《恰似玫瑰[民国]》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she,说】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恰似玫瑰[民国]》作者:宁有枝 文案: 民国女特工郑苹如与国民空军上校王汉勋的爱情故事。 前期谈恋爱,后期搞事情。 扫雷:1、时代背景:民国时期 2、结局BE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苹如 ┃ 配角:王汉勋、丁默 ┃ 其它: ☆、新文池塘边的小榕树[校园]求收藏~ 苹如从十八岁起,就开始做这样一个梦。 挎刀执qiāng的士兵和衙役充斥在南京西市,刑场上一个铁锁啷当的少年正气凛然,任凭监斩官yín贼呵斥,也不肯低首下跪。侩子手百般无奈,举起锋利的刀,割断了少年的喉咙。 少年血饮刀寒,躯体依然屹立不倒,在那青天白日之下。 围观行刑的熙攘人群中,一个少女端然站定,抚摸着略微鼓起的小腹,两行清泪划破被秋日的阳光浸泡得红润的恬静面孔。 监斩官咬牙切齿,誓不罢休,一定要斩下少年的头颅,仿佛少年与他有深仇大恨。 侩子手再次朝喋血的少年挥了一刀,少女冲过去接住少年受力横飞的头颅,紧紧抱在怀中,一步一步退出人群。 其实也没什么,到底只是个梦,而且梦里的背景是明清易代那个时候,跟苹如能扯上什么?可关键是那个少女和苹如长的一模一样。这让苹如觉得有些得慌。 苹如昨天晚上又做了这个梦———都什么年代了,还做着明清易代的梦! 苹如边起床穿衣服,边对少女的经历长自嗟叹:“人生本是一场历练,承受得起,继续,承受不起,喝碗孟婆汤,继续。” 洗漱打扮好后,苹如照着梳妆镜子转了一圈,美人娇娆,又透着一股子清纯气息,额丰颐秀,过肩长发随意拢在脑后,自然而然地散在肩头,过腰蓝袄掐起纤纤柳腰,不过小肘的袖子下显露出藕段儿一般洁白的手臂,略及脚踝的黑长裙将身材罩得玲珑有致,黑色小布鞋守护小巧的双足,她自觉没有不妥之处,便下楼去吃饭。 父亲郑钺虽是高等法院特区分院的首席检察官,却仍如旧年喜欢身着中式长袍,见爱女下来了,轻揽住女儿入座吃饭。 母亲木村花子有着日本名门闺秀本身的优雅高贵,坐在座位上端庄大方,明眸如皓月,说着一口带腔调的中国话,温言笑对丈夫:“加过牛nǎi和红糖的印度红茶已经泡好了,吃完饭再过一个时辰喝正好。” 郑钺抿唇颔首,旁边的苹如已在半片面包上抹好辣酱,盖上另一片,咬一口细细咀嚼起来。 小妹天如作为上海美专教授张充仁的入室女弟子,爱好艺术,穿得一身水彩画一般的旗袍,声音糯糯地嗔姐姐苹如:“咱们家啊,就姐姐爱吃辣。活脱脱的一个辣妹子!” 苹如巧俏地轻舔上唇,故意微微砸了砸嘴,“辣味儿多享受啊。我就爱吃。” 与父母妹妹几次三番发科打趣,苹如一如既往地吃了七分饱,放下筷子道:“父亲母亲,妹妹,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郑钺亦停了手,擦了擦嘴,起身道:“我今天分院里没事,开车送你去学校吧。” 苹如一回头笑靥如花:“不了父亲,我骑车去。” “姐姐,忘了跟你说了。”静如轻轻掩嘴一笑:“你的车链子被小弟卸掉了,还没来得及拿去修呢。” 苹如把杏眼半眯成月牙儿笑斥:“南阳这个家伙,在日本念书好久不回来一次,一回来就作孽。回头找他算账!” 郑太太抬头道:“既然这样,还是让你父亲送你去吧。” 苹如返回去将父亲轻按回座位,善解人意道:“父亲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吧。我坐黄包车去就是了。” 天如歪着头笑言:“就让姐姐自个儿去学校吧。人家可是追求独立自由的新派女学生呢!” 苹如嗔了天如一眼,笑如春风地出了万宜坊八十八号大别墅,如自己所言坐着黄包车前往上海大同附中。 吕班路两旁柳芽儿嫩黄,黄鹂小鸟儿在枝头浅唱,清风拂面,阳光洒在各处,米黄一片。 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美好春日。 苹如看着两旁刮过余光的美好风景,心中惬意非常。 不经意间便见前边道路上一只松鼠蹑着四肢蹿动,苹如微微一笑,摸出斜肩书包里的摄影机预备抓拍。 电光火石之间,两辆黄包车相互磨擦了一下,所幸大家都相安无事,可要不是苹如抓得紧,她手里头的机子就要被颠出去了。 好心情被破坏,苹如把摄影机塞回书包里,不问缘由,下车就要对另一辆黄包车的主人进行批评指责。 刚看清那人面容,苹如的火气立时自行消失在九天云霄,蹙着秀眉盯着那人问:“我们好似在哪里见过。” 眼前人约莫有二十三四岁,皓目长眉,面容隽秀,身材挺拔清瘦,除却时代化的一头侧分短发和一套灰黑色西装革履外,像极了苹如梦里英勇就义的少年。 那人微微一怔,眉头蹙起,倏然又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声如碎玉:“原来是你……你就是前世护住我头颅的那位姑娘。” 苹如似被钳制了思想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嗯。” 应过这一声,苹如便觉得有些后悔,到底梦境不得当真,此下一想倒是她欺骗了他呢。 那人煞有介事,灼灼目光投彻在苹如姣好的脸庞上:“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苹如耳后一热,小小的鹅蛋脸一红,惊诧之余仔细想来又觉得今天这件事情有些莫名其妙,所以随意回了一句:“给我递张手帕吧,我好半掩羞面。” 那人自觉有些冒昧,目光温和起来,语气却是笃定万分:“不,我要送你一方红盖头,全遮容颜。” 什么意思?是跟她求婚吗?苹如向来佩服文艺青年的浪漫———比如他们能够把邋遢说得很深情:我喜欢昨天的老螨。 可她还是个学生呢,她才十八岁。 她可不恨嫁。 更何况她对跟她求婚的这个人一无所知。 苹如心急意忙地拒绝道:“公子使不得。” 那人紧接着追问:“为何?” 苹如想了想,委婉道:“那样会迷我双眼。”他说要给她红盖头,她也只就红盖头论红盖头。 那人浅笑,便如掌心捂热了的宝石般温润道:“那又何妨,我做你的眼。” 苹如目光闪烁,显然有些动容,但仍是微微摇首,道:“还会花了红妆。” 那人颇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我也会为你画红妆。” 苹如轻轻甩了甩头,这才算是有些清醒了,一时像狗儿见了猫儿一样气鼓鼓地张了张嘴,三个字已吐了出来:“———神经病。” “我不是神经病。秦……”那人yù言又止,眼看苹如掀着眼皮从他眼前绕过去上了黄包车。 “我们走。” 苹如吩咐了车夫走,车夫却只是偏头看着方才同苹如周旋的人,仿若在征求那人的意见。 这算什么事儿?苹如觉得岂有此理,又上了火气,梗着脖子斥车夫,模样甚是可爱,轻柔的声音带上几许戾气:“你到底是走不走?不走我下去坐别人的车!” 车夫悠悠回头,没有错也赔着笑脸:“这位小姐,你确是该下去的。我这辆车是那位先生定下的……” “啊?”苹如应激xìng地回转过头,发现自己一开始坐的那辆黄包车车夫正咧着嘴看她。 苹如再看那人时,脸色已如白净的陶瓷抹上了胭脂,又是羞涩又是娇媚。 苹如讪讪地就要下车,那人走过来急道:“不碍事儿的,我与小姐换了就是。” 他主动为苹如解了尴尬,阔步走到苹如后面的黄包车坐下了。他也不急着吩咐马夫去哪儿,只是等着苹如先走。 苹如早就见惯了那些在弄口故意等她打着跟她做朋友的名义追求她的男学生们,可他上来就说要娶她,苹如以为他在耍弄她来着,是以开口就骂他神经病,可此刻看来似乎并非如她所想。她本就柔软的一颗心水一般地漾了漾,一晃又一晃地敲击着小小的胸膛,她微微朝后侧首,轻声道:“谢谢你。” 苹如也不吩咐车夫先行,也坐着等身后的人先走,半晌不见黄包车从身侧过去,她回头,“你先走吧,算是我向你赔礼道歉。” 那人淡淡一笑,“大同附中。” “好嘞!先生坐稳喽!”车夫刚一笑答,苹如淡茶色的眼眸中透着惊讶与笑意,道:“真是巧。我也是去大同附中呢!” 那人在即将从苹如旁边过去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扶手,马夫立时会意地在苹如身侧停下了。 “哦?你是那里的学生?”那人偏着头笑问苹如。 苹如亦朝他偏过头去,脸上酒窝清浅:“我在那里读过两年高中。你呢?” 那人微一抬头,惊喜地看了苹如一眼,忽地眼神有些放空,但不乏温暖的笑意,似乎在想着一些久远不及的美好事物,“那里也是我的母校。我是那里的毕业生,今天刚好有时间,就去看看。” 苹如的秀眉笑得微挑,连带着嘴角像是被和风吹了起来:“原来是学长啊。幸会幸会。” ☆、聚会 苹如在大同附中读完高二就在当年九月chā班民光中学读高三,今天再去大同附中是去参加校友的聚会。那人说他是大同附中的毕业生,那么他应当也是去参加聚会的吧。苹如刚想要问他,他已开口先问了她:“学妹也是去参加大同附中的校友聚会吧?” 苹如的笑颜如同温暖的阳光,绵绵密密洒照过去:“那看来学长也是了。” 他轻轻颔首,打量苹如身上的学生装,问:“附中的校服?” 苹如低头看了一眼,复又笑着抬头:“是啊。” “咱们附中的校服是全上海学校里最古董的。”他顿了顿,噙满笑意的目光投彻在苹如脸上:“学妹的身材很称衣服,人又青春活跃,老古董在学妹身上也能鲜活起来。” 其实这样恭维她的好听话,苹如已经听得再多不过了。可此时苹如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了,偷偷捏着小袄一角,她努力敛去羞赧,跟他说:“走吧,别让黄包车师傅久等了。” “嗯。” 两辆黄包车并列飞驰在通往大同大学附属中学的街道上,两个人互相jiāo换了姓名———郑苹如,王汉勋。 大同附中历来禁止外来车辆进入校内,是以两个人就在校门口下了车,由着迎宾礼仪带到了翠屏湖边。坐席就设在湖边绿茵茵的草坪上。赴聚会的来宾已到了十之八*九,主席校董胡敦复的儿子胡新南和女儿胡福南早已开始喜气洋洋地招待来宾,一看到又来了人,马上快步过去迎了来。 福南是苹如的同学,她一手拉住苹如,看见苹如穿着母校的校服,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华丽的春装,复抬起点缀满珠饰的头笑道:“苹如真是用心了。” 旁边穿着帅气西装的新南打量着自意大利进修归来的中央航校高材生汉勋,由衷赞叹,“到底是洋博士,通身气场比我这种土博士要强势的多。” 汉勋哪里肯受这近乎妄自菲薄的称赞,笑着揶揄新南:“几年不见,你可客气多了。” 新南收手chā在口袋里笑闹:“有你这句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苹如和福南一直比邻而居,两个人见了没有太多新奇与惊异,只如平常一般亲昵。而新南与汉勋大学毕业后就不曾见过,是以要热络得多。 两两各说了会子话,四个人有意无意地凑到一起来,新南和福南两兄妹才想起苹如和汉勋两个人是一起过来的,不约而同地就此谈论了起来。 新南的视线在四个人之间来回穿梭,“咱们四个人的关系真是有趣,两两构成一道桥梁,连起来正好一个四边形。” “是呀。”福南应和着哥哥,挽住苹如纤细的手臂,带着笑意的眼梢一下一下地扫着苹如跟汉勋,“快说,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苹如只是恬淡地笑着,倒是汉勋看似无关紧要地说了一句,“其实我跟苹如两个人是方才路上碰到而认识的。至于关系嘛,现在一般,日后会有进一步的jiāo流往来的。” 苹如不发话,新南也就此看出了四个人之间有一边还要搭不搭的呢,遂笑着岔开话题把两个人引到坐席中入了座。 此次聚会是由主席校董胡敦复组织举行的,而参加聚会的不是大学生,就是海归博士之类杰出的人才。苹如的学历虽低人一大截,但言谈举止在众人之中毫不逊色。 坐席四周端庄站立的八位礼仪身穿光耀夺目的红色旗袍,脂粉香气袭人,把苹如衬托得朴素净雅,甚至于在一些见惯了女子华贵衣饰的男人看来是有些寒酸的。其中就有一位梳着利落的二八油头短发,身着貔大衣的国内大学生看轻苹如,他举起酒杯故意问道:“听说苹如小姐现在读高三,预计今年夏天春季班毕业。那么苹如小姐对来日有什么打算呢?” “苹如才疏学浅,忝列在位,还望海涵。”苹如当先回了对方前一句话的契机,复又继续道:“毕业后,苹如预备报考上海法政学院。” “哦?我正是上海法政学院一年级的学生,苹如小姐若真考进来,我便是苹如小姐的学长了。” 在座的留洋学生还未对苹如投掷一词,一个国内大一的学生就敢轻侮苹如。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福南轻笑:“经过考核,上海法政学院已经允许苹如今年秋天chā班法律系二年级了。” 那个大学生一时语结,尴尬地笑笑后接着说道:“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多大用处,空有一肚子学问,却也只能待在家里,做不出什么大事。” 苹如依然浅笑,“也许是吧。只是苹如更希望自己能够自食其力。” 大学生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正yù再寻话了呲嗒苹如,主席校董胡敦复在不远处已将坐席上针对苹如的唇刀齿箭收入耳中,适时雍容庄严地走过来为苹如撑了一腰:“苹如是我发请柬请来的。” 坐席上的学生们一齐起身,恭敬地朝主席校董鞠了一躬,在主席校董作出坐下的手势后一一落座。 主席校董见在座有几位大学生看苹如的目光仍有不屑在,因而加以解释道:“苹如在咱们附中读书时扮演珍娘的剧照刊登在了图画时报上。这是咱们附中建校以来第一次把附中话剧社推向广大群众。是苹如为咱们附中的话剧社打出了名气。另外,苹如在九一八事变后带领学生在校内校外散发抗日宣传单,作热血演讲,堪称咱们附中当年的学生领袖。这些,就是我请苹如参与此次聚会的原因。” 聚会的气氛一时沉重下来,主席校董有意调节氛围,严峻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笑:“喔,还漏了一个原因———苹如是咱们附中的校花。” 福南侃侃而谈,“这还真是,几届下来,没有一个像苹如一样既美貌,xìng格又好,能力还强的女学生。大多是这一方面可以,别的方面又不行……” 闹了半天,话题还扯着苹如,苹如不免有些不自在,新南细心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对妹妹道:“福南,你在附中才念过几年书,认识几个人啊,就这样以偏概全。” “可能是,闺中密友眼里出西施。”苹如嫣然一笑,起身举起酒杯,“苹如只在附中待过两年,对在座的校友认识不多,又是年龄资质学历最低的,今天苹如就以学妹的名义,敬在座诸位一杯。” 大家对于校董和苹如的意思都心领神会地拈花一笑,左右jiāo耳,一时觥筹jiāo错。 汉勋右手边上一个国内博士生用后肘轻轻搡了搡汉勋,玩笑道:“,中央航校的海归高材生,什么时候带我们也飞一飞啊?” 福南看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大腹便便的博士生,笑道:“那先生可能需要整个容先。” 怎么说话的?博士生不悦地翻着白眼,脸色铁青,汉勋笑笑解围:“胡小姐言重了。其实国家对飞行员的外貌要求也没那么苛刻,只是别的方面就有些苛刻,比如咱们在座的十个中有六*七个戴眼镜的,视力不好是不能参与飞行的。” 博士生故意凑过汉勋耳边,声音却不小:“我还听说航校不允许有配偶或女友的人报飞行员,汉勋,你有没有女友啊?没有的话,可以往对面看看。” 汉勋被苹如吸引的目光早已落在了周遭人的眼里,当下虽被揭发,却并无一丝要闪躲的意思,抿唇浅笑道:“汉勋正有此意呢。”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称他对苹如有意思。苹如出生在一个既开明又传统的家庭,还是个姑娘家,多多少少脸上有些挂不住,兀自饮了一口酒掩饰脸上的绯红。今儿是怎么了,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她也没像此时此刻直接上了脸。 “苹如小姐怎么一个人喝起闷酒来了。”那个博士生有意曲解苹如的举动,促狭地笑笑,朝汉勋挑了挑眉:“汉勋,你倒是陪苹如小姐喝几杯啊。” 汉勋指捏着透明玻璃酒杯,侧倾着端详里面的红酒,淡淡道:“苹如小姐看起来不胜酒力,汉勋还是不为难苹如小姐了。” 他看出她的羞窘来了,说完还不露痕迹地偷眼看她。苹如蝉翼一般的睫毛不由轻轻颤了颤,一颗芳心正纷乱间,眼前已多了一碗五仁米露粥。 苹如一抬头就撞上汉勋的眼睛,耳垂上的耳坠子微微摇晃着呤叮作响,心绪更乱了几分。 汉勋又将临时服务生拿过来的搪瓷勺子送到苹如面前,“喏,米粥可以醒酒的。吃的时候小心烫。” 苹如对着汉勋抿唇一笑,接过勺子一下一下轻轻搅动着,余光留意着汉勋以及在座其他人的表情和举动。 ☆、追爱 别人不说,就只说苹如身边的福南,不动声色地伸指往苹如泛红的脸上一刮,随即掩面轻笑。 苹如手头搅拌的动作停下了,垂眸抬起手背轻贴脸颊,真是够烫的,想来看着也是通红了。她一想更有些心虚,斜着杏眼小声嗔怪福南:“连你也拿我开玩笑。” 福南又笑了笑,附在苹如耳旁说话,声音几乎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得清:“苹如,你今天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喔。” 苹如是想要辩驳的,可转念一想,难道福南说的不是事实吗?曾有人追求她当着更多人的面儿说过更过格的话做过更暧昧的事儿,她都不为所动,连拒绝的时候说谎都面不改色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天差地别?难不成真是因为对象不同? 哼!他王汉勋有什么超乎众人的?不过是……不过是人长得好看点儿,学历略高见识稍广。还有什么?凭什么她就要对他心动?他魔怔了,她就要跟着他魔怔吗? 主席校董见大家都吃喝得差不多了,领着人一股脑儿地往学校放映厅去了。放映厅早就一应布置好了的,天花板上的荷叶吊灯没有通电也明晃晃的,花岗岩地板干净得可以照出人影儿来,两张梨木长案接连排列在大厅左右两侧,左侧摆放着两盆绿萝,三支剑竹chā花,右侧则陈设咖啡茶水和桂花糕等点心。对着正门看起来前不久新搭的平台上或坐或站立着一批西班牙乐手,手持小提琴预备演奏。 主席校董请来的学生里唯有女儿福南和苹如是女生,是以主席校董很先见之明地请了十几个礼仪小姐充数,如若不然,大男人们两两抱在一起跳舞像个什么样子,想想都让人忍俊不禁。 饶是有十几个礼仪小姐过来,也没有能比得上苹如的。汉勋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抢在众人之前朝苹如作了个邀请的起手势:“苹如小姐,能与汉勋一同舞一曲吗?” 与此同时,一个名叫李寒烈的国内大学生也向苹如伸出了手,说了同样邀请苹如跳舞的话。李寒烈侧头看了汉勋一眼,只见汉勋纹丝不动,嘴角噙着笑,深黑色的眸子里发出愈发笃定与自信的目光。 苹如不去看汉勋,反偏了头笑对李寒烈:“苹如刚好有事情需要跟汉勋学长沟通沟通,下次有幸再同寒烈学长共舞。” “那好,下次。”李寒烈微笑着点了点头,掉头走开,身影湮没在大厅人海中。 苹如见李寒烈人走了,这才将右手送到汉勋掌心,轻轻捏着,左手搭在汉勋肩上。汉勋受了鼓舞,勾唇一笑,左手反握住苹如的手,右手搂住苹如的腰,两个人就此贴近了几分。 或许是掌握了部分主动权,苹如才能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含笑直面汉勋。汉勋见苹如毫无羞色,搂在苹如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迫使苹如仰头看着他。他甜酒一样的气息轻吐在苹如脸上:“如果爱忘了,我重新追你,就从今日起。” 苹如本来是想借跳舞的机会好好跟他聊聊的,没想到他还是不改口,如刚见面时那般说着无厘头的话。国家对于飞行员的心理素质有着极高的要求,他应该不是心理有毛病。苹如无可奈何地斥他:“我看,你是被人下了降头。” 汉勋紧紧盯住她明亮的眼睛,不容质疑道:“是,我被你下了爱情的降头。” 苹如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看汉勋,平台上一步之遥舞曲在十数咿咿呀呀的小提琴间演奏起来,汉勋不由分说带动苹如旋转在舞池中央。 苹如的裙子又宽松又长,腰肢跟步子的动作显现不出来,汉勋在她耳边道:“下一次跳舞,还是穿旗袍或者西装好一些,如此方不辜负苹如小姐的曼妙舞姿。” 苹如跟随汉勋开着好看的步子,浅笑安然:“苹如会听取汉勋学长的建议的。” 几度旋转后,舞曲骤然停止。汉勋依然紧紧扣着苹如,让两个人继续保持着亲密的姿态。苹如也不去挣扎,只是垂了眸道:“我渴了。” “去喝汽水。”汉勋放开苹如一瞬,随即牵着苹如往右侧长案那儿去。他拧开一瓶汽水倒进玻璃杯,递给苹如,自己则倒了一杯威士忌喝。 汉勋已经仰头喝尽了,放下酒杯,却见苹如还两手抚摩着杯子,他低下头问:“怎么不喝呢?” 苹如眼瞟着案上零星搁置着的用过的杯子,道:“太多了。我喝不下,手跟前没有能倒的杯子。这些用过的,说不准儿一会还有人过来要用呢。不能给人家搞混了,弄脏乱了。” 汉勋笑笑,把自己的杯子送过去:“倒给我,我来喝。” 苹如犹自握着酒杯,摇头道:“酒跟汽水一起喝对肠胃不好,学长还是别喝汽水了。” “你倒进来,我不喝它便好。” 苹如抬头看他:“那学长不用杯子了?” “我喝足了。”汉勋见苹如仍有犹疑,取过她的杯子,往自己的杯子里倾倒:“你看着点儿,你说停我就停。” 约莫是汉勋倒得速度慢,好一阵水声过去,苹如方道:“好了吧。” 汉勋收手,把杯子递还给了苹如。苹如捧着喝了几口放下了,低头寻自己挂在腰间的手绢,未找着,眼前已出现了一方素色丝娟,松松垮垮缠在汉勋修长的手指上:“喏,新的,还没用过呢。不嫌弃的话可以用。” 苹如低头沉吟了片刻,琢磨着丝娟她用过了再还回去不太好,遂复抬头道:“那学长送我吧。” 汉勋一怔,立时又一笑:“这丝娟就是料子好些。素色的,一点儿绣纹花样都没有。我倒是怕你不喜欢呢。” 苹如含笑摇首:“素色是所有颜色中最能彰显污秽的,不像别的颜色有着藏污纳垢的作用。素色丝娟是再卫生不过的了。苹如很是喜欢呢。来日再见学长,苹如自会回学长一份礼的。” 汉勋把丝娟又往苹如跟前送了送,见苹如接了,他点头笑道:“礼我很期待,更重要的是能再次相见。” 苹如没再搭腔,转身朝大厅门口走,汉勋自然会跟在她身旁,她知道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苹如取了挂在门口架子上的书包下来,拿了摄影机出来又挂回去,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失。 汉勋哪里知道苹如只是去门口拿东西,他还以为她余怒未除又生了气要走呢。瞥见苹如侧脸扬起的嘴角,汉勋会意地笑笑,心里也乐了一乐———她并不抗拒他们再一次会面嘛。 可汉勋到底得意不起来,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清纯里透着一股狡黠的味道,她可能给他准备了许多考验。其实没多大关系,他会让她心甘情愿的。 汉勋瞧着苹如垂挂在胸前的相机,道:“不错啊。德国罗菜公司生产的ROLLEIFLEX 120双镜头反光摄影机,当今世界最为潮流。看来苹如小姐的家世不简单呐。” “家境有那么重要吗?”苹如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舞池拍了一张,低下头去看定格好的画面。 汉勋笑道:“门当户对的话,两个人在一起的阻力会小一些啊。” 苹如朝他微微掀了掀眼皮,转身去寻找别的可拍的地方,再一侧身,汉勋已站在她面前,温和地笑着:“别找了,拍现成的。” 苹如又给了汉勋一眼,退后几步举起摄影机,调到合适的焦距,随着光线的慢慢缓冲,画面里的汉勋整个人渐渐清晰起来,他笑得那样好看,苹如的心不自禁地加快了跳动,镜头在她手中控制不住地微微颤动不已。 幸而有福南忽地闪入了画面,打破了那引人的莫名悸动,她古灵精怪道:“我也要拍。我记得前年苹如给洁丽摄影的照片还刊登在申报图画特刊上了呢。我也想上申报。以后要是面试平面模特,上申报可是个不错的谈资。” 苹如这才稳当了些,抬头见汉勋和福南之间的距离都能容下一个人了,遂摆着手笑道:“那好呀。不过你们两个得靠近些,太散了,画面感不大好。” “唉,我还是给福南让个位置吧。就我这副尊容跟福南一起上镜,只怕会毁了福南的模特梦。”汉勋微微耸肩故意而言,说完作势就要移身走开。 福南一把扯住汉勋,仰头鼓着脸道:“什么嘛?我一来你就不拍了。嫌我打扰到你跟苹如了,是不是?” “其实我考虑的是我们两个的合照将以什么主题刊登呢。”汉勋笑问福南,“是朋友,或是情侣?” 福南急得又是瞪眼又是跺脚:“哎呀,谁要跟你一起上申报了。我们合拍一张,我自己再拍几张,用我的个人照投稿特刊,不用合照。这总行了吧?” 这厢福南正跟汉勋拉扯相持着,那厢舞池子里跳完舞的青年男女们被主席校董撺掇着一拥而来,喜眉笑眼溢在苹如的摄影机镜头。 苹如笑看了看被大家簇拥着的主席校董,抬高清柔的嗓音活跃气氛:“校董帅不帅?” ‘帅’的捧场声与‘丑’的戏谑声jiāo织在一起,连续好几声咔嚓过后,大家又一齐跑到苹如跟前,争先恐后地要看照片。 ☆、接送 苹如上在摄影机里的胶卷不太够,散场后四人走在林荫大道上,福南微撅起嘴,隔着苹如就责怪边儿上的汉勋:“都怪你,要拍不拍的,我都没怎么拍成。” 汉勋一副懒待搭理福南的模样,另一边儿的新南捏捏妹妹福南的俏脸蛋儿,笑道:“哎呦,你就别欺负汉勋了。要拍照也不在今天,反正咱们家跟苹如家比邻而居,想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时候拍拍不成?” 无意中得到了一条信息,汉勋不由勾起了嘴角,福南当他是幸灾乐祸,指着他气恼道:“你还笑?不准笑!” 汉勋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口香糖盒子,倾到盖子里一颗,送到福南面前,淡淡道:“喏,来一颗吧。” 福南本想斥说‘我才不喜欢吃这个’,话刚到喉间就又咽了回去。人家既然给了台阶下,那就下吧。她捏起来放到嘴里,再不嚷嚷了。 汉勋又给新南递过去一颗,最后才侧头凝望着身旁默默走着的苹如,他抬起苹如垂下的手,拨展她手掌,放上了一张与口香糖同样大小的折叠纸,指尖有意无意地轻划过她柔软的掌心。 苹如悄眼扫过福南和新南,确认他们都未看到汉勋的动作,方收合了手掌。那一方硬硬的纸块儿,硌着她掌心,亦触动着她心房。 “喏,我替你拍了的。”苹如有意要转移注意力,她怕就这样在汉勋身侧走着尴尬,是以从书包里掏出摄影机翻出福南扯着汉勋衣袖的一张照片画面给福南看。 新南个子高,略一低头就看见了:“喔,抓拍也蛮好看的,比摆拍自然多了。” 福南捧着摄影机笑嘻嘻道:“哈,总算今天拍上了,虽说是跟汉勋在一张上面。但还是谢谢苹如了。” 苹如正要给汉勋看,汉勋没一点儿要看的意思,只是对苹如道:“如果要洗,记得顺带多洗一张给我。” 他倒不是要留下来做纪念,只是想着能跟苹如多一次见面的机会。 握不住的花 飘零流散 落了一池的美 当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刻 我就开始想念你了 口袋里没什么珍贵 唯有一颗想你恋你的心 苹如回到家中关上自己房间的门,打开纸块儿细细看来,那一个个字直蹿到她心里去,令她睫毛颤了又颤。是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屋都是汉勋阳光一样好看的笑脸。 其实不就是一张情诗么。再有感情,也不过一张白纸,几个黑字罢了。 有了一夜的思量,苹如安然若素地背着书包出了门。她万万不会想到汉勋会在弄口倚着福特轿车等她,而汉勋也没有想到福南和苹如的妹妹会同苹如一起下来。 苹如看到汉勋时,胸膛里那一处又动了动,明面儿上却没任何表现。 汉勋打量着迎面而来的三朵美人娇,目光流转,把最深的一抹投向了苹如。 福南歪着头打趣汉勋,“哎呀,赶上死缠烂打的了。” 汉勋不为所动,天如年纪虽小,到底已经十三四岁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微妙,黑色的眼眸转了转,笑着对汉勋道:“是要追我姐吧。如果有什么要打听的,可以找我。” 汉勋抿唇一笑:“改天请小姐喝咖啡。” 天如轻轻颔首,汉勋挥手指了指车子,看着三人道:“一起上车吧。我送你们。” 福南挽住天如的胳膊,挑着长眉揶揄:“哎呦,人家本意又不是送咱们,咱们还是识相点自己坐黄包车走吧。” 天如看了对站着的姐姐和汉勋,浅笑着拉住福南往对面马路去了。 现下只剩下汉勋和苹如两个人了,汉勋看苹如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苹如垂眸躲开他追逐的目光,轻声道:“其实天如跟福南与我不同路。她们两个分别在另外一个中学的初中部和高中部。” 汉勋会意点头,之后一句话又把气氛搞得暧昧起来:“你有看我给你写的诗吗?” “看了。”苹如答得很简单。 “那便好。”汉勋满意地笑了,一阵风刮过,噼噼啪啪掉下十数滴昨夜雨后积在香樟树枝叶上的雨水,劈头盖脸砸过来钻入领口好一顿凉意。 苹如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汉勋急着抬起衣袖为她遮雨,他低头看见她白瓷一般的脸上有一滴雨滴缓缓划下,便如划到了他心上。 苹如被包裹在汉勋独有的气息里,羽扇一般的睫毛随着她抬眼的动作翘了起来,她是有些羞的,这羞中还带着一丝感动———他这样好。 苹如看汉勋出了神,汉勋不想叫醒苹如,转念一想又怕苹如上课迟到,遂牵起她的手走几步过去开了车门。 汉勋开车时一丝不苟,苹如就坐在副驾驶座,偷偷打着眼梢看他。说他一丝不苟吧,他却马上就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微一偏头过去,苹如立时收回目光,心虚地敛了敛容。 汉勋也不拆穿苹如,只是眼里嘴角噙满了笑意,稍带着扭转了方向盘。 苹如注意到了他按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急道:“民光中学不走这条路。” 汉勋又打回了方向盘,苹如看到他勾起的嘴角,方知他是故意逗她的———这人真是坏透了。 到了民光中学校门口,汉勋便停车了。他推门下车,转过苹如那边扶着苹如也下来了。 “我不便进去,就送你到这里了。” 苹如微微点头,跟汉勋说了声谢谢,意犹未尽地转身进入大门。 汉勋就站在门口目送苹如,他哪里知道苹如一进门就有个男学生骑着自行车在苹如面前停下了。隔得太远,汉勋什么都听不到,只是见那个男学生跟苹如周旋了许久,苹如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斜跨上了自行车后座。 革命阻力重重,汉勋仍需努力啊。 其实,汉勋才不怕艰难险阻呢。何况只是个rǔ臭未干的小子。苹如那么美貌优秀,有几个追求者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么。他轻轻一笑,上车开动离去了。 下午放学后苹如跟几个女同学一起出来,汉勋下车迎了过去,那几个女同学见状同苹如招呼了一声便走开了。 苹如斜跨在肩上的书包带,偏头嗔怪:“学长一出现,都没有朋友愿意跟我走了。” “那你跟我走啊。”汉勋开了一侧车门:“上车吧。” 苹如没有丝毫犹豫就上了车,是他欠她的。 汉勋看着苹如有些气鼓鼓的可爱模样,不由笑笑,启动了车,苹如发现汉勋走了别的路,急着按上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道:“,回家不走这条路。” 汉勋低眉瞥了一眼苹如的手,笑着目视前方道:“咱们现在不回家,去吃饭。” 苹如讪讪地收回手:“我还没跟父母打过招呼呢。” 汉勋用力踩了一脚油门:“没关系,我拜托了天如。” 天如这个没脑子的,怎么就不想着万一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登徒子要欺负她姐姐该如何?苹如正腹诽,就听汉勋为天如解释:“福南跟天如说过我是新南的朋友,天如清楚新南的为人,与爱屋及乌的道理类似,所以天如也相信我的人品。” 是啊,苹如也觉得他应该不是个登徒子。可是,旁边那个人故意轻笑一声:“可惜啊,天如她想错了。” 这人简直了。要不是坐在这人车里,这人还开着车,苹如真想施展一下自己跟大哥海澄新学的柔道,给这人几拳。 汉勋刚把车停到礼查饭店门口,苹如推门下车转身就走,汉勋急着追过去抓住苹如的手腕:“苹如,我开玩笑,你别介意。” 你是在开玩笑吗?大街上拉拉扯扯的算什么?苹如一抬右手就要给汉勋一拳,汉勋反应快,一把捉住苹如的手别在她背后,盯着她霓凰灯下明媚的脸,笑道:“看不出来,苹如小姐还有身手。” 苹如挣扎了几下,汉勋反而箍得更紧了,直至她有了服软的迹象,才慢慢松开她,牵着她进了饭店。 礼查饭店从内到外一股子东印度味道,走过几道楼船式的走廊,方到了点餐吃饭的大厅。 两个人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汉勋把花花绿绿的菜单推到苹如面前让她点。苹如也不客气,点了几样川菜,配一个清汤,一份甜食,推回去让汉勋点。 汉勋颔首笑言:“俗语说四川人不怕辣,贵州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真没想到苹如小姐一个浙江人这般爱辣。” 呵,他都专门带她来川菜角餐厅了,还一副惊讶的样子。又是天如那个傻丫头给他透露的信息。 汉勋点的清淡,也不过是一盘嫩香藕片,一盘糖芋头,一碟冷拌鲍鱼,如此而已。 门当户对,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偶尔弄点小资情调。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请客 春之梦风琴伴奏曲如遥远天际飘来的仙女歌声响彻大厅,汉勋充耳不闻,眼里心里只塞满了对坐安静吃菜的苹如:“你的自行车修好了,明天我就不开车了,咱们一起骑自行车去学校。” 这人真是生猛,只两天已经把攻势向她家里张进了。苹如夹着芙蓉豆腐的筷子抖了抖,那豆腐就要趁势滑落,苹如紧了紧筷子想要力挽,却不小心把松软的豆腐夹碎,一块块碎豆腐落入汤中,几滴油星子溅在她手背上,她反shèxìng地抽回手,所幸不烫。 “怎样?烫着了没有?”汉勋哪里知道自己方才一句话有这样大的杀伤力,赶忙起身过去托住苹如的手,眉头微蹙关切相问。 “没事。我去趟洗手间。”苹如起了身,由侍候在旁的年轻服务生带去了洗手间。 见苹如走开,汉勋挥手叫了买单的服务生过来,把饭菜的费用一齐付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苹如碰巧看到了这一幕,步子放缓了,看着汉勋将刚点好的一杯碧露推到对面。 他对她真是上了心。他提前了解好她的一切,给她无微不至的关照。苹如的心软了又软,好似一汪春水渐渐被暖阳温热。她本来想着回家就质问没头脑没良心的天如收了什么好处,就这样把她给卖了。 汉勋微一侧头,看见苹如慢慢走过来,微微一笑,声音适中避免吵到别人:“喏,你爱喝的碧露。” “谢谢。”苹如低声道谢,冉冉坐下,捧起杯子喝了几口。 汉勋像是已经吃完了,看苹如还在吃,便又陪着苹如吃上几口。 苹如完全看得出来。这个人,简直让她无所遁形,他绅士般的温情,直教她整个人都软化了,想逃离又依恋。 汉勋把苹如送到家门口,坐在车里看着苹如进了家门,随后便一直盯着二楼最左边的小窗,直到看到苹如拉开紫色窗帘朝他一笑才开车离去。 隔壁房间的天如见姐姐回来了,从黄梨木门探入脑袋,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姐姐,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啊。”苹如拉上窗帘,坐在写字台旁漫不经心地回道。 天如闪了进来,撇了撇小嘴:“什么啊,回答得这么敷衍。” 天如要是不问,苹如没准备要追究。既然主动送上来了,苹如就顺带质问了。她踏地一转身下的转椅,微微眨着星子一般的眼睛天如问:“说吧,今天收了什么好处?” 天如目光闪烁起来,笑道:“哪有啊。不过就是中午的时候把我和福南叫出去吃了一顿饭罢了。” 苹如佯作生气,想她今晚的话必有一日会落到汉勋耳朵里,她就是要这样:“嗯。这样啊,看来他叫我出去吃晚饭也不过如此。” “不是的。”天如忙摆手,这就开始替汉勋说话:“汉勋哥请我和福南吃饭是为了更多地了解到你的口味和喜好,而他请你吃饭是为了追求你。这不一样嘛。” 苹如依旧假装板着脸,甚至把转椅转回去,默不作声地悬腕写字。听到身后的天如出去关上了门,苹如顿笔偷笑。她倒要看看,汉勋安chā到她身边的间谍究竟对他有多死心塌地。 一早吃过饭苹如便去地下汽车间把自行车推了出来。万宜坊的地下汽车间出来后就是吕班路丁字大道了,汉勋就扶着一辆三qiāng牌自行车在汽车间门口旁等着她。 他真是像个先知一样。苹如对汉勋浅笑:“谢谢你帮我修好了自行车,还在链子上上了润滑油。” 汉勋推动自行车与苹如并排走着:“不用谢,我有私心。” 这个人,真是夸不得。苹如静默不语,汉勋则补充道:“你们学校不让外来车辆入内,学生自行车除外。骑自行车去的话,我也能进去。这样,就不会出现有男同学带你的问题。” 问题。她怕赶不过去,有男同学带她到教室,他认为是问题。那……他是吃醋了吧。苹如偷眼看了看汉勋,低眉一笑。 “昨天中午我是请天如和福南吃饭来着。但那绝对不同于我请你。请你相信我的心意。” 没想到天如这么快就把她昨天的话跟汉勋说了。大早上天如跟汉勋还来不及碰面,那么应该是昨晚或是今早打电话知会的吧。天如啊天如,你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呢。 苹如思量之间,汉勋已握住苹如的把手,教两人都停下了。他朝苹如看过去,神色真挚:“你要信我啊。” 这人,是不是她不应他就不放手让她走。“嗯。”苹如轻声答应,抬头看他:“我们骑着吧。” 汉勋释然一笑,收手跨上车坐,两个人迎着风与早上的阳光往民光中学去了。 汉勋没有了解到的是,不是有学生自行车就可以进学校大门,进校门的大前提是必须向门卫出示学生证。汉勋有是有,却不是这所学校的。 汉勋无奈地问:“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苹如抿唇浅笑,复抬头扬起了眉,看了汉勋一眼,便推着车进去了,走时留下一句戏谑:“汉勋学长不是眼线多吗?” 他眼线哪里多了?不就是福南新南,还有天如么。而且,他并没有预料到这个,哪来得及问他们。就算是问,他们也未必知道这样细微末节的一条。 这狡黠的女子。 不过,她到底还是低估他了。 当汉勋从校门口的学生口中得知民光中学的主席校董是guó mín dǎng中央执行委员吴醒亚时,当真觉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汉勋向师长吴醒亚说明了自己的‘难处’,吴醒亚捋着胡子搁下一句‘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们年轻人啊’,就带着汉勋到学工处制作了一张临时学生证,有效期为一年。 一年的时间,足够他把苹如追到手了。 汉勋自是连连称谢,到底认识的人多办事也容易得多。 上午最后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汉勋在教室窗前站定,一个一个学生打量,终于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看到了苹如。 没想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汉勋不由一惊,而苹如明显比他还惊讶———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不会是爬墙头吧?墙头上有那么多玻璃来着,应该不是。那就是从大门直接进来的了。 这人的手段还真多。苹如收回目光,直视黑板,不再看汉勋。 爱看不看,反正下了课,她不看也得看。汉勋懒洋洋地在窗口对面树荫下的藤椅坐下,看着苹如认真的脸庞,他嘴角一抹笑更深几许。 与前一次一样,苹如身边的几个女同学一见汉勋就另行他道。苹如只得跟汉勋一起,她低声细语:“怎么进来的?” 汉勋故意答非所问:“骑车进来的啊。” 苹如真是无语了,又问:“学长最近是闲得慌吗?” 汉勋微微摇首,侧头看苹如的表情变化:“不闲吧。我一直在致力于追求明媚。” 苹如扯了扯嘴:“真是够贫的。” 汉勋瞅见苹如嘴角压抑着的笑:“那你说,你高不高兴?” 苹如不言,只是放开嘴角轻轻笑了。学校餐厅不收现金,他没有饭票,看他怎么打饭吃。 汉勋早就看穿了苹如的小心思,来教室窗边之前,他跟主席校董吴醒亚逛校园时早已了解到了学校办事的一切细节,记了个七七八八。 汉勋就在苹如心里得意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几张饭票,就着饭票评论:“你们学校的饭票,没有统一标准的细节,很容易假造的。谁要是起了心思,学校就能白给人家吃三年的饭。” 苹如呲笑:“汉勋学长的饭票该不会是假造的吧?” 汉勋一副土豪的模样:“我还犯不着这样麻烦。” 是啊,人家有钱,直接大把大把地花就是了,干嘛要造假票,不嫌麻烦? 学校的餐厅有好几个,分布在学校各个校区,是以每个都不算大。汉勋随苹如到了离教室最近的学生餐厅,排队打好了套餐,两个人在一处坐下。 这一次汉勋没有跟苹如坐对面,而是跟苹如并排坐。苹如是个左撇子,又是坐靠墙一边,时不时跟汉勋手碰手,筷子打筷子的,汉勋偏不移开坐,满脸很享受的样子。 苹如一脸要笑不笑的小女儿情态,默默接受着汉勋故意带给她的有意无意的触碰,两人已是心照不宣。 汉勋先吃完了,便在就近的热水器里接了两杯水过来,一杯推到苹如面前。 苹如随意说了声谢谢,漱了漱口,同汉勋一起把餐具送到统一收放区,出了餐厅。 “中午休息吗?”汉勋问她。 苹如轻轻点头:“嗯,有习惯。” 汉勋携了苹如的手:“我送你到非借宿女生临时寝室休息。” 苹如微掀起眼皮,他知道的还真多。看来,学校里也有了他的同党啊。 ☆、还吻 送过苹如后汉勋就到图书馆按图索骥地找到了二十二号书架B面四列上的民国十六年十一月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的排印版红楼梦上中下三册,拿到柜台上人工借书。 图书管理员见汉勋放在柜台上的学生证是临时的,职业xìng地微笑着回道:“抱歉先生,临时学生证不能借两本以上的图书。” “这样啊。”汉勋略一沉吟:“可以用现金买吗?” 图书管理员依然保持笑意与温和的语气:“不好意思,学校北校区图书馆的书不外卖。先生若是急着看,可以找认识的朋友借全制学生证,或者到南校区的租赁书城购买。” 汉勋微笑道:“那就先借上中两册吧。” “喏。”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过来,指甲油亮发着光。汉勋顺着五指看上去,正对上苹如姣好的面容。 苹如微微笑着,又抬了抬手,汉勋会意地接过苹如的学生证,递给了图书管理员:“用这个学生证借下册。” 图书管理员在借书登记册上登记好后,朝汉勋微一点头:“可以了,先生记得在三月三十号图书馆职工下班之前续借或者归还。” 汉勋捧着书,与苹如一同到阅读区并排坐下:“怎么没休息?” 苹如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怕你迷路啊。” 汉勋低声笑了,苹如猝然揶揄道:“看来汉勋学长在学校里的同党是个有头有面的人物,连临时学生证都能弄得到。” 汉勋不置可否,翻开上册书:“要一起看吗?” 苹如摇首:“不就看一中午吗?还借这样一部大作,连着三册。” “谁说一中午?”汉勋垂眼看书,嘴角要弯不弯,苹如看在眼里,已知晓他的话外之音。 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会儿,苹如一手托着腮,一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汉勋余光瞥见那桌上的手,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苹如方才给他递学生证。 汉勋侧头看向托腮看着窗外的苹如,抬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吻。 苹如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只能任由汉勋握着。耳后那一抹红霞飘飘忽忽地上了脸,渐渐晕开,绯红满面。 “会弹钢琴吗?你的手指跨度大,挺适合弹钢琴。”汉勋凝望着苹如的侧脸问。 苹如手中起了汗,趁着汉勋问时抽回了手:“算会吧,学校有这个课程。” “我们一起去弹。”汉勋夹起三本书,拉着苹如就要往音乐楼去,他那样不容抗拒,苹如只得顺从地随他走。 这个人,真是随心所y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音乐楼三楼的钢琴室安放着一台架立式钢琴,旁边的小案上有一本曲谱,一瓶水灵灵的剑竹chā花,整个屋子内部仿哥特式风格,极具音乐氛围。 两人在钢琴前的一条长椅上坐下,汉勋别有深意地跟苹如商量要弹哪首曲子:“我们是弹浪漫主义大师李斯特的爱之梦,或者波兰女钢琴家巴达捷夫斯卡的少女的祈祷?” 这两首钢琴曲,都是表达爱情的曲子。他一上来就问她要不要弹这两首曲子,简直是要她把脸都红透。 苹如轻吐一口气,稍稍定了定心,扬眉拒绝:“我想弹中国之夜。” 汉勋向来不是因噎废食的人,他随即应了声‘好’,两个人相视一笑便一左一右开始合奏。 灵活的十指穿梭间,一个个美妙的音符串联成一首动听的曲子。 汉勋凝视着身旁沉浸其中的苹如,仿若已无什么可以替代对方。他们做着彼此的配角和主角,演奏着共同的曲调,心神相通,天人合一。 曲子尾音落下戛然而止,汉勋双臂环住苹如隐在蓝袄下的腰肢,下颌轻轻搭在苹如肩上,吐着暧昧的气息:“苹如,我是认真的,我不想只是恰巧在你的人生剧本里充当一回路人甲,我想我们互为彼此的主角和配角,相互陪伴扶持,一起演绎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独家戏剧。” 苹如不抗拒,却也默不作声,汉勋舒了一口气,又道:“你现在可以不表态,只要我不轻言放弃,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地表态。” 苹如的心早如小鹿乱撞,低着头道:“嗯。你先放开我,让别人看见我们这样就不好了。” 饶是苹如请求得诚恳,身旁的汉勋一动不动,苹如按捺不住了,微一侧脸,水灵灵的脸蛋儿有意无意地擦过汉勋的唇瓣,苹如惊诧地回转过头,脸已红得发紫。 汉勋含笑抿了抿唇,打趣羞涩难当的苹如:“味道不错。” 他明知她不是故意的,还贫嘴贫舌的。苹如闹着就要扯开汉勋的手,汉勋偏不松手,反而箍得更紧实了些,用威胁的欠揍语气道:“夺了我一个吻,你要拿什么来赔啊?” 苹如本想说‘你无赖’,想想到底是自己的失误,遂低眉顺眼地征求汉勋的意思:“那你说呢?” 汉勋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等价赔偿了。” 跟每个月有七百大洋工资的首席检察官的女儿谈金钱jiāo易,简直就是撞人家的优势,苹如笑笑:“多少钱?” 汉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等价赔偿而不是等效赔偿,不由得为自己挖坑自己跳这种没过脑子的愚蠢行为默哀了片刻。不过不能得到意中人的香吻,得到意中人拿过的钱也不错。可汉勋哪里就那么容易退而求其次了呢? 汉勋故意刁难苹如:“一百万。” 苹如质疑汉勋那一吻的价值:“值吗?我的王大少。” 汉勋伸出食指摇了摇:“可能一百万不止。” 苹如轻轻‘切’了一声,汉勋看似退让了一步:“这样吧,如果苹如小姐肯以自己的一个吻作还,那一百万我就不要了。” 苹如对汉勋敲竹杠的行径简直要拍案而起了,可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可行的法子,自己又还在他怀里,只好先妥协,她微撅起嘴来:“好吧。” ‘你先放开我’五个字的首字还未吐出,汉勋就已在苹如嘴角轻轻印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苹如被汉勋猝不及防的举措搞得有些目瞪口呆,他扳着她的肩抿唇一笑:“你那样狡黠,我怕一松开,你就伺机跑掉。所以,我只好先下口了。” 苹如为自己辩白:“我哪里要跑了,以后不许这样。” 她说不准他这样,他就不这样了?汉勋不买账,不声不响地驳了苹如的要求。 苹如见汉勋不应,起身往外走:“我去上课了。” 汉勋看了一眼手腕上价格不菲的瑞士表,追上去拦住苹如:“才一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上课,急什么?” 苹如鼓着脸,佯作生气道:“不去教室也罢,总不能跟你待在一处,平白地受你欺负。” 汉勋急着安抚央求苹如:“我不欺负你,你陪我走走吧。” 苹如作势又要走:“自有人陪你走,不必是我。” 汉勋拉住苹如,直看到苹如眼里去:“别人陪与你陪,是不一样的。我更希望是你。” 苹如抿唇笑笑,问道:“想必整个学校你已经逛过了,知道一些地儿。你说想去哪儿?” 汉勋抬头想了想:“就近的月湖吧。一会儿你上课也方便。” 民光中学的绿化做得非常好,植被覆盖面广。月湖周围有规划地种植着银杏树、秋海棠、芭蕉、剑麻、红枫、荷花玉兰、梅花等等植物,各种植物的花期连起来几乎一年花开不断。 这个时节的月湖正是黄素馨的王国,灿烂的黄花团团锦簇,汉勋随手摘了一朵开得正不像样的黄素馨,轻轻一摆弄就别在了苹如发间。 苹如不喜欢chā活花在头上,遂伸手就把花给取了下来,还了回去,故意呲笑:“汉勋学长的同僚们也不过如此,居然连我不喜欢戴活花也不知道。” 汉勋赔笑道:“这次是个意外,今后我对苹如小姐会更为上心的。” 苹如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淡:“再说吧。” 汉勋与苹如沿着湖边小道慢悠悠地走着,眼看前面有着一座座极有观赏价值的假山,汉勋有意要过去看看,苹如阻拦道:“别去那儿。那儿可是学校情侣们的聚集地。咱们过去了,十有八*九会撞见情侣们亲密,而且可能还不只一对两对,到时候该尴尬了。还是别过去了。” 汉勋听进去苹如的话了,笑道:“人家倒是比咱们两个有情调。” 苹如急着跟汉勋撇清关系,柳叶眉一扬:“谁跟你是情侣?” 汉勋微微耸了耸肩,摊开手一脸无辜道:“我可没这么说。” 苹如自知是自己理亏,一时又涨红了脸,默默走在前头,后面的汉勋好意提醒:“你方才不是说不到假山那里去吗?” 苹如立时止步,低着头左拐右绕地往别处去了。汉勋看着苹如可爱的模样,兀自牵起嘴角笑了。 ☆、车技 苹如从学校话剧社出来就一直跟社友们讨论着在场地与道具的限制下木兰从军这一话剧的剧本需要改动的地方,到了校门口还有些没谈到的点。 看到扶着车把在门口等的汉勋,嘴角亲吻的温柔触感隔着时间与空间爬了上去,她无意识地将手背附上嘴角,却碰到一手热烫。 “苹如,怎么不说了呢?”身旁一头短发的蔡洁丽在苹如眼前挥了挥手,疑惑地问。 苹如由恍惚中回过神来,睫毛还在微微颤动,强自镇定地同社友们说明天再聊,眼见身边的人都走开,才推着自行车踯躅地朝汉勋走了过去。 “下午话剧社安排了新话剧?”汉勋边走边问。 距离那么远他都能清楚地听到她跟人说话的内容?应该不会。 他送她到教室之后是就走了的,可明显他对她下午的活动是大致了解的。这就是他说的‘更为上心’吧。 苹如微微点头:“嗯。半个月后高中部举行迎新晚会,就要在学校俱乐部演出。” 汉勋又问:“每天大概在什么时候排练?” 苹如轻答道:“午休时间和下午五点到六点这两个时间段。” 汉勋把苹如送到家门口,温言嘱咐:“别累着自己,好好休息。”他依然看着苹如从小窗口露出脸来,才推车离开。 苹如伫立在窗前,看着汉勋渐渐远去,天如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侃侃而谈:“男人嘛,对于爱情大多是急于求成,女方稍有拒绝的迹象就因噎废食。汉勋哥对姐姐却不这样。如果有人像汉勋哥这样追我,我一定高高兴兴地答应。” 苹如回头看正在茶几旁坐着剥糖炒栗子吃的天如,倚着窗沿嗔道:“你少为他说话了。哪有你这样傻的姑娘,人家略施手段,几句花言巧语,就让你神魂颠倒的。” 天如啧啧了两声,笑着拆穿苹如:“姐姐惯会口是心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 苹如气急,劈手夺了天如送到口边的栗子,要笑不笑要恼不恼地瞪着眼睛道:“小小年纪,不准胡说。” 天如抿嘴笑笑,沿着嘴缝儿作出拉拉锁的动作,示意自己听话闭嘴。 苹如被天如逗乐了,轻笑出声,坐到天如身边道:“天如,我想不明白,一顿饭怎么就让你死心塌地得把胳膊肘往那个姓王那边儿拐了呢?说,是不是你另收了人家别的东西?” 天如摇摇苹如的肩,笑道:“哎呀,姐,我在你心里就是区区物质便能收买姐妹感情的人?妹妹我所做的一切可是为了姐姐。” “哦?是吗?以前你可不这样?难道不是因为对方没请你吃饭,没送你手链?”天如没有否认自己收汉勋的东西,苹如心里已有了个底儿,微一转眼就瞥见了天如手腕上的细链子,是以捉住天如的手笑问。 天如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收未来姐夫的东西,天经地义。” 看来天如是执意要扶汉勋上位了,苹如朝后一仰半躺在沙发上,手背再贴到嘴角时,心中已如塞了蜜糖。 天如越是执意,就证明汉勋对苹如越上心。 翌日一早苹如从汽车间出来,如前一日汉勋在门口等她。只是今天汉勋没有带自行车过来,而是帮苹如把自行车推出路口,转头问苹如:“是你带我,还是我带你?” 苹如不答,反微微嘟嘴,一脸不愿意道:“你会把我的车压散架了的。” 汉勋啼笑皆非:“我有那么胖吗?” “你是不胖,可是高啊?”苹如缓缓仰起头,拧着眉看汉勋,调侃道:“就像一头……一头微瘦的大熊。” 微瘦的大熊———唔,意思是体积一样,不过是别人横着长,他竖着长。 汉勋抚了抚苹如的鬓发,温声道:“那你骑着,我在后头追你。” 她在前头骑,他在后头追。这样招摇过市,是怕全上海的人都不知道他在追她吗———一语双关的那个追。还不如她带他呢。 苹如心里头有了旁的想法,偷偷笑了笑,坐上车座,朝后偏一头,满脸豪气道:“我带你,上车。” 汉勋毫不客气地侧跨上后座,苹如确认汉勋坐稳当后,踩着踏板前行。到底以前一个人骑,现在多带了个人,或多或少有些吃力。 苹如边骑边抱怨:“事实证明,你就是个大熊。以后我就叫你大熊了。” 汉勋听到苹如话后一声轻哼,直接哼了回去,在后头笑道:“是我的问题吗?明明是你车技不好,还瞎吵吵。” 他居然说她车技不好,简直是有眼不识泰山。她可是民光中学女子车技赛蝉联三年冠军的女神。 苹如懒待怼回去,直接用实力打汉勋的脸。她倒也不敢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街上飙车,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让巡逻的警察给逮了,是以拐到林荫小道上,专注地看向前方估量着自己要走的路线。 汉勋不明就里,伸手拍拍苹如的背:“苹如,大路那么顺畅,你走这条崎岖的小路干嘛?” 苹如不搭理他,前边又刚好是一个弯道,她只提醒了一句‘坐稳了’,就开始大飙车技。 苹如身体稍微离开坐垫,尽量压低,同时调整好转向程度,控制好倾斜角度,在切近弯道一瞬,汉勋的双脚一抬,避免擦地而过造成伤害。 ‘险境逢生’的汉勋扯扯‘始作俑者’苹如的后衣角,无可奈何地问:“苹如,你是忘了后头还有个人吗?” 苹如头也不回地笑笑:“记得啊,有个大熊。” 说完她慢慢地让车减速到快要停止,踩踏着的双脚也立时停住,随后身体稍微前倾,瞬间双手向上轻轻一提,双脚复又开始迅速踩,前轮便顺着向上的力翘起。 坐在后座的汉勋差点就被抖搂下去,他左腿跨过另一面,赶紧死死地抓住坐垫,看着苹如近乎决绝的后背,发出认命一般的口气:“是啊,一只皮糙ròu厚的大熊。” 前面一个急转弯跟前蹄扬,已经把汉勋折腾死了,哪里想到苹如居然要骑着自行车下台阶,简直是不要汉勋的命不撒手。 不说别处,就说那窄腰,几乎在后轮无数次连续的一起一落间被颠簸折了。 苹如当真把汉勋当皮糙ròu厚的大熊对待了,不闻不问地一股脑儿把车骑进校区停车场门口。 汉勋一下去,苹如就雷厉风行地把车子停了进去,再出来时她洋洋得意地等待汉勋的夸赞。 “怎么样,大熊。” 汉勋朝苹如转过头,露出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我错了,夫人的技术是极好的。” 苹如自动忽略了‘夫人’二字,把着重点标在了汉勋认错和夸赞她的字眼儿上。冤屈就此算是洗刷干净了,她开始警告:“以后,在没有打听清楚之前,不准你瞎吵吵。” 汉勋用力地抿唇,应了声:“嗯。我高我重,我慧眼不识珠,多长了骨ròu,白长了慧眼。” 视线jiāo汇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捧腹大笑。 苹如去上课,汉勋扶着腰勉勉强强走到主席校董吴醒亚的办公室,请求这位师友给他找个能趴着的地儿,好生休息休息。 上午最后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汉勋满血复活,跟苹如一起到学校餐厅打饭吃。 因为正值高一新生入学报道注册的初始时间,餐厅里的人比前几天要多太多。这个时候个子偏高和个子偏矮的学生就占优势了。个子偏高的一伸手就能把餐盘饭票从熙熙攘攘的学生头上递过去给打饭菜的阿姨,而个子偏矮的则如庖丁解牛般见缝就chā,轻轻松松就钻到了人群最前边儿。 苹如身高一米六八,不高不矮的,搁到人堆里不只需要眼疾,还得手快,而且腿还不能闲着,才能抢到饭菜。 汉勋积极地发挥自己的优势,丁点儿也不费事儿就打到了两份饭菜。可寻座位又是个难题了。 餐厅的座位大多是四人座,几乎没有空两个座位的,空一个座位的倒不少。是以汉勋让苹如找个空座先坐下,自己则在与苹如并排隔着不到一米过道的座位坐着。等到苹如对面的姑娘吃完了,汉勋就坐到苹如对面,与苹如一起吃。 方才人潮拥挤,没太注意,此时苹如才发现汉勋平日里肩跨着的皮包微微鼓了起来,她停下筷子问:“你今天皮包里装的什么呀?” 汉勋只是笑笑道:“也没什么,一些纸巾和饮用水之类的。” 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罢了,苹如没再多问什么。两个人默默吃完饭,汉勋便陪着苹如到了音乐楼二楼的话剧排练室。 按餐厅的现状,这时能吃完饭过来的人并不多,苹如和汉勋走进排练室,发现室内空无一人。到底身边有个战斗力颇强的男士是不错的。 ☆、女票 话剧排练室空dàngdàng的,唯有三面墙根下安置着几排长椅,当下又没旁的人,汉勋轻笑着调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此时此刻……很应景。” 他回过头来,耸肩一笑。这个人占便宜没够。 苹如有些羞恼,却也不过掀着眼皮往洞开着的门使眼风儿:“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咱们两个这叫社jiāo公开。你要那样说,也是你打那样的主意。” 汉勋似笑非笑,挑挑眉大方承认:“对,我打的就是你的主意。从一开始我就说过要追你,也付之于实践了,不是么。” 苹如的脸又红了红,视线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不容易找到了顾左右而言他的引子,她低着头道:“那边墙上有一幅画,我去看看。” 汉勋悠悠地跟过去,在墙边站定,目光落在画上李商隐的过楚宫一诗,念诵的声音隐含着若有若无的情绪:“巫峡迢迢旧楚宫,至今云雨暗丹枫。微生尽恋人间乐,只有襄王忆梦中。” 微生尽恋人间乐,只有襄王忆梦中。汉勋兀自重复念着这两句,像是闯进了诗句中的意境,心中怅然若失———终究只是他一个人记得罢了。 苹如微微皱眉,盯着出神的汉勋喊:“大熊,喂,大熊。你没事吧?” 汉勋略一收神,装作若无其事,就着诗人李商隐滔滔不绝地谈论道:“小李的伟大,在于抛开个人的小世界,格局大。大李的小气在于,眼里笔下都始终把自己放在高位,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所以自己愁到惊天动地的憋屈。小李善于微言大义,行文温文尔雅、平和,如同街檐下站着的文静而目光深邃的书生。大李则不然,他的狂傲思想很大程度源于他的家世。这部分原因很重要的。野史传说他是废王李建成后裔。所以他癫狂,不屑于当时的李唐王朝,是可以理解的。诗词承载着思想文明 ,一定要先行于当时的世俗脚步,否则,就不会开拓与传承。” 苹如微微颔首,眼瞅着方才汉勋重复念叨过的最后两句,揣度着问道:“天下芸芸众生都知道自己该怎么活得滋润,只有那皇帝还云里雾里求神吃yào。李商隐是想说这个吗?” 汉勋凝视着苹如,无奈一笑———过去的,都已经盖棺论定了。属于死亡的历史。记得过去其实是一种负累,也许忘了最好。他稍稍敛容,微笑着解说道:“这一首是小李老头人生的真实写照,建议与他的锦瑟一起读。两相映照可以看出小李精神世界的洁癖和完美主义。” 李商隐,他相信男女之间的至真情感,他恋旧,他自伤。思及此汉勋心中又是一阵自嘲的笑。 “跟锦瑟一起读?”苹如将锦瑟一诗念诵出来,再回过头看眼前这首诗,便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她欣喜地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通透了呢。” ———真的通透了吗? 汉勋淡淡笑问:“喜欢古诗词吗?” 苹如微微摇头:“我更喜欢现代诗。” 汉勋点头,苹如又问:“喜欢不喜欢有什么不同吗?” 汉勋目光沉静而柔和地注视着苹如,良久语出肺腑:“你要是喜欢古诗,下次给你写情诗就写古诗。要是你喜欢现代诗,我就写现代诗给你。” 门外两个身影闪了进来,洁丽笑着过来道:“苹如,前几天听说你跟一个海归研究生好上了。我们还不信,今日看来是实打实的呢。” 苹如看了看面色如素的汉勋,红着脸笑斥洁丽:“什么实打实的?少胡七八扯了。我们没好。” 洁丽打着眼梢看了汉勋一眼,对苹如道:“看势头也快了,到时候别忘了给大家发喜糖。” 洁丽身旁的女学生晓蓉帮腔道:“对啊,从前那些个追苹如的男生,稍微有点表白的苗头就被苹如给婉言扼杀在摇篮里了。今时却是不同往日。” “喜糖嘛,那是应当的。”汉勋手chā在口袋里,笑言。 苹如斜了汉勋一眼,嘟着嘴怨怪道:“就你脸皮厚。” “苹如啊现在就开始行驶严妻的权利了,”晓蓉脆生生笑了笑,又道:“还说没在一起呢。就算现在没在一起,恐怕也差不离了呢。” 苹如越发臊得厉害,洁丽轻啐晓蓉一句:“瞧你,嘴上没个把风儿的,越说越离谱,还连带着要诛心呢。” 门外男子jiāo谈的声音夹杂着鞋靴橐橐传来,汉勋抬眼望出,身边三个女生犹未发觉。 “哪里的话啊……”晓蓉摇摇苹如的衣袖笑道:“苹如,你倒是说说我有没有说错。” 苹如脸上早就挂不住了,又被晓蓉说得不知所措。几个男学生已经迈过门槛儿进来了,晓蓉呼朋引伴地挥了挥手:“快过来,苹如的男朋友也在这儿呢。” 汉勋可不想被人当展览品看来看去,走到不远处靠墙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晓蓉多嘴饶舌得厉害,连寻常人的眼力见儿也没有,回头不见了汉勋,稍一环顾看到了他就朝他喊:“怎么到边儿上去了呢?” “站得累了,歇会儿。”不耐烦的汉勋耐心地回了晓蓉,随后视线扫过每一个学生:“你们不都是要排练话剧么。人该是都到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要是抓紧排练,没准儿还能在上课前休息一会儿。” 其实他是心疼苹如,怕这帮学生拖苹如的后腿,把苹如连累坏了。 苹如遥遥地看向汉勋,汉勋背倚着靠背,懒洋洋道:“我在这儿坐会儿。你只管排练就好,别管我。” 六七个青年男女们在台上辛苦排演,汉勋看在眼里,拉开皮包翻出一瓶饮用水和几包纸,觉得是远远不够的。他塞回去,起身跑到校园商业铺,左手一打饮用水,右手一大包纸,还有几罐葡萄糖水,搁到长椅上重新坐下了。 本该是用来午休的时间用来排演,一轮过后,几个学生都有些心力jiāo瘁了。汉勋过去请学生们到长椅那儿休息喝水,见学生们都不扭捏地过去了,他揽住苹如的肩边走边温声相问:“累了吧?” 苹如轻‘嗯’了一声,随汉勋坐下,接过汉勋递来的水喝了几口。 苹如见汉勋是从皮包里拿出来的,便知汉勋早就打算要陪她排练了,笑意从心里泛上脸去。 她额头上汗珠涔涔,一如雨后带露的娇花。汉勋扯了一块纸巾为她轻轻拭汗:“今天中午就差不多了吧?再多一秒,我会心疼。” 苹如低眉,偷偷遮住眼底那几乎跃出的羞赧,嗔道:“哪有那么娇气的人。” 一旁的晓蓉拧上瓶盖儿,忍不住接话:“女人嘛,就是让男人疼的。父亲疼,男朋友也疼。” 明明已经羞红了脸,苹如仍不松口,斜了汉勋一眼道:“首先,我父亲都没怎么娇惯过我。其次,我没有男朋友。” 汉勋自觉躺qiāng,他可什么都没说,就白白受苹如一眼,他可不饶,附到苹如耳边轻声含笑耳语,只他们两个听得清楚:“有没有,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苹如耳后根发烫,垂眸喃喃:“没有,就是没有。” 汉勋呲笑:“此时没有最好,如若不然,我倒成了撬人女朋友的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dàng子了。” 他斗嘴有功夫,苹如没什么优势,真怕再斗下去旁边的同学该看她笑话了,遂起身道:“我看大家都累了,今天中午就到这儿吧,咱们下午再排练。我先走一步。” 汉勋提起皮包,跟在苹如身边:“去哪儿?一起吧。” 苹如冷不丁道:“去厕所。要一起吗?” 汉勋笑笑:“可以啊。我去男厕所,你去女厕所那边。” “傻大熊。”苹如抿唇一笑,一拐沿着台阶下去入了桂花园。 园地上满是被枝叶割裂成为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光影,连在一起犹如一只巨大的光网,微风拂过枝叶晃动,光影摇曳,好不美好。 苹如穿梭其间,片片光影投彻到她花月一般美丽的笑脸上,熠熠生辉。 她叫苹如,她只是她。 汉勋追上前去,一把拉住苹如,盯着她的脸问:“苹如,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才认识几天啊,就要这样火急火燎地确定关系。苹如喏喏地不回应,再想想今日不回应不知哪一日他又要问,是以红着小脸摇首拒绝她:“不好。” 汉勋略微一怔,俯下脸问苹如:“哪里不好?你跟我说。” 苹如捏着垂到胸前的细发,抬起缥缈不定的眼问道:“我要是答应了,你还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 汉勋神色郑重,承诺像是丝绸的柔,蒲苇的韧:“会更好的。” 他的话如清溪水般淌过苹如心田,让她心头因此生出几分欢喜,她强制自己按捺住嘴角的翘意:“那我也不答应,太早了些,不能让你轻易得逞。” 汉勋朗声笑了起来,高大的身子朝苹如倾了倾:“明白。” 至少她跟他表了态。 ☆、生日 晚上写完作业后,苹如就在屋里漫无目的地弹着钢琴。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可汉勋从没有问过她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门吱呀一声开了,光听轻快利落的小脚步,苹如就知道是天如。天如呀,当眼线当得不亦乐乎。 “姐,你弹得什么曲子呀?”天如眨着星子一般的眼睛:“怎么有股子烦乱在里面?” 像是被窥破了心事一般,苹如脸上一热,立时反驳:“有吗?我自己都听不出来。” 天如看着姐姐脸上那一抹红,不由感慨上过大台面的姐姐一遇着爱情居然就害羞到脸红了。唉,爱情这个东西,太难懂了。她笑笑凑到苹如的耳边道:“姐,明天是你的生日。要不,我给做个蛋糕?” 苹如犹疑,偏了头问:“喔?你不是过不去蛋清分离的槛儿吗?” 天如微怔,随即笑道:“那是以前,现在我对蛋清分离已经得心应手了呢。” 几年都没领悟的手法,说会就会了,苹如觉得有趣:“那我倒要尝尝了。” 天如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玩笑道:“姐姐要酸甜口味的还是香辣口味的?” 又拿她爱吃辣顽闹,苹如朝天如掀了掀眼皮:“正常口味就行。” 天如拿出一副播音腔,欠揍地追问:“别客气,专业的,说出你的选择。” 苹如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樱桃味的。” “没问题!” 第二天早上汉勋送苹如到校门口后,马上就开车走了,苹如不免心下有些怅然,一上午都有些心事重重。 下课后汉勋依旧在教学楼外等苹如,却不是带她去餐厅,而是把她拉到了桂花园的草坪。园中草坪有树荫遮蔽,很是清凉,天如、福南都在那里坐着等苹如。他们一见小径上的苹如跟汉勋,马上远远地招手:“快过来!” 心底的怅然一瞬化作感动,像是被温柔的手抚过,苹如望住前面牵着她手的汉勋,微微弯起嘴角。 汉勋先安排苹如入了坐,随即挨着苹如坐下了。一切准备就绪,苹如身后生日快乐歌咿咿呀呀地响着,是新南推着生日蛋糕过来了,他笑容满面:“露天生日宴会正式开始!” 新南入座后,天如顺着电子小音响起声,大家跟着一起为苹如合唱了生日歌。 “该许愿了。”福南笑看着苹如:“苹如,许愿呐。” 许过愿,苹如开始为大家分蛋糕,都分过了,最后自己才吃了起来,而旁边的汉勋也才刚吃。他一直等着同她一起吃的。 “我觉得做蛋糕最难的就是蛋清分离那一下,我老是有一定几率失手。” 苹如原本决定夸一夸天如,结果天如一句话就给将yù出口的赞赏噎了回去。 天如意识到了什么,吐了吐舌头,说出真相:“是汉勋哥做的,不是我,那个槛儿我依然过不去。” 那天如昨天问她的那几个问题都是汉勋要天如帮他问的了吧。苹如这样想着也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汉勋。 触及到苹如的视线,汉勋浅笑安然,对天如道:“简单了。鸡蛋摇几下,开个小孔,蛋清自己就出来了。” 天如点头:“学习了。” 汉勋又道:“不过时间紧的话,我都是直接打出来,然后把蛋黄捞出来,这样会快些。” 天如摇头:“捞不干净啊。有一点掺杂都不行。” 汉勋笑问:“你是不是把蛋黄搞破了?” “有时候会搞破。”天如叹气,“哎,我确实手残。” “刚破的时候趁还没散开,然后赶紧用蛋壳舀出来。” “明白,回头我试一试。” 一阵儿的讨论过去了,汉勋打着眼梢看了看苹如,蘸了一指nǎi油,从苹如起一个一个地往他们脸上抹了过去。跟前的人都猝不及防,后头的人注意到了,都起身嬉笑着跑开,互相追逐抹nǎi油顽闹。 汉勋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苹如身上,苹如警觉,一见汉勋从蛋糕架上挖了蛋糕,便躲着他。 汉勋才不轻易放过苹如呢,直把苹如追到离宴会摊位老远的树下。 那颗桂花树有百年了,还算粗壮,能够掩蔽苹如的身子。苹如就躲在树后面,良久听不到人声,才探出脑袋以确定汉勋有没有追过来。 见并没有人影儿,苹如掸了掸身上的树皮渣子,稍一抬步,就被汉勋堵了回去。 苹如背靠着树干,瞥着汉勋手托着的蛋糕,模样可怜见儿的:“看在我是今天寿星的份儿上,饶过我吧。” 汉勋一眼就看出苹如的用意,在苹如趁机抬腿要踢到他手的一瞬退后一步,随即手肘抵在苹如脖子下面,把苹如困在了树干与他之间。他微微勾起嘴角,缓缓道:“苹如小姐的柔道是不错,可惜在我这里连一式都中不了。” 苹如有意拖延时间,喏喏问道:“你也学过柔道?” “跟一个朋友学过。”汉勋答完,立时就伸指在苹如唇上点上了樱桃色,那一弯红在苹如好看的唇上晶莹发亮,汉勋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觉得不够,又凑了过去。 苹如一开始还推搡着汉勋,再后来就渐渐迷失在汉勋温柔缱眷的绵长深吻里。 汉勋低眼看着苹如,声音染上了似水柔情:“你竟没再抗拒。” 苹如强制自己强硬一些,可眼睫还是随着加快的心跳轻颤不停,声音也高不起来,就那样如被压低的枝:“那你希望我抗拒咯。” 汉勋舔了舔从苹如唇上蘸了樱桃汁的唇,很满意,这才答道:“绝没有。” 苹如还想给他几句,身侧咔嚓一声响,接着又响了几声,最后就是天如高兴的笑语了:“哈,我拍到了姐姐跟汉勋哥搂抱的照片。” 苹如从摄影机第一声响时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没有时间去阻止了。此时她羞赧得厉害,脸憋得红红地:“天如,谁让你动我摄影机了?” 天如挑起眉,摇了摇手里头的摄影机:“我要向上海日报bào料,高等法院特区分院首席检察官之女与国民政府空军飞行员相恋咯!” 苹如挣脱汉勋,就要去追回摄影机:“天如,你站住!” 汉勋一把拉住苹如,笑道:“让她去吧,去向全上海宣布我们之间的关系。” 苹如气鼓鼓地甩开汉勋的手,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汉勋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试探xìng地问:“苹如,你真的生气了啊?” 苹如微撅着小嘴不搭理他,他过去轻揽住苹如的肩背,好言安慰:“别生气了,天如就是顽闹着说说。你要是担心天如真的放料给报社,我这就跟天如要回来。” 苹如原是憋着笑的,他这一哄,不由呲地一声轻笑出来了:“那你去要吧。” 下午放学的时候,几个外班男同学陆续给苹如塞了信,汉勋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苹如没有拒绝地一一接下了。难免心中泛起酸味儿,是以两个人并肩走了没多远,汉勋就趁机从苹如袖子里抽了出来。 “你还我。”苹如皱着眉头,伸手去拿,无奈汉勋左躲右闪就是不肯给她。不只如此,他还当着她的面儿把信封开了,抽出来大略扫了一眼,又推了回去。 “都是诗词,或古或现。”汉勋不由笑笑:“倒像是三个追求同一女生的男生在暗自较劲儿,或者说,他们在打赌。” 这个人,强迫她看了别人给她的情书,还评头论足的。苹如懒得理睬他,只静默地走着,顺便听听他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汉勋看过了第一封信,无奈地笑道:“这种伪文青,写出来的东西有个特点。样子貌似很高古,但只能远瞄,不可细看。细看的话,每句都不通。因为说的不是人听得懂的话,人话,首先具有文思逻辑。文才,文才,文字离不开才气。才气,属于灵心慧xìng的那种。遑论文思逻辑这种最基本的东西,才气更需要高超的手法,所以,遇到这种伪文青的字,我基本上嫉恶如仇,因为看半天根本不知道他要呕的什么血。” 他说完就递还给苹如,苹如不接———这个人,果然嘴里没好话。 不接算了。汉勋笑着收回手来,欣赏完第二封信,连连摇头:“写情诗不是穿一件摇钱树一样金光闪闪的外衣,来晃人的眼睛。这样的,还不如一句当面我喜欢你。” 苹如依然不说话,心里头早就牙痒痒地想揍他了。可是打不过去啊,只能忍着。 “这首浣溪沙写得极好。”汉勋已经看过第三封了,苹如没想到他并不是只会对情敌打压的,甚至他是公正公平看待他们的作品的,他递过去给苹如看,顺带帮她分析优劣,“你看,这位同学的浣溪沙下阕前两句是对偶的,还有,他知道第四句不押韵,结尾是仄。整首词的表意也最清楚恰当。” 苹如心里生起内疚,抿了抿唇,搭了话:“浣溪沙下阙前两句一定要对称吗?” 汉勋认真解答:“不一定。以对偶为上乘。但这首显然是对偶的。望江南也是,以对偶为佳。至于浣溪沙第四句的结尾,你想想“一曲新词酒一杯”和“山下兰芽短浸溪”,就分明了。句句押韵会破坏韵律感,类似的,绝句第三句也不能押韵。” “嗯,这首最好。”汉勋说完又重复了一句,接着说明自己的分析标准,“关于诗词文字的比较,我总感觉犹如一比,关山月的江山图亦不过齐白石的几只虾。画也好,诗也好,词也好,能震及灵魂 ,才是上品,字多墨赘,不过是不肯留白与读者观者,是为不厚道也。” 苹如不以为意,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倒是认为写诗词分为讲道理的诗词,用来看的诗词和用来品的诗词,这三类没有高下之分。你不能说采菊东篱下就一定比云破月来花弄影好。各自为不同的目标而服务,本身就没有可比xìng。不能批评一个单纯为了表现一种美的诗句没有上升到国家的角度。” 汉勋笑着反驳:“你的意思是打油跟正体一样好咯。” 苹如不退让:“可以这么说。朴实无华返璞归真自有它的好,漂漂亮亮华丽无比也有它的好。” 两个人为这个讨论到了家门口也没个结果,苹如想着两个人为着几封情书而争夺,到最后却成了探讨诗词,忍不住微微摇头笑了。 汉勋见苹如突然这样,笑问:“笑什么,觉得我方才那句可笑了。” “不是。”苹如否定后,便只是浅笑着问,“你要怎么回家呢?” 汉勋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讨论得欢,竟忘了上车,一路谈论着就走回来了。 汉勋轻轻拍了拍额头:“算了,坐黄包车也成。” “路上小心。”苹如刚一说完就想起今天没有排练话剧,“我居然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放了朋友鸽子。” 汉勋微微一笑:“放心啦,今天到底是你生日,我早就跟你话剧社的朋友打过招呼了。” “这样啊……”苹如抬眼望着汉勋,心下又是一阵儿动容。他对她真是周到、细心。 “谢谢你。” “别跟我说谢谢。”汉勋黑亮的眸子发着光,透着丝丝的沉静与柔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你与我在一起。”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直抒胸臆了,每一次都让苹如不知该怎样回复。这一次倒不是因为他冒昧,而是苹如沉浸在汉勋的柔情中,一颗心乱了方寸,一时忘记作出反应。 汉勋只当苹如不答应,尴尬地笑笑,把三封信递送到苹如面前,岔开了话题:“新诗比近体诗更难写的,语言的凝练、思维的成熟化、审美的深邃化、无一不考量作者的功底。初看像模像样,细看经不起推敲,而且文思气息比较浮的这种,很大程度上与年龄有关。多阅读前人的句子,算是提高的办法。” “嗯,我会把你的话转达过去的。”苹如接过信来,见汉勋面色还是不太好,有意说笑着逗他,遂指着他顽笑道,“顺带告诉那个写新诗的同学,此处有知音,不尽苍茫眼底寻。” 汉勋耸耸肩,摊开手,笑言:“抱歉,我不断袖。” 苹如简直要因他故意曲解的话笑得肚子疼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微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此时该过来一个人,秉着善良的心意,拿起一壶杀dú剂,里面装满科学和理xìng的yào水,为你的思想消消dú。” 汉勋看着微言巧俏的苹如,朗声笑了起来,缓了缓方道:“回去吧,好好休息。” 苹如轻轻点了头,转身缓步朝家门走,心中却若有所失,好似空飘飘的,步子却愈发沉重,她忽然回头,唤了汉勋的名字。 汉勋微怔,苹如已小跑到汉勋面前,仰头看着汉勋的脸,她轻轻唤着:“汉勋。” 四目相对之间,汉勋已知晓苹如的心意,紧紧地将苹如搂在怀中,他亦欣慰地回唤她:“苹如。” “二小……” 二楼门口出来浇花的周嫂微扫了一眼,看出了是苹如的背影,想要喊苹如,再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男人在抱着苹如,赶紧掩住了嘴往屋里去了。 苹如听到人声,恍惚间出了汉勋的怀抱,抬眼看了正回屋的周嫂一眼,未有言语。汉勋为苹如把垂下来的几绺头发别到耳后,温声道:“回去吧。” “嗯。”苹如脸色微红,朝汉勋一笑,转身走了。 “二小姐回来啦。” 苹如一进门就撞见周嫂,不免脸上有些辣辣的。她倒也不是担心周嫂会向父母多嘴,毕竟周嫂为人从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是,只是有点羞罢了。 再往大厅里走,苹如刚一抬脚进了门,猝不及防间,喷花与喷雾接连几声嘭响,喷向了苹如头顶上方,五颜六色的彩带与碎屑洋洋洒洒而下,落在苹如发上、肩上。 “生日快乐!” 父亲郑钺和母亲,还有苹如的四个兄弟姐妹们齐聚一堂为苹如庆贺诞辰,家里别有一团喜气热闹。 庆生过后,苹如回到房间,静静地坐在窗前看摄影机里的相片。汉勋跟福南的几张抓拍,民光中学校友聚会的合照,还有她跟汉勋吻后柔情对视的搂抱照片。 所幸天如只是看到了他们搂抱,没有别的。那个坏丫头! “姐姐。”正是天如推门进来了,比曹cāo还快呢。 苹如收起摄影机,转了椅子面向笑盈盈的天如,淡淡问她:“说吧,又做什么?” “没事儿,就是关心关心姐姐的感情生活。”天如挑着眉,笑问:“姐,你是不是正式跟汉勋哥在一起了?” 苹如懒待答天如,反正天如会从汉勋那里得知,何必她亲口承认。 天如见苹如不言不语,直接挑明了道:“我可是在窗户上看见你们了。” 苹如急了,眉头拧了拧:“先别告诉父亲母亲。” “放心啦。到了时候要说也该姐姐自己说。”天如拍拍胸脯保证,“妹妹我不会嚼舌根的。” “嗯。”苹如牵起嘴角一笑,天如已开始踱着步侃侃而谈,“很多人不相信爱情,但是爱情却真真切切的起于好感和崇拜。这种好感和崇拜,会令一方忍不住要对对方好。这个时候就产生恩义,而恩义正是爱情的萌芽。我说的恩义,其实就是感动。当你看出对方真诚付出的时候,就会产生感动,继而会响应他的思想,这时候,感情就产生了。” 看着天如踱步时不合年龄的老成神态,苹如忍不住掩面一笑:“小小年纪却活脱脱像个阅历丰富的人。不要试图以逻辑来推演感情,感情的发生与消弥何曾遵循过逻辑?” 天如笑道:“其实我不懂,就是从书里的故事还有电影里面感悟出来的,再发表一下言论罢了。姐姐只当妹妹我没说过罢了。” 苹如会意地笑着颔首,其实天如说的也不无道理嘛。 ☆、喜糖 迎新晚会负责人早已通知话剧社到俱乐部实地彩排过两次了,今晚终于该现场演出了。苹如的话剧表演安排在第二个,开场舞过后,主持人做了过渡,苹如与一众话剧演员上了台。 汉勋就坐在嘉宾座位,主席校董吴醒亚的旁边。苹如从幕布后面出来时看见了他,不由吃了一惊。他在学校里的同党居然是主席校董。饶是惊讶,苹如敛回目光与心神,一心一意地投入到话剧表演中。 许是台下的看客里有心仪的人,苹如几乎发挥出了自己最佳的神采,再加上配置有感染人心的背景音乐,观众一应叹为观止。 话剧快要结束前,主席校董吴醒亚别有深意地看了汉勋一眼,汉勋微微一笑,起身出了嘉宾席,绕到后台去了。 背景音乐戛然停止,话剧演出到此为止。话剧演员们齐聚舞台中央,站成一字,汉勋疾步走到苹如身后,将一束桃粉色郁金香递到苹如手中。 观众席好一阵噱叫。 为不耽误时间,汉勋已大步退到后台。 苹如捧着鲜花朝台下深深鞠躬,前台幕布缓缓落下。 洁丽和晓蓉两个同苹如一起在更衣间更换衣服。对于汉勋的浪漫举动,晓蓉向苹如表示羡慕,顺带揶揄几句。 她拧着眉头叹气:“唉,要是能有人这样待我有多好。” 随即却又笑嘻嘻地打趣苹如:“看样子马上就有喜糖吃咯。” 别的事情上苹如十分健谈,一轮着牵扯到汉勋的事儿,苹如就反常地脑袋短路了。她红着脸淡淡斥道:“是他答应你们的,你们要吃找他去。” “好,我们找他要去。”晓蓉笑着出了更衣室。 “,汉勋现在哪儿去了?”晓蓉环视后台各处不见汉勋人,于是笑道,“苹如,汉勋跑路了,只能麻烦你转告汉勋给大家分喜糖了喔。” 脸颊上的红越发重了,苹如扯着嘴角横了晓蓉一眼便捧着花一个人逃离了,洁丽也只是与晓蓉相视一笑。 迎新晚会开始之前的天好好的,气象预报也没说今天下雨,苹如未走出俱乐部却听到了雨声。一出门,门口的一位礼仪小姐提醒苹如说有一位自称大熊的人让她等一会儿他,他很快过来。 汉勋是到学校公共电话厅打电话给闸口区家里的管家,让管家找人把车开到民光中学门口。打过电话后,汉勋马上又到校园杂货铺里买雨伞去了。现下雨虽不大,却有渐长的趋势,没有雨伞的话,没走到校门口就已经成为落汤鸡了。 苹如在门口的椅子坐下,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郁金香,心中顿如塞了蜜糖,嘴角不自觉上扬。 “苹如。” 苹如一抬头,便见汉勋已收伞过来了。她略微收了收高调的嘴角,抬了抬怀中的花,微笑道:“我很喜欢。” 对于苹如突如其来的直接,汉勋有些惊喜,他星目填笑,朝苹如伸出手:“喜欢就好。” 苹如笑着搭上汉勋的手,汉勋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撑开了伞。 万丝银涛吧嗒吧嗒地连续咂落在伞顶,汉勋紧紧揽着苹如的腰一步一步地行走在大雨中,苹如听着周遭的雨声,像是在聆听自己独特的心情。 苹如侧头看着一心一意护着她前行的汉勋,雷在胸膛里鼓动。他向外侧的肩头湿透了,从后面揽护着的胳膊也湿漉漉的,下巴尖挂着一滴又一滴的雨水,随着他的行动便如断线珠子一般滚落在地。 苹如情不自禁地唤他,莫名地,只是想唤唤他:“汉勋……” “嗯。”他微微应声,将她护得更紧,只想她能够往伞里凑,再凑,最好不受到丁点儿的风吹雨打。 “汉勋……”第二次再唤苹如已有了意识,她勾唇笑着,是故意在唤他。 “嗯。” “汉勋。”她轻笑出声,红霞染上一脸嫣然。 “嗳。” “汉勋,汉勋。” “嗯呐。”汉勋侧头瞥见苹如眼角眉梢的笑意,方知她在逗弄他。他把脚下的步子缓了缓,略一低首吻在她脸颊,轻笑着又加快了步伐。 苹如面色轻红,偷偷将手臂绕到汉勋背后,亦紧紧搂住他宽肩下的窄腰。 王管家远远就看见少爷跟苹如的亲昵,心中已有了思量,依少爷的心思,这车他是开不回去的,须是少爷开才是。 汉勋过来了,王管家马上有主动退避三舍的意思,他神色恭顺:“少爷,车在这儿了。我还有老爷顺道吩咐的事儿,没办法耽搁,就先走了。少爷路上小心。” 汉勋点头示意管家自行其便,帮苹如开了车门。苹如坐好后,汉勋关好一侧的门,绕过驾驶座那边也上去了。 挡风玻璃前的雨刮器规律xìng地来回刮动,挠痒痒一般地挠在了汉勋的心上,他在后视镜找不到苹如,唯有余光中有她。她正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呢。 车子忽然之间便打到了路旁,汉勋手上脚下的动作都停下了,那胸膛里的跳动愈发清晰地蠢蠢yù动,而苹如亦如是。 车内的空气有片刻的静寂,把两人的心事突显地越清明。 苹如紧紧攥着小袄一脸,嗓子眼儿里有东西要蹦出来了,被她强行压制着。 良久,才有人主动说话。 “苹如,我想吻你。”汉勋说这话并不是要征求苹如的意见,而是在付诸行动之前给个提醒,是以‘你’字尾音刚落,他微一欠身便一吻落在可苹如光洁的额头上。 苹如没有抗拒,只是眼睛微微睁大,嘴唇略一蠕动,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的情状。 汉勋看着苹如,一手抚上她侧脸,另一手则紧紧扣住她腰肢,低头含住那微热的唇,辗转厮磨。他的气息在一瞬游离间吐在她脸上,随即又深深攫取…… “汉勋,唔,好了……”苹如边回应边提醒汉勋:“小心我父母看到……” “镀膜玻璃,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汉勋流连着,不愿放开,痴缠许久才松了手。 大概是两个人都有些恍惚了,他们一同忘记了这是在路旁,不是在家门口,所以才有那番对话。 正因为不是在家门口,而是距离家还有一段路程,苹如方觉得难熬。怎么会这样?明明想有亲昵的互动,亲昵过后却又羞涩非常。 她真想立刻开开车门,不管车停没停就跳下去,许是她的身子有了倾向,又或者是汉勋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减了速,伸过一只手去,安抚如坐针毡的苹如不要乱动。 看到万宜坊的路标,苹如松了一口气,终于到家了。一停车她就下了车,轻颤了一路的睫毛适才安静下来。 汉勋过去捉起她的手,放了一颗纸折的小红心在上面,轻轻合上她手掌,翻过印上一枚手背热烫的吻。 艳阳东升,将前天夜里的潦水蒸发得一干二净,对天公这一助力,汉勋满意地仰面朝天微笑。 晓蓉托苹如转告汉勋分喜糖的话,苹如早就忘了,此日汉勋却提着两大袋喜糖在地下车间门口等她。 那么大两袋,他就那么拎着过来了,苹如不由笑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一个傻大熊。” “一会儿可能会更傻。”汉勋耸耸肩,不怀好意地笑笑,“我们一起傻喔。” 苹如犹疑地看着汉勋,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奇怪而又浪漫的点子,她半期待半质疑地问:“怎么个傻法?” 汉勋笑着将两袋喜糖分别挂在车把两边,坐上了车座,语气轻快:“喏,上来呐。” 果然够傻的。苹如啼笑皆非,正要斜跨上后座,汉勋阻止:“坐前面啦。” 见苹如拧眉不决,他又补充一句,语气宠溺又霸道:“听我的没错。” 苹如犹豫片刻,还是坐在了车杠上,汉勋脚搭踏板,在苹如脸颊蜻蜓点水般一吻,朗声笑着骑动了自行车。 “我负责骑车,你负责抛洒喜糖。”进了校门,骑行在校园大道上,汉勋看着左右或步行或骑行的学生,笑着对苹如说。 原以为他只是把喜糖送到苹如所在的班级和话剧社,没想到他想的却是这般有意思。 汉勋不放心,遂又叮咛她:“洒的时候搂着我的腰或者脖子,别掉下去。” 苹如微微一怔,随即一手环住汉勋的腰,一手伸到袋子里,一把一把地向外抛了出去。 喜糖如雨滴般落在行人头上、身上、脚下,他们或是弯腰去捡,或是笑着议论,或是追着移动的喜糖,沿着大道一路捡过去…… 苹如的笑声欢畅好听地响在汉勋耳际,响在校园大道,响在教学楼下。 早已到了教室的学生听到风声,不约而同地随着好奇心望向楼下,也有一部分同学直接跑下教学楼参与抢喜糖。 晓蓉在窗口看到了楼下哄抢的盛况,还有带着苹如自由驰骋在楼下的汉勋,笑问左右看呆了的男同学:“同志们,知道哪种男人最抢手吗?” 最近旁的男同学啧啧了两声,回答道:“高富帅外加贴心。” 晓蓉挑着眉揶揄:“回答这么快,看来你分桃的经验蛮丰富的。” 就这几句话的玩笑间,汉勋跟苹如已然不见了踪影,再回头,汉勋牵着苹如的手进了教室,微一松手,双手举着袋子往上一挥再挥,喜糖便洒落在教室里每个角落。 苹如与汉勋对视一笑,由汉勋拉着往话剧社去了。他们把喜糖存放在门卫阿姨那里,满心欢喜地牵手漫步在林荫道上。 “满意吗?” 苹如不言,只是微笑着倚在汉勋肩上。汉勋会意一笑,将苹如揽得更紧。 ☆、游泳 周五上完一周最后一节课,苹如跟着汉勋上了车。 终于要到周末了,汉勋不必再掐着时间等苹如上下课,两个人会有更多相处的时间。 苹如不是一个宅在家里的女生,汉勋考虑到苹如可能会有社会活动,打着方向盘问道:“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苹如如实相告:“明天下午我要跟哥哥学习柔道,周日上午陪洁丽到发廊修剪头发,周日下午跟同学到体育场打羽毛球。” 汉勋脑子里闪过一张脸跟一个名字,松了松油门,微偏头问苹如:“等等,你哥哥会柔道?” 苹如答道:“是啊,他刚从日本回来。” “他叫什么名字?” “海澄。” 汉勋满脸通晓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色,不就是同一个人么。 苹如见汉勋在笑,以为汉勋想到了这个名字的出处,是以问道:“是不是很熟悉这个名字?” “嗯,你哥哥是我朋友,我学弟。” 苹如以为汉勋要说海澄是一个地名,一个与民族英雄郑成功有关的地名,没想到他跟海澄竟然是朋友,是同学。 苹如立时理清思绪:“喔,想起来了,你好像也是中央航校毕业的学生。” 汉勋点头后又问:“明天上午有空的吧?” “嗯。” 前方路段有路标提示危险,汉勋没说什么,专心致志地驱车前行,在苹如家门口停下了。他这才附过去与苹如耳语,声音夹杂着几许促狭的笑意:“会游泳吗?” 这家伙又明知故问。 苹如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汉勋耳边轻呼了几口气,悄然伸手在汉勋肩上拧出一个漩涡来:“当然会啦,咱们比试比试呐。” 苹如只用了三五分力,汉勋稍稍隐忍便过去了,他一把扣苹如在怀中,迫使苹如看着他:“苏州河路七十六号船室处有一座室内游泳池,听朋友说不错,去试试看。” 谁怕谁啊,到时候谁先累趴下还不知道呢。苹如扬眉轻笑着答应了:“好啊。可是你我都不是游泳总会的会员,进不去啊。” 汉勋将苹如垂下的几绺头发别到耳后,温声道:“放心,我去找朋友借用。” “辛苦了。” 汉勋笑着提醒苹如,看看她会不会因此而退缩:“还有啊,苏州河路船室处室内游泳池可跟你们学校的游泳池不同,在那里不分男士游泳池和女士游泳池,男女统一用一个游泳池。” 苹如撇撇嘴,表示不屑:“反正又不只你一个男的,我一个女的。” “不错,有魄力。” 苹如一回到家就挑选泳衣,她是该穿得保守一些,还是稍微放开一些的呢?她一手挑着一条肩背luǒ*露面积不大的连体式温婉泳衣,一手挑着压箱底压了三四年的比连体式稍微开放一点的两截式xìng*感泳衣,拿捏不定。 汉勋是留过洋的研究生,思想会放得开一些,可苹如到底只是个传统的中式女学生,饶是连体式的泳衣,已经算是很放得开的了。 苹如想想还是穿连体式的吧。至于汉勋嘛,苹如克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收拾收拾洗洗漱漱就睡下了。 周六一早汉勋就开车去接苹如,一路上汉勋嘴角都是微微翘起的,苹如红热着脸偷偷握起小拳头,真想一拳锤到他胸口,让他再在她面前得意。 苹如跟随汉勋顺利地进入了游泳场地,由服务生分别带到男女更衣间换衣服。 苹如冉冉地出来了,她穿着中西结合风格的连体式泳衣,娇美的身躯绰约袅袅,惊艳了已在休息区坐着的汉勋。 汉勋只着一条短裤,宽肩窄腰,标准的男子身形与体魄,他目光流连在苹如玲珑有致的身躯上,缓缓朝苹如伸过手去,做了个邀请式。 苹如有些羞赧,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还是讪讪地将五指舒展到汉勋手掌心,由着汉勋轻轻一握带到了游泳池边。 不知怎么的,汉勋似乎很喜欢看苹如脸红的模样,他微一侧首,低下去问,说话声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清楚:“帅不帅?” 吃过几堑的苹如,长了一智,虽被汉勋的气息呼得酥酥*痒痒的,也只是抿唇一笑反问汉勋:“你是在问我感觉自己帅不帅吗?帅是你的事,我只负责欣赏。” 对于这个巧妙的回答,汉勋笑着点头,表示很满意,暂时看不到苹如脸红就看不到罢。 春日的太阳温暖柔和,汉勋带着苹如四处闲逛游走,池边开设有不少棋位,汉勋询问苹如的意见:“要一起下盘棋吗?” 苹如点头,跟着汉勋找了一个空棋位坐下,有蹲点外国服务生拿着饮料单子过来问他们要喝什么饮料。说的不是汉语,更不是英语,而是日语,苹如与汉勋明白服务生的用意———这里不对华人开放。可服务生到底小瞧了苹如,苹如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日语。 作为一个经常随母亲到法租界日本人居住区窜门的女学生,苹如的日语能力绝对不会比一个不以日语为母语或第二语言,临时说日语的服务生差,汉勋和外国服务生都大吃一惊。 外国服务生乖乖地去备饮料,汉勋用疑惑中夹杂着赞许的眼神看着苹如:“你简直是个多方面才女。” “什么多方面才女。”苹如表示不接受这个称号,进而解释道:“不瞒你说,我的母亲曾经是日本人。” 汉勋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道:“原来……原来我对你根本不甚了解。” 苹如不解汉勋突然说这样一句话的意思,外国服务生推着车送了一瓶碧露和一瓶可乐过来,苹如将可乐推到汉勋面前。 汉勋一凛,触及苹如困惑的目光时,勉强扯了扯嘴角微微笑了,不适地拧开瓶盖,兀自喝了一口。 汉勋很少露出这样燥郁的神色,苹如对他的反常举措难定,也只是默默喝着捧在手里的碧露,掩饰尴尬与不安。 两相沉默的每时每刻都太难熬,苹如终于捱不过去了,她镇静下来,轻声开口:“汉勋,你是有什么心事吗?难以排解的话,可以跟我说啊。” 汉勋闻言,缓缓抬头,始终笑不出来,他深舒一口气,望住苹如:“苹如,我想,我应该重新审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都到了今天,他居然说这样的话,苹如不免有些没好气,她盯着汉勋的眼睛,冷冷呲笑:“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从来没有彼此承认过有任何关系,算什么关系? “我是想跟你有关系的。现在我要再想想。”他的神色那样认真,不容人质疑,半晌叹了一声,起身迈步,“我先去游个泳。” 苹如不明就里地呆坐在那儿,身边扑通一声,接着便是水声哗然。 是她有什么话说错了吗?苹如静下心神回忆自己方才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的话。她微微偏头看着游泳池里激起水花游向对面的汉勋,心里烦乱再起。 苹如独坐了有半个时辰之久,腰身困乏地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四处环顾却不见汉勋的踪影。是他约她来这儿的,现下却把她撂在这儿一个人走了,究竟是什么道理? 正怅然若失间,汉勋掸着毛巾,擦着身子过来了,语气歉疚,脸上依然无一丝笑意:“抱歉,我游得有些久,让你一个人久等了。” 板着个脸给她看做什么?苹如心里不好受,撂下一句‘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便转身走了。 苹如走的速度不算快,为的就是汉勋能过来哄她回去。汉勋没有追过去,只是望着苹如远去的背影,重重跌坐回椅子,将剩下的可乐全数灌到口中。 回到家后,苹如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伏床大哭,她压抑着声音,不住地抽泣。 在客厅找周嫂要感冒yào吃的天如见姐姐脸色不对劲儿,吃了yào便爬上了楼,要推门进去却推不开,她轻轻敲门:“姐姐,你怎么了?开开门呀。” “别理我。”苹如闷声回道,伸手一拉被角将自己裹起来,哭得更厉害了。 姐姐是跟汉勋出去的,一向坚强的姐姐能为什么哭泣,天如目中精光一闪,跑回自己房间给汉勋拨了电话,通倒是通了,只是别人接的。汉勋不在,天如留言让接电话的人等汉勋回来回电话过来。 吃午饭的时候,苹如自行开门出来了,为的就是不让母亲担心。吃过了,她照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汉勋的一通电话,天如等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等到了,她开口就问汉勋跟姐姐怎么了,汉勋只哑口无言。 两边倒是都没有挂断电话,静默了良久,汉勋方踯躅道:“我跟苹如之间,还有一些问题没有弄清楚,给我几天时间,我会给你,给苹如一个合理的答复。” “那你要跟姐姐通电话吗?姐姐似乎心情不大好。” “不了。”汉勋立时否决,随即缓缓道,“这几日里,苹如就多劳你抚慰了。” “那好吧。” 天如不放心,又加了一句,“别辜负姐姐。” ☆、分了 又是沉默不言,再开口,到了天如那边便像是顾左右而言他,“天如,我还有事情问你。” 天如闷声回他:“嗯。” 汉勋顿了片刻,方敞开了问:“你哥哥从日本回来了吗?” “回来了啊,大哥和小哥哥都回来了。”天如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说过才觉不对劲儿,汉勋怎么知道两位哥哥是从日本回来的?难不成汉勋认识哥哥? 那边汉勋又问:“你大哥是叫海澄吧?” 天如不解地回答:“对啊。” “他知道苹如跟我的事情吗?” 莫名地对汉勋有着深深的信任,天如没有遮掩道:“不知道。今天下午本来哥哥跟姐姐约好去练柔道的,姐姐跟哥哥说不去了。哥哥也只知道是因为姐姐心情不好,别的不知道。” “那好,他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天如转头问过在梳妆台前整理碎物什的周嫂,她回过头来道:“在跟父亲说话呢。” “那你过会儿帮我转告你大哥,明天上午九点半霞飞路体育馆柔道二室,我在等他。” 有了一日一夜的思量,翌日一早苹如梳洗完毕,又照了照镜子,勉强的笑意敷在脸上,她一拉开门,附耳在门上的天如就被吓得跳脚,镇静下来后,天如眨眨惊慌的眼睛:“姐,你没事啦?” “能有什么事儿?”苹如反问,她是想坚强的,可自己那一问,直直戳到她心窝里去,一瞬的心痛蔓延不定。 她咬了咬唇,嘴硬地解释:“爱恨当休矣,身心待养之。在所有的时候,怨恨和眼泪都不是有力的回击。人不自贱,谁也作践不了自己。人在局中时,是迷糊的,一旦跳出来回头看一些问题,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不过是庸人自扰之。天,还是空旷高远,地,还是博厚静默,山水还是葱郁清怡,月亮不会减了清辉,太阳不会少了光度,心不会忘记前方的路正在脚下蔓延,有待启程。天下的男人多的是。既然如此,何不让自己把悲愤凝作一股力量,沉淀一段时间,调整好生命的轨迹与航向,重新出发,相信不比从前有差。这些话,送给我自己,也送给所有女子。” 对于姐姐走出悲伤的速度之快,天如难以置信地点点头,再仔细看去,姐姐的眼底飘渺未止,方才的一切恐怕是有意地说给人听,做给人看的。 海澄从苹如背后过来,看不到苹如故作轻快时眼底掩藏不尽的凄惶,他笑道:“妹妹这番演讲当真精彩。让我这个男子听了都感慨万千。” 苹如强行敛去哀伤的痕迹,转头抿唇一笑:“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她强制神情的微弱改变有些不自然,海澄不免有些忧心,他轻轻抚了抚妹妹的鬓发,微笑道:“去练柔道,你不能陪哥哥去,这不,有别人陪了。” 被哥哥关切的动作与深情温热,苹如双手握住海澄的手,终于自然而然地莞尔一笑:“玩得开心。” 吃过饭后,苹如依约跟洁丽一起去霞飞路的理发馆理发,原本只是陪洁丽去,但看洁丽剪了短发后清爽利落的样子,苹如觉得很是不错,何况自己每天梳洗护理头发,实在有些费时,索xìng也剪了短发留下更多的时间,学习也好,顽闹也罢,总比玩弄头发的好。顺带……也重新修剪梳理一下心情。 可当长发从两肩落下时,心情似是同过去诀别,苹如不自禁地落了泪,她打着眼梢儿偷偷地拭了泪,微微仰头不让余留的眼泪掉下来,慢慢地干了眼。 霞飞路体育馆柔道室里,一场柔道对峙的见面礼过后,两个人累瘫在光滑的地面上。汉勋开始有意无意地问及他对于郑家的疑惑,仿若只是接着方才的寒暄:“海澄,你的名字是否有什么寓意?民族英雄郑成功的封号似乎就是海澄。” 海澄抬手抽下旁边架子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汗水,喘息着道:“父亲敬仰英雄郑成功,而我与郑成功比较相像的地方是,我的母亲曾经是一位日本人,所以父亲就为我取名海澄。我与英雄郑成功虽都姓郑,宗族上却并无联系。” 汉勋这才想起那一日苹如也说了‘曾经’二字,他偏头缓缓问道:“为什么说曾经?” 海澄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母亲原本是日本衰败贵族家庭中的名媛,后来父亲滞留日本,两人机缘巧合相恋了,情深至谈婚论嫁。可母亲娘家那边不让母亲嫁给父亲,只因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执意要嫁给父亲,代价就是从日本本土除去名籍。再后来母亲跟随父亲回到上海,父亲为母亲办理了中国户籍。曾经如何,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母亲,只是一位中国人。母亲同表舅一样,是一个反战派,她很要面子,三一年九一八事变邻居左右问起来,她也丝毫不动摇自己追随父亲与反战的决心。” 汉勋想知道得更多,尤其是郑家的政治倾向与立场:“你父亲为什么滞留日本?” “这个要从明清易代说起。明末时,我们郑氏一族是浙江兰溪当地大族,而且反清意识强烈,直至清末也未有一个族人出仕清朝。满清政府尚在时,父亲留学日本,加入了孙中山先生的革命党同盟会,与国民元老于右任结jiāo往来。满清政府听到了风声,时常守株待兔或是明查暗访,意yù抓捕父亲。父亲自然不能常回浙江老家,为了能合法地待在日本,父亲连续修了两个学位,其间遇到了母亲,直至辛亥革命成功,满清政府倒台,父亲才到了浙江。大概就是这样了。”当时海澄并未出生,自是不记得这些,都是从父亲母亲口中得知。 如大同附中主席校董胡敦复所言,在街头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抗日传单的是苹如,到处举行抗日宣讲的是苹如,在校表演热血从军话剧的也是苹如,他怎么可以质疑苹如的立场。汉勋豁然开朗,长自嗟叹:“我明白了。” 海澄偏过头去,笑问:“休息够了没?差不多的话,咱们再来一战。” “没问题。” 十一点左右两人从体育馆出来,汉勋一眼便瞥见两抹熟悉的身影拐到了弄堂里,穿着蓝袄黑裙的女生不就是苹如么,她旁边那女生应该是洁丽,走路的姿势也像,唯一不同的是那两个女生都是短头发。 汉勋只当是看错了。 周一早上汉勋一如往日地去接苹如,他后脚刚到,苹如前脚就走了。路口等了许久,没等到苹如,倒是等到了天如和福南。 早就听说福南病了,人也安静了不少,只挽着天如的手臂朝汉勋笑,汉勋不由打趣她:“感冒一周,这身材越发苗条了。本来就已骨感,现今眼目下,更是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娴静时似娇花照水了。按时吃yào了吗?” 福南的神情像被蛇咬过看到了井绳般怯懦,摇着头,声音沙哑:“太苦,不想吃。” “和着蜂蜜吃会好些。” 福南两叶秀眉往下弯着,愈发楚楚可怜:“忘记我家有蜂蜜了。人一感冒,不单单体质下降,这智力也是江河日下。” 三个人都笑了笑,天如方道:“是来接姐姐的吗?不巧,姐姐才走了。” 汉勋微微蹙眉:“路上莫名小挤。都怪我不再早些出来。” 苹如骑车已到了校门口,碰巧晓蓉也骑车过来了,她见苹如一个人,问道:“汉勋今天怎么没来送你啊?” 苹如毫不避讳,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般漫不经心:“分了。” 两人并排骑行在校园大道上,晓蓉看着苹如的侧脸,有些不信地问:“怎么就分了?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失恋的样子啊。” 苹如轻笑:“失恋还有固定的样子吗?哭天喊地,要死不活?我又不是那种没有恋爱一天都活不下去的激素动物。” 晓蓉抿了抿唇,继续问:“前几天汉勋还不对你贴心又浪漫吗?怎么这么快就掰了?” 苹如复又冷声笑了笑,微微侧首道:“对于很多温暖浪漫的桥段,我们女孩必须学会辨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套路。真心受得住千锤百炼,套路嘛,得到了就不自珍惜。年轻时候,把生活臆想得诗意化,会害死自己的。” 晓蓉不以为然,她从苹如的眼睛里看到了从前不曾有过的执念,轻轻叹气:“但是等自己心智成熟之后,如果失去了诗意化 ,人生也是很累的。我觉得,苹如,你好像掉进了创伤后的拗沟里,看似想通了,明了了,实则不然……唉,苹如,你要走出来啊。” 苹如微微一怔,随即加快了踏板的速度,落开晓蓉好远。 ☆、真爱 窗外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象,几多细雨斜着闯入落在苹如搁在桌面上的手臂上,凉丝丝的,她轻轻关上了玻璃窗,不造出一点声响,避免打扰到讲课的老师跟听课的同学。 “苹如,苹如。” 没过一会儿后面的女同学就点了点苹如的背轻声唤她,苹如回过头,只见那个女同学手指着窗外,而窗外,是撑伞在雨中看着她的汉勋。 视线jiāo汇的一瞬,汉勋牵起嘴角笑了,刹那动容,苹如强自镇静,愤愤地拉上窗帘,继续听课。她以为眼不见心不烦,然而她的那颗心终究还是慌乱了。 铃声响起的时候,苹如不由打了一个激灵,眼看着班里的同学鱼贯而出,她寸步不移。 晓蓉记完最后一句笔记,见苹如没走,遂收拾了书本过去,道:“苹如,一起走吧。” “你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 明明没什么可做,却还要待着。晓蓉不明所以地出去了。 就这样躲着算什么。让他知道就算没有他的陪伴,她也可以过得很好,这样不更有意思么。 苹如起了身,瞥见了门口拿着信笺探头探脑的林源———上一次给她递情书的三个外班男同学中的一个,汉勋亲自指出词写的不错的那个。 大好的机会,她得抓住不是么,她款款走过去,接过那张信笺,绽放的梨涡里盛着笑意:“是要我传达给上一次评你诗词的人吧。我会转jiāo给他的。” 上一次林源送诗词给苹如,苹如愣是把汉勋评诗的结果告诉了林源,这不俨然如同间接告诉林源,苹如把他写给她的情书给别的男人看了么。林源这个小伙子本就有些腼腆,碰了一次壁,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送情书来,怕被当面拒绝,不免更有些怯怯。被苹如误会,他想要解释来着,可刚张了张嘴,汉勋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苹如眉眼俱笑,连声音里都含了笑,她将信笺送到汉勋面前,眼梢微微打向林源:“汉勋学长,你的诗友,林源。” 汉勋有一瞬的怔忡与诧异,眼前的苹如神情自信远过往日的羞涩与柔和,甚至他在此中察觉到了疏远。他缓缓接下信笺,与苹如跟林源比肩而行。 “眉小小,影娟娟。”虽说已经看过了林源上一次写给苹如的情诗,可这次却是当着林源的面看,又是苹如亲手递过来的,汉勋停下眼来看了看林源。 林源紧紧锁着眉头,白皙的小脸憋得通红,双手因略微的紧张下意识松垮垮地握成拳头,神情和走路的姿态都有些不自然了。 汉勋又微微侧首看了看苹如,苹如目光轻乎闪烁,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在通晓其中的小小误会后,汉勋有意打破尴尬的局面,只把信笺上的词当稀松平常的词来品,他微笑着评说:“第一句属于以第三人方式的白描。是顶级画师的那种寥寥数笔白描,抓住了人物的特征气质,甚至不需要其他的累赘字词,一个纤纤淑女的形象跃然纸上。” 没有被旁人露骨地揭破,林源蹦到嗓子眼儿的心算是慢慢下去了,苹如按捺住心中的跳脱,静静地听汉勋评论,眼睫遏制不住地轻颤不已。 “接下来第二句出自淑女的对话,很自然地转移到淑女的身上。诗心如被春风坼,但记韶华莫记年。最后这一句,可以看作这位淑女的话,也可以看作是作者的心境表现。”汉勋颔着首又加了一句称赞,“真的不错。” 虽然这首诗本是林源送与心仪女子的,但听汉勋仔细解读,如知音般知他一字一句中的意思,让他心中欣喜无限,渐渐反应到脸上来。可嘴上还是谦虚地问:“汉勋学长是在捧杀我吗?” 汉勋朗声笑了笑:“我要声明,方才提到的只是你作品里写词的几种手法而已,不是全部。看见好的,就想多说几句。好的作品,还是能被人自觉不自觉的喜欢的,这是人类追求唯美的天xìng,尽管有时候是乌托邦式的唯美。” 漂亮小伙子腼腆地揉了揉脖后跟,朝汉勋浅笑着道:“尽说好的了,汉勋学长再说说有待提高的地方吧。” 汉勋浅笑道:“诗词句子,首先它是咏叹句。咏叹句,必须讲究气息和声韵美,包括节奏美。很多人说,只要句子新奇,何必计较这么多,其实差矣。但凡好的诗词句,不管前人今人的,读者都是慧眼相识。君不见,前朝近千年,诗词句,大凡洋洋洒洒。但是,能广为传颂的,不过数十首 ,数十句。甚至很多首里面,只被人记住和传诵一句,或者两句。这种句子,就是提炼的精华,而余下的,可以视作古人的口水句,这是一方面。即是我们写东西力求句子精炼平和,甚至古拙。另一方面,要求我们的句子于平和处见峥嵘。能够引起共鸣并被人拍案称赞的句子,并不是句子多哲理,多深奥,而是浑然天成的言语。我们的诗词句子,并不是老庄孔孟的经书,不要求解释天地万物,宇宙洪荒,而只是要求我们写出自己感觉到的最美事物,最简单的道理,最能被广为接受的心声。后者算差不多了,你需要留意的,是前者。” 林源登时微咧开嘴,腼腆代之以喜悦:“受教了。以后我有诗词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拿给汉勋学长瞧几眼,劳学长随意提点意见。” 汉勋微微颔首:“自然是可以的,算我们互相切磋。” 说话时三个人都不知不觉地放慢了步调,讨论过后才到了餐厅门口。避开了人潮高峰期,他们很快就打好饭菜坐下了。 “喏,等闲识得东风面。”苹如把自己打的牛腩面推到餐桌中间,微笑道,“人少了,阿姨给的比平时多了。现在我还没下口,你们帮我吃一些吧。” 汉勋端起自己的餐盘,夹了几筷子面,自行吃了起来。有了汉勋在前,并排的林源也笑着夹了一筷子。 “,咱们年级近期有一次月考吧?”林源忽然想起有同学传过考试这回事,不太确定就问了。 “是啊。” 苹如本想就着考试同林源谈谈她听到的具体细节,汉勋立时举手示意,笑着告饶:“不要讨论考试好吗?让我吃吃饭。曾经落下考试应激症的病根,吃饭的时候谈考试,肠子肚子打结。” 苹如横了汉勋一眼:“夸张。” 林源只是看着苹如跟汉勋,抿唇一笑。 苹如挑着汤里半碗白莹莹的面,长眉微蹙:“啊……我吃不完了。” 林源缓缓道:“吃不完就剩下吧,别太勉强。” “你看餐桌上的宣传语。”苹如指着餐桌上贴着的‘光盘行动’四字,喏喏道:“多不好意思啊。算了,我再吃几口。” “我吃吧。”汉勋微笑着取过碗来,三下五除二尽数吃了,顺带喝了几口汤。再抬起头来,面前已多了苹如拿着餐巾纸的手,他微微抬眼,发现苹如脸上笑意少了,更多的是怅然。 “拿是不拿?”苹如避开汉勋的目光,呲笑着问。 汉勋缓缓接了过来,擦了擦嘴,端起餐盘,与一同站起来的苹如林源相视一笑,先行到了餐盘收放区,而后出了门,手chā在口袋里等着。 林源过来了,他自认汉勋是个知音,又是同xìng,是以对汉勋较为放得开些:“汉勋学长可有作品供我们饭后欣赏?” 汉勋微微耸了耸肩,笑道:“饭后半天傻,我现在肯定拿不出作品。” 林源拘谨地笑笑,汉勋亦回笑,他有意支开林源,于是问道:“寄宿生吗?” “嗯。”林源掏出怀表看了看,微微笑着道:“查寝时间要到了,我这就先走了。你们慢聊。” 眼见林源文质彬彬地一步一步拐过弯道,汉勋开始当着苹如的面对林源评头论足:“眼镜很贵,有钱人。衬衣很久没烫了,减分。否则,可以迷死更多的文艺女青年。” 苹如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我也要回临时借宿寝室了,恕苹如不能相陪,汉勋学长请自便。” 疏离之意分明,汉勋拉住苹如的手腕,急道:“苹如,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赌气。” 苹如微微挣扎着:“什么赌气,我怎么听不懂学长在说什么。” “你既然把林源写的情词给我看,想必对他没什么意思吧。你只是在恼我。” “恼你什么?”苹如微微蹙眉,“我与林源,只是投缘这么简单。” 汉勋抿唇,悠悠一笑:“投缘不过是所有感情发展的第一步,与真爱之间还有九十九步。我还有机会在你们走完这九十九步之前,横刀夺爱。” “破锅自有破锅盖,和尚自有尼姑爱,这就是真爱。”苹如轻笑,“夺吧,你跟林源看起来确实像真爱。” ☆、醋意 汉勋微怔,随即敛去,无奈一笑:“哪有女孩子家推着让自己的男朋友断袖呢?” 苹如微微眨眼,表示无辜:“没有啊,我是顺着学长的意思接的话。” 汉勋呲笑,牵起苹如的手,道:“这么能说,看来还没有睡意,走,先跟我去图书馆把红楼梦还了。” 苹如轻轻挣脱汉勋,微笑道:“学长把书留给我吧,我有时间自己去还。” 她是故意要同他闹别扭的,看来不上招是不行的,汉勋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其实我就是想与你多待一会儿,你就不能成全我一下吗?” 一句话方止,汉勋清楚地看到了苹如眼底的飘忽不定,他趁势牵起苹如的手,朝图书馆方向走去。 在进图书馆前门的一瞬,苹如从糖衣pào弹阵里清醒过来,就这么轻易地让他得逞了吗?她猝然挣开手来,把学生证塞到汉勋手里,语气淡漠:“学长自己进去还吧,我就不进去了,门口等你。” “也行。”汉勋淡定一笑,转身进了门。到了文学书库还书区还过书后,他刚转身,便又转了回去,嘴角的笑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坏。 看到汉勋手里提着一本跟红楼梦封面不一样的书出来,苹如立时意识到了什么,她气得有些语结:“你……你,谁允许你又用我的学生证借书了?你把书给我,我去还了。” 苹如急着要夺书,她往低处伸手,他就把书抬高,她跳上去够,他就把书藏到背后,几番折腾,苹如终于认输了,低着头兀自往借宿楼走。 汉勋勾着嘴角偷笑,慢步跟在苹如身后。他才不会告诉她,其实他是用自己的临时学生证借的书。 苹如在前面低头走着,汉勋快步追上去,横挡在苹如面前,苹如一下子就撞在汉勋厚实的胸膛上,她捂着额头,眉头微皱,抬头就要锤汉勋。 汉勋手臂一伸,轻轻往回一勾,苹如就紧紧贴在汉勋怀中,他笑着在她耳边说,气息热乎乎地抚在她耳根:“我要是娶了林黛玉一样的女孩儿,就每天逗她。” 苹如仰头看汉勋,气鼓鼓道:“逗她哭,还是先哭后笑,破涕而笑?我跟林黛玉不是一类的女生,你去找林黛玉一样的女孩儿吧。” 汉勋笑着,语声揶揄之味分明:“,你看你现在的小xìng子,与林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娘大同小异。” 苹如嘴硬,长眉一竖一竖地:“什么小xìng子?我可没同你呕气,我说的都是心里实在的话。” 汉勋看着苹如,失了笑意,他缓缓松了手,若有所思地,自嘲地笑了笑。 苹如逃离他怀抱一瞬,马上夺了书过来,洋洋得意地小步跑进了图书馆。 汉勋看着苹如的背影,忽然憋不住出声笑了。 居然敢跟他玩儿手段,简直是不自量力。 知道书不是用自己的学生证借的以后,苹如跑出来愤愤责怪汉勋:“你这人,到底有几句真话?” “还你。”苹如重重地把书揣到汉勋怀里,迈开步子走了。 汉勋锲而不舍地追过去,笑道:“别冤枉我,我可没说是这本书用你的学生证借的。” 苹如听分明了,随即住了脚,看见汉勋挑着眉轻拍挎在肩上的皮包,她顿时明白了,他用她的学生证借的书在包里…… 拿他没法子,苹如轻轻跺脚,头也不回地往临时借宿楼去了。 下午快下课的时候汉勋开车到了民光中学门口,他一下车,就看到福南坐在黄包车上路过,碰巧福南也看到他了,他挥挥手跟福南打招呼:“你不是在学校吗?怎么过这边了。” 黄包车过来停下了,福南紧着衣服,面色苍白,笑也勉强,声音比早上更沙哑了些,她道:“早上刚到学校就不舒服,所以请假回家了,这会儿到医院里取yào。” 汉勋点头:“感冒还是不好吗?” 苹如浅浅地笑着:“感冒了半个月都没好,甚至于咳到恍如隔世,世所罕见。” 汉勋摇头:“你就是不好好照顾自己,取yào的事情有帮佣或是管家去取不就好了吗?身子不好,就别折腾自己。” 福南目光闪烁,她笑道:“你知道的,我这样毛燥的xìng子,哪里能忍得住在家里待一天。出来取yào,也算透透气儿。挺好的。” 福南张嘴还想说什么,喉咙里痒痒地,她忍不住用手绢掩了嘴咳了几声,胸口震动地发疼,她再抬起头来,眉头微蹙,病容娇弱,大有病西施之感。 起了风,香樟树落下一地香花细蕊,有几瓣飘零在福南松散的鬓发上,整个人愈发憔悴得让人心疼。 汉勋不忍心,他道:“风太大了。你下来吧,我送你过去。” 福南望了望校门,目光收回来,微微摇头,声音轻飘飘的,笑道:“不了,你忙你的吧。” 汉勋点头,脱下身上的风衣罩在福南瘦弱的肩头,微笑道:“那就这样吧。” 福南只是笑着,示意她要走了,见他会意,便吩咐车夫继续行路。 黄包车很快就从眼前消失了,汉勋转过身子,一眼就看到了苹如。她推着自行车出来,见汉勋见了她,立时把目光投到别处,假装看一旁兀自飘落的香樟花。 “走路不看路,太不爱惜自己了,就会让我担心。”汉勋迎过去,握住苹如扣在车把上的手,目光直直地投在苹如侧脸上。 心头微微一颤,苹如停住脚步,把头别向一边,想抽出手却抽不出,她转过头来瞪着汉勋,道:“学长,你这是想做什么?” “像以前一样,我送你回家。”汉勋的眼神与语气里是不容质疑与拒绝。 苹如冷冷道:“不用了,从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懂了,不该再麻烦学长了。” 汉勋很是诚恳:“这不是麻烦。你就权当是我用你的学生证借书的回报好了。”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苹如就来气,冷着脸就要推动自行车走。 汉勋正一筹莫展,不经意瞥见自行车前轮瘪瘪的,天公这样眷顾他,汉勋不由心里乐了乐,他面子上是苦心孤诣的模样:“你的自行车好像没气了。” 苹如低头去看,果真是这样,明明她早上打足了气的,她抬头去看汉勋,他嘴角有笑,苹如有些生气地斥道:“你这个人太痞坏了!” 她语气不好,声音却如平时般柔柔的,让人觉得着实娇柔可爱,汉勋举起双手,笑道:“冤枉啊,虽说这件事损人利己,可是我真的没有做。” 苹如心里信汉勋,可明面上就是想驳了汉勋,她质疑地看着他:“恕苹如直言,学长在苹如心里的信誉早就消弥殆尽了。” “信不信由你。”汉勋无奈道,随即又说,“自行车没气,左右你是回不去的,上我的车吧,你的人,你的车,我送你们回家。” 苹如不应承他:“谁说回不去,我推着回去就是了。” 汉勋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不放招是不行的,他拨开苹如的手,抬起自行车就往福特轿车后面走,打开后备箱塞了进去。 “喂,你……”无语之际,汉勋已折返,苹如身子腾空,被汉勋抱着放到了副驾驶座,关在了车里。推不开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勋绕过车头,坐在她左边的驾驶座上开动车子。 苹如想要斥责汉勋来着,可见汉勋一丝不苟地cāo着方向盘,也便没有说什么。 玻璃窗开了半个,风嗖嗖地灌进来,苹如故意不摇玻璃窗上去,她瞅着汉勋的侧脸,揶揄道:“我冷了,不知汉勋学长有没有风衣给人挡风御凉?” 汉勋嗅到了酸溜溜的味儿,他抿唇笑了,把车子打到一旁,朝后伸手从后座提了衣袋,把新置的风衣披到苹如肩上,摇了摇玻璃窗控制器,重新开动了车子。 身子暖了,连心头也是暖暖的,苹如遏制着心底的欣喜,继续打趣:“原来学长还有备用的衣服啊。当真是考虑周全。” “那是自然。”说完了话,汉勋愈发觉得苹如看到了他给福南罩衣服来着,虽说未必没看得清是谁,但动作总是看分明了。他得意地反问苹如:“你是在酿醋吗?” 苹如红着脸不说话,风衣下的手偷偷捏着自己衣服一角。 到家了,汉勋帮苹如把自行车推到了停车间,他看着苹如的一头清爽短发,笑道:“昨天我在霞飞路看到了一个与你身形相像的姑娘,还有一个跟洁丽体态差不多的姑娘,那时候不知道你们剪了短发,还以为认错了人。今天见你,我想着会不会昨天看到的两个姑娘就是你跟洁丽。” 看来他对洁丽也挺留意的,苹如故意道:“不是。” 汉勋笑笑:“还以为是你呢。不料看错了,可能是夜有所思,日有所梦。” ☆、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十二点之前评论的宝贝儿们有红包喔~ 看文愉快~ 那啥…………枝儿悄咪咪地问一句,枝儿是不是写崩了,更完这章掉了收……………… 夜……有所思。苹如不禁又涨红了脸,她低眉:“你出去吧,我来关停车间的门。” 汉勋不动:“苹如,我与福南的合照,你那里还留有底片吗?我想洗出来,作个纪念。” 苹如忽地喉头一酸,心里酿的醋好似尽数漾了上来,她没好气道:“那几张照片的底片,我已经扔了。” 听苹如语气不对,汉勋心里头忖度了片刻,笑道:“扔了就扔了吧。我原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多接近你一次。” 心里像塞了蜜糖,甜丝丝的,苹如牵牵嘴角微微笑了。 汉勋看着苹如,毫无顾忌地发着心中的感慨:“美人一笑值千金,千金难买美人心。” 苹如的小眼神有些犀利:“什么千金难买美人心,不过是你不自珍惜罢了。” 汉勋笑着点头,他微一低头,才抬起头来,神色郑重:“苹如,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今后,我再不会那样了。” 苹如看了汉勋一会儿,扯扯嘴角轻笑:“别承诺这么早,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汉勋抿抿唇,他道:“再给我个机会,苹如。” 见苹如只是看着他,他又加了几句:“每天早晨有人把你拎出去上学堂,陪你吃午饭,晚上他再把你抱回家。这样,不是很好吗?” 明明就是接送,他偏要用‘拎’‘抱’这样的字眼儿,蛮生趣的。苹如低眉一笑,又轻轻扬眉:“我敢不给吗?” 汉勋顿了片刻,将苹如深深拥入怀中,他润了夜色一般的声音吐在她耳畔,略有几许兴奋:“苹如,苹如,我最最亲爱的苹。” 苹如轻轻捶了捶汉勋的背:“放开我,谁准你抱了。” 汉勋松垮垮地环着苹如的腰,咫尺之间,他轻轻笑着:“不让抱的理由?嗯?不是不让抱,是时候未到?还是恼我恼不够?” 苹如撑手臂在汉勋胸口,嗔道:“去你的,就会贫嘴。” 汉勋还想说什么,又听到了身后有走楼梯的动静,他悄声道:“好像有人。” 脚步声越来越大,苹如屏息静气地听了听,道:“遭了,是父亲的脚步声。” 汉勋泰然自如地笑笑:“有什么遭了的?你已经十八岁了,有恋爱的资格。” “可这是我家啊。我们家家教很严的。”苹如推着汉勋,“你先出去到车里面坐,我一会儿去找你。” “我不出去。”接近未来fù翁的大好机会,汉勋怎么舍得错过。 那边郑钺已经从楼梯上下来了,他见了汉勋与苹如并未有异样的脸色,阔步走过来,苹如问候:“父亲。” 郑钺朝女儿微微一笑,随即看向汉勋,目光温和自然地打量着,汉勋先开了口,他笑着打招呼:“郑伯父好。” 郑钺兀自回忆着小女儿天如跟他提到过的,缓缓地复述了一遍:“王汉勋,国民政府空军上校大队长,在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宋美龄手下做事。” 汉勋微微点头:“是。” 苹如居然忘了,汉勋曾经以天如朋友的名义帮苹如修过自行车。她恍然点头,怪不得父亲认识汉勋呢。 郑钺颔首,复看向女儿,苹如问道:“父亲,你这是去要哪儿呢?” “去跟你叔叔吃饭。”郑钺答得简单。 “喔。”苹如会意点头。 “留你和天如的朋友吃晚饭吧,我先走了,就不在家里吃了。”郑钺说完,便将车开出车间,驶入了吕班路。 苹如跟出去:“父亲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她再回头看汉勋,发现汉勋手chā口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疾步走过去:“你还真在我们家吃饭啊?” 汉勋微微耸肩,故意笑道:“对啊,你父亲不是发话了吗?” 苹如蹙眉道:“那是父亲不了解,以为咱们只是朋友关系。” 汉勋才不听呢,他挑着眉笑:“不管怎么样,我是去定了。” 苹如扯住汉勋衣袖:“不准你去。” 汉勋顺手就把苹如扣在怀里,语气玩味:“不去就不去嘛,这么着急。” 四目相对之间,情蒂痴缠,他一吻落在苹如额头,静静凝视着她,嗓音低沉醉人:“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你衬衫的扣子开了两颗。”苹如就是这样掩饰自己的害羞的,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汉勋扣扣子,不难看出她的手有微微的颤抖。 “我故意松的。”前两颗不扣松着好看,汉勋觉着。 苹如一怔,手也顿在汉勋胸口,仰头看汉勋:“啊?” 真可爱,汉勋笑笑,给苹如圆场子:“故意松了让你扣的。” 苹如似信非信地‘喔’了声,扣好了后又为汉勋整理领口:“好了。” 扣扣子和整理衣领的时间里,苹如脸上的红晕已然消散了,停车间有风吹进来,她才发觉自己身上披着汉勋的风衣,她脱下来,心里慌慌地还给汉勋。 汉勋接过去,触及到苹如微颤的手,他知道为什么,却偏偏装作不知,笑看着苹如问:“怎么了?” 苹如喏喏道:“我觉得……父亲肯定会怀疑我们的关系的。” “早晚该知道的。”汉勋手搭在苹如肩上:“你放心,在你父母确认我们的关系之前,我一定让你父母对我满意。” “相信你。”苹如略一垂眸,抽过汉勋掸在胳膊上的风衣,踮起脚尖为汉勋穿上。 汉勋配合着苹如,低头瞥见苹如耳后轻红。他低下头去,在那儿亲了亲。 苹如像被蛇咬了一般应激地缩了回去,她退了半步后站稳了,目光不自觉地闪烁着:“天要黑了,你走吧。” 汉勋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了自行车,他道:“打气泵呢?我帮你打过气再走吧。” 苹如从身后的寄放柜里取了出来:“我自己就可以。你放心地走吧。” 汉勋微微笑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自然放心啦,但是就是想帮你打,你让不让我?” 苹如只是笑着,把打气泵递给汉勋。 他就在一旁认真地打气。说实在的,认真的男子,真的很吸引人。 仿佛,她此刻眼里心里只有这个认真的人。 然而很快就有黑黝黝的东西闯进了苹如的视野,汉勋脚旁蹿来一只:“蟑螂!” 汉勋微一低头看了看脚下,见蟑螂走得慢,又是朝与苹如相反的方向,他依然慢条斯理地打气,打完了气,他才一脚踩过去,立起脚尖儿磕了磕,方道:“停车间容易挥发油气,而蟑螂民间号称油贼婆,专爱油汪汪的地方。” 苹如笑着点头,汉勋又道:“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可乐可以杀虫。它的酸xìng太强,有人曾把蟑螂置入可乐瓶中,数日之后即溶解。” “那人呢?喝了会怎样?”苹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似乎只是为了多听汉勋说话。 汉勋扬眉:“会打嗝。” 苹如忍俊不禁。 ☆、暗战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文求收藏BY宁有枝《池塘边的小榕树》 看文愉快~ 下午放学的铃声还未落下,教室里就没几个人了。晓蓉和一个女同学叫苹如一起走,苹如朝窗外看了看,不见汉勋人,与晓蓉一同地出了教室。 “苹如。”林源见苹如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马上叫住了她。 苹如看了看晓蓉,晓蓉立时拉着同学先走了。 林源悄眼看着晓蓉她们远去后,深舒了一口气,仿佛是第一次给苹如送情书,他缓缓地托起苹如的手,把情书搁在苹如手掌心:“给你的。” “对不起,我不能收。”苹如把信推了回去,痛快道:“我到底是有男朋友的人,不能这样。” 林源有些吞吞吐吐:“你不是……” 苹如跟汉勋jiāo往几乎整个年级都知道,在一起的声势就大,那分手了自然也是一传十十传百,林源大抵也是知道的。可他们和好才不过一夜一昼的事,她也没跟人说,林源岂会知道他们和好的事。 苹如默了默,道:“我跟汉勋前几天是闹了不愉快分手了,可昨天我们和好了。以后你别再给我写诗词了。” 林源知晓后点头,虽被拒绝了,他还是重新递信给苹如:“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你诗词了,你收下吧。以后我再不送了。” 苹如看了看左右,确认近处无人,把信收在了书包里。她埋头走出几步,再抬头就看见汉勋在前面的枝叶稀疏的银杏树下等她,她小跑几步过去了。 汉勋笑看苹如一眼,又看向慢慢走着的林源,挥手示意林源过来一起走。 三个人并排而行,林源逮住机会就要汉勋分享诗词经验。没有人注意到汉勋的表情变了,他的眼神专注到有些吓人,语声却含笑,“林源小兄弟是不是从不写打油诗?太儒雅的人往往写不出打油诗。” 林源微一侧头,触及汉勋眼角冰冷的余光,他不自在地错开:“容我问汉勋哥个问题,打油诗的句式可以是和律诗一样吗?也就是八句,甚至更多。” 汉勋跟林源两个凑到一块儿,话题大多是谈论诗词,苹如知道自己基本chā不进嘴,只是有意无意地大致听听,顺带看看校园里初夏的景色,没有注意到周遭一触即发的局势。 汉勋不假思索,语声平稳,没有任何情感可言:“打油诗一般都是四句。打油目标是生动,有趣,四句最好。前三句铺垫,最后一句,话锋惊转。多句就成了老太太的缠脚布。” 林源微压嘴唇:“打油也带格律吗?” 汉勋直视前方:“正写不带格律,那是无知。打油也带格律,这是良知。打油带格律,可以练格律的熟稔度,以及成句的流畅度。” “喔。”林源终于被紧张的气氛压抑到几乎窒息,他不自然地抬头看看左右的事物,试图排解。 汉勋捕捉到林源的情绪与动作,以先声夺人的方式压制对手的目的达到了,他开始缓和气氛了,牵起嘴角微笑:“唠点词的句读。今人把古诗词的词句,断成四不像,我们现在看见的词谱,所见的句读标注方式,貌似只有句、韵,再一个逗,而这个逗 用的还蹊跷,居然只充当顿的作用。那么问题来了,古词短句缺少逗,真的好吗?初看无关紧要,再看对尊谱填词贻害不小,因为这个凡例的短句,关乎后人尊谱填词的文思气息。现存的工具书,瑕疵不少,对前人的东西缪解不少。所以啊,我们学习前人的东西,一定要带自己的脑子,一定要存疑。” 前面说得一本正经,最后汉勋轻笑:“瞎参悟而已,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前头枯燥乏味,苹如懒待去听,后头有了这么调笑的一句,她笑道:“林源,你看这人,好贫嘴贫舌,没个正经,讨厌极了。” 林源本想替汉勋说话来着,旁边汉勋不给他跟苹如说话的机会,马上接话尾回击苹如:“黑的不错,立意别致,角度刁钻,令人扼腕,扼完了腕顺便扼了腿和脚趾。” 苹如顽闹着笑斥汉勋:“谁黑你了?越说你什么,你还就什么样儿。” 汉勋看到苹如收下林源的信笺本就窝气,又因着苹如方才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他有意为难林源,说时却依然笑着,他对林源道:“林源小兄弟给苹如写情诗情词,从来都是写好了拿过来。不知林源小兄弟能不能临场发挥来一首,一则消了假手于人的嫌疑,二则更得心上人的心。” 汉勋究竟在说什么?苹如猝然抬头,看不出汉勋有什么心思,可他话里讥讽之意甚明。她回顾着自己方才的话和行为,想想到底是那句话那个行为让他这样兴师动众的。 难不成他看到她收了林源的诗。 林源心思敏感细腻,早就听出了端倪,他静默了片刻,把腹稿怯怯地拿出来说:“在汉勋哥面前分享诗词,不像在别处,跟别人可以马马虎虎地来。偶尔来个临面急就,还战战兢兢的,稍不注意,露个破绽,被汉勋哥指出来,就会笑死人。我还是先写好了再给汉勋哥鉴赏。” 汉勋平静地听完,面上没有丝毫起伏:“是吗?前一次你为了学习可不在乎什么破绽不破绽,笑人不笑人的。” 被汉勋直言打脸,林源只是低垂眼眸不言。 苹如蹙眉扯了扯汉勋的衣袖,汉勋继续进攻,他似笑非笑地对林源道:“没提前跟大家说,今天是我生日,我在上海这边朋友不多,晚上你也到我的小公寓,跟苹如一起吃蛋糕吧。我接送你们,不必担心回家太晚。” “汉勋……”苹如简直想堵住汉勋的嘴。 林源悠悠地抬起头来,表情不大好看,汉勋立时问:“林源小兄弟,怎么样?” 林源努力舒展着皮靴一般的笑脸:“好啊,很荣幸能参加汉勋哥的生日会。” 苹如一如从前坐在副驾驶座,林源在后座。 有了之前的暗战,车里的气氛也不大好,苹如有意活跃气氛,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汉勋的小公寓在霞飞路,他大部分时间在家,只是偶尔自己过这儿来住,是以只有一个帮佣徐妈在里头守着。 汉勋虽是临时告知苹如和林源来这里过生日,但他几天前就想着要带苹如过来同他一起过生日。是以蛋糕饭菜什么的,徐妈一应都准备好了。 在自己的公寓里,可不能砸自己的场子,所以汉勋笑时则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俨然一个东道主的模样,好似三个人没有在校园里的尴尬。 汉勋认真地尽地主之谊,苹如与林源自然而然地受他感染活跃起来。 三个人在吊灯下的转动餐桌旁准备对蛋糕下手,先唱了生日歌,徐妈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其中,汉勋到底是新派人,主张人权平等,他礼貌地叫徐妈坐下。 一首歌合唱完毕,林源笑道:“汉勋哥,该许愿了。” 汉勋仿若未听到一般,起身预备切蛋糕,苹如问他:“你怎么不许愿啊?” 汉勋顿了手,凝望苹如,微微笑着:“我的愿望已经达成了啊。” 苹如好奇,她笑问:“是吗?什么愿望呐?” 汉勋的神色一丝不苟:“我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 ” 苹如几乎愣住了,随即打着眼梢儿注意林源的表情变化,他低头看着桌面用薄膜包着还未开封的餐具,眉心不可察地微微抽动。 林源抬起头,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颤抖:“祝福汉勋哥跟苹如。” 汉勋很满意林源的表现,他就是要林源知道,到底谁才是苹如的男朋友。他叫徐妈取法国葡萄酒,自己则切蛋糕给大家分。徐妈开了酒,汉勋给自己倒了一杯,又起身给林源倒。 苹如家里不让喝酒,只稍稍饮了几口,白皙细致的脸上便如上了胭脂,她摆手说不喝了,去吃蛋糕和饭菜。 汉勋跟林源各自怀着心事喝了不少,汉勋打过招呼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宽大的明镜挂在雪白的瓷墙上,汉勋擦拭着湿漉漉的手,苹如的身影闪了进去,汉勋刚一挂好毛巾,苹如就拽着汉勋的衣袖,语气中满是责备:“你今天怎么这样?林源他一直把你当师友的。你断断续续充满敌意的话,已经让他坐立难安了。” 汉勋盯着苹如的眼睛,似乎要透过苹如的眼睛看到她心里去,他轻笑着,若有若无的酒气拂在苹如脸上:“我看他不是坐立难安,是心虚到不安吧。他要是把我当朋友,就不会明知道我们在一起而偷偷参与在我们之间。” 苹如脸颊轻红,她看着汉勋:“他不知道,他以为我们分了的。” 汉勋的脸色冷了下来,胸膛微微起伏着:“他就等着我们分手的吧。我们一分手,他就马上展开攻势,又是在教室门口等你,又是送情书给你。他拿我当朋友?简直笑话。更重要的是,你收了。你又拿我当什么?” 苹如是想解释的,可她见过汉勋穿过的风衣也就两件,此时她见汉勋身上的风衣不是昨天给她披的那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没好气:“你给别的女生披衣服,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拆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新文,求收藏】→可戳 BY宁有枝《池塘边的小榕树》 【文案】 一句话简介:爱有限,要给特别的人。 阅读指南在前:伪中央空调男主vs咬定青山不放松女主,校园小甜饼。 [文案] 迟溏曾经错失的小可爱考进了他所在的大学。 可她明明一年没跟他联系过了呀! 迟溏:你想干什么? 容素:追你。 迟溏:复读一年挺快活吧。 容素:当然快活。刷题,想你,想你,刷题,想你,想你…… 看着他的小可爱,迟溏舔了舔嘴唇。 他的初吻是给了容素的。 那时容素说,我告诉你个秘密。 然后容素凑到迟溏面前,吧唧亲了迟溏的嘴说,我喜欢你,这就是我的秘密。 迟溏的心脏跳漏一拍。 后来…… 【小剧场】 糖糖:绒绒,喜欢书不? 学霸绒绒:喜欢~ 糖糖:叔也喜欢你~ 萌萌绒绒:糖叔叔,你好~ “那个女生是福南, 她病得不轻,外面的风那么大,换作是你, 你也会心疼她。再者, 如果她不是你的好朋友,我才不愿意当什么烂好人。” “这件风衣, 福南是穿过了。从此以后,我不穿便是。”汉勋脱下风衣, 托在手上, 微一倾掌, 风衣就落在两人脚下。白色衬衣因开着前两道扣子,可以略微看到他激动地说话时震动着的胸膛,他质问苹如, “那你呢?你能不再接受别的男生的追求吗?” “我何时接受过别人。要追根究底,林源比你先走近我。今天,他在知道我们和好了之后,就决定要退出。他唯一的要求, 就是让我收下他的最后一首诗。”苹如气息有些急促,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蹿至四肢百骸的火气也终于疏通出来。 汉勋微怔, 了解了事情原委,静默了片刻,他也觉得自己过了火。 徐妈去厨房里热醒酒汤,林源听到有吵闹的动静, 就急忙跑进了洗手间。 剑拔弩张的情势虽已削减,但仍不容乐观。 林源笑面盈盈:“汉勋哥,苹如,我刚刚有一首诗了呢。一起去帮我看看吧。” 汉勋与苹如都不言语,随着林源回了客厅。林源看似兴冲冲地从隔壁书房里取来了他趁隙作的诗,给了汉勋,他笑得眼睛几乎半眯着:“刚刚作的,没怎么炼字。” 林源像个孩子一样,汉勋不禁笑了,他道:“推敲很重要。一个字的位置找出上百个可换的,一一推敲一一斟酌,这就是积累硬底子。你回去再琢磨琢磨吧。” 林源重重点头,他笑道:“汉勋哥评论诗词虽然dú舌,但我一定要听汉勋哥的。” 汉勋笑问:“dú舌吗?我怎么没发现?” “汉勋哥对诗词的要求真的很高啊。所以在我们这些人感觉来就是dú舌。”林源目光中流露着敬佩的神色,“我想大神的神技大概就是这么自我高要求出来的。” 汉勋只是看着林源摇首笑着,他低头又看了看诗,继续道:“你写诗词的风格有一个专用名词,叫清雅。就是俗称的很干净。文笔干净,我们今人是蛮难达到的。要达到文笔干净,需要熟稔素材视角的提取手法。很多人不是写不好,写不出,而是不会取舍。感觉脑海里,这也美,那也好,每个字词都想用上,但是忘记了初衷和主旨。没有紧密围绕进行取舍。你的这些句子都比较清雅,中规中矩的。个别平仄两用字还要注意一下下,比如看,做动词时应平。依据词xìng分平仄是一种说法,不过能搜出很多例子,是作动词时有仄读的。虽然平读的多得多。总的来说这种字在唐宋诗里面平的情况远多于仄。比如,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林源听了,举一反三道:“再比如,世味年来薄似纱 ,谁令骑马客京华。” “不错嘛,孺子可教。”汉勋面露赞赏的神色。 最后几句,是林源用来表明自己退出的心迹的。汉勋心生了几分歉疚出来,到底是他误会了林源。他失了笑意,缓缓道:“感xìng的人看东西,总能紧密联系到自己的心境。比如凄惶,看什么都是六心不定的。写诗写词,一定要自己设身处地的代入意境,以自己的视角来看意象。这时候写出来的东西逻辑条理就不会乱。还有意象的感情*色彩角度取向,也很重要。比如看见梅花,有人感觉梅花不畏严寒,有人感觉梅花孤伶伶的,还有人感觉梅花充满希望。其实就是一句话,取象随心境。这方面,你做的很好。” 汉勋忽然说不下去了,再继续说下去,剖析林源的心思与情感,无异于在给林源的心头chā刀子。 林源偏是笑着的:“写诗词的人,既然寄托了情感在里面,就不怕被品诗的人剖析解读。汉勋哥,你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品诗人,就可以了。” 汉勋的语速更慢了:“我觉得你写作所用的词藻都很是特别,而且视野角度都很有风格,又表达了自己的某些情感,看似舒畅又很压抑,带着认命、无奈退离的成分。” 比jiāo浅言深还令人窒息,客厅内一时落针可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醒酒汤来了。”徐妈从厨房里出来,她也没料到客厅里是这样鸦雀无声,仿若这里不是在举行生日宴会,而是谈判期间的各自沉默。 林源打破了这迫人的静寂,他抬头,嘴角噙着笑:“汉勋哥,我是真的祝福你跟苹如的。” 他说完便自行夹了几丝菜,嚼了嚼,和着一口酒咽了下去,他又道:“吃过了饭,总想着该娱乐娱乐。扑克,麻将,跳舞,都是好的。” “听说,像徐妈这样的妈子们,比豪门里的太太姑娘还会打麻将呢。”他笑问徐妈,“徐妈,你承不承认?” 徐妈搁下醒酒汤,笑道:“林少可别数落老身了。我倒是会,也不过时常跟汉勋少爷小公寓左右的邻居打,还是凑数的,半吊子罢了。” 整体气氛算是缓和了不少。 林源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丹麦钟表,道:“可偏是在晚上,不能回家太晚,也就不能跟汉勋哥,还有苹如热闹到太晚。真是遗憾了。” 汉勋揭开汤盖儿,笑道:“都喝些醒酒汤吧。” 徐妈赶忙给大家盛汤喝,汉勋问管家什么时候到,她恭谨地笑答:“在车子里等着呢。” 林源家离得近,汉勋让管家先送林源。到了林源家门口,一座朱漆大门楼下,汉勋释然笑道:“你虽xìng子安静,但也是敞开说话的人。这一点很讨喜。今日真是多有得罪。” “得罪什么呀。也不过就是一些情绪的波及。”林源抿唇一笑,“于我而言,更多的是偷师学艺,受益匪浅呢。” 汉勋颔首:“你能这样想,我便安心了。” “我也安心。” 林源浅笑:“再见,汉勋哥,还有苹如。” 汉勋转而送苹如回了家。 家门口,汉勋拉过苹如纤细灵巧的手来,一副认错的样子:“苹如,你罚我吧。” 苹如看了汉勋一会儿,微微摇头:“要罚你的话,那岂不是也要罚我了。” 汉勋慢语吞声:“那不罚我了,是吗?” 苹如微笑着:“不罚。” 汉勋像战士上场得了胜一般高兴,他勾唇笑语:“那好,我要罚你的是……” 苹如撇撇嘴,嗔怪:“什么呀,我不罚你,你居然还要罚我?” 汉勋表示不买账:“是你说不罚我的呀。” 苹如为自己默哀了片刻,又抬起头挑了挑眉:“好吧,你罚吧。我看你能罚我什么。” “罚你……”汉勋凑到苹如耳边,悄声道,“帮我扣扣子。” 他居然取笑她昨天慌乱无措为他扣扣子,今晚以前她都没注意到他有开前两道扣子的习惯,苹如脸色绯红:“你……”昨天还不忍心地为她打圆场,今天就当面拆穿了她…… 汉勋微微歪头,笑眼更似冷眼地看着苹如的窘迫。 “好啊。”苹如一转念,笑着把手伸进汉勋领口,在汉勋胸口拧了一把,汉勋捂着胸口痛呼,“喂,谋杀亲夫啦?” 苹如笑眯眯地把眼睛弯成一弯月牙儿,隔空作出拧的动作:“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次?” “要的要的。”汉勋戏谑。 “神经病。”苹如摇头,打趣汉勋,“喔不,今后要改口了,改叫受虐狂。” 她脆生生地笑着,汉勋遽然将苹如拥入怀中,声音如润了月光般轻灵,“我们之间,再不会有旁人,是不是,苹如?” “嗯。” ☆、凡人 周末午后一场短暂的迷蒙烟雨, 驱散了仲夏十里洋场街头的燥热。苹如挽着汉勋的手臂,轻轻靠在汉勋肩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 汉勋捏捏苹如的鼻子:“让我陪你逛街, 就是满大街得瞎晃悠啊。” 苹如在汉勋肩头蹭蹭小脑袋:“反正有你在身边,做什么不都一样嘛。” 陪女孩逛街真累, 汉勋只想结束这场漫无目的的行走,他低头看苹如:“你平时几乎不穿旗袍, 太辜负你的身材了。” “走, 咱们一块儿去买几套来。”未等苹如分说, 汉勋就夹带着苹如到了一家自己经常买西装和风衣的店铺。 柜台上店长正在查看账目,店员一看是汉勋,便过去跟店长耳语, 店长马上出来笑脸相迎:“喔,王少,您来了。” 汉勋绅士般笑着:“给这位小姐看看旗袍。” 店长点头回笑,转而问苹如:“小姐喜欢什么款式, 什么颜色的旗袍呢?” 汉勋笑看着苹如道:“郑小姐向来衣着朴素,不喜欢大红大绿。至于款式,你推荐几样适合郑小姐年龄跟气质的来。” “郑小姐且跟我来。”店长会意邀请苹如到里间去看, 苹如款款地跟过去。 “这一件是低领露肘开衩袖素色麻织旗袍,古典优雅。”店长指了一件给苹如,又迈开几步介绍另一件:“还有这一件中领无袖桔色丝织绣花旗袍,做工完好, 花色精美。” 他脸上是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郑小姐,觉得怎样?要是觉得还不错,就试一试吧。不合身的地方,可以根据小姐的尺寸修改剪裁。” 苹如微微笑道:“这两件我都试试吧。” 店长把苹如领到一个亮堂的房间门口,作出请的手势:“试衣间就在里面,小姐请。” 苹如颔首,挽着两件旗袍进去了,听到身后有人跟着,她一回头,见是汉勋,微微蹙眉:“你跟进来做什么?” 汉勋亦庄亦谐地吓唬苹如:“保护你啊。你想想,这个店铺里不光卖女装,还卖男装,要是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进来了,你不害怕吗?” 苹如眉心轻跳,显然是被汉勋唬住了,她一步三回头,在拉上帘子前怯怯地看着汉勋,声音喏喏地:“你别走开。” “放心。” 苹如一拉上帘子,汉勋就抿唇偷笑,这么轻易就被吓住了,太可爱了。 汉勋手chā口袋在帘子外头踱步,试衣间帘子小间里头的苹如听到脚步声以为汉勋要走了,她怯生生地轻唤:“汉勋。” 汉勋听见了,嘴角微微上扬,故意默不作声,里头苹如声音有些紧张地又提声唤了一句,他才假装刚听到,应了一声:“嗯,我在。” 苹如安心的舒气声传出来时,汉勋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坏了,就会欺负小姑娘家,他不由摇头笑笑。 帘子拉开了,苹如穿着头一件素色的旗袍出来了,白梅仙子一般地出现在汉勋面前,不经意地低眉一笑,便如细雨般点洒在汉勋的心头。 汉勋打量遍苹如全身,啧啧称叹:“身材真好,腿长腰细,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不愧是我夫人。” 苹如横了汉勋一眼,红着脸娇嗔:“什么话都敢当着人说。你不害臊,我还要脸面呢。” 汉勋失笑出声:“哪里当着人啦?不就你我吗?” 苹如微撅起嘴:“你以为一道墙会隔音啊。” 汉勋歪头一笑:“下次我只当着你的面儿说。” 苹如微微翻了翻白眼:“……” 外面遽然传过女人珍珠落玉盘一般的嗓音,话却是难听的:“说什么绝版?弄堂里跟这件旗袍一样款式的地摊货多得是。你这店里的还这么贵,地摊货至少便宜。如此看来,我倒不如去摆地摊那里买地摊货呢!” 汉勋与苹如出了试衣间,但见一位贵fù人,通身气派高贵,莫名还透露着娴静的气息,偏偏出言惊人得刻薄。 店长弯腰赔罪:“夫人,这件旗袍确实是我们店定制的绝版。至于有仿制地摊货,我们也无法料及。这样吧,再给您换另一款式的,要是还跟别人撞款式,您再来找我。” 贵fù人面色沉静,语调不平:“得了吧,就怕再换一件,还是一样。退钱算了,我去别家买就是了!” 店长正一筹莫展,汉勋站出来,虽不屑置辩,却念着跟店长的jiāo情还是硬着头皮站出来,脸上依然是绅士般的笑,他对贵fù人温言赞美:“同样款式的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自然有不同的味道。像夫人这样高贵的女人,穿起衣服来定是彰显贵气,就算是平淡无奇的衣服都能带光生辉,若是穿上华贵的衣服,更是相得益彰。而那些买地摊货穿的人,比之夫人,不言而喻肯定会少些什么。” 他环视左右,由衷赞叹:“这家店,可以算得上是霞飞路最摩登最新潮的店铺。” 他用眼尾扫着苹如:“就连一向衣着朴素的中学生,也能被包装得犹如红粉佳人一般,何况夫人天生丽质,何以选择自弃?” 贵fù人端详了苹如片刻,露出一个冷冷的笑,也比方才面无表情好多了:“好,麻烦店长按我的尺寸跟喜好包两件出来。”女人穿衣服嘛,就是穿给男人看的,男人都说好了,女人自然也觉得好。 贵fù人出去后,店长向汉勋致谢,汉勋只是就此侃侃而谈:“我们的社会,还没有养成商业道德。很多人感觉花钱的是大爷,殊不知,卖家提供了劳动、货物,甚至是智慧。买卖都是对等的,没有谁大爷谁孙子。商业道德的建立,我们的社会任重而道远。说到底,也是一种文化现象,契约精神。” 两件旗袍都试过后,苹如觉得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店长和汉勋都说很合身,于是两件就都买下来了。 苹如和汉勋出了店门,两个人各自提着一个旗袍纸质包装盒在街上走着,又看见了方才那个贵fù人,只是此时再见,贵fù人身边多了一个头顶黑色扣帽,鼻梁上扛着墨镜,身穿宽松薄大衣的男人,男人从背后搂着贵fù人的腰就这样从苹如面前横向而过。 苹如认真看了几眼发现那个男人竟然是哥哥海澄,她撒开手准备跟过去。 “喂,别过去。”汉勋一把拉回了苹如。 苹如住脚蹙眉:“怎么了?你不是也认识哥哥吗?为什么不过去?” 她一转念,半眯着眼问:“喔,你该不会跟哥哥有什么过节吧。” 汉勋掀了掀眼皮:“说什么呢?” 苹如指着汉勋:“那你心虚什么?” 汉勋轻笑:“傻瓜,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苹如撇撇嘴:“说我傻,你还问我问题。” 汉勋笑着刮了刮苹如小巧的鼻尖:“正因为你傻,我才要问。” 苹如嘀咕:“神一样的逻辑……” “我开始问了。”汉勋正色,“你哥哥他有眼疾吗?” “没有。” “他平时喜欢扮酷吗?” “从不。” “他很注意眼周的皮肤状况吗?” “不怎么。” “如果不认真去瞧,你能确定刚刚从你面前走过的是你哥哥吗?” “不能,哥哥这身大衣太宽松了,修饰了他走路的姿势。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汉勋笑:“那你说你哥哥为什么要这身装扮逛街?” 苹如心中恍悟,可还是难以置信,她瞪大眼睛,缓缓道:“哥哥是怕有人认出他吗?” “别用疑问的语气,你心里已经很确定了。”汉勋补充,“还有,你哥哥搂着的那位嫂子,虽说戾气重了点儿,嘴巴刻薄了点儿,但气质高贵娴雅,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苹如会意点头,马上又摇头:“不对,哥哥要结婚的话明明可以向自己所在的单位党组织或者政治机关提出书面申请的,干嘛偏要铤而走险,冒着被人举报的风险,偷偷结婚呢。” “空军结婚的条件,必须具备军*官证,警*官证或者士*官证件,三者其一。”汉勋偏头问,“你哥哥他现在有吗?” 苹如愣愣摇头:“没有。” 汉勋笑笑:“这不就是了。” “哥哥他,他居然背着家里,背着军队偷偷结婚了。”苹如忽然一手扳上汉勋肩头,“哥哥他也准备去重庆的,你不能举报哥哥。” 汉勋表示无辜:“我会举报我的朋友,未来的大舅子?你就这么看我的?” 苹如喏喏道:“谁知道呢,有些人就是铁面无私。落在外人眼里,还当是大义灭亲呢。” 汉勋不置可否,他感慨道:“柏拉图式的爱情,不是凡人可以轻易挑战的。你哥哥跟你嫂子毕竟只是凡人。” 苹如捏住汉勋的下巴,笑问:“你也是凡人,你怎么就没偷偷地娶妻呢?” 汉勋捉住苹如的手,扣在胸口,他微笑道:“没遇到你之前,我怎么能结婚?” 苹如切了一声:“要是你等到三十岁还没遇到我,我看你娶不娶别人。” 汉勋扬眉:“可是我就是遇见你了啊。” 苹如呲笑:“算你走运。” 她又问:“那你有军*官证没有?” “当然有了。”汉勋得意,“怎么,迫不及待地想嫁给我?” 苹如推了推汉勋,抽出手来,嗔道:“你想得美。” 汉勋不依不饶:“不想嫁给我。那你与我恋爱做什么?难不成只是想体验一下恋爱的滋味,过了新鲜劲儿就把我甩了,是不是?” “你怎么这样说啊。”苹如侧身,不去看汉勋,她语声踯躅,好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不是我单纯想体验恋爱的感觉而不想嫁,只是没有想那么远。第一次恋爱,时间又不长,我还是个学生。” 汉勋走到苹如面前,道:“学生怎么了?你们班里,不就有高中期间就结婚的吗?” “结了婚的学生,心思就分散了,再正儿八经地投入到学业中,难。”苹如轻轻跺脚,“哎呀,不想考虑这么多。” “走走走,去玩乐。”她拉着汉勋一溜烟跑远了。 ☆、野餐 看完袁牧之导演的电影都市风光, 汉勋手搂着苹如的腰出了电影院,比肩而行在街上,他微微低头:“对了, 苹如, 明天上午我去你家。” 苹如抬头看汉勋,欣然道:“好, 我提前跟家里说一下。” 苹如别在耳后的头发在汉勋肩上蹭乱了,汉勋替她顺了顺:“你别提, 让天如去说。” 苹如抿唇浅笑:“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低眉若有所思, 又抬头问汉勋:“那你跟天如打过招呼了吗?” 汉勋猜出了苹如为什么突然问,他一怔,立时微微摇头:“还没呢, 回头你跟她说。” “嗯,好。”苹如应了,眼见汉勋微笑着,她猛一抬头, 直盯着汉勋看,像是要盯到汉勋心虚。 汉勋哪里是轻而易举露马脚的人,他嘴角微微上扬, 略一俯首就在苹如脸颊落下一个吻。 苹如低眉,微微抿唇,浅笑嫣然,方才心中的芥蒂烟消云散。 汉勋揽苹如更紧了:“电影院里坐了那么久, 饿不饿啊?” 苹如的声音添上几分娇柔:“还好。不过也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是时候物色个地方吃饭了。” “好。我带你去个地方。”汉勋牵起苹如的手,快步穿过马路,上了车。 汉勋开着福特轿车穿过数条街道,驶入了一条偏僻的水泥路,再往前行驶,便是土路了,两旁是一望无垠的庄稼地。 透过车窗,苹如瞧见王管家远远地朝这边招手,汉勋微微笑着把车停在了路旁。 王管家见汉勋跟苹如下来,面向苹如礼貌地笑了笑,又跟汉勋道:“少爷,一切都安排好了。” 汉勋轻轻点头,王管家在前头带领汉勋跟苹如到了一处小凉棚,凉棚前有架好的碳火堆,火刚刚生起来,正上方吊着圆底小锅,锅里头的水若有若无地冒着热气儿。 王管家跟汉勋一一jiāo待了东西所在的地方,便听从汉勋的吩咐到别的地儿待着了。 汉勋笑着向苹如宣布:“咱们正真意义上的野餐正式开始。” “我去把土豆、玉米还有豆角什么的拿出来。”苹如满怀欣喜地跑进凉棚,又端着菜盆子出来了。 汉勋接过菜盆子放在身边,用火钩在碳堆里搅出一个坑来,把土豆搁了进去,火红的碳推了回去掩盖,他又接连挖了几个坑,苹如抢着也要亲自动手,汉勋笑着把活儿让给她了,她边埋边道:“小时候在浙江老家住过一段时间,明明自己家地里有的东西,非要跑人家地里摘了来,想想挺可笑的。” 汉勋笑着揶揄苹如:“原来夫人还是会持家的贤妻。我的眼光就是独到。” 苹如霞飞双颊,微斜长眉嗔汉勋:“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她故意做着烤火钩的动作,用威胁的目光看向汉勋,“实在该修理修理你那不乖的舌头。” 汉勋轻轻掩嘴,佯作害怕告饶:“我的亲爱夫人,放过你的夫君吧。我再不敢犯了。” 看着汉勋傻乎乎的模样,苹如不由笑了,汉勋腾了手出来,把豆角放入小锅里面,笑道:“我怎么记得我的嘴好像一开始就这样。” 苹如歪着头打趣汉勋:“呵,你自己还挺有自知之明。” “没有没有。”汉勋直摆手,不接受这称赞。 苹如挑着火炭的手一顿,她突然道:“哎呀,咱们只顾着吃了,都不管这是谁家的地。别一会儿让主人发现了,追着打。” 汉勋瞠目结舌:“真的,怎么办啊?咱们已经把东西下进去了。” 苹如嗔怪:“你看你这个冒失鬼,怎么做事的?” 她起了身,拉起汉勋:“走,咱们找人家去自首,然后再给人家一些钱财作为赔偿。也好过被人家发现,失了主动权。” 苹如拉汉勋走,汉勋偏生像座大山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苹如皱起眉头:“走不走啊?你不去找人的话,我去。” 汉勋骤然朗声笑起来:“放心吃啦,是徐妈家的。” 苹如抬手就要给汉勋一拳头,不知怎么地,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霎时间软下心来,只是低头抿唇浅笑。 汉勋轻轻搂住她那不盈一握光景的腰,刮了刮她的鼻子,温言宠溺道:“好啦,不逗你了。” 平息了闹剧的两个人重新在火堆旁的小马扎坐下,苹如拨弄着火炭,道:“你明天就要去我家里了,有准备给我父母带什么东西吗?虽说我们只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好要双方什么东西,但去对方家里做客,怎么样还是不能两手空空而去,总要意思意思的。你已经有准备了吗?” 汉勋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的豆角,随后一一翻面儿:“东西前几天就准备好了啊。你父母的喜好,我想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苹如使劲儿地挑了挑炭火,火势旺了起来,几许火星随着白烟腾腾地往上蹿,她没好气道:“想知道我父母喜欢什么,怎么不问我?又去问天如。” 汉勋轻轻勾唇笑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会帮我,还是跟你父母合起伙儿来考验我。” 苹如喏喏:“算你聪明。” “哎呀,别生气了。” 汉勋意识到自己把同在一条线上的战友给推向了‘敌方’,他亡羊补牢地举起右手来,赔着笑脸:“我发四,以后我想知道有关你家里事情的时候,就问你,好不好?” 苹如打掉汉勋竖着的手,气鼓鼓地斥他:“你敷衍人,发个誓都要投机取巧,耍滑头。” 汉勋心急意忙地解释:“那个四,是我口误。” 苹如冷言冷语道:“我不信,你这个人,没几句真话的。” 汉勋追着赔罪:“我重新发誓好不好?” 苹如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好。有的人,誓言根本不算回事儿。” 汉勋急了:“那我用行动证明。” 苹如轻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证明。” 汉勋往苹如那边挪了挪身子,一手扣住苹如的后脑勺,慌乱之余,苹如张口yù言,汉勋轻声快语截住她要出口的话,“别说了,我爱你,是真的爱你。” 他轻启薄唇附了过去,便是一番浅尝辄止。天地间,仿佛唯此二人。 ☆、有味 亲昵过后, 苹如只半羞半喜地伏在汉勋肩头,附近忽地传来的穿行过过叶声,再仔细听夹杂着压低了的叫声, 她从汉勋的肩上起来, 环顾四周,不见有什么东西, 这才跟汉勋说:“好像有动静。像是猪哼哼的声音,不会是野猪吧?” 汉勋牢牢抓住英雄护美人儿的机会, 表情和语气里满是惊异:“快到我怀里来。” “喔。”苹如也没多想, 就往汉勋怀里又靠了靠。 温香软玉自动投怀, 汉勋得逞地偷偷一笑。他偷笑也就罢了,还笑出了声,苹如恍悟到他不怀好意, 锤了锤他的肩膀,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微撅着嘴道:“明明可以光明正大要求的,干嘛使坏。” 汉勋只是捉着苹如的手笑, 苹如朝着声源方向一偏头,就看见对面玉米地里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那个小东西通身灰色,鼻子像猪的鼻子一样, 尾巴也跟猪相似,身子也胖,但比起猪来还算秀气。 苹如看看汉勋,汉勋会意地耐心解释:“它啊, 叫獾子,就是悄咪儿地来偷玉米的,你看。” 獾子对准目标玉米植株咬了咬,前肢抬起一勾,玉米植株登时倒下了,它心急地用牙齿撕扯着玉米棒子,一口下来,一整棒子上的玉米粒儿已去了大半。它不吃干净,马上又挑一株继续盘占。 “吃一株不够,还要再来。獾心不足啊。”汉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哨子,微一碰嘴唇,一声哨音响彻耳际,地畔立时蹿出一条狗来,那狗目标明确,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獾子听到狗吠声,一溜烟儿地就消失在玉米地里。 苹如微微瞪眼,诧异道:“那么小的个子,对玉米植株可是一点儿都不手下留情,分分钟就撂倒好几株,看不出来啊。” 汉勋笑着打趣苹如:“对啊,就像我一开始被你柔道伺候时,也是像你方才的心理活动。” 苹如掀了掀眼皮:“才不是呢。我会柔道,还不是让你给欺负了一次又一次。” 汉勋得意忘形:“那是自然。我有应对你的手法嘛。” 火炭堆里已有了淡淡的一股子熟土豆味儿,苹如懒待再跟汉勋斗嘴,抱了拳头,用让步的语气道:“好了,在下不胜怼力,先吃为敬。” 汉勋浅笑,手持火钩把一个土豆挖了出来,按了按知是熟了,他用竹木刷子刷掉土豆皮上的碳灰,土豆掰开两半,递了一半给苹如,还秉着宠溺的语调,乐哉哉自嘲:“一边烤土豆一边和女朋友打情骂俏,结果土豆烤好了,天聊坏了。” 苹如垫了块新鲜的玉米叶子接了土豆过来,笑道:“聊坏了再掰回来啊,你那么有本事。” 汉勋但笑不语,起身到凉棚下一面柜子里取了一个瓷碗和两双筷子,又回来了,他坐下,放碗在小桌子上时,苹如才看清是农家子腌制的咸菜,她惊喜道:“居然备着咸菜。好久不回老家,已经好久没吃咸菜了呢。现在看着,很想吃呢。” 汉勋把筷子送到苹如面前,笑道:“知道你喜欢吃辣,徐妈做的时候多放了些小青椒。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苹如咬了一口土豆,又夹了一小口咸菜就着吃,粉红的小嘴小松鼠吃坚果一般快速地一蠕一动,甚是可爱,她咽下去,方欣然道:“嗯,小时候的味道,很喜欢。” 她见汉勋只是看着她,也不开口吃,遂笑道:“你也吃嘛。” 汉勋点头,自行吃了起来。 “嗯,很少能吃到烤的玉米,也不错。”苹如吃了几个土豆,又取下吊烤着的玉米吃。 她吃得那样津津有味,满面欢喜,比他带她去饭店里吃都要开心,汉勋抬手揩去她嘴角一小块玉米碎屑,边慢慢吃边看着她,她只是低眉一笑,复抬头继续吃着。 苹如停了停:“你经常来这里吗?” “偶尔吧。” 不知怎么地,汉勋想到了很远很远的以后,他凝视着苹如笑如春风的脸,道:“要是我们以后,都像现在这样,自给自足,赏花赏月,恬淡闲适,遛狗逗猫,你说好不好?” 苹如微压粉唇,认认真真答复:“好,也不好。好的是可以消除一切机心,不必去被动地参与太多。不好的是,人生失去了很多滋味。” 她觉得没说清楚,又加了一句:“人生最怕安贫乐道与志大才疏。女子亦如是。” ☆、讨好 上午门铃一响, 天如像是跟汉勋通了信一般第一个冲过去开门,她笑得天真烂漫,是为姐姐跟未来姐夫的爱情进展打心底里高兴。 汉勋两手提着礼品, 跟着天如进去了。 “爸爸妈妈, 姐姐,汉勋哥来了。”天如一进客厅就欢快地说。 汉勋绅士般地微笑着, 把几盒子礼品递给周嫂,郑钺当先过来了, 叫汉勋在茶几旁的沙发坐下。 “久仰郑伯父青天之名, 今日得见, 真是三生有幸。”平日里汉勋就从天如口中桩桩件件的小事听得出未来fù翁郑钺是个清官,且对年轻一辈人的教养很是注重,是以他对郑钺说话时十分谨慎、尊敬。 汉勋投了郑钺所好, 郑钺满意地朗声笑了笑,跟汉勋聊起天来:“怎么就到航空委员会秘书长手下做事了?” 汉勋微微笑着:“航校的师长举荐过去的。” 郑钺犹疑:“航校毕业的学生还是差点意思的。你是留了洋吧。” 汉勋答:“是的,在意大利。” “汉勋哥他就是谦虚。”天如坐到郑钺身后的沙发靠上,轻轻摇了摇郑钺的肩膀:“爸爸, 还是我跟你说吧。事情是这样的,汉勋哥本来从上海大同大学理工科毕业后是准备出国留学继续深造理工科的,可当时正遇着九一八事变, 汉勋哥毅然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报考了中央航校,顺利成为了航校第二期的学员。汉勋哥资质过人,又刻苦努力, 被国民政府送到意大利深造。回国后,汉勋哥凭借优秀的管理作战能力,还有过硬的技术,受到了极高的重视,当时直接就升为了中校三级。今年年初,航空委员秘书长宋美龄有意提拔优秀飞行员,组建几支优秀战队,汉勋哥自然而然就在推荐名单上了,一跃又成为了上校队长。” 郑钺想起了大儿子海澄抱怨去日本留学没学到东西,他问汉勋:“那你大飞机小飞机都能开的吧?好多航校学员虽然留了洋,但不是在意大利,对着大飞机就是半吊子。” 天如笑眯眯道:“那是自然的,举荐人举荐人上去,也不是瞎举荐的啊。” 郑太太端了水果拼盘过来,半宠溺半责备天如:“多嘴。” 天如深知母亲事后又要说她好一顿,她吐了吐舌头,就低下头再不说了。 汉勋接了郑太太递过来的竹签,浅笑着为天如打圆场:“好孩子,活泼而不无赖,幽默而不嘴贫,可爱而不耍宝。天如就是好孩子的典型代表。” 有人替她说了公道话的,天如的腰杆儿撑直了,委委屈屈道:“妈妈,你看,连汉勋哥都觉得我讲话没问题,就妈妈老是对我吹毛求疵的,爸爸都不这样的……” 郑太太不紧不慢道:“你爸爸跟你汉勋哥不说你,不过是因为你年纪小。” 郑太太老是这样镇静,才总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天如撅着嘴,搂住了郑钺的脖子,乖乖听话少chā嘴了。 苹如独坐在一处沙发上,刻意地很少说话,反倒是天如时不时为汉勋说话,看起来好似是汉勋跟天如更为亲近。可那日在地下车间,郑钺感受到的暧昧气氛真真实实犹在,他看了苹如一眼,从苹如紧张在意的眼神中已忖度出了最有可能的可能。 汉勋也是话里话外把天如当个孩子的,也就是说他当先把天如排除在爱情之外,还有他偷眼瞧苹如的动作到底没有刻意收敛,反而像是在暗示。 想得通透了,郑钺嘴角的仁丹胡子也随着会心的笑意朝两边开了开。 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在里头。 郑太太又跟汉勋唠嗑了些家常事儿,便请汉勋去书房休息室吃茶,顺带听听唱片、广播什么的。 郑钺很捧夫人的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也说要一起过去,到隔壁小书屋喝茶看报。 天如拉了苹如过去,没一会儿就不露痕迹地把父母给支开了。 苹如没意会到天如的好意,跟在父母天如他们后面走着,一道力度轻而易举地一带,她就被堵在拐角处的墙上,濡润的温软碾压着她的唇,周遭像梦境一样朦胧起来,铺天盖地的是拥她入怀人阳光一般熟悉的气息。 汉勋得了便宜,还揶揄苹如:“你的心跳得好厉害啊。” 苹如的脸比汉勋第一次亲吻她还要红,她推搡着汉勋,因怕人听见,声音有点小:“以后,不准在我家里这样。” 汉勋凑到苹如耳边轻声说:“怪你长得太好看咯,比春*色还撩人,东风自然为之倾倒。” 苹如使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汉勋,气时口不择言:“明明是,撩人春*色原无意,过路东风不正经。” 汉勋耸耸肩:“喔,这样啊,那我以后不了。” 苹如扯了扯嘴角:“随便你。” “那好。”汉勋轻轻勾起苹如的下巴,猝不及防地含住苹如的唇,吻了下去。苹如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汉勋。他微闭双目,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扣着她唇纠齿缠。 他好像品不够她唇齿间的香,好一阵儿才松开她,缓缓睁开了眼,满足地抿了抿唇。苹如顾盼左右,虽无人在旁,但目光仍有些闪烁,她嗔怪:“你怎么又这样啊。” 汉勋微微皱眉,又欠揍地凑过去笑道:“你说的随便我啊。” 居然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苹如有气无力地横了汉勋一眼,迈开步子走了。 汉勋一愣神儿,急着追过去:“哎,苹如,你去哪儿?” “我要去揭发你。”苹如试图甩开汉勋的手,“别拦我。” 汉勋嘴角扬起了一抹狡黠的笑:“你嘴巴肿了。你父母问起来,可别说是我的杰作,那样我们就暴露了。” 苹如似真似假道:“反正父亲心中早就有数了,我这就跟父亲承认,顺带告诉父亲,你就是个登徒子。” 汉勋笑得十分坦dàng:“我亲我女朋友,天经地义,怎么就成了登徒子?昨天……我们不还亲了吗?嗯?” 话很欠揍,可到底是实话,况且她恼汉勋不过是为着两件事,一件就是她嫌他吻她胆大不分地点,另一件就是:“你说,为什么天如知道你那么多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是我们之间沟通不到位吗?” 汉勋一愣,随即轻轻揽住苹如的肩,他温声道:“天如到底是小孩子嘛,她好奇,自然就敢问。她问了,我自然就告诉她嘛。藏着掖着做什么。你说是不是?要是你问我,我肯定比跟天如还说得更清楚细致。只要你愿意听。” 他的神情,他的言语,太温柔,陷阱一般地把苹如困在里面,逃也逃不掉。 汉勋走了以后,天如出去接热水碰着了回房间的苹如,天如凑到苹如跟前,低声细语:“姐,我觉得你……好矫情啊。你对人一直都很宽容大方,怎么对汉勋哥就那么苛刻?” 天如听到了她与汉勋的谈话,苹如意识到了,却掩耳盗铃地假装不知道,她红着脸执拗道:“你懂什么?要是他像林源一样老实巴jiāo的,我肯定不跟他这样矫情。可他,说白了就是个骗女孩儿的老手,我怎么能不多留心。” 都到了见家长的地步了,姐姐还是这么步步考验,天如不理解地摇着头回房去了。 最近一段时间里,汉勋趁热打铁,隔三差五地来郑家,把郑家人对他原本就高的好感度又趁势提升了不少。 一次见面过后,苹如送汉勋出家门,她弱弱控诉,心里头却甘之如饴:“父亲母亲已经被你的表面功夫给欺骗了。他们哪里知道,你就是个无赖。” 汉勋手chā口袋,用庸庸懒懒的语气辩驳,眼神却深情无限:“我哪有骗你父母,平白无故地我对你父母无赖做什么,他们又不是我的女朋友。” 看见汉勋温柔的眼神,苹如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情难自禁地问:“你说,为什么我父母喜欢你啊。” 汉勋斟酌道:“因为我讨好他们吧。” 苹如没有言语,汉勋笑问:“怎么,不是这样吗?” 苹如挑眉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说是你的个人魅力呢。” 汉勋眨眨眼:“不也有这一方面吗?” 苹如捏捏汉勋的脸,笑道:“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汉勋挑眉,得意地解释:“你又不是第一次说我胖来着,我当然能有预备地配合你。” 苹如掩面笑着,微一抬头就看到舅舅从马路对面的车上下来了,她高兴地喊了过去:“舅舅。” 苹如的这位舅舅,是她母亲的亲弟弟,一个日本人。他来到中国,取了中国人的名字徐耀中,学习京戏,还娶了一名中国太太,可惜没有孩子,所以他对自家姐姐的孩子们很喜欢。这次过来,又拿了不少好吃的,好玩儿的,好用的。 汉勋在意大利见过日本人,上海也有不少,是以他见到苹如的舅舅,虽无法说出他判断的依据,但总有一股劲儿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就是日本人,类似于平日里大家到电影院看电影,一眼就可以辩识出哪个是日本人,哪个是朝鲜人。 汉勋倒也不是对日本人嗤之以鼻,他只是在行为举止间对其敬而远之。他跟苹如略微打了一声招呼,就开车绝尘而去。 ☆、未婚妻 毕业筵席过后, 两个女学生挽着苹如从华愆饭店出来了。仲夏午后日头大,汉勋在车里头等她,见她面红耳赤, 步伐有些轻忽, 又没带遮阳伞,汉勋撑伞过去, 接了她过来。 副驾驶座座套被徐妈养的阿喵给抓破了,汉勋出门的时候才发现的, 没来得及换新, 是以汉勋叫苹如坐后座, 苹如从汉勋右上方的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红通通的脸,她手背贴着脸道:“我的脸红得这么厉害。出门的时候,父亲还叮嘱我, 让我别喝多。可其实我没喝多,就是酒气太能上脸。” 汉勋松了松油门,微微回头:“先去我的小别墅里吧。酒气退了,再回家也不迟。” 到了小别墅, 汉勋扶着苹如上楼,苹如欣然接受着汉勋的悉心呵护,浅笑嫣然:“我又没喝多, 你干嘛这么小心翼翼啊。” 汉勋抿唇一笑,宠溺道:“想让你开心啊。” “苹如小姐她……”徐妈打扫完书房出来,见苹如脸红彤彤的,再靠近些闻到淡淡的酒气, 她明白地笑着道:“我去拿牛nǎi过来。” “要热的。”汉勋平日里爱喝凉的,怕徐妈想不周到,遂补充了一句。 汉勋扶着苹如到了客房门口,苹如撒撒娇:“我不要睡客房。” 苹如到底还是有些醉意的,汉勋略一思虑:“行,那你睡我房间。” 到了床边,苹如不动作,只是微微撅着嘴看着汉勋,汉勋微笑着将苹如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苹如立时陷入罩着清雅山水画床单的席梦思床垫中,被轻轻软软的蚕丝被松垮垮地笼盖。 “热牛nǎi来了。”徐妈在门口敲了敲门。 汉勋取了牛nǎi过来,坐在苹如身边,用哄小孩子一般的口气问苹如:“要不要喝nǎi啊,醒醒酒再睡,不至于睡得太沉。” “嗯。”苹如作势要撑着身子坐起来,汉勋把手臂伸到苹如半滕空的背后,轻轻一勾,便把苹如抱起来,在她背后塞了一个靠垫。 苹如喝了一半,再喝不下,搁下不喝了。 汉勋轻轻抱起苹如,把苹如放了下去,掖了掖被角。 汉勋要起身,苹如搂着汉勋的脖子,轻轻笑道:“我们家这边没问题了,你们家怎么样?趁着假期,要不要,我也去你们家做一次客啊。” 苹如见汉勋只是愣神,只当汉勋是勉为其难,莫名她有些失落,于是道:“其实恋爱不一定要跟家里报备的,左右不是结婚。” 汉勋遽然回神,换作微笑:“不是,当然要报备的。毕竟,我是把你当作结婚对象的。这样吧,我先回去跟我母亲说一声。之后再跟你商量时间。” 苹如欣喜地点点头,微微闭眼准备休息。 假期到苹如家里更频繁了些,汉勋还见到了苹如的大姐真如。真如是全上海第一个拿到摩托驾驶证的女子,苹如也想拿驾驶证,真如不建议苹如考摩托驾驶证,提议她去考汽车驾驶证。 父亲郑钺在检察院做事,时常用车,苹如是没机会用家里的车学开车的,她想到了汉勋,而汉勋自是欣然接受苹如的要求。 每天,苹如都跟汉勋在吕班路一处人少的广场练车,苹如对车子熟练了些,汉勋就设一些障碍来增加难度,提高苹如的驱车技术。累了,两人就在附近的咖啡馆里喝喝咖啡,听听音乐,消遣消遣。 小别墅里来了闸口区家里的电话,王管家知道自家少爷的行踪,是以赶到咖啡馆里通知汉勋:“少爷,家里来了电话,似乎是航空委员秘书长的致电,想必是有事情。” 汉勋神色凝重,微一颔首,镇静下来与苹如说话,他避重就轻,只是说先送她回家。汉勋把苹如送到了家门口,未等苹如进去,就驱车而去。 苹如回头看了一眼,便准备进去,身后一个女人轻脆脆地唤了声‘郑小姐’。 苹如再回头,便见一个三四十岁的fù人从一辆私家车下来,她盈盈走过来,一身棕红色旗袍在日光下光华流转,她笑得端庄秀丽:“郑小姐,你不是想见我嘛?现在有时间吗?一起去茶馆喝下午茶。” 苹如心里不安,却也只能跟着王夫人走。茶馆里正说着书,王夫人的气场让人紧张,苹如没心思听是什么故事。 茶水端了过来后,王夫人喝了一口,叫苹如也喝,她不问苹如什么,脸上还是那端庄的笑:“我先介绍个姑娘给你认识吧。你们两个家世、年龄都相仿,想必能合得来。” “好啊。”苹如感到无厘头,也不想多说了,只是应着。 旁座一个穿着洋装的姑娘过来了,她略微化了妆,淡雅怡人,脸上的笑若有若无,声音袅袅的,她伸出了手:“苹如小姐,你好,我姓姚,名红华,汉勋的未婚妻。” 在红华报完自己的名字后,苹如就已友好地同红华握了手,最后三个字一入耳,便如钉子一般扎进了心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未婚妻?” 红华清澈的目光里是笃定:“对,我们从小就订了亲。” 眼里蓄势待发泪水,在确实对方的身份后一涌而出,苹如抽回手来,别过头去,偷偷拭泪。 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王夫人不给苹如舒缓情绪的机会,她继续往苹如的心里下dú*yào:“苹如小姐,据我所知。你的母亲是一名日本人。现下中日关系紧张,日本对中国虎视眈眈,我们王家有族训在,不能娶一名有日本血统的女子做儿媳。” “王夫人,我虽然有日本血统,可我只是一个中国人。”苹如讨厌别人拿她的日本血统说事儿,她拭去再次涌出的泪,郑重声明。 王夫人抬眼看着倔强而脆弱的苹如:“那又如何,汉勋早已有了未婚妻,难不成郑小姐真要做姨太太?” 苹如含泪轻笑:“我还没沦落到要做人家的姨太太。只是有些话,我必须要解释清楚。” “你的解释,我收到了。你的话,我会转告汉勋的。”王夫人站起来,轻拍苹如的肩膀:“你年轻漂亮,又有那么多人追,很快就会有新感情的。” ☆、诀别 苹如顺着她肩上的手看过去, 泪眼朦胧中依然是王夫人的标志xìng微笑。这个礼貌大方的女人,她恨不起来,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回过去:“夫人没别的要说的了吧?我要先走了。” 苹如未待王夫人说没有, 便转身出了茶馆。 王夫人透过十字格小窗看到马路上车水马龙, 她扭头吩咐替她开车的家用司机:“师傅,郑小姐心情不好, 你在后头看着,别出事。我们在茶馆等你回来。” 司机点头, 立时快步出了茶馆, 驱车跟在苹如后面。 苹如心如死灰, 毫不注意左右的车马,一辆德士古汽车呼啸而过,苹如受到气流的带动, 歪倒在地上。 司机正想开车门下去看看,另一辆路过的汽车的主人已然下了车,是郑钺。他见女儿满面泪痕,赶紧将女儿抱回车里。 苹如不松手, 只搂着郑钺的脖子流泪,郑钺只好跟苹如一起坐在后座,他为苹如擦了擦眼泪, 开始试探xìng地问到底是谁欺负了他的宝贝女儿。 苹如看着郑钺,眼中却空无一物,只有泪水一道又一道地刮过脸庞:“父亲,他有未婚妻, 为什么还要招惹我?为什么?” 郑钺马上明白了,是王汉勋那个小子! 他为苹如理了理粘在鬓角的碎发:“别哭,父亲帮你去问,看他怎么说。” 苹如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她摇头恳求:“不用了,父亲。我不想知道了,从此以后,他的所有,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苹如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枕头发出纸页翻折的声音,她懒待睁开眼,手伸到枕头底下,把汉勋给她写的情诗撕了个粉碎,甩手扔到了地上,泪水跟着不自觉地流出来。 将近清晨,苹如才睡着了。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仍不见姐姐,天如蹑手蹑脚地进了苹如的房间。 苹如在床上躺着,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还算睡得好。天如放心地跟父母报信儿,郑钺让大家先别打扰苹如,等到中午还不出来再说。 吃过饭,天如回到自己房间,她坐在电话旁边,不知道该不该给汉勋打个电话,问问汉勋为什么这样对待姐姐。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通了电话,是徐妈接的。 徐妈听是找汉勋的,赶忙朝饭后漱口的汉勋喊,请他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接电话。 “汉勋哥……”天如有些踯躅,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怎么了呢?”听汉勋的语气,像是昨天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天如觉得事有蹊跷,她放开了问:“汉勋哥,你是有未婚妻的?” 问完这句话,电话里就没有了声音。 下午,福南来了电话,约苹如一起出去散心。苹如正好想转移注意力,一口答应了。 两个人一起到了吕班路小公园,福南只字不提汉勋,聊了半个时辰关于大学的事情,便把苹如领到一个紫藤秋千架下,借口离开了。 又只剩下她一个了。一个人也好。 苹如静静地坐在秋千架上,她不发力dàng起来,只是那么坐着,她微微仰头,感受着和风拂面,日光洒面的惬意,牵起嘴角笑了。 日光将一道长长的身影拖到苹如眼前,她抬头,见是汉勋走过来,起身就要逃离。 “苹如!”汉勋疾步追上去,从后面抱住苹如。 苹如一开始还挣扎着要汉勋放开,后来觉得徒劳,她干脆任汉勋摆布,神色跟语气一样冷:“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请你远离我。” “苹如,我们之间,有误会需要解开。”汉勋牢牢扣住苹如,他见苹如不挣脱他,以为苹如会安安静静地听他解释。 可苹如一听他所谓的误会二字,马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苹如慢慢后退,步步远离他:“还有什么误会?王汉勋,你是一个有未婚妻的人。我也是一个世家儿女,怎么可能会甘愿做你的情人?做你的姨太太?” 汉勋追上去几步:“是谁跟你说我有未婚妻的?是谁说要你做姨太太的?” 是你的母亲,还有你从小就订了亲的未婚妻。苹如冷面如霜:“是谁很重要吗?你的反应已经印证了那是事实。我也已经把话说到家了,你听懂也好,听不懂也罢。总之一句话,从今日起,我们再无任何关系。” 汉勋摇首解释:“苹如,你要相信我啊。那桩荒唐的婚事,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我只承认你,认定你,别人,什么都不是。” 苹如冷笑:“别再说笑了。一直以来,就是我傻,我傻才会信你。其实你跟你的母亲一样,你一直都在意我有日本血统。对吧?如果我的母亲没有脱离日本国籍,我们之间的jiāo往就会永远停止在苏州河七十六号游泳那一日。不是吗?” 汉勋怔然:“为什么要说如果?” 苹如不理会汉勋,接着说道:“你这边哄着我,家里那边又同你的未婚妻情意绵绵。你当我是什么?我是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任何经验。哪像你,情场高手,把我耍弄得团团转。” 汉勋思虑一瞬:“苹如,你动动脑子。那个姓姚的姑娘她比我大一岁,她都二十四岁了,我要是真的要娶她,为什么拖着她的大好青春不早早娶了她?” 苹如此时的思考速度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轻而易举地就把汉勋的诡辩一一戳破:“你什么时候有的军*官证?去年,不是吗?也许,你只是没来得及娶她。正好,在你还可以美名其曰自己单身的时候,找个女的耍弄耍弄。没准儿,还有哪个傻姑娘傻到了家,死心塌地地要做姨太太给你呢。可惜了,我是傻,还没傻到那个地步。你另择目标吧。” 汉勋简直不知道要如何辩驳,他连连摇首:“苹如,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苹如铁了心一般:“从前不这样,都是撕破了脸皮,才看清的。” 汉勋静默了,苹如决绝转身,快步出了公园。她仰面看着天边美丽的夕阳,只想起那么一句诗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最近几日,苹如致力于忘记与汉勋春朝夏夕的沉沦,能让自己清静就让自己清静,是以每天晚上她都会临案写字。 这一夜天如过来了,她看见苹如写的大字,由衷赞叹:“姐,你的字写得真好。” 苹如顿了笔,淡淡道:“行书不会,楷书没入门,现在你觉得好是因为没见过正儿八经好的。” “我好歹也是搞艺术的,我说的话就这么没份量啊。”天如搬出强硬的后台来,“于老先生亲批书法秀丽,这不是胡扯的吧。” 苹如不以为然:“先生那是激励后辈。倘若我写的称得上书法二字,早就转行喝茶了。” 天如撅起小嘴,嘟囔:“不管你认不认,反正我认就行。” 天如似乎是受了牵连,苹如对天如比从前更不耐烦了:“没事儿的话,随便做别的,别在我眼前晃dàng。” 天如沉默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替汉勋传话:“姐,汉勋哥就要随航空委员秘书长到外国采购飞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明天下午两点的火车,如果你不去的话,可能……” “别再说了。”苹如皱起眉头,诘责天如:“天如,都到了今天,你还向着他,为他说话,你有没有用脑子思考过?” 天如喃喃:“我思考过了。” 她从背后拿出一封信递给苹如:“这个是汉勋哥留给你的信……” 苹如充耳不闻,头也不抬,继续写自己的。 “姐……”天如不放弃。 苹如重重搁下笔,夺过信来,撕成了两半,又埋头写字。 天如考虑过最坏的结果,她留了后手,自己提前看过了:“撕了也没关系,其实里面就一句话而已。” 她把信里仅有的一句话背诵出来:“如果我的爱不足以证明我的真心,那么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苹如的手顿在一处,一滴墨落下去,毁了一个字,接二连三的是她眼角的泪,一颗又一颗,花了整张宣纸。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开始,苹如就在窗口看向门口。 两点整的大报钟响起时,眼角一滴泪悄然滑落,砸在苹如纷乱的心头,疼疼痒痒的触感,渐渐消失了。 她知道,从此以后,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站在楼下等她回到房间才默默离去。 最后一滴泪了,苹如暗暗告诫自己,转身回到书桌旁看书。秋季她一进入上海法政学院就要读法律系二年级,一年级的课程还需要她自学呢。 是起身追梦,还是倒下继续做梦,苹如已经有了答案。 ☆、拜访 已经是上大学的第五天了, 苹如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时不会再湿了眼眶,她再不用仰面朝天,逼抑泪水, 只是偶尔还会想起那张她曾经依恋过的脸。 “苹如, 在想什么呢下课了。”嵇希宗先于苹如的朋友过来叫她。 “没什么。”苹如笑笑。 “一起吃饭呐。”嵇希宗微笑的时候眼角起了褶子,眼底是大龄青年的沉稳。 人很英俊, 行事稳重,就是看起来比班里同学要成熟许多。 苹如不太确定嵇希宗到底是长得着急, 还是年龄真的比班上的同学大, 她边走边开玩笑问:“希宗, 你是不是考了好几年才考上咱们学校的呐?” 嵇希宗当然明白苹如的意思,他似真似假道:“不瞒你说,高中毕业之后, 我回家娶媳fù儿去了。” 苹如觉得这个回答有意思,她好奇,想了解更多:“娶个媳fù儿娶了这么多年,孩子都该生了吧。” “你还真说对了, 我女儿都十岁了。”说时已到了餐厅门口,嵇希宗鼻翼微动,他驻足道:“学校餐厅太味儿了, 咱们出去吃吧。” “你这也是够特别的了。”苹如跟着嵇希宗的步伐。 嵇希宗丝毫不忌讳地把自己的前尘过往完完全全扒开在苹如面前:“那时候年少轻狂,早早地有了孩子,早早地结了婚,早早地把自己捆绑在家里, 面对那些个家庭琐事,脾气也不好,夫妻吵架是家常便饭,媳fù儿受不了走人了。现在想想,多少有些后悔。” 苹如明知故问:“后悔什么?后悔把持不住自己,还是后悔把媳fù儿气跑了?” 嵇希宗面无波澜,好似不是他在说话:“都有。学业有成与家庭和乐,能够有一样得志就是好的。可那时候的我,两者都没有。” 苹如顺下去忖度:“所以,当家庭破碎之后,你重新开始曾经因为家庭而放弃了的学业之路。” 嵇希宗顿了顿,半承认道:“可以这么理解。” 苹如不解:“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重修学业还掺杂有别的成分在里面?” 嵇希宗笑了,他看着苹如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聪明?” 苹如笑:“什么聪明啊?你话里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嵇希宗笑笑,两人已进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小饭店。 两个人聊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题,嵇希宗无论什么话题都会认认真真回答,尽管他向苹如隐瞒了许多。 说到好玩儿的事情,苹如莞尔一笑,桃腮顿时生春,贝齿如雪,嵇希宗看得呆了,随即低下头的苹如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视线。 嵇希宗定睛凝视苹如,他突然问:“你怎么这么爱笑?” 他虽问得突如其来,可苹如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了,她立时接话,再次展颜:“因为我怕大家看不到我的牙齿啊。” 她一贯这么回答。 嵇希宗笑望苹如,由衷赞美:“你的牙齿真的很漂亮。爱笑的女孩,喜欢的人也多。” 苹如面色一僵,只低头舀汤喝,掩不尽的是回忆的剪辑。 嵇希宗一愣,“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很开朗活泼,可有时候,又觉得你安静到让人无法走进你的心里。” 苹如抬起头来硬生生微笑着,那笑是那样苦涩,不自然:“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你对我不甚了解是再正常不过了。” 嵇希宗缓缓点头,他微压嘴唇:“有兴趣跟我继续jiāo往下去吗?” 沉默了片刻,苹如笑着点头。如此约过了十几天,一日两人一同回家,嵇希宗得知苹如家在万宜坊,他感慨道:“德州兵工厂厂长王肃亮,大同大学创办人胡敦复,米勒氏评论报编辑顾廷凤等等,这些有名气的人居然都是你们邻居。当真是人杰地灵,难怪你生得这样出色。” 有……吗?苹如只是轻笑。 嵇希宗唏嘘不已:“看来,你父亲也是位有来头的大人物了。” 苹如如实袒露了郑钺的身份。 “果然大有来头。”嵇希宗认为苹如的父亲郑钺是检察官,那么郑钺一定很懂法律,是以他说想要向郑钺请教法律问题:“学校的教授到底只是教理论的,哪里像令尊一样,实cāo实判,讲话更有说服力。” “那你是进去不进去?”已到了门口,苹如住脚问他。 嵇希宗摇头:“下次吧。这一次你先跟你父亲报备报备,我找合适的时间过来。” “行,那我先回去了。”苹如跟他挥手。 “苹如。” 没走出几步,苹如就被叫住了,她徐徐转过身去:“怎么啦,希宗,还有事吗?” “没有。”嵇希宗微笑,目送苹如回家。 周末,嵇希宗到郑家拜访郑钺。 嵇希宗到的时候,郑钺在楼上看报,苹如陪他在楼下客厅坐着等了会儿。 见郑钺从楼上下来,嵇希宗文质彬彬地鞠了一躬:“郑检察官好,我是guó mín dǎng教育部长陈立夫堂弟教育部专员陈宝骅的朋友,嵇希宗。” 郑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怎么,当先亮出身份,以求先声夺人?” 嵇希宗微微摇头,恭敬道:“不是,希宗是怕自己学识浅薄,人品鄙陋,郑检察官对希宗不屑一顾,是以才搬出靠山来,企图博得好感。” 郑钺与陈立夫都是早期革命党,有着深情厚谊。 郑钺没有说什么,只是神情通晓地颔首,等待着嵇希宗的下文。 嵇希宗问了郑钺许多有关法律的问题,郑钺事无巨细地解答。 两人又谈了些别的,已过去两三个时辰,嵇希宗不好再叨扰,临走时他说以后想经常来郑家请教,郑钺觉得嵇希宗人很真诚,因而一口应允。 苹如送嵇希宗出去。 发觉事情不简单的天如,赶忙回到房间给汉勋打电话,她按了号码,没有拨过去。 她一时忘记,汉勋已然不在上海。 汉勋走那天,天如去送了汉勋,得知了汉勋在重庆的住址,却不知道汉勋在重庆的电话,是以天如跑到上海电话局填写叫人服务申请,所幸当天就通过了申请,只是不是汉勋到重庆电话局接的电话,而是他在重庆家中的帮佣。 据帮佣说,汉勋已经随航空委员秘书长出国了。 兴冲冲地打电话,意兴阑珊地挂了电话。 姐姐跟汉勋哥的缘分算是真的到头了。 天如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想起汉勋临走前托天如给苹如的信,天如就怕汉勋不死心,还是决定把消息告诉汉勋,以书信的方式。 待几个月后汉勋从国外回重庆,他会从信中得知苹如与嵇希宗的事情。 天如写完信,天已落下帷幕,苹如房间里的钢琴声也消失了,天如出现在苹如的房间里,她是敲了门进来的。 今天的她,出其得乖巧。 苹如一如既往在写字。 天如慢慢凑过去,跟姐姐聊起天来:“姐,那个嵇希宗真是你同学啊?他说自己是你同学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看起来都有二十八*九了,神态举止像是教养模板一样沉稳规矩。” “是的呢。”苹如简单回答。 天如试探xìng地问:“还真是呀?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该不会是结了婚的学生吧?” “对啊。他结婚了,女儿跟你年纪差不多。” 天如松了口气,还好她还没把信寄出去,不过苹如接下来的话让天如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不过,他又离婚了。” 姐姐没有反感她多问,还主动多提了一句,天如按捺下不平的心绪,随意问了句,以示自己只是在跟姐姐闲聊:“那他女儿是跟他吗?” 苹如抬头:“对。我还见过他女儿呢,很可爱。” 天如喔了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声,低头看了看藏着信的袖筒,想想还是寄过去吧。 嘴巴不听脑子使唤地又问了句:“姐,你不介意嵇希宗的过去吗?” 低头写字的苹如骤然转过身去,杏目微瞠:“天如,你的小脑袋里装着什么啊?希宗只是我的同学。” “我错了,不该多想。”不该多嘴。 天如嘴上认错,心里不认错。汉勋哥不也是从学长转变为男朋友的嘛。说实话,嵇希宗比汉勋哥还好看,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只是这次,姐姐再不会让她掺和了吧,是以遮遮掩掩的。 何况姐姐本来就口风紧,对她不坦白也是常事。 忽然对汉勋追回姐姐失去了信心,天如叹了口气,悻悻地回了自己房间。 思左想右,天如把信扔到了垃圾桶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汉勋哥跟姐姐是因为误会而分手的,相信当误会解开,姐姐会回心转意的。 那个嵇希宗,还有对面震旦大学那些追求姐姐的学生,统统到一边儿凉快去。 可是,唉,还不知道汉勋哥有没有机会再回上海。 ☆、写生 自习课上班主任老师发下选修课课程表和登记表, 让班上的同学传阅填写。 嵇希宗看着苹如那一栏后面跟着的‘写生x木’四个字,不由轻轻地笑,他对照着课程表上的课程名, 随手加了一横, 一点,在自己那一栏也写上了同样的课程。 课后, 嵇希宗陪苹如一起步行回家。 路上,嵇希宗缓缓道:“你知不知道你的选修课课程名有错别字?就四个字, 你填错了两个字。” 苹如错愕:“有吗?哪两个字啊?” “写生美术, 美和术都错了, 一个少一横,一个少一点。” 苹如微微点头:“好像是的。” 嵇希宗在苹如额头上轻轻印了一记,笑道:“幸亏是少了笔画, 要是多了笔画,我可帮不了你。” 苹如低眉一笑,复抬头道:“谢谢你啦。说实话,我入学的信息表就填错好几个信息, 幸好是不算重要的信息,老师没让我重新填写走流程。不然啊,有我好跑的呢。” “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粗枝大叶的你。” 苹如笑:“见笑了。” 嵇希宗又问:“为什么选择写生美术呢?” “平时就是闷在教室里上课, 有野外露天上课的机会,我当然要首选啦。” 她问:“你选的什么课啊?” 嵇希宗速答:“跟你一样。” 苹如先是诧异,随即问:“你是为什么选这门课程呢?” 嵇希宗道:“看到你选,我就选了。” 苹如想笑:“那我要是选女生健身cāo呢, 你也选吗?” 嵇希宗不跳坑:“有体育课,还要再选一项体育选修课,对于爱好广泛的你,似乎不太可能。” 苹如笑道:“算你聪明。” 到了吕班路弄堂口不远处,有两个冤家路窄的男学生在弄堂里站着朝外张望,一个有些烦躁,一个还算耐心。 到底今天苹如不是骑车回来,是以回来晚了十几分钟。 苹如一看那两个男同学的身形,就认出是对面震旦大学的学生,她躲到嵇希宗身后,侧着身子对嵇希宗耳语:“帮我挡掉他们。” 嵇希宗会意一笑,胸有成竹地答应:“没问题。” 嵇希宗过去没到一分钟,蹲点的两个男学生相继离开了。 嵇希宗遥遥地向苹如挥手示意,苹如眉眼俱笑,快步走过去,满意地夸奖嵇希宗:“真棒。” 嵇希宗笑笑:“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苹如先行几步,悠悠道:“达到目的不就好了吗?” 嵇希宗抬步跟上去,脸上笑意不失:“我跟他们说我是你的....” 苹如漫不经心,说了她觉得最有可能的答案:“男朋友?” 嵇希宗否认:“我说,我是你叔叔。” 苹如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以后别这么说,换个关系。” 刚刚还说只看结果,现在却又对他的做法有意见,他问:“有问题吗?” 苹如笑着:“我爸爸是独生子,邻居大多知道的。小心人家反驳你———你是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叔叔?” 嵇希宗微压嘴唇,神色虔诚地保证:“以后我只说是你男朋友。” 苹如呲笑,看了嵇希宗一眼,便只抿着唇浅笑,嵇希宗也跟着笑。 “你年纪也不算小了,怎么不多jiāo些异xìng朋友呢?”虽说一个姑娘家每天被人堵在校门口和家门口挺烦的,但苹如没必要一个都不考虑。 “我当然要jiāo朋友啦。”苹如语气轻快。 嵇希宗缓缓道:“我说的是可以慢慢发展为情侣的异xìng朋友。这样,就用不着我上场了。” 苹如的脸倏然沉了下来:“暂时不考虑。” 觉着自己的脸色不太好,苹如不想波及到嵇希宗,遂努力让自己展颜,她成功了,仰起头看着嵇希宗笑:“最该考虑jiāo异xìng朋友的是你吧。要不然你未来的女朋友就只能感叹‘君恨我生迟,我恨你长得老了’。” 嵇希宗微微摇头:“我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未来。” 苹如讶异:“不考虑自己的,总要考虑你女儿的吧。” 嵇希宗不以为意:“我有没有女朋友,跟我女儿的未来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个喜欢的姑娘小姐?” 嵇希宗默了默:“算是有吧。” “算是?”苹如不解。 “对,我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什么?” 嵇希宗顿了顿,道:“我能不能给她未来。” 苹如疑惑地看着他,他又补充道:“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怎么敢轻易许下承诺给对方?我宁愿我们只是朋友。” 苹如不解:“照你这种观念,古往今来的将士们朝不虑夕,没有可预知的未来,就都不娶妻了?” 嵇希宗缓缓摇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观念和做法。那只是我,我又不会去强求别人也这样想,这样做。” 苹如慢慢点头,忽然目中灵光一闪,她道:“,希宗,你看这样行不行得通。就是,你跟一个同样没有未来的人在一起,这样你们就都不用顾虑太多。怎么样?是不是个好主意?” 嵇希宗煞有介事地思虑道:“似乎很有道理。” 他那样认真,苹如却突然想笑:“我在开玩笑啦。你是认真的吗?从头到尾说的那些话,都好像真的一样。” 嵇希宗只是微笑:“好啦,回去吧。我也该回家了。” 选修写生美术的三十几个学生跟随任课老师浩浩dàngdàng来到了闸北区生态林,这一处生态林人工气息不重,多是自然风貌,很适合写生。 齐聚一处听老师布置了课题,学生们各自搭伙结伴寻找灵感去了。 嵇希宗跟苹如一起。 此次的课题是染得千秋林一色,是明人写初秋枫树的诗句。苹如不准备标新立异,一心寻找枫林,嵇希宗与苹如想法一致。 枫林里从头顶到脚下一片嫣红,苹如与嵇希宗各自寻了一个角度,安置好画架画板,就开始下笔。 画得差不多的时候,两个人互相jiāo换意见,做了修改,早早地完工了。 嵇希宗看时间还早,邀请苹如来一次‘丛林探险’,其实就是在树林里瞎晃悠。 苹如欣然答应,还想出了玩闹的好法子。 那就是比谁获取的野味多。 苹如说的是野味,不是野果。 是以嵇希宗很惊讶:“不错嘛,胆子还不小。” “之所以范围定为野味,不是野果,主要还是为你考虑啊。”苹如打趣他,“彰显你男子魄力的时候到了。” 话的味道不太对,嵇希宗笑着质疑:“哦,是吗?在你眼里,我的魄力就是野蛮?” “我可没这么说。”苹如挑挑眉,拍拍他的肩膀,宣布游戏开始,只身赴丛林。 嵇希宗愈发觉得苹如这个女生挺有意思的,虽说玩儿的是小孩子游戏。他完全抛开游戏的初衷,偷偷跟着苹如,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他倒要看看,苹如到底是怎么获取野味的。 丛林里还不知有什么小东西呢,苹如虽有兴趣冒险,可究竟胆小,是以只敢走草丛低矮的路,不轻易踏足灌木丛。 除非有野果。 苹如倒还真看到了一种野果,糖坑。 糖坑有刺,苹如懒待去摘,碰巧低头看到了地苞,便摘了几颗,边走边吃只剩下一颗作为游戏成果。 嵇希宗在苹如摘地苞的地方蹲下去,仔细看了看。 哪里是地苞,分明是蛇苞。 这个傻妹子。 幸好只吃了几颗,不然回了家就该腹泻了。 还不知道她会干别的什么蠢事儿呢。 嵇希宗觉得自己跟踪跟对了。 他起身,朝前望了望,看见苹如蹒跚跋涉的身影,迈着大步跟过去。 嵇希宗过去的时候,苹如已然抓到了一只野兔。 很遗憾,没有亲眼看到苹如降伏野兔。 苹如喜滋滋地抱着兔子,没看路就往前走,坑坑洼洼一概没注意。 这个粗枝大叶的金枝玉叶。 嵇希宗在苹如要歪倒的时候飞奔过去扶了她一把。 地上人的影子那样高大,一看就是个男人,苹如防备xìng地起了身,回过头去,见是嵇希宗,还两手空空,她笑问:“怎么样?战果如何?” “不怎么样?”嵇希宗只是耸肩。 “该不会什么都没有吧?”苹如又瞅了瞅他,确认他手里没什么东西,漂亮的大眼睛转了转:“我刚才好像忘记说时间限制了,时间不久了,到此结束吧。” 小赖皮。 嵇希宗当然知道苹如心里的小九九,只是点头说好。 “这是我的战利品。”苹如把仅有的地苞和野兔展示给他看,随后就把野兔放了。 她见嵇希宗没东西拿出来,故意笑问:“你的呢?” 嵇希宗从口袋里捏出一颗蛇苞,一颗地苞,还有一颗去了刺的糖坑来,动作潇洒而不失优雅地含在嘴里吃了。 苹如始料未及,她喃喃:“二比二,怎么算输赢呢?,不想纠结,算你赢了。” 嵇希宗摇头:“不是算我赢了,而是就是我赢了。” 苹如还当他在绕口令:“什么啊?有毛病吧。” 嵇希宗解释了地苞跟蛇苞的区别,要苹如之后注意,并表明他拿出来的除了糖坑,另外两颗其中一颗是地苞,另一颗是蛇苞。 苹如恍悟:“当真是苹如算不如希宗算。” “你就是不清楚地苞跟蛇苞的区别罢了。我胜之不武。” 他看了一眼逃离的兔子,笑道:“很有魄力嘛。” 苹如嫣然浅笑:“少打趣我了。” 林中一声哨响穿林打叶而来,学生们齐齐返回集合地点。 ☆、神qiāng手 恰逢周六, 嵇希宗开车约苹如出去闲逛,她坐在副驾驶坐跟嵇希宗分享美食:“话说昨天晚上,我发现了一种纯粹的美味, 秋茄子。已经有一年没吃到了呢。” 嵇希宗微笑:“尊重时令, 尊重季节,往往能吃到美味新鲜的食物。如果茄子是蒸的, 加焙酥的红辣椒,放一个皮蛋也很好吃。” 苹如点头:“皮蛋茄泥, 很经典的吃法。咱们江南秋天家的味道。” 嵇希宗微微偏头:“一起吃吗?我的馋嘴劲儿被你勾出来了。” 苹如笑:“好呐。我正想着要吃呢。” 驱车到了一家小店, 桌椅就在路边的小棚下。两人点了秋辣椒炒茄子和皮蛋茄泥, 还有几盘快炒,一碗汤,一起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苹如正对马路坐, 她盛了汤喝,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小青年顺走了嵇希宗的车钥匙,她起身追着小偷喊:“喂,小偷, 给我站住!” 小偷发现自己的恶行已经暴露,快速往人多的地方跑以隐蔽自己。 嵇希宗紧跟着追过去,亲眼看见苹如施展柔道, 制服了小偷。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专干偷鸡摸狗的事情。还挺有野心的,一偷就偷私家车……”苹如教训了小偷几句, 就说要把他送到巡捕房。 小偷连连告饶,苹如觉着他年纪小,到了巡捕房也不会有太重的惩罚,只是要让他明白自己做错了,所以还是别着小偷的手送他到了巡捕房。 在巡捕房里,苹如得知那小偷叫陈彬,有过前科。他曾经误入一个地下神qiāng帮会,练了一手的好qiāng法,出来后闹事儿打伤过人。 苹如愈发觉得自己把他送到这里做得很对。 呵,在巡捕房待待继续深造啊。 嵇希宗与苹如出了巡捕房,他脸上的赞许之色久久不失:“原来,你还会柔道啊。” “雕虫小技,不过尔尔。”苹如挽住嵇希宗的手臂,“走,继续吃咱们的秋茄子去。” “恐怕凉了。” “再点一份咯,反正你请我。” “行,权当回苹如小姐的人情。” 把吃了个半饱的肚子填满,苹如掏出从小偷那里夺回来的钥匙,中指勾着它摇了摇,对嵇希宗道:“我载你吧。” “你还会开车?” “学过。”苹如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 嵇希宗也进去坐着,眼看着苹如启动车子,yù言又止。 “放心啦,我有驾驶证的。”苹如打破他的疑虑:“只是一直没机会开罢了。手难免有些生,不过应该不会出问题。” 好久没碰过车,开始确实手生,开了一段路,苹如就适应多了,甚至得心应手起来。 到了车多人也多的地方,减速刹车,苹如发觉车子是有问题的。 脚刹和手刹同时失灵。 而且就算脚离开踏板,车子依然在加速。 发动机也无法熄灭。 道路两边间或有小摊主跟行人,他们都被呼啸而来的车辆吓得奔走呼号。 看来没有办法靠路边障碍物减速停下来,嵇希宗屏住呼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指挥苹如:“鸣笛,拐上大桥,绕到桥下,走沙石多的地方,一直往前,先别停……” 苹如一一照做,车速渐渐慢下来,然而一路疾速奔来,黄尘扬满沙石路,愈发看不大清,待他们发现前方是江面时,已然来不及掉头。 苹如那一边是草地,嵇希宗提醒她:“快推门跳下去,要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 苹如不放弃,依然强制自己镇静地cāo控着方向盘:“我不能,不能一个人跑掉。” 嵇希宗按住她转着方向盘的手:“你傻啊!这个时候不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 “我不管……” 嵇希宗急了,他一跃身,推着苹如滚到了里侧的草丛里,而那辆私家车则冲下江去,许是碰上了大石块,撞起熊熊烈火,最终沉入江底。 两个人从生死绝境中缓了过来,一路上的扬尘也消散了大半。 嵇希宗心急意忙地询问苹如:“你还好吗?摔痛了没有?” 苹如微笑着摇头,想说自己很好,耳旁由远及近传来脚底摩擦沙石的声音。 “别说话。”嵇希宗竖着耳朵,透过草隙警惕地看着方才被抓的小偷陈彬走到江边,朝车子落下的那边望了望,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往后跳了一步,口中喃喃:“我就是开个玩笑报复你们一下,没有想要你们死的。谁知道你们命短……局座,不关我的事啊。” 局座二字一出口,嵇希宗陡然一凛,那一凛太突然,苹如用奇怪的眼神地抬头看了看嵇希宗警惕的脸。 后边桥上十几个巡捕下来了,陈彬听见动静,马上开溜跑路了。 嵇希宗的眼睛像是一柄匕首,抓紧最后的几秒钟,将陈彬的相貌身形尽数刻在脑海。 这个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个人,不能忘。 见嵇希宗目光集中在一处许久,苹如喊了他,嵇希宗回过神来,扶苹如起来。 苹如刚一站稳,膝盖就疼痛难忍地软了下去,低头看下去,卡其色裤子上破了一个洞,草绿色和着血色染在破洞边儿上。 嵇希宗轻轻抱起苹如,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抱歉。 苹如紧紧搂着嵇希宗肩膀的手莫名地抽了一下,她为嵇希宗扫了扫头发上粘着的残草,掩饰方才的异样:“该说抱歉的是我吧。车技太差,还逞能,硬是拿你的车练手。” 嵇希宗凝视了苹如一会儿,方道:“就算是我,也未必能控制好局面。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吗。”苹如不太相信自己,觉得嵇希宗是在为她开脱。 嵇希宗笑:“要是你实在觉得抱歉,下个周末膝盖好了,记得跟我一起物色车子。我需要一辆新车。” 苹如没说什么,一瞬四目相对,下一瞬又错开视线。 第一次两人相顾无言。 巡捕过来了,嵇希宗有意大事化小,只说是车子被人动了手脚。现在车子也焚毁沉江了,就算巡捕要追究也无从下手,是以最终大事化了。 苹如不解,问嵇希宗为什么明知道是陈彬那家伙干的,还要为他打掩护。 嵇希宗敷衍回答:“我自有我的道理,别多问。” 苹如知道问不出什么,也不再问,只是望了望江面:“可惜了你的车。” “没什么。” 半晌,嵇希宗又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身为女子,却重情重义。” 苹如只是笑:“看来你对我们女子有偏见啊。” 嵇希宗看着她,缓缓道:“你已经消除了我对女子的偏见。” 上了桥,叫了黄包车,嵇希宗先带苹如回了他自己家。 “小姐呢?” “跟女同学出去了。”佣人门齐齐笑答。 简短的一问一答完毕,嵇希宗已经把苹如送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苹如还是第一次到嵇希宗家里呢。 尽管这座别墅没有女主人,嵇希宗还是把每一间屋子布置得温馨无比,雇佣的帮佣和丫头一概都笑眯眯的,给予小女儿尽可能多的关爱,以弥补最不应该的缺失。 “你们家的佣人都很亲切,总是笑着面对每一个人。”苹如坐在沙发上,实事求是地夸赞她们。 “比起你的笑容,还差些。” 嵇希宗说着找了家庭备用医yào箱过来,在苹如身边坐下了:“云朵她很喜欢你,问了你好几次呢?” 苹如笑,那两弯梨涡像盛满了酒,见过的人都要醉倒在那儿:“我也很喜欢她呐。可惜了,她今天下午不在。” “以后,可以常来家里。” 嵇希宗看了看苹如膝盖上的破洞:“换条裤子吧。” “回去换吧。洞又不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再说了,在你家里,多难为情啊。”苹如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口中说出来,却像是在随意说笑。 再没有初恋时那样青涩了。 “也好。” 嵇希宗先用目光请了示,得到许可后,他轻轻抬起苹如的小腿,把裤腿挽了上去,着手为苹如处理伤口。 “你好像对处理伤口很在行。”苹如觉得嵇希宗每一步都很熟练,很恰到好处。 嵇希宗的手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动作,他微笑道:“认识一个医学生,耳濡目染,多少学了点儿。平常有什么小破皮,小伤口,就自己动手了。” 苹如点头:“喔,怪不得。” 伤口处理好,缠上了绷带,嵇希宗又轻抬苹如的腿,把裤腿放了下来。 “谢谢你。” 嵇希宗送苹如回家,下了黄包车,苹如感慨:“今天的经历,真是冒险又刺激,蛮有意思的。” 嵇希宗一口感同身受的语气:“要是你的生活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冒险又刺激’,看你还觉不觉得有意思。” “只要不殃及我的家人和朋友,我还是很期待下一次经历的。” 嵇希宗看着苹如的笑颜,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利用 虽说兴趣不代表能力, 可原始热情要比毫不敏感的人有着起码的动力优势。 嵇希宗试着引导苹如:“那你一定会对情报工作感兴趣的。” “就是依靠各种方式获得需要的情报,然后把情报传达给需要的人,是这样吗?”苹如忖度。 “差不多就是这样。”嵇希宗不想让苹如知道水有多深, 于是似是而非道。 看苹如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 他趁势问:“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有。”苹如笑着点头,却见嵇希宗的目光投注在她身后一处。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正是万宜坊八栋大门。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苹如戳了戳嵇希宗的胸口。 嵇希宗捂住胸口,佯作受伤, 眉头微皱:“哎呦, 你戳到我的心了。” “神经病啊你。”苹如啼笑皆非。 “唉, 不解风情的你啊。”嵇希宗笑着打趣苹如。 “我那是淡定好吗。就你那两下子,能撩到谁啊?”苹如为自己辩白完,马上指着嵇希宗沉稳严峻的脸:“我看不解风情的是你吧。满脸禁yù细胞。” “好吧。”嵇希宗对着苹如抿唇浅笑, 眼梢儿不留痕迹地留意着万宜坊门口。 “我回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苹如挥手告别。 与此同时,郑家门口一个人正焦急地敲着门。 “小姐,我找你父亲, 急事,麻烦让我进去。”许烟生像是一只趁机逃离牢笼的囚鸟,生怕被主人抓回去, 惊慌失措到身子瑟瑟发抖如筛糠,时不时回头往后看,哀求又着急的声音与眼神迫使天如看了一眼下楼的郑钺:“爸爸,有人找你。” 郑钺听到男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 知道事情不简单,大步走到门口,叫女儿给客人倒热水,放了许烟生进来,关上门的一瞬,他看到了追过来的三五人。 那些人手里有qiāng。 郑钺从容转身,踱步到许烟生对面的沙发坐下。 绝境逢生,许烟生兴奋地接过郑钺递给他的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天如又倒了一杯递给郑钺,郑钺还是把水杯推到了许烟生面前。 郑钺不问许烟生,等着他自报家门。 “郑检察官,我知道您是早期革命党,是为国民政府做事的。但我也知道郑检察官是个清明人,对待两党有自己的看法,对共*党持友好态度。我们这边有不少人受过您的恩惠。” 郑钺好整以暇地看着许烟生,轻轻笑了。 许烟生没有迟疑:“不瞒您说,我是共*党。一个暴露了身份的共*党。我今天在逃避党务调查处特务的围剿时,开qiāng打死了人。他们人多,我好不容易逃到了万宜坊。首先想到的就是受百姓爱戴的您……” 砰砰砰,门突然响了。 许烟生的讲述戛然而止,一时屋内落针可闻,众人神经绷紧,齐齐望着门。 天如起身准备去开门,周嫂忙阻止:“二小姐别去了,我去吧。” “谁呀?”周嫂在开门前问了一句。 “是我,苹如。” 苹如一出口,周嫂就舒展容颜,眉开眼笑,眼角的鱼尾纹比那百褶裙的褶子还多。 她开了门,迎了自家小姐进来。 “有客人啊。”苹如一见地上多了一双男人的鞋子,就知道来了人。 家里比外头暖和多了,苹如把风衣脱下来挂在门旁的挂钩上,笑颜如画,跟郑钺和许烟生打招呼:“父亲好,这位哥哥好。” 许烟生回笑,眼见苹如上了楼,才舒了口气。他不安地望向门口,继续道:“虽然此时我是安全的,可我并不能保证围剿我的人没有看到我进了这里。出了您的家门,我依然不能避免喋血的命运。所以,我想请您帮个忙。” 郑钺问:“怎么个帮法?” 许烟生端起水杯,又饮尽了,抬头:“郑检察官,我知道你是个清官,人缘好,对老百姓很是照顾,在上海租界握有生杀大权,只要你肯出手,没有什么办不到的。我会自首,但求郑检察官放我一马。” 对许烟生来说,或许监狱确实要比别处安全。 郑钺向来慎重:“我出手,也不是随意就出手。单凭你的一面之词,我暂且还不能决定要不要出手。这样吧,等巡捕房立了案,我提取到案宗,了解清楚后再说。” 许烟生感激涕零:“谢谢郑检察官。” “先别出去,过会儿要出去的话,我带你从地下车间出去。” “最近几日,我不敢出去,烦请郑检察官收留几日。地下车间就好。” 以往只听苹如的脚步声,周嫂就能听出是苹如,今日却反常了。连同苹如刚进门时的氛围,都有些紧张,是以苹如在二楼小心翼翼地将许烟生和父亲的对话尽收耳中。 大抵又是一个向父亲寻求帮助的共*党。 苹如可不是第一次发现这样的事情了。 周末一早嵇希宗打电话给苹如,说要过来接她,她欣然应允,随他去了他家。 他抬起床板,在里面拿了一个纸箱出来,开了封,取出一台电台:“这是传递情报用的电台。不过,你不需要用这个,我们在一个班读书,有什么情报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不需要你拿出来给我看干嘛?”苹如从包里抽出纸巾揩了揩电台上的灰尘,无奈地看着嵇希宗。 “激发你对情报工作进一步的兴趣啊。”嵇希宗笑道,“不过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达到我预期的效果。” 苹如掀了掀眼皮:“你倒是说说我们需要做什么啊。” 嵇希宗答得很官方:“不外乎搜集、储存、整理、研究情报,如此种种。” 苹如还在捣鼓那台电台:“具体说说嘛。” “情报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搜集与研究。搜集情报的话,比如,哪个酒店哪个时间举行慈善拍卖会?哪位大佬哪个时间哪个地点开展什么活动?研究情报的话,就是综合多人的情报,判断情报是否属实,更有甚者推出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真的有人需要这些无聊的情报?”苹如开玩笑地揣测:“希宗,我顿生疑窦啊,情报工作人员的工资是不是很低,所以你要拉我下水。” 嵇希宗笑:“会有人需要的。你还不懂情报对于某些特定组织与特定人员的价值有多大的意义。工资嘛,看你的职位咯。” 苹如也笑:“好,我倒要了解了解情报这种无聊的东西会有什么价值。” “你呢,首先练习搜集情报。”嵇希宗想了想道:“先从简单的开始。最近几周呢,你的情报作业就是,搜集并记录你家每一位来客的相貌,衣着,xìng格,动作,来你家的原因以及说过的话。怎么样?很简单吧?” “就这些啊?轻松搞定。” “好,每天晚上之前jiāo作业。有没有问题?” 苹如信心满满地做了个好的手势。 周末晚上苹如以跟周嫂和父亲闲聊的方式做足了调查许烟生的功课,周一走在回家的路上,苹如口头jiāo作业,把福南约她到家里弹钢琴,还有许烟生到她家的来龙去脉尽数说了出来。 嵇希宗满意地接收苹如唾手可得的情报,在脑子里过了个来回,防止忘却的旧主来临。 巡捕房立案需要几天,但法院提取案宗也不过走个流程,何况是首席检察官下令,更是无人敢怠慢。嵇希宗估摸着郑钺不出三天就会看到卷宗,而以郑钺对共*党的态度,势必会帮助许烟生。 嵇希宗有意从苹如这里套出更多有关许烟生举动的信息,笑着表扬苹如的表现:“不错,看你明天的成果。” 郑钺阅过了嘱托刑庭庭长郁华提取的案宗,了解到了案件原委,确认了许烟生的共*党身份与近年来的行迹,果然决定出手帮助许烟生。 晚饭时间,郑钺jiāo待许烟生:“你写一份悔过书,自首的时候顺便上jiāo。之后的事情就jiāo给我。出狱之后,找你们自己人送你去内地。你必须保证,从此不再踏入上海。” 许烟生表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身份已然暴露,我还怎么敢待在上海,定会听郑检察官的话,永不踏入上海。” 郑钺点头:“别出去自首,用我家里的电话打电话到巡捕房,自会有巡捕来押你到巡捕房。” 许烟生明白郑钺是担心他一出去就会遭到暗手,是以想出了保护他安全的方法,可许烟生有疑虑:“这样,不会影响到您吗?您的清明,不少人忌惮,就怕有心人盯上了,拿您把柄。” 郑钺早已宠辱不惊:“你跟巡捕房做记录的时候就说是受到了我的劝说才下定决心自首的,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生变 看起来郑钺似乎很有把握, 许烟生想确认他的感觉:“依您之见,我大概会判多久?” 郑钺搁下筷子,往后仰了仰背, 慢条斯理道:“按你自己的叙述来看, 你属于正当防卫致人死亡,是合法的, 并且有自首情节,又jiāo了悔过书。这件事情上你很可能不需要负刑事责任。如果有人保释, 当天就可以出来。我可以做保释人, 但是如果死者有家属参与法院审判, 那么我将不能对你进行保释,我需要尊重死者家属。因为案宗上有一个疑点,那就是死者身上并没有qiāng支匕首等危害你的作案工具。不过你可以说你手里的qiāng支是死者的, 律师那边也会为你辩护。一旦辩护失败,就会按过度防卫判刑,考虑你的表现,法院会从轻处理, 刑期也就一两年的时间。你可以找你的上级或是朋友保释你,不出半年差不多就可以出来。没有人保释的话,你就只能乖乖等到刑满释放。” 没想到还有横生的这一点, 许烟生拧眉:“我记得那些特务手里都是有qiāng的。” 郑钺处理的案子多了去,相似手法的案件也遇过几桩,已是见怪不怪:“我知道,但是目前卷宗如此, 不能排除死者被人动了手脚,拿走了qiāng支之类的可能。” “我明白了。真的非常感谢郑检察官。” 说话的时候,许烟生一度很紧张,饭菜都没吃几口,郑钺夹了一撮ròu末折耳根放进他碗里:“想好什么时候打电话自首了吗?” 许烟生愈发感动,双眼几乎红了:“想好了,自首还是越快越好。拖久了,对您也不利。我过会儿就打电话。” 郑钺递给他一张纸条:“这个是巡捕房的电话。” 许烟生接过去,默默看了好久:“好的。” 郑太太笑容端庄,看着丈夫跟许烟生:“jiāo待得差不多了,都吃饭吧。” 像是在吃行刑前夜的上路饭,因为惧怕那一刻的死亡而忐忑,又不想忍受等待的煎熬,所以百味俱生,无以言喻。 许烟生咽下最后一口汤,脚步沉重地走到电话安置台,拨通了巡捕房的电话。 约半个小时过后,巡捕房探长敲响了郑家的门,跟郑钺打过招呼,带走了许烟生。 量那些特务也不敢公然跟巡捕房抢人,许烟生安全抵达了巡捕房监狱。 一切都在郑钺的运筹帷幄之中。 又是一个周天,嵇希宗带苹如在郊外飙车,从苹如的口头作业中得知了郑钺的设想,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如就让许烟生早点出来,也早点结束这场暗地里的生死较量。 庭审前后,死者的亲人始终没有出现,律师对许烟生的辩护成功,法院判定许烟生正当防卫,被郑钺保释出来。 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护送许烟生的人已然买好了火车票,临行前许烟生跟郑钺辞行。 “明天几点的火车?” “凌晨两点半。” “注意安全。在你抵达延安之前,我太太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妻儿。” “此去无归期,郑检察官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唯有铭记在心,永不忘却。” 一场辞别,却迎来了第二天早上许太太抱着儿子来郑家泪流满面地报丧:“郑检察官,我的丈夫在车站遇害了。” 郑钺把自己陷在沙发里,开始一一排除泄露消息的源头。 郑太太说话做事一向谨慎,郑钺当先排除了她。 海澄最近忙于处理因自己的日本血统带来的报名空军飞行员的种种障碍,时常不在家,排除。 平南喜欢跟长辈们下棋,jiāo情也紧紧止于下棋,他有自己的小世界,回到家里喜欢待在房间里研究医学,排除。 天如jiāo朋友往往是跟同龄人,排除。 那么苹如呢?郑钺与许烟生的每一次对话她几乎都在场。她身边的人,是来自各个地方的大学生。guó mín dǎng中央组织委员会党务调查处撒在各个高校的网尤其紧密,郑钺不得不多想。他想起了嵇希宗,控制guó mín dǎng中央组织委员会党务调查处的陈立夫身边的人。 且不说苹如身边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只一个资历较高的嵇希宗就足以成为剿灭共*党的劲力主干。 郑钺抬头看了一眼二女儿苹如,她正怜爱地抱着无知的孩子,一举一动都透着单纯与懵懂。 不,也许是火车站那边泄露了信息。 也许是许烟生那边有人反水。 郑钺长舒一口气,过去安慰许太太,她伏在郑太太肩上,哭得妆容都花了。 哭够了,许太太抹了抹眼泪,仰头道:“郑检察官已经如约完成了对我丈夫求助,只是他命薄罢了。还是很感谢您。” 许太太走后,郑钺把苹如叫到了书房里。 郑钺一脸严肃,闷声喝着茶水。 脑海里是孩子凄苦无依的可怜模样,苹如神色黯然地问:“父亲,究竟是什么人杀害了许烟生?” 郑钺愣神,看了苹如片刻,答:“十有八九是guó mín dǎng中央组织委员会党务调查处的特务。” “特务……”苹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苹如,父亲问你,你老实回答。”郑钺的声音铿锵有力,目光如炬,逼迫苹如直视着他,“你有没有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外人?” “许烟生的事情吗?”苹如否认,尾音一出,她眼中填满震惊,微张着嘴,“有的。” “谁?”郑钺追问。 “希宗。”苹如双腿发软。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对许烟生及其家人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看来是了。”郑钺几乎可以肯定消息泄露的源头了。 苹如抬起泪眼:“父亲,是他动的手吗?” “依他的身份也许不必亲自下手,但他起码是害死许烟生的间接人员。” “他为什么要害许烟生?” “嵇希宗是guó mín dǎng情报人员,而许烟生是共*党。” 苹如情绪激动,止不住哭泣。 郑钺安抚女儿:“收拾好心情,去学校吧。” 到了学校,苹如干坐在座位上发呆,书上的文字和老师讲课的内容,都被苹如烦乱的心思隔离。 上午课时结束后,嵇希宗一如既往跟苹如去校外的快餐店里吃饭。 他察觉到苹如的冷漠,同时联想到她今天上课时反常的沉默,遂问:“苹如,今天上课怎么没听到你积极配合老师回答问题啊?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苹如切了一块牛排吃了,抬起头来漠然地盯住嵇希宗,声音没有波动,没有感情:“希宗,今天,我想提前jiāo我的情报作业。现在就jiāo。” 嵇希宗心中隐隐不安,干笑:“怎么?昨天晚上有大收获和深感悟?” “今天凌晨两点半,火车站发生了一起qiāng杀案。原本死者是要永远逃离上海,过自己的新生活。可是因为我,他罹难了。” 知道许烟生要马上离开上海,嵇希宗不待等苹如的消息,就在上海的各个jiāo通点布下了网。 嵇希宗的干笑僵在了脸上。 苹如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嵇希宗:“因为我把我的同学当成很好很好的朋友,除了我失败的初恋,我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分享给他。所以当他变相地从我这里套取消息时,我没有一字一句的隐瞒。最终间接夺取了一条人命。一条父亲费尽心思拯救的人命。” 嵇希宗错开与苹如jiāo接的视线,右脚微偏,想要逃离。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苹如斥问。 缄默了几分钟,嵇希宗如实相告:“guó mín dǎng中央组织委员会党务调查处在沪专员。” 他的不隐瞒如晴空的惊雷般滚滚,却又皓白坦dàng。 泪如雨下,苹如控诉:“你利用我,你利用我去害人。” 嵇希宗的背挺得笔直,语气也是不容置疑:“那是我的职责所在。” 苹如含泪呲笑:“你的职责就是害人吗?” “你知道不知道,他们是共*党。” “共*党怎么了?他们是中国人啊。”苹如无法理解。 “国共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果我们放过那个共*党,下一次死的就是我们。”我们两个字咬字很重。 苹如瞅着他:“干我什么事?” “你不是决定尝试加入我的‘情报战队’了吗?” “我为什么要加入国共之间无谓的地下争斗?”先前的尝试不过是因为她的不了解。 “怎么可能是无谓的?”信仰受到质疑,嵇希宗急于辩驳,还是终于苹如的喝止,“停!我不想加入,一点都不想。你不必再说了。” 苹如愤愤跑了出去。 下午的课,苹如请了假,一个人在学校的柔道室里待了一下午。 欺骗,她那么讨厌欺骗。可十八岁的她一年之内已经有了两次被欺骗的经历,苹如觉得自己今年真是中了头彩。 窗外有扑簌簌的声音,苹如无精打采地望过去,细细碎碎的雪花接二连三不停地打在窗户上,像是要夺窗而入。 冬天到了。 ☆、归来 时间流水飞快, 要不是突然下起雪来,苹如恐怕都记不起现在已经十二月了。 写生美术老师老早就关注着立冬以来的天气,好不容易等到下雪, 偏偏这一周他的课已经上过了, 只能等下几周了。 很不幸,一连四周都没有等到今冬的第二场雪来, 所幸终于在一月初放假前等到了雪,写生美术老师拿出他准备了好久的课题‘一枝素影待人来’, 一大清早就带着学生来到了闸北区梅林。 莫道行人早, 更有早行人。 原本写生美术老师觉着下雪的冬天早晨行人会迟些起来, 没想到雪地上早有一行行的脚印。 也没什么,大不了学生们画画的时候吵一点。 其实学生们自己本就挺吵吵的。 前些日子苹如与嵇希宗已经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只是苹如不会参与他的任何工作,他也保证不会利用苹如以及她的家人获取情报。 像以往一样,诗句描写什么事物,他们两个就去找什么。 一枝素影待人来, 单看这一句不知道在写什么事物,但只要知道这句诗的前两句就很明了地了解到是在写雪后梅花。 素影嘛,嵇希宗觉得可能是白梅花。 梅林里更多的是红梅花, 白梅花简直珍稀,不过再珍稀,苹如还是找到了一棵。 隐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如果不是花瓣外圈那一层碧色, 还有那几不可察异于红梅花的淡淡清香出卖了它,还真挺难找的。 苹如招呼嵇希宗过来,嵇希宗表示自己也找到了一棵,虽说有些矮小,也还凑合,就下笔了,不能再心猿意马地找更好的去画了。 苹如一个人搭着画架,选好角度也就开始动笔了。画完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低头端详了许久。 回头看看嵇希宗吧,他正画得得趣呢。不好打扰他,还是自个儿参悟吧。 正一筹莫展间,苹如听到有女孩儿清脆的笑声,一抬头,便见一个穿着风衣,身形欣长的男子站在她画的那棵白梅树下,仰头寻着开得最好的一枝。 初晨隐在云层里的太阳露出半张脸来,柔和温暖的光芒包裹着男子健美的身形,仿佛是在为他绽放笑颜。 他似乎并不满意这一树白梅花的开势,一枝未折就正了正身子,不远处折了不少梅花枝的女孩儿呼唤他,叫他哥哥,他微转身子,像是要走。 苹如急忙叫住了他:“先生,别走。” 他听到了,顿住脚步,微微侧脸,好似不敢转过身去。 苹如望住他的背影,微笑着:“您的背影,嵌在这桐花林,真的好有美感。我是写生的学生,麻烦先生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尽快画好。”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周遭有鸟语,有花香,有他在国外四个月里的期待。 “苹如,你不是有摄影机吗?先用摄影机拍下来,就不用麻烦那位先生啦。”嵇希宗画好了就过来看苹如。 “也是喔。” 苹如从书包里掏出摄影机,连拍了几张,看起来整体还不错,她把摄影机搁到嵇希宗手里,快步走上前去,梨涡浅笑:“先生,我拍好了,就……” 他转身的一瞬,简直要摄去苹如的整个心魂,胸膛那一处空空的,像是急须什么把它填满。 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一颗一颗如断了线的珠子,七零八落掉在苹如的胸口,化作冰针锐利地扎进皮ròu里去。 泪眼早已模糊,苹如看不清汉勋的表情,只听到他低声唤她的名字:“苹如。” “苹如。” 嵇希宗的呼唤,将苹如从恍惚中唤回来,她狠下心去,疾步退回原处,背起画架,逃往别处。 巨石搭成的石阶,上面的雪融化一部分了,踏上去,脚底一滑,苹如差点儿就摔倒,嵇希宗跟得紧,一手撑起了她的身子:“慢些。那个人好像并没有追过来。” 泪水再一次涌出来,接连滴落在嵇希宗的手背上。 是凉是热,他分不清了,只有端着满心窝的疼为苹如拭泪。 ☆、傧相 他回来了。 回来做什么呢?奉父母之命娶他的未婚妻入门, 还是…… 已经半夜了,苹如合着眼,心却烦躁的不行, 一阵又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地胡想。 为着的, 不过是他归来后第一次见她的那一声轻唤。 那里面夹杂了多少情感在里头。 她没看清他的脸,他的表情, 就跑开了。 他是不是还有话想跟她说,永诀的, 或是重新开始的, 信誓旦旦说他们可以一起携手抵抗家中的阻力。 也许他根本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要不怎么没有追过去? 怎么,她对他竟然还抱有幻想? 不行,明天还要给洁丽做傧相呢。可不能顶着黑眼圈去, 给洁丽丢了颜面。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经历了桩桩件件,心理素质该好一些的。 苹如强制自己平心静气下来。 翌日早饭过后,苹如换了白色厚长裙礼服下了楼, 她胸前垂着一张写明女傧相的红缎条,脚踩绛紫色高跟鞋,带着一副白色手套, 通身一派华贵典雅却又不失清纯的气质,在此时彰显无遗漏。 她对着门口挂着的穿衣镜莞尔笑着,红唇微张,雪白的贝齿露出几颗, 更添几分自信。 天如见状凑过来,看着镜子里的苹如,有些欣羡:“姐姐去参加婚礼,怕是要把新娘给比下去了呢。新娘子也真放心你去。我要是新娘,就算要找人撑场子,也不找姐姐。” 苹如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笑道:“新娘子是我中学同学,样貌比我好多了,我就是穿得再好看,也盖不过新娘子的风头,不被嫌弃土里土气就够不错的了。” “姐姐参加的多是学生的婚礼。学生们办婚礼,请傧相多请要好的朋友,代*办的傧相礼服也好看。我小时候做小傧相,给新娘牵喜纱,发现大傧相们也多是新郎新娘的朋友,结果新郎新娘给大傧相们代*办的礼服一件比一件敷衍,生怕傧相们比新郎新娘好看。这个傧相礼服,有时候还有考验真假朋友的作用呢。”天如打量着苹如身上的礼服和用心的小配饰,“姐姐这朋友还不赖呢。” “真心换真心嘛。” “也就是说付出就会有回报咯。要是姐姐对待男女朋友之间,也持这样的态度,就好了。” 汉勋回来了,天如定是早得了消息,又开始开口闭口变法儿为他说话了,没关联的事情都能拐好几个弯儿扯到他身上。 苹如装作没有听见,拎了米色小皮包挎在肩上,出了门。 苹如由洁丽家的家仆开车送到了洁丽家。洁丽家到处一色的红绸子,大客厅里是一餐的喜酒和一桌桌的女宾,热闹非凡。 有几个女仆过来照应,带苹如到了洁丽的房里,苹如跟洁丽和洁丽母亲说了会儿话,楼下就有音乐队演奏声响起,苹如扶着洁丽上了花轿。 都说新娘子出嫁的心情只有嫁过的人才能体会,苹如看着洁丽从笑到哭的模样,想起大姐真如出嫁那时候,心中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思潮。 出嫁一年之内,大姐回娘家还说自己嫁对了人,之后大姐就常常说单身也好,恋爱也好,千万别结婚。 单身确实挺好的,多自由。 恋爱嘛,只有过一次疼痛初恋的苹如拒绝发表看法。 至于结婚,最起码现在,洁丽是开心的,期待的。 据洁丽说新郎也是大同附中的毕业生,不过比苹如高出好几届。 她们是自由恋爱。恋爱的时候从未料到他们的婚事能成。 也是缘分。 对比自己逝去的恋情,苹如还是很羡慕洁丽的。 苹如从包里掏出粉盒子,为洁丽重新施了粉,稍稍安慰几句,洁丽勉强展颜笑了。 稀里糊涂地,苹如与洁丽如明月被众星捧一般,一同到了新郎家设置的礼堂。 稍事反应过来,苹如就看见了汉勋,他穿着伴郎黑燕尾礼服,白色衬衣,条纹西裤,银色领带银色领带,戴着雪白的手套,有条不紊地跟在新郎身侧,如果不是他胸前象征男傧相身份的红缎带,恐怕就要被认作新郎了。 四目相对的刹那,苹如有些恍惚了。 他不该来的,没有他,她是个撑得起大场面的人。可有他在身边,她就心不在焉。 冤家。 瞧,路也窄了。 花团锦簇的男女宾客们,将礼堂围得只剩一条窄窄的过道,苹如静了静心,扶着新娘一步一步走着,汉勋也引着新郎走上礼堂。这两对俊秀夺目的青年男女,引得众人暗暗喝彩。 傧相也该是宁缺毋滥嘛。 有眼前这一对傧相,无须再多了。 司仪人赞夫fù行礼,苹如便起身扶着新娘走到礼堂中央,退在一侧站定,等待司仪人赞用印。 如同面前摊有印着答案的试卷,明明下意识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在做出题之前看答案的,可那眼角的余光还是控制不住地瞥了几眼。 说的就是苹如偷看汉勋。 汉勋是直接抄答案的那种人。 到底脸皮厚。 就在男女傧相‘暗送秋波’的同时,新郎新娘行了夫fù之礼,证婚人念过婚书,接着是用印赞声,新娘扯了扯苹如的衣袖,示意苹如代庖。 苹如的心思还算在正经地方,大大方方地接了图章盒子,与汉勋同时到了礼案旁。 苹如和汉勋没有言语,但很有默契地先各自给一张盖,然后jiāo换再盖。 许是两个人的个子都不算矮,都低下头去盖章,便碰了头。 两个人还未正身,就听到在场宾客们好一阵唏嘘。重要场合重要时刻哪有时间在乎那么多,四手抬起铜镇纸,压在婚书上,缓步回了席位。 后来什么证婚人主婚人的颂词,苹如和汉勋就负责在恭维客套话结束时活跃气氛,引导宾客鼓掌。 经常给同学朋友们做女傧相的苹如可以说是专业鼓掌十九年。 繁复的仪式过后,男女傧相随着新郎新娘一起退席了。 苹如和汉勋被丫鬟们引到新人休息室隔壁的傧相休息室里面休息。 为了避免跟汉勋对面,苹如悄然站在窗前,静静望着窗外。 冷风吹进来,窗上的红纱轻轻飞扬,苹如收紧了双臂,肩上忽然有触感,苹如惊得移了身。 是汉勋把备用外套披上了她肩头,只是在她移身的时候掉下去了,盖着他们两个相抵的脚尖。 苹如又往后挪了一小步,捡起地上的衣服拍拍灰尘,还给了汉勋:“谢谢,我不需要。” “我以为人远了,心就会近了。” 苹如转身继续面向窗外:“只有那个人从前所占位置无可替代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汉勋手挽着衣服,望着苹如的后背:“这么说我不在的那些日子,有人比我更照顾你,爱护你,喜欢你。恰好,你也喜欢他。” 苹如不言。 “是那个人吗?” “不关你的事。” “郑小姐,新娘子要去敬酒了,请您过去呢。”有丫鬟进来找她,苹如趁此机会赶快逃离。 “苹如,我怕招待不周,你见过不少这种场面,在旁边指点着我点儿。”进客厅之前,洁丽扯着苹如这样说。出了垂幔,女宾们齐刷刷往新娘子和女傧相脸上看,jiāo头接耳又闹将起来。 主场是新娘子的,众宾们追着新娘问这问那,也不避讳,简直要害臊死新娘子了,幸好有苹如在旁岔岔话题。 其实新娘子到夫家招待宾客,也不过就是近亲,傧相陪着,多没什么事儿,干站着也没什么意思,要是与人不熟络了,不免还略带尴尬。 偏生有不少女宾认识苹如,说苹如面熟,婚礼上很常见。女宾里头学生多,说不准儿就是苹如同学的朋友。 苹如也只是说自己长了一副大众脸,跟大家jiāo了朋友,别轻易被忘了。 闹了半天,新娘子开始挨个儿敬酒,她哪里知道女宾中也有能喝的,几乎要被灌惨了。苹如老早就跟洁丽坦白自己酒量不行,见洁丽这般境地,新郎得不了空来护花,苹如咬咬牙去替新郎当那护花使者了。 一股来自弱者的强势与自信顿时围绕在苹如身上。她落落大方,面子做得很足,但终究自知酒量不足,偶尔也开着玩笑帮洁丽推掉几杯。 几杯下腹,苹如面色酡红,洁丽趁此机会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就扶着苹如回休息室了。 休息室里没人,前时苹如前脚被洁丽叫走,新郎就托人把汉勋叫过男宾那边去招呼应和了。 “苹如,你还好吗?”洁丽摸摸苹如泛红发烫的脸,问她。 “还好啦。我装的啦。”苹如正了正身子,她虽说自己是装的,可到底还是有几分真醉。 洁丽想留下来照看她,没一会儿外头就有人要新娘子出去,洁丽只好找丫鬟照应苹如了。 洁丽出去了,丫鬟服侍苹如躺在沙发上,苹如侧枕着自己的胳膊,忽然之间淌出泪来,仿佛方才的欢声笑语,只有几声几句真心实意地出自她的口。 终于不用强颜欢笑了。 再后来,迷迷糊糊地好像趴在谁的肩膀上。那肩膀很宽,很温暖,让人想靠近,也莫名安心。 ☆、饿了 嵇希宗说自己跟苹如的关系是疏影横斜水清浅。 下一句, 暗香浮动月黄昏。 嵇希宗没有说。 汉勋也没有想到。 他坐在床沿看着熟睡的苹如,庆幸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苹如没有移情别恋。 现在, 他该做的就是表明心迹。 其实苹如她是知道他的心的吧。只是她在埋怨他先前没有跟她完完全全坦白红华的存在, 让她变成了一个错误的存在。 她不知道的是,他有对她的顾虑, 所以没能很好地处理他们之间的问题。 在汉勋沉思的时候,苹如不知道怎么就醒来了。恍惚中清醒过来, 她猛然起身, 如临大敌般盯着汉勋, 随即掀起被子,火急火燎地就要下床穿鞋,她找不到, 只看到一双崭新的拖鞋,她抬头瞪着汉勋:“我的鞋子呢。” 汉勋被苹如突如其来的躁火与生气的样子弄得不知所措,未及他回应,苹如光着脚急匆匆往外走。 汉勋急着过去拦住她:“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在国外的那些日子, 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与你说。” 苹如想拒绝,又想听,最终听从了心底最渴望的那个声音:“你要说什么?” 汉勋不敢多言, 怕触怒苹如,连让苹如别光着脚,回去坐这样的话都没说,他挑重要的说:“民国十九年的时候, 民国政府就已经修改了民法。订立婚姻的主体由父母尊长转为男女双方本人。儿时的娃娃亲已经没有法律效益。苹如,你不要欺负我没有学过法律,让我无从辩解。” 这些话是嵇希宗学以致用,掏给汉勋的大把干货。 昨天下午汉勋专门找过希宗,那时候传授给汉勋这些说辞的希宗,像是一个捐光自己存款的小人物,满意着自己的善意,同时也后悔着担忧着,俨然一个矛盾体。 “虽说现在提倡婚姻恋爱自由,可包办婚姻还是占主流。不敢反抗的人,会在父母之命的压力下屈服于包办婚姻。”苹如自有她的见解与说辞。 “那我们之间就来一场自由恋爱成功的婚姻啊,就像洁丽跟顾彦一样。不也很好吗?” 没有等到苹如的肯定,或许还是不够诚心吧,汉勋长舒一口气,坦言:“苹如,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是以娶你为目的跟你jiāo往的。可是,我不太确定你会不会为我放弃更多的尝试与选择,所以我从不敢跟你求婚。因为红华的存在导致我们分手后,我也想过带你去见我的父母,跟他们说我要娶的人是你。但我怕你为难,怕你也不确定,怕你就算答应嫁给我往后也会后悔。” 她从来没有考虑到。 原来,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苹如沉默了许久,眼眶慢慢湿了,终于抬起头来:“你是一个军人,还是空军,为家国奉献的正是青春,几年下来可能都没多少时间陪亲人妻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你需要的应该是一个可以于万家灯火中等待你的妻子。我虽不是有作为的女子,但也不甘成为男子的附属品。我想做一个双脚自由的人,我想读书,有机会还想出国留学。这是我小小的梦。” “没关系,我会等你毕业。你不必有任何负担的。毕业之后,我们再结婚。如果将来离婚,不管过失方是谁,我都净身出户。” 原来,他已经想了这么远。 未来的蓝图里,有她。 可是,她无法下定决心。 “汉勋,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嫁人。我还没有准备好要去考虑这个问题。所以,你别催促我,好吗?” 她在向他征求意见,这说明她听进去了他的解释,汉勋欣慰地微笑:“好呐。” “苹如,原谅我先前的过失,好不好?” 片刻的静思,苹如含笑点头:“嗯。” “哎呀,脚好凉啊。” 汉勋拥苹如入怀中,欣然笑着,抱她回到床边穿鞋子。 刚刚感受了脚底透心凉,又被饿意席卷,苹如撒娇:“我饿了。有饭吃吗?” 汉勋耸耸肩:“没有。” 苹如觉得汉勋在撒谎,呼喊救星:“徐妈……” 只有几个小丫头片子过来了。 不会做菜或者做菜很难吃的小丫头片子们。 “徐妈请假回家几天。”汉勋解释。 “神厨,你给我做嘛。”二度撒娇。 汉勋故意:“天冷,不想动手做饭,主要还要刷碗。” “那你准备饿死我吗?”眼中精光一闪,苹如出了个馊主意:“要不咱们吃叫花鸡*吧。不用锅碗瓢盆,泥巴一裹,火堆里煨熟。最好烧火之前,找到一块玉米地,顺便烤玉米棒子,主食也就有了。吃完到河边洗手,水费也省了。” “噗,有饭菜有饭菜。” ☆、重庆 国民政府虽多次强调把旧历节日移花接木到阳历日, 但民间依然从旧俗旧历过春节。 已经是正月初四,吕班路街道上熙熙攘攘,纷集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苹如挽着汉勋一起玩风车、吃糖葫芦, 抽签、玩转盘算年运,参观博物馆, 围观义卖摊位凑热闹。 玩儿够了,两个人才从人山人海里晃dàng出来, 苹如远远看见衣锦媚行珠宝洋楼, 扯了扯汉勋的衣袖:“汉勋, 今天是西洋情人节。” 前两天汉勋接到了重庆致电,要求他在三月初返回重庆,差不多过了元宵节就要动身, 汉勋有些心烦意乱,方才被苹如拉着顽闹,他有些意兴阑珊,淡淡回道:“西方的节日, 咱们又不兴这个。” 苹如微微笑着:“去年的七夕你不在,今年的七夕又还有好几个月。我有一样特制的东西要送给你。又寻不着由头,就勉强把西方的情人节拿过来了。” 见汉勋似乎无动于衷, 她补充说:“西方的情人节,又叫还情节。女子可以在这个节日送一些礼物给心爱的情人。” 汉勋方觉新鲜:“说法有些见外,情人之间还还不还的。内容倒还不错,或多或少能增进情侣之间的关系。” “走啦。”苹如笑着把汉勋拉到了衣锦媚行小洋楼。 小洋楼里面珠宝古董有序陈列, 琳琅满目,一室珠光宝气。 女服务生露出职业xìng的微笑,询问苹如是否来取前些日子定制的情侣项链。 苹如微一颔首,女服务生就叫人取了来。 “喏,这是您的设计图,这是成品,您检查一遍,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女服务生把设计图和成品展示给苹如和汉勋,顺带推了一面半身镜过来。 两块铜钱大小的鸡心状金坠子做工精美,毫无瑕疵,苹如捏起来笑赞:“看起来不错。” 她一掀,鸡心坠子开了一半,竟是个袖珍金盒,里面是汉勋的小照片。 小照片四周点缀着荧光粉,摸起来有些小凸起,苹如笑着给汉勋看:“瞧,我把你珍藏在我的心里了。” 难得苹如也肯用心。 汉勋看着苹如,有些愣神。 苹如轻轻搡他:“帮我戴上吧,我看看怎么样。” 汉勋一笑,撩起苹如后面覆盖脖子的头发,轻轻扣上链扣。 镜子里,苹如捏着坠子笑,她又拿了另一个坠子,转身把汉勋推到镜子前,踮起脚按了按他的肩:“你长太高了,低一些。” 汉勋顺从着苹如,微屈膝盖,低头看着坠子在他胸口晃动。 “好啦。” 被法学耽误的设计师苹如语声含笑,跟汉勋并排站在镜子前,手臂绕到他背后,轻轻揽住,仰头笑问:“怎么样?还算喜欢吗?” 汉勋微笑,抬起坠子问:“里面也有照片吗?” “有啊。是我呐。你也要永远把我放在心里。” “当然。” 汉勋低头,在苹如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离别前的日子,汉勋过分珍视,只字不提他要走的事,想着别让离别扫了兴致,直到要走的前一天,汉勋才跟苹如坦言。 那时他们正坐在中餐厅里点东西,汉勋纠结着该吃啥,他翻着菜单,喃喃:“不晓得吃什么了。贵的舍不得吃,便宜的都吃完一遍了。大概我代表的就是广大中产阶级的矛盾心态。” 苹如已经点好了面和小菜,她支着下巴,慢悠悠道:“像我们无产阶级没知识份子就不那么纠结了。一碗面,我可以花式吃上半年。” 汉勋抬头,揶揄:“哦?说说看。是不是今天不放辣椒,明天放辣椒,后天不要汤,大后天带汤。” 苹如搁下手来,歪着小脑袋戏谑:“哪有?辣椒必不可少。我可以选择站着吃,坐着吃,趴着吃,蹲着吃,边逛边吃……” 汉勋抿唇一笑,打趣:“辣妹子的吃面生涯,有趣有趣。” 苹如得意地晃小脑袋,面已经上来了,她不等汉勋,放好辣椒就开吃:“再不点,我就吃完了喔。等会儿抢你的吃。” “切,小样儿。”汉勋一鼓作气点了不少,“反正有那么多,随便抢。” 苹如一向吃东西有度,近来吃得更少,她嘴上说抢,实际上连自己那碗面都没吃完,汉勋让她多吃,最起码得跟以前一样,苹如笑道:“过年太养膘了。我要是像你一样吃饭只长个子不长ròu,那我也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我看你也不胖嘛。颧骨都比以前明显了。还是多吃些。”汉勋夹了一筷子菜给苹如,觉着不够,又来了一筷子:“必须吃完。” 苹如微微撅嘴,轻轻咬住筷头瞪汉勋:“臭大熊,等我吃成胖子你就后悔了。” 汉勋捏捏苹如的小脸,笑着:“那你吃个胖子给我看呐,试试我后悔不后悔。” 他的笑像是那冬日的暖阳,驱yīn走霾,引得苹如抿唇浅笑。 眼见苹如吃得差不多了,汉勋正色:“苹如,我明天就要走了,回重庆。” 是回,而不是去。 仿佛重庆才是他经常停留的地方。 以后,都会是这样吧。 苹如擦嘴的手顿住了,紧紧捏着那一块纸巾:“这么快啊,我都还没开学呢。” “急着回去做什么呢?” “外国对开小飞机和大飞机分得很清楚。咱们国家在这方面做的远远不行。你知道的,我在意大利留过学,大飞机小飞机都有开过。所以航空委员会秘书长通知我回去训练新一期飞行员。” “那很好啊。支持你。” 苹如微微一笑,握住汉勋的手,好久才放开。 互视着,也静默着,汉勋突然低下头去,从身后的皮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细的小礼物盒子,放到苹如面前:“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苹如拿起来看了看,微笑:“我回家再看。” 回家后,苹如拆开盒子,三克拉的钻戒在灯光的照耀下光华流转,炫目夺人。 电话声响了,苹如接了,那一头,是汉勋的声音:“苹如,那是我最想送给你的礼物。记得收下,明天,我想看你戴上它。” 苹如怔然,半晌没有话语。 电话那一头也挂掉了。 天如敲门喊苹如吃饭,苹如应声下了楼。 海澄也回家吃饭了。 周旋了好几个月,海澄去重庆的事情也没个着落,就因为他的日本血统。政府查得很严,他又是前不久刚从日本回来的,就更为忌讳,不愿收编他。 父亲郑钺从法不从政,为人刚正不阿,不弄权变,在政坛上认识的人也不多,入编方面帮不了儿子多少。 为此,海澄十分心烦。 成为国家的空军,就这么难吗? 苹如忽然想起了汉勋,他是第二期的空军,资历威信都高,又深得航空委员秘书长的器重,有他出面推荐,事情会不会就简单了些。 苹如没有跟哥哥说,因为上一次她跟汉勋分手的事情,海澄与汉勋似乎淡了不少,她也没有跟家里说她跟汉勋已经和好了。毕竟汉勋有未婚妻的事情,她家里都知道了。 郑钺和海澄都不希望苹如将自己投进到危险的道德旋涡,引起亲友的误解和指责,社会的喧嚣与诽难。 黎明时分的火车站,很壮观。那轨道的尽头,像是要通往无限光明与雄伟,让人心神激dàng。 汉勋带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皮包。 苹如从自带的小包里掏出几包压缩饼干,塞到他的口袋里。 风里夹带着寒气,苹如为汉勋紧了紧围巾,彼此好似都没什么可说,又有说不尽的缱眷温柔。 “我戴上它了。”苹如从衣领里拉出一条银色的链子,上面的坠子正是汉勋送她的戒指。 “你不是已经有一条金项链了么。”汉勋看着戒指,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嘴角微微抽动,眼里有着微不可察的落寞。 苹如低眉一笑:“不一样的。这个算你送我的。” 她明明知道他是希望她戴在手指上的。 汉勋只是轻笑,苹如拉住他有些凉的手:“汉勋,去了重庆,记得经常寄照片回来,让我知道你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变化。我也会经常寄照片、打电话给你的。” “嗯呐。”汉勋浅笑,拭去苹如眼角的一滴泪。 “还有,汉勋,有一件事情,我想拜托你。哥哥他跟我一样,有一半的日本血统。他一直想去重庆,可政府不收哥哥,所以就麻烦你了,看一看能不能让哥哥去。” “到了重庆,我会向政府举荐的。到时候再给你消息。” 苹如微笑点头,汉勋静静看了苹如一会儿,那句‘我等你,你也等我’,始终没能说出口。 如果她肯戴上戒指来送他,他一定欢欣鼓舞地同她说。 可就现在看来,他不想再给她负担了。 离出发时间点没多久了,汉勋上了车。 望着渐行渐远的火车,苹如攥着链子上的戒指,扣在唇上。 “对不起。” ☆、上司 步入初夏时节的上海, 气温已经很高了。 苹如换上短袖低岔橘色格子丝绸旗袍,配上黄色颈饰,跟福南约好一起去良友报社试镜。 良友报社专门刊印发行上海名士名媛为封面的时尚画报, 天如是艺术生, 平时就爱看画报,得知姐姐要去良友报社, 扯扯苹如的衣角,呼眨呼眨眼睛:“姐, 我没有零花钱了, 你帮我续订一下良友的画报, 好不好?” “好,回头再跟你说。” 苹如踩着藏青色高跟鞋出了家门。 福南就在弄堂口等她,两个人边走边聊, 不知不觉就到了良友报社。 报社门口架子上摆放了最近几期的画报,影星胡蝶、阮玲玉,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士女士,他们的画像或是照片耀眼夺目地印在封面上。 福南一直都想成为模特或是明星, 打听到了良友画报的风向,于是她打扮得干干净净,新派时尚, 拉着苹如去试镜。 名士名媛,福南觉着自己虽然不是名士,但也算是个名媛呐! 这就占了一大优势。 她还觉着自己长得也不差,上了画报封面也不会吓死人。 又有一个优势。 还有呢? 来的路上福南就掰着手指跟苹如细数她的优势, 苹如再那么一鼓励,她愈发觉得自己就是七月份的封面女郎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社长伍联德先生觉得苹如更适合作为七月份良友画报的封面人物,他先是委婉拒绝了福南,随即打量着苹如:“你旁边的这位郑女士的气质不可多得,很有贵族气息。” 苹如一脸茫然,他又道:“郑女士,我盛情邀请您拍摄画报封面,很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明明是福南要来试镜的,结果被苹如无意中截了胡,苹如想尝试,又对福南心怀内疚,她想了想,微微一笑:“社长,可不可以让我和胡女士一起上封面啊?胡女士也很有名媛风貌啊。” “画报没有两个封面人物的先例。” 苹如依然笑着:“您的画报才创立了十一年,自然有很多新版样没有试过。况且,您的画报不是创立了以名士名媛为画报封面的先例吗?再创一个,也算一次试水呐。” 苹如越是如此,伍联德越是坚定了要让苹如上封面的决心:“两个人物一起上封面,人物显小,对于时尚杂志而言,不太引人注目。我还是提倡发行一个人物的封面。” 苹如低头抿唇,再抬起头来,她笑道:“那算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苹如朝伍联德鞠了一躬,随即挽住福南,准备要走,福南拉回苹如:“苹如,你去吧,你上了封面也很好啊,就当帮我了结了心愿。” 苹如仍有疑虑,福南摇了摇她的手臂:“去吧。” 一个月后,苹如的照片出现在了良友画报封面和良友报社的宣传栏里。 天如按日子从门外邮箱里取出良友画报,看到与姐姐有五六分像的封面人物,简直要惊呆了。 她回到房间里又仔细看了看。 脸的轮廓那么粗犷,不像,嘴巴描得跟鸟嘴一样,不像,肤色灰黄灰黄的,不像…… 乍看有点像,细看,很多地方都不像。 天如觉得封面女郎不是姐姐。 可是,有五六分像已经很蹊跷了。 苹如回来后,天如马上拿着画报问是不是她。 苹如自然点头。 天如觉着这个描画封面的画家是不是良友报社的新职工,还没她画得好呢。 “姐,描成这样你也能忍?”天如为姐姐抱不平。 苹如笑:“或许这是大众审美,跟咱们的审美有出入……” 天如砸舌:“照这审美,良友画报下一期的订阅量一定会下滑的。” “内容更重要。” 苹如不以为意,第二天就应报社致电邀约,去取肖像使用稿费。 报社门口,苹如遇见了同班的日本留学生,她用日语跟同学打招呼,闲聊了几句,就进去了。 宣传栏下观看大封面与画报宣传语的人,怀揣着最新一期的良友画报,看了苹如好久。 日头渐大,他摘下头上爵士帽,露出那张与嵇希宗有三分相似的脸,剩下不相似的七分大概就是他遗传父亲更多,且比嵇希宗年轻造成的。 “这个姑娘怎么样?”接到急召电话,嵇希宗急命地飙车过来,结果一来陈宝骅就指着画报的封面女郎问他这个问题。 一场大舅舅跟小侄子兼下属与上司的口舌较量开始了。 嵇希宗一本正经地指控:“你要我赶紧过来,就是要我对一个封面女郎评头论足?嗯?我的上司。” “不是啊。”陈宝骅拿出小侄子的身份来,亲亲切切地喊舅舅,“舅舅,我昨天看到你和这个妹妹一起回家来着,你们认识?” 苹如从报社里出来,嵇希宗低头看了一眼封面,方认出封面女郎是苹如:“何止认识,我们是好朋友。” “那就更好说了。” “好说什么?” “请她加入我们。”陈宝骅腰杆笔直,身份转变灵活。 现在陈宝骅又在用上司的身份说话了,嵇希宗没有时间为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己的反shè弧默哀,他凝眉:“为什么?她根本不具备特工该有的优点,相反她有很多缺点。她在很多细节上粗枝大叶,她对待人事毫无戒心,她……” 面对越说越激动没把他当上司的下属,陈宝骅抚抚嵇希宗起伏的胸膛:“别激动,我的亲舅舅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她怎么没有优点,依她落落大方的言行举止,还有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我敢断定她的社会关系很好,很适合搞情报,而且她还会说日语,也许她还能从日本人口中得到一些情报。” 嵇希宗缓了缓,平心静气地反驳:“她的人际关系确实不错,可她也很容易局限自己。因为她有男朋友,她会刻意回避跟男生jiāo往。她会说日语,那是因为她有一半的日本血统。” “社jiāo局限问题,这是可沟通的。至于日本血统问题,这并不重要,只要她视自己为中国人,她就是中国人。” “她缺乏训练,根本不会保护自己。” 陈宝骅很坚持:“那就接受训练啊。女孩子突破十八*九岁花样年华的魔咒,后劲比男孩子足。如果苹如经过一轮轮的训练,我相信她一定会成为比舅舅还优秀的特工。” 嵇希宗轻轻摇头:“苹如不会接受的。我曾经试过。她不愿意加入国共之间的争斗。” “那是因为你没能力说服她,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有尽力说服她。”陈宝骅认定了苹如,“找机会,让我认识她,我去说服她。” 沉默了会儿,嵇希宗答应了:“好。另外的事呢?” 陈宝骅笑:“就是这个,没别的了。” “你逗我。”嵇希宗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中了小侄子的招。 心血来潮想逗他。 “没有,我认真的。” 认真地逗他。 “……” ☆、反战 上海的战事持续了一个月之久, 中国已经从先发制敌的一方转变为抵御防卫的一方。 吉斯菲尔路一家酒店里,苹如捏着一个水晶高脚杯,杯中红酒香醇, 她穿梭在青年友人中央, 侃侃而谈,吐气如兰, 醉意在她眼角眉梢染上一丝媚态,不过不妨碍她言行的得体, 举止的端庄, 气质的高贵清纯。 谈到中日大战, 她激愤起来,像九一八事变那一年,鼓动大家演讲发言, 印制发布抗日传单,制作衣服被子等支援抗日。 友人们纷纷响应。 陈宝骅头戴爵士帽,坐在边儿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半杯红酒, 默默注视着苹如,今天的她一身蓝色礼服,比报社门口看见的她更加光彩照人, 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苹如的确很适合参加社会活动,参与jiāo际。 至于嵇希宗说她刻意局限自己,陈宝骅观察过了,他发现嵇希宗说得并不完全对。 苹如的社jiāo局限其实也并不明显。 嵇希宗靠得太近, 把她的缺点放大了。 校花嘛,更多的人也就是看中她的美貌。 十九岁的她,在人际关系方面,还是够格的。 她只是刻意跟那些与她还未成为朋友就开始追求她的人保持距离。 而那些已经成为朋友去跟她表白心意的人,她会处理得很好,不会让双方有多余的尴尬。 苹如跟一个对她稍有好感莽撞表白的人沟通过,重新回到聚会人群中,她梨涡里盛着发自内心的微笑,那么让人想靠近。 陈宝骅拿着一个新的空杯和一瓶红酒过去,跟苹如搭讪:“郑小姐,还能再喝一杯吗?” 苹如抿唇浅笑:“我酒量太差,最后一杯了。” 倒了半杯,陈宝骅递给了苹如,引着苹如到旁边坐下,方便说话。 他套近乎:“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苹如看了陈宝骅一会儿,也觉得他面熟。 “不,是我单方面见过你。七月份那一期良友画报的封面女郎是你吧?” 苹如承认:“是,一次偶然的机会。” “你姓郑?” “嗯。” “令尊是哪位?” “家父是法院特区分院的首席检察官,郑钺。” “郑钺。”陈宝骅喃喃,想起了数年前的一桩旧事,他仔细打量着苹如,忽然笑了,“我们恐怕八*九年前就见过。” 苹如礼貌xìng地回想,终是微微摇头:“想不起来。” “如果八*九年前,你父亲在南京任职法官,那么我就没记错。” “八*九年前,父亲的确在南京做官,我们家属就跟着父亲住在南京大石桥。” 陈宝骅惊喜道:“那就是了。当时你父亲惩戒国民政府委员会机要科长,我作为组织部科员参与其中。你父亲所在机关就在南京大石桥,我跟你父亲常常见面的。有时候还会见到你父亲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十岁左右吧,看样子应该就是你。后来,大概是四年前吧,你父亲就升迁了。我倒是不知你父亲到了哪里做官,原来是在上海啊。” “您怎么也来上海了呢?上海的战事这样紧迫。” 陈宝骅莫名信任苹如,也为让苹如信任他,他毫不隐瞒:“正因为战事紧迫,我才被调到上海来。我现在是军委会调统局一处驻沪专员,掩护身份是新生命书局经理。” 苹如忽然意识到什么,她问:“您之前说您所担任的组织部科员一职是guó mín dǎng中央组织部科员?” “对。” 苹如恍悟:“那您一定认识嵇希宗了?您是他的上司?” 陈宝骅一丝不苟地笑:“像不像?” “长得像。”他顾左右而言他,苹如也懒待正面回应他了。 陈宝骅言归正传,伸出手来:“郑小姐,我邀请你加入我党。” 苹如把杯子塞到陈宝骅手里,似笑非笑:“我并不觉得我的加入会有任何意义,相反我恐怕没办法服从贵党的命令。哦,前不久就有一个姓俞的共*党,被我借父亲的名头保释出去了。” 已经从嵇希宗口中得知苹如的顾虑与忌讳,陈宝骅对症下yào:“郑小姐,现在时局不同了。国共两党将暂时放下恩怨,一致对外,你加入了我党,就相当于为中国做事,不单单是一个政党。” 苹如笑:“那我加入共*党,与加入贵党,其实并没有区别吧。” 陈宝骅明白事情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解决,他无奈:“郑小姐,你对我党有偏见。” “我只是不小心知道了一些事情。” “所以你以偏概全?” “或许是吧。”苹如不想再谈论下去,她起身,长腿迈出几步,再次融入到人群中去。 聚会将散,嵇希宗过来找苹如,苹如歪着脑袋瞅他,戳着他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希宗,你,是不是不想jiāo我这个朋友了?你,是不是想要抛弃我这个朋友?” 嵇希宗不明所以:“说得什么话呀?” 苹如收手,仰头瞪他:“我记得你第一次骗我入局后我就跟你说过,如果你胆敢再因为你的组织骗我一次,我们就绝jiāo。” 嵇希宗急问:“我哪里又骗你啦?” 苹如朝陈宝骅那边瞅了瞅:“你让我去参加这场聚会,是不是答应了你们的人?” 嵇希宗才不想承认他认识那个讨厌的上司呢:“我冤枉啊我,这不同学的聚会吗?一个同学遇见了我,把我们两个的请帖一块儿给了。怎么就是我骗你呢?” “我们同学聚会,怎么就有你们的人混进来?” “我怎么知道,我管的又不宽。再说了,你觉得自己哪里好了,我们的人还非你不可?” “好吧,你厉害,我不说你什么了。我要跟你绝jiāo两个小时。”苹如扭头就走。 嵇希宗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九点七分。” 他手表调快两个小时,跟过去抬手给苹如看:“喏,现在是十一点七分,两个小时过去了。” 苹如啼笑皆非:“天呐。我决定跟你绝jiāo两天。” 嵇希宗取下墙上的日历,又跟上前去苹如:“苹如,今天几月几号来着。” “九月十八号。” 嵇希宗当着苹如的面儿撕掉两页日历:“喏,现在二十号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真后悔回答他今天几号了,苹如掀眼皮:“神经病啊你。找李寒烈治治再来跟我说话。” 来的路上苹如和嵇希宗一块儿遇见了李寒烈,知晓了李寒烈就是嵇希宗认识的那个医学生。现在苹如觉得,除了她自己,能跟嵇希宗扯上关系的都是跟他一伙的。 “他不是神经科的,治不了。” 噗,现在是他一本正经要跟她抬杠了。 苹如只想跑…… 才回到家中,苹如还在换鞋,舅舅徐耀华就提着几包吃的用的过来了。 徐耀华不进门,他把东西递给周嫂后,在门口道:“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到你们家了。因为中日大战一触即发,而你们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也许有一天中日议和,我们会再见的。” 他说完就准备走,苹如追了出去:“舅舅,你还是反对战争的,对不对?” 徐耀华抬手给苹如拭了泪,和蔼地笑着:“傻孩子,就算中日开战,我依然是你的舅舅啊。” 苹如咬了咬唇,压低声音,眼神里多了几分坚毅与笃定:“舅舅,我想跟你一起参与反战。” ☆、花水 临时会议室里面, 驻沪日军陆军特务部总务补佐花野吉平和早水亲重,班长三木亮孝,经济补佐冈崎嘉平太等人互相jiāo换反战观点, 苹如只是坐在那里认真听着, 有时候支着下巴想些什么。 徐耀华考虑到苹如从前很少接触反战派,只是隐约知道反战派是在帮助中国, 对反战问题大多不太懂,所以他把苹如送过来旁听会议之前, 就跟花野吉平打过招呼, 前期让她多听, 过些日子再让她发表看法。 因此花野吉平等人也没有提问苹如。 散会后,花野吉平叫苹如跟他一起出去走走。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好问苹如,现下他试着问了问苹如对于中日这场战争的看法。 苹如默了默:“军国主义的海外扩张, 对大众的利益几乎是没有照顾到的,更多的是考虑大资本企业的利益。而海外扩张的战果,也根本不足以弥补战争对国内带来的损害。就拿上海的战事来说,中日双方可谓是两败俱伤, 只那么两三个月,两国数以万计的战士都死在了战场上。当两国的国民看到报纸上志愿者打开军用包裹的照片,听到播音机里播放战役死亡人数, 收到政府或是组织发出的家属死亡密函时,该是怎么样的心情?此刻,我想很多人正感同身受。” 花野吉平第一次听到这个多次旁听会议却不发表言论的女子说自己的看法,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有如此哀伤的神色, 打破了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花野吉平心怀期待与好奇,看着苹如的眉眼,还有她不笑即显的梨涡:“你倒是不只看到了自己国家的苦难,也看到了对战国的损失。你不只是一个爱国者,更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苹如抿唇,那梨涡更深了:“和平主义者?我觉得我不是。相对而言,我支持列宁的观点,也就是说我支持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的一切尝试,但是国内需要革命就一定不能轻易放弃。” 她是个有待挖掘的宝藏。 没有人知道她的脑袋里有多少稀有珍藏。 花野吉平怔然良久,方道:“嗯,很有想法。那你是共产主义者咯?” 苹如缓缓摇头:“不是的,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想要为正在受侵略的祖国尽一份力的女青年。目前,我还没有做过什么实际的,有用的。” 她的语气里,有对自己无能的失望。 话题太过沉重,眼前的女孩子也太过感xìng。 没谈话之前,她该是笑着的。 花野吉平有了负罪感。 他扶了扶眼镜儿:“早就听你舅舅说,你们一家人都很爱国。” 苹如自嘲地笑:“烂土豆子,不经夸的。” 花野吉平有意岔开话题:“中国的语言,就是有意思。” 谈到中国语言,苹如突然想起了汉勋给她寄回来的一首英文爱情诗,他把那首英文诗用好几种形式翻译加工出来了。每一个版本里,都是他对她的用心。 只是想想心头就甜丝丝的,苹如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说句自恋的话,我也这么觉得,好多英文诗,光看英文翻译真不怎么样,但一经汉语的加工,赋予它多种风格,它就能有多少美感。比如什么白话文艺版,诗经版,离骚版,还有五言诗版,七言绝句版,各有各的欣赏点。” 花野吉平由衷地搭腔:“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我在满洲国大同学院待着的那几年,没事儿就去听学院的老师讲课。” 苹如忽然轻拍脑门儿:“哎呀,都怪我,刚刚还在谈正事儿呢,我几句话就给带偏了。咱们言归正传吧,不能浪费你太多时间。” 花野吉平捉下苹如脑门儿上的手,笑着:“不是你,是我故意带偏的。我想听你说话,什么都行,不须是反战话题。” 他说他想听她说话。 也是,毕竟她沉默了很多天。 是舅舅让她少说话,以免说错话。 有组织有派别的人都敏感得很,稍有不慎就会被怀疑。 可是太小心翼翼的话,给人一种藏着掖着的感觉。 也不太好吧。 没经验的苹如暗暗想着。 见苹如半天不说话,花野吉平补充道:“有关反战的内容,可以留在会议上再说嘛。我看你每次被你舅舅送过来开会,都是很认真在听,却不多说一句话。散会了倒是挺能说的。” 苹如撇撇嘴:“我是新来的,没有什么背景,而且什么都不懂。哪敢多说话,惹人笑话啊。” 花野吉平不以为然,鼓励苹如:“你舅舅不就是你的背景吗?你方才的想法不是也很有道理吗?” 苹如凝眉:“我都不知道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舅舅到底做什么。他反战,却又不跟我们一起。多奇怪呀。” “你知道他反战不就成了吗?大佬不跟我们在一起也很正常呐。” “大佬?你才是大佬。”苹如扯扯花野吉平的袖子,“让我傍吧。” 花野吉平佯作犹疑,余光瞥见苹如眼里的期待,他转而将目光流连在苹如眉眼之间:“那,我每一次开会,希望你这个小布丁都能出现。” 苹如实事求是地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只能说尽量。因为我要应付学校,还要服从父亲母亲的管教,恐怕做不到每一次都去。” “听你舅舅说,你在学业上并没有压力,还跳级。直接找人代你上课不就成了吗?” 苹如微微一笑:“这个主意好。” 花野吉平呲笑:“好什么好,活生生地把一个乖学生给带坏了。” “乖什么啊,我最近正想着怎样腾出时间参与会议呢。” 苹如俏皮地轻闭左眼,一瞬睁开,笑言:“多谢了。” “不用谢。以后有事情都可以来找我。”花野吉平递了电话号码给苹如。 苹如笑着接了,他又问:“我有事情也可以找你吧。” “当然可以啊。” “那我怎么联系你呢?通过你舅舅吗?会不会太麻烦?” 苹如一样也给了花野吉平电话号码,顺带提醒了一句:“但是,如果接电话的是我家里人,你不能跟我家里人自报家门,只能说名字。因为我参加你们的会议,是背着家里的。我怕他们会担心我。” “现在准备回家吗?” “嗯。” “我送你吧。” “下次吧。今天,我想一个人走走。” 跟花野吉平分手后,苹如一个人走在虹口街道,心事重重。 花野、早水和三木他们本身就在特务机关任职,自然能够互相jiāo换情报,jiāo流反战观点。 可是她只是一个由舅舅庇护进入到上海反战小团体的中国人,除了能听懂日语会说日语,她有太多欠缺。 所以在这个反战小团体里面,她只会一味地摄取,没有任何贡献。 马路左侧塔架上的大报钟播报两点整了。 天呐,又要迟到了。 半个小时,半个小时拦一辆黄包车赶到学校应该没问题吧。 很多东西,你不需要的时候老在你身边晃dàng,需要了偏偏又没个踪影。 好想有一辆自己的车。 就在苹如决定脱了高跟鞋跑的时候,早水亲重的车子在她身边停下了,他打下玻璃窗,开了副驾驶那边的门:“苹如,上来吧。” “谢谢早水。”苹如坐了进去,早水亲重侧身,一伸手帮她关了车门:“目的地?” “法政学院。” “好。” 他语言简洁,动作也利索,苹如不自觉地受他影响。 一路上好像也没什么话,就到学校门口了。 下了车,苹如忍不住回头,再次含笑道谢:“谢谢早水。” 早水亲重回笑点头,驱车而去。 苹如跑到教学楼下的时候,铃声已经响了。 就那么几分钟,都不肯给她。 苹如到了教室门口,从窗户上的小玻璃看见老师正在黑板上写字,她想偷偷推门进去,结果老师就转过身,面对学生们开讲了。 现在老师还没发现人少,等会儿一提问,可就露馅儿了。 前门不行,苹如又跑到后门,后一排的男同学看到苹如,看着苹如指了指前门。 苹如会意地到了前门,老师课前回顾提问问题,正是后排的男同学举了手,老师顺着过道走了下去,苹如才有机会回到了座位。 路过嵇希宗座位的时候,嵇希宗还伸腿拌了她一下:“又迟到。” 放学后嵇希宗载苹如回家,车上问苹如去做什么,苹如只是喏喏地说她去找工作了,她想要有一辆车。 嵇希宗直接就给戳穿了:“我看,你是想有一辆车,好在学校跟日本特务机关奔波吧。” “你监视我。”苹如瞪他。 “我一直在学校好吗?”嵇希宗否认,“你宁愿加入日本反战组织,也不愿意加入我们吗?你好好想一想,你所在的日本反战派,他们一直周旋的目标是什么?” “反对战争,寻求和平。”每一次开会几乎都是围绕这个主题。 嵇希宗长舒一口气:“寻求和平,不是说单方面的事情,是中日双方的事情。现在日本和中国已经开战了,要和平,势必得有一场又一场的谈判。也就是说,除了打败日本,也许日本反战派作为媒介,把中国和日本联系起来,或许会和平的可能。” 半晌无话,是苹如在思考他的话,过了会儿,她道:“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我们的人。” ☆、调停 红灯亮了, 嵇希宗停了车,他侧着头,眉峰一聚:“苹如, 我更希望, 你说的是‘我会转告给他们’。” 苹如微微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嵇希宗抬手按在她肩上:“苹如,你认为你跟那些反战派在一起开会, 除了纸上谈兵, 有为中国做什么吗?” 苹如低头说:“我不知道。现在看起来是没有做什么, 不代表以后。” 嵇希宗捏住苹如的下巴,轻轻抬起,说话的时候, 他看起来那么真诚,那么苦心孤诣:“加入我们,我们会告诉你,你该做什么?慢慢地, 你会有方向,你会知道该做什么。我不是要你从日本反战派退出。相反,我希望你可以继续留在你的团体里。因为在你的反战团体里, 有许多驻沪日军中层官佐,相当于你已经有一只脚踏入了那个圈子里,只要你稍微借力,就可以在其中来去自如, 得到许多有利于中国判断下一步动作的消息。而这些消息,需要有人接收,没有人接收,它就是没用的消息,你就是在做无用功。” 就这么对视了许久,苹如的心到底动摇了,她叹气,未点即红的嘴唇微动,声音很低:“我帮你们收集情报,但是你们不能有底子,不能对我的情报我的行动有任何的记录。无论来日怎样,我不想连累到我的家人。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好,我们去见陈宝骅。”绿灯亮了,嵇希宗驱车拐了个弯。 “要回家呢,急什么?” “防止你临时变卦。” 车子开到了新生命书局。 嵇希宗迈着大步走到柜台跟前,吩咐柜台收银员:“去跟你们经理说,他舅舅和他看中的小姑娘来了。” 苹如在他后头抿唇笑,他转过身来:“笑什么?” 苹如还是笑:“你的话,要是让经理夫人知道了,经理可能会遭殃喔。” 嵇希宗嘴角微动:“活该他欠管教。” “你去管教啊。”苹如撺掇他。 嵇希宗缓缓摇头,一脸无奈:“我管不了。我要是管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拿出上司的身份请我出去了。” “舅舅才来就要走啊。”陈宝骅突然就出来了,步子悠悠,神情懒散,一副赋闲的模样。 “你想多了。”嵇希宗自行到里屋的茶几旁坐下了。 陈宝骅看着嵇希宗一笑,又笑盈盈地揽住苹如:“我看中的小姑娘,过来。” 三个人各自坐在一条沙发上,一个店员端来了茶水。 陈宝骅推了一杯给苹如:“欢迎你的加入。” “我不加入,抱歉,我只是愿意收集情报给你们。”苹如把她的条件讲了出来,陈宝骅表示理解。 “另外,因为我父亲亲民的缘故,我们家可能跟一些中*共地下党有jiāo往。我家里人大多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有些是因为要父亲或是我们家里人帮忙不得已承认的。今后,如果我出手帮助他们,你们不能以我背叛你们看待我对他们的援助行为。毕竟,我对你们没有服从所有命令的义务。请你们也对我放心,我不会向他们泄露任何不利你们的消息。当然有些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跟我说,但是你们在跟我布置任务时,要告诉我这个任务具体起到什么作用,然后我决定要不要做。”有些口干舌燥,苹如呷了一口水。 陈宝骅笑道:“很好,能提出这些条件来。证明你此次前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认真的。我全部接受,还有别的条件没有?” 苹如刚有摇头的倾向,嵇希宗替苹如想到了,他直言:“有,苹如缺一辆车,来来往往不太方便。” “我缺钱。”陈宝骅这句话是朝着嵇希宗说的,语气也是玩笑的语气。 嵇希宗看着苹如微微笑着:“苹如就是金钱。她会告诉你,她的价值所在。” 陈宝骅嘴角微微一歪,丢了一把钥匙出去:“钥匙拿去。” 苹如默契地接住了,她自信道:“等我有了工作,自己买了车,就还你。” 嵇希宗劝苹如:“别这么早出去工作,家里人会担心。而且太分心,多放心思在学业……” 嵇希宗明显还没说完,陈宝骅背靠沙发闭目养神,声音懒洋洋地chā了一句:“……和情报上。” 半天没人搭理,陈宝骅睁开眼坐起来,发现苹如已经被嵇希宗拉着,到书架前翻看书目去了…… 陈宝骅给苹如的车子,苹如不敢常开回家,大多时候就停在学校的地下停车场。偶尔在街上被家里人看见了,她就说是朋友的。 嵇希宗的意思,苹如已经在最近的一次会议上告诉了花野吉平他们。早水亲重是日本内阁首相近卫文的亲戚,他愿意为此作出尝试。 苹如欣然去跟嵇希宗说明早水亲重的尝试,才知道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已经出面斡旋中日停战议和的事情。 就在十月三十日陶德曼主动拜访了guó mín dǎng政府外jiāo部次长陈介,劝告国民政府与日本讲和。 陶德曼转述了日本方面的意图:在内蒙组织自治政府;华北不驻兵;上海由国际警察管理;停止排日;共同防共;减低日本货进口关税;尊重外国人在华权利…… 陶德曼还特别指出九国公约国联会议不会产生有利于国民政府的结果,劝国民政府不要寄希望于国联对日本的惩罚。 十一月五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亲自会见了陶德曼,而此时日本又增加了内蒙自治、华北建立非军事区、以亲日派为华北行政长官的三个条件。 几日的时间过去,中日上海战局也跟着发生变化。 日本已经成为占优势的一方,是以才会有那些附加条件。 蒋委员长表示如果日本不愿意恢复战前状态,中国不能接受日本的任何要求。 而国联会议的结果只是谴责日本企图以武力改变中国现状的政策。 日本也对此视若无睹。 再后来,华北方面,太原失陷;淞沪方面,日军自杭州湾登陆,南京岌岌可危。 陶德曼趁势再一次与蒋委员长会谈。 蒋委员长表示同意以日本的建议为和谈基础,但必须保持华北领土主权之完整。另外,和谈中不得涉及中国与第三国已成的协定。谈判过程中,中日双方不能继续敌对行动,谈判的基础不能像最后通牒一般不可改变。 接下来就是等待陶德曼把日本的意思再转达过来了。 了解好大致情况的苹如,将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调停中日战争的事情告诉了花野吉平。 花野吉平认为这是日本停战撤军的好时机。 苹如表述了自己的疑虑与看法,她认为,国民政府在上海发动战事,本意就是要分散日军,拯救华北,乃至全中国。可如今日本政府借中国日渐势蹙,所提条件愈发苛刻,直接要求华北特殊化。 这一场德国调停,除了能为中国争取一点时间,分明更像是一场诱降。 德国希望日本快速与中国停战,是为了日军可以加入到德国与苏联的战场中去。而日本,则是为了实现对中国的速战速决。 对于苹如的疑虑,花野吉平颇为感触,他准备马上回东京,去打听清楚德国调停一事的真正内*幕,以从中作出努力。 苹如一直关注着陶德曼调停的动态,她频繁活动在日本友人圈中,得知日本仰仗军事气焰,对于国民政府第二次的答复,相应地又新增了四个条件,即是:中日满三方合作防共;华北特殊化,并将特殊化范围扩大到内蒙及上海附近的非军事区;中日满三方成立经济合作协定;中国赔偿日本战费。 而国民政府觉得条件太过宽泛,坚持想要知道这四个条件的具体内容。 陶德曼的第三次调停因此持续了将近半个月。 一月十六日,日本首相近卫文发表了第一次对华声明,不以蒋*介*石为首的guó mín dǎng政府为中日和谈的对象,中日问题绝无第三国调停的可能。 调停失败,战争依然在持续。 许多人的美好愿望破灭了。 那么多人的努力都是惘然。 苹如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厚实的裘皮大衣紧紧裹在身上,似乎也挡不住那入骨的寒冷与蚀心的无助。 回家吧。 一进门,就看到父亲慈爱的脸,苹如踮起脚尖,搂住郑钺的脖子,躲在他怀里哭了好久。 哭过了,才算畅快了些。 苹如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天如也跟了进来,她双手负背,明显是藏了什么东西在背后:“姐,你猜是什么?” “不是好东西,你才不会这么卖关子呢。”苹如笑着伸出手来,“快拿给我看吧。” 天如把信送到苹如手里。 是汉勋的信。 天如佯作趁机敲竹杠:“姐姐,你拿什么谢我呢?要不是我,你和汉勋哥的情书就要被爸妈看见了。” 天如因为时常订阅画报杂志,她几乎每天都要看家里的邮箱,是以家里的书信多是她收回家里的。 上一年汉勋给苹如寄回来的七夕书信就是天如从邮箱里收回来的。 “要报酬就跟你汉勋哥要吧。”苹如挑眉笑言,随即撕开信封去看,内容是问及苹如及苹如家人安危的话,落款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是乐府诗有统一结尾,又是‘大熊致亲爱的苹如’。 “傻大熊,我很好,我们都很好。” 苹如微微笑着,口中喃喃。 天如突然道:“大哥哥也从重庆来了信。” 她有些许犹疑,最终还是说了:“大哥哥让我们好好照看嫂嫂和小外甥,只别告诉父亲。” 去年汉勋的那一封七夕书信里,就有让苹如通知海澄去重庆应试飞行的内容,她没敢说是汉勋帮忙的,只说是父亲以前的老朋友。 海澄去了,而且成功入编空军。 至于嫂嫂和小外甥,苹如一点都不意外。 天如注视着苹如,从苹如的眼神里读懂,苹如是知道嫂嫂和小外甥的存在的。 ☆、质疑 苹如到陆军特务部总务部办公室找花野吉平的时候, 花野吉平不在,早水在。 苹如问早水亲重,花野呢, 结果得了惜字如金的早水亲重四个字‘出门左转’。 yīn奉阳违地说了声‘好的’。 苹如很叛逆地出了门右转, 走了没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是被花野吉平叫住的。 他问苹如怎么这就要走呢。 苹如表示是那个惜字如金的早水让她出门左转的,她就很识相地‘滚’了。 花野吉平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早水亲重在里头听见了, 他煞有其事地出来了,对着花野吉平眉头一皱:“今天你从右边楼梯上来的?” “左边。”花野吉平笑。 “那我没错。”早水亲重理直气壮, 转身回了办公室。 苹如跟进去, 坐到早水亲重旁边:“我是想让你了解到说话偷工减料容易引起歧义。” 早水亲重翻看办公桌上的文件夹, 头也不抬,仿佛在靠一心二用来争分夺秒:“不至于吧。你要是听懂了装没听懂,那我就没话可说了。” “别跟早水讲道理, 他自有自己的道理。”花野吉平笑,“习惯了就好。” 苹如笑着应和,早水亲重也忍俊不禁:“以后不准再就我的说话习惯问题打趣我了,尤其是苹如, 见一次,说笑我半天。” 苹如摇摇早水亲重搁在桌上的手:“我再不了。” 早水亲重拿出怀疑的眼神看了苹如半天,点头‘嗯’了声。 旁边还在站着的花野吉平抿唇笑着, 苹如隔着大衣拧他,顽闹尽兴了,苹如问:“,你们两个今天就一直闷在办公室里吗?” 花野吉平按着标号给自己办公桌上的文件分类, 时不时抬起头跟苹如说话:“下午有一场聚会,别的也没什么了。” “什么聚会啊?”好奇心在苹如澄澈的眼里发着光亮。 “驻沪军中上层官佐一次闲来聚会,不谈工作,只吃喝闲聊,当是放松了。” 苹如支着下颔:“你们都去啊?” 早水:“我不去。” 花野:“我去。” 苹如:“那我替早水去吧。” 早水亲重停下手头的事儿:“你去做什么?” “我想认识更多的人。” 上海公共租界静安区大饭店舞池里,花野吉平在一处沙发静静坐着,一对对男男女女跟着舞曲摇摇晃晃,很快他看见苹如一席盛装在酒台边儿上婀娜地站着,面前是几个男人,一起有说有笑的。 熟识的人可以认出,正对苹如的是驻沪日军报道部的花野慊仓,右边的是海军谍报机关长小野寺信,日军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今井武夫。 或许因为苹如本身所处的阶层与他们相合,又或许苹如有她过人的魅力,再或许是苹如美得太有吸引力,令他们对她有着说不完的话。 花野吉平听不到苹如在说什么,只是看到苹如的嘴巴一张一合,时不时露出两排齐整的牙齿笑了,在或明或灭灯光下她像是一株白红双色的玫瑰,摇曳在人群里。 随便一个人看见,都忍不住再看一眼,然后把她记住。 就像在学校里,总有学生指指点点说,喏,看她,就是传说中的校花。 当花野吉平看到苹如对给她送酒的服务生与对那些官佐们的态度无异时,花野明白了些什么。 这原本就是苹如待人的原生姿态。 她的目的的确是要刻意结jiāo日本官佐,可她所用的方式却是自然而然的。 因而抛却她的目的,她是在生活着的。 这是很多接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所没有的东西。 特务们对有着同一种味道的人很敏感。 苹如的纯粹,不会带给人这种感觉。 花野吉平说服了自己,没错,大概就是如此吧。 一心都在苹如身上,花野吉平没有发现在人群里,一个身着女式西装,头戴压发帽的女人在注视着他,眼神里喷薄着嫉妒的火焰,比她的唇还要鲜艳。 那边苹如好像在朝他招手,他过去了。 “喏,这是我朋友花野吉平。我想你们可能有见过面。”苹如笑得很美,如玫瑰绽放。 花野吉平跟三位日本官佐一一握手。 攀谈了一会儿,苹如聊到自己想找工作,一直没有结果,问他们有没有好的推荐。 驻沪日军报道部的花野慊仓很赏识苹如,他觉得苹如的日语很标准很流利,讲话也很喜欢用礼貌用语,问苹如想不想到日军新闻台播音部工作。 日军新闻台。 如果她成功成为了播音员,那她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日方的大量高级机密消息。 苹如对慊仓表示感谢,是真的感谢。 从舞场里出来,花野吉平突然笑问苹如:“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我可以帮你们撮合喔。” 苹如笑得甜蜜:“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在哪儿,我瞧瞧去,顺便帮你表明心迹。”花野吉平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激动。 “他啊,远在天边,近在……”苹如扣着胸口,脑子里都是一个人的脸。 花野吉平知道中国有一句俗语,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周末苹如去日军报道部找花野慊仓,之后花野慊仓几经辗转带她去了新闻台播音室。 播音室有日本士兵把守,门口就正对播音台,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看到播音台那里播音员的一举一动。 这是播音台旁边坐着一个日本播音员,她似乎刚好播完了一套新闻,停下来喝热水,眼见花野慊仓带了人来,她马上站起来,朝花野慊仓行了一个礼。 花野慊仓表示他旁边的郑女士来试音,如果试音合格,将会留下来帮忙,跟她jiāo替班工作。这样她也能轻松一些。 播音员叫渡边纯美,人跟她的名字一样美。 苹如礼貌地伸出手来,亲昵地喊她纯美小姐。 渡边纯美跟苹如握手,她的五指指甲红得如烈焰,手劲似乎也不小。 收回手后,苹如低头看了看,手背上都有她的指印了。 按照花野慊仓的意思,纯美给了苹如一份十分钟后将要播报的消息文件,让她等会儿试播。 苹如坐在话筒跟前,花野慊仓坐在她旁边,让她提前熟悉新闻文字的语感。 试音开始后,苹如正襟危坐,端庄大方,声音一出,给人一种真实可信,落落大方的感觉。 这正是新闻报道所必要的东西。 连续听了十几分钟,花野慊仓觉得,苹如除了错了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字以外,都很好。 苹如被正式录用了。 可苹如才三年级,工作跟学业有很大的冲突,尤其必须跟着学校时间安排走。 苹如决定提前修满学分。 教务处的主任说不建议苹如这样做,而且流程复杂麻烦。 几番周折,苹如借着主席校董胡敦复的压力,才顺利走完了提前修学分的流程。 只是现在才四月份,苹如要去日军新闻台播音部工作的话,只能找人代她上课。 苹如跟嵇希宗说自己找到了工作,是播音的工作,没说是在日军新闻台工作。她委托了嵇希宗帮她善后,别让代课人轻易露馅儿。 第一天到日军新闻台播音部工作,断断续续讲了有两三个小时,除了有些口干舌燥,苹如觉得一切顺利。 初出茅庐,苹如不太分得清日方的哪些新闻对国民政府而言是有价值的,但她知道知此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有意把当天所有的播音内容尽数传输给嵇希宗。 困难的是,这个播音室是完全透明的,一举一动都在日方的监控之中。 苹如带来的摄影机没有办法派上用场,她能做手脚的地方,大概就是自己的脑子了。 死记硬背。 学法律的人才不会怕这个。 工作虽然跟专业不对口,但总算有一点用处。 晚上回到家里,苹如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把自己记下的所有内容,从脑子里誊抄下来,次日上课jiāo给嵇希宗。 嵇希宗惊愕于苹如的情报量以及机密xìng。 这不是一个普通特工可以轻易做到的。 而这些对于苹如而言,就是囊中取物。 嵇希宗想,陈宝骅一直以来的伟大设想终于有了实现的苗头了。 当嵇希宗把苹如的情报拿给陈宝骅看时,陈宝骅质疑这些情报的真实xìng。 距离苹如跟陈宝骅说她愿意给国民政府收集情报,已经有半年多时间过去了。在此期间,苹如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传送给他,也没有做出什么贡献,他几乎快要忘记有苹如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 再说了,苹如又不是正真的特工,就是一个连训练都没有训练过的外围志愿者,还在学校读书,家里管教还严,能有什么大能耐。 苹如没有跟嵇希宗具体说自己是怎样得到这些情报的,嵇希宗也没多问,下意识地就认为又是反战小团体的消息吧。 自从上一次调停事件,嵇希宗发现苹如的反战小团体其实消息并不是很灵通,十月末就开始的谈判,到了年底,那个小团体都没有一个人得了消息。 在陈宝骅的引导下,嵇希宗这么想了想,开始严重怀疑苹如的反战小团体的能力有上限。 包括苹如。 一时间‘英雄’所见略同,苹如的情报就这么被忽略了。 ☆、机心 苹如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成果就这样被人否决了, 她至今还觉着很有成就感。 总算是有点存在的意义了,不是么。 由于很少去学校,苹如跟嵇希宗见面的时间都少了, 自然就跟着欠缺沟通。 苹如一如既往地将播音内容jiāo给嵇希宗, 嵇希宗收是收了,转jiāo也转jiāo了。 只是苹如的情报到了陈宝骅那里, 基本上就卡住就不动了。 终于有一天嵇希宗按捺不住了,出于对苹如的尊重, 他暗示苹如, 这些情报没有价值。 苹如本来就分不大清哪些算是有价值的, 既然嵇希宗说没价值,那大概就是没价值了。 昨天的情报没价值,不代表今天的啊, 苹如还是照以前的做法去做。 可是总不能那么多情报都没用吧。 苹如有时候就怀疑是不是因为她是新来的,播音部部长对她有芥蒂,所以部长就把一些不算太私密的新闻留给她播。 是以渡边纯美的播音文件,苹如也借来看看。 看过了, 也没看出跟自己的那一摞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渡边纯美看苹如的眼神。 跟苹如刚来那天截然不同。 作为一个工作狂,渡边纯美对苹如是打心眼儿里讨厌。 本来渡边纯美每天拿一天的工资, 现在苹如来了,分她工资,还第一个月就开始跟她对半儿分。 她不屑地斥骂,有后台的人就这么嚣张跋扈? 这也就罢了。 原以为苹如是新人, 工作中不免有不懂的地方问她,她可以留几手打压苹如,可苹如聪慧,只消看一看她怎么做,苹如就会了,再熟悉几次更是得心应手了。 这样下去可还了得? 渡边纯美播音的时候气儿都没消下去,语气有些不对,新闻台对着文件复检播音的人听到了异常,马上反馈给了报道部的花野慊仓。 渡边纯美挨了批评,心里头更不舒服了,变着法子给苹如使小绊子。 苹如专心致志播音,渡边纯美端着一杯热水过来了,她倒也不是假装磕碰到苹如,把热水洒到苹如身上,毕竟外头有人看着,更何况是个人就清楚坐着的人和走路的人哪一个更容易撞到人身上。 渡边纯美懂这些机巧,她趁苹如不注意,把苹如的热水杯搁到了苹如胳膊旁边,就等着苹如那么不小心一碰,咣啷一声吓着自己,中止播音。 外头的人还当是苹如自己做的怪,也就没有她什么事儿了。 渡边纯美想得很美,偏偏苹如早已得了花野慊仓忠告,是以苹如很留心渡边纯美的小动作,明面儿上假装看不见罢了。 在学校里苹如可没这些机心,找了工作,上了社会,苹如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同学一样那么好相与。 另外苹如觉得吧,她还有了骗人伎俩,自学成才的那种。 一轮播音完毕,苹如摸过胳膊旁边的水杯,喝了几口,笑颜胜似烟花灿烂地把播音位置让给了渡边纯美。 下班下班。 苹如主动约花野慊仓一起去吃饭,个把月了,她都没怎么正式谢过花野慊仓呢。 百乐门是个好地方,能吃饭又能跳舞,吃饱了刚好可以消消食。 花野慊仓也觉得这个地方好。 吃饭的时候,花野慊仓问苹如今天有没有受到渡边纯美的欺负。 苹如微微笑着,说没有,一切很好。 其实花野慊仓早就在门口看到了播音室里的一切,并不如苹如所言很好。 花野慊仓缓缓摇头:“你太善良了。” 苹如善解人意,为花野慊仓考虑:“能在这里工作,我已经很知足了,不能给你惹麻烦。” 尽管苹如是在利用花野慊仓,但苹如说这些话时,是真心的。 “你真的是一个大家闺秀。”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野慊仓由衷地赞美苹如。 舞池中一场舞过后,苹如回家了。 开门的是郑钺。 他沉着一张脸,肃声叫苹如进来,自行先到沙发那边坐下了。 看样子是要谈话了。 该不会是她找人代课的事情败露了吧? 苹如怯怯地在郑钺对面坐下了。 郑钺倒也不是很生气,就是有些严肃:“苹如,说说看你最近为什么不去上课?” 苹如一向是家里最乖的,突然不去上课,郑钺觉得苹如可能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苹如真话里掺假:“父亲,我已经提jiāo了提前修学分的申请。如果跟着年级安排去上课的话,我不能不尊重讲台上正在讲课的老师,一头扎进书里面去提前学四年级的课程。所以,就出此下策。” 郑钺马上就找出了苹如说话的漏洞,他只当女儿考虑不周,为女儿出策:“你可以提前跟每一位任课老师说明你的情况,沟通好了,也就没那么麻烦了。而且据我所知,你找人代课,也没有在学校的图书馆自习室里自习。你去外头自学,没有人管着,也不安全。还是回学校好。” “父亲……” 郑钺打断苹如,不容置疑:“别说了,你必须回学校。” 苹如又张嘴yù言,郑钺再施加压力:“你一天给代课的女生多少钱,我已经知道了。我会跟你母亲说,让她从你的零用钱里面扣。” “好吧。”苹如喏喏地应了。 扣就扣吧,反正自己有工资。 可是,就目前看来,她的播音工作,怕是要丢了。 她不想就这么轻易地从日军新闻台退出去。 第二天一早,郑钺就亲自送苹如到学校,眼看着苹如进了校门才开车离开。 课堂上,苹如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办。 回想昨天父亲的话,苹如好像明白过来,其实郑钺主要是担心她的安危,希望她尽量在学校学习。 想明白的苹如,忽然之间如拨云见日。 晚上回家,她低眉顺眼地跟父亲请命,表示她愿意在学校学习,但是还是不在教室上课,理由是教室里不方便查阅资料,图书馆更直接。 郑钺是个讲道理的人,他同意了。 所以,苹如白天依然在日军新闻台工作,中午就赶紧开车跑回学校去临时借宿楼区睡觉,或者泡图书馆。 正好,她也需要这段时间为提前修学分做准备。 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策略。 上次没有整到苹如,渡边纯美不甘心。这一次,她又想了一个法子。 在新闻文件送来的途中,她截了过来,背对着门走到播音台之前,她不露痕迹地把苹如的那一份的其中一页撕下一角。 撕的时候,她脚下的高跟鞋哒哒哒个不停,纸张撕裂的声音也就不那么明显。 苹如中了她的招,所幸缺的不是主语或是数字之类的要害,苹如勉勉强强地凑了几个合乎语法的字把句子补完全了。 新闻台对着文件复检直播的人还是能听得出整句的瑕疵。 这女人真是够够的了。 花野慊仓请苹如一起去吃午饭,苹如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时而强颜欢笑,然而面似皮靴般生硬。 认识了这么久,花野慊仓还是第一次见到苹如不开心,关切地问苹如是不是又受欺负了。 苹如只是低着头,不肯定也不否认。 花野慊仓心里头已经确认了。 下午回到播音室,花野慊仓二话不说就让渡边纯美休假三天,当然工资也扣三天。 渡边纯美的心在滴血。 临走之前,她狠狠瞪了苹如一眼,苹如只是人畜无害地,微笑着看了看花野慊仓。 苹如喜欢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感觉。最起码现在,她是不喜欢亲自动干戈的。 在日军新闻台工作,苹如好像都很少跟花野吉平见面了吧。 渡边纯美的假期三天过去后,她重新回到了播音室。 正好苹如要请假,需要人接手,渡边纯美就回来了。 这可不是正好吗? 苹如乐乐呵呵地走人了。 她去了陆军特务部的总务部补佐办公室,花野吉平问她在日军新闻台的工作怎么样。 苹如抿唇想了想:“工作很简单,同事不简单,乌烟瘴气里面,有快乐,有烦恼,有成就,有失去。” 花野吉平听出了苹如有遇到过不快。 陆军特务部广场设了喷泉,花野吉平邀请苹如一起去看,顺便散散心。 喷泉头是澄泥的,喷眼儿小,苹如一个指头就堵上了,她见花野吉平只是在一旁看着,也不靠近水,就扭头叫他过来:“花野,你过来看看,这个喷头是不是坏了。” 苹如佯作在好奇地观察喷头,花野吉平一俯下身来,她就松手,清凉的水喷了花野一脸。 苹如还在一旁笑,花野吉平沿着喷泉追她,嘴里嚷嚷着说要还她,直追到她跑不动了,一把抓住她箍在怀里。 ☆、戒指 丝丝喷泉水滴落在苹如的额头, 脸颊,嘴唇,汲取着她皮肤里的香。 她的鹅蛋脸像是一颗粉珍珠葡萄, 上面挂着晶莹yù滴的水珠, 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花野吉平的喉结情不自禁地上下滚动了一遭,头也俯了下去, 刚好碰上苹如的唇。 这一瞬也定格在了喷泉池假山旁边那个头戴压发帽,身着女式西装的女人手中的相机里。 只是没有人发现。 苹如像是被dú舌咬了一般, 本能地朝花野吉平胸膛推了一把, 随即退后一步。 花野吉平有些不知所措。 苹如低下头去, 压着声音说了声我先走了,就疾步出了陆军特务部。 最近一段日子苹如工作时,花野慊仓常常在一旁陪她, 防止渡边纯美下手使坏。 苹如劝他去忙自己的事情,他只是说自己没什么事儿,一个人无聊还不如跟她一起坐一会儿。 反正也不碍事儿,还可以帮她盯着渡边纯美, 苹如也就不拒绝了。 工作的事情是顺溜了,家里偏又出了问题。 因为哥哥海澄一封信中无意提到,苹如跟汉勋复合的事情就泄露了。 郑钺担心女儿再一次吃亏, 劝说苹如:“苹如,我去过闸北区了,王家的邻居都知道那位姓姚的姑娘跟他们家的亲事,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王汉勋要是真心对你, 他为什么不跟姚家解除婚约,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你。你知不知道你正再次朝那个道德漩涡里走?你要想清楚啊。” 苹如按住父亲的手:“父亲,我清楚得很。我不会后悔的,我和汉勋两个人都不后悔。” 她从衣领里拉出挂着戒指的项链来,给郑钺看:“汉勋没能解除跟姚家的婚约,除了他父母的压力,就是我的问题了。其实,汉勋已经跟我求过一次婚了。只是……是我这边的问题。我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这让他心里很没底,也因此而拿不出理由去要求他父母答应解除与姚家的婚约。” 郑钺了解到了一些,但仍有不解:“那么苹如,你是怎么想的?” 苹如回答时吞声踯躅:“那时候,我是想着大学毕业后,继续出国留学的。现在,我只想赶快结束学生生活,投入到工作中。订婚结婚的事情,我没想过。我觉得我跟汉勋两个人,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郑钺抚了抚苹如垂下鬓的几丝碎发:“苹如,你还好。可汉勋已经二十六岁了,年纪不小了。一年两年或许可以等,再多了,真的等不起。不管你是什么心态,结婚还是不结婚,想通了之后,马上给人家答案。” 苹如点头应声:“我知道了。” 回到房间后,天如进来跟苹如说话:“姐,哥哥他单独给了我一封信。信里说,让我去问问嫂嫂能不能去重庆。我们两个找个时间一起去问吧。我不知道怎么说,才算合适。嫂嫂人太冷了……” 苹如答应跟天如这个周末一起去。 上一次见嫂嫂还是去年的事情了,今年再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说话还是那么刻薄。 要不是苹如知道她就是个这样的xìng子,还以为她不欢迎苹如的到来呢。 她双手抱怀,柳眉一竖,用好听的声音和诘责的语气质问:“海澄又叫你们传话来了?他怎么不直接问我?他究竟还要我等他多久?” 苹如不受影响,始终保持冷静温和:“哥哥在重庆做飞行教官,有时还要打仗,请嫂嫂体谅。哥哥不直接问嫂嫂,大抵是因为心里没个准儿吧。” “如果他直接问我,或许我会答应他。可是……”她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片刻又斩钉截铁,“我已经决定去马来西亚了。” 天如冷笑:“大哥哥约莫是已经猜出结果了,所以让我们过来问。被直接拒绝,还不如让人转告,带来的伤害小一些。” 她气极了,指着天如:“你够了!是他先对不起我,他不配做一个丈夫,没有一个丈夫会丢下妻儿不管。” 天如为哥哥辩驳:“哥哥他哪里有不管你?这个别墅,别墅里面的东西,你和孩子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哥哥给你的。他每过一段时间就写信回来,问你和孩子怎么样,要我们多多照顾你。你还要怎样?” “我不稀罕这些,我稀罕的,他已经给不了我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决堤一般往出涌,带着些不知所措的意味环视四周,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地吼,“这些都是他的,我什么都不要!孩子也是他的,我也不要!我马上搬出去!我离开上海!” 苹如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急忙唤她:“嫂嫂……” 邻屋传来孩子的哭声,nǎi妈出来了,劝说她:“都别吵了。我的太太,孩子都被吵醒了。” 她怔然,随即变色,猛地甩开nǎi妈的手,瞪着苹如和天如:“把孩子抱走!都给我走!” 见苹如跟天如不动,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进了邻屋,立马又出来,把被吓哭的孩子塞到苹如怀里,用蛮力把苹如天如推搡出门去。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苹如与天如黯然地对视了一眼,终是离开了。 她们没有把孩子直接抱回家,而是送到了大姐真如家里。 天如跟大姐真如讲清事情原委后,低下头连说是自己的错,不该用过激的话顶撞嫂嫂,致使这样的结果。 真如宽慰天如:“我明天抱着孩子过去一趟,或许一夜过去,弟妹的气儿就消了。别太自责。” 次日真如过去,别墅里早已没了人,只剩一个nǎi妈和几个使唤丫头,吓得话也说不大清,反正就是人走了,不回来了。 真如把孩子抱回了郑家,跟母亲说了实情。 郑夫人摇头叹息,勒令全家人不得告诉郑钺实情,只说是真如同学的孩子。 事情只能是这样了。 苹如在信里把事情跟哥哥说了,就等着明天一早寄出去。 回想哥哥跟嫂嫂的事情,苹如感概万千。 此刻驾着战鹰与日寇战斗的汉勋,会不会像哥哥一样没有安全感,害怕因为分隔两地,她会移情别恋。 单看他寄回来的几封信,似乎没有什么痕迹。 可如果说没有,怕也是太过绝对。 今年他寄信回来的频率,明显要比去年高的多。 她是不是该听父亲的话,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呢? 苹如想到了半夜,终于有了决定。 早晨起床梳洗打扮后,苹如把胸前的戒指摘下来,戴在了左手中指上。 她叫来天如,让天如给她拍照,连同她戴着戒指的手也一同拍上去。 天如比谁都高兴,她感叹:“汉勋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拍好了,苹如安安静静坐下去,伏案写信给汉勋。 那一张仿明代十竹斋笺谱宣纸信笺的博古签纸上,落下了一个个清雅的小黑字。 亲爱的汉勋: 突然之间,很想嫁给你。 也许这个念头是心血来潮,可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写这封信给你的。 想过去的种种,我很依恋,很欢喜,以至于想要嫁给你。 那时候的我,有些懵懂。 那时候的我,摇摆不定。 现在的我,很确定,我要嫁给你。 你送我的戒指,我已经戴上了。 从今天起,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是你的未婚妻。 呵,你说你同意不同意? 给我回答喔。 啊,怎么感觉是我在向你求婚呐? 就算是吧,嘻嘻。 致我最最亲爱的人,汉勋:你! 信写好了,再把照片洗出来,跟给海澄的信一起寄就好啦。 早饭过后,苹如就去了照相馆,请馆长帮她洗照片。 洗照片需要时间,苹如打算出去逛逛打发时间,街道上遇见了花野吉平。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都没有提及那一日喷泉旁的事情。 之后花野吉平就去了陆军特务部,苹如取了照片,开车前往日军新闻台。 有工作的日子,生活总是很规律。 晚上回家,苹如敲开门,周嫂使劲儿朝她打眼风儿:“二小姐,老爷叫你去书房谈话。” 苹如隐约明白,大概又有她什么事情吧。 最近是走了那什么运,一连串的东窗事发等待着她去面对。 不过,她最近一段日子,也确实放肆了。 周嫂挪开身子后,苹如慢慢走进屋内,上楼的时候,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最近做过的事儿。 太多了,不太确定是什么事儿了。 进了书房,她微微抬头,看见父亲郑钺坐在书房外室的沙发上,表情严肃,甚至有生气的表情,嘴唇都有些发紫了。 “父亲……”苹如怕父亲太过生气,引发病症,只想着赶快认错妥协。 她过去,想在父亲身边坐下,还没有屈膝,郑钺就突然站起来,给了她一个耳光。 被打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苹如捂着脸,缓缓抬起头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援助 恐怕不是小事了。 苹如不安地望向父亲, 郑钺按住苹如的肩头,两个人一同坐下去,他伸下手去, 拉开了茶几玻璃下面的小抽屉, 抓出一把照片,丢到茶几面上。 那些照片里, 赫然都是苹如与日本官佐jiāo往的场面,没有一张不是没有肢体接触的。 最上面一张是苹如与今井武夫握手的照片, 下面左侧一张是她与花野慊仓在百乐门舞池里相拥跳舞的照片, 右侧一张是小野寺信握着她的手举杯饮酒的照片。 苹如不敢再看下去, 低头沉默。 郑钺严声质问:“你跟那些日本官佐,到底是什么关系?” 心中有思绪万千,乱成了一堆麻绳, 纠缠在一起,扯也扯不清。 苹如深吸了一口气,瞥着那沓照片,声音平和, 掺杂着几分怯怯:“这几个人与我,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郑钺盯着苹如,神色威严, 嘴角微微抽动:“你的衣着,你的妆容,我一概不论。我唯有几句话想问,他们都是日本官佐啊。看到他们, 你难道不会想到中国战死的军人们?看到他们,你难道不会想到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同胞们?你与他们jiāo往,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羞愧与廉耻之心吗?” 苹如仰头,义正言辞:“父亲,正因为我有,我才必须这样做。” 郑钺目不转睛地看着苹如,苹如亦回看着郑钺,没有躲避。 一瞬恍惚,郑钺静气道:“那你说,通过这些,你做了什么?你的身份是什么?” 苹如低眉:“恕女儿不能相告。” 郑钺语结,随即目光落在苹如与花野的那张照片上:“这个呢?也是你必须做的吗?” 苹如眼睫微颤,声音有些没底气:“这一个,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会是这种相处方式?”郑钺托起苹如的左手,讥诮地盯住苹如。 三克拉钻戒的光芒刺入眼中,只片刻思虑,郑钺已然愤愤出了书房,苹如望了一眼父亲的背影,埋头哭泣。 次日吃过饭,苹如准备去日军新闻台工作,郑钺厉声呵斥:“最近这一段日子,不许出去!” 他立时又吩咐管家:“去学校把二小姐的书全部带回来。” “父亲……”苹如有意反抗,最终还是低首妥协。 回了房间,苹如给花野慊仓打了电话,说她家里有事,最近几天请假,就辛苦纯美小姐了。 过了会儿,又来了电话,是邻居的女儿打过来的。她家里来了一个美国亲戚,那个美国亲戚带了一把电吉他,请苹如过去,苹如答应了。 晚上吃过饭,苹如跟郑钺报备,说跟人约好了要去邻居家试吉他,郑钺不准苹如去。 苹如低眉顺眼恳求:“都约好的去几分钟就好啦否则太不好意思了。” 郑钺严肃地说“不要去就是不要去。” 苹如只好喏喏应了,打了电话说不去了。 一场禁足,如果不是许烟生的太太再一次来到郑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许太太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苹如与花野吉平等日本反战派的来往,请求苹如帮助上海新四军援救被蚌埠日军宪兵队逮捕的两个人。 许太太没有说那两个人的身份,但新四军如此大动干戈,冒死也一定要救的人,起码也是新四军要员。 苹如答应了,随即征求郑钺的同意。 第一次有人来家里请求帮忙找的是苹如,而不是他。 郑钺审视着苹如,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苹如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就这件事情,郑钺支持苹如去做。 苹如去陆军特务部找了花野吉平,同花野吉平商量营救计划事宜。 几番商讨,初步计划基本定下来了。 苹如负责探听被捕人员被关押的地点,而后由花野吉平钳制住主要看押人,新四军自己的人进行营救。 救人宜早不宜迟,苹如跟花野慊仓提前打了声招呼,就前去日军新闻台工作。 苹如先见了花野慊仓,两个人一同去了播音室。 渡边纯美播了一套新闻,停下来休息,苹如笑吟吟地接手工作,她带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赔罪:“纯美小姐,真的很抱歉,家中突然有事,没有提前跟你说,你实在辛苦了。” 渡边纯美坐在一旁喝水,抬眼看了看,没有接,也没有话,伸手把新闻文件夹丢给了苹如。 要的就是某美人‘给脸不要脸’的效果。 苹如的嘴角弯了起来,随即无辜地看着花野慊仓。 花野慊仓不屑地给了渡边纯美一眼,接下巧克力盒:“给我吧。” 苹如抿唇浅笑:“慊仓,你去忙你的吧。” 花野慊仓亦笑,别有意味地瞪了一眼渡边纯美,对苹如道:“有事情随时过来叫我。” “我知道啦。”苹如莞尔。 花野慊仓走后几分钟,渡边纯美也走了,趁外头不注意,苹如把新闻文件往桌子底下一塞,佯作文件找不到了,急匆匆去找花野慊仓:“慊仓,我的新闻文件找不到了。” “那时候渡边纯美不是把文件给你了吗?” “我不知道,纯美小姐一走,我准备报道下一套新闻,结果就发现不见了。”苹如急得眼角挂泪,晶莹yù滴,惹人怜惜。 花野慊仓恨恨道:“又是那个女人,真是够烦人。” 苹如哭得梨花带雨,轻摇花野慊仓的肩膀:“我该怎么办?慊仓,你不会要开除我吧?离开了这里,我们还会再见吗……” 花野慊仓心头乱颤,安抚苹如:“好啦好啦,我怎么会裁掉你呢?要裁员也是裁那个女人。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们播音部播音员播报的新闻文件,都是经过编辑部整理的。只要我们能够找到源文件,然后你自己再整理一下,也就没人知道了。” 苹如破涕为笑:“那我们要到哪里找呢?” “我带你去。”花野慊仓牵起苹如的手,拉着苹如到了资源管理室。 他是整个报道部门的主管,报道部的所有分部门都在他的管理之下。 找他,万无一失。 一切正朝着苹如计划的方向发展。 资源管理室的门打开了,可以看到整个房间用一道墙隔成两半。 花野慊仓来过这里不多次,对里面的文件分置情况不是很熟悉。 为了节省时间,两个人各一半屋子找。 苹如的视力不错,余光扫见文件架上面的时间表,先下手为强到了一九三八年上半年的那一书架旁,开始翻找。 最上面的刚好是今天的新闻源文件,再下面就是昨天的了。 听许太太说,人是昨天被捕的。 苹如把昨天的文件夹塞到了今天的文件袋里面,拿着过去跟花野慊仓说找到了,跟他说谢谢。 尽管是利用,可是苹如的那声谢谢,很真诚。 如果没有两国战争,没有立场之别,或许他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突然之间,苹如的眼睛湿润了。 “苹如,你怎么了?” “没事。” 苹如但笑不语,低头出了资源管理室。 回到播音室后,花野慊仓表示要帮苹如整理文件,苹如自信满满地说自己能搞定,他也就去做自己的了。 从桌子底下抽出今天的文件夹,播完一轮新闻后,苹如翻阅昨天的新闻源文件,找到了新四军被捕人员的关押所在地。 下班后,苹如立刻告诉了花野吉平和许太太。 新四军被捕人被关在蚌埠特务机关,花野吉平说不必动用武力,他让三木亮孝太联系了蚌埠特务部机关长樱庭,自称被捕的人是陆军特务部机关的人。 蚌埠特务机关承诺帮忙办理释放手续。 离大功告成只差等待了,新四军和花野吉平他们都松了口气。 而苹如也回到了被禁足的状态。 这样下去总也不是办法。 很多地方都还需要她。 苹如决定跟父亲坦白一些事情,以企换区自由。 苹如给花野吉平打了电话,花野吉平了解到苹如的难处,决定到郑家拜访郑钺,跟郑钺委婉解释那天的事情。 花野吉平做足了功夫,他带着新生周刊案,向郑钺请教中日关系在历史上的一些事件,以坚定的反战观念赢得了郑钺对他的友好款待。 临走的时候,苹如送花野吉平出去。 花野吉平跟苹如道歉:“对不起,那天是我冒昧了。” 苹如摇头,她露出担忧的神色:“那些照片,无缘无故就出现在了我家门口的邮箱里。我该不会是被人盯上了吧。” 花野微笑着道:“别担心,有我在呢,我会好好保护你和你们家的。” “嗯。” 回了家门,苹如小猫儿一样温顺地坐到郑钺跟前,她就那张与花野亲昵的照片解释:“父亲,那是一次意外。我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他叫花野吉平,他是一个反战派。战争bào发以后,他从满洲南下到上海,为的就是帮助中国。现在,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和平。” 郑钺明显持相信的态度,他问:“通过你舅舅认识的?” “是。” 郑钺舒了一口气,仍有些担忧:“那么你也只是个反战派吧?” 苹如本就没准备尽数告诉郑钺,她缓缓点头:“是的,父亲。因为我会日语,那些日本官佐,以为我是个日本人。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成功地打进了日军新闻台,成为了他们的播音员,从中获取有利于中国的情报。” 郑钺露出惊诧的神色,苹如觉得自己说多了,她就此打住,望住郑钺:“父亲,请相信女儿。您知道女儿是个怎样的人,女儿决不会做辱没郑家百年忠孝门楣的事情。” 从来不知道,那个懵懵懂懂的女儿,早已长大了。 但在一位父亲眼里,无论儿女多大,他们都是需要父母爱护的孩子。 “好,我的好女儿。做那些事情的同时,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啊。” 郑钺轻抚苹如娇嫩的脸,心疼地问,“那天打疼了吧。” 苹如微微笑着,摇头:“不疼的。” 郑钺轻轻搂苹如在怀,长自嗟叹。 ☆、艳电 一个期末连续完成两个学期期末考试的苹如, 几近虚脱,终于迎来了暑假。 上一次来郑家,花野吉平给郑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花野吉平也为郑钺良好的家庭教养与为人处事的原则所折服, 是以他经常来郑家做客。 每一次来,他都觉得自己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能够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 八月的这一天,花野吉平又来到了郑家。 只是这一次, 他不是单纯来做客, 而是早水亲重要求花野吉平帮他带路找苹如, 过来紧急通知苹如,据可靠消息说,汪精卫授意其股肱之臣周佛海联系日方, 有意媚日投降。 早水亲重是日本首相近卫文隆的亲戚,他的消息可以说是准确无误的。 暑假期间,苹如联系不到嵇希宗,就直接跑到了新生命书局找陈宝骅, 将汪精卫叛国的消息告诉了陈宝骅。 陈宝骅细细打量着苹如,笑道:“我很好奇,你搜集到的情报, 为什么总是让人料想不到,又匪夷所思?” 苹如总算明白嵇希宗为什么不想搭理他了,他根本就是个‘不正经’的上司。 苹如笑:“骅哥,能正经点儿吗?” 随即换了冷脸, 她斥道:“随便一个人就能想到的事情,还算是情报吗?这则情报,关系到全中国生死存亡的命运,麻烦上司大人,马上电告重庆方面,否则后悔莫及。” 陈宝骅翻白眼,语气里不乏揶揄:“这么紧急的事情,有时间求我电告,还不如你自己动手来得快。” 苹如简直想打人了:“我不会用电台!” “我教你,你发,记得署名郑苹如。”陈宝骅急于跟这一则听起来荒谬绝lún的消息撇清关系。 郑苹如这个名字,名不见经传。 以郑苹如的名义电告,恐怕不会得到重视。 陈宝骅就不同了,他可是陈立夫派遣到上海的专员。 苹如一开始还温温顺顺地听他指挥,发好了之后,她狡黠一笑:“署名?我大概是傻了才会署名。这个‘可笑’的消息就是你发的。” 陈宝骅急得跳起来,苹如做了个可爱的鬼脸,拿着手提包,高兴地跑出去了。 早水亲重开车路过,他看到了苹如,叫苹如上车。 副驾驶座一个中年男人回头跟苹如打招呼,旁边开着车的早水亲重简短介绍:“我亲戚,首相胞弟。” 近卫患,苹如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想到的还是日本首相近卫文。 这个屡次向国民政府抛出橄榄枝的人,去年的调停,声称因为力量太弱,不得不停止与国民政府的议和。 那么近卫患来到中国的目的是什么呢? 会不会和停战议和有关? 苹如心中忖度着,一边又与近卫患寒暄。 近卫患微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夹杂着的那颗银牙最为显眼:“听早水说苹如小姐一步之遥跳得特别好,我想与苹如小姐共舞,不知道可不可以?” 苹如揶揄早水亲重:“您别听他的,他又没见我跳过。” 早水亲重笑:“但是你跟花野跳过啊。” 近卫患再次邀请:“苹如小姐可否赏光?” 赏。 百乐门舞池,苹如不知道来这里跳过多少次了,每一次的舞伴都不同。 这一次的舞伴太重量级了,让苹如颇有压力。 不过还好,幸好不是跟近卫文跳。 苹如在心里笑了笑。 一舞过后,苹如去舞池边的沙发上拿手提包,手提包居然不见了。 早水亲重见苹如逡巡不定,过去问苹如怎么了。 苹如如实相告,心里隐隐不安。 早水亲重别有深意地问:“你包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没有啊,就几支唇膏,眉笔,镜子之类的。哦,还有几百块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 早水亲重静默了片刻:“那等会儿吧。” 苹如看着早水亲重,早水亲重亦回看着苹如,彼此jiāo换心思。 如果回不来,就是小偷偷去的。 如果回来了,就是苹如受到了某一方面的怀疑与监视。 “走吧,跟我也跳一支舞吧。”早水亲重有意做测试,给特务们个物归原主的机会,他笑着邀请苹如,一同摇曳舞池在中央。 苹如有些紧张,跳的时候不住地换气,早水亲重安抚苹如:“放轻松点,跳舞就只跳舞。” “好。”苹如深呼出一口气,全身心投入其中。 近距离欣赏一支玫瑰的绽放,早水亲重情不自禁地赞叹:“苹如,你太美。” 苹如抿唇浅笑,更似美人娇:“谢谢夸奖。” 沙发那边似乎有动静,早水亲重打着眼梢儿,瞥见一个日本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苹如的手提包放回了原处。 竟然是日本特务。 早水不知道该庆幸自己看到了偷苹如手提包的人,确定了是日本特务机关监视苹如,还是该担心苹如受到了监视。 既然苹如受到了怀疑,那么苹如必定是在做过什么事情后露出了马脚,尤其苹如在日军新闻台工作,窃取日军机密入探囊取物,就更为让日方忌惮了。 送苹如回家的路上,早水亲重提醒苹如:“最近在新闻台收敛一点,多上点儿心,别让人抓住把柄,如果有可能,记得替自己洗清嫌疑。不能的话,要么安分守己,要么全身而退,别再冒险。” “我记着了,谢谢你,早水。”苹如致谢,她突然发现,此刻的早水跟她说了那么多的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不由抿唇微笑。 “笑什么?”早水心虚。 “笑你可爱啊。”苹如伸指点点早水亲重的脸,又笑了笑。 早水亦笑,笑完了说正事儿:“汪精卫那边,我会继续帮你们留意。” “辛苦你了。”苹如看着早水,失了神,早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问:“又怎么啦?” 苹如笑:“没什么,只是在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我怎么了我?” “很好啊。”苹如说真的。 霞飞路九百九十三号的伟达饭店里,一群日本人和中国人围坐在一起吃喝谈话。 花野吉平、早水亲重,三木亮孝等人,都是苹如熟识的人。只是另外一个苹如更为熟识的人,却让苹如着实惊讶了一番。 苹如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场新四军答谢花野、三木等人的宴会,派来的代表竟然有苹如的弟弟郑南阳。 郑南阳看到苹如的表情就很淡定了,他似乎早就知道了苹如会出现在这场宴会上。 南阳向花野等人致谢后,花野开始代表日本反战团体发言:“今天,我有一些话跟大家说,大致分为三点。 第一,我们深感日军机关所属的日本军阀的堕落与日本的帝国主义色彩。我们这些虽身在日军机关的人,却很敬佩在座诸位,你们活跃在中华民族斗争的最前线,你们是民族的斗士。我们不是想把你们当作,更不是想靠你们来维持现行体制,或是靠你们来获取情报。我们的同志也遍布军部与民间,作为日本革命的战士,我们有为实践这秘策不怕死的觉悟。请你们明白我们的想法,并信任我们。 第二,两国的民族政治革命是要靠两国实践者的力量,在日本由我们的同志行动,而在中国应由诸君的力量来实践。我们也赞同中国民族统一的思想和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所以,两民族有必要团结起来形成同志般的共同行动。 第三,当前的现实是寻找能够尽快停止这场残酷战争的办法,我们将挺身讨伐日本军阀的日本革命,希望在这方面得到你们的协助……” 花野说几句,旁边的翻译就翻译给在座的新四军代表听,代表们个个都为花野的观点频频点头。 这一场宴会无疑是沟通成功的,是谈论愉快的。 宴会结束后,早水亲重跟苹如说,汪精卫于近期将有异动。 不过就重庆方面的反应来看,似乎没有对苹如的情报很重视。 苹如再一次跑到了新生命书局,跟陈宝骅提起汪精卫叛国异动的事情。 陈宝骅跟上一次一样,让苹如自己电告重庆方面。 苹如发是发了,但还是担心不会引起政府的重视,她急问:“究竟要怎样才能让政府了解到事情的严重xìng?异动已经迫在眉睫了!” 陈宝骅表示无能为力。 看陈宝骅那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苹如掏出他怀里藏着的勃朗宁手*qiāng,对准陈宝骅的额头:“告诉我!” 陈宝骅头顶着qiāng,瞪大眼睛:“你朝我开qiāng啊,就是你开了qiāng,我也无能为力!” 原来,他也想政府可以重视起来。 可政府对于这一情报,持质疑的态度,毕竟这一情报出自一个外围人员。 还是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重大情报。 苹如神色恍惚,手中的qiāng松落下去。 陈宝骅接住了,扶着苹如到沙发坐下。 透过小窗,苹如望出去,大有山雨yù来风满楼之势。 可惜,无人阻挡。 是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汪精卫向国民政府发起艳电,公然竖起降日的旗帜。 ☆、文隆 又是一年迎春花开, 苹如与汉勋相识有三年了吧。 不到一年的热恋,再之后就是异地恋长跑。 中途虽有波折,所幸, 她跟他, 都没有落跑。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汉勋的信了,最近苹如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看一看邮箱里有没有汉勋的信。 终于在今天等到了。 汉勋在信里说, 他在一家店里看到一张十分好看的婚书。粉底黑字,四周印制着五色鲜花图案, 有两张A4纸大小, 好似一张奖状。 另外, 婚书上最下面有一对鸳鸯畅游水塘,相依相伴,上面是两只黄鹂双栖枝头、窃窃私语, 看上去颇为浪漫。 尤其是婚书后面的祝福语,像是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包括在内了: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 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 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而这些,也正是他所期盼的。 最后他说, 他想让苹如去香港,跟他结婚。 收到汉勋的书信已然很开心了,又是求婚的书信,苹如百感jiāo集,落笔回信。 亲爱的汉勋: 收到你的信,我很开心。 你说你要娶我,我更是喜不自胜。 现下,我只想飞到香港,马上和你举行婚礼。 可路途遥远,堪比情敌,你须等我几日。 婚礼的详细事宜,我们当面再议。 为了能马上回信,顺带寄照片给汉勋,苹如每隔几天就给自己拍照,洗几张照片,以供不时之需。 其实所谓的不时之需,只是苹如心急。 苹如把背后写着‘送给我最最亲爱的人,汉勋,你’的照片,还有刚才写的信,整齐地放在信封里,装进手提包,预备出门送到邮局去。 一个电话,打乱了苹如的安排。 目的地由邮局转为新生命书局。 陈宝骅双手负背,边踱步边布置任务:“上头指示,有一个人需要你接近,非你不可。他叫近卫文隆,近卫文的儿子,现在上海东亚同文书院任主事。你跟他熟识之后,劝他到重庆跟蒋委员长谈谈。” “我怎么跟他认识?” 陈宝骅左眉一挑:“你有很多途径和方式啊。我就举一个例子,比如,你认识近卫患,他叔叔。” 苹如朝陈宝骅掀了掀眼皮:“可怕。” 陈宝骅笑:“可怕?可怕你还跟他跳舞?” 苹如亦笑:“上司大人误会了,我是在说您。” 陈宝骅一耸肩,一摊手,歪头:“有吗?” “整天监视人,让我犹如一个透明人,您说可怕不可怕?” 陈宝骅不应苹如方才的话,他指了指苹如的左手:“摘下你的戒指,碍事儿。” 苹如理直气壮:“我要结婚了。” 陈宝骅颐指气使:“婚期延迟。” “延迟多久?” “完成任务,随便你结婚生子做妈妈,当nǎinǎi*子孙满堂。” 陈宝骅说完,便是良久的静寂,过了会儿,苹如应声:“好。” 陈宝骅再次提醒:“你的戒指会让男人望而却步。” 苹如捏着左手指上的戒指,不忍褪下:“男女之间就没有纯正的朋友关系吗?” 陈宝骅答得很快:“没有。人家又不缺你一个朋友。” “有的。”一旁的嵇希宗说话了。 有了支持,苹如语气硬了些:“对,我跟希宗就是。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把近卫文隆说服,让他同意到重庆谈判的。你等着看吧。” 陈宝骅还未说什么,嵇希宗道:“只是摘下戒指可以事半功倍。” 心咯噔了一下,一起一落之间,心如风中稻草,摇曳无依。 一时无言。 苹如褪下戒指,转身出了新生命书局。 她回到家中,重新写了一封信给汉勋。 亲爱的汉勋: 收到你的信,我很开心。 你说你要娶我,我更是喜不自胜。 可是对不起,汉勋。 本来已经决定要到香港跟你结婚,只是一时突然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留在上海。 所以,我们的婚期延迟吧。 至于什么时候,我们再联系。 写好了信,苹如开始构想结识近卫文隆的计划方案。 如陈宝骅所言,突破点可以是近卫患。 近卫患,这个人应该是对学校的事情不是太懂,所以苹如和他跳舞的时候,苹如说自己是大三的学生,提起有关学校的事情,他似乎无从说起,只是尴尬一笑,一笔带过,岔开话题去讲别的。 当然这只是苹如的猜想。 猜想需要靠实践证实。 苹如次日就去找了近卫患,如苹如所料想,他听苹如说想请他帮忙争取去日本留学的机会,马上很热情地把苹如带到了东亚同文书院。 学生主事办公室里面,苹如见到了近卫文隆。 他个子很高,很有成年男子的帅气和朝气,也很爱笑。 近卫患向他介绍:“文隆,这位郑小姐是我朋友,她有事请教你。你招待一下。” 近卫文隆看向苹如,苹如身穿素净典雅的浅紫色旗袍,恰似一朵开得正好的白玫瑰,冉冉走向他,微微翘起的眼角媚态横生,若隐若现的酒窝仿佛可以生出香气。 近卫患见侄子有些恍惚,噙着笑出去了。 只剩下两个年轻人了。 “坐吧。”近卫文隆笑着请苹如坐下,“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苹如坐下了,她虚虚实实道:“是这样的。我是一个中日混血儿。很想去日本留学,可是如今中日关系紧张,恐怕是不能的了。我首先想到了你的叔叔近卫患,找过他之后,他向我推荐了你。说你在这方面比他懂得的多。所以我就跟你叔叔过来了。” 近卫文隆为苹如倒茶,递了一杯过去:“对于我来说,其实挺好办的。你现在大学几年级?” “四年级。” 近卫文隆点头:“现在确实得着手经办了。这样吧,我先找人帮忙,到时候需要你亲自来的时候就联系你。你的联系方式呢?” 苹如写下了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给了近卫文隆:“我还想了解一下贵国的文化和风俗,都说入乡随俗,我只怕自己不懂风俗,做出对人不礼貌不尊重的事情。” 近卫文隆耐心地跟苹如谈起日本的风俗文化,苹如手肘轻拄茶几,十指相扣,抵着下巴,宝石一般的眸子闪着光。 近卫文隆被苹如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停下来,喝几口茶水掩饰,茶水还是因他微微颤抖的手,洒落出来。 “抱歉,我失仪了。”近卫文隆连忙起身,慌乱地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苹如递了一条手绢给他:“喏,你是需要手绢或是纸巾之类的吗?” 近卫文隆接了,擦了擦嘴角,再低头时,苹如正拿着纸巾擦他洒在茶几上的水,抬头对他一笑。 那一笑,桃腮生春,似可倾城,近卫文隆几乎看呆了。 苹如站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莞尔:“时间不早了,可是我还想听你讲。要不,换个时间再约你?” “好,随时欢迎你来。” 苹如故意忘记跟近卫文隆要联系方式,她想看看近卫文隆会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以确定首次会面,有没有旗开得胜。 事实证明,近卫文隆动心了。 他第二天就给苹如打了电话,约苹如到外滩沙逊大楼内的凯撒酒吧见面,苹如如约而至。 这一次她换了一身桔色旗袍,米色披肩,妆容较昨日浓了些。 近卫文隆暗暗想着中国的一句古诗:淡妆浓抹总相宜。 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酒吧内多是年轻人,男男女女,成群结队,酒香、脂粉气与烟草气混杂在空气中,苹如忍不住掩了鼻子,她一向不喜欢烟草味儿。 近卫文隆见苹如如此,立时会意,他带苹如出去了,关切地问:“闻不得烟草味儿吗?还好吗?” 出来后,苹如就放了手,微微笑着:“好多了。” 她往近卫文隆身边凑了凑,仰头看他:“你也不抽烟吧?” “应付社jiāo的时候,偶尔会抽。你不喜欢,我便不抽了。”说完了,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尴尬地笑了两声,又问苹如,“喜欢体育运动吗?” “很喜欢呢。” “喜欢高尔夫球吗?” “喜欢,曾经在体育馆里跟朋友打过几次。我的球技不好,总让人见笑。” “没关系,我带带你,保准你的球技提升一大截。” 像是找到了知音,近卫文隆带苹如去了他设在外滩的私人高尔夫球场。 他懂得很多技巧,手把手教给苹如。 第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次的触碰很自然,两个人似乎近了些。 近卫文隆打得有些累,额头有汗珠渗出,苹如抬手用丝娟帮他擦去。 他忽然想起来:“上一次你给我的丝娟,我还没还你呢。” “没关系,送你了。” 两个人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近卫文隆接着昨天的话题,继续跟苹如讲日本的风俗文化,顺带休息。 ☆、送情 第三次见面是苹如主动的, 两个人约好一起在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 夜半歌声,一部爱情艺术电影。 苹如买票的时候没有多问,进了场看了开头, 才知道是关于爱情的电影。 真是见了鬼了。 怕近卫文隆误会, 苹如偷眼看他。 近卫文隆似乎认为苹如是故意选了这样一部爱情电影,嘴角不自觉上扬, 眼角的笑意早已洋溢在脸颊。 苹如的初衷明明是想和近卫文隆成为朋友的,结果还是不受控制地朝陈宝骅他们所料想的方向发展了。 看近卫文隆的样子, 他所期望的十有八九也是那个方向。 看来是她的人格魅力不够啊, 只能靠相貌补救了。 算了, 将错就错吧。 不过一场爱情电影放映完了,除了两个人之间莫名暧昧了一些,似乎也没什么进展。 要不下一次选一部恐怖片或是悬疑片来看, 看到恐怖害怕的情节就扑到近卫文隆的怀里? 苹如在心里如此打趣自己。 走出电影院,近卫文隆邀请苹如去仙乐斯舞厅跳舞,苹如别有用心地拒绝了。 这算是yù擒故纵吧。 近卫文隆没有料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若即若离,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苹如拎着包先走了。 第四次见面,与第三次见面隔了有几天。 是近卫文隆主动打的电话,约苹如一起到外滩散步。 因为上一次苹如的突然离开, 近卫文隆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或是他的请求引起了苹如的反感,这一次见面反而显得有些局促。 怎么进展没有,反而倒回去了呢? 苹如伸了伸手, 手背有意无意地,有一下没一下摩挲近卫文隆的手背。 近卫文隆侧首看苹如,苹如低着头,脸颊微红,他抿唇笑了,偷偷地自作主张牵了苹如的手。 苹如没有反抗,随着近卫文隆继续慢悠悠地走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苹如突发奇想:“文隆,你有没有试过光着脚在沙滩上走啊?” 苹如第一次称呼他文隆,近卫文隆受宠若惊,他笑着摇头:“没有。” “来一起嘛。” 苹如脱下鞋子,一边手提着,扯扯近卫文隆的胳膊:“来嘛。” 近卫文隆笑着应了,踩掉脚下的鞋子,拉着苹如蹑手蹑脚行走在沙滩上,欢声笑语不休地回dàng在河岸。 有了这个任务,陈宝骅跟苹如的联系也多了起来。 时不时问问苹如任务进展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搁着以前,陈宝骅还真懒待主动联系苹如。 其实这个任务派到苹如身上,主要因为还是去年八月和十二月苹如两次急电给重庆报告汪精卫叛国的消息。 虽然这个消息在当时没有引起政府的重视,直到汪精卫发出艳电,重庆政府终于意识到苹如的价值所在,开始视苹如为掌上明珠。 也正是这突如其来的重视态度,使得苹如不得不将婚期延迟。 收到苹如回信的汉勋,再一次给苹如写信,问苹如那件重要到比他们结婚还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 苹如的回信是:如果我同你说,你一定也会认为它很重要。只是兹事体大,我没有办法同你说。 近二十几日的相处,暧昧之余,苹如常常有意跟近卫文隆聊到中日战争,试图引导近卫文隆认识到这场战争的罪恶。听到近卫文隆毫无顾忌地提到了自己对于中日战争的厌恶,苹如带近卫文隆去了南市,法籍神父饶家驹创办的一处难民营。 这里,是中国伤兵难民的聚集地。 苹如看着难民营里贫苦少食的伤兵难民,对近卫文隆道:“文隆,你看那些难民疼痛难挨的神情,你听他们痛苦呻*吟的声音,不只在中国,我想贵国也不会比中国的情况好多少。” 近卫文隆不知不觉受到感染,他道:“我曾经在父亲身边做过秘书,所了解到的,更多的是战争带来的数字。真正来到中国,才发现什么叫做水深火热,断壁残垣。”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难民营了,可每过来一次,就被深深刺痛一次,苹如紧紧攥起拳头:“这些,都是战争的恶果。军国主义作祟,却要百姓来承担恶果。这太不公平。” 前所未有的,近卫文隆颤着声音道:“战争,应该停止的。” 终于等到这一句深刻的觉悟,苹如趁热打铁:“文隆,我热切希望你可以赴重庆跟国民政府的蒋委员长谈谈。至于汪精卫,在中国,没有几个人承认他的政权。我们中国人民,可以接受国民政府的谈判结果,可以接受共*党的谈判结果,唯独汪精卫,他什么都不是。他所签的那些条约,卖不了国,他卖掉的只是他自己。我想,你们国家应该不需要一个丧失民族自信心的异国人。如果贵国要按与汪精卫签订的条条框框行事,那么贵国将会体验到中国四万万同胞奋起反抗的压力,不会有好结果的。” 近卫文隆深有同感:“我本来就是奉父亲之命来中国寻找接触重庆政府的渠道的。我先去请示父亲,得了父亲同意的消息,我再去。” 苹如建议道:“其实你可以先去重庆跟蒋委员长大致谈谈,不必确定结果,然后再向你父亲报告。毕竟中国的伤兵难民,没有太多时间去等待。” 近卫文隆答应了,他又问:“好,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联系到重庆政府,约蒋委员长进行会谈呢?” 苹如半真半假道:“我有一位同学跟重庆政府有联系,明天我去问问他,之后有了消息再跟你说。” 跟近卫文隆jiāo涉好分手后,苹如只身去了新生命书局,跟陈宝骅报告任务已经完成一半,近卫文隆已经答应要去重庆跟蒋委员长谈话了。 苹如问陈宝骅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 陈宝骅表示需要电告重庆政府,而后听从政府决断。 四月八日,依上面指示,苹如将近卫文隆带到了亚尔培路一个名叫高博恩的人家中,高博恩自称是轮船老板,可以带近卫文隆到重庆,等到重庆方面接受通知,安排好一切,就送近卫文隆到重庆。 最后,高博恩让近卫文隆回去静候,一旦有消息就电话通知近卫文隆。 在重庆方面作出安排之前,苹如一直与近卫文隆保持联系,以防近卫文隆被别的组织党派的人截胡。 虽说苹如已经成功引导了近卫文隆,但她不敢跟近卫文隆摊牌,怕他会因此认为她欺骗他的感情而出尔反尔,所以依然保持着暧昧关系,想着等把近卫文隆送到重庆后,再坦白不迟。 是以苹如与近卫文隆的约会见面不断。 他们这一对俊男靓女的身影,投彻在上海租界的每一处时尚场所。 来仙乐斯舞厅跳舞是近卫文隆的提议,上一次他的邀请被拒绝了,这一次苹如答应了。 苹如的头发尽数梳了起来,几个发夹子零星点缀其间,与近卫文隆相拥跳过一支舞,发夹子不免有些松动,近卫文隆抬手帮苹如重新固定。 固定好了,他低头看苹如姣好的脸,笑成月牙儿的眼睛那样动人心魂,情不自禁地,他的脸俯了过去,苹如怔然躲开了。 苹如低头,近卫文隆也低头看苹如,就这样两相僵持着。 罢了,豁出去了。 苹如踮起脚尖,突然朝近卫文隆脸颊落下轻轻的一吻,收脚的时候一个不稳,直接扑在近卫文隆怀中。 近卫文隆收获香吻,紧紧抱苹如在怀,低头欣赏苹如羞涩无言的美。 明明就在舞池中央,但此刻近卫文隆的眼里心里仿佛只有苹如一人,他鼓起勇气:“苹如,做我女朋友吧。” 苹如逢场作戏,低眉一笑,故意问道:“我为什么要做你女朋友啊?” 近卫文隆追逐着苹如躲闪的目光:“因为我想成为你的男朋友。” 他再次追求:“苹如,做我女朋友吧。” “嗯。”苹如羞涩点头,近卫文隆挑起苹如的下巴,眼神染上几分迷离,双唇的距离只差那么一厘时,苹如抽身退出,带着泠泠悦耳的笑声跑出舞厅。 近卫文隆怔然在原地,随即忙追不迭。 四月十九日,高恩博电话通知近卫文隆明天去英国领事馆,有人会接待他。 二十日他去了,那位接待他的人说,已通知重庆方面,即将安排他秘密赴重庆见蒋委员长一面。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静候消息。 等待何其令人烦躁,没有准时间的等待就更煎熬了。 只不过有苹如花前月下,近卫文隆才能按捺住年轻人急躁的xìng子,继续等着。 ☆、败露 苹如虽有中统的任务在身, 但她还是经常在工作和执行任务之余,去新亚饭店陆军特务部找花野吉平。 花野吉平正在召开会议:“日本军部对中国的战争,无疑是一场愚蠢的战争。针对国情, 日本军部应当从中国全面撤兵。针对中日的历史关系, 日本军部应当放弃台湾、满洲和朝鲜。针对国联会议的结果,日本应当实行有条件投降, 并对战争责任者进行惩罚……” 花野吉平的这些观点,除了自己长久以来的领悟, 多少受到了郑钺的影响, 令他对中日战争的观点愈发明确。 发言完毕, 旁听的苹如朝花野吉平赞许一笑。 会议结束后,花野吉平与苹如并肩信步,谈起各自这边的事情。 自从上一次花野吉平帮助新四军救援人员成功, 新四军方面与花野吉平的反战团体之间的联系也增多了,遇到类似的情况,新四军方面就找花野吉平帮忙,只是并不是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样成功, 相反失败的例子决不少于成功的例子。 苹如则告诉花野吉平,近卫文隆将赴重庆与国民政府谈判的事情。 花野吉平惊喜地赞叹:“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就成功完成任务了。效率不可谓不高, 能力不可谓不强。” 苹如无奈叹气:“哪里啊,还不是因为对手是个年轻人,要是个中老年人,我可没法子。毕竟, 我的人格魅力还不足以能够让每一个人都愿意跟我做朋友。讨厌我的人倒是不少……” “你是说那个渡边……”花野吉平听苹如说起过,只是一时忘记了。 一时忽有枯枝断裂的声音,花野吉平与苹如同时回头朝声源方向看,枫树后面明显有人的衣角露出来。 花野吉平掏出手*qiāng,瞄准枫树后面的人:“出来!” 几个特务闻声过来了,顺着补佐花野吉平qiāng指着的方向看去,立时会意地持qiāng把人拉了出来。 是那个头戴压发帽,身着女士西装的女人,她痴痴地望住花野吉平,一言不发。 “渡边淳于?你怎么还没走?不是早就让你走的吗?”花野吉平错愕。 “我为什么要走,我要留下来,看看你和那个中国女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渡边淳于刻dú地看向苹如,恨恨说道。 天呐,又是一个姓渡边的女人。 怎么姓渡边的女人那么喜欢跟她扛上? 苹如无奈自嘲。 花野吉平走到渡边淳于跟前,勒令:“把我的通行派司jiāo出来。” 渡边淳于别过头去,嘴唇微翘,大有撒娇的意味:“我不,那是你以前送我的,它就是我的东西,你没有资格要回它。” 苹如算是看出了了,这个渡边淳于十有八九是花野的女朋友,额,可能是前女友。 花野吉平无奈,终还是狠下心:“你自己不jiāo的话,我就让人搜身了。” “果然分了手就什么都不是了,你竟然要这样轻贱我?”渡边淳于气道,见花野吉平态度依然强硬,掏出通行派司丢给花野吉平,然后愤愤地走掉了。 虽然还挺好奇的,但到底没他们什么事儿了,特务们散了。 花野吉平跟苹如解释:“她是我在满洲大同学院jiāo的一个女朋友。我知晓她是川岛芳子的特务,就跟她分手了。后来我离开满洲,辗转来到上海,她也跟过来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那一次你家邮箱里的照片,就是她放进去的。她一直在跟踪我,连你也稍带了。不过,她应该是没什么大的恶意的。所以,你也别太担心她对你怎么样。你自己的身份,别让她摸清楚。稍微有点设防就是了。” 不就是前女友不死心,醋坛子一坛又一坛地打么。 同样作为女人,苹如理解渡边淳于。 五月的第一个周末,是东亚同文书院运动会的举行时间。 近卫文隆作为书院的学生主事,参与了此次运动会的教师田径赛。 尽管有统一发放饮用水的服务台,近卫文隆还是跑到苹如跟前,接下了苹如给他送的葡萄糖水。 跑完八百米的近卫文隆,此时大汗淋漓,他喝过葡萄糖水后,还不忘把苹如介绍给自己的同事,说苹如是他的女朋友。 苹如微笑着,落落大方地跟近卫文隆的同事打招呼,说笑攀谈。 无意中,苹如看到周遭有几个行迹可疑的人在晃dàng,游移的眼神时不时投过来。 苹如扯扯近卫文隆的衣袖,朝那边看了看:“文隆,那边是什么人,也是学校的职工吗?” 近卫文隆随意一看,道:“是特务吧。我身边经常会有的,例行公事,保护我的安全。” 苹如犹疑地点点头。 日头渐大,近卫文隆担心苹如中暑,带苹如回了学生主事办公室。 近卫文隆去接水给苹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水果吃,,苹如就坐在他的办公桌那里等着。 办公桌很整洁,唯有一张未写完的书信摊在上面,用一本书半压着。 苹如本无意窥视近卫文隆的隐私,但见信的开头称呼是亲爱的妹夫,想想也算是近卫家族的人。 苹如是带着窥探政事的心思去偷看的,却发现内容与政事无关,而是向妹夫表明想要娶一位名叫郑苹如的中日混血儿为妻的心迹。 她是以做任务的心态假意逢迎他的,不料他却动了真心。 负罪感与内疚感一瞬爬上心头,苹如慌乱地掩上信纸,令其回归原位。 近卫文隆洗好了水果,端过来用水果刀切成小块儿,一个一个喂苹如吃。 苹如接了一块儿吃,随即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也一起吃。” 近卫文隆点头,坐下来与苹如一起享用。 水果虽甜,苹如吃得有些不是滋味,甚至还噎住了。 苹如觉着,或许,这就是骗取别人感情的现世报吧。 可现在坦白不是时候,再过些日子吧。 又是一个周末,近卫文隆请苹如到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 电影是美国的人猿泰山,讲的是一个英国女孩随父亲前往非洲寻找大象墓穴,途中遇险被人猿泰山所救,情不自禁爱上泰山的故事。 电影放映完后,近卫文隆陪苹如逛新新公司,他依然陶醉在方才那场电影里面,又或许他是酝酿已久想要向苹如告白:“苹如,我觉得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很像我。我是一个受父亲之命前往中国寻求接触重庆政府的日本人,途中遇见了给我方向的女孩,于是我情不自禁地爱上了那个女孩。” 他打开让售货员提前包装好的小礼品盒,取出一串粉珍珠项链来,神色郑重:“苹如,我想娶你为妻。” 那么多人看着,苹如不好当面拒绝,驳了近卫文隆的情面,她道:“我们去别处说话。” 近卫文隆高兴地应了。 苹如把近卫文隆带到了霞飞路一个小楼里面,有一间嵇希宗为苹如准备的小屋,方便苹如把日军新闻台和翻译室的情报直接传送给重庆方面。 苹如掀开墙角桌子上的小布帘,露出的是一部电台,她cāo作敏捷,熟练地译出电报给近卫文隆看。 近卫文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和嘴巴都不自觉地张大了。 苹如神色镇静,道:“为解你此刻的疑虑,我坦白,我是为结束中日战争而工作的。” 是想说,她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执行任务吗? 近卫文隆勉强挤出一个笑。 苹如把电报翻译给近卫文隆:“已接到上峰的指示,我们的人将会立即送你去重庆,路上大约要一个星期,你记得多带些衣服。” 最后一句话,像是暖流一样抚过心田,近卫文隆高兴道:“我们具体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苹如心怀歉疚:“明天动身,不过我另有工作,不能跟你一起去。” 近卫文隆有些不大高兴,苹如安慰他:“会有人接应的,你放心。” 压抑了半天的问题,近卫文隆终于问了出来,他想知道答案,又畏惧答案的残忍,矛盾着:“苹如,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吧?” “文隆,我们之间,是真的。只是我……”苹如低下头去,不敢看近卫文隆的眼睛,里面有着太深的情意,她受不起。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不待苹如开门,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大抵是中统安chā在这里的人:“日本宪兵队便衣要到了!” 近卫文隆急着推苹如出去:“苹如,你怕是要暴露了,快走吧。” “谢谢你,文隆,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苹如恋恋辞别,转身登上最高层,沿着楼顶,一路穿梭到了亚尔培路,闪进了高恩博家中。 ☆、复出 在法租界家中蛰伏了一个月之久的苹如, 终于重见天日了。 自从事情败露,苹如一直很担心近卫文隆会受到日本军部的挤压,她一出家门, 当先前往东亚同文书院学生主事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的人已经换了, 听那位新来的学生主事说,近卫文隆已经被遣返日本了。他曾经回来过一趟, 整理了落在这里的旧物。他还留了一个印有他在日本地址的名片,拜托调过来的新主事给苹如。 苹如手捏那张名片, 看着那永远不可能去往的地址, 不知不觉湿了眼眶:“您知道文隆在日本好吗?” “不太乐观。据说有人向日本军部告了他的状, 之后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了。” 苹如怏怏地离开了书院。 如从前的日本首相近卫文所言,他力量太弱了。 尽管近卫一族仍然活跃在日本政坛, 可比起日本军部和战争扩大派,太弱了。 近卫文隆在日本恐怕不会好过。 苹如难以想象她鼓动近卫文隆潜往重庆事的败露,除了文隆,还会牵扯到多少人。 她想到了花野吉平和三木亮孝。 当苹如赶往陆军特务部寻找花野吉平, 才知道花野早水与三木亮孝等日本陆军特务部中层官佐因为有日共的嫌疑已经被捕。 近卫文隆和花野早水他们难免会受到审讯,那么此刻的她,是不是已然是透明了的。 苹如不敢多想。 吕班路路上, 苹如遇见了上海新闻学校的陈则高,新四军答谢花野吉平和三木亮孝帮助救援被捕人员的宴会过后,陈则高就经常跟苹如花野一起开会。 不过,陈则高是蓝衣社的社员, 蓝衣社归戴笠管,而戴笠负责军统,可以视陈则高为军统的人。 他早就跟苹如坦白过身份,苹如对他也毫不隐瞒。 见到苹如,陈则高跟苹如谈起了近卫文隆事件,他觉得很可惜。他还说,军统那边也有意要与近卫文派到上海的代表谈谈,其意是摸清日本军部的底子,尤其是当下今井武夫与汪精卫之间的谈判内容。 近卫文派到上海的几个代表中,早水亲重被抓,近卫文隆被遣返,只剩下海军谍报机关长小野寺信。 风头正紧,苹如认为这一段时间不适合谈判。 陈则高认为,正因为风头正当,日方普遍以为近卫文的谈判代表害怕以日共的嫌疑被抓而不敢行动,军统才要反其道而行之。 听完陈则高的解释,苹如觉得可行,表示愿意代军统联系海军谍报机关长小野寺信。 小野寺信并非反战派,他与参谋本部主流派之间只是策略分歧,但阻止汪精卫政府的建立这一目标,与国民政府是默契的。 经过苹如与军统几次往复联系,戴笠派遣了一位军统特工代表,声称是戴笠本人,与小野寺信在南京路一家饭店进行谈判。 陈宝骅从眼线口中得知是苹如在从中斡旋,颇为不满。 苹如再到新生命书局询问最近是否有新任务时,陈宝骅没好气道:“不是军统那边有你忙的吗?” 苹如尚未察觉陈宝骅的不对劲儿,她微笑着:“那边,我已经帮好忙了。” 陈宝骅语声讥诮:“为军统做完事,有空了,所以过来我这边了?” 苹如只是觉得陈宝骅语气不对,但不知道起因,她眨着眼睛问:“怎么啦?怎么感觉怪怪的,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陈宝骅轻笑:“良禽择木而栖,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你没有做错。” 苹如凝眉:“什么啊?我愈发不懂了,能不能直白点儿?” “抗战以来,中统的情报对象改变,国土也大面积沦陷,中统情报网断层,前景堪忧。军统崛起,势头正足,弃暗投明是识时务者的作为,无可厚非。苹如小姐,你实在是个俊杰。”冷嘲热讽的话说到最后,陈宝骅又是一声轻笑。 苹如觉得受了委屈,她为自己辩白:“你在说什么?我一直以来都是把主要的心力放在中统这边的,那些从日军新闻台得到的情报,我哪一次不是以中统的名义电告?这一次我帮蓝衣社,帮军统,完全没有考虑旁的,我只是想着为国民政府做事,为中国做事。你怎么能这样说?” 陈宝骅一怔,随即将他一直以来的不满全数发泄出来:“前些时候,你为中*共做事,跟日*共做事,现在,你又应蓝衣社的要求为军统做事,你究竟把我们中统放在什么位置?你有没有一点组织观念?” “那你还不如说,我也在为日本军部做事。毕竟我在日军新闻台待了那么久。” 苹如这句话一出,陈宝骅陷入沉默。 军统和中统之间的矛盾,苹如不懂,但她只知道一件事:“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我不属于任何组织。” 陈宝骅很重视信仰问题,他气急了,连从前的情面也顾不上了:“好,很好,左右你叫我一声上司只是给我个面子,所以今后,你若胆敢再帮助新四军和中*共地下党,我当你外党处理掉!” “那你不如现在开qiāng啊。”苹如不退让。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开qiāng?”陈宝骅掏出qiāng对准苹如的太阳穴,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嵇希宗算是服了这两个动不动拔qiāng相向的人,他夺下陈宝骅的qiāng,扣下子弹,又把qiāng重新chā回陈宝骅手中,拍拍陈宝骅的肩膀:“玩儿qiāng小心走火,别打伤自己人。” 嵇希宗的举措突然戳中陈宝骅的笑点,为了维护威严上司的形象,陈宝骅绷住了,他双手抱怀,神色傲娇:“我跟她不是自己人。” 苹如还想怼他,嵇希宗拦住了:“他这是不生你气了,你先走吧,我送你。” 陈宝骅留下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进了里屋。 车上,嵇希宗劝苹如:“苹如,你的信仰不明确,你的所作所为,正把你推向一个尴尬的位置。” 苹如表示不敢苟同:“我有信仰,我的信仰是中国。” 一路上,嵇希宗没再说话,他送苹如到家,说了声再见,就驱车离开了。 苹如看了一眼嵇希宗的车子,若有所思地进了家门。 ☆、螳螂 吉尔菲斯路一辆防弹车突然驶过来, 一个怀抱一沓A4纸的女孩刚好要横穿马路,被这么一吓,脚跟一歪, 倒坐在地上。 司机看到有人倒下了, 打住了车,回头问后面的男人:“丁主任, 要不要下去看看?” “别管闲事儿,绕过去。” 冷冷的声音传过去, 像是能把人的耳朵冰冻。 司机早已习惯了, 他安然自若地应命, 准备驱车。 突然,前面倒坐在地的女孩抬起了俏美的脸庞,风撩起她的发尾, 衣带冉冉飘起,雪白的纸张如蝶翻飞在女孩身旁,仿若一副白蝶拥花图。 她低下头去捡纸,又不紧不慢地站起来, 伸手去够翻飞在空中的纸张,身体像是芭蕾舞蹈者一样,苗条匀称, 玲珑有致,突然她似飞燕一般一跃而起,又轻灵落下。 司机愣神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 他刚想说过不去,不经意从后视镜里看到丁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久违了,经常低着头,目光yīn鸷无神的丁主任居然也会抬头看人这么久。 再看前面的女孩,她够到了一张纸,欣然莞尔一笑,酒窝深现,愈发彰显出她独一无二的美。 司机别有深意地谄媚建议:“丁主任,要不咱们下车帮帮那个女孩吧。不然,咱们也走不了。” 丁默没应声,推开车门下去了,地上空中满是纸张。他随手捡起一张,是一份简历,简历主人的名字为郑苹如。 丁默又看了看苹如,快速地帮苹如捡起落在地上的简历,马上又去够飞起来的简历,有些飞得太高,根本没有办法够得着,除非它自己落下来。 丁默走到苹如身边,微微笑着,把一手的简历还给苹如。 丁主任居然还会笑,真是见了鬼了。 司机突然明白过来,可能因为他不是女人,所以主任不跟他笑。 是的,没错。 苹如笑盈盈地接过简历来,抬头看丁默的时候,眼中是掩不住的惊诧与喜悦:“丁校长,您好,我是您的学生。” 就是这个人,在租界制造了一系列的恐怖事件,打击抗日青年,还凭借自己曾经的两统身份,对两统特务行事规律的熟识程度,将上海特工区破坏殆尽。 这样的一个杀人狂魔,中统却要一个弱女子来接近熟识,自然有它的道理。 丁默一只手chā在口袋里,一只手落在外面,他问:“你是我学校里的学生?” 脸上虽有一丝笑意,语气还是带上了莫名的寒气。 这个人跟近卫文隆不同,他比近卫文隆好色,他好色如魔。 那天布置任务的时候,陈宝骅跟苹如这样强调。 现下,光从外表和初步接触看,苹如还真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人是个好色如魔的衣冠禽兽。 可能人家隐藏的比较深。 苹如目光不离丁默的脸,直视着他:“我初中就在民光中学读过书啊。那时候开学典礼,经常会看到校长居高临下地站在主席台上讲话,一讲就是半个时辰,好像有讲不完的话。一开始我还听得很认真,后来,就快要睡着了。” 丁默笑:“原来你们都这么嫌弃我啊。” 苹如笑道:“哪里啊,校长嘛,内里怎么说都无所谓,到了外头跟外人说,听不得外人说一句不好,自己就更不会说了。” 丁默怔然,想起了自己在学校的那些时光,好像一去不复返了,就像他一去不复返的民族气节。 他若有所思道:“嗯,很感同身受,说出了我一直以来对于母校无法言喻的感情。大抵也是如此吧。”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学生太多,我记不大清了。” 苹如抿唇浅笑:“我叫郑苹如。” 丁默点头:“现在哪个大学读书呢?” 苹如脸一红,羞愧道:“我刚毕业,以前在法政学院读法律。现在,每天忙于找工作,已经十几天了,还没找到。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就是太笨了。” 丁默审视苹如,他摇头:“我看你机灵得很嘛,别妄自菲薄。是要找法律方面的工作吗?” 苹如想了想:“最起码要跟法律搭上边儿吧。不然,感觉自己大学四年白上了。” “要是你愿意,到我那里做我的法律私人顾问吧,没事的时候就帮我整理整理文件什么的。”丁默说出这话时,自己也颇为讶然,怎么这么草率,不管不顾地让一个刚认识的女学生到七十六号。 法律顾问? 一个号称杀人魔窟的地方居然也讲法律? 真是可笑。 “真的吗?我是不是听错了?”苹如看起来那么大喜过望。 丁默的笑若有若无:“没有。我是说真的。” 看平时少言寡语的主任勾搭美女够久了,司机忍不住提醒:“主任,76号有事情,需要您赶快回去。不能逗留太久。” 丁默扫了司机一眼,跟苹如辞别:“苹如,我先走了,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来找我。吉尔菲斯76号是我的工作地址,随时欢迎你过来。” “好呐,谢谢校长,再会。”苹如笑着挥手。 这么快就得手了吗? 苹如走在路上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她旗开得胜。 她想起了陈宝骅劝她执行任务的话。 美貌很多女特工都有,可你有着很多女特工没有的东西。你没有经过特殊训练,你的气质里有着女学生的纯真无邪和名媛的高贵典雅,更容易让那些长久接触特务的人卸下心防。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七十六号。 吉尔菲斯七十六号。 汪伪中国guó mín dǎng中央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 虽然七十六号的首脑是汪精卫,特务委员会的主任是周佛海,但实际上七十六号听命于梅机关所派的总联络官晴气胤庆和侵华日军驻沪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课长林秀澄。 苹如想起花野吉平就是被梅机关拘捕的,而近卫文隆和她则被宪兵司令部便衣跟踪多次,那么七十六号会不会早已掌握了她从前的行迹,从中勾勒出她身份的轮廓? 知道行迹又怎样,她在中统没有档案,他们没有找到确凿的破绽,何况都过去四个月了,她也没有被通缉,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苹如来到七十六号门口,看着那些身穿草绿色特务手持蓝色证件进进出出,再看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觉着自己是不是缺了什么东西。 是缺了。 不过,没有蓝色证件,但她有丁主任的承诺啊。 苹如眼见出来的特务少了,走过去跟看守说:“我是你们丁主任的学生,他让我过来,我可以进去吗?” 一左一右两个看守面面相觑,又打量了苹如一番,面无表情道:“没有证件,不得入内。” 苹如悻悻转身:“什么啊,说是欢迎我随时来,结果都不让进。” “,苹如,你在门口做什么?” 苹如见是从前jiāo际过的沪西宪兵分队长藤野弯丈,微笑道:“我找人,好像是这里的副主任,姓丁。” 藤野弯丈疑问:“你找丁主任做什么?” “丁主任是我的中学校长。前些日子我在街上找工作,遇见了校长。校长跟我说找不到工作可以来找他。我就来了,可是他们不让我见校长,进去也不让。” 藤野弯丈笑:“怎么可能让你进去啊?这里又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进去的地方。” 苹如拧眉:“那我该怎么办?” “这样吧,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联系到丁主任。” “好啊,谢谢你啊。” 藤野弯丈叫过来一个宪兵司令部便衣,耳语了几句,那个便衣就开车走了。 藤野弯丈这才进了七十六号,他跟丁默不熟,先去见了七十六号的另一位副主任李士群:“李主任,有人找丁主任,是个女学生,您看要不要先去看看。” 李士群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一处三层小楼往下看了看,问藤野弯丈:“你认识她?” “对。”藤野弯丈把苹如的话告诉了李士群,另外还说了一句话:“我们宪兵司令部对她实行监控很久了,她可能是重庆方面的间谍,只是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 李士群会意点头,唇角勾起显现出一脸坏笑,他转身去了丁默的办公室:“老丁,有个女学生找你,说是你的学生,姓郑,要你带她找工作,你认识吗。” 丁默与李士群两个人虽沆瀣一气,但也因权力暗地里争得不可开jiāo,丁默不想给李士群抓他把柄的机会,他否认:“不认识,长什么样子?” 校长不认识学生,是很正常的事,李士群没有怀疑,道:“挺漂亮的,要不让她进来,你见见,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疑心 丁默带苹如进七十六号的时候, 苹如表现得很胆怯,对待陌生环境的犹疑和特务的惧怕全然写在脸上,她微微低头跟在丁默后面, 没敢主动说话。 丁默发现身边没了人影儿, 他回头,驻足等了苹如几步, 而后跟苹如并肩走。 到了丁默的独立办公室,苹如才不好意思地笑笑:“校长, 你现在有事吗?忙不忙啊?” “不算忙。你坐吧, 别太拘束。”丁默坐下后, 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对苹如说。 苹如坐下了,他问:“找到工作了吗?” “没有。” “你爸爸在法界的权力那么大, 怎么不找你爸爸帮你?” 他居然已经偷偷调查过她了。 特务大多疑心重吧,所以他调查她还算正常吧。 苹如睫毛微颤,随即敛去不安的情绪,她微笑:“爸爸为人比较刻板, 不喜欢弄权,所以我想我还是靠自己好些。” 丁默点头,他突然笑了:“你爸爸是真古板。国民政府建立之初, 政府元老就讨论过你爸爸的任用问题,因为你爸爸认理好争,很多元老都不建议你父亲当政务官,适合当司法官。这大概也是你爸爸再无法升迁的原因。首席检察官, 已经不能再高了。再动,就该跌下去了。” 丁默最初是共*产*党,后来转投guó mín dǎng,现在又为汪伪和日本服务。 苹如假意不知,避嫌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啊?” 丁默避重就轻:“因为我也是guó mín dǎng。” 他口中的guó mín dǎng前面还需加两个字:汪伪。 汪伪guó mín dǎng。 苹如懵懂点头,丁默又笑:“不过真是奇怪,你爸爸那样的人,怎么会教养出你这么擅长社jiāo的女儿。jiāo际这一方面,你爸爸不如你。” “我擅长jiāo际?”苹如指了指自己。 “对啊,听说你跟日本驻沪中层官佐大多都有jiāo往。”丁默审视着苹如。 苹如笑道:“好像是吧。我弟弟南阳就跟爸爸的xìng子很像。可能我有点像妈妈吧。” “你妈妈好像是日本人。” “是,所以我也会说日语。”苹如不想跟丁默解释她母亲的国籍问题。 丁默从抽屉里取出两三个蓝色文件夹,推给苹如:“那平时的话,除了整理文件,你也可以帮我做翻译。我这边经常会有日本官佐来的。” 合着法律顾问是做这些? 管他呢。 苹如高兴地点头,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 之后丁默就教苹如文件整理的原则。 这几天来七十六号跟丁默相处,似乎没什么异样,苹如还感觉这个杀人狂魔挺好相处的。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最近几天似乎没有梅机关和宪兵队的日本官佐过来,倒是丁默原先的翻译秘书沈耕梅抱了一叠文件夹过来了,她将那些文件重重搁在丁默的办公桌上:“主任,最近几天的文件整理有点小问题。” 丁默知道沈耕梅因为被苹如抢了位置而不高兴,皱眉问:“具体什么问题?” “顺序错误。”沈耕梅眼梢扫过苹如的脸,轻笑一声。 丁默给沈耕梅使眼色:“我看看,你先出去吧。” 沈耕梅瞪着苹如哼了一声,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丁默靠近苹如坐了坐,耐心十足地帮苹如把顺序有错的文件指出来,顺带换了过来。 苹如笑着点头:“我知道了,以后再不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抬头看看丁默,又笑了。 笑靥如花。 丁默情不自禁地看着苹如:“你很爱笑啊。” 苹如羞涩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校长,心里就很欢喜,想笑出来。” 丁默毫不避讳他们认识不久:“这是喜欢一个人的感受与表现。” 臭不要脸。 要的就是你的臭不要脸。 “啊?”苹如错愕。 丁默兀自笑笑,问她:“有谈过恋爱吗?” 苹如低眉:“有啊,不过就只有一次。” “现在没恋爱吗?” “没有。”苹如的神色有些黯然,“跟初恋男友分手以后,就没有了。” “那你喜欢你的初恋男友吗?” 想到汉勋,苹如心中如被抽去一块。 接受任务之前,苹如也曾想过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不起汉勋,可上海中统区需要她,她必须舍弃一些什么。 所以,她再次延迟婚期,与汉勋相约抗战胜利后结婚。 抗战胜利,她和汉勋,应该会等到这一天吧。 苹如摇头:“我不知道。” 丁默想笑:“你不知道,还跟人家恋爱。” 苹如说得煞有其事:“我就是觉得他对我好,莫名其妙就跟他在一起了。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分了。好像,他要去外地工作,我坚持在上海,就这样,分了。” “那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苹如笑得很开心:“很好啊,校长帮我找到了工作。人也温和。” “我温和?”丁默诧异。 曾经温和过。 只是,残酷的权力争夺让他像一只受过伤的刺猬。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人。 那个污蔑他沟通中*共特科狙杀调统科上海区区长马邵武害他被捕入狱的不知名人。 那个诬陷他贪污招待费的军统局局长戴笠。 那个撤销他调统科三处处长职务给他闲职让他有名无实的国民政府中央委员会长蒋*介*石。 所以,他要反击。 用一种类似于狐假虎威的方式。 苹如重重点头,一脸小女儿情态:“对呀。校长从不对我发脾气,哪怕我做错事。” “因为你的错小啊,就是整理错文件罢了。”他的神色突然yīn鸷起来,声音也冷了几分,“要是错大了,我也会生气的。” 苹如怯怯低头,不敢看他:“喔。” 丁默忽然笑了,他道:“你长得这么漂亮,初恋男友很好看吧。” 苹如想着汉勋的脸,道:“个子很高,面相很清秀,单眼皮,眉眼很干净……” 不能跑题。 苹如目光柔和地看着丁默,声音亦如丝绸的柔滑:“校长也长得清秀俊美,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丁默看起来很期待苹如的回答。 苹如重新低下头去,声音小小的:“只是校长的眼睛里有一种很yīn鸷的目光。” 难道不是吗? 丁默抿了抿唇,问:“那你怕吗?” 苹如略微抬了抬头,以配合她的回答:“有一点点。” 沉默了片刻,丁默认真道:“我自己照镜子,也发现了这种目光。我也不想的,可是与生俱来。” 苹如不以为然:“与生俱来?人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与生俱来的,是人自己后天改变形成的。” 从前的丁默,不是这个样子的。 苹如不懂,究竟是什么让他放弃了民族气节,甘愿为汪精卫做事,为日本做事,做尽通敌叛国的勾当! 他做过共*产*党,做过guó mín dǎng,最后连汉*jiān也做了。 也许原因就是,他的每一次选择都是为了自己吧。 丁默露出无奈的笑容:“所以,是我变了吧。” 他忽然又问:“我以前眼睛里也有这样的目光吗?” 他还在意自己的形象吗? 苹如摇头:“不知道。以前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您。” 丁默自嘲地笑笑,自言:“应该是没有的。” 有人敲门,是一个男特务职员,他应丁默的命令进来了:“主任,学生档案调来了。” 学生档案。 民光中学的学生档案吧。 她是一九三五年三月入的学,那个时候,吴醒亚是主席校董,不是丁默。 要被戳穿了。 苹如的心砰砰直跳,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读出来。”丁默侧首瞥着苹如,yīn鸷的目光再一次显现出来。 男特务职员不紧不慢地读者苹如的入学档案,苹如差点就坐不住了。 “……一九三三年三月入学……” 想起来了,她入学时填错了好几个无关紧要的信息。 大概刚好有入学时间这一项填错了。 粗枝大叶的缺点拯救了她。 窃喜之余,苹如开始做戏,眼泪一颗颗掉落下来,还伴随着小幅度的抽泣:“校长,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我是为了工作,所以才接近你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在你身边工作,我……” 丁默看着苹如,忽然之间不知所措。 流血,他见多了。 流泪,他从前也常见,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再没有哪个女人在他面前哭过了。 苹如依然哭着,也不说话了,只是哭。 她忽然拿着包起来了,作势要走。 丁默站起身来,yù言又止,但不移一步,似乎没有拦她的意思。 苹如哭着出了办公室,接着跑出七十六号。 ☆、捕蝉 已经没什么工作了, 丁默还是把自己捆绑在七十六号这间小办公室里面。 熹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瘦削的侧脸上,空洞无神的目光填满他的眼睛,显得他整个人孑然落寞。 门没有关, 苹如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迈着轻灵的步伐进来了,她站在丁默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糯糯道:“明知道你讨厌我,我还是来了。人命关天, 我不得不来。” 丁默对于苹如的到来有些错愕, 他以为她再也不会来了, 既然来了,就别再把她气走。 他态度温和:“什么事,你说吧。” 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示意苹如坐下。 苹如摇头不坐,低眉顺眼道:“是这样的。游击司令熊涧东被逮捕了,熊司令的夫人唐逸君听人说我和你有师生之谊,就让我通过你来救熊司令。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就答应了。今天,我怀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了,希望校长你可以帮帮忙。” 丁默立时道:“没有问题, 我来办。” “谢谢校长。等到熊司令被放出来,我就再也不来打扰你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一落,泪水也顺势而下。 丁默怔然,他捏住苹如的下巴, 微微抬起:“你哭什么?” 苹如躲避他的目光,声音娇颤颤的:“有点害怕,还有点难过,就哭了吧。” 怕,自然是怕他。 那么难过呢? “你难过什么?” “你讨厌我。” 一滴泪顺着苹如的脸滑入丁默的掌心,湿湿热热的,惹得他心头痒痒的。 丁默忽然俯下脸来,苹如急问:“你做什么?” 咫尺之遥,他停下了,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见:“吻你。” 苹如伸指搭在他的薄唇上,委屈而又懂事:“我怕烟味,闻到它我会吐,我怕弄脏你的衣服。” 晶莹的泪挂在苹如的眼角,要掉不掉,丁默抬指将它轻轻拭去,而后一伸手将苹如横抱起来。 苹如心里发慌,轻扯他的衣服防止掉下去:“你这是做什么?” “补偿你。”丁默一移身,将苹如轻放到椅子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了。 既然明面儿上已经和好如初了,苹如就像前些日子一样,帮丁默整理文件,偶尔给他翻译梅机关下达的文件。 那天给丁默送民光中学学生档案的男特务又来了,他见苹如在,附在丁默耳边道:“丁主任,我们已经按您的意思派人去游说郑钺了,可他坚决不出任,甚至还加大了对我们七十六号特务的逮捕力度。前几天,他手下一个叫郁华的庭长,奉他的命令罗织罪名又逮捕了十几个我们的人。” “看来对重庆政府很忠心嘛。”丁默轻蔑冷笑,目光yīn鸷起来:“送他手下那个叫郁华的庭长,上西天。” 男特务领命出去了。 苹如摇摇丁默的手,撒娇道:“默,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不让我听到啊?” 丁默反手按住苹如的手,使劲握着,笑得yīn寒:“我怕吓到你。” “你弄疼我了。”苹如抽回手,颤抖地看着丁默,泪珠接连落下。 丁默看着苹如,没有安慰的话,只黯然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家。” 他送苹如了回家,就开车走了。 一夜没怎么睡的苹如,刚下楼就听到门口好一阵吵闹声。 “我们家不看什么中华日报,烦请你下一次别再往我们家邮箱里塞。” 是周嫂的声音。 苹如和郑钺一起去门口看发生什么事,只见汪伪七十六号特务一脚踢在周嫂的肚子上,口里不住叫骂:“给脸不要脸的货色,很快你们就会倒霉!” 这个汪伪七十六号特务已经好几次往郑家邮箱里塞七十六号发行的中华日报了,今天又对一个中年fù女大打出手,实在忍无可忍,郑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脚将特务踹下楼梯。 那个特务哀嚎着,时不时刻dú叫骂,他看见苹如出来了,眼神猥琐起来:“呦,原来是丁主任新jiāo的小情人家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满嘴胡言,给我离开万宜坊!”郑钺威严呵斥。 邻居们听到了吵闹声,都出来了,眼见那个特务气焰嚣张,齐齐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将他轰出弄口。 回到家里,郑钺把苹如叫到书房里。 苹如知道为什么。 那个特务一句话就道出了现在她与丁默的关系。 郑钺兀自一口一口地喝茶,半晌,他凝眉:“苹如,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 苹如含泪微笑道:“父亲,我和你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和他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郑钺知道问不出什么,但他相信苹如。 “只是,你知不知道,汉勋又来了信给你。” 苹如黯然沉默。 吃过饭后,苹如照常去七十六号。 还是那个送档案的男特务职员,他一来,苹如总觉着没好事。 这一次,他没有避讳苹如,当着苹如的面向丁默禀告:“郁华一出善钟路住所,就被我们的人击中,当场死亡。” “做的很好。”丁默面无表情地夸赞。 苹如怔然良久。 是父亲手下的庭长郁华吗? 丁默目光扫过苹如,他捏起苹如的下巴,冷声道:“回去告诉你父亲,这是杀鸡给猴看。你父亲作为中国在租界的唯一一位首席检察官,亟宜参加和平运动,如果不识时务,七十六号早晚要取他的xìng命。” 苹如泪眼望着丁默:“为什么要我去说这样的话?” 泪水一滴滴落在丁默的手心,他稍微松了松手:“因为你爸爸似乎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那是你爸爸不了解的缘故。通过这句话,你爸爸就会明白。对我们两个的关系发展,也会有好处。” “好。”苹如起身,一步步走出七十六号。 看见家门,她突然不想进去了。 因为她的脚底,似乎踩着郁华叔叔的血。 “二小姐。”周嫂看见了自家小姐,她唤苹如,问苹如怎么不进来。 苹如只是微笑着,问父亲在哪儿。 苹如去了书房,把郁华的死因和丁默要苹如带的话告诉了父亲。 对于丁默的恫吓,郑钺轻蔑地嗤之以鼻:“苹如,你帮我带话给丁屠夫,在日光照见黑暗之前,我早已活够了!” 看着视死如归的父亲,苹如道:“父亲,我想对你坦白。”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是中统的运用人员,从去年就是了。这一次中统让我接近丁默,就是切中了他好色如魔的缺点。等到他对我渐渐信任,我就配合中统特工诱杀他。” 郑钺担心女儿:“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暂时没有。” 苹如搂住郑钺的脖子,吐露一直以来的心声,“父亲,我害怕。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退缩,我想终止这个任务,我想去香港跟汉勋结婚。” 郑钺轻抚苹如的背,痛惜道:“抗日锄jiān,对国家民族有利,对四万万同胞有利,这事非做不可。苹如,不可以退缩。” “我知道了,父亲。” “记着平时与豺狼周旋务必小心谨慎。” “嗯。” 一早,郑钺要出去上班,照例问家里的孩子们有没有要寄的信。 苹如把她给汉勋的信jiāo给了郑钺,郑钺看见信封上汉勋的名字,对着信封慈和道:“又是你呀。” “父亲。”苹如羞涩难当,急唤郑钺。 郑钺温和一笑,出了家门。 苹如明白了,父亲是想表明他已经认同了她跟汉勋的婚事。 游击司令熊涧东的事情,丁默已经答应了有一段日子了,可他似乎还没有一点消息给苹如。 中统军统素来不和,苹如是中统推荐给唐逸君的人,要是答应了军统却不尽心尽力去做,难免又要增加矛盾。 苹如耐不住问了。 丁默说,熊剑东有带兵的经验,七十六号现在正要筹建新税警总团,总团长之职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要熊剑东答应参加和运,丁默负责推荐给周佛海,熊涧东听话就可以带兵。 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下熊涧东那边的问题了,只等熊涧东乖乖听七十六号的话就可以了。 苹如放心了,并且准备把丁默的承诺告诉唐逸君。 不管有事儿没事儿一整天待在办公室里面,实在太无聊了,苹如提议两个人一起出去走走。 丁默带苹如去了闸北区的生态林。 没想到,他也来过这个地方,喜欢这个地方。 十一月的生态林中枫叶如火,苹如与丁默比肩行走其间。 苹如感觉到腰间一紧,低头看下去,是丁默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 苹如有意抗拒,丁默煞有介事地吓唬她:“我曾经在这片树林里看到野猪之类的野兽,你不怕吗?” 苹如佯作被他唬住了,任由他搂着。 不经意见看到小径旁的地上有鲜红的小蛇莓,苹如弯下腰去,正好挣脱了丁默的手臂,她摘了两颗起来了,递了一颗给丁默,微笑道:“这个是地苞,小时候常吃,你要不要试一试,很好吃的。” 丁默看着苹如,没有接。 他该不会也认识这是蛇莓吧? “算了,我自己吃。” 反正吃一个又不会死,苹如怏怏地说完,微启樱唇就要吃,他捉住苹如的手:“别吃,有dú。” “不是吧,我以前吃过的。” “微dú,少吃。” “好吧。” ☆、情迷 十二月八日傍晚时分, 三部装有机关qiāng的车停在了郑家门口,个子不高胖胖的唐逸君进入了郑家,她一见到苹如, 就说:“郑小姐, 你暴露了。” 苹如只是静默着。 她还能再说什么。 “丁默今天找过我,他说他想要重新认识认识你, 要你明天去见他。” 丁默要见苹如,为什么不打电话, 而是去找唐逸君。 苹如不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看见坐在沙发上一脸震惊的天如, 遂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了。我好好想想。”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七十六号了,苹如再次来到这里,像是比第一次来这里的心情还要沉重。 可这七十六号, 于她而言,分明还是像昨天一样畅行无阻,不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苹如走进丁默的办公室时,丁默正在地上踱步, 他像一只猎豹一般,烦躁地等待苹如的到来。 见苹如进来了,他抓起办公桌可乐旁边的检测报告单, 质问:“你要dú死我。” 苹如从容不迫地看了看检验报告单,不出她所料,可乐里有二甲基亚硝胺。 因为可乐里的二甲基亚硝胺,的确是她加的。 只不过她加的方式不常见, 她加的是喂食过二甲基亚硝胺的螳螂。 中统让她接近丁默,就是让他信任她之后,把他带到一个有特务埋伏的地方干掉。 可他生xìng太多疑,真要让他完全信任她,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就像那一次她提议和他一起出来逛,他拒绝了她提议的地方,带她到了他指定的地方。 很明显,他对她并不是很信任。 并且,因为父亲不肯出任伪职的缘故,他对父亲的人大下杀手,实在可恶。 苹如只想着赶快干掉他。 除了等到时机成熟对他实行qiāng击,其实还有很多方式。 比如,下dú。 看他平时喝饮料不离可乐,苹如决定从可乐下手。 直接在可乐里面放dú的话,一旦被查出来基本上会被认为是蓄意谋杀。 但如果是别的昆虫什么的给可乐里面带了dú物,就可以有机会辩解脱罪。 她记得汉勋以前说过,蟑螂放到可乐里面,过一段时间就会溶解。 如果是食过dú且只溶解了一半的蟑螂呢? 很容易脱罪。 苹如决定试一试。 从苹如跟在丁默身边工作的第一天起,苹如像丁默过去的秘书沈耕梅一样,每天都会在他的桌子上放可乐。 苹如以为,就算他疑心苹如会做手脚,也不会每天都拿可乐去检测吧。 可实际上对于苹如送过来的可乐,丁默一般都会趁苹如不在的间隙取了样给下属拿到七十六号的化验室主任姚任年检测,然后再喝。 昨天的可乐,是苹如第一瓶做手脚的可乐。 也是一瓶彰显出师不利的可乐。 苹如无辜地流着泪,连连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是吗?”丁默冷声一笑,“除了你,没人动过那瓶可乐。” “桌上那瓶可乐就是我给你的那瓶吗?既然你说我做过手脚,那么,我就把它喝下去,以此证明我的清白。” 苹如随即去拿办公桌上那瓶可乐,拧开盖子,她忽然手一松,可乐瓶掉下去,尽数洒了一地。 那一部分未溶解的蟑螂,刚好被冲到丁默脚下,他愕然,蹲下去看,马上起身叫化验室主任姚任年过来。 姚任年用镊子夹起来放到玻片上,带去化验室,不久又回来,对丁默道:“是蟑螂残躯,食用过二甲基亚硝胺的蟑螂。” 苹如一直在旁边委屈地哭,丁默急着知道结果:“所以呢?” 姚任年看了看瓶盖上的生产日期,道:“结合生产日期,和蟑螂溶解程度所需要的时间,基本可以确定,是原厂家制作时出现的问题。” 清白得到证明,苹如哭得更委屈了。 丁默叫姚任年出去后,他走到苹如身旁,似乎有些内疚,但仍是问了问:“唐逸君说,你是中统的人。” 刚冤枉过苹如,换一个方面质问时,丁默的口气软了很多。 苹如抽泣着,断断续续道:“唐逸君她误会了,她知道我与中统有过往来,并且这一次又是中统那边建议她过来找我,她就误以为我是中统的人。其实,因为我爸爸妈妈的缘故,我认识很多党派的人。中国guó mín dǎng,中国共*产*党,日本共*产*党,日本反战派,近卫文派到上海的代表,日本中层官佐,我都有过jiāo往接触。难道就可以说我也是属于这些组织的人吗?” 她双手环在丁默腰际,仰头泪眼望住他,声音喏喏的:“默,你不是曾经对上海特工进行过清理吗?你知道中统和军统的特殊联系方式。如果我真的是中统的人,恐怕我今天不会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机会站在这里,不会有机会这样抱着你。” 丁默对上海特工进行清理时,一次内部反水,上海特工站几乎殆尽,不过也有少数人逃了的。 而那些逃掉的特工,他大多心里有数。 比如陈宝骅和嵇希宗,他们都是陈立夫的亲戚。 丁默一直想拉拢陈立夫,是以对陈宝骅和嵇希宗手下留情。 “抱歉。”丁默轻轻拥住苹如,只说了这两个字表达他的歉意。 温香软玉在怀,他意乱情迷,一吻印在苹如光洁的额头,明亮的眼睛,挺翘的鼻子。 他还想吻她的唇。 苹如忽然捂住嘴,眉毛眼睛皱成一团:“你又抽烟。” 丁默抿了抿唇,道:“我有烟瘾,不抽会很难受。” 苹如委屈地低下头:“可是,我闻到烟味会吐……” “我试着不去抽。” 苹如讶然地抬头看他,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别开头躲避苹如的视线。 ☆、黄雀 经过前两天可乐事件的波折, 丁默待苹如更为上心了些,几乎每天下午都会送苹如回家。 苹如算是初步取得了丁默对她的信任。 上海特工副区长张瑞京决定拟于今天,趁丁默送苹如回家, 实行qiāng击。 中统伏击手就埋伏在万宜坊八十八号楼下, 等待着丁默下车。 车子行驶到苹如家楼下,就停了, 丁默照例嘱咐司机不要熄火。 按着以前,他会同苹如一起下车, 送苹如几步, 然后再走的。 可是今天, 他并没有要下车送苹如的意思。 苹如握住丁默的手,微微笑道:“你不是有很多话要对爸爸说吗?今天就去我家楼上坐坐吧,有什么话, 当面说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我还有急事。已经到家门口了,你就自己走吧。”丁默微微侧身,吻在了苹如唇上。 今天,他的嘴里没有烟味。 苹如低眉一笑, 自行下了车,还没走几步,身后的车子呼啸而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破又遇打头风。 这一次qiāng击丁默的任务失败,没几天又传来了上海特工副区长张瑞京被捕的消息。 苹如害怕张瑞京会泄露中统利用她除掉丁默的消息,去找了陈宝骅,问他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她一如既往地去七十六号, 会不会当场就被七十六号的特务抓住。 如果她不去,那么刺丁计划基本就中止了。 陈宝骅的意思是,让苹如跟丁默说她生伤寒了,过几天再去七十六号上班。 苹如照做了。 丁默接电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异常,甚至还派人来给苹如送了一些西yào过来。 几天下来似乎没什么事情发生,苹如决定去七十六号跟丁默见面。 丁默心疼苹如生病,把苹如带到了自己在七十六号的独立居住间,悉心照顾苹如。 这样私人的空间,很有暧昧的气氛。 丁默的心痒起来,像是什么瘾犯了一般难以自控,他紧紧抱住苹如,疾风骤雨一般吻着苹如,苹如几乎不能呼吸。 他手臂一紧,将苹如抱起来,放到床上,自己滚烫的身子也附了上去,攫取着苹如唇齿间的香气,手指利索地配合着解开苹如旗袍上的扣子。 苹如使尽全身力气,手肘撞上丁默的胸膛,丁默捂着心口,皱眉隐忍着。 苹如慌张地坐起来,揪紧开了一半的衣襟,缓缓道:“我母亲一直教导我,婚前不能乱来的。” 丁默看着苹如的后背:“可你不是知道嘛,我有妻子。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苹如哭道:“我不知道,就是顺从自己的心,想要跟你待在一起。可现在我好矛盾啊。我想我是不是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遇见你,不应该来找你。现在,我不可自拔地爱上你,全然没有顾及到你的校长声誉和你的家庭。我是个罪人。” “我现在已经不是校长了。” 他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我可以离婚。” 苹如摇头:“那我就更是个罪人了。我不能。” 丁默一直手扳住苹如的肩:“你不是罪人,只是在追求爱情。” 苹如微微颤抖着:“不,没遇到我之前,你和你妻子一定很恩爱。” “没有的事。我们关系一直不好。而且,”他的声音小了一些,“我有很多女人。” 苹如回头看他:“所以呢,我也不过是你众多情fù中的一个,没什么不同。” 丁默握紧苹如颤抖的肩头:“不一样的。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放下心防的女人。在你面前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苹如不听他的,泪眼婆娑:“你骗人,你一直在怀疑我,暗中调查我。” “那是一开始,我还不太认识你。” 苹如欣然微笑,问:“那你会离婚是吗?什么时候?” 丁默顿了顿,神色虔诚:“我尽快跟她谈。” 苹如的眼中泪光闪烁,睫毛上粘着的泪滴晶莹剔透,趁苹如沉醉在他的承诺中,他从后面搂住苹如,细碎的吻从苹如的侧脸下了脖颈。 “不要。”苹如搡开丁默,紧着下了床,“须得你离了婚,娶我之后才能那样。” 丁默无奈地看着苹如,眼见苹如一个人整理好解开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出去了。 尽管两个人前天闹了点不愉快,苹如还是到七十六号工作。 早上刚走到楼道里,苹如就听到她前面的几个特务职员在讨论丁默。 “你们听丁主任的司机说了没有,丁主任昨天又去沧州饭店跟那个女伶鬼混去了,到了今天早上还没回来。” “真是奇了怪了,丁主任不是有两三个月没去了吗?” “是呀,自从那位郑小姐来了,丁主任那方面可收敛了不少呢。” 就是一个专门演大劈柴和纺棉花这种情*色戏的女伶。 三个月前陈宝骅给苹如布置任务的时候,苹如就知道丁默有这么个相好的。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看到。 也没听丁默说起过。 就在昨天,苹如跟陈宝骅说,二十一日晚上,丁默要去虹口参加一个七十六号处长以上的宴会。而七十六号去南京路和虹口区都要经过静安寺路,这种宴会丁默一定不会让苹如跟着,但苹如可以缠着他让他带她去静安寺路的西伯利亚皮货店实行qiāng击计划。 陈宝骅启用了他散布在上海租界的小混混神qiāng手陈彬。 陈彬来到郑家见苹如的时候,苹如也很惊讶,他竟然是去年偷嵇希宗钥匙的年轻男孩。 真是缘分。 苹如把丁默的照片给了陈彬,让他务必shè对人,别误伤。 计划就要开始实施了,就在明天。 可是,如果像上一次送近卫文隆到重庆的事件败露了呢。 苹如不得不为自己想想后路。 是以苹如去了沧州饭店。 苹如也不上去直接敲丁默跟那个女伶开的房间,那样太泼fù行径了。 她就在楼下等着。 不出一个时辰,果然丁默揽着一个女人下来了。 那个女人身着鲜红色旗袍,岔开到大腿根儿,浓妆艳抹,端得一个妖冶美人儿。 走路也阿娜多姿,步步生莲。 丁默看见苹如气鼓鼓地看着他,一时膛目结舌,偏偏女伶一眼看出了丁默跟苹如的关系,她媚笑着斜了苹如一眼,挽着丁默出了饭店。 苹如一个人回了七十六号,坐在办公室里面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丁默回来了。 他见苹如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想坐下来跟她好好谈谈。 苹如一见他坐在她身边,起身就走。 丁默拉住了苹如,苹如不住地挣扎:“放开我,我讨厌你身上的味道。” 别的女人的味道。 还是个女伶的味道。 恶心不恶心? 丁默不放苹如:“苹如,我忍不住。可左右你是不让我碰的,我自然就去找别人。这也不能全怪我。” 苹如没好气道:“那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是我的错?” 丁默脱口道:“不是,是我的错。我可以试着忍住。” 苹如要求:“那你不能再去见她。” “好。” ☆、选择 小吵小闹就是情侣之间的调味剂, 丁默和苹如这对假情侣,也不例外。 和好之后,丁默带苹如出去逛街, 给苹如买了不少的名贵首饰。 苹如也送了一只法国怀表给他, 作为回礼。 从首饰店里出来,苹如又想吃小摊的小辣串儿。 丁默也高兴地买给苹如。 苹如吃完一根, 他就收了竹签,递一根新的给苹如, 微笑着看苹如吃。 后面跟着苹如和丁默的特务们, 都觉得新奇。 他们哪里见过被日本记者称为‘小孩见了都怕的恐怖主义者’的丁主任,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样的一幕幕,也是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汉勋所无法料及的。 苹如与汉勋对视的一瞬,两颗心都刺痛了。 汉勋怆然转身, 大步流星而去。 个子很高,单眼皮,眉眼很干净,面容清秀。 丁默记忆起苹如对自己初恋男友的评价, 几个形容词都能对上号。 再加上苹如的反应,约莫是了。 “初恋男友吗?”丁默轻轻按住苹如的肩头,轻声问。 苹如缓缓点头, 几颗泪珠控制不住地接连落下了。 她说心情不好,要回家。 丁默就把她送到家门,在车上稍微安慰几句,不好逗留太久, 就走了。 收拾好心情,苹如坐着黄包车去了汉勋的私人公寓。 也许,他会在那里吧。 苹如敲了门,是徐妈开的门,她笑着欢迎苹如进来。 徐妈刚要回头唤汉勋,就看到汉勋转身进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徐妈看出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别扭,也没多说什么:“少爷他刚从重庆回来,可能有些累,所以就休息去了。” 苹如会意点头,兀自上了楼。 汉勋的房间没有关紧,只是虚掩着。 苹如轻轻推门进去了,屋子里有轻微的烟味,白净无瑕的地板上突兀地掉着一个烟头和些许烟灰。 因为担心,苹如说话有些急:“你吸烟了?你知道吸烟会影响肺活量,不利于你飞行的。你以前都不吸烟的。” 汉勋在床上躺着,盖着一层毛毯,长长的睫毛在白净的脸上投下一片yīn影,他好似没听到,也不回头。 苹如在他身后坐下,平心静气道:“汉勋,还记得我在信里跟你提到过的‘重要的事情’吗?今天,你看到我跟那个人在一起,就是‘重要的事情’使然。我必须要跟那个人虚与委蛇。可我不能告诉你‘重要事情’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跟你做的是同等xìng质的事情。我有一种自豪感,与想象着你驾驭着战鹰与日寇厮杀时有着同样的自豪感。” 汉勋缓缓睁开眼,还是没有说话。 “汉勋,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也想跟你结婚,只是我无法脱身而去。因为如父亲所言,那是于国于民的好事情。我不能中止。” 苹如在汉勋身后轻轻躺下,抱住汉勋:“汉勋,你明不明白?” 汉勋掀开苹如的手臂,转过身来,与苹如面对面:“为什么你的每一次选择,都不曾问过我?你把你的选择,强行加在我身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心里有怨怼,在这一刻,忽然全部bào发出来。 “对不起,汉勋。以前是我一直单方面享受你的付出,是我为你想得太少,是我没有让你参与我的选择。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来让你为我做选择的。”苹如把汉勋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微微笑着,“你要了我吧。” 汉勋抽回手去:“你别这样。” 苹如紧紧抱住汉勋,柔软的身子贴上去:“汉勋,你就帮我做一次选择吧。” 汉勋听不懂苹如口中的选择,他只是一瞬间想要她,刚好她也愿意。 热烈的吻伴随着淡淡的烟草味盛开在汉勋与苹如的唇齿之间,深切而绵长,像是久旱逢甘露般渴望与喜悦。 是有好久没亲昵过了吧。 苹如闭着眼睛,感受着汉勋施与她的怜惜温存。 汉勋突然从她唇上移开,看着她跟着睁开的眼睛:“如果有孩子了怎么办?” 苹如抬手抚着汉勋的脸,莞尔:“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我们有孩子,我就中止任务,我们两个结婚。” 原来这就是她要他为她做的选择。 “好。”汉勋应了,随即又吻下去,伸手着去解苹如的盘扣,一颗一颗一一松开,而后轻轻一拂,一大块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 汉勋吻上苹如的美人骨,探手附上那片雪白,一盈一握之间,旖旎一片。 他又摸索到苹如的旗袍下摆,抬手掀上膝盖。 苹如也一一解尽他衬衫上的扣子,双手将衬衫顺着汉勋的肩头褪下去。 汉勋光*luǒ的胸膛在苹如眼前不住地起伏着,腰际一紧,苹如已被汉勋抱起来。 苹如会意地配合汉勋,她一抬臂,汉勋往上一拉,旗袍轻轻松松脱下,搁在一旁。 汉勋轻轻将苹如推送在枕上,欣赏着苹如洁净的处子之身,灼热的身子附了上去。 苹如感受到汉勋腰间皮带金属扣的冰凉,伸下手去刚要解,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汉勋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怔然过后想要起身去接电话,苹如抓住他的胳膊,微微喘息:“别接。” 汉勋知道这个电话的源头,不能不去接。 他调整好呼吸,把褪下去的衬衫拽上肩头,抽身下了床,接起电话,说了一句‘马上’就挂掉了电话,对着穿衣镜整理衣服。 过了会儿,汉勋转过身来,恢复了往常的镇静,他微微笑着:“苹如,我很庆幸有这个电话,让我清醒过来。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方才的他与她,其实都不是清醒着的。 他略一叹气,低头褪下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连同口袋里的鸡心坠项链也掏出来,轻轻放到床头柜上:“不要让我们之间的婚约成为你的负累。你随时可以取消婚约,可以别恋,可以嫁给别人。但是,永远不要跟我诀别。我希望你活着,永远活着。” 说完,他转身即走,苹如叫住了他,他只是微微偏头。 苹如望着汉勋的背,泪中含笑:“汉勋,你也要活着。” “嗯。”汉勋应了声,毅然决然出了家门。 苹如看着自己的左手,又附上自己空无一物的胸脯,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半个小时后,一架飞机冉冉升起,在小别墅上方盘旋了几圈,掉头飞往重庆方向。 ☆、在后 十二点整, 墙上挂着的报时钟响了。 丁默从苹如的翻译文件里收回心绪,轻轻揽住旁边苹如的腰:“跟我一起去上海码头潘三省家吃饭吧。” 潘三省,上海滩有名的赌徒, 中日战争bào发以后当上了小汉jiān。 苹如讶然:“我也去?” “嗯。”丁默先起身, 朝苹如伸了一只手,拉苹如起来。 车子里, 苹如歪着脑袋,闭眼靠在丁默的肩上, 丁默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潘三省家到了, 丁默摸了摸苹如的小脑袋:“该起床啦。” 苹如倏然坐正, 微笑着看了丁默一眼。 丁默先下了车,而后拉苹如出来。 眼前所呈现的,是一座中西风格相结合的大花园洋房, 犹如梦境一般美丽。 苹如十指相扣,双手相握抵在下颌,憧憬道:“以后我们要是结婚了,我也要一座大花园洋房, 多浪漫谛克啊。” 丁默看着苹如,一时忘记回苹如说的话。 苹如侧首看他,微微撅起小嘴, 撒娇:“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啊?好。”丁默的反应似乎慢了半拍。 “你……”苹如简直想要跺脚走掉了,看在他此时傻里傻气的份儿上,就没跟他恼。 丁默揽住苹如,抬头望着眼前这座洋楼, 道:“潘三省家还有一座大花园洋楼,叫兆丰总会,在兆丰公园附近。我去过几次,也挺有意思的。” 兆丰总会,据说是汪伪政权的新贵还有上海的有钱人才可以去的高级会员场所。 里面有赌场,餐厅,还有桑拿浴等休息场所。 苹如杏目微膛:“那么好玩的地方,你怎么不带我去啊?” 丁默无奈地笑笑:“我上一次去,还不认识你。” 苹如仰头看他,糯糯道:“喔,那你下一次去带上我。” 潘三省听下人们说七十六号的副主任应约到了,与妻子王吉亲自下楼来迎接。 看见丁默破例带了一个女人,王吉惊讶道:“呦,丁主任可是第一次带女友来我们家啊。” 丁默看了看苹如,没有说什么。 苹如是大家闺秀,带出来给人长脸。 像跟他相好的女伶那种货色,带出来丢人。 饭席上,大家一起吃吃喝喝,一对夫妻和一对恋人各自显摆恩爱亲密。 下人进来禀告潘三省说有朋友送来了几支精巧的手*qiāng,潘三省让下人拿过来给丁主任挑上一支。 四个下人各自捧着一个木匣子过来了,一一打开,呈现在眼前的是,白勃朗宁手*qiāng,黑勃朗宁手*qiāng,白柯尔特手*qiāng,灰柯尔特手*qiāng,各一支。 丁默拿起一支白柯尔特手*qiāng,正仔细端详,苹如摇了摇他的肩,娇娇道:“默,我喜欢那支白勃朗宁手*qiāng,你挑那个吧。” “好。”丁默高兴地应了,对潘三省道,“就听苹如的,要那个白色的。” 潘三省命人把另外三支收走,那支白勃朗宁则推到了丁默跟前。 苹如抢先拿去:“给我吧。” 丁默轻轻捉住苹如的手腕,担心道:“这东西太危险,你还是别碰了。” 苹如扬起下巴,喏喏道:“你把子弹扣下来,只一个空壳子,就不危险了嘛。” “还是你聪明。”丁默微笑着把子弹取了下来,手*qiāng给了苹如。 “谢谢你,默。”苹如开心地左端详右端详。 也没感觉时间过得有多快,已经到了下午五六点,丁默跟潘三省辞行,挽着苹如下了楼。 丁默把苹如送到路口,道:“这次你自己走吧,我还要到虹口参加一个宴会。” 苹如缠着他:“我也要去,带我去嘛。” 丁默解释:“那是梅机关的机关长影佐祯昭宴请七十六号处长以上官员的宴会,不适合你去。” 苹如睁大杏眼,委委屈屈道:“那我去南京路,你送我一程。” “好。” 丁默很受用苹如的纠缠,鬼使神差地应了。 车子行驶到静安寺路,苹如搂着丁默的脖子,撒娇:“圣诞节就要到了,你不送我礼物?” 丁默低头看苹如,微笑:“你要什么?” 苹如看着路边一排皮货店:“我想要一件皮大衣。” “好。” 汽车行至静安寺路和戈登路口的西伯利亚皮货店对面的安登公寓前,苹如叫司机停下,司机将车停在了路边。 苹如打开车门先跳了下去,丁默照例与司机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熄火,而后他也下了车。 苹如和丁默横穿马路,来到西伯利亚皮货店前,推开玻璃门进去了。 皮货店里面挂着各色各样的皮大衣,苹如看得眼都要花了,跟前还有几个男女顾客在挑选大衣。 不愧是特务头子,对特务的气味极为敏感,丁默踱到苹如身边,装作帮苹如看衣服,观察了那几个顾客,余光又向周围瞟了一圈。 店内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丁默又往外面看,有两个短打衣着,形迹可疑的人,正隔着落地玻璃窗向店内打量。 苹如挑了一件:“默,你看这件披风式的皮衣怎么样啊?” 丁默不动声色地走到苹如旁边,丢下一把钱:“我先走了,你慢慢挑吧。” 苹如还未反应过来,丁默突然一个急转身,迅速走到门前,猛地推开门,拔腿向马路对面冲去。 门外的两个人是嵇希宗和陈彬,他们见丁默和郑苹如在挑选衣服,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没想到丁默突然一个人蹿出来,稍一愣神,才想到拔出qiāng,丁默已冲过马路。 司机见丁默拼命朝这边跑来,知道有特殊情况,立即打开车门,丁默躲了进去,子弹尽数打在车门和防弹玻璃窗上。 司机猛地一踩油门,防弹别克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远处,行驶离去。 一路上,丁默低着头,也不说话,眼睛没有了来时的光亮,空洞,黯然,是他心情的真实写照。 已经到了宴会厅楼下,车子停下了,丁默似乎未发觉,并没有意思要下车。 司机看了看时间,忍不住提醒:“丁主任,已经到了。” 丁默默默下车,走进宴会厅,向主宴和在座者点头致歉后,走向自己的座位。 作为七十六号的副主任,丁默的座位自然在主任周佛海的下首。 这场宴会是梅机关影佐慰问七十六号大头目的辞旧迎新宴,很重要,周佛海问丁默:“怎么这么晚过来?” 丁默面色冷淡:“我在静安寺路西伯利亚皮货店陪郑小姐买皮衣,结果发现店外面有可疑的人,就赶紧跑到对面的车子里,侥幸逃过一劫。” 周佛海和影佐等在座的人都听得很吃惊,侵华日军驻沪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课长林秀澄出来了,他看见丁默,关切地慰问:“受惊了吧?” 丁默看出林秀澄似乎知道些什么,便约略地将被刺的经过告诉了他。 雪白的胡子随着嘴唇颤动,林秀澄恨恨道:“这家伙如果没有被捕,就会一次次地将我们哄骗。” 这家伙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可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像是很爱很爱他。 丁默心头一颤,双手捋了捋脸,没再说话。 ☆、被捕 刺丁行动就此失败。 苹如和嵇希宗等参与qiāng击的中统特务按预案到法国公园碰头, 苹如跟嵇希宗要了三颗子弹后,立即分散避匿。 苹如辗转躲到了虹口区,那是七十六号的魔爪伸不到的一个死角。 丁默昨晚参加的那场宴会, 理论上会有沪西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课长林秀澄参与, 丁默遇刺,定会与宴会上的人说起。 苹如从虹口区一家小店给沪西日本宪兵分队长藤野弯丈打了一个电话, 以试探七十六号以及七十六号‘太上皇’林秀澄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电话接通了,苹如不清不楚地问:“藤野, 今天我做的事, 是好事, 还是坏事?” 宴会还在继续,林秀澄还没回来,藤野弯丈暂时还没有得到丁默遇刺的消息,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为了套出苹如的话,他模棱两可道:“以后做事情,不太确定事情的xìng质好坏, 随时可以来问我。我会无条件帮助你的。” 苹如致了谢,就挂断了电话,随即又给嵇希宗打了电话。 林秀澄回到宪兵司令部后, 藤野弯丈向林秀澄报告:“林课长,一个小时前,郑苹如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她今天做的事是好还是坏, 不知道林课长知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林秀澄告诉了藤野弯丈丁默被刺事情,并吩咐他:“现在郑苹如有意寻求我们日本方面的庇护,依你们平日的jiāo情,她很有可能还会找你。如果她再来电,要对她不即不离,不要断绝关系。” 藤野弯丈表示没有问题。 南阳时常跟着苹如参与各种会议,此次刺丁行动,他也是知道的。 晚上苹如回到家中,南阳看到姐姐平安无事归来,问苹如行动是否成功。 苹如只是摇头。 次日一早,苹如按照嵇希宗的指示,到万宜坊附近的医院给丁默打了电话,他接了,苹如担心道:“默,昨天你有没有事?我是个罪人,我不该缠着你做这做那,害你担惊受怕。” 丁默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像魔鬼在说话:“你算计我,快来自首,否则,我杀你全家。” 苹如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说话是yīn鸷的表情,带着哭腔道:“我当时也被吓坏了。现在,你还要冤枉我。” 听到苹如哭,丁默软下心来,语气也弱了下去,只是像一个男人在质问他的女人:“好,算我的错。我问你,为什么今天不来工作?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问我?” 苹如还在抽泣:“我昨天被吓坏了,去了医院。” 丁默沉默了,电话里只剩下苹如轻泣的声音,他叹气:“我们见一次面吧。” 苹如转泣为喜:“好啊,在哪里,什么时候?” “你就过来七十六号吧。既然你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休息。我不能出去看你,就圣诞节那天上午见吧。” 苹如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很好奇:“我们做什么?” “像往常一样啊。”丁默顿了顿,又沉声道:“另外,我想做个小测试,也可以说做个小游戏。” 小测试,他想试什么。 苹如语声歉疚:“也是。你是因为我缠着你到皮货店里面买皮衣而受到行刺的,要是你再因为看我而出了事,我会内疚终身的。你不能出来看我,我就去见你。只是,我因为看病住院,身上没钱了……” 丁默温言道:“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与丁默的通话结束后,苹如又给嵇希宗打了电话,把她与丁默的对话告诉了嵇希宗。 嵇希宗让苹如逃离上海。 苹如有自己的想法,她道:“如果我一走了之,不仅锄jiān计划失败,而且还会连累我的家人。我不能这么做。” “希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你们放心,我不会供出你们,也不会放出一句对上海特工区有损害的消息。我自有我的说辞。” 转眼到了圣诞节,苹如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脸妆淡雅,内穿金红色羊毛衣,外罩麂皮大衣,戴着一条金项链,两个鸡心挂坠垂在胸前,互相碰撞时泠泠作响,悦耳动听。 苹如将两个鸡心挂坠紧紧握在手心,过了会儿,从抽屉里取出两个三克拉的钻戒,用塑料薄膜包着,装进了胸前的口袋中。 最后她将从嵇希宗那里要来的子弹装入了白勃朗宁手*qiāng中,别在大衣掩蔽的腰间,出了自己的房间。 南阳看见姐姐事后如此盛装打扮,心中隐有不安,不由相问:“姐姐,你去哪儿?” 天如年纪小,且不知道苹如的事情,高兴地蹦过来:“姐姐,是不是有圣诞大宴啊?” “是呀,回头给你带礼物。”苹如莞尔,又看了南阳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藤野弯丈是日本宪兵队分队长,如果有他陪同去七十六号,也不至于一到七十六号门口就被抓。 如此,或许还有可能见丁默一面,启动她最后孤注一掷的计划。 苹如在外面的店里给藤野弯丈打了电话,请他先到沪西舞厅,然后陪同她一起前往七十六号。 他同意了。 只是苹如一到虹口区沪西舞厅,就被日本宪兵分队逮捕了。 那是沪西宪兵分队的一处地下联络点。 逮捕苹如的人正是藤野弯丈。 林秀澄得到藤野弯丈的报告后,给七十六号的副主任李士群打了电话,随即马上赶往七十六号,对苹如的处理进行商议。 此刻的丁默正在办公室里面等待苹如的到来,等待着他的测试结果。 他虽面无表情,轻轻颤动的脚尖却反映了他的躁动与期待。 七十六号特务林之江进来了。 丁默听到脚步声时,站起身来,当他看到是林之江时,目中的光华暗了下去:“什么事?” 林之江微一低头,道:“报告主任,今天上午郑小姐邀藤野弯丈一起来七十六号,结果被林课长的人逮捕了。现在,林课长让我叫您过去商量郑小姐的处理问题。” 丁默怔然良久,他回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后,忽然扳住林之江的肩头,蹙眉问:“她带qiāng了没有?” “带了,一支白勃朗宁手*qiāng。” 丁默揪住林之江的衣袖,额头青筋暴起:“里面有子弹吗?” 林之江见过丁默生气的样子,却未曾见过情绪失控至此的丁默,一时忘记回话,只颤抖着将口袋里的白勃朗宁手*qiāng递了出来。 “我问你里面有子弹吗?”丁默夺过林之江手中的白勃朗宁手*qiāng,对准桌子就是一qiāng。 桌子上的洞,就是他的小测试结果。 丁默突然撑着桌子笑出声,那么无望、可怜,再抬起头,蓦然间他眼中的yīn鸷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处置 七十六号秘密会议室里面, 丁默到位以后,林秀澄开始起头讨论:“对于郑苹如,诸位以为该jiāo由你们七十六号还是我们日本方面处理。” 李士群看着丁默:“老丁你说吧。” 丁默立时道:“我们来审。” 林秀澄看了丁默一眼, 接着询问:“如果jiāo由贵方处置, 你们会作出何种判决?” 他未等丁默回答,就施加语言压力:“如果jiāo由军法会议处置, 我想那多半会判死刑,不知贵方意下如何?” 其实, 苹如的罪名是帮助谋刺未遂, 且郑家有早水亲重这样的背景, 如果提jiāo日本的军法会议审判,按理说不会判处死刑。 林秀澄要处死苹如的意思很明白。 他怕丁默对苹如恋恋不忘而手软,遂呲笑道:“丁先生与郑苹如至今仍接触频繁, 如若丁先生心软留情,不能够做到秉公办理,那么整个汪氏政权将会动摇。” 至今仍接触频繁。 看来,林秀澄对他已经实行监控多时了。 丁默态度坚决:“郑苹如千方百计要置我于死地, 我怎么还会手下留情。她罪恶滔天,理当严惩不贷。我很快就会向上面请示,到时候直接把行刑通知书送达宪兵队。” “如果单由汪政权方面处死郑苹如的话, 你们中有人也许会放跑她,所以有必要让我们日本方面的宪兵将校亲眼确认。”林秀澄说‘有人’两个字的时候,讥诮地扫了丁默一眼。 既然一切有可能的后路都被断绝了,那么何必再挣扎。 丁默斩钉截铁道:“没问题, 行刑当天,我会派人去通知林课长,请林课长派遣人过来。” 林秀澄满意地笑了:“很好,郑苹如就过渡给你们七十六号了。” 事情讨论出了结果,林秀澄带着七十六号行动队队长林之江将苹如关押到潘三省宅院中。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客人变成了囚徒,情人变成了敌人。 未等苹如的审讯结果出来,丁默就将处死中统特工郑苹如的密函电告汪*精*卫,之后他去了潘三省大宅。 七十六号特务佘爱珍和沈耕梅审问苹如时,丁默就坐在一屏之隔的小空间里面,默默听着苹如的供词。 佘爱珍俯视坐在木凳上,被绳索束缚着的苹如,厉声质问:“为什么要谋杀丁主任?” 苹如低头抽泣着:“这是男女之间的事情。因为默和我好之后,又别有所恋。我深恨自己认错了人,受他的欺骗,被占尽了便宜,心实不甘,所以我用钱请人来打他,让他知道天下女子不尽是可欺的。可是我与默毕竟有过关系,我在心里又很爱他,所以在生死关头,我心又软了一下,没有跟他一起跑出店门,使我请来的人一时不能肯定这人是不是默,怕打错了人,让他冲过马路,逃脱了一条命。” “你请的人叫什么名字,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苹如还是流着泪:“qiāng手是黑社会的帮会成员,只知道他姓张。” “你们怎么联系上的?” 因为哭泣有些气不顺,苹如缓一口气,道:“按他们的帮规,由他们规定地点。在兆丰公园人工湖,湖边第二棵柳树下碰头。” “你跟中统上海站有没有关系?” 苹如矢口否认:“我与什么中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太过爱他,才一时糊涂犯下大错。” “我看你不是一时糊涂,而是蓄意已久。圣诞节那天,你带了一支白勃朗宁手*qiāng,准备去七十六号。难道不是要再次谋害丁主任吗?” “那支手*qiāng是默给我的,原本里面没有子弹。只是默在电话里说过要杀我全家,后来又让我去七十六号。我怕他对我不利,所以找人上了子弹带着的。” 忽然之间里面没有了声音,沈耕梅出来小声问丁默:“主任,郑苹如关于您的部分言论是否有不属实的地方?” “没有。”丁默低垂着眼眸,态度冷淡。 沈耕梅点头:“好的,我们接着审。” “你们歇会儿吧。我去见见她。”丁默起身进了临时审讯房间。 苹如见了丁默,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不住地抽动着。 丁默微一弯腰,捏起苹如的下巴,冷笑道:“活着,我并不觉得庆幸。我唯一庆幸的是,我们相识的时间不长。” 苹如故意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默,我也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深陷。” 直到今天,她还继续跟他虚与委蛇,为的就是掩护她的同党。 “别再骗我了。见过白蛇吗?全身赤条条的,就那么单薄的一种颜色,看起来那样单纯,引人无限怜惜,可它却是有剧dú的。” 他松了手,随即双手负背,眼神里是冷漠:“我丁默,算是见识过了。重庆的白蛇。” 对于一个害过他的将死之人,他认为,用yīn鸷的眼神,怜悯的眼神,都不合适,唯有冷漠,才属大度淡然的境界。 当然,他并不很大度,他还想再折磨折磨她。 ròu体上的用不着他,精神上的他很在行。 她欠他的,必须还。 丁默漫不经心地兀自说着:“那天你说我们结了婚以后,也想要一座花园大洋楼。现在,你虽然没嫁给我,但是,你已经有花园大洋楼了。不用面对我,就可以享受梦境一般的美,你开不开心?一定很开心吧。” “现在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爸爸手下的另一个庭长也死了,用斧头砍死的。那么接下来轮着谁了呢?”他笑得刻dú。 苹如低泣:“默,我求你,放过爸爸。” 丁默不理睬她的哀求,忖度:“你现在心里一定想要我死,对不对?” “看着我,却不能动手杀我的滋味,怎么样?” 苹如含泪微笑:“很难受,比爱你还难受。” 丁默指着苹如,恶狠狠道:“你根本就不懂。” 苹如仰面直视着他:“我懂,我正爱着。” 一个不爱你的人,说爱你,其实比说不爱你的伤害更深。 丁默猛一抬手,在挥到距离苹如的脸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又是怎么停下的。 苹如不退让:“你就是打死我,我也爱你。” 丁默冲上去,掐住苹如的脖子:“你究竟是有多想活命,才一口一个爱我?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苹如憋着气,一字一句道:“我跟爸爸一样,在日光照见黑暗之前,已经活够了。” 丁默甩手松开苹如,愤愤转身离开。 ☆、勿忘 丁默那次走了之后, 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忙于和李士群争夺特务工作权属和警察部长一职,李士群以丁默与苹如事件为抓手,攻击丁默, 意图取丁默代之。 丁默否认对苹如还有余情, 也再没有来见过苹如。 倒是丁默的妻子赵慧敏来了,说是要看看让老丁神魂颠倒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苹如想是她的供词招来的吧。 赵慧敏伙同李士群的妻子等人一见到苹如, 就点燃了嫉妒和愤恨的火焰,呼了苹如几巴掌, 大骂苹如为妖女, 且向七十六号主任周佛海强烈主张qiāng毙苹如。 苹如默然受了。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吧。 驻沪日本宪兵队特高课课长也来过一次, 带了一封劝郑钺出任伪职保释她的假书信,逼苹如抄。 苹如二话不说抄了。 她知道,父亲一定清楚这不是出自她的口吻, 而且苹如写信从来都是用仿明代十竹斋笺谱宣纸信笺中的博古签纸。 父亲也决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他们做的,都是枉然。 苹如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苹如的隔壁住着另外一个被七十六号囚禁的女人。 每当无聊的时候,两个人都会搬把椅子坐在窗子旁边,相约一起晒太阳, 聊聊天。 那个女人说,她的丈夫叫潘世荣,被七十六号抓了, 她也被牵扯进来。 不过,潘太太很快就会被放出去了,不出一两天吧。 苹如扯了一角报纸,上面写着‘爸爸, 我很好’,托潘太太捎回郑家,以示自己过得很好。 这次的纸条跟上一次林秀澄让苹如抄写的信隔了不过几天,郑钺也会据此明白苹如的意思,知晓上一封信不是她的本意。 除了不得自由、偶尔有赵慧敏等人过来言语羞辱以外,其实小日子还是过得蛮滋润的。 苹如自己没什么,只是会比较担心家里。 郑太太到处托人寻求日本方面的帮忙,试图营救苹如。 早水亲重曾多次找过林秀澄,问苹如的状况。 前不久早水亲重因涉嫌反战被捕,才放出来,林秀澄就此挖苦早水亲重:“如果现在对郑苹如事情再说三道四,你又要被关进去了。” 挖苦完了,又想想早水亲重的贵族身份,林秀澄只好敷衍敷衍。 林秀澄从沪西宪兵队过来,让苹如给家里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南阳,苹如只说了简短的几句:“我在七十六号里很好,请父母兄弟等不必挂念。银行领款的图章请弟妥为保存,我的皮服请即拿来可穿。” 南阳知道太多,她怕南阳会多问,引火烧身,所以赶紧挂了电话。 大概在这座花园大洋楼里待了有一个月之久,苹如被关押到了七十六号一座公寓楼里面。 比起花园大洋房,这里公寓的生活条件稍微差些,但也不错,不是平常人家住得起的。 在七十六号公寓里待了没几天,林秀澄又过来让苹如抄信,还是写给家里的。 信的内容是苹如已经在汪机关中工作了,现在在广州执行任务。 苹如还是抄了,笑看林秀澄做无用功。 辗转已经是一月十六日了。 接连有人被囚禁,也有人被放出去。 苹如托出去的人给家里带信。 亲爱的二弟: 上次送去的信看到了吧!家里都很好的吧,我是每天都想念着你们的,我在这里很好,和同屋的太太们谈谈说说,也不觉寂寞,不过有时很想家。 爸爸妈妈身体都很好吧,妈妈的手好了没有?真是挂念。 小妹天如呢,她很用功吗? 常陪母亲去看看电影,我在报上看到大光明电影很好,你们去看过没有? 大熊有信来吗?他长时间收不到我的信会担心的,请爸爸代我去封信,说我生伤寒不能握笔。 二弟,这事托你要办到,人家欠的钱请你负责去取。 我在这里很好,请家里放心,祝健康! 已经是二月中旬了。 丁默因为苹如的问题被妻子赵慧敏的醋意和李士群的攻击搅得焦头烂额,两个特务头子就这样明争暗斗起来,七十六号内部一度不稳。 汪精卫为了缓解内部矛盾,下达了对苹如的诛杀令。 苹如无法得知房间外面的事情,只能默默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 夜幕降临的时候,月朗星稀,淡淡的光从小窗户进来,照在苹如的侧脸上。 此时她正侧枕着手臂,盖着小毯子闭目睡觉。 白天还好,在房间里可以自由活动。 等到晚上,她的右手就会被铁链铐住,不能走出离床稍远一点的地方。 她习惯在床的右边睡。 丁默推门进来的时候,动作很轻,夜也静悄悄的。 他在苹如的背后轻轻躺下了,一只手臂轻轻揽住苹如。 她好像又瘦了,小腰越来越细了。 也是,在这个很难见天日的地方待着,尽管待遇不错,可没有自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群想要她死的人,当然不如家里养得好。 她的呼吸也不稳,像是在害怕什么。 嘴里断断续续还有几句模糊不清的呓语。 丁默抬起头看她,她眉心紧蹙,该是梦到什么烦忧的事情了。 他俯下头去,轻轻一吻落在苹如泛着香气的眉间。 也是奇怪,苹如的眉头居然舒展了。 他欣然微笑,重新躺下去,抱住苹如睡去。 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丁默先醒了。 怕吵醒苹如,他缓缓起了身,却见苹如身后有一对用塑料膜包裹着的戒指。 他拿起来看了看,这一对戒指一个尺码大,一个尺码小,款式看起来像是一对儿,约莫是一男一女配戴的。 苹如怎么会随身携带着一对戒指呢? 正思虑间,苹如翻了个身,面朝房顶平躺着,胸前一对鸡心挂坠迎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 丁默托起来看了看,两个鸡心挂坠中间都有缝儿,能打开的那种。 他选了一个打开了,里面是苹如自己的小照片,最显眼的就是她那美丽的笑容。 丁默又打开了另一个,里面是一个男人的小照片。 这个男的他见过,是那次跟苹如逛街遇到的。 苹如的初恋男友。 很明显,那鸡心挂坠也是特意设计的一对。 那么这一对戒指呢? 丁默看着手中的戒指,如有一只利爪在他心口一下一下地划着。 这个因为所谓男女之爱害得他差点被排挤出七十六号的女人,早已把她的爱给了别人。 他跳下地,拔出腰间的科尔特手*qiāng来,颤抖地对准床上女人的脑袋,扣动扳机的一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歪了qiāng头。 噗地一声,经过消音的子弹打进了床垫。 苹如突然被吓醒了,她捂着胸口坐起来,看见床边拿着qiāng的丁默,震惊道:“你来做什么?” 丁默垂下手,慢慢走近,坐到苹如身边,捏住苹如的下巴,眼神有些暗淡:“还爱着我吗?” 苹如眼里蓄了眼泪:“以为要忘了,你一来,就觉得想念。” 演技不错,陪你演。 丁默松了手,微微一笑:“最近太忙了,所以没来看你。今天我们一起出去看个电影吧。” 梦中被吓醒,精神气儿不好,苹如喏喏道:“我昨天没睡好,做了整整一夜的梦。很累,还想再休息一会儿。” 丁默轻笑:“你确实累了。” 演了多久了?是否乐此不疲? “好好休息,下午我们再去看电影。到时候我让林之江过来开车接你。” 苹如喏喏应了:“嗯。” 丁默转身,脸上的笑意全失,yīn鸷代之。 下午,苹如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虽不自由,但起码有机会出去了。 心情还是不错的。 苹如顺带喷了点香水。 三点半的时候,林之江过来了,跟苹如说奉丁主任的命令来接她。 上了车,苹如安安静静坐着。 林之江和副驾驶座的一个日本宪兵也都不说话。 发现车子驶出了郊外,苹如才觉得不对劲儿,她唤林之江:“林先生,我们这是去哪个电影院啊?” 林之江不出声,一心一意开车。 “林先生,林先生。”苹如又唤了两声。 林之江还是不理不睬。 苹如明白了。 这批日本谋略军人、战争扩大派与汪精卫集团骨干们终于联手将她推上了催生汪伪政权的祭坛,让她生生成为了血祭品。 车子驶至徐家汇西南乱坟地停下了。 林秀澄原本派藤野弯丈监刑,藤野弯丈因与苹如以往的jiāo情,不忍心过来。 林秀澄只好亲自来了,他先到了这里,等着林之江。 背后是桃木桩,眼前是一个新挖好的四方土坑,红色的泥土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或许是泥土不够红,才需要鲜血染色吧。 苹如像来时一样安静。 林秀澄注视着苹如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苹如从容不迫,娓娓道来:“我有三愿。一愿家国安泰,二愿亲友安好。” 她紧紧攥着那两枚戒指:“三愿勿忘容颜,天若有情,聚首来世。” 林秀澄随即对苹如作了宣判。 当行刑特务的qiāng头指向苹如时,苹如方拧眉斥道:“作为中国人,你们竟然作出这种勾当?” 看着苹如的脸,不知怎么地,行刑特务的手开始颤抖了。 林之江不耐烦地夺过qiāng来,对准苹如的头。 “不要打我的脸,我不希望脸上有伤。” “好。” 三声qiāng响穿林过叶,响彻云霄,栖鸟四飞。 二月十五日,潘世荣出狱,把苹如牺牲的消息带给了嵇希宗,嵇希宗打电话告诉了郑家。 苹如不在了,渡边淳于时常来郑家捣乱,多与郑钺有关。 幸有花野吉平护着郑家,才不至于出太多乱子。 后来,郑钺因为不肯出任伪职保释苹如,积郁已久,最终吐血而亡。 天如来到成都太平寺空军基地的时候,汉勋还在执行任务,他大飞机小飞机都能开,是以几乎一整天都在天上飞来飞去。 傍晚的时候,汉勋完成一天的任务回来了,他见天如在他的寝室外面,请天如进来。 他的独立寝室有许多包裹,里面是女士服装之类的东西。 他说战事紧张,不方便把衣服寄给苹如,既然天如来了,就烦请天如回家时顺带捎过去。 为了避免汉勋过于伤心,天如并没有将实情完全相告,只说姐姐生伤寒病亡了。 汉勋以为天如在开玩笑,笑着在天如的额头敲了一记,想想又不安地问:“她是不是嫁人了?她那么漂亮,有很多人喜欢,怎么可能会等我那么久?” “汉勋哥,我是说真的。” 目中光华尽失,一滴泪从汉勋的右眼倏然滑落。 “我不要她死,宁可是她变心别恋,也希望她好好地活着。” 四四年八月七日,国民政府空军上校大队长王汉勋在日寇发动桂林战役后,执行军事任务,突遇大雾,飞机失事牺牲。 愿勿忘容颜,天若有情,聚首来世。 ------------------------------------------------------- 访问小说分享者(she,说)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814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