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是两处空》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一章 大梦一生 每个人都做过梦,梦或平常,或怪诞,或是欢喜美好,或是悲痛哀怨,或是惹人愤恨,又或是嚇人心神,可醒后,一切终归虚幻。但自从那一晚一睡之后,我的这一梦却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天很晴朗,没有半片云彩,夜很清凉,满天星斗在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亮。和往常一样,我躺在床上,努力的把脑子放空,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了。 梦中不知岁月,隐隐觉得很冷,便缓缓醒来,只感到身下很硬,甚是奇怪,忙睁眼一瞧,却见自己躺在青石路上,头枕着胳膊,心中一惊,连忙爬起,也不管周身的酸麻,警惕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一番勘察之后,如果有人问我环境如何,我只能说,环境不错。是的,不是我说笑,这就是我观察后的第一感觉。 只见月朗星稀(此处读者如有疑虑,请耐心往下看),恍若白昼,清冷的月光如霜一样均匀地铺洒在青石路上。青石板路笔直向前,直通向一座宏伟的城墙,对,没错,那就是一个城墙,准确地讲,那是一座城门,有三四层楼高,上有一朱红楼,楼檐下挂着几盏点亮的灯笼,下面有一内凹的黑洞,应该是城门的所在。青石板路不算太宽,按现在话讲,最多也就四车道。路的两旁各有一排古香古色的木屋,屋门是用一排木板封住的,隐约是白墙黑瓦,一派江南风光。 再瞧一瞧自己,一身破布衣,鞋子前漏脚趾,后面半掉着底,脏的都看不出材质,周身脏兮兮的,一双黑手就像是在墨中蘸了一样。这一细查,感到身上很痒,我就开始奋力的挠,挠了好一会儿,累的浑身冒汗,头皮就更痒了,一挠头皮,发现头发很长,很乱,很脏,很油。头发都快盖住整个上身了。脚边有一个破碗和一张草席,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乞丐标准的行头。 好吧,我知道了,我是一个专业的乞丐,每晚都会像往常一样的露宿街头,而且今晚只是睡得不安稳,翻出了草席,睡到青石地面上了。 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去想,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只想着找点水把身上洗一洗,不然太痒了,并且味道也不好,直令人作呕。 我回过身来,背对城门沿青石街向城内走去,还没有忘记带着我仅有的财产——一个破碗和一张草席。 现在是深夜,人们都在入睡,整个街上基本没有灯火,之所以说是基本没有,是因为我看到前面有个街面,还有光亮。我就这么拖沓这些向那唯一的光亮走去,鞋底随着脚步一开一合,啪啪作响,这是夜里唯一的声音了。 约莫走出百十步,终于来到了这家门前,这是一所宏伟的大宅院,在夜色中就能看到左右分立两个石坛,石坛中旌旗高展。门楼宽大高耸,檐下两边各挂一个点亮的大红灯笼,两扇朱漆大门,门上排排金钉闪闪发亮,好个富贵人家。 隐约看见门顶有一方匾额,走近门下,昂头细看,只见“福威镖局”四个金漆大字,下面横书“总号”两字,字字方正,用笔苍劲。 未及细想,周身瘙痒难忍,只盼找一个水源洗一洗,想来江南水多,河流水塘应该找来容易。心里想着,就快步离开,沿街向城内行去。 我走了大约几百米,见一石桥,石桥宽阔高拱,一条长河穿桥而过,河道石砌,两侧屋舍林立,白墙黑瓦,傍水而居。河道两旁零星停这些乌篷船,一片幽静的江南水乡之景。 寻石阶而下,到一型石砌码头,说是码头,不过是一方石台而已。台面近水,石台两头泊着几艘船。一只渔船里堆着一团,我从中寻得了一把剖鱼用的刀,也顾不上在意满刀的铁锈和鱼腥,挥刀就把头发和胡子削去了大半,大团的须发散落在水里,随着水流缓缓漂离。 脱去衣服,沿石台旁边的石阶慢慢走进水里,河水冰冷,彻骨的冷,但我不管,也顾不得了,只知道发疯一样地搓洗,直到相对干净、不痒了,又把衣服、鞋子好好的涮洗了一遍,拧干拿好,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去处。 现在浑身湿漉漉的,在夜风中很冷,必须想个办法先把身上弄干。想来乌篷船上应有炉子和火种,我就心地上了一只船,船内空间不大,甚是矮,但很是整洁,舱中有一桌,后头还有一炉,我一见,心中不由大喜,忙猫身进去,到炉边坐下,生起火来。 炉火在我的呵护下愈来愈旺,我和我的衣物也在炉火的烘烤下渐渐地干了,身上的寒气随着水分蒸发到了夜中。我穿起衣服,呆坐在暖暖的炉边,陷入了沉思。 这是怎么回事,身为现代人的我怎么成为了这条古街上的乞丐?在梦中?但为何这样真实。是时空旅行?不可能。是,时空旅行在理论上是可行的,有时空虫洞可以走,但我记得能允许一个原子大的物体穿过的虫洞口就需要一个太阳系那么大,允许我穿过的虫洞估计比整个银河系都要大的多。再说,看看我现在的这一身装扮,明显一个乞丐,和我原来的行头可是大大的不同,明显不是走虫洞的结果。有人可能会说,这是灵魂穿越附体到另一个位面一个乞丐身上的结果。但,第一我不知道灵魂是什么,我也不太相信灵魂这种东西,虽然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是我的,但我知道我是我应该与我的记忆有关,就算灵魂存在,也不可能带有我大脑中储存的记忆。就算带有记忆,我也不是我了,换句话说,即使现在的我能觉得我是原来的我,可原来的我不会觉得是现在的我,就像把一个人完全复制一个和他完全一样的人,虽然这个复制人带有和原来那个人一样的记忆,复制的人也会感觉自己就是原来的那个人,但原来的那个人和复制人都会感觉自己是自己。再退一大步讲,就算上面的假设都成立,但那个“福威镖局”应该是笑傲江湖说里的吧,就算是多重宇宙存在,也不可能出现一个说的世界,就算宇宙有无限可能,说的宇宙真的存在,但我恰好选中的概率几乎为零。这样多的几乎不可能发生或为真的事件的概率相乘就是一个无穷量,可以认为就是零概率了。在我眼里,这就是零。而且,我的体貌特征并没有改变,要知道,一个人的相貌是由他的基因和生活环境决定的,即使基因一样,但乞丐和我原来的生活成长环境还是大大的不同的。 这难道是一场梦,或者原来的生活是一场梦?但不知道是学生们梦做了乞丐,还是乞丐梦做了学生。庄周梦蝶,大梦一生。 一叶舟随波荡漾在这月夜凉河之上,舟里的我,蜷在暖暖的火炉旁,随船摇动着进入了梦乡,梦里的故事熟悉依旧,依然是我的学校,我的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二章 前尘如烟 “起来了!臭要饭的,再不起来我丢你进河里喂鱼!” 迷迷糊糊听着有人在我一旁吵嚷,便翻了个身继续睡去。突觉被人踢了几脚,便忽地睁眼坐起,定睛一瞧,只见一身形瘦,面容枯黄的青年一边踢我一边用尖细的嗓音大声嚷嚷着:“叫你不起来!叫你不起来!叫你不——” 我突然起身吓了他一跳,连忙向后跃开,整个船因此而左右猛烈地摇晃。待他稳住了身形,定住了心神,这时我已站起,向他怒目而视,喝道:“为何踢我!”他蹑起手脚,滑稽地学着大人物的样子走到我身前,转着乌亮眼珠打量起我来,说道:“呀,呀,呀!今儿个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只会傻笑的二大傻也会瞪人了?”他又突然板起脸大声喝道:“还不快滚,吓走了客人我就打死你!”说着抬手做欲打状。 现下我心里很乱,加之昨晚多亏在他船上熬过了一宿,不愿和这市井之人多做争执,就下船离开了。 虽然天才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但码头上已经甚是热闹了。有担担子的,有推车子的,有向船里递着货物的,也有在船上接货的,有的船夫在招呼客人,有的渔夫已经唱着歌儿满载归来了。 走在岸边,看着这一片忙碌的景象,这里的人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扮演着自己相应的角色,每个人都恪守本分地奔波着,使得这出生活大戏井然有序地展开。而我更像是台下的看戏人,戏中并没有我的角色,又或者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角色,那么我的角色又在哪里呢? 压下心中的感慨,思索起自身的处境。 当下的问题是是吃的问题,是住的问题,是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问题。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如何养活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昨夜那条青石板路上。 现在太阳才刚刚升起,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几家卖早点的摊位正自冒着缕缕白烟,伙计们各忙各的,只是偶尔交谈几句,桌椅早已摆放妥当,就只等着客人上门了。闻着飘来的阵阵饭香,本就饿着的肚子就更是饥饿了。忍着饿继续向前,不觉走到了昨晚那家镖局的街对面,看着这高大的门楼,我的心里是一阵感慨,不知这林家现在到了哪一步。 一缕香气打断了我的思绪,向香气飘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我前面不远处有一饭摊,几张桌,数把板凳,旁边放着一个简易的灶台,台上坐着一口锅,锅中冒着热气。整个摊点就两个人,一个老人在那不急不忙地打点着,唯一一个客人身着普通,头戴一顶竹编大檐的遮阳帽,面朝镖局的大门坐在桌旁,不急不忙地吃着碗里的面,不时抬头看看,用手压一压帽檐,又低下头,慢慢悠悠的吃起来。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这安静的场景,不知多久,那老人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放下了手中的活,转过身来向我招手,让我过去。 “老人家叫我何事啊?”我连忙跑去问道。 “是该老了,当年的娃儿都长大了,痴病也好了,人怎么能不老呢?”老人慈祥地摸了摸我的头,眯着眼满是笑意。 “老人家您认得我?”我迷惑地指着自己问道。 “嗯,我认识你。”老人慈爱的点了点头:“我不仅认识你,而且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是个苦命的娃,能熬到今天病愈,也算是苦尽甘来,没辜负了这些年吃的苦头。”老人看着我一阵感慨。“先不说这些了,你也饿了吧,先吃碗热面去去寒,打打饥,等吃饱了我们再谈。”老人一边说着话手里也没闲着,说完就已经把一碗面端到了我的面前。 “别愣在这里了,先坐下把面吃了。” 听了老人的话,我也只得先放下心中的疑问,找了个位子坐下,吃起面来。 整个过程都很安静,只有我吃面时偶尔发出的滋滋声。老人又开始慢慢悠悠地做起了手边的活,那个客人还在悄无声息地吃着那碗仿佛永远吃不完的面,不时随意地向门口看上几眼。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正当我还在留恋快要见底的清水面,镖局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对人马,打头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秀,头戴玉冠,身着青袍,肩披白氅,胯下骑着一匹枣红大马,甚是精神,后面跟着百十号人每人骑了匹高头大马,隐隐的把几辆打着福威字号的车子护在中间,浩浩荡荡地向着城外去了。看着逐渐从视线里消失的车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我着实被震惊了一把。 车队离开不久,那位客人就在桌上放了几文钱,起身向城内走去。 “收手吧,图远公的东西不是你们能惦记的” 老人收拾着碗筷突然发话,弓着身子好像在自言自语。那人脚步微停,一顿之后又向远处去了。 “老人家认识那人?”我起身接过老人手中的碗筷,和自己吃完的摞在一起。 “放在那里就行,一会多了一起河里洗。”老人指了指放在一旁的一个木桶说道。 “我并不不认识那个人,但我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 “他不是吃面来着?”我弯腰把碗筷放进桶里。 “哼,他当然不是来吃面的。”老人冷笑道:“他是冲着图远公来的,更确切地说,他是打的图远公剑谱的主意。” “辟邪剑谱?”我接过老人手里的抹布,帮老人擦起了桌子。 “嗯,不错,挺有眼神的。”老人朝我满意的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就是这剑谱,二十年前图远公就是靠这一手剑法打遍天下,领着我们站稳脚跟的。自从魔教铩羽而归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明着垂涎图远公的剑法了。而今,近二十年过去了,可能是后辈们不知道图远公的神威,也可能是有人觉得图远公老了,精力不足,这几年来镖局门口打探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您老在镖局干过?” “老汉走了二十年的镖,也算是个老镖师了。说起来能干这一行,衣食无忧的活过大半辈子,我们得感谢图远公。” “我们?” “嗯,不止咱俩,我们的身世要从二十年前说起。”老人面露悲色,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我们的老家在山东,那年的年景不好,一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庆幸得这雨不大,虽是涝点,收成注定好不了,但还不至于让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那一天眼看就要放晴了,大伙都很开心,这几天粮食都发霉了,柴火也潮的生不起火来,都盼着天一晴就拿出去晒晒,好好吃顿热乎饭。谁知天公不作美,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等着我们。 当时我们十几个劳力正结伴上山,想看看庄稼的情况。只听到嗡嗡隆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开始时很,大家都没在意,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百万天兵擂着鼓向这冲来,大家都很恐慌,不知是怎么回事,最后一个年纪大的觉得可能是发洪水。就在我们下山示警的路上,什么都晚了,洪水漫过了村头,眨眼间便冲了过去。 村子没了,家也没了,老婆、孩子们全没了。 等洪水过后,我们这十几号人就融入了灾民的队伍里,向着南方逃荒去了。在逃荒的时候我才知道,是黄河决了口,改了道,把沿途毁了个遍。 在逃荒中,所经所见真是一片地狱景象,残垣断壁自不用说,满地浮肿恶臭的尸体也不必说,人群在饥饿和一波又一波的瘟疫中成片的倒下,悲痛呻吟声不绝于耳。腹中饥饿,身体无力,恶病缠身,还要长途跋涉,加之身边认识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成为了路边新添的尸体,最痛心的还是看到人吃人的惨剧发生,我身心俱疲,数不清几次倒下又几次站起来了。 最终我命硬挺了过来,和十几个良知残存的青壮年一起,沿途保护收留些孩子不至被吃掉。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就看到了一个疯疯傻傻的三四岁的孩竟奇迹的活了下来,这孩就是你了。 我们护着你们七八个孩子一路南下,孩子中最的是你,再大的就十来岁了。真不知道那时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历经苦难,死里逃生,一路乞讨南下来到了福州,也就是这里。在这遇见了刚刚还俗的图远公。图远公大仁大义,菩萨心肠,想救济我们但又苦于没有银两,虽图远公那时神功未成,但也有一身好武艺,正好自己也要找一门营生,就凭着师门的名头做起了走镖的买卖。 那时的你疯病更甚了,时而大笑,时而大哭,时而呆坐,时而暴走,时而倒地便睡,一睡几天。不让人靠近,图远公一身武艺竟也制不住你,趁你睡时把你绑好,你却不知何时就又睡在了大街上。没办法,只好不去管你,只得定时把食物放到你不知从哪捡来的破碗中,按季节放些衣物。” “哎呀,我的草席和碗忘在河边了。”听老人一说,我才想起今早离开时把东西忘了。 “你看,草席不就在你背上背着吗?” 我连忙回头,果然我背着呢,但没什么重量,就好似背了个羽毛。 “说来也怪。”老人接着说道:“你游荡时草席卷着碗背在背上,你睡到时它又垫在你身下,可从没见过你收拾。就像谁都没见你吃过饭,饭却没了,谁都没见你换过衣,衣却没了。你这单衣从穿到大,没见过,从暑穿到寒,没见冷过。” 想到在这初春的夜晚石路上睡觉只是觉得冷,一年四季常住街头还竟没被冻死,我的心中不由奇怪起来。 “我是谁呢?”我迷惑地问道,也不知道是在问老人还是在问自己。突然发现,我竟想不起自己的姓名了,连往事都那么模糊不清,万幸是,还记得是昨晚睡梦中不知怎么来到了这个世界,还记得自己爹妈与原来世界的大致模样。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你是从山东和我们逃荒来的,可能是你家人都死了,也可能是走散了。人们都说你是疯子,图远公却说你是至人。”老人好像在回答我,又好像在回答自己。 听完自己的身世,我的心中有种荒唐,有种悲凉,有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也有种一直存在的实在感。 “孩子,生活就是这样,你没醒之前可以稀里糊涂的活着,清醒之后就只能清醒的活下去。孩子啊,待会我领你去镖局做活,也算有个归所。镖局收留的孩子都姓了林,你也给自己取个名字吧。”老人慈爱的看着我。 我的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感慨。林夕归,林需归,林夕归梦梦里回。从此姓林,名夕归,字客游。 此时的我却不知道,之后的日子里,我时常念叨着这句话,而且多加了两行: 林夕归, 林需归, 林夕归梦梦里回, 回乡乡何处, 客游两未归。 真可谓:大梦一生归梦中,孰真孰假各不同。难明身作故乡客,原来归是两处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三章 惊现刀光 “就叫我林夕归吧。”我说道。 “嗯……,日落而归,好名字。”老人稍一沉思,说道。 “老人家怎么称呼?” “我姓李,辈们都叫我李叔,你也这么叫吧。” “李叔,来碗面!”正说着,三个青年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李叔。 “你们三个兔崽子,放着镖局的饭食不吃,非上我这里蹭吃蹭喝。”李叔一脸不满地打量起这三人来:“你们不知道啊?我拖着这一把老骨头在这里,一是不劳烦局里给我养老,二是找个生活做,打发时间,活动活动身子骨,重要的是在这里看着镖局点,内外也有个照应,及时发现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隐蔽!隐蔽!隐蔽懂不懂啊!”李叔瞪着他们,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叔稍稍一顿,压了压火气,接着说:“可是你们三天两头的来捣乱,暴露了我的身份!你们啊……,唉……”李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慢慢坐了下来微微摇头叹息。 “您老消消气,这不是您做的面天下第一,古来罕见嘛,我们是实在忍不住了才来解解馋的。”其中一个看似忠厚之人一脸认真地说道,还不忘给其他两个人递眼色。 “是是是,您老的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香飘十里,天下闻名。”两人忙点头应和。 “就是就是,都知道李叔的面香,尤其是比田叔的好吃。”李叔是听得一脸受用,不时点点头。 那青年顿了一顿接着话往下说:“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你们几时给过钱!”李叔噌的一声拍案而起,瞪圆了眼,大声喝道。现在街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李叔这一声惊的几个不时向这边看。 “嘘——,李叔你快消消气,别弄这么大的动静了,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容易暴露。”那青年赶紧把李叔按下,轻声地说。 “要是暴露也早叫你们暴露了。”李叔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也赶紧坐下,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还注意这里,也就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都是给你们害的。” “李叔,钱的事你先别急,这次爷爷六十大寿,局里着我们前去请各大门派,应该能得不少银子,到时一并加倍还您。”青年们一脸讨好的对李叔保证道:“我们说话算话。” “行,那就再让你们吃一回,可是下一次如果没钱想都不要想,这次便宜你们了。”李叔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炉前下起面来。 “李叔,这人是二大傻?”他们在桌子旁坐下注意到了我。其中一个问道。 “别这么说,他的疯痴之症终于好了,现在有名字,叫林夕归,待会我还要领他去局里呢。”李叔连忙纠正。 “是夕归哥啊,别和你仁弟一般见识,他这人就是嘴快,说话不经脑子。”一直打头的那个说道。 “对对对,我就这毛病,夕归哥千万别往心里去。”其中一个个头最矮,体型偏瘦的连忙道歉。 “没事没事,我不在意的。”我说。 “我叫林觉,这个嘴欠的瘦猴叫林仁,这个胖子叫林善。”面相端正老实的林觉指着瘦的林仁和憨厚的林善,给我介绍起来。 我们说话间李叔的面已经煮好了,这三人迫不及待地跑去拿了碗,各自盛了面,回到位子上吃了起来,边吃边让我坐下。 “你们这么晚才走啊?”客人逐渐多起来,李叔在炉旁忙活,而我则忙着给客人端面和收拾碗筷。 “还不是因为我们运气好,抽到去衡山,比较近,提前半个多月已经足够了。林风哥抽到的去北边,都走了三个月了。可怜啊,可怜。”瘦的林仁一脸奸笑,摇着头故作叹息,得意得很。 “嘿嘿,你们仨运气好?”李叔笑的不怀好意:“我记得有些人去掏鸟窝,两个上树下不来的,一个掉粪坑里的。那个臭味,臭飘十里啊,现在身上应该都有味。过后还被罚抄了几劵经,哈哈哈……” “这都是年轻时的失误,可是掩盖不了俺拿着鸟蛋掉进那个啥,鸟蛋还是完好的事实。”林仁不服,争辩道。 “要不是蛋还完好,图远公的惩罚还会这么轻?” “这样还轻?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手痛。” …… 我听着李叔和林仁的争论已经笑得不行了,林觉和林善更是笑呛了,咳嗽不止。 在这轻松欢快的气氛中,三人很快便吃完离开了。 客人越来越多,后来竟出现了拿着自家的家什排队买面的情景,可见李叔的面还是很有名的。不管人有多么多,队有多么长,李叔还是那么慢慢悠悠、不急不忙地下着面。开始我还忙着给客人端面,收拾碗筷,可没多久我就发现来这吃面的客人除了几波外地来的,客人们都是自己端面并收拾碗筷的,吃完很自然的就把碗筷放进那个木桶里了。我插不上手,只得偶尔擦一擦桌子。 不多时木桶渐满,我就对李叔说:“李叔,我洗碗去了。” “去吧,慢点,心些。”李叔嘱咐道。 “哎。”我一面答应着一面提起桶,吃力的向着河边去了。 河边热闹依旧,我找了个地方连忙把桶放下,伸了伸腰板,远远看到今早吃面的那名头戴竹帽的客人正和那名今早赶我的“尖嗓子”船夫说话,我以为他要坐船,可不一会儿他就离开了。 河岸边的人们各忙各的,有洗菜淘米的,也有洗完打水的,我深深地吸一口湿润、清爽的空气,蹲下来,加入了这场忙碌之中。 当碗越洗越少,我也渐渐疲乏之际,河对岸一二层阁中悠悠地飘出一缕琴声,似是哀怨,似是舒畅,似是悲凉、彷徨,又似是放浪、悠扬,在不羁中带着难以割舍的忧伤。一丝丝、一缕缕直锥心房。 我不由得放下了碗,向对岸望去,深深地陷入了这惹人痛惜的妙音中。 忽而,一歌声合着曲子隐隐飘来,寻声望去,只见霭霭晨雾中一叶舟远远地向这边驶过,一道人影立于船头,歌声像是那人所唱。 船顺流而下,不一会儿就已经近在眼前了,只见一腰系酒壶的青袍男子,眉眼惺忪,束发散懒,手拄长剑立于船头,斜眼昂首而歌,歌曰:“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声音深沉、浑厚,轻扬哀婉,与曲甚是相合。人们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活,静静的沉浸其中。 就在我正陶醉之时,却听琴声微有一变,此时船刚刚行到我的身前,突见一黑影自船身面我一侧水中猛然窜出,刀光一闪就斩向那青袍男子,我一惊,大声喊道:“心!” 这一声“”字才刚出口,那青袍男子就已向左后拔出一剑,那男子拔剑就是出剑,出剑就是拔剑,二者浑然一体,甚是流畅。只听当的一声,这一剑划过挡开了这致命的一刀。 那黑影一击不成,便借势翻身跃入水中,从船的另一侧轰然而起,又是一刀斩下,不料那青袍男子的剑飘然旋回,未理其刀,剑光一闪,便已斜斜刺到黑衣人胸前,黑衣人身体诡异地向右堪堪一移,险险避开了心脏,刺入了左肩。黑衣人狠心回刀,向剑身一撩,借这一撩之力就向水中沉去,却不料青袍男子也借这上撩之势,向着黑衣人脖子抹去,黑衣人只得立刀挡剑,青袍男子的剑却触刀而回,顺势斩下,把黑衣人本就重创的左肩连着手臂卸了下来。 黑衣人狼狈地落入水中,浮起一滩血水。 当我们都在等着他再次出水之时,却不料他竟从我身前水中冲出,向我扑来。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刀便架在了我脖子上。 青衣男子纵身上岸,因此时船已顺流向南冲出一段,青衣男子上岸之处已与黑衣人相距十余米,剑锋斜指,眉目似剑,与黑衣人遥遥相对。 琴声止,刀声寂,人们还沉静在刚刚的惊惧之中,天地间忽而悄无声息。唯有云在行,舟在飘,水在流。我所能觉得只剩下了潺潺的水声,砰砰地心跳,冷冷的刀锋。 我知道,这一刻我的生命已不由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四章 命如悬丝 “放我走,不要连累无辜。”黑衣人粗重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首先打破了这沉默。 “不行,我不信你,无法保证他的安全。”青衣男子声音平淡。 “我安全他自安全,到了地方我会放了他。”黑衣人声音及其平静,就像是在做一次正常的交易,要价公正合理,对这桩买卖很是自信:“拿出点善心良知,不要因为自己而害了他人。”黑衣人就像是在伸张正义。 “我说了,我不信你。像你这种人,自己劫持人质却要求别人不要连累无辜,自己加害他人却又拿自己加害之人指责别人,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用本应约束自己的道德来约束别人,加之你又戴着面具,藏头露尾,不敢示人,一闻便知是我正派中的臭虫,你说,我怎么信你。”青衣男子语出似剑。 “少扯些没用的,你就说怎样才能放我走?”黑衣人声音低沉,又羞又怒。 “放了他,我自不会为难于你。” “哼哼,可笑,你的话也不见得比我可信。”黑衣人在我身后冷笑,我的身上不由起了一层疙瘩。 “我风清扬还从未言而无信,此为师训,不敢有违。”青衣人的声音坚定,微带伤感。他就是风清扬,我心中暗道,嗯,我早该想到的。 “不必说了,我是不会相信一个浪子的。” 说完,两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四周的人们都躲开了,还有些胆大的在远远围观。人群看着我们,而我却看着人群,原本忐忑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不要嫌我没心没肺,性格使然,在这纷杂的人世里,我已习惯了淡漠,即使性命攸关。 我脑子飞速地思考脱身之法,但怎么也不出来。看着嫩草莹莹,翠柳随风,既然无计可施,我索性欣赏起春天的美景来,这可能是我能看世界的最后几眼了,但也可能死后就回归到本来的世界。至于最终如何,只有天知道。 忽而,一红衣女子从河对岸那二层楼中凌空飘然而来,恍若仙子,灿如朝霞,轻纱罩面,衣袂随风,悠悠落于两人之间,脚落无声,轻似飘絮。 只见她淡眉如烟,甚是清冷,美眸含笑,甚惹人怜。 “咯咯咯……,女子偶得一法儿,想觍颜说与三位大侠评判,不知可否?”红衣女子声音清脆、灵动,一边说着一边向我们分别行礼,眉目含笑,温婉闲淑。 她先给风清扬行的礼,风清扬忙执剑以礼,又给黑衣人行礼,黑衣人微微欠身还礼。行到我时,我只得笑道:“头悬刃边,命在须臾,本大侠不便行礼,还望姑娘莫怪。” “咯咯,依女看着就大侠你最是悠闲了,身陷囹圄还能谈笑风生,女子甚是佩服。”红衣女子说着又是一礼。 “姑娘见笑了,在下落魄江湖,身无一技,何来大侠之称。本是一疯子初醒,心无挂碍,今命亦不由己,无可思量,自是清闲。”我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受教了,先生。”红衣女子收起笑容,认真鞠躬一礼。 “在下随口胡言,先生一词可是万万当不起的。”我连忙说道。 “爹爹曾言:心无挂碍者,大智也;坦然生死者,大勇也。遇此贤人,立拜师而勿犹矣。此为家训,女子乞望能受教于先生。” “你还是快说办法吧,我可没闲工夫听你们瞎扯。”黑衣人冷冷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 “大侠莫怪,女子这就说来。”那女子微正身形,顿了顿接着说:“女曾得一奇药,此药吃上一粒,半个时辰后就会虚弱无力,甚是准时。而且,虽然会身体虚弱,但不妨碍正常行动,只是到时想要行凶搏斗亦不可能了。此药可维持一两个时辰,因个人体质而定,过后自然复原,并无副作用。”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紫瓶,倒出两颗浑圆的颗粒,用手微微捧出,向前一步,好让我们看清。其手如玉般晶莹,二药似金般璀璨,相衬相映,高贵脱俗。 “二位分别用上一粒,给先生一淬药匕首,抵于大侠心口。此匕首锋利无比,见血封喉,这样你二人性命便绑于一起,这位风大侠也就可以放心得让你和先生离去了。半个时辰后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们虽互不信任,但也会同时虚弱,不能加害对方了,然后各自离开即可。三位看此法可行否?” “嗯,不错,可行。”黑衣人算是答应了。 “如此甚好。”风清扬答道。 “但,说来还是我连累了这位兄弟。”风清扬对我抱拳致歉:“敢问兄弟大名,方便告知否?” “在下林夕归,风兄抬举了。”我微一点头,笑道。 “难道他是林家的人?不可能,林家怎么也是大家豪门,虽说穿着不一定华贵非常,但即使下人,也不至一身乞丐打扮。”那三人听我姓林,都在心里各自嘀咕。 “一定不是。”黑衣人这么想着,暗暗松了一口气。 风清扬接着说:“林兄毫不通武,此去甚是凶险,在下与林兄换一换。应该无碍吧。” “好。”黑衣人黑爽快的回答。 “不行,若是换了,你我都凶险了。”我连忙反对。 “也罢。”风清扬道:“林兄真乃大勇之人。我只得到时接应一下林兄了。” “迟则生变,闲话少说,丫头还不拿药来!”黑衣人喝道。 “请二位张口,我自会把药送入二位口中。” 红衣女子说着手指微微向内一扣,把药捏于手中,我刚一张口,便觉一物飞入,入口即化,只觉一凉,流入腹中。 “还请先生把手摊开。”说着,女子拿出一匕首,向我点头一笑,示意让我放心。 我稍一犹豫,心一横把手张开伸于前。红衣女子反拿匕首,向空中一抛,那匕首就这么轻飘飘地掉落在了我的手上。 “好!姑娘真是好手法。”风清扬忍不住赞叹。 “献丑了。”女子忙道。 他们说话间我已紧握匕首抵于黑衣人心口。 “船家,这边来!”黑衣人突的大喊一声,就像一声晴空霹雳在我耳边炸开,雷鸣般滚滚向四周扩去。我着实被吓了一跳,耳朵也不由嗡嗡作响。风清扬和红衣女子马上一脸警惕地紧紧盯着他。 “告辞了!”黑衣人接着又吩咐我:“走,去河边。” 我只得顺着他,和他一起来到其实相距不过一两步的河边。 “还不快来!”黑衣人不耐烦地又冲几十米外今早骂我的那名“尖嗓子”船夫喊了一句。 “奥,来了!”那船夫赶紧回道,手也麻利地解了船,就匆匆向这里开来。 “客官,久等了。”那船夫把船向这靠稳,一边用杆子撑住船,一边满脸堆笑地招呼起我们这两个“客人”来。 “客官,请上船,慢一点,注意脚下,别踩两边,踩着中间上,这样稳当。” 我们都要开始上船了,他还在嘟嘟着,那满脸堆出的笑容,夸张到离谱的热情,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虚假,怎么看怎么觉得瘆人。 “我说船家,能不能先让我们上去啊?”我忍不住制止道。 “不好意思了,二位客官,哪里去?”船夫一脸讨好的问道,眼睛里满含狡黠的笑意。 “顺流向下,到时自然知会于你。”黑衣人一边回答一边吩咐我:“上船,你先请。” 我先就我先,我一步迈上,便觉船一阵猛烈摇晃,差一点就没稳住,险些栽入水中。 “哈哈哈哈……,告诉你你不听,咳咳,那个,客官你不要紧吧?”那船夫先是用尖细的嗓音嘿嘿直笑,笑的甚是夸张,但片刻后就自觉不妥,连忙收敛笑颜,挤出一丝关切。 “干什么!你诚心的吧。”我感觉自己被无故摆了一道,我甚是愤怒。 “客官,您息怒,这真不赖我,是您一时大意了,奥,当然,也怨人没能拼力撑住。”那船夫是一边赔笑,一边解释,看似身段放的很低,实则把责任全推到了我身上,并且我还不能驳斥,因为人家可是说了,也怨他没撑住,我要是再追究,那可就显得没有度量了。 “也罢,开船吧。”我待黑衣人上船后就让他开船了,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做些无趣地争辩。我的前途充满了未知,这个事显然没能被我放在心上。 “姑娘,风兄!在下先行一步了。” “先生保重!” “林兄放心,保重!” 两人对我抱了抱拳,动作甚是同步,我不由一笑至之。 那船夫见我不再纠缠,也自觉无趣,便收敛了笑容,摇橹驾船,载着我们飞快的向下游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五章 血溅柳林 一路无话,在我们互相警惕中,没多久就听黑衣人说道:“去前面那柳林停靠。” “好嘞!”船夫答应一声,没几下便把船稳稳靠到了岸边,又跳上岸,把船系在一颗树上,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下了船,黑衣人向他撇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赶他离开,恐生变故,怕药性发作落入他人手中。但那船夫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好像全然不懂,竟伸出了双手,笑容灿烂的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还不快滚,在这里找死啊。”黑衣人压低了嗓子,就像暴风雨前的沉郁,甚是吓人。 “客官,您的钱还没付呢。”船夫还在灿烂地笑着,但是这笑容里却隐约多出了一份狰狞的怒意,显得更加坚定、从容。 “船家,我实在是没带钱,你还是向这位兄弟要吧。”黑衣人把这事推给了我,但明显语气温和了许多。 “别看我,我也没钱,你看我这一个乞丐哪来的钱啊。”别看我说得很尴尬,其实我姿态从容的很,一副事不关己,理所应当的样子。 “找他,他有朋友,回去可以找他风兄垫上,跑不了的。”黑衣人把帐全扣到了我和风清扬的头上,我对此深感奇怪,好像黑衣人对那船夫有所忌惮。 “也好,记得还钱啊。”船夫这话明显是和我说的,但我还没来急说什么,他就离开驾船离开了。“这算什么呀,我还没答应呢,就欠下债了。”我在心中无奈地嘀咕。 “就在这里吧。”我思量着在岸边风清扬可以很快赶到并找到我,就提议不向内走了。 “再走一段。”黑衣人与我想的果然不同。于是我们又向内走了几十米。 这是一片柳树林,满眼翠绿的柳丝随风飘荡,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枯黄的柳叶,踩在上面甚是绵软。温婉的春光从翠玉般枝条间漏过,碎洒而来,泻在了枯黄的柳叶层,也泻在了淡雅如墨的树干上。光影变换,如诗如画。 我就这样静静地立在春风里,听着潺潺的流水,看着欣欣向荣的柳树,我一边享受其中,一边却得心的提防着黑衣人。这近半个时辰,宁静而漫长。 “砰砰”两声,二人倒地,我瘫在那里已毫无力气。没想到药力至甚于此,说好的行动能力根本没有。我心中暗笑,这黑衣鬼面之人算是栽在那位姑娘手里了。 可还没等我得意多时,就听旁边响起一阵沙沙声,枯叶层慢慢凸起,从中撑起两个人来,这两个人头戴笠帽,身穿蓑衣,脚着草履,一身枯黄色,趴在这落叶丛中,果然隐秘得很。 这时我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疑虑,但还是抱有一点幻想,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这一点幻想马上便随着那二人迅速地架走黑衣人而破灭了。 没错,这是一个局,是一个针对风清扬而精心设计的连环局。环环相扣,巧妙至极,摸准了风清扬的性子。而这个设局之人,很可能就是那送药的女子。 这女子温婉贤淑,俏脱有礼,谦逊好学,那会儿还叫我先生呢,实在不像心机阴毒之人。可事实就是事实,她先是献计,又是送药,原来是我只从自己的角度想了,而今站在黑衣人的立场来看,漏洞是多么的可笑。黑衣人怎么会这样放心的吃下陌生人的药,而且这陌生人还是倾向自己敌人的,谁能确定这药没有毒啊。 唉,我还是太过轻信于人,被红衣女子那真诚的外表给蒙骗了,这么大的漏洞竟没有发现。如果我没猜错,在这片柳树林中,应该是步步杀机,不知埋藏着多少杀手。我隐隐觉得,那药的作用可能不仅仅只为把风清扬引到我身边,应该还有它用,不然一来就把我捆起不更省事吗?我可不信那女子给的匕首真能见血封喉。可到底还有什么用呢?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觉体内寒气渐生,慢慢一发不可收拾,如坠冰窟,浑身寒冷异常,意识忽而模糊忽而清醒,思绪纷飞,心乱如麻。 我该怎么办?我快死了吗?风清扬会来吗?赶快来啊,我快撑不住了。不行,他不能来,得让他走,这定是个陷阱。可是他走了谁救我?唉,罢了,我死了也好,死了就能回家了吧。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瞎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船行到,没有几个呼吸就见风清扬模模糊糊站在我的身前。我仅剩眼睛还能活动,只得忙给他打眼色,意思是让他快走,这里危险。谁料他见我睁着眼,原本皱着的眉头马上舒展开来,随即脸上又满是迷惑,但迷惑又转瞬即逝,变作了一声叹息,这声叹息中仿佛包含了不尽的无奈和悲凉。 风清扬从腰间把剑拔出捏于左手,再慢慢蹲下。先是随意地把我掉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收入了袖中,而后才把手轻轻搭在我的手腕上,静静地诊起脉来。 没诊多久,忽而便觉一股浩然、广博之气自其搭指处汹涌而来,此气在我周身巡行扩散,所过之处微感温热,甚为舒畅。但温热过后寒气又生,竟有驱之不散、生生不息之感。反复几次后,在我体内肆虐的寒气像突然有了方向,从我手腕搭指处开始泻出,我的体温和力气慢慢恢复起来。 可是,寒气仅除少许,风清扬却停下来,收了手,把酒壶送到我的唇前,给我强灌了几口酒。这酒入口辛辣无比,入腹火热异常,似一团火球在我腹中燃烧,身体渐渐温暖了些许,有了知觉。 “怎么了?”我一边被呛得咳嗽,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 风清扬却不搭话,起来把我扶到柳树旁靠着,然后转身静立,右手握剑,剑尖斜垂。 “心地下。”我微弱的嗓音在其背后响起,风清扬微微点头。 忽然,两个身穿蓑笠的杀手自落叶层中飞身而起,手持铁叉从左右向着我们突袭而至。 风清扬却是不动,直到二人迫于身旁,双双刺出铁叉,他才向右猛一侧身,长剑斜架,把右来之叉向外拨开,起右腿先是借这侧身后旋之力将左来之叉踢起,再收腿向前一步弓出,剑锋顺势沿叉身削刺而下,那杀手为保其手指,连忙把叉子后翻抛起,其人也欲后撤接住叉柄,却不想,这剑也被风清扬顺劲向前抛去,甚是出乎意料,未能躲避,剑尖直直没入此人心口,当即毙命。 风清扬顺势向前一个错步,在身死之人未倒之际,手便又已抓住剑柄,转身拔剑,看也不看,便向身后一剑劈去,此时,铁叉被踢之人刚刚加左手握叉扶正,堪堪赶到,见剑劈来,只得横架格挡,不料,风清扬下劈途中突然立腕沉肘,剑身竖直而下,未与叉杆相撞,而是紧擦下来,对着其架空的前胸就是一剑,直贯其咽喉。 而后,风清扬抽剑回身,避过喷溅的鲜血,又挡在了我前面,垂剑静立,剑尖斜斜指地,一滴血珠凝于其上。 暴风雨前的平静总是压抑的,虽然刚才的战斗以足够凶险,但我知道,更加危难的局面一触即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六章 杀机连连 一阵春风拂过,柳丝轻扬,地上的枯叶随着风飒飒作响。 忽而,响声突骤,却见枯叶层被掀将起来化作了漫天飘落的柳叶,飞舞旋转,遮蔽了它物。眼前还能辨别的只剩下风清扬穿插在密林之中那模糊的身影了,剑击金属的“砰砰”声在满是“飒飒”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知道,这满天飞舞的柳叶中藏尽了冰冷的杀机。 几乎是瞬间之后,柳叶均自落下,实局渐渐明了浮现。风清扬还在前面站着,只不过青袍已然破旧,沾染了大片的土渍和血污,身体还算挺立,但拄在地上的长剑已显得疲备不堪。虽然他也受了伤,可我知道,他身上的血大都来自敌人,因为他的身前散落满地的尸体在浸血的柳叶层下遮遮掩掩,没曾有一个能在他身后出现。当时,我就对自己说,这是我的兄弟,有人待我如此,这辈子值了。 忽觉有光在左右闪过,忙左右定睛一看,这一看不要紧,生生吓出了我一身的冷汗。 只见身后柳树上几乎插满了各色暗器,数量之多,品类之全,无不令人咂舌。满树闪闪寒光的凶器,凛然诉说着当时的凶险,真不知道风清扬是怎么挺过来的。 “能跑动吗?”风清扬声音低哑,伤定不轻。 “咳,咳……,试试吧。”现在我本已虚弱的身体又觉甚是寒冷,一出声便带出了一阵咳音。 “听完我的话便向后跑,记得注意点过往的船只,那可能是我们脱身的希望。你先跑,我得在这里拖住他们一会儿。放心吧,我有把握脱身,随后就到。” 虽然面朝福州,右临闽江,可是我知道向后跑是最好的选择了。在前面和右面为防我们入城入江逃出升天,一定是伏兵密布,向左深入虽可逃出一段,但我俩都已是重伤,体力难支,终会被追上。向后跑如能遇见船只,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到了这一步,只能赌上一把了,既然风清扬说他可以,只能相信他必有脱身之法。我便不再犹豫,猛然转身,全力向着后面跌撞着跑去。 虽说是跑去,其实还不如平时走得快些。这片柳林可真是不,深一脚浅一脚,好一会而才算从其中转出。出来柳林,已是精疲力尽,再走一步都没法了。虽然很想坐下休息,可是坐下容易再想起来可就难了,只得靠着柳树,坚持站着慢慢恢复。 也不知风清扬怎么样了,按理说也该到了。正自一边思量一边留意着河面,不料一人影从脚下窜出,亏我有点力气了,连忙躲了几步,警惕地看向来人。 待我看清后,便长长地松了口气,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迟迟未到的风清扬。 “不用惊奇,这是我偶然学到的一门遁地术,使用条件极为苛刻,要求地面有较厚杂物覆盖,力求因势利导、避实就虚,身法不能有一点凝滞,甚是鸡肋。但因其无声无息,速度敏捷,偷袭逃跑可有奇效,多为杀手苦修。又由于对身法要求是在太高,真正习会者少之又少,修至大成者历史上也不过几人而已。恰好我天赋异禀,聪明至极,想到把独孤九剑的剑理用在这上面,自然就得心应手了。从此独孤九剑多了我风清扬的‘破土式’成了独孤十剑啦。他们不曾料到我懂此术,选取落叶地伏杀,当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哈哈哈……” 风清扬一边给我解释,一边得意的大笑不止,那里还有刚才那种冷静沉稳的气质了,只剩下了一个自大的狂徒。 “嘿,我说,我们还没安全吧,你就不能忍到真正脱了身再笑啊?那时你笑个三天我也不管,但现在能不能先想想下一步怎么办?风兄,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可算全毁了。” “叫风兄多见外啊,叫我风大侠或风大哥都行。你说是吧,归西老弟?” “我说疯不轻大哥啊,其实我姓宋。” “宋?” “嗯,原名送你归西。” “……” “再不想清楚下一步怎么走,我就得姓马了,马上归西的马。”(也是马某某的马,作者在此处问候马某人,还余几式?) “奥,看到前面那一大片芦荡了吗?进到里面就安全了。” “嗯,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忽而一句戏谑的嗓音飘到耳边,犹如耳语,难辨方位。我和风清扬不由大惊,慌忙四下环顾,寻找来人。 “走!”我还未及反应,已被风清扬拽起,飞身掠入芦荡之中。 可是,我们立刻又退了出来,和我们一起出来的还有两列蓑笠人,和柳林中的那伙一样的打扮,手持铁叉,从两边把我们围在了中间。 芦苇向两旁分开,露出一顶显轿(客居悄悄注解:一种没有较顶的轿子),较上懒懒地斜倚着一个人,那人霜眉冷面,披散着头发,发丝灰白,肤色苍白,就连搭在较椅上的双手都煞白没有丝毫血色,可是却着了一身黑衣,对比甚是鲜明。冷眼含冰,满是讥笑,戏弄地打量着我们,他的周身好似始终凝着一层霜,只是看着他就能感到丝丝凉意。 在显轿四角的轿杠旁,分别立着四个人,这四人生的甚为古怪,光头无眉,裸膀赤脚,枯干精瘦却又给人以坚钢难摧之感。四人肤色更是奇特,一人金黄,一人银白,一人铜红,一人铁黑,不喜不怒,目光低垂,犹如四座雕塑立在那里,不动如山。 轿前左右还有两人,从芦荡中向我们走来,穿着和蓑笠人相似,但却是赤着双脚,腰间别着一对短叉,双手握着叉柄,缓缓自腰际拔出。此二人双叉有三尺来长,叉头与叉柄各占一半,通体均是精钢所打,寒光闪闪,叉头开有血槽,叉身转有螺纹,叉尾留有圆孔,做工很是精致。 二人也不多话,欺身向前便与风清扬战作了一团。两人出招狠辣刁钻,古里古怪,加之铁叉沉重,舞动迅猛,开始时风清扬只是闪躲,可没出十招,风清扬就找到了其中破绽,剑出招招见血,没几下,那二人就慌忙败下阵来,向风清扬鞠了一躬,退在两侧。 “真好啊!内力被我冰封还能有如此战果,独孤九剑名不虚传!可惜了,可惜了,可惜过了今天再也没有人能使此剑法了。”轿中人摇头轻叹,面露哀伤,声音悲凉至极,让人闻之几欲落泪。 “没想到你还活着。”风清扬拄着长剑微低着头,看也不看,淡淡地道。 “我也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十年了,十年前你若有此修为我们便能早见十年,你的内力再好些,十年前的我怕还真不是对手,十年前你就会独孤九剑该多好啊!我也就不会自大到去林图远那里找死了。”他面色凄凄,话语间满是不甘与悔恨,但马上又语露悲愤与杀机:“这都是你害的啊!所以,你要以死来偿还!” “这人谁啊?介绍一下呗,让我也长长见识,路与高人怎可失臂而交之?此人脸皮之厚当真古今无双,在下甚是佩服,佩服啊!”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边讥讽一边索性坐下,反正都是一死,也放开了,多少先拖一拖时间,兴许还有救。 “这人啊……”风清扬明白了我的意思,慢条斯理地开始详细介绍起此人来。那人好似知道我们的打算,也不点破,戏弄地笑着,蛮有趣味地打量着我,像是一点也没在听风清扬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七章 两方拖延 “这人我也没见过,从前只是听过他的名头,今天初见也不认得。虽然我不认得他,但是我认得轿旁的那四人,这四人曾经在江湖上掀起过一场血雨腥风,每杀一人必定在现场留下血书,写下下一个要杀之人的姓名。血书留名之人有达官贵胄、富商豪门,也有流氓地痞;有大派名宿、世家望族,也有绿林草莽。举国上下无不惶恐,不管其人有何种手段,就是追击万里也必斩其头颅,从不失手。血书有名之人就如同被阎罗判死鬼索命,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四人行的是‘无常’之事,来去无踪,追命无生,被冠之凶名曰‘追命无常’,人人谈之色变。 “世人都道四人是杀人魔头,可是却鲜有人提及他们的身世,因为他们的身世里埋藏了太多人的丑恶嘴脸。 “他们本来是五个人,都在很的时候便流落街头,混迹于市井之间,生计艰难。这五人年纪相仿,处境相同,就相互依靠,同吃同住,结为了异姓兄弟,靠着乞讨与偷盗度日。我不知此中详情,但料想必是饱受欺凌的。后来在五人少年时不知有何机缘,竟练成了曾经多次震动武林,很多人争夺未果,最终又销声匿迹的《神行诀》。此诀相传是宋朝梁山泊神行太保所传,甚为神异,依法可万里奔行不食不休,身法轻盈,行动迅猛,被誉为轻身法门中的‘神行第一’。 “习会此诀后他们便开始了报复,把欺辱过他们的所有人家偷了个一干二净,几近搬空。被偷过的从门户到大家豪门都有。后来他们又以此伸张正义,专偷贪官污吏、恶霸乡绅,做下了几桩大案,引起了朝廷和江湖上的注意,很多人猜测他们与《神行诀》有关,天下之大就在没了五人的容身之地。 “他们那时虽然轻功独步天下,但拳脚上的功夫却是一窍不通,所以不管是武林名宿还是阿猫阿狗都对其垂涎不已,参与追杀、阻截、围捕的数以万计。其中有奉令追捕的捕快,有失主雇佣的豪客,也有自诩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江湖侠士,但更多的是赤裸裸被贪欲勾去的,冲着《神行诀》,冲着他们偷来的无尽财宝。 “从明抢,暗算,各种伏杀、围困,到百变的机关、全套,真可谓是绞尽脑汁,屡出奇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整个儿江湖为这一件事疯狂了,就连平常百姓都幻想着自己能得到秘籍成为高手,或得到宝藏一夜暴富,再不济如能提供情报得到各方的悬赏也是极好的。他们五人的境遇可想而知,时刻都有危险,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稳,从路旁的乞丐到街边的孩童,从商贩,到车夫、伙计,甚至是七十老叟、八十老妪,下一刻都有可能变身杀手,取其性命。 “他们五人就这样,多次深入绝境,多次重伤垂死,又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只恨不通武艺,只能奔波逃命。痛定思痛后,下定决心冒险上少林寺盗取秘籍。此中详情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们虽然盗得了一门很厉害的功法,但听说他们的大哥也因此葬命。 “余下的四人逃出之后,竟在短短几天之内练就了一身奇功,此奇功被他们称作‘伏魔台’,成一四人阵,刀枪不入,劲力刚猛,攻守进退间自有法度,四人招招相连相辅,浑然一体,生生不息,毫无破绽。当然,我相信是招式就一定有破绽,毫无破绽应该是江湖人的称赞,但有此美誉想来破绽是极少的。 “四人凭的这门功法极为厉害,第一战便与菩萨庙前尽斩来敌,接着就在江湖上展开复仇,血书留名,血洗了整个江湖。但不知为何,正当人人畏惧,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四人却突然销声匿迹了。 “他们一消失就是好多年,再次出现就是救走了眼前这位‘厚脸皮’了,之后便与他一同消失了十年。 “他们四人生的奇特你也看见了,我听过他们的传闻自然也就能认出他们来。认出了他们就不难猜出轿上这位便是被救后一起消失的人了。” 我正听得出神,风清扬却在关键处停了下来,我不由道:“还是没说出是谁啊?” “这位的故事太让人无语,我怕你听了肚子受不了。” “怎地?”我疑惑道。 “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风清扬说着竟自笑了起来。 “有多好笑?别私藏着,快说出来也让大家伙开心开心。” “‘福威隐于世,嵩山显雪峰’,这是当时流传的一句话,说的是如果不算隐在市井不入江湖的福威镖局,就当数嵩山派的雪峰最高了。” “嵩山又不是雪山,哪来的雪峰。” “嵩山的雪峰可不是实在的山头,他是一座立在我们那代人前难以逾越的高峰。他八岁入嵩山,拜于前代掌门门下,十二岁通学嵩山剑法,十五岁败尽武林年轻一辈,十八岁悟得寒冰气,此气极冷酷也极凝练,虽不深厚,但可以以点击面,破尽万法。曾手持寒剑战尽江湖未曾一败,自觉已无敌天下。其剑名‘雪锋’,世人便称其为‘嵩山雪峰’。在他听闻‘福威隐于世,嵩山显雪峰’的评价后甚是不服,递上战帖,欲与图远公对战于镖门前。不料图远公不应,其愤而杀入镖局中,被图远公一掌抽出,跌落门前,生死不知。之后被这四兄弟救走了,一消失就是十年。 他本来为年轻一代的翘楚,人生路途坦荡,却为了一个可笑的名头沦落至此,殊不知这天地间万物相生相克,哪来的天下第一!习武习得是率性,怀得是侠骨,尽得是豪情!” 说罢,自腰际抓起酒壶,昂头痛饮,浑然不理沾于须发、衣襟间的酒渍,饮毕大呼:“痛哉,痛哉!” 呼罢,风清扬直起了身子,拿起了长剑,用手指着“雪峰”道:“一起上吧!” “就这么着急死?”雪峰道,面露好奇:“你还没说出我的名字呢。” “他刚刚说了,你叫雪峰。”我接话道。 “我可不叫这么俗气的名字,他刚才也说了,这名字是江湖人叫起来的。”他伸了根手指微微摇晃,表示否定,语气极为不屑。 “他叫寒浔,说起来还得喊我声师哥呢,毕竟都是五岳剑派的人。”风清扬微微一顿:“是吧,师弟。” 等了片刻,没见反应,风清扬接着说道:“说吧,你为什么也在拖延?” “和你们一样。”寒浔答道。 “等别人来救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知道的,来的人很可能是他。” “是啊!十年磨剑不就是为了这口气吗,一朝出山怎不技痒?虽说在这一点上我很理解你,但破坏敌人的打算一向是我的准则,既然你也想拖延,那我就不陪你拖延下去了。我现在很想试试能不能在图远公赶到之前将你解决。” “我倒要看看,你为救他主动把寒毒引入体内,新毒引动旧毒,经脉尽数冰封,没有内力牵动的独孤九剑还剩几分威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八章 剑气何重 他们一问一答间其实以语代剑早已相互拆了数招。最终风清扬以点破其心,变拖为攻,用此最不可能,最行险,最直接的方式把态势推向了敌人无法预料的轨道。 听完他们的话我才知道,原来为了救我,风清扬在河边给我把脉时把我中的寒毒引入了自己的体内,而且在这之前他已中毒,新毒加上旧毒使他无法动用内力了。从河边战到这里,在没用真气的情况下竟单凭手中剑法就厉害到了这个地步,难怪那两个蓑笠人败下之后还还给风清扬鞠了一躬,这真是服了啊。 就在我暗暗吃惊之时,风清扬已长啸一声向着寒浔飞身掠去,电光火石间就已欺其身前,一剑向其咽喉刺去。 寒浔冷笑一声,左手抬于胸前屈指弹剑,将剑向左弹开,右手并指成掌,向着风清扬肩头按去。其本想风清扬应或退或守,避他这掌,却不料独孤九剑有进无退、以攻为守,风清扬觉剑被弹就顺力向右上划弧而回,向着寒浔的头顶,自上劈下。观其剑虽速,但应晚于掌击,寒浔冷笑一声,掌迹不改。我仿佛下一瞬就能见到风清扬被击飞的身影。 眼看掌已到身前,避无可避,风清扬却不慌乱,其实之剑突然加速,下劈之剑忽的一下就出现在了寒浔的头顶上,剑刃几乎贴着其破皮。寒浔大惊,其掌速已到最快,这时已经临近风清扬肩头了,可是终究是慢了风清扬一点,一切都将没有意义,这一刻,寒浔的眼中泛起了深深的不甘和对死亡的恐惧。 不料,在这关键的一刻,风清扬突然一顿,其剑慢了三分,就是这刹那间的变故,寒浔的掌先到了,风清扬被斜向下击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生死不知。而寒浔的头颅则得以保全,只是被剑气斩下了几缕头发,头皮微破,几滴血溢出,悬于额头上,方显得有些许狼狈。虽然他看起来还算镇定,但其发抖的手指和额头的汗珠出卖了他,我想,他一定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风清扬的长啸还回荡在芦苇丛中,数群鸟儿被惊起,鸣叫着冲入空中盘旋。 我心中暗叹一声“不好”,忙起身上前探视,只见风清扬蜷在地上咳嗽不止,口中不时有鲜血流出,他眉头紧锁,面色甚是痛苦,手还紧紧地握着剑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显轿,不曾有丝毫松懈。 我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挣扎着想要起身,我连忙上前搀扶,本想扶他坐起即可,他却以手拄剑颤抖着想要站起来,我只得扶他站好。 就这样,风清扬站在这里咳着血,紧紧地握着剑,直直地盯着寒浔,而寒浔坐在那里前倾着身子,死死地抓着轿椅,狠狠地盯着风清扬。 他们就这样互相盯着,谁也没有放松,谁也没有先动。 直到—— 风清扬甩开我的手砰的一声坐到了地上,把剑一放,拿起酒壶,先用酒漱了漱口,喷出一篷血雾,然后就开始狂灌起来。 这时,寒浔终于松了下去,把背往后一靠,不由昂首大笑,笑声阵阵,其中一股雄厚的内力伴随着笑声宣泄而出,我只感到脑子、胸腹被重物猛然一击,栽倒地上,喷出一口鲜血,原本盘旋在天上的鸟儿也都突的砰砰掉落下来,鸟鸣戛然而止。 “没死了就这么高兴?”风清扬咳出了几块血色寒冰后面色稍缓,一边把酒壶递给我,一边不忘出言讽刺,打断笑声。 “还活着当然值得高兴,今天你给我上了一课啊。”寒浔感叹道:“我本以为以我现在的功力和真气的凝实度当是气息到处无人可挡,除非别人真气数倍于我,否则没可能接我一招。我现在内力之深自问已少有企及者,更何况是我数倍?想来这世间应无此人。所以我本认为高手过招最终拼的是内力修为而已,况且天下已无人可接我一招,自以为招式实无意义,便弃之不习。可今天你却没有接我一招,我却险些亡于剑下,你不接招,我招无可落,那些精深的内力自无可用。要不是你暂时压下的寒毒突然发作,我已命葬黄泉。及知错处又捡性命,怎不快活?” 说话间笑声已止,我强压着头痛恶心,侧身接过酒壶喝了几口,此酒甚是辛辣,入口难耐,慌忙咽下,由口入腹,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火辣辣的烧灼感。 “与我过了两招你便清醒了,可我华山派的剑、气相争却还没有定论,真是讽刺啊。” “剑气同重,偏则难行,是也否?”寒浔问。 “否。”我答。 “气本剑用,合而同功,是也否?”寒浔问。 “否。”我答。 “气辅剑主,以助其攻,是也否?”寒浔问。 “否。”我答。 “剑辅气主,徐徐而图,是也否?”寒浔问。 “否。”我答。 “何重?”寒浔问。 “剑不重,气不重,用剑人重。弃剑用气可,弃气用剑亦可,用多少,更偏谁些,因人而异,不可同论。用的人最重要,怎么用、何时用最重要。”我答。 “夕归大才,我不如啊。我也只是理解到剑气各有用处罢了。”风清扬羞愧道。 “我和好奇,风清扬助你疗伤时被侵入的寒毒已足够让他内力尽封了,而你一个不懂丝毫内力的平常人直接吃了毒丹竟然还活着。我很好奇,我和风清扬已经算是当今武林中有数的高手了,别说我俩没此见识,就是听也没听说过,而你一个河边洗碗的乞丐竟能出这等言论。你究竟是谁!”寒浔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我,一脸的警惕:“难不成你是‘三极’中的赌极前辈?” “什么‘三极’,赌极的?”我纳闷道。 “额……,三极你都不知道?”风清扬郁闷地瞟了我一眼,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 “‘三极’很出名?我必须知道?既然我没听说过,就是不够有名,既然不够有名,我不知道很正常。咳,咳,咳……”我也瞟了风清扬一眼,满是不屑。 “额……”风清扬被我一句话噎得不轻,额了半天,方说道:“当今武林中有三位最隐秘的高人,都极少露面,不为世人所知,只知道是有三位武艺极高前辈,游戏于世间,常行侠仗义,事迹广为流传。只知道三位前辈一僧,一丐,一车夫。僧好酒,为酒极,丐好赌,为赌极,车夫好书,为书极。江湖人所以把这三位高人统称为‘三极’,即象征着三位前辈对酒、赌、书的爱之极,也象征着武林中的三个极高点,据说三位武功之高连远图公都自认不如。想来是寒浔师弟看你一身打扮,又有此见地,把你误认为‘赌极’前辈了。哈,哈,哈……” “你就这么肯定他不是?貌似你也是今天才认识他的吧。”寒浔皱了皱眉头。 “哈哈,肯定不是他啦,‘赌极’——”风清扬突然打住:“额,赌极前辈怎么可能如此落魄呢?” “你真的不是?”寒浔问。 “我真的——”我刚想说不是,但又猛的一想,拉这张虎皮也不错,反正又没人知道赌极是谁,兴许还能借这威名逃过此劫。 “没错,我就是赌极。”我用尽了力气,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随手把嘴角的血迹一擦,说道:“没想到被看出来了,既然暴露了,风,我们走吧,愿赌服输,我输了,教你几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九章 太极小试 说着,我背着手转头向后大步走去。风清扬和寒浔都愣在了那里。我看风清扬还没跟上,说道:“走了,别愣着。” 这一声,把风清扬和寒浔都喊醒了。 “前辈留步。”寒浔打了一下响指,正对着我的那个蓑笠人把叉子叉在地上,几步走于我身前向我拱了拱手,而他眼来的位子则由左右两旁的蓑笠人补齐,依然成合围状。 “这是何意!”我故作愤怒,质问于他。 “前辈指点几招再走不迟。”寒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指点几招又何妨?来吧。”我观这情形,不过此关难以离开,为了取得其信任,我也只能故作镇定,先用我那精于理论从未实践过的太极拳应付了前面那个喽啰再说。 我站在那里,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开始快速回想太极拳的精要。什么“后发先至”、“舍己从人”啊,什么“刚柔并蓄”、“引进落空”啊,什么“牵动四两拨千斤”啊,纷纷出现在了脑海里。 我把心一横,招手道:“来吧!” 那个蓑笠人也不可客气,上前就是一拳,在他出拳之际,我想了很多的招式来接他这一拳,如“掩手肱拳”或“野马分鬃”、“云手”之类的。可是转念一想,太极拳重意不重招,我何必拘泥于一招一式呢,符合太极拳拳理的动作就是太极拳,最简单、最快捷、最准确地打倒敌人才是王道。 我脑海中不由浮现了王宗岳的《太极拳论》:“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际,阴阳之母也。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 这时,拳已到眼前,此拳狠辣迅猛,直扑面门,我忙向一旁闪身,同时双手接其臂,反掌外捋,接着他自身的速度,忽地一下就把他向右后方拽出去了。 此一得手,不止别人惊讶不已,这也让我顿时有了信心。 那人一击不成,又回身攻了上来,有了上次的教训,出拳快了三分。我未能接住,只得左手内扣把其拳外拦,右手握拳向其面门打去。不料那人亦出,手将拳挡开。这时,我们已然接手,我右手也顺势向内一扣,和左手一起把那人两臂外分,使其门户大开,趁此机,顺势将其重心前带,合掌胸前,将其推出。推时不由想起“若将物掀起而加以挫之之力,斯其根自断,乃坏之速而无疑”,加上了上推之力,柔柔一推一送,只见那人向后飞出数米,立身着地,后退几步仍稳不住身形,不得已又后退几米,身形不稳,坐倒于地。 这一手着实把他们都惊住了,直到那人羞愧地爬起来归了原位后,风清扬才拍打着酒壶大声叫好。 “难不成真是那乞丐?没听说他和武当有渊源啊?不行,再试试。”寒浔这么想着,又打了一下响指,从队伍中走出了一人,那人明显孔武有力的多,对着我一抱拳就攻了上来。 我见这人攻来,连连左支右吾险险躲避,但这人比之上一人出手更为刚猛,拳打脚踢,上下连攻,每一招、每一式都虎虎生风,大有开山裂石之势,我疲于应对,险象环生,稍有闪失那必定是错筋断骨。这样下去可不行,我想,怎么才能打断他的进攻呢?怎么才能从容应对呢?我出手的速度可比他差远了,甚至眼睛都看不清他的招式,那必定得料敌先机、后发先至方可。 想到这里,我把目光从对手的拳脚上收回,盯紧了他的胸腹。就这样,他每一动肩,每一侧头,我都能先知道他是出拳还是起脚,提前到位,钻其破绽,避其锋芒,击其软肋,接其招于半成。 “打手歌”说得好:碰捋挤按需认真,上下相随人难进。任他巨力来打我,牵动四两拨千斤。引进落空合即出,沾连粘随不丢顶。 和我来来回回这么几招,可把他憋屈的不轻。我这一通黏黏缠缠的,让他是有招难用,有力难发,真真是进不得、退不得、打不得、甩不得,处处受制,气劲极为不顺。 开始时他还心翼翼,尽力施为,可没多久便气急败坏、猛追猛打起来。这一下疏漏百出,正合我意。我抓住时机,多次用肘击、挒劲、靠法打其胸口、面门,可是他身体甚为坚硬、耐打,未能造成有效伤害,直到其下盘出现了大的疏漏,我摇其臂,勾其后退,总算将其撂倒。 这局过后,寒浔更为迷惑,与其一连两局都没能试出我的深浅,不如第三局就不按江湖规矩了,直接让两人用武器打出我的底来。 于是,寒浔先是右手握了握左手腕,然后又连拍了两下掌,从队伍中走出了两个手持铁叉的蓑笠人,向我一拱手就攻了上来。我一见如此,立马举手投了降。一个空手的还可拼一拼,可是两个拿武器的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皮开肉绽的。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赌极,但也不用这么狠吧?”我一边抱怨着,一边被那两人押了起来。 “哼,险些让你骗过。别说,还真不错,打得有模有样的,就是内力太差了,如果不是你投降了,单凭前两场我还以为你藏拙呢。你这拳法有武当的影子却又不同,而且还没有武当的招式,甚是奇怪。再加上你对寒毒的抗性,我对你的出身很好奇也很顾忌。既然这样,我就先和风清扬玩玩。”寒浔冷笑一声:“金二、银三、铜四、铁五和风大侠练练去。” 显轿旁的四兄弟即不答话,也不见动作,闪身就出现在了风清扬四角,围上便打。风清扬连起身的时间也没有,从地上抓起剑,就地翻打起来,把剑舞得密不透风,瞬间把四人挡回,左抱酒壶,旋身而起,剑出四方,于四人战作了一团。 开始时风清扬格挡躲闪即及时又准确,让四人难以近身。可是四人不但攻守有度,招式互为补充,而且身体甚是坚钢,似乎刀剑难伤,加之四人从四个角度同时攻击,风清扬又重伤在身很难兼顾,在不停的辗转腾挪中体力渐为不支,不久就败下阵来,被四人所擒。 风清扬本就有伤,刚刚又被四人击中数下,现在血吐得满身都是,站都站不住了,耸拉着脑袋任铜四、铁五架着,但眼睛却上翻着,瞪向寒浔,喉咙里不时发出嘶哑的嘲笑。 “让我猜猜你在笑什么,不服?讽刺?你心里一定咒骂我寒浔卑鄙,不讲道义吧。你随便,我不在乎,我还能更卑鄙无耻一点。不信?我这就无耻给你看。师弟,报仇的时候到了。” 寒浔说罢,自芦苇荡之中阔步走出一虬髯大汉,一身黑衣,右手提一口大刀,左臂却齐肩而断。他虽未蒙面,但我一看便知是今天早晨在福州城河边偷袭风清扬劫走我的那个黑衣鬼面人。 “师兄!”那大汉对寒浔恭敬见礼。 “去吧,别伤他性命,先卸他一臂即可。” “是!”答毕,黑衣人提刀向风清扬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十章 身如鬼魅 我一看情形不妙,连忙动用劲,一折一缠从蓑笠人手里挣脱出,直取黑衣人而去。不料,半路就让金二、银三给截下了,被一下擒住,点了穴,再动弹不得。 在这时,黑衣人来到了风情轻扬身前,大喝一声举刀便向风清扬右肩砍去。风清扬是用剑的,一手独孤九剑出神入化,是风清扬行走江湖最大的依仗,这一刀砍下就算不死也是废了。江湖儿女武功一废,不是死在仇家手里也必亡于这贪婪的江湖。别忘了,有点本事的谁没有仇家,又谁身上没有馋人的财宝、绝活呢?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刀口将要斩到,一切不可逆转,只听当的一声,却见黑衣人被挡了回去,在黑衣大汉和风清扬之间消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只见那人一身深紫短打,腰间别着一把柳叶弯刀,手握刀柄,身体微微前倾,就像一张满弓,蓄势待发,虽静若处子,但一动定是脱兔。 看着现在刀藏鞘内,好似将发未发,但我们都知道,这人出过刀了,而且还挡回了黑衣大汉并收回了鞘中。他太快了,快到我没能看到他的出现,也没能看到他出的刀。但事实就是事实,他此刻确确实实地站在了那里,黑衣大汉也确确实实被挡了回去。毫无征兆地出现,不见动作地出手,如鬼如魅,这,太可怕了。 “让他俩走,我不想动手。”紫衣人眉目低垂,依然是弓背塌肩,手握刀柄,说话间只是唇角微动,之后便又默然。 “你能杀死我?我承认你的暗杀不错,出手很迅速,可是想杀我这些还不够。”寒浔道。 “我杀不死你,但可以杀死他。”紫衣人抬眼看了看黑衣大汉。 “在我眼皮底下?”寒浔问。 “嗯。”紫衣人突然一闪而回,围着我们的蓑笠人头上的斗笠全部飞散而去,紫衣人就像没有动过一样,还是那样握刀站着,嘴角微动:“相信我,十步之内,你救不得。” “不错,我救不得。看来我只能受制于你了,可是我又最讨厌别人胁迫,思来想去只得——先毁了这筹码!”寒浔先是做沉思状,却借黑衣大汉的遮挡从其背后突然出手,好似扬手发出了什么暗器,黑衣大汉应声而倒,我们发现时已经晚了。 “还是这样好,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寒浔一脸轻松,好像他的师弟没死,或者根本没有这师弟。 “你狠。我听说只有他最敬重你。”风清扬皱了眉头。 “那又如何?”寒浔道。 “你亲手杀死了唯一信你的人。” “他不是唯一。” “但其他信你的都死了。奥,不,现在信你的都死了,而且都是死在你手里。” “那都是谣传。”寒浔眼睛好似突然黯淡了。 “可我只知道当年嵩山派掌门姜峻极思己年事已高,欲从掌门男弟子中选出选出下代掌门。其实这不难选,按制都是掌门大弟子继任。大弟子不行(德行有缺,不能服众,死了或逐出了师门)二弟子继任,二弟子不行,三弟子继任。一直排下即可。嵩山那次可是邪了,立了大弟子,大弟子死了,又立二弟子,二弟子死了。姜掌门极是倔强,不信邪,又立了你三师兄,结果你三师兄也死了。唯独立到你时,你活了下来。别人都说是你害死了他们,而唯独姜掌门信你,力排众议,依然立你为下代掌门人。为此,你的两位师妹毅然下山去了,立下重誓,不能杀你报仇,此生绝不回山。当时的嵩山只有一人,不,是两人信你,除你师父之外还有一外门弟子也为你在大殿上仗言,那外门弟子相传曾受过你的指点,在你的帮助下武功一度突飞猛进。而且,此人在你失踪后接任了嵩山掌门,他就是现在躺在这里的黑衣大汉,是也不是?”风清扬喝问。 “不错。”寒浔嘴角好似微微翘了一翘。 “当初你下任掌门之位已定,只要等姜掌门一去,你就可以接任了。可你却等不得,硬是下药毒死了你的师父。就这样你在武林的一片哗然声中剑压群雄,强势登上了掌门之位,你师叔们在你的压制下都敢怒不敢言,更何况嵩山众弟子了。你虽掌控了嵩山派,但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挑衅、指责声不绝于耳。你愤然下山,提剑找上了不服之人,一个个的挑战,虽然将他们都打败了,也赢得了‘嵩山雪峰’的赞誉,可是却屡次听到‘福威隐于市,嵩山显雪峰’的说法,你不服,硬挑远图公,败于一掌之下,消迹十年。信你的都死在你手,你却还活着,天理何容?我风清扬以与你过手为耻!” “说完了?”寒浔问。 “说完了。”风清扬答。 “痛快了?”寒浔问。 “痛快了!”风清扬答。 “证据呢?”寒浔问。 “证据?我哪来的证据。” “没有证据也敢给我胡乱安罪名,这可不是名门君子的行事。弑师杀兄的罪名我可受不起,别整日信口开河的冤枉好人。” “你?好人?”风清扬极为不屑。 “我也没指望你信。时候不早了,先了结了你们再说。” 说吧,寒浔飞身而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两尺来长的短剑,直直向着紫衣人刺去。 紫衣人突然从原地消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寒浔的背后。之后的打斗就不是我能看清的了,只见寒浔基本站在原地,左右不时闪动着剑花,而紫衣人我就见不到了,只有不时发出的“砰砰”声表明了寒浔还是有对手的,而不是自己舞剑。 虽然紫衣人现下隐隐与寒浔持平,可是,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么一直斗下去,最后败的一定是紫衣人。 紫衣人现下的打法虽然极隐秘、迅猛,大有敌暗我明,以快打慢之势,但现下由于我和风清扬的拖累,为阻止寒浔上前,他只得强打硬。攻制约在方寸之间接连出击,不但失去了暗杀的真意,更在快速移动中无法持久。 果然,不一会儿,紫衣人的身影渐渐地显露出来,从开始的紫影一闪,到身形凝滞可见,最后,紫衣人半跪在地,大口喘息,身体在不停地哆嗦。 “好霸道的寒气。”紫衣人道。 “知道就好,滚吧!和你主子说,这是最后一次。” “他俩的命,我保定了!”紫衣人称身而起,再次向寒浔攻去。 砰!紫衣人才一近身就被寒浔拍将出去,砸落一旁,卧地不起。 “安心去吧。”寒浔并成剑指,说着便抬起手臂,向风清扬一指点去。 “休得害人!”这几个字就像是隆隆的惊雷,向这边滚滚而来。 这远来之声还未消默,在我和风清扬身边守着的“金属”四兄弟却被四散击飞,寒浔的手指落下了,但没落到风清扬的脖子,而是落在了一个宽厚的背上。 这个背的主人好似丝毫无觉,依旧背对着寒浔,一手揽着风清扬,一手在他身上拨弄不停,戳点连连,指乱如花,一时也看不清点了多少穴道。 寒浔不服,又运足了指力,在那人背上连戳数下后骤然而退,遥遥警惕在了数步之外。 金、银、铜、铁四兄弟也爬起围了上来。 那人依旧自干自的,好似对外界无知无觉,直到他给风清扬喂下了一粒药,把半昏迷中的风清扬轻轻放在了地上,这才回过身去。 “恃武行凶,把一身本事留下吧。”只见那人约莫有六七十岁,疏眉朗目,长须飘然,头戴镶玉轻便帽,身着金丝碧锦袍,一派乡绅富豪的打扮,说话平和悲悯间自有一种凛然的气度,坚定而不可违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十一章 盛大的光明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寒浔大喝一声同金属四兄弟四人一起向老人攻了上去。 因寒浔打头,首先和老人拆了一招,也没见老人有大动作,只是随手一挡,寒浔就被震飞了数十步。而后金属四兄弟也与老人接上了手,不得不说,这四兄弟联手果然极为厉害,虽说老人左一拦右一打地神态很是悠闲,但四兄弟能够稳稳把老人围住,还能连连交手,就已是极为了得了。 寒浔去而复回,把内力运转到了极致,持剑攻上,剑锋过处凝练出蒙蒙白雾,与四兄弟一起对老人成合围之势。 五人久攻之下未见丝毫进展,老人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地打着,甚是轻松愉快,好像以此为乐,脸上笑意渐浓。 我虽然被点穴封在了原地,没法动弹也没法言语,可是见到这一幕,我的心不由地放了下来,有这老人在,我们估计是死不了了。 紫衣人起身向老人拱了拱手,说:“前辈,既然您老到了,我就告辞了。”言罢,紫衣人骤然从原地消失,不知向何处去了。 就在我放松下来不多时,突然,老人神色大变,骤然发力将五人震开,一闪出现在了风清扬所在的位置,而风清扬已被老人踢到一侧。 在老人脚前的土地上劈着一把刀。这把刀朴实无华、锈迹斑斑,握着刀柄的是一个本应该在数十步之外的蓑笠人,他是外围蓑笠人中的一员,头上的斗笠刚刚已被紫衣刀客斩去。蓑笠人形成的紧密包围圈子现下也出现了一个空缺,这种种都表明了他确是外围蓑笠人的一员,是从数十步外出现在这里的。瞬间跨出数十步,斩出绝杀的一刀,这人,不简单。 “嗯。”老人嗯了一声,向自己胳膊一瞧,只见一道刀痕横在其上,锦袍裂了口子,从伤口中渗出丝丝血珠。 “杀手阁的?”老人问。 那蓑笠人收刀起身,只见其刀只是斩断了土地表层上的几根干草叶。没有没入土地分毫,这么快的出刀,这么大幅度的出刀,出的这么重的刀,竟能掌控的如此精确,这刀技,近乎于神。 “杀手阁,地杀。”那蓑笠人持刀对立,嗓音嘶哑,粗眉圆目,方脸阔口,满脸的络腮胡。 “地杀,不错,见过几次却还不认得。”老人的神色认真了许多。 这时,寒浔和金属四兄弟也围了上来,同地杀一起对老人展开了攻势。一上来便是刀剑纷飞,拳脚相叠,无穷无尽的招式从四面八方向老人涌去,有的快如闪电,有的凝重如山,招招狠辣凶险。但老人并未接招,而是仗着自己如鬼如魅的身法在六人围困的方寸间闪烁飘忽,一一避过了所有的招式。 “林远图!你能避到几时!” 寒浔运足了内力横过一剑,剑气所致几乎扫过了整个场地。虽然逼得老人不得不躬身躲避,但也阻碍了其余五人的招式,老人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从地上捞起了风清扬的长剑,再起身时,剑光一片,当啷一声荡开了六人的攻势。 六人暗自一惊,又同时攻了上去,虽然比之刚才更为迅猛,但只能堪堪防守而已。 见老人稳稳占据上风,我揪着的心方有稍稍地轻松。默默为老人加油,我们的命运可全要看这一战的结果了。 好景不长,老人的身法慢了下来,剑速虽然不曾衰减,可颓势已显,有力不从心之感,我心里暗叫不好,老人危矣! 就在战圏渐渐缩之际,忽然,一声剑吟传来,清冽、激昂,一道耀眼的剑光自六人围困的中心绽开,光明,盛大的光明!光明的刺眼,刺痛的眼睛里只余下了满目的光明! 当我的眼睛从短暂的失明中恢复,这时的六人都已负伤,每个人的胳膊都被留下了一道滴血的口子,老人执剑凛然立在六人中间,与六人相持静默。 “撤!”片刻权衡后,伪装成蓑笠人的地杀做出了决定,寒浔点了点头与金属四兄弟一起向芦荡方向掠过,而地杀则还在原地紧盯着老人。 就在寒浔向后飞掠的途中,他一手揽起了刚开始被他用暗器从背后放倒的黑衣大汉,一手突然扬起,只听“砰”的一声,一枚不知道何物的暗器从地杀的刀上弹开了。 地杀横插在了我和寒浔的中间,原来,地杀替我挡下了寒浔的暗器。 “是姐的意思。”地杀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寒浔虽然露出了疑惑,但依旧继续向后,与抬起显较的四兄弟一起没入了连天的芦荡,没有再次对我出手。 地杀随后也提刀消失在了柳树林。 地杀救我已经很让人费解了,留下的这句话更是让我迷惑。我可不认识他口中的姐。这个姐难道是今早河边给我喂毒药的那位红衣女子?这是我到这个世界唯一认识的女子了。可是她为什么又杀我又救我呢? 既然想不通,我只得先不去想她,把注意力放回了现实里。 只见风清扬还躺在我前面不远处昏迷不醒,老人已盘腿坐下,打起坐来,长剑胡乱的丢在一旁。我还是没法动弹,僵直地站着。我的世界里满眼连天的芦苇在风中起伏荡漾,细细听来,隐约在芦荡细碎的沙沙声中夹杂着潺潺的流水。这一切,极是安静,是嘈杂过后的安静,是死后余生的安静。 聪明的读者,到此处,你一定想问那些蓑笠人哪里去了?他们早在林远图老人和地杀、寒浔他们争斗时悄悄离开了。 “哎——,夕归——,你们在哪?” 隐约有人在远处喊我,好像是开面摊的李叔找我来了。我也想作答,奈何被点了穴周身动弹不得,只得在心里干着急,希望李叔能发现我们。 听得浆声阵阵,芦苇“簌簌”地摩擦着,一条船头撑开了芦荡,停靠在了左侧不远处。从船头钻出了一个人,这人忙忙把船系牢后就轻快地向这边跑了过来。他没去看老人,也没有管昏在地上的风清扬,径直地跑到了我的面前。 他盯着我看,我也盯着他看。这人个头不高,需微微仰视着我,这张脸枯黄又干瘦,却有一双极其乌亮的眸子,稍塌的鼻子底下微微撅着薄唇,不正是今早把我踢醒的那位船夫吗? 忽然,他咧着嘴笑了起来,丑陋面容中泛起了狡黠的笑意,不由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船夫绕着我转起了圈,一边转一边不时用手指戳我几下,每次下手处不是肚子就是两肋,弄得我想笑又笑不出,眼泪一会儿就出来了。更可气的是他还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一边戳我一边说:“哎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动啊?” “哎——!夕归——!你们在哪?”又是一声吆喝传来。 “嗨——!老头——!我们在这儿?”船夫把手虚合在嘴边,拢住声音向着我身后的柳树林中呼喊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十二章 驾鹤西归 不一会儿就听得有细碎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了下来,然后我的后背被人用力拍打了几下,不由的咳嗽了几声,向前一个趔趄,我的穴位算是给解了。回头一看,果见来者正是李叔。 我刚要出言答谢,李叔却没停留,慌忙向着老人去了。老人依旧盘腿坐着连眼睛也没睁一下,李叔不但不已为渎,反而更加焦急地对老人检查了起来,当他看到老人左胳膊上的那道刀口时,慌忙用手指在伤口上蘸了点血,放到鼻子下一闻,大惊。 “好歹毒!”李叔的嗓音冰冷至极,满含杀意。 李叔手上可没闲着,不知何时已拿出了一个白瓷瓶,从中倒出了几丸药,直接塞进了老人的口中。 “夕归,拿酒来!”李叔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来了!”这时我正在检查风清扬的伤势,风清扬的呼吸还算平稳,皮外伤倒是不多,可是嘴角未干的血迹昭示着内伤的严峻。 此时听到李叔的吩咐,我只得先把风清扬放在了地上去捡斜外在地上的酒壶。临走之前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船夫,船夫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放心去吧,人我帮你看着。” 经过今早这一连串的遭遇,我不得不心点,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选择相信他。 我忙忙捡了酒壶摇了摇递到李叔手里,听着壶里大概还是有几口酒的。 李叔把壶口对到老人嘴上,一扬壶给老人灌了下去。然后李叔把老人左臂的衣服沿刀口撕开,一手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心吹着了火,一手拿起酒壶,用火折在酒壶中一过,快速的把壶口罩在了老人的伤口处,不多时取下倒掉污血,然后又重前面的动作。 多次吸血后,李叔停了下来,对着老人坐下,长长地出了口气。 “唉。一切看天意了。”李叔说。 李叔静静地守着老人,而我则默默地接过酒壶,捡起长剑,走到河边,心地钻进船去,把酒壶和长剑放到船尾炉子旁边的杂货堆里。那一堆东西从炭、米、油、盐,锅、碗、瓢、盆,到茶具、酒壶,各种蔬果点心,虽然每样数量不多,但都很是精巧,甚为齐全。 从船里出来,走到风清扬的身旁将他架起,示意那船夫搭把手。 那船夫枕着手,翘着腿,眯着眼,衔着草,仰天躺着,正舒服的很呢,见我叫他,忙向一侧别过身去。 “喂,起来了,和我把人抬到船里。” 他装作没听到,我只得又叫他:“喂,说你呢,躺地上的那个。” “叫我?我可不叫喂。嗨!老头!你叫喂吗?”那船夫向着李叔喊了一句,可李叔连头也没回。 “嘁——,没劲。”船夫见李叔不理他,不快地嘀咕了一声。 见船夫如此,我也不再多话,独自拦腰将风清扬兜起,向船边拖去。 到了船边,要么我先上船再把风清扬拽上,要么先把风清扬搬上我再上船,可不管如何,我都得两头兼顾,客服多带一人的颠簸。两个方法我选择了前者,我先迈上一脚再想拽风清扬时,却不料脚下的船向河里飘了一截,我跨在船河两端,卡在半途,上不去也下不来,不敢再多动半分。 “哈哈哈……,你太好玩了,今天是想笑死我啊。” 在我进退两难之际,只见那船夫坐在地上仰天大笑,一边笑一边拍打着地面,幸灾乐祸到了极致。 “怎么样?用不用我帮忙啊?”那船夫边笑边说。 “用!快来帮我一把,我要撑不住了!”我连忙道。 “用我啊?用我可要有诚意吆。”船夫语重心长地说。 “请您来搭把手,我谢谢您喽!”我连忙道。 “没诚意。”船夫别过头去。 “怎么才算有诚意?”我咬牙坚持着。 “求我啊。”船夫一脸惊讶道,一副连这都不懂的表情。 “这点事让我求你,你别太过分了。”我强压着怒火。 “不求拉倒,别后悔。” “好好好,我求你,我求你来帮帮我,这次行了吧?”我是没脾气了。 我以为这可行了,没想到我们接下来又展开了一连串的对话。 “不行!” “怎么不行?” “你都是叫你呀你的,谁知道你叫的谁?” “那你叫什么啊?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后半句当然是自己嘀咕的,让他听去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也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告诉你,你再告诉我总行了吧?我叫林夕归,你呢?” “林夕归,夕归,夕归,哈哈,我叫驾鹤。” “驾鹤?你就别消遣我了,哪有人叫这名!” 在我们对话的过程中,那可气的船夫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了,一脸奸笑地眼睁睁看着,就是不伸手。 “就许你叫归西,不许我叫驾鹤?驾鹤归西多好啊。你管我叫什么,快求我吧,否则后果自负吆。” “好,我求求驾鹤。这回行了吧?” “行,行,行,你看,我这不来帮你了吗。” 说着,那船夫上前搭手,扶住了风清扬,我的手上一轻,危机立马就算解开了。 可正在这交接之际,我刚一松手,却见那船夫伸脚就在我腿上轻快地来了一下。这脚虽然轻快,可带来的结果却让人一点也轻快不起来。就是这一脚之力,我努力把握着地平衡瞬间就被打破了,脚下一松,船立马滑了出去,我则毫无悬念地从船与岸的中间跌落水中。 三春的河水,彻骨的冰冷,虽然我只受了冷水一激,便在连滚带爬中仓皇上岸了,但冷水浸衣的我还是禁不住在和煦的春风中瑟瑟战栗着。 “你没事吧?”那船夫本来正自得意呢,但见我上岸之后也不恼怒,兀自站在岸边,唇角抖动不已,担心地凑上前来。 “装……装……装什么……好……好人……人啊,起……起开,离……离我……离我远……点!”我恼怒至极,想要赶走他,怕他再给我来一下,我可受不了了。 “你别生气啊,我就是看你有趣,想和你闹着玩儿,没成想真把你踢河里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真没想把你弄成这样。” “有……有你这……这样闹……闹的吗?我……我也见……见你……有……有趣至极,和你闹……闹这……这一下,你……你觉……觉得……觉得怎样啊?” “行!只要你别恼我,你怎么闹我都行!我们可说好了,你把我也踢下去,我们就两清了,你以后不许恼我。”说着那船夫便一脸坚定地站在了水边:“好了,你踢吧!” 我看他竟有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感觉,这神态用在这里,不免有些滑稽,不觉一笑,心中的不快便已去了大半。 “你怎么还不踢啊。”那船夫见我迟迟不动手到先急了。 “怎么,等不及了?就这么欠揍?”我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想要逗他一逗。 “嗯!”他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也不是,你知道吗?刀悬在头顶上,知道一定落下,但不知何时落下,是最煎熬人的了。” “行了,你就别装的这么大义凛然的了,我不踢你。” “哼!谁装了,不就是沾点水吗你不踢我,我自己跳!” 说着说着他还来气了,一屈膝就要向河里跳去,我连忙伸手拦住了他。 “你干嘛!都说原谅你了。”我诧异道。 “这可是你说的,嘿嘿,男子汉可要说话算数。” 那船夫回过头来,一脸得逞地笑着,可是又突然面色一变,大惊道:“你的手这么凉?你的脸怎地白成了这样?” “应该是寒毒被凉水又激起来了。”经他一提醒,果然明显感觉原本抑制的寒气在出水后又汹涌了起来,身体渐麻渐僵,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又动弹不得,无知无觉了。 “老头,快来救救他!”船夫向后大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十三章 有钱人的快乐 “砰、砰、砰……”只觉得后背被连点数下,体内的寒气立刻便消沉下去,身体也轻便多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林远图已站在我后面,对我微微点头示意,说道:“走,上船。” 林远图说着便已登舟,我也跟上去钻入了船舱,却见风清扬依然在卧了,只是不知何时被何人搬入的。随后李叔也上了船,却没进舱,站在了船头。船夫解了绳,推舟上岸,抽出一支竹竿,称舟离岸,向河心去了。 出芦过蒲后,船夫穿过乌篷,立船尾,摇橹逆河而上。 林远图老爷子上船后便闭目而坐,一动不动,不言不语。李叔自在船头垂手而立,也是一声不出,风清扬躺在那里更是安静的很。我却除了今早被劫乘舟外,算是第一次坐这等船,甚觉新奇,四下乱看,但又觉得坐在这里不够过瘾,便想起身去船尾看看。可是舟不稳,我一起身更觉摇晃无比,我重心不稳,一屁股又坐了下来,然后就听船夫在外“咯咯”直笑我。 我羞恼不已又试多次,终于在船夫的嘲笑声中和我的不懈努力下,稳住了身子,扶着船篷在舱中心地猫腰前行。就在我从船篷中露出头来,将登上船尾之际,还未来得及感叹水色尚好浆声悠悠,却冷不丁被那可恶的船夫用一只手从我头顶按下,我便毫不意外地又倒进了船舱里。 “哈哈……”又是那船夫可恶的笑声:“你知道你有多好玩吗?连摔跤都这么逗,哈哈哈……” 船夫一边摇橹一边笑得直不起腰,船也跟着摇摆的更剧烈了。 我也不理他,兀自爬起坐回原位。 “生气了?我是在救你好吗。”船夫极为不屑。 “那还得谢谢你了!你倒说说是怎么救我的?”我反讽道。 “额……我……,奥,我见你在船舱内尚且站不稳当,一上船尾必定落水,所以把你按回,算是救你一命,你说当不当谢?” 虽然我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当时却也认同了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后来细细一想,才觉得当时竟信这等鬼话,简直幼稚,他若真是怕我落水,出言提醒便是,何来按回一说? “那,谢了哈。”我觉得是冤枉了他,连忙致谢。 “这可是救命之恩啊,说个谢字就完了?”船夫的声音听来十分正常,可我总觉得其中满怀狡黠之意。 “那应如何?” “按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可惜你是个男的。”船夫愤恨地说。 “我只听过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从哪听得以身相许啊?” “说书的都这么说的。” “……”我竟无言以对。 接下来在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里,船慢慢悠悠、摇摇摆摆地终于过了水寨进了城。 “各位客官,上哪去?”船夫询问靠岸处。 “福威镖局。”李叔答道。 “好嘞!半刻钟就到。”船夫答应一声,在河道中摇船曲折前行,一路上不知闪躲了多少船只,不知穿过了多少石桥,终于在一轻微碰撞后,船靠在了镖局的码头上。 “各位,镖局到了。单趟二十,来回共四十文钱。” 一靠岸,林远图老爷子就径直离开了,船外立马传来了一阵骚乱,一群人涌道了船边。在李叔的招呼下,出来了三四个汉子把风清扬抬走了,李叔也随着人群离去。 李叔在离开前把一大袋钱塞给了我,并嘱咐我把钱付给船夫。 我打开钱袋,这沉甸甸的钱袋里满是铜钱,估计得有几百枚,在这几百枚钱堆里还零星散落着些碎银子。我从中数了四十文,给了船夫。 船夫在船尾支杆撑着船,欣喜万分地接过了四十文铜币,拿在手里数了又数,掂了又掂,一副没见过钱的样子,那股兴奋劲儿,就像中了大奖。 “哎,我说,用得着这样吗,稍稍收敛些,口水都流下来了。” 我的嘲笑终于唤回了陶醉的船夫。 “你这穷鬼怎知咱有钱人的快乐?速速下船,本大爷吃大餐去了(lia)——。”船夫豪气大发,得意洋洋、喜笑颜开。 我甚是无语,从船上捡起风清扬遗落的酒壶与长剑,径自登上了码头。 码头甚大,其上人流攒动,标物堆积,镖车转运,其前镖船往来停泊,船只或大或,大约有七八艘,货物上下,人员往来,好不热闹。 码头后面正对一宽敞大门,门楼高耸,门户大开,门楼顶落三层,中高旁低,次第而下,黑瓦白面,楼角飞檐。大门两旁,墙高丈余,左右绵延,不见止处。 我自叹然,呆立良久,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了那只可气的乌篷船。 心里想着,先把酒壶与长剑拿给风清扬,便穿过人流向大门走去。 门檐正中挂一匾额,上书“福威镖局”四个金漆大字,大门两旁一副对联高挂,上联“福泽一方魑魅魍魉休至”,下联“威震四海妖魔精怪莫来”。 入得门来,是一四方大场地,石板铺地,长廊合围。场子左右各一门,东边是一大库房,用以存货。场地两旁个一排车马整齐停靠,南面的马车卸货、换马,替换的马匹从北门进出。空马车去北面装载,西门来的船货在那堆着,来去的马车尽从南门出入。 场子中十来个伙计各自忙着,或下货,或登记,或换马,又或在库房与场地、码头间推车来往。马夫牵换马匹,而车夫则在交接后自往北门去了。我没头绪,只得跟着也走入了北门。 进得门来,是一条深深的巷子,路窄墙高,光照不进,打在西墙墙头上的阳光与巷子里的阴冷对比强烈。请转铺路,方石砌墙,路长百步,墙高数丈。 我跟着几位车夫在这巷子里行进,空气湿冷入肺,零碎的脚步声空荡回响,入眼则是青苔半墙夹道逼人,甚是阴森、诡异。 走着走着,在我四下乱瞧时,转眼不见了前面几位车夫,幽深的巷子里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楞了一下,忐忑中又向前走了不远,却见右侧有拱门嵌于墙内,但红门紧闭。我又前行,不远再见一门,此门开着,向门内看,是一院落,只见一马夫牵马而来,并未见那几位车夫。我再向前走,还是一打开的红门,门内还是一院落,在此院落中终于见到了几位车夫。 我远远跟着这哥几位,走入了庭院中的一间屋里,又从后门走出,进入了另一个院子。 之后我跟着不知走进了多少个院落,穿过了多少个房间,而且我发现,这些院落和房间都是相同的,让我有种在一个院子里进进出出的错觉。 就这样我在迷糊中终于跟丢了车夫,独自在这些庭院中茫然地穿梭,直到爰矜找到我。 “总算找到你了。” 清脆的声调唤醒了迷惑地我,只见一黄衣绿裙女子匆忙而来。 “我叫李爰矜,是爹让我找你的。林叔的刀伤有毒,我爹他们在守着。” “李叔?”我问。 “嗯,跟我走吧。”说着她抬脚便走,碎步轻快至极,我只得一路跑跟上。 “图远公没事吧?”我边走边问。 “林叔功力深厚,解毒只是时间的问题,只是在解毒的时间里怕是不安生。从今早林叔匆匆出门后,已经有几波入侵者了。个个轻功甚高,飞檐走壁进来,明着挨个屋找东西,遇到镖局的人,他们见人少则出手伤人,然后接着找,如果见人多就跑,绝不缠斗。”李爰矜语速飞快。 “风清扬怎么样了?” “外伤不重,内伤不轻,加上中毒很深,还在昏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十四章 哪里见过 走出无尽的院落,是一精致的庭院,四面房屋坐落,院子一角开门。 院内青石参差铺地,几颗瘦树,一根怪石。 瘦树旁,两组圆桌错落; 怪石处,一口方井凿琢。 院子中间,一长须老翁来回踱步,见有人至,立刻快步到我身前,抓住我手腕诊起脉来。 “此毒为内力所化,已入骨髓,阳气逐渐转为寒气,非药石可解。我开副药,可缓一时。大约三刻钟后送来。” 说完,老头抬脚便走了。 “风哥就在那屋里,你先进去等着,里面还有张空床,如果觉得冷就上床暖和,屋里有个火盆,记得不时添些炭,还有你不能沾凉水,否则诱发寒毒。我还有事,先走了。还有过会儿药送到了先不要吃,等我拿饭来,先吃饭再吃药。奥,对了,喝水的话屋里有壶,记得凉了放火盆上热热。厕所在院子的西南角,当然屋里也有马桶。” 李爰矜用她那快到出奇的语速细致嘱咐我,一边说一边给我指了指房间和厕所的位置。 神奇的是,指了两下的功夫,话就说完了,然后人也接着迅速离开了。 推门走进房间。 房间不大,中间靠墙是一个书架,书架上只有几本书和两个瓷瓶,书架前是一套圆木桌椅,桌子旁放着个燃烧的火盆。书架左右各有一个衣橱,两张架子床紧挨衣橱靠在屋子两旁。 架子床的帷帐都敞开着,风清扬躺在右边床上,面色苍白,还在昏迷。 把酒壶和长剑放到桌子上。 桌上有套茶具,我摸了摸茶壶是热的,就倒了杯水,喝了起来。 喝了两杯茶,闲来无事,到书架旁翻看起那几本书。 这些书是一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和几卷《南北两宋志传》。 我先看了几眼《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什么“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什么“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什么“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看着即头痛又眼晕,连忙放下,拿起了另一本。 捧着《三国志通俗演义》随意翻看,越看越熟悉,恍然醒悟,原来这《三国志通俗演义》就是《三国演义》。 虽然以前读过,对三国颇有印象,但现在读来依旧饶有趣味。 坐到圆桌旁,在这古香古色的屋内,映着从门窗格子里透出的柔和暖光,喝着清新的茶水,手捧新印的古装本三国,那右翻的薄页,竖排的版面,俊秀的楷,幽远的墨香,无不令人沉醉。 “梆梆。” 两下敲门声把我从书中唤回。 我放下书,打开门。 门外怯生生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手里心提了个木匣子。 “请问,是夕归叔吗?”男孩问。 “嗯,是我。”我答。 “我是来送药的。”男孩说着向屋内看了看。 “那,请进。”我侧身把孩让进屋。 男孩进了屋,把匣子放到凳子上,从匣子里取出一个罐子递给我。 “这是你的药,饭后两刻钟服用,记得吃前热一下。”男孩用他稚嫩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嘱咐着。 “吆,是草草啊,吃饭了吗?” 正说着,李爰矜提着食盒从院子里进来了。 男孩原来叫草草啊,突然发现我还没问男孩姓名。 “还没呢,李姨。” “还没吃怎么行,跟我吃去。” “还不行,李姨,我还有几罐药没送呢。” “没什么不行,把药匣子送回去,和那老头说,孩子家吃饭要按时,长身体最重要,送药的事吃完饭再说,反正药是饭后吃的,晚个几刻钟没差,就说是我说的。 老药头就知道使唤你,以后那老头再支使你做这做那的,记得别理他。” “好嘞!” 草草一把抓起药匣子,兴高采烈的向院外跑去,一改刚刚“老成稳重”的大人模样。 “慢点跑!到火房外等我,不要先吃饱了,我特意给你留了些红烧肉,可是留仙楼的吆!” 李爰矜对奔跑的草草喊完话,从食盒中拿出了一碗炒饭和一碗红烧肉放到桌子上。说是一碗红烧肉,其实不过三四块,只是用碗盛着而已。 李爰矜抽出一双筷子递到我手里,说道:“病号的待遇奥。红烧肉是托人从留仙楼捎的,留仙楼的东西有钱都买不到,很少很精贵的,这次捎回来的也是少的可怜,只能分你这一点尝尝了。” 说实在的,奔波逃命了一上午,紧张时还不觉得饿,这一放松下来肚子早就抗议了。 人饿了,对食物的气息就格外敏感,从李爰矜拿着食盒进屋,我就闻到了馋人的香味,肚子不由“咕咕”响着。 李爰矜可能也听到了,所以怕我尴尬,放下饭菜就要走。 “谢谢。”我学着风清扬行礼的姿势,对她抱了抱拳。 “可别这样,归夕哥,这样就生分了。你也算是镖局的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局里的人都是自己家人,我年龄比你,算是你妹妹了。我从就负责给你送饭,送着送着你、我都长大了。儿时我就想着有一天你要是好了,我就不用满大街找你,不用出院子直接送到屋里就行,那该有多好。今天我的愿望果真实现了,这顿饭我送的高兴,以后照旧天天送我都高兴,但前提是送屋里而不是大街上。待会儿再聊,你趁热吃吧,草草还在等我。吃完放着,过会儿我来拿。” 说完,李爰矜匆匆离开了,在离开前还把药罐放到了火盆旁,并嘱咐我饭后等一会儿再喝。 炒饭咸淡适中,微微泛着油香,米粒颗颗分明,在口齿间甚有嚼头,蛋香掺杂加之胡萝卜碎丁点缀,红、黄、白三色相衬,即添了颜色又增了味道。 然,炒饭虽好,却被红烧肉盖过了风头。 这几块肉,色泽红亮,通体晶莹,如玉般润泽,香气醇厚,浓郁又绵长。瘦肉软糯,肉皮筋道,肥肉油而不腻,入口即化,这几种口感和几种味道合在一处,那种美妙的感觉超出了语言表达,只觉得我的灵魂在这一刻升华了。 虽然我心又缓慢地吃着这顿美妙的饭,非常节省地口品尝仅有的三块红烧肉,但饭总有吃完的时候,在我依依不舍之间,口中最后一点粘了酱汁的米饭也终于咽进了肚里。一切口舌间的妙趣归为了美好的饱腹感。 吃过饭,喝杯茶,看会儿书,又把温热的半罐药一气喝下,这时门被推开了。 匆匆而来的是给我把脉的长须老翁,一进屋就对我说:“别在屋坐着,你的寒毒需要阳光和活动提升阳气。药只能暂时压着。今下午去街上不停转悠,不落太阳别回来。快去,别打扰我给风清扬针灸。” 说着他打开布卷,挑起针来。 我不忘拿着李叔的钱袋,依着他的话到了院子里。可是如何穿过那无尽的院落到镖局外,我却犯了难。 正当我在院子里踟蹰之际,从院子角门处行来一伙人,有说有笑地向西屋门去了。 爰矜领我就是从这屋进来的,他们这是要走迷宫出去啊。想到此处,我连忙跟上。 跟着这伙人,并没有走我来时的深巷,而是经过一片练武场,穿过两进气派的院子、堂屋,走正门出了镖局。 镖局正门外大的这条街是李叔面摊所在的街道,也是我昨晚醒来的地方。 从这里开始在城内乱逛起来,从一条街到另一道街,穿巷子,过石桥,别有一凡趣味。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门面大开,有茶馆,有酒楼,有客栈,有卖鞋的、卖布的、卖衣服首饰的,有卖米的、卖面的、卖油糟糖醋的,有卖书的,卖字的,卖笔墨纸砚的。 街面上摆摊、叫卖的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字画摊,胭脂铺。挑酒的老翁,担柴的汉子,卖菜的大娘,割肉的屠夫。各色吃,花样点心,千百种精致的玩意,无不让人目不暇接。 商客买卖,人流往来,人声鼎沸,车马嘶鸣,好不热闹。 我左看看右瞧瞧,不知不觉从午间逛到了傍晚,太阳已然西斜。 “大叔,就给我捏一个嘛,我只剩两文了,便宜点行不?要不我先赊着一文,过会一准送来。” 循着俏皮的声音,昏黄的阳光里,我向前看了一眼,一抹倩影直直映入了眼睛,我的心底不由泛起了波澜,从灵魂深处涌动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 那一眼 仿佛望穿了轮回 欣喜里泛动着酸楚的伤悲 那一刻 像是命运的嘲弄 定相逢 纵尘世重重 那一瞬 你的容颜颤动了我的心弦 悄然心悸 勾起了无由的牵恋 我想 那是孟婆汤浇不灭的执念 这之后 纵此生无缘 定又徒增 一世惦念 这是一名女子,侧身对着我,眉眼澄澈,云鬓轻挽,身形俏丽,一袭淡黄衣裳,双手各提着大包东西,讨好地笑着,正和吹糖人的大叔讨着价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十五章 匕首的秘密 “你若怕我赖账,要不我把这宝贝发簪压这儿,您看行不?”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簪子从发髻间摘下,炫耀似的递到糖人大叔眼前。 大叔安然坐在摊子后,不闻不见,依旧吹着他手里的糖人,不予理会。 “这簪子可值钱了,上好羊脂玉料,名家手笔,怎么也有个十几两银子!压你一文钱,哪能亏了?”她一副你赚了的模样。 吹糖人的大叔吹完了手里的糖人,一只灵性可人的鹿,递给了一旁等候的一个女孩,女孩期盼地接过,甜蜜地笑着,愉快地蹦跳着跑开了。女孩拿着糖鹿在跑开前,对炫耀发簪的她说了一句:“切,这么大了还想吃糖人,连三文钱都没有,买不起还买,羞——” 她闻言如遭雷击,愣在了那里,羞红了脸。 正在她尴尬之际,吹糖人的大叔终于说话了:“听到没,三文钱,不减价,不赊账,不抵押。快些让开,别妨碍了我的客人。” 糖人摊前围上来了五六个孩子,孩子们期盼的挤在摊子周围,每个孩子一边反复捻着手里的三个铜板,一边好奇又急切地打量着这个姑娘,都渴望着在她快点离开后能第一个抢到这最靠前的位置。 此情此景,在孩们迫切的目光中,她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捏着发簪,灰溜溜地从糖人摊前挪开,钻进了大街,仓皇东去。 我像是丢了魂儿,不自觉跟了上去,远远跟着这个姑娘,眼里不见它物,看到她时心里就莫名的安稳,一时人流遮挡隐秘不见,便觉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甚为不舍。 这姑娘一路东瞧瞧西看看,碰到杂耍、卖艺的都会停下来,翘着脚看,开始还会钻到前排,拍手喝彩,可经历了一次没钱打赏的尴尬后,只得缩在后面看热闹了。 远远看着,她笑我也笑,她兴奋我也兴奋,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生活的美好深深打动了我。 走着走着,她又一次停了下来,这一次使她停下的不再是些新奇的玩意、热闹的表演,她的步伐不再欢快了,眉眼不再欢快了,整个人一下沉静而哀怜。 我跟进人堆,人堆中间跪着一个十三四的姑娘,衣衫褴褛,身形瘦,蓬头垢面,头插稻草,灵眸含泪,盯着自己膝盖,不敢抬头。 听周围大妈议论,这个姑娘与她爷爷相依为命,她爷爷前些天死了,没钱下葬,姑娘这是插草卖身,卖为奴仆。这丫头巧可人本不难卖,可是几个员外、乡绅不曾买去,因为一个丫头顶多值二三两银子,这姑娘却要价五两,怯生生一句五两,便不再说话,断了讨价的余地。 此情此景让我既感动又哀伤。 在我伤怀之际,这个不再高兴的黄衣姑娘回头看到我突然笑了,笑眯眯的向我走来,我的心不由慌乱。 她莲步轻移,到我身前站定,微微侧头,从发间摘下那玉簪,笑盈盈地递给我。 我不明所以,愣生生接过,整个人好像喝多了酒,醉醺醺,昏聩聩,美滋滋。 她在我接过发簪后,敏捷、轻巧地取走了我另一只手中的钱袋,那个李叔给我付船钱的钱袋。 她高兴地捧着钱袋粗略地查看着,最后满意地收好,对我大方说道:“便宜你了,先和你换着,给我保管好了,以后会找你赎回的。” 说着她转过身,扒拉开人堆,走到中间,把钱袋扔到卖身的姑娘面前,说道:“送你了,别跪着了,回家吧,你点点,应该够的。” 姑娘二话不说,拿起钱袋就当街数了起来,一枚枚铜钱,一颗颗碎银,分放两边,清点地认真、仔细。 好大一会儿功夫后,姑娘清点完毕,抬起头用一双乌亮的眼睛盯着黄衣女子看,认真看了几秒,俯身磕了三个头。 黄衣女子连忙闪身躲开,转身刚想逃走,却又“啊呀”一声,一拍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回身蹲到姑娘身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想拿四文,行吗?” 姑娘看着她愣了一愣,然后点点头。 见姑娘同意,她开心地拾起四枚钱,脚步轻快地离去。 我拿着簪子跟上,心想她要这四文钱不会是…… 一路跟着,果然,她最终停在了那个糖人摊前。 她把六个铜板往桌子上一拍:“大叔,鹿两只!” 糖人大叔打眼一看,也不多话,动手熟练地捏起糖人来。 不一会儿,两只灵性的糖鹿逐渐显现,精美别致,巧可人。 大叔把糖鹿分别插在两支竹签上,递给了姑娘。 姑娘接过糖鹿,在大叔摊前摆弄不停,炫耀着,品评着,挑衅似的笑容即俏皮又欠揍。 可是在糖人大叔专注的无视下,注定她只得败兴地走开了。 在我眼里,她仿佛是一个画中的精灵,画中的情景甜美又安宁,夕阳斜照,石路泛光,糖鹿晶莹,美人灵俏。虽然近在眼前,但却让我觉得恍若隔世,咫尺天涯。远远欣赏,不忍惊扰。 可是,出乎意料,她向我盈盈走来,飒然一笑,递出一只糖鹿。 “喏,给你的。还有,别跟着,心我揍你。” 她挑起了眉毛,微抬下巴,“恶狠狠”瞪了我一眼,一边说着一边虚握着拳头在空中心比划了几下。 我愣愣地接过糖鹿,然后愣愣地看她回身离去,心中在高兴之余也难免有些失落,此处一别,余生可能再见? 姑娘走了,太阳也不见了,我趁着余晖,往镖局快步行去。 路上走着,恍然想起,李叔给我的钱袋让那姑娘做了善事了,换来一支发簪,这可如何向李叔交代啊,希望这玉簪还真值些银两,李叔不会嫌弃。 循原路返回镖局,故技重施,跟着别人走过迷宫一样的重重院落,来到了风清扬所在的屋子。 我推门进屋,好大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却见风清扬在桌前冲门坐着,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把玩着一把匕首,如果我没认错,这把匕首是今早河边我被劫持后那献计赠药的红衣女子给我制约黑衣大汉的,我毒发之后掉在了柳树林,风清扬去救我时收了起来。 风清扬见我进来恋恋不舍的放下匕首,指了指桌子上半卷的纸条,说道:“归西老弟,你可回来了,快来看看,咱去也不去啊?” 我拉了一把凳子坐下,拿起纸条看了起来。只见纸条不大,内容到不少,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身不由己,多有冒犯,还望海涵,酉时三刻,女恭候大侠于城东店,略备薄酒,聊表歉意。 纸条最后画了一张简易的福州地图,图中标明了店铺的位置。 我问道:“哪来的?” 风清扬答:“匕首把柄下卷着的。” “这都能发现?”我惊讶道。 “垫没垫纸,手感不一样的,本大侠一握便知。”风清扬嘚瑟道。 “我感觉你笑的很奸诈啊,吹牛的骗子也敢称大侠?”我见他心虚,揭穿道。 “额,也不算吹牛吧,只是有一段铺垫没说。在你被劫走后,红衣女子一直陪我等着,在我动身寻你时,她一再提醒我别忘了她的匕首。到柳树林知道自己中计后便觉得匕首里肯定有文章,直到下午醒来,仔细打量匕首,这才找到了纸条。” “你怎么看?”我问。 “去。”风清扬说。 “嗯,我也觉着得去。这红衣女子不是主谋也是参与者,害完了人后凶手请受害人吃饭,不是陷阱就是别有隐情。而且我吃的毒药丸就是她给的,解药的事还要落在她头上。”我赞同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哀悼金庸先生 今晚,忽闻金庸先生去世,心中犹疑,不敢相信,忙上求证。却见铺天盖地都是此噩耗,友奔走相告,追忆先生过往,寄托哀思。 虽然这坏消息已然漫天,但我心里依旧是怀疑的,毕竟金庸先生“被死亡”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可是随着查看百度百科,读过数篇报道,我的心越来越沉重,这一次,很可能,是真的。 金庸——死亡,这两个我本以为永远不可能有关系的词语在今天被实在的连接了起来。 金庸先生都已经九十四岁了啊,在我还没出生时先生都已经封笔了,他的作品伴着几代人成长,也伴着我成长,早已融进了我的生活中,好像生活的点滴里存在着金庸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通过他的书,他的武侠文化与我交流着,参与了我的生活,而先生自己安居香港,和我存在同一片天空下。虽相距远矣,不能面见,但能在时间上共存也是幸事。 在我生命里一直存在的金庸先生,已经在世近一个世纪的金庸先生,我觉得能够长久存在的金庸先生,今天告诉我金庸去世了,这,让我怎能相信? 原来,金庸先生也会死亡。 原来,世间当真没有谁可以永世长存,我们普通人会戛然而逝,像霍金、金庸这样的人也会悄然离逝,忽然地,出乎意料地,静悄悄地,再不见了。 希望消息有误,希望这还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希望金庸先生能再次在吃饭之余洒然辟除谣言,一笑置之。 在此,向查良镛先生拱手。 愿,一切安好。 01八年10月0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十六章 城东小店 “哪来的糖人?” 纸条上标注的城东店离镖局并不远,出了镖局,穿大街,过巷,一路上风清扬见我愉快的吃着糖鹿,终于忍不住问道。 “别人送的。”我含糊道。 “不会是哪家姑娘看上你了吧?”风清扬紧盯我腰间别着的发簪狐疑道。 “别瞎说,江湖救急,江湖救急而已。”我连忙解释。 “唉,老天不公啊!想我风清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至今孑然,而你这破衣烂衫的,随便街上一转,竟有美人留簪……”风清扬垂头丧气,不停摆手哀叹,这场景,这场面,悲切切,惨兮兮,真个见者伤心,闻者垂泪。 “别瞎想,这簪子只是个抵押。李叔的钱袋被她换去了,我正愁着如何交代呢。” “还要什么要,那几两银子权当聘礼,直接把人娶回来得了。”风清扬一说到这儿哪还顾得上伤心,整个人立马精神焕发,眼里闪烁起八卦之光:“那姑娘咋样?姓氏名谁?家住何方?可曾婚配?” 风清扬一连串的问题处处直击要害,我也很苦恼,别说姑娘姓名了,就连到哪里再能遇到她都不知道,那姑娘不过和我说了两句,还都是她在说,我在听。 不能再让风清扬八卦下去了,我果断转移话题:“我们这样毫不防备的赴宴,真没问题吗?” “不然呢?” “怎么也要带着你的剑啊。” “大哥,我是个伤员嘞!就算我内伤外伤都无大碍,但早在华山时就被人稀里糊涂地下了毒,内力为寒毒封锁,无法正常施展,原本借助烈酒还能暂时冲破一二,可今天又让你体内寒毒所侵,算是彻底废了。” “可是带着剑吓唬吓唬人也好啊。” “没用的,看那红衣女子的身手,就不会被我吓住,如果她还是这连环计的布局人,那定是个心思缜密、狠辣刁钻的人物,再加上麾下高手如云,哪还会怕我们两只病猫?所以两手空空从容赴宴,是唯一选择,让她认为我们留有后手,不敢轻举妄动。另外,我的剑鞘又丢了,你总不能让我干拿个露锋的剑杆在大街上晃悠吧。”风清扬苦笑道。 “……”我竟无言以对:“那好吧,祝我们好运。” 我们一边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倒是悠闲得很。不知不觉我的糖鹿吃完了,天也黑了,路旁零星的店铺点起了昏暗的灯火,烟火气伴着饭香在街巷里弥漫,勾动着人们的食欲和饥饿感,这是对在外奔波的劳碌人以家的呼唤,能回去的尽快回家吃饭,回不去的吃点儿家乡菜,在慰藉肠胃的同时也能慰藉一下自己的思念。 反正,对大多数人来说,吃饭是一件幸福愉悦的事情,吃饭的时间可以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心里的事,不管其他,只顾口舌,沉浸碗筷之间,满足口腹之欲,岂不逍遥? 可是,此时的我闻着饭香,看着街上陆陆续续、匆匆忙忙各奔其所的人群,我的心却很不是滋味,人人有家可回,我的家,当如何回呢?何时我也能再吃上一口妈妈的菜? 我是谁都已忘记,我的世界早已模糊,家的样子、亲友容颜残存依稀,我回得去吗?老天啊!如果此时是梦,请让我醒来,如果前尘是梦,请再渡我睡死梦中吧! “咋了?”风清扬见我突然消沉,关切道。 “想家了。”我答道。 “知道家在哪吗?叔婶都可好?”风清扬心问道。 “知道家在哪,家里都还好。” “那就回去看看啊,路费什么的都不是事,我可以借你。” “唉,不是钱的事,回不去了,知道家在哪儿,却不知道回家的路。” “这世界没有到不了的地方,可以四处打听打听,兴许有人知道呢。告诉我,或许我就知道。” “没用的,我的家不在这世上。” “不在世上,那在哪里?奥,对了,你不妨问问圣贤高人,佛道大家,兴许能知那方外之地。” “真的吗?” “嗯,听师父说,修到圣境,可看破一切虚妄,物我两忘,不迷于表象,来去自由,古今无碍,无所不在,无有不可去处,亦无有能困顿之牢。” “这种高人在哪儿?”我欣喜地问道。 “不知道,但我知道有几个大僧真人可能是,还有几个在世的前辈高人也可能是,就算他们不是,依他们的见识也应该能有些线索。其实离福州不远,莆田少林寺的红叶禅师就可能已经跳出红尘了。我此次下山往福州来,就有打算前去拜访,到时带你一起。就算此行无果,我还可以和你去找我师父,他应该有法子。” “谢了哈。” “哎,休要见外,同过生死,即是兄弟,兄弟有事自当奉陪。其实有家可念已是幸运了,我从便是孤儿,是师父把我捡回华山的,父母是谁,家住何方,都毫无线索。不过你不用可怜我,我也是幸运的,被师父捡去了,师父养我成人,传我本事,还带给我华山这个热闹、繁荣的大家庭,师伯、师叔、师兄弟们待我都不错。出入吃穿不愁,内外也得敬重,执剑三尺,退可护身保命,进可仗义江湖。男儿在世,不问出处,不看过往,亦不论置身何地,当快意而来,率性而去,仗剑天涯,飒然自在。”风清扬说道得意处,摆出个剑指,一副骚包模样。 “嗯,有道理,但这碗鸡汤我不喝。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别安慰我,我也别安慰你。到时别忘了领我去拜访红叶禅师,我很迷惑,需要高人指点,但,不是你这神棍的毒鸡汤。”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知道风清扬这是在开导我的同时逗我开心呢,心里真的很感动,听了这话,心头不觉敞亮了许多。 “鸡汤?什么鸡汤?”风清扬一愣。 “额……,心灵鸡汤。” “心灵鸡汤是个啥?” “就是你刚刚那番宏论。” “为啥?” “……” 解释不清楚了,索性不理他,可他却充满了好奇,问个没完。 “风先生,林先生,在下恭候二位多时了。” 我和风清扬正说笑着,突然一位紫衣人挡在了我们的前面,微笑着向我们拱了拱手。 我吓了一跳,打眼一瞧,这不是今早被困芦荡时,突然出现替风清扬当住独臂黑衣大汉刀的紫衣人吗,他身如鬼魅,来去无踪,在远图公赶来之前,舍命拖住了寒浔,救了我们一命。这种恩情永生难忘。 我和风清扬都认出了他,忙弯腰作揖:“多谢恩公援手。如有用处,但凭差遣。” “二位大侠可别如此,鄙人惭愧,万当不起,此事其中另有隐情,我家姐特派我远迎二位贵客,不料二位早至,姐本应亲候,却苦为女儿身,不便街头露面,还望担待。二位如不嫌弃,请与我来。” 说着,紫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到头前带路。 我和风清扬先是愣了愣,便跟了上去。 跟着紫衣人,不远便来到了城东店跟前,抬头一瞧匾额,果真是城东店。 原来,此店名字就叫“城东店”,店铺不大,门面就更了,不愧店之名。 进得店去,灯火昏昏,房窄屋长,两排方木桌子,低矮巧,一麻衣女子恭身静立。 见我们入内,那名女子长迎而来,弯腰深深一揖,袖口及地。 “女多有冒犯,望先生勿怪。”女子头埋手后,听声音,应是请我们来的那名红衣女子。这声音依旧婉转动听,可是此时听来却让人心疼,这声音颤颤巍巍,心翼翼,隐有哭腔。 我们连忙扶起女子,女子抬起了头,露出脸来,却见她面容娇丽,白嫩如一朵半开的梨花,可是现在却是一朵带雨的梨花,她两眼微红,眼角含泪,歉意溢于言表。 我们见她如此模样,不由慌了手脚,连连安慰道:“你别哭啊,没人怪你,不打紧,不打紧的,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慢慢儿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十七章 尴尬连连 还好,我们的心哄劝起了作用。不然,面对这副委屈的惨淡面容,真真让人无所适从。 听了此话,那女子连忙擦了擦眼泪,引我们进店内靠后一桌,与我俩相对落座。紫衣人也不知何时已隐秘不见。 入座后,给我们斟上两杯茶,她大约用了两三分钟的时间讲述了一下送毒事件的前因后果。 据她所说,在前几天有位贵人让她插手此事,因为一些不便告诉我们的原因,她只能选择听从命令。 原本,那人告知此次行动只有河中刺杀风清扬的部分,而她的任务就是用琴声给水中的杀手传达指令。送药解围的谋划只是作为失败后的脱身法儿。毒药是那人给她的,那人告诉她的药丸效果,和她在河边时告知我们的相同。她在那人走后,也曾找人验过药丸成分,得到的药效和那人所言一致。 当时,她考虑了一下,据她的了解,凭着风清扬的身手可不是能被轻易刺杀的,而且出手的时机掌握在她自己手里,完全可以提前发出信号,让杀手的出手地点离风清扬远些,给风清扬足够的反应时间,如此便可以在不违背指令的同时保住风清扬的性命。 可事后证明,她的想法是可笑的,谋划之人已经将之算计在内了。河中行刺风清扬只是这次行动的开始,根本就没想成功,而是为了用吃过毒药的人质,也就是倒霉的我了,利用风清扬的狭义心肠将他引入柳树林,又料他见死不忍不救,风清扬明知自己有旧毒缠身,毅然运功帮我祛毒,新毒引动旧毒,寒毒深中,内力冰封,战力迅速下降。 此后的柳林血战,芦荡围杀,不过是在削减风清扬战力的同时等待远图公入围。风清扬在其中不过是个诱饵,关键时刻,早就化妆埋伏的地杀用一个昏迷的风清扬分散图远公注意,斩出了带毒的一刀,伤到图远公的同时使其中毒。所以,这场连环计一开始就是对着图远公去的。 以上是这女子知道的全部和她的猜测,我对此深表赞同。 可是风清扬却接着提出了不同看法。 “你的猜测基本正确,但有三点不对。第一,我不仅仅是个诱饵,那些针对我的谋划都是实打实的杀招,把我杀死也是其追求的一种结果,但如果杀不死我,能借我引来图远公入局那就是更完美的走向了。第二,地杀带毒的一刀也不完全是为了下毒,下毒只是偷袭没能杀死图远公的另一种收益。第三,这一连串的埋伏其实都不过是个引子,是层伪装,杀死我或者杀死图远公都不过是顺便做的,这场大戏最终目的是辟邪剑谱,用一场热闹的表演,用我这个江湖名人、华山重要弟子的性命把图远公引出镖局,然后派人进镖局寻找剑谱,这才是最终任务。” 听风清扬说的,细细想来更有道理,今天中午爰矜引我出镖局的迷宫院落时曾和我说过,今早有几伙轻功很好的贼子曾入镖局翻找什么,翻墙而入,分散寻找,遇单伤人,多则遁走,绝不缠斗。现在想来这些人应该就是在找辟邪剑谱。 “还是风大侠心思缜密。女子敬二位大侠一杯,权当赔罪。” 在我们说话的功夫,店里的伙计把酒菜上好了,一人一双箸,三碟菜,一碗米饭,外加一盏酒杯一壶酒。 见这姑娘端杯,我和风清扬忙端杯而饮,怕她泪珠复垂,连连道:“不敢不敢,不怪不怪,不知者不为罪,姑娘且自抒怀。” 女子被我们的模样一下给逗乐了,扑哧一声,眉弯似月,笑靥如花。我俩不由看呆了。 “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女露婉兮,幸得风大侠、林先生宽宥。”她一边说着一边捧盏掩面而饮。 我和风清扬回过神来,羞愧难当,相互苦笑不已。 未掩尴尬,我指着这几道精致可口的菜问道:“露姑娘,这盘红圆晶莹、酸甜爽口的是什么菜啊?” “都说不用称姑娘了,呼我婉兮就行。这盘是荔枝肉,取里脊打花刀,外裹糖醋,炸制而成。外形、味道都酷似荔枝,故名荔枝肉。” “那婉兮,这排骨有什么讲究,咋这么好吃?”我夹了块排骨,入口酸甜,外酥里嫩。 “这叫醉排骨,肋排切块,加盐、酒腌制,裹地瓜粉,入油锅加土豆炸制,糖、醋、虾油、胡椒拌料,排骨与料汁相合摇制,催其入味。之所以叫醉排骨,也是因为最后排骨进料汁闷盖,使口感润滑。福州菜以酸甜称最,这排骨即为代表。” “此泥膏状的是何物?”我指着那碟灰里透红的甜泥问道。 “这是芋泥,也叫芋茸,以芋头煮熟捣烂,加红枣、瓜子仁、冬瓜糖、白糖、桂花和熟猪油等辅料制成。此菜香郁甜润,细腻可口,是我最爱的甜点。” “听你说的精彩,可是会做?”风清扬忍不住问道。 “那自然是会的,烹饪可是我们女儿家的必须课。”露婉兮说的理所当然。 “贤妻良母啊。谁娶了你可是有福了。”我由衷夸赞。 露婉兮刷的一下红了脸,低头娇羞道:“先生说什么呢……” “哈哈,不好意思了,我这兄弟心直口快,不懂礼数,望姑娘海涵。”风清扬连忙给我兜着,然后马上转移了话题:“婉兮妹子,即是别人给你的毒丸,能否告知那人的踪迹?我们也好讨来解药。” “那人死了。今早我看势头不对,就一边着人前往搭救,一边自去找那贵人,却不料他已死在了驿站。这人是个京官,职位听说不,好像是个三品大员。我与他不过此一面之缘,这次听令是因为他把握着我不能拒绝的理由。却不想有如此权势的人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弃子。”露婉兮叹息道。 “怎么死的?”风清扬问。 “说是被查出贪污金额巨大,畏罪自杀了。”露婉兮一脸无奈。 “看来幕后主使来头不啊,这解药可难找了。”我可惜道。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先生,我会尽力补救的,尽可能把解药找来。”露婉兮一脸歉疚。 而后我们各有心事,默默地吃着饭,偶尔喝几口酒,直到饭菜快吃完了,露婉兮突然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倒了杯茶,说道:“此番能请先生过来原本是个巧合,既然先生随风大哥到此,也省得我再另外拜寻先生。今早相遇女已存拜师之意,一别后终日惶惶,更恐难再觅先生踪迹。喜得晚宴又逢,不可一再错过。今有风大哥见证,弟子露婉兮在此献茶,拜林先生为师,今后聆听教诲,不违师命,天地可证。” 说着她向我盈盈拜倒,双手捧茶于额头之上。 我先是愣住了,然后连忙手足无措地起来闪到一旁:“我哪有资格做你先生啊。文的不行,武地就更不行了。没有半分本事的,你能跟我学什么?” “弟子也不知道跟先生能学些什么。但爹爹让拜先生这样的人为师总不会害我。先生教什么,我就学什么。”露婉兮依然跪在那里坚定道。 “你快起来吧,我不会答应的。”我急忙说道。 “先生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或者是先生嫌弃我才不肯收徒。”露婉兮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泪水溢出了眼眶,止不住流淌。 我见这架势慌了神,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连忙抬脚飞也似的向店外逃离,却不想,刚一踏出门口,便觉恶寒难耐,一头栽倒,昏死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十八章 漏船载酒泛中流 当我再次醒来,已是泛舟河上,顺流千里。 晚风清冷,凉夜澄宁,月星璀璨,流水淙淙。 我半倚半坐在一乌篷船内,左边靠着暖和的炉子,右面风清扬端坐一旁,而露婉兮则半跪一侧,一边呵护着炉火,一边温了一大壶酒,酒香浓郁,肆意飘荡。 他俩见我醒来,均是舒心一笑。 一个斟了碗热酒,催我赶紧喝下。另一个则大体叙述了一下我昏迷后的事情。 “你晕倒后,我和妹子借车将你弄回了镖局,远图公只能护住你的心脉,说红叶禅师能解咱俩的毒,遂派哑叔行船,载咱们连夜赶往莆田少林寺,即是求医,也顺道替他捎封信。当然,婉兮妹子不放心你,非要亲自跟着。你昏迷两三个时辰了,现已夜半,我们早就出了福州城,预计天亮上岸,明天下午可达莆田住宿,后天赶早奔莲花山。” 我一边听风清扬说,一边几口把酒干了,入口辛辣,入腹温热,整个人暖和了许多。然后又挣扎着向船尾的哑叔打了个招呼,哑叔摇着橹向我笑了笑,摆摆手,催我回去坐稳。 舱内一盏风灯挂于船头,灯火昏昏,炉火温温,船任水摆,灯随船摇,光影婆娑。 露婉兮复盛了碗热酒,递于我。我一边喝酒,一边趁着灯火打量起风清扬膝头的长剑,确切地说,是在看那剑鞘,这剑鞘灵秀非常,月华、火光浮动其上,泛起一抹青晖。 “哪来的剑鞘,你不是丢了吗?”我虚弱地问。 “婉兮妹子送的。”风清扬得意道。 “风大哥是因为我才弄丢了剑鞘,弟子再还上一个是应该的。先生如果喜欢也可以送先生一个,我自己用竹子做的,不值钱。”露婉兮连忙解释。 “咳咳,好手艺,你不说是竹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做的呢。可惜我没有剑,也不会用,否则肯定讨一个珍藏着。还有,别叫我先生,我可没同意。”我坚决更正道。 “拜师礼都行了,头也磕了,茶也喝了,怎能不算数?”露婉兮一双灵动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别耍无赖啊,拜师茶我可没喝。”我纠正道。 “是先生在耍无赖,先生明明有喝,难不成摔失忆了?”露婉兮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真是我不记得了?她风大哥,我喝了吗?”我脑子对昏迷前有些混乱,记忆不大明确,问风清扬核实。 “嗯,没错,你喝茶了。”风清扬点了点头。 既然风清扬也这么说,露婉兮又泫然欲泣,甚是真诚,不像撒谎。我心想,唉,算了,自己答应的事得认啊,不就是个师徒名分吗,兴许她只是叫着玩,以后见我真没本事也就自然不认了。 于是,我连忙承认:“不用哭,既然是我喝的,你这徒弟我就认了。” 露婉兮莞尔一笑,认真向我磕了个头,郑重言道:“弟子露婉兮拜谢先生。” “恭贺老弟喜得佳徒,来来来,咱喝酒庆祝一番。”风清扬祝贺道。 之后露婉兮倒酒,我们仨把酒言欢,大喝一气。期间主要是风清扬在讲江湖趣闻,我偶尔点评几句,而露婉兮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倾听。 “你知道远图公为啥让我们找红叶禅师吗?偷偷告诉你俩,林远图原来是莆田少林寺的一个和尚,法号渡元,是红叶禅师的亲传弟子。怎么样,惊呆了吧,这消息够不够劲爆?”风清扬喝到兴奋处爆出一个猛料。 “不怎么样。”我嗤之以鼻,心想,切,这些有啥新鲜的,我都知道好吗。 “那就和你说个更劲爆的。知道为什么用我做饵能引出远图公吗?因为辟邪剑法是他从我华山偷来的,当年渡元和尚来华山,岳、蔡两位师叔毫不避讳地请教他《葵花宝典》里的内容,可他却偷偷记下宝典内容,据此练成了三十六路辟邪剑法,还俗更名林远图,创建了福威镖局。我对远图公的其它事迹还是相当敬佩的,但唯独他偷学秘籍这事儿我看不起。”风清扬气愤道。 “你可拉倒吧,《葵花宝典》本是莆田少林寺的东西,是岳肃、蔡子峰不道义,偷看了宝典,回华山默写了下来。渡元禅师原是去华山讨要的,却动了贪念,下山后凭借残存的记忆创出了辟邪剑法。是你们不道义在先,图远公贪心在后,一丘之貉,谁也怨不着谁。”我揭短道。 “额……,经你这么一说,细想还真有可能。当年《葵花宝典》出现的就很蹊跷,好像突然有一天就在山上了,大家紧跟着陷入了无休止的争论,都在意内容去了,没几个关心来源的。”风清扬拍着脑袋,陷入沉思,独自喝起闷酒来。 我狠狠地嘲笑风清扬多愁善感,像个娘们儿。然后在醉眼朦胧、迷迷糊糊中不知怎么便沉沉睡去了。 …… “先生醒醒,醒醒!漏水了,漏水了!” 我正做着美梦,忽然被露婉兮摇醒,惊厥问道:“什么漏了!” “船,船漏水了。” 我不禁向外一看,水位已快没到船体边沿了,风清扬立在船头,警觉地盯着水面,哑叔在船尾奋力地摇船,尽可能往岸边靠拢。 我担心起来,屏住了呼吸,细细聆听,怕有人凿船或者突然从水里突袭,毕竟今早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 事实是我多虑了,我们在船完全沉没之前安全靠了岸。 合力将船拽到岸上,哑叔打着灯四下检查船体,而我和风清扬、露婉兮靠船避风坐着,讨论办法。 “不这道坏的怎么样,哑叔能不能修好。”我担心道。 “如果一时修不好,我们有两种选择,一是在这等着,看看能否截到顺路的船,载我们一程。要么干脆找地方住下,天亮再赶路。”风清扬说。 “不如就在这里轮流睡着,也好及时发现过路的船只。”我提议道。 “不行,这里不安全。应该赶紧离开,即使赶夜路也不能继续在这儿待着。万一是人为的漏水,肯定还有后手,待在这里目标太明显。”露婉兮反对道。 “嗯,不错,我也想到了。可是,如果河边四周布有埋伏,正等着我们往里钻呢?”风清扬说。 “我看,算计来算计去,既然怎么都不合适,就不如以不变应万变,走一步看一步。先等哑叔检查结果,真修不好,那也在这等会儿,兴许不久就有船路过呢?”我提议道。 “不错,就这么办。”说着,风清扬就地躺下了。 我们望着大河两边,满怀期盼,岸上草木沙沙,河中不时有鱼儿跃起,翻弄出“扑通”一声。 天上月朦胧,银辉铺撒,照见河面辽阔,细雾蒙蒙。 “先生快看,有船,有船!”突然,露婉兮指着下游,兴奋道。 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果见一点模糊的光亮沉浮摇摆,逆流而来,应是一叶船。 风清扬一个轱辘起身,连忙跑去哑叔那里抢来了风灯,站到船头,高举着风灯摆动着,与我们一起向来船大声呼喊。 “船家,这边靠岸!船家,这边靠岸!……” 想是船家发现了我们,行迹慢慢向这儿靠拢。 我们不由放下了心,不再喊叫。 光点变为了船,慢慢悠悠的靠了岸,停在了不远处。我们连忙跑过去,见船空着,没有载客,只有船夫一人在船尾撑着。连忙上前和船夫解释了起来,希望能载我们往莆田去。 “又是你们,真倒霉!我刚刚送客回赶,本就晚了,却又让我掉头回去,通宵夜路,打死也不干!”船夫愤愤道。 我听着声音耳熟的很,上前一看,不觉造化弄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十九章 醉卧随江肆意游 细细辨认不难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今儿上午载我两次的那个可气船夫。 听说要去往莆田,他死活不愿意。好在,最后架不住我们一个劲地央求,并承诺全程哑叔摇船,他只坐着就能收到两倍的价钱,这才欣然接受。 我们上了船,把两坛美酒并着酒具一起挪到了过来。哑叔开船,露婉兮和风清扬端正的打起了坐,我和这奸猾的船夫则各自斜靠船舱,闭目而眠。 在悠荡的船中坐着睡觉,也是一门功夫,实在不易,这一晚我就没睡踏实,期间不知醒来多少次,而风清扬和露婉兮则打坐了一夜,好不安稳。令我心里略微平衡的是这船夫竟还不如我呢,据我观察他一宿基本没睡,翻来调去且哈欠不断。 在我不知第几次惊醒后,那船夫终于耐不住寂寞与无聊,和我攀谈起来。 他挪到我跟前,低声道:“哎,我说,你不是抱上富豪大腿了吗,怎么还是这幅穷酸样?破衣服没换,胡子没刮,头发没理,澡也没洗,他们是不是虐待你啊?” 我回道:“别瞎说,他们都待我很好的,只是我中了寒毒,不能受凉,不便洗澡。再说今天是多事之秋,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的,哪有时间顾得上我,而且本身我就在外奔波了一天,突发事件不断,想安顿我都找不见人啊。” “哼,我觉得他们就是待你不好,没拿着当自己人,连一双好鞋都不舍得。” “不能这么说,镖局给吃喝,供住处,已是大恩大德,远图公治我寒毒,哑叔连夜驾船送我去莆田救命,露姑娘煮酒相助,奔波陪同,风清扬更不必说,几次三番舍命相救,现在更是患难与共的弟兄。我何德何能受这些天大恩情?不过是乞丐一枚,没甚用处,空手攥拳,怎能索求太过?” “你太天真了,容易被骗的,哪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要是真有,那更得心,不是陷阱就是留你有大用。别把他人顺手给的一点点好当做了真情意,会吃大亏的。” “你把人心想得太险恶了,人性确实不算良善,但也不全是黑的。人行于世,难免相互利用,彼此帮衬点也好减免些许红尘苦。有用总比无有好啊,像我现在用处就不大,所以受人恩惠难免有愧。” “你怎么说话像个老和尚啊,不会是看破红尘准备出家吧。正好要去莆田,索性留你在少林寺就地出家吧。” “要出家也是你出。红尘滚滚我爱之甚,恋之甚,流连忘返,不欲归去。今次上少林我就帮你问问,看看人家收不收一个贪财、奸猾、内心黑暗的船夫。” “你才出家呢。你才贪财、奸猾、内心黑暗呢!” 说着,那船夫气愤地挥舞着拳头就要打来,我忙伸出食指在嘴前“嘘”了一声,指了指风清扬二人,提示船夫不要吵到他们。 还好,船夫中途停手了,却还是挥了挥拳头,警告我以后说话心点。 就在我们调侃之际,我体内的寒毒却猛然发作了。一阵恶寒,透体而出,彻骨的冰冷,船舱外高掉的风灯都瞬间黯淡了。 船夫第一时间感到了冷气逼人,看着我发抖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忙用指头触碰了一下我的手背,然后被我突如其来地寒冷惊呆了。 风清扬和露婉兮马上惊觉而醒,见我如此,风清扬快速封住了我的诸位穴道,露婉兮则焦急地煮起了酒。一时间,酒香四溢。 船夫缓过了神,爬到船尾翻找起来,不一会抱回了一卷棉大衣,他敞开大衣麻利地将我裹住。这一瞬间,一团暖意包围了我,寒冷得以抑制,身上立刻舒服许多。 “哎,你不懂,他这是寒毒,不同于其它,需要让寒气散出,不能捂住。裹上大衣会越积越冷的。”风清扬连忙劝阻道。 “不会吧,看他模样,很受用的,不信你问问他舒服不?”船夫反驳道。 我点点头同意船夫所言,确实感觉暖和了不少,虽依旧浑身僵冷,但不再难熬。 “咦,这不应该啊?”风清扬郁闷地陷入了沉思。 露婉兮煮好了酒,端过一碗,我颤颤巍巍大口喝下。而后连喝数碗,寒意渐消,也熏熏欲醉。 “好酒!好香的酒!” 忽然一声赞叹,不知从何处传来。 我们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定这声音不是出于彼此之口,哑叔又不可能说话,那会是谁? 我们连忙起身,四下寻找,船内确定没有外人,便到船外查看。 船篷、船身并没有趴人,猛然向江面看去,不由大惊,却见船头前不远处,一个人影仰卧水中,好似一具浮尸。 怕是有人溺亡,驱舟靠拢,欲伸援手相救。 近到跟前,那“尸体”却突然说话了:“真是好酒啊!哪来的好酒!” 好一具“尸体”,击水而起,扶摇直上,升腾雾气一片。凌空十几米,舒展腰身,好似醉梦初起。 而后直直坠下,骤然落于船头,踩踏船体猛烈沉浮,激荡水花四溅。 待我们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这人四五十岁的样子,面黄肌瘦,形容枯槁,一袭破旧僧衣湿漉漉贴在身上,双目炯炯,合掌胸前,像是个大和尚。可是越看越像假的,一头乱发,加之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阿弥陀佛,几位菩萨,能否舍贫僧些酒浆?” 油滑的笑容,讨好的眼神,不像个好人,更不像得道高僧。 “哪来的假和尚,休在这儿骗吃骗喝,做你水鬼去,心脏了我的船。”船夫看到和尚这幅样子立刻不干了。 和尚不恼不怒,依旧谄笑道:“我佛慈悲,众生皆苦,请怜悯僧则个。” 船夫还欲上前驱赶,却被风清扬拦住了。风清扬进步拱手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贫僧了之。”和尚答道。 “大师快请,内有美酒两坛,可供畅饮无碍。” 风清扬不理船夫反对,将了之和尚请进了篷内。 和尚也不见外,三步并作两步,直奔炉灶而去,就地而坐,顺手摸了一盏大碗,自斟自饮起来。 风清扬则在一旁仔细侍候着,每每锅中酒水见底,他都会再次倾坛倒入,烧炉勾碳,催火温酒,好不殷勤。 “大师此行欲往何处去?”风清扬问道。 “顺流而下,没有去处。”和尚答。 “那从何来,意欲何为?”风清扬问。 “醉卧随江,不见来时路。肆意漂游,遇缘则渡。”和尚答。 酒消一坛,了之和尚抿抿嘴,起身欲作别离去。 “大师且慢走,弟子有事求大师救命。”风清扬赶忙恭敬作揖。 “两位施主的寒毒,自有解处。”和尚道。 “难道我们没这缘分吗?” “不错,寒毒贫僧能解,但你俩另有机缘。若就此解了,这机缘便没了,对众生也是一大错过,岂不可惜?”说完,了之和尚飞身遁出,入水而卧,慢慢随波荡出了视线。 我隐隐听到和尚低吟道:“幸得夕归梦里来,休问来路问后缘。此生更比前生好,随遇随心各自安。”随着人影隐没,声音渐渐消逝。 我问风清扬,这个了之和尚的来历。 风清扬告诉我,了之和尚就是三极中的酒极前辈,天下三极,一僧、一丐、一车夫,各个都有天大的本事,师父嘱咐过,这寒毒酒极前辈可解,并告诉他酒极法号了之,嗜酒如命,遇到莫要错过。 卧江而眠,不诊便知症结,听他最后所吟,竟知我来历,以诗劝慰我心,果真是位高人。可惜未能问他个明白,甚是遗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二十章 人间烟火 经过几番折腾,我们早已乏倦不堪,各自安眠,余夜无话。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晨气蒙蒙,笼络平江阔水,轻舟泛雾,好似漂行云端天上,入眼茫茫无着处,一派仙家妙景。 风清扬他们早早洗漱完毕,露婉兮在煮水烹茶,三人围坐炉火,品茶赏雾,好不雅致。 见我醒来,露婉兮准备了一盆热水供我洁面,船夫扔来一块肥皂团命我好生洗净。 皂团手感滑嫩,散发草药香气,起沫细腻,涂之润泽,感受极佳。 如果说肥皂团的出现勉强可以接受,但洗过脸后,船夫又拿出了一样东西,简直颠覆我的认知。那是一个木匣子,内盛一坨黑褐色膏状物,据船夫说,这是齿膏,刷牙用的。更让我崩溃的是,风清扬见我犹豫,接了句:“在外一切从简,没带牙刷,先用手指凑合着吧。” 什么?牙刷!还有牙刷!这还是我所了解的古代吗? 我如遭雷击,愣愣地弄了点齿膏,用手指送到嘴里,擦起了牙齿。 可没刷几下,我便赶紧向河里吐出,慌忙拽了盏茶,疯狂漱起口来。 不是我矫情,这齿膏,辛咸刺口,苦涩难当,味道堪比中药,舌头实在无法长时间忍受。 那三人见我如此不堪,忍不住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样子一看就没少忍受齿膏之苦。 瞪了三人一眼,披上船夫的大衣,也到炉火边落座,悠悠喝起茶来。 经过齿膏炼口,我终于知道为何三人一早就围坐品茶了,原来是要借茶香掩盖口中苦味啊。我本不好浓茶,觉茶多苦涩,可是今早竟喝出了甘甜幽香。 茶过三盏,雾气渐散,船夫找出了两包东西,打开一看,是两份吃食,分别用纸包包着,新叶垫底,宝贝的很。依依不舍拿出来请我们一起吃。 可是风清扬不吃,露婉兮不吃,哑叔也摆摆手,坚决不吃。 “很好吃的,为何不吃啊?不信尝尝,真不骗你。”船夫逼问风清扬道。 “船快靠岸了,到时一起码头用餐,我请客,吃好的。现在吃了待会就吃不下了。”风清扬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船夫又狐疑地看向露婉兮。 露婉兮连忙道:“一样,一样的,留肚子呢。” 见别人都不吃,船夫恶狠狠的盯着我:“你若说个不字,看我如何整你。” 吃就吃,不就吃个东西吗,哪还用得着威胁?别人请客,不吃白不吃。我心里这样想着,和船夫大快朵颐。 两种食物,一种是肉干,一种是透亮的胶状物,口感上佳,各具风味。 就在我俩吃的不亦乐乎时,露婉兮不管风清扬挤眉弄眼,终于忍不住问道:“先生可知此为何物?” “不知道啊,这些是什么,这样好吃?”我美滋滋地问道。 “这肉干应该是老鼠干。这冻品名土笋冻,是一种蠕虫做的。” 听闻此话,如遭雷击,我和船夫飞也似的伏到船沿,干呕不止,吐净了口中的残余,并努力想把吃进胃里的也吐出来。但吃下容易再想吐出可就难了,干呕良久,并没有反胃的感觉,毕竟老鼠干也好,蠕虫冻也罢,不管食材的话味道还是很香的。 既然吐不出来,只得接受现实,多漱了几遍口,也就作罢了。 风清扬大肆嘲笑着我们,露婉兮强忍爆笑的冲动,眼泪都憋出来了。 我狠狠瞪着船夫,而船夫先是悔恨不已,然后用吃人似的目光盯紧了风情轻扬。 “我并无加害之心,不知者不为罪,也是受害人。而他!身为你兄弟,知情不报,不讲义气,是为首恶!”船夫指着风清扬对我说。 “他说的没错,疯不轻你不念旧情,不讲义气,卑鄙无耻,暗算害人,妄为大侠称号。以后改名风人,可有话说?”我愤愤道。 “冤枉啊!老鼠干和土笋冻都是有名吃,爱之者视其珍馐。我又不知道你们好恶,自己不吃便阻拦他人享用,不是君子行径。况且他如宝贝般拿出,满脸喜爱之色,你随他享用,亦是称赞有加。我只当你二人好此等美味,出于敬重,不便多言啊。哈哈哈……”风清扬喊冤道,说得有理有据,撇得自己干干净净,就似好人一个,真真气煞我也。 此后不再理他,和船夫同壕为战,一起抵制这个坏人。露婉兮还算不错,诚恳地认了不是,决定看清是非,坚决跟从正义,站在了我们阵营里。 于是船夫拿出了龙井茶、烧肉粽,我们仨一人一个粽子,品着龙井,吃着肉粽,独独撇出风清扬,好不快意。 开始,风清扬还故作镇定,强撑着,可是既没人理他,又不给吃食,没称多久便投降了。认错,割地,赔款,深刻剖析了自己的错误,承诺知错就改,以后洗心革面,做个好人,上岸后一定大摆宴席,请客赔罪。 船夫基于风清扬态度不错,露婉兮又在一旁说情,便暂时原谅了他,也给了粽子和香茶。 不多久,船在嵩口码头靠岸了。 这是个大码头,时间尚早就已热闹非凡,客船、货船,渔船、游船,船、大船,零零总总、数以百计。 上了码头,岸边更为繁华,屋舍林立,各类店铺云集,贩夫走卒,商贾力巴,比比皆是。 风清扬履行了诺言,将我们带到一包子铺,要上几笼蒸包,让我们不必客气,尽情享用。 船夫立马就不干了:“这便是你所谓的大餐?几笼包子就想打发我们也太过儿戏了。” “礼轻人意重,这不是普通的包子,这些包子满含诚意,无比贵重,爱吃不吃。”风清扬自顾自地吃着。 我和露婉兮、哑叔他们也无奈地围到桌前吃了起来。别说,这蒸包真的好吃,菜肉相合,汁水饱满,油香四溢,让人欲罢不能。 船夫闻着香味,又见我们吃的热闹,也忍不住跟着大吃特吃起来。 露婉兮没用多少便停筷了,哑叔也很快吃饱。唯独我们三个争相竞食,狼吞虎咽,如同八辈子没吃过东西。 最后,风清扬以最快、最多取胜,我则第二,而船夫明显不行,咬得少,嚼得慢,“肚量”,迅速败下阵来。 可是,我们都吃完了,他还在细细咀嚼,慢慢品着滋味。 终于,我们等不下去了,风清扬结了账,与哑叔、船夫作别,就要赶路。 船夫见我们要走,噌的一声站起,也要和我们一起去。风清扬不同意,船夫却执意跟着,说是也要上少林寺还愿。最后拗他不过,只得同路。 哑叔打手势告诉我们他在船上等着,嘱咐一路心,早去早回。 别过哑叔,出了集镇,沿路南下,向莆田方向赶去。 一路上,步行为主,有时穿村过镇也能搭上顺道的各类车辆,牛车、驴车、马车,拉柴的,进料的,送货的,都能允许坐在辕上,载我们一程。 有说有笑的路途并不寂寞,坐过各类车子也就见过了各种有趣的人,听到了各种家长里短的故事。 有的故事温情,有的故事悲惨,有的故事让人羡慕,有的则惹人同情,但这些故事全都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共同构建出无比真实的生活。 不管如何不幸,不管如何美满,不幸依旧不幸,美满依然美满,无数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产生万千故事,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不同的命运,互相干预,却又互不影响,发生在同一片天空下。 这些赶车的,或是故事的主角,或是参与者,或是目击人,或只是道听途说,但都离他们不远,我们通过认识他们,这些故事便离我们也不远了,如在眼前,倍感真实。 人间百态,命各不同。 乐观的脸,愤恨的脸,凄凉的脸,烦闷的脸,呆滞的脸。 惨事、琐事、悲苦事,好人、恶人、可怜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二十一章 水牛拉车 “我说大侄子,看你们也不像本地人啊,这是上哪去?” 我们搭上个老翁的牛车,老迈的老者赶着年迈的水牛,巨大的平板车满堆着干柴、黄草。老牛拖沓着沉重的步子,行动迟缓,呼呼直喘粗气。 我们赶了一上午路,虽然也搭过几程便车,坐了几里船,但依旧腿酸脚麻,幸得遇到老大爷的牛车,又能暂时歇歇脚了。 我们四人分坐板车边沿两侧,背靠干草,好不舒服。当然,这里的分坐仅指我们仨坐在一旁,而风清扬独坐一旁。 有一点不得不佩服风清扬,他可以和所有人都聊得来,这不,今次又和老大爷聊上了。 “老丈,我们往莆田去。”风清扬听老翁问话,答道。 “看你们穿着打扮,不像买卖人,也没带什么行囊,应该不是走亲访友的。哥你仪表不凡,腰佩长剑,不是公子哥儿就是绿林侠客。这位姑娘举止不俗,也非贫家出身。可这二位兄弟令老朽糊涂了,衣着落魄,体态却是从容,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和你俩同行?三男一女,两富两贫,搭配奇怪,到底做何营生,去莆田何干?”老者打听道。 “老丈,我们是去求医的。”风清扬解释。 “病友?”老翁问。 “对,对,就是病友。”风清扬答。 “什么病啊,方便告诉老朽不?兴许我知道的能对你们有所帮助嘞。”老者道。 “嘿,没什么不可说的,不怕您老笑话,我们这也算不得毛病,是让人算计了,下了一种难缠的寒毒。”风清扬自嘲一笑。 “那应该是人为配出的毒药了,这种毒不知配方可是很难解的,老朽推荐你个去处吧,我们村里有一位老医师,行医用药的还颇有些道行,你们可去一试。”老翁说道。 “那就烦劳老丈引荐一二了。”风清扬答谢道。 一路说着聊着,老牛不知挪过了几座桥,趟过了几条浅溪,悠哉悠哉,拖着“吱妞吱妞”的车子,在田间路间穿行,终于拐进了村子。 村子不大,依山傍水,约莫几十户人家,石屋错落,桑竹连阴,曲径通幽,恬适安然。 老牛将我们驮进老翁的院,老翁朝屋内喊了一句:“老婆子!咱家来客人了!” “来了,老头子!” 一位老婆婆自门里步扭出,风风火火将我们连着老翁一起催进了屋内。 “我正琢磨今天怎么晚了,原来是有客人啊。”老婆婆把我们撵到桌旁坐下:“你们先着,就是饭菜有点凉了,我在去弄点。” 不由多说,老婆婆自到灶台边上忙活起来。 米饭、青菜,朴实、简单,少量的烹饪尽可能保留了食材本味,香纯、清爽,别有一番滋味,温馨而甜美,萦绕舌尖、心上。 “哎,大伙子的,多吃点,别拘束,觉得老太婆做的饭还可以就得多吃,吃少了我可不高兴。” 就这样,在老婆婆不断的唠叨声中,并“威逼利诱”的霸道热情下,我们个个撑得肚子圆嘟嘟的。直到老婆婆确认我们是真吃饱了,方准许我们离开。 我们逃离饭桌,逃出了屋子,在院内来回溜达消化着食物,看着屋内碗筷后怕不已。 老翁搬出了桌凳,摆上几个茶碗,沏上一大壶茶,让我们过去一起喝。 老翁见我们一个劲地摇头摆手,示意着实在喝不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自己痛快的喝起来。 风清扬问老翁他推荐的郎中住处,老翁说道:“不急,等老朽喝完茶再领你们前往。” 其实我们赶路是很急的,我的寒毒不知何时便会再次发作,而且我们要争取在天黑前赶到莆田住下,不然就要露宿街头了。因为听老翁说有医师能治,包着试一试的心态,也算顺路到了这里,还蹭了顿包饭,可是也要尽快让那郎中看看,如果不能医治,我们还得趁早赶路。 等到老翁喝了一碗茶,风清扬再次忍不住催促, “年轻人就是毛躁。既然如此急切,那老朽就给你们引荐一下。” 老翁说着向屋内喊道:“老婆子,出来瞧病了。” 我们几个让老翁说的一愣一愣的。原来他给推荐的老医师就是婆婆啊。 “来了!” 老婆婆擦着手从屋内出来,对老翁抱怨道:“我说老头子啊,你给看看不就得了,还麻烦我干嘛。” “废话,我若能瞧好了还用你干嘛。这两个伙子不是实病,让人下毒了。”老翁翻着白眼说道。 老婆婆让我和风清扬坐下,围着我俩左看看右瞧瞧,检查了一圈。 “不像中毒,也不像被下了蛊。可寒气确实已入骨髓了。”老婆婆疑惑道:“如果还有此毒原物就好了。” “我这儿还有两颗。”露婉兮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老婆婆。 老婆婆在瓶口闻了又闻,更加疑惑的说:“不可能啊,这药丸不过是延时的蒙汗药,那里来的毒素?” 老婆婆倒出了一粒,用指甲掐开好生分辨了一番,从中分出了一个砂砾状的颗粒,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万年寒玉的碎屑啊,自然之寒冷,非药理之寒,凝结内息,寒气自生,非药石能解。” 我忽然想起,镖局的药老头也是这么说的,他让我多晒太阳多活动,方能制约一二。果真。自然之至阴致寒唯自然之至阳至热可消解。 “老婆子我没有办法了,多晒太阳虽起些作用,但功效微乎其微啊,只能作为压制的手段,不能根除。”老婆婆将瓷瓶还给了露婉兮,叹息着回屋了。 “嘿,没事,别灰心,还有希望。老朽索性再推荐你们一个去处。莆田少林寺的红叶大师应该能解。”老翁歉意道。 “老丈不知,我们此行就是往少林去的,时间仓促,在此别过了。让老丈操了心,管了饭,无可酬谢,这一袋铜字添作茶饭钱,聊表心意。” 说吧风清扬放下一袋钱就催我们离开,老翁追出院子硬是把钱袋还了回去,嘱咐我们出了村子沿路一直向东,见大路南下可有渡口,那河道两旁常有强盗出没,让我们心些。 别过老翁,又走出十数里,果见一渡口。 一个商队,四五架马车,停在渡口旁,等待船只挨个接引。 我们无别法儿,只得跟在后面等着。 进度不快不慢,磨磨蹭蹭耗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轮到了我们。坐上硕大的摆渡船,安稳渡过几十米宽阔的大河。 过得河来,正庆幸没有遇到老翁所说的强盗拦路。只见树丛中大呼一声,一伙几十个强人手持刀、棍,叫喊着,便将我们与商队堵在了岸边。 商队的老板和伙计十几人下了马车,着一老管事上前与强盗交涉。 “见过各位爷,老儿们不过是商贩,进的是柴米油盐,都是些日常买卖,本利薄,不值几个钱。还望通融一二。”老管事说着掏出一袋银两献与强人。 强盗头目掂量着钱袋:“不错不错,就是少了点,再留下一辆马车,便放你们过去。” 说罢又指着我们道:“还有你们四个,留下全部钱财和这个妞,要不然也是一样,你们大的命并着钱财和妞一起留下。” 商队自然不肯,我们自然也不肯。两方僵持片刻,强盗们失去了耐心准备动手,商队抽出刀剑也围团防卫,当然风清扬也早就准备出手了。 风清扬嘱咐露婉兮护住我和船夫,便要上前。 就在这剑拔弩张关键时刻,一个辆牛车沿路向河边“嗒嗒”行来,停在了强盗们身后。 水牛见有人挡道,不满的打个响鼻,“哞——”的一声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二十二章 虚无山弟子论道 老牛住停,一声哞叫后便自悠哉悠哉低头嚼草,车子不进不退,突兀地停在众强盗身后,半天不见动静。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斜坐木辕,背靠车厢,手捧书卷,贪然品阅,沉醉津津。说来奇怪,这老头明明肉皮糙粗、须发尽白,却是肢体舒软、精神矍铄不显龙钟老态。 众强盗见如此情形,愤然围上,挥刀欲砍。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车内传出一声叫喊:“墨若黜!你再沉迷下去可就要被砍死了!” 看书的老头惊厥而起,恍惚间衣袖飞旋,身影一闪而回,只见围于车前的几个强盗被定在了原地,永为扬刀状。 老头复归车辕,放下书卷,手抚胸膛,唏嘘道:“好险好险,这可吓死我也……” 车厢内厉声喝道:“怎可这般痴迷!世间学问无尽,怎能尽学、尽知、尽明?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无为也。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老头抱怨道:“二师兄,求放过!这些大道理都讲了快二十年了,但我既然喜欢,放不下,又无害处,看看想来无妨。再说如你这般整日昏昏,或酣然大睡,或迷迷沉沉,糊里糊涂,不知时光荏苒,造化美妙,怎知痴趣之乐趣无穷?知那不知的事物,遍寻一切之规律,明了万象之道理,以此渐进求道,方见大道之本源。故,为道者勤学穷究而无有害处。” 车厢内言道:“此言差矣,为道者寻求心境超然,逍遥自在,不为世俗可笑的囹圄所困,物我两忘,身心与道相合。大象无形,道隐无名,不可寻,不可知,不可言说,只能遵循之,亲近之,体悟之。不要尝试寻找道的痕迹而穷智推演,偶有所得不过盲人摸象尔,钻入犄角而茫然不觉,终不见大道全貌。夫子遣我与你出行,督促师弟你云游天下,是让我为榜样,实时劝导,好让你放下手中书卷,放眼世间,多听、多看、多体悟,而后绝学无忧,用心若镜,体尽无穷而游无朕,无为而无不为。可这许多年过来,你虽然每日驱车,但都是放任自行,依旧手不释卷,有负夫子期望,惭不惭愧?” 老头接道:“师兄谬矣,夫子遣你我同行,是让我为榜样,督促你改掉这浑浑噩噩的习性,戒除懒惰,游历天下,刺激感官,丰富生活见闻。然而这些年你终日端坐车内,或沉睡或迷离,不闻窗外事,只与周公谈。师兄啊,这样下去可不行哦,车内存书百劵,请师兄务必常常翻阅,一定会爱上它们的。” 车内二师兄言道:“也罢,既然无法相互说服那就别再争执了。我感觉那四人中可能有夫子托付寻找的有缘人,你且去问问他们是谁。” 老头得令,翻身下车径直向我们走来。路径众强盗之间,强盗们回过神来举刀便向老头砍去,可老头身法诡异,都一一轻松躲开了。众强盗眼看着老头走到了我们跟前,不敢尾随追进。 老头向我们问道:“你们四个都叫什么名字呀?” 风清扬答道:“晚辈风清扬,这二人是林夕归和露婉兮,但余下的这位我并不知道姓名。” 风清扬指着船夫摇摇头,示意他并不知道船夫姓名。 于是老头和蔼地看着船夫问道:“你叫什么呀?” “不告诉你。”船夫答。 老头也不纠缠,飘然而回,车前复命道:“二师兄,他们分别是风清扬、林夕归、露婉兮和不告诉你。” “我是让你问他们的来历而不是姓名!而且‘不告诉你’并不是名字!快去再与我问来!”二师兄咆哮道。 老头又飘然而至,到我们跟前问话:“你们从哪里来?” 风清扬答道:“我们从福州来。” 老头再归车前恭敬回复道:“他们从福州来。” “墨若黜!你真是气煞我也!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让你二师兄我亲自跑这一趟,真真可恶至极!” 伴随着愤怒的训斥声,车厢门帘自内掀开,从里面飞身而出一位翩翩公子,立于老头面前指着鼻子大声责骂。 只见这位公子约莫二十左右,木簪束发,脚踏草履,一袭灰麻道袍,衣袂飘飘,面如朗月,体态悠然,声若清泉流于幽谷,虽然正处激愤,却依旧不让人觉得厌烦。 “别整天在我面前摆弄你的聪明,以为我不知道你居心何在?为了让我下车你是处心积虑、充傻卖乖,好不烦人!罢了,罢了,和你置气图乱我心,待我亲自去询问则个。” 转瞬之间,二师兄由暴怒转为平静,撇下恭候一旁的老头,朝我们徐步而来。 二师兄走过众强人身前,强盗们恼怒不已挥刀一阵砍杀,只见那公子依旧翩翩,身形不乱,不躲不避,匀速而行。强盗们的每一刀都落在了他的身后,好似强盗们有意配合,都是在他走过后才想起落刀的。 就这样,二师兄如闲庭信步般神奇地走到了我们面前,对着风清扬就是一顿呵斥:“身负紫霞神功竟还被邪毒所累,真是庸才,庸才!还有,你的紫霞神功是从何处学来的?失了本意,失了精髓,简直有辱我道门脸面!” 风清扬无辜受训,就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心答道:“是我师门传下的,不知有何不妥?” “师承何处?”二师兄问道。 “华山。”风清扬答。 “不知是我哪个思凡入世的门人所留?唉,罢了,既然只是残篇流传,不管也罢。”二师兄自言自语。 “不知公子所言真意何在?还望不吝赐教。”风清扬问。 二师兄言道:“紫霞神功,取老子出函谷关,紫气东来之意。神功为后人依《道德经》所创。气力生发、心法修养遵循‘天地之间其犹橐龠欤?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有无相生,至虚守中,合于天地大道,‘孰能浊以静者,将徐清;孰能安以动者,将徐生’,动静之间,生生不息,自然而然。此所以为紫霞神功不会凝滞,不被侵蚀,可化万般气劲,至虚百邪难生。” “请公子教我。”风清扬请教道。 “除非你能退出江湖,放下俗物,不再插手人间事,爱恨情仇不能动心,过眼名利避之不及,然后通过考验,拜入我道门,方能教你。但是我观你心性,心有所碍,牵扯甚宽,加之好管闲事,快意恩仇,善恶之见太重,入不得我道门。”二师兄言道。 “你看我怎样?我在这世上没有挂碍,不逐名利,不入江湖。”我听二师兄所说功法可以医治寒毒,又见道门中人如此厉害,于是想要拜师加入。 “你不错,但现在不行,你此时拜师心有所求,不是一心向道,所以缘分未到。”二师兄言道。 “不就是身中寒毒希望治愈吗,有病求医无可厚非啊?缓解病痛,寻求安康,人之本性,怎能算作过错?”我连忙争辩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所求得有违大道自然,顺天应人,不可强求。”二师兄说道。 “你知道我所求为何?”我不解的问。 “当然是知道的。在和师弟出门前,夫子便托我带了封信给你。”说着,二师兄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件递给了我。 “希望你能早日通透,放下执念,来虚无山拜师。” 言罢,二师兄飘飘复归牛车之内,着老头驾车徐徐而行,强盗避让,商队拜辞,我们四人让路恭送。 车行至我们近处,隐约听到老头和师兄的对话。 “师兄,我们真不管强盗?要不我顺手帮忙把毒解了?” “江湖的事自有江湖的人管,师弟不必挂怀。顺其自然,各有归宿。” 牛车径直行入河中,水牛游水,车厢漂浮,悠哉悠哉,过河而去,慢慢隐秘不见。 我打开信件,只见纸张泛黄,字迹缭乱,细细分辨,依稀写到: 本作彩蝶舞蹁跹, 忽梦周公不成眠。 原可卧花酣然睡, 却坠俗世惹尘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二十三章 除恶务尽 “呸,真是晦气!什么玩意啊?”强盗头子朝着牛车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接着恶狠狠的看向我们:“本来!老爷我今儿个高兴,怕吓着美人,不想妄动杀孽。但是!既然你们这些杂碎不给爷们面子,不识好歹,不领恩情,给脸不要脸!加上刚刚那两个混蛋彻底坏了爷的心情,那就怨不得大爷我心狠手辣了,待会下到地府,阎王问起也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自作自受。兄弟们!留下那个娘们,其余的通通给老子弄死。当头者赏!杀人者赏!舍命者赏!怯后不进者立斩不饶!” 强人们挥舞着刀、棍,怪叫着一拥而上。 商队伙计们聚做一团,舞动着棍棒、长矛使强盗不得近身。强盗们亦在寻找机会,屡屡向前试探。你来我往,棍棒交逢,刀枪相遇,“砰砰、呛呛”,响声一片。 余下强人向我们冲来,风清扬提剑迎上,一个照面便是血肉横飞,打头的两三强盗立时毙命。几十强盗戛然止步,后退数米,警惕地对峙着。 僵持了大约一分钟,强盗们又互相打着气向前冲来。 人流呼啸而进,转瞬间又呼啸而退。在风清扬剑光过处,沙土地上散落着的血肉和着泥沙触目惊心。四五个削掉的手指,两三个断去的手掌,还有数条胳膊卸落,几具血尸横陈。 强盗们有的仓皇鼠窜,有的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更是在后面为人群所挡,不明所以,进退踟蹰。 风清扬提剑跟进,遇人则杀,剑影闪烁,寒光凛冽。众强人皆是被一剑封喉,血流如注,喷涌而出,而后倒地抽搐,溅红片片沙土。 风清扬大步流星,穿行于人群之中,剑出若灵蛇捕猎,要么蛰伏不动,紧盯敌人咽喉,静候时机,待时机一到,则快如闪电,狠辣迅猛,或削或刺,一招发出便要人性命。 不消片刻,几十个强盗便全部挨个倒下了。 这些强盗无一不是见过血的狠角色,也都有拼死一搏的决心,可是真到死字临头时,一样惊恐动容。同伴毫无反抗能力的接连倒下,周围如阿鼻地狱,如修罗场,血腥扑鼻,四溢喷溅的鲜血拌着沙土和垂死挣扎的满地“活尸”搅和在一起,此种情景使他们绝望、恐惧、全身心的颤抖,挪不动步子、大便失禁的不在少数。 等风清扬杀到身前时,这些外强中干的刽子手早就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狠劲还没上来,全身气力才堪堪调动些许,浑身本事一样也用不出来,便觉颈处一凉,恍惚间愣在原地,忽感胸前湿热一片,用手拂过,触感粘腻,低头一瞧,满手鲜红,反应过来恐惧万分,已然叫喊不出,只余气息进出的“呼呼”声,捂着脖子,张着大口,喘着粗气,栽倒在地,四肢抽搐,面目狰狞,渐渐失血而亡。 风清扬继续前行,照例将围攻商队的众强盗快速收割,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从外到内,绕后偷袭,一一毙其性命。 强盗头子和在一旁警戒的七八匪徒一看大事不好,一哄而逃。等风清扬解决完所有围攻商队的强盗时,逃跑的匪徒已经太过分散而且相隔甚远了。 风清扬并没有放任他们就此逃命,运起轻功,飞身追去,“噌、噌、噌”点地而行,一路绝尘,一步丈余。 风清扬逐个追上,皆是飘然一剑取其性命。 强盗头目跑得最远,追上他时风清扬已然体力不支,身形不稳,将将把剑抛出扎入匪徒后心,便喷出一大蓬血雾,轰然倒地,擦行数十米,搅动尘土漫天飞扬。 见风清扬如此,我们三人忧心不已,急忙奔往查看。 因为相隔甚远,好大一会儿,方近到跟前。 一眼望去,情形很是凄惨,风清扬与匪首间隔不远,几乎并肩伏在沙土地里,皆是满身尘土,满身血污,狼狈至极,唯一区别不过是强人背上直挺挺插着的那柄长剑,依旧颤动微微。 我慌忙把风清扬翻将过来,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铁青,嘴唇乌黑,七窍流血,血迹粘着沙粒几乎涂遍两颊,一副惨淡光景。见此,我心中大惊,连忙伸手探其鼻息,可任凭我再如何细细感受也为察觉丝毫。 我慌了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摸其脉象,好在还余下微弱的跳动。 我一边狠劲掐着风清扬的人中,一边对露婉兮和船夫说道:“没有呼吸,心跳微弱,你俩有什么好办法” 露婉兮探了探鼻息,立刻慌了手脚,仓促地从衣袖中翻找出一粒药丸,就要给风清扬服下,可是奈何风清扬牙关紧咬,怎么也掰不开。 人工呼吸不失为一种很好的急救办法,但一来我并不知道如何施展,二来风清扬紧咬牙关,紧闭嘴唇,自然也无从施展。掐着人中不见效果,露婉兮的药丸又送不到口中,真真让人焦急无助又束手无策,看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濒死朋友,痛惜不已,绝望不已,悲凉不已。 正此绝境,露婉兮和我只剩泪眼滂沱,我是一面掐着风清扬的人中,一面咬着牙,皱着眉头,泪水模糊了双眼,露婉兮则是呆坐一旁,花容惨淡,两行泪珠滚滚而下,不间不断。 万幸还余船夫清醒,他不知何时到商队里请来了一位随队的中年大夫。 这大夫匆匆而来,一把夺过风清扬,对着人中斜斜一针扎入,风清扬不见动静。大夫又取针刺破了两只耳垂,挤出两滴血珠,风清扬还是不见动静。大夫一把攥住风清扬五根手指迅速逐一刺过指尖,捏出血滴,另外一只手同样扎指放血后亦不见反应。大夫一两下脱去风清扬的鞋袜,用对手指相同的方法也将脚趾放出了血,风清扬只是抽搐了几下。大夫不做停顿,不见些许犹疑,动作依旧简洁快速,拔出两柄长针分别迅猛戳进双脚脚底的涌泉穴中,尖锐的针头从脚背透针而出,只见风清扬忽地睁圆了眼睛,倒吸一口气,猛然坐将起来了。 商队也是往莆田去的,顺道便载我们一起了。得知救了他们的这位拼命义士就是大名鼎鼎的剑侠风清扬,商队老板在千恩万谢后执意让出了自己的马车给我们乘坐。 风清扬倚在车厢里蜷缩一团,不停打着颤栗,牙齿相扣,“得得”直响。 我将船夫给我的大衣帮风清扬穿上,露婉兮喂他服下几粒药丸后就一直不停地灌酒,船夫用车厢里的炉火熬制着那大夫刚刚开下的一副汤药,难闻的草药味熏得人直欲作呕。 “唉,何必呢?”船夫叹息道。 “那个土匪头子临死前也是这么问的。”风清扬颤颤巍巍地说:“归西老弟可能理解我的做法?” 我说道:“除恶务尽,疯子是要舍生取义啊。这群强盗皆是惯犯,都有人命加身,不是凶徒也是帮凶,全部该死,留下一个便是后害无穷,不知有多少性命还要遭殃。所以杀人便是救人,拼死也要阻止未来的可怜人成为刀下怨鬼,绝不放任凶徒逃走,哪怕只有一个。是为过往死者伸冤,是为当下罪孽索命,是为未来众生谋福。” “没错,因其该死,便当执剑杀之,为民除恶,不负一身本事,何惜性命?”风清扬喝完一碗汤药说道。 “我还是不能理解你找死的做法。以自己性命去成全一个未来的虚构的虚无缥缈的性命,谁会知道你救了谁啊?你是不是傻?”船夫嘲讽道。 这时车队停了,车厢外面传来一阵骚乱。问过车夫,方知是刚刚那场争斗中的两个重伤伙计,没能撑住,双双死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二十四章 逝苦无声 时至黄昏,晚霞流彩。半个天空通透、湛蓝,半个天空被一片橘红晕染,一样的澄澈,一样的纯净。 离莆田城西门不远,于官道右侧,一座庙深深隐蔽在层层松柏之中,一条曲折的碎石路遮遮掩掩与外界通联。 商队停住在松林道的入口旁,一行人均自下车肃立,悲悯之情溢于言表。 商队的老板与老管事一起先行沿路往庙里去了,不一会儿他两人抬来两块木板,着伙计们将二位惨遭横祸的故人遗体仔细安放在木板之上,由众人簇拥着,往庙里抬去。 商队经此大难,基本人人带伤,伙计们相互搀扶着,也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悲痛,皆是步履蹒跚,脚步沉重,扶尸送行的队伍前进缓慢。 我架着风清扬,同船夫、露婉兮一起跟在队伍后面。我虽然不知此行何去,但亦是神情肃穆。 众人沉默不语,气氛凝重,这几十米道如同时光停滞般漫漫无期。可是不管脚步放得多慢,时间拖得多久,最终,我们还是将这二位逝者送到了庙跟前。 庙门上方横挂牌匾一个,曰“逝苦庵”。 逝苦庵前石阶两蹬,院门大开,一位痩黄的干巴老头静候其上,面容枯槁,身板微微向前佝偻着,虽着一身灰布僧衣,却不似个和尚。 老者将我们拒于门下,着随行众人在此住脚,只领着抬门板的两位年轻伙计和老板、管事进到了院内。 几人穿过院子,一路行至正殿门口,老者推开殿门,放四人抬尸进入后,再次关上,只余我等众人在院外焦急地向内眺望。 过了好大一会儿,殿门复开,一个伙计从庙里跑到院外,气喘吁吁地招呼我等众人进入。 我和风清扬等人跟在商队的伙计们后面来到了院内。 院内杂草丛生好不凄凉,院子不大,却空空荡荡的,只有正中一条青砖铺就的窄道直直通往大殿。 大殿中间高悬匾额一块,上书“藏德殿”。 顺着砖路,进到殿内。 大殿正中供奉着一尊地藏王菩萨的坐像,菩萨头戴宝冠,右手执锡杖,左手托宝珠,端坐莲花之上,面容肃穆,眉眼低垂,似是为众生悲悯。大殿两旁分别整齐停放着十几口棺材,漆黑的棺木,幽幽一片,加上殿内湿冷,光线昏暗,好不阴森。 菩萨像前香火袅袅,两口新棺并排安放跟前,棺盖置于一旁,并未合棺,重伤而死的两位伙计仰卧馆内。 二位逝者,面色惨白,面容愁苦。但容貌已被收拾整洁,不见了来时的凄惨模样。脸上的鼻涕、唾液、血渍的干痕不见了,手指上的暗黑血污不见了,原本血淋淋的衣物也被一身干净的寿装换去了。虽说算不上多么安详,可是起码也算是庄重的。 众人一一上前,先拜菩萨,再拜逝者,叩首作别后将棺盖合上。 而后众人向守候一旁的佝偻老翁拱手告了辞,悲悲戚戚地出了庙宇、院门,出了松林,重整车马,商队众人红着眼睛再次启程,趁着黄昏未尽,天色尚明,匆匆向莆田城内赶去。 这是最后的一段行程,商队的目的地近在眼前,一路的风尘劳碌将有回报,家中老拮据的日子能得些许犒劳,可是在这险中求财的路上又有两位苦命的弟兄永远掉队了,只余下两具冰冷的尸骸停住在莆田城旁的逝苦庵内。 车厢里,我对这庙满是困惑,基于我的疑问,风清扬解释道,像逝苦庵这类地方叫做“义庄”,专门用来停放客死他乡人的尸骨。 客死之人往往离家甚远,尸身难以运回,便有了这种临时停放尸骸的“义庄”。 最好的归宿当然是迎回故乡安葬,早些入土为安,可现实往往不尽人意。 能将尸骨完整接回固然最好,但耗资巨大,非富甲一方不足以有如此财力支撑,一路所用灵车、灵船的买卖、雇用,运送沉重棺木所需的人力、时日,沿途的安置、打点,如此等等耗资甚巨,普通百姓是无能为力的。 所以大多是举行火葬后取骨灰回乡安葬,或是就近安葬,或是找赶尸人将身体重要部分带回故乡安葬。还有一种最为凄惨,尸骸无人认领,长期停放在义庄之中,而后由官府出面,统一安葬在乱葬岗。 天黑后不久,商队经过城门官的检查和盘问终于进到了莆田城内。 商队还得交接货物,入城后不久便在一客栈门前与我们分开了。 离别之际,商队众人一一向我们道谢,当然,重点是腼腆的向风清扬这位传说中的“剑侠”表达了真挚的谢意和狂热的崇拜之情。商队老板先是要留下些财物作为医药费用,聊表谢意,但碍于我们执意不肯收留,于是偷偷的进到客栈,将我们四人的房租和着酒菜钱一起预先垫付了。 终于送走了商队众人,看着风清扬一脸的尴尬模样,直让我们三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我们并没有直接进客栈住下,而是打听了附近有名的郎中所在,直奔其医药铺子去了。让郎中给风清扬好生瞧了瞧,抓了药,才回客栈到中,着客栈伙计把药煎了。 在客栈一楼,简单的吃了个便饭,便上楼休息去了。 客栈二楼,我们四房个间挨着,我和露婉兮、船夫三人到风清扬的房间里看着他喝下汤药,观察到很晚都没见病情反复,方才安心,各自到客房住下。 客栈里的床铺虽然很舒适,但是这一夜我并没能睡得安稳。 先是躺在床上因为这两天的连续奔波所致腰酸背痛无法入睡,加上经历了这许多事情让我脑海中思绪纷飞,更加难以入眠了。 来这个世界里方才只有两天,却让我觉的仿佛已经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就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死在我眼前的人命得有几十条了吧。这个时代人可吃人,这个时代命如草芥。 这个时代中,每个人都在拼命的活着,却又在挣扎中耗散了生命,不知何时便会意外的死去。如一条狗,如一只蚂蚁,死得无声无息,死得微不足道,死得自然而然。 约莫到了后半夜,似睡非睡之际,寒毒突然发作,彻骨的恶寒再次笼罩了我。介于他们三个奔波了一天,都在休息,我并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惊扰别人,所以没有向风清扬他们求助,只是自己缩成一团,强忍着不发出声响,以免惊醒了别人的好梦。 “咚,咚咚”。 我的房门被轻而心的敲响了。 我起身到披着棉被到门口声问道:“谁?” “我。” 对门外这个尖酸的嗓音我是印象深刻,这是那个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可气的船夫的嗓音。 “何事?”我隔门问道。 “来看看你还活着不。”船夫答。 “还……还,活着。”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我就知道,叫你充好人将我给你的宝衣送给别人,也不问问大衣的原主人同意不?现在后悔了吧?这就叫自食恶果。你等着,我去风清扬那儿帮你抢回来。” “别……别去,我不要紧的。”我赶忙阻拦道。 可是船夫明显对我的阻拦没有理会,听这脚步声,已然去了。 我忙打开屋门,向外追去。 “不用抢,不用抢,我自己投案来了。” 风清扬从黑夜中现身,在廊道里拦住了船夫,笑着将棉衣奉上。 船夫气鼓鼓地夺过棉衣给我送来,我穿上大衣,尴尬地将风情轻扬和船夫让进了房间。 船夫进到屋内,便趴在桌子旁呵欠连天,让我回床上暖和,并指派风清扬去点灯。 风清扬刚刚将灯点好,门外便传来了清脆的叫门声。 “风大哥,开门。” 是露婉兮的声音。 风清扬打开门,只见露婉兮一手托着酒杯、酒壶,一手提这个超大的“汤婆子”(一种铜制暖水瓶),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见到他们待我如此,心中甚是温暖,身上的寒冷也不觉得有多么可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二十五章 无门无槛,愿者自来 裹身棉衣,腹内烧酒,怀里烫壶,无不驱我寒气,暖我身心。 折腾半天,观我寒症退却,风清扬、露婉兮和至今不知姓名的船夫也就各自回房补觉去了。 凉夜慢慢,幸得友人二三,赐我半宿安眠。 后夜无话,各自沉沉,一觉天明。 次日,说好早起赶路的我们集体失了信约。如不是窗外鼎沸的卖艺声实在扰人清梦,我想,怕是都会睡到正午时分了。 “当!当!当!当!……”锣声震天。 “老汉没什么大本事!万幸先父曾拜师少林,传下了一身硬功!老儿勤修不缀四十余年,修得了这副刀剑难伤的皮囊。今天!老汉携一家四口在此请各路英雄长眼!拙荆与一双儿女也各有本事,才艺之精彩自觉不在老汉之下,还望诸位赏脸一瞧!”粗犷有力的中年男声在楼下叫喊着。 “老汉当仁不让,先开个场子!各位走过路过的老少爷们,大姐妹!只需一文铜钱,上前来领石板一块,朝老汉身上随便招呼!不论地方,都可以砸!不要吝惜力气,老汉但凡有处磕碰,就算是呲个牙,咧个嘴,喊个疼,告个饶,躲一下,立即奉上一辆银子,绝无反悔!” 接着,街上就炸开了锅,人群聚拢而来,喝彩声,吵嚷声,嗡嗡嚷嚷。 我猛然惊醒,拉开帷帐,窗外已是刺目的日光。 连忙下床,推门而出,生怕只是自己睡过了头,而同伴又不忍打搅,因此耽搁了行程。 我怀着满满的愧疚,准备向他们主动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然而,当我尴尬的在廊道中遇到了同样睡眼朦胧、匆忙出门、满脸歉意的三人时,立刻明了,我的担心,多余了。 相视尴尬一笑,默契的谁也没提及晚起的事情。 “吆!几位客官总算醒了,我都上楼瞧过十余次了,再见不到人,恐怕就免不得打搅一番。还请各位回房稍后,洗漱用具和餐点马上送到。就是不知几位想吃点什么?具体有何禁忌,有何要求?”店二在楼下楼梯口看到我们后兴奋的招呼着。 “哈哈,既然都起来了,那我们就一起下楼讨些汤水。简单洗漱一下,吃点东西,而后赶路,如何?”风清扬向我们征求意见。 “嗯,那就不必再劳烦哥儿跑腿了,我们下去自己侍弄自己吧。”露婉兮言道。 “同意。”我说。 “同意。”船夫说。 “既是如此,那就劳烦客官自便了。但凡有用得到人的地方,还望不吝支使。”二说着便从楼梯口隐去了。 我们羞愧地走下楼,到后院厨房中借着炉上热水,简单洗漱几下,不好意思地麻烦正忙着张罗午饭的掌勺师傅给弄了四大碗米粉,匆匆吃过,喝足了水,让店伙计给雇了辆马车。 在店门口等车的空档,船夫好奇难耐,硬是拉着我挤入围观人群,去看那一家四口的卖艺表演。 那个叫嚣的老汉半扎着马步立在一旁,不时有两三人扔下一文铜钱,抄起石板一块,围着老汉,瞄准一处狠劲砸去。大都是石与身两不相伤,偶有力大者,可使石板断裂,但仍难伤老汉分毫。老汉身上,灰土片片,粉尘飞扬。 场地中央,一妇人腾挪于竹筐之上,在筐沿处辗转,而竹筐不倒。 另一侧则是兄妹二人,约莫十几岁的年纪,兄执长矛,刺妹之咽喉,兄妹相向用力,全身劲力灌入,直至面红耳赤,虽木柄弯极触地,寒枪却始终难伤嫩颈分毫。 “好!”看到精彩处,众人叫好连连。 “诸位叔叔、大爷、姐姐、婶子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两兄妹适时停下,拿着铜锣在人群前转悠一周,向看客们收钱。 船夫很是大方,放下碎银数块,赢得妹妹道谢连连。而身为穷光蛋的我只能是捧个人场了。 终于,在将近正午时分,雇佣的马车停到了店门口,船夫依依不舍的被我从卖艺地摊前拉到了马车上,我们四人乘着马车,出城一路北行,向着莆田少林寺赶去。 时近傍晚,我们一行人来到九莲山脚下。 越是靠近九莲山越见香客匆匆,不宽的土路上车马行人往来交错,结伙搭伴,相互招呼,好不热闹。 九莲山前一条溪水逝向东南,溪水清澈、幽静,掩映着碧山,平添一股灵气。 下车步行,沿溪水向九莲山深处行去。 绕过几座丘峦,豁然见大寺院十数余零星散落在群山之内。 而南少林在这一众寺庙里尤为显目。九峰如莲瓣,少林如莲心,九峰环抱,其坐落于莲蓬中央。可是,和周围寺院的墙红瓦亮、金光灿灿相比,少林寺灰墙土瓦、矮殿低房,一副破旧模样。 虽是如此品相,但却见香客鼎盛,烟雾飘摇,蔚为壮观,非是其它寺院可比,九峰间人流往来也大都是少林的客人。 行至少林寺外,见其院墙甚是低矮,只齐成人胸口,石墙五彩斑斓,所用石块各式各样,有普通山岩也有圆润、光洁的鹅卵石,有方正砖块也有珍宝怪石,甚至有羊脂美玉镶嵌其中,令人啧啧称奇。 院门不大,却没有门槛和门板,只余枯木门框上安放着稻草门楼。院内大雄宝殿面南而立,殿内供奉着释迦摩尼如来坐像,大殿两侧和左右偏殿亦各有诸佛与众菩萨供奉,众香客各自参拜,秩序凛然,无人喧哗吵嚷,一派平和安详的氛围。 大雄宝殿内佛像底下,左右两旁各有少林僧侣。 佛像右侧是一个中年和尚,身穿补丁摞补丁的僧袍,赤橙黄绿,黑灰相称,色彩纷杂,僧衣本体应该是由多块碎布拼接出来的百衲衣,却因常年浣洗而微微泛白,使这许多色彩趋于和谐,不再有杂乱感。一双四处破洞的僧鞋也是极为显眼。 这身穿百纳僧袍的中年和尚身形高挑,面目慈悲,嗓音舒缓,独自合掌立于佛像身侧,为前来咨询的过往香客解惑。 佛像左侧是一位老僧与香客对桌坐着,老僧正用“望闻问切”认真给人瞧病,老僧身旁有数位青年僧侣站立观摩,桌前香客身后的候诊队伍排得很长,基本每位患者身边都有几位家人陪同,成群,满脸愁容中带着依依期盼。 老僧只管瞧病,老僧每看完一个病人并不立即下结论,而是让周围众弟子一一看过,对病症和治疗方法进行发言讨论后,老僧才给出评价和最终的诊治方案。之后不管是开药方还是针灸、拔罐、按摩,都由弟子到一旁代办。 这个佛像左侧的老僧和一众弟子们的穿着与佛像右侧那名解惑众生的中年和尚基本一致。不同之处无非是老僧的僧袍补丁更密些、颜色更淡些,年轻僧侣的僧袍略显鲜明。 我们四人入寺一一礼拜过诸佛与众菩萨、罗汉,等到那名为众生解惑的中年和尚空闲下来,便近前向他打听“红叶禅师”的所在。 “阿弥陀佛。无用寻他别处,禅师自在身边。”和尚言道。 “在哪?我身边?我身边除了你之外并没有其他僧人啊?”我疑惑道。 “和尚休打哑谜,直说便是。如此曲曲歪歪,好不痛快。”船夫说。 “难道,大师便是红叶禅师?”露婉兮问道。 “红叶禅师圆寂了?”风清扬愣了半天惊叹道。 “施主所言差矣,师伯就在你们身后,那个给人看病的老头便是了。”和尚悠哉悠哉地说。 我们对此“禅辨”甚是无语,十分默契地转过身,不想再与这和尚对话。直直走向那正忙于看病的老僧——红叶禅师。 哪料,我们刚刚掠过桌前的候诊长队来到老禅师身侧,便被一名年轻和尚拦下,灰溜溜的撵到队伍最后面,老老实实排队等候去了。 “几位施主何事?”那可气的和尚问道,这和尚大概就十八九的样子。 “特来拜访红叶大师。”风清扬答。 “找师父何事?”和尚问。 “治病。”风清扬答。 “那还请几位施主到后面排队去!”和尚愤怒地指着长队后面大声说。 于是,在百十号患者及家属的异样目光中,我们这四个没有素质的插队人红着脸缩到了队伍最后,再不敢抬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是两处空》正文 第二十六章 易筋经十二式 余晖尽去,昏沉沉的大雄宝殿里燃起了几点灯火,和没有这些豆大的灯火相比,这几点微弱光亮也只是能使人在这黑漆漆的大殿里不至迷路。 大殿前后两盏高悬的灯笼能使人找得到进出的门口,佛前左右两束温温烛光可让人不至在佛脚磕碰,禅师桌角的一缕微光照亮了禅师与香客的间距,安人心神,予人希望。 看病的长队在慢慢缩短着,经过漫长的等待后我们四人终于排到了禅师桌前。我们身后只余下寥寥数名患者。 风清扬上前合掌行礼,刚开口便被红叶禅师打断了。 “禅师,晚辈——” “施主不必多言,老僧已然明了。明心,你过来。” 听到禅师呼唤,解惑众生的明心和尚自佛像一侧的黑影里合掌走出,原来,早已无香客盘问的他,一直在夜里杵着呢。瞧见啰里啰嗦,善打禅机的他向我们走来,直感觉头皮发麻。 明心和尚到禅师旁站定,道:“师伯有何吩咐?” “领四位菩萨往五观堂用斋。食毕,引两位少侠往老衲禅房稍候,并给无事的二位菩萨准备客房歇息。”红叶禅师吩咐道。 “好嘞,师侄领命。”明心和尚喜上眉梢。 “还有,几位施主用斋时你在旁侧候着,敢吃一口送你去戒律堂修行。”临走前,红叶禅师嘱咐道。 明心和尚黑着脸将我们领到了殿后,后庭正中一棵菩提巨树擎天而立,繁茂的华盖几乎遮蔽了整片苍穹,幽深的夜空下坠挂着点点星辰从菩提树枝叶间透射而出,更显深邃、广大。 “快看,好大的菩提树!”船夫仰头惊叹道。 “哪有菩提树?菩提本无树。”明心道。 “那你头顶上的是啥!”船夫辩驳道。 “是念想,是虚妄,是空相。”明心答道。 “……”我们集体无语,明智地选择再不发话。 一路穿过几进庭院,拐入数处月门,左曲右折,不多会儿便到了一间宽阔的餐房里,屋内长条桌案配着长条板凳,整齐排列一片,几个案头上分别燃有一盏油灯,昏昏的灯火映照着底色厚重的实木桌面,极致凸显了包浆的润泽、油亮。整个大厅中弥漫着浓重的食堂气息,想来此处便是所谓的五观堂了。 明心和尚将我们请入桌案旁落座,独身去后厨给我们一人端了一碗青菜拌饭,又摆上了四个空碗,提出大肚陶罐,分别往碗中倾入了满满的粥浆。 这碗青菜拌饭出奇的好吃,加上早已饥肠辘辘的缘故,我们四人吃的格外香甜,就着说不出原料的粥水,用餐过程快而专注。 饭菜见底,吃饱喝足的我们“食速”慢了下来,终于发现了全程守在一旁,两眼发直,不停咽着口水的明心和尚。 “大和尚,你犯了什么错误呀?”船夫忍不住询问。 “僧持戒修身,未曾犯错。况且错与对皆是人心执念而已,何来犯错一说。”明心收拾神情,肃穆道。 “那就一定是因为你不说人话惹恼了那老头!”船夫恍然想到了答案。 “非也,佛为觉悟的人,佛语即人语。思辨渡己渡人,传法求道,功德无量。师伯三毒皆去,早已不起嗔怒,怎会被僧惹恼?” “那为啥那个老头不许你吃饭呢?” “施主有所不知,比丘持斋,过午不食,是佛陀定下的戒律。师伯又是修行的律宗,遵循戒律极为严格,当然不会容许贫僧犯戒了。贫僧以为这是迂腐的无用功,自认明心见性方可成佛。奈何师伯权势大,威严高,功夫又好,师父在他身前尚得顺服,贫僧更是打不过也跑不掉,只能老实持戒,受律宗约束了。遥想时候师父在身边,师徒俩还能偷偷吃个晚饭,阿弥陀佛,晚饭的滋味真让人怀念啊,师父若在那该多好。” 一边说着,明心悲从中起,眼圈泛了红。 “大师傅,莫太伤神,人各有命,恩师圆寂,早登极乐,还望宽怀则个。”露婉兮心安慰。 “施主误会了,恩师尚在。自从二十年前他离寺而去,便很少回来了,一直在外面快活呢。”明心愤愤道。 露婉兮甚是尴尬,埋头喝粥,不再多话。 “那你偷偷吃啊,反正那老头现在看不到。”船夫出了个主意。 “不行的,多年失败的惨痛教训让贫僧觉得师伯仿佛无处不在,无所不知。有种时时刻刻被盯着的错觉。”明心泄气道。 “切,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你就活该饿着!”船夫嘲笑道。 吃过晚饭,明心和尚把露婉兮和船夫安顿到客房,将风清扬和我领进了红叶大师的禅房。 禅房不大,窄门、窗、矮屋,青砖铺地。一张几案,上有文房四宝和一沓草纸并几册典籍。三个蒲团散落一旁。 明心点上油灯后便告辞离开了。 我与风清扬端坐蒲团之上,看着灯火摇曳,安静的恭候红叶禅师到来。 等待的过程极其漫长,仿佛没有尽头,耐着性子静观时光一点一滴缓缓流逝,不能加速亦不能减缓,过去不可追回,未来不可瞬往,时间独立于人的意愿之外,坚定而不可阻挡的向前。 不知过了久,“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我和风清扬连忙起身相迎,合掌躬身一旁。 红叶禅师合掌回礼,移步入屋,关上门,拉过蒲团,坐到了我们脚旁。 “二位请坐,劳烦久等了。”红叶禅师言道。 我两个听到禅师吩咐,连忙落座。 “大师为民除病,晚辈恭候不烦。”风清扬一边答话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件,捧于红叶禅师面前:“远图公遣我捎来的书信。” 禅师接过信件,拆起阅览,过目几遍,重新装好放于书案。 “回去后转告渡元,莫要执着,老衲从未怪他,他经年所为不失佛家本分,不违侠者风范,功德无量,师心甚慰,与有荣焉。”渡元禅师缓缓言道。 “你两个都记下了吗?”顿了一顿,禅师问道。 “记下了。”风清扬回答。 “没记住。”我回答。 “风清扬,你先复述一遍,”禅师吩咐道。 “是。”风清扬复述道:“莫要执着,您从未怪他,他经年所为不失佛家本分,不违侠者风范,功德无量,师心甚慰,与有荣焉。” “嗯,不错,一字不差。林夕归你再复述一遍。”禅师吩咐我。 “莫要执着,从不怪他,功德无量,与有荣焉。”我答道。 “嗯,也不错,大意无差。”禅师微笑地点点头。 “你俩所中寒毒,老衲有法解决。”禅师继续说道。 一听到自身寒毒可解,我和风清扬立刻兴奋地挺直了腰杆,竖起了耳朵。 “我这有两部功法,《易筋经》和《葵花宝典》,习之皆可化尽世间百毒。你俩的寒毒虽同根同源,但由于你们自身情况不同,解决的方法也各不相同。” “《易筋经》是达摩祖师留下的佛门正法,原文以佛法为基础,深刻诠释了人身所有密藏,从中可演出无尽的武学功法,当然也可用于治病救人,修身禅定,发掘潜能,开启智慧。但此中深意只有佛法精湛的觉悟者方可领会。世尊拈花,迦叶一笑,大道无言,不可记述,只能心领神会。千百年来能看懂《易筋经》的少之又少,历来有读懂少许的僧侣从中领悟出了诸多武林功法和医学理论,这些功法代代相传成就了少林之名。可《易筋经》本身却被束之高阁了。嵩山少林寺更是遗失了《易筋经》几百年。还好,辗转多时归于我手,研读数载,豁然通透。但,其中所得无法转述他人。遂,概括其中精髓编为十二式,可让修习者用身心体会,以助早日开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