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遥》 正文 1.归途 灵遥八岁时,娘和温叔叔带她离开姑苏河畔的家,前往遥远的沙州,爹爹在那里等待与母女俩相聚。 懂事起爹爹就告诉她:她的故乡是沙州,地处西北边境;他们的姓氏阴氏,是沙州的世家望族,在沙州已繁衍数代。不过爹爹常说,他喜爱全家生活在姑苏,因为娘是姑苏人,江南秀色把娘和她滋润得多美。 两年前,爹爹匆匆离家,一直没有回来,她好想念爹爹。 一路向北c复而向西,沿途风景不断变换,从烟雨水色c到天朗群山c再至黄土丘壑,灵遥新鲜地观察各地风土人情。在娘和温叔叔的督促下,她的作息与在姑苏时并没多少变化。 每天一早起来,她要跟温叔叔学武功。轻功c剑术c射箭都触到一点皮毛,有时乘马跑上一段兜风,比闷在马车里舒服多了。温叔叔是爹娘的友人,跟爹爹一样地对她好。他武艺高强,一路骑马护在马车旁,不用担心行途中劫匪滋扰。 接着,在行路的马车上,娘教她读书c督她背诵。晚上到驿馆休息,还要练上几篇字。娘对她一如以往严格,若背写不认真会敲打她手心,但都是很轻很轻的。 马不停蹄一个多月,他们来到京城。这里是帝国的中心,拥有最宽阔的道路c最辉煌的殿宇c以及最稠密的市集,处处展示出王朝的繁华与昌盛,看得灵遥眼花缭乱。立国百余载,大多数臣民都安享于太平之中,只是在边境偶有异族挑衅。 人流穿梭间,她发现一行黄发绿眼的怪人,牵着一队她从未见过的牲畜,毛绒绒的身上耸起一个或两个大鼓包。 “娘,看怪物呐!”她把手伸出车窗外指。娘拍掉她的小手,嗔怪道:“多不礼貌!他们是从西域来做生意的胡人,那群牲畜叫骆驼,沙漠中离不了它们,到了沙州你会见到更多。”胡人们听不懂娘俩的议论,经过马车时冲她们友好地笑。 “沙州离京城还有多远?”她继续问,感觉路程好漫长。“两千多里地呢,爹爹等得肯定比你心急。”娘哄了哄女儿,车外的温叔叔扭头看向她们,与娘相视笑笑。 愈往西去,天气转凉愈发干燥。娘身体一向较弱,不时犯起头痛脑热。温叔叔又负担起照顾娘的任务,周到而小心,他亲自熬好药端来,递到灵遥手中由她端给娘,决不碰娘一个手指。 灵遥懂事地坐在床边陪着娘,喜欢看温叔叔每次进门时,和娘同时垂下眼露出的笑意。 一个秋日,他们经过一座城镇,照常到最好的客栈停歇。灵遥钻出马车,看到一个男孩靠在客栈的墙边。本来不算显眼,但他的身板过于瘦削,衬得一双黑眸很大,眸中光芒四射,静静观望着四周。 他的衣服遍布补丁,是要饭的乞丐么?附近行人往来不断,他根本没有凑上去乞讨的意思。 店小二出门迎客,对娘和温叔叔点头哈腰后,扭身嫌恶地搡了男孩一把:“穷小子,怎么天天赖在这里?滚远点!别挡我的客!” 男孩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猛烈地咳嗽几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灵遥觉得他力气还比不上自己,同情地多看他几眼,他一声也不吭,依然站在原处。 坐下吃饭时,娘心地善良,对她说:“阿遥,给那孩子送些吃的吧。”灵遥正对男孩感兴趣,盛了饭菜出门端到他面前:“你好,吃点东西吧。” “谢谢你。”男孩接过饭碗口中称谢,神情则是理所应得:“我带回给我娘吃,她病得快不行了。”她更生怜悯,忙说:“我再给你拿一些。”于是,跑回去拿了几个炊饼塞给他。 他从容咬了几口饼,打量着她问道:“你们是去沙州吗?”“是呀,那里是我的故乡。”她颇为自豪,虽然从没回过故乡。 他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提出一个请求:“能帮我捎封信么?”“捎给谁呢?”她又热心又好奇。 “郡府功曹曹敬则。”他报出收信人的官职和名字。她想了想笑道:“我不知道这个人,不过我爹也许认识他。”她知道爹爹在沙州做官,认识的人肯定多。 他马上从怀里摸出信,信封是发黄的粗纸。她接过来,抓了抓刘海问:“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跟人家说?” “没必要,名字只是个符号罢了。”男孩头一摆做出潇洒派头,拱起拿着饼和碗的双手以示谢意,然后转身便走。 “愿你娘早日康复!”她赶紧送上祝福。他回首冲她摇了摇胳膊,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身体里仿佛没有支撑。 她返进客栈,把男孩的托付告诉给娘。娘有些埋怨:“这么轻易就受人所托,你能做到吗?”“我会努力求爹爹嘛。”她伶俐得很,娘可拿她没办法。 又过几日,风沙渐起,灰蒙蒙的戈壁展现在他们眼前。那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开阔与苍凉,同样景色连续一两个时辰都不会有变化,地面布满细小坚硬的碎石,却钻出来一簇簇长着钩刺的杂草,温叔叔说这种草叫“骆驼刺”,是骆驼的食物。 悠长的驼铃声绵绵不绝,成群结队的骆驼驮着货物c载着人从戈壁上往返,有胡人也有汉人,为这单调添加了一点热闹。 她有点郁闷:“沙州不会也是这样吧?”“当然不是。”温叔叔看出她心思,跟她讲:“戈壁中河流穿行之处,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绿洲,形成了一座座城镇,沙州城便是其中一颗璀璨的明珠!”这一番话,令她不禁充满憧憬。 一抵达沙州地界,距沙州城尚有三四天路程,爹爹的一名仆从已在驿站候着,与他们会面后,准备快马回去报知老爷派更多仆从来接。娘表示不必:“我们人少行李也不多,何须兴师动众?” 娘似乎不急于赶路,常与温叔叔一人牵着灵遥的一只小手,在戈壁上走出很远,看着金黄的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下,默默无语良久。她抬头左看看娘c右看看温叔叔,两人都平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旅途的最后一天,他们遇上了麻烦。拉车的马匹和备用的马吃坏肚子,相继软倒在道路上无法行走,只有温叔叔的马能使得上。只剩十几里路了,爹爹应该已在城门外等候他们。 温叔叔说:“找个人带信到城里,我们就在这里等吧。”灵遥悄悄撅嘴,大概又要耽搁一天。 这时,两骑马一前一后经过他们,前边是一位神采奕奕的黑衣少年,后面是他的仆人。少年停下来关心地问:“你们是去沙州城吗?”“是的,不太走运。”温叔叔答道:“我们是沙州长史阴绍的家人。” “正巧,我住沙州城里。”少年主动提供帮助,仪态举止像是来自富贵人家:“把我家仆人的马借给你们,让他留下帮你们看马车。不必客气,我家仆人用得过来。”但是,娘体弱骑马不稳,需要温叔叔从旁保护,没法顾及灵遥了。 少年有条不紊地安排:“夫人不介意的话,就让令嫒与我同乘一匹马吧。”不待娘答应,灵遥已朝他伸出手,真是一点也不矜持。“别给公子捣乱。”娘嘱咐她。 少年俯身向她一够,她借力跃上马背c落到他身后。“阴姑娘好身手!”他夸了一句,拽动缰绳行进,走在娘和温叔叔前面。她轻扶在他腰际,自我介绍后问:“我叫阴灵遥,你是哪家人?” “我叫曹恂。”他斜转过头,一脸阳光般的灿烂。他姓曹,她灵机一动:“你认得郡府功曹曹敬则吗?” 曹恂略显疑惑:“正是家父。”她惊喜交加,如此容易就碰到正主:“我前些天遇到一个男孩,他母亲病重很可怜,托我捎封信给你父亲。” 这并未解开他的疑问,然而她所知也仅限于此,不过他爽快地答应下来:“好的,我会转交给父亲。”“呵呵,你真好!”她高兴地把信交到他手中。 说话中,一座高大的城门跃入视野,城门上方悬挂的匾额书写着两个雄浑的大字——“沙州”。“欢迎你们到沙州。”他的语气洋溢着热情。 灵遥一眼瞧见,城门外立着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子,不是爹爹是谁?“爹爹!”她大声喊出来,曹恂特意加快速度,马还没停稳,她便跳下扑向冲她招手的爹爹。 两年未见的爹爹,唇下胡须更长了,也胖了一些,展开衣袖慈祥地抱住女儿:“阿遥想不想爹爹啊?”“天天想呢!”她甜甜地说。 “阴叔叔好。”曹恂跟过来问候爹爹。阴绍对他笑了笑,眼里却是隔膜与疑虑。她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对爹爹说个不停:“我们的马病倒了,曹公子借给我们马,要不得等好久” 曹恂含笑看着他们片刻,告辞道:“阴叔叔,我先走了。”阴绍客套地说:“多谢曹公子,他日当登门拜谢。” “那个,信?”她扭头叫曹恂一声,怕他忘了。他拍拍胸口,信就在怀中:“阴姑娘放心好啦!”他有一种让人信任的感觉。 娘和温叔叔也慢慢骑马到达,爹爹拉她快步走过去,扶着娘的胳膊下马,殷切地问候他们:“玉成c天漪,辛苦你们了。”灵遥乐得合不拢嘴,全家人团聚真好,温叔叔则悄然退到一家三口的圈子外。 沙州城是座不小的城池,人很多c房舍很密,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踏入气派的阴家府邸。 灵遥惊讶地发现,她的家并非只有爹娘和她三个人,而是包括夫人c二夫人c三夫人,以及好几位哥哥姊姊,这是怎么回事? “娘,我想回家。”她牵了牵娘的衣角,露出陌生的怯意。 娘优美的嘴角轻轻抽动,笑着轻拍她肩头:“阿遥,这就是咱们的家啊,你是阴家的女儿”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身世 灵遥不喜欢这个新家,一点儿也没有姑苏的家那般自在c快乐。花了好些天,才稍微弄清楚家中各自的位置。 娘是爹爹娶的第四房夫人,只是没有名分的侧室,因而,灵遥的身份是庶女。她尚不懂庶女意味着什么,大概就是跟爹爹分开住吧:她们被安置在阴氏大宅西侧的一座偏院里,距爹爹所居的正房有一段距离。 虽然爹爹常到这边住下,同她们共进简单的夜宵,依旧对娘体贴c哄她开心,宛如重回三口人温馨的小天地。但隔膜仍在她心底落地发芽,爹爹不再是从前的爹爹了。 阴家女主人是正室夫人索氏,来自与阴氏门当户对的沙州大族,跟爹爹是二十余年的结发夫妻。灵遥需要管索夫人叫母亲,阴家的孩子名义上全是她的子女,她自己唯一所生的女儿已出嫁。那娘算什么?灵遥分外不解。 索夫人性格端庄而挑剔,孩子们都有些怕她。她一上来就指出娘和灵遥的种种不妥,连娘爱给她编的俏皮歪辫,也被索夫人嫌弃不像大户女儿的气质。至于温叔叔教的拳脚功夫,自然更不能入她眼。 灵遥对二夫人三夫人还没多少印象,这两个女人总是毕恭毕敬立在索夫人身侧。 同父异母的哥哥姊姊们大都比她年长不少,对她并不亲热,她也没有记牢他们的名字。年龄最近的是十岁的姊姊灵迦,二夫人漂亮的小女儿。灵迦本是家中最年幼最得宠的孩子,见到比自己还小的灵遥气鼓鼓的,生恐小妹夺走全家的宠爱。 初来乍到,她和娘极不适应,既不适应沙州干燥多风的气候,又不适应与姑苏截然不同的家,双双病倒了,咳嗽c伤风c发烧,各种毛病轮番折腾母女二人。 忙碌的爹爹一有空便来看她们,今天带给她玩具,明日又送来糕点,她却躲进娘怀里不愿理爹爹。“快叫爹爹跟我们回姑苏吧!”她在病中未免有点撒娇。 “阿遥,这是自私的想法。”娘拖着病体照料她,语重心长地说:“他不仅是你爹爹,而且是阴氏一族的族长,更是沙州百姓的父母官!” 阴氏族长本为爹爹的长兄,身为次子的爹爹得以远离沙州悠闲地做官。然而两年前长兄病逝,爹爹不得不返回沙州,挑起整个家族的重担。同时,接任了沙州长史的官职,管理沙州繁冗的大小事务。 灵遥从中听出爹爹出于无可奈何,一琢磨又生疑问:“爹爹为什么娶好几位夫人?娘为什么嫁给爹爹?”“哎,你这孩子”大人们的事情,叫娘如何作答? 这时侍女走过来说,大人带温先生前来探望。灵遥立刻来了精神,娘则要去别的屋子回避。“我一脸病容,面对客人很失礼。”娘如是解释。 “温叔叔,沙州好不好玩?您这些天去了好多地方吧?”她一见温叔叔开心地问,一旁的爹爹苦笑,他特意请好友抚慰女儿。 “沙州是个好地方。”温叔叔和蔼地说,卖了个关子:“不过叔叔不会讲给你听,你要快点养好身体,自己去发现!” 她连连点头:“我过两天就能好,您多教我几套拳法剑术吧!”“教那么多你哪里吃得消?先正经吃饭,把身板变结实才行。”温叔叔很有办法,爹爹带来同样的食物她不好好吃,现在却吃得很香。 等温叔叔离开后,娘从里屋出来,感到女儿仿佛病好了大半。 果然,灵遥几天后活蹦乱跳。娘恢复得比女儿慢,气色仍然病弱,对她说:“你外公外婆的忌日快到了。” 外公外婆在她出生前早已过世,合葬在姑苏郊外。娘是他们的独生女,每逢清明c忌日,娘都会领她到墓前祭扫。娘用白纸剪出花鸟虫鱼的形状,代替纸钱为外公外婆焚化,因为两位老人喜爱一切美好的事物。有时候,娘同她一起叠纸鹤,放入河中顺流飘走,寄托绵绵如流水的哀思。 可是如今,娘与父母相隔数千里之遥。“娘,我来帮您剪纸吧。”灵遥猜到娘一定很难受。娘欣慰地笑了笑:“有阿遥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剪刀在手里灵巧地穿移,娘一边教她剪出各式花样,一边讲述原本想等她大一些再吐露的往事: 娘姓杜,名天漪。父亲曾在京城的太学任职多年,教过学生无数,他性格耿直清廉,尽管勤恳为官始终不得高升,却同妻女过着简朴而快活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因直言惹恼权贵,被免去官职。 杜老先生看得很开,正好闲下来回归故里安度晚年。杜天漪暗自高兴,父亲太累了需要休息,并且母亲和她爱家乡姑苏胜过京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上路,谁也没想到,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那时阴绍刚刚被派往姑苏做官,他年少时赴太学读书,听过杜先生的课,对其颇为尊敬。得悉杜先生将返姑苏,虑及沿路常有盗匪杀人越货,便请精于武功的好友温玉成去接应杜家。 可惜温玉成晚了一步,杜家在人烟稀少的山坳里遭遇一群强盗,杜氏夫妇和仆从不幸全部罹难。刀已架到杜天漪脖子上,温玉成恰在这危急关头赶到,以一己之力击退强盗们,救下了她。 杜天漪没告诉女儿:当英俊矫健的他穿越血腥杀戮c冲到她面前时,是多么令她难以忘怀。 她顿成无依无靠的孤女,温玉成只好将她送到阴绍身边,记得一路上他给予悲伤的她许多安慰。 阴绍比她大十几岁,如兄长般关怀照顾她,此外他调遣官兵围剿强盗,温玉成亦亲自上阵,联手替她报了弑亲之仇。她无法不被感动,一年多后嫁给阴绍,再后来生下灵遥。 她不是不清楚丈夫娶了三位夫人。但是,一来她渴望稳定充裕的生活,他能为她保障;二来他有长住姑苏的意愿,让她多了点期许。这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弱女子来说,已是不错的选择。有过遗憾和后悔吗?不,她有灵遥就心满意足了。 灵遥听完心里酸酸的,外公外婆好惨,娘好可怜,不能再惹娘生气了。杜天漪泪光闪闪,却对女儿挂着笑容。 案上已堆起不少的剪纸,她们敛起来走出房间,到院子里用香炉一张一张烧掉。青烟袅袅飘入夜空,杜天漪双手交握默默祈愿,灵遥也安静地仰望月色繁星。 敲门声忽然响起,杜天漪过去开门,迎进来的是三夫人任氏。任夫人三十出头,同住在大宅西侧,杜天漪跟她不熟悉,何以夜晚登门? “打搅妹妹啦。”任夫人友善地抱歉,眼向院中打量:“刚才我看到这边有烟雾,怕有事情所以来瞧瞧。” 杜天漪忙说:“实在过意不去。我在祭奠父母,没成想扰到姐姐。”“啊?我不知妹妹的家事,真叫人难过。”任夫人脸上现出关照:“我们住得近,以后常走动吧。”两人接着聊了几句,任夫人夸灵遥可爱,之后便告辞了。 次日,杜天漪被索夫人叫去正房,灵遥等了很久娘才回来,娘的脸色十分苍白。“娘您不舒服吗?”她很担心。 “没什么,夫人责备我了。”杜天漪无奈笑道,不知不觉把女儿当做倾诉的对象:“夫人得知我们昨晚烧纸很不高兴,说家宅大房屋多容易走水,不得随意生明火。” 灵遥想了想,不平地说:“是任夫人跟大夫人说的吗?”这岂不是告状? “也许是无心吧。家里人多规矩就多,咱们只能听从,别告诉你爹给他添烦。”杜天漪把道理给女儿讲过,不忘嘱咐。她并非懦弱,而是有自己的处事准则:安分守己,与人为善,不生是非。 又过几日,灵遥听娘说温叔叔要离开沙州了。“谁都不愿离家太久呀。”杜天漪知道女儿舍不得。 灵遥反问:“温叔叔的家中有父母妻儿么?”杜天漪蓦然一愣,然后缓缓说:“他是自己一个人”那一定很孤单,灵遥忽闪着清亮的眸子。 阴绍携妻女送温玉成到城门外,两个男人谈笑话别,杜天漪牵着女儿跟在他们身后。灵遥自生病后第一次出门透气,小脑袋精神地转来转去望着大人们。杜天漪紧围披风,戴起的兜帽几乎遮住面孔,矜持不语。 阴绍一再感谢温玉成千里奔波,温玉成推辞了他赠的众多礼物,单人匹马潇洒上路。临行前他转向娘儿俩,弯身笑对灵遥:“叔叔没来得及教你新的功夫,巩固之前学的好不好?下次见面补偿你!” “您可要说话算话。”灵遥微微不高兴。阴绍和杜天漪直冲娇惯的女儿摇头,而温玉成认真点头道:“说到做到!”说完他抬起脸,关心地看了杜天漪一瞬,转身而别。 全家人目送他沿着宽广的戈壁远去,直至背影化成模糊的圆点。方要转身回家,一辆马车朝城门驰来。 灵遥瞥见,马车的窗帘掀起,车中人在向外张望。眨眼间,马车驶到她身旁,她扭脸一望,恰好与那人打了个照面,一双闪亮的黑眸映入她眼底。 “咦?”她一声惊讶,马车已匆匆超到他们前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娘,他来了!”她拽着娘指过去。 杜天漪愣了下:“谁?”她急着提醒娘:“托我捎信的那位小郎,您让我送饭给他。”“想起来啦。”杜天漪随口说:“真巧又遇见了,那是怎样一封信呐?” “信是我一直揣在身上的。”灵遥小小得意。杜天漪逗趣女儿:“最后还得靠曹家公子相助!”阴绍听着她们谈论,频频露笑。灵遥松开娘的手拉住爹爹,撅嘴“哼”了声,而后甜甜笑了。 隔天任夫人来找杜天漪闲谈,灵遥对她没好感,跑到院中荡秋千,听得见她们说话。“妹妹听说了吗?曹家接回来一个私生子,都十二岁了。”任夫人小声说。“哦。”杜天漪不爱打听。 灵遥近段时日渐渐了解:骑马载她到沙州城的少年曹恂,其家族亦是和阴氏比肩的世家,曹恂的父亲曹敬则任功曹之职,与爹爹职权不相上下。沙州顶尖的家族有四家,除阴氏外,还有索氏c曹氏及张氏,共同掌握着沙州的财富与权势。可是,她感觉出阴氏与曹氏私下并不和睦。 任夫人自顾自说道:“据说当年曹大人在外头跟一个歌伎相好,分开后歌伎生了个儿子,这些年一个人养着孩子,曹大人竟不知情。” 灵遥不禁竖起耳朵聆听。“那歌伎又穷又病,最近不知用什么办法,送了封信到曹大人手上。曹大人赶去时她已病重得说不出话,没几天就死了,于是曹大人带回了儿子,这孩子反而因祸得福了!” “唉”杜天漪叹几声没说什么。秋千越摇越慢,灵遥心中泛起波纹:曹恂和那个男孩居然是兄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重遇 深秋时节,天气晴好,阴氏阖家前往城外礼佛。沙州内外寺庙云集,家家户户虔诚敬佛。 灵遥听娘讲过,距城数里有座山名叫三危山,当年一位法号乐尊的沙门行经此地,见山上现出金光万道,状若千佛闪耀,对此大为震撼,遂发愿在对面石山开凿洞窟弘扬佛法。他四处化缘募资,艰忍地从无到有c由少至多,历经上百年的兴建,崖壁上佛窟连绵,蔚为壮观,人称“千佛洞”,成为远近闻名的圣地。 阴氏等豪族累世扎根于沙州,自然带头崇佛,纷纷捐出重金开建佛窟c兴修寺庙c布施香火,不但为来世积累功德,也是显示家族实力的一种手段。她还听说,千佛洞中有好几个洞窟是阴氏修凿的,窟中彩塑佛像庄严慈悲c栩栩如生,四周墙壁遍绘讲经说法图,不留一丝空隙。 除此以外,豪族里往往有一些极具虔心之人出家修行,这些家族均建造家庙作为供养,为家族祈福。千佛洞脚下流过一条宕泉河,是戈壁中难得的水源,沿河流两岸分布着大小寺庙。阴氏的家庙悲月庵位处偏上游之地,住持比丘尼定慧是阴绍的姐姐,已出家多年。 出发前,阴氏同族长辈同辈们齐聚,一大家子按尊卑长幼站立。与她并排的阴灵迦忽地挤开她,蹦到阴绍面前,脆生生问:“爹爹有没有瞧出灵迦长高啦?” 阴绍抚髯呵呵笑道:“当然,而且灵迦长得更美丽了。”他是好脾气的人,对每个孩子都很宠。 阴灵迦得意地一笑:“那我跟妹妹谁更美?”所有人不禁愣住,这个问题实在刁钻。灵遥心内则暗暗承认:姐姐的穿着确实很美,鲜艳的间色长裙,拼接绛红与明黄的彩色条纹。相反,自己的衣裙多是娘喜欢的素色。 阴灵迦的母亲,二夫人朱氏出来拽回女儿,向阴绍c索夫人和杜天漪道不是:“灵迦太不懂事。不过,她有段日子没见到大人,想念得紧。”听上去似乎夹带着别的东西。 “小孩子说的是真心话。”索夫人没有责怪:“我看有点道理,大人您以为呢?”阴绍笑而不言。 阴氏车队浩浩荡荡,所经之处百姓们无不恭敬地避让。马车里,杜天漪问女儿:“要不要给你做几身像姐姐那样的鲜亮衣服?”灵遥使劲摇头,姐姐固然美,但也许并不适合自己。 她看着车窗外的天空,觉得姑苏的天空,总飘着浅灰的雾气;而沙州的天空,即使晴空万里,也隐约被沙的颜色笼罩。 北风渐起,越吹越劲,她听见一阵阵沉闷地“嗡嗡c隆隆”声,仿佛从远处的地底翻滚而来,不由往娘身旁靠了靠。 “别怕。”杜天漪揽住女儿,笑着说:“千佛洞附近还有一座鸣沙山,那是一大片的沙漠,大风一吹沙子便发出响声,我们听到的就是从鸣沙山传来的声音。你肯定想不到,沙漠中有一弯清澈的月牙泉,泉水很甘甜呢。” 灵遥向往地说:“娘也没去过,怎么这样了解?”“在姑苏时你爹给我讲了无数遍,我都能背下来啦。”杜天漪眉梢挂着甜意。“爹爹为什么不给我讲?”灵遥不乐意了。杜天漪呵呵笑道:“那时你还在襁褓中,听得懂什么?” 将近正午,灵遥远远望见层层殿宇缀于山壁之上,雕梁画栋精美得与地面建筑无异,车队已行至千佛洞。洞窟间还搭着脚手架,工匠们穿梭其中凿凿打打,营造着新的洞窟。 在众多仆从环绕下,她和娘跟在爹爹及诸位夫人兄姊的后面,沿着洞窟间架设的栈道c走廊,登上属于阴氏的佛窟。 窟中光线暗淡c香烟缭绕,她位居后排看得不甚分明,只是怀着敬重的心情,随大家行礼跪拜。她注意到,门口两侧墙壁下方绘有盛装的俗家男女,双手合十做拜佛状,旁边书写有阴氏先祖的名字以及供养佛窟的来由。她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与他们竟是血脉相连的。 “咱们阴家近几年发展兴旺,全靠佛祖庇佑。”拜过自家几间佛窟,索夫人对阴绍说:“大人不想新建一间佛窟吗?曹家正修着呢。” 阴绍欣然道:“我早有此念,待忙过这一段,要好生开始准备了,我希望同时为沙州百姓带来福泽。” 而后,阴绍带儿子们骑马兜风,沙州边陲之地,世家皆重视锻炼体魄,以守卫家园抵御外敌。女眷们到悲月庵休息,定慧以茶点招待她们,虽是出家人,举止仍有世家做派,连索夫人都对她客气有加。 灵遥规矩地跟姐姐们坐着,心飞到父兄们身边,好想和他们一道骑马飞奔,去看一看鸣沙山“你以前没吃过这些好吃的吧!”她的思绪被拽回来,阴灵迦一边抓葡萄干,一边跟她炫耀沙州样样都好。 几位夫人关心起杜天漪的病,朱夫人说:“妹妹抱病服侍大人,真是辛苦啊。”“是呀,倒显得我们姐姐俩很闲。”任夫人应和道。“看来得劝大人少去四夫人那里了。”索夫人谨严地说。 杜天漪只作听不懂,对夫人们谦逊而小心,话也不多说。然而,她是年轻貌美的新来者,且不会刻意讨好拉拢,很容易招来女人们的嫉妒与忌惮,少不了明里暗里的绊子,只得堵在心里。 她的身体好像落下了病根,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女儿则健康有活力地成长着,在小院里勤练温玉成所授的武功,愈见矫捷灵动。阴绍体谅地让她进自己的书房翻拣,用读书排遣烦闷。 她常在丈夫不在家的白天去书房,免得留下影响他的话柄。灵遥磨着娘才被带到书房,娘不许她乱碰爹爹的东西,她看着娘在书架前仔细挑出一册书,捧在手中翻开,微微笑的样子,格外地美 沙州几大豪族共依共存了百多年,彼此通婚,互为姻亲,不管私下是否有龃龉,每个季节都会轮流举行筵宴,几家人齐聚以增进情谊c常保友好。冬至将近,这一次的筵宴轮到了曹家。 各家对筵宴都很重视,平日薄施粉黛的杜天漪用心梳妆一番,也为女儿戴上珠簪项链,对女儿说:“娘不能陪你在一起,你要懂事。”宴席上男人c女人和大一些的孩子们都是分开的,既是男女内外有别,亦便于各自圈子的交际。 “你听说过曹家大公子曹恂么?”赴宴路上,阴灵迦又向灵遥显摆:“每个人都夸他是咱们这一辈最优秀的男子!”她脸上搽粉c唇点胭脂,打扮得像大人一样。 “我们来沙州时遇见过他,他帮了我们。”灵遥简简单单地说。“呵,你没认错人吧?”阴灵迦有点意外,撇嘴说不出什么来。 曹氏府第外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男女宾客分开从正门两旁进入,曹家男女主人亦分别携子女在门前迎接。“曹恂在那边哦。”阴灵迦伸着脖子往男宾一侧看,却被人来人往挡得根本看不见。 府内灯火辉煌,宽敞气派,仆从众多,灵遥感觉这里比自己家还要大一些。阴家二小姐,二夫人年已及笄的女儿阴灵逸领着两个妹妹拜见各位夫人,灵遥看见娘文静地立在索夫人身后,礼节性地笑着,见了女儿则调皮地眨眨眼。 然后,女孩子们聚到后花园的花厅中。这群少女的中心,是索夫人的娘家侄女索静君,才十来岁年纪就能让大家围着她转,娇蛮如阴灵迦,也热络地凑近她。 “我好像没见过你呀。”索静君骄傲地看向灵遥。阴灵迦替妹妹答道:“她是我家四夫人的女儿,刚来沙州不久。”“哦。”索静君毫不热情地笑了笑,再不理会灵遥。 灵遥有些无所适从,女孩们聊的话题她不懂也不感兴趣,插不进去一句话。她默默低头用饭,听她们议论谁的衣裙精美c谁的首饰名贵,唯一耳熟的是曹恂,大约所有女孩都对他有好感。的确,那日短短一遇,她对他的印象也极好。 花厅外响起轻轻几声咳嗽,灵遥心一动抬起头,看到有人慢慢踱来,恰是她想到的人——托自己送信的男孩。男孩成为曹氏骨血以后,已非当日寒酸模样,穿着崭新的石青色绸衫,发髻盘得光滑。但是,他的脸上仍是沉沉的病态,显然病还没好。“那人是谁?”有女孩问道。 “曹家新来的病秧子,叫曹怿吧?”索静君快人快语,引得众女孩一阵笑,连他的妹妹曹怡也跟着乐。 曹怿恍若没听清,朝女孩们笑着点了点头。“听说他只比曹恂小一个月,两兄弟可真不像。”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瞧不上他的出身:“真是一朝飞上枝头啦!” 灵遥听不下去,这些话太刺耳。她悄悄起身,出了花厅向他走去,为什么别人都认为他交了好运?谁能理解他失去母亲的可怜? 曹怿背手而立,就这么等着她来到面前。“我听说了你的事。”她不知如何表达好:“请节哀顺变。”“哦,没关系。”他居然是颇为无所谓的表情:“我本没指望你能把信送到。” 莫非他在强忍难过?她关心地问:“你是不是还不太适应这里?”“你不也是?”他犀利地反问一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从小四处流浪,到哪里都适应得很!” 她不说话扭开脸,结果瞧见女孩们冲他们指指点点,索静君不高兴地皱着眉,像是不满她私自离席。“你猜她最在意的是什么?”他忽地问她,下巴一扬指向索静君。 她摆头猜不出,凭什么要跟她们站在一起?“是脸面!”他深奥地用手指一点脸颊,提议道:“我们不妨离她们远一些。” 她正有此意,于是跟他躲开她们的视线,拐进另一处院落。走得快了,他又连咳几声,令她想到同样生病的娘:“你的病还没好呀?”“我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大概好不了。”他不在乎地说。尽管寥寥几句,可她能品出他和他母亲贫穷多病的过往,有多么的苦。 “啊哈哈”一群男孩的哄笑声盖过他的声音,他们俩一齐看过去,院中有一棵在沙州少见的高树,树下围着几个少年,其中一个是她二哥阴灵远。 她大致认齐了家中成员:二夫人朱氏生有次女灵逸c次子灵远和三女灵迦;三夫人任氏生有长子灵途。 灵远和灵途一个十三岁个十四岁,关系却实在谈不上友爱,她总共也没跟哥哥们说过几句话。 一条狗汪汪叫着在少年们身周蹦跶,她顺着众人视线,见高处树枝上伏着一只小小的野猫,棕黄的毛色斑驳而杂乱。 那条狗时不时跳起来抓挠树干,做出要爬树的样子,叫声更大,小猫怕得往树枝前方挪蹭。又细又长的树枝,一动便颤颤摇晃,将小东西吓得够呛。 “野东西怎么还不跳下来?”大家咧嘴乐着,看来是他们故意放狗把小猫一步步逼到树上,以此取乐。阴灵远踹了一脚树:“别急嘛,我看这畜生不是被晃下来,就是树枝断了摔下来。” 嘈杂之中,小野猫发出“咪呜c咪呜”地哀叫,灵遥听得分明,忍不住跑上前去。“管什么闲事嘛。”曹怿嘟囔一句,没有跟上她。 “二哥,你们别吓唬它了。”她冲到阴灵远身边制止。他们正在兴头上,被妹妹一搅,阴灵远顿感没面子,不耐烦道:“去去去,一边玩去!” 她站着不动:“干嘛欺负弱小?”“从外边溜进来的野东西,脏了吧唧赖着不走,我帮曹家清理出去不行吗?”阴灵远黑着脸辩解。 她仰头盯着可怜的小猫,突然一跃而起抱住树干,蹭蹭向上攀爬,眨眼间窜上去丈余。人和狗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这位世家小姐竟然身手矫捷c性子又这么冲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相救 “喂,你快下来!”阴灵远冲灵遥嚷嚷,怕她给自己闯祸。“爬得比野猫都快!”有男孩啧啧地说。 她很快爬到枝干的分叉处,距地面已有数丈之高。往下一看,众人都张大嘴巴瞪着自己,不免心里打鼓,腿有些软。于是她一只手抱住树干,另一只手伸向树枝那一头的小野猫,轻柔地说:“来我这边吧,我带你下去。” 可是,小野猫受惊过度,绿眼珠转来转去,一动不敢动。它好可怜,其中一只耳朵还缺了一角,只剩下半只。 “乖乖,过来。我不会欺负你的!”她笑眯眯哄它,试着迈出脚轻点在树枝上,向小猫靠近一步。 树下又是一阵惊讶地喧哗,真是添乱。她集中精力,弯下身不断招呼小猫,在笑容的感召下,小猫对她有了信任,慢慢朝她挪过来。 当小猫终于蹭到她脚边时,她捞起它放进怀里,准备顺树干溜下来。意外地是,细长的树枝禁不住方才的晃动,忽地从她脚下折断了。她霎时跌落,自己还没叫出来,男孩们反倒哇哇大叫。 灵遥没有慌乱,马上运起一口气,手脚展开做出轻功动作,按照温叔叔教的招式可确保落地无大碍。不料又出一个意外,裙边被一段树枝勾住,一下改变下跌的轨迹,她头下脚上地直接栽下去,没时间再做调整,脑子里腾地懵了。 在这关头,一双手抓住了她,稍微减缓下跌落的速度,但已来不及将她托住。“扑通”一声,她仰躺到地面上,不对,在她下面好像还有一个人。 立刻,头顶上冒出大大小小的脑袋把她包围,除了那些男孩子还多了大人们。她摔得很疼起不来,人们七手八脚拽她起身,却不是关心她:“曹公子有事吗?曹公子活动一下,是否摔到筋骨” 她转身去看用身体挡住自己坠落的人,若没他出手,恐怕摔得更惨。“阴姑娘没摔伤吧”进入眼帘的竟是曹家大公子曹恂,他刚被扶起,嘴上冲她微笑,眉头则紧皱着捂住胳膊,明显被她砸得不轻。 他听到闹声以为男孩们打架出来劝阻,正好看见她从树上落下,想也不想就飞身救她。更在无法避免她跌倒的情况下,主动垫在她身下。 “我,对不起”她感激而抱歉,想过去了解他的伤势,被担心他的大人们隔开。女眷们纷纷赶来,一位贵妇在仆人搀扶下抹着泪走得飞快,不用猜便知是曹恂的母亲。 “哟,这风头出的。”索静君和女孩们也来围观,瞥她一眼说起风凉话。 曹怿一直立于原处观望热闹,看到哥哥和她摔落无所动容,此时神色中微微有点不屑。转身欲走,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女孩单独坐在石凳上,轮廓与索静君颇为相像。 他略一思索走向女孩,女孩转过头,有点防备地看着他 大家光顾着关注曹恂,忽视了灵遥,她也不喊痛,独自揉着身上痛处,忽然被揽入一个温香的怀抱。“淘气的丫头,吓坏我了!”娘的泪水蹭到她脸上,心疼地亲了又亲:“为什么要爬树?你是娘唯一的珍宝啊!”。 小野猫从她衣领中钻出脑袋,贴着她叫得欢快,她回答:“为了它,它好像没有娘。”娘看了看女儿和脏乎乎的小猫,把她们抱得更紧。 曹恂被一大群人护送进屋时,不住回头寻找灵遥:“阴姑娘好吗?她一个姑娘家,摔了比我要紧。”实际上,他摔伤了筋骨,却几乎不提自己的伤,反过来安慰母亲c牵挂灵遥。他并不知道,灵遥正在另一间屋中,受到索夫人训斥。 “成何体统!把阴家的脸丢到这里来了!又让我们欠了曹家的人情。”索夫人很生气,连带着斥责杜天漪:“你如何管教的女儿?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索夫人的怒气一大半来自阴灵远母子的挑拨,灵遥摔下后阴灵远不管妹妹抢先跑回来,跟朱夫人一齐向索夫人撒谎,辩称是灵遥调皮爬树捉猫,自己实在阻止不了。 杜天漪没有辩解,始终双手搭在女儿肩头。灵遥再不服气,也不敢越过娘跟索夫人抗辩。挨完训退出去,娘小声对她说:“别往心里去,你做得对。” 灵遥理解娘,忍住委屈的泪,因为在这个生疏的家中根本说不清是与非。她指望爹爹明辨真相,站在娘和自己一边。然而,临走前她见到爹爹强作笑脸,向曹恂的父亲曹敬则赔礼道歉,她明白自己令爹爹很没面子。 小野猫已认准她,刚才守在屋外等她,现在赖在她脚边跟着她走。她抱起小猫,决定带它回家。 爹爹大约真的生她气了,好几天没去看她和娘,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听娘断断续续提起阴氏与曹氏不睦的缘由: 沙州郡治最高官位为太守,由于是边陲重地,向来由皇族担任。但历任太守多是挂名,一则有人不肯远离权力的中心,常居京城不走;一则有人遭到疑忌,被召回京城不再放回。于是,实权往往落入太守以下的官员手中。 仅次于太守的官员是长史,掌管郡中钱粮兵马等要务。其次是功曹一职,主要负责人事,亦参与各项政务。此外还有都尉c参军等要职,均由沙州豪族们轮流把持。因此豪族间既有合作,又有竞争。 现任沙州太守年过六十,多数时间待在京城享乐。他任命阴绍之兄为长史,曹敬则为功曹。阴绍之兄去世后,曹敬则以为自己理应升为长史,不料太守让阴绍继任,自然令曹敬则对阴绍不服气,时时想取而代之。 曹氏和阴氏的另一桩纠葛来自阴绍的姐姐定慧。定慧俗名阴纹,阴绍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因而倍受娇宠,到适婚之龄被许嫁于京城贵族。谁知她早与曹敬则的哥哥互生情愫,这对年轻人为摆脱安排的婚事,竟离家私奔。 两人一路向西逃至西域,没多久,曹家公子不幸染病身故。阴家接回悲伤欲绝的女儿,而曹家运回儿子的灵柩。阴纹坚持不肯再嫁,就此落发为尼。两家闹得很不愉快,曹家认为阴纹害死儿子,阴家指摘曹公子害了女儿。后来表面上虽然和解,二十多年来却未再通婚。 这两个家族一直在暗中较劲,谁也不肯落于对方下风,阴绍自然不乐意女儿一再接受曹恂的好处。 娘依然精神不济,灵遥乖巧地劝娘卧床睡下后,招呼小野猫一同溜出小院。爹爹不来看她们,她就拦下爹爹。 一般爹爹进家门以后,先到正房与索夫人说话c吃饭。她守在连接前院与内宅的门边,假装玩起蹴鞠,叫小猫躲到门旁石墩后面,若是其他家人瞅见它,肯定嫌恶地轰它走。 她管它叫小沙,因为它生在沙州,而且和自己一同长在沙州。小沙这些天跟她同吃同住,长了不少肉。 彩色皮鞠被她踢得很高,兴致一来翻个筋斗也能用脚稳当地接住,可是要小心别被人看到惹来大惊小怪。就这样在嗖嗖冷风中玩了好久,小沙“喵”地跳起来,门外响起车马声,爹爹到家了。她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嘘,静守在门后。 阴绍如常走进内宅,小女儿忽地窜到面前,两边脸蛋冻得红扑扑的。“阿遥,为什么不在屋里待着?外面很冷。”他仍是宽和的态度,看来不像生女儿的气。 大眼睛迟疑地眨了眨,灵遥慢慢说:“爹,我闯祸跟娘没有关系她这些天身体还是不好”她说得乱七八糟,既不太像请求原谅,也不像灵迦那样撒娇。说完她合住嘴巴,眼神固执,她并不稀罕跟别人争爹爹,这么做是为了让娘宽心。 阴绍皱起眉,想一下说:“我这就去看她。”他让仆人向索夫人禀报,拉着女儿奔向西偏院,小沙轻轻跟在后边。 索夫人出屋迎接夫君,得知夫君去看四夫人,十分不快:“又乱了规矩!” 她自认为不嫉妒丈夫纳妾,总比曹敬则不纳妾却在外边跟歌伎有私生子体面。但是她很注重家中规矩,所有人都应在她的安排下一板一眼行事。她无法容忍规矩有任何违背,比如夫君违反先正室后侧室的顺序,就是极大的错误。 杜天漪咳了一阵,用手帕掩口。阴绍恰好领着女儿进屋,关切地接过手帕,她的手往后一缩,却没能拽过阴绍。阴绍心疑地低头,掌中的手帕摊开,溅着淡红的血迹,她开始咳血了。 灵遥忽然“哇”地哭出来,第一次想到“死”这个可怕的字眼,好怕娘哪一天离自己而去。阴绍搂起女儿,和杜天漪一齐哄她:“不哭c不哭,阿遥不要乱想,娘好好的呢” ‘ 她躺在爹爹膝上,娘温暖的手抚着她的脸,倦乏的笑容依旧美丽,暂时驱散了她的惧怕。爹爹没多久就起身离开,对天漪母女已足够偏爱,他还要去看望索夫人。 灵遥没有挽留爹爹,她已接受他不再属于娘和自己 沙州的隆冬,地冻天寒c风劲多雪,与江南阴湿的冬日截然不同。只要屋中生足炭火,穿上厚厚的棉袍,便可隔绝室外的寒冷。杜天漪病情未再加重,尽心抚育女儿c与夫人们相处。 灵遥每日得去正房,和阴灵迦跟一位女师傅学《女诫》c《女训》和《列女传》等书,这些全是教导女子如何为人持家,女师傅要求她们熟记于心。 她毫无兴趣,远不如娘教她的诗文有趣。不过,她总能背得很快,当阴灵迦迟迟背不下来而头疼挨说时,她可以得空透过窗缝看外面的飘雪,心中却哼起夏日的歌谣:“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她不愿一天天被局限于大宅之内,渴望出去把沙州内外走个遍。 不久新年到来,各家欢庆之余,又聚在索家宴饮。阴氏和曹氏同时抵达索家,灵遥看见曹恂曹怿兄弟俩并肩而立,他们身高相同,一个神态明朗个病容阴郁。可曹恂仍然端着受伤的胳膊,用布带悬在肩上,令她内疚地躲开他的笑容。 “弟弟也挺俊的,就是有点冷。”阴灵迦小声跟她说,捂嘴嘻嘻地笑。 女孩子们照例凑在一起,索静君在自己家更是骄傲,所有人都顺着她的话题聊。灵遥打定主意要老实待到最后,不给娘生事。 “我们家稍作装饰了,咱们逛逛也好。”用过饭索静君邀大家散步,加上一句:“不过没有那么高的树可爬。”这分明在讽刺灵遥,阴灵迦和其他女孩笑着看她,灵遥笑得无所谓,娘说不要理会那些口舌。 索静君带着女孩们走进花园,介绍摆置精巧之处,遇到曹怿迎面走来。他有礼地让到一旁,索静君斜过眼打声招呼,别人也不怎么搭理他。在后边的灵遥经过他身旁时,冲他摆了摆手,他回以狡黠地一笑,快步走开。 有件东西从他身上掉下来,她叫了他一声,他走得太快没有听见。她捡起来,是一条绣帕,应是闺中之物,他为何有? “什么事?”哪里都缺不了索静君,她走向灵遥要过手帕。“曹二公子揣着姑娘家的绣帕,谁给的呀?”有人好事地说,纷纷谈论开来。女子把绣帕给男子,谁都知道是定情的含义。 灵遥见索静君摊开绣帕,俏脸耷拉下来,朝女孩们看过去:“丽君你出来!”一个长得有几分像索静君的女孩,胆小地绕到前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报复 灵遥认出这个女孩叫索丽君,是索静君的异母妹妹,和姐姐性格正相反,内向得很不起眼。 “这是你的绣帕?”索静君质问妹妹,绣帕上绣着她名字中的“丽”字。索丽君胀红脸说不出:“嗯,那个” 索静君掐住她的手:“你羞不羞!”竟然把绣帕送给低下的曹家私生子,而且当着许多人的面被发现,太给自己丢脸了。“姐姐不是这样的。”索丽君试图解释,索静君根本不听,气得拽她往回走。 这下逛不成了,女孩们窃窃私语地回去,一些不服索静君的女孩暗自高兴,谁叫她总是高高在上? 灵遥也觉有点好笑,正准备跟随大家,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曹怿从后面的假山石探出脑袋,又蹲了下去。她于是停下等众人走散后,绕进去轻声问:“绣帕是怎么回事?”“索小姐主动相赠。”曹怿站起来,微现得意。 “哦?不像呀。”她不太相信,难道索丽君喜欢他?他边咳边笑:“讨姑娘喜欢很容易,尤其是那类从来没人喜欢的。” 她头一摇,完全不理解。他讲了个大概:上次在曹家时,他接近了落单的索丽君,夸赞她文静貌美,又显出自己病弱的可怜。部分出于同情,部分出于被男孩注意的喜悦,她对他产生些许好感。这次到索家他趁她一个人时再度见面,交谈时他咳嗽不止,她关心地递上绣帕,他赚来绣帕后便故意丢到索静君面前。 实际上,他的目的是让争强好胜的索静君丢脸,用来报复她对自己蔑视与讥讽。 “你这是欺负人家!索丽君又没过错。”她认为他的行为很过分,想起他说过索静君最在意脸面,心眼儿真是不少。 曹怿不屑地撇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对错之分,我没偷也没抢。”“你骗了索丽君,应该向她道歉!”她为索丽君鸣不平。 “你们在这里啊。”即将开始的吵嘴被及时打断,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到曹恂站在假山石外侧,她立即没话说了。 曹恂先向她一笑,而后对弟弟说:“在宴席上一直没看见你。你身体较弱,不适合在外面久待。”“多谢哥哥关心。”曹怿也马上变了个人,抓着脑袋说:“我成天憋得难受,总想到外边透气。”这倒也是她的心声,他的话题转变得够快的。 “等天气变暖,你的病和我的伤好了,我们一块儿出门练习骑射。”曹恂宽慰他,见灵遥负疚地低下头,忙说:“阴姑娘别往心里去,我早就没事了。” “我还没向你道谢,还有道歉”她抬头拘谨地笑了笑。曹恂赶紧摇头,那本是自己应当做的,接着黑眸一亮:“过几日上元节有闹花灯的习俗,就能出去玩了!” “我也能去吗?”灵遥期许地问。“当然,咱们或许还能碰面呢。”曹恂活泼地说,又笑看向弟弟。曹怿也在微笑,却给人不冷不热的感觉。 灵遥没再跟他们多聊,回到女孩们的聚处,从阴灵迦口中听说,索丽君被索静君拉进小屋里骂了很久,哭得一塌糊涂。她对曹怿的不满更增几分,可又不好跟任何人说实情。“你跟他走得挺近的,小心别做出那种不体面的事。”阴灵迦加上一句告诫,听上去十分别扭。 接下来几天,杜天漪不停地被女儿念叨上元节,在江南时又不是不曾过节,但她体谅女儿憋在家中的束缚。世家女眷一般乘车或坐在楼阁上观花灯,她特意请求丈夫允许她们步行。 灵遥自是快活不已,上元节夜幕降临,全家人一齐吃过元宵,跟她以往在江南吃的汤圆味道颇有不同。城中爆竹响声连连,烟花不时腾空而起,街道两侧挂满花灯,母女俩戴着遮面的帏帽,在一名家丁的护从下走进欢庆的人群。 沙州的节庆,云集了天南地北c西域中原的人,许多人提着灯笼c戴着面具。前面是一伙胡人杂耍卖艺,他们在骆驼的驼峰上铺设一张圆案,美丽的胡姬在圆案中央起舞,圆案四周围坐着胡人吹拉弹唱,竟能稳稳地保持平衡。 她拉着娘兴冲冲地边走边看,帏帽甩到脑后露出可爱的脸蛋。突然,一团烈焰朝她扑来,她吓了一跳,忙张臂把娘拦在身后,火焰倏地又缩回去。她看过去,一个大汉张开嘴把火焰吞进去c喷出来,冲她咧嘴哈哈大笑,原来是表演戏法。 杜天漪抚胸虚惊,小小的女儿居然懂得保护自己了,心中很感动。走了一会儿,她感到累了,便到街边茶肆点一壶热茶坐下歇息。灵遥根本坐不住,立在门口望着街市。 她看着女儿,视野波及女儿斜前方的人流。须臾,一盏浅黄色灯笼从各异的花灯中闯入她眼里,清冷而特别,越来越近地飘向她。 她霍地站起,却见女儿跳过去笑着说:“曹怿,果真碰见你了!”提着浅黄灯笼正是曹怿,她只在旅途中的客栈见过状若乞儿的他一面。这孩子个头窜得挺快,跟自己将近一般高了,围得严严实实,苍白的脸色不知是病还是冷。 曹怿视线飘忽,似乎对节庆没那么关注,拿灯笼的手向灵遥晃了晃算是打招呼,然后礼貌地跟杜天漪说:“夫人好。”“曹恂呢?”灵遥奇怪曹恂不在。 他一咧嘴:“我哥应付那帮女孩呢,忙不过来。”她能想出几家人相遇时,喜欢曹恂的女孩们把他包围,而他一一友善相待的情形。娘的身体恐怕不能再多走,正好遇上曹怿,是不是能有机会?她征询地瞅向娘,再看看他。 杜天漪如何猜不出女儿心事:“还没玩够么?”“娘,我再走一段嘛”灵遥拉着长音说。 “你呀你。”杜天漪不忍打击女儿的渴望,笑视曹怿:“那么,麻烦曹二公子了。”“哦,阴姑娘跟着我就是了,稍后带她回来。”他一口答应。 女儿开心地蹦到他身侧,她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冷意,就好像把女儿交给他会发生什么不测不,她摇首制止这不详的念头,叮嘱他们小心。 灵遥跟随着曹怿,无非是问他去了哪儿玩c吃了什么好吃的。他说得简单乏味,不过没有关系,那边挂的一串灯笼上面写着灯谜,猜中还有小奖品赚,好多人围着猜谜,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她跑上前看,灯谜并不简单,一个也猜不出来,别人一样在抓脑袋。曹怿慢吞吞跟上来,到她身旁站定,一眼浏览过去,忽然略提音量,道出一个个谜底。 “哇!”大家发出赞叹,她表现得比他得意:“你好聪明!”他收获一堆文具女红之类的小玩意,随手给了她,无所谓地说:“我走过许多城镇,不少灯谜都是相近的。” 她喜滋滋捧着那堆玩意,没听出他话中的漂泊。直到走至一处酒楼前,店家为了博个彩头出来发放粥饼,一大群乞儿蜂拥去抢,你推我搡,吵闹得盖过爆竹声。围观的人们轻视地笑着,没有几个人真心怜悯他们。 曹怿一路对热闹毫无兴致,居然停下脚步,偏过头投去目光。她霎时觉出,眼前所见仿佛与初遇时他被客栈小二驱赶的一幕重合,也许这使他回想起过去的生活。 他的表情平淡没有变化,她看不出什么来,几个乞儿从他俩身旁跑过,他忽而伸手揪住其中一个男孩不放。那孩子跟她差不多大,叫唤着想挣开他。她也对曹怿不解:“怎么啦?” 曹怿对男孩嘲讽地笑:“想拿东西,不是这么个拿法。”顺着他的视线,她见男孩手中竟攥着自己挂在腰间的荷包。原来是个小偷,经过她身旁时拽掉荷包,她丝毫未察觉到。 “您大人有大量,放了小的吧!”男孩立刻说好话,将荷包还给他们,一看就是在街头混得久了。曹怿倒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不想被人发现,何不换种方式?” 他说着抬手一晃,她还没看清他要干什么,他已收回手,变戏法一般捏着一块碎银子。男孩低头“啊”了声,这块银子是从他怀中摸出来的,快速得完全不及防备。 他的手法实在巧妙,她诧异他为何有如此本领,莫非也做过类似的事疑惑地眼神移向他,他反应过来不禁松手,男孩一溜烟跑了。 灵遥急忙扭转无礼地想法,和他一道走开。她盯着他手里晃动的浅黄灯笼,想找话说却各种语塞,他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他十分不简单。他同样不发一语,蓦地从她抱着的东西里拿起一张面具戴上,颜色惨白阴森。 杜天漪等得有些急,正要带家丁去找女儿,两个孩子及时地从人群中钻出来,顿时令她放下心,方才怎会有那种念头? 然而,女儿像是不太兴奋,曹怿则戴着诡异的面具。“你们玩的好吗?”她含笑道:“谢谢曹二公子了。” “嗯,很好呀!”灵遥露出笑容。曹怿摘掉面具,牵起嘴角。“看来我又迟到了!”这时,曹恂气喘吁吁跑来,他刚摆脱那些女孩,遗憾没能陪他们俩逛。 “哥哥你真操心。”曹怿有点讥笑他。“哎,我是私心想躲她们,结果没躲过去,你也不帮我解围嘛。”曹恂无奈地摊开手,现出俏皮的一面。他很快又像个大人似的,和弟弟送母女二人回府才告辞。 灵遥没跟娘说曹怿的特别之处,杜天漪自然也不提自己的惧怕。 冬去春来,沙州的春日风沙漫天,伴随着城外鸣沙的轰响。经过精心筹划,阴氏家族动工开建一座新的佛窟,佛窟选址在千佛洞山崖的高处,规模胜过家族修造的各座佛窟,从凿山c筑造到塑像c彩绘等等,耗时数年才能建成。 由于阴绍身居长史,开工之日请来高僧讲经说法,远近宾客纷纷到访,名义上为沙州祈求福祉,实则凸显阴氏的地位。 主人与宾朋均坐在帐幔之中。索夫人很满意:佛窟的位置高于曹家,今日的场面也压过曹家。“我们要被画到佛窟里面啦。”阴灵迦欣羡地跟灵遥嘀咕,全家会像先人们那样成为壁画中的供养人,得到后人敬仰。 灵遥没觉多骄傲,谁知道壁画能保存多少年?说不定后人早不记得他们是谁。她比较在意娘,娘被风沙吹得神色疲倦,不时忍不住轻声咳嗽。她神情不乐,直到看见随父亲前来的曹氏兄弟,虽然曹敬则心中对阴家的排场不满,可是曹恂依然朝她笑得明朗,驱走她的忧心。 阴灵迦美美地拍她:“曹家大公子对我笑呢!”灵遥不再看曹恂,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阴灵迦的同母哥哥阴灵途白了妹妹一眼,嫌她偏向曹家人。 灵遥四处观望,还见到一些异国使节,从大人们的谈论中有所了解。沙州邻近有大小数个部族c国家,立国之初王朝通过击败结交等方式将其一一收服,维持了多年的平稳,相互间还算礼尚往来。 身着汉家衣冠的使节,来自西域小国高昌c于阗,两国与中原渊源颇深,对中原敬慕有加,自愿称臣朝贡。旁边有几人相貌黝黑精悍,斜披着毛皮长袍,是吐蕃的使节。吐蕃位居高原之上,勇猛能战,近些年快速扩张,逼近沙州的南部边缘,与中原摩擦不断,将来或成一大敌患。 还有一些人是胡汉混杂的装扮,翻领窄袖的长袍,有的人剃头辨发,有的人盘着汉式发髻。他们是马背上的骑兵突厥人,曾经广阔的疆域囊括草原与西域,最强盛时实力强于中原,在双方中交战胜多负少。最后突厥发生内乱引发分裂,被中原一举击溃,一部分突厥人逃向更西的地域,一部分留下来被迫臣服于中原,向中原献纳人质。当年沙州豪族的先辈们,在数次战争中立下功勋,为家族挣下基业。 这几年咄利可汗即位以来,突厥国力逐步恢复,尽管继续对中原顺从,却交好于吐蕃,施压于小国,渐显企图之心。 阴绍邀请诸位使节观礼,缘于各国皆尊奉佛法,他怀有以此来加强友好c化解矛盾的苦心。至于这些国家能否在佛法感召下收起野心,就不得而知了。 她留意到曹怿也在观察他们,手指搁在下巴上,似笑而非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出行 开工仪式之后,宾主继续切磋骑射技艺。在开阔的空地上,由近至远竖起一根根木桩作为靶子,骑手们乘马驰过射箭,比试骑术与箭术。 这不是简单的休闲,不那么驯服的突厥和吐蕃本就擅长于此,渴望借机掀翻中原壮大自己声势;而沙州豪族也不容怠慢,全力维护中原的优势,不过王朝承平日久,较之当初已退步不少。 阴家兄弟灵远和灵途跃跃欲试,两兄弟谁都不愿落在对方后面。曹恂在阴绍的招呼下谦逊地上马,曹怿由于体弱留在席上,看得并不专心。 灵遥探身前倾,好奇而认真地观看。她能骑马,也可以张开小弓,两相结合就不会了,更别说射中靶子。 较量中,突厥及吐蕃骑手尽显马背上弯弓的实力,屡屡正中靶心,阴氏兄弟能力平平,水平明显不及。相反曹恂发挥出色,驭马灵活,控弓娴熟,行动中不慌不忙,表现出超越十三岁年龄的素质。最终他与那几名异族骑手不相上下,压住了他们暗藏的企图,宣示沙州后继有人。 “真棒啊!”阴灵迦拍手称好。索夫人不快地板起脸,朱夫人立刻拍打女儿。阴灵迦不乐意,一看索夫人的表情就不敢出声了。 灵遥则在心里叹服,从曹恂身上仿佛见到温叔叔的影子,将来他的武功会像温叔叔那样精湛。她转头向娘,娘脸庞浮现浅笑。她猜娘肯定也想到温叔叔,温叔叔会来看望她们么? 阴氏兄弟沮丧地下来,相互埋怨各自的不是。曹恂被所有人瞩目,脸上兴奋却一闪即逝,换成矜持的神色。他顾及主人家的感受,不好位居人上。阴绍夸奖他,他诚恳地说要多向长者请教;使节们纷纷恭维,他再三推说只是运气好。 他生于富贵,一直比别人优秀,反而从不见一丝傲气,着实不易做到。灵遥视线所及,唯一不关注曹恂的是曹怿,他半张着眼好像很困,眼缝中瞳仁漆黑。 灵遥回家一进屋,小野猫小沙便从衣柜跳到她肩上,沉甸甸地令她后背一弯。小家伙能吃能睡,快变成小肥猫了,棕黄色的毛又亮又顺。 “小沙别闹啦。”杜天漪笑着训它。“都是娘惯的它呀!”灵遥跟小沙碰了碰脸,明明是娘爱喂它好吃的。 就算对这个家再没好感,日子一久她也逐渐习惯住在沙州。这里有小沙c有还没去过的鸣沙山月牙泉,还将有很多 不久,阴家二女儿灵逸远赴京城。几位皇子陆续成年,皇家将遴选贵族女子为其相配,官宦人家无不把适龄女孩送去参选,曹氏c索氏和张氏也都送去族中女子。 但阴灵逸并非嫡女,即使中选顶多封为侧妃。家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当初曾有阴氏女子入宫为妃得到宠爱,为家族带来诸多好处,阴氏得以在地位上高于曹氏。 上路时,阴灵逸泣不成声,不愿与父母分离。阴绍劝了几句,索夫人仍然不苟言笑,母亲朱夫人则对她没太多心疼,教导道:“你要努力给咱家争气!”她巴不得女儿被选上,这样她在家中身份便能提升,有助于儿子灵远胜过灵途继承家业。 杜天漪与阴灵逸虽不太亲近,反而伤感拭泪,叫灵遥灵迦过去握姐姐的手。妹妹们的小手传递给阴灵逸一些慰暖,她依依不舍登上马车远行。 多风的天气害得杜天漪又卧病数日。灵遥除了功课和陪床之外,常一个人带小沙在府中转来转去,当然要躲着大人们,不是墙边就是门后。她无意听到朱夫人和任夫人散步闲话:“她总是病着,该不是装的吧?”“我看她是偷懒不想侍奉夫人,骗大人去看她。”嚼舌头的坏女人们,她厌恶地“呸”了一下。 另一次,她瞟到阴灵途牵着一个侍女钻进角落,隐隐传出不正常的笑声。她赶快跑开,那一定是很不好的。不料,她没跑几步撞上了阴灵远。“你乱跑什么!”阴灵远凶巴巴问,眼睛不住地扫。“说谎是要烂舌头的!”她想起他在曹府诬告自己,不由反击他一句,然后拔腿就跑叫他追不上。 有时她爬到高高的墙头坐下,不用受家里的拘束c能看到外面的喧闹c离云朵和繁星更近,这是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 风退花开,杜天漪稍有好转,下床慢走恢复体力。灵遥搀着娘,进了娘喜爱的书房。 杜天漪心情很好,整理了书案上夫君堆放的书信文具,转至书架一番浏览。灵遥见娘面庞红润,小脸也挂起笑,娘微踮起脚从书架上层抽出看中的书,打开翻了翻。 然而,接下来娘的面色骤然变了,低下头仔细地看,神情先是惊讶,再是无法相信,最后化成悲怨。灵遥不安起来,娘在书中发现了什么? “孽因”杜天漪嘴唇轻颤,泛起水光的美眸越过女儿:“有孽因,必有孽果。”灵遥害怕地叫:“娘!”杜天漪忽地猛咳几下,血迹从遮口的手帕透出来。 “娘,您不要”灵遥快哭了。杜天漪如梦方醒,用手帕轻轻拂面,合起书放回书架,冲女儿露出一丝笑。“我很好。不要跟爹爹和别人说,好吗?”她拉着女儿走出书房,温声叮咛。 灵遥不停点头,只要娘好好的,她什么都不说。 娘没再吓到她,回到温柔的常态。晚饭时爹爹带给她们一个小小惊喜——从姑苏运来的小菜和点心。灵遥笑开了花,有滋有味吃着好久没吃到的熏鱼豆腐干,还不住夹给娘。 阴绍说:“阿遥,再过些天你娘嫁给爹爹正好满十年了,要不要庆祝一下?”“有什么好提的。”杜天漪笑中有戚,眼望夫君:“我未能为父母服丧满三年就出嫁,对不起他们!” 阴绍歉疚道:“是我不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天漪别太心伤,清明时为岳父岳母做一场法事。”当年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提早成婚以正名分。 杜天漪摸着女儿头发:“嗯,阿遥一直对鸣沙山月牙泉有兴趣,带她玩玩吧。”阴绍欣然同意,之后杜天漪以身体为由不许丈夫留宿,要他陪别的夫人。 那天晚上,灵遥非要和娘同睡,假装早早睡着。深夜娘起床点灯坐到案前,灵遥眼睛偷张开一道缝,看到娘在昏暗光线下提笔写着什么,压抑着不时的咳嗽,写了良久,最后把写有字的纸放到烛火上烧掉 可是爹爹食言了,他有太多要忙的事情:主持家族祭扫c同僚们应酬c姻亲间拜会尽管父亲以祭拜老师为借口,却遭索夫人强烈反对:哪能分得出时间给区区四夫人?真是荒唐! 爹爹只好安排车马,单独载母女两人出城。灵遥和娘相互安慰:“这下我不用跟爹爹抢阿遥了!”“没有爹爹管更自在啦!” 她们先至家庙悲月庵为杜天漪父母举行法事,定慧亲率庵中女尼诵经。袅袅香烟蒸腾升起,散发着浓郁的檀香气味;阵阵木鱼声穿透唱偈的节奏,敲奏出肃穆与冥思。 被笼罩在这庄重的氛围中,灵遥不觉合十默默吟诵,虽然不懂佛经的含义,念出来却有一股好听的韵律。她微微抬头,望见娘泪流满面c难以自抑,从没看到恬淡的娘为外公外婆如此哀伤,他们的惨死是娘心头永生无法愈合的伤疤。 “你不曾见过外公外婆。但要记住,你的眼睛很像外婆。”女尼们抛洒的香花飘落到肩头,杜天漪对女儿低语。 “这孩子有些佛缘。”定慧似乎很看得起她们,留杜天漪小坐。“她还小只会玩闹。”杜天漪谦虚地说。定慧笑看灵遥:“她听佛经时非常专心,眼里有悟性。”灵遥被夸得有点害羞,溜出去跑到庵外。 她跑到与尼庵相距不远的宕泉河边。这条河在寒冬是涓涓细流,春天降雨水量增多,哗哗流得欢畅,两岸呈现出青葱绿意,为戈壁增添近似江南的春景。再往前的千佛洞山崖间,工匠们上下劳作,辛勤地筑造阴氏和其他的佛窟,一年到头几无间断。她忽生灵感:假如在那一间间佛窟中捉迷藏,会不会很有趣? “我那位弟媳过于严肃好强,弟弟难以跟她亲近。”定慧并未远离俗事,心直口快向杜天漪评点阴绍的几位夫人:“那两个女人出身低微,浑身小家子气,偏偏都生有儿子。看吧,以后不知斗成什么样呢!我担心阴家祖业被侄儿们败坏。” 杜天漪静静听着,不发一句看法,只是随着她的谈论些微皱眉。“你少不了受她们的气,心烦便来我这儿读经吧。”定慧送她们离开时爽朗相邀。 然后,马车行驶了一段进入鸣沙山,一座又一座高耸的山丘全部为黄沙堆积而成,绵延如波浪起伏,陡峭地山顶接向天际。马蹄陷入沙子里,步伐减慢不少。 谁能想到月牙泉就坐落在沙山环抱中,形似一弯月牙,泉水碧绿似翡翠,竟没有被常年的风沙掩埋。沙州世家在泉边修建数座楼阁,用以游览赏景。 快要靠近岸边,灵遥着急冲下马车,鞋里灌满了沙子。“真没姑娘家样子。”杜天漪无奈地说了句,戴好帏帽系上披风下来。看到丈夫无数次称赞过的月牙泉,心态复杂。 灵遥又趁娘不注意,双手掬起一捧泉水喝下,果真是甘冽的味道。清澈泉水倒映出她的双眸,眼形半圆c眼梢弯弯,外婆的眼睛也是这样的么? 鸣沙山不乏商旅经过来往,几个异族人载着货物c乘着骆驼,到她们附近汲水歇息。骆驼跪在地上,她目不转睛盯了半晌,其中一位老人笑道:“这位小姐可是想骑骆驼?要不要试试?” “好呀,老爷爷!”她不认生地过去,杜天漪管不住她,向老人说:“谢谢您,我女儿给您添麻烦了。” “小姐这么活跃倒像我们突厥姑娘。我们原本在大草原上游牧,后来被你们汉人打败,地盘越来越小,只能做点生意讨生活,但比不上西域胡人会算计啊。”老人一面达观地畅谈,一面指导灵遥跨坐到两个驼峰中间。 骆驼先立起前蹄,陡然地升高令她往后一仰,差点以为要栽下去,紧接着骆驼的后蹄也立起来,使她稳稳坐住。高大的骆驼像一座小山,温顺地驮着她慢慢行走,跟骑马的颠簸与小心完全不同,她抚着驼峰的绒毛,兴奋地回头看娘:“骆驼好乖啊!” 突厥老人笑得吹起胡子,而杜天漪好似心事重重,笑得心神不定:“老人家这趟买卖打算去哪里?”“趁腿脚还便利,我想去江南瞧瞧。”老人说。“挺巧的,我就是南方人”杜天漪轻声道。 这时,灵遥望到对岸楼阁走出一些人,这不是曹家和索家人么?在大人们身后,曹恂和索静君相邻走着,两家其余女孩走在一块,曹怿一个人离谁都不近。无人注意远处骑着骆驼的灵遥。 索氏当家的老夫人是曹家嫁过去的女子,因而两家关系向来不错,更愿小辈们再结亲缘。 索静君对曹恂有说有笑,曹恂面孔稍稍侧开,保持适当的距离。看到曹怿准备登上马车,他热心叫了一句:“弟弟还没骑过马呢!我的马比较听话,不如乘它跑一跑。” “唔,好的。”曹怿没作推辞。曹恂立即从索静君身边走开,牵来马扶弟弟上去。 只见曹怿坐在马背上晃了晃,抓紧马缰。曹恂拍一下马腹令其小跑,不料曹怿摇晃得越发厉害,曹恂赶紧冲马吆喝,马儿也小步轻颠。结果还是没跑多远,曹怿一个大晃,从马上掉下去。 所有人都被吓到,曹恂一个箭步冲上去。女孩子圈中也跑出一个人,是内向的女孩索丽君。她走了几步,看到姐姐嗔责的眼神,尴尬地退回去。 所幸沙子松软,曹怿没受伤,拍拍屁股就爬起来。“哥,我可禁摔呢。”他朝曹恂摆手一笑表示无碍,少不得又是咳嗽。曹恂连道不是,从头到脚问他是否摔疼。 “连马都骑不好。”索静君跟女孩们嘀咕,怪他把曹恂抢走。大人们也没太多过问曹怿,谁都不免觉得这孩子无用。 灵遥目睹完这些,日头已向山顶西斜。她拽动缰绳让骆驼掉头,看见娘上身微倾,像是向突厥老人道谢,“谢谢老爷爷!”她也跟着喊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秘密 黄昏降临沙州城,曹氏和索氏的车队入城后分开。曹怿叫马车慢行,他跟哥哥说不急于回家,有机会外出就仔细观看沙州。 走着走着前方道路堵住,他探出窗外,官兵在盘查一个小商队。商队仅有几峰骆驼c寥寥数人,领头的老人正向士兵解释。 “很多突厥人都做奸细,搜搜有没有夹带东西!”一个长官模样的人一声令下,士兵们粗鲁地扒开货物,挨个搜身。 结果从那老人身上搜出一封信,士兵呈给长官。“请还给我,这是别人托我捎带的。”老人着急地恳求,被士兵打了一巴掌。 “可笑,算个屁借口!”长官毫不客气拆开信,看了片刻好像没查出问题来,不耐烦把信一丢:“行了行了,让他们滚吧。”士兵们趁机顺走一些货物,老人忍气吞声拾起信,和同伴收拾行囊。 “他是阴府任夫人的弟弟,官兵经常勒索异族商旅,跟强盗差不多。”车夫瞅着长官,随口跟曹怿说。曹怿侧头思索,他对这队商人似乎有点印象,貌似就在月牙泉对岸 长夜漫漫难捱,泪水沾满枕衾,杜天漪胸口闷痛,费力地呼吸,嗓子里扩散着咳血后的甜腥。 记忆反复回到那一日的书房,她无意发现书中夹着一纸信笺,信上竟写有一个莫大的秘密,未有落款的写信人要求阴绍杀死杜氏全家,让他派人伪装成盗匪行动,以免留下破绽。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一字一句重读一遍,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宛如晴天霹雳,她的心瞬间碎成几瓣:她的丈夫阴绍,是杀害她父母的真凶!他为何不把自己一道杀死,反而骗去自己的清白?这等心肠太恶毒!她被蒙在鼓里十几年,非但失身于仇人,而且跟他生下灵遥,叫她死后有何面目去见悲惨的父母? 痛苦纠结一番后,杜天漪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让阴绍起疑。她曾试探地对他说起父母,可他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 她私下写信给温玉成,以灵遥想念他的名义邀他来沙州,当面向他问清真相。好奇怪,她恨极丈夫,却不怎么恨温玉成,他救她于生死一线间c待她始终关心有礼,不是虚伪能装出来的 她已做好准备,到时拜托温玉成带女儿远离沙州,而自己将为父母报仇c与阴绍同归于尽。她不希望无辜的女儿卷入仇恨中,但愿女儿对他们之间的深仇一无所知,无忧无虑长大成人。 她虚弱地扶墙走进女儿的卧房,坐到床边,灵遥搂着小沙酣睡。 郁积太多无法倾吐,她感到最近由内而外迅速地衰弱,咳血越发厉害,即使温玉成顺利收到信飞速赶来,恐怕也要两三个月时间,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支撑那么久。十分舍不得抛下女儿,但孽因由自己种下,就必定要付出代价!她要努力坚持到复仇那一刻。 灵遥翻了个身半醒,看到她迷糊地问:“娘,您怎么不歇息?”“我想多陪阿遥呀。”杜天漪拍着她说,她和小沙一齐舒服地滚进娘怀里,继续睡去。杜天漪摸了摸袖口,一把匕首藏于其中,时刻准备刺向阴绍。匕首是当年温玉成救下她以后,送她防身用的,她始终珍藏在身边。 日子依然照常过着,一点点消瘦的杜天漪靠在床头,加紧为女儿裁改秋冬衣服。孩子个子长得快,她怕女儿无衣可穿,最好能多做几套出来。 索夫人总怪灵遥不像姑娘家,她想女儿也该扎耳洞c戴耳坠了。不放心别人给女儿扎,她亲自揪住灵遥,一边拿黄豆摁在她耳朵上揉,一边把银针放在火上烤,等到耳朵没知觉再为女儿穿洞。谁料灵遥格外抵触,从娘手里逃出死活也不肯扎。 杜天漪笑着一叹,女儿怎能了解自己的心事?有时太心急,要女儿尽快学会家务c背会诗书c自立明理,确实苛求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她对阴绍仍旧贤惠,只不过时常称病躲他。的确,面对他只会令日益变糟的身体愈加波动。索夫人大约听多了另两位夫人的坏话c看多了杜天漪咳嗽吃药,一次全家用饭时,直接地跟阴绍说:“大人若需要年轻貌美的人伺候,不如再纳一房,免得四夫人病得没空。” 气氛霎时安静,有人暗笑c有人尴尬c有人难受。“我娘会好起来的。”灵遥低头盯着桌案开口,尽管辩解得小声,但每个人都能听到。索夫人几乎从没被人反驳过,“啪”地放下筷子。 杜天漪赶忙起立道歉:“夫人我没尽到职责,真对不起,我会尽力改正。”阴绍也说:“夫人好意我心领了,天漪先养病吧。”索夫人这才稍微消气,灵遥放在案下的双手攥成拳头,好久没有松开。 杜天漪斜看一眼阴绍,相识以来他从没对自己动气红脸,全部是假象吗? 此后,杜天漪几次带女儿去悲月庵,向定慧请教学习佛经义理。灵遥就在宕泉河边的草地树丛间跑来跳去,观看千佛洞间的变化。 春天将近尾声,沙州的日光渐晒,此际的江南该是梅雨绵绵了。一桩喜讯传至阴家,二小姐阴灵逸被选为皇次子的侧妃。索夫人还是不知足:“可惜没被太子相中。”更让她不满的是,皇次子同时将曹氏送选的女子纳为侧妃,他家凭什么配得上? 她对灵迦灵遥一番训导,要她们好好用功将来比过姐姐。不过,爱美的阴灵迦低头偷偷欣赏自己的新裙子,灵遥没表情地听着,脑中在走神,小姐妹还想不到自身长远的未来。 “灵逸这辈子恐怕再也回不了家了。”杜天漪对灵遥叹惋:“我们也一样。”“等我长大了带娘回去!”灵遥自信地说,她不是看不出娘的衰弱,想法子哄娘高兴。杜天漪笑着配合女儿,心焦温玉成何时能到? “天漪最近好习佛法,可有收获?”阴绍隔几日去看她们一次。“我只认得一些字而已。”杜天漪谦虚道:“经书中说生前为非作歹,死后便会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我觉得很可怕。” 阴绍不太赞同:“何必想这些?”“莫非大人有亏心事?”杜天漪认真看他。阴绍迟疑一下,不痛快地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她低咳数声,不会再试探他。 夕阳西下,灵遥又爬到墙上坐着,小沙在墙头溜达。世家府邸都聚集于这一带,普通人极少经过。然而安静的墙外过道上,走来一名戴着宽檐帽的人,帽檐压得很低。 她盯着这个人,直到他走至墙下抬起头,帽檐下现出那张不陌生的灰白面孔,曹怿过来做什么? “嗨,身体好些了吗?”她愣愣向他打招呼,因为担心娘所以在意他的病。尴尬地是,他先以一阵咳嗽作答,然后小声问:“陪你们来沙州的男人姓温么?” 她没想到地笑:“你是说温叔叔?”“你很盼他来?”他多问一句。她摇晃着垂在半空的双腿:“当然,温叔叔人可好了!”“哦。”他的眼神似有所思:“那可未必是好事,你最好跟你娘说。” “什么?”她不懂他没头没脑的话,他却不再多说,按下帽檐转身走了。她和小沙互看两眼,稀里糊涂。 曹怿看到了灵遥的娘写给温叔叔的信。那天他怀着疑心催车夫去追突厥老人,“回去晚了会挨责骂呀。”车夫找借口,实际上不把私生的二公子当回事。他摸出几块铜钱扔给车夫,是哥哥给他的零用钱,车夫殷勤地驾起马车追上去。 在他授意下,马车差点撞上突厥商队。于是,他下车致歉请老人到茶肆喝茶压惊,引导老人提起被官兵搜出的那封信。“要我送信的夫人很面善,怎么可能是奸细嘛!”老人说来还气闷。 是位夫人?倒茶递杯间,他趁机从老人身上偷出信,又借故暂离打开信看。收信人是“温君”,落款是一个“杜”字,短短几行字,希望温君来沙州看她的女儿。既是送往江南,他很快猜到是灵遥母亲写的信。 而后他偷偷把信还给老人。按说与他没任何关连,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一时也没想通。他写信给曹敬则时,设想过无数情况:也许无人愿帮忙c也许信在路上丢了c也许曹敬则不肯承认他而杀他灭口总之,他相信所有事情好的结果只有一个,其余全是不好的结果。 提醒灵遥只为还她一个人情,他不认为自己有真正的亲人和朋友。后续的他会观察下去,他乐于见到动荡与风波 月上树梢,灵遥和小沙返回偏院。一名侍女在院外弯着腰扶墙,表情难受。“你不舒服吗?”她认出是跟阴灵途钻进角落的侍女,出于关心拉侍女进院。 “娘,您瞧瞧她可能病了。”灵遥没留心侍女非常不安,也忘了跟娘说曹怿提到温叔叔。杜天漪放下缝了一半的棉服出屋,仔细看了看侍女,白白净净,看上去并不油滑。“四夫人我c我没事。”侍女结巴地说。 杜天漪没有问话,唤人给她熬红枣汤喝。“谢四夫人”侍女没说完,忽地忍不住干呕。“叫大夫来看吧?”灵遥急得问娘。杜天漪挥手让女儿进屋:“姐姐需要休息,你别管啦。” 灵遥有些后悔给娘添累了:此后几天,侍女每晚都来找娘,娘到别的房间陪她,灵遥不清楚她们在谈什么,只听到娘的咳声时断时续。 又是一日,侍女刚进来不久,院门就被咣咣拍响,响起朱夫人尖细的声音:“四妹,我在找夫人手下偷懒的丫鬟!”灵遥听出不善跑出屋,娘也闻声出来,侍女跟在娘身后显得害怕。 “不会吧?可别把人误会了。”杜天漪打开一道门缝,见朱夫人带着几个家丁。家丁使劲顶开门,差点撞倒杜天漪。 “就是你吧!”朱夫人冲进去指向侍女,像是早有预谋:“干嘛躲这儿来?快跟我向夫人领罪去。”“你们怎么不懂礼貌!”灵遥搀住娘,大声说朱夫人。 侍女吓得发抖,哇地吐了起来,更没人顾及灵遥的怒气。“哟,这是怎么回事?”朱夫人聒噪地问,叫起住在隔壁院落的任夫人:“三妹不是爱瞧热闹吗?为何不来呀?”杜天漪拦在朱夫人前面:“请你不要吵闹,有什么事出去说。” “我想弄明白她为什么吐?”任夫人不情愿地走来,朱夫人笑嘻嘻问。任夫人从不吃亏,此时却不言声。早有家丁跑去请索夫人,索夫人严厉地赶到之后,没人再乱出声。“夫人恕罪”侍女噙着哭腔跪倒在地。 “哭什么?有胆量不守规矩!”索夫人呵斥道:“带她下去查是不是装病!”“你们哪儿有侧夫人的仪态,闹得不嫌丢人么?”索夫人进屋坐下,接着责备三位夫人。娘被灵遥握着的手直冒凉汗,灵遥心生不平,分明是朱夫人挑起的。 不一会儿,一位老女仆进来禀报:“夫人,那丫头大概有两三个月的身子了。”灵遥看见夫人们反应不一:索夫人吃惊,任夫人不安,娘则十分平静。 这不是小事,而是家风的败坏。造成侍女怀孕的男人,不是府中男仆,就是几位男主人。索夫人强抑着脾气:“男人是谁?”“她还没招认”老仆战战兢兢。 “听说大公子常跟她玩。”朱夫人得意地张口,直指任夫人的儿子阴灵途:“什么样的娘养什么样的孩子!”她在讽刺任夫人的出身,任夫人本是阴绍母亲的侍女,被阴绍看中娶为三房。而朱夫人是小吏的女儿,便自以为高人一等。 “夫人,我得赶快问灵途去。”任夫人又气又心虚。索夫人传令道:“把灵途灵远叫来,等大人回府也请他过来。” 清静的小院被搅得乌烟瘴气。杜天漪无能为力,试图挡住女儿耳朵,不让女儿被污染。灵遥张臂半环着娘,恨不能轰走这群人,娘的身子禁不起折腾。 两个哥哥和父亲相继到来,其他人被支出去,屋里只剩阴绍和索夫人向儿子们问话。任夫人哭丧着脸干等,朱夫人让仆人接来阴灵迦,跟女儿说笑。四周全是人,杜天漪和灵遥索性背过她们,抬头静望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阴灵途承认和侍女有私情,不过他一面狡辩侍女勾引,一面称孩子未必是自己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圈套 侍女在逼问下也终于吐露怀的是阴灵途的孩子,阴灵途的诡辩被戳破,阴绍和索夫人对这桩丑事恼火不已。可毕竟是阴氏血脉,且有可能是传宗接代的孙儿,只好命人妥善看护侍女,待生下孩子再给个妾侍名分。 事关阴家声誉,索夫人严禁任何人往外传,并搬出家法惩罚任夫人母子:任夫人疏于管教,被罚闭门思过,老实做女红;阴灵途行为不检,被关起来读书,叫人看守不得踏出半步。 任夫人连声哭求大人夫人原谅她们母子。可气阴灵途认为自己很冤,十五六岁就当了爹,还得娶大他几岁的侍女,嘟囔着不乐意。纵使阴绍很少发脾气,也气得拿藤杖抽打他好几下。 那边又传来侍女险些撞墙寻死c不肯嫁阴灵途的消息。“她自己不正经该赶走的。”索夫人冷冷说:“我们待她不错了,还想怎样?” 杜天漪由于收留侍女同样没躲过切责,被安上隐瞒不报c纵容淫行的罪过。娘的手在灵遥手里微微发抖,她几次差点憋不住,真想叫他们闭嘴,娘不说必定是有苦衷的。 唯有朱夫人趾高气扬,和儿女们看足了热闹,显然她的灵远在阴家继承人之争中已处上风。 深夜众人先后散去,小院才安静下来,灵遥拿出手帕为娘擦虚汗。“那姑娘其实挺可怜的。”杜天漪疲惫地跟灵遥讲。她咳了半天,咳得几乎直不起身。之前侍女因她善良频频来找她,倒出不少苦水。 “她父亲生重病没钱医治,不得已委身于灵途得到一点钱。她曾盼以后出府嫁个普通人,可怀上灵途的孩子,就被拴在咱们家了。灵途待她又毫无真心,她怎能不难过”杜天漪自责道:“我一点也没帮到她!” 灵遥原本怪侍女连累娘,听娘如此一说心生同情。“唉,遇到一个好男人怎么这么难。”杜天漪想到自身所托非人,未免忧心女儿的将来,世家婚配均由家族利益定夺,尤其是庶女更无自由抛下女儿是不是太残忍? “不好就离开他,我们要学会本领谋生。”灵遥不知烦恼地说,根本不懂能用什么养活自己和娘。杜天漪惆然,若有本领与勇气,她选择的就不会是阴绍 任夫人经此打击消沉了一段日子,杜天漪母女屡次听见她在隔壁院哭泣。她弟弟一家前去看她,她哭诉在家中丢尽面子,再无翻身之日。“姐姐别上火,灵途要是生下长孙,到时谁敢欺负你?”她弟弟开导:“有的人大胆多了,姐姐为何不向大人和夫人说?” 任夫人立刻有了精神:“快说是何事?”姐弟之间的对话越来越低 入夏烈日炎炎,偶尔会下起一阵雷鸣暴雨,雨后一只灰鸽子飞到出来透气的杜天漪身周,她看到鸽爪上绑着信盒,取下打开,是温玉成抵达沙州向她报信。 她的心顿时激动难平,他没让她失望地来了,而且他未向阴绍声张。然而,他会带给她什么样的答案? 她给女儿的裙上绣花时,绣针刺破了指尖。血珠晕开到花瓣上,恰似花朵淡红的颜色,她索性不再费力擦去。 灵遥换上衣裙准备参加曹府的晚宴,向娘道别。“别跑动c别多嘴,乖乖待着就好。”杜天漪半躺床上,病体难以支撑,留在家里不去。“好!娘放心,让小沙陪您。”灵遥亲了娘一口,蹦跳着出去,裙边翻起好像一朵花。 待大家出门之后,杜天漪忽然起床戴起帏帽面纱,轻装从侧门悄悄走出,登上一辆马车驰向城外。云层挡住渐渐爬升的月亮,闷闷地响起雷声。 为避人耳目c问得充分,她利用晚宴的机会,约温玉成在悲月庵附近见面。马蹄敲击着路面,她衰颓的身体竟然有了气力,脑中不断穿过种种思绪。 闷雷在云中滚动c越打越响,一团微弱地光亮在前方晃动,温玉成已提前等候她。一会面他即刻护她进屋,尽管屋中只有他们两人,但他们分开站到桌子两侧,保持着一定距离——她嫁给阴绍后始终如此,而他亦严守礼数。 温玉成注视着杜天漪。一别将近一年,本就瘦弱的她又瘦下去许多,稍一喘气浑身便晃;美貌的面庞虽然泛着神采,却被一层空虚的潮红笼罩。她就像桌边昏暗地烛火,仿佛风一吹便会熄灭,实在太让人揪心! “天漪,你要小心。”“玉成,我问你一个问题。”他们同时开口,又双双住口。 屋外开始下雨,雨声逐渐密集。以他磊落的个性,他不想向阴绍隐瞒自己到来。可是在他收到信时,他发现信有被拆过的痕迹,向突厥老人询问送信经过后,担心有人不利于天漪,他毫无迟缓奔向沙州。 道路漫长,他一刻不停地赶路,时时心念于她。他明白与她私下相约并不妥当,只为当面好好提醒她。 杜天漪沉浸在对真相的渴求中,没看出他的心情。“你是否了解杀害我父母的真凶?”她进一步问:“是我的丈夫,阴绍么” 雨下得很大,在曹府聚会的人们躲进屋内避雨。灵遥今天只看到曹恂被围在正中,不停地跟男孩女孩们交谈,却没瞧到曹怿,即使偏僻的地方也没他的影子,是不是生病的缘故? 索静君和女孩们指点着她笑,阴灵迦走来跟她说:“你裙上的梅花好老气,我们时兴的是牡丹芍药,下次快换了吧。”说着她拎起红裙展开大团堆绣的牡丹。灵遥才不自馁,娘绣的淡红梅花多美,是她们不懂得欣赏。 她走出去站在走廊中,密密地雨帘溅起泥土的气味,驱走了夏日燥热之气,她盼快点结束回家陪娘。 “阴姑娘为何一个人在这儿?”曹恂的声音忽地到来她旁边。她迟了一下,扭脸冲他笑:“我有时以为你在叫我三姐。” 曹恂也觉出好笑:“我叫你三姐阴三小姐,好像只对你称呼阴姑娘。”他早就瞅见灵遥,特意借口出来向她问候:“和大家去聊聊玩玩吧。”“谢谢想着我。你弟弟也不在?”她说。 他收起笑:“弟弟这几天身体不适,只能在房里休息,我正要看他去。”“我娘也是”她心里不好受:“我跟你去行么?”“好,弟弟一定很高兴。”他撑起伞,明亮地眼中闪出一丝羡慕。 疾风吹斜雨帘,他的伞为她完全挡住雨。她见自家的几个奴仆匆匆准备马车,他向她解释:“我听说索夫人有恙,你父亲陪她回去。”她没多问,本来就不关心。 走到曹怿房外,里面黑着灯。他轻呼几声“弟弟”,无人应声,于是他进屋点亮烛火,发现屋里竟空无一人。“咦,他去哪儿了?”曹恂疑惑中有点急。她猜道:“说不定去宴席了。” 他们返身出去找他,蓦地风雨中冲出一人,没有打伞踉跄地跑过来,近看是曹怿被淋得湿透。他连咳带喘对她嚷:“你赶快追你家的马车,你娘可能有危险!” “你说我娘怎么了?”灵遥惊得圆睁双眸。“我猜他们并没有回家。”曹怿使劲摇了摇脑袋,神色苍白严肃:“你的温叔叔应该已经在沙州,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弟弟可别吓唬阴姑娘。”曹恂也难以相信,却把弟弟迎到伞下,宁肯换作自己挨淋。 曹怿一直在揣摩送信一事,就在方才推翻了自己此前的分析,他错在把人设想得太好:本以为那日盘查突厥商队的长官,也就是任夫人的弟弟没太为难就放走突厥老人的原因,是碍于杜夫人的情面。其实何尝不是故意布下一个圈套,把温叔叔引到沙州来上钩,再对他和杜夫人进行构陷和污蔑! 他溜出房间,避开大家观察宴席,没看到杜夫人的身影,反而窥到任夫人的弟弟偷摸候在阴家马车旁,更印证了自己的推测,今晚大概就将有所行动大家族中人人都应是对手,谁不为自己谋利?假如换成是我,我也会选择这样做!他心笑自己幼稚。 “我c我这就追!”想起之前他的提醒,她有八分信了他的话,摆开胳膊就要冒雨跑。没成想曹怿猛然朝她身上歪倒,他病得不轻,又消耗了太多体力脑力,已然站立不住。 曹恂扶住弟弟,摸到他的手和额头都发热,可曹怿仍不停地转着念头:“你爹看到你也许能改变误会” 曹恂和她搀着曹怿回屋躺下后,自告奋勇说:“阴姑娘我带你去。”他这个规矩听话的好孩子,顾不上向父亲请示便叫来马车,和她一同上车。 曹怿独自躺在黑暗中,兴奋地猜测着事态走向,渐渐在发烧和咳嗽中陷入混沌 阴绍一行车马的确没有回家,而是往城门驶去,曹恂叫马车远远跟住。灵遥的心在颠晃中七上八下,娘千万不要有事啊! 风雨交加没有停息的迹象,马蹄踩进水洼里噼啪作响,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曹恂看见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却一滴没掉下来,不知该如何宽慰。他懂得掺入阴家家事不好,会给父亲惹麻烦,不过,此刻有什么比陪伴惶恐无助的她更重要? 大雨一度把前路挡住无法看清,千佛洞上星点的火光指明了方向,那是工匠宿在未完工的洞窟里。这时,阴绍的马车前方停下了。娘在那里么?灵遥霍然跳下车,雨水瞬间浇湿她全身 杜天漪猝然而尖锐的问题,令温玉成吃惊良久没能回答,最后缓慢问她:“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看来你清楚。”她面孔愈白,凄楚地一笑:“如果你也参与其中,你可以杀了我。”她掏出他赠的匕首,递到他面前。她小小地利用了他,断定他不会伤害自己。 他果然挪开视线,轻推开匕首,面露苦色:“不,恐怕真相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阴兄他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他为何不杀我?太卑鄙了!”她听不进他的辩护,愤慨地质问,双手撑着桌边才可立住。 “难道你和他串通起来骗我吗?”她感到一股血涌上来,忍着不吐出来。 一道刺眼地闪电陡然映亮整个房间,紧接着炸响轰隆隆的滚雷,屋门砰地被人撞开,他马上跃至她身侧保护。雷雨太大,加之他太集中精力于她,以至于没能注意外面动静。 门外人影绰绰,为首闯进来的人,是面色铁青的阴绍。果真遭人算计了!温玉成心头一坠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猝逝 任夫人的弟弟堵在门边,阴险地望着惊慌的杜天漪和沉重的温玉成。他获知杜天漪写信的秘密以后处心加以利用,尽管温玉成足够防备,但杜天漪还是被揪住破绽,他通过马车夫掌握她将要出城密会。 于是他唆使姐姐向索夫人告密,指称四夫人和姓温的有奸情,不信跟踪四夫人便可证明。姐弟俩期望借此扳倒得宠的四夫人,转移阴灵途的丑事,重新争回地位。 索夫人随即告知阴绍,要他阻止家丑休掉杜天漪:“咱们家被她们败坏祸害,这不是要逼死我吗?”阴绍犹豫不断,最终决定提前离开晚宴,将信将疑地让任夫人弟弟带路赶来。 他万没想到,居然真的目睹了好友千里迢迢与妻子背着自己私会,简直是莫大的欺骗和背叛。“你们干出这种事!”他怒指他们两人,向来和气的脸已有些扭曲。杜天漪像是吓呆了,喑然不看他。 “阴兄,恐有小人使坏!”温玉成坦然地上前一步:“嫂夫人是清白的,怪我事先没向阴兄禀报。”两人之前相隔很远,开门一刹那他才跃到她身边,被怒在当头阴绍看在眼里极难撇清:“暗通款曲c夜晚厮混也叫清白!” 温玉成不放弃说服他:“请阴兄冷静下来,容我讲明” 突然间,杜天漪从温玉成身后扑向阴绍,抬手亮出脱鞘的匕首,对准他的心口发狠道:“阴绍,拿命偿还我爹娘!”这一变故出乎每个人的意料,阴绍温玉成都没有防范 曹恂拿伞跳进雨中,追上灵遥:“阴姑娘别着急。”她哪里肯听,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被团团围起的小屋,屋中透出的一点点微光在大雨中摇摆,就像娘面临的险况。 索夫人留在马车中指挥,不许任何人接近小屋。几个家丁截住她:“四小姐这么晚了回去吧。”“我要见娘!”她大叫大嚷,连踢带打。雨水浇乱她的发髻,一缕一缕粘在急切的小脸上。 曹恂看得不忍,不得不出手得罪,帮她驱开家丁们,拉着她奔跑得更快 面对杜天漪的匕首,阴绍忙伸双手抵挡却不会武功,手掌被她划出血痕,眼看就被她刺中要害。“天漪,住手!”温玉成想拉开她。 在他即将触到她的一瞬,任夫人弟弟抢在他之前,抛出剑鞘重重击中她的腰。她脚下无根,立时飞出去撞到桌角上。温玉成张臂一跃,只抱住她软软滑倒的身体。她嘴中喷出大口的血,喷溅到胸前和他的袍上。 灵遥恰好赶至门口瞧到这一幕,尖叫着朝娘扑去,他们对娘做了什么?却被任夫人弟弟提起后领。而曹恂同样被家丁架住,他们客套地说:“曹公子受累了,请随小的出去喝茶。”然后,把他塞进他家马车送回家。 一群家丁持刀围住温杜二人护卫主人。“你放开她!”惊魂甫定的阴绍高斥温玉成,更添几分怒:她竟如此歹毒谋害亲夫!他们还敢当着自己的面搂抱! “赶紧叫大夫来!她快不行了。”温玉成再也沉着不下去,向他吼起来。阴绍这才意识到妻子情况危急,又听到女儿的哭闹,回过头见灵遥在任夫人弟弟手中扑腾。 “大人好险呐,多亏福大命大!”此人下了毒手怕被怪罪,抓紧挑拨:“四小姐不知为何跑来,我怎么看小姐的模样不太像大人您?”阴绍一听此言,也觉得女儿尖尖的脸与自己的圆脸不是很像,倒是颇似清瘦的温玉成,心遂烦地让他带走女儿。 灵遥被扔进附近的空屋子里,哭哑了嗓子依然声声喊娘,甚至用头撞墙:“你们快让我见娘!我娘怎样了?”她看见娘吐了好多血,她的心亦在淌血,能不能让自己代替娘流血?没有人理她,在这纷乱的雨夜里她实在无足轻重。 索夫人得知丈夫险些遇刺,急得要进屋查看丈夫是否受伤,然而被阴绍关在门外,他让所有人出去,只他们三人留下。 为爹娘复仇失败了,杜天漪早就只余一口气维系性命,遭到冲撞后彻底失去支撑,生气从她身上快速地离散。她惨淡如白纸般的面容极尽悲哀,一口一口咳着宛若杜鹃泣血。温玉成放在她嘴边的帕子,很快洇透了血水。 毕竟夫妻多年,阴绍已命人回城请医生,但是她大概等不到了。 温玉成努力为她续入真气,一点也不顶用。她试图推开他,仅有几根手指动了动。他岂未看懂她守礼的用意?悲从中来:她自矜自爱如此,还被泼上污水损害名誉! 她无神的眼珠斜向阴绍,吃力地说出一个字:“信。”死前她想弄清真相,若确认是他,化成厉鬼也要向他索命。 阴绍起初没有理解,温玉成忍悲对他说:“天漪约我来是问关于她父母的信,根本不是他们污蔑的那样!你最好跟她说清楚。” 难道他们并未有私情?阴绍恍然错愕蹲到她身旁:“你发现了那封信?以为我杀害岳父岳母?”她的目光跳动一下,温玉成点了下头:“你没给我时间向她多做解释!” 痛悔瞬时堆上心头,阴绍喟叹道:“信中确实要求我那么做,但强盗不是我派去的。我们阻止不了他人的加害之心,因此玉成前去提醒你们绕道远行,不料岳父岳母未能躲过”他对她是有愧疚的,既然贪恋她的美貌娶了她,就企图把信尘封在过去,永远瞒住她不让她知晓。 “写信的是谁?”她断续地拼出一句话,父母与人无争,写信人为什么要杀她全家?“这我不能说。”阴绍没有给她答案,浸淫官场多年,他深知太多隐秘务必封口。 “天漪你再坚持一下,大夫不久就到!”阴绍抓起她的手,她抽出手指,幽怨地瞥他转过脸,不愿原谅他。 温玉成抱着她渐凉的身体,她对他迟缓地眨眼,这是当年救她以后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却是决别的时刻。 他和她从未相互表露过感情。“真希望每天回家都能见到你。”他唯一一次鼓起勇气对她说。她害羞地垂下头,微弯的唇角泄露了内心,他永生不会忘记。 没过多久,阴绍告诉他将娶她为侧室,他克制地恭喜了朋友,真心把她视为嫂夫人敬重。虽然这些年时常遗憾而失落,但他没什么可怨的,无财无势给不了她舒适与享受,只要她过得幸福,他就能满足,而今她要夺走自己的快乐! 她曾无数次逃避去想:假如选择的是他,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好一些?她甘愿承受所托非人的代价,可是万分对不住女儿! “回家吧。”杜天漪心事未了,喃喃念着合上眼,仿佛看到了爹娘。女儿的号泣声隐约在耳边萦绕,她再也不能看女儿一眼c亲女儿一口 凌晨大雨停了,仆从开门把几近虚脱的灵遥放出来,她磕破的额头结着血痂,衣裙又脏又破,唯有双眸闪闪发亮:“带我见娘!”当跟她说四夫人去世时,她反而呆愣愣地没有反应,眼泪也没掉。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世上最疼她的人,成了没娘的孩子。 她安静地跟着仆从们走,天空放晴,宕泉河水位涨高许多,急流卷着浪花奔涌而过。千佛洞的工匠们开始新一天的劳作,平静得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她不是没听见有人咬耳朵:议论四夫人被撞破奸情没脸而死,还有说四夫人胆敢行刺大人被处死,人人都用古怪地眼神看她。她埋着头,发现裙上梅花浅红颜色已被大雨冲刷掉,令她想起娘失血的惨状。 曹恂到家后被曹敬则责问半天,他倔得一句也不肯说,惦念着灵遥和她娘。曹怿病情加重,直到早上家人才察觉他不省人事,大夫估计他挺不了多久了。 灵遥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依习俗横死的人须尽快火葬,杜天漪的遗体已被送往悲月庵火化。进入她眼帘的只有装着娘骨灰的陶罐。她冲过去紧搂陶罐,又把脸贴上,仿佛娘仍然在身边。 出现在她面前的温玉成好似苍老了十岁,红肿的眼睛像是刚哭过,唇周钻出一片胡茬,整个人憔悴而无望,远不是平日开朗乐观的温叔叔,而爹爹不在这里。 “是爹爹杀死娘么?”她发出嘶哑的声音问。“不是的。”他半跪下来,拂着她乱成杂草的头发:“我害了你娘。我们酿成无法挽回的误会,也许等你大一些才能理解。”他也恨阴绍没有照护好天漪,可一味责怪毫无意义,他不能影响他们父女今后相处。 “嗯。”她木讷地说:“我不怪你。”他愈感悲痛,哪怕她哭一哭也能让他好受一点。 她从早到晚守在骨灰罐旁,温玉成也未离步,怕她出事看护她。夜至深时,寒气环绕,她终于切切实实感受到,娘不会再呵护自己了!从此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鼻尖一酸,她仰起脸收回泪水,天上星星纷繁闪烁,沉默地注视着她。不要指望谁来怜悯,一个人更要坚强勇敢。 生是阴家的人,死亦是阴家的鬼,杜天漪次日被葬入阴氏家族墓园。只有温叔叔陪灵遥送葬,爹爹以长史身份屈尊为侧室服丧是不合礼制的。 墓园坐落在戈壁上,正中是庄严的石砌明堂,用于祭祀之礼。其后一座座高耸的封土是先祖们的坟墓,以左昭右穆的礼制排列。由于娘做出悖逆丈夫的事,不配陪葬于预先选定的丈夫的墓旁,只能埋在墓园边缘,堆起小小的土包。 灵遥心想,娘不属于这个森严压抑的地方,她肯定想陪伴长眠姑苏的外公外婆,自己现在没能力为娘实现。 丧事简单地办完后,温玉成必须走了。他是不受欢迎的人,阴绍虽未问罪于他,芥蒂则是难免的。 “温叔叔又食言了,不能指导你武功,有时间就自学练练强身健体吧。”他交给灵遥一册修习武功的书。她收下问:“温叔叔有何打算?” 他笑叹着说:“我要四处走一走,代你娘欣赏她没见过的景色。阿遥呢?”“娘回不了江南,我就在这儿陪着娘。”她固执地说。 天真烂漫的孩子,一下子变得沉闷少语,他不放心一再叮咛:“你不要认为爹爹是坏人,他其实很疼爱你,不开心就给温叔叔写信。”她“哦”了声好像答应了。 温玉成策马奔驰进戈壁深处,忽地放声大哭。阴绍在时,他不能哭泄露情感;灵遥在时,他不能哭显示软弱。在无人的戈壁上终能自由自在地哭,祭奠他无法言说的爱人 灵遥回到家中,阴灵迦半是同情半是好奇来看她,被朱夫人轰骂回去,灵遥瞧出朱夫人暗藏窃喜。任夫人闹出人命有点后怕,拼命向索夫人表明本意为阴家声名着想,索夫人担心传出去对阴家不利,有意按下不提。两个女人共同的争宠对手没有了,她们之间还要继续斗。 灵遥接着去拜见父亲,阴绍正和索夫人在一起,她站了片刻没说话。阴绍也唏嘘无语,没想好劝慰女儿还是解释几句。 他并非对杜天漪不闻不问,不仅为她的逝去彻夜伤怀,而且亲自安排她的丧事。然而他实难释怀:她是他最偏爱的女人,十余年共枕换来的却是她的疏远,吃穿用度哪里亏待了她?或许他从不了解妻子们。 “你宠着她惯着她就落下这结局!”索夫人瞪向他出言讽刺,不解这个江南女人有哪一点值得丈夫喜欢? “你们害死了我娘!我恨你们!”灵遥刷地满面泪流爆发出来,全然不顾尊敬长辈,先指着阴绍:“你不关心娘。娘在沙州多不适应,你也不送她回江南,娘去世都回不了家!”又指向索夫人:“你欺负刁难娘,害娘难过憋出重病!娘怎么做都不能合你意。”她越控诉越激动:“究竟是谁陷害我娘,不怕天打雷劈么?!” 索夫人气变了脸色:“你跟你那不知廉耻的娘一样疯了!”“我不准你骂我娘!”灵遥跳起来,看架势要对她动手,被仆人们抱住。“把她给我赶出家门!”索夫人尖声喝令。 阴绍分开不可开交的妻子和女儿,拖着灵遥的胳膊出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离家 灵遥被拖进娘和她住的小院里才静下来,走进娘的房间,床上还放着尚未给她改好的衣服,她捧起衣服找寻娘的气息。小沙两天没人喂食,起先饿得嗷嗷叫,窜起来扒着她,后来也体会到小主人的悲伤,舔她的手安慰。 “反了反了!太不像话了!”索夫人来回踱步平息不下来,自觉受到极大侮辱,这么小的孩子竟敢冲自己吵骂。 “让她去我那儿住段时间吧,慢慢磨平她心中的怨气。”定慧走过来建议,索夫人请她到府上做法事,防止四夫人的怨灵作祟,但定慧同情天漪母女。 “也罢。”索夫人琢磨道:“阴家每一代都有女子出家做悲月庵的住持,过几年就让她落发出家,以后接替你。”她讨厌被灵遥怨愤的目光盯着,眼不见为净。“呵,你算得倒精。”定慧笑讽。 阴绍小心地问女儿愿不愿去悲月庵,对她身心都有好处。灵遥立刻答应,反正在这个家住不下去了,去哪儿都无所谓。 他心有亏欠,嘱咐她:“想家了就随时回来,你和你娘的院子原样不动为你留着。”“如果不留着,是不是准备给将来的五夫人住?”她毫不给父亲面子。他没生气,无奈地忍着女儿的脾气。 她带着小沙随定慧到悲月庵住下,开始全新的生活。她换上尼姑穿的缁衣,外罩麻布孝服,发髻上不戴珠花,仅用银簪固定。庵中有十几位尼姑,多是阴家派来服侍定慧的侍女,有的比她大不了几岁。 定慧没怎么管教她,她有大把的时间与自由。每日寅时敲钟起床早课,她跟着她们打坐念经,帮她们干些活,和大家同吃粗茶淡饭。也时常独自出去,少不了小沙跟在后面:有时照着温叔叔的书习武,有时沿着宕泉河走很远,有时爬上千佛洞溜达。 千佛洞一带可不单调,天天都有驼队和马车到来,为佛窟运来西域的颜料c中原的木材和各地最好的匠人。阴家新建的佛窟已从平整的崖壁上凿出一个深旷的洞穴,一点一点精雕细刻,工匠们都认识了阴家四小姐。 她几乎无日不去墓园看娘,某一天发现娘的坟前多了一束鲜花,她惊喜地四周搜寻这位关心娘的人,风刮过戈壁凸显出墓园的空寂,毫无人迹。她不知道之前曹恂悄然来到墓园祭拜,祈祷可怜的杜夫人安息。他还到悲月庵外徘徊了一阵,想进去看一看她,终因闯入尼庵未免失礼而离去。 脱离家中的束缚c远离沙州城的喧嚣,她悲愤的心情减弱许多,对娘的怀念却不减半分。习惯了独来独往无人管,偶尔也有点失落:不小心摔跤磕破扭伤没人会注意,自己揉一揉抹抹药就罢,娘若在一定逼她躺着不动,不知怎样疼她才好;衣服破旧了也没人提醒,娘若在早就追着她给她换新衣裙,现在自己洗洗缝缝,还算干净整洁。 夜晚庵里做完晚课早早熄灯,很黑很静,她长时间睁着眼听着水流声。流水一去不复返,好怕时光推移中把娘淡忘,她不清楚自己孑然无依飘流向何方。 悲月庵周边散布着数座庙庵,主要是别家的家庙,灵遥屡屡路过,从没留意进出的僧俗。一日她两手提着水桶从河边打水回来,刚走过一座寺庙,里面忽然传出阵阵咳声,她不由停步看向庙门的匾额,是曹家的家庙建宁寺。 猜测间门开了,曹怿缓缓探出脑袋,头上缠着一块布条,显然是沉疴未退,那场大雨够他受的。 “你来游玩吗?”她淡淡问道。“我在养病。”他随便地倚着门,没提自己前些日子病得有多危重,撑过来以后大夫建议让他住进环境清幽的寺庙静养。 她接着问:“要住多久呢?”“很久很久吧。”他说得好像与己无关。曹恂的母亲怕儿女染上他这痨病似的病症,不希望他回去。哥哥不舍地亲自送他来,隔几天便来探望关照,不嫌累吗? 除了哥哥没人看过他,寺里僧人对他也敷衍了事,只要他能下床行走就不管他。他从早到晚架着药罐子熬药,一顿又一顿地服药丸喝汤药,差不多以药当饭了。 手提得有些酸了,她把水桶左右交换一下,告辞说:“那我们可以常见到。”他没同情地问起娘,倒令她不那么沉重——因为忘了把他的警示转告娘,所以酿成无法挽回的过错,她如何能原谅自己? 他何尝不明白她为何郁郁不乐,通过哥哥得知了杜夫人去世,这个结果超出他的预想。不过杜夫人本也不是长命之相,世间有太多残酷的事,空说些怜悯的话没有用,什么都得靠自己争取,比如曹家子嗣的身份。他相信自己不会永久待在偏远的沙州c困于冷落的寺院 她回到庵中洒扫,定慧到庭院中散步,看了看她说:“我见你平日像是装着许多心事,今天怎么全然没有了?” 她稍稍愣了下,只是想曹怿憋在庙里有什么可做的,而往日尽是思念娘。“很好,放下也是一种修行。”定慧赞许地笑。灵遥没好道出疑问:修行不是坐在蒲团上冥想么?自己又放下了什么? 转眼已至仲秋,灵遥在沙州度过了一年多时光。去年此时还和娘一齐剪纸祭奠外公外婆,今年她怀捧一堆自己做的各式折纸走到宕泉河边,倾倒入河水中随波而流。江南虽遥,说不定能有一只纸船漂到那里。 回去路上她碰到曹怿靠在庙门口看书,近来他恢复不错常出来透气,这两个失去母亲c有家难回的孩子自然而然地凑到一起。 他随身总拿着书,读得多而杂。她见过他捧着佛经看,想来受到了寺庙的熏陶;还曾看他翻阅医书,大概是研究如何医好自己的病;这次竟专心读着一本兵法。“有用吗?”她怀疑他这幅模样怎能上得了战场。他认真说:“只要记到脑袋里,就能派上用场。” 她看不惯他懒洋洋不爱动:“怎么就不多走几步?”“我没劲儿走不远嘛。”他为犯懒找借口。 “总不能永远不走动啊,要不然读多少书都用不上,我扶你走!”她挽住他的胳膊,他也真好意思省力地往她身上靠,多亏她身怀功夫能够架住高她一头的他。小沙被主人冷落,绕着他们不高兴地喵叫。 就这么半扶半架,两人慢行至河畔。河风吹来,他起先怕凉地缩了缩,而后抬起脖子感受风吹,心已飞得很远,身亦渴望跟上。 “郡志中说,宕泉河源头是几十里外戈壁的一眼大泉,泉水先在地下流动,之后流出地面汇集成河。”他熟记书中内容,可是连周边之地都去不了。她考虑道:“等我准备齐全了,我带你去。” 在她的敦促下曹怿锻炼得多了,陪她过桥到河对岸的一片白杨林学武功。她展开拳脚练起招式,他坐于一旁翻起温叔叔的武功书,居然能指出她动作哪里不规范,教她怎样运气发力。 “你学武功是为了报仇么?”他问她习武的目的。她思考须臾摇首:虽然痛恨害死娘的那些人,练功时也不由假想他们是敌人,但她并没想非要取人性命,顶多是惩治恶人c保护自己吧。“那有何用?”他用她质疑他读兵书的语气表示轻蔑。 后来,她又扶他攀登千佛洞,他呼呼大喘,停下来几回连嚷爬不动了。她不断鼓励他坚持,使出更多力气承负他的重量。终于爬上最高层的佛窟,他们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相视欢欣而笑。“下次我们爬到那里!”他指着更高处早年开凿c几近废弃的几处佛窟,连接的栈道已然断裂,既陡且险。“好呀,看谁爬得快!”她摩拳擦掌。 “哎,你的袍子破了。”她注意到他的袍角拖在地上,已磨得开线破损。他瞄了眼,不当回事地说:“凑合能穿就行。” “我给你缝。”她当真脱下他的袍子拿回去缝补。针脚不够细致,却密密地缝得结实。 寺院c河岸c佛窟;钟声c秋叶c栈道到处留下他们的身影。不知不觉间,曹怿体力逐步增强,脸上浮出血色,步伐渐结实有力。曹恂目睹弟弟的变化十分欣喜,很感谢灵遥对弟弟的照帮助,每每给弟弟送去药材和食物用品,总不忘为她准备一份。 “阴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曹恂生怕她缺乏关心。她微笑着从不提需求,能自己解决就不要靠别人,把他的好心留在心底。 灵遥一直暗地准备去宕泉河源头“探险”,特地为自己改了一身男装便于行动,又跟庵里的马混得很熟,打算骑马带他出行。初冬还未太冷,她兴冲冲去找他,谁知一个覆着面纱的女孩拎着小包裹,垂脸立在建宁寺外。 她忙退到一棵树后,认出女孩是索丽君。过一会儿,曹怿出来了,翘着嘴角朝索丽君走过去,索丽君绞住双手。然后,他们俩一道走向离寺庙较远的无人处,相互挨得很近,他轻抬着手臂,好似搭在她腰间。 索丽君只比灵遥大一两岁,身材已凸显出少女的曼妙;而她瘦小单薄,说是男孩恐怕没人会怀疑。 灵遥果断转身走了,之后如常与他往来,只是不再提去宕泉河源头的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涟漪 严冬既至,天冷地冻,灵遥不太爱出门了,躲在庵中读书c做活。爹爹让人捎来娘生前做好的棉服,不长不短正合适,娘如何预知到自己长高多少?她的眼睛有点湿润。 一日黄昏,悲月庵大门隔一会儿就被叩响,尼姑开了几次门都不见人,不知谁在搞恶作剧。最后她去开门,嗅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地药香,胸有成竹叫道:“曹怿我知道是你!”药喝得太多,那已成为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果然曹怿神秘地从墙边露出脸。“何事登门?”她猜疑地问,主动可不像他的风格,自索丽君和他私会后她也没怎么主动找他。“有好事嘛。”他背过手迈开步子,她一跳跟上他。 他引她走进河对岸那片白杨林,枝干光秃,北风凛凛,她冷得抱住双臂。他冷不丁在一个树洞前猫腰,掏出一样东西冲她晃,唬得她连往后退,居然是只死野兔! “咱们打个牙祭吧。”他说得颇有成就感,这是他在树林里布下陷阱和捕猎夹捉获的猎物。她一点也不佩服他,而是表达疑虑:“喝药应该忌食肉类。”听说诸多药材会与食物相克,不但无法治病,甚至导致病情加重。再者,在寺院居住怎好违背佛家不杀生的戒律? “管他呢,若是成天被那堆条条框框限制,活着有什么意思!”他撇嘴道:“这里距寺庙远,他们发现不了,你又没剃了头发真出家。”接着就地蹲下,熟练地剥皮放血,这种事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干。 她说不过他,皱眉头盯着:他把兔肉穿在树枝上,还准备好调料里外抹匀。在早已挖好的小坑里生起火,一面将树枝架到坑上转着圈烧烤;一面从怀中拿出一本书要她用来扇火。 “敢情你是叫我来帮忙的。”她嘟嘴嘀咕。他把树枝朝她一伸,故意让香味飘向她:“有本事别吃哦!” 火焰驱走寒冷,烤肉发出“嘶嘶”声,散发的香味越来越浓,勾得灵遥心痒,好久没吃过肉了。烤熟后,曹怿递给她一条兔腿,她终没抵住诱惑,撕下一小块肉,香喷喷格外美味,他的手艺还不错,忍不住一口一口吃下去。 他吃得更香,直接捧着一大块肉啃,啃完还舔了舔手上的油,逗得她扑哧笑了。他也笑道:“这不算多好吃,我吃过一种老鼠肉味道最好!”“啊?”她咧嘴被恶心到。他镇定地说:“开个玩笑而已。” 两人时不时地到此偷吃一顿,主要由曹怿捉来猎物烤肉。有时下雪后滑过结冰的河面c吃着冒热气的烤肉,别有一番风味。他常叫她也做个拿手菜,这可令她头疼:她只会做些尼庵常吃的野菜豆腐之类素食。 吃完溜回悲月庵,她恰巧碰到定慧出来,打声招呼便往屋里钻。“咦?好像有炙烤的气味?”定慧在她背后生疑。“呃”她停步支吾。定慧已换了话题:“快过年了,你该回府问候父母。” “我不想回,省得他们不舒服。”灵遥低声拒绝。定慧开导道:“你不回他们也要过来拜佛,既躲不了见面,倒不如你主动做全礼数。” 灵遥听从了姑姑,年关将至回到阴府,爹和她聊几句在悲月庵过得可好就忙去了,否则父女相对唯有尴尬。她进到曾经的小院,房间缺少打扫,已经蒙上灰尘。 阴灵迦是唯一一个找她叙话的亲人,带给她很多新消息:怀上阴灵途孩子的侍女前几天生了儿子,为阴家添上长孙。“任夫人有什么可高兴的,世家女子谁愿嫁他呀?一进门就当妈!”阴灵迦被母亲朱夫人灌输乱七八糟的闲话,嘲笑异母哥哥。 而后她又说,索夫人将身边侍女许给阴绍,成为阴家的五夫人。灵遥没有愤怒,只是觉得可笑。娘在他心里一文不值是吗?最好他们全都忘了娘,让娘只留在自己的回忆里。 延续娘的关心,灵遥去探视侍女。“四小姐真是好心肠。”侍女见到她又是喜悦又是掉泪:“以前的同伴觉得我攀了高枝,没人搭理我;在夫人和公子眼里我还是奴仆,不配养育阴家后代,我好难见上孩子一面”灵遥不会说宽心的话,早早体会着属于女人的不幸,周围似乎没有哪个女子是快乐的。 新年伊始,阖家上下向阴绍和索夫人拜年,索夫人没拿正眼瞧她,视她如无物,别人也跟她隔开距离。她孤单的状态,直至阴家做东宴请其他家族,曹恂朝她走来时才被打破。 “阴姑娘能回来真好。”他笑中有遗憾:“我去接弟弟,可他最近又卧在床上,实在不好让他折腾。”她印象中他恢复得还可以,略有歉意回家前忘了向他道别。 他轻劝她一句:“还是家里好,这回就别走了。”不劝还好,一劝她心底怨气又开始翻腾:“你说,男人是不是全都很花心,没一个人能专一?”她想不通,爹爹以前对娘那么关爱,为什么还要娶好多女人? 他被她问得一怔,看着她稚嫩的面孔充满不平,答不出是或不是。他曾以为父亲是专一的人,母亲宋夫人来自邻郡武威郡的大族,和父亲感情甚笃,育有他和妹妹。父亲从未像其他贵族那样纳妾,他很敬佩父亲这一点,孰料多出个外面女人生的弟弟 母亲气了好些日子,对曹怿也很介怀。而他并非不接受弟弟,弟弟从小没父爱庇护很可怜,但是对父亲有点失望:怀疑事事以父亲为榜样是否正确?怀疑自己能否保持本心? 连人品很好的曹恂都不能给她满意的答案,灵遥更是心凉,扭身想走开。“对不起我走神了。”他连忙示歉:“其实我想男女分掌阳与阴,相互专一才是对等的。”她扁嘴笑得勉强,没有停步撇下不知所措的他。 “那样怪僻,你搭理她干嘛?”索静君出现在近侧,轻蔑地说。他叹口气,忘不了初遇时她飞扬地笑容,何时能重返她明丽的脸上? 日子一晃就到了上元节,娘陪自己上街过节的情景清晰恍若昨日,灵遥躲开家人,一人走上街头。一盏盏灯笼映射的光晕下,飞雪如絮斜斜洒落,四周和去年一样热闹,有人叫卖c有人杂耍c有人猜灯谜,她却没了当时的快乐。 “这位小姐为何什么都不玩啊?过来算个姻缘吧!”一个花白胡子老人笑嘻嘻招呼她,身旁竖着个“神算子”的招牌:“姻缘对女子的一辈子最重要啊!”“呃,我没有钱。”她摇手跑开。 “小哥不算算吗?你可是一副贵人面相啊!”算命老人继续招揽生意。“去去去,没看见我给我家主人当仆从吗?”她听见后面是个少年的声音。“那可不一定,我看小哥命中会娶四个夫人呢!”老人的预测近似胡诌。 四位夫人令她想到自家状况,她刚走两步不禁回头,两名相貌端正的半大少年黑着脸,被老人缠个不停。个子略高的少年黑衣鲜明,像是主人,但并不是她所见过的本地贵族子弟;另一位少年灰袍朴素,应为仆从,看样子老人再说下去他就要动手:“闭嘴!我能娶也偏不娶你说的数。” 这时,一列官兵分开人群穿过街市,两少年互看一眼,非常敏捷地躲往街旁,她和老人随后退开。灰衣少年忽然撞见她投向自己的目光,鼓起嘴巴说:“你看什么看呀?”有何不能看?她的眼神十分不满。“哦,莫非你想做我的四个夫人之一?”少年使起坏来,灵活地深色眼睛很闪。 太过分了,她脸一红提声道:“你好不讲道理!”“那我就不讲道理让你做四夫人啰。”少年咧嘴直笑,他的主人也不管教一下。“二位,老夫虽不才,但能够施法帮你们搭上这根姻缘红线”老人不知是劝和还是挑事,她简直要跳脚。 “阴姑娘,你也在玩呢?”人群中现出曹恂的笑脸,他小心地朝她挤过来。那两个少年扭头看了看他,立刻钻进拥挤的行人,三两步就不见了,消失在灯火飞雪交织的夜色中。她委屈的神色未退,引得曹恂询问:“遇到什么事了?” 算命老人仍在啰嗦:“公子也是好面相啊!”“不管他,几个怪人”她不好跟他说这莫名的姻缘风波,就当吃个哑巴亏。曹恂好心给老人一块碎银,和她一道行走,她顺了顺气问他:“你没同大家过节么?” “出了点麻烦事,你父亲可能也在忙。”他形色有一点忧虑,然后压低声说:“此事不宜公开,不久前质居京城的突厥王子失踪了,朝中怀疑王子可能打算向北或向西逃离中原,下令各边郡官员搜寻,把王子请回京城。” “请?说得倒好听。”她清楚突厥等国为体现臣服的诚意,须将王族子弟送往京城当人质。人质们尽管养尊处优,却全无自由近似于囚徒,一旦两国交恶甚至会累及性命:“那你们找到没?” 他微抿下唇:“听说王子和我岁数相仿。我正帮父亲在城里寻访,有些客商和游民消息很灵通,不过目前还没什么收获,也许王子并未到沙州。” 原来王子还是孩子,她不无同情道:“大概他想家了吧。”他委婉地反驳:“虽是人之常情,可他既然负有维系两国友好的责任,就该有所担当。现下我朝与突厥难说融洽,正需要王子努力修好啊。” 她看着他眼中映出严谨与思考,没跟他辩弯眸而笑。“我谈论这些太扫兴了。”他有些歉疚,转脸看节日的喧闹。“不,我说的是人情,你说的是道理。”她毫不介意,想起爹爹训话时批评哥哥们不用功,望他们像曹恂一样早日为家族出力,他的确比同龄人有想法。 “浪费你不少时间了,我们去过节吧!”他暂且放下打探消息,为她掸去肩头落雪,带她走入闹花灯的行列中 上元节后,趁着和全家出城礼佛,灵遥搬回悲月庵。阴绍忙于处理寻找突厥王子的事,没有同去,却抽空劝女儿留下。“我在庵里住惯了,怕妨碍您和夫人们。况且,害死娘的人还没受惩罚。”她冷淡地拒绝,背对无奈地爹爹。 女人们聚在庵中饮茶,阴灵迦新鲜地去她居住的庵房看,问东问西。后来,她图清静去打扫娘的坟墓,蹲在墓前拨弄从积雪里伸出的枯草,跟娘说了很多心里话:“总有一天,我会带您回姑苏。” 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她望到曹怿靠在一棵树旁,懒懒地对她浅笑。她心间微暖:“我不知道你过年又病了,现在可好?” 他对她的问候不感兴趣:“听说我哥最近在打听一个人?”“他跟你说过?”她问完他却摇头。“那你怎么了解?”她奇异而警觉:“难道你没病?”他从哪里听说的?若病得起不来怎会有精力获知? 他的笑容冷冷绽开:“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c我不是那个意思”见他两颊凹陷病态不减,还不曾完全康复过啊!她后悔说错了话。 “我懂。”他仍笑着打断她的解释,直起身迈开步子走。灵遥在后面走得很慢,心头涟漪阵阵:为何说出那样的话?只因他从来无法让人看懂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追捕 灵遥再往深想,娘和温叔叔的遇险也被曹怿早早探悉,这本领似乎与他模糊地过去经历有关?她一转念道:“既然你知晓了,可有特别的发现?” 曹怿眉心轻展,现出无法被他人看透的享受:自小混迹于街头c酒肆和青楼,打交道最多的人是无赖c乞丐,他本来就是下贱的歌伎崽子,和他们是一类贱民。到沙州后他数次背开家人偷溜上街,用以往的方式跟此地底层逐步结识,没准儿哪天便能利用得上。 近来他从在千佛洞游荡的乞儿们口中听闻,官府和哥哥在寻找一位少年,想必是身份重要的人物。曹大公子虽和善,但这些人对他总有距离感,不敢随便乱说。曹二公子言行则跟大家相像:“每天往来沙州的陌生人数不过来,但有没有年轻人小心地防范别人,问你们往西走的路?”“那倒没有。”有个乞儿回想道:“不过,我碰到俩孩子问过哪里有突厥商队” “我哥找的人可能到了沙州。”他没回头看她,说出自己的判断:“他们大概还没来得及出关。”沙州以西几十里有两座扼守边境c连通西域的关隘,南为阳关c北为玉门关,人们出入中原多从这两处经过。其余地方是茫茫大漠,少有人穿越,盲目闯入甚至会丢掉性命。 她几乎没有怀疑:“难道不是一个人?快告诉你哥哥呀!”他平静地说:“谁会信我?我并不清楚他们在哪儿。”能说说话的人仅有她一个,可是她都不那么信任自己。即便说服哥哥,哥哥积极为此奔走,有了功劳也肯定算哥哥的 短短一段路,他们俩边说边想,磨蹭了不短时间。他不留心绊了一下,怀中掉下几根小木棍,灵遥认得是算术用的算筹,弯腰帮他捡:“你在研究算术?” 他接过算筹在手中一抛一接:“是啊,算筹可摆出万千变化,我想算出能赚多少c赔多少,值不到得去做。”为人做事不就要反复计算与衡量,为自己赚到更多么? “能透露我哥找的人是谁么?这对我推想他们在何处有帮助。”他收起算筹问她。“你不要跟人说啊。”她犹豫一瞬,他的眼神在说:我能跟谁说去?“是在京城做质子的突厥王子。”她小声道。 “唔”他没现惊讶,黑眼珠一斜:“抓到王子如何处置呢?”他们聪明的话不该跟突厥商队会合,官兵必然对突厥人盯得紧。 “送他回京,做好王子该做的职责。”她沿着曹恂的思路说。“呵呵,不如装作不知道把他灭口。”他说:“王子胆大妄为,留着以后也是祸害。”“他刚多大啊”她不太能接受,可无情的事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他说得在理。 曹怿扭过头看向千佛洞那片山崖,山下人来车往不断。对于突厥王子而言,留在城中实在危险,混入本族商旅躲不过搜查,独行出关难有给养支援。千佛洞周边相对城里略偏c相对戈壁丰裕得多,是藏身的好地方。 他有过了解:突厥人早先信奉祆教,以火为神圣;此外还尊崇天神,由萨满传达神的喻示。后来渐受佛法传播转而敬佛,来沙州的突厥人往往至千佛洞拜佛布施,大小寺庙亦有突厥僧人。 “又有什么点子啦?”灵遥伸手在他眼前一晃。他随口问:“你跟人比试过武功么?”“跟温叔叔呀,不过他让着我。”她没忍住笑。“说不准能用上了。”终于到了建宁寺门口,他朝她摆手进门。 她回庵中时阴家人已返城,尼姑们正围着剃头发。一位年长女尼手持剃刀,为大家依次剃去经过一冬长出的浓密发茬,露出青青的头皮。一个小女尼剃完后摸着脑袋,嘟嘴从她身旁走过:“不能再留长点吗?”这小姑娘很爱美,连尼袍都想办法裁得显出身材,自然舍不得头发,羡慕地看灵遥的长发。 灵遥和小尼姑们处得不错,共住一间庵房,闲时她教她们读书,她们教她做游戏,她不在时小沙也由她们喂养。说来她们身世个个可怜,爱美女孩是一家人逃荒将她舍上门免于饿死,有人是身体弱被送来得到佛祖护佑,还有是被人贩子拐走由尼庵赎救的。少女们尚未具备修行的自觉,放不下世俗的心。 她想自己该洗头了,不好在庵里洗好像向人显摆,打算拎着小桶去白杨林所在的河边。天还冷着,第二天她在正午阳光充足时出门,看见一些官兵在寺庵附近走动,莫非在搜查突厥王子? 河面结冰已有些融化,她打了桶水,等水被太阳晒暖了些,摘下簪子侧头捋起长发,浸入水中揉洗。想着娘曾用水壶将温水慢慢浇到她头发上,为她舒服地挠着头皮,还会有人像娘一样爱自己么?她睁眼不许自己再做梦。 双眼打开的一瞬,林中翻过一条灰扑扑的影子。“诶?”她托着湿发抬起头,灰影听到她的声音在树旁停下,警惕地观察她。 他们认得彼此,他是上元节对她出言不逊的小厮。他神色略减不安,拿当时算命老人的胡说取笑她:“小四夫人啊。”见她身穿缁衣又道:“原来你是带发修行的尼姑。” “你不是这儿的人,为什么到这儿来?”她虽恼还能冷静。“我陪我主人住一住,不归你管吧?”他指着对面一大片寺庙振振有词。日光下,她觉出他的眼眸并非黑色,而是泛着一种很深的色泽。 她鄙视地说:“你这样乱窜会被人当做小偷的!”他立刻反击:“你这样披头散发会被人当做勾搭我的!”她忍不下去了,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他摇身一闪,石头只砸中树干。他笑着迅速跑了,树林里掀起他连奔带跳的碎响。 灵遥没去追他,长发冻得硬梆梆的,没法再洗了。她生着闷气半天才顺开头发,囫囵扎上往回返。 走到寺庙一带,曹怿正在对刚才她看到的那些士兵说话。士兵们虽然听着,却是懒散的状态,曹怿态度正经,似乎努力想说服什么:“各位不愿立功发财么?跟我走一遭也许就有收获!” “多谢曹公子想着小的们,可我们不敢让公子累着。”士兵说得好听,其实纯属推托,羸弱的曹二公子能带他们立啥功劳?他明白多说无用:“好吧,借我短剑和弓箭一用,多加注意巡防。”士兵乐得给他好把他打发开,一边聊去了。 灵遥听完对话走向他,他直接把武器交给她。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习惯,习武时用的多是温叔叔为她做的小巧刀剑,有的只是木头削制。他撇开嘴:“你莫非这两样都不会使?”“小瞧我!”她背起弓箭,用力把剑劈出风声:“叫士兵跟你干什么去?找到王子了?” “他们搜过有突厥僧人的寺庙,毫无收获。”他蔑视地扫过士兵们,简略地说:“我认为王子躲进了千佛洞。” “你确定哪一处?”她仰看从上至下大小近百洞窟,在建者有之c开放或紧闭者有之,还有些已然荒弃,每一座洞窟里面或许都藏有秘密,她很有揭秘般的期待:“我可以和你去!” “白天不能打草惊蛇,天黑以后我们再行动。”他道出计划的同时有点犯难:“他们不少于两个人,可惜没能说动士兵做帮手,若动手你我能打得过么?” 他们俩当然主要靠她,他对她的能力很难放心。她挥了几下短剑,不敢有多少自信:“我再练一练。”“还得动动脑筋。”他轻敲额角。 他们各自准备:她换上男装,一会儿比划短剑会儿拉弓瞄准,心想不能拖后腿;他摆开算筹摊开地图,时而思考c时而向她嘱咐几句,还叫来周围的乞儿布置。没人想得到,两个不起眼的孩子有这么大的心。 夕阳沉入戈壁c夜色覆盖千佛洞,曹怿和灵遥悄悄登上千佛洞,在建的几座洞窟亮着灯光,工匠们刚刚收工,歇下来颇为喧哗,他们低头快步走过并不惹人注意。去年他还爬不动阶梯,现在攀登得利索,步伐已不比她慢。 为了防止过早被对方发现,他们先绕行一段路,然后逐步接近目标,那是一间距地面十余丈的偏僻洞窟,是他汇集多条线索推测出来的,听说从前有僧人在此修行,现今仍有零星香火。 窟中黑黢黢不闻声响,不确定是否有人。他们静守在洞窟侧方,她抓着剑柄十分忐忑,不住瞅他,而他平静以待,始终直视洞窟。 时间一点点过去,千佛洞及周边寺庙灯火渐次熄灭,他投出一枚石子撞到洞口,紧接着,他嘴里蹦出一句她听不懂的突厥话。安静的表象就此打破,半张脸从洞窟中闪出,他登时擦亮手中火石。 洞中人慌忙退回,随即几声刺响飞向他们。她立即舞起短剑准确地打中响声,虎口好震,落到地上的是铁制暗器。她拍了拍胸口释放出紧张,继续提防偷袭。他灭掉火光,洞窟里也暂时停止响动,双方均无法判定彼此的实力。 须臾,寺庙方向亮起一长串火把,他与乞儿们约好,见到他点亮火光就燃起火把,制造出人多势众的假象。洞中人沉不住气了,再次抛出暗器,她持剑左右格挡之际,两条黑色身影窜了出来,曹怿马上把火石扔过去,照出他们的面目。 尽管他们瞬间就转过身,但她脑中一懵,险些没接住其中一枚暗器,被曹怿猛搡一把才躲开。 对方二人已顺着崖壁飞快地往下滑。“快追。”他叫上她从阶梯跑下去,之前她特意把马拴在山崖下。解缰上马时她说:“我见过他们”上元节惹她不快的主仆二人,一个是突厥王子,一个是王子的随从。 那两人也备有马匹,分别乘马朝背离寺庙的方向逃走。曹怿坐在她后面,代她抽起马鞭:“哪一个是王子?”她抓住缰绳望向前方,两个人同样的黑衣,同样低伏在马背上,灵活地驾驭着马,竟不容易分出来。 他扶在她腰间,为她举着火把照亮道路,观看前后交替的两人。“王子可要小心刀箭不认人!做奴仆的怎能不护卫好主人?”他连番喊话,试图诈出王子来。他们没有上当,未做出任何反应,上桥越到对岸沿树林奔驰。 她骑马能力本就一般,追起骑术出色的突厥人格外力不从心,越追差距越大。“射箭!”他偏凑到她耳边支使她做别的,岂不更乱套?她忙乱地摘下弓箭,被马颠得差点摔下去,又让他们甩开一大段,等她颤颤巍巍拉开弓时,他低声指挥她,让她瞄准左侧的少年:“射他的右肩。” “我射不准。”她诚实地说。“别犹豫,快!”他催促她。她一撒手,羽箭离弦飞去,轨迹的确歪了。被视作目标的少年听见右后方风声,向左拐开轻易躲过她的箭。 她正恼技艺不行,又暗诧他为何非要出手伤人,自己不该听他的,只见少年突然连人带马倒下去,曹怿轻哼一声。另一少年减速欲出手相援,少年嚷了几句突厥话像是轰他走,同伴不得已拍马继续向前逃。 她追到落马少年近处,借着火光看清他掉入曹怿之前挖的陷阱里。这不是巧合,曹怿让她射箭,射中倒是其次,目的是诱使他踏进陷阱。 少年费劲地推开马爬起来,迎着他们抬起脑袋。灵遥盯着他,对曹怿说:“他不是。”白天他面对她时穿着灰色衣袍,夜里他换上与主人相同的黑衣掩护主人。 他腿脚不甚灵便好像受了伤,却殊无惧色。看出扮成男孩的她,他嘲弄地笑了,她忽地没了那种厌恶感,被遗弃于此他真的不害怕么? “再补一箭吧。”曹怿以平淡地口气说。有点遗憾不是王子,留着没甚必要。然而,除了并不认识王子的她,谁还能证明他不是王子呢?不管如何,死人总归比活人省事。 她并未张弓搭箭,勒马缓缓停住,对他没有天大的怨仇,她下不了手。少年从她的踌躇中嗅到机会,瘸着腿一步一步试探地后退。“你会后悔的!”曹怿只能干着急,所幸他早安排乞儿通知巡防士兵和哥哥,不久大队人马就将赶到,王子主仆估计逃不了多远。 “多谢小四夫人。”少年深眸放光,用口型对她说完,扭身拼命奔跃,快速没入黑夜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和好 曹怿懊恼地将火把扔到地上,火焰被砸灭了。“他对你说了什么?”他的语气透着指责,突厥少年对她的态度与口吻,不是“见过”那么简单。 灵遥正被少年调侃得有些尴尬,经他一说羞中带气,把矛头指向他:“你那样做是不对的。”“大人们对你娘做的不对,也没怎样。”他轻飘的话语扎到她心头,她回头狠瞪他,转回去不再说话。 火把的光亮和马蹄的响声朝他俩接近,传来曹恂的呼唤:“是弟弟和阴姑娘吗?你们怎么样?”曹怿等哥哥赶到近前,条理清晰地说:“他们逃了。不过两人是分开的,对地形不会比咱们熟,况且有一人负伤,很有希望抓到。” 同来的军官了解经过后,率士兵们继续追捕。她的目光从奔跑的追兵身上移开,那两人的命运自己管不了,只能看运气了。曹恂见弟弟满头大汗,双手无力地撑着马背,尽管已强健许多,可是生来过弱,一晚的折腾也令他极为吃不消。 他忙搀弟弟下来,唤来马车扶他坐上,说:“我很佩服你的头脑。但你也得爱惜身体,早点告诉我由我跑腿好了。”“我只是误打误撞,怕弄错了给哥哥添麻烦。”曹怿疲累中透出谦虚,实则心怪女人的心肠要不得,误自己连具尸首都没得到,少添几分功劳。 曹恂看到她冷脸不言,体贴地夸赞她:“阴姑娘好勇敢,弟弟多亏你保护!”她躲开他的笑容,和大家一道向寺庙折返,没跟任何人说自己曾遇到两少年。曹恂发觉弟弟和她谁也不理谁,大概都累坏了吧。 千佛洞四处灯火大亮,另一拨士兵在搜索,很快有了收获:在少年藏身的洞窟里找出慌乱丢下的物品,其中有一枚沾着红色印泥的小小印章,上面刻着并排的突厥文与汉字,从汉字可确认印章主人的名字为“默铎”,正是突厥可汗第三个儿子的名字,突厥王子的确潜逃至沙州。 阴绍和曹敬则赶来布署,增派兵力奔往阳关c玉门关一线加紧搜索。突厥王子在沙州的行踪逐渐清晰,他们主仆和某些忠心的突厥商人接上头,凭借商队的暗中接济藏在洞窟里,寻找机会出关,与曹怿的分析基本不差。 曹二公子独立发现并追拿王子的惊人讯息,迅速传至沙州城,人人对他刮目相看。索夫人一边等待丈夫归来,一边训斥灵途灵远:“曹家病秧子都比你俩有出息,你们何时担起家业!” 直到此时,灵遥仍难相信顽皮的他们是狡猾的突厥人,几番相遇情形反复在脑海切换。回悲月庵已是后半夜,小尼姑们围上来七嘴八舌打听。“出家人不可沉溺俗事!”定慧出来轰走她们,和善地对她笑:“跟我说说你们的冒险吧。” 她没有一丁点兴奋:“我想听您指教,佛家慈悲为怀,一定不忍心他们被杀死吧?”“说是如此。”定慧感慨道:“佛门劝人向善,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然而无数人只为现世的小利肆意作孽,好像没什么能够使他们畏惧。” “修建千佛洞有何意义”她显露悲观的表情。“苦海茫茫无边,千佛洞可当作一盏指路的明灯,收留那些回头是岸的人,你长大些会理解的。”定慧达观得多,合十为全部的人祈祷。 灵遥回屋睡不好觉,不停地梦到突厥少年:一会儿是受伤少年藏在树洞里,追兵的火把照到他的影子,堵住他的出路;一会儿是他的主人骑马狂奔在陌生地道路上,被大群追兵包抄,前后无路可逃 然而,一早她起床出去,看到大家面带惊忧,前方传回坏消息:居然一个少年也没有被抓获,追兵在戈壁意外遭到吐蕃人伏击,不及防备被打得落花流水,上百士兵不幸战死。中原百年来与外藩作战从未失利过,震动了朝野上下。 据悉,被称作赞普的吐蕃首领最近将女儿嫁与突厥可汗次子,是以出兵攻击追兵,协助默铎王子脱逃,把整个事件导向得好似与突厥无关。两个强悍地邻居结盟无疑是个危险信号,日后必将进一步挑战中原的权威。 突厥假惺惺派使节赴京城替王子赔罪,献上大量贡品作为补偿。朝廷找不出明确的逆反证据,只得训诫了事。 沙州城外的戈壁添了百余座新坟,城里弥漫着伤悲的气氛。做买卖的普通突厥吐蕃人人心惶惶,担心遭汉人报复。阴绍严令官兵维持秩序,防止波及更多。 寺庵间一场接一场的法事为亡者超度,她每日听着诵经声与哭声,亦心有戚戚想念娘,随定慧及女尼们念了不少经文,方能平和一点。 最后,阴绍因搜捕不力和沙州众官员受到朝廷切责,被罚降俸禄;唯独曹敬则由于儿子立功,将功抵过未受影响,无形中对阴绍造成很大压力。纵使她觉得家已和自己无关,也想象到索夫人肯定埋怨爹爹没能力,更为爹爹添堵。以前爹爹心情不好时就找娘排解,如今哪位夫人能给予他合心地关慰? 阵亡者中有一位青年军官是大族张氏的子弟,各家族年轻男子同去张氏家庙拜祭,一个个情绪消沉不安:消弭多年的战事或将重新迫近沙州,世家子弟们惯于安逸,不免对战场有畏惧。 “各位,我同大家一样不愿见到身边人死伤,更怕发生在自己身上。”曹恂见状站出来发声,动鼓舞同伴们:“所以我们要勤习苦练不被敌人打倒,为过世的兄弟报仇c不辱家族的声名!” 他在同辈中年龄偏小,责任感却比同辈成熟,言谈中没有大人的圆滑,而是一种诚挚地气度。“对!咱们沙州男儿才不怕那些戎狄!”众人对他的话纷纷赞服。阴灵途和阴灵远哥俩倒是想到一块去,阴沉地歪过脸嫉妒他出风头。 灵遥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跟着点头,曹恂走近时瞧出他微现疲态。连日协助父亲善后,他从未喊累推脱。聊了会儿后,他告诉她曹怿那晚累病了,一直躺在床上休养。 她还在生曹怿的气:那晚争执他不该拿她娘说事,向自己道歉才对,因而这些天没搭理他。“以弟弟的能力,定会得到更多人认可。不能让身体限制他,我请父亲邀名医为他诊治”她渐渐在曹恂的话语中分神 黄昏寺庙进入晚课时间,灵遥男装打扮,翻墙跃进建宁寺,循着药香找到曹怿的房间。 推门走至床头,他闭眼平躺着像是睡了,呼吸不甚均匀,刚养好的气色又倒退回去。她心叹一下,在枕边看见一条绣帕,索丽君来看过他? “来认错吗?”她的视线顿时从绣帕回到他脸上,他微抬眼皮注视她。“错的是你。”她假作要戳他脑门。 “我是被你气病了。”他咳了咳大言不惭,黑眼珠聚着轻快地神气。其实,他已从这次事件中获益,父亲一改对他的忽视专门来探望他,延医用药都好于之前。他不需要父亲有多少亲情关爱,给他稍好的条件即可。 “我也有气,跟谁说去?”她眉毛一挑又展开,不和他病人计较。“曹公子,药熬好了。”有人敲门。她不禁紧张,他一挤眼睛往下看,她立即骨碌进床底。“请进。”他召唤道,进来的是个小沙弥,把药碗放到案头上就走了。 她钻出来松口气,他堆起讥笑:“躲什么躲呀?你明明穿着男装”她反应出被他耍了:“有意思么?”而后她拿过药碗喂他喝,两人算是和好了。 她问:“哪里最不舒服?”他按向胸口,习惯地说:“这里又堵又痛,好难畅通地喘口气。”她能体会出来,娘也曾忍耐这种难受。说实话没有他的聪明算计,他们哪里是突厥人的对手? “我的中衣和袜子破了,能帮我缝补一下吗?”他趁病提出非分要求。“行”她无奈答应,感觉这腔调就像娘过去哄撒娇的自己。 她先洗净他的衣服,就着灯光飞针走线。“庵里怎么有男人的衣物?”一个小尼姑调皮地逗她,另一人吃吃地笑:“准是建宁寺曹二公子的。” 灵遥说:“他病着我帮个忙。”“不必解释,我们都懂。”她们俩齐声笑。她心里坦然,随便怎样想,反正跟她们想的不同。不仅给他补好,还新做几双袜子和手套。 早春的沙尘吹离沙州,千佛洞重现点点绿意。曹怿一如生机盎然的万物,灵遥见他一天好过一天,还长胖了些。虽说医生尚不准外出,但他叫上她溜到河边捞了一条鱼,跑进常去的树林美食一顿。这回他改变口味,拿来砂锅清蒸鱼汤。她起先说他不听话,喝了几碗鲜美的鱼汤后再不唠叨。 曹恂为锻炼弟弟的体力,带曹怿到戈壁上骑马,教他基本功夫。可他实在缺乏天赋,骑在马上直不起身板,练不了多久咳不上气。跟哥哥练剑交换招式,曹恂只用一成力量轻磕他的剑背,他就被震得踉跄几大步,最后栽了个跟头。 “真正交手用不着礼尚往来比剑嘛。” 被哥哥拉起来,曹怿揉着屁股自有道理:“我会制□□c做暗器,照样能制胜!” 相反灵遥跟曹恂学到不少,专心请教骑射,上次没被突厥人打倒实属侥幸,一定得练扎实。曹恂教得耐心,陪着她骑行指导:“出手要快,心要放稳,眼要发狠。看准那颗红柳就射过去。” 马儿速度飞快,扬起的沙砾打到她的脸,她手软腿也软,弓箭举起又放下。“我在旁边看护你。”他的马靠得很近,他伸出一只胳膊挡在她身侧。于是,她踏实地贯注目标,动作一气呵成,在颠簸中将羽箭射入树干。 “好!阴姑娘领会得好快。”他拍掌仿佛比她开心。她吐吐舌头,其实力道不足c瞄准也不够精细:“让你笑话啦。”“哪里,阴姑娘和其她女子很不一样。”他的微笑中不单是赞赏,也有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他们兜了一大圈返回,曹怿已卸下马鞍枕着小憩,能躺着他就绝不坐着站着。 又有几人骑马过来,中间之人一袭桃红骑装,歪髻斜插金花步摇,每走一步金光闪动c光彩照人,不是索静君是谁。 被她光芒掩盖的左右两人,一个是阴灵途,一个是张氏的公子,自然是护花而来。大概曹怿的姿势比较碍眼,索静君冷瞄他一眼,然后由冷而热,谁都不看只看曹恂:“曹公子可以教我骑行吗?” “好的。”曹恂的笑似乎稍稍收敛。“你们稍等我会儿。”她瞥向那两人说了一声,他们明显地不高兴,曹恂则有些犹疑。“莫非你不愿意?”她跑开几步冲他笑,他矜持地抿嘴,与她朝开阔处驰去,步摇的金光很远还在闪耀。 阴灵途没给妹妹好脸色,阴氏和曹氏竞争可谓激烈,她偏和曹家人玩。灵遥也对大哥不满:有了儿子依旧在外游荡c追求别的女人,心里一点也装不下为他生孩子的侍女么? 张氏公子和曹怿闲谈几句,最近曹怿的人缘貌似改善不少,无非是关于突厥王子的话题,他已重复说过好些遍。 片刻后,张公子和阴灵途兜风去了,曹怿叫牵马站立的她:“坐嘛!你不累,我看得累。”瞧他躺得蛮舒服,她盘腿坐到他身旁。他东拉西扯地问:“你觉得我哥和索小姐般配不?” “嗯,应该吧。”她想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在索小姐心目中,我哥是沙州唯一配得上她的男人。”他侃侃而谈:“父亲必然安排哥哥娶对家族有利的女人,至少得是索小姐这样的,毕竟她的祖母出自我们家。” 她提不起兴趣,早就感受到世家婚配的势利,曹恂将来也要置身其中,唉 他接着道:“说来索夫人是索小姐的姑姑,也希望你哥哥们娶到她,所以你大哥缠得她紧。谁能娶到索小姐,谁就能当上你家的家长。”他越说越有乐趣:“恐怕到时候有一场混战。” 到时候,说不定自己已经离开沙州了,她默默想,望着平坦地戈壁,远处曹恂索静君骑马的身影飞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送药 进入初夏,阳光炽烈起来,千佛洞里面依然阴凉恍如早春。阴氏新建佛窟的四壁已涂抹数层胶泥匀整,再粉刷素白的灰浆干燥以后,由画工在墙壁上绘画。照进来的光线过少,需要点灯照亮。 悲月庵为工匠们熬了绿豆汤,灵遥叫曹怿一齐送上去。闲暇无事她能在洞窟里坐上整天,观看画宫勾勒线条c绘染上色。她不会妨碍工匠们,大家也对四小姐有好感。 只要是坐着曹怿就没意见陪她,但他体虚得披件袍子,还要垫着座垫,照例捧本书看,累了就往她身上靠。他最近读起易经来,探索天地阴阳的奥秘,她一眼看去尽是深奥难懂的八卦图。 画工站在梯子上,依照粉本的图样描绘佛国乐土里的散花天女。天女身披的轻薄巾带线条飘动,真如在天上飞舞;生动地容貌端庄娟丽,含有一股人间少女的天真。“好美啊!”她十分欣赏。画工回头笑看她:“天女的形象是有来历的,取材自凡尘女子。”她马上问:“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画工没有停笔,为天女着色:“传说很久以前,有位年轻画工在千佛洞学艺,爱慕上老画师的女儿,那位姑娘也中意他。”他在天女衣裙上搭配各色颜料:“一个西域商人看上姑娘,以万两白银做聘礼娶她,而且商人与官府交好,老画师只得将女儿嫁给他。” “画工思念姑娘,日夜不停地在佛窟里作画,壁画完成后他耗尽精力病不起。当佛窟落成迎来众人朝拜时,人们看到了最美的天女;嫁作商人妇的姑娘也去了,看到天女就是自己的相貌,悲伤过度抑郁而逝。” “为了纪念他们,从此画工们就将那副天女图留在粉本上,供后人绘制。”画工最后在天女唇上画一点红,对着近乎完美的画像叹了一声。 “那画工应该勇敢抛下一切,带姑娘远走高飞。”曹怿靠着她的后背,从书本上抬起头无趣地说。“哪儿有那么容易!”她想到当年定慧和他伯父私奔,落得悲剧一场。 他仿佛认真状:“我头脑不差,还会找饭吃,你跟我走就没什么问题。”“跟你走干嘛?伺候你么?”她扭身拍一下他的肩膀。“只怕你不伺候就不习惯。”他有点自得。她却没话可接,轻靠他的背偷抿起嘴,的确是习惯了:习惯每天和他相见c习惯了照料他c习惯他特别的性子 随兴玩耍的日子不久以后结束了。久在京城为官c曾教授过诸皇子的令狐绥夫子告老还乡,老夫子德高而博学,所属的令狐氏亦是沙州世家,仅次于阴氏等四家族。阴绍对他礼遇有加,盛情相邀在家乡讲学。 令狐老夫子随和地应允,在城郊书院授课。一时间学生济济一堂,既有遴选出来资质优秀的平民少年,又有原本在家中读书c争相挤进来的世家子弟。曹家和阴家也没错过机会,曹恂向来好学,而阴家兄弟被索夫人训得不敢落后。曹怿更是主动要求入学,读了许多的书,迫切需要得到点拨。 曹敬则建议二儿子多休息,曹恂全力支持弟弟:“弟弟那么爱读书,上学会有益于他的身体,我接送他好了。”于是,曹怿在曹恂陪护下每日穿行于寺庙和官学之间,享受上学的乐趣。 不过,这产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他现在喝的调养汤药条件苛刻,非但一日三顿不能少,而且熬好之后必须趁热喝完,哪怕温一些便失去疗效。晨起带至课堂上,待到晌午喝肯定凉了。 曹恂为他想办法:“要不派仆人为你取现熬的药吧。”“不用麻烦仆人来回跑,我骑马送过去很便利。”灵遥揽下这差事:“反正我也闲着。” 这样一来,她更像是他的保姆:上午先去建宁寺,用铜暖壶装上新熬的药汤,快马小半时辰赶到书院,正好是课间休息,曹怿喝上时还是热气腾腾的。 起初她走进学堂时,几十个半大少年目光全聚向她,接着低声讨论,混杂着讶异c联想与羡妒,不免还有阵阵哄笑:曹怿这小子有本事嘛,怎么让人家小姐甘心伺候他?令狐夫子也抚须朝她一瞥。 只有两位当事人自如得很,她不在乎他人评议,凡事只凭自己乐意;他也心安地接受,对此习以为常。曹恂每次都拱手谢她,她的哥哥们则觉得丢人,回家跟索夫人没说好话,索夫人遣近身侍女到庵里申斥她,她厉害地说:“你主人没资格说我。要不要告状你看着办,如实回复恐怕会挨骂吧?”侍女哪敢把她的话学给索夫人,只得扯谎已骂过小姐。 日复一日,寒暑风雨无阻,阴四小姐来到课堂上渐成为一道不可缺的风景。她不打扮,常以男装示人,还未呈现出成熟一点的娇艳。但是,当她轻灵地跃进来,小脸因赶路而泛着红晕,双眸明净神态淡淡,对这些念了半天书的男孩而言,仿佛是驱散困乏的清风。偶尔她来迟了点,大家都会感到少了点什么,期待着她出现。 她提前到等在课堂外的时候,透过支起的纸窗观察上课的情形。平民子弟大都好学,坐在前排。曹恂身姿端正坐在中排,不仅专心听讲,而且注意维护秩序:有人说话他便以眼色制止,先生提问他一般让给其他同学答,若无人回答,便主动作答防止冷场。 曹怿坐得稍后,一贯地懒散,别人好歹坐姿挺直,他却经常把胳膊支在书案上拄着下巴。然而他脑子灵c懂得多,看似没用心听,先生考问到他却能对答如流,令同学们妒忌。 令狐夫子授课不局限于书本,各类典籍天南海北全都信手拈来c滔滔不绝,并没把学生们当做无知后生,尽心传授自己的学识,严格而不失爱护。大体上不好好学习的富家子弟有些怕他,而用功的孩子爱戴他。 有一次下大雨,灵遥把药送来时披着蓑衣不住淌水,正要往回走,令狐夫子和蔼地叫住她:“雨大多留一会儿吧,你平日不是挺喜欢看大家读书吗?”被老夫子发现自己偷看上课啦,她笑着低眼,背后几个少年起哄:“阴姑娘坐一坐哦,曹二舍不得你走。” 她扭头看,每个少年都是嬉皮笑脸,找不出是谁说怪话。令狐夫子摆了摆头,未出声责怪大家。曹怿也在轻轻地笑,他旁边已有同学坐着。“还不快给阴姑娘让座?”又有人引起一片笑,那同学刚要让,她却走向最后一排,那里有位少年的身旁空着座位。 直到她坐下,少年都没瞅她一眼,先是盯着书本,然后直视老师听课。朗朗书声中,频频有人用书挡着脑袋扭头看她,调皮中带着善意。她稍微偏头看同桌,他肤色白净,然而从脸到脖子红红的,还瞟到他的书封皮上规整地写着“宋”字。她了解宋氏在沙州算是第二等的家族,常与各家往来。 “宋子攸呀,他在族中是破落户,父亲死了家里很穷。”放学后慢慢骑行回寺庙,曹怿谈论她的同桌。“宋公子比较内向,学习非常刻苦,成绩和弟弟有一拼。”曹恂说。 曹怿没什么好话:“他好像对瑾姬有意思,一看见她小眼睛就直了。”瑾姬是令狐夫子唯一的孙女,是个孝顺乖巧的女孩,天天随家中马车接送祖父。她不爱抛头露脸,除了搀扶祖父几乎从不进课堂,愈是这般拘谨,愈给少年们带来种种幻想。 灵遥没有插话,一边听一边闲闲看着道路两侧。到了悲月庵,她收到温叔叔的信,几页信纸写满了关怀,最后简短写到他去了海滨,替她娘看一看辽阔的大海。记起娘对自己说过江河流水都将汇入大海,如果没有早早嫁人生子,也许会跟着心上人顺河流到海边,饱览天地之壮阔 她读了又读,带着信去娘的坟前,点起一小撮火苗烧掉。愿娘地下有知,感受到生者的心意。 曹怿从她的走来的方向猜出她去了哪儿。“人不应该总活在过去。”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大甜杏啃,好似开导道:“我要是只想着从前的事,早就活不下去了”见她眼中有问询的亮光,他没继续说从前,又吃了一个杏。 甜杏是沙州特产,个头比别处大,味道也是甘美无比,叫人吃不够。盛夏时将杏干熬制成杏皮水,酸甜可口,有解暑之效。“可惜只能在春夏吃到甜杏,秋冬可怎么过呐?”不知他揣了多少,一个接一个地吃,不怕吃多了上火。她抢过一个,剥开小口地吃:“等着瞧吧。” 去书院次数多了,她跟少年们见得熟了,常留下来听课,和宋子攸同桌。尽管先生所讲内容听不太懂的居多,可是她觉得挺有趣,比整天无所事事充实许多。宋子攸挨着她不再脸红,还是不爱说话,有时他把书本轻推到她那一边,默默借给她看,她向他说“谢谢。”他的脸又开始红了。 “阴姑娘适应吗?”课下令狐夫子特意问她。“先生您讲的是珠玉,我实在是滥竽充数。”她恭敬地说。“好学的女孩子不多啊。”老夫子赞中有憾:“我的孙女只读些闺训,不愿听我讲的东西。” 正说着令狐家仆人来请主人回家,灵遥送老夫子出去,令狐瑾姬文静地迎向他们,挽着祖父上车,她并非美丽出众,胜在言行气质招人喜爱。马车驶走后灵遥转回身,门边露出宋子攸半边身子,眼里夹杂着企盼和自卑,身后是曹怿和几个男孩在看笑话:“那呆子又犯痴了。” 初秋收获了最后一批甜杏,灵遥挑出一些饱满的,切开去核,用清冽的月牙泉水加进冰糖煮熟沥干,捣成酱后再拌入精心萃取的花草纯露,制成一小罐杏酱,使甜杏的美味保存到冬季。 和曹怿踏雪去烤肉时,她带上杏酱和蒸饼,拧开罐盖清香扑鼻,递到他眼前:“冬天你也能吃到甜杏啦!”他拿蒸饼蘸杏酱尝了口,说声不错:“以后过日子我们就各有拿手了。”“什么过日子!”她纠正他的口误:“应该是聚餐。” “差不多嘛。”他含糊地说,鲜明的黑眸泄出内心的清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人选 索夫人在朱夫人和阴灵迦母女的陪同下来到悲月庵,有点奇怪,她们一般在重要日子才来。佛堂参拜之后,索夫人脸孔板着,朱夫人小心跟着,进入定慧的静室说话。 脱离夫人和娘的视线,阴灵迦跑进灵遥的庵房,一股脑道来:嫁给皇子做侧妃的二姐阴灵逸怀胎三月没能保住,索夫人为此专程拜佛,关心的不是二姐的身体,而是怕她失去皇子的宠幸。 据闻同为侧妃的曹氏女更为得宠,老实的二姐大约很不好过,离家两年没写过一封家信。也许是怕落入坏人手中被算计,即便写了,朱夫人也不会给予女儿安慰,小产恐怕也与这种苦闷有关。 “估计任夫人偷着乐呢。”阴灵迦说到后来有些忿忿。阴绍和索夫人不满意阴灵途,但是喜爱长孙,孙儿近日小病,任夫人留在府中照看不用随行,凭孙儿沾了不少光。朱夫人难免嫉恨,也影响到女儿。灵遥把话岔开:“你说父亲遣人探望二姐,我们想想给她带些什么吧。” 阴家派族中医生赴京为阴灵逸调理身体,争取早日再怀麟儿。姐妹合计一番,准备了一包家乡的杏干,还有绣上寓意多子的石榴花纹荷包,请医生为二姐带去。 “我娘整天跟我说嫁人的事,烦死了!”阴灵迦抱怨连连,俏丽的脸冒出小小的几颗痘,焦虑地不住想抠掉:“我真不想长大出嫁”灵遥抓住乱蹦的小沙抱着,抚摸它顺滑的毛,曾觉得三姐没心没肺很好,竟也变得如此不快乐。 暑日消夏,各家族齐聚月牙泉畔,长辈们在楼阁里设宴,楼外搭起凉棚,孩子们成群地玩乐。张公子和阴氏兄弟在行酒令,索静君跟曹恂讨论边防要事,她自认为品位高出一般女子,对热点话题都略知一二,所以聊得并不显刻意。 令狐瑾姬第一次参加宴会稍有怕生,曹怿和同伴陪她说话,不知说到什么逗得她掩口笑;曹怿不再是没人理的生僻男孩,自追捕突厥王子以来,再凭着出色的学业,得到的关注与日俱增。尽管不改冷漠脾性,但也有人爱跟着他转。宋子攸与另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眼神停在瑾姬的笑容上。 灵遥一个人独坐,喝几口杏皮水,拣着葡萄吃。阴灵迦硬要她来玩,结果撇下她凑热闹去了。众人的举动都收入她眼中,其间或明或暗的情感也被她看出,她无趣地有些犯困。忽而有人在她身边坐下:“你也有同样的心情吧?” 说话之人是索丽君,灵遥以前没跟她说过话,见她情绪低落,眼睛躲躲闪闪,似乎不愿朝某个方位看——曹怿和令狐瑾姬正在那边说笑。是曹怿引起了她的失落,虽然他为了扫索静君的面子故意接近她,可几年来她一直对他有意,而他对她的态度却不够明朗,好像不算热络而时有牵连。 莫非她以为自己也喜欢他,寻求同病相怜?灵遥分辩道:“对不起。曹怿么,我没那样的意思”唉,假若他果真在意索丽君,就不该当她的面过分讨好其他女孩,灵遥暗想。“是我错了,真羡慕你天天见得到他。”索丽君吁了口气,不自信地瞅向他们,而后被姐姐唤走了。 日子过得飞快,又到冬雪飞扬之际。这日灵遥和曹怿一道聚餐,路上她走得很慢,他操持烤肉时她小脸发白,接过他烤好的美味也没精打采吃不下。“你生病了?”他狐疑问道,她练武的身板一向很结实。 “嗯肚子有点痛。”她眉毛蹙起,说不出所以然。他久病已快成半个医生,拽过她的手腕,两根手指搭到脉搏上:“我来给你把把脉。”半晌,他诡异地盯向她,干巴巴地说:“你来葵水了。” “是什么病?”她一脸茫然状。“这不是病,你们女人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他被她的无知惊得结巴一下,越说越滞涩:“来了葵水,说明你可以嫁人生子了。对了,你最好不要跟其他男人乱说!他们会认为你脑子有毛病。” 她蓦地脸红起来,以为得了什么怪病。娘在世时没来得及告诉自己这些,又羞于问小尼姑们,反倒让他教给自己女人家的私事,着实更窘了。 “这种时候别着凉别劳累,喝热的红糖姜丝水能减轻腹痛。”他耐着性子快速嘱咐,实在嘲笑不出来,谁叫自己杂七杂八什么都懂点?“要不你焐焐肚子?”他拿出笼在袖内的小手炉给她,低头吃烤肉。 手炉隔着棉服化开了肚子的胀痛,脸上的羞红渐变成正常的红晕,她舒服好多,自己刚十二岁,离嫁人生子早着呢! “你笑什么?”他从烤肉上往她脸上瞄,不知何故,她的气质好似发生了朦胧地变化。“我哥在你现在的年纪有了儿子,你也用不了太久吧?”她从中想出乐子来,还没意会到男女间微妙的界线。 “哼,等你有孩子的时候,就是我当爹的时候。”他翻起眼帘神气地说。她片时才听出他在占自己便宜,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揣起他的手炉:“不给你了!”他嘿嘿地笑,适当的俏皮话女孩子都爱听,屡试不爽。 朝廷为招贤纳士,每隔几年便诏令各州郡举荐青年俊才,进入京城太学学习。其中优秀者将有机会选为翰林院编修或王府幕僚,一举踏入仕途,前途未可限量。皇帝赐给沙州两个名额,阴绍颇难定夺,将选择权交予令狐夫子。 令狐夫子也深感头疼,好苗子不少,漏掉哪一个都可惜。只能暂时不露口风,静心考察学生们在学业和品德上的表现。 少年们明里暗里为名额而竞争:据传一些世家子弟私下给老先生送礼,被老先生坚拒;贫家子弟只能加倍苦读,考出优异成绩。灵遥是课堂上唯一置身事外的人,也觉出气氛有一丝紧张,比如同桌的宋子攸,格外积极回答老师提问,和同学们围着老师请教,想办法加深老师的印象。 她的哥哥们既没有离家上进的志向,也略有自知之明,没怎么动心思去争。曹恂品学兼优,所有人都相信他是最有力的竞争者,可他一如平日地谦和低调,从不显出热衷。她在放学路上问曹氏兄弟:“你们希望去太学读书么?” “谁不想见大世面?”曹恂温和地反问,继而笑道:“不过和很多同学相比,我从小到大得到的已足够多,何必什么都争呢?还是顺其自然吧。”“哥哥的话听着太假了。”曹怿笑出声来:“有能力当然不能让给别人!充什么好人嘛。” 她眼角扫向曹恂,曹恂未有不快,一笑置之。曹怿虽不说,但她清楚他肯定渴望站得更高c走得更远,不甘于待在沙州当清闲的二公子,他会用什么手段实现? 曹怿自信以自己数一数二的功课,绝对是老师比较的人选之一。然而哥哥挡在他前面,哥哥功课稍逊自己,其他方面则出众许多,老师不可能把两个名额全给曹家“弟弟说得对。”曹恂已和她骑到前方,回过头鼓励他:“我们一起加油,谁也不要放弃!” 令狐夫子翻着学生们的文章陷入深思,仍在为人选犯难。令狐瑾姬进屋跪坐下来为祖父捶背,逗他开心:“您干脆把他们的名字写在纸条上抓阄吧。”令狐夫子笑责她顽皮,指着文章说:“曹怿和宋子攸一个聪明一个勤奋,难分高下啊。”在他心目中,一个名额几乎定了曹恂,另一个属意曹怿或宋子攸,若都是曹氏兄弟恐怕不妥。 瑾姬歪头想一会儿问:“聪明的人是不是更有潜力?”谁的功课更好不是她能区分的,但是,曹怿已在她心中驻下特别的位置。她很少接触那些男孩,却明白他们对自己的好感,宋子攸她也是知道的,而曹怿最主动地对她示好。看上去冷弱的他,言谈很风趣,偶尔掺杂一点点令她脸红的戏谑。 那日离开宴会时他叫住她:“令狐小姐,你掉了一样东西。”她不觉得自己丢下什么,他随即走上前,大胆打开她握住的手,塞进某样物事。 她慌忙登车,摊开手见是一对本不属于自己的银制耳坠,值不了几个钱,可是占据了她的心。她不止一次梦见他俊秀的脸,醒来害羞不已,他没真的对自己表示过什么呀相反,宋子攸呆板得很,总是立在一边傻看着自己。 令狐夫子察出孙女内心的萌动。她父母早逝,祖孙相依为命多年,如今这孩子长大了,一定要为她选一个优秀的孙女婿。私心来说,最好能从进京读太学的两位学生里挑选,聪明的曹怿或许更会把握机遇 “老爷,曹家大公子求见。”仆人在外报告。这样晚经常有人为名额上门送礼说情,难道曹恂也来跑关系?“如果是太学人选的事就不必见了。”令狐夫子不悦地说。仆人很快返回:“曹公子说他不是为自己而来。” 瑾姬懂事地走开,令狐夫子让曹恂进来谈。曹恂向他深深一揖:“抱歉打搅先生。”令狐夫子让他坐下,他内疚地说明来意:“学生知道向您请托太学名额是不对的,也是给您添麻烦,还是要请求您考虑我弟弟曹怿。” 令狐夫子沉脸不语,片刻后开口:“不知你有没有考量到,你来我家免不了被好事者看见,出于避嫌我不会选你的。而且,选中你弟弟就等于你失去了机会。”“学生都懂。”曹恂明理地说:“爱护弟弟是做兄长的责任,弟弟求知若渴,我愿帮弟弟实现心愿。”弟弟小时候过得艰辛,要为他铺设更好的成长道路。 “你的意思我懂了。”令狐夫子叫仆人送客,曹恂再次对他作揖后告辞。 一个月以后,阴绍到书院宣布举荐的人选是曹怿和一位平民学子,并勉励他们为沙州争光。灵遥和其余同学多少感到意外,为何没有曹恂?不过,曹恂率先向弟弟和另一位入选者祝贺,比自己中选还兴奋。曹怿镇定得多,依次转向四周接受道贺,直到对上她欣喜的目光,黑眸才微微一眯。 宋子攸只失望了一小会儿,课后令狐夫子走过来,问他是否愿跟着自己做学问。他忙不迭答应,那样就能更常见到瑾姬了。 接下来的氛围恢复了轻松,某天灵遥刚一踏入课堂,围成一圈的男孩们看到她便散开。周围低笑声不断,不但曹氏兄弟绽开笑脸,身旁的宋子攸也在假装看书偷笑。“你们说我坏话么?”她质问他,再不说就抢走他的书本。 他招架不住道:“他们在给女孩子起绰号。”“都是什么绰号?”她的好奇心被勾上来。“嗯索家大小姐叫‘蔷薇’c你三姐叫‘彩蝶’。”他被迫一一“招供”,她竟觉出有几分形象:索丽君的确如蔷薇,艳丽而带刺;阴灵迦也像飞舞的蝴蝶,总也闲不下来。 “令狐姑娘是‘幽兰’。”他说到这里满足地笑了,接着看她:“他们管你叫‘清泉’。” 她清若泉水的眼眸闪了闪,从字面上看,这个绰号她喜欢。不经意抬起视线,大家都亲切地笑望着她,同窗两载,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送别 书院上学告一段落,启程进京的日子愈来愈近了。曹怿闲问过灵遥,他走以后她会不会孤独?她忙着帮他收拾行李,没空搭理他。为他做了两罐杏酱,在京城也能吃到家乡的滋味;还缝制了一堆手帕c袜子和鞋垫,可以用上很久。 傍晚暑热略退c雾气笼绕,她做完活计c吃过饭出门溜达。从千佛洞脚下向北走去,绵延的崖壁渐凿成一个个蜂窝状的小洞窟,那是苦行僧侣孤身修行的地方。这时,一股残留的药香钻入鼻中。咦?曹怿在附近吗? 她追着药香去找他,走近一个杂草丛生的洞窟前,药香停留在这里。夜色弥漫,隔着雾气她不甚分明地看见,洞口有一男一女相向而立,近得几乎没有间距,他在跟人家密会,怎么又被自己撞到? 她忙甩过头不看,想起最近的传闻,令狐夫子爱才心切,似乎打算等他学成归来将瑾姬许给他。他的女孩缘出奇地不错,他对那些女孩和对自己简直判若两样。 正当她要原路溜开时,突然余光不小心捕捉到:他一只手握起那少女的下巴,俯下脸点上她的嘴唇,少女惊羞地躲了一下,侧过脸是索丽君。 灵遥面红心跳,脚步杂乱,强制着不发声响,仿佛那种亲热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远离之后小跑起来,让夜风吹凉自己的脸,其实对他的问题早已有答案:即使他不走,他们之间也会渐行渐远。 曹怿攥着索丽君的下巴,随随便便亲着她的脸和唇。她紧张而顺从地闭眼,他睁眼无聊地张望洞外,此刻的女孩换成瑾姬也可以。只不过略施小计她们就无法自已缠上自己,他又何必拒绝?娘活着时告诉他,男人和女人动真心的一方最吃亏,她就是动了真心才生下他受苦。 几天以后是盂兰盆节,佛经言亡灵饱受苦厄,因此在这一天有举行超度佛事c供奉逝去亲人的习俗。悲月庵及各寺庙全天都在进行各种仪式,祭祀各自家族的先人。定慧体恤灵遥,她娘地位太低被排除在阴氏家族之外,便让尼姑们单独为杜天漪诵经一场。 灵遥难免伤感,日落站在宕泉河边,善男信女们施放的河灯星星点点从水中飘过。一颗石子飞向水面,反弹起来打出好几个水漂,最后沉下去。她转脸见是曹怿,他拍拍手说:“我们进城吧。” 她无意去看城里热闹的放焰口,又是敲打又是烧纸。“有新鲜的可以看嘛。”他磨了会儿,她也就跟他骑马出发了。 入城后他没带她挤进人群,而是钻到一个邻近街市的巷子里,要和她坐到房顶上。他自己翻不上去,只好由她先跃到上面,再探下身体使劲把他拽上来。两人坐定时她累得直喘,搞不懂他想干嘛,他让她耐心等一等。 这里被近处灯红酒绿的喧哗覆盖,行人却稀少,陪他坐至夜半她已经困了,他忽地捅她,引导她看向巷口,有个人摇摇摆摆地走着,大概是从旁边酒楼出来的醉汉。 “你认识他么?”他有意地问。她随即想起是任夫人的弟弟,就是这个人粗鲁地拖走自己,阻止自己与娘诀别!她立刻全身发僵,回到当初惨痛的场景,他还污蔑自己不是爹爹的女儿!“你娘写信请温叔叔来沙州,被他截获掌握其中内容”曹怿适时补充无人告知她的内情,她十指交叉,紧紧合握。 眼看任夫人的弟弟走过巷口,蓦地冒出一个小个子一头撞向他,笑着跑进巷子。他被撞得跌了一跤,酒气冲头嚷道:“混账,给本大人滚回来!”小个子不仅不逃,反而停下来做鬼脸:“蠢货,谁怕你!”“看我不揍死你这兔崽子!”他大怒地叫骂,醉醺醺追进来。 小个子慢慢跑着,笑个不停,激得他加快步伐。他们跑到灵遥曹怿所在的屋顶下,她不想惹事拽曹怿走,他按住她:“不用躲,他马上看不见我们了。” 话音未落,她看到任夫人弟弟伸出大手,就要抓到小个子,小个子猛然转身朝他抛去什么。霎时间,一大把白色粉末飞扬,任夫人弟弟捂脸发出嚎叫,小个子仰头向屋顶一招手,快速地溜了。 一切都是曹怿的策划?她张口未及问出来,嗷嗷地痛喊一声比一声高,她又转视下方:任夫人弟弟倒在地上打滚,疯狂地揉着双眼,满脸粉末被抓出道道血痕。白色粉末像是生石灰,她听千佛洞工匠说过,生石灰触到眼睛会烧灼致盲,要不要下去帮他 “他变成废人了。”曹怿冷笑,打消她的善心:“他是陷害你娘的主谋!就该被惩罚!”她咬住下唇,点燃的仇恨却被什么绊住,这算为娘报仇么?让伤害自己的人加倍痛苦? 他漠然向下注视着,就当临行前送她的礼物吧。他从交好的乞儿中挑出一个胆大矫捷的孩子实施袭击,且选在不易引人注意的地点,事发现场再无他人,唯一能认出孩子的人也瞎了。没人查得到这孩子,更追究不到自己头上,何况过几日自己就要远行,看来玩弄一个大人并不难。 任夫人弟弟的呼号声减弱了,丑陋地好似瘫成一堆泥,眼部血肉模糊。“估计快有人赶到了,我们走吧。”他提醒发呆的她。她一言不发,拉着他的衣袖跃过几座屋顶,跳到地面顺利地跑出城。 骑马回返时,他向她淡淡讲述杜夫人蒙难的经历,很多细节她第一次得知,包括任夫人弟弟恶毒的陷害与挑拨。尽管当时他未能亲见,但这几年有心走访那些身处现场的下人,拼接出不少线索来。她听得难过而愤慨,然而刚才的血腥也不断回现——那个人再也看不见东西了,恐怕比死更折磨。 “你不会吓傻了吧?”他受不了她持续的沉默,甚至连人带马偏离自己。她低沉地说:“我一点都不痛快。”“好人都由你们来当,恶人又怎会得到恶报?”他阴阳怪气道:“少给我讲所谓的的善恶是非!”自己的好心这样白费,他很少做亏本的事。 她过意不去,却不好解释,毕竟没法赞同他的作为,便主动靠近他。深夜凉气侵入衣衫,他不由记起不远的过去:近乎衣不蔽体缩在街角c在寒风里发抖,十分渴望有人靠近自己多可笑,他要永远摆脱那时的困窘 出发在即,灵遥去帮他收拾行囊,顺便拿一些他不带走的书。他房内一片杂乱,摊开大小两个藤箱装行李,他还添乱地走来走去。她首先装好足量的各种药丸,抄满药方的小册子也不能落下,他一天都离不开药。 而后她整理书案上的文具,拣起一把考究地象牙折扇,扇坠精巧地打着青色流苏,秀气得不像男孩所用,是哪个女孩送他的信物吧?自己为他做的那堆家常物事跟这一比,确实显得粗糙寒酸。 接着,她将堆在床上的衣服抖开叠整齐,一条绣帕从中掉落。她没言语,绣帕在他病中见过,于是一并叠好放进箱中。谁料他经过箱子时,把绣帕丢一边去了,她眼有疑问,他说:“带那么多没用。” 她遂拿出一条自己做的手帕换绣帕,怎么也是人家姑娘的心意,他却将她握着手帕的手推回去。她心有犹疑,他的感情她不便过问。 他蹲下看她收拾,忽而说:“你有肚子痛的毛病,我给你抄个药方吧,以后你要记得喝。”她每次来葵水都很难受,这也被他记在心里。她面上微红,同时意识到告别近在眼前,最后把那两罐杏酱塞进缝隙里。 曹怿和同学在秋高气爽的一天踏上行途,令狐夫子亲来为两位优秀学生送行,忠告他们要在京城复杂的环境里保持正直勤勉。 瑾姬宋子攸同陪老夫子来候在车边,她眼神依依不离曹怿,宋子攸讨好地挨近她,而她稍稍移开,心中嫌他笨拙无趣。曹怿尊敬地倾听老师教诲,不忘暗暗与瑾姬视线相交,他不确定令狐夫子日后是否对自己还有用,暂且先拴着瑾姬。 虽然曹家派马夫仆人一路照应,曹恂和灵遥还是骑马出城送曹怿一程。天空很蓝c风沙很弱,他们不紧不慢地在戈壁上行进,谁也不愿那么快分别。曹恂频频叮嘱,首要是爱惜身体,读书之余记得拜访曹家在京城的亲友故旧:“我已修书给长辈们,有事向他们求助就好。” “我的脑袋快被哥哥塞满了。”曹怿轻敲着头,看着另一侧的灵遥:“等我回来你还在吗?”在他们共处的日子里,她很多次对他吐露期盼重返江南。“你回来我就在。”她笑着点头:“我们还去白杨林聚餐。” 送行虽远,终须一别,曹怿愉快地连催他们回去,自己策马前行不再回头。曹恂和灵遥停留了很久,后来她揉了揉眼睛,大约是风沙迷了眼,但今天明明没有风沙呀?“我送你。”曹恂热心地陪她返回,还向她打听:“你们的聚餐是怎么回事?” 她有点小小的得意:“你弟弟烤肉蒸鱼的手艺很棒。”“为什么从不叫上我?”她被他困惑的模样逗乐:“怕你批评他,什么都不许他吃呗。”“我是那么严格的哥哥吗?”他无奈而笑:“他是烦我唠叨注意身体吧?”她眨着笑眼不答,两人共同的话题集中在曹怿身上,有说有笑半天,直到她进门他才离去。 她尚在回味送别的离绪,小尼姑跑来说:大人巡视完即将落成的佛窟后,在悲月庵左近休息叫她过去说话。她不情愿地去了,娘去世后她回避单独面对爹爹,“父亲”二字对她而言只是个毫无感情的称呼。 阴绍听到女儿呆板地声调,看了看她刻意漠然的小脸,说:“任夫人的弟弟被人用生石灰烧瞎了。”“嗯。”她表示知道了。“有人说那天晚上在城中见到你的身影。”她暗惊一瞬,随即冷言:“父亲既然怀疑我,也就说明他做了该当被我恨的事!” 他被女儿回击得惭愧,本来目击者看得不甚确切,瞅见一对在屋顶奔走的少男少女便附会为曹怿和女儿:“唉,我怎会有那个意思?”“父亲多虑了,我不像他那样卑鄙歹毒。”她的话仍带着刺。 女儿令他实在无措,半晌他才找到话说:“还不想回家么?你的小侄子常念‘四姑’呢。”她过年回家时,灵途牙牙学语的儿子格外黏她,“四姑c四姑”叫不停。 灵遥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低下头憋了一会儿,用力地摇头。她想回家,但不是这个家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源头 送走曹怿以后,灵遥开始几天很乏味,听不到他的嘲讽拌嘴竟不太适应。尽管她自我放逐远离家族,但有他在从不曾真的孤独。不过,她很快便重新充实,除了勤快参与尼庵里更多的活计,也像他一样揣着一本书,有空随处都能读。 某次曹恂同一群少年骑马穿过千佛洞,他无意地抬起脸,扫见她纤瘦地身形驻立在靠上层的佛窟前,侧身凭倚栏杆,捧着书歪头专心阅读。“看啊,清泉妹妹!”另一位少年也瞧到她,发出欣赏的语气。 这时有风吹过,她鬓边的碎发抚过面颊,头顶上佛窟檐角的铜铃“叮铛”摇动,衬托出她的灵秀之气。爱起哄的男孩们居然无人出声,静静地仰视片时,不愿破坏这份清新景致。当她从书卷中抬起视线时,只见一列骏马已然远去,马上的少年们冠带飞扬c活力洋溢。 历时几载的庞大投入与建造,阴氏佛窟终于竣工。一部分工匠告别千佛洞去往他方,灵遥给他们端去一大盆素饺,平常和她结伴的小尼姑却不肯去,因为有个俊模样的小瓦匠也要走了,心里好不舍。 为她讲过天女掌故的画工悄悄跟她说,窟顶描画的一众乐舞天女中,有一位是照着她的相貌画的。她兴奋地跑进空旷的佛窟,从缤纷色彩中一眼看出酷肖自己的天女:“找见啦!比我好看多了。”那天女藏在偏处,斜拨琵琶,姿态婀娜,气质比自己成熟几分,她不禁幻想长大后也能像天女这样美。 画工跟在她后面,有感而笑:“我们是无根的人,哪儿有活干就去哪里谋生,只能以画笔作为寄托。”她环绕四壁细细观赏:壁画正中是庄重的佛国圣境,需要严格按佛经和粉本作画,没多少施展空间;边角的点缀则发挥出画工们的趣味,自由地将凡间世俗融入画中,比如这一边农夫赶牛犁地图c那一侧的健儿骑马狩猎图等等,都是沙州常见的生活。 “为什么老鼠画得这么肥?”她在宏大的讲经图中发现一只肥硕老鼠,很是憨态可掬。“你看老鼠是不是作揖的样子?”画工指点说:“说明在极乐世界众生皆受佛法熏陶,也教化世人今生努力修佛,死后才能进入极乐世界享无穷的福。” “是啊,连老鼠都能享福。”她觉得画工的构思很可爱。那么,外公外婆和娘是否也在天上幸福地俯瞰自己? 佛窟举行隆重的开启仪式后,就不再是她任意进出的地方。阴绍带领全家布施拜佛,她跪在众人后面,扬起眼梢望了眼窟顶的天女,偷偷微笑:家人们都被绘成面目千篇一律的供养人,而自己拥有这个小秘密。 “有什么好笑的?”挨着她的阴灵迦奇怪地问,什么都逃不过她四处转的眼睛。“想到好玩的事。”她编了个理由。“谁在说话?”索夫人耳朵很尖喝问一声,她俩立刻埋头闭口。“事姑!”小侄儿口齿不清地叫“四姑”,挂着两串鼻涕冲她乐。 沙州豪族不论私下如何,都来为阴氏捧场祝贺。曹恂见到灵遥很开心,却说不清开心的具体原因,以往看望弟弟时的高兴劲儿,想想有一半原因是能与她见面。 两人说话仍然绕不开曹怿,他说:“弟弟在京城已经安顿好了,不必多牵挂。”“谁牵挂他呀,他不可能委屈自己。”她怕被误会到什么,牵挂他的应是索丽君或瑾姬。 “说实话,你恐怕比我更熟悉弟弟。”他有些羡慕,弟弟向来对他客气少言,他从不清楚弟弟真实所想。“我也不太了解他。”她如实道,不明白他为何视伤人为儿戏c为何要同时牵动两个女孩的心。他感觉还有不少话想跟她说,从哪一句说起呢?平时并非不善言辞啊。他看着她透亮的眸子考虑,她安静地等待他开口,相望短时后,一同轻笑出来。 “哥哥,索姐姐等你半天了!”同母妹妹曹怡打断他,向在一起的索静君说:“我哥就是滥好人,没人理的他也会送点同情,有些人可不要自以为是。”她不只说给索静君听,周围人大约都听见了朝灵遥看,索静君恰当地笑两声像是怜悯。 曹恂怕妹妹再乱讲,走过去把她们引向其他话题,歉意的眼神追向她的背影。灵遥已转身走远:在这里始终格格不入,有自己不愿改变的缘故,也由于并不融洽的氛围,是时候准备回去了。 曹敬则向本族长辈索家太夫人问安,索静君的父亲站在一边,为老夫人指着正在对话的索静君和曹恂:“您瞧这俩孩子真不错。”“呵呵,都不是小孩子啦!”老夫人喜爱地笑道。曹敬则陪笑说:“恂儿还不够懂事,过两年再看看吧。” 这番试与探被突然的杂声中断,外面冲进来几个军官直奔阴绍,曹敬则紧跟上去,见他们狼狈地禀告:朝廷派遣出使西域的官员在边境遇到强盗劫掠,幸未伤及人身,但使节印绶被抢走了。阴绍惊忿不定,命官受辱,如何向皇帝交待? 据描述,这伙强盗蒙面示人c骑射出色,已在戈壁上横行一段时日。而且他们来去迅捷,官兵赶到现场时往往踪迹全无,既无法击退他们,也摸不出其来路。陆续有商旅被袭扰,强盗似乎只重财物,倒不曾害人性命,可终究威胁到沙州的安宁,以致欺到朝廷头上! “阴伯伯c父亲,我愿组织习武的年轻人随官兵缉拿盗匪!”曹恂积极提议,当即有几个青年站到他身后愿意出力。“贼人狡猾,不得贸然行动!”曹敬则和阴绍共同发话制止,一个是舍不得儿子,一个是忌防他太招摇。 “是,我会认真准备c提高自己!”曹恂虚心道:“先让我帮助安置使节一行吧。”于是,他跟随长辈们前去处理。索静君不耐地发牢骚:“聊得好好的就走了,真烦。”她对时局要事貌似颇有见地,可一旦妨碍到她就全无见识了。 灵遥并没受到多少触动,对沙州远不及曹恂那样深的感情,唯独千佛洞令她有依恋之情。但是锄恶扶弱若用得上她的些微功夫,她也乐于加入。自从两年前军队遭吐蕃打败之后,曹恂就带领一班少年经常研习兵法c切磋武艺,视保护沙州为职责,为沙州带来一派蓬勃朝气。 眼下她在盘算回归江南,从没和任何人商量过,但感觉不算困难:她的自理能力不差,也不怕对付坏人;爹爹每月差人送来的零用钱她一半施给庵里,剩下的全攒了下来,盘缠省着花也差不多够。不管爹爹同不同意,她一人一马即可轻装动身。 “娘,您不必担心我,我是大姑娘啦。”她到娘墓前说给娘安心,特意踮起脚尖显得高一些。可惜不能带上娘,娘比自己更渴望回到故乡。其实,有一丝隐忧她没说出:姑苏的家只是儿时模糊的记忆,具体位置哪里记得清?现在仍否存在亦是未知数,故乡又能容留她待多久? 她在河边蹲下呆看了会儿流水,撩起寒凉的河水擦脸。告别前去一趟宕泉河的源头吧,以前和曹怿相约却未能成行,这回自己去。 赶在风小天晴的一日,她揣上几块炊饼骑马朝源头进发,大体顺河岸走势一直骑往上游。个把时辰后,河流涌入一座由陡峭山崖合围的峡谷,四周已不见人影,耳畔只余湍急的流水声和空中划过的鹰啸。 这带给她的不是孤寂,她的心反而愈发沉静,引导马儿贴着山脚穿越峡谷。她的马很懂事,无论爬坡还是涉水都稳稳的,有时胆小她揉揉马鬃就勇敢地迈开步子,人与人之间也许还不如它们有情义。她稍作歇息,让马儿到山坡上啃草,自己掰开一块饼吃。 走出峡谷视野顿时展开,河水分成若干细流,蜿蜒在没有边际的戈壁上。这些支流都来自源头的大泉,她选择其中一条前进。随着逐渐深入到戈壁中,河水越流越窄,到最后细线般的水流也消失了。 顶着日头她有些口干舌燥,马儿也不肯往前走了。曹怿说过泉水是从地面之下流上来的,她下马细心观察,贴伏地面生长的沙柳和骆驼刺在有的地方更为茂盛,串连成一条线,不就是从地下潜流吸取水分么? “好了,我们快找到啦!”她信心十足跟马儿说,继续追寻着潜流。果然在几里外看见广阔的水面,有月牙泉的数倍大。“我说对了吧?”她欢快地拍马脖子,马儿撒开蹄子飞奔,顷刻间把她载到泉水畔。 灵遥翻下马背,和马儿一齐探下头,品尝宕泉河源头的味道。虽没有月牙泉的甘甜,但心里特别甜,在别人眼里折腾半日只为看泉水很无聊,而她明白这只是一小步,接下来还有好远好远的路要走。 她累了坐下来,看着汩汩水流漫出泉边,一点点向远处流去,感想宽阔的宕泉河初始就是这么不起眼这时起风了,天空中飘来铅云,戈壁的天气说变就变,只怕有想不到的危险,她不敢逗留,催马折返。 她低估了天气的剧变,云团聚拢成厚厚的云层,在沙尘中紧追渺小的她和马儿,仿佛要将她们卷走。“再快些!”她大喊着回过头,挡风的帏帽立时被刮跑,吃了一嘴沙子。马儿拼命地跑,终于拐进峡谷,似乎离安全近了一步。 大风也钻入峡谷发出呜呜地怪叫,几乎看不见道路,马儿太辛苦,她下来拉着缰绳一块儿探路。大片的雪花挟风而来,今冬头一场雪被她不期遇上。山崖土质松软,不时有土块随着风雪滚下来,她缩着脖子艰难地移动,只要走出峡谷就没事儿了。 然而,一块落石不偏不倚砸中她的头顶,她顿时一头栽倒失去知觉,马儿焦急地嘶鸣起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亲近 流水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回到耳畔,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不对,那是由于天完全黑了。灵遥从昏迷中醒过来,匍匐在雪堆上。风雪已然停息,过好久了吧? 被砸的部位肿起大包既胀且疼,害得她晕头转向,花了会儿功夫适应黑暗。这时,她分开注意力:数丈之外闪烁着许多绿幽幽的光芒,传来某些响动——好像野兽的嘶息,以及爪蹄在雪地上刮蹭。 她猛然意识到那是狼,一群对她垂涎欲滴的饿狼!荒山野地的夜晚,狼群很容易猎食独行的人,咬断脖子c再撕成碎块她受伤缺乏力气逃,也没心思害怕,马儿不知跑哪里去了,伸手摸索周围有没有石头,只摸到不足拳头大的一块。 相持片时,那群狼确认她孤立无援,其中一只跑过来发起攻击。她爬起身尚且费力,如何能自卫?这只狼离地跃起,锋利地狼爪对准她的脖子。她攥着石块权作抵抗,大不了就去见娘了。 突然,半空中的狼“嗷”地一声坠下,她滚到一边没被砸到,看到它的脑袋上插着一支箭当即毙命,有人赶来了?!剩下的狼躁动起来,全都冲向她,有一头狼极为壮硕,像是群狼的头领。同时,一连串马蹄声由远及近,她的马从夜幕中现身,闯进狼群冲来撞去,拼力驱赶它们。 她精神为之一振,不料两只狼爪搭到后肩上,恶臭的腥气窜进鼻子,她头不敢偏一下,恶狼必然大张着嘴准备咬住自己的喉咙。 一道劲风骤然从她脸边刮过,身后的狼立刻惨叫。威胁解除了,她扭过脸,又一支箭射中狼的眼珠。这是相当精准而自信的箭术,稍偏一点就会射到自己。如此箭术会是何人?她随即回头,另一匹马冲到近前,骑手端着弓箭满脸严肃,正是她首先想到的曹恂。 “不要怕!”他语气冷静。然而,他们面对着至少十几只狼,她的马儿被纠缠得无法接近她,势必要靠他。头狼呼嚎数声,手下几只狼围上她,他连续射箭为她解围,头狼却趁机狡猾地扑向他,肥壮的躯体竟蹦得老高,把他从马上撞下来。他连翻几个跟头,头狼追扑到他身上,人和狼翻滚到一起。 她急得把石块砸向最近的狼,试图跑到他那边,只听群狼吼叫助威,他一直被头狼压在下面,他俩都将命丧狼口么她刚生出悲观念头,头狼忽地横飞出去,重重地落地不动了。他在毫无优势地搏斗中,利用仅有的一瞬时机,从腰间拔出匕首捅进头狼的胸口,再旋出来一脚踢飞。 形势瞬间逆转,头领被杀震住群狼,它们用嘴拖着尸体落荒而逃。马儿摇头摆尾地欢鸣,她和他谁也没有激动,她按着头上的肿包,真的从风雪落石和恶狼嘴下死里逃生?他的脸颊被刮伤,厮打得满头大汗,慢慢席地而坐。 “你一个人为何跑这里来?”曹恂嗓音沙哑,不像往常那般微笑。灵遥最不愿拖累他人,为自己轻率的出行害他受伤而懊恼不已,更不好意思说出筹划回家的秘密:“是我的错,你就别管我了。” “我怎能不管?”他情急出口,发觉言词不妥,她赔罪般低头立着也令他受不住,于是请她坐下,缓和道:“该怎样说呢?阴姑娘在我心中的分量不比弟弟妹妹轻,你可不要跟我见外。但我不便对女孩子追根问底,还望你能多同我商量,少做冒险的事。”刚刚那点火气,不是怪她惹来险情,而是不想她疏远自己c自作主张地逞强。 亲和有理的话语使她心暖,她点点头却不解:他为什么这样关心自己?自己从没对他有多好她走向河边,把手帕浸到水中打湿擦了擦脸,投了一把后,回到他身畔用湿帕为他清洁脸上的擦伤。 河水是冰凉的,可是他的脸有点发热,与她专注而清澈的眸子相对时,心才渐渐平缓愉快。若换成索静君或其他女孩有此举动,他只会厌烦c戒备。一向认定她就像妹妹一样c她和弟弟青梅竹马,此刻居然有些动摇——自己不该对她产生别样想法。 愧疚退去后,她觉得获救实在太幸运:“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再晚一丁点我就被狼吃了。”“你的马很忠诚,跑出峡谷寻求救援。碰巧我遇到了它,它认得我不断对我大叫,我就被它带路到这里,所以你要感谢它呀!”马儿貌似听懂他说话,神气地伸下脖子让他摸了摸。她掏出最后一块炊饼奖励给马儿,马儿嫌冻硬了不肯吃。 她被逗笑了问:“你干嘛也在外边转?”“我在找那伙强盗。”他神情变回严肃,连日来他常到戈壁上奔波,搜索强盗们的踪迹,判断他们离不了水源,他打算将十数处戈壁水源一一勘察,因而来到大泉附近得以救下她。父母并不支持怕他出意外,但他不会放弃。 “加我一个吧,不给你拖后腿。”她倒是支持他。他不禁皱眉:“刚说你不许冒险。”“不是有你管着吗?”她接的话使他找不出拒绝理由。 体力复原差不多了,他说:“挺晚了你家人一定着急,我送你回去。”“他们只当没我这个人!”她起立时依然头晕,走路脚下不稳。他扶她一把加上开导:“未必如你想象那样,有时也许是家人碍于表达。”她不太信服,他是最受宠爱的嫡子,哪能体会到她和曹怿所受的轻视? 他认为她伤重不宜骑马,要她坐到自己身后。“如果不舒服就靠着我的背,天黑无人你不必介意。”他想得足够妥帖。她双手扶着他腰侧,开始坐得离他稍远,靠得太近是曹怿和索丽君那种关系。无奈马儿一颠她就犯晕,只好一点点向他挪近,后来偏过头抵上他的后背。 他身板挺得更直,方便她靠稳。她合上眼,数着自己的心跳,似乎越跳越快,完全数不清了“我们到啦。”好长时间以后他轻声唤醒她,她睁眼看见悲月庵已在近前,向后挪回原先的距离。 庵中灯光通明,门口竟还有人,近看没想到是定慧,她赶忙下来向姑姑问好。“我很不好,这就要派人报告你父亲,我把你管丢了!”定慧面有怒色,不客气地说。灵遥自知理亏,正想老实认错,定慧热情地冲曹恂道:“曹公子辛苦了,快坐会儿喝杯热茶。” 他礼貌地表示回家,定慧也礼节性地叫她送他。他悄悄跟她说:“我估计你姑姑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样。”她还没明白,他已拽动马缰起步,留给她一笑让她琢磨。 “没有曹公子你就回不来了吧?”定慧仍在数落,把她转过来上下扫了遍:“浑身又脏又凉的,在雪地里打滚么!哪里弄伤没?”她没承认受伤,定慧拉着她去灌下大碗热汤,之后又赶她进木桶里泡热水澡,始终没问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歪枕在木桶边缘,累c冷和痛全都一扫而空,舒坦得难以形容。她大概领会曹恂话里的含义了,正因为姑姑宽松且用心地照顾自己才活得自在,将来辞别沙州不告知姑姑说不过去。姑姑会同意么?曹恂八成也要劝阻,看来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仅隔几日,灵遥出门与骑马路过的曹恂相遇。“去戈壁吗?是不是绕远了?”她招手问他。“唔”他不是很干脆。这条路不是直通戈壁的近道,绕点远路是想了解她如何,却被她直接点明。 “你上次答应带我去。”她认为他没拒绝就是同意。“不行,真撞见强盗怎么办?”他哪敢放心。“你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她兴冲冲答:“我早预备好了干粮和武器。”“没你想得简单。”他还是不够慎重依了她,也许出于少许自私目的,期待多与她共处。 稍后她全副装备牵马现身,不但裹着厚棉衣扎紧袖口靴口,此外脸上围着布巾并用面纱遮住,他几乎辨不出男女和胖瘦:“能弯得了手脚吗?”她马上摆出几招向他证明,他展开笑意,少女的俏慧是盖不住的。 上了戈壁,她才知自己跟他相比是小打小闹。曹恂摊开一卷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做了标记,还带着指示方向的磁针。他随时观测地面的脚印及痕迹,从而推断是何类人留下的。“岁数越大越广博,我也是汲取老人们的经验。”他对途经的每一处都能道出一二:“我最想和一众同好在沙州与西域之间巡防,维系安全和睦的秩序,还能接触各种各样的人。” 她内心不信:难道不是与索静君那类名门女子成婚,承继父业开启仕途么?沙州上下无一不如是想吧? “最后重要的一点,你不可主动表露自己是女子,会引来危险的。”他盯着她语声一顿,在她臃肿地穿戴之下,其实已到了吸引男人的年龄,尤其是她喜好独行闯荡更得当心。 “嗯嗯,知道了。”她看上去没放心上,被荒漠上众多奇形怪状的土丘吸去视线,细看可想象出不同的形象:“真像人工凿刻成的。”“是千百年风吹造就的,像一座无人的空城,人们管这儿叫‘魔鬼城’。”见拽不回她的思路,他继续为她讲解。两人都没察觉到,曹怿从谈天的内容里悄然退出 他们到达的水源比大泉远不少,曹恂让灵遥歇坐望风,自己聚精会神走动探查。她用心环视一周,静得没有边际。偶尔掀起他踩动砂石的轻响,她望向他颀长的身材,如同一株充盈着生气的白杨,从内而外散发出高昂向上的力量。她眺往远方:不能瞎想了,还得望风呢。 “这边有新鲜的马粪,一两天前有人来过!”绕着水源走了大半圈,他大声告诉她发现,又跑了几步蹲下:“还有一枚箭簇”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共舞 灵遥跑向曹恂,看他把箭簇拿在手心:“行走戈壁携带弓箭很常见,自卫或打猎都用得上,普通人用的多是竹c骨制成,但这枚由精铁锻造,沙州军队的箭矢怕也比不过。” “他们不是平民?”她接过他的话。地上分布着许多马蹄印,很可能与那群强盗相关。“对。”他赞成道:“稳妥起见,我们先回去汇报情况,请你我的父亲加派人马到此侦查。”他这样说是尊重阴绍的职位更高,可她一个字也不想跟父亲提,临走向无人的远方张望,寒风一阵接一阵地卷起砂石,空阔而单调。 天色尚早,他们没直接回去,应他所求拐到另一方向:“上次来天气不好,我被戈壁深处的一个村落收留,想为他们送去一些银两和盐。”盐在戈壁上不易得到,因此他特意准备,她也新奇地想去看看。 赶路时他由箭镞想到书中掌故:“突厥人善于冶铁,早先被柔然人驱使做锻奴,后来他们推翻柔然立国,武器历来是最精良的。”她也读过书:“突厥把狼视为祖先,器物上常见狼的图案,咱们倒没见到,说不定是吐蕃人。” 视野中出现一片红柳,一间间土房藏于其中,就是他惦记的小村落。他跑到村口自报家门:“我是汉人小伙,来看望大家啦!”“汉人小伙?”她笑他的自称。“人家这么称呼我嘛。”他罕有可怜地眼神,此时可一点也不成熟。 一位蓄着浓须大叔出来迎客,认出他笑开口,用半生地汉话说:“欢迎欢迎!”接着朝村里高喊几声,各家各户都有人出屋,几十号人围上他们。村民们的长相衣装与汉人相异,基本不通汉话,只有担任村长的大叔和几个青年能说几句,可她看得懂每个人脸上热情地笑容。 一位壮实的老婆婆捧来两碗冒着热气的奶茶,灵遥见曹恂道谢接过,便解开面纱和围巾双手捧过,奶香中竟有丝丝咸味,却是异常醇厚好喝。 例行问候之后,大叔问他:“你带来的小同伴是?”“是我弟弟。”曹恂不忘防护她。婆婆听完大叔的解释摇了摇头,大手拍拍她的脸蛋说了一通,她和他都摸不准婆婆的意思。 大叔笑着翻成汉话:“阿妈说,长得这么秀气一定是姑娘!”“让您瞧出来了。”曹恂只得承认。大叔学给大家说,引起笑声一片,老婆婆哈哈笑道:“是你的小媳妇吧?” 灵遥不觉把头垂下,真有一丝像扭捏的小媳妇,以前和曹怿被男孩们起哄也没多羞啊,偷眼瞧曹恂还算自然应对:“是我不对,我们其实像兄妹一样”“来!”大叔一挥手:“小伙子带着小媳妇,哦不对是小姑娘快进屋坐,一起喝酒吃肉!” “你太客气。”曹恂拿出装有银子和盐的包裹:“我们路过给村子带了点必备的东西,就不蹭吃喝了。”“谁要你的东西?”大叔性子很直:“不喝就拿走。” 正在推让间,有青年指着村外说句什么,大叔和村民们立刻变得警觉。“黑骑手来了,你们必须躲一下,不要被他们找麻烦!”婆婆左手拉住她c右手拽着他,把他们带进一间土房。两人惴惴莫测,贴在门缝边向外看,婆婆也侧耳听外边声响。 少时,马蹄声停在村外,村民们分成两边让开。三道黑影走进村中,从上到下皆是黑色,只露出两只眼睛。这几人是“黑骑手”?她顿起疑念,从曹恂收紧的表情看出相同疑问——他们的穿着很像传闻中的黑衣强盗! 村长大叔陪着黑衣人,他们看上去并非气焰嚣张,但是村民们无人发声,显然出于惧怕。位于中间的黑衣人说:“刚才有两个陌生人骑马进来,他们在哪里?” 婆婆端起拳头,尽管灵遥与曹恂听不懂,也理解到是针对自己,他马上叫她围上围巾蒙脸。村长笑呵呵答:“近几天村里忙着迎亲,来了不少新娘家的亲戚,估计是他们吧。” 三双眼睛轮番朝人群看过,中间的人说:“我们要见房子里的人,你们都不要动。”婆婆招手让灵遥曹恂躲到自己身后,他俩怎能答应?最紧张的不是自身,而是给村子招致危险。对他而言,既然把她带进戈壁,就一定得看护好她。 “大人们不如先喝口热茶”村长仍在拖延,一个黑衣人已大步走向一间土房“砰砰”拍门。屋里响起婴儿的大哭,一位妇人抱着孩子开门,他们进去检查过,又敲开下一间房门。 村长帮妇人安抚受惊的孩子,还要跟住黑衣人。他们依次查过每一间土房,眼见离藏身的房子愈来愈近,曹恂暗自衡量:不知他们是否有很多同伙,被迫反抗的话即使能胜,同伙会不会报复村民灵遥望着他却不太忐忑,有他在似乎内心就有所依赖。 就在黑衣人快到门前时,婆婆忽然推开他俩主动开门,叉腰挡在门口气冲冲说:“你们吵得我没法歇息!”曹恂和灵遥明白婆婆想保护他们,如果她受到非难就冲出去。 “对不起,阿妈岁数大脾气不好。”村长连连说情。“屋里还有人么?快出来让我们看一看。”居中的黑衣人虽未发怒,口气却说一不二。“哼!你们敢欺负我老太婆。”老婆婆倔得不答应,旁边的黑衣人没耐性地拔出剑示威。 屋内人影一闪,曹恂现身把婆婆护到一边,灵遥也跟上他的脚步,他怎么做她就怎样做。他的汉人样貌和她刻意地遮掩,无疑证实黑衣人的猜疑。“你们是什么人?摘下来!”黑衣人冲她比划命令。曹恂侧过身斜掩住她,空着手以防激怒他们,她若被发现是女子会更糟。 她盯着他和黑衣人相机而动,眼珠如点漆一般乌亮,在厚厚地包裹下格外显眼。蓦地她感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自己,偷空瞄过去,对方与她一样只有双眼外露,然而是黑衣人中的一个。他不像那两个同伙多事,不曾开过口,也没动过手,只待在一旁四下打量。 这双眼睛被黑衣衬得明亮,跟她看过来c瞧过去相互研究。那边僵局在继续:村长尽力调解,利剑在前曹恂不能松懈,黑衣人严厉地威胁:“你们该知道违抗的后果!” 这时,闲看她的黑衣人“噗”地一笑,仿佛看出她有哪里可笑,挤出的笑眼颇有几分像曹怿说俏皮话的样子。他没笑够似的,接着凑向中间的黑衣人交流几句,眼睛一直是笑的。 她瞪着眼困惑地回看曹恂,他的目光比她更紧促,黑衣人究竟打她什么主意?婆婆从后一推,不用他再护着自己,让他专心保护灵遥。他宽阔的肩膀完全挡起她的视线,一瞬间她恍惚以为,他能为自己遮挡一切 中间的黑衣人一清嗓子又开始讲话,村长和老婆婆露出是不是听错的表情,他说的竟是“我们有事要赶,这次姑且饶过你们!”“各位大人辛苦。”村长赶忙恭送。灵遥和曹恂见黑衣人罢手向外走,也不明他们的态度为何转弯。 走到村口,那个笑她的黑衣人回头扫她一眼,眼中似有玩味。她不禁“咦”了声,“怎么了?”曹恂问。“他有些像你弟弟。”她无心地说。他有心地望着那个人,不过直到在戈壁上消失,也没再回头。 村民们都松口气,婆婆拉她回屋烤火:“我就说他们没胆在村里撒野!”曹恂仍然严肃,拦下村长小声问:“大叔,您的村子早就和强盗有来往吧?”村民如此善良,为什么从没揭发过强盗?他觉出不仅是因为害怕。 村长唉地苦叹:“我们不是汉人,又在偏僻的小地方,官府哪里管得到?只要不告发,强盗对我们不算坏,还能保护我们呢。”曹恂无言指责,是沙州没尽到庇护的责任,村人在两边的夹缝里活得不容易。“不许吵着回去了,陪大叔喝一杯!”村长重变豪爽,使曹恂不好再拒绝。 进到生火的大房子,他看见灵遥脱下帽巾和厚袍,系上大红的羊毛裙,头发照村中女孩的样子松松编成一条麻花辫,歪垂到胸前,比平日多了丝甜柔。婆婆坐她身边揽着她,与她用各自的语言说话,居然聊得笑声阵阵。婆婆叫住他说了一通,大叔拍他肩膀道:“好姑娘再不追就被别人抢了,你还等啥!” 灵遥双手捂住面颊,怎么也找不回曾有的坦然;曹恂拿他们的热心没办法,不是没有追的冲动,但自己不应跟弟弟争抢。在婆婆的张罗下,大房子里摆上宴席,她品尝到香脆的芝麻胡饼c撒着孜然的羊肉串,还有好几碗咸香的奶茶,来沙州数年从未尝过这些异族风味。 大叔不停地要曹恂干掉大碗烧酒,曹恂跟大叔打听强盗的情况,了解到他们行动严密c讲究纪律,会讲西域各族的语言,所以很难猜出其是何族属。他们并没抢劫过村子,与其说为非作歹,倒更像是在戈壁上树立威信。他反倒觉得严重,一再表达官府将增强治理,希望村子多与沙州联系,防止村民支持强盗。 “就怕官府加征我们税赋。”大叔存有顾虑。“我不会让这种状况出现,以后还要常来为村子补给短缺。”曹恂真心为村民着想。“小伙子我信你,再干一碗!”大叔高兴地给他满上酒,他举碗饮尽,瞥到对面的她嘴巴吃得鼓鼓的,对他摇指头提醒不要喝多,可爱得惹人动心。 酒过三巡,他尽管酒量不差,也被灌得多了。村民们纷纷起身跳舞,围着正中的火堆站成一圈,一男一女结成一组,教曹恂跳的是个七八岁小女孩,领着灵遥的是比她略大的小伙儿。 舞蹈并不复杂,主要是摆动手臂和扭动上身,有人放歌有人打鼓伴奏,大家随性而舞,简单而欢闹,有很多男女借此传情说爱,定下终身。曹恂无缘无故地不踏实,不时向灵遥那边望:她在小伙儿的引领下跳得挺开心,和大伙手拉手绕着火堆踢腿,在密集地鼓点中挎着胳膊快速转圈,她的辫子甩得飞起来,笑意亦飞扬。 看到小伙儿的殷勤曹恂却很焦躁,居然有一种不愿她与他人接近的心情,而且越控制越强烈,和往常的自己大相径庭。一段舞蹈结束,小女孩嫌他跳不好找别的伙伴玩去了,跳舞男女分成两排,女伴站内圈,男伴在外圈交换站位,他乘机换到她后面。 鼓声再度敲响,婆婆唱起一支悠绵地情歌,女伴们一齐转身面向男伴,灵遥发现变成他惊喜地笑了。两人仿照另外几对的舞姿,背起手交错脚步,侧身相互靠近,男伴抬起女伴的一只手,女伴用另一只手拎起裙角旋转。 鼓点伴着情歌节奏和缓,他们配合得益发到位,一个眼神个动作,全然展现出歌声包含的绵绵情谊。相熟好久了,是兄妹般的情谊,抑或别样情思,谁能确定? 再往下女伴展开双臂略微下腰,男伴稍稍俯身勾起女伴的腰。当灵遥向后弯腰时,他刹那有点口干舌燥,她未敷胭脂的脸层染着娇红,他想看得更清,不小心用力过了一些,将她拉得倾倒向自己。 她张开小嘴微讶,依然笑着。他没有放开勾着她的手,好像被某种力量驱使着,继续把她拉近自己。他身上的酒气扑向她,双眼光芒罩满她的脸,她有一丝不安,再近一点他的嘴唇就会碰到自己,就像曹怿和索丽君所做的?莫非他对自己根本不是哥哥那样她没想到阻止他,静止不动地等他接下来的举动。 曹恂在朝她的唇低下头的霎时酒醒了,硬生生地抬起脸,怎能在大庭广众下唐突她?何况她心仪的可能是弟弟。“对不起。”她的容忍令他充满愧意,他扶稳她随即松手。她并不怪他,只是想弄清他的心思。 歌声鼓声已不知何时停止,他俩发觉过来转过头,大家都在瞧着他们。婆婆笑得肚子疼,大叔遗憾地说:“就差一点了嘛,你们汉人总是放不开。” 真的就差一点吗?两个人的思绪都从宴席上飘远:她丝毫未想象过自己的归宿,以为终将远离沙州,而曹恂恐怕一直待在沙州,自己不会和这里的任何男子有太深交集。他也曾认为自己将遵从父母之命,按部就班娶妻生子,没考虑过向父母争取由自己来选择。如今对她有了特别地情思,却又受制于弟弟,以及她自己的心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定情 告别村子时,婆婆在玩笑中送上对他们的祝愿:“下次再来就要送喜糖啦。”“让你担待了。”笑声里曹恂小声对灵遥说,她含笑似不介意,好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星空下的夜路,他们仿佛约好一般,不提宴席上的事情。“有段日子没听到你弟弟的消息了。”她没话找话问。他不会自私隐瞒:“弟弟最近在太学考了头名。也懂得自谦了,说是正巧碰上令狐夫子出过的题目。”看她为弟弟高兴的样子,他隐有失落,弟弟在她心中分量有多重? 回来晚了她见到定慧犯怵,不想定慧一句也没怪:“跟曹大公子出去我放心!”也许想多了,姑姑的话怎么类似婆婆的口吻?灵遥提起灯笼站在门外,为继续赶路的他照明。他骑了很远扭回头,缩成圆点的灯光仍在闪耀,为二人心头搭起无形的桥。 自此以后,曹恂不间断地向她传递心意,含蓄而坚定。每隔三两天就去看她,有时是有事路过,有时找不出明确因由,还得防范闲言碎语,避开无关的人。每次他都带点小礼物:一束自家种的梅花,能给她的房间增添点缀,或挑出一朵别在发髻上;一卷书副棉耳套串糖葫芦件戈壁淘来的外族女孩的小玩意。虽不值钱,却用心良多。 她从没问他为何而来,大方地收下他的心意,亦默默地回应:严寒刺骨,为他熬好姜汤驱寒c递上手帕掸去尘土。她心里仍有一分冷静:以他的善良体贴,也可以对其他女孩很好。而且,曹怿说他会娶对家族有利的女子 有一次连下几天的雪,他依然按时到来。“不怕冻病了吗?”她微有嗔怪。关心她的理由有好多,他随口便说出一条:“你们用水还得照常去河边提,我陪你去就能少跑几趟了。”好几回他的心声已到嘴边,但始终顾忌若她倾心于弟弟,会给她造成尴尬与困扰 过年灵遥进城回家,府中气氛不佳:阴绍在任不太遂心,曹敬则根据曹恂的思路上书朝廷,提出一些整治盗匪的建议得到首肯,对比显得阴绍能力不及他。其实阴绍一向兢兢业业,只是为政偏于中庸,且不太会逢迎上级,两个儿子也没起色,使得他心情全无。 索夫人在家气归气,却精神充沛地回娘家交际,要索家嫁一个女儿到阴家来,拉紧两家关系。 阴灵迦对灵遥哭诉:“爹爹和夫人开始给我找夫家了,要把我嫁外地去!我不依嘛人都没见过。” 阴家要扩大影响势必同外地豪族婚嫁,索夫人亲生的长女照样嫁往邻郡,阴灵迦怎能例外?“你今年十四岁,过一两年也躲不掉”阴灵迦说了半天依然是哭腔。 灵遥的心情没被影响,上元节的夜晚她与曹恂相约在街头。“你家事情多,不必单陪我一人。”她对那些缠着他的女孩很抱歉。“我只好假装病了。”他也会骗人。“别跟你弟弟似的”见他活泼地表情突然收了,她忙吞下话头。 花灯招展,烟花四起,两人背离人群,朝人少处慢走,宋子攸追着令狐瑾姬与他俩错身而过,谁也没看见他俩。”“令狐小姐,慢一点。”宋子攸小心絮叨。“我去瞅一眼就回。”瑾姬耐着性子说。她给曹怿写过好几封信,他最初回过一封说功课很紧,此后再没理过她。她相信他太忙了,常去驿站看有没有京城的来信,说不定有他的回信。 灵遥和曹恂怎知内情,看着他们一对他笑道:“子攸没去京城是好事。”“真的吗?”她不会选宋子攸那种类型的男子,瑾姬呢? 目光刚从他们的方向收回,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孩站在她前面:“你是阴四小姐么?”“嗯?是。”她疑惑地答应。 男孩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一封信递向她:“这是给你的。”此情此景使灵遥怔住,恍如回到当年与曹怿初遇时,他也是这般年纪c这样寒酸,以这种不在乎的态度递过信来。曹恂也被触及回忆:第一次见面,快活地她把弟弟的信交给自己 她把信拆开,笑容不断变化,这家伙没忘了自己?曹怿写的内容不多,也无甚精彩或感人处:用自大的口气说她不必十分挂念他,他一切都好,实在太想就去京城看他,反正她也没什么朋友。曹恂看在眼中c心在纠结:只能祝福弟弟和她么?似乎无法做到心甘情愿接受,这不像别的事情能够谦让! “我写完啦,你可以抬头了。”信的结尾没头没脑,她摇了摇头抬起脸。男孩打了个响指溜开了,“砰”地声一朵烟花在她正前方发射升空,绽开时竟好似一个曼妙地少女形象,短暂地定格之后变成四溅的焰火,宛若漫天花朵抛洒。 “散花天女!”她比谁都认得,是自己与曹恂一同听过的故事。他用心送给自己一份感动,满满地感动与会心,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样的心境?烟花散尽,她仍仰望着恢复平静的星空,思绪起伏。 曹恂见此不禁轻叹,再也压抑不住,不舍地对她说出口:“看来,我总是比弟弟晚一步!”晚一步认识她c晚一步走近她c也晚一步得到她的心。自己确实不及弟弟,同样做了不少,却难以直白地表达 听见他的话,她有点茫然地扭脸望他,接着转回去不看他,低头似是琢磨他话中含义。他很担心破坏她的愉快,半晌却听她极小声道:“你没有晚”她猜他误解了,曹怿一直是她关心和牵就的朋友,从来没变过,可终究不是一路人,因而只有单纯地感动。 这无疑给了他鼓励,难道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他瞬间如同惊醒一般,再无犹豫一把握起她的小手,把她转向自己。她没有躲闪,继续低着头,盯着被他握住的手。 “灵遥,我想和你在一起c永远在一起,可以么?”这一刻他放下种种顾虑,敞开心扉表白爱慕。在他紧张地期待中,她缓缓仰脸不说话,用灿烂地笑回答了他,这一刻她也不去想哪里是故乡。 没有提前准备,却是水到渠成,不得不说是曹怿推动了他们。甜蜜在两人明亮的眼中c暖暖的双手间流动。他好想搂她入怀,不过被人瞧见可不好,况且他不会那么随便。娘去世之后,她还没如此欢喜过,除了捏手,就是对他笑。 还是他想到该送她回家,往后有的是时间爱护她。分别后他们都失眠了,定情的甜蜜以外,难题依旧存在:父亲尚未提过希望他娶谁,但是表示不必着急,要挑选最合适的女子。以父亲对门第和身份的看重,恐怕不肯接受灵遥,必须设法逐步说服父亲,比如联姻能化解阴氏与曹氏旧怨c使两家强强联手在此之前不能暴露她,以防她被小人中伤,他一定能实现娶她为妻 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回味着为何痛快地答应他,不该多考虑一些吗?可是哪里有回绝的理由?早就被他温情地偷走了心。从他与狼搏斗救下自己开始的吗?不,好像比那更早 只隔一夜,曹恂和灵遥已非常想念彼此。挨到黄昏溜出家门相会,她向他提出一个要求:不许他把两人的感情告诉别人,曹怿也不行。她后悔了么?他的心悬起来。 “我很不好意思呀。”她笑中含羞,说得直率:“也不想叫你为难,好些人会不高兴吧。”她也预计到将面临不少障碍,反而先体谅他。他说不出地感激:“有风浪就让我为你挡,你可不要自己担着!” “那不行。男人容易变心,不能只靠”她就此收口,没能藏住对前景信心不足。娘的不幸c曹怿的轻佻,都是她亲历的。他没有严肃地保证或发誓,而是以轻松开解:“我怕的是守不住你,被你抛下呢。” 她虽不信也忍不住地乐,喜欢就值得冒一把险。他把她揽近,融入她的心尚有很长的路,要用实际行动化解她的忧绪。她把一个小罐子塞给他:“你家派人去看你弟弟的话,替我捎去吧,他带去的两罐估摸快吃完了。”她怕做好的杏酱坏了,把罐子埋到户外冰雪下好些天。 “真是好嫂子!以后你也得对我这样好。”他巧妙掩饰细小地妒忌。“别想了,你得对我好才行!”她嘴上厉害,头已轻抵他肩头。 几天后的宴会对他们来说很别扭,心是紧挨着的,却必须远远分开不让人察觉。当曹恂被女孩们围住说话时,心中各种对不起灵遥,又不能对她们冷落。以前还能坦荡地找她说话,现在反而心虚不敢走近她,只得坐立不安与索静君等人聊。“我头一次和你说这么久的话吧?”索静君似觉出不同。“也许是时间过得快。”他应付道,其实嫌时间太慢。 “哥,既然时间快,就把索姐姐娶来慢慢过呗。”曹怡被索静君拉拢得很近,常为她说话。“不许胡说,这种玩笑开不得。”他反感地冲妹妹皱了皱眉。索静君笑得有点冷,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孩表现特殊好感,她不相信已满十八岁的他没有心上人。 灵遥待在他视线外的位置,不使他分心,也很信任他,听着周围姑娘谈论他非但不在乎,而且暗自好笑。“你有曹怿最近的状况么?”索丽君闷闷地坐过来。灵遥简略地说:“听他哥哥说他还不错。” “他好怪,每次我快死心的时候,他又回来找我”索丽君困惑自语,灵遥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样不开心的令狐瑾姬,以及眼巴巴守着她的宋子攸。曹怿应该对她们负责的,灵遥不满地叹气。 重新与曹恂相见已是夜深,灵遥坐在家中偏院的墙头,探下手臂与向上跃起的他手指相碰一下。“你是不是生气了?宴会上看不到你,我心里乱得很。”他一定要向她道歉才心安。 “你在心里能看到我么?”她笑着问。“能,看到了你生气的样子。”他柔情地望着她。她笑得前仰后合,哪有半分生气?他希望今后每一天都能使她快乐,白头到老生相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隐情 年后灵遥回悲月庵住,曹恂受到尊长们的推举进入官署做事,她的两个哥哥也凭阴绍的人情安插进去。无人不看好曹恂的前程,他愈发认真进取。她不想耽误他的时间,常叫他不用来找自己,他说和她相会就是最好的休息。 再到墓地看望娘时,她带上了他。“娘,我来看您啦,曹恂也来了。”如何介绍自己和他的感情呢?她羞涩地看他,娘能对他满意么?“我不是第一次来,你娘对我不陌生的。”他并无拘束。她蓦地想起坟前不知何人摆放的鲜花:“那个神秘的献花人是你?” 他已微笑上前,双手合拜深鞠一躬,郑重说道:“杜夫人您好,得到灵遥相伴是我的幸运。我会好好珍惜她,努力达到您的要求!” “娘没要求过什么,也不会苛求他人。”她被触及感伤,娘走得太早了,语声微哽:“大概就是只娶我一个c陪我回江南故乡吧。” “这是我本该做到的。”他转身拉起她的手,想为她拭泪她却忍回去:“我没出过远门,十分向往江南灵秀,再说怎能不陪心爱的人?”“算了,你那么忙,我不急。”为了他,她已暂时搁下回家的想法,然后她抽出手稍退一步,当着娘和他亲密有些难为情。 不久大地解冻,沙州向戈壁发兵攻剿强盗,曹恂一再坚持如愿从军。灵遥想穿男装和他同去,他绝不允许:“战场不是儿戏,你跟去我哪能放得下心?” 那些日子她天天爬到千佛洞高处向西远望,等候他的音讯。满心焦虑只能跟小沙说,同起同卧多年,她进入青春妙龄,而小沙已经是老猫了。说来有趣,过去她和曹怿玩的时候,小沙总爱捣乱;相反它对曹恂很亲,黏着他不爱走,他也喜哄小沙玩。 好在进展顺利,他身先士卒把大家领到上次勘查的水源,未及交手,强盗就被震慑住快马逃走。在他的建议下,军队接着巡防多日,防止强盗再度滋扰,安抚沿途百姓,大大赢得了民心。她大哥阴灵途也在军中,对他只有嫉妒而不及。 军队归来之际,索静君美丽夺目地站在迎接前列,把庆功酒端给有点尴尬的曹恂,似乎向人展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灵遥立在庵外的屋檐下,尽管远得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为他的平安而舒心,别人看到的并不重要,实际根本不一样! 晚上到河边提水,她还轻快地哼着小调。水桶没入河水中,却愣了会儿神,他肯定忙于各类应酬,不知几时能见。恍思间,她瞧见水中的倒影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身型那么地像他,太想他以致花了眼? 她半疑地扭过头,真的是脉脉噙笑的曹恂。“你们不摆宴庆祝么?”她以为他无暇来看自己。“当然有酒宴,不过能偷出点时间!”他为尽早见到她,从宴席中途溜走飞骑而来,只见半刻也好,决不能让她受冷落。他明白她的牵挂有多深,自己一点不比她少,戈壁的夜晚很漫长,他在无眠中一天比一天想见她的笑颜。 她一下子跳进他怀里,第一次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他把她双脚离地悠起来,她咯咯欢笑,代替了所有话语。“呀,水桶漂走了!”她忽想起忘了管河里的水桶,真是忘乎所以。他哈哈大笑,淌进水里帮她捞回来。 他又从口袋掏出包裹好的几张胡饼:“老婆婆让我带给你,说你上回吃了不少。”在戈壁时拜访了那个好客的村落,婆婆问他跟小媳妇成了没,他笑不答话。“一定是成了。”婆婆大嗓门地说:“你可不准辜负她!” 他拎着满桶的水陪她走到门前,小聚片刻就要告别。“我明天就来。”“你不该来的。”两人互为对方考虑,心亦贴得更近。 曹恂大汗淋漓地赶回家,酒宴尚未结束,喝到兴头上的人们难以注意他缺席了多久。然而刚从马厩出来,索静君叫住他:“曹恂你去了哪里?”他没顾到她不喝酒,而且格外关注自己。 “大半个时辰不见,足够出城了。”她一语中的,从他一消失就满处找他,直觉使她想到他是去见女子,沙州有哪个姑娘强过自己?他为何偏不喜欢自己? “多谢你关心,天凉回席上坐吧。”他想尽快甩脱她。她嘲讽道:“堂堂曹大公子有见不得人的事?”“索姑娘,我不是适合的人,没多大野心抱负,只想当个凡夫俗子。”不如趁此明确地回绝,不能让她误会下去,也不让灵遥心忧。 虽然他意在配不上她,但她仍感到自尊受了极大侮辱。“说得轻巧,这由得了你?你父亲不可能放纵你的。”她发泄着恼羞,冲他狠狠挖苦:“你所隐瞒的必然是实现不了的!” 说完她掉头走了,不会就此罢休。过年时得知索夫人要从索家娶儿媳,她赌气说要嫁就嫁妹妹丽君,自己绝不嫁到阴家,她的目标只有曹恂。他被她戳中隐忧,深深地叹了口气。 曹恂清早向母亲宋夫人问安,母子俩得空聊了聊。宋夫人先是疼儿子瘦了,又自豪儿子得到诸多夸赞,接着问他:“听说索家的静君姑娘端酒给你喝?”“娘,您不要多想”他抓紧纠正。宋夫人说:“叫娘怎么不多想?你也大了,我盼着早点抱上孙子。” “娘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呢?”他顺势探母亲的口风。“孝顺父母c善良懂礼,重要的是对你好”宋夫人边想边说,看来还没有确定的人选。他趁热打铁道:“我自己来给爹娘挑个好媳妇,您看好不好?” “这种大事得跟你爹商量啊。”宋夫人稳妥地说。“娘帮我跟爹说说去,我遇到合适的姑娘就能及时把人家留住了。”他不直接提灵遥,一点点向父母灌输自己的主意。 不料,他和灵遥竟发生了一次吵嘴。他经常劝她多回家,尝试宽容家人c解开心结,大家族里人事复杂,不能以简单地爱憎对待。感情虽是两人之间的,但也很难脱离两个家族。 她一反平时的体贴,完全听不进去,尤其当他说她父亲恐有难处,她激烈地反驳:“你不了解我娘有多不幸c他们有多可恶!”当年和她一同亲见杜夫人的惨况,他何尝不理解她:“灵遥,再听我说几句”“我不听!”她堵着耳朵跑远了。 他心责太急于求成,冒失地揭开她的伤痛,赶紧追上去哄回她的心。她低头绕开他走,一眼也不瞧他,俨然坚持不搭理他。他又不够伶牙俐齿,被晾在后边干着急,情急中见小沙跑到她脚边,拍手招它过来。 “小沙不许乱跑!”她喝住小沙仍往前走。“小沙乖,我给你捉鱼吃。”他笨拙地引诱它。小沙犹豫一番选择跑向他,她没转头看他和小沙热络,轻跺一下脚走得更快。 他抚弄它的毛说:“快把主人拽回来,咱们一起捉鱼。”小沙真听话,马上蹦跶过去,咬住她的裙角迫得她停步。“讨厌。”小沙老了她不好用力甩开,无奈转身面对他,小脸依然沉着。 他冲上去拉紧她的手:“你看小沙也帮我求情,原谅我吧。”她撅嘴哼出一声,再没推开他:“不要糊弄小沙,快捉鱼去!”他卖力地捞上几条鱼,小鱼给小沙吃,大的她学曹怿的做法熬了鱼汤:“将就喝把,比你弟弟做得差远了。”他在家被仆从伺候不会下厨,也打不好下手,能干的他竟有不行的短处,她终于笑了:“以后气我就饿着你。” 转而她又觉天真,他才饿不着呐,和他不可能过上只有两人的生活,他脱离不开他的家族看她陷入沉思他没有打扰,尽管这次不慎惹恼她,但他打算继续潜移默化开导她,帮她缩短与家的距离。 索静君和家人乘马车到家庙拜佛,行程很快,她估了估问迎候的沙弥:“骑马往返到不了一个时辰吧?”“是的,骑快马就更省时了。”沙弥答。她又问:“曹大公子来千佛洞吗?”沙弥随口说:“好像常来呢。” 曹怿进京后他有必要来么?她向周边扫了几眼,看见阴家孤僻的小女儿和一只大黄猫走过,眉眼分外欣悦,她冷淡转回视线。 又到春暖花开时,灵遥与曹恂过得琐碎而温馨。他有时忙得身心过累,她就带他去白杨林,铺块毡布让他清闲地睡会儿,她守在一旁采野花c追蝴蝶。好玩的是,他和小沙并排躺着,睡姿几乎一模一样,身体侧向同一边,手脚伸展得也相似。 他睡醒见她还在咧嘴发笑,弄清是笑自己和小沙后,他拽她躺下把小沙围在中间:“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她抓起猫爪挠他:“小沙一年顶我们十年,是我们的长辈哦!”葱葱绿树c鸟语花香,午后这般时光怎么也待不够。 两人又同是好动之人,动不动便纵马至戈壁,胸中无比畅快。到那旷远无人的地方,他不必谨小慎微,大声把甜蜜地秘密喊出来:“我喜欢灵遥!”戈壁久久回荡着他嘹亮的声音,一波方息波又起:“我要娶灵遥为妻!” 她再次捂起耳朵,不是生气,而是羞与喜。其实对嫁人的含义还很模糊,现在不就挺好的吗?一切交由他安排,她还小,有的是耐心。 “早一天能娶你,我就好早一天补偿你。”他时时愧疚把她隐藏在背后,无论面对长辈还是朋友的问询,他都违心说自己尚无中意的女子c或是不忙着成家。她就像不存在一般,那种被无视的滋味多不好受。 “那我得好好想如何补偿。”她晃了晃马鞭,加速驰向前方。他亦跟上她,广阔的天地间没有束缚 曹恂每日例行到书房聆听父亲训诲,与父亲交流官署公务以及朝政之事。这日曹敬则忽然表扬起曹怿:“咱们家族的皇妃很满意你弟弟,引荐他面见二皇子,这孩子有点能力。” 曹怿在京城交际得不错,比在沙州活跃得多。二皇子宠爱的曹氏侧妃只是关系较远的隔房堂姐,以前对他无甚印象,他居然能攀上这位得势的姐姐,进而与有权势的人建立联系。 “是啊,弟弟头脑出色。”他也希望弟弟受重视。“你也上点心多与尊长们往来,光有欣赏是不够的。”曹敬则认为儿子不太善于经营人脉:“你娘说你想自己定亲事,依我看有功夫不如结交有用的人,为你带来更有利的亲事。” “父亲,前程我会努力争取,和我娶谁没多大关系”曹敬则没听进去,继续谈论公务:“你知道了,皇上新近封东安王为沙州太守,太守不久后要来沙州驻任,必须周全准备好,第一印象很关键。”“明白,我已开始安排。”曹恂答。 上任太守年老多病c不理政事,已多年没来过沙州。而新任的东安王正当壮年,其父亲又是先皇的弟弟,派往沙州的意义非同寻常。每个家族都意识到,沙州的权力格局将发生改变,谁会获益c谁会失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谣言 令狐绥夫子已沉绵病榻月余,家中只有令狐瑾姬一人,看护十分吃力,宋子攸便在老师家住下尽心服侍。阴绍请城中最好的医生为其诊疗,学生们也来探视帮忙。无奈老夫子年事已高,不是药石能治愈的。 瑾姬时常偷偷哭泣,祈盼祖父病情好转。写给曹怿的信如石沉大海,祖父十分赏识他,为何一行问好都没有?她想摘下他送的耳坠,最后仍是舍不得,再去驿站看一眼吧。当她走近驿站时,看到宋子攸站在驿站外,手拿一封信做出撕扯的动作,那是曹怿的回信么? “你干什么?”她冲上去夺信,然而信已撕成两半,他见到她一惊松开手,信被风刮落到地上。“你使坏!”她搡开他捡起破碎的信纸,纸上竟是自己的笔迹,原来写给他的信被他退回了。 宋子攸阻拦不及,让她看见真相很残忍。他早已发现曹怿把信全部退回来,连信封都没拆开过,只好背地拿走信撕掉,避免伤害她。曹怿利用她影响令狐夫子c达成进京的目的后,她就不再有价值了。索丽君还有比较强势的家族,而她只有退职老迈的祖父,总是纠缠挺烦人的,退信算是为她好让她早断幻想。 “忘了他吧,他是忘恩负义的坏人!”他想让她醒悟。她不说话,收好信纸往家里走。 到家后,灵遥和曹恂都在。灵遥坐床前为夫子端着鸡汤喝,曹恂在整理书卷,夫子病中仍放不下学问。宋子攸因为曹怿对曹恂有些黑脸,从他手里抢过书本收理,曹恂找些话说,他只是“嗯啊”回应。 瑾姬回屋摘掉耳坠,扯得急了有点出血,她用手帕包好想送予灵遥。“我没扎过耳洞。”灵遥指着耳朵笑,又勾起娘追着自己扎耳洞的往事,咽下哽堵说:“咱俩给大家准备晚饭吧。” 四人吃了点粥和干粮,基本是在勉慰忧郁的瑾姬。灵遥饭后收拾完就告辞了,曹恂随即动身追上她。“说好不能一起走嘛。”她谨慎地张望,来访时他们是分别上门的。“这么晚躲着你不护送你回去才不正常!”他笑她小心过头,转而低柔道:“我想光明正大地与你手拉手。” “明月为证,我们有何不光明正大?”她从马背上向他伸出手,被他紧紧拉住,月光映亮他们对视的微笑他俩在庵前含蓄地分手时,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她和他均未觉察。 宋子攸为衰弱地令狐夫子念书,夫子重重叹道:“生老病死我早已看开,可是就剩瑾下姬一介孤女了。”子攸是个本分孩子,但他洞察孙女意在曹怿,曹怿临走前他邀其共进家宴,稍有暗示招他做孙女婿,怎奈曹怿左右言他c并未表明态度,唉 宋子攸按捺不住,有点鲁莽地脱口:“老师,瑾姬被曹怿骗了!”他一五一十把瑾姬写信的遭遇告诉夫子,不能让她继续痴痴上当了,却忘记夫子能否承受。夫子听罢面色灰暗几分,疲倦地睡下。 早晨瑾姬进来陪护祖父,夫子道出悲观地现实:“祖父陪不了你多久了。”“您会好的,不能丢下我不管啊!”她立刻眼红抽泣。“我不中用了,趁还有口气,为你找个相伴一辈子的人吧。”夫子拍着她的背,想抓紧为孙女安排好:“子攸善良老实,对你也一心一意,我希望你们” “我不想!”乖巧的她自有股倔劲儿,就是看不上他木讷地心意。夫子心疼地说:“心里别再装着那个人,忘了他吧。”“祖父,不要听宋子攸胡说!”她被戳中心事无比羞赧,宁可受骗也不愿祖父知道,而且不等于退而选择宋子攸 她无论如何听不进去祖父的良苦用心,沉浸在委屈与不甘地泪水中,再抬头时已置身街头,忘记是怎么跑出家门。“哎哟,这不是令狐小姐嘛。”有个人油头滑脑地叫她,她有印象是驿站的小卒 东安王以崇佛而闻名,千佛洞紧锣密鼓展开大修,灵遥巧遇为自己画天女的年轻画工。“一年多不见阴四小姐,真是长大了。”画工喜悦地看着她。她同样开心:“这段时间你去了哪儿?”“我在不远的瓜州做工,那里有座万佛峡,虽然比千佛洞规模小得多,不过有更多自由画我想画的东西。”画工平易道来。 他们沿着栈道行走交谈,遇到施工不平的地面他扶她一下。除了要和曹恂保密,她对男子向来没什么界防,手也顺便递向他,提起裙角跳过障碍。不料,那双眼睛又在跟踪她,将她的举动转述给另一个人,并歪曲成其他含义广泛散布。 晚间小坐陪母亲妹妹在凉亭纳凉,曹恂听到了恶意地传言。曹怡耳尖嘴快,叽喳跟宋夫人说:“我听了件好笑的事,阴家四姑娘很不检点,和佛窟的一个画工好上了。”“听谁说的?不要抹黑别人,姑娘家说这些多难听!”他掩起吃惊批评妹妹。曹怡嘴一撇:“有人看见他们牵手,丢不丢人?” 怕娘被妹妹误导留下坏印象,他忙着维护灵遥:“她是好姑娘,不了解人家就不要传。”“娘您得评理!”她靠到娘身上撒娇:“我还听说她当年被大夫人赶出家门呢。咱家和她家又不好,替她讲话干嘛?” “你们俩呀!当哥哥的不让着妹妹,做妹妹的嘴巴太厉害。”宋夫人各打一板:“这件事跟咱们家无关,不能影响你们兄妹友爱。”他想,好在娘没评论灵遥,只是娘不知大有关联,灵遥是她未来的儿媳呀。 之后,曹恂又听见朋友们热议:“你们信不信?清泉妹妹喜欢画工!”“不会吧?清泉妹妹俏丽可爱,我要把她抢回来。”“你们够了!不能谈点正经事么?”他叫停闲话,愈发疑虑:她向来远隔城中是非圈,怎会无端招来非议?难道是有人故意损害她的名声? 不消说灵遥也从小尼姑口中知道了,气得不行:“谁在造谣?我撕了他的嘴!”她跑去千佛洞找画工,提醒他小心谣言,却得悉他已悄悄辞工远走。她懂好心的他是帮自己撇清干系,可对贫寒小民而言,谋得一份活计多么不易,连一点盘缠都没能给他送上。 曹恂和她见面时,她依然气愤难平:“我娘就是被谗言陷害,我恨造谣的人!”“有机会再见那位画工,我要当面谢他。”他揽她入怀安慰,半天不舍放开:“我怀疑有人想破坏你我。” “我们被人发现了?”她马上要脱开他。他反把她搂得更紧,脸蹭着她的浓发:“多抱一会儿好么?但愿我们一切顺利” 几天后,曹恂与索静君在宴会相遇。他因上次回绝她略有歉意,侧到一边为她让道。她傲气地仰着脸跟女伴聊,好似没看见他。 就在经过他身旁时,她按住额角,表情变得很不舒服。女伴问:“你没事吧?”“大概酒有点上头。”她接着走了几步,突然朝女伴斜倒。“啊!”女伴吓得尖叫,却并未被索静君撞到,曹恂一瞬间疾冲上来扶起索静君,他不是袖手旁观的人。 索静君状态似乎很糟,无力地坠在他的胳膊上,使他不得不由扶变成抱。这时,人们纷纷赶过来,她转头扭进他怀里,造成一种楚楚依人的错觉,所有人包括人群后面的灵遥,都看出些特别意味。 “我送索姑娘进去躺下。”他毫不直视索静君,迅速抱她进屋,又快速出来,不肯耽搁半分,看到灵遥的四周左一撮c右一堆在议论:“眼睛没来及眨,曹公子就抱住了索大小姐,瞧他有多在乎索大小姐!”“索大小姐在曹公子面前,跟平时完全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不是相互有意?呵呵” 索静君合眼卧在里屋,脸上的不适消退,翻身背向他人时隐现一丝笑。那日在家庙她忽地起疑心,叫沙弥窥伺阴家那不显眼的丫头,果真窥到灵遥和曹恂碰面。尽管两人表现得规矩,无法确定什么关系,但她当即把灵遥假想为敌人,不让他们有那种可能! 得不到他的心,索静君转而借助外力。不仅编造谣言损害灵遥的名声,向众人灌输对她的偏见;而且假作晕倒制造与他亲近的场面,令人以为自己和他才是一对儿。即使他不在意,他的家族不可能不在意。她有更多手段,还是心有不平:为何他没在床前多陪一刻c或是说几句关心的话? 此时曹恂眼里只有灵遥,她左偏一下头c右瞥一下眼听旁人说笑,扁着小嘴俨然动了气。“对不起,我已经拒绝她了。”他心里连说,恨不得立刻跃到她身前向她剖白。 她扭过身背对他作为惩罚,不过旋即想开了:他既接过从树上摔落的自己,又为自己勇斗过群狼,有何不满足呢?于是,她回首冲他偷笑,待他反应明白,她已飞快走远了。 又到了秋天,撑过春日与夏暑的令狐夫子最终不治c与世长辞。临终他久久看着孙女和宋子攸,直至抱憾地闭眼,也没等到孙女答应自己的期望。 失去唯一至亲,瑾姬无比哀伤,眼泪几乎不曾停过。灵遥经受过娘离世的打击,深知好长时间难走出来,陪了她好几天,也很少听她打开心房说话。 丧事得到官府的重视,加上学生们竞相出力,办得完备而隆重。可怜瑾姬没有近亲,阴绍和曹敬则都表示收她为养女,她一一谢绝,愿留家中与祖父的遗物相伴。 阴绍见挽着她的灵遥朝自己投来讥怨,心愧亏待亲生女儿太多。“阴姑娘可以常带令狐小姐去府上住。”曹恂见状打圆场,不放过拉近她与父亲的机会:“令狐小姐有任何需要我们随叫随到。”“阿遥多陪陪瑾姬,过几天江南特产运到了就回去吧。”阴绍看到女儿的目光软化几分,真是越长越像天漪了。 宋子攸不适合继续住令狐家,但他仍天明到c天暗走,整日守着瑾姬。他一来灵遥就出去,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大家都盼两人能走到一起。 宋子攸情绪也不好,唯有他了解瑾姬的抑郁有一半来自曹怿,一次背着瑾姬问灵遥:“你为什么跟曹怿要好?他人品低劣。”灵遥没答上来,她并不认同曹怿的人品,也许是认识太久了? 过段时间阴绍接灵遥瑾姬回家小住,当着瑾姬的面灵遥勉强随和,居然不再觉得爹爹处处不是,他其实很关爱她们。可能爹爹在伪装,也可能自己以前只愿选择对立。 瑾姬似乎好了些,不要灵遥再陪自己,而一根筋的宋子攸坚持每日上门。多亏有他,令狐家族的远亲要她搬去同住,实则想占有她的房子,她一人争不过,全凭他帮她轰走居心不良的亲戚们。 “外人管得着我们家的事吗?成天赖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丑事吧?”那些人嘴里还不干净。他使劲关门不让她听到,回身却见她晕倒在地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素璧 瑾姬片刻后醒来,对宋子攸说只是一时气堵。他不放心请医生来。谁料,医生把脉时面生难色,犹豫再三道:“令狐小姐没得病,而是怀孕两月有余了。” 他震惊地拉医生出屋一再确认,得到极为肯定的答复后,又多给银两求医生千万不要外传。他回屋见她抓着被子发抖,脸上是绝望地惨白:“我早就没脸苟活世上了,祖父请带我走吧!”“那个人是谁?我去找他。”他想为她补救。“不要找!”她恐惧地拽住他,拼命晃头。 一切源自她在街头遇见那个驿卒。“我知道令狐小姐的秘密。”驿卒色迷迷接近她,她又厌又怕想躲开,那人拦住她露出黄牙:“我看了你给曹二公子的信,我能让全城都知道你对他死缠烂打。”她紧张地停下脚步,曹怿带给自己的苦涩永远隐埋就好了,她不想成为人们的笑柄。“令狐小姐只要听我的话,就不会有人知道。”那人笑得猥琐。 于是,她懦弱而茫然地由他摆布,走进一幢破旧脏乱的房子。在那里他对她做了很恶心的事,她已不愿回想,仿佛被糟蹋的身体不属于自己,心底被曹怿烙下的伤疤不断扩大。两月前驿卒调往外地,她以为总算结束了,却不想 她破碎地哭诉着,他已下定决心,郑重道:“我愿做孩子的父亲我娶你。”他要维护她的名节c保住她的性命。她愣过之后,哭得更厉害:“我对你那么不好,你为何不嫌弃我?你真傻。”他憨憨地笑:“我就是傻子,配不上最美的幽兰呀。”即使这朵幽兰被污染了,他也要擦去尘埃,恢复她本来的光彩。 她眼中燃起的希望很快熄灭:“我在服丧时有孕,是陷你于不义,你还是不要管我了。”“我们离开沙州去乡下生养,不用理会那些闲话。”他显示出男子气概,为她树立信心:“总会有办法的,我努力挣钱养家,让你和孩子过得好。” 她感激地泪中带笑,他小心握住她的双手,一开始十分僵硬,渐渐适应了那种相握的感觉。后来她累了,主动靠在他肩上,他搂住她充满幸福,待她入睡以后才笑着闭眼,畅想如何经营他们的小家 一夜淅沥的秋雨,宋子攸睡醒后,发现瑾姬不见了,宅子里也没有她的踪影。那不是做梦!他发疯地到处寻找,全无她的下落。瑾姬你后悔接纳我没关系,但不要出走啊! 曹恂获悉赶往千佛洞,会合灵遥在这一带找,或许瑾姬想不开要出家。雨后宕泉河水微涨,缓缓漂来一团灰白色。“那是什么?”灵遥冲向岸边,惊见瑾姬浮在河面上,麻布孝服在身下散开,安详地摊着手臂一动不动,然而脸是冰冷的白色。 她对宋子攸食言了,投入水中干干净净了结自己。她不愿一辈子承受不幸的回忆,不喜欢他何必牵累他? 呼喊塞在嗓子里,灵遥掩住眼睛不忍看,曹恂把瑾姬从水里抱出时也淌下泪。宋子攸原本濒于崩溃,得知她的死讯反而镇静下来。他对她的隐秘守口如瓶,大家都以为她是悲恸无法自拔,追随祖父而去。 同窗男生人人伤心,刚送走老师,又送走幽兰般纯静芬芳的她,将她安葬在令狐夫子墓旁。“我们更得珍惜清泉妹妹了。”悼念完瑾姬后,男生们对灵遥说:“在你有清泉妹夫之前,我们都听你召唤。”真正的“清泉妹夫”曹恂悄悄对她摇头,有自己就够了,她若召唤别人他会嫉妒的。 此后,令狐家的房子被远亲得逞收走,宋子攸在书院谋了份文书的差事,仍如往日那样沉闷寡语,也没再说一句反感曹怿的话。可是,心中的怒火在平静的表象下愈燃愈烈:“曹怿,我一定要让你付出惨重代价!” 曹怿从家信中知道夫子和瑾姬去世了,这痴姑娘终于不再骚扰自己了。一阵香风飘过,他丢开信,看着眼前女子曼妙的体态。女子扭脸冲他娇滴滴地笑,他伸手捏住她软软的腰。 堂姐向二皇子撒娇要来一名侍女送给他,说他独自在京城得有人照顾起居,顺便赶走可能勾引二皇子的妖精。他做过任人使唤的小厮,哪里需要人伺候?不过他不介意身边有漂亮女人,自幼长在声色场所,见惯了男欢女爱c逢场作戏,他早已学会这些。 美色并未诱他沉迷荒废,他一边不耽误从太学汲取有用的学问,一边结交各色人物挖掘向上的机会。表面上他既不轻狂也不攀附,不但有书生气的谦恭,而且表现出处事的圆滑,见什么就能说什么话c做什么事,谁都不会反感这样的踏实后生。 虽然家远在边陲,他也从不想家,但他懂得家族越强大对自己越有助益,源源不断向父亲传递京中动向,包括沙州各方最关心的东安王。有时他给堂姐出点固宠的小花招,比如建议不必苛待失宠的阴灵逸,显得贤惠且重同乡情谊。 “殿下说我装得不像,还笑我可爱。”下次见面堂姐高兴地说,看来很合二皇子的胃口。他曾在王府见过一次垂首低眉的阴灵逸,对受到堂姐排挤的她居然有点同情,难道是因为她妹妹 “你这无情之人,怎么像是动了点感情?”侍女弹了下他的脑门取笑。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你也没有真感情,管我呢?”“是啊,感情最不可靠,可靠的只有银子。”她花枝乱颤地笑。他们都不相信感情,只是各取所需。 东安王即将驾临沙州,阴绍提前派阴灵远和几个官员上京,陪同东安王的车队以随时听候差遣,表达沙州的恭迎之意,也尽早摸清东安王的脾气。曹敬则感到被阴绍占先一步,督促曹恂加紧筹备迎接。 曹恂没那么热心,尽管认真完成父亲交待的事情,但他更愿把精力投到戈壁烽燧的修葺上。那些年久失修的烽燧若能修复,敌人进犯便能及时预警,使军队驰援速度加快。自然父亲不会给他钱与人力,斥他不懂何为重要,边防怎比得了东安王? 等忙过这段,他准备向父母推进与灵遥的婚事,满十五岁她就可以出嫁了。现在他很难偷出空闲天天见她,她从不抱怨什么。小沙可不管,有时他隔一天来,它便用爪子挠他表示强烈不满。 东安王正式进驻沙州的那一日,迎接仪式甚为盛大,曹恂和一名张氏子弟被安排担任仪仗先导,立在大多数人前面,这是父亲有意让他露脸。 明黄的旌旗一闯进视野里,城门外恭候的人们立即下拜。长长的车队迤逦行来,东安王没有安坐车中,骑着高大的骏马稳步当先。曹恂心想,四十多岁的他正如弟弟形容,身材保养得匀称,和气的笑容中透出精干。 东安王让众人平身,阴绍上前恭请入城。曹恂只会仪仗迅速排列在车队两侧,跨上马与张氏子弟一左一右为东安王引路。沿着横贯城内东西的大道,他很好地控制行进的节奏,使东安王充分地阅视全城,也使道旁百姓瞻仰王者的威严。 他还提防地扫视两旁留意危险,目光看向哪里,人群里便有一阵兴奋地动响,似乎都是为了看他。车中坐着东安王的亲眷,有人也挑起窗帘一角看外面。他看见灵遥在靠后的角落望着自己,不好热闹的她绝对是为自己才来,他眼里顿时聚起笑,哪怕被再多爱慕围绕,全不及她温馨地微笑半分。待见到索静君热切的眼神,他轻偏视线避开。 到达王府,曹恂下马和大伙躬身侧立,请东安王进府。东安王走至他身边停下问:“你是曹敬则的长子?”“是,殿下。”他正常答。“本王在京城就听说过你。”东安王朗笑道,扭头看后方:“素璧,把你闷坏了吧?” 但见一名穿着杏黄长裙的少女从车中下来,阴灵远马上殷勤地陪到她身旁。“一点也不闷,父王。”少女容颜出众,令所有人眼前为之一亮,气质中兼具高贵与随和:“我挺喜欢沙州的。” 她挽起父王的胳膊,活泼地笑眸瞧过众人,最后落向曹恂。“你不是小孩子了,不准贪玩。”东安王用溺爱地语气说,任女儿拉着走开,在场的人几乎都无法从脑海中挥去她的模样。 转眼间,东安王的掌上明珠c郡主元素璧已经为沙州每一个人所知。人们交口相传:郡主的美貌沙州无人能及c性格无可挑剔,无处不是优点,无处不得人心。如果说以前沙州最受瞩目的姑娘是索静君,那么如今风头完全被郡主取代。 灵遥听小尼姑们谈论不大信,这其中有多少奉承和夸张的成分?当东安王携郡主拜谒千佛洞,她亲眼看到才不得不服:郡主貌美端丽毋须多言,难得的是地位尊贵如此,竟没有丝毫傲慢派头,穿着朴素大方,即使对普通僧尼百姓也面带亲善。 东安王点名叫上曹恂,曹恂不敢跻身于尊长们之间,主要引导着郡主。元素璧兴致勃勃不住问他,对千佛洞赞不绝口。“我本来容易生病,太后娘娘叫我留在宫里不要来,那多无趣。”她对他说:“我到这里以来身体好得很,这就是缘分吧!” 月上山崖,河边的灵遥和曹恂拉起手。“无人不跟我讲郡主的话题,你怎么一句也不提?”她也忍不住谈元素璧。他不假思索道:“和你相聚的时间多宝贵,我舍不得浪费在无关的上面。”是啊,就这样与他手牵着手,她觉得一辈子也不闷。 “你父亲最近气色不大好,是不是过于操劳了?”这是他认为相关的事。“东安王对下属要求很高?”她的反应不再是厌烦。“是,殿下很有想法,打算开展不少规划。”他接着问:“回家看看吗?”“等一等吧。”她没直言拒绝,坚决的心好像渐有一丁点松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裂痕 东安王主政以后,加速了沙州世族的整合与分化,两桩亲事在近期达成:阴灵迦来年嫁入天水郡赵氏,索丽君许配给阴灵途。 听完家长宣布对自己终身的安排,索丽君呆住片刻,然后麻木地“嗯”了声,半句不情愿也没说。索静君早知妹妹心属曹怿,看不上她逆来顺受:“阴灵途的儿子一岁多了,你过去直接给人家养孩子,忍得了吗?”索丽君苦楚地笑,长年挨姐姐撒气都忍过来,她已惯于忍耐。 阴灵迦绝食抗议,企图迫使父亲和索夫人收回决定。索夫人不吃她那一套,干脆不让下人送饭,看她何时听话。娇惯的她连饿两天居然挺着,她母亲朱夫人哭求阴绍,阴绍也不会劝女儿,想她似乎和灵遥比较说得来,便把灵遥召回来。 事关性命灵遥并未抵触,即刻返家,进屋见阴灵迦饿得围着被子蜷坐床上,表情可怜而委屈,还带着点任性。她没有热情相劝,像平日般冷静问:“是因为有喜欢的人吗?”“我喜欢曹家大公子”她心一紧,又听姐姐气馁地说:“那是没可能的。” “难道有其他打算?”灵遥仍不像劝的意思。“我c我没啥打算。”阴灵迦说不出名堂:“他是庶子嘛”她从没弄清想要什么,反正不顺着自己便不行,是大小姐脾气作怪。灵遥不禁轻笑:“没想好就折腾自己,多不值!” 趁阴灵迦琢磨着,她见缝插针道:“听说,赵公子是独生庶子,品质不错,长得也周正。虽说读书不大行,但能勤奋经营家业,是个守成的人”她说得中肯,不夸也不贬,比长辈的说教更可信赖。其实,她事先向曹恂了解过姐姐的未婚夫,他交友广泛,得到他肯定的意见才罢。“不许坑我姐姐。”她一再确认。他摇头好笑:“过两年我也是你家的人了,怎敢骗你们?” 阴灵迦越听越入心,忽地打断:“先给我来碗粥,我再接着听你讲。”灵遥忙叫仆人端来肉粥,她一口气喝光,真是饿坏了,绝食之事就此罢休。“你说我到底嫁不嫁?”她擦着嘴巴问妹妹。 “我说归说,终须你自己用心维系呀。”灵遥坦诚地说,眉间一缕阴影。她认为两个人应当同甘共苦c分担所有,可曹恂一向道喜不道忧。最近觉出他有压力,他偏又不吐分毫,给她心里添了疙瘩。“好,我试一试!”阴灵迦憧憬地作出决定。灵遥心道,这怎能叫“试”?一旦决定就要全心付出。 灵遥劝服灵迦没得到感激。索夫人觉得本该如此,依旧不理不睬的态度;朱夫人参与过诬陷杜天漪的亏心事,对她只有面上的虚意;阴绍每日早出夜归,几乎不曾过问她。她无所谓,与姐姐一同起卧几日。阴灵迦胃口好得像要把之前饿的全补回来,还各种畅想婚后如何过日子。 灵遥偶尔说几句,侧面建议她改改脾气。阴灵迦半点心眼也没有:“我以为你特立独行c不通人情呢,没想到哈哈,像嫁了人似的。”“怎么像嫁了人?”她发笑不已。阴灵迦形容道:“懂得为人着想c考虑得多吧。”相爱得久了,那是自然不过的,灵遥侧头藏住唇边蜜意。 说够了自己,阴灵迦转到关于郡主的话题,十六岁的郡主尚未指配郡马,尽管人们分析东安王会把郡主嫁给京城显贵,但索夫人要求阴灵远在郡主面前好好表现。“咱家要是娶了郡主,沙州还有谁家比得过?只要曹家大公子不跟哥哥争。”阴灵迦眉飞色舞,没留意妹妹突然低落了一些。 阴绍终于抽出空闲跟小女儿谈几句,派人叫灵遥到书房见。不巧临时有客来访,他只好先去会客,让她在书房等候。 进入书房一刹那,灵遥心情起伏得厉害:忘不了娘捧书失色的情形,她坚信之后的悲剧皆根源于此。房内陈设和几年前相比无甚变化,只是陈旧少许。她摸着娘整理过的的书案,拂着娘流连过的书架,仿佛离娘很近。 “娘,您到底看见了什么?”她退后观察一排排的书,试图还原当年,不慎靠到身后墙上悬挂的卷轴。她转身整理碰歪的卷轴,发现后面盖着另一幅。她稍揭起上层的卷轴,看到的竟是一幅娘的画像。娘在看着自己,慈祥而柔情,跃然纸上。她望着娘泪眼模糊:“为何您在这里?” 背后忽然响起一阵长叹声,她用衣袖随便擦了把眼睛,回头见爹爹神情哀戚而苍颓。阴绍无言地走到肖像前,久久注视天漪的面容,这是他多年来不变的习惯。 他承认自己是懦夫。失去她以后他悔恨莫及,然而受制于索夫人的严苛和自己的地位不得公开表达,只得暗寻画师把她绘出来,一遍遍反复修改,直到绘出她的神韵。他将画像藏在这隐蔽的地方,时常独自思悼,家里无人知晓。如今被灵遥找到,可见母女间自有联结 “想你娘的时候,就来书房坐吧。”他心知让女儿更加瞧不起自己。灵遥的确已收回情绪,却伸手搀扶他坐下,淡淡答应:“我会的。”爹爹明明仍有许多不对,可面对他无力的老态,她怪不出什么了,心中的硬石好像变作可以融化的冰。他没料到女儿对自己有所转变,眼神里期盼更多。她反而转身逃出书房,矛盾着是否对娘不公平。 晚上在墙边与曹恂约会,她苦恼地说:“我不能原谅他,否则就是背叛娘。”她愿提父亲是好事,他借机劝导:“逝去的已无法弥补,不要再让眼前留下遗憾。”“遗憾?会有么?”她斜靠着他思考。“等你明白什么是遗憾,不就迟了吗?比如你父亲和你娘”他揽过她身际,循循启发。 她歪头碰了碰他的肩头:“你总让我当好人,坏人才多呢。”“因为你是好姑娘呀!”他偷吻了下她的斜盘的发髻。 数日后东安王大宴宾客,宴上千篇一律,官员们轮番向其称颂敬酒。曹恂奉陪末座没有加入其中,对父亲着意地迎合暗为不乐。 元素璧成为少女们的主角,一一同各家女孩认识,不大合群的灵遥她也没落下。部分少女已开始效仿郡主的穿衣风格,不追求花样华丽而看重质地。“明天我就做一身。”阴灵迦也要跟风。失去追随的索静君很不甘心,不准妹妹离开自己半步,维持着被人拥附的虚荣。 东安王连番豪饮c酒兴愈浓,举杯慷慨道:“沙州风貌令人振奋,本王愿长做沙州人,还望小女能与沙州男儿婚配,我全家就植根于沙州了!”“殿下如此重视沙州,实乃沙州幸事!”曹敬则率先感戴,曹恂随其他人起立赞扬,忽而发觉好些长辈嘉许地看着自己,夹杂着阴灵远咄咄逼人的眼神,眉头轻微皱起。 东安王的言谈传到女孩们这边,元素璧并不害羞,只是垂眼一笑。不过灵遥莫名感到有些不安,不住去想那边的曹恂。 索静君憋一肚子气,带妹妹在席间转来转去,瞅见灵遥正出神,冲到她面前发难:“我就知道你一直对曹大公子痴心妄想,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一个庶女有哪一点攀得上他?”女人的直觉十分刁钻,虽然到现在也没查出证据,可是她牢牢认准灵遥,非要打压灵遥借机出气不可。 索静君当众这么一闹,女孩们齐刷刷看过来,不少人暗慕曹恂,因此对灵遥多怀取笑之心。元素璧目光惊异,专注地盯着她们俩。 灵遥岂能容忍欺负?站起来平稳地挑高音量:“索姑娘靠贬损别人能获得什么?只怕终归得不到想要的,这不是可笑又可怜么?”她未明说出来,但是谁都清楚索静君最想得到曹恂,索静君瞪圆眼睛,没找回威风反被噎住。有人忍不住乐出声,不声不响的阴四小姐竟然犀利得很,当即有人传,她曾顶撞过她家严厉地大夫人呢。 “我得不到你也休想!”索静君甩下话,气呼呼走开。索丽君朝灵遥点下头致歉,毕竟以后是姑嫂,被姐姐高声喝走。 阴灵迦看不够热闹:“妹妹你真行!”灵遥缓缓坐下,脸上显不出得胜的舒展:阻碍恐怕强大得多,自己和他何时才能公之于众c得到祝福?除了他愈加绵密地感情,还有谁会支持自己?元素璧继续看了灵遥一会儿,有点放不下地疑惑。 曹恂回家跟父亲发生争辩。曹敬则要他抓住时机,利用东安王当政的形势扭转与阴家的位置。曹恂很不认可,曹氏和阴氏共存上百年,合作一定比争斗更适合。“不懂事的小子,难道忘了你伯父是被阴家害死的吗?”曹敬则不满地一捋胡子。 “儿子不敢忘,所以希望两家修好以弥补憾事。伯父若在,想必也是此意。”曹恂道明观点,欲引出结亲的目的。“越大越不明事理!”曹敬则摆手不听他说:“偏要去戈壁修烽燧,如果不是殿下发话准许,我决不同意你去。” 曹恂被父亲否定的提议意外得到东安王欣赏,特意调拨人马由他负责修筑烽燧。他在戈壁要待上一个多月,与灵遥私下话别时,她叮嘱他方方面面,却没流露太多不舍。明知她不爱过分外露,他仍不免少许失落。 心结持续到他启程以后,骑在马背上越想越不对劲,他回首又望了望。偌大的千佛洞之间,他一眼看到小小的她在高层扶着栏杆,伸长脖子遥望着自己。被发现后她笑得不好意思,男人事业为重,以后分开的时候会更多,她不愿牵扯他的精力。他笑转回脸,这份知足会伴随自己全程,直至返回她身畔。 驻扎戈壁,曹恂意气风发地投入,天天起早贪黑:不但认真规划各处烽燧的修建,亲上工地和士兵一起卖力干活;而且经常走访周边,为路过的商旅百姓提供协助。身虽疲劳,心很顺畅,比在城里费心应酬有意义得多。 有时辛苦一天,大伙围坐生火畅聊,几杯酒下肚各抒真情:有人惦记父母妻儿,有人挂念心上姑娘,甚至哼起不成调的情歌。“让曹公子笑话啦,牵挂曹公子的姑娘多得是,哪像我们这样不争气?”大家哈哈自嘲。曹恂只笑不说,心随歌声飞向日思夜想的灵遥,以及远行一年多的弟弟。 灵遥何尝不想他,算来他走已有大半个月时间,她决定去戈壁看他,给他一个惊喜,之前对他收敛也是有这层小心思。说去就去,看看就回,不给他添乱,她为他备上几件厚衣和补养的干果,穿着男装出发了。 途中费了番周折,她不确定曹恂在哪一处烽燧,逢人打听官兵到了哪里,地形不熟还几次走岔。天黑了只好依靠一个商队过夜,她把包裹搂在怀里没有睡着,天一亮便上马行路,很快就能见他啦! 终于,平地隆起一座正在修建的夯土烽燧,一长排帐篷支在左近,他肯定在那里,自己突然现身会不会吓他一跳?她美滋滋笑了。 这时,她看见烽燧一旁有两个背影。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前边的人脚步活跃,杏黄窄裙耀眼,竟是元素璧;后面的男子走得缓慢,分明是她的曹恂。 一道裂痕迅速从灵遥心头狠狠划过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心结 灵遥猛然收紧缰绳,硬生生把欢腾地马儿掉过头,逃也似地远去了。她不怀疑曹恂的心意,可是灰头土脸地闯入曹恂和郡主之间有什么意思?真是空欢喜,一股从未有过的悲观窜入脑海,正如前方悬浮的灰色沙尘,她的心变得茫然不清。 天气欠佳毫不破坏元素璧的兴趣,她展开双臂旋转一圈,指着曹恂背后笑声清亮:“你说,为什么远方的那个人没有同伴?”他索然无趣向后扭头,是一个渺小的黑影,孤单地在荒凉大地上驰行。 戈壁险况莫测,一般得结伴而行,此人因何落单?虽然辨不出形貌,却使他联想到他的灵遥,很多时候她无依无伴,而自己不能公开伴随她 “曹公子你很累。”元素璧语含关心:“我还贪玩缠着你。”她化着恰到好处的淡妆,不像索静君她们艳丽,又烘托出五官的优点。美则美矣,不过对他毫无吸引力。他说:“郡主身体贵重,被风沙吹着不好。”“我才不娇生惯养呢!”她辩解道,最不愿人以为自己娇气。 东安王微服到访戈壁事先未通知任何人,她磨了父王半天得以同行。当时曹恂正站在烽燧顶上思索,她叫退左右悄声登上来,让他差点措手不备。东安王表扬了他,说遇到不少百姓夸曹公子,可见他做的是有益于百姓的实事。 他不得不陪她各处走,解答她层出不穷的提问,反倒把随行护卫的阴灵远晾到一边。“郡主,殿下要动身去下一处了。”阴灵远咬着牙叫她。“我想留在这儿,你随我父王去吧!”她自有主意,跑去向父王甜言几句,东安王也便由着女儿了。 曹恂同阴灵远一样不高兴,来到营地的为什么不是灵遥?尽管灵遥不在,但跟其他女子走得太近仍令他别扭。 灵遥神思低落骑了好久,又冷又饿,给曹恂带的那些吃的穿的都没舍得拿出来。她在一处水源停下擦洗,水中照出她秀气与英气交融的面孔,是不是比郡主的美貌差很多?这是以前根本不会想的念头。 大不了就放下吧,当年在江南娘和爹感情那样和睦,结果那样惨痛她对着水面笑笑,可当真做得到么?自己的情感已越来越依赖他。身后来来往往,唯独她长立不动。“天快黑了,小伙子不回家吗?”有人好心叫她。她笑表谢意,心道“我没有家”。 然后,她掏出干果吃了几颗增加体力,穿上不合身的他的厚衣,上马往千佛洞赶。夕阳斜射在她单薄地背上,不管怎样,都得一步步走下去 由于元素璧的加入,夜晚营地气氛热烈。几乎无人不想取悦这里唯一的女子,而且是十分迷人的郡主。她很善于调解氛围,该活泼时活泼,该端庄时端庄,在她周围欢声笑语不断。 曹恂低调地从火堆旁走开,十数丈开外便归于寂静,圆月洒下凉光。半晌后,元素璧抽身来找他:“曹公子你有心事?”“我”他顿了一下,觉得不如尽早说明,及时规避嫌疑:“我有些想念心上人。” “据我了解,曹公子还没订亲”听不出她有丝毫不悦,却足够直接。“订不订亲不重要,我们早已认定彼此。”他很有底气,甚至生出些许自豪。 “谁?我见过她吗,或是让我一见?”她猜道,是宴会上的贵族少女c还是不知名的民女。“请郡主谅解,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他宛转回绝她。她晶亮地眼睛盯着他,似有意味地说:“那我等着。”短短几句对话,她回到火堆那边,他没能揣出她的想法。 之后她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化,活泼而不失分寸。她从没影响白天的施工,大伙累了她还热心鼓励。他难以完全坦然,尽量不与她独处。 眼见一座座风化残破的烽燧修牢加固,他打算收工,在严寒到来前让大家回家。节余的少量粮草征得官署同意后,他将一部分分给士兵们作犒赏,一部分送给戈壁的村落,若果能同灵遥去看村长和婆婆多好不久后便能与她相见,他已等不及了。 他和几名士兵把粮草运往小村。将抵村落时,斜向突然赶来另一队士兵,他见元素璧被护在中间。“戈壁不安全,怎能贸然带出郡主?”他责斥士兵们。“别怪他们,错全在我。我想外出转转,又不好跟随你。”她揽过过错,听起来话里有话。他无话可说,派人入村报信。 村民们热情地涌出来,村长搀着阿妈更是一路小跑。认出曹恂旁边杏色骑装的少女不是小媳妇,母子俩面面相看,婆婆脸上难掩失望。曹恂忙讲明来意,村长代表全村称谢,赞扬东安王的贤明。元素璧听了开心不已,对这个异族小村更添喜欢,村民们也体会到郡主的亲和,唯有婆婆板着脸不吱声。 村长向元素璧介绍小村时,婆婆把曹恂拽到一边,未开口先掉泪,唧唧咕咕说了不少话。曹恂听不懂,却能感受到她的质责与难过,双手合握她的手。 这时,元素璧扭身望着他俩,询问道:“婆婆这是为何?”村长笑说:“阿妈怪曹公子许久不来看她,老人家嘛!”元素璧刚要笑,觉出婆婆瞅自己的目光有点凶。 村长抓空与曹恂私谈两句:“阿妈问你是不是抛弃了小媳妇,跟郡主相好?她气不过啊!”“绝对不是。请您替我转告婆婆,我不会变心。”他平实地向村长承诺。“哎,那就好。”村长依然忧虑重重:“早日让阿妈和我吃上你们的喜酒吧。” “不准骗我们,和她好好处!”临别前,婆婆用力拍打他的手背。他仿佛听懂了,一次又一次点头。 “他们好像把你当成族人,我和他们像隔着很厚的墙。”在路上元素璧打了个比方。他不难应答:“他们没遇见过郡主这样显贵的人。”“不一定,他们可能更喜爱别人。”她既而说起别的。 东安王在营地等着他们,曹恂向他请罪对郡主照看不周。“肯定是我那顽皮女儿逼迫你,曹公子勿要引咎。”东安王大笑而过,接女儿移驾回城。 “璧儿,沙州内外你都走了一遍,想好没有?”东安王问起她,由她自己决定是否留居沙州。她说:“当然要陪父王!”“我看未必是真话,哈哈。”东安王不大相信。她很聪敏,她的父王也很精明。 曹恂过了几天动身回程,他不肯过多声张,因此到达千佛洞时,迎候他们的除了家属没有其他民众。士兵们与家人三三两两团聚,他留意瞟过每一个角落或偏处,没见到灵遥的身影。或许她还不知道吧,不可能要求她天天在外守候啊。然而,一个月多前出发时的心结,再度钻入心头。 灵遥其实知道他回来了,却待在悲月庵没动。不是置气,那天她后半夜才回来,瑟缩着蒙头睡一觉c发了身汗也就好了,而是避开自己不愿见的场面。 她在给温叔叔回信,几年间她和温叔叔书信不绝,他游历各地c寄情于景,最后回到天漪最爱的家乡姑苏定居。他独身依旧,对天漪的情转移至对她的爱护上,写的只怕比爹爹跟她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本来,她犹豫着想把感情的秘密写给温叔叔,数次提笔又放下,终究折起信纸作罢。 曹恂从家里溜出得晚了,到千佛洞也比平时晚了些。曹敬则详问东安王与郡主巡游的经过,满意地颔首:“这是难得的机遇,你不能浪费,阴家的小子岂能与你比?”他收住反感,与父亲论争是无用的。“看来没给你早定亲事是对的。”曹敬则仍然自说自话,索家频频暗示把索静君嫁进来,他从没松口。 悲月庵黑沉沉的,平时晚间相见灵遥会在门廊留盏灯,今天早睡下了么?是忘记了还是不信任自己会来?他徘徊几刻,返身而去,相信她一定是哪里不舒服,不要打搅她了。 灵遥来回翻身睡不着,自己的回避会不会把他越推越远?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第二天她出出进进多次,他没在任何地方出现,怪只能怪自己伤了他的心。黄昏她在庵前把远近都看遍,不抱希望推门进去。 蓦然间,一丝细微地乐声飞入她耳中。她开门想听清楚,乐音并不流畅,时断时续,不像来自寺庵中唱经的奏乐,却似在她心头接起一条线。她慢步寻去,逐步走近河边白杨林。低转质朴地旋律在林中萦迴,宛如呢喃地诉说。 她绕过光秃秃的树干,发现曹恂背靠着一颗树,手捧一只埙专心地吹。她走到他前面,认真地注视与凝听。他没有中断,虽不擅长音律,仍将一支埙曲从头到尾完成。好些两人不曾相互坦白的情绪,尽在绵婉地乐声中传递c交汇与领悟。她的眸子微微湿润,只属于两个人的空间里,一切单纯如故,之前在胡思乱想什么 一曲吹罢,他把埙从唇边移开,对她说:“营地上有位士兵挂念妻子时,经常吹出美妙的埙曲,我跟他只学到点皮毛。”言语无法尽述感情,他尝试换作乐曲来表达,本无信心她会来c而且能理解自己的心。 她伸手想拿过他的埙,他调皮地在吹口亲一下递给她,只要她吹便相当于亲了自己。她“哈”地张开小嘴,未经胭脂染过的唇如鲜艳地花瓣一般。他很想用自己的唇采摘,但是一直在克制,那需要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刻。 她细看过这只粗陶烧制的埙,把嘴对到吹口上。他双手分别搭在她的手上,指引她按住c松开气孔,发出简单地声音。当她能够吹出一串串片段后,他的手顺着她肩膀滑下,环着她的腰满怀喜悦,不比初相恋时减少半分。 “有个好消息,我弟弟要回来了。”他分享给她另一重喜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吵嘴 猫一样的女人慵懒地趴在床上,看着身旁的曹怿起身穿衣:“我猜出你为什么不带上我,你在家乡有情人。”“我的情人多着呢,不多你一个。”他的语气真假难辨,扎紧衣束:“你需要盯住京城的变动。” “行呀。”侍女呵呵地笑:“把二皇子赏你的银子分我一半。”“我不是小气的人。”他摸进锦被里她光露的脊背。她不仅是仆人或情人,亦是得力帮手。 他以探亲名义回归阔别两年的沙州,实则负有二皇子交予的任务。宠妃所生的二皇子在不断扩展势力,与先皇后嫡出的太子形成竞争,双方都想把各路权贵拉拢向己方。东安王握有西疆实权,二皇子对其意向甚为看重,委托曹怿前往探问。 在京城曹怿体会日深,纵使有才华与心计,私生庶子的身份仍制约他出头。不少同学各方面都不及自己,凭着父母的地位便能轻易获得官职c娶贵家女,就是如此不公平!现下他得借力二皇子对自己的任用,闯出一条上升通道。 若非为二皇子办事,回去似乎没什么意思,有几人盼着自己?一只手五根手指,他都数不到这么多。他心底有个很重要的盘算,但对于历来掌控他人的自己,却不那么清晰与确定。 灵遥暂未多想曹怿,一转年阴灵迦出嫁,个把月后索丽君将嫁入阴家,全家不得空闲,她回去帮忙。尽管阴灵迦早被她劝通,还是一次次哭花了妆,不舍告别爹娘的娇宠。灵遥本不懂化妆,也在给她补妆中学会点名堂。 “早生出男孩最要紧,别像她二姐似的。”索夫人跟朱夫人抱怨:“晚了就被人抢了先。”朱夫人知她既嫌阴灵逸小产后再无动静,又恨自己和任夫人生了她没有的儿子,心里暗骂。 生下阴家长孙的侍女问灵遥:“四小姐,索家小姐是什么性子?对我怎样不打紧,只求不讨厌孩子。”“你想多了,索小姐挺和气的。”她开导侍女。侍女小心地一笑:“一辈子过得好慢,我的孩子快念书了,也不会叫声娘。”索夫人不准长孙认母,她恐怕永远等不到孩子的承认。 阴灵迦登上婚车时,还拉着灵遥的手说:“一定去天水找我,我好好款待你。”灵遥也舍不得她,在纷杂地大家庭里难得姐姐和自己很简单。 又到上元节,是灵遥与曹恂定情的日子。她被他拉上街头,在花灯焰火的照耀下,双手相扣汇入人群。不过,两人以面具遮脸,她戴的面具是蝴蝶形状,只盖住鼻眼;他戴了一张黄发碧睛的胡人面具,和自身气质实在相差甚远。 几次与熟人打了照面都没认出他们。“那是因为你太丑了!”她眼睛一对上他就忍不住笑。“好吧,你什么样子都美!”从他凶悍地面具下吐出老实地情话,她笑得更欢,撇过脸不看他。 不料,真的有个丑陋的人走进她眼中,额顶坑坑洼洼不生头发,鼓起的眼珠浑浊没有瞳仁,是个盲人。她认得是任夫人的弟弟,陷害娘的凶手c被曹怿使计烧瞎。“闪开,都给我闪开。”那个人恶声恶气,手拿拐杖乱拄挡路的人。 曹恂把她搂到一边去:“他失明以后成天酗酒,顶多样貌吓唬人,实际没人怕他。”果然周围一群乞儿取笑他,闹着抢他的拐杖。她不想可怜他,只是忆起那夜曹怿看着他挣扎时,脸上的冷笑与漠然 曹怿归来那天,曹恂灵遥一同到城外相迎。当曹怿走下马车,站定在他们面前,说出“哥,好久不见了”时,她居然局促了一瞬。明明与他熟悉不过,他好像没多大变化,面色依旧偏白于常人;然而,无论身板还是神气,曾有的病态与稚气几乎都褪去了。 “灵遥,你也来啦。”他的黑眸迅速转向她。“你不记得我答应过你吗?”她笑嗔他,觉得他长成了像模像样的男人。只见他的嘴角抬得更高一点,立刻变回顽劣地原样:“我记性最好了,你有多想我?” “比不上你哥哥!”她不禁扭脸看曹恂,在她眼里爱人更英俊。跟他约好先不告诉曹怿两人的关系,所以和他站得远了点,能不看就不看。 曹恂接着她笑道:“见到弟弟很好我就踏实了,咱们兄弟可要把酒言欢。”曹怿仍望着她说:“好,我可以做点下酒菜。”她笑看兄弟俩,频频点头。 “到家了你什么都不用管。”曹恂着手安排,细心问他随从的车夫仆人:“你带回的人是从京中雇佣的吧?让他们多休息。”“嗯”曹怿没做表示。这几人是二皇子派给自己的,兼有保镖与刺探的职责。 然后,曹怿骑马走在哥哥和她中间,说几句便看看她,眼光像是久别之后的观察与了解。也许是藏着秘密,灵遥话很少,有丝感慨现在不是两小无猜的时候了,当年来葵水都跟他说,真羞人呵。 他们和阴绍的车驾相遇,于是她与爹爹一块回家。“你和曹二从小交好到大,和你哥哥们都没这层情分啊。”车中阴绍对女儿说。“我们都失去了娘。”她不愿说哥哥们的不是,同样令阴绍难言。 爹爹精神上的负担已够重了,东安王近日调整官职,爹爹的长史和曹敬则的功曹虽然不变,但是一个暗降一个暗升,阴绍管辖的兵马职权分与曹敬则。曹敬则一改明面上的客气,对他越发不逊,一些要事甚至不做知会。她有时想,东安王对曹家的重用是否受郡主的影响?想太多反而伤了自己和曹恂 以曹怿的机敏,沙州的局势没两天就被他看透:看出父亲对阴家排挤压制c看出郡主对曹恂青眼有加c看出东安王要打破沙州的平衡。他学成探亲的消息为满城所知,貌似得到更多重视:东安王在宴会上夸他为沙州增光,同窗聚会上被同学们恭维将来做大官。他很清醒自己什么都没挣到,没有金钱c没有权位c也没有真正的家 此时,曹怿的目光悄悄穿过许多人,落在灵遥身上。她和鲁钝地宋子攸坐在一起,就像从前同桌一样。她一直陪那个笨蛋说话,有什么可聊的?瑾姬死也没看上他。间或有人叫“清泉妹妹”,她便转脸朝对方笑笑,如同泉水般甘甜,清新无须雕饰。 他没料到她出落得这般秀美,恐怕她并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美。两年间她不断托人捎来零食和物品,却不曾写过半个字,他认为这一点他俩很像,面冷心不一定冷。 趁宋子攸离开座位的功夫,他过去拍她的背:“明晚找你。”她回头点一下,之前见曹恂不太放心,她说过“由我向你弟弟讲清更好”,两人是朋友嘛。 来日灵遥天一暗就候在墙头,小沙趴在她膝上睡着了,曹怿才迈着方步出现。她把小沙放好飘然跃下,跳着迎向他:“京城真是养人,你的病差不多全好了吧?”她最在意他的身体,而非别人关注的前途。 “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他那股惫懒劲儿仍无改变:“我来谈谈你的终身大事,大为不妙呀。”她有点纳罕,不确定他是否知晓。他眼皮一翻,煞有其事说:“你三姐嫁人后马上就轮到你了。虽说你的条件还凑合,可你是没娘的庶女,你家大夫人对你也不好,想嫁得好恐怕没指望!这辈子不就毁了?” 他说得滔滔不绝,她无从插嘴,只能盯着他的薄唇一开一合:“你肯定和家人对着干,照我看即使你赢也未必是好结果,到那时谁家敢娶你呀?我劝你不如早作打算。”她姑且听着他的“高见”,难道真心为自己着想?他又换作怜悯的语气:“哎,我暂时还没订亲,你我还算相衬,谁也不高攀谁,干脆咱俩一起过吧!” 灵遥嘴巴越张越大,他绕这么大个弯子,就为毛遂自荐追求自己?看来没提早打断他是个错误。“你吓到了?”他好似见怪不怪,向下斜看她:“我给你时间考量。”她就是他回来的重要目的,情根扎下已记不清有多久,他偏不正经待她,总是装腔作势捉弄她,以为她不辞劳怨是暗暗喜欢自己 哪有时间容她考量?她急忙说道:“曹怿,我今天想跟你说的是,我和你哥哥已有约定。”他显然大吃一惊,过白的面孔挣出几分红晕:“哦,你们趁我不在勾搭!”他极为气恼,谦谦君子般的哥哥竟乘虚而入,跟自己抢女人。 “你为何这样想?”她想不到他会冲动,尝试劝他:“我和你哥哥都希望你娶到好女子。”“可笑,你俨然以我的嫂嫂自居了。”他冷蔑地顶回去:“你和他无名无分的,想当我嫂子差得远呢!” 他自信拥有吸引众多女人的能力,而且通过奋斗得到京城一些世家的垂青,娶个庶女不难。这些送上门的女人他不稀罕,却在她这里碰了钉子,令自傲的他如何不窝火? 他贬损得实在过分,如果不是顾全曹恂兄弟情面,她真想扇他一巴掌。“曹怿,你最好回去冷静冷静!”她冷冰冰地瞪他,赶他走人。小沙被吵醒了,竖起尾巴冲他喵呜叫。他明白再闹下去她就不客气了,“哼”地显示一下气势,接着掉头走了。 灵遥喊着小沙让它跳进怀里,定在原地半天。他那番撒气莫非出自真心?他不是爱拈花惹草么?她一头雾水,感到自己和曹恂的前景,蒙上了新的阴影 曹怿到家用力撞上院门,不一会儿曹恂敲门进来:“弟弟在外面待得太晚了。”曹怿在背光处是忌恨的表情,走到灯火下已变作笑:“哥,我又不会走丢了。” “是啊,你也到成家的年纪了。”曹恂笑道。他故意问:“哥哥和郡主何时定下来?”“休要取笑我,没有的事。”曹恂立即否认。 曹怿忿忿暗唾:多么虚伪的哥哥,到现在还瞒着自己,走着瞧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误解 入夜时分,深色连帽斗篷裹住全身的一个人,躲闪着朝千佛洞方向行来,钻进一处山洞。擦亮火石c脱下帽子,照出索丽君的愁容。 不出片刻,洞外有脚步走近。她战战兢兢扒住洞口,看清来人是曹怿,立时变作欢喜。两年来做梦时才能近距离看他,借着出嫁前到家庙祈福,她偷着约他,还好他没爽约。 曹怿微闪开她进洞,神情寡淡得很,她摆弄双手不言语,害怕哪里有错。这姑娘毫无趣味,相比之下瑾姬写信尚有文采,而她只有老实听话,谁想她行事相当胆大? “你倒是说话呀,约我干嘛?”她越是闷声,他越没好气。她纤长地眼睛盯着他,太多话在心里翻转,他定然没兴趣听:曹怿我不愿嫁到阴家,但我没有其他选择,没人在乎我 山洞内外十分静,几天来积压着被灵遥“背叛”的歪火,在他心头越烧越旺。“你是想要吗?”他突然把她推到石壁上,然后抓起她的裙子,松开自己的腰带。她没做任何抵制,保持着乖顺。他反而更为嚣张,动作谈不上丝毫轻缓,只顾自己发泄,阴灵途戴上绿帽怪不得他,纯属她主动勾引! 在他不断地用力中,她垂着眼睛,说不清为了什么,他永远不会对自己动真情,很久以前就已明了。可从他抱过自己c亲过自己c直至今天,她都不觉后悔。最后她慢慢环起手臂,轻触他的身体 灵遥抱着小沙坐在墙头,人和猫相互捂暖,今天曹恂又没来,和曹怿吵嘴之后就没见到他,他是否知道了这件事?兄弟俩会不会起冲突? 听说有一日东安王召他研习骑射,郡主的马忽然受惊狂跳,他飞跃过去用鞭绳驯服烈马,使郡主免于落马受伤;前天东安王又带郡主光临曹府,是阴家和其他家族没能得到的荣誉。 “曹敬则靠他的大儿子占了多少便宜?”索夫人将阴家的劣势归于曹恂,质责阴绍:“你儿子怎么就得不到郡主欢心?”灵遥听了这些很难不多心,心结一直没完全拆解,曹恂面向郡主的时间,恐怕已渐渐多于自己。 小沙真的老了,半天不动弹一下。她终于不再等他,拖着长长地一条影子,陪小沙回去睡。 曹恂何尝没有苦衷:那天元素璧的马稳下来后,她吓得从马背上扑向他,他竟没在第一时间伸手,她快要跌倒他才扶住她。尽管大家理解他是太累了,他心明不是这个原因。东安王到曹家仍笑谈此事:“女儿的命是曹大公子给的,本王当父亲可不够格啊。”众人的陪笑暗指太过明显,他感到无所遁逃,瞟到元素璧笑得无味。 好容易不用应对元素璧,他想尽快去见灵遥,不料被曹怿拖住:“哥,你说过我们要把酒言欢!”他没理由推辞,被曹怿劝了一杯又一杯,不能再行动。曹怿似乎也喝多了:“哥,我有了喜欢的女人,可是她被人抢走了。” 曹恂头有些沉,接着听他说:“假如换成哥哥,就会把女人让给我了吧。”他假装亲热地语气,哥哥不是爱谦让么? “不行。”半醉的曹恂答复格外明确,给他浇了凉水:“这让不得,应当交由女子自己选择,才是为人家好。”此刻他想的是灵遥,幸亏当初放下退让的蠢念,否则两个人就错过了,对她亦是不尊重。 “玩笑话而已,我们都醉了。”曹怿防范哥哥起疑,叫下人搀走曹恂。他不住尝试说服自己:比她漂亮的姑娘不少,比她背景好的多得是,比她脾气乖的就更多了,何必将她放心上?他的事业不缺一个女人到头来他依然难以平息恼怒,哥哥和她的感情哪有那么牢固?他已瞅准他们的弱点。 次日,曹怿特地早起单独见曹敬则,学业之类令父亲自得的话题,已当众汇报过。他向父亲说明,二皇子希望与东安王建立有效地联结,曹家恰可充当双方的纽带,一端由自己和堂姐在京城侍奉二皇子,而在沙州的另一端主要在于哥哥,维系的方式显然是郡主。 曹敬则悦道:“不错,我正是此意。”器重的长子不配合,不受待见的次子居然说出自己尚未明言的筹算,能够为己所用。曹怿装作恳实的样子:“即使外人笑儿子妄想高攀,我也愿为咱家的利益争取郡主,哥哥一定比我更有见地。”“你就在京城好好干,为父会给你支持。”曹敬则许诺。曹怿同样保证:“儿子自当尽力!” 父子二人仿佛在做交换,贫乏地亲情在互利的前提下,看似增进一些。曹怿通过鼓动父亲,不但给哥哥埋牢一枚钉子,也利于完成二皇子拉拢东安王的任务。 曹恂因醉起得稍晚,跑着去向父亲问安,碰见曹怿刚好出来:“父亲今日事多,晚上才有空。估计要跟你讲一堆道理,像刚才对我一样。”曹恂烦心不已,今晚又无法见灵遥了么?曹怿猜中哥哥所想,他准备了许多理由拦阻他们见面。 灵遥到书房揭开娘的画像,近日愿住在府里的原因,大半是可以时常看娘的面容。然而在这困惑的时候,娘给不了她答案。想来想去,曹恂的处境肯定也很难受,怎样能鼓励他? 她换上男装迈出家门,曹府距此不远,她从没在白日一人走向那里。或许能遇到他c或许能听见什么消息,总之不能被动地待在家接受。她不知道,曹恂同时从家里出发,不论如何要见到她,他清楚她的忐忑,急于抚平她的心。 他们的间距在逐步缩短,再穿过一条长巷c再拐过一个转角,就能见到彼此。结果,曹恂差点与旁侧走来的女子相撞,而灵遥险些被一辆横冲的马车蹭倒。 曹恂收步倒退,对面的女子是元素璧,仅由一名侍女相陪,显然不是以郡主身份出行。她比他先恢复镇定:“曹公子,我来找你说几句话。”他没能回绝,因为她加了一句:“不会占用你多久。” 挡住灵遥的马车中,有人探出脸刁蛮地叫:“谁惊了我的马?没长眼睛吗!”那是索静君的腔调,她一看是灵遥更是刻薄:“鬼鬼祟祟地装成男人,庶生的都这么没教养!” 元素璧向侍女看了眼,侍女背身面向墙壁,不敢干扰二人。“首先我得向你抱歉。”她对曹恂低首:“我给你制造了烦扰。”他料所不及,她的坦率使一般男子不如。“你说过有心上人了,我懂得不应纠缠你。”她平和说道:“不过我得承认,我没见过她c也无从确认真假,所以我做不到放弃。” 她的神情和语气恳切而恰当,不霸道不撒娇,令人无法生厌。 索静君正骂得起劲,冷不丁灵遥跃起身朝她伸手,她慌得往后躲才没被抓到。“想动手打人?”她见灵遥落回去,又嚷起来。灵遥抬起手,手中攥着一只珠簪。怎么和自己戴的相似?她摸向头发,珠簪不见了!为何没感觉被摘走? 灵遥一下把珠簪撅成两段,随手一扔。索静君看懂她的意思,再闹只怕就跟簪子似的,一面催车夫赶车,一面壮声势:“你吓不了我!” 灵遥懒得理她,抬脚要走。“干得不赖嘛。”曹怿拍着手从斜后方晃出来:“索小姐就是欠教训。”她的眼神仍有些凶,谁知他藏着什么心眼?他好像忘了那晚吵嘴,假作关心说:“我哥最近为情所困c陷入两难啦。” “你也欠教训。”她有必要警告他少耍花招。“怎么你怕啦?”他靠近一步,被她揪住衣领,他比她高出不少,被迫弯下脖子:“不信你去看,我哥好像和郡主在一起呢。”她猛地撒手,他几乎向后坐倒。 她继续前往曹府,拐进一个巷口时,看见了巷子的另一端,曹恂和元素璧面对着面,狭窄地长巷,将两人衬得相距很近。她的反应和之前相同,回身逃开,却撞进散着药香的胸膛,曹怿追上了她。 曹恂一时语塞,如何劝止元素璧的错爱?“郡主通情达理让我愧对,我的确已有所爱,不敢欺骗郡主。是我给郡主造成困扰,要怪就怪罪我,郡主必定会得到美满佳偶。”“我不会利用父王向你施压。”她很有风度,也很有韧性:“但是,有机会我不会放过。” “唉,我没瞎说吧,真不该叫你看到他对郡主不够果断呐。”曹怿小声嘀咕,被灵遥推着后撤一大段,不让曹恂元素璧瞧见。“你离我远点儿!”她搡开他没有表情,原路返向家中,脑中甩不掉曹怿的话。 曹怿心里暗笑,这算必然还是凑巧?他带来的几个随从广泛活动,其中一人勾上郡主的近身侍女,郡主对哥哥的情慕经侍女怂恿,只会加倍执着。这次被灵遥看到虽在计划外,也是早晚的事,省得自己再设计了。 灵遥在书房待到晚上,甚至不觉阴绍进来。从他的角度望去,妻子的肖像与女儿的侧脸好似重合,他说:“陪爹爹出去走走好吗?” 她呆呆起立,同阴绍到室外,凉意扑面,打起一点精神。“阿遥不小了,你姐姐们这个年岁已定好人家啦。”这是迟早面临的事情,曹怿说得没错,她不会像姐姐们那样被人决定命运,早有抗争的准备。 “你是给爹爹带来欢乐最多的孩子,也是爹爹亏负最多的孩子。”她盯着开始变弯的背,自己还是厌恨他最多的孩子。“过去之事不堪重提,从今而计,我不忍将你远嫁。”这就是他给自己的不同于姐姐们的恩惠么?她暂未反驳。 “你是懂的,世家结亲最讲究礼法。”他讲到难点:“不是嫡女,如果嫁进相当的人家,只能挑选庶子;如果嫁给嫡子,只能选择地位低的家族。” 他殷殷看着女儿:“我考虑了很久,把家族利害放在其次,首要是遂你心愿。我来为你做主,不要他人插手。”他决心绕开索夫人的干涉。爹爹了解自己的心愿?她很难想象。 “我对你关爱太少,不过这几年也观察到了。”他笑得堆起皱纹,一脸慈色:“虽然曹家与咱家隔阂较深c近来对我多有排挤,我还是会跟曹敬则商谈促成好事的。” 爹爹直白地提到曹家,她不由面颊微热,爹爹何时知晓的?曾觉得他对自己不闻不问,不再有感情从女儿悄变的神色中,他以为没说错:“曹怿这孩子挺有发展的,你跟了他,我老了也放心。” 灵遥的神色瞬间倒退,出现几分无力感,缓缓吐出几个字:“不是这样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听音 阴绍一诧,转即明了女儿的心愿,原来自己还是错了:是曹家的儿子,却不是曹怿。“只怕很难,曹家不大可能同意。”他吞吐其辞。曹敬则视曹恂为奇货可居,郡主之外不把别家女儿看进眼里,更不要提庶女。 几片灰云被风吹向弯月,挡起月光c也挡住灵遥半垂的脸。“你非常怪爹爹吧?”他遗憾父女关系又难修复。“没有,让您费心。”她礼貌而不亲近,离开回偏院歇下。她睡得很不踏实,梦醒交织间,似乎努力抓住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怎样也抓不牢从手中滑走 “父亲,恕我不能遵命!”当晚,曹敬则挑明态度命曹恂追求郡主,他坚决反对。“混话!你是真糊涂还是成心作对?”曹敬则拍着扶手,儿子一再违抗使他忍无可忍,唾手可得岂能不要? 曹恂没有退缩:“我对郡主毫无感情,即使违心而为,郡主的感受不会好。”“这算什么理由?”曹敬则鼻子一哼:“你无需对谁有情,将来想要女人多的是,不要逼我考量谁来当曹家未来的主人。”他暗示曹怿可取代曹恂。 父亲的形象已然坍塌,曹恂早有耳闻:没纳妾不是爱敬母亲,而是有染的女人太多嫌她们碍事;父亲去认弟弟时,不肯出钱挽救弟弟重病的母亲,无视那女人死去他不惧怕父亲的警告,蓦地分外理解灵遥远离的意愿,倘若弟弟接过家族重任,自己愿为灵遥放下一切,就像当年为情出走的伯父。 “叫曹怿过来。”曹敬则说累了吩咐仆人,待曹怿来到说:“你跟你哥讲几句。”曹怿看似说与不说都不是,难为地问:“哥哥如此不愿,是否有了女人?”看到哥哥脸色微紧,他正中下怀:“我们要听父亲的话。”曹敬则严厉道:“哪来的不要脸女人?还不趁早了断!我绝不容许” 不记得何时从父亲弟弟的嚷劝中走出去,父亲那里突破太困难,曹恂难抱希望。多日未见,灵遥憋了多少责怪?自己没任何理由开脱。一晚辗转后,他求助母亲宋夫人。父亲寡情,母亲其实过得很不顺心,理当支持儿子的真情。 他向母亲表明无意于郡主,恳请她成全他自主娶妻。“儿媳肯定符合您的条件:善良c孝顺c和我相投。求您帮我说通父亲,从小到大您不是一直期望我人生如意吗?” “你爹真是的,不过你也拗,娶郡主多好呀,谁我都说不通。”做母亲哪有不宠儿子的?宋夫人听得叹怨:“我试着劝你爹,就算依你也得选门当户对的体面姑娘,名声不好可不行,比如你妹妹上次说的阴家四姑娘” 他没料到适得其反,还没提及灵遥就被母亲否定,此前的铺垫白费,可恶的谣言得逞了!“母亲,您不要听信那些污蔑。”他尽量克制。宋夫人见儿子为其辩白,有些错解:“没有毛病为何议论她?”抹黑容易,证实清白极难。他想遵循礼法获得父母之命,然而几乎得不到了。 阴家在筹办迎娶索丽君,内外人等进出频繁。灵遥一天天不得见曹恂,却天天听见他的传闻。据传被人们看好的他与郡主渐生情意,只是他过于君子不擅明言,是个持重可靠儿郎!这是曹怿教乞儿们传开的,为的是进一步打动东安王。虽然她没轻信,可是心愈发地累,与其两边不停牵扯他,不如自己退出让他安心事业。 入春黄沙漫天,鸣沙山隆隆作响传至城内,她常常胸燥咳嗽。除了月事肚痛,她伤风脑热的小病基本没得过,不知是怎么回事,扛几天就过去了吧。她瞧见阴绍就溜开,不想对上爹爹无能为力的眼神。“跑急了会咳的。”爹爹冲她的背影叫道。 传言终于散布到东安王耳中,他唤来女儿谈:“虽说太后娘娘盼你嫁回京城,但父王会选你喜欢的男子做你的夫婿。我看出你对曹恂比较上心,我也很满意他,你若有意父王便为你指婚。” 元素璧沉吟稍许,带羞道:“女儿没意见。不过曹公子未必肯应。”“岂有此理?”东安王吃惊不已。“父王别怪任何人。”她屈膝请求,怕父亲以权位相压。 曹恂觉察到自己被监视了,出门有人远处跟着,在衙署有眼盯着,退衙时依然。联想父亲提前上报他生病,使东安王换人去修烽燧,他认为是父亲指派的。不能朝阴府方向走了,父亲要找出自己的女人,而且不可能和气相待。 于是,他暗叹着回身,返向自己家。“哥”曹怿忽然从后面追来,装得与跟踪之事无关。两兄弟一齐慢行,道旁的灯火不免暗淡下来。有少女随家人路过害羞地偷瞄他们,还有大方地胡姬热情直视。 曹怿笑纳胡姬的视线,又故意把汉人少女的脸看红。曹恂浑然无觉:“弟弟,想过留下来辅佐父亲么?”“父亲用不着我吧。”曹怿说。“不,你会比我适合。”把责任推给弟弟不太厚道,但他不得不有所考虑托付。 “我想先自己奋斗一下。”曹怿并非真的拒绝,只是讨厌成为哥哥的替补。对父亲而言,他永远是曹家男丁的后备,甚至有更卑劣地目的;对灵遥而言,他仅仅被她用来解闷,反被哥哥后来居上。他怎能甘心? “嗯,也好。”曹恂不强求弟弟,本来是自己不对。他回首看了看空中的半月,月光尚能照到灵遥纯净地面孔,而自己无法见她,难道月亮与她距离比自己更近? 曹恂到家仍没脱离盯梢,院外几个家丁晃来晃去,好似把他当做犯人看守。他在院里来回走动,气愤而急迫,父亲逼自己就范,实际是把自己逼走! 走向何方呢?是灵遥心念的江南c还是自己憧憬的西域?只要不分开,哪里都是好的他长吐闷气,浊乱地心霎时如被清流穿入,他隐隐听见一段埙声。 埙声来自曹府不远的方位,和他一样不太熟练。他仔细辨识音律,想到手把手教灵遥吹埙时,告诉她这支曲子名叫《凤求凰》。“你是男子为女子而吹奏。”她转头慧黠地笑问他:“如果换作女子为男子倒着吹一遍,是不是叫做‘凰求凤’?” 此刻,他听出旋律的宛转走向,正是将《凤求凰》从结尾倒叙至开头的“凰求凤”——凝聚了她不变地信任与执念。他冲入房间取出埙,当她的埙声暂歇,他开始吹出自己的深情,与她交相呼应。吹罢一段,他也稍稍停下,很快那边再度响起曲声,由低绵变得畅快。 他始终把埙放在嘴边,她一停他便马上吹下去,好像有无数话语等着说给她。一对爱侣唱和不断,听音如见人,相隔情愈浓。 院外的曹怿以手势制止家丁出府搜寻,一个人径向外走。行转间埙声越来越近,他来到一座老旧无人的府第,曾居于此的豪商在西域遭劫身死,偌大庭院人丁慢慢散尽。 府第一角有座小楼,楼顶屋檐上坐着灵遥,松挽长发,双手握埙,专注地听c专注地吹。青草从屋瓦中钻出来,团团簇簇围绕她,仿佛簇拥初放的春华。 他能进入她眼中,却进入不了她心里。他抬头望着投入的她,直到最后一丝乐音依依不舍止息,她吃力地咳了几声,吹埙很耗精力,又拖着没有看病服药。然后,她的眼睛才瞅向他,每次都有他出现,只怕没少做梗! “我不想破坏你们,是形势不由你们,何苦逆势徒劳?”他把自己择开,反正准备不久后回京,等娶了贵家女让她后悔莫及去吧。再者,经由自己搅乱,有父亲在明面阻挠和元素璧纠缠已经够他们受的,自己没必要做坏人:“你和哥哥对我的好我没忘记,所以我支持你们。” 灵遥收起眼里锋芒,他转变得未免突兀。可她情愿相信,以他的性格说出这番话,仍是珍视友谊的,她最期许大家恢复过去友爱。“你想通了我们都开心。千万别留下隔膜,有需要就找我和你哥商量。”她展开笑脸,那好看的笑也是为了哥哥。 “我快走了。”曹怿有点分不出自己情绪的真假:“现在用的手帕和袜子,还是你缝制的,不少都破了。”“你不早说!只要你不是明天走,我就有时间给你做。”她笑着怨他。“还有杏酱,多多益善。”他追加要求。 “行”她半点没嫌多,接着说:“帮我回去跟你哥说,我挺好的。”说完她又咳嗽,说到哥哥依旧使他不爽,就这么简单把她让出去?“我们刚刚说的,无关哥哥是吗?”他顽固地要撇开哥哥。她笑中有些奇怪:“啊?是” 与曹恂诉请c以及与他和解,对她而言是同等高兴的。她回家不顾夜深忙着裁剪布料,还没裁完就倒头睡下,醒来觉得病像是重了几分,脑门热热的,她却顾不到这些。 开春接连迎来诸佛菩萨出家c涅槃及圣诞之日,千佛洞众寺庙举行各项仪典。东安王将去参拜,派曹恂先为察视。曹恂认真走访一圈,见定慧在几个小尼姑伴随下从阴氏佛窟出来,趋前道:“定慧法师,晚生有事相求。” “曹公子需要有求于人吗?”定慧眼角一提,机敏地甩开尼姑们。“长话短说。”他跟住她低语:“实不相瞒我与您的侄女灵遥定情,可我的父母和沙州城的种种恐怕都是阻力,希望得到您的帮助。”“你早不该耽误我家灵遥。”定慧反应冷漠,以前对他和灵遥是相当热心的。 “万不得已的话,我想带灵遥走!”从他齿间钻出这句话。“收回你的话!”她似被惹怒:“不去想正经办法,走你伯父的老路?失去所有被人害死,害灵遥不幸。”莫非伯父不是因病去世他听出异样。定慧自觉说多了,顿足无言。 在她还叫阴纹的时候,同爱人逃到西域,无忧恩爱的一段日子后,她明白他的人生不能仅有自己,鼓励他返回沙州。然而,他弟弟曹敬则怕他夺回曹氏继承人的位置,暗地百般阻挡。突厥人又邀他效力对付中原,实为威逼利诱。他坚拒不从,夹在两方中间十分苦闷。他死得极为突然,强壮的他口鼻流血,还没等来医生就在她怀里死去,而曹家人居然凑巧地赶来把她和他分开。她始终怀疑他的死因,不是突厥就是曹家毒害了他! “对不起我说得太冒失。”曹恂合手躬身。“罢了。”定慧继续前行,过了片刻扭头忽道:“你带灵遥来吧,我为你们证婚”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许诺 定慧严肃说道:“这不是儿戏,你们要对佛祖长跪起誓,不得背弃誓言。”她话里两层含义:不但考验这对年轻人的诚心;而且让他们在佛像前成婚,出于敬佛曹敬则或东安王都不便再拆散。她渴盼用他们的圆满覆盖自己与爱人的悲剧。 “谢谢您!”曹恂再次躬身,转忧为喜:“由您做主,我可以堂堂正正娶灵遥了。“我说不算,最终要看你们的缘分。”她谨慎地说。 “曹公子好。”一个侍女捧着食盒过来:“郡主说您劳碌一天,命我给您送点吃的。”他心里绷住,望见元素璧立在佛窟前,含笑向他点头。“郡主来郊游,不是跟随您来的哦。”侍女伶俐地解释,把食盒塞给他便走。元素璧也不走近他,转开脸赏河畔春景,分寸拿捏正好。 “谢郡主赏赐。”他作为臣子必须回应她。定慧目视元素璧:“灵遥注定不易呀” 灵遥哪儿知道曹恂和姑姑说定了婚事,在家为曹怿忙活,缝一会儿歇一会儿,脑中回响《凤求凰》的旋律,不觉轻哼出来,让思念变成一种甜蜜。 “四姑唱得好听。”小侄儿长乐从门边探头,她招呼他坐身边来。四五岁的孩子什么都新鲜,看看她做女红,忽而问:“四姑,先生教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是爹爹要娶的母亲没给我这些呀?”她被问住,那些嫡庶尊卑的差异只能在成长中慢慢体会,他会比当年初到沙州的自己更早懂得。 “先生教的母亲,和你爹娶的母亲,都是你的母亲。”但愿他听不懂,果然长乐点一下头,就跑开搂住小沙玩了。这时,她看到纱窗外晃过一道影子,问声“谁”却无答言,她走出去追到院门,瞅清逃远的人影,是长乐的生母。她偶尔来找灵遥谈心,巧遇儿子一眼也不敢多看,因为他们不被允许相认。 灵遥回屋见长乐与小沙滚在一起闹,默默想他会有一天认识母亲吗? 盛妆华服的新娘索丽君从闺房走出,手持团扇半遮面,被两名侍女搀挽,人生里头一次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就在前一刻,姐姐在房中还在嫌弃她的婚事,笑她的夫君以前追求自己。她怕出岔子被取笑,战战兢兢一举一动,慢慢有了点自信,从那些眼神里感到对自己容貌与衣装的认可,也许并不比姐姐逊色。 完成了一道道礼仪,女眷们包括姐姐哭送她离家,干巴巴地哭声不会使她留恋。一路欢庆踏入新家阴府,她和丈夫阴灵途跪拜父母,再接受其他亲友拜贺,在灵遥之后是个小男孩,跑到她身前一跪,脆声说“母亲好!”她羞红了脸,还没准备好做丈夫儿子的母亲。 灵遥忙拉开长乐,长乐本意想向“母亲”表现一下,被索夫人瞪得吓哭了,索夫人叫仆人抱走他。场面一时有点乱套,索丽君刚有的信心又被击碎,接下来连连出错,长乐生母以侍妾之卑下拜时,她更是张皇结巴。 朱夫人和阴灵远巴不得婚礼出笑话,早听传闻她痴迷曹家老二已久,阴灵途多没面子。任夫人尽量笑着,若不是嫡女根本看不上儿媳。灵遥则替她揪心,嫁入自己家是不得安生的。洞房夜阴灵途对待索丽君十分潦草,身下的妻子木头一般乏味;而结束后躺在呼呼大睡的丈夫旁边,她念念不忘曹怿的粗暴 曹怿在酒肆与当垆的胡姬调情,红发美女妖冶多情,尝尝滋味也不错。他伸手接胡姬递来的酒碗,却抓到她的腕上,胡姬笑启红唇贴近他。灵遥蓦然闯到他心底,曾经试着轻拉她的手,她反倒用力挽住他的胳膊,认真问:“你哪里不适?”她当他犯病了防他跌倒,毫无他念。没有一丝风情,却是一片真情。 他无意地松了手,胡姬扫兴怪他:“汉人男人好没劲!”他笑着把酒碗推至她丰满的胸口,忽瞟见宋子攸站在酒肆外路旁,直直看着自己。他正要开口嘲讽这呆子,曹恂骑马路过,友善地叫了声宋子攸,宋子攸好似梦醒般走开,接着看见弟弟和胡姬厮混,下马说:“不早了,跟我回家吧。” 自从那夜以埙曲传情,这几天他虽为东安王的行程频繁跑动,然而劲头十足。曹怿没将灵遥托自己说的话转述给哥哥,既然你们心连着心,就不用我告知了。 “弟弟,是时候考虑择亲了,当定则定才能更专注事业。”曹恂对他随便与女人交往微有规劝。“我不能在哥哥前面嘛,再说谁看得起我?”曹怿话中带刺。瑾姬有心于你,可你不爱惜她曹恂没责备出来,不知晓弟弟的无情造成瑾姬的死。 这场伤风来得实在不轻,灵遥嗓子哑得发不出声,还坚持赶制曹怿要的东西,眼睛花了手指酸胀。然后,她要和家人随从东安王去千佛洞,不错过能见到曹恂的机会,即便是看他围着郡主转。 车队浩浩荡荡不见首尾,官员家眷车驾按等级排列,阴氏这次排到曹氏之后。灵遥一直把头伸向窗外,看不着最前面的曹恂。 曹怿无事骑马沿车队游荡,对她咧嘴笑:“我说不定哪天就走喽。”同车的嫂嫂索丽君埋头在她背后,他一眼不看。声音哑不妨碍她笑:“少唬我,我全做好啦。”他那股玩闹的神态消去了,她依旧为自己用心。“你休养好,改日我们见!”他忽然笑得单纯。索丽君不时偷看他,自己的心无法从他身上移走。 曹恂紧跟东安王候命,元素璧不肯乘车非要骑马,与他并驾齐行。她不像以往爱说话,他却仍不平静。这恰似一个圈套,花费越多时间琢磨郡主的心思,无形中就在排挤灵遥,他需要转移关注。 随行的有一众西域各国使节,尽管突厥王子出逃影响了关系,但还是以礼相处。突厥使节记得曹恂在七年前骑射比试中力压众多好手,赞他长成一表人才的棒小伙。元素璧问使节们比试的场面,眼里充满叹赏。“多年前的事不值一提。”曹恂最怕被夸。元素璧自顾地笑,喜欢这样的他。 东安王到最大的寺庙龙兴寺拜佛后,在华盖的遮蔽下乘兴游览。灵遥被人群隔了很远,眼睛追着绛裙郡主旁边的他,觉得他面有沉色,时常扫向乌压压地人群,每扫一次眉头便皱一下。她拎起裙子一阵小跑,跑到白杨林前一片花丛边,这是他俩都熟悉的地方,他曾摘花为她别在发间。对别人来说很普通,而他一定会看过来! 曹恂正为找不见她烦心,这里的一草一木再熟不过了,看过大半也没见到她,她是带来好心情的唯一动力。他最后朝白杨林扫去时,素衣无华的她恰在花丛处望着自己,没有任何招摇动作,唯有他能注意到。多日的等候,只为这一次对望。 她马上跳开怕干扰他。他努力扭回头不再看她,忘了藏起笑容,碰到了元素璧转来的目光。她以为他是冲自己笑,不免暗喜。人堆里的曹怿斜眼瞥着快乐的灵遥和哥哥,白杨林也给自己留下诸多开心回忆,陪她练武起吃肉,她还能否记起? 几乎每一个掌权沙州的人,都要建立佛窟以铭记功绩,东安王也不例外。他宣布决定之后,元素璧建议:“父王何不塑造与山壁等高的佛像?使所有百姓得以沐浴佛光,播洒您的恩泽!”千佛洞自下而上排列有三四层佛窟,高度超过数十丈,建立如此恢弘的佛像是不曾有过的浩大工程。 “璧儿的心胸非常人可比。”东安王嘉许女儿:“不过十年八载恐难建成,就怕到那时我老迈不堪c无力完成啦。”“父王别发愁,女儿会接替您完成。”她的眼角冲曹恂方向翘动一下。“犬子当全力效劳。”曹敬则赶紧替儿子说,和他关系好的官员接过话:“是啊,郡主虽然不让须眉,也得有才俊辅佐!”阴绍讪讪而笑,为女儿不是滋味。 曹恂悄挪出这个圈子,继续找寻灵遥的身形,刚才见她似乎瘦了,不会生病了吧?灵遥周围无不在谈郡主与曹大公子,她胸口闷闷的,神情有些消沉,背过身远望。突然间,一团灰黑色烟雾出现在两人视野的远方,烟气直窜天空。 “狼烟燃起了!”曹怿同时发现,喊声穿透众人。那是戈壁烽燧报警的信号,意示着发生了险情。所有人顿时不出声了,齐视严峻的东安王,对未知的情况十足忐忑。“请让我去调查。”曹恂沉着地向东安王请命,自己主导修建的烽燧自然由他维护。他朝人群点了几个年轻人的名字,都是一起在戈壁吃苦的伙伴。 他们二话不说,稍事整理装备,即刻就要动身。大家投以敬佩和担心的眼神,灵遥已习惯一句话也说不上的分别。 “等一下。”元素璧在他上马前跑向曹恂,双手平握一把套着金玉剑鞘的匕首。“曹公子,这把匕首是皇宫精制,太后娘娘赐予我的,希望能护你平安。”说话间她的脸通红。他上身微微后倾,肯定不能接受,谁都明白暗含之意。“快收下吧。”东安王发话,父亲也小声提醒。他不看她匆忙接下匕首,跨马立刻转头。 一串咳声从人群后方迸出,灵遥被郡主扰得心乱,控制不住地咳嗽,急忙捂嘴不想被他听到。可他回首还是看到她,心头仿佛坠着石头,纵驰戈壁的激情被负疚地柔情羁绊,她因自己而病?曹怿放松地瞧着各方,郡主的花样真不少,哥哥和灵遥哪有还手之力? 驱马经过悲月庵,曹恂放慢速度,定慧忧心忡忡站在门口。“法师,我回来就履行承诺。”他笃定说道。定慧点点头,表情并未展开。 当晚灵遥歇在庵里,与尼姑们晚课读经,竟走神到郡主的匕首,自己好像从没送给曹恂值得珍藏的东西散课后,定慧过来责难:“看看你的样子,太没精神了,过些天怎么能嫁人?” 嫁人?灵遥被吓得恢复精神,家里决定了自己的亲事?定慧呵呵笑了:“曹大公子托我为你们证婚,你愿是不愿?” 惊喜来得好突然,灵遥呆呆地反而忘记笑c也忘记答应。定慧轻拍她的小脸:“等他回来你得漂漂亮亮地嫁给他”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碎裂 曹恂把郡主赠的匕首装进背囊里,永远不想用,似乎这样就能规避她的人情。肩挎的箭袋却是灵遥缝做,使用很久还结实得很。他曾叫她绣上她的名字,她笑着不肯,说绣上不代表他属于她,不绣又如何? 他们十来人先头到达烽燧,后续将有军队跟进。狼烟已然熄灭,沙尘任意飞扬,看守烽燧的几个士兵不见了,一列马蹄印踏入戈壁,并无显著的搏斗迹象。大家都想沿着蹄印寻人,他认为审慎为好,留一半人在原地,自己和其余人接着侦查。 蹄印延伸向荒凉的地带,曹恂愈发警觉,每走一段就四面观察一番。左前方冒出一小块胡杨林,还没出言提醒,一位伙伴已拍马冲去看,他不放心地跟进。一支飞箭忽地从树木中穿出,而他俩恰恰进入射程以内。 “提防暗箭!”他一面大声向他人示警,一面掩护伙伴撤回,从箭袋中迅速抽箭回击。“我们是沙州官兵,无意与百姓为敌。”他希望对方只是误会的平民。结果对面持续不停地放箭,恐怕就是劫走士兵的人。 身旁伙伴的马被箭射中,伙伴慌于控制马匹,对方趁机对其射箭,曹恂分心用力挥弓把他推开。斜刺里突然飞出另一支箭,直冲失防的曹恂而来,他转身搭弓已不及,那支箭穿过箭袋钉进他背上。 弟兄们惊得喊他,仿佛被重力一击般,他臂膀沉得抬不动,看到树丛间闪过一双黝深的眼。霎时间他迸出强力,拉开弓一箭飞出,准确地还以颜色。背部经此发力一阵痛过一阵,他仍直坐马背指挥,及时稳住士气,大家相互鼓劲,齐向隐蔽的对手放箭。 一阵箭来箭往,对方势头渐弱于他们,曹恂再度捕捉到那双深色眼睛,似乎有惊疑的光闪现,他居然没有陌生感。由于他中箭,同伴们不敢恋战,确认安全便护着他回撤。此时他的额头渗出大滴冷汗,随时可能倒下,无力从记忆中搜索那双眼睛。 返到烽燧时后背快湿透了,但他努力维持意识,拔箭疗伤亦没发出声。这支箭射出的力道十足,幸亏箭袋缓冲力度,否则伤口会更深,他相信是灵遥保护了自己!“拜托不要报知我父亲,睡一宿就无碍了。”他自觉可以挺住,不想被父亲接走。 灵遥在悲月庵养病午睡,忽从奇怪的梦中醒来:曹恂的脸格外苍白,疼痛却在自己身上,为何如此做梦?她心慌地骑马往城里去探听,遇到自戈壁回来报信的人。她知曹恂与此人是不错的朋友,常听他讲起朋友们,可是自己不为他们所闻。因此,她压下关于曹恂的探问,人家也不可能对她透露曹恂的情况,她只能独揣愁怏。 尽管她无从获知曹恂受伤,曹敬则亦被瞒住,但非意味着所有人都不知晓。 曹恂把自己当正常人,与同伴商议部署到深夜才肯歇息。松懈下来趴在毡毯上,箭伤的痛一下放大数倍。他合眼忍痛,自己扭曲的表情会招来灵遥笑吗?她可不要哭啊。想着她的笑容,断断续续地,好似缓解了一点。 一双细腻的手碰到他的脸颊,已经混沌入梦了么?然后,那双手略往回收,他轻握留下,低念道:“灵儿,我们在梦里相聚。”他爱这样的梦,留恋地不愿睡醒 “谁是灵儿?”黑暗中一声吐息,元素璧的双手停在他脸侧,由欣喜转为沮丧:她是你心系的女人?可到你身边的是我,不是她 郡主的命令迫使报信人说出曹恂受伤的实情,元素璧没再声张,背着父王随军队偷跑进戈壁,喜欢就要敢作敢为去争取。看着昏睡的他枕在自己臂上,把自己当爱人般依靠,她下不了放弃的决心。 这些消息经由她的侍女传到曹怿耳中,他指使收买的王府近侍在东安王前“说漏嘴”,反而不觉算计的乐趣。城里望风的乞儿来报告阴四姑娘看上去心事重c病也没好,要不要去看看?“少说废话!”他讨厌被看穿心思,所以这么多年没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好感。 一天过去,离自己与曹恂成亲便更近一天。灵遥整理娘穿用过的衣物饰品,日常穿得简单,成婚时不能再将就。她的身材与娘相差无几,从娘那些典雅的衣裙中挑一件就足以做嫁衣。成亲后怎么办呢?先别想远了,等他顺利归来吧,自己也要健康地迎向他。 白天一个乞儿拦下她,递上曹怿的便笺,写着约她见面的时间地点,要她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这理所应当的架子就是改不了。“阴四小姐不高兴?”乞儿眼神狡慧,从怀中摸出一朵挂着绿叶的红花给她。“哪能不高兴?”她攥着花枝,孩子的好意令她笑了。 曹恂清晨醒时伤口仍然作痛,不过梦中的温情恰似一剂疗伤良药,使他恢复抵御伤痛的气力。他能够与弟兄们连续出动,在后援军队协助下追击敌人。他没忘谢同伴帮助换药,同伴欲语又止:“其实不是。”郡主交待过,不必说是她亲自包扎。 陪护他半宿,元素璧天未亮便离去,避免生出搅扰,他不知道自己来过也许更好。返至千佛洞,父王派来卫兵正在等候她。没能瞒过父王,她惭愧地哭了,多少包含着不服,见到父王还在哽咽。 东安王不解如何是好,叫来曹敬则苦恼地说:“孩子们的事本王不愿干预。实在没办法呀,等你儿子回来化解郡主的心病吧。”“微臣代犬子谢罪!”曹敬谄媚地下跪,心里则乐开花。一切朝着自己的期望运转,除了执拗的儿子。次子汇报没跟踪到他有女人,那他心里的钉子是什么? 曹怿开始打包行李,书院同窗邀他返京前一聚,和他约灵遥是同一日。虽然这些人对他利处有限,面子还是得给的,他不吝于展示自己比他们出色,被他们羡慕。 东安王为给女儿解闷,召来世家年轻女子们陪郡主游园,阴家灵遥和索丽君去了。那是群臣专为东安王新建的园林,假山绵延,水池开阔,各式绿植花卉团绕,凉风吹动花香鸟语,营造出相异于戈壁的景致。但在灵遥看来,不及宕泉河与月牙泉天然的美。 元素璧心念曹恂热情不高,依然待大家亲和,每个人都要说到话。“阴四姑娘的名字我记住了。灵遥。”她不可能熟记全部,仅有印象某次宴席上索静君与灵遥冲突。见灵遥透彻地眸子注视自己,她觉得这个疏远的姑娘生得很美,美得清而不艳。曹恂那夜的剖白忽而在她脑中重现,她没法不想那个“灵儿”,不由几次看向灵遥。 “你看郡主怪怪的,她看你也这样。”索丽君开玩笑。灵遥望着郡主,对曹恂挂念更甚,对婚事忧心不减。 曹恂这一天巡查很久,不肯听劝多休息,想尽早找到袭击的人,救出被劫的小兵。戈壁老百姓受过曹公子的好,纷纷提供线索。他怀疑是此前抢劫的强盗,不断加速追赶。终于发现那几个小兵被丢在一处土丘边,只受点轻伤,小兵自述被蒙面盗匪蒙住脸,什么都不清楚。 他推断对方目的在于挑衅与刺探,大部队来了就撤,丢下小兵是为拖住追兵。他想起那双潜在树林里的深眸,不想后背猛地阵痛,不禁伏倒在马背上。大家再不答应追,就地安营休整。 他以为灵遥又一次走入梦里。然而一夜伤痛沉沉,好像被卷入一团漆黑中,丝毫没梦到她。 曹怿摇晃着来自西域的玻璃酒杯,感到聚会相当无聊。同学们遗憾曹恂等人在戈壁,没能凑齐全体,共同举杯祝他们得胜;有人说没来的还有清泉妹妹,一齐长大的少女们相继出嫁,她也不远了吧。唉,年华易逝,过去的时光多美妙。 曹怿哼出口气,过去的时光是自己与灵遥,哥哥掺进来之前确实挺不错。那边的同学拍着宋子攸的背,劝他从瑾姬的阴影里走出,过去的时光是瑾姬,他时刻可能洒泪。 后来,众人轮番向曹怿敬酒,聊得尽是仕途必定一帆风顺c高升后别忘老同学一类的套路,他几乎不停杯地喝,真的有些飘飘然了,可惜少了女人陪酒。 宋子攸一手持酒杯手拿酒壶来到他面前。他懒得藏起眼中轻视,翘唇算是对他笑。“曹怿,我们干一杯。”宋子攸给他斟满酒,硬充爽朗的语气。深红色酒汁在透明酒杯中荡漾,是同样从西域传来的葡萄酒。 “能得宋兄赏酒荣幸呵,将来得叫你宋夫子了。”曹怿散漫地握起酒杯,往他的酒杯上一撞。宋子攸脸红了一瞬,看着曹怿仰头喝尽,接着喝掉自己的酒,酒味甘中有酸,长久存留在口中 水池边女乐吹弹乐曲,元素璧和女子们围坐赏月,索静君陪坐在旁,替话少的郡主张罗气氛,虽在郡主之下,仍在其他人之上。灵遥估摸曹怿快到了,悄从席间退下。 从马车里取出沉甸甸地包裹,她斜背起来,少装一样东西都怕委屈他,他再回来不知几年后了。与他那点龃龉已随风吹走,曹恂也被暂时放在一边。约见地点就在园林一旁,有侧门相通,是一座尚未修葺好的小花园。 曹怿大概还没来。月色清凉,虫鸣阵阵,她百无聊赖徘徊,听得到池边的乐声。等了须臾,身后草地发出沙沙地脚步声,她扭头看是不是他。 出乎意外,一个人影步伐不稳地朝她冲过来,背向月光看不清面孔,裹带着一股酒气,她马上戒备地移步退开。不料,拖地的裙角被人影踩住,她抬腿向人影踢去。 糟糕地是,患病体虚影响了身手,她发力之后支撑不稳向后仰倒。人影乘机扑到她身上,两人一同摔倒下去。“砰”她的头撞到草地凸起的石头,顿时晕厥过去 没有多久,尖锐的疼刺醒了她,她一个激灵弹起身体,却被一双手摁压回去。她转念明白,有个男人伏在她身上□□,夺去了她的纯洁! 她的脸被帕子盖住,无法看见任何;双腿一片凉意,衣裙已被扒掉。随着男子沉重的喘息,她愈来越痛楚,吃力地摆动手脚,但是往常的力气根本出不来,挣不开可怕地控制,她内心不住地喊“不”。 施暴者无疑是那个人影,他的酒气笼罩她全身,她蓦地从中闻到独特地药香,一刹那身心俱是震骇!“曹怿,是你么?”她声音轻颤,难以置信是他。没有一句回答,只有不断践踏。 耳边还响着依稀的乐声,她不能大声呼救,否则自己名节扫地c再无尊严。“你为什么”她隔着手帕睁大双眸,渐渐忘记挣扎,任由自己堕入碎裂的深渊,娘c曹恂的美好片段都在深渊中一一碎裂 意乱情迷的曹怿停下一瞬,手碰到她面上手帕的一角,终究没勇气看她惊惧的脸,继续残酷地纵容自己 在那苍茫的戈壁上,曹恂失眠了,走出帐篷捧起埙,吹出碎裂地曲调,竟串不起一首完整的曲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情尽 索静君召集大家:“久坐太没意思,我们陪郡主随处转一转吧。”大家聚集到郡主周围,索静君眼尖地问妹妹:“你家小姑哪儿去了?”索丽君怕挨姐姐训,忙叫人找去。而后,侍女在两边提灯开道,女子们款款而行c品览夜景。 曹怿终于找回自己时,一切都不能挽回了!灵遥纹丝不动地躺着,气息细弱,不知是昏是醒。他只记得喝下葡萄美酒之后,就被疯狂的欲望主宰,仿佛饿极的野兽遇到诱人的猎物,完全失去了本性。这是他最为不屑的行径,凭自己的魅力用不着对女人强取,他确实没想过如此获得她,难道是对她欲念太深在作祟 他悔痛地俯身想抱起她,猛然想到:她那么爱憎鲜明,肯定恨得要杀了自己!哥哥也轻饶不了自己。“灵遥你少恨我一些,我会补偿你的!”他慌忙自我开脱,捡起裙子往她身上一遮,扎好衣服便逃离现场,不忘拎走装满她心意的包裹。他磕磕绊绊跑回家,摔了几跤而不自知。 是夜,他向父亲托词二皇子临时召返,失魂落魄上路逃向京城,越远避沙州越好 晚风吹动蒙脸的手帕,灵遥徐缓地恢复觉知,内外分不出哪里更痛,从深渊回到惨淡的现状,今后的人生就此坍塌了但来不及释放悲与恨,她揭下手帕,首先得快点离开,郡主她们就在附近,不要让人看到。 然而,近旁直立着一条人影,他还留在这里?不对,她看清是个双手捂嘴的小丫鬟,被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吓呆了。她裹紧衣裙,凄然地与丫鬟对视,解释不了自己的狼狈,一旦动作更显狼狈。 这时,花园外映出亮光,一群女子细碎的声音传进来。丫鬟看向门口又回看灵遥,表情慌怕不已。灵遥明白出不去了,按理说她们会绕开 “这是何处?”经过黑沉沉的小花园,元素璧看过去问。“是座翻新的园子,我小时候玩过,进去瞧瞧嘛。”索静君引着众女进园,侍女的灯笼照亮园中的草地与假山,草坪杂乱,空无一人。 在她们推门的同时,丫鬟快速拽起有点迟钝的灵遥,藏进假山石后面的空隙里。两个女孩挤在一起,尽力压着呼吸。灵遥才想起丫鬟是自家侍女,新来的还叫不上名。 “咦?”索静君看出异常,走向杂乱处拾起一件东西。元素璧在灯光下瞧出,像是女衣上断裂的丝带。发生过何事?其他人交流着眼神。 “谁在这里干了什么!”索静君高声发问,厉害地目光在四周搜索。灵遥感到丫鬟哆嗦一下,自己裙子还没穿好,头发也是乱的,不正是索静君喜于见到的?此刻进退不得,只有寄希望于她们找不到,可是园子这样小 索静君一边走动,一边嘲笑:“人还在吗?”难道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无法维持,把自己的肮脏暴露给她们?尤其是郡主,一无是处的自己怎配跟完美的她争曹恂?灵遥牙齿陷入唇间,心在泣泪。 “在。”丫鬟忽然应声,手背到身后冲灵遥摇了摇,主动出去了。 果然猜中有人,索静君抛出连串质问:“你是谁家的?就你一个人?藏起来做什么丑事?”丫鬟怕得不敢抬头:“婢子是阴家的,偷懒跑到这儿躲着主人”她在掩护灵遥。 “休想扯谎!”索静君不满足只揪出个丫鬟:“你家小姐跑哪儿去了?快说实话。”她的气场太盛,丫鬟编不上来,呜呜哭了。灵遥已经平静许多,倘若索静君再刁难丫鬟,自己冲出去随她们取笑,总比当缩头乌龟好。 “不说?我可就搜了。”索静君搡开丫鬟,直朝假山石找去,距灵遥只差几步,大家都等着乐子瞧。“算了吧。”一直不语的元素璧出声制止,客气说道:“索姐姐批评的对,不过这丫头岁数还小,仔细管教就行了。” 郡主有令怎能不听,索静君在假山石边停步:“郡主,说不定里面有名堂呢。”元素璧宽容地一笑,不想逼人太甚。 灯光远去,女子们窸窣地走出花园,重归于僻静。竟是郡主帮了自己,这份善意却加重灵遥的负担,她抓紧簪起乱发,格外厌恶自己,厌恶自己对郡主并没多么感激。 丫鬟很快又溜回来,见她衣裙有撕破,二话不问掏出手帕为她遮盖。灵遥油然而生亲切感:“你的名字是?”“安萝。”丫鬟懂事地不多话。 勉强清理得体面一些,灵遥赶在散席前躲进马车。索丽君乘车时问她为何缺席,她以病了小睡对付过去。到家一踏进只属于自己和娘的偏院,她立刻闩紧院门,从井中汲取一大桶凉水,在屋里把周身上下擦净,擦掉他留下的印记,甚至用力得擦破了肌肤。 然后她蒙进被子里,终于痛哭一场,哭出不可能诉之于人的恐慌c耻辱和破灭。小沙也钻进被子,爪子拨着主人的长发,好似安抚一般轻声喵着。哭了片时,她用手背衣袖蹭掉眼泪,必须直面不幸:不久前定慧带来希望的“婚约”化为泡影,自己与曹恂情尽于此c注定诀别!因为她决意报仇雪恨c杀死曹怿。眼下她只有这唯一目标,其余不愿想c也不敢想。 她找出一把短剑,藏于紧袖长衫中,破晓未至来到曹府取曹怿性命。结果,她听见门口下人在聊二公子昨夜回京的新鲜事。他居然逃得这么快!她当即回去跨上马,奔出沙州城外。 她竭力镇静,沿路细细打听他的行程,得知他的马车在每个驿站停靠很短,来去非常仓促,而且不断改变路线,狡猾地甩脱追赶。她一口水也没喝,追错了好几个地方,半夜在一个驿站歇脚,从马夫口中得到讯息:曹怿的马车经过了此地,言语中好像赶往邻县投宿。 灵遥还没喘过气即刻就走,心被杀死他的迫愿填满。摸黑追到邻县驿站,车夫描述的马车正停在那里。驿站已灭灯沉睡,他躲在哪一间客房里? 她长吸一口气,辨识空气中稀微的药香,拔剑出鞘,悄跃向散发药香的屋子。她心念着“曹怿,纳命来”,破门而入冲到床前,一剑刺中上面躺着的人。不意剑尖所刺空无一物,被子里没有人! 身后传出响动,她扭身见一个高壮人影赤手拦截自己。两人展开交手,她挥剑凌厉,其实外强中干,全靠仇恨撑着;而那人武功虽胜她一筹,似乎留有余地,并无伤人招式。十几个回合后,那人巧力拧过她握剑的手,抽走了她的短剑。 “阴小姐,不必追曹公子了,公子根本没走这条路。”那人开口说明目的,他是二皇子指派侍从曹怿的武士。“你骗人。”她不肯信还想夺剑。武士晃亮火折照向睡床,一件长衣盖在被上,被剑刺穿一个破洞。 曹怿用沾着药味的衣服骗了她,自己沿着相反方向逃窜,每至一座驿站便更换快马,昼夜相连赶路,已甩开她数百里,意味着她没法追上他了。“公子说路程太远,让我送你回去。”武士按步骤行事,曹怿计算好了对她的每一步操控。 灵遥不甘而愤懑地摆头,忽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不能复仇还有何希望?“你刺破他的衣服,也算作刺他一剑吧。”武士扶着力竭的她登上马车,驾车返向沙州。 曹怿东行驶出戈壁,通往京城尽是坦途,该好好动脑筋经营自己的前程了。但是他集中不了精力,眉心紧锁,睁眼合眼全是那一夜的失控。一定是宋子攸的酒做了手脚!该死,被自己无比轻视的蠢人暗算了!他冷汗涔涔,恼羞攻心,摁住胸前猛咳几下,咳出的乌血溅到白色袍服上。 与生俱来的病在千佛洞休养的几年逐渐变好,赴京求学以来,他慢慢减少用药,甚至可以停药像健康人一样享受酒色。如今,他觉得自己再不会痊愈了。与酒中的毒无关,病由心生,无药可解 武士将灵遥送回沙州后,依曹怿指示去找在书院当差的宋子攸,书院小厮说他消失多日,没几个人关心他的去向。武士在城里继续找,一点点问到宋子攸的行迹,有人瞧见他只身走进戈壁没再出来。一个废物书生不是死路一条吗?武士想:即便找到他曹公子也会杀死他。 病来如山倒,灵遥归家倒床不起。原本的病拖着不吃药,加之身体受极大摧残c精神遭严重刺激,一旦抽走复仇的支柱,人就立时垮下来。冷一阵热一阵,昏一阵醒一阵,喘不动站不起。 正如她离家无人发觉,病倒亦乏人注意,自己扛着病痛的侵蚀,几至自暴自弃。昏沉中有时见到娘,她喊道:娘,带我走吧!悲哀的娘转眼即逝;有时看到曹恂,她对微笑的他流泪不言,步步远去。 阴绍散步路过偏院,院外有个小丫鬟偷偷扒着门缝向里看,没关严的门突然开了,一只黄猫跑出来咬住她的裙角拽她进门。丫鬟挣乱中见老爷走来,紧张得吐不出字。他并没苛责:“去侍候小姐吧。” 这丫鬟就是在花园帮助灵遥的安萝,尽管不懂在小姐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她感到是很可怕的事,因此时而跑来察看动静,唯有她知道小姐几天没出门了。黄猫小沙把她拽进卧房,她看见小姐缺乏生气地躺在床上,黯淡的小脸变得不像以前的她了。 “小姐。”安萝叫她没有应声,慌得跑出去追未走远的阴绍:“老爷,小姐不好了!”阴绍闻声跟她去看女儿,女儿的病态令他想到天漪重病时的模样,他赶紧叫医生来诊疗,安萝被留下专门服侍她。医生查不出确切病因,只说风寒拖延c郁积于心,开了很多补养的药。 “阿遥,你这是为何”阴绍想不通女儿病势如此严重,怪自己对她前些天咳嗽太粗心。“难道是?嗐!”他猜到或许与曹恂有关,却很难左右曹敬则。灵遥偏开脸,心明爹爹所指,涉及曹恂倍加伤心。 他自认仍招女儿讨厌,说什么都不对。和女儿共处的有限时间,他急在心里c爱莫能助。 曹恂结束在戈壁的征程,一是父亲催得太紧,一是期盼与灵遥完婚。可惜见不着弟弟,前几天他得悉弟弟走了,怎么说走就走呢?还是捉摸不定的个性啊。 千佛洞一入视野,他便频频向远望,她会现身于哪片人少的地方?他始终没望见她,她应该从定慧法师口中知晓婚事了他不是很安心,更多的是憧憬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求亲 曹恂征尘未洗,便遭到父亲新一番威逼。曹敬则搬出东安王压他:“殿下的意思很明确,要撮合你和郡主,别再不识好歹!” “父亲,我已向郡主说明我们不适合,她谅解了我的苦衷!”曹恂以此做挡箭牌。“你骗谁呢?”曹敬则嗤之以鼻:“郡主冒险去戈壁看望你,对你用心至此,全家担得起你违逆郡主的罪过吗?” 曹恂惊诧万分,猛然觉出与灵遥相会的美梦,其实是郡主亲临,自己握住的是郡主的手,简直不可原谅!他面容泛白,尚未愈合的背伤搅起创痛,只想快点见到灵遥c弥补过错 一连数日以药代饭,灵遥刚刚可以坐起来,听闻曹恂归来,再度卧倒不起。害怕和他见面的时刻,见面就得一刀两断,自己并没编好分开的借口,有太多舍不得c割不断。 阴绍偶尔从繁冗的公事家事中抽身来看女儿,对她毫无改善的状况愁闷连连。除了索丽君和小侄儿来过一两次,索夫人等家人好似不知道一样,连遣仆人问候都没有。 安萝成为与她最密切的人,小姑娘甚是勤快,一天到晚围绕她忙前忙后,睡在床旁的榻上。给自己喂药时,她看出安萝的眼睛不是黑色,而是深绿颜色,大约有西域胡人血统。 安萝对小姐也有好奇:重病以来小姐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常常呆望屋顶c或是任一地方很久,有时夜半醒来,小姐依然睁着眼睛。小姐人很好,接受她的照料总会尽力对她浅笑,她相信小姐能复原。 早起她为小姐擦脸,小姐深喘着气,突然对她说话:“麻烦你替我去一趟悲月庵。” 曹恂也前往悲月庵,想跟定慧商量赶在父亲新的逼迫前尽快成亲,如果灵遥在就能直接起誓她会不会介意婚事太匆忙?真是太亏待她了。 行近庵外,他见定慧严肃地走出门,旁边跟着一个丫鬟。“真气人!”她看到他气道:“之前答应好好的,岂能随便派人说解除约定!”小丫鬟安萝神情无知,小姐让自己告诉住持取消约定,其他都不要提,更不准提重病,什么“约定”她可不晓得。 “她怎会”曹恂仿佛挨了一棒,这不是她本意!几年积累的感情,他能不清楚彼此间有多牢固?她不可能平白放弃,恐有不得已的因由,一定是自己错了:一直没能使她被承认,令她承受郡主施加的压力,或是她家人要求她嫁给别人 定慧让安萝回去,对曹恂说:“感情虽说不清,但是不许你害灵遥受气,该怎样办不用我说。”“您放心,我对她早已在心里起誓!”他必然全力挽回她,也是留住自己的欢乐。 灵遥听了安萝讲述遇见曹恂,闭目想:他知道了很好,就如此结束吧,他有更好的郡主可选择可她深知他不是这种人!而后,她又开始发烧,脑中良久不甚清晰,直到室内完全黑了,一段清晰的埙曲渐渐传入。 不再是生滞的声调c不再是凤求凰的旋律,好像纯由情之所至,每一拍都扣合在她的心房,坚决的心不顶用地软下来,又被他牵走了小沙跑了出去,安萝追到外面,小沙用爪子扒墙试图往上爬,却老迈得爬不动了,她抱起小沙几下爬到墙头。 她看见墙外的吹埙人,是人见人爱的曹大公子,小沙冲他叫得兴奋。他俊朗的脸微微上抬,眼眸映情,显然不是对着她,但仍令她脸红。他究竟在为谁吹埙?不是小姐还能是谁?她立刻下去回屋,黑暗里小姐脸上亮闪闪的,挂着串串泪珠。 灵遥合着眼c堵着耳朵说:“请他走吧,我不见他。”长痛不如短痛,否则他将卷入自己与曹怿的仇怨中,何其煎熬!安萝犹豫回到墙头,看着他饱含期盼的神色:“小姐请您回去” 埙声戛然而止,她觉得曹公子难过得快要落泪,小沙似乎听懂人话,反对地瞄着。“让我为她吹完一曲。”他调好气息,一气呵成贯通全曲,听得安萝也很难过。最后,他向她拱手道别。 “曹公子。”她一不忍心,在他转身之际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姐一直生病,病得有点重。”他马上冲到墙下,翻墙看灵遥再轻易不过,可是怕她精神受波动,也有违礼数。“辛苦你照顾她,有事务必来找我。”他的目光仿佛穿到墙的那一边,然后慢慢走开,小沙叫个不停,他没有回头。 阴绍从几丈外的墙角阴影走出。打算进小院看女儿时听见埙曲,他悄步绕到外边,观望着曹恂的举动。未想到曹家儿子对女儿相当用心,但他难言喜悦,年轻人哪里懂得长久的不易? “小姐”安萝颇有怨声,曹公子哪一点不好?小姐干嘛不理?灵遥却抛掉杂念,要她扶自己坐起,喝下很多水努力退烧。不能垮掉!曹怿还没得到严惩。她得顽强活下去,就像戈壁上不起眼的骆驼刺,深长地扎根于地下,再干涸也能生存。 曹恂彷徨到家。灵遥得病肯定是他造成的,避而不见更令他受挫。倘若失去她的宽解与支持,下一步如何走?但愿她能明了:无论有什么状况,他对她是不变的。 仆人过来为老爷传话,请他准备明早陪同郡主出行,明显是制造机会使他们亲近。一再拘于人情礼节忍让,跟郡主揪扯不清,无异于不停地伤害灵遥,他要对灵遥负责,停止屈从与隐瞒! 候到早晨曹恂去见母亲,半跪母亲座椅旁:“母亲,儿子有错,错在没有禀告二老我早有爱人,决心非她不娶。所以我无法分心于郡主!”“啊?”宋夫人目瞪口呆,孝顺的儿子在这件大事上怎会自作主张? 说完积压许久的话,他畅快多了,父亲指望不了,希望争得母亲哪怕一点同情:“我和她情投意合几年,她为我付出很多,我不能让她继续等下去,求您和父亲祝福我们。” “是谁家姑娘?”儿子连串的坦白令宋夫人不暇消受。他坚定信念道:“阴家的小女儿灵遥。”“阴家?这怎么行?”宋夫人合不上嘴:“那姑娘是庶女。”两家的矛盾c以及她的身份,都说中他顾虑的障碍,他的背掀起撕痛 曹敬则叫人催儿子出门,仆人入报阴绍来访。两人私交极少,阴绍主动登门为何事?姑且接见一下。阴绍愁闷地进屋,落座片时不及正题,像是有话说不出。“阴兄是贵客,弟可有效劳之处?”曹敬则颇有不耐。 阴绍支吾道:“确有一件事需要和你相商。”“直说就是。”曹敬则揣摩着涉及哪件公事,尽管自己在东安王前风头已压过他,但还不必太驳面子。 阴绍清下嗓子说:“是关于你我两家结亲的事”他没征得索夫人容许,放下阴家应有的高傲,低声下气求助于狡诈的曹敬则,全是为了重病的女儿。 结亲?曹敬则登时盘算:他想给儿子娶自家的曹怡?庶子可配不上女儿,女婿得在各大世家嫡子中挑;抑或促成他的小女儿嫁给曹怿?也不行,曹怿有本事娶京城世家女。“阴兄的意思我没太领悟。”他假作听不懂。 阴绍无奈摇首,把话挑明:“老曹你还不了解吗?你家曹恂对我女儿灵遥有情,两个孩子不在一起怕是不成!” 刺耳的笑声打断阴绍的话语,曹敬则认为他在说疯话,竟妄想高攀儿子,完全不信儿子看上一个毫无可取的姑娘:“阴兄糊涂了!我只当没听到。”“我没胡说,你问问孩子就明白了。”阴绍很急,即使利益做一些让步,也要争取说服他。 “老爷,出事了”刚派去的仆人慌忙跑回来:“大公子背上伤口迸裂,流了很多血!” 曹恂这几日连遇打击,又在母亲处受阻,一下子急火攻心c牵动伤口,鲜血染渗透白色袍服。他强忍不言,然而侍女和母亲看到大受惊吓,一个个不是尖叫就是哭泣。他被众人扶上床俯下,见父亲焦急赶来,一同进来的人还有阴叔叔! “老爷,恂儿是被女人祸害的。”宋夫人向曹敬则哭涕:“他非要娶阴家的庶女!”曹敬则本就因儿子不能侍奉郡主而懊恼,这下阴绍的话得到印证,使他恼上加怒。他狠瞪妻子:“恂儿犯病说的东西也当真?”接着冷觑阴绍逐客:“阴兄,抱歉慢走不送!” 曹恂看出父亲要全盘否认,放声说出来:“我确实想娶灵遥,绝不对她负心!”既是对父亲c也是对阴叔叔表态。被“请”出门外的阴绍愁眉稍展,这一趟没白来,至少证实这孩子是可信的。 曹敬则如火上浇油,挥臂就要打儿子,被宋夫人拼命拦住。曹恂仍企图向父母讲些道理,不料失血过多,意识变得模糊,只听父亲高声嚷着“不行” 曹家的风波在城内风一样地传播。元素璧为见曹恂费了不少心思,结果侍女急报他突发身体不适爽约。她取消外出,心悬他的伤势。新的传言接续到来:他在家中力争,执意要娶阴家四女儿。 她像被扇了一巴掌,他有多讨厌自己?她遏住哭意c百般难受。不过,他不肯吐露的心上人终于浮出水面,居然是她注意而又忽略的少女。此刻她并不憎恶他和阴家姑娘,想象着他们有很多故事 灵遥正在静静喝药,从不露面的索夫人忽然闯入,劈头向她问罪:“自小你便给阴家抹黑,现在学你娘不顾羞耻私通曹家老大,咱家名誉被你败干净了!”她对灵遥成见过深,且好与曹家攀比高下,得悉丈夫折尊去曹府求亲当然火冒三丈。 灵遥没停下喝药,也没尖锐回嘴,跟她斗气不值得,暗想她因何获知这段感情随她吵吧,以后自己和曹恂再无瓜葛了。 索夫人对她的表现十分来气:“别仗着生病我就不罚你,看你有几成装的!”“您说完就请回吧。”灵遥若无其事地顶她。 正此关头,阴绍回家听说夫人去女儿那里发火,立即赶向小院劝架。“有其父必有其女。”索夫人见到他气上加气:“向曹家低头你都做得出!为个庶女至于赔上脸面吗?”她太在意这些虚荣,情绪格外激动。“罢了罢了,我有错。”阴绍软言劝夫人,在她的骂声中把她请离小院。 灵遥听出一点端倪,问安萝:“出了什么事?”“老爷上曹府为小姐你求亲”安萝忙说给她刚听到的消息:“还有曹大公子流血晕倒了!”灵遥搁下药碗,病得下陷的眸子凝滞半晌,没再过问一句。安萝心里起急,小姐真沉得住气。 曹恂的伤情并不简单,经大夫查验,致他受伤的箭上恐涂有毒汁,阻止伤口愈合,引发皮肉溃烂。他之前疏于治疗,必须刮掉一大片烂肉,虽然用麻药缓痛,醒来的曹恂还是又昏过去。 宋夫人哭了一天,儿子一阵一阵念着:“父亲母亲c灵遥”“老爷怎么办呐?”她哭问丈夫:“我看是拗不过他。”曹敬则声色俱厉道:“他要害死咱们全家!”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暂别 灵遥似乎明显转好,自己亦很努力,坐在床上活动手脚,然后要下地走动。安萝劝阻:“小姐别逞强。”毕竟前两天她还无法起身。“我有武功底子好。”她有信心地一笑。 于是,她左手被安萝搀着,右手拄着拐杖,从屋中慢慢走到院里。安萝感到她步子发软,开始站都站不稳。不过她精神不错,一点点找回体力,借助拐杖稳了许多,自嘲像七八十岁老婆婆。 适应了一会儿,她更进一步道:“我想出去散步。”“真不行的。”安萝嘴上说不,架不住小姐的倔,只好顺着她走出府外。 时至傍晚,天空乌云聚拢,两旁树枝摇动,安萝不时说:“咱们得回去了!”灵遥不听,反而加快步伐,拐杖有力地敲击地面,径直向前走着。 雷声打响,雨点“噼啪”落下。“小姐身体要紧”安萝见她黄瘦的小脸愈发严肃,忽地意识到:她在朝曹府方向走,去看望曹公子吗?据说曹家人各种不准许,他们会不会凶小姐? 很快雨水越来越密,她们头发c衣服全都湿了,安萝几乎跟不上她,该怎么办好?这时,灵遥竟然在一处巷口停住:曹恂,我不该给你再添烦恼!可是你因何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从没倒下过啊!所以我万分难安c忧心如焚。 雨中曹府高墙依稀可见,她断然转回去,走近而又不见,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泄露对曹恂的情。安萝虽不解小姐心里斗争,也觉忧伤,紧扶小姐往回返。大雨如注,冲刷着灵遥的心,不如冲走那份留恋。 “灵遥!”一声呼喊穿过纷集的雨声,地面水花四溅,交织着奔跑的脚步声。那是安萝的心快跳出来,扭头看见曹大公子从雨帘中现身。小姐猛然脱开她的手臂,撑着拐杖迎着曹公子走去,一见他就再也逃避不了,一定要亲见他到底如何! 曹恂同样冒着雨,任伤口被雨水浸湿。他清醒不久,趁仆人不在奔出家门去看她,既然阴叔叔上门求亲,那么她的推绝不该是真的。尤其在雨里看见她的背影,他更为确信。 他们一步步接近,他跑得快一些,她挪得慢一些,终于看清彼此:他的面颊凹下一圈,不复往常神采;她羸弱似枯叶,仿佛要被风雨吹走,比他想象得严重许多。“我们都变了好多。”灵遥声音发颤望着他,压住无数辛酸。 “我还好。”曹恂浓浓的眼神分毫不离开她,捧起她的手,倾过上身为她挡雨,疼惜不已:“我们分开一共十七天,加上之前种种阻隔,将近一个月不曾见,害你受到如此折磨。”“我c我回不到过去了。”她婉转透出一丝畏怯。 他哪知原因,振作说道:“灵遥你别灰心!我竭尽所能定要娶你,你父亲和定慧法师也支持我们。”“可是,你会后悔的”她的轻叹被大雨掩盖。“倘若放弃,才是真的后悔。”他的信念如磐石,不可推移。理智在催促她:快回绝吧,这是对他好!正当她开口之际,他身后跑来几个曹府仆人。 “公子,老爷叫您尽快回府。”一名仆人小心请求,曹敬则发现儿子不在家大为光火。曹恂从他手里取过雨伞,撑开在她头顶,坚持说:“我先送她。”他还不忘给安萝一把伞,安萝慢慢跟着他们,看着小姐被他呵护地揽在怀中,不怕风吹雨打。 一辆马车一直停在不远的街角,元素璧通过车窗缝隙望向雨中相依的两人,流泪不止:终于明白在他心里自己与阴家姑娘天差地别,自己未曾占得半分机会 曹大公子亲送灵遥进门,令阴家上下不及应对。他把伞扔给仆人,干脆抱起灵遥冲进小院,仆人们忙去报给主人。他把她安顿到床上,路上无话的她蓦地说:“你骗我。”她仍怀疑自己的心?他可立刻发誓证明。 结果,她说的是:“我能感觉你真气不足,怎能叫‘还好’?”方才在他的怀抱里,她体察出他体内的虚寒。“皮外小伤,哪有修复心里的缝隙重要?”他追着她飘开的眼神。 阴绍带儿子们来招待曹恂,邀他留下吃茶。曹恂不便再逗留于她身边,对阴家人也有不好明确关系的尴尬,于是迅速辞别阴府。 曹敬则与曹恂又是一场互不让步的争吵,他不停地骂阴绍唆使女儿迷惑儿子,休想嫁进曹家;宋夫人也搅进来,一边怨儿子不好好养伤,一边怪阴家女儿不好。最后曹敬则把儿子关在房中,叫下人看紧。无可调和的局面,唯有出走,但以他和灵遥的身体,无疑太难! 元素璧稍作平复后去见东安王:“父王,我不想倚仗皇族权势欺人。如果因我使曹公子和阴姑娘身心俱损,使曹氏与阴氏交恶,我情愿退出。”这是违心的话,可她做不出亏心之事。 “哪是你的错呀?”东安王顾惜女儿:“他们本来也不般配啊。”优秀的嫡长子娶庶女,很不合常理。“感情并无般配之分,求您不要开罪于他们,否则全城人都会唾弃我,曹公子也会恨我。”她强作冷静,非让父王点头才罢。 定慧也站了出来,了解两家纠纷之后,她借曹敬则到建宁寺巡视之机,直接要求见面。曹敬则很不乐见这位与兄长私奔的女人,碍于对出家的人尊敬,只得请她入见。 定慧合十略为致意,开门见山:“我是为你儿子的婚事而来。”曹敬则脸一板:“法师不该介入男女之情!”定慧白他一眼:“这关系到你儿子的运命。”他警觉地捋起胡子,她再度合掌道:“我已见证你儿子已立下重誓,你若逼他背弃,我不确定是否会遭报应” “你敢!”他手指并拢怒指向她:真是阴险的女人,抓准他对儿子的珍爱以及信仰的虔诚,使他宁信其有c不敢妄动。定慧鄙夷地轻笑:“世事因果轮回,当年的事你忘了吗?”兄长的死他更不爱听,尤其怕她以此诅咒儿子,这与当年何其相似! “你休想害我儿子!”他貌似强势地叫嚷,实则后背冒出冷汗,被定慧的威胁压制。她拍了拍衣袖,笑着走了。 经由元素璧说服,东安王召来阴绍和曹敬则,先各打一板,责备两家闹得满城风雨,然后要他们妥为解决,不得再耗下去影响其他事。阴绍力表修好之意,请求尊重两个孩子的选择。 曹敬则听出风向变化,东安王似是推动他与阴家结亲,识趣地说:“大王教训的是,我和阴兄多是误解。但是犬子暂未伤愈,阴兄爱女也抱病,还是从长计议吧。”“不如请大王此刻定夺,孩子们的事水到渠成。”阴绍不放过机会继续促成。 雨淋后又是发热,灵遥从昏沉中醒来,得知不可思议的转折:父亲和曹敬则为自己与曹恂订亲了!本应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讯,她却心冷而抵触,跟雀跃的安萝说“不行”。大家以为她只是害羞,被曹大公子垂青的好运,叫远近八方羡慕不及呢,而她清楚后果必然灰暗。 曹敬则并未全部妥协,提出两年之后再正式成婚,理由很充分:孩子们养伤养病需要时日,婚事筹备更耗时间。现下既不能驳东安王的面子,也不能任儿子受到违背誓言的惩罚,拖一拖中间说不定能有变动。 索夫人也不看好,对阴绍说:“你没争得一点好处,曹敬则肯定更恨你一层!就看灵远还能否追得郡主了。” 元素璧听说曹恂将在两年后成婚,暗自定了主意:她要等他两年,待他真的成亲了,她才会考虑嫁人。 曹恂的情绪顿时变成晴天,感谢父亲的让步c感谢阴叔叔的帮助,也感谢东安王的开明。他猜到元素璧在背后起了作用,难免有些愧意,自己对她没有半分好他要尽早养愈,加倍担负家族c报效沙州。他把这些话写给灵遥让仆人送到阴府,再不用避着所有人了。 灵遥没读到他的短笺,她又遇一重打击:一天早晨醒来,年迈的小沙趴在她被上再也不动了,失去了多年相守的好友,她抱着它哭不成声。 病况的反复使阴绍担心成为曹敬则反悔的隐患,送女儿到悲月庵暂养。她仍离不了拐杖,却费力走去娘的坟墓,含泪跪下禀告娘自己订婚了,然后摸着坟头青草,风中长久地无言。 住在庵中,她一个人扎进佛堂,一整天不出来。定慧进去为她端来茶食,看她歪坐在蒲团上,交握双手于胸前,深低着头好似苦苦冥思。她挣不掉仇恨的枷锁,接受不了温情的呵抚,只有一遍遍默诵佛经,才能获得片时宁静。 “看来问题不是出在表面上。”定慧无处相劝:“你若不肯剖开,没人能帮得了你。”“我能出家么?”她困于迷途,有一丝冲动抽离尘世。“你?还不够格!”定慧一副看不上的模样:“等你心里清净了再说吧。”她手按胸前,杀戮心在熊熊燃烧,怎有资格遁入佛门? 阴绍与医生商谈女儿的病,秋冬将近,恶劣的天气对养病更为不利。“小姐经不起这种风沙,最好能去温润的地方。”医生说。阴绍马上想到姑苏,美满的小家c惠美的天漪c天真的女儿,令他抱愧终生。他不禁扶额,天漪临终前的怨色深扎脑海,我想救咱们的女儿啊 总算定下神,阴绍认真考虑医生的建议:尽管因天漪而差点反目成仇,但由于对天漪的共同怀念,他与温玉成近两年恢复了联系,只是友情不可能回到过去。他了解温玉成长住姑苏,将女儿托他照料应该足以信赖。 向灵遥征询意向时,她立即同意,一刻都不想留在沙洲了。“你与曹公子远隔很久,不怕他抛弃你么?”定慧警告道,随即也无奈:“还是治好病重要。 曹恂得到阴府报信,灵遥将去姑苏休养一段时间时,她已经于凌晨出发了。爹爹提前修书给温叔叔,为她安排能干的仆人与马夫,安萝也贴身陪着她。曹恂拍马冲出城门,想追上她送一程,能送多远就送多远,然而平坦延伸向东方的道路,已看不到一丝踪迹。他明知追不到仍追了许久,暂别是为了更好的重聚么? 灵遥躺在快驰的马车里,没像安萝一样推开车窗,告别沙州的景色。她从娘的墓上取了一捧土,装进一个锦缎小口袋带在身上,到姑苏与外公外婆的墓土合葬。 归来c归去,弹指一挥间,自己终究不属于沙州c亦不属于曹恂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抛却 京城的曹怿收到家书,被告知哥哥与灵遥订婚了。他面现冷哂,把信放到烛火上烧掉。她倒是挺走运的,居然胜过占尽上风的郡主,这便是所谓真情的力量?不过一旦涉及自己,他们还能维持么?他忽然一阵胸塞,咳出一口血。 娇丽的侍女闪进来,手指点着他沾血的嘴唇:“回了趟沙州,你就把身子掏空了?”他装不在意:“我回来每晚都陪你,你还不满足?”“谁逞强谁清楚!”她不给面子损道:“让我猜猜,你能活过三十岁吗?”“活得精彩也够了。”他不以为忤,揉捏她的手:“碌碌无为,活一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午夜,怀中的侍女熟睡,而他全无睡意,她温热的身躯使他虚寒的身体略暖。假如只剩区区十来年光阴,为何放纵而不自制?或许如此才不会总想灵遥的事,宋子攸就那样死掉算便宜他,武士当时若抓到他,自己必然将他千刀万剐。 马车行驶多日,安萝就像当年奔赴沙洲的小姐一样,天天开心地看着窗外,不时跟小姐描述。灵遥病况时好时坏,整日闭着眼很少张开,仿佛听不见车外喧嚣。她不懊悔,曹恂终归也会淡了。 “到京城啦!”安萝一声欢叫。灵遥眉间紧聚,仇人就在此地,可是无力去杀他!“快驶离京城!”她请求车夫,好尽快甩掉这股郁愤。不巧马车硌到大石头上,车轮坏了,只得停在驿舍修理。 安萝私心高兴,这样有机会见识一下京城了。灵遥瞧出她的玩心:“出去逛吧,我休息不用你陪。”于是,安萝和仆人跑到街上玩,京城到处有趣,他们流连忘返,天黑才返回驿舍。 昏黄的光线从小姐的房间映出,小姐醒来啦?她推开门扇,让小姐尝尝自己带回的小吃。孰料,一名男子坐在床边,上身稍稍俯下,他想对躺在床上的小姐做什么?她正欲喊人,男子不紧不忙转过头,冲她露齿而笑,怎么是曹二公子? 曹怿上扬的笑眼移回小姐,欺她睡着,手放在她尖瘦的脸庞上,拈抚零碎的鬓发,实在有些过分!似有所感,小姐的呼吸变得短促,他起立到安萝旁,随便道:“她要醒了,给她补点药吧。”他塞给她一个小药瓶,扬长而出。 安萝忙至床前,灵遥猛然坐直叫出声,虚汗与泪水一齐涌出:“你为什么”安萝搂着她拍背压惊,她过了会儿缓过来:“我做了个噩梦。”不想说梦见曹怿侮辱自己,重复经历那可怕的一夜。 “没事啦,我守着小姐。”安萝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就水为她服用,药效还不错,她渐渐安稳许多。安萝没提曹二公子来过,那样亲近小姐的人应该是大公子。 曹怿在房外盘桓一阵才走,不时堵嘴轻咳,待房内灯光熄灭才离去。她一进京城就在他的眼线之下,他想怎样都能办到,自诩聪明的他想不出怎样对她,唯有在她入睡时接近,送上自己配制的良药。他向来歧视样貌丑的人,却讨厌不起来如今丑小鸭似的她。 他还有正事:前几天堂姐曹妃气汹汹把他召去,不得宠的阴灵逸偶得二皇子召幸,竟又怀孕了。她嫉妒成性,叫他找堕胎药骗阴灵逸吃。思索再三,他以补药伪称堕胎药给堂姐带去,哄她阴灵逸只是腹中有病并无身孕,将她迁出王府养病以防堂姐发现。帮助这个无用的女人有何理由?他说服自己是没必要事事巴结堂姐,他依附的是二皇子,二皇子肯定不许子嗣任人伤害。 马车修好后,灵遥一早便驶出京城。漫长的行程,伴着秋风扫去落叶,一场秋雨一场寒气。她忆起那年秋天冒失地去宕泉河的源头,遭遇酷烈的风沙与饥饿的群狼,幸得曹恂救援,成为他们感情的发端。还有热情的定慧姑姑c可怜的小侄儿母子c远嫁的二位姐姐c乃至她不肯谅解的爹爹留在沙州难忘的印记太多,她根本抹不掉。 每天她都老实吃下安萝配好的大把药丸,多半懒得问是什么药。一天,她无聊地看安萝拿出一堆药瓶,逐一打开为她配药,其中一个式样普通的小药瓶引起她关注,她拿到手中细视:“这是哪儿来的?” “小姐不觉得服药后有精神了吗?”安萝答非所问。她越看越疑心,自己见过一模一样的药瓶,那是和曹怿在千佛洞作伴时,经常为了照料他摆弄药罐药瓶,每一件她都有印象。“是京城得来的?”她试探追问,安萝不答便等于承认了。 她用力得快要攥碎,他休想把任何痕迹留在自己这里。她推开车窗,一条大河横贯视野,她把药瓶使劲掷出去,药瓶划过长长的一道弧线,落入远处的河水。湿凉的气息扑到面颊,南方到了,而沙州比眼中最远方蒙蒙的天边还要远。 距姑苏尚有一些天路程,温玉成早早来接她。她分外亲切而伤感,岁月没能使温叔叔苍老多少,仅在发间增了几许花白,在安萝看来更是有仙气的人物。 “阴兄怎么不早送你过来,拖得这么重”看她拄拐病瘦的模样,他的心疼多于重见的喜悦,仍想像小时候那样背起她,却意识到她已是订婚的少女。“爹爹和我怕给您添麻烦,他很爱护我。”她不但不提记恨,反而说爹爹好话。 “哪有麻烦?我一个人总归是闲着。”他笑中别有感慨:“你的相貌很像你娘,可是气质不大像。”“爹爹也说我像娘。”娘注定是绕不开的话题,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一直留给天漪。他转而与她叙谈姑苏风物,逐渐唤回她童年的记忆。 冬雨阴绵不断,她们终于抵达姑苏,来到温叔叔的家。那是位于河边的两进小院,前院是他开的小书肆,后院是住处。 她踏进这里第一刻便找到家的感觉,而住在沙州阴府从不觉得。放下行李,温叔叔拿来一叠信给她,全是曹恂寄来的。她在路上时,他从阴绍处问到温玉成的地址,每隔半月写给她一封信,寄到此处等她一并读到。 曹恂没写太多想念的字眼,而是向她“汇报”自己身体一天天变好,沙州今冬的第一场雪下了,自己偷偷骑马跑去戈壁,还有对她的种种关怀叮咛如同以前每日与她当面谈天,他的笑脸仿佛就在她面前。“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温玉成现在的寄托都在她身上。她不自觉地把信背到身后,不愿再读一遍。 温叔叔为她们做了清粥小菜,暖胃爽口,安萝喝了好几碗。不过,她初来还没习惯,回卧房双手在熏炉上方搓个不停:“小姐,都说南方比北方暖,为什么我觉着好冷?”“南方潮湿,生火烤不干湿气,所以有时屋里屋外差不多。”灵遥笑着一边给她披上棉披风,一边将曹恂的信收进箱底,压在其他衣物下面。 过一天收拾停当,灵遥请温叔叔带自己去郊外外公外婆的墓地,把装着娘的墓土的锦袋埋在墓前,使娘与外公外婆团聚。“天漪终于回来了。”温玉成反复念叹,终于可以长久守护她。她剪了一些娘喜爱的剪纸,为亲人们焚烧悼念,愿远在戈壁荒野的娘不再孤单。 追思完逝者,回到她的病情,温叔叔并不探问她的心病,不赞成她过多卧床。“你底子不差,我建议你修习武功增强内力,或比药石更有疗效。”他教她调息吐气c疏通经脉,通过静坐慢行等舒缓的动作循序而进。 她本就想抛却沙州的一切,因而能够心无旁骛地专注习练,加上呼吸南方清冽的空气,她感到元气重新在体内稳固下来。不出半月走路便扔掉了拐杖,也无须安萝扶挽,吃东西也有了胃口。“小姐的脸上有红色了。”安萝快活地拍手:“应该写信告诉老爷和曹公子,啊呀我不会写字怎么办” 她经常转到前院的书肆,书肆的风格不像她家书房那般考究高雅,温叔叔到处搜集各式书籍,既有严肃的辞书典籍,也有日用的药方菜谱,她还看见为书院学生备考编的试题合辑。乍一看好似包罗万象的杂货铺,却摆放得井井有条,她明白温叔叔开书肆的原因——娘最喜欢读书。 温叔叔对金钱看得很轻,书肆里客人成天往来不绝,买不买书他都无所谓,以交友为乐。不仅与文人品茶论道,而且爱和乡邻喝酒聊天;教孩童们识字念诗,更时不时接济贫弱孤老。 灵遥不肯一味被照顾,到书肆看书c旁听或帮忙,那些客人也爱跟她说几句话,常有人误以为他们是父女,温叔叔一定要纠正过来,不许天漪再蒙一丁点污点。 宛如门前流淌的河水,崭新的日子平静无波地展开,洗刷着她心头的坎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难愈 春日正好,一叶小舟荡漾在河面,两岸白墙黑瓦,绿树鲜花相映。戴斗笠的少年船夫立在船头,手持一根竹蒿,时不时在河水中轻点一下,小舟随之漂出一段距离。最后船夫把船撑到岸边,跃身上岸。 船舱中钻出一名青葱少女,怀抱一个小包袱,深绿的眼睛含笑,显而易见的域外风情。船夫伸手拽她上岸,摘下斗笠露出俊美的鹅蛋脸。“真让人不好意思。”少女嘻哈作乐:“难怪姑娘们都欢喜你,争着叫人买书。” “去你的,凭什么说人家不是正经读书呢!”少年认真道。最近几家主顾有些怪,尽是仆人去书肆买书,交完钱却不拿走,而请少年把书送上门。 两人走至一座宅第前报上家门:“我们是涟净书肆来送书的。”仆人引他们步入长长的回廊,少年只看前方,少女四下环视,一路走进后花园凉亭,解开包袱拿出书放到石桌上。仆人给他们端茶倒水,少年以书肆太忙为由推辞,这才离开该户人家,送本书真是颇费周章。 一出门少女就憋不住乐:“我瞧见几位小姐躲在绿荫里,从回廊跟过来偷看你。”少年一副习以为常的无奈:“我又不是男人。”“那干嘛总穿男装?”少女点她鼻子:“你害得姑苏多少姑娘幻想嫁给长得像你一样的男子?” 光阴似箭,她们已在姑苏生活一年有余。 灵遥最初一两个月就病愈如初,亦渐而开朗有生气,只是甚少提及沙州,而且无由地穿上男装,一年四季不肯换回女装,她和温叔叔被熟人以外的人们从父女当做父子,实在解释不过来。 “温公子”衣着朴素夏浅冬深,衬得人俊俏出挑,传到那些不便外出的富家女耳中,纷纷以买书名义看她样貌。她拿她们没多少办法,毕竟,她要协助温叔叔打理好书肆。书肆名为“涟净”,与娘的名字息息相关,她更加爱护。 跟格外宽容的温叔叔相比,她可计较的多,屡次拿走书不给钱可不行,她要为温叔叔攒下养老钱。比如,她拦下一个蹭书不还的书生要他补钱,谁知人家一通哭述家贫苦读的艰难,她只好放走书生,用自己的钱垫上,穷书生使她忆起同桌宋子攸,据曹恂信上说,他一直生死不明,被多数人遗忘。 她爱姑苏风光,出门便能以舟代步,沿四通八达的河网游遍远近。停靠在城郊枫桥畔,聆听寒山寺悠静佛音;从山塘河下船登览虎丘,山小景多,密布秀壑蔚林c古迹佳园;再到更远的太湖,八百里湖水一望无边,丰饶的鱼米为周围城镇带来富庶,每次去定要饱食一顿特产的银鱼白虾。 别看小姐成天活泼泼的,可安萝清楚小姐心事很重。一到月初和月中,曹大公子的信如期而至,小姐的情绪便低下来,总是怔怔读上半天,然后把信收进箱底也不回信。这叫曹公子多着急啊!会不会影响他对小姐的感情?于是,她专门学会写字,向他写信汇报小姐的情况,字虽不漂亮,但写出小姐很好很想他就够了。 书肆之外,灵遥保持练武的习惯,无论寒暑不落下一天。有温叔叔指导,技艺较沙州大有进步。安萝见识过,小姐在街市上单手拨开对小贩动粗的无赖,高胖的无赖狼狈地跌出去好几步,小姐却半步未挪。 不过,温叔叔观察到她有时招式过狠,似有夺人性命之意,出手挡回她的招式:“有戾气,这不好。习武应用于防身与救人,杀生是最下策。”她收招不言,盯着手中的木剑沉思。 两个不爱早睡的姑娘夜晚坐在屋顶上,小杯呷着黄酒,佐以糕团螺肉等零食。“江南虽好,我还是想念沙州。”安萝少有地说到乡愁。灵遥暗愧不够关心她:“你有亲人吗?” “我的老家是西域的小国安国,百年前被突厥灭了,国人以安为姓,四处流浪做买卖。”安萝也有自己的故事:“这都是养父母给我讲的。我还没记事就被破产的爹送给他们养,后来他们老了养不起我,把我送到你家。遇到你们好心的两家,也算沙州予我的恩德。”“看来我不该留你在这儿。”灵遥爽快说:“等你吃腻美食我请人送你回去。” “不急!”安萝笑道:“还剩半年小姐就跟曹公子成婚了,我不就能回去啦?”“是啊。”灵遥表情忽然慎重:“谁知道呢” 且不说曹恂信中热盼,连不爱写字的三姐灵迦最近也寄信,说为她备了好大一份嫁妆。三姐嫁得不错,丈夫为人本分听她话。而二姐灵逸依然可怜,她从曹恂和三姐信中了解,虽然二姐在曹怿未知何种目的地帮护下生下孩子,可孩子只是女儿,不但得不到二皇子重视,还被曹妃夺走不许她养育,家乡亲人哪里指望得上? “一定没问题!”安萝给她鼓气,以为她仍介意郡主或是羞提婚事。灵遥喝下一大口酒,为什么还不醉呢?醉了就不用每一刻都牵挂曹恂c每一刻不忘记复仇。身可愈而心难愈,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她始终在为杀死曹怿积蓄力量c等候时机! 其实,每次收到曹恂的信,她的心便飞回去,仿佛和他共同注视局势:边境潜伏着危机,尽管沙州在东安王治下正常运转,曹恂亦早有警戒,全力提高自己c操练有志青年c加强联络西域,但突厥和吐蕃的实力难以遏制地壮大,戈壁频生的滋扰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的影迹,朝廷却无心发动征讨。她觉得不但没能为他减压,倒成了牵扯他的累赘,他需要有人在身边时刻鼓励,怎么还不懂她已不适合? 等着她对曹恂也是一种磨练,他有很多不愿写进信里:父亲对婚事很消极,订婚以后即不再提,反而继续挤压亲家阴绍的权力;母亲请卜师算出他和灵遥八字不甚合,发愁叹气,他常劝母亲不要轻信妄言;妹妹被眼红的索静君教唆,也不乐意灵遥当自己的嫂嫂;全家唯有远方的弟弟支持他,来信多有慰勉。 与元素璧碰面亦是不可避免,她对他从无怨气,依旧友善得体。然而偶尔他看到她双目里仍会划过浓情,感到余愧难消。开春时太后起意将她赐婚予娘家侄孙,她请父王辞谢了,明眼人都瞧出因由来,曹敬则自然要拖着婚事。 读到安萝的信是他欣慰的时刻,稚拙的几竖行字,充斥着各式的“好”字,灵遥身体康复c生活充实c游玩尽兴这些讯息让他高兴好几天,对江南颇多神往。时间与距离不会减弱丁点对她的情,可她为何不寄来只言片语?他终是想不通,何时能够当面交心?听她嗔c哄她笑c爱到老。 每至千佛洞,脚步便自动引领他走往他们约会过的地点,无论宕泉河边,还是白杨林中,都使他回味起甜蜜,吹埙抒发一曲衷肠。同时,他照看着杜夫人的墓,不时打扫供奉,替她尽孝。 他几次看望他们的“媒人”定慧,定慧与他在佛窟间的阶梯攀爬,说:“我这岁数哪儿都去不成了,但是当我年轻时,可以为了你伯父走到天涯海角。”他大约听懂定慧的话,江南也许并没那么辽远。 定慧走进阴氏佛窟,他点灯为她提起,照亮窟顶大片绚丽的色彩,在飘动的祥云与飞舞的丽影中,他蓦地望到边缘处有个面目宛若灵遥的天女,越看越像她。“那不是她么?”他欣喜地指给定慧。“哪个调皮画工画的?”定慧笑中有叹赏:“只有你能发现” 春雨稀疏,戴着斗笠刚好,灵遥划船送一位爱逛书肆的老爷爷回家,顺道停靠下来,买安萝爱吃的糕点。糕饼铺前排着长队,她闻到快出炉的喷香。这是城里的兴旺地段,旁边聚着一堆人围观官府张贴的告示,她日常也关注国家大事c官府动向,买完糕点过去看。 “二皇子驾临江南了。”“可惜不来姑苏”听到人们议论,她挤到人群前方,看清告示上宣布二皇子巡视南方的消息。雨下得大了,她无所感知,盯住二皇子即将行经的每一座州县,随行人员当中很可能有曹怿! 糕点带回家已淋湿变凉。“什么事耽搁很久吗?”安萝有点疑问,以前到家是热腾腾的呢。小姐没听进她说话,好像回到生病时状态,出神地不知在想何事。二皇子成为来书肆的客人们热议的话题,大家认为二皇子寻求扩展势力,走访多城却不来名城姑苏,值得琢磨。 几天之后,灵遥突然不辞而别,只带走短剑匕首等几样武器,留了一张纸条,写明外出办桩小事,不久便回请勿担心。安萝快要急哭:“我如何向老爷和曹公子交待?”“等几日再说吧。”温玉成处之平常,看见屋外的水面荡起波浪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补偿 小巧的江南少女捧一束新采的香草,轻推开房门,把香草插进桌案上花瓶中,摆出朴雅的造型。她看着自己的“作品”一笑,开门出去。 不料,一名男子恰在门口,与她撞个满怀。她吓得跳回屋里,男子抬步进来,刚好把她堵进犄角里,令她进出不得。“吴小姐”男子开口叫她,她从惊慌中抬头,竟见到几天来痴想的秀弱面庞。 她的家族吴氏是金陵官宦世家,迎来南巡的二皇子在自家园林下榻。全家拜见二皇子时,她关注到皇子身边的年轻公子,文弱中别有一股神采,年轻公子灵活的黑眸也瞟到她,仿佛冲她笑。而后她听说,这位曹公子虽是品位很低的皇子侍读,但年纪轻轻被二皇子倚重,才智巧辩为人称道,将来不可限量,可惜身体不太好。单纯的她对他崇拜而怜惜,趁白天他不在,去他房间里布置花草,表达小小心意。 “晚生每日浸沐芳香,却不知是吴小姐”曹怿假意向前作揖,少女伸手推辞,因空间狭隘与他的手相碰。他乘机托起她双手,少女大为羞乱,他的手缺乏热度,她紧张得喘不过气。他飞快低头亲一下她的小手,她终于反应到推开他向外跑,跑了很远想哭又想笑,一片痴心却更深一层。 他根本没追,走到门边咳了咳。都说江南女子如水,这姑娘便是一双水眸,他早在江南之外见过比她更美的如水女子。此番行程特意建议二皇子绕过姑苏,就是不想被她找上门。 “又要采花了?”他的娇丽侍女闪出来讥笑。他伸个懒腰:“劳逸结合嘛。”他侦知吴小姐父祖对二皇子诚心不足,已唆使吴氏的对头在朝中告状,是轻是重就看她家如何向二皇子表现了,吴小姐受连累他可不管。 半夜全城静寂,偶尔响起值更人的敲梆声。几队卫兵分头巡逻每一条街道,火把照亮所经之处,二皇子光临治安马虎不得。卫兵刚刚走过,有处屋顶立起一条人影,无声地在房屋上跳跃,小心躲过时常扫来的灯火。夜行人黑巾蒙面c眼眸如水,正是曹怿日间回想过的人。 灵遥出走以来,连日耐心跟着二皇子一行,风餐露宿,不曾安睡。白天她走入街市打听,确认曹怿的确风光随行,并到皇子的住处周边踩点。夜晚她查探防卫情况,是否有漏洞潜入深宅,观察到皇子以外,防范不算很严。 她在脑海中无数遍演习刺杀他的场面,何时用暗器c何时使短剑c如何不被他的鬼话搅乱,甚至同归于尽!可自己不值得因他而死她累了含起一颗松子糖,化解心头的苦。敲梆声又开始报时,寅时已至,距天亮不远了。她跳到地面上,找了条小河洗把脸,继续找寻机会。 这一天利用晚间举行宴会车马进出,灵遥扮成仆人混进吴府,武器藏在外衣下面。她仅在边角处走动,偷听宴席上动向,据说宾主相饮甚欢,你来我往良久。她且转且停,窥见一仆一主两位少女私下说话。“小姐,曹公子喝了不少。”“哎呀不行,他身体弱,得设法接他出来” 他又引诱了无知少女?灵遥赶到宴席附近,果然稍后看见男仆搀着曹怿离席,她悄跟在后面。吴府很大,从酒宴到后园,已静得几乎不闻人声。 “不必伺候了,我在外面稍醒会儿酒。”曹怿打发走仆人,到凉亭石凳上坐下,先是以手拄头,后来似乎撑不住酒劲,一头趴到石桌上。她躲在花草中静候一会儿,再三查看:他仍在酣睡,四周也无人经过,便绕到他背面,他的后背不设防地展露给她。 她抽出短剑,可以更深地扎入他的后心,只消顷刻就能置他于死地。然后她一提气脚点地跃出,在凉亭前落下一顿,马上再跳起直扑他。忽然双脚被好似藤蔓之类的细物绊了下,她想用短剑斩断,谁知细线绕住脚越缠越紧,地面又窜出数条细线缠裹她的双手。 她如同被卷入蜘蛛网里,“蛛丝”又紧又韧,将她全身裹束,她用足力气也无法挣断,想举起短剑掷向他也不可能。 这时,“醉酒”的曹怿直起身,转过来看她,并没有诡计得逞的坏笑。这是南疆以蛇血淬炼的银丝,比铁索还要坚固,他早有预感她会来。而她胸中懊恼无比,没伤到他一根毫毛就被算计。 一个貌美侍女笑着出来,手上有些功夫,扯走灵遥手中短剑,又从她衣中摸出匕首暗器。“总算有人追讨你的风流债了!这位挺漂亮。”侍女笑看曹怿。“下去吧。”他支开侍女。 他慢踱到灵遥近前,黑眸定在她眼中:“灵遥,哦不,我该称你嫂嫂了。”她一口口水啐到他脸上,决不能再被侮辱。他抹去口水,平心静气道:“今晚见得太仓促。我不会堵你的嘴,何妨听我讲几句话?”她拧过脸不看他。 “咱们俩的事情光说抱歉是没用的。”他直截了当,那件事对他亦是极大打击,都是宋子攸那小子的陷害,毁坏他想长久保留的美好记忆。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眼里光芒分明是怒焰。 他停顿时多打量她几眼,与去年病中的枯瘦相比,她的脸颊稍微丰润一些,美色倍胜于从前,粗劣的男装毫不掩瑜。“我苦思许久,找出一个解决办法”他用沉悔的声调说出来,欣赏着她的美。她咬一下唇,解决只有他死! 他接下来说:“不如由我来娶你,也算把我这辈子补偿给你”“无耻!我只要有一口气就会杀你!”他这番歪理使她出离愤慨,他怎能如此寡廉鲜耻! 他却自认有理,为了她放弃联姻名门c更快上行的机遇还不够吗?“你不肯嫁我哥哥总得有理由,如果理由是嫁给我,哥哥不会再强求的。”“你哥哥也一定把你杀死!”她终于看他,眼神像刀子,旋即有泪光呈现,他明白她对哥哥的爱比对自己的恨深许多,所以愈加伤心。他们之间恐怕难有回旋余地,可是他不愿再伤害她来保全自己。 “喂,那边酒宴快结束了”侍女走来提示他。“嗯”他朝她应完,突然扭头探到灵遥耳边说:“我现在还不想死。”好像故意往她耳中吹气,她当即甩头顶他,手脚受缚也要反击他的欺侮。 他被撞得不轻差点栽倒,掏手帕捂着流血的鼻子,走到看笑话的侍女那边,嘱咐几句快步撤走。拐出后园前,他眼角瞥向灵遥,她依然只看与他相反的方向,决绝得一眼不肯看到他。收回无益的情丝吧!阴灵逸生产以后他的谎话失效,被堂姐叫去臭骂:“翅膀硬了吗?我随时让殿下把你赶回沙州。”他忍下对这蠢女人的厌恶,百般阿谀哄好她,扎牢根基才能站稳,自己终将把那些可恶的人踩到脚下! 侍女走向灵遥亮出一把小刀,一挥而下割断捆住她的坚硬银丝,甜甜说:“我姓谢,单名苹,你叫我苹儿好了。”灵遥揉手跺脚缓解勒出的痛麻,怀着戒心揣摩,这位丽妆美人透着老练世故,不是一般侍女,与曹怿狼狈为奸还是被他蒙蔽? “断了刺杀的念头吧,他有的是办法对付你。”谢苹摆动小刀,刀光映笑:“他叫我服侍你回姑苏。”“多谢,我当不起。”灵遥懂得曹怿不是好心,名为服侍实为看管。“那可不行,睡半宿明早再走嘛。”谢苹笑中亦有戒意。 身无武器蛮抗不得,对失败又太不甘心,灵遥换个说法:“他在这里我不想多待一刻!”谢苹考量一瞬:“好,这就准备。”于是,灵遥听话地略作梳洗,换上干净衣裙,无话间猜着她跟曹怿有无男女纠缠,好言规劝一句:“曹怿对女人很花心,不要上他当。” “哈,他花不花心与我无干,我认的是银子。”谢苹直爽大笑:“虽然我不了解你们的恩怨,不过恨得越深,说明念想越多。”“不是的”灵遥想驳却有口难开。 谢苹安排几个士兵陪她们出城,火把开路自是防她跑。灵遥镇静行路,抬眼见云彩追着月亮,自己比这些人都熟识夜路。当云彩遮覆到月亮之上,光亮瞬间暗下来。她慢走一步,谢苹立刻扭身拽她,但她闪身错开,迅捷地攀跃上一旁的屋顶,她不要受制于曹怿。 这一带房屋相连适合逃奔,有人爬上来追她,其他人在屋檐下追逐:“逮住她!”“多叫些人来!”而她抓紧跳过一座又一座房顶,惊动更多人就难脱逃了。凭着对房顶空间的掌握,她甩掉后面的人,甩开火光的照射,钻入没有光亮的黑暗。 然而,她此时又陷入麻烦:身上正来葵水,老毛病肚痛发作了,痛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她虚汗连连,轻快的脚步变慢c变沉,终究没能用意志撑住,丧失力气顺着倾斜的屋檐滑落 “她逃了。”谢苹没事人似的向曹怿报告。曹怿表情未变,书卷轻敲桌案:“你不怕我罚你?”她反问他:“难道你舍得她走远?”他不再谈,起立出屋散心。关于她,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一名陌生中年男子立在屋外,居然无人察觉闯过他的设防,是个危险人物。“曹公子,在下温玉成。”中年人仪态安详,语气礼貌:“阴家灵遥小姐与你旧识,请问最近是否有她消息?” “抱歉,我不清楚。”曹怿矢口否认,他就是灵遥最敬爱的温叔叔,那更危险了。“哦,失礼了。”温玉成遍想灵遥出走的原因,唯一可能与之相关的,便是她自小的伙伴曹怿来到江南,但是不像这么简单。“也许我还有打扰,若有情况烦请告知。”他温言相托,几步飞跃到夜空中消失。曹怿面色阴暗半晌,最后对谢苹说:“接着找她。” 灵遥逐渐清醒过来,肚子不痛了。怎么手脚还有嘴巴,都被布条绑住了,自己又落入曹怿手里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绑架 灵遥转动着眼睛,从屋顶掉下以后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自己盖被躺在床上,所处房间窄小无人,窗帘挡住光线。她立刻扭动身体,尝试利用床边棱角磨开捆绑自己的布条,必须设法出去。布条绳结打得很紧,磨得手肿脚胀c头发散乱方有些松动,她加倍努力从束缚中退出来,小心走到门边:探探房外有没有人,再盘算如何逃出。 “咚咚咚”外面猛地震起拍门声,有人嚷:“快开门,我们是官府的。”应是来自这座宅子的大门。紧接着脚步四起,宅里的人殷勤应声,她正要细听,突然一个男子破门而入冲进这间屋子,边跑边脱外衣,看到摆脱捆绑的她惊了一下。 是敌是友?既然捆住她应该算不得“友”。她当即对他出招,原想虚晃过他跑出门,男子却抢先伸腿绊她,她及时跳起用手指戳他的眼,他继而攻她侧身,两人好像没什么原由地陷入打斗。 大门处的对话接连传进她耳中:“昨夜有没有女人逃到这里!大约十七八岁。”“大人,是什么时辰呐?小的睡得很香。”“少罗嗦,滚开!”官府找的是不是自己?听着官府的人踏进宅子,她没法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男子。 男子武功在她之上,连续几招她抵挡不住了,被他别住胳膊摔到床上。她想起来反击,男子一扑而上,拉起被子把来回挣动的她摁于身下。 这时门被打开,来人正好看见床上一对男女衣衫不整动来动去,尴尬地赶紧退出去,谁还会多看男女的模样?“大人,我家少爷那个呵呵比较风流。”“住嘴!去别处查。” 门合上的一瞬,男子仍然扭头向外观望,她抽出手狠扇到他帅气的脸,同时脚踹他下身。他“哎哟”一声,彻底压到她身上。于是他们滚作一团,外加她拳打脚踢不断,最后她和他分开坐到床两端,隔着棉被警惕相望。 “你硌到我啦!”男子年约弱冠,翻白眼发牢骚,不似南方口音:“硬梆梆瘦到皮包骨哼敢打我!”“你们为什么把我绑住?”她觉得他该打。“好意思说我?你大半夜从房顶上窜到我这儿干嘛?还惹来官府!不是小偷就是私奔吧?”他怕她对自己不利呢,不捆上多危险。 她被堵得无话可吵,他翻回眼睛,见她奇怪地瞪着自己,忽地也觉出蹊跷。他的深色眼眸将她拽向回忆深处,某些几乎忘掉的场景串连到一起,曾以为不再有交集。乌黑发丝从她脸颊散开,使他辨识出来:她的目光又清又韧,自己隐约与她有过同样的对望,而且是关乎性命的紧要时刻 片刻之后他开口:“我见过你。”“不止一次。”她接口道,慢慢说出对他的印象:“突厥人。”当年追拿突厥王子时,曹怿要她射杀踩进陷阱落马的突厥少年,她心软放走了他。“小四夫人。”当年他在沙州街头和白杨林里戏耍过她,叫她做自己的“四夫人”,现在她生气的样子跟小时候差不多。 灵遥依然全神贯注于他的双眼,发现以前没觉察到的真相:“戈壁里的盗贼,是你。”她和曹恂在戈壁村落遭遇那伙黑衣蒙面强盗,差点被强盗查出是汉人引发危险,她对其中一人调笑的眼睛记忆格外深。 “不是我怎能便宜你?”他痛快承认:“我可是恩怨分明的。”他汉话讲得地道,大概由于自小与王子在京城做人质,斯文的外表基本看不出异族特点,唯有眼睛色彩不够黑,却比常人深邃一些。 她暗道,真是一场倒霉的重遇,偏偏掉进他的住处。突厥人到江南有何居心?想必不利于中原,曹恂遇袭受伤肯定也是他们所为,最好就近告知温叔叔,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知道的不少了,这次不能放你啦。也许还能管你家人赚一笔赎金。”他沾沾自喜,果真强盗作风:“告诉我你家住址,我派人传个口信。”“这是中原腹地,容不得你们嚣张。”她严正警告,不信他们可以胡来。 这时,外边一串干咳打断他俩,随后响起一句调侃:“你的洞房花烛持续一天一夜了,还没尽兴吗?”没等她红脸他先变成苦瓜脸,跳下床去开门。进门又是一个年轻男子,面相略长他几岁,气质更为成熟。她马上记起当年他作为仆从陪突厥王子出逃,此人正是和他同行的少年,不就是王子吗? 二人一见面用突厥话热切交谈,不像主仆倒像兄弟。新来的男子瞧她几眼,语气像问他几句什么,然后一同开怀而笑。灵遥虽听不懂,也感到是取笑自己。接着他们对坐下来表情严肃,估计是开始谈正事,不用顾忌一旁不会突厥语的她。她只能干瞪眼,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实在不明不白。 临走王子换回汉话嘲弄:“春宵苦短,你赶快享受吧。”“我想长命百岁呢,别再塞给我女人了。”他哀声抱怨。 “我需要洗漱,还有吃饭。”他一回身她便提要求,看似正视被绑架的事实。“女人们都麻烦得很。”他嘴上牢骚但还算帮忙,对外张罗一番,一位仆人带她到一间偏屋。她得以走出看见屋外:普通无奇的宅院,只记得位于一大片住宅里面,却分不出具体里巷。数名仆人到处走动,步伐可看出武功,难有逃的机会。 偏屋里清洁方便之物俱全,甚至解决了来葵水的不便,但觉不到宅里有其他女人存在。她对镜慢慢梳理,此刻盼温叔叔或曹恂救自己不现实,能求助的人恐怕唯有她最恨的曹怿。若是从突厥人转回曹怿手中,对她而言依旧糟糕,除非是一团乱局首先,得想办法让曹怿知晓自己在哪里 过了小半时辰,灵遥重回屋里,青菜粗饭摆在桌上。“好磨蹭,你是不是研究半天逃跑没成功?”他托着下巴等她,和她吃同样的。她扒拉几口,心不在吃:“你们为何来江南?”他埋头吃不说实话:“游玩咯。” “何必偷摸?你们的王子会得到中原隆重款待。”她话中有讽。听她说王子他停下来,高深地投来一瞥:“你认得王子?”“此前进来的人不是么?”她问。他笑得莫名,不再应答。她总要探出点名堂:“你叫什么?否则我没法称呼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他把问题抛回给她。 “给你个简单称呼吧。”见她不肯说,他狡猾地笑:“叫我郎君,或者主人。”她恼得端碗背向他吃,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成了他的笑料,本来自己和他纯属陌生人,真没一点正形。 吃完他往床上一倒:“因为你我一夜没睡,不许跟我挤一张床哦。”不劳他说,她还在乎自己的名声呢,不理他靠着椅背瞌睡。其实,她不敢熄灯c不敢真睡,混乱地疑惧充斥心头,猜想他的真面目是否如此。他似乎睡得踏实,有节奏地一吸一呼,有人在外把守不怕她跑。 坐了很久灵遥冷得缩住,床的里侧放着她的外衫。她没抵住犹豫,蹑手蹑脚过去取,尽量不吵醒他遭他笑话。她伸手越过他够到外衫,房门忽然发出响动,他霎时醒来,不知她要做什么,本能地张开手卡住她的腰。她腰间一痒,脸对脸趴到他身上,又一次展现给别人这种解释不清的错觉。 “你们”进屋的人呆住了。他抱着她一股脑起身,她连忙蹦到一边脱开他,看到突厥王子盯着他们张口结舌:“居然来真的。”“天晓得怎会上我的床”他反而比她狼狈,旋即与王子用突厥语对话。她羞慌稍定,听出声调不像谈论自己,而是另有要事。 “那么得离开了。”他们快速说完,他转向她,拿起之前捆她的布条围住她的眼睛,推她出门。“去哪儿?”布条蒙得没有缝隙,她无法看见任何,双手摸索走路不稳。“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他用绳子似的物事绕过她和自己的手腕,把两个人连在一起牵着她走。她想为何这么匆急,莫非他们身份暴露了? 手下在灵遥消失的区域查获一些东西,曹怿审视不语,谢苹捡起一小截女式腰带说:“这是我的腰带,前晚给了她。”灵遥特意留下这条线索,梳洗时扯下腰带的一段,偷藏进被子里,既不足以引起突厥人注意,也能使曹怿认出与自己有关。她全身上下都是谢苹的衣物,因此不得已选择向曹怿报信。至于他能否找寻自己,她矛盾得很,也许他漠然置之才是自己期望的。 “在什么地方?”他发声问手下,扯断的腰带必然不正常。“那里已经没人了”手下是在突厥人撤走后再次搜查。他连声追问:“昨日是何情况?你们怎么查的?”手下岂敢答撞见床笫之事。 “还不快去查那户人家的底细和去向!”谢苹适时轰走手下,瞧见曹怿薄唇紧闭——造成灵遥失踪是他不可忍受的失误,不管怎样她是他的女人!“你对她,和其他女人全然不同呀。”谢苹有感而言。 蒙眼赶路中,灵遥被戴上遮面的帷帽,不让路人看出她的异样。她保持无语,凭借耳朵感受外界,亦渐能觉知光线明暗。跟深眼睛的他连结得太近,不时碰到或踩到他。 他没心思冲她怨言,她听见周边少人时,他与王子低声用突厥语交流;只要附近有人声,便改成汉话聊天气景色。“抱歉,我妹妹是盲人,行路不便。”他笑着向路人解释拉她手的原因,她故意多踩他几脚。 从步行到马车,再换乘至船上,他们已逃出金陵城。曹怿搜到她的腰带了吗?还是不要想他了 坐在船舱里,他放松少许,有心情跟紧挨着的她说话:“你是沙州人?”“不是。”她答得游移,故乡本身对她就是难题。“我不信。”他说:“虽然你骑术很差劲,但是南方姑娘不可能达到这水平,在沙州也找不出几个。”他至今对她骑马追赶自己耿耿于怀。她不禁鼻中轻息,曹恂指导自己骑射的过程犹在眼前,那么甜蜜c那么心酸。 “后来我们听闻,坐在你后面的小子叫曹怿。”即使眼睛看不见,她仍立即转头面向他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落水 船在河中平稳穿行,带起阵阵波浪翻卷。船身时有稍晃,两手相连的两人肩臂便会碰撞,灵遥每次都挪回到原先距离,避免挨得过近。 深眼睛的他语气小有不忿:“曹怿的哥哥曹恂更有名气,从沙州到西域全夸他好,特别是女人家,依我看他从无作为!”“他一贯严于律己c善待他人,做到殊为不易。”她听得不服气,克制地夸爱人。 他自然不屑:“哼,有本事到沙场建功立业。”“论武功你们的高手未必比过他。不过,他不在乎那些伤害百姓的功绩。”她虽贬低他崇尚武力,但感到突厥人并非野蛮无知,他们对沙州乃至中原的关注和了解,较自己对突厥的认识深得多,足以显出野心。 “口气倒不小,去年他在戈壁栽了跟头!”他挖苦道。“那是暗算,是不是你们突厥捣鬼?”一提曹恂受伤她就气愤,不由攥拳到胸前,导致与他手腕相缠的绳子扯紧,拽得他直嚷“勒到我了”。 她放下拳,尽管眼神被遮住,鼓起的嘴仍然可见恼火,仿佛能透过蒙眼的布看他。他伸手朝她晃了晃,挑起别的话头:“我知道曹怿也在金陵。你和他是熟人,前夜到底想做什么?”“我和他不熟。”她不想多涉曹怿:“我做的与你们无干,趁早放我。” 话刚说完,船身猛地震荡一下,他俩重重相撞。不待相互拌嘴,河水急速漫到她脚下,船触到暗礁?王子焦急的声音从外传入,他拉起她往外跑,她听见甲板上人们奔忙呼喝,有人舀水有人堵漏。他转了几圈,似乎没想好怎么办。船倾斜得越来越厉害,河水涨到腿上,她觉出船快沉了。 她在一无所视中淡淡跟他建议:“跳河么?”“跳!”他不但同意且立即行动。她正想摘掉眼上的布,他已携她一步翻过船舷,没有停顿一同跳下去。结果她连河面状况都不清楚,就坠入河中被水没顶。 河水咕咚咕咚在身周涌动,灵遥常住河边粗通水性,憋一大口气钻出水面。眼下是个脱身机会,得加紧解开绳子甩掉他。然而,绳子另一端拽着她往下沉,她不备地呛几口水,发觉果断跳水的他居然不会游水——忘了突厥人本来住在缺水地域,谁叫他表现得那么自信 他在水中胡乱扑腾c无从依傍,因此格外用力抓着唯一能抓住的她。她不停蹬水才浮起来,没空去揭蒙眼布,感觉他不能自控时沉时浮,衣服湿透沉上加沉,再拖下去她耗完力气自身难保。 你扒我挣间,连住他们的绳子有些松了,利于她的选择显而易见——推开他能确保自己安全c也摆脱了绑架,但他很可能没命!从其他人的喊声听出船已翻沉,除了自己谁能帮他?她的动作反映了想法:绳子从手间退解,不由自主把他推远。 忽然间,她又朝他游过去,重新把绳圈套在他腕上,见死不救实在办不到!她扳动他的身体,想让他仰浮在水面上,他盲目地搂着她不断下沉。她大声指引他:“听我的话摊开手脚,不要怕,像平躺一样。” 他大约领会了,停止乱动,顺着她慢慢把手脚平展,止住沉入之势。她一边划水一边使劲推他,根据水流判断河岸的方位游去,终于脚触到水底,接近岸边了。 用仅剩的力气推他上岸后,她一翻身躺在河岸不再管他。她从容除下蒙眼布,重见蓝蓝的天空c暖暖的阳光,就想一直这样软软躺歇 曹怿为二皇子拟写呈给皇帝的信函,谢苹到他桌前立定。“说吧。”他提笔继续书写。她说:“那户人家据说经商,北方口音,邻居无人相熟,天没亮走了。此外,沿水陆搜寻中,在渡口发现另一截腰带。” 灵遥又一次留下求助信号,或许由河溯江被劫往更远处。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染污了文字,他的思路已偏向那伙人的身份及目的,打算劝二皇子尽早乘船动身,便于追查她的消息。 “有人在外等你。”谢苹说罢去开门,他起立出去,见到不想见的人。“曹公子,听说最近在查找一个年轻女子。”温玉成和气地问询:“若是灵遥,我请求协助。” 灵遥尚在调整气力,突然一把刀架到脖子上。她被人揪起来,手上绳子连带拽起深眼睛的他,他头一低,大口大口吐出呛进去的水。她看见王子等人也在岸上东倒西歪,河边生着灌木野草,是块无人荒地。 刚获自由便再一次受制于人,她未免懈气,怎么如此不走运!她和他们一道被推进灌木丛,还没看清周遭的人,刀尖挑断了绳子,然后刀刃向上一横,就要从她脖子抹过。 “住手!”王子高声叫停,夹杂一句突厥话。刀虽收回,她的脖颈热辣辣的,已现出一条血痕,再深一点后果不堪想象。 “不许杀她”深眼睛的他吐得神志清楚一些,维护似的挨紧她。她目光扫了半圈,看到几个没见过的男子手拿利器,神情凶悍瞪着自己,对王子他们却不全是敌意。 王子又发声了:“她是王子新娶的夫人。”她登时如坠云雾,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扭头瞧王子,王子瞅着深眼睛的他。他垂脸拧眉,最后牵住她的手,抬起头下决心般“唔”一声。 究竟哪个是王子?她见众人齐齐向他躬身,包括王子在内。“恭喜三王子。”差点杀她的男人用汉话贺道,他们也是突厥人! 此王子非彼王子,原来一开始就搞错了,亏自己曾对貌似奴仆的他抱有同情!她用眼神责疑他“你为何骗人”,他回以“我从没否认是王子,你非要那么以为”的表情其实王子是谁她不介意,千万别把自己搅进去,她想撇开他的手,他攥着不放。 那男人进而问:“敢问新夫人来自何门第?”她欲摆手摇头撇清“新夫人”称谓,先前的“王子”挤眉阻止,替他说:“呼那大人,为何不安置好王子再详说?”“哦对,我们是粗人,吓到了三王子,请王子登车。”男人的口气并不尊敬。 他的手取代绳子,依然牢牢拉着灵遥上车。“王子”跟到车旁,却被那几人推远隔开。看得出同为突厥人,两拨人大有间隙,他这一方大概处于劣势。 湿漉漉的他靠紧湿淋淋的她,摸出块湿帕子拧了把,盖住她颈上血痕,把话低低送进她耳中:“我是默铎,他是我的好兄弟席律。”之前绕弯子不说的底细,现在反而和盘托出,他还在她手心写出名字笔画:“这是你保命用的。”道理她懂,席律和他编出新夫人的幌子使她免遭毒手,不知晓名字岂不露陷?只能暂且装成新夫人被他占便宜。比起那几人,自己俨然被他视作同路人。 虽是希望的乱局,可乱得超出她想象:“他们是”他没含糊:“大王子的人,呼那是大王子亲信,估计船是他们弄沉的。”大王子谋害三王子?突厥王族的勾心斗角对她揭开一角。没甚稀奇的,自小经历自家各位夫人兄弟构陷,她相信权贵之族手足相残居多,中原与异族无差 须知问得越多c卷入越深,她挪开他少许,眼望车外。席律被大王子的人左右夹守,仍扭头注视车中惦记王子安全。“我七岁到你们京城当人质,席律就跟从我了。”他朝席律点头以示无事。 他远别父母做人质时比她奔赴沙州的年纪还小昔日逃亡途中,年少的他穿得像仆从,年长的席律因而被认作王子,代他承受更多危险,可想两人情谊相当深厚,也许像曹恂对曹怿的兄弟情。她一瞬间不觉他俩讨厌了,触动了对曹恂的思念。这几天都是陌生人与险况,曹恂给予她的熟悉的安定常入心头,明知没用还是会想。 “你吓呆了吗?”默铎碰碰她,多了分稳当神色:“有我在就会保着你!”“你自保都不上心。”她怪他鲁莽跳河几乎淹死。他眼中深深的笑荡开:“因为我觉得你不会丢下我。再说,我高估你能带我游远甩开他们。” 晌午车停路旁饭铺用饭,默铎一方被分隔在不同桌,仅有灵遥挨着他坐,众人还得隐藏身份,气氛十分古怪。领头的呼那坐到他另一侧,喝酒吃肉外加盘问:“公子游玩多天,收获不小哇?”“呵呵。”他笑着扭头看她:“当然是新夫人嘛。”她尽量低头,不让人瞧出脸上不乐意。 “怕是还有其他东西吧?”呼那假笑:“藏到什么时候呢?”她也相信他不是为了玩,定有特别目标。 这时,旁桌的席律说:“船沉以后你们捞走行李,我们俱被搜身,什么都没搜到,还想搜公子不成?”“我哪有胆子碰公子?顶多委屈一下新夫人。”呼那语意不良,认准她是默铎同伙。她顿感受侮,默铎不算用力地拍桌子:“少动我夫人。” “公子新娶,得到公子母亲许可了吗?”呼那似有威胁地质疑。默铎耍起油滑腔调:“多一个女人给我生孩子有何不许?”她猛地站起来:“你们吵够没有?快动手吧!”她音调不强,却警告他们休要公开强争口舌暴露,尤其讨厌拿自己说三道四。呼那就此收声,席律笑出声,默铎随之一笑:“夫人你说得对。” 一行人各怀不快登车。默铎难得闭嘴一阵,灵遥心无着落,一齐盯着连续不断的葱郁景色。“突厥故土在漠北,连绵至阴山之麓。天苍苍c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他莫名道来。她应了句:“你的老家?” “我们当年迁往西域,故土被数个敌对部族占据。几代人无法回归祭祀天地先祖,记忆早就淡了,文字记录也遗失多数。”他略去被中原击败的不光彩过去:“你们的皇帝遣我入太学读书,想抹掉我的突厥印记,可我流的是突厥人的血。”她听得渐而认真,这种感受,好似她不肯承认故乡是沙州,而心念江南姑苏。 “太学有位先生对我不坏,允我偷学突厥文,让我读到太学收藏的突厥古书。”想不到他颇为好学,代入到她脑中的,是书院同学苦读的身影。 “这些书同样残缺不全,我问先生记载突厥历史的书是否彻底失传?先生起初说当时的皇帝已下令销毁,但是后来向我透露,据传有人曾冒险抄写一份,抄本一直下落不明,或许流转到南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纵火 如此说来,默铎潜入江南的目的是突厥史书?灵遥立刻回顾涟净书肆汇集的书,仅见过一二突厥文书,应与之无关。“你寻到没有?是怎样一部书?”她由警觉到好奇,有多重要使皇帝要毁掉c大王子要争抢? 默铎深眸一黯:“先生受我逃走牵连,遭到贬黜不久去世,前因后果失去线索。我回西域曾向多位长者求证,他们说突厥确有一部失传的史书称作‘前史’,里面载有突厥如何崛起的宝藏,可惜谁都没见过原书,无人能讲出一二。”他想以书中“宝藏”重振突厥以往荣光,大王子亦想凭此攫取突厥的权力。相邻的沙州岂不直面巨大的危机?她为曹恂担惊,极想知道宝藏是什么。 “还不承认是沙州人?南方人根本不清楚突厥在哪儿吧?”他瞟见她眼中波动,猜得愈发笃定,继续说:“我搜罗到籍贯在南方的太学官员名单,这次来调查他们与史书的关联,不过头绪很难找,大王子又坏我事!”他抓抓头,难掩对这部书的渴望。 如果不是为曹恂,她真不想知道这么多,却约莫听出他的用意:“如果我配合你甩脱呼那,咱们就各走各路是吧?”“我可以不收你赎金。”他好似大度道。 于是,她按他指示向呼那抗议王子累坏了,席律跟着帮腔,当晚得以留宿一家荒僻人少的客栈。她已能勉强忍耐与他同屋,但呼那住在隔壁,门口也蹲守两三人,把两手空空的他俩看得很紧。 默铎嘴上跟她打听各种江南的新鲜见闻,以手蘸水在桌上写下想法:他要与席律建立联系,里外呼应纵火带大伙出逃。她忙写不得伤及无辜店家。“女人最啰嗦!”他说出声来,好像对女人很了解的样子,然后写道自有考虑。 “我为公子送夜宵,不准吗?”这时,席律在外边与看守争执。他俩相视一眼,灵遥过去开门,见席律端着一托盘食物,看守赶忙挡住她,呼那也出门查看。她冲这群人作出一点笑容,默铎叫她别总是板脸,果然他们减少了戒心,人人盯着她不自觉美丽的脸。 她拨开其中一人,绕到席律身前。“慢着”呼那叫住。“呼那大人尽可检查。”默铎靠在门边,看守们的戒备重新集中向他。他不停跟呼那闲扯,使呼那不得不留心回复。 有人过来搜检托盘上碗碟是否有记号,半挡起众人视线。她趁机碰了下席律的手,飞快在他手心划下默铎交代的“火”字,他反应极快,马上也在她手中写个字。转瞬间两人收回手,她端过检完的托盘,浑若无事走到呼那和默铎中间,问:“还用查么?” 呼那没瞧出把柄,手一摆放过。“不打扰了。”默铎抓空与席律互相挤眼,揽过她关上门,对她嬉笑:“表现不错嘛,男人都喜欢女人笑。” 灵遥懒得理他,写出席律的字,是她不识的突厥字。“原来这个人出卖我,向呼那报信。”他指着字说,是他手下的名字,害得他们被呼那阻截。“我们怎么做?”她等不及了。他不着急吃起夜宵:“等席律行动。” 她一直瞧着他,暗暗运气储备功力。“该睡了。”他吃完吹灭灯,制造入睡的假象。置身黑暗的二人警醒地坐在桌旁,他忽地拉过她的手,在她掌中写字告诉她该做什么。掌心渐至温热,此刻她把信任交给他,就像他落水时对自己的信赖。 时间一分一刻过去,客栈里发出“砰c咣”砸碎东西的大声,而后一晃他的脸被照亮,起火了!她和他同时抄起碗筷,猛然推门向外,撞倒一个堵门的家伙。 其他看守群起拦路,她用筷子戳扎自己这边的人,他拿碗砸破他那边人的脑袋。浓烟从后厨窜来,两人边打边奔向着火处。“公子留步!”呼那追在后面,挟起一阵风。她回头一通猛戳,均被轻易化去。眼见打不过,默铎及时接替她与他过招,而她帮他挡掉他人进袭,颇有不用言说的契合。 默铎的手下们纷纷反抗,跟呼那的人抢武器,赶来加入战阵。烟雾与酒气蔓延,席律打碎酒缸后点火,助燃火势烧得更快。 灵遥听到住在后厨旁的店家小孩在哭闹c大人试图救火,见局面不吃亏,忙去协助他们。“保命要紧,快跟我出去!”她大声阻止,夹起一个孩子,拉着一个妇人,堪堪擦着火舌奔到房外。 店家虽然脱险,可是看着所有家当被烧,老少无不号泣。她从口袋取出几两银子,是默铎事先随身凑出的全部银两,作为一点补偿:“这里太危险,你们逃得越远越好。” “夫人无事吧?”默铎一位手下追出来,讨好地问。“我们回去帮他。”她急着返回客栈。刚走两步,忽瞄见那人在身旁举刀像要劈向自己,想起默铎说被人出卖,她即时矮身斜过,刀刃重重削过她肩头,若没躲胳膊就被砍掉了,但还是削破皮肉。 她一时觉不出疼,奋力拆解对方刀攻,交替进退着打进客栈。火焰到处扩散,熏得大家咳嗽不止,默铎呼那仍在激斗,两伙人难分胜负。默铎瞟了眼她肩上的血,虽不多看她,步伐却朝她方位移动。呼那看准她令他分心,攻得更猛,打得越久对她和默铎越不利。 兜头劈砍逼她退步,后背几次快被火苗撩到,只得就势倒地滚到一边闪躲。当她翻过身,看见那人的刀已斩下来,封住自己逃路。突然,空中飞过一样东西,砸中他碎开,洒了他满身的水。默铎正好把呼那引至叛徒近处,水也溅了呼那一身,她被默铎拉起到身边。 叛徒愣了一下,火苗陡然伸长吸住他,他霎时浑身着火,打滚嗷嗷惨叫。洒到身上的不是水,是酒!呼那立刻跳开一大步,才没被火烧到。她扭脸不敢看,然而叫声太凄厉。 “呼那大人不想像他一样吧?”席律出现了,手握一块火石。他从后厨拿出酒罐,伺机扔向呼那与叛徒。呼那叫手下赶快跑出客栈,无人理那没救的叛徒,默铎也带她和自己人冲出去。混战双方蹭地隔开距离,席律随时能够擦出火星,丢到呼那身上引燃他。 “呼那大人到此为止吧,招来汉人可不妙。”利用席律的威胁,默铎挥手让受伤手下先走,护着她快步后撤。手下忙乱地帮呼那换下洒酒的衣服,呼那气得打骂旁人,没有贸然地追。客栈被熊熊大火完全包裹,最后轰然倒塌。 默铎他们钻进易于隐匿的林木中,灵遥乏得几乎没用自己的力气,全靠默铎扶持。眼睛仍是火灼的刺热,脚划过杂草碎石,她的脸倒向默铎肩头,他更紧地扶着她的腰身。谁也道不清这微小的转变,非敌亦非友,心绪似相同。“我来背她。”席律怕他太累。“我无碍。”他仍自逞强,汗水混着烟味直流。 “灵——遥”一句悠长的呼唤倏忽叫醒她。怎么可能?是真是幻?她猛抬起头,看他在左右张望,肯定也听见了。夜风一吹,她头脑灵活许多,动手掰开他,他偏拧着她不放松。“你答应我各走各路。”手掌来回翻握间,她蹦出之前约好的话。 “灵遥是你的名字?”他慢慢收手,念出听到的名字。她只是说:“我要走了。”他未再问,掏出曾为她擦拭脖颈的伤c清洗干净的帕子,扎紧在她肩上止血。明月当空,她望见他的眼睛柔光闪动。如果他不是突厥王子,也许和他会变为朋友“当心呼那c当心汉人!”席律不住催他走。 “灵——遥”再次传来的呼唤近了一些,他断然转身,与席律等人一齐匆匆前行,像当年一样跃入夜色消失。还会再见吗?再见就是敌人了。灵遥迟然一瞬,掉头向树林外寻觅。她把撞见呼那的危险抛在脑后,偶尔扶靠树干借一点力,跌跌碰碰却绝不停下。那时时盼念的呼唤激荡在心里,助她加速地跑。 跑到树林边缘,她腿软得跪倒,不过视线已无阻碍:月光倾洒在一个疾行而来的修长人影上,身型与姿态不会错的!曹恂,你来了话到嘴边,化成含混的哽咽。 “灵遥是你吗?”曹恂喊声充满喜悦,飞一般冲到她面前,跪下把她揽在臂弯中。“你受伤了?”他发现她肩颈的血迹,声调一紧。她连连摇首,破涕为笑,泪水将熏黑的脸划出一道道白痕。他用手轻蹭她脸上烟尘,又忍不住用唇轻点,抒发百般珍爱。她笑了又笑,手指触摸他的面颊c头发,看不够从梦里走出的他。 一年多时光太久,他们只能通过想念看到彼此;一年又很短,因为终于相见!与曹恂同来的温玉成留在远处,望着这对年轻人浅笑,心里对天漪絮说。 准备起来时曹恂问:“想要背着还是抱着?”“我要看着你。”她直白地说。他横抱起她,让她可以尽情看自己,原本怕她依然对自己有怨气呢。她搂过他的脖子,你侬我侬的现在,足以忘掉过去的苦痛c近来的坎坷以及即将面临的困难。 烟尘随风吹来,客栈余火尚未燃尽。“哎呀”她差点忘了告知他紧要正事:“是突厥人抓走了我,他们很有图谋。”她声音卡住,难说出对默铎的憎恶,可他是敌人啊! “别紧张,客栈那伙人已逃窜,量他们不敢再撒野,官兵随后也会抓捕。”温玉成现身,方才一直在四周查看,从旁保护他们。“温叔叔!”她又见到一位喜爱的人。想到自己偷偷出走,温叔叔必然操心费力不少,她愧意顿生:“我错了” “我老了管不住你了。”温玉成似乎生气,却没绷住脸:“以后就把你交给曹公子管啦。”“谁管谁可说不定。”曹恂随他一同笑起来。 她羞得靠近曹恂胸膛,温玉成走向前方留给他们足够空间,她问起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你为何来?”“来迎娶你。”这是谨守规矩的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恣意妄为的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释放 去江南接回灵遥,是曹恂心中盘桓许久的念头,爱她理应如此,但他清楚父亲绝对不准。悄然远行过不了自己这道关,抛下父母与沙州未免轻率不负责。诚然他个人不足以主导所有,万一发生半点意外,也是他莫大的罪过。 他到悲月庵陪定慧饮茶,她点拨道:“去趟南方是难得的阅历,好男儿志在四方,怎能一辈子守在沙州?”他还在儿女情长与孝义职责之间摇摆,她笑言:“立业先需成家,不必求全责备。我托你办件事吧,到京城广安寺拜访高僧空云大师,请一件由他加持的法器,提我名字即可办成,算是尽到你的职责,为沙州求得更多福分。”她理解这孩子太过认真,非给他找些事做才可心安上路。 说走就走,曹恂修书一封留在家中,写明原由请父母谅解,且提前向官署告假。一天早晨独自别离沙州。他用最快的速度c沿最近的路线赶往江南,每至一地总是想象灵遥经过这里的心情,仿佛与她同行一样,有喜亦有忧c忐忑而憧憬。临近金陵,他听说弟弟也在便顺道看望,在门口遇见了苦寻灵遥的温玉成 灵遥感觉仍在曹恂怀里,随他的脚步颠动。忽然她全身飘浮起来,脱离了他的温暖,再看他竟然袖手退后,毫无表情弃自己而去,她拼命伸手也够不到他。“你们不可能的!”好似元素璧c却又像自己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震荡。这是残酷的实话,确实不可能 一阵痛心使她张开眼睛,上方有人俯身看着自己,是苍白的曹怿。“嫂嫂好呀。”他虚伪地说:“睡得不大安稳嘛。”她马上坐起下床,看遍房间四处,眼中一片仓皇:曹恂呢?莫非之前的一切全是梦?可他的音容和怀抱那样真实! “你的温叔叔要求我哥必须休息一会儿,他守着你三四个时辰了。”曹怿看出她所想。她的焦虑霎时扫空,眉眼嘴角尽显笑意,可人秀色轻叩他的心。他状似无视:“那群突厥人什么来头?”“我听不懂突厥话。”她对他收回笑,绝不想跟他提默铎:“你们抓到了?” “抓到几个死的。”他现出鄙夷。哥哥到来更为难缠,他只好分享她留下的线索,哥哥和温玉成沿河搜索,自己陪同二皇子乘船跟随在后。他们接连发现沉船c询问路人c追至客栈,收到前方有突厥人的消息后,他禀明皇子派兵捉拿,然而除了突厥人丢下的几具尸体,没能捕获他渴望的大鱼,在皇子面前立功,就像当年错失突厥王子般不甘! 灵遥暗缓口气,默铎大约逃掉了,逃回西域岂不是放虎归山?但愿不是个错误“据客栈店家说,嫂嫂和其中几人比较熟?”他飘来一句话,跑得慢的店家被他截到,盘问出一些特别情况。她瞪起双眼,他想以此要挟?“慌什么。”他自称好意:“我可愿成全你和哥哥,咱们的事我不会告诉他” 她的仇恨立时被激起,他毁了自己和曹恂的幸福!她握拳冲他当胸一击,他往后一歪扶着桌子,疼得龇牙咧嘴,胸中上翻下腾却没吐出来。“不要认为你哥哥在,我就没法教训你!”她的力度拿捏适度,既不致重伤他,也要让他尝点苦头。 这时房门推开,曹恂走进来,高兴地由她看向他:“灵遥你醒啦,还有哪里难受?多谢弟弟替我陪护。”曹怿外表瞧不出异状,而她飞快走近曹恂,有片刻光景他俩目光深深相吸,眼里只映有你我,根本装不进任何人,昨夜短聚怎抵一年多的分别? 曹怿显得纯属多余,酸溜溜地哼气白眼,有什么看来看去的?她先冷却下来,他们的希望依然渺茫;曹恂同样抑制几分,不好把弟弟冷落一边。“哎哟我早该出去。”曹怿故作难为情。“不久的将来就是一家人了。”曹恂满足地看着弟弟和她。而她基本不看曹怿,偶尔射来的视线十分尖利。 随后温玉成也来看她,建议道:“阿遥尽快跟曹公子回沙州完婚吧,曹公子身负职责有不少事要忙。”灵遥不再那么快活,低头不愿回应,再往前发展就要伤害曹恂了曹恂以为她不舍江南,说:“常听灵遥说姑苏,我很想去一次。”他决定暂放下突厥人的事,回沙州再详查。 “你有此心很好。”温玉成对曹恂很赞许,对曹怿则怀有戒意:“耽误曹二公子侍奉皇子,着实难表歉意,我们明早便走。”曹怿仍是虚言:“我跟哥哥嫂嫂在此团聚太难得,跟我同行几日多好。”曹恂确实不忍与弟弟就此别过,温玉成觉出曹怿没有实话,坚辞不留。灵遥更是不要留,若非当着曹恂的面不便发作,早就打倒曹怿让他闭嘴。 那一拳把曹怿打得不轻,回屋解开衣服胸膛乌青一片。“又惹火人家啦?”谢苹凤眼挑动:“原来是你嫂嫂呀,你们哥俩一个正气一个邪气,你连嫂嫂都要抢,难怪人家这么厌恶你。” “本来就是我的。”他仅以略略几字驳回。走就走罢,省得看他们情浓厮守来气,影响自己为皇子办事。 无风无波上路,曹恂敬重长辈陪温玉成的时间更多,二人话题投契谈得甚欢。她借此与曹恂有些疏隔,乘船骑马常单独出神,愁郁压过对曹怿的恨。一旦目光飘向他,总能被他的眼神关切。 临近家门,安萝听到脚步跑出来,泪汪汪道:“小姐你吓死我了!去哪儿了啊?”温玉成出发前把她托付给邻居照看,可她整日忧怕c没少掉泪。 “我不是好好的吗?”灵遥搂过她肩膀。“谢谢你的信。”曹恂一直从她信中了解灵遥情况,终于当面感谢。她对帅气的他有点害羞:“小姐去找曹公子啦?”灵遥主动看他一眼,抿唇没作否认。 小而精的涟净书肆吸引了曹恂,在书架前停留品赏时,灵遥有意让安萝在自己和他中间,话也是安萝说得多。温玉成叫走安萝,不让她干扰两人相处。他们并未过于亲近,他拿下一册书翻看,她微歪过头与他坐下同看,午后阳光透窗和煦地照在他们身上。 “感觉好一些了吗?”他没直问她在突厥人那里的遭遇,却无比挂怀,积压的难受最好让她释放出来。比起曹怿,突厥人留下的皮外伤算不得什么,她倦怠道:“他们对我不是很糟。”他怎有心思看进去书?眼角盯住她的脸,提防她有任何不适。 晚饭安萝烹饪了嫩笋河鱼,曹恂大饱口福:“我老了以后,就随灵遥到江南定居。”“小姐肯定一百个乐意!”安萝拍手。见灵遥仍兴致不高,温玉成说:“姑苏夜景不错,饭后阿遥带曹公子看一看,顺便帮我给老友送本书。” 于是,灵遥领他登船出发,她在船头摇桨不准他帮手,他在甲板上陪她。天未全黑,岸边灯火渐亮,他不住问她沿岸所见引她说话,她只答几句不多说。 上岸拜访时,由她唤门。开门的是那家女儿,乍一见漂亮的“温公子”旁边多了位更为英挺的公子,姑娘前言不搭后语,红着脸想瞧又不敢瞧,差点忘了收下书。关门后,灵遥转过身捂嘴直笑。 由淡到喜瞬时转变,令他应对不及。“我笑温公子败给了曹公子”她指着他,笑容忽被忧愁滞住,回身跳上船。他紧跟她跳上去,船头一沉上下摇晃。他俩一时失去平衡,她撞上他c他就势拥住她。船身逐渐平稳,他们仍未分开。 “啊呀我是男的。”她借口身穿男装会被人误会。他毫不在意,脸颊贴紧她的秀发:“你是我的另一半!你不开怀,我也很不好受。”夜幕沉落,把他们笼罩起来,灯火模糊在流淌的河水里,使他们专心相互倾听。 “我有很多做得不对c或是有令你误解的,一定要说给我听。”他真切渴望她的心声:“错的,我改;没错的,说开就好了。”“你真是很好很好的”她倚着他由退缩到依恋,他的爱何尝有不对?她对他别无他求。他的肩膀湿了一片,她尽情淌了会儿泪,他轻抚她:“在我身边想哭就哭c想笑就笑,不许你不答应。” 他们相拥坐在船头,有时他划动一下桨c有时任小船顺水漂流。两人一齐看街景行人c看水波灯影c看月上中天好几次她酝酿着要说“其实有件事我不能再瞒你”但是,注视他深挚的神情,她不忍破坏此情此境,不如与他品味单纯的此刻。 “跟我回沙州成亲。”他郑重提出请求。“先闭上眼。”她略带严肃,他疑惑地照她说的做,她立刻凑上去亲他的侧脸。而后,他抱紧想逃的她,温文的他却不会用什么花样,规矩地吻在她额头上。 城外寒山寺敲响夜半钟声,他俩静静返回。“小姐,你们看什么夜景啦?”安萝打着哈欠问。他笑望灵遥,她就是最美的景色。她柔情款款,姑苏再好,也不及与他相随。 在姑苏几日,曹恂陪灵遥去为外公外婆扫墓,给她置办首饰衣料作嫁妆,也相继收到曹敬则和阴绍催他回去的信。父亲不用说很光火,阴绍则盼他们按时完婚。 温玉成分头苦心叮咛。对曹恂说:“我支持你们,如果阻力太大随时欢迎回来。”又对她说:“凡事不要太倔,曹公子是信得过的人,多与他商量。” 踏上返程时,灵遥默叹人生变化不定,这与自己一年多前的抉择迥异。不过,还远远不是结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遭劫 归途颇为紧凑,曹恂骑马在前,灵遥安萝乘车,除了吃饭休息,几乎不间断地行路,无暇多看春夏之交的风光。 他和她无需特别亲密,简单的笑容或话语,便足以传情达意。灵遥慢慢打开心房:与他惦念沙州的变化,他提到故人“戈壁小村的老婆婆等我们的喜糖呢”;为他讲述姑苏的趣事,他遗憾没能待久“下次既要玩遍也要吃遍”;还夹杂一些在突厥人手里的经过,他庆幸没给她造成太多阴影,殊不知她的阴影藏在更深更暗处。 她仍感隐瞒默铎不妥,含混地提示:“我记得突厥人提过他们的王子,你了解么?”他确有所知:“突厥可汗子女众多,只有正妻生的三个儿子封为王子。大王子勇猛,二王子早亡,三王子是当过质子的那位。大王子三王子并非同母,据说摩擦不少,是哪一人呢?”“总之都需留意吧。”她说。 安萝反而话少很多,灵遥问她怎么回事,她舌头一吐:“温叔叔说得让小姐曹公子聊个够。”“不用急,还有几十年要说呢。”曹恂畅笑。灵遥心黯,有些话但愿永远不要说。 到了京城他们专门停留,完成定慧的托付,拜会广安寺空云法师。老法师曾赴西域求习佛法,得到定慧资助保护,对其甚为感念,特以珍贵的经书佛珠等物相赠。告辞时再度上香,法师让他们许个愿。“定慧法师命我为沙州求福分,那么我许愿沙州安定和乐。”曹恂未寄愿于个人私情。她亦合十祷告,愿关爱自己的人平安。 戈壁砾石入眼,驼铃声声摇响,近乡情更怯,她内心的忧虑不由增长。在驿站歇下后,她只身迎着风沙走上戈壁,环抱胳膊走得漫无目的,当年娘到沙州前也拉着她在戈壁徘徊好久,现在她懂了娘的不安。 “灵遥”曹恂从黄昏轻霾中辨出她的身影,快步追来有点责备:“为什么不叫上我?你不是一个人啊!”他的大手包住她一双小手,又厚又暖。“原谅我。”她托起两人相扣的手,抵在胸前:正因为我把你视为另一半,所以不忍戳穿秘密c给你苦痛。“得有个原谅的理由。”他好似颇不通融。她左右瞅瞅无人,踮脚亲他一口。“好啦原谅你。”“哼,你变坏了!”他们说笑着携手同回。 驿站外多出一列气派的车队,士兵护卫c驿丞恭迎,下车的红装贵女是元素璧,她一眼看见曹恂与灵遥,双方神色均是一动。“叨扰诸位,请把我当做普通住客。”郡主毫无架子地慰问,接着转向他们:“听说曹公子去江南接阴姑娘了,阴姑娘身体养得可好?” 灵遥行礼致谢:“多谢郡主,我已痊愈。”“郡主尊驾往何处去?”曹恂礼貌问。“我有位堂妹下嫁到张掖郡,我从婚礼回来。”元素璧望向他们牵起的手,语气难隐失落。等了他快两年,大约是一场空了。 灵遥头没抬起过,尚未摆脱对郡主的自惭与芥蒂,他察觉出来由牵手到合握,给她更多支持。元素璧看入眼中,心叹着走过。他谨慎目视郡主进屋,眼光不再保留地罩在爱人身上。 他们在郡主前进入沙州城,曹恂送她到家后回自家。她见过家人们,阴家还是老样子,爹爹在官署办公,索夫人是不变的冷脸“反正你快嫁了,就别再惹出事端了”。多亏曹恂替她准备江南特产,朱夫人任夫人和大哥灵途才多点笑脸。二哥灵远赴戈壁巡查,平日事事比不过曹恂,借他不在正好展现自己。 灵遥安萝扫净偏院灰尘,又去书房查看娘的画像完好。索丽君带小侄儿长乐来坐,闲聊中问:“你见到曹怿了?”她依旧不能忘情,灵遥盯了眼嫂嫂。“我听曹怡说的”索丽君慌张掩饰:“我姐姐决定嫁给张公子了。”自傲的索静君终于退而求其次,选择张氏最有前途的子弟为夫婿,争做沙州最拔尖的女人。灵遥说:“我见到他了。大家今昔不同,没必要留念过去了。” 曹恂在家主要向父母谢罪,事已传开曹敬则再怒也骂不出什么,宋夫人擦泪道“儿大不由娘,将来你还不赶我到街头讨饭?”他安抚半天之余,找到为官府搜集情报的西域商人,请其打探突厥王子的动向。 一起去悲月庵时,曹恂和灵遥不用再躲藏,大大方方走在明媚阳光下,路遇他的朋友道贺c或是书院同学打趣“曹公子抢走了我们的清泉妹妹”,她还会羞得扭头,却是扭向曹恂冲他悄笑。 定慧看到两个孩子宛如掉进蜜罐里,比收到空云法师的赠品更快慰。为他们端上清茶的女尼竟是位熟人,小侄儿的侍女生母:“恭喜小姐啦。”灵遥十分讶异。“你嫂子不容人,恐怕跟你家大夫人学的吧。”定慧冷言道,灵遥奇怪索丽君不像那种人。“我在这里很好。”侍女忙着解围。 叙完离情,他俩来到千佛洞阶梯下,灵遥提议:“我们比试一下谁先爬到顶,不能用轻功。”说罢她先跑一步,他三步并作两步也攀上去。台阶连绵不断c越高越陡,他们你超我赶c速度不减,洒下许多汗水倍感痛快。 最后两人几乎同时登到顶层,扶着栏杆,近看绿洲点缀河水蜿蜒c远眺黄沙广阔戈壁雄浑,即使看过无数次他仍澎湃不已,无比热爱着家乡;她望着沙山起伏,又侧脸看他,在想能不能跨过曹怿这道坎?突然她打了个冷战,“受风了吗?”他张开胳膊为她挡风,她摇头一笑。 灵遥回家,阴绍正准备出门。“阿遥,还没和你说上几句话。”女儿归来他尚不得闲:“我要去趟戈壁。你的嫁妆我一直在操办,就等你穿上嫁衣了。”他着实不善表达对女儿的爱,她从仆人手里拿过外套为他披上:“谢谢爹爹,路上小心。”他愣住一瞬,往外走时笑开了颜。 她听安萝说叨:灵远派仆人回来请示,他在戈壁发现一处地窖,窖中埋有突厥文书卷以及一大堆金器。若是真品献给东安王,当是阴家一桩耀眼功劳,盖过曹家当前的风头。索夫人怕曹敬则知晓争抢,鼓动阴绍在家丁护从下亲去勘察,确认再向东安王禀告。 “你没看朱夫人冲任夫人显摆半天,任夫人气坏了!”朱夫人自恃灵远立功,地位提升了不得。她端起一盘甜杏分给安萝吃,对突厥文书卷更有触动,有可能是默铎寻求的宝贝吗?突厥人在戈壁动作不少,假如他们也获悉她心头突地一跳,想起默铎渴望的眼神。 阴绍过一天未传回消息,索夫人叫人去查问情况。当晚曹恂在偏院逗留许久,他要为公务外出几日,东安王爱才给他机会锻炼。他们坐在墙头有讲不完的话,细细计划着婚事,灵遥几次催他回去得早起赶路,他总说再待半刻。 凌晨他骑马出城,意外见她已等在城门外为自己送行。他开心得想下马抱起她道别,她怕误他行程摇手不许,两人相互笑着错身而过,一个频频回头,一个不住挥手,直到谁也看不见谁。 她窝在屋里一天,用缝绣和看书替代牵挂。半夜她辗转难眠,院外忽然人声嘈杂,她跟安萝起床出去看。索夫人派去的人仓皇回来,老爷和二公子失踪了。朱夫人一下子哭丧着脸,任夫人和灵途唯唯诺诺,心里却暗笑。索夫人尚算冷静,派出更多家丁寻人:“那么多人怎么能消失?你们仔细给我找!” 全家整夜未睡,围在索夫人身周,索夫人不出声无人敢有动静。灵遥躲在她视线之外,对二哥如何无所谓,但是爹爹的安危令她分外忐忑,那不是旧怨能抹煞的亲情。犹记得,那群射伤曹恂的盗贼 天不亮,她拿起弓箭匕首踏出家门c登上城门,乌云堆聚在西方天空,恰如家中低沉的氛围。正欲出发去戈壁,一匹快马朝城门奔来,马背上趴着一个人,全身裹着尘土与血迹。她看出是自加仆人装束,飞跑下去。那匹马似乎吓坏了左冲右撞,她跳起来使劲揪紧缰绳才制住。 “四小姐,老爷和二公子遭劫了”仆人说完倒头昏迷。她急忙连人带马牵回家报信,朱夫人闻讯嚎啕大哭,索夫人厉声道:“哭什么!问清究竟再说。” 仆人被弄醒后,连惊带吓说出大概:此人是阴灵远的跟班,他们在戈壁数日甚是平淡,阴灵远不像曹恂乐于扶助百姓,总想干点大事。恰好遇到一个牧人说附近无人之地有宝藏,阴灵远立功心切让其带路,不想被引入盗贼的埋伏圈悉数被抓。狡猾的盗贼再设圈套,胁迫一个仆人回来谎报喜讯,结果阴绍中计重蹈覆辙,父子双双成为俘获的猎物。 朱夫人已然晕倒,灵遥瞅见旁边的任夫人根本没伸手扶一把。“盗贼是什么人?他们想干什么!”索夫人勉强追问,如果不是自己一味怂恿丈夫,恐不至于此。“有人说汉话,有人说突厥话。小的猜不出。”仆人回想着说。“爹爹状况怎样?”唯有灵遥想到阴绍是否安康。“老爷与盗贼搏斗,头上流血了!”索夫人身体一打晃被侍女们扶住,灵遥清楚爹爹并不强壮。 “我儿子呢?”醒来的朱夫人忙问。“二公子没事。”阴灵远几乎没抵抗就擒,比父亲差远了。 东安王也遣人来府上问询。堂堂沙州长史被盗贼劫持,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仅有损于阴氏家族的面子,而且令东安王难于向朝廷交代,岂不是证明属下很无能?万一降罪下来阴家就完了。 这时灵遥点出疑点:“你怎么从盗贼那里逃回的?”“哦对了,盗贼是让小的送信。”仆人哆嗦着摸出一封信。索夫人拆开读完,脸色大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交换 灵遥和家人全都心惊肉跳,信上写的什么?索夫人猛地抬脸冲她怒目,长指甲差点戳到她的鼻梁:“你这灾星!想毁掉我们全家吗?” 灵遥顿成众矢之的,忍着委屈拾起索夫人甩下的信纸,白纸黑字令她仿佛当头挨了一棒:阴绍阴灵远等人都在突厥人手上。阴四小姐灵遥在江南与突厥三王子完婚,是三王子的女人,若想赎回父子俩就拿阴四小姐做交换。 “我”灵遥失声叫道:“这不是真的!”她的震惊不比大家少,默铎不算好人,可她觉得自己和他再无利益纠葛,怎料居心险恶至此!“你说,你怎么勾搭上突厥贼虏的?”索夫人根本不听她否认:“老爷被你害惨了!”“还我儿子!”朱夫人跟腔叫嚷。来访的东安王属下也大为惊慌,回王府向大王禀报,摊上突厥更是严重的大事。 家人的责难不分青红皂白,没人思考应对之策c也没人在意突厥的条件对她多么不利。灵遥自知难辨夺路而跑,钻入小院插上门闩不让他们进。“果然做了亏心事。”朱夫人在外不罢休,任夫人唯恐不闹:“别叫她逃跑。” 她直直坐在椅上,攥拳锁眉半晌没有言语。安萝给她打气:“小姐就当听不见,等曹公子回来就不怕欺负了!”她相信曹恂会包容保护自己,可是能等到他回沙州么?默铎的图谋她猜不透,虽然他动嘴动手占不少便宜,但他对自己并无邪念;而且自己也未得罪他,不至于遭他报复。除非他像曹怿一样冷血无情c以恶待善他确实有些地方颇似曹怿。 院外越发过分,转而针对她娘,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样女儿。她忍得了说自己忍不了说娘,忽地冲出去开门,斥责朱夫人:“坑害爹爹的是你的蠢儿子,你如何教养的?再敢污蔑我娘,我绝不轻饶你。”她出手如闪,“啪啪”两下抽在朱夫人脸上,她们姐弟设计害娘身亡,打两下算轻的。 朱夫人被她吓得哭喊,府中乱作一团。曹家来人火上浇油,责难阴家背弃婚约,质疑灵遥品行不端,甚至要让稳婆勘验她的清白,曹敬则巴不得趁儿子不在以此退婚。灵遥阵阵心寒,自己断不接受这种折辱,不过终非清白之身,被反复剜割的伤口又撒了一把盐,还要欺瞒曹恂到何时?方才抽打朱夫人时一脸的凌厉,罩上了一层痛。 接着王府传召灵遥问讯。“他们把小姐当罪人了”安萝替她受怕。她倒不怕,正好暂离闲言碎语。三姐阴灵迦送她的贺礼刚抬进家里,大红木箱衬出喜庆,恐怕将不属于她。 到王府以后她受到官员盘问,问她认不认识突厥王子c确认信的真伪。答不认识是撒谎,认识则更难开脱,她双手互抓c沉默以对,却想了许多:倘若真是默铎一手策划,自己确应承担隐瞒的责任,去解决自己酿成的后果“阴小姐不说,我们也清楚。曹家已上报阴小姐曾被突厥人抓走,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要为难她。”元素璧突然闯进来:“曹大公子中意的人不会错的。”与其是维护灵遥不如说为了曹恂,不想令他以为自己借助父王拆散他俩。两人视线交错c感触交集,爱上同一个男人太无奈! “阴姑娘跟我走。”元素璧送她回家,在王府门口遇到几名官兵飞马而来,带回突发凶讯:戈壁出现数千突厥士兵,朝沙州方向突进,前线人马不足已被冲破!尽管曹恂过去努力巩固守备,但谁都没预料到突厥会大举进攻,城内外驻扎的兵力亦有限。短短一天,竟从劫持演变为突袭,莫非突厥蓄谋已久? 两个姑娘就此止步,危机当头元素璧守在父王身边,灵遥也留下想了解进展。沙州高官纷纷赶来王府商议对策,曹敬则同在其中,瞥见未过门的儿媳冷冷偏过头。 在东安王座前,有人提议向邻郡调兵,然则路程较远援兵两天才能赶到,恐难及时解围;有人指出立即与突厥谈判,才是最实际的做法。于是,一路使节从东城门出发搬援兵,另一路出西城门会突厥人,同时全城严加防守,准备抵御敌人。 深夜,信使在路上马不停蹄,几百里之外的曹恂仍无所闻。记录完白天修习的心得,他想灵遥大概也没睡着呢。与一年多的分离相比,这次很短暂。好好睡吧,梦醒之后就离见面更近一天信使抵达已是次日早晨,勤奋的他已前往下一座城镇,错过了沙州令人揪心的消息。 灵遥整晚不曾合眼,再度到西城门守候。对于城中居民同样是个不眠之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人心惶惶不知是逃是留。看似无人理会她,其实她察觉出有人在后面盯梢,既然难逃猜忌,就随他们去吧。 她看着小兵们在城墙修筑工事,壮丁搬运武器物资,上进的世家子弟带领家仆协助,郡主也差人送来食物慰问,各族民众都在为守城出力。繁华安定的沙州城c无辜纯良的百姓,怎能被战火破坏践踏?她又记挂起姑姑和悲月庵,与戈壁相距不远的千佛洞圣地,能否躲过突厥骚扰?还有负伤情况不明的爹爹!一个念头愈来愈强烈:假如突厥的目标只是她一人,不值得把所有人都搭进去。 “那突厥三王子娶了好几个老婆,还看上阴家小姐,真好色呀。”她听到近处干活的人说闲话。“阴家小姐要是本分,怎会招来突厥人?咱们是被她连累跟着倒霉”抱怨的人忽然住口,看见一个素装少女走过,眼中虽浮起血丝,却有着吸引人的美丽,不正是阴四小姐吗?嘴边的坏话缩回去,俏丽干净哪像是不良女子? 安萝急慌慌找到她:“小姐我们逃吧!”原来索夫人怕东安王将突厥入侵归罪于阴家,打算捆起她送给突厥人以求免罪c换回阴绍父子。“我不逃。”她不会任家人摆布,但自有主张。“不要管那么多了。”安萝拉着她:“对你最重要的是曹公子!” “使节回来了!”晨光初现,人们涌向城门,两人跟去围观,平安返回或许意味着好消息。使节骑马现身时,众人发出一片欢呼,谈判是不是成功了?然而,愁眉苦脸的使节身后出现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翻领窄袍c披发束辫,是个趾高气扬的突厥人,丧气c恐惧的情绪顿时在人群中弥漫。灵遥认得他,是大王子部下c与默铎作对的呼那。 “我代表强大的可汗向大家问好,我们突厥大军今日将到达沙州城下。”呼那出言挑衅。当下群情惊骇,却无一人出头驳斥,大家缺少一个像曹恂那样能干服众的主心骨。呼那继续狂妄放话:“我们来向你们大王请赏金,跟我们通婚结亲。”四周挤满了人鸦雀无声,这种氛围最危险:沙州目前实力未必逊于突厥,若坚持到增援胜算大增,可一旦人心动摇,只怕导致迅速溃败。 一道人影蓦地跃过人群,振袖挥向呼那,呼那慌忙躲闪,人马连颠带晃大煞场面。他控住坐骑后,看到素衣少女站定在马前,在江南他被这小姑娘折腾够呛。灵遥略抬声调,淡然问他:“如果我愿意用自己交换你们能保证退兵还回我爹爹么?”此言一出,人人皆惊。 “哈哈哈。”他装腔作势大笑:“阴小姐送上门,我们当然收下喽。”“中原兵多将广,你们还不见好就收?”她没有示弱,进退有度:“如有诚意,就以突厥的规矩立誓,让默铎来迎娶我。”每个字她都说得轻松,其他人听在耳中愈发吃惊。 呼那气焰稍减,久战对突厥确实不利,不如趁现在多捞好处。他干咳两声,由使节引入东安王府议和。她挺身跟随而去,两旁的人纷纷为她让路,让一介弱质少女背负拯救全城的任务是否太残酷? “阴姑娘莫冲动,收回决定没人怪你。”元素璧在王府外劝说灵遥,虽不愿父王出战,但心上人的爱人不能不管。“我不会改变心意。”灵遥说:“帮我求大王不要治罪我爹爹,就当我为他赎罪。”她对郡主释然大半,发自内心对她微笑。再说下去元素璧就要落泪,使劲吞下咸涩。 官员们在和谈中很现实,维护朝廷的体面与东安王的安全是要务,极力避免和突厥开战,加上曹敬则从中使坏,东安王最终接受赏赐与和亲的要求。呼那满意地回去复命,要沙州尽快送灵遥到突厥军中。 灵遥获准回家收拾一下,家人们做做样子告别都没有。索夫人认定她是不赦的罪犯划清界限,朱夫人任夫人躲在门缝后偷看。 安萝不停地哭,灵遥十分冷静,从娘留下的衣裙中选出一条红裙换上,曾想象嫁给曹恂时穿做嫁衣,如今变成和亲的行装。“替我转告曹恂,我和他在一起不适合,我只会带给他祸害。”她为安萝擦泪。安萝号啕大哭:“小姐骗我!”“我不骗你,是为他好。”她明白安萝怎样也不会信。 “姑姑,去哪儿玩?”她打好小包裹将要离家,小侄儿蹒跚走来,圆圆脸上是纯真的笑。她俯身亲亲他奶香的脸蛋,含笑出门。正午时分,人群云集在街道两旁,多数人怀着惋惜送行。她放下帷帽的面纱遮挡日光,端坐马背目不斜视。 穿过城门,把沙州抛在身后渐行渐远。灵遥心里空空的,对前方的未知没有畏惧c亦无忐忑 与此同时,曹恂终于接到阴绍遭劫c要挟灵遥的紧急讯息。他立刻搁下手头一切,万分火急驱马赶回沙州,竭尽全力去保卫家乡c保护爱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和亲 戈壁风吹日晒,沙州和亲队伍匆忙行进,灵遥和载着金银财宝的车辆被士兵们围护在中间。这条路她和曹恂走过多次,欢乐与蜜语尽在心头,今后再不会有了。 日影西移,前面现出乌压压的军队,遮住戈壁的砾石黄沙,绣着狼首的旌旗风中招展,突厥大军已在沙州边沿驻扎多时。见到汉人来卑微求和,突厥人挥舞武器齐声欢喝,堪比隆隆鸣沙声。和亲队伍畏忌地停下,她看出突厥骑兵剽勇健壮c士气正盛,沙州着实难敌。 呼那大摇大摆骑来:“我要确认你们送来的是不是真的!”士兵打开车门请他过目珠宝,他看向她阴笑:“阴四小姐用我检查吗?”她揭开面纱,冷眼说:“按突厥习俗应由默铎来接我。还有,我爹爹在哪里?你们要兑现承诺!” “沙州向我们认输有什么资格提要求?你只是三王子地位最低的夫人。”他洋洋自得:“不过我们很讲信用,留那些废物也无用。” 稍后,默铎率席律等人到来。他不再是汉人装束,黑发披散增添精悍之气,被一条银色抹额束住。抹额正中镶嵌着墨绿宝石,却不及他的深眸闪亮。他似乎有些懊丧,与周围突厥人的兴奋格格不入。 两人你不情我不愿互扫一眼,她目光落向他背后。骑兵在驱赶一群人,阴绍身在其间,头上扎着血污的布带,走得一瘸一拐,所幸爹爹能回沙州疗伤了。 “新夫人不要拖延了。”呼那催道。她干脆地跃下马,到默铎马前向他伸手。他慢慢伸手在她手中一搭,她借力飞跨过马背坐到他身后。席律吹起口哨带动大家鼓噪,她感到默铎身体略往前倾,仿佛躲闪自己。要不是为了坐稳才不想碰他呢,她赌气揪住他的腰带。 阴绍走近赫然看见女儿坐到突厥王子马上,已得知女儿舍身换回自己,悲辛地大喊“阿遥”。他想跑向女儿,差点扑倒在地。“爹爹保重。”她摆手阻止爹爹,转过头重放面纱,父女仅有一句话作别。“我这把老骨头不配让你换啊”阴绍望着女儿被突厥人载走涕泗横流,为什么最爱的天漪母女他伤得最深? 三王子带着战利品驰来,引起突厥军阵波浪般的庆贺。喧声中,她拽紧默铎的衣服轻语:“我恨你们!”“我恨谁去?”他耸肩一哼,一鞭子抽向坐骑。无数异族面孔距她越来越近,即使想逃也逃不掉了 隔日清晨,曹恂风尘仆仆抵近沙州,奇怪周边不是想象中的备战氛围,依旧一派太平。遥见城门外有位少女,他想起灵遥送行的画面,不由加速驶近,却是哭红双眼的安萝。 “曹公子,小姐被送去和亲了!”无助的安萝总算盼来他。他顿如五雷轰顶,愕然问:“她在哪里?”“只有你能救小姐了。”她再一遍证实他害怕听到的实情。是谁做出这等冷血决定,把灵遥推进火坑?阴家人c父亲?抑或东安王? 他即刻带安萝找好友详询情由,由于对父亲太失望他不愿回家,好友与安萝的叙述令他不断心凉:阴家人的自私c众人的冷漠和父亲的奸诈共同害了她!下一步他要赴戈壁解救灵遥,行前请朋友收留安萝,她一心维护小姐必为阴家不容,再急他也先为别人考虑。 曹恂将出城门,又见一位女子,元素璧亦在等他。“曹公子,我实在无颜见你,也自知不能补偿你什么。”她的难过溢于言表。“郡主,以后再说吧。”他此刻无暇计较,只想前进。她恳求道:“留步一下好吗?”他几乎克制不住憎恶表情,勉强停步。 她拿出一个油布小包:“父王拥有最详尽的西域地形图,还有胡汉互译的册子,或许用得上”好意不得不收下,她总是做得无可指摘。他见自家几个仆人朝城门奔来,估计是请自己回家的,他忙谢过她飞快驰走,深入戈壁追寻爱人。 天黑以后,突厥军队仍在有条不紊撤退,灵遥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唯独自己是汉人,亦是仅有的女子。突厥人对新夫人很好奇,随时随地c四面八方的眼神把她包围。常有人过来笑闹起哄,默铎就是不吭气,她根本不信他兴师动众是为得到自己。 说一点不怕是假的,谁知道这些野蛮人会做出什么?一旦对她有不轨举动便以死相拼。其实,她对栖身异族全无准备,不嫁曹恂,绝非意味着愿嫁与中原为敌的默铎。虽然还没空设想如何应付,但她很明确待熟悉下来一定伺机逃走。 默铎基本不同她讲话,有时她抓他抓得紧了,他扭一扭示意她松开一点。多数时候她盯着他的后背,眼角悄悄瞧向周围,发现突厥人之外另有一部分吐蕃人,想来他们和突厥勾结不浅。沙州的危机并未解除,对曹恂又是严峻考验。他在外地得知沙州出事了么?但愿晚一点知晓自己离去 午夜传令原地休息,地上生起火堆,大家席地而坐,他把她挡在不显眼的阴影处。她也不愿被人注目,抱膝看着突厥人吃喝,自己口干舌燥,从家里携带的皮水囊早已空了。 席律察出她所需,拿过她的水囊倒进一些水,她一气喝了一大口,又酸又冲差点吐了,是突厥人嗜之如水的马奶酒,她皱眉咽下还算解渴。“新夫人可还适应?”他呵呵地笑,递给她几块肉干,嚼起来硬硬的没味道。她可以适应,但绝不爱吃:“天天是这些吗?”“差不多嘛。”席律半真半假地说。默铎闷声啃着干粮,好像在偷笑。 一伙人说笑着走来,默铎席律起立相迎,她看到呼那和一些吐蕃人围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男人穿着金色铠甲,髭须齐整c嗓门洪亮,由这些人的恭敬态度她猜到是大王子,这次率突厥进犯的主将。默铎和高大的哥哥相比,显得瘦小一圈。他们用她不懂的语言高谈阔论,她感到有必要尽快学突厥话。 突然,大王子的眼睛瞄向她,随后又瞥她好几次,她被看得很别扭。呼那见状对大王子嘀咕几句,大王子发出响亮的笑声,大步走向她,其他人也跟着笑。就在她琢磨他的行为时,大王子手掌一挥,将要粗鲁地掀起她的下巴。 霎时人影一晃,默铎横在他们之间,阻住大王子的手。大王子立刻面有恼意,默铎则笑脸说出一番话像做解释。大王子渐止住火气,由默铎引导走向他处。 席律赶紧回到她旁边,小声说:“大王子贪恋女色,被他糟蹋的女人数不清。”她不免后怕,仍有疑问:“你们不是号称,我是默铎的‘夫人’么?”“纳你不是三王子本意,是呼那的馊主意,三王子也很吃亏。再说,大王子可不管谁的女人呢。”他话里意思不少。这是替默铎说好话吗?不,对敌人不能减少戒备! 陪完大王子,默铎回来依然不快,只与席律窃窃交谈。尽管她不敢睡,但连续两天不眠,困得不停晃头。忽然她望见曹恂陷入突厥千军万马中,奋力冲杀c血肉横飞,猛地冷战醒来,默铎正见怪不怪地看她。她再也不困了,对着火光熬过一夜,默然向临走不及看望的娘c姑姑道别,就当我不在了吧,她无法预料能否重返沙州 同夜曹恂路遇回返的阴绍一行,向他们询问突厥的路线。阴绍老泪纵横,反复说自己不如死在突厥军营,惟愿舍命拯救女儿;阴灵远吓怕了,劝曹恂不要激怒突厥人,惹其掉头进攻就糟了。曹恂对阴绍有多少可怜,就对阴灵远有多少厌恶,若不赶路定要痛斥他一顿。 而后,曹恂行至戈壁深处的小村。老熟人村长和婆婆热心送上补给,母子俩明白他的心焦,没有明提灵遥,他留意到婆婆转身用袖口擦泪,也尽量不谈,怕抑制不了男儿泪。村长大叔叹气突厥近年不光靠劫掠,学会收买很多人心。阴灵远等世家子弟看不起异族,导致有人帮突厥设套诱骗。末了再三叮嘱他当心,婆婆哽咽道:“好孩子要有好命呀。” 烈日黄沙下,马蹄踏起大片沙土,他心知自己孤身应对突厥人无异以卵击石,然而绝不能抛下她一人受难。不想在见到她之前被突厥人杀死,即使自己死,也要让她生! 前方沙丘上忽地窜出几骑人马,他听见后方也有马蹄声,扭头又见几个骑手。前后一同朝他围堵。是打劫的强盗?还是突厥哨兵?“各位是不是有误会?”他勒马放慢,用汉话和几种异族语言轮流问,希望避免交手。骑手并不领情,冲他架起弓箭。 他已来不及抽出箭。此时日光稍暗,他眺见天边出现混黄的沙尘,旋转着快速向这里移动 “还要走多久?”灵遥每天问席律同一个问题,大约他相对友善一些,因此算是她唯一说上话的人。至于默铎,她早已另换一匹马,不用与他同乘省去互不搭理的尴尬。 席律看路况说:“三天之内吧。”她心跳不由加速,到时候默铎是否会强迫自己真做他妻子,像曹怿那样侮辱自己?人生已因曹怿而灰暗,难道再被默铎摧垮?“嗯,三王子的夫人们,比较厉害。”他小心提示一句。她没能听进去,越发觉得自己编给安萝的借口骗不过曹恂,他会赶来的! “要刮大风了!”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她抬头瞧见沙尘在空中扩散,想起那年令自己险些丧命的大风 重归安全的沙州城并不平静。曹敬则遣家丁追回儿子,终于甩开不入眼的阴家女儿,可不能让一根筋的儿子搭进去。东安王要惩治落魄回城的阴绍,恼火因他而受突厥要挟,元素璧竭力阻挠:“阴叔叔已失去女儿大受打击!我答应阴姑娘保全他。”东安王最后作罢,但阴家失势几乎是注定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吃醋 沙州遭到突厥威胁的危讯报至京城,宛如惊雷地震,皇帝下令增派驻兵严防边境,甚至打算讨伐突厥,识相的大臣们以陛下体恤百姓的说辞劝住皇帝,毕竟谁都怕战败。二皇子为拉拢东安王,反复说好话使其未受严惩。事态渐至平息,助长突厥进一步看轻中原。 对曹怿而言,灵遥和亲是最大的冲击,他不禁握拳重击墙壁,直到血流如注被谢苹制住,但是伤痛远远抵不过心痛。 她认定与哥哥的感情无望,所以借此做个了断没人比自己更懂她的心情,即使哥哥也不能走进她内心。他剧烈咳着快喘不上气,谢苹忙拍他的背。当年她放走的人,恰是今日抢走她的人,真是造化弄人!他不能承受她远隔西域再难相见,一定要设法解救她! 戈壁飞沙走石,噼啪敲打到脸上,曹恂与骑手们在僵持中,侧马兼顾前后两方。人与马都被吹得摇摇欲倒,突然一人用突厥话发令,其余人一拨向他放箭,一拨纵马朝他挥砍。他上身歪到马背一边避开箭,同时拔剑抵挡刀劈。巨大的沙丘骤然被狂风掀起,自上而下兜头倾泻,没人能够即时反应,漫天黄沙瞬间淹没他们 灵遥所在之处也被大风席卷,士兵们驱赶骆驼围成一大圈,大家躲在圈中钻到马腹下避风。她扯紧面纱蜷缩身子,耳边呜呜风啸,口鼻灌满沙子。不知多久风声缓慢减弱,她被默铎拽了出来,每个人都灰头土脸。 她拍打身上沙土,回首望之前走过的路,地貌已因大风发生变化。“中原数百年不会有的变迁,在戈壁只需一场风就能改变一切。”他说话时并不目视她。她仍看着扩张的沙丘:“那里若有人呢?”他不含同情地说:“全被风沙掩埋了,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继续西行,星点的绿丛逐步扩大,突厥人愈加振奋,而她倍增紧张。终于,眼前跃出大大小小的帐篷,他们抵达突厥的一处驻地。 驻地涌出众多男女,聚集着迎向军队。默铎跟着大王子和吐蕃主帅走在最前面,她看见人群中央是位穿着嵌金纹绿锦袍的中年妇人,显是地位显赫之人。然而大王子走至她近前并无敬意,昂头极为傲慢。 忽然从妇人两旁冲出两名女子,一人橘蓝相间c浓眉大眼,一人满头珠玉c肤色微黑,齐齐奔向默铎,分别拉住他的左右胳膊,好似要争抢他。他连挣带扭没能甩开,惹得众人大笑。中年妇人不悦地说了什么,那两名女子才放开手。然后她问了几句话,向军队张望。 灵遥冷不防被席律推到前方,所有人视线集中于她,两名美女一致朝她投来敌意的眼神,中年妇人淡淡地审视她。只有默铎没回头看她,快步到中年妇人身旁,与其亲密说笑。 她连忙退步,不想被当做战利品展示。“那两位是三王子的二夫人和三夫人,另一位是三王子的母亲可贺敦。”席律小声介绍,可贺敦相当于突厥可汗的王后。“那么,他的大夫人呢?”“在可贺敦身边。”她看到中年妇人旁有位朴素白净的女子,暗叹口气:自己是所谓的“四夫人”,娘也是四夫人,这算一种不幸的轮回么? 她被送进默铎的帐篷,席律不能再她了:“好好伺候三王子吧。”这座帐篷比普通帐篷敞阔,地上铺着毡毯,坐榻卧具上蒙有毛皮锦缎。她一动不动立着,考虑如何对付默铎用强。 晚上默铎一身酒气撞进帐篷,宴席上被灌了不少酒。她一下子跳开防范,当年曹怿袭击自己也是喝醉了。他松松领口,故意跳近她:“你我不算陌生了,有何怕的?”“走开,我不是你的”她对他表明立场。“想反悔吗?在我们的地盘?”他似乎觉得可笑,把她逼到墙壁,借着酒劲探近她的脸,她准备用膝盖顶开他。 “默铎!”一声大喝霎时从帐篷外冲进来,是他的夫人之一珠玉女子,一把拉开他为她脱困。但这位夫人并非帮他,指着她叽叽咕咕很像斥骂。 紧接着橘蓝女子也踏入帐篷,两个女人把他夹在中间,你来我往吵起来。他满脸悻悻全无刚刚对她的气焰,灵遥看懂她们在争风吃醋,靠着墙壁一点点蹭出帐篷。 帐篷外仍不安全,醉酒的男人们在营地游荡,粗豪的笑声不时飘近,她对大王子的无礼未消警惧,躲进一旁较小的帐篷。 “妹妹远道而来,很不习惯吧。”帐中居然响起标准的汉话,她定睛看是默铎的大夫人坐在里面,五官小巧分明汉人模样。“我是于阗人氏,与你同为汉家后裔,姓李名祺芳。”大夫人有点害羞,招手叫她坐。她大致听过:李氏是于阗王族,有汉人血统且沿袭中原礼仪。以往与沙州关系更近,可是于阗连年受突厥胁制,便跟突厥走得多了。 “我是阴灵遥。”同说汉话,她对大夫人亲近几分。李祺芳笑了:“听说了默铎娶你的波折。”这时默铎帐篷里的争吵声更响,怕是要动手了,她不由扭头向外。“二位夫人惯常如此,脾气大又要独占默铎,谁也不肯让。二夫人燕哥是突厥将军家女儿,三夫人是吐蕃公主雍珠。”李祺芳三言两语道来:“你得多担受。” 她求之不得,有她俩在默铎就接近不了自己。“我能在您这儿借宿吗?”她请求道。李祺芳点头:“只好让你将就了。”她谢绝和李祺芳共睡榻上,坚持睡在角落,总算卸去一路尘埃与紧绷,享有短暂的清静,唯有曹恂在心头去而复返 一大早席律来找人:“四夫人在吗?王子昨晚逃我那里去了。”默铎一幅没睡好的样子,与大夫人相互不凉不热。灵遥暗觉,夫人们与他的关系大约不及跟席律好,真是可疑。 可贺敦把儿子媳妇们召进大帐,三夫人雍珠抢先挨着默铎一侧,二夫人燕哥撇嘴随李祺芳站到另一侧,灵遥自觉站在最后。可贺敦面目柔和,年轻时的美并未消退,但性情透着强势,一个个都数落一顿。 她猜可贺敦训的是两夫人吵架的事。李祺芳埋头听从,燕哥和雍珠偶尔出声像是辩解,默铎则没事人一般。她没成想最后轮到自己。“不要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的汉人!你不过是沙州战败献上的庶女,嫁过来必须听命于丈夫c遵守突厥的规矩,让自己成为突厥人。”李祺芳把可贺敦的话译给她听,声音小被可贺敦要求重说一遍,因为不擅大声憋得脸红耳赤。她不会老实听话,却也不打算逆反,目光坦然与严肃的可贺敦相触。 退下时,雍珠挽上默铎的胳膊,燕哥黑脸自顾走开,李祺芳落在后边没露半分不满。灵遥旁观心想:虽是大夫人,她的地位和脾气远比不上索夫人,大概平日没少受挤兑。 吐蕃军队分得一部分珠宝撤走,可贺敦和大王子共同送行。灵遥纯属局外人,也感到双方互不相让。比如可贺敦站得靠前一点,大王子定要上前几步挡过可贺敦,抢话与吐蕃主帅攀谈。雍珠凭同族优势争回风头,拉着默铎用吐蕃话和主帅聊得热烈。 “讨厌”燕哥吃醋地骂,灵遥已能听出零星突厥词语,大致拼凑出意思。“汉女敢勾引我丈夫!”她对瞧自己的灵遥很来气。灵遥有些好笑,默铎被两位夫人缠着是幸还是不幸?反观李祺芳表情总是很淡,看似毫不嫉妒。 默铎没有沉浸在获胜当中,警告大家小心沙州反攻,并带兵出营巡逻,也许是躲夫人们。灵遥且看且听,从各人口中得知:这处临近水源的营地是突厥夏季栖息的领地之一,由可汗赐给可贺敦掌管,大王子一直对其不服c想据为己有。 大王子生母是可汗原配,默铎的母亲由于受宠能干与原配并立为可贺敦,人称左右可贺敦,原配居左默铎母亲为右,正如她以前耳闻的,双方争权夺位几无休止。左可贺敦陪可汗正在别处营地避暑,大王子在此地制约默铎母子。 灵遥被迫和亲亦源自两对母子间的冲突。默铎到江南寻找史书不仅遭呼那破坏,当他历险甩脱中原缉捕逃回西域时,却被呼那赶在前头,左可贺敦安排呼那编造谣言,向可汗构陷他不务正业嬉游享乐,私娶阴氏女儿。可汗火气当头,打了默铎几鞭子。右可贺敦让儿子参与进攻沙州,有将功赎罪之意。只是默铎颇为消极,全程甚少出力,那些要挟条件尽是呼那的主意。 她不认为他的罪责因此而减轻,他肯定不会改变对中原的野心,错在自己一再对他心软。 当晚李祺芳不肯再收留她:“可贺敦批评我们,不得干扰默铎和你新婚燕尔。”“其实不是”她想扭转她。“我们三个嫁给他几年都没生下儿女,换你或许”李祺芳越说越低,慌忙送她进入默铎的帐篷。 灵遥心里打鼓直至默铎夜半回来。“默铎,你休想。”她摆好应战姿势。“哦?”他抱起胳膊慢悠悠绕过她:“别以为有了我妻子的名分,我就得对你怎么样。” 她转身盯着他姿势不变,他开始动手解腰带,她紧促问:“你做什么!”“我要睡觉。”他理所当然地说:“谁让你看!”她赶紧转回去不看,听他窸窣脱下衣服,忽地没了动静。她脸庞微微向后偷看,孰料他从另一边窜过来,鼻尖触到她的脖子。“我是男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你来满足我。”他吓完她随即退开,一头躺下睡了。 她挪远几步坐下,头枕膝上。昏昏落入黄沙漫卷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唯能听到曹恂深情的呼唤。“曹恂你在那里吗不要过来太危险”她大声喊了一遍又一遍,却重回漆黑的帐篷。 “你好像很爱做恶梦?”默铎醒来咕哝一声,翻身继续安睡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营地 一宿蜷坐半醒半睡,无事终了。灵遥与默铎同时起身,他大大伸了个懒腰,她揉揉酸累的肩背。等他出去之后她才走出帐篷,果然燕哥雍珠都在外面,他却不见踪影。她们正在吵嘴,见到她一块甩脸色给她。后来她听席律说,默铎敏捷地冲出两位夫人合围,跑得比兔子快多了。 她有大把时间,走遍了整个营地,总有人跟着她监视,她无视地走到营地旁的水源,是一片不大的湖泊。矮树野草沿湖生长,有妇人洗衣c孩童戏水,吹起的风浸着水汽轻扑脸颊,闭了眼竟有一点点宕泉河畔c江南水岸的感觉。 她在湖边待很久,没回头说:“不必再盯我了,我们可以回去了。”背后响起笑声,她扭头见监视的人不知何时换成默铎和席律。他们半躺在斜坡上,席律叼着一根草,默铎拿着一卷书在看。 她改不掉做噩梦的习惯,夜里又一次惊醒自己和默铎。“我在你们京城当质子时也睡不好。”他那语气分不出是安慰还是小瞧。幸好不用天天提着心与他同睡,他常宿在燕哥或雍珠的帐篷,但从不去李祺芳那里。 祺芳温顺懂事,且是于阗国王嫡女,听说自成亲第一天就与默铎感情不睦,因而被燕哥雍珠欺负。她亦缺乏公主的气场,不爱抛头露面,整日躲在帐篷里。 燕哥雍珠的来头也不小。燕哥与默铎儿时一起玩耍,父亲是可汗麾下得力的将军,在祺芳次年嫁给默铎。外人看来是正常而般配的,王子的女人只多不少。 雍珠本是二王子的夫人,当年和李祺芳一对公主跟兄弟俩同日成亲。二王子没几年去世,突厥传统丈夫死后由其父辈或兄弟将未亡人收继为妻子。大王子看中吐蕃背景想娶她,雍珠偏看上默铎非嫁不可,使大王子深恨默铎。 每日她们要面见可贺敦问好。可贺敦很有威望,不仅参与贵族议事决策,而且亲身和平民劳作。干练的她对儿媳们自然不甚满意,嫌她们捣乱的捣乱c窝囊的窝囊,对儿子无所助益。“我说的你听懂了吗?”她说完直视灵遥。灵遥没答听懂,可抬起的眼眸泄露了,可贺敦目光一拢未多说。 商队往来是营地最喧闹的时候,运来男女老幼需要的货品,带走毛皮锻铁等突厥特产。随处可见贵妇和民女聚在一堆挑选丝绸首饰,李祺芳挑出一串羊脂玉项链再三赏玩。“这儿的东西我全包下了。”燕哥过来蛮横地说。 李祺芳难堪地放下,欲抽身走开。“是她先挑的。”一旁的灵遥拿起项链,用初学的突厥话为她发声。“汉人奴婢不再装听不懂了?”燕哥又朝灵遥示威:“你不配跟我说话!”灵遥才不理睬,说不过她,估计也能打得过。 “二夫人,三王子去您帐中了。”席律及时钻到双方中间。燕哥立即喜形于色,几乎小跑着奔向帐篷。“破链子有什么好争?都不及我的瑟瑟珠名贵。”雍珠在旁侧冷嘲。她一直保持本族装束,头发分开编成多股细辫,头顶戴一颗天眼纹路的宝石,是吐蕃高寒地域独有的宝物。 曹恂失踪了,追赶他的家仆被可怕的沙暴阻隔,据说沙暴横扫之处无人生还。对沙州各方又是一大打击,不啻于当年定慧与曹敬则兄长私奔的悲剧。他母亲沈夫人数度哭晕,曹敬则誓要找遍戈壁每个角落,并怒嚷要阴家偿命;阴绍脱身以来就卧病在床,可谓病上加病。索夫人却另有想法:“你何必难过?他少了个儿子对咱家多有利!” 元素璧心在泣血,悔恨自己没有拦下曹恂。她天天跑到千佛洞为他祈求平安,碰见定慧法师不复向来的坚毅,似乎快速地老去,看自己的眼神颇有凶气。她难过中有委屈:一切过错都是喜欢他吗? 又有商队进入营地,灵遥看到汉人面孔,挤过去向那人打听:“我也是汉人,最近沙州有什么变化?”她最想听的是曹恂,最怕听的也是他。“您是沙州送来和亲的阴家小姐?”商人问,她的遭遇已远近皆知,她垂脸承认。 “唉!”商人叹了口气:“听说广受赞誉的曹大公子陷入沙暴c下落不明”她顿时震惊气短,他为何身在戈壁? “灵遥”李祺芳叫她好几声她才听到:“晚宴快开始了,不要迟了。”可贺敦宴请大王子,向其感谢在军中对儿子的“关照”,默铎和夫人们都得到场。灵遥望着商人盼听更多,商人内疚地转脸。她不记得怎么走到宴席上,满脑子在想曹恂是不是因为救自己,祈求他千万要安好! 可贺敦与大王子不分主次坐在正席,大家表面一团和气,她恍惚而迟滞,听不进半句。气氛渐热,燕哥酒量很好,与大王子连干几杯;雍珠便凑到默铎身边,故意展示开心;可贺敦端重微笑,众人举动皆收入眼里,李祺芳不发一声仿若隐身。 大王子叫默铎猜拳,几回合出拳后,默铎输了得挨罚。燕哥忽提起四夫人,于是大王子定下罚则:“好!让汉女给我敬酒!”灵遥猛听见喊到自己,水光闪烁的眸子看向他们。“还愣什么?”燕哥不安好心,把酒壶酒杯放她桌上。 大王子大喇喇坐着等灵遥敬酒,默铎看着她神态不变。大王子地位摆在那里,可贺敦也不会不许,她违拒不得。她吸口气压下伤悲,徐徐倒酒起立,端杯走向大王子:“请您饮酒。”“离我太远,我够不到!”大王子并不伸手接。 她明白他存心让自己出丑或是调戏,留了个心眼。稍微俯身将酒杯递近,暗使一点推力推到他手里。不料,他手中似有一股吸力把她拽过去,一旦把持不稳就会栽到他身上,正中他下怀。她忙暗暗加力与他抗衡,那股吸力却忽地回撤,她一下收不住力,酒杯脱手掉到地上碎了。 糟糕!还是被他算计了,她瞥到大王子眼里有得逞之态,转而冲她变脸动怒:“你是什么意思!”接着质问默铎:“你就这样教你的女人规矩!”可贺敦也一脸不快。“哥哥休怒,她胆小吓到了。”默铎又倒一杯酒,上前敬大王子。大王子依然不接:“你来教教她!要么我来?” 默铎转向她笑了笑,举杯一口喝下酒。她以为与己无关了,然而他接下来一把环起她,脸压下来堵向她的嘴。她赶紧扭脸闭唇,被他扼住脖子不得不张开嘴,他顺势将口中酒灌进她嘴里,才放手让她逃开。 她被酒呛得连连咳嗽,恶心得不住抹嘴,脸上衣上全沾了酒汁倍显狼狈,他竟当众如此冒犯!即使亲密如曹恂也未曾与自己唇齿相触。“哈哈这才够趣。”大王子终于发出笑声,燕哥雍珠也取笑不已,只有李祺芳现出同情。她难忍这横生的羞辱,夺路跑出宴席。对曹恂的悲伤同时袭来,是自己的抉择导致他失踪吗?她躲到没人的地方擦了会儿泪,哭出心里的软弱。 很晚灵遥走回帐篷,酒宴结束他已睡下,不但绝无歉慰,而且对她说怪话:“你们汉人太娇气,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我名义上算是你的夫人,你不尊重你的夫人未免不自重。”她稍静下心说理。 “有点意思。”他半支起身笑:“难不成你想真做我的夫人?”没等她否认他说:“我还不答应呢。”“那你不要碰我!”她仍恨他用嘴灌酒。“留着给哪个男人么?不管我碰不碰,中原男人也没人愿接纳你吧,而我可以一个接一个娶更多女人。”他言语尖酸,不说当时如果不对她过分一些,大王子会怎样侮辱她。 她不再回嘴,瘫坐下去悄然落泪:曹恂你在哪里啊?你活着就好,然后把我忘掉黑夜里她只偶尔吸下鼻子不让他发现哭,直到他酣然睡去。 可贺敦要求儿媳们亲做家务,不会就得从头学起,灵遥在酿制马奶酒c纺织羊毛中度过灰暗的几天。“好咸,马奶酒掺了你的眼泪吗?”默铎尝过一口,讽她酿得不好。她否认道:“我没哭啊!”“不哭眼眶怎么总是红的?”他眼睛很尖:“等到中原节节败退,你岂不哭瞎了。” 新来了商队她亦无心出去,但是无刻不在悬系曹恂的着落。神志不宁间,外间喧哗中飘来微小的一丝埙声,她立刻屏息听,埙声却消失了。大约听错了,她正感失望,埙声复又响起c旋即飘散。她冲出帐篷看暂无盯梢,随声穿过围拥商队的人群,来到矮树遮蔽的水边,看见灰袍戴帽的吹埙人栖身在草丛中,警惕地转头面向她。 夺眶而出的泪未能阻挡她的视线:他黑瘦了一大圈,干净的下巴长出参差胡须,仿佛大病初愈模样,看她的目光依然情意满满。两人心已相拥,可是身在敌营,只能相互走近一步。 沙丘压顶的那一瞬,曹恂滚落马下,用胳膊护住头趴在地上。尽管全身都被厚重的风沙埋住,但掀翻的马倒在旁边,为他留下一点空间,使他不至于完全窒息。以他过人的体格,仍是求生艰难,漫长的干渴与负重中,令他坚持下来的最强信念就是“救她”! 很久以后,过路商队发现了他。把他从土堆中挖出时,他已意识奄然,围堵他的突厥骑手全部毙命。商队用骆驼奶喂他,助他缓慢复苏。他听说商队去突厥营地做买卖,便隐瞒身份请求留在商队帮工,凭借聪明肯干得到大家认可。一到营地打听到汉人夫人在这里,乱找并不明智,他相信埙声能指引他们相见。 此刻,他积蓄的深情融为一句话:“灵遥,我带你回家。”“不行。”灵遥竟断然拒绝,看他虚弱的状态自保尚且不易,她清楚默铎在营地周围布下巡逻,带上自己冲出防线难度更大,突厥人早想除掉才智过人的他,她必须制止他不计后果地为情冲动。 “不要怪沙州那些人,他们没逼迫我。其实,我同意和亲另有原因”他需要在沙州施展才华,所以要消除他的恨意。“快跟我走!”他不敢拖延半分。“有人监视我,太危险。”她一心放弃:“回沙州等着我,我一定会告诉你实情”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比试 灵遥抬脚离开曹恂,再逗留就会被监视的人找到,逐步倒退只为多看他几眼。曹恂探身想拽回她,但是身体虚晃,不能自如运转气力。“你必须为我保重!”她凝视他重重嘱托,又说一遍:“回沙州等我。”她一点也没有能回沙州的把握,可总得给他一个支撑。 树丛“沙沙”作响,有人接近这里,她最后望他一眼,扭身飞快跑开。他仍想追她,来人已拨开树丛,他不得不缩身躲藏,赶快远离河边。返回沙州确实可以养精蓄锐并掌握充足资源,打败突厥救出她的希望更大。可是,在此之前她要经受多少折磨?他心如刀割。 灵遥来到外面空地,见呼那带人搜查。“四夫人刚才跟谁会面?”呼那大概掌握了线索。她撒谎道:“我在看风景。”呼那自然不信她的话,命手下仔细搜。她脸上紧张不是假的,却假意瞄向与曹恂藏身相反的方位。果然呼那起了疑心,重点搜向那边。 曹恂抓紧小跑与商队汇合。“喂,你是哪儿来的?”斜侧忽地走出一位少妇叫住他,衣饰不像平民。“商队”他保持镇定,借助元素璧赠送的胡汉互译册子,自学了简单突厥词语。少妇严厉盯着他的面孔,难道被瞧出破绽?他明白不能心虚,即刻做个“请”的手势。 少妇厉害散去,婀娜一笑,随他到商队驻扎处,突厥人纷纷向她行礼,她是三王子的夫人燕哥。“你们卖什么?”燕哥问。他引导她看绸缎首饰,她一面挑一面打量他,他和丈夫一样俊俏,气质亦非凡俗,怎能仅仅是个卑微商贩?“大生意来了。”商队同伴小声玩笑,曹恂正经地摇头,心系灵遥的状况,真要绝情地抛弃她么? 呼那没在水边搜到人,灵遥暗幸曹恂安全转移,却听他接着下令:“去查那些外来商贩。”她真的害怕了,表面必须装作无事,慢慢跟在他们后面。她不敢抬头,呼那不停地瞅她,她怕自己无法移开的目光暴露曹恂。 呼那手下对商贩们吆喝推搡c逐个盘查,掀翻好几个摊位,顺走不少东西。人们能避则避,商贩们生意遭破坏,也只有忍气不言。曹恂所在商队即将轮到被查,曹恂想不能牵连灵遥,灵遥想冲过去与他共进退。 燕哥本来挑得开心,这一阵吵嚷已搅了她的好兴致,呼那一伙扰到近旁更惹她大怒:“给我滚开!”呼那说:“二夫人请配合,我们在查混入的奸细。”“我不管。”她刁蛮斥道:“你们有多远滚多远!”她叉腰不许他们搜,无意中在保护曹恂和灵遥,两人对这突发变故均感愕然,趁机匆匆互视,究竟是福是祸? “得罪了。”呼那毫不相让,强制挤开她。“你敢!”燕哥的尖叫声盖过他。这时,默铎一行骑马回营,撞上他们的争吵。 “默铎,他们欺负我!”燕哥作势哭泣,呼那立刻缩回去。默铎心里有数她不可能挨欺负,随口问发生何事,呼那上前说明灵遥与可疑之人私会。“胡说!你们什么都没查到!”燕哥不是为灵遥说话,而是给自己争口气。灵遥以为自己得努力辩解,结果又被她“开脱”,仿佛变成局外人。 各商队都忙着收拾货物,尽快躲开麻烦,曹恂帮手之余不时偷瞥灵遥。“慢着。”燕哥再次叫住曹恂,指着一堆货品说:“先买下这些。”曹恂默默为她包好,她的脾气骤然降温,比起丈夫,这陌生男人竟有一股温暖感,今后难再遇见。 密切关注每个人的灵遥注意到:默铎的深眸突然停留在曹恂脸上,闪动间似有深意。不好!如果一年多前在戈壁袭击曹恂的人确实是他,那么他无疑认出了曹恂!曹恂亦不禁审视默铎的双眼,好像哪里曾见过 灵遥恨不得蒙住他俩的眼睛,默铎转而狡黠地看她,她的不安尽入他眼里。曹恂包裹的动作变慢,视线不离默铎,冲突也许一触即发。 片时安静的相持,默铎最终嗤嗤笑出来。“放所有商队走吧。”他自信地说:“即使有奸细也偷不到机密。”呼那无权反对,暗自咬牙。商队顺利撤离营地,曹恂专注赶车前行,灵遥避嫌转身走开,他们未能交换告别的眼神。 很久之后,她出来驻足长望他远去的方向,从沙州随身带来的小包裹里装着一只埙;他频繁回头留恋看不见的她,闲下来拿出埙反复吹咏,同怀相见不得相随的心伤。 当夜她又和默铎睡在帐篷两边,他忽而问:“你在沙州和曹恂订过婚?”“只是过去”她轻声说,猜不出他的用意:“听说他失踪了。”“你清楚就好。”他依旧讥讽语气。 消失两个多月,历经风霜的曹恂出现在沙州城外。元素璧激动得飞奔去见他,丢开郡主的仪态且哭且笑。许多人涌来热切欢迎曹大公子,他的归来如同赢得胜仗,人们盼望由他带领重振旗鼓。 曹恂没理睬元素璧,低沉而歉疚地穿过人群,恳求以黜职杖责来惩罚自己失职之罪,愿从普通一兵开始效力。“对不起我没能救回她。”他愧见安萝。安萝哽咽说:“曹公子我相信您。”他继续向阴绍与定慧道歉,却无人指责他,反倒劝他爱惜自己。面对父母他哑然无言,怨恨他们逼走儿媳是不孝的,但他难以原谅。 唯一不开心的是曹怿,正准备启程回沙州,收到哥哥回家的信,失去成为曹氏继承人的大好机会。他把信揉作一团:“你们谁都救不了她,人人该死!” 李祺芳邀灵遥喝茶,燕哥雍珠在外边又发生争吵,吵声越来越大。灵遥听出大意,默铎答应昨晚去燕哥帐中过夜,却被雍珠截走,燕哥怎咽得下这口气?“我去劝劝。”李祺芳出去劝解,若吵到可贺敦那里大家都得挨训。她们非但不听劝,还对李祺芳多有不逊。“你也想抢默铎?”“可笑,他永远不会碰你。” “你看什么看?轮不到你!”灵遥站在门边也被她们看不顺眼。两人重回吵闹中,吵着吵着竟动起手脚。忽然李祺芳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跌倒在地起不来。灵遥忙扶起她,她的脚扭伤了。 这下瞒不过可贺敦了,可贺敦气不打一处来,若由大王子等人传给可汗,可汗对默铎的看法肯定更糟。她先怪儿子不知管教妻子,默铎不当回事,反正没一个妻子是自己想娶的。“我要出去几日。沙州近期动向值得注意,曹恂回去了。”他逃避的理由很正当。 而后她召来儿媳们,对李祺芳受伤并无同情,认为是无能不足以服众。想当初自己以低位从可汗众多女人中登上可贺敦之位,靠的就是手段。 “你们既然互不服气,那就比试本领,胜出的人当默铎的大夫人,其他人都服从她。”可贺敦对儿媳们宣布,要选出最有能力的女人辅佐儿子。燕哥和雍珠面现得色,对此志在必得,大夫人之位早该让出来了。显然李祺芳十分弱势,灵遥虽无意参与,但替祺芳心有不服:她全无过错,倒被迫跟有错的她们较量,哪争得过泼辣的她们? “我退出吧。”李祺芳知道毫无胜算,主动退却。“我帮你!”灵遥站出来说,打算加入竞争为她拼一把,不能白白服输。燕哥雍珠当是笑话,一个软弱一个卑下,不过是陪跑而已。可贺敦瞟过灵遥,唇角微翘:“好,一个都不落下。” 可贺敦布置的第一个任务,是在一个时辰内为全营地准备食物。大夫人不仅仅属于王子,应有养活大家的本事。营地现有食材不准用,谁都能想到去附近戈壁打猎野兔野羊,烹制族人常吃的烤肉。燕哥雍珠并驾齐驱冲在当先,仆人帮着驱赶猎物,两人抢着射箭比谁猎获更多。双方敌意十足,雍珠差点射中燕哥的马腿,燕哥的仆人挥棍打到雍珠的仆人。 李祺芳骑术不精,带累灵遥落到后面,多数猎物被那两位包圆,只能猎到她们漏掉的一两只野兔。“唉,让你白费力气。”李祺芳显得丧气。灵遥明白打猎不可能争过她们,被甩开实在太多,必须另想办法。 她下马走了几步,揪下一根野草放进嘴嚼了嚼,味道干涩。“还有能吃的吗?”她问祺芳。“有几种,不过很少食用。”李祺芳说。灵遥有了办法,于是两人退出打猎。雍珠看她俩几乎空手,轻蔑地笑:“认输了吧!” 之后燕哥雍珠各自满载而归,猎物数量难分多少。她们指挥仆人生活烧烤,营地很快飘满香气,李祺芳灵遥那边则安静得多。 到了截止时刻,可贺敦出面评验,邀营地上下品尝儿媳们的食物。燕哥雍珠争相为可贺敦端来烤肉,民众们称赞二位夫人好心。她们期望得到自己比对方更好的评价,然而可贺敦并不表态,移步到李祺芳帐前。 只见地上架着几口大锅冒着热气,李祺芳捧碗献给可贺敦,是掺有野菜的肉汤,喝下去既有肉香又有鲜味。灵遥舀汤分发给其他人,她请祺芳指点认识可口的野菜,采来许多与兔肉混在一起熬汤。不但弥补猎获最少的劣势,而且肉汤加了野菜香而不腻,对于吃惯油腻的突厥人是特别的新口味。族人喝了都夸美味,比燕哥雍珠更为出彩。 “是谁的主意?”可贺敦问。李祺芳腼然笑视灵遥,灵遥连忙摆手,不愿占去半点功劳。“她们作弊嘛!”燕哥不服地说。“是啊!还不到我们的零头。”雍珠附和。“动脑子没什么不对。”可贺敦不容置喙:“这一轮算平局,还有两轮比试决胜负。” 可贺敦定下的第二个任务,是让她们背诵突厥传统歌谣,大夫人需要学会向后代传承突厥的荣光。燕哥是纯正突厥人自有优势,对李祺芳雍珠则是难题,灵遥更是刚会说几句日常的突厥话。 可贺敦请营地的萨满为她们先做一遍讲述。萨满是位三十余岁的美丽女人,平日与常人无异,却拥有通灵的法力,在重要仪式上向上天问卜c为生病族人做法驱邪,当其施展法力时连可汗都要满怀敬畏。“可贺敦年轻时也是萨满。”李祺芳在灵遥耳旁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选中 听了李祺芳的话,灵遥惊奇地朝可贺敦望去。她高贵的仪态中,包含着说不出的强干和神秘。 萨满盘腿坐在可贺敦帐篷的中间,四位夫人分坐到她两边,可贺敦位于上座尽览每个人。萨满半闭双眼,弹拨一下胡琴,用吟唱方式诵出歌谣,身体随语句顿挫微微摇摆。 灵遥亦合起眼眸聆听,听不懂的内容有很多,只能跳跃着领会:萨满一开始唱的是突厥人的起源,他们是人与狼结合诞下的后代。接下来大段的赞美先祖们获得上天支持,协助他们打败过中原c征服过西域,成为雄踞西北的狼主冗长的歌谣充斥溢美之语,很多故事好像夸张的传说。 灵遥不由想到默铎苦苦寻找的史书,或许真实的历史就藏在书中。尽管语言欠熟练,但她能够记下歌谣的大半。泡在涟净书肆里练就了强记的能力,配上有节奏的音律,居然不知不觉顺下来。 萨满吟诵很久,声音一直清亮而平稳,一字不落好似全印在脑海中。雍珠最先没耐心,站起来说:“太长了,我可记不住。”李祺芳本来无心比试,只是老实地坐着。燕哥听得最认真,然而表情渐变紧张,显然有些跟不上。 萨满结束时放下胡琴,对大家微笑。可贺敦问:“你们谁先来?”“我”燕哥生怕被人抢先,赶紧背起记住的内容。她起初背得流畅,逐渐磕磕巴巴,最后完全卡住,总共背下大约三成。可贺敦和萨满点头称许,这么短时间已算记得不错。 “别人呢?”可贺敦瞧向另外三人。李祺芳低下头,雍珠转开脸,谁也不敢露丑。 “我试一试。”灵遥突然应答。燕哥警惕地瞪向她,萨满端重中有一丝新奇,可贺敦微抬下巴示意她背。灵遥清空思绪,脑中回想胡琴奏出的旋律,开口匀缓地背出来。遇到不懂的词字,就以类似的字音带过,她没把这当做难记的诗文,更像是学萨满吟唱一支歌。 她背到比燕哥略多一点的地方停下,萨满雍珠等人已一脸惊异。燕哥立即找茬:“你吐字不清,敢说明白那些词句的意思吗?”“我确实不知,。”灵遥没想掩饰:“如果算数,就算做李姐姐的吧。”“我不能占妹妹便宜。”李祺芳推让。“怎么不算数?萨满的悟性也不过如此。”萨满支持灵遥。 “看来只有到最后一关见分晓了。”可贺敦谁也不偏向:“大夫人终归要得到男人的心。”她分给儿媳们一人一块羊皮,要她们在明日默铎回来前做一样东西,看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挑中谁的,大夫人的位置就属于谁。 羊皮二尺见方大小,能想到的衣裤肯定做不成,且时间仅一晚。燕哥雍珠有巧手奴仆,大概不是难题。灵遥缺针少线,到李祺芳处借用。言语间,李祺芳看淡地说:“妹妹不必为我争了,就算守住大夫人的位子,我和默铎也不可能”灵遥虽知她不得他好感,但那两位他同样也不喜欢,何必自暴自弃? 李祺芳并不隐晦:“那时我们都太小。我因国力弱小嫁到这里,对他又恨又怕,使了个办法吓唬他,结果他真的受到惊吓。”十五六岁的他从此彻底冷落她,两人都不愿做出和解,就这般僵了几年。她摆弄着羊皮,神情略有寂寞。 每个人都有摆不脱的过去,就像自己也曾为不该之人付出。灵遥看着手里的羊皮,假如为曹恂缝制,她定会满心投入,他平安回归沙州了吗 她尽力当作为曹恂而做,想他见面时体虚的模样,天气渐寒应护住元气,于是将羊皮裁成两半,再缝接起来做成护腰。一侧仔细缝得密实,另一侧穿上线绳可调节宽窄。虽然简易,却不失实用。一起灯下熬夜中,李祺芳做了一个书套,为他爱看的那些汉文书减少磨损。 次日,几人都完成了手工:雍珠缝了一顶帽子,特别缀上宝石;燕哥做的是围领,毛皮打理得顺滑。一目了然比灵遥祺芳做得精美,她们少不了一边自夸一边踩对方。 等到默铎回营,他首先跑来问候母亲,夫人们如往常立于两侧。可贺敦让仆人端给他这几件物事。“这是我们为你做的,你喜欢哪一样?”她没有言明,仿佛无事。燕哥雍珠探长脖子看他挑选,灵遥不争但有点好奇,李祺芳依然退缩。 “多谢母亲。”他冲可贺敦笑着:“我都喜欢。”燕哥雍珠表情特别着急,他细看几眼道:“这几日戈壁上明显变凉,您正好为我准备啦!”只见他拿起最普通的护腰,两旁马上叫开来:“你怎么挑中这件破烂?”“汉人奴婢当大夫人是笑话!”他摸不着头脑地转头,燕哥雍珠在齐声抗议。 同时,所有人盯向灵遥,她亦出乎意料,连说:“呃,我是替李姐姐比”他再看母亲,可贺敦笑意莫测,指向灵遥:“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选择了她做大夫人。” “我?”他大声反问。“是的。”可贺敦语气有力,似乎打定主意平复异议:“她确实赢了。”“我没同意。”他把护腰丢回去,掉头走出帐篷。几年前他脱离人质身份刚从中原逃回来,就被指定娶李祺芳,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娶妻,全不是自己意愿。他叫上席律,骑马冲出营地。 帐篷内是一团乱,燕哥雍珠各种不甘,灵遥忙向可贺敦解释自己无意当大夫人,自始至终是为李祺芳争取,不是矫情而是守信,再说当了大夫人麻烦更多,她随时想溜走呢。“妹妹,我早看开了。”李祺芳断不接受。 “比试不是儿戏,突厥人不同情弱者。”可贺敦脸一沉,严肃地面对灵遥:“当不好大夫人我和默铎可以废掉你,你从现在起要统领好诸位夫人,一齐辅佐默铎,生儿育女!”然后她用更严肃地态度告诫其他儿媳:“你们都要听从大夫人。不论是谁蓄意违逆,我允许她惩罚你们!” 燕哥雍珠被可贺敦镇住不再乱叫,李祺芳则非常欣慰。灵遥不认为是好事,不信可贺敦会偏爱一无用处的自己,必然另有目的。她禁不住皱眉,又与可贺敦锐利的眼神相交。 默铎在戈壁兜圈散心,席律把听来的比试经过讲给他。“可笑c无聊”他时不时蹦出牢骚,气却一点点消了。他想也许母亲既不愿任何一人独大,也不得罪各方背后势力,因此选中无甚背景的灵遥,易于操控与更换。他的目标不是区区几个女人,他追求更广阔的目标。 “她挺合适的。”席律大笑:“若是选别人,你肯定更不高兴。” 灵遥将三位夫人召到一块,首要解决争抢默铎的问题。其实她很厌烦这个话题,硬着头皮说:“默铎住谁的帐篷要定下规矩,你们每月轮流各有十日,按嫁来的次序从李姐姐开始。” “怎么没有你?”雍珠立刻问,灵遥忘把自己算进去。“你想随时把默铎从我们身边叫走?”燕哥不客气说。默铎不理自己才好,灵遥估计她们不会相信,说:“那么你们每人八日,剩下几日归我定夺。”燕哥抱起胳膊:“呵呵,他最好能听你的。” 灵遥的待遇随即改善,为她搭建了新帐篷,还分配到两名仆人,虽然跟之前的监视差不多。走到哪里都有人尊敬地叫“大夫人”,她何曾受此礼遇,频频点头含笑回礼,令民众们产生亲近之感。 默铎想通了回来,算是接纳灵遥做大夫人。“大夫人好!”席律故意高喊,她登时红脸,面向默铎很不自在。 默铎倒是自在地进入她的帐篷,劈头就问:“护腰是给谁做的?”“你用得上就拿去。”她想他颇有自知之明。“你以为我不要吗?”他成心说:“我偏拿去用。” 她也不气,跟他交待:“我和她们约好,你每月轮流陪每人八日,别记错了。”“我跟谁睡要你管!”他把话甩回去:“你哪几天陪我?”她有条有理道:“有成就的男人不会天天贪恋女色,注重的是修身养性。” “我听说曹恂要娶妻了,东安王的郡主。”他知道用什么最能打击她。“那是应该的。”她语调似无波动,内心掀起波浪,果然还是过不了这一关。“哦你清楚他没死。”他揪住不放:“本来攻打沙州时我想要求郡主和亲。可惜呀,他们一定要指定你”自己和郡主的命运,原应有不同走向?她默念他在胡说,不让无用的杂念乱心。 “大夫人与你不和,被大王子他们瞧在眼里,对你只有坏处。你母亲也不希望这样吧,我们何不相安无事?”她说罢搬开自己的被褥,依然与他分睡,他躺倒说:“你真无趣。”早上又搬回到他旁边,装出同睡的样子。 出门时,他叫住她:“既然你要相安,总得配合一下。”“记住今晚陪李姐姐。”她望着他低声嘱咐,忽然笑得很美。他轻揽她的腰同她一道出去,两人瞬间分外和谐,给人制造出般配的错觉,十分引人注目。 “不一样了。”席律赞赏地评价他们。她快走甩开默铎,笑容不变。 灵遥当上“大夫人”很快为沙州获悉。时刻惦念她的曹恂心情纷扰,尽管有人风言风语说她攀上高位,甚至阴家的索夫人和她哥哥们都为此庆幸,但他清楚她的艰难境况并未改变,谁能体会她的孤单无援? 近来索静君风光地出嫁,妹妹曹怡也跟索家订婚。沈夫人唤来儿子相谈:“断了对阴家四女儿的念想吧。郡主已很有耐性了,你不能让她再等下去。”“不”曹恂执着地重复:“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伪装 灵遥自从担任大夫人变得忙碌,不仅协调三位夫人的关系,而且营地老弱妇幼均要照管到。她毫无娇弱之气,善骑射c能干活,从不摆大夫人架子。有时要代可贺敦行使职责,做招待贵妇一类的应酬,她凑合着能应付过去。可贺敦虽不会夸她,但基本没有指摘。 萨满很喜欢她,继续教她突厥歌谣。她闲时用心记忆,顺便询问营地周边情况,说不定对出逃有用。萨满常常弹拨胡琴,而她也用埙吹一段曲调。“你们汉人的乐器有些悲。”萨满评点。“那是吹埙时的心情不同。”她确实吹不出与曹恂相和的昂扬感觉。 她和默铎每天出双入对,在人前配合伪装,总算没出多少差池。他亦遵守她的安排,轮流宿在三位夫人帐中,使她可以独自放心睡下,噩梦也少了一些。但她陷入好想好想沙州c好想好想曹恂中,胸闷得睡不着,披衣走出帐篷,在夜深人静中徐行。 突然,她听见背后有起落声响,马上回身出掌防范。后方的人横臂化开掌势,跃上来的是默铎:“你想溜吗?”“今晚你该在燕哥那里。”她沉声答。“她睡得香呢,我怎么一出来就碰见你?”他声音中带笑:“我做人质时也爱晚上散步,警卫看守渐渐放松,有一天我就跑回来了。” “既然你这样说,我不会跟你相同的。”她说。也许交往多了,他越来越不讨厌,至少能和他说一部分真话。“不错不错。”他拍了拍手:“看你有何办法。”他俩表面上说笑,各回各的帐篷。 她比内向的李祺芳更寂寞,祺芳尚有一班陪嫁来的侍女侍卫可谈心作伴,而她一切要埋在心里。幸好从小学会独来独往c适应得快,自己酿的的马奶酒加了蜂蜜,喝下去很有满足感,酿得越来越可口了。 可贺敦在准备两件重要的事:一件是可汗即将来营地巡视,大王子已前去可汗营地接候,她寄望儿子获得可汗原谅;另一件是沙州派使节来访,她要展示体面与实力。 作为大夫人灵遥受到格外关照,站在默铎身边直接影响可汗的印象,既要添置新装妆扮c又得学习突厥习俗。她不抱期望沙州能拯救自己,更不想在沙州使团中看见曹恂,只是按要求去做,除此以外还得协助可贺敦筹备布置。 趁现在独居不用避人,天黑她打来几桶水烧热,半褪衣服擦洗身体。刚解开胸衣放下来,帐门忽然推开,默铎大踏步进来。她未及抓起衣服喊“出去”,他已几乎脸贴脸地停在她眼前,深眸放肆地向下滴溜溜转着,看他不该看的部位,一定是居心叵测! 她猛地推他一把,转身抱住胳膊遮挡,蹦开好几步:“你出去!”为何又破坏规则?让他住在别人那里一点也不安全!他大概乐得开心:“我有东西忘在这里,让我找找看”“你先出去!”她听见他迈步移动,好像要绕到自己前面,继续赶他:“雍珠一会儿肯定冲过来,对你我都是麻烦。” “看你又如何?我们成亲的日子不短了。”他狡辩道,脚步似乎走向外面。她不踏实地稍微扭头,见他脑袋依然探在门边,她气得把手里物事扔向他,他笑呵呵关上门,她发现扔出去的是衣服,慌得跑过去捡起。 穿好之后,她不说话地开门,他重新进屋。“再这样就要罚了。”她仍背对他,因为脸在发烧。“罚什么呢?”他翻找自己的书:“向我母亲告状?恐怕她认为你伺候得不好而罚你。”“我不告状。”她说:“每月未分配的那几日,我允许二夫人三夫人争抢你”“那可不必。”他避之唯恐不及,拿起书走了。 可汗终于光临营地,排场隆重胜过东安王出行,左可贺敦与众多贵族同行。营地所有人都出来,灵遥略施胭脂,穿着白底镶红边的突厥衣裙,周身绣着素色暗纹,与默铎静立于右可贺敦身后。她又望见密密麻麻c气势汹汹的突厥军队,仿佛逼临沙州之时。“你想什么呢?”他忽而用汉话问,脸上保持严肃。“背你们突厥话。”她努嘴收起心情,萨满教了她一大堆礼仪用语。 他冲她笑了,难得不是那种讥讽的笑,反而像有一点点关心。她眨眨眼睛,自己看错了吗?不是的,他觉得她比平日的清秀,稍多一分高贵迷人。可贺敦显然听见他们说话,脖颈动了动没有回头。 可汗的座驾尚未停稳,右可贺敦立即奔向前,不顾尊位亲为可汗牵马。“大汗,我和默铎好想念您!”她焕发出异于往日威严的女人味,笑得娇艳:“孩子盼着听您教诲呢。”灵遥随默铎前去拜见,见可汗宽额方脸,有着高高的鹰钩鼻,表情中对妻子尽显宠爱,对儿子颇为冷淡。 看来可汗余怒还在,可贺敦拍拍儿子,默铎领会地牵过可汗的马缰,嘴甜地说:“父汗,儿子早已知错,努力着准备随时为您效力!” 可汗面色稍缓,另一旁的左可贺敦眼神充满戒恨。她年长于右可贺敦,化着浓妆。轮番行礼过后,发声问:“默铎的女人又换了?”灵遥以为无人注意自己,却被左可贺敦点出来。默铎并不紧张,干脆向她靠得更近。“就是默铎在江南收纳的汉女。”大王子借此发挥:“竟然立为大夫人。” 可汗虬眉卷起,似是又被惹火。“对!她是我立的。”右可贺敦丝毫不难堪:“她很快背下我们的传统歌谣,萨满猜她前世是突厥人。”“萨满和你一样会说好听的。”左可贺敦笑说。可汗开怀道:“我的两位可贺敦在左右,我很高兴,今天便宜默铎这小子了。”大家或真或假看着默铎笑,灵遥感觉他不停地看自己,也朝他抿唇一笑。 大王子有七八位夫人,带来的是大夫人和一位年轻夫人,以及她们的儿女,灵遥全要关照到。大夫人是突厥贵族,年轻夫人是西域人,几人之间全无共同语言。“你真的会背我们的歌谣?给我背一段。”大夫人十分无聊。灵遥按住她乱跑的孩子说:“我带你们到水边玩。”“我来陪姐姐聊。”燕哥与大夫人相熟,能聊到一块儿去。 男人们在营地外骑射,灵遥在篝火晚宴上才见到默铎。他与父兄可贺敦诸人谈笑风生,他并不刻意表现,却能恰如其分附和几句,且对父亲赞美有加。可汗听得很受用,右可贺敦不时夸儿子。左可贺敦与大王子看不过眼c处处带刺,但没能影响可汗的好心情。 灵遥一面盯着夫人孩子们,一面偶尔看看他,他不知哪儿来的感应,总能隔着篝火捕获她投来的视线,报以浅笑的眼神。火光跃动,她蓦地意识到,在沙州大庭广众之中,自己与曹恂曾多少次悄悄用目光传情达意,难道无意间把默铎当做他的替代她轻轻摆头,也许只因在太多陌生中,仅有他是略微熟悉的人。 在她感想之际,大王子的几个孩子追跑打闹,撞翻了桌案。满桌酒水打翻在地,喷溅到篝火上助长火势,大王子的女儿正好靠近火边,衣服上窜起火苗。女人们惊呼尖叫,她立刻起身跃向吓傻的小女孩,默铎同时落在她面前,把她和孩子一齐推开,帮她给孩子拍灭火焰。 危险顿时化于无形,大王子的夫人跑来抱住女儿哭,右可贺敦起立张望怕儿子受伤。左可贺敦瞪了大王子一眼,没事一般面对可汗。灵遥清楚没人会感谢自己,救人也不是为了得到感谢,返身回座位,谁知默铎拉住她抱了她一下。 她别扭地耸肩逃开,坐下后低头噘嘴,心想他真会装,有必要做多余的动作吗?抬头时见席律朝自己竖起大拇指,令她暖心一些。 稍后,默铎招呼她向可汗可贺敦敬酒。“刚才你们保护那孩子我都看到了。”可汗赞许他俩一句,又对儿子道:“你的哥哥们已生了不少儿女,你们也要抓紧生啊!”“儿子一直在努力。”默铎迎合着说。而她再怎么装,也难以完全掩住抵触。 “我一度以为默铎不喜欢女人。这次娶了个满意的是吧?”左可贺敦干笑道。“那是!”大王子乘着酒兴替默铎作答,转到灵遥一边突兀地问:“默铎身上有一块伤疤,你可看清了?” 她被问得发愣,旋即明白是试探自己是否见过默铎的身体,脸转向默铎,真是龌龊,算计无时不在。大王子跟到默铎一边防他提示,默铎给她使眼色,可她看不懂他所指,乱猜可能更糟。这一迟钝引起大王子的嘲讽:“你们真是夫妻?”“她不知道么?”燕哥声音尖得夸张,唯恐别人听不到。左可贺敦脸现蔑笑,右可贺敦神情很冷。 “她总是灭了灯闭上眼睛。”默铎好似无奈地摊手,意在不言中。“你们啊,哈哈!大家接着喝!”可汗大手一挥算是平复下去,其他人顺着可汗不再纠缠他们。 默铎忙推她回去,低声道:“在你下次被问倒之前,我们最好彼此研究一下”她的脸比刚刚红得多了,久久未消褪。 当晚,灵遥让出帐篷给大王子的夫人们,“借宿”在默铎那里。她坐到常睡的位置上,默铎在换沾着酒气的衣服,她不敢正视,却不禁用余光看他:他慢慢脱掉上身全部衣物,腰间赫然露出一道虬结的伤疤,这是大王子他们说的伤疤? “小时候被洒翻的灯油烫的。”他不是自言自语,分明知道她在偷窥。她一时不知该瞅哪里,匆忙中目光落到他紧实的上身。他不急着穿上干净上衣,说:“那也是一场宴会上,母亲相信是有人害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看穿 默铎话音结束之后,灵遥发觉自己仍在盯着他的袒露处,忙转开视线,背过他睡下。听着他换好衣服,再度开口:“母亲处死了当时服侍我的所有奴仆。” 她心生寒意,在被中缩紧身体,帐篷越发挡不住戈壁的冷气。在她睡着前,他又冒出一句话:“我想母亲会调查我们的”可贺敦已疑心他们是假夫妻?她并不害怕自己被废,自己绝不属于这里。 一早她挽着他的胳膊出去,席律过来笑道:“昨晚好险,左可贺敦怪罪你我厮守的时间太多吗?”“之前攻击我好女色,现在怎么变成好男色了?”默铎撇嘴自嘲。“我可不敢跟大夫人争。”席律冲她乐。“你们都离我远远的才好!”她拉起默铎的胳膊甩给他,真似几分嗔意。 大风吹过,晴空万里,营地举行祭天仪式,突厥人相信这关乎来年运势。贵族们全都谦恭肃立,可汗虔诚地献上丰厚的祭品,率领大家向天叩首。灵遥亦步亦趋,却怀着希望突厥被打败的恨意。 她看见萨满步入前方空地,面涂油彩c身披彩衣c头戴羽冠,好似变成另一个人。在鼓点击打声中,萨满激烈地舞蹈起来,旋转c跳跃与扭动令人目眩,向上天祈求赐予突厥强盛的力量。最后她转得像陀螺一般快,不能承受似的瘫倒,颤抖着高举双手向天空念出一串祷词。 灵遥担心萨满是不是犯了急病,默铎按住她的拳头。可汗再一次感谢上天恩赐,全体跪拜时,默铎小声提醒她:“快许个愿!”突厥人有祭天后为个人许愿的风俗,她见左右可贺敦c大王子及众人都低头紧扣双手。许什么愿呢?她做出同样的动作,仓促中头脑中跳出“各自安好”几个字。 事毕她跑去看被抬走的萨满,萨满虚脱地躺着,恢复了平时状态,笑对她说:“我没印象说过什么了,是天神借用我的身体宣示旨意。” “妹妹,沙州使节快到了。”李祺芳走来叫灵遥:“恭喜终于盼来家乡人了。”她实际上没多少想念,但还是前去等候。 默铎已立在营地外,她到他身后停下。突厥武士手执刀箭在道路两旁迎宾,刀锋箭头对着沙州使团数十人,起到威慑之意。为首的正使不是生面孔,与爹爹长年共事的同僚,神情较为紧张。在正使之后,一匹马走得歪歪斜斜,她随即看向骑手:曹怿淡漠地笑着环顾四周,肤色被周围精悍的突厥人衬得愈显不健康。 两人眼神接触之际,她猛然掉头往回走,他来此搞什么鬼名堂?“怎么啦?”默铎奇怪地冲她嘀咕,她没再回头。 曹怿瞟着她快速走开的纤细背影,仿佛见到她决绝的面孔。然后,他随大家下马向突厥三王子行礼,这位三王子用汉话接待,相对客气却不乏傲慢:“各位远到辛苦,但愿沙州的贡品能使可汗满意。”想到他当年差一点落入自己手中,曹怿深感懊丧,默铎的深眸此时扫到他——他们瞬间看穿彼此都是心高气傲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参与出使,哥哥一定会发疯地追来,这样如何成就大事?沙州的动荡令二皇子十分关注,派曹怿前来观察运作。他首先拜见东安王,东安王对他相当亲和,那是由于二皇子在朝中为东安王多有开脱。他暗示东安王应给予二皇子同等支持。东安王依旧没有公开言明,但他认为达成在望,尤其是,哥哥娶郡主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父母让他劝哥哥,快忘掉阴魂不散的阴家女儿。“或许突厥王子待她不错,否则怎会封为大夫人?”他的劝说令曹恂不住摇头。“眼见为实,我替你去看她。”他勉强说通哥哥,东安王趁此派走曹恂执行其他公务。出使突厥非常吸引他,不仅进一步认识敌人,同时能重见挥之不去的她他几乎忽视不佳的身体,反正是治不好的。 谢苹反对他来沙州:“京城名医的药方须每月更换,你来回耗去好几个月,死在路上怎么办?”“你还是怕我找别的女人吧?”他讥笑她。“你心里早有人了,找谁都一样。”她脸上不再是媚态。 在沙州最后一天,索丽君约他在一处偏宅幽会,她紧紧拥抱着他,任他摆布身体,却闷声不语。“阴灵途有多废物啊?”他贬低她的丈夫,恣意上下揉捏。她仍不言声,只想把自己融化,用自己的方式爱他 曹怿在使团中没有头衔,便于低调行事,且正使对他很客套。他进入营地后处处留心观看,感受到她生存得步步艰辛。可汗盛气凌人地接见他们,将沙州视为臣子,正使则极力回避——沙州虽求和却从未称臣。“你们既然已臣服,下次就让东安王来见我!”可汗强横地说。“东安王也不够资格,应该由他们的皇帝来。”默铎赚得父亲笑脸,亦令使节免于回答。 灵遥躲着不想见使团,然而自己是默铎身旁的花瓶,总归躲不掉的。待使节从可汗处出来,她过去打招呼,双眼只盯使节,避免看到曹怿。使节说:“阴小姐,沙州吃穿用度有需要请尽管说,我们会给你送来的。” “我不需要什么。”她对此有点麻木,身外之物无所谓,想要的他们给不了。曹怿凝视着她,思绪万千:她不加修饰的美貌依然蕴含着坚毅,似乎在这里不曾屈服,可他无法触及这近在眼前的美丽。 “你们打算用赎金赎回她么?”默铎走到她斜侧,顺手揽到她腰间,对使节笑言:“拿沙州来换吧!”她迅速扭脸瞥他,表情不太自然。恼妒的曹怿看得清楚,容忍不了默铎对她的占据,她只应属于自己! 使节也甚是尴尬,三王子这般言行分明是炫耀。她抬脚闪开默铎,跟他亲近是给突厥人看的,不是给沙州人看的,万一传到曹恂耳中,她仍不由自主想曹恂。走开时她一不小心瞧见曹怿,眼中更是怒火。 她边走边用突厥话跟默铎说:“下次你的手挪远点。”“使团里那个病秧子是谁?”他问,显然是针对曹怿。“你去问他呀!”她想少说为妙,这两人碰上肯定糟糕。 附庸突厥的几个西域小国也来拜见可汗,送来一群美女供贵族们挑选。美女们在酒宴上四散陪酒,各位夫人都如临大敌,生怕丈夫多纳一个女人。那些美人见默铎清俊,争相挽着他的胳膊献媚于他,他毫不拒绝,左拥右抱似是享受。曹怿无需像正使那样看盯着可汗脸色,静静吃喝观看。 燕哥雍珠气得就差上去打人,而灵遥无所谓地看着,心里则提防曹怿。酒醉助性,不少人对身边美女又亲又抱,大王子拉起一个美女走进帐篷,谁都猜到是放纵去了。灵遥在其他夫人之后向默铎行敬酒礼,他忽然分开两旁的美女横抱起她,她惊得蹬了几下腿脚,又拿自己开心么? 他没想放下她,嘴唇在她脸庞颈侧胡乱蹭过,抱着她踉跄向帐篷走去,越过他的肩头,她竟一眼看见曹怿朝自己仰起的脸,白得发冷。在突厥人眼里c在沙州人眼里,自己都是受人玩弄的 关起帐门,他还没撒手的意思,一直走向床边。她开始担心他是真是假,双手轮流出拳打他:“快放我下来!我c我身体不行!” “你又想多了。”默铎把她扔到床褥上:“给我母亲看的!”她滚了一下,正好给他躺下留出位置,他掀开被子将自己与她一同裹住:“今晚一起睡!”她左拧右摆没钻出被子,被他摁着转都转不开。她气喘吁吁,他酒气扑鼻,两人瞪眼喘个不停。 大约过了一两刻,他没再进一步动作,她刚想翻身滚走,又被他箍住后背。“我不想再添一个夫人。”他嫌弃说道。听上去他是拿自己挡开那些美女,她仍不太信:“你为什么不抱来二夫人三夫人?她们会很高兴。”“你么,还是比她们稍强一点点。”他完全不像夸她,把她的乱发别到耳后:“再说母亲的人可能就在外边,很关心我们在做什么,” “只此一晚。”她咬牙说。既然他非要睡在一起,她又加力捶他好几拳,盼着赶快过完这一夜。“再打,我会忍不住吐到你身上。”他只用一句话制止了她。 曹怿同样无法入眠,今日她的一言一行笑一蹙,都在他脑中清晰回映c反复琢磨。他从最初激愤中缓缓冷静,似乎确有不一样的地方。 天刚亮一点,灵遥拨开熟睡的默铎起床,轻换掉沾上他酒味的衣服。小心系衣带时,她发现他睁眼在看自己,又不知被他看走多少。他不但没有偷窥的畏缩,反而笑得张扬。她伸出双指弯成钩状,再看就抠掉他的眼睛,当然这根本唬不住他。 可汗召集各方使节观摩骑射比赛,可贺敦命灵遥留在营地准备接风。她带领妇人们熬汤做饭,忙里偷闲时,她在围裙上擦了下手,忆起年少的曹恂曾力克各族好手,翩翩矫健的风姿,谁也比不过他。 “嫂嫂。”有个声音打断了她,曹怿悄步来到她身旁。他以熬药服药为借口不去看比试,得以单独接近她,而且没人听得懂他们的对话。“我不是!”她甩过脸断然纠正,对他满怀敌视。 曹怿嘴唇微微翕动,洞察地笑:“你与三王子其实没发生什么”“你?”她本能地一退,他是如何看穿? 直觉告诉他,她与默铎之间的互动颇显刻意,况且以她刚烈的个性,绝无可能服从默铎。因为她是自己的女人,所以他能体会出她还不是默铎的女人。“我说的没错吧?”他更为自信:“我会鼓励哥哥等着你的!” “住嘴!”她不为所动,严词道:“第一,不准你再叫‘嫂嫂’;第二,不管你说什么,我仍然要杀你!”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逃亡 曹怿对灵遥的仇怒置以一笑,他认为她回归沙州不无希望:她对沙州和突厥的影响微乎其微,默铎也没占有她,那就有回转的可能。“你难道不想吗?我很想”他的脸一点点朝她倾下来。“在我杀你之前,你不要病死!”她不需他来解救,跺脚跑开。 他嘴角绷紧,由着戈壁风沙吹打,末了捂胸干咳,总有一天她会领会自己的真心。 大队人马回来,女人们备好丰盛的食物犒劳。席律在比赛中夺得头名,灵遥由衷地祝贺他,未婚姑娘都对他青眼有加。“快娶个漂亮姑娘,省得再有人议论你我。”默铎调侃好友。 席律被众人围着敬酒,默铎揽过她道:“有人看见你与沙州使团的人私约,母亲让我查清楚。” 果然可贺敦耳目众多,如此短的会面也不漏过。她敷衍地说:“我们碰到聊几句。”“好!我带你去跟他聊几句。”她没混过去,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拽进帐篷。曹怿已被召唤至此,她甩开默铎,也不给曹怿正眼。 “你明白我要问何事吧?”默铎冲曹怿直奔主题。“知道。我与大夫人交谈,恐怕引人生疑。”曹怿望了眼板着脸的她,平视默铎泰然作答:“夫人在沙州时有一名忠心的婢女,无比思念主人,苦求我为夫人带来家乡物事,所以我不得已触犯。”“算个理由。”默铎不作评价:“你叫什么?” “曹怿”他没撒谎,也自知默铎不好骗。她偏头有点惊讶,他不怕暴露么?“哦,曹家的人。”默铎暂不究查他的身份,忽然追问她:“她送的东西在哪里?” 她忙想手头有什么能搪塞,曹怿已替她说:“夫人避嫌不肯收下。”他请求回住处取,她不知他用什么使默铎信服。 出来时他递上一副手帕,她认出是自己当年为他做的,他竟随身带着,洁净平整似新的一般。“这是婢女亲手为夫人缝制的。”他说得有模有样。默铎对她笑:“你可以收下嘛。”“我不需要!”她不愿再想曾经做过的蠢事,眼中无限嫌恶。 “谢谢。我会准备一份礼物,替我送给那位婢女。”默铎礼貌地代她收了。“多谢三王子谅解。”曹怿向他拱手,故意跟她说:“也谢谢大夫人。”她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曹怿想:即使被她拒于千里之外,仍有手帕留在她身边。 见完曹怿,默铎把手帕塞给她:“如果不是婢女送的,我看像定情信物。”她吃了哑巴亏,白他一眼,丢掉也不是,只好捏着手帕一角。“莫非你归化突厥,与沙州划清界限?”他还在取笑。 她的指尖捏紧手帕:“我哪里也不属于。”他觉出她的神情有点凄清,定定望着远方。几乎没见过瘦弱的她泄露过脆弱,少有的不是出于任何想法,他把她搂入怀里。 经过默铎的解释,可贺敦不再提此事。但灵遥见到可贺敦时,可贺敦一点好脸色也没有,找其他岔子呵斥她一番。大概她因而有所委屈,晚宴没多久便告辞退席,默铎没拦着她。 曹怿看她轻步离开,没再回来。他与为使团做翻译的通译交流不错,听其谈论突厥各派的矛盾,在京城天天经历这类争斗,他乐此不疲。“敢问老兄看好哪一派?”他试探地问半醉的通译。通译苦笑说:“保命就不错了,大王子和右可贺敦哪个手段不狠?” 默铎深夜进帐篷休息,豆亮的灯光中,两人床褥并排铺好,炉火散着温热,然而灵遥不在这里。又在躲来躲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与她木已成舟。他到李祺芳那里找她,却听说她并未去过。这时,分头去找的席律报告她的坐骑不见了,她毫无征兆地逃了! 他马上想到白天她与曹怿往来,显然是勾结出逃。他立刻冲进使团住处,揪起曹怿质问:“她在哪里?”曹怿黑眼珠闪出惊异:“她怎么了?”默铎松手将他一摔,抽刀抵住他:“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来为你们的二皇子收集情报么?”他对曹怿相当认识。 曹怿被摔得咳嗽阵阵,已猜出端倪:“她不见了?营地周围你们找过吗?”他同样着急,如果灵遥真的想跑,为什么不联络使团?仅仅因为恨自己?自己一直在为她想办法啊! 默铎消了口气,闹大了可汗和大王子都会看自己笑话,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他收起刀下令:“把他关起来。”“三王子,我们未必没有合作的机会!”曹怿用汉话叫住他。默铎瞥过他没有答复,继续四处找她。 繁星满天,戈壁空荡,一匹疾行的马徐徐停下。灵遥摘下蒙面的围巾,呼出白色哈气,喝了口马奶酒暖身,掏出块干粮喂马。自从踏入营地,她无时无刻不想出逃,但清楚莽撞不得,暗地一点点攒下银两物品,把这些分藏在营地各处,对默铎亦是能忍则忍。 现在是极好的时机:可汗和很多贵族在营地,分散了默铎的警惕,碍于面子他也不便大肆搜寻;同时利用沙州使团到访干扰他,他肯定以为自己借助使团逃向东边的沙州,实际路线截然相反——她并不打算一开始回沙州,而是去往西边绿洲城镇落脚,再往西是曹恂向往的西域,远比到沙州破坏他的前途要好。最终的归处在姑苏吧,温叔叔会收留自己 万一默铎迁怒于使团呢?正使不是坏人,她略有对不住,最好全怪曹怿一人身上,怎么怪罪都不为过!她观察星空确定方位没错,是她平时抓空跟萨满请教的,然后加快赶路,不能对默铎掉以轻心。不是没想过被逮回去的后果,可是越不走默铎对自己的欺侮越可怕。 一夜搜寻,营地附近没有发现她,沙州方向不见她的踪迹,正使经问讯也不像知情。凭借数年伪装强盗潜伏戈壁的经验,默铎不信她斗得过自己。她带走了从沙州携来的小包裹,似乎抹去在帐篷里住过的印记,不过为他缝制的护腰是她带不走的,他不愿她这么快消失。 他如她所料不肯声张,尽管暂且瞒过父兄,却瞒不过可贺敦。可贺敦问他如何对外交代,提示他那女人死了麻烦更少。他说自有处理,带一队精兵出营各自找人。她不寻死的话,目的地一定是有人烟的地方。 到了白天,灵遥遇到零星的商队,紧张感褪去不少。有人热情地招呼她一起歇脚,她笑着婉拒怕泄露行踪,见到突厥装束则避开。天气不错,她有偷来的地图在手,走得比较顺利。最大的麻烦是人和马力气有限,夜晚马儿累得实在跑不动了,她照着地图寻到一个小村落的客栈。 村中了无灯火,唯有客栈挂着暗红灯笼,除了犯困的店小二不见其他人。她希望人越少越好,低声交钱入住c到马厩喂饱马后进房休息,屋里又脏又破,她套了件棉衣躺下。虽然困得睁不开眼,但她突然听到一丁点响声。 攥着腰间的剑柄,她轻轻下地摸到门边,外边有人蹑脚走动,像是不想让人发现。“谁?”她猛地开门,看见一条影子窜走。接着马厩发出嘶叫声,她忙跑过去,发现自己的马被抢走了。 默铎追来了吗?没了马可不行!她正要追,听见背后挥刀的劈声,她向前跃一步转身拔剑。“你是突厥人?”一个络腮胡男人瓮声用突厥话问。“还我的马!”她想对方不止一人,这很不利。 “大王子派你跟踪我们?太小瞧了!”男人不多废话,朝她动起刀子。她连续侧身躲过,脑子跟不上动作:怎么扯上大王子?“我跟大王子无”刀剑相撞盖过她的辩解。“小鬼功夫不错!”男人出招愈加凶悍,令她无暇开口。 “大哥”又一名年轻男子冲入交手,紧急地说:“快回去!”大哥神色大变,立刻收招。而她用力过度收不住,剑刃划伤他的手臂。她并不想伤人,顿时手足无措,年轻男子攻上来接应大哥。大哥仿佛感受不到受伤,伫立着一脸悲惶。 男子催喊:“大哥,来不及了。”他甚至顾不上向她出手,抽身推搡大哥。“我不是大王子的人。”她终于有机会说。这两人哪听得进去,拔腿撤离。“谁知你是不是骗子?今天饶你狗命!”年轻男子仍作势斥她。 她想了一下跟在他们后面,马在他们手里,自己哪里也逃不了。两名男子赶至客栈附近的一间破房,里面有女人在哭。大哥大叫一声“万儿”扑进去,哭声交织在一起。 灵遥小心翼翼跟到门口,看见床边一位妇人抱着十来岁的女孩,冲大哥抽泣:“万儿不行了。”女孩闭着眼面孔刷白,牙关紧闭,看上去奄奄一息。“爹爹没用,治不了你的病啊!”大哥嚎啕流涕,他的女儿身患重病。 灵遥忽想起随身带着急救药丸,虽不能治愈疾病,却有应急续命之效。据默铎说极为珍贵灵验,所以她偷了几颗。“不如试试我的药。”她忍不住发声,可怜女孩小小年纪就将告别人世,无关大人。 “你这不男不女的家伙怎的跟来了?”年轻男子见到她动怒:“还要乘人之危吗?”她冬装裹身c戴着厚帽,不容易看出是女子。“你们弄错了,我是三王子的人。”她说完觉得很有歧义,脸有些红:“药效如何我不确定,我想不会害人。” 大家质疑地盯着她,谁敢相信来历不明的陌生人?须臾,女人对大哥说:“咱们女儿眼看救不活了,兴许管点用呢”“你若敢害我侄女,就拿命来偿!”年轻男人恐吓她。大哥下决心地说:“看万儿命大不大了,你过来!”他一指灵遥。 她赶紧从包裹里翻出药瓶,把一颗药丸倒进女人手心。女孩已无意识,女人掰碎药丸,撬开嘴用热水灌下,然后脸贴在女儿脸上,反复说着“万儿你要挺住”。大哥双手分别攥着妻女的手,紧张万分。 所有人目不转睛看着女孩,谁也预测不到结果是吉是凶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故人 弟弟应该见到灵遥了吧?能否不受阻挠,替自己对她送上几句安慰鼓励?曹恂深夜推窗面向西方,为自己懦弱地留在沙州而惭愧。沉郁许久,他的心绪才由爱人c亲人转向前些天的一件事。 那日士兵押来一个年轻的突厥奸细,奸细的辩解颇为特殊,直爽地声称为大哥重症的孩子求医问药。曹恂进一步问出,大哥是突厥大王子麾下地位不低的军官,便放“奸细”回去,让他告知大哥可以送孩子来沙州,自己将安排名医诊治。他特意说大哥无须拿任何东西作交换,尽管要求其出卖突厥更好,但他认为收服人心比讨价还价更有益。 不久,从突厥来的商队捎话给他:大哥愿把孩子送来医病,并向他表示感谢。他回信随时欢迎之后,尚未收到回音。是否再去信询问呢?他关心那孩子就像关心当年的弟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灵遥近乎忘却赶路逃亡c默铎追近的危险,以及穿透棉衣的寒冷,专注地守候女孩。多年前那个重病的男孩,也曾使她如此挂怀她摇摇头驱走记忆。 女孩服药后并无明显变化,有几次眉头微动,似乎仍显痛苦。年轻男子立刻举刀对准灵遥:“你逃不了!”“不许怪她。”大哥阻止他。她不为惊动,依然安静注视。 就在大家已不抱奢望时,女孩嘴唇忽然抖了几下,嘴型辨出在念“娘”,同时眼睛张开一条缝,药丸见效了!“万儿”络腮胡男人顿时哭得像孩子一样。“你是我们的恩人呐。”女人没忘陪着他们的灵遥。年轻人率直地向她认错:“我错怪你了,请受我一拜。” 灵遥避过他下拜,欣喜复又严肃:“药力维持时间有限,还须尽快找医生。”“嗐,自她生下来就没断过看病!我们全家落到如今地步也是因为看病”男子看向女儿,女孩又合上眼,状态舒展多了。 他诚恳道:“多有得罪,你的马这就还你。在下名叫乌狄,有需要帮忙的我绝不推辞。”“算我一个。我叫阿列,听你吩咐!”年轻人热情地说。 “要紧的是孩子。”她不求回报:“我先走了,只求你们一件事,若遇突厥人问起我,就当没见过我。”“不瞒你了,我们是逃出来的,所以错认你是大王子的人。”乌狄和她这才消除误会,原来都是突厥“逃犯”。 乌狄的妻子端来两碗热腾腾的米汤,一碗递给她“冻了一晚上,哪能说走就走”,一碗喂给女儿补充体力。乌狄坦言:“我本为大王子效劳,功劳苦劳立过一些。结果被诬陷串通沙州,不但老婆女儿受苦,还连累了弟兄们。”“大哥最疼家人,对我们也讲义气,不管生死我们情愿追随大哥。”阿列充满敬佩。 她听他们道出更多情由:虽然女儿生来多病,可乌狄对妻女百般爱护,为了照看女儿宁可不打仗争功,上次入侵沙州他便未随军,已惹大王子不满。他为女儿四处寻医,看遍了突厥但是病情日下,无助之下让阿列赴沙州寻医,有幸遇到好心的曹公子伸出援手。 她吃了一惊,他们居然与曹恂有交集,两人的距离很远c却又很近。乌狄送女医病的计划遭人揭发,大王子大怒要杀了他,他被迫带家人和一众弟兄逃难,向东的路被堵截只得往西逃,受此刺激女儿昏迷不醒,昨晚他们夫妻以为女儿肯定救不活了叙完经历,乌狄问她:“你打算到哪儿去?”“西域吧”她没想好。 “太巧了,我们也去西域,沙州太远,先就近给万儿找个医生。”乌狄高兴地拍她肩膀,大概把她也视作小兄弟:“不嫌弃的话,和我们一起走!”有伴总比一个人安全,况且他们同是逃犯,她立即答应。 乌狄很快动身,由他亲自驾驶妻女所乘的马车,灵遥和阿列等十来个弟兄骑马护在四周。乌狄一面指挥大伙观望防守,保持应战状态;一面抽空问妻子万儿的状况,尽量驾驶得平稳。 比起独行的单调,小伙子们有说有笑,阿列问灵遥:“你哪里触犯三王子啦?我觉得三王子是不错的人呢。”“呃”她不好说出原由。“那些人都一样,没一个好人。”乌狄哼道。 休息时,乌狄的妻子推开车门,为女儿指灵遥:“这是你的恩人,你要记住。”万儿长得很秀气,精神略好一点了,微弱地说:“谢谢您。”“是万儿很坚强。”灵遥夸她:“爹娘这么爱你,以后你要更坚强。” “一定的。”万儿头歪在娘的怀里,乌狄开心大笑。灵遥羡慕他们一家,困境中依然美满有爱。小姑娘很懂事,总是挂着笑,从不说难受。 行路两日,他们到达一座颇具规模的西域城镇,车来人往相当兴旺,然而鲜有汉人面孔,语言也不甚相通。这里由当地人统治,同时受到突厥牵制。几人分别打听医术好的大夫,灵遥听人道城南有间药铺,既开西域药方也开中原药方,于是一路问询到药铺门外。 药铺里,有名男子流利地用当地语言为人介绍药方。她没有打扰等在门口,男子的声调越听越令她生疑,仿佛重温沙州书院的朗朗读书声,不禁小声自语:“宋子攸?” 男子正脸扭向她,脸颊有道晃眼的疤痕。是失踪多年的同桌宋子攸不假,可是怎么毁了容?刀疤抽搐一下,他的反应不及她惊讶,换作汉话:“咦?阴灵遥?”“你还在真好!”她有点结巴,人们都以为他死在戈壁里了:“不回沙州吗?” “我已死过一回了。”他说出她想的。令狐老夫子c瑾姬,她瞬间忆起逝去的人,以及曹怿对瑾姬的轻浮沙州是他的伤心地,她开心不起来。他送走病人,看着她的突厥装束说:“听说你和亲突厥了。” “嘘”真是坏事传千里。她悄声说:“此事话长,帮我看个病人吧。”不愧旧相识,他问都没问就跟她出门。虽不再有当年的书呆子气,但她很难适应他文弱的面貌被伤疤破坏,言而又止:“这道疤”“卖我做奴隶的人贩子砍的。”他一句带过,包含多少磨难。 “现在好一些了吗?”她怕说错话。“到这儿一年多了,用上了跟老师学的医书。”她斜看他的伤疤,难以对他提起过往,因为逃不开自己和曹恂c他与瑾姬。 乌狄把女儿藏在城角人少的客栈里,看到宋子攸十分戒防。“我们认识,也是凑巧相遇。”她简短介绍。宋子攸径直走向万儿,把脉问诊一番,谨慎地说:“这种积弱之症,适宜在中原长期服药调养,以西域之法医治,效力有限。” 乌狄拍腿无话,对妻女满面愧色,无法给女儿创造最好的条件。“这里很好,我哪也不去。”万儿不愿让爹爹冒险。“不行,爹爹拼死也要送你去沙州医病。”乌狄坚决说道,阿列毫不含糊:“还有我们。”乌狄的妻子含泪责备他们:“说什么死不死的,咱们都要好好活。” 宋子攸退到灵遥身边问:“你们好像被仇家追?”“我们得罪了突厥的两位王子。”她皱紧眉:“可乌狄是好人,你有办法吗?”“太难了,我先想想药方怎么开。”他像以前那样认真。 她陪他回去抓药,心有歉意:“没能帮到你任何,反而给你带来麻烦。我和不少同学很想念你。”“我不需要可怜,你也一样,我们只能向前看。”她觉得他改变太多,不仅仅是相貌,也许是成熟世故c或是割裂从前,而自己做不到。 灵遥取回药给万儿服下,上街转了一圈。这座城市只有沙州几分之一大,她给万儿买了一件小礼物,是条葡萄藤花纹的缎带,系在头发上很俏。万儿特别喜爱,让娘为自己系上,拿着铜镜照来照去。 灵遥也累了,随便趴桌上眯了一觉,醒时思及宋子攸仍觉怅然。她接替阿列到外面望风,披着暖暖的阳光走了稍远一段路,忽地人叫马嘶,几个大汉搡开路人闯来,她忙让到一边,不料大汉冲她哇哇一通问,她听出是问客栈在哪里,难道是针对乌狄或自己! 她下意识地指其他方向,待这些人转身跑开,她飞身跑回客栈,乌狄夫妻正在床边陪女儿。“不好!”她把方才所见告诉大家。 “不怕!我们暂且撤走。”乌狄马上抄刀对他们说:“我来殿后,拜托各位保护我的老婆女儿。”“爹爹我不想连累你们。”万儿用力地大声。“你是最小的,当然要保护你。”灵遥试着挥去阴云。 经过短暂商定:灵遥几人先带乌狄妻女出城,阿列主动跟踪那伙大汉侦其来路。乌狄居中掩护,一有状况可前后接应,最后在城外会合。他们行动快速c有意绕行,拐到较远的方位出城。 灵遥小心观察四周,到城外才轻松些许,大概把那伙大汉甩远了,眼前的路很平坦。“爹爹快赶上来了吗?”万儿掀开车帘问。“会的。”她信心十足:“安全起见我们不能停。”风沙骤起,她为万儿放下车帘,听到随风声而来的还有马蹄声。 她与同伴齐齐警觉,一列人马从侧面包抄过来,人数多于己方。她一眼望见在城里问话的大汉身在其中,他们不是被自己引开了吗?莫非是个圈套?“危险!”她大喊,同伴们即刻搭起弓箭。 “你们不要反抗了!”大汉得意地喊话。朝他们丢来一段血淋淋的东西,竟是砍下来的胳膊,细看上面的衣服是阿列穿的——他遇害了!“你们对他”同伴不敢相信。她挡住车窗,怕万儿看见,自己也闭眼不忍看。 “他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大汉一脸狞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投降 郡主约见曹恂几次,再推拒就不合适了。他赴约去了王府花园,冬日里元素璧独立在萧条的枯枝旁,他间隔着她站定。 她见状轻轻叹息:“曹公子,有传言说你私自放走突厥奸细。”“我是出于人道,问心无愧。”他不在乎被怀疑。“我相信你。”她从无疑心,且努力说服不高兴的父王,只想对他表示诚意:“我愿拿出全部御赐珍宝,作为赎金换回阴姑娘!” 为何他们不从一开始拯救她?他的眼角渗出泪水,明知不该迁怪郡主,只好强扭开头,依稀看见当年宴会的酒光灯影中,灵遥偷瞥自己的娇俏容颜,求上天让自己替换她吧!元素璧盯着他的视线模糊了,清楚他在想谁,他的痛便是自己的痛 曹怿被软禁在突厥营中,学会的第一句突厥话是“你真美”,对每天送饭的大眼睛姑娘说完,姑娘咯咯笑了半天,从此不时给他多添一些荤腥。尽管言语交流有碍,但不影响眉来眼去,一番调情姑娘倒进他怀里,被他按住一亲。女人是他的乐趣,心里却惦念这些天灵遥仍无下落,是好是坏? “呵呵呵”有人放肆笑着进入帐篷,他识出是大王子的亲信呼那。“呼那大人好。”他揉了揉怀中姑娘,姑娘脆叫了声。“你小子风流得很呐。”呼那眯眼看那姑娘。 曹怿盘算呼那的目的,他们唯一交集是,共同的对头是默铎,或许是获救机会:“一定是大王子和大人多有保护。”呼那笑得满意:“大王子对顺服的汉人很好,务必向你们皇子转达。”他立刻会意,大王子需要像弟弟那样建立对中原的密切关系。 血腥令人无不胆寒,大汉一伙杀气腾腾。“兄弟们快逃,别管我们!”车中乌狄的妻子冲大家喊,没人肯听从她,追随大哥就抱着必死之心。灵遥则想到给乌狄报信,否则全员覆没。她当即告诉同伴“我去找大哥”,便策马掉转奔向城镇。“嗖嗖”一串箭簇紧追她来,她矮身躲过,听到背后传来喊杀,却顾不得回头。 当她迫近城镇时,又听打斗声阵阵。只见乌狄遭另一伙人追逐,边打边冲,负伤流血,可见敌人早有预谋!她想不了太多,拔剑助战乌狄。乌狄力战之中,看到妻女的马车被围困,兄弟们愈战愈退,心急气躁差点中招,多亏她从旁招架开。 “乌狄”领头大汉叫嚣道:“你再不投降就是害死他们!”果然是大王子派的追兵,乌狄目睹有的兄弟力拼不支,被劈落马下血染戈壁。乱箭射中马车,妻女毫无自救之力。 “住手!放过他们!”他忽然一声怒吼,把手中大刀狠掷地上,他不忍眼看妻女兄弟送死,大家纷纷放下武器。“对不住了!”他无力地面向灵遥。的确拼不过了,她懊丧地闭眼,不是乌狄的错,可自己再一次失去自由,能有下一次吗? 他们一个个被收走武器c双手捆在背后,乌狄遭大汉泄愤揍得头破血流。那伙人骑马驱赶他们徒步走往突厥驻地,说让他们多活几天,留给大王子处死,走慢了就挨鞭打。乌狄投降仅仅换来的是女儿不受虐待,可以躺在马车里。万儿怎能躺得下?竭力坐起扒着车窗悲哀地眼望众人,刚恢复的一点精气神,又暗淡下去。 就算乌狄换回女儿性命,没了父母她能扛多久?灵遥回避去想即将面临的厄运,反而想起宋子攸:他会不会奇怪自己不告而别,可叹没能与同桌共叙更多“比起女儿,我宁愿换你活下来。”乌狄的妻子后悔拉她同行,一再道歉。“我一个人也好不到哪里。”抱怨是没用的。 乌狄一瘸一拐,保持挺胸大步走着,受伤的兄弟掉队挨打,他高声说:“要打就打我!”“死到临头逞什么能!”大汉又抽他一顿,万儿泪流不止:“求你们别打爹爹。”他依然笑对女儿:“别怕,我们全家不分开。” 到底也没弄明白:大家已足够提防,为何各自被设套堵截?半夜大汉才准许他们休息,灵遥坐到地上快速睡着,不多时又惊醒,捆住的手腕正在被很轻的动作刮蹭。 月亮半遮云中,借着火光,她看大王子的人盯紧乌狄,无人留意自己。扭脸瞥到身后是乌狄的妻子,捆紧的手中攥着一块石头,摩擦她腕上的绳索。磨断绳索就能逃?“不要白费功夫”灵遥拨开她的手。然而她继续伸过来,耐心地磨着捆了好几圈的粗绳“我必须救你”。她们一声不发,隐秘地交流。 手腕忽有一丝松动,绳索磨开了!灵遥迅速挣开。这时,乌狄的妻子咳嗽几声,那边的乌狄猛地大喊大叫,跳起来骂大汉。“让这疯子闭嘴!”大汉被激怒,手下们一拥而上制服他。 “快!”乌狄的妻子急催灵遥,原来是故意诱开敌人。灵遥无暇多想,立即发力窜出去。她牟足劲地跑,只要跑进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就有很大希望! 那伙人马上掉头追赶她,投来火把使她无所藏身,同时冲她连续放箭。她一面躲箭,一面尽力加速。好在轻功不错,她在拉大差距。 突然间,面前数丈燃亮几道火光,映出一列人马横在前路。追兵看清她的位置集中放箭,她躲无可躲,顺势滑到其中一匹马下。 她伏在马腹下,听到上方人吼马嘶c刀箭往来,喧嚣半晌后静下来。正想探头一看,马背上骤伸出一双手把她捞出来。她脚尖够不到地面,悬在半空与骑马人面面相觑,彼此眸中互映着惊奇。 “怎么,想我了吗?”他先开口,唇角一抹讥讽:“以这种方式回到我的怀抱?”“胡说!”她手脚挣动,根本不想见到这张俊朗的脸。 “三王子,这群人是叛逃中原的反贼,大王子要亲自处置。”大汉怕他耍花招。他手一松,她落到地面,被人从后面重新绑起。“虽是我的女人,我不会护短的。”他对大汉笑答,继而要求同行:“戈壁不安定,我们一道吧。” 默铎一直以搜剿盗贼的名义在戈壁游走,一天也没回营地,懒得理母亲和夫人们的聒噪c又烦透了应付父亲与大哥。其实他已凭经验锁定向西寻她,刚穿过她停留的那座城镇,碰到她既有巧合也有必然。爱闹腾的女人,以后不会便宜她了。“真要这样对她?”同来的席律问。他哼了声:“不然呢?”大汉幸灾乐祸:“三王子英明。” 灵遥被押回原地,遭到众目睽睽——此前无人看出她是女子,现在抛开男装,才发觉她分明是娇美少女,居然是三王子的女人!“早知你是姑娘”乌狄悔叹没照顾好她,他的妻子看着她像心疼女儿一般。 灵遥谁也不看,静望着戈壁无边的黑暗,直至晨曦升起。她和乌狄等人又被赶着上路,席律骑马经过她身旁,她叫住他:“我要跟默铎谈。”席律很快来回复:“三王子说等你洗干净再谈。”她胸口一鼓,瞪了瞪默铎所在之处,确实风吹日晒没空清洁,可他的话听着别有用心。 默铎和大汉一同骑行,不理她是为避嫌以及惩罚之一。他问出追捕乌狄的大概,又被大汉问:“您的女人为何跟他们混一起?”默铎明白是个危险问题,编了个原因:“她吃醋跟我大吵一架,赌气跑了。”“哈!女人管不住得打啊呀!”大汉不再多提。 落日后扎营,默铎请大汉吃饭,灵遥趁看守不备冲到他跟前:“听我说一句话。”“你还这么脏呢。”他仍然找茬。“我被绑如何弄干净”她让他给自己松绑。还没说完,他抄起一旁的羊皮水囊,倒水打湿手帕,朝她脸上抹去。 她左右摆头,甩开覆面的手帕,冷不丁被他结实地一口封住双唇。又来这一招,偏偏没法动手,忍受着他的唇搅缠啄碰,他就是想欺侮自己吗?听见周遭的人在取笑,她奋力用牙齿咬他,真似小两口为情吵架。 他在她咬到自己之前松唇,转为汉话:“有话快说。”“他们不是叛逃是被诬陷的。”她一气往下说,盼他有点良心:“那女孩病得很重!” 他以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退开,接着与大汉吃喝。她觉得白说了,被看守拽回去,乌狄等人不准说话,只能对她报以同情眼神。大伙手腕磨破了,胳膊也僵麻了,双脚走路磨出大泡。万儿状况更不好,嘴唇发紫,喘气声不断加重,乌狄夫妻眼睁睁却毫无办法。 大汉醉倒酣睡后,默铎突然走向马车。“别碰我女儿”乌狄紧张叫喊,被看守的拳头打断。默铎只是看了几眼万儿,而后朝灵遥走来:“她没救了。”“不,有希望!我身上有药给她服下。”她忙说:“再尽快送她去沙州医治。” “难道你偷了我的药?”他反应过来,忿忿道:“我的药价值连城,你拿什么赔!”“救人一命胜过”“我不听破道理,药在哪里?”他一脸凶状。她讥讽道:“堂堂王子如此小气!”“不说我就摸了!”他的手伸向她腰眼,正好抓到她的麻痒处,不禁软倒向他怀里。她使劲用头顶他,可恶! “究竟在哪里?”他的手继续滑进她的衣襟,轻抚而过。“挂在腰带上!”她发抖地说,分不出是被气得还是摸得。他一下摘掉她腰带上的小布袋,打开确认一眼扭身就走。“救救她吧!”她连声恳求,他只当耳旁风。 “唉!”她自知无用,心里不停咒骂他。乌狄重重长叹,乌狄的妻子背身哭泣,再度陷入绝望。 不久,席律从默铎的帐篷里出来,也向马车走过去。灵遥见他扶起瘫软的万儿,往她嘴里喂了什么。然后他从她身前走过,说:“是三王子吩咐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处罚 默铎借席律之手给万儿服下救命药,但灵遥完全不感激他,用戏耍人命来显示他的仁慈?“请他不要再假惺惺了。”她冷对席律。席律什么也没说,王子夫人之间少介入为妙。 药到病缓,万儿气力明显转好,神情依然哀伤。乌狄夫妻悲喜交加地对视,只要活一天,女儿的性命就有希望。灵遥不敢乐观,猜不透默铎的心思。 天不亮又要赶路,有名受伤的兄弟坐着不起,看守鞭子抽过去他直挺挺地扑倒,这才发现人已冻累而亡。乌狄洒泪大哭,要求安葬兄弟再走。大汉恶意不准:“反贼就该喂野狗。”“这费不了一刻钟。”默铎让自己的士兵挖坑把人埋好。灵遥面带困惑看他,他深色的眸子瞥过她,她还是看不懂。 活着的人也不堪疲累。她属于体力尚可的,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在他眼皮下更要坚强;乌狄的妻子几次腿软跌倒,始终坚持站起来,为了女儿必须坚强。 虽然相互客套,大汉实际对默铎满是戒心:急着派人向大王子汇报,防默铎争功或使诈;默铎请他吃喝时,等默铎吃过才肯吃下。默铎对此不介意,与大汉说笑自如。 一路无事接近突厥营地,大汉的马忽然发狂奔颠。突厥人善于控马,大汉居然反应迟钝驾驭不住。他的手下慌忙朝马射箭劈砍,结果晚了,大汉被马掀翻,头朝下坠地毙命。 默铎一方只是旁观,灵遥心有所动走向他:“你们动了手脚?”席律扭过头,不想提绕开大汉提防的食物,只给他下了一点迷药,而给马下了猛药。“好倒霉呀。”默铎的语气不像同情,慢腾腾命人射死马,表示运回大汉的尸首厚葬安抚其手下,并要求看紧乌狄等人。 既然杀死大汉,她盼他做到底:“放了他们吧!他们是好人。”“太晚了。”他无意放人,大王子已获知他们被抓,为这群小人物得罪大王子不值得。她目光咄咄,话里有话:“你的大夫人和所谓的反贼一起,你能脱开干系?”“我可以提前让你跟他一样。”他指了指尸体。 看到她嘴唇用力一抿,他不由得笑。她确实说中自己的隐忧,永远封住大汉的嘴,就是阻止他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尤其是她与反贼的关连。“大夫人被反贼劫持了。”他环顾周围的人,编出利于自己的理由。他的部下立刻称是,大汉的手下出于惧怕也纷纷点头。于是他坚决道:“所以反贼必须死。”他不打算杀她,杀她岂不是令她摆脱自己? 他不是平日调戏自己的表情,灵遥心头一击看向乌狄,他们正为大汉的死而振奋,以为获救的机会来了,听到默铎的话全部愕然。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怕死,但是充满对生的渴望。“他们的性命比你宝贵!”她冲他发泄一句,奔跑向乌狄。 “对,我的命不宝贵!”他气冲冲喊:“你们汉人杀死多少突厥人?你当年追杀我是不是没把我当人看?”他并非全无道理,可她不想听,他是为自己的缺德狡辩。 乌狄意料到命运无可更改,用眼神一一安慰妻子兄弟,从容望着默铎,同时对她说:“拜托照看一下万儿。”万儿昨晚过累仍在车中熟睡,无所知晓。“这不是她能决定的,看万儿的命了。”乌狄的妻子纠正他,笑看她道:“请你替我们活下去。”“人人都有一死,我们不过是早走一步嘛。”兄弟们反过来哄她。 灵遥眼泪大滴大滴掉下,痛惜他们将要被夺去性命冤死,自己改变不了,就如当年不能挽救娘。所有情绪汇在脑中嗡嗡作响,后来默铎叫席律拽开她,割掉绳索推她上马,以示她与反贼无关时,她懵然不知抗拒,埋头跟着骑行。再抬头时,营地上密集的帐篷近至眼前 曹怿与呼那攀谈几日,颇得大王子满意,恩准沙州使团回程。他听说有群反贼被抓回来处死,号称是大王子立功,可惜看不到了。 出营地不久,三王子亲信席律驾一辆马车追上使团,他见车中有个病弱的女孩。“三王子请你把她送到曹恂那里,曹恂知道此事。”席律嘱咐道:“记住不要提她的父母。”尽管默铎没答应乌狄,但保全一个小女孩不算难事,亦不至开罪大王子。 曹怿满腹狐疑,频频回头观察席律。突然,一个单薄身形出现在营地边缘,大风中如树叶摇摆,那不是灵遥么!她竟在自己离开之际回来了!他不由朝她伸手,那么遥远不可能触到她,也许她根本看不清自己。他逐渐落到使团后面,看着席律跑到她身边,看着她被席律护送走开,依然不愿回身行路。 灵遥被席律送入帐篷后,一下子瘫在地上蜷曲,双手捂在头的两侧,悲愤而心塞:乌狄夫妇和兄弟们已被处死,默铎没逼她目睹那可怕场面,只听见营地上的欢喝;她得知万儿被悄悄送走,赶过去却没能送上一程,曹怿能善待那孤儿么?帐篷里没有生火,分外冰冷,她全身同样冰冷,乌狄夫妻c兄弟们和万儿的笑容那样鲜活。 “她还有脸回来?”“看可贺敦如何罚她!”燕哥和雍珠在门外你一言我一语,针对她罕有地联合起来,巴不得她被废掉。李祺芳从她俩中间穿过,向里面问:“妹妹大夫人现在怎么样?”“还叫大夫人呢!”雍珠冷嘲:“能当几天?” 突然门开了,灵遥笔直地立在门口,憔悴却不萎靡,她眼神亮亮的,逐一看过夫人们:“我不知能当几天,可我仍是大夫人,你们胡说八道照样撕你们的嘴!”听到她们对话,她忽有了爬起来的力量,自己的形势很危险,要有斗志不能自我消沉。 燕哥嘴巴动了动,没有顶嘴,看她那副表情或许真的会动手撕嘴。“我们等可贺敦来定。”雍珠叫走燕哥。剩下李祺芳关心道:“去我那里喝碗肉汤吧。”灵遥点点头想增强体力,然而香喷喷的肉汤一喝就吐了,她还是太难过。 默铎应付大王子比较简单,大王子只关心功劳属于自己,哪管手下死活,没多追究大汉死因。对付母亲则不易,可贺敦对儿子外出不归很生气,对灵遥出走复归更为光火,早就暗示儿子除掉她。“她是您选定的,不是我,说废就废不是给左可贺敦看笑话吗?”默铎企图把责任推给母亲:“再说我会处罚她的。”“你在狡辩。”可贺敦神情不动:“男人过不了女人的关,注定成不了大事。” “女人对我不重要!”他依然辩解。“你记住这句就好。”可贺敦再一次催促他:“快生出个儿子来,随便哪个女人都行。”他嘴巴一撇,与李祺芳绝无可能,跟燕哥雍珠只是逢场作戏,灵遥?现在只想惩罚她! 一番不甚激烈的打斗,灵遥实力不济,被默铎摁趴在地上。“知道我们突厥人怎么管教不规矩的女人吗?”他双腿分开,跪在她身体两侧,从头到脚又捆住她。“野蛮”她刚蹦出两个字,他抽出一把匕首,匕尖抵在她细嫩的脸颊上。“一种方法是,把她的脸刺花让她毁容。”他真的用力往下扎,匕尖之下,渗出一滴血珠。 她侧脸不眨眼地瞪他,并未像寻常女人般失色,曾经稍微在乎容颜也是为与曹恂般配,如今已无所谓。“另一种方法是”他蓦地感觉自己仿佛被她的双眸吸住,匕尖一拐划破了她的衣服,连续划了多下,令她大片肌肤露出来。“扒光她,把她丢出去示众!”他撕开她身上划碎的布料。 “她们都是突厥人的母亲么?”她的发问使他错愕,她秀丽的脸上不单是憎与惧,似乎多了层怜悯。那些被羞辱的女人,孕育的是突厥血脉,自己一向以身为突厥人而自豪他的心陡然变得沉重,母亲叫自己生儿子,可自己怎样教养孩子? “你休想躲过惩罚。”他没再扒光她让她丢人,起身走出帐篷。不过她已经半光且手脚被缚,不可能出外求助,他又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她缩在帐篷里挨饿受冻无异于受罚。这点儿苦她忍得了,鼓励自己不哭不生病,放开心思四处飘荡。 人命孰贵孰贱?她承认诸多汉人瞧不起异族,自己对突厥人亦存偏见。可是也有善良如曹恂,不仅诚待每个人,甚至热心帮助敌人女儿。默铎当年被追杀,不应是残害无辜的借口!何况乌狄与他是同族有权者轻贱人命,可想过一旦自己失势呢? 她没吃没喝一连三日,默铎一声不响钻进帐篷,掏出匕首划断捆她的绳子,又扔下一件衣服,她一骨碌翻身穿好。“动作倒快,看来罚得不够。”他未正脸却斜看她。她精神不错地活络四肢:“我没那么容易倒下。” 可汗移驾回突厥大营,默铎与母亲同去一两个月,权势的中心不能远离。夫人自然要带上一名,犯错的灵遥不适合,他没挑燕哥或雍珠,反而带走李祺芳。“我回来时你还会在吗?”他临行假笑着问她。她回之以笑容:“也许曹恂带兵收复这里了。” “这里有很多老弱妇孺,你不是很同情么?”他上翘的唇移近她的脸,她迅速抬手挡住。伎俩被识破,他以指尖拂过她的头发,她不满地嘟嘴。“人命在你手里,你看着办。”他说。 大雪纷飞,戈壁上的积雪无边无际,灵遥清楚:天寒地冻c环境严酷,沙州军队不可能来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对手 前往沙州途中,万儿病势仍然加重。曹怿待她还算上心,不但给她诊脉用药,且陪她说些风趣话。小姑娘虽挂念爹娘,有这位俊秀的哥哥作伴,意志力不断增强。看她对自己害羞地笑,曹怿心想又被自己迷住一个,这么小就不勾搭了。 终于撑到沙州,曹恂未及为弟弟与使团接风,立即将万儿送到沙州最好的医生处:“我没见过她父亲,不过早有书讯往来,不能辜负她父亲的期许。”“她的父母已被处死,她还不知情。”曹怿认为死人无利可图。“那就更要呵护她了。”他料到哥哥会如此做。 他也看出哥哥有话憋在嘴边,遂主动说:“我见到了她。”曹恂胸口一沉,显然强抑情绪,他接着说:“她没放弃,境遇比我想象中略好一丁点,我建议同大王子一派谈判换回她。你会等她么?”“不是等,开春我就去!”曹恂声音发哽。我的难过却不能示人,曹怿扭头不语。 曹恂请安萝照看万儿,经名医精心医治,一两月间万儿大有起色。曹恂去看望她,小姑娘正与安萝聊天,万儿汉话学得快。“在西域有位姐姐给了我救命药,要我更坚强。”曹恂心有所触,留神听着。“姐姐穿着男装,长得好美。后来我们被抓,才知她是三王子的女人”“是不是我家小姐?”安萝哭起来:“我好想她!”“我想爹娘,他们还活着吗”万儿也一起哭。 曹恂背靠门边,激动地含着热泪:绝对是灵遥,心目中最美的她。以她的聪慧,想必猜到自己与万儿的联系了吧?相距再远,相爱的纽带是割不断的! 默铎与可贺敦不在的日子里,灵遥并非想逃就逃。军队留在营地,营外大雪封路,商队都断绝了。她借机修复与燕哥雍珠的紧张关系,本来跟她们就不存深仇。 “我心系中原,未必长久待在此地,所以没心情与你们争宠。”她直言不讳。雍珠信不过:“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那是错觉!”灵遥卷起袖子,给她们展示腕上的勒痕,一个多月没消去。燕哥说:“算了不跟你争,默铎早有喜欢的人。”“谁!”雍珠很警惕。“小时候总和她玩,不和我玩,他不高兴娶李祺芳就因为她。”不知燕哥在说几岁的事。 “那么久就罢了。”灵遥叫停她,向她们申明规矩:“默铎宠谁我不管,谁为争宠使坏害人可不行,若被我发现定要严惩!”她慢慢想通当大夫人也不糟,比不当受到的欺负能少一些。 寒冬可做之事有限,灵遥日常以接济贫弱c看护牲畜和缝纫修补为主,探视过营地每一户人家。既然拥有大夫人的地位,就像曹恂一样,尽力扶助需要帮助的人吧。 她仍爱到萨满那里,热一壶奶茶,听歌谣典故。“突厥有座宝藏是吗?”她想到默铎苦寻的记录宝藏的书。“夫人听三王子说的?他问过我。”萨满扪在心口:“我也不清楚宝藏在哪里,或许在人心里。”那本可能并不存在的书,导致自己遇到默铎不幸流落至此,灵遥着实想见识一下。 早起,灵遥正在编辫子,燕哥雍珠拥进来叽叽喳喳:“默铎什么时候回营呀?”“他会不会有新的女人了?”她们强烈盼他回来,可她盼他不回来,没有他才能睡个好觉c在梦中与曹恂多一刻相聚。 “可贺敦和三王子今天到!”这时有士兵提前赶回报信。燕哥雍珠立刻雀跃地去梳妆,足足一个时辰,灵遥忙完打扫迎接一堆事,她俩还没完事。等两人盛装出来时,雍珠问:“你怎么一点也不打扮?”“红花还需绿叶衬嘛。”灵遥把长辨捋到脑后,素面清秀。 夫人们一齐到营外,随着大队人马出现,灵遥情绪变低,又得应付讨厌的默铎。“咦!”燕哥雍珠忽然发出疑声,她向前看去,默铎旁边的女人不是李祺芳,自己从未见过。“又多了个女人!”雍珠气坏了,燕哥“呵呵”两声。 李祺芳扶可贺敦下马车,夫人们同时行礼。可贺敦对灵遥仍未消气,眼睛并不看她。灵遥躲到一边,看燕哥雍珠扑向默铎。 “默铎哥哥的大夫人,居然是没长大的样子。”声音来自默铎身旁,那女子无疑是美丽的,美得并不张扬。“我不认识你。”灵遥不卑不亢地笑。默铎透过两位夫人头饰中间看她,感到她倔强的气质中多了一分自信,挺有趣的。 “这位是伊兰妹妹。”他对那女子的态度不似对其他夫人,别有亲密。燕哥雍珠登时黑脸,灵遥则满不在乎,大夫人要易主了吗?反正自己不屑争。“我和默铎成亲之后还没见过妹妹呢。”燕哥强调“成亲”二字。 伊兰笑着回应她:“这几天默铎哥哥总和我回忆小时候的事。”“大家快进帐篷喝热茶。”灵遥察出头绪,她便是燕哥提到的默铎心上人吧。 稍加接触,灵遥获知伊兰是可汗妹妹的女儿,父亲是驻守北方的贵族,前些年长住漠北,此番随家人来大营拜贺可汗,可贺敦疼爱她邀她住一段时日。她人很聪明,谈吐伶俐,与默铎不止表兄妹般简单,燕哥雍珠狠瞪她却并不是她的对手。 “我的帐篷又大又暖,伊兰可以与我同住。”灵遥略表殷勤,算来今天轮到默铎留宿自己这里。可贺敦不准道:“伊兰陪我住。”“可贺敦和大夫人对我真好。”伊兰楚楚地望着默铎。 入夜灵遥默铎同回休息,她还没进门就甩开他,在帐中背对他远远坐下。 他过去拽了拽她的辫梢:“她俩为我缝制很多衣物,你给我做了什么?”“我没空闲,大夫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她神色微冷,隔多久也忘不了他杀害无辜的恶行。营地井然有序他都在看进眼里,可贺敦也挑不出不好。他清楚她付出不少,尽管这些子民并非她的同族。 “你用什么办法跟她们和好的?”夫人们的和睦景象令他稀奇。“办法不在我,是她们爱你”她觉出有什么东西被他搭在肩上,侧头见是件银狐皮斗篷,顺滑柔亮,可想名贵不菲。 “我不冷。”她拿掉斗篷,拒绝他莫名其妙的礼物或是赏赐。“随你。”他没有发作,一夜无话。 次日,灵遥看到银狐皮斗篷披在伊兰身上,衬出肤色若雪。可贺敦夸她穿得贵气,伊兰羞笑:“默铎哥哥担心我冷,送给我的。”他转送得倒快,灵遥瞥见默铎注视过来,大方地说:“伊兰人美穿什么都美。” “当初得到默铎哥哥好多关心。”伊兰像是无意中说:“那时不懂事,还要他发誓只娶我一个”说完她红了脸,在其他夫人听来是炫耀,唯有灵遥冲默铎说:“你也懂关心人呐?分给姐姐们一些可好?”“多年不见妹妹,我弥补一些不好吗?”他看伊兰的眼神确实不同。 三位夫人全来找灵遥。燕哥揭伊兰的底:“她从小很会耍心眼,装得十分可怜。”雍珠跟腔:“一看她就想抢走大夫人的位子!”“最好当心。”少言的李祺芳也说。问题是,灵遥既不对默铎上心,也不愿当大夫人,听她们喋喋不休实在头疼。 “你们都说她不好,可是默铎好在哪里?”凭她的认知,首先默铎肯定不是好人。“你们聊什么呢?”默铎大步进来。大家赶紧借故离开,留下他们二人。灵遥端碗喝奶茶,捂手不理他。他走来走去,问道:“看来你不大高兴?”“自从和亲我何时高兴过?”她放下茶碗:“不过,不劳你费心。” 假如有她娇美姿色的一半,都会轻易赚得男人的垂怜,可惜她一味地拒人。“我费心怕你们为难伊兰。”他说出来则是另一番:“她母亲去世得早,未婚夫出事身故不久,很需要同情。”不只是气她,他自幼便与伊兰熟识,欣赏她对自己的善解人意,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女人用柔情包围? 他瞧见她眉心收紧,半晌沉沉地“嗯”了声,似是积压着重重的苦,她在想什么?她不想跟谁比惨,不想回忆自己更惨的经历,因此她稍抬起嘴角,显得不太苦。派往沙州的细作向他汇报过,她也年幼失母,还被迁出家门,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何必花时间去揣摩女人?他转身不再看她。 曹怿回沙州之后又病倒一场,躺了很久。曹恂天天往返于他和万儿病床前,对弟弟替自己见灵遥甚怀歉意。病中也少不了女人,谢苹寄来大包衣物药材,索丽君几次偷来看他,都无法在他心头停留。 他的头脑并不受身体影响,给二皇子去信分析突厥现状,若能挑起大王子与三王子内斗,对中原是极大利好。他还抱病拜见东安王,陈说作乱突厥对其是立功赎罪,恳请东安王配合。 其实,中原亦是两强相争之势,不知鹿死谁手。他深知参与其间c不胜即死。不管病死还是败亡,他所做的一切,私心在于救出灵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苦恼 营地上新出生一个婴儿,依习俗大夫人应祝福每一个孩子,灵遥送去礼物。“愿大夫人早生儿子,将来当大家的首领。”年轻的母亲让她抱孩子,她小心捧着柔软的婴儿,充满新鲜,家里的侄儿这样小时她可没抱过。 回去时,她看见可贺敦的亲信从对面走来,不想搭话借夜色拐到旁边帐篷的背面,听到有人小声对话,她觉得耳熟循声多走几步,竟见默铎伊兰在此密会。 伊兰披着银狐皮斗篷,身子向他倾斜,幽声说:“默铎哥哥,你还记得答应过你我一辈子相守吗?”“那是几岁过家家说的,当不得真了。”他略有感慨。“我当真的,怎么办?”伊兰语气很可怜。多听不宜,灵遥马上抽身,却踩到地上砾石发出声响。 “谁!”他严厉一喝,脚步跟来。空地上她无处可躲,只好装作若无其事转回身。 伊兰跟上来看清是她,立刻尖叫着扑进他怀里。他脖子向后稍仰似是不大情愿,有点烦心冲灵遥嚷:“你为何偷看!”“我没有。”她的否认欠缺说服力,他俩所在位置偏僻,不易被人发现,偏偏被她撞见。 “三岁小孩都不信!”他一边质疑她,一边轻轻把伊兰从怀中推离。“你们慢慢聊。”她懒得多说,有多快走多快,他跟哪个女人好都无所谓。 次日雍珠问灵遥:“听说昨晚你捉住他俩,打了她两巴掌?”“这你也信?”她感到可笑。“我的奴婢从她的奴仆那里听来的。”雍珠道:“她对可贺敦哭得可难过了。”灵遥嗅到谣言的味道,不如向默铎说明白。 于是,她在默铎骑马出营前截住他:“如果你想娶伊兰,我不反对,封她为大夫人我也支持!”“我很忙,没空听你胡言乱语。”他心不在此:“我的时间加起来只够你亲我一口。”他指向脸颊。可气他在马上她够不到来打,挥臂凭空扇了两下。 他连着多日没回营,隆冬之后c万物复苏,各方开始进入拓充实力的角逐。灵遥也关心他的动向,对回营送信的士兵多加问询,想从中听到沙州。 伊兰一直伴在可贺敦左右,亲似母女,某日忽然对灵遥说:“我可以和大夫人同住两日么?”“欢迎啊。”她没有拒绝:“只怕可贺敦舍不得你。”可贺敦笑说:“你把伊兰照顾好才行。”“没安好心吧。”燕哥私下嘀咕。 到灵遥住处伊兰便送上礼物道歉:“之前我做得不对,令你不高兴。”“哪有的事?”她不是客套:“你有情他有意的话,我绝不阻拦。”她太诚恳反像是假话,伊兰接着道歉,啰嗦几次她才安抚下来。 这幅示弱的模样使灵遥留心相待,伊兰三句不离默铎,无非是种种亲密往事,燕哥雍珠听了会点起妒火的。譬如他俩三四岁起就在一起玩耍嬉戏,弱小的她总是被他保护不受欺负,他去当质子前两人不舍地哭闹,他逃回来被命令娶于阗公主时大吵要见她 谈到夜深,她们并肩躺着。“想不到默铎曾有可爱之处。”灵遥摇头困了。“他还不被你们理解。”伊兰惋惜:“我的未婚夫长得很像他”她发觉灵遥已睡着,果真不嫉妒自己和默铎的关系? 灵遥早起梳洗,铜镜照出身后的伊兰,拿过她手中的梳子:“我为你梳头好吗?”“好,有劳。”灵遥盯着镜中的她。她捧起灵遥长长的秀发梳理,把长发勒得紧紧的,挽出漂亮发髻:“我的手会重一些。” 白天和夫人们陪可贺敦时,伊兰好似随便摸索颈间,蓦地轻呼:“我的挂坠不见了!”大家帮她在桌榻地面翻找,半晌也没找到。伊兰连说“这块玉坠是娘留给我的唯一信物。”别人说“要不去大夫人那里找?”“大夫人不介意吧?” “是这件么?”旁观的灵遥伸出手,掌心放有一块玉坠,笑问伊兰:“不慎落在我的妆盒里了?”玉坠压在其他饰物之下,若非自己眼尖拾到,等别人找见就不好说清了。燕哥不给面子地说:“想栽赃么?”伊兰表情略僵,道谢接过,灵遥希望自己想多了。 自此灵遥仍与伊兰一同起居,友好相处,但是凡事更多心眼。伊兰托她收起银鼠皮斗篷,她先打开看是否有损坏;外出时增派人手看护伊兰,防止她跌撞磕碰。“默铎回来我便让他娶你。”她再次提撮合。伊兰羞得不住摆手:“你对我这样好,我怎能” 灵遥听闻沙州又将派来使团谈判,武力占优方可利于谈判,曹恂能否使沙州军队更强大?比起这些,伊兰的琐事无足轻重。 天暖商队恢复来营地买卖,她巧遇去年收留曹恂的商队,为表谢意买了一些货物。而后,她徘徊到水边拿出埙来吹,绵长一曲,泛起无尽思念。 “我劳累归来,你却不知在为谁吹埙。”默铎突然穿过树丛走来,一身风霜。伊兰紧跟着他,为他脱下斗篷。“你并没叫人提前报信。”灵遥觉出他在找茬。虽然她新梳的发髻很美,但他转向伊兰:“她天天到营外等我。”“我可以让出大夫人”她想过说过多少遍了。 “把你手里东西交给我。”他要求道。她忙把埙背到身后:“我怎么了?”“交给我!”他记得上次她与商队之间的嫌疑,似乎与埙声有关。她认为不可理喻,夺路而走。他伸臂挡住,她旋即绕向另一侧,伊兰冷不防抬起腿绊她。 她跑得太快刹不住,不仅自己朝前扑倒,还连带伊兰仰面跌倒。手中的埙飞出去摔碎了,她心疼地叫了声,被默铎一把推开,压在她身下的伊兰头磕在地上晕过去了。“你想干什么?”他大声斥责她,抱起伊兰跑去救治。 灵遥被关进帐篷,握着破碎的埙,一再避免招惹是非,结果还是被设计当上恶人,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席律来看她:“伊兰醒了,没有大碍。”她轻蔑地一哼,这不是显然吗? “三王子心情不太好。”他小心说:“大夫人最好向他和可贺敦认个错。”他不便明说:默铎此次外出并不顺利,缺乏根基的他尚难获得支持,承受不小的压力,因而没能收敛火气。 “我没犯错,为什么认错?”这番话拗不过她:“干脆废掉我的大夫人c赶我走好了!”难道他们听不明白?她倍加苦恼,求而不得。 伊兰早就醒来,为了让默铎陪自己更久,多闭了一会儿眼睛。“默铎哥哥我还好。”她体贴地对他说:“倒是你,有心事,太辛苦。” “确实累了,我坐一坐。”他合上双眼,静坐良久,整理过去几天的得失。睁眼时,见她满怀情意望着自己,两相对比,她让人舒服多了。其实,他清楚她向来并非外表般单纯,也想到她不像无辜被灵遥推倒。 他关了灵遥几日,尽管天天抽空陪伊兰颇惬意,但灵遥既没认错c也不自我辩护的姿态令他不快。陆续接到三位夫人替她求情,又听席律无意说出那天她的气话后,他忍不住走入她的帐篷。她在盘坐调息,很会打发时间。 “你盼着我废掉你的大夫人是吧?”他笑着气她:“在没有行夫妻之实前,我不会放你走!”她不吭声,用眼神表明嫌憎。他使力扯开她的衣襟:“要不趁现在”她竟未立即闪躲,他乘机欺近。说时迟那时快,她猛挥手掌,锋利的指甲在他脸上划出几道血痕。武功虽不及他,她可以巧斗。 接下来他露出杀人一般的表情,摸了把脸见到血,却没动手报复她。王子破相比打斗更严重,他铁青着脸坐下,冲她指指伤口。她犹疑一下,用手帕蘸水为他擦脸。两人不说话倒互有默契,他龇牙皱眉嫌她下手重了,她瞪着他轻轻点去血迹。 之后他拉起她一同出帐篷,她赶紧把手抽出来,他的手又搭上她的肩,让营地众人纷纷看到。他们居然如此“和好”,谁也不再提其中过节。席律和三位夫人大为开心,最不痛快的是伊兰,以为差不多夺回他的心,孰料他又回转。 她继续卧床“养伤”,他依然来看她。“默铎哥哥我是不是该回去了?”她含泪问。“你把这里当做另一个家吧,待多久随你。”他宽慰她,好像又给了她希望。 灵遥也几多失望,到底怎样他才会赶走自己?“你每天看我心烦,长期多伤身呐!对不对?”她向他晓之以理。“对!”他很认同:“我可以用你锻炼我的耐性。” 对他而言,废了灵遥娶伊兰再简单不过,然而他与可贺敦均有衡量。伊兰背后的力量是他更关注的,她母亲去世后父亲再娶c子女众多,若非舅舅是可汗,她并不太受重视,娶她当大夫人可否值得?而且,他不确定自己有多喜爱伊兰,就像不确定有多嫌弃眼前的灵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观星 曹恂忐忑而期冀。在曹怿的策划下,沙州将派使团分别拜会可汗c大王子与默铎,促成与突厥的谈判,以及对这三方的离间。他不顾父母反对,积极争取参与,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是说服突厥人赎回灵遥。曹怿说他不适宜与默铎会面,为灵遥他甘受任何差遣! 阴绍托关系把阴灵远也送入使团中,不为赚取前途,只为探望女儿。可气无能的儿子还极不情愿,怕被突厥人羞辱,哪管妹妹身陷逆境。 曹怿在沙州养病数月,急着返往京城。形势多变莫测,不能疏远权力太久。“也许不久我就收到你们的好消息了。”他临行给哥哥打气。 安萝和万儿忙着裁制几套衣裙,请使团给灵遥带去,万儿另外托曹恂打听爹娘的消息。“我想他们已经不在了。”万儿对安萝说出实话:“他们在天上看着我。”“小姐在突厥等着曹公子”安萝低语。两人同怀愁绪,静看夕阳斜落,小姐在落日的方向苦熬。 曹恂得以成行,元素璧居中出力不少。“您既然看重他,就该多让他出去历练。”她劝服父王。“我最看重的是你啊!”东安王心疼女儿傻等着他,甚至求自己动用重金和人力去赎他的心上人。曹恂与使团出发时,元素璧没有露面,坐在马车里远远跟了好久。 伊兰“伤愈”之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向灵遥频频示好。灵遥避之三分,伊兰转而拉拢营地诸人,她有耐心留在这里,因为相信默铎从未忘情。 灵遥越发讨厌默铎,他出门几日回来,脱下衣服丢给她缝洗,顺手拿起桌案上的杯子喝水解渴,那是她常用的杯子。“不要弄脏我的杯子。”她不满地抗议:“为什么让我给你缝补?”“夫妻乃一体,你的我的有什么分别?”他强词夺理。 她先是不管他的脏衣服,可是手头无事c他又不停在眼前晃。于是她捡起衣服,拎着木桶出门洗衣躲他,谁知他也跟出来一道至水边。“三王子帮大夫人洗衣服呀。”人们争相称赞:“大夫人有福气。”她走得更快,他就是捣乱! 她蹲下挽起袖子,把衣服浸入水中搓洗,对他理也不理。他基本没做过家务,只会站在她身后看。她的长辫从肩头滑落到身前,他见碍事,伸手把辫子轻拽回到她背后。她以为他想使坏,转身用满手的水撩他一脸。 看他目瞪口呆,她方知可能错怪了他。“活该”她递给他手帕,他连她的手一起抓过来,紧握住给自己擦脸。她别过脸看水面,表示绝非本意。自己的手由他带着在他脸上移动,隔着手帕,是他光滑的额头c短硬的胡茬c笔挺的鼻梁,最后停在他唇间,手指被他用双唇轻垫一下。她的指尖随之一颤,水面翻起几道波纹。 “默铎哥哥,我帮你干些活”伊兰恰好此时走来,看到他俩的举动慌忙住口。灵遥用另一只手拍他放开,刚才怎么忘了打他?她好像做了亏心事红脸,手在身侧蹭了蹭。“哎呀我不该来。”伊兰没有动。他自然地笑:“来也没什么,她累了歇会儿。”伊兰立刻抢过衣服:“看来我正好帮得上啦。” “洗好的,拿去晾。”灵遥拧干一件扔给他,终于把他赶走。他走了几步碰见席律,席律不打自招:“我怕伊兰干扰你们”默铎翻个白眼,不用说他也都看见了。 “不主动的女人才有趣吗?”席律乐呵呵问他。默铎臭脸训他:“少说废话,你快点娶老婆吧!” 默铎夜宿其他夫人那里,灵遥在灯光下缝补晾干的衣服,被春风吹出春天的味道,曾经在春日的白杨林里闲坐,为曹恂补好衣服后,他贴心地捧着她的双手揉啊揉一不留神,针尖扎破指肚,她吮了一下手指上的血,想起白天默铎的动作,呆坐半晌。 默铎下一次出营时,纵马到灵遥身边:“想不想兜风?”“不怕我逃吗?”她当他说说而已。“别后悔哦。”他朝她伸长胳膊。她向上一跃够住他,坐到他身后:“你别食言。”能走便走,营地日复一日太乏味。 他扬鞭策马奔出营地,晴朗无风c视野辽阔,难得的好天气。她抓着他的腰带两侧,望了会儿湛蓝的天空,不禁合起眼,卸下百转心事,犹如身回沙州,与曹恂一同骑射 尽管没回头看她,但他觉出腰间那双手从生硬到自如。他操纵马猛然向前倾,使她贴近自己。她撞到他背上,睁眼重见现实,握拳捶他:“你故意的。”“是你搂得不够紧。”他让马跑得更快,她不停地与他碰撞,抗议道:“你停下来,我来骑。”“我到后面搂着你?”他狡猾地问。“她又给他一拳,稍稍抓紧以防再撞,最初是他嫌自己抓得紧! 席律及一众亲信跟着他们,个个强忍着笑,三王子和大夫人总是少不了吵吵闹闹。他并非玩乐,只是顺便带上她。随后他收心专注正事,一天下来东奔西走,搜集各方讯息c与人密谈商议,忙得顾不上戏耍她。 灵遥当然乐意他不理自己,在他身旁或听或看,他认真起来的神态,竟与曹恂有一点相似,莫非看花眼?他们密谈时,她便独自在外走一走c坐一坐,少有的自在,直至赏完落日。 “姐姐你好可怜呐。”一个五六岁小女孩跳到她身边。她颇为奇怪,蹲下来问:“为什么呢?”“我看你一个人待半天,没人陪你。”小女孩一脸同情,朝不远处一个擦鼻涕的小男孩招手:“不像我,有他天天陪我玩。”男孩颠颠跑来,拉起女孩小手。 灵遥忍不住发笑:“谢谢妹妹,我一个人很好。”无数次设想过:逃离突厥c杀了曹怿以后,就一个人远离所有。 “她不是一个人,有我呢!”默铎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一结束密谈,马上大步走来,拦腰抱起灵遥,炫耀地旋转几圈。“哇”两个孩子拍手羡慕,她不好意思地抿嘴,却没有对他反感。抬眼是他的深眸,转开是孩子们的笑脸,这只是短暂的虚幻。 “小伙子,你也要抱得动你的姑娘。”他对男孩说。男孩点点头,被女孩拽走继续玩去了。他可不会错过趁她发呆去亲她,一口下去,她忽地开口:“他俩像不像以前的你和伊兰?” “提她干嘛?”他扫兴地抬起脸:“你还在吃醋?”“你先放下我。”她识穿他的伎俩。“压得我胳膊酸了。”他松手不忘抱怨。她跳落地面,立刻背对他道:“我没必要吃醋。你爱珍惜不珍惜。” 他仍辩解:“谁小时候没几个玩伴,你没有么?”她怔住一瞬,快步逃开:“我没有。”曹怿是心中永远的伤,可叹抹不掉那段记忆。“撒谎。”他看出她没说实话,阴晴不定的女人。 一路并不是看风景那么悠闲,人烟稀少的戈壁短缺是常事。默铎不摆架子,也不滋扰商队牧民,与同伴一样待遇,唯独对她处处优先,吃喝全让着她。她倒不觉得苦,寒冬时和乌狄弟兄们被俘徒步戈壁受到的虐待多得多,手脚的冻疮现在也没愈合。 不过,她需要习惯和他共用一个水囊饮水,共分一块馕饼充饥,共围一条毡毯坐地露宿,比在营地亲近许多。开始她拧着脖子躲他的脸,等他入睡,便省力地头枕在他肩上,仰观满天星斗。她爱和娘一起数星星,如今却不能为孤零零的娘扫墓。 “诶?刚才我的肩膀的没这么沉啊。”他醒了,明知故问。她没挪开脸,依然枕着他,毡毯下他张开胳膊环起她,她也没推开。他见白茫茫的天河横跨天际,说:“汉人有牛郎织女登上鹊桥c跨过天河相会的传说。哪颗是牵牛星?哪颗是织女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她轻念娘教过的古诗,辨认着闪烁的明星:“天河东西两侧,最亮的两颗星。”牛郎织女每年七夕尚可相见,自己和曹恂已然无缘。 听她语调伤感,他换了话题:“西域以西的地方有星座的说法,把天上繁星根据形状划为不同星座。”“我们也有二十八星宿。”她不新鲜。他手指空中勾勒出来:“你看,那一组星星像不像狮子?叫做狮子座。”“你见过狮子么?那是轩辕星官!”这是中原的叫法。 “西域向我们进贡的金器上刻着狮子,你也见过?”“我们的千佛洞里有。”她回想起佛窟里美轮美奂的壁画与塑像,狮子是菩萨的坐骑c天女在星宿间飞舞。“那里面还有我呢。”她无意说漏嘴,画工依照自己的面容画出天女。“你?”他发出疑问,半晌她没答话,原来睡着了。 晨光唤醒了灵遥,她发现自己不是像昨晚那样靠在他肩头,而是躺在他怀里。他在对她微笑,有些熟悉,更多陌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呼救 深夜,杜天漪的坟墓前立着两个人,一人微微佝偻,一人瘦长挺直。“阴兄,你如何向天漪交待?”温玉成保持温文的语气。“我早料到你会取我性命。”阴绍颓然热泪,对天漪的墓跪下道:“下辈子也不够我偿还天漪与阿遥。”在家中对着天漪的画像,他忏悔了无数次。 温玉成拔剑久久抵住他,末了长声嗟叹:“我不杀你,阿遥这辈子还很长。”阴绍长跪不起,眼看温玉成转身带起一阵风,骑马向戈壁深处疾驰。 温玉成关闭了涟净书肆,再赴伤心之地沙州。虽比当年衰老c亦不复强壮,可他守护天漪母女的心不变,他从未后悔把这半生全给与她,直到此生尽头。 出行的几天里,灵遥与默铎的争吵并未消停,她认为不可能跟他和解,除非他停止觊觎中原c并且放走自己。 回程他援助遭遇麻烦的商旅,得到感谢后,她忍不住揭穿他:“你们曾扮成强盗抢劫官民,破坏中原与西域往来,现在反而装好人。”“你的意思是让我做强盗啰。”他不屑多讲。“你还不承认吗?”她可以历数他们袭击曹恂c挟持百姓等罪过。 “我为何承认?女人就要嫁夫从夫,我不许你再偏袒沙州c也不许你想别的男人!何况是沙州出卖了你,你又何必留恋?”他一口气堵回她的指责。她果然住口了,牵走一匹马独自骑上,一天不再跟他说半个字。 不吵嘴他有些乏味,时不时瞥她,她的眉间锁着心事,难道被刺激了?他从没为女人费过多少心思,是不是对她想多了?直到她脸上重现正常的倔强,他才放远视线。 究竟留恋什么呢?他的质疑令她扪心自问:自己的确被沙州抛弃,那里有伤心c有怨恨,但依然有一些人没舍弃自己,寥寥无几却弥足宝贵,自己也绝不能言弃。 一阵风沙卷来乌云,戈壁下起急雨,雨点掺着砂石砸在身上,他把自己的帽子斗篷让给她。她仍对他有气,只顾自己裹紧斗篷,任他挨淋。他大概受了点风寒,雨停后开始咳嗽,席律关心他,他还不承认。 灵遥一句不问,烤火时他们围坐谈天。她偏坐一旁,捧着水囊在火堆旁热了半晌。然后,走近他们把水囊递给他。他全没想到,站起来拉住她,笑着喝了一口,水是温热的,心是暖的。她并非关心他,只是把他为自己挡雨还回来,不欠他的。 “我想娶老婆了!”席律笑闹捣乱。她后悔了,根本不该理默铎。“来了一群人!”席律忽然有发现,众人立刻上马防范。“汉人来干什么?”等来人走近一些,默铎看清汉人衣饰以及高举的使者符节,朝她看去。 她神情不见喜悦,盯着汉人们,没有想见而不敢见的人,却有令自己不快的人。席律迎向他们:“突厥三王子在此,你们是谁?”“我们代表沙州,拜访三王子。”汉人报出来意,其中一人鬼鬼祟祟瞟向灵遥。 “哥哥”她极为勉强对那人叫出口。阴灵途同样别扭,妹妹让自己在沙州抬不起头,尤其是她全身突厥衣装,似已心甘情愿融入异族。“哟,兄妹团聚。”默铎歪脸打量阴灵途。她驱马走开,能看出哥哥厌恶自己,自己也记恨他和任夫人母子对娘的陷害。 使团与默铎他们同行,她留意不与默铎过于接近,不想被家乡人看低。默铎以流利汉话跟使节交谈,套问沙州情势与来访目的。使节一味对他夸奖,说他的才能超过大王子,他且听且疑,尽管使节说出他的心声。 使团面见可贺敦后,默铎特意让灵遥与阴灵途私下叙旧。兄妹完全无话可说,她只问几句爹爹和侄儿好不好,他把父亲安萝捎来的衣物交给她,之后便陷入沉默。她想他一定盼自己过得痛不欲生,所以自己一定得努力改变悲惨,打他们的脸。 默铎感到他们丝毫不像亲人,她看哥哥的眼神更像仇人。“你们真的是兄妹?”他笑话她。她回问他:“你不也有很多兄弟姐妹?”也是,父汗众多妻妾生了数十个兄弟姐妹,仅有几个受宠的他叫得上名字,因为是有威胁的对手,他似乎体会到她过往的心境。 她将沙州送来的鲜衣美食分给诸位夫人与伊兰,单留下一枚埙,不用猜是曹恂的心意。他没来么?他不该来,她捧埙扣在心口,心跳加快。“你手里拿着东西?”默铎突然进来逮得正好。她摊手空空如也,埙已藏入怀中。他没再纠缠,像是看穿地笑了笑。 “我是曹怿的哥哥。”曹恂在大王子面前,用突厥话自我介绍。他随另一路使团前往可汗大营,比起见到灵遥的渴望,更重要的是为她挣离牢笼,他要把握住弟弟在突厥埋下的线索。 上次寻她时太仓皇,这次他在行程中细看深思,从突厥的自大骄横中发现长处,比较出沙州的不足,全是自己今后要奋力改变的,但愿有灵遥在身边支持鼓励。 他们向可汗奉上礼物以外,又额外送大王子不少钱财。“唔,曹怿不错。”大王子竖起拇指,对曹怿印象很好。 “我们有个小小请求,想同您商谈一件事。”曹恂学不来弟弟的圆滑,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哦?”大王子显得警觉,叫闲杂人等下去。“对您来说很简单。”曹恂炯炯直视他:“我们恳请赎回三王子的大夫人。” “这我管不着。”大王子嘴上回绝。“条件可谈,沙州会回报您的。”曹恂跟上一句。大王子指节叩着扶手,这是有利可图的,以此管控不听话的弟弟,叫他和他母亲认清谁的权力更大!“你们汉人可不许不老实。”大王子继续跟他谈下去。 “喂”阴灵途夜里钻出帐篷小解,被默铎叫住,他对突厥人不由得紧张。“你们的人去找可汗了么?”默铎已得到风声,使节嘴里问不出实话。他嗯啊支吾,使团多数人并不了解计划,他由于是亲属才参与知悉。 默铎看准他胆小,揪住他威胁:“你们究竟是何目的?不说?我相信你妹妹不会维护你!”阴灵途慌张中忽地愤慨:父亲整天念叨妹妹,自己则被父亲索夫人各种看不上,家里家外窝囊得出不了头,凭什么帮他们营救仇视自己的妹妹? “他们”他咽口吐沫说:“他们想赎回她。”“征得我同意了吗?”“好像是找大王子”“妄想!”默铎差点推倒他,冷笑着走了。阴灵途擦去冷汗,猛然想起自己瞎眼的舅舅,人们传他做了亏心事才瞎的,这与他告发姓杜的女人c也就是妹妹的生母有关 灵遥正解开发辫准备睡下,默铎大步闯入拉起她:“跟我走!”“大半夜走哪里去?”她一脸困惑。她在假装不知道?他认为她心里在得意,用力一拖几乎拽倒她。 “我不走”她没能挣开他,踉跄着被他拖到外面,推到马背上。“你怎会不知道去哪里?”他跨到她身后,双手环住她抓起缰绳,骑马出了营地。“停下c停下!”她的喊声随之远去。 阴灵途背贴帐篷目睹他俩的争执,吓得动弹不了,半天发觉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吓破胆地滑倒。伊兰仿佛没看见他,想好要跟上他们。 “你快回去。”灵遥不断抢夺缰绳,他重重喘着气不让她抢。而后她低头咬他手背,他终于刹住,声音在空荡荡的戈壁回响:“你明白咬人是什么意思吗?” “让你往回返!”她扭头看他,唇边红艳艳沾着血,还能有何意思?转而一想,听过男女互相咬破手指定情的故事,她忙擦去血缩回手:“你别想歪啊。” “我想抽你巴掌。”他举起手又放下,她一条辫子松散着,另一条辫子还没来得及解,半乱不乱,神态颇为动人。然而他咽不下这口气,最讨厌大王子插手自己的人。“你一定要逃走吗?”他注视她的双眼问。 当然一定,或许可以迂回,她眼波移开他半刻,有了主意:“反正你是被迫娶我的,毫无感情可言。假如担心我逃走使你声名受损,不如假装我死了,到时候我便隐姓埋名。如何?”这样也能与曹恂彻底了断。 “不如何!”他立即否决,莫非她还想耍自己?他再不会问她,重新策马前进。“到底去哪里?使团惹到你了?”她反复问他,他闭口不答。一夜奔腾,马蹄单调地敲打在戈壁上,她的心愈发收紧,预感此次不同以往。 天微微亮了,灵遥瞧见远处影影绰绰,有人马走来,当即扯着嗓子用各种语言大喊救命,汉话c突厥话c吐蕃话c于阗话等等她平日接触到的喊个遍。他没带随从是最好的时机,如果遇到的是突厥人顶多挨他打,万一不是呢? 默铎想捂她的嘴,她又咬又嚷,成功唤来那一队行人的注意,朝他俩过来。人疲马乏,他停止制服她,狠狠在她耳边说:“有你好受的!” 这些人是吐蕃装束,个个身携武器,身型精壮,默铎一人肯定敌不过。“是吐蕃兄弟呀,抱歉我和老婆闹了点别扭。”尽管吐蕃与突厥通婚,不知底细时,默铎绝不敢亮出突厥王子身份。“他劫持我!打伤了我。”她怕人家听不懂,抬手给他们看手上血迹,不过血迹来自于默铎的伤口。 “打女人不对!”吐蕃人站在她这边。“各位大概误会了,我对她喜欢得紧。”他轻按下她的手,转移问道:“你们远道而来去哪儿?”“我跟你们走好吗?”她抢着说话。“你不怕他们不安好心?”他警告她。 吐蕃人没那么多心眼:“你们既然骑一匹马打架,干脆借你们一匹吧。”“不必了,啊”他刚要拒绝,她用手肘狠顶他胸口,飞快从马背溜下去,翻上吐蕃人借来的马,拱手便逃:“多谢你们,我是逼不得已,先走一步。” “你给我回来!”默铎气急败坏,奈何吐蕃人横在身前,放任她跑远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暗算 大王子叫来曹恂喝酒,喝得兴起说:“据说默铎那小子对大夫人十分偏袒,就算父汗同意赎人,他也未必肯放人。”曹恂一直全心牵挂灵遥,以为默铎一味欺虐她,此刻竟生出一点妒忌,默然喝尽一大杯酒。 “不过,你可以打败他!我知道你的骑射本领赢过各族勇士。”大王子放声笑道:“哈哈,再干一杯。”“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有赖大王子相助。”曹恂举杯应答。不管默铎如何,灵遥始终是不幸的,自己不应有任何杂念,只应全力以赴。 这次出逃不在灵遥的计划内,但她时刻存着逃的念头,所以择机而动。把他们甩在视野之外很久,她才敢放慢马儿休息,抽空编好乱发。眼下既没财物c也没武器,还不是熟识的方位,比上次艰难得多。 死也不要永远困在突厥,她深吸口气,鼓足精神寻找归路。走了好久,好情况是默铎没追上来,不好的是没遇上一个人。按说太阳应落到身后,却仍在眼前,她感到方向找错了,马儿也不耐地甩头。“是不是累啦?”她抚着马的鬃毛:“辛苦了,我们一起坚持。” 口干欲裂中,她望见视域尽头水光粼粼,欣喜地唤马儿冲上去。跑至近处仍是荒漠一片,哪里有水的踪影?她想起传说中的海市蜃楼,是骗人的幻觉!这下马儿说什么也不肯走,她哄半天才使它平复。 天渐渐黑了,她举目四顾,看到百丈外平地上矗立着大石。她不敢劳烦马儿步行过去,发现那是一尊雕刻粗朴的石人。萨满讲过,突厥人会在英雄或贵人的墓前树立石人以示纪念,石人背后的石堆大概是坟墓,已被尘沙覆盖大半,看来好久无人来过。 她并不怕夜处墓地,绕着石人石堆走了一圈,认出石人背上刻着一些字,字迹已然模糊。不管生前有多尊荣,也难逃被人遗忘,只剩石人作伴。 忽然,脚下一道亮光闪过,她弯腰从石块缝隙中摸出一块金片,像是镶嵌在什么上面的金饰,是谁何时丢落的?她没详看便收起来,不是贪心,自己别无他物,需要跟人换些食物的话能派上用场。 然后,她回到不安的马儿身旁:“别怕,我们作伴。”忍渴挨饿躺下休息,戈壁寂静得仿佛时空凝固,却比默铎在身边踏实太多。她慢慢眨眼,与天上繁星对视,如果明天再找不到水与食物,恐怕就葬身于戈壁中了。对此她很平静,可是小马不该陪自己死,她要坚持住 风沙打到脸上,吹醒了灵遥。她见天空黄云密布,生恐刮起沙暴,急忙上马逃跑。顷刻间,大风追上来,把她们裹入黄沙中,什么都看不见。她在马背上低低趴着,不断对马儿喊“加油!”沙子灌了满嘴。马儿争气地扬起四蹄,跑得像要飞起来。 在与大风的赛跑中,她们冲到风沙边缘。她能够看清一些,前方似乎有树的影子,便让马儿朝那里奔去,有树就应有水源。 那不是幻觉,是一片真实的红柳林。红柳交错间,她看见有一潭水!人与马赶到水边开心不已,马儿伸长脖子饮水,她双手捧水喝个水饱,洗净小脸。“多亏了你。”她连夸马儿,马儿亲热地往她身上蹭,蹭了她一身的水。 这时,她感到地面微微震动,是马蹄在敲击,商旅还是盗匪?小心为妙,她牵着马儿往红柳林里躲。 马蹄声并未如她所愿绕过水源,而是停在红柳林旁,有数人到水边汲水,近得能听见说话。她既想观察又怕被发现,在林中悄悄移动,来人最好是商旅。她拨开树枝正要细看,身后一只手拍到她肩头。 她倏地回身,张大了嘴,伸手去捂那人同样大张的嘴,居然是席律。“三王子在哪里?”席律从她指缝间发出瓮声。她稍定下心,默铎没和他们会合?而且席律对自己向来友善。“他甩了我。”她想哄走他:“不要跟外面的人说我在” 枝叶间突然“嗖”地一声,冷不防一支箭斜入她的肩膀。席律立刻把她拽到自己这边,喝道:“住手!谁干的?” “我干的。”一个女声作答。伊兰端着一张小弓,带人闯进树林。“默铎哥哥呢?”她见到灵遥杀气陡增:“你是不是陷害了他?”那晚默铎挟走灵遥后,她叫上席律等人,出营追赶他们。由于不知默铎目的,这两日没能找到他。既然撞见落单的灵遥,正可发泄积压的妒火。 她猛地出手拔出灵遥身上的箭,挥着血淋淋的箭头又要刺灵遥。“不许伤害大夫人。”席律拦下她夺走箭。她大呼小叫:“给我杀了她。”他们多是默铎手下,怎会听她的? 灵遥猝然中箭懵得感不到痛,这时血汩汩涌出,痛意顿时强烈袭来,她忍不住□□出声。席律赶紧扶稳她,拿出创伤药却犯怵,用药须脱下她的衣服。“麻烦了”灵遥主动解开半边衣衫,额角冷汗与伤口鲜血同时渗流,脸蛋苍白一片,哪儿顾得了男女有别? “好啊,你们有勾搭,我告诉默铎哥哥。”伊兰仍然取闹。“你出去!”席律气得不怕得罪,让大家架走她,为灵遥疗伤。 尽管伊兰力量有限,射进的伤口不深,然而她粗鲁地拔箭把伤口撕扯拉裂c失血不少。清洗创口后,药涂在翻起的皮肉上,灵遥疼得眼前一黑,险些朝席律栽倒。可她马上坐直,咬住牙关请他继续,怕他下不去手,扭开脸不让他看吃痛的表情。 待完成包扎,她拜托道:“让我自己走吧。”“不行。”他看她气色很差,弱不禁风:“大夫人一个人会丢掉性命。”是的,她根本抬不动胳膊,合眸缓了很久。 “你们不管默铎哥哥了吗?”伊兰又在呵斥。“我们该上路了。”席律为难地说,首要任务是主人。 灵遥依然力不能支,只能用绳索固定身体伏在马背上。马儿懂事地减小颠簸,跑得很稳。她因流血而口干,又不愿总向人索水,加上肩伤灼痛不止,竟晕厥过去。似乎没过多久,她就被马背颠醒,全身加倍难受。这比不过几年前的心伤,至少心是定的——再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装得挺像。”伊兰还不解气,强令大家骑行到半夜才准休息。席律帮灵遥下马,她直接绵软倒地,在发热中静躺许久,耐受着伤痛折磨。若不是费力起身,喝一点他放在身边的水,别人会以为她已死去。曹恂也经历过箭伤,后来他好好的,自己也能好好的。 席律向伊兰提议:“三王子不喜在戈壁独行,说不定回营地了,最好沿着有人往来的路线打听。”伊兰一心想着默铎,便依他所说。 天明上路,灵遥竟然不用人扶,摇晃着站起。马儿也跪下来,方便她颤巍巍爬上马背。席律等人暗暗佩服,伊兰则说:“果然是装的。” 灵遥被夹在队伍中间,去哪里由不得自己。她觉得扛过来一些了,或是说适应了伤,不停告诫自己不能栽在伊兰的暗算上,更不能向默铎服输。 他们陆续遇上几拨人马,问出默铎未回营地,又得知可汗召集各路高手,准备举行比武大会。伊兰决定直奔可汗大营,这等场面不会少了默铎的。灵遥晕沉沉的没太去听,只盼快一点恢复。 曹恂不愿参加比武,突厥人很狡猾:输,默铎有借口不交还灵遥;赢,无疑会惹恼默铎连累灵遥。使团劝说他为沙州争回威名,他每日练武却并无心气,心中被她占满,偏偏离她越近越紧张。 在高速骑行中,他持弓稳如磐石,精准地射出一箭。不仅使团叫好,也赢得突厥人鼓掌。唯独他情绪不高,不断加速,把众人远远甩到后面。默铎对灵遥有多在乎?将影响自己救回灵遥有多难。 一支队伍朝大营驰来,比武大会的消息在戈壁传播飞快,突厥各部与周边各族均云集于此。他不想与这些人交流,从队伍旁边绕过罢了。 两相时接近,当先之人摘下面罩,是名年轻靓丽的女子。他对其美貌无感,向队伍多看一眼,瞥到队伍中间有人半趴在马背上,戴着面罩仅露双眸,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就在此时,那双眸子无神地上抬,与他目光交汇,登时宛如灯光被点亮,散出美丽的光芒。两人心里一样地雀跃:曹恂,你还是来了!灵遥,你终于来了! 他立即拍马靠近她,她肩头绑着血污的布条c以及不自然的姿势无不提醒他——她受伤了!他疼在心头,向她伸出手。她也向他伸了一下胳膊,却受制于肩伤没能抬起。眼神中是安慰他的笑,她克服伤口抻拉的痛,努力抬起胳膊。 两人逐渐接近,探着上身,伸长手臂,渴望尽快够到彼此。他们忘却身处险境,沉浸在相见的欢喜中。 指尖即将触到,一支冷箭破风而来,恰从他们的手指间穿过。“小心!”他俩互相警示,硬生生分开了。伊兰回头向后望,高兴地喊:“默铎哥哥!” 默铎转眼冲到他们面前,一把抓住灵遥的胳膊,端详着曹恂问:“又见面了,来这里做买卖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受困 默铎早认得曹恂,故意提他上次扮作商贩混入营地。“她有伤,不要抓疼她。”曹恂指了指灵遥的肩伤,没作掩饰或解释,从容拱手:“在下曹恂,代表沙州拜访突厥。” “久闻,幸会。我的女人自有我处置。”默铎笑含冷意,放开她的胳膊,却手抚她脸侧:“离了我就不会保护自己么?”她偏过脸:“离了你有人便现原形。” 瞬间幸福恍若泡影,她开始担心默铎刁难曹恂,而曹恂同样担心默铎欺负她。两人都视对方重于自己,宁可放弃短短的相视,她垂头驰离他们,曹恂亦不多看她。众人一齐向大营走,在迎上伊兰说笑前,默铎对曹恂抛下一句:“我的弓箭可不认人!” 那日被灵遥甩掉后,默铎反而有收获,与那群多管闲事的吐蕃人结交起来,这些人在吐蕃有权势,他娶了雍珠容易拉近关系。原本他挟走灵遥就是到大营会一会沙州使节,看他们耍何花招,得到比武消息,便邀吐蕃人一道参加。 相见时难,同在大营,曹恂见不到灵遥,只见默铎与伊兰出双入对。她的伤有多重?沉稳的他变得坐立不安。 灵遥被默铎以养伤为由关在帐篷里,然而没人送药疗伤。赶路几日,她仍未退烧,气色不佳,因此面对曹恂时未摘面罩,昏昏躺了半日,恢复得很慢。 她明白默铎的怒气必定甚于上次出逃,可见到曹恂的喜悦胜过伤痛与威胁。他是来救自己的!置身于狼穴中,自己与他如何对抗狼群的追逐撕咬? 她周身升起一股动力,起身打开帐门,有人把守在外:“三王子交待您不能出去。”“那就开着门罢。”她伫立门边,看人马穿梭往来。可汗大营规模堪比中原城市,大小高低的帐篷相当于城市的房屋楼阁。曹恂就在某一处,彼此期盼下一次相见尽快来临。 借着陪在默铎身边,伊兰在温言软语中,添油加醋告灵遥与席律的状:自己无比牵挂他的下落,射伤灵遥是恨她抛弃他。而席律挖空心思袒护灵遥,他们甚至脱衣避开大家,谁知道是疗伤还是别的勾当? 默铎并未细问,可她看出他的眼神愈加凌厉,装可怜道:“他们合着欺压我没所谓,只要你没事。”“伊兰妹妹不会让人欺负的。”他怎不了解她:“放心,他们害不了我。” 他的主要精力用在逐一拜见大营实权人物——可汗c左可贺敦和大王子。他向可汗汇报入春以来的经营,为商队提供保护c向周边各部释放善意,突厥需要恩威并施,才能将影响植入人心。 “你小子志向是什么?”可汗没再把他看作顽劣的孩子。他答:“成为父汗左膀右臂。”可汗笑得大有深意:“不想坐我的位置上?”“我还没足够能力。”他虽与大王子相争,但尚未形成当可汗的意识,突厥王族个个有野心有资格争位,他并不算有竞争力。 到左可贺敦帐中,左可贺敦笑指伊兰问他:“快办新的喜事了么?”伊兰又羞又笑,轻轻挨他更近。在大王子那里,大王子拉着他说:“比武大会你一定参加!好好给父汗表现!”他表面恭敬,心里对他母子冷笑不止,别以为把自己蒙在鼓里,沙州使团赎回灵遥的企图他已知悉。 伤口隐隐散出异味,灵遥打算自己换药,叫门外看守拿来药和水。关门褪下衣服,她揭开与血肉粘连的布条,疼得皱了皱眉。然后,她浸湿手帕,费劲扭着脖子,用一只手擦洗肩伤。手帕被血红染透,在水里投一把全是血水。此番苦头,能否换得与曹恂同返沙州?她心塞叹息。 夜深了,门被推开的瞬间,她拉起衣服,心知来者不善。默铎支走伊兰,还是来到她这里。“害我不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针对她受伤,他笑得十分开心:“还记得我说过怎么管教女人吗?你想要我在曹恂面前割你的脸,还是扒光你?”“你的无耻有何意外?”她有气无力中仍不改倔。 他扯下她的衣领验她的伤,丑陋的伤口露出来,肌肤仿佛白纸被泼上污迹。他熟悉箭伤,看出伤口处理粗糙,伊兰下手绝不像她自己形容得那么轻。接着她感到他重重用手戳弄伤口,强忍半刻,疼得质问他:“这是你的报复?” “我在给你用药。”他按住她试图推搡的手:“别浪费我的好药!”她难分真假,稍后伤口阵阵清凉,这才扭脸瞪他,苍白的面孔愈显瞳仁乌黑:“我自己可以来。”“少啰嗦,我并没饶恕你。”他上药后麻利地包扎好,表情糟糕得很,她拽上衣服闪到一边。 他原准备狠狠教训她,不料事与愿违。之前,席律眼瞅伊兰造谣而不愿辩解,对他说:“我来领罪受罚。”“你以为我不会吗?”他不留情面。席律颇有几分认真:“你不舍得那样对她,所以我要制止。”“胡扯!”他顶回去:“罚你十匹马c五十头羊。再犯就发配你去极北苦寒之地。”“遵命。”席律一脸无奈。 他偏不信席律的话,被她利用吐蕃人戏耍仍令他气不过,凶厉地看她:“你等着,我随时会处罚你!”你何尝有好心肠?她收回嘴边的话,伤口确实舒服一点。生气还为何给自己上药?她不需他的伪善,比不上曹恂的真情半分。 曹恂行走在黑夜中,灵遥在哪里?他无法出于谨慎而坐等。察觉有人尾随,他停步转身,席律朝他跃来,手按剑鞘:“曹公子。”“请问她怎么样?”曹恂心急探问。席律懂他所指:“那是三王子的家事,不该你管。”她是自己的至爱c已融入自己的生命,岂是别人“家事”?曹恂万分难受,绝不能输给默铎。 灵遥睡醒,额上叠着半湿的手帕,后半夜又发烧了,似乎默铎唠叨一堆,却没印象做了什么。她活动一下,肩伤处灵便了,从门缝瞧还有人守着。她观看一番,趁有车队从门口经过,连声喊疼,看守刚一进来察看,她便从门边蹭出去。 只一眨眼,她已穿过两辆马车,不见人影了。“咦?那有点像谁?”车中的燕哥瞧见窜过的影子。李祺芳反应得慢:“我没看到。”盛会在即,右可贺敦带儿媳们到达大营,默铎前来接母亲。“你的大夫人呢?”右可贺敦对灵遥没来迎接不大高兴。他见看守追慌张追赶,眉头一拧道:“她伤了。” 灵遥穿梭于帐篷之间,大营的庞大与喧哗,掩护她不被很快找到。“喂,你是哪个部族的?”她经过一座帐篷时,一位大婶喊住她:“是不是走丢了?”她赶紧摇头,大婶一笑:“看你嘴唇干的,渴了吧?”舀了碗水给她。 她真的很渴,双手接碗喝水。正要说声谢,忽听附近有人嚷嚷找人,她立刻把碗还给大婶,冲她摆摆手飞身跑了。 有多徒劳她不愿计算,曹恂到来她无法坐等!看前面停着几辆货车,她跳上其中一辆。车上无人,她喘口气,听得有脚步走近,便钻到堆放的大包货物里面。随即有两人上车,用汉话小声交谈。“这玩意卖得出去吗?”“你懂啥?能卖大价钱呢!”不是她期望的沙州使节,是商人吗? 左可贺敦拉着伊兰与右可贺敦见面,假装热络。“大汗要把伊兰当自家女儿嫁出去呢。”左可贺敦看向不爱听的默铎,对右可贺敦说:“听说大汗想拿你家大夫人跟汉人做个买卖,我看不错。”“嗯?”右可贺敦保有戒心。左可贺敦说:“既可让大汗满意,而且换来合适的大夫人,不好么?” 默铎懒得听下去,猛地站起来走出去,席律报告大夫人又不见了。“二十鞭子。”他立即处分看守,出营瞧见曹恂策马驶过,他抄起弓箭射向曹恂。曹恂闻声伏身,羽箭从头顶擦过,回首望到他:“三王子也来习武?”“赛场见吧。”他冷淡地说。 “不就是突厥字的破羊皮吗?”“据说写着突厥的秘密哩。”“吹牛!你汉字都不识,还认得突厥字?”“可是突厥人一直在找。”灵遥吃了一惊,车上二人讨论的好像是像是默铎寻的那样东西,记载突厥宝藏的史书。 如果确如她所猜,那么默铎数千里奔赴江南也没得到线索,竟落在那汉人手中?“你究竟怎么搞到的?”问话人还不信。“不可说。”答者卖弄神秘。她从不稀罕这“宝贝”,倘若为自己和曹恂得到,不失为与默铎交换的筹码。 突然,叮叮咣咣上下倒转,货车翻了,大堆东西砸向她,那两个男人哎哟着被揪出去。呼那的声音随之响起:“东西交出来!”大王子的人找上门来。 大包小包把她压得严实,她暂未被发现。呼那喊人搜他们的身,扒掉衣服却没搜到。“大人啊饶命,小的不敢把东西藏起来,怕是有人偷走了”两个汉人挨了揍,呼那转而搜货车。她完全动不了,货物搬走后就会现身,即使能动也不妙,同样会被逮住。 “呼那大人,这两人犯了什么罪行?劳您查处。”这时,她心头一震,曹恂来了!“曹公子不必管!”呼那不愿他掺进来。“有罪定要严惩,我不会偏袒。”曹恂盯着翻倒的马车,本来担心汉人挨盘剥,此刻瞥见一条手帕甩在地上,灵遥为自己缝过很多条 “巧啊,你们都在这里。”默铎晃过来,风声传得很快,岂能让大王子占便宜。尽管看不到,可灵遥感受得到车外氛围,尝试动了动。车中货物哗啦掉落,曹恂忍不住上前扶稳,默铎一掌击向他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误认 曹恂为避免货车再翻滚,没有迎击默铎,以内力顶回他的掌击。身掌相击发出砰地一声,默铎滑退几步,曹恂借力将货车推远,撞上附近几辆车,撞得摇晃不止。 两人均承受重击,打成平手,不再出招转为防守。呼那乐见他们双双受创:“你们等不急上赛场比试吗?啊哈哈。”相持片刻,曹恂说:“我有个建议,由无关的士兵搜查这辆车,我们共同监督。”“突厥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默铎不服,但此事大王子先插手,自己难以抢过来。 在三人的监视下,货车被翻个底朝天,却未搜出默铎和呼那渴望的东西。曹恂心不在突厥人的焦点上,暗幸灵遥没有现身,可看向遗落地上的手帕,依然无法安心,没留意默铎的视线已从货车转到自己。 眼见毫无所获,呼那气得踢打那两名汉人。“既无偷盗罪行,请您释放他们。”曹恂有责任维护同族。“可不是嘛,别吓得外族害怕跟我们做买卖。”默铎帮腔不是帮曹恂,而是给大王子捣乱。 灵遥正蜷伏着听他们的对话,心念掌击声响很大,曹恂有没有受伤?她利用曹恂推开货车c货物倾倒c三方争执的间隙,摆掉压在身上的重物,飞速钻到旁边货车里,所幸无人注意。她觉得曹恂察觉到自己在这里,可是自己不能露面,为他按揉缓解 方才内力相拼,曹恂默铎都有些吃不消,无力再拖下去。“我们一起向大王子说明情况。”默铎要牵制呼那,于是三人押汉人离去。 灵遥躲车里半晌,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最想去看曹恂,但那是给他添乱后来那两名汉人被放回来,一个怪另一个吹牛招灾,另一人坚称东西就在车中。“我把它藏了二十年,怎能说没就没?再找找!”那人心疼地说。 他们把翻倒的货车又找一遍,不甘心地找向其它货车,手还未碰到车门,就被人从里推开——灵遥见藏不住了,主动露脸质问他们:“到底找的是什么?” “啊啊啊”那人看清她好像撞鬼一般,惊吓得一屁股跌倒。至于吓成这样?她摸摸脸,哪里吓人呀?他盯着她的脸连说:“不,不是她”“是谁?”她莫名其妙:“你做了亏心事?” 那人居然掉头就跑,撇下同样莫名的同伴。她跟同伴互瞪着眼。“他失心疯了?”同伴竟问她。她更不解:“难道你不清楚?”“唉,他从南方来,我在沙州跟他结识的。”同伴极为懊丧:“他求搭我的车,说赚了钱再还我车费,谁想给我惹这么大祸,亏死我了!” 她格外奇怪,他似乎把自己认作了谁,而跟自己相貌最像的人是娘,他认识娘吗她不敢待太久,匆匆转移到别处躲藏。 曹恂对大王子颇费唇舌,加之确实没搜获什么,努力将汉人开脱了。大王子再提他与默铎赛场较量。“高手多的是,先凭本事比出交手机会吧。”默铎故作不屑。曹恂谦和如常:“怎敢造次?请教切磋而已。”大王子性子憋不住:“曹公子别忘了获胜的大礼。”曹恂目视默铎阴冷的目光扫过自己。 他出来后仍奔向货车,想看手帕是否还在,却被那闯祸的汉人差点撞到。“真是活见鬼了!怎会那么像?”汉人惊慌地跑远。货车处空无一人,莫非是思念灵遥产生错觉?他仔细地在乱糟糟的地上找出帕子,认定属于她。 回到沙州使团驻地,他得知默铎的人来搜过,定然与她有关,她出什么事了?他急需恢复体力,手握帕子放在胸前,心神为她占据所有 月亮高悬,灵遥从藏身的小棚走出透气,大营灯火蔓延至很远。肩伤继续作痛c曹恂伤情未知,一个谜团未解c又生新的疑团,令她七上八下。 这时,几个醉醺醺的男人路过,议论着比武大会,说沙州使团的汉人要挑战三王子。躲一旁的她心知走不开了,他必然拼尽全力,怎么办?她略加考虑,随身带有默铎留给自己的药,给曹恂送去吧。 她小心地向不认识自己的路人打听,摸索到沙州使团所在,对门口守卫假托是大王子赠药请转交曹恂。手帕丢了,药用自己撕下的袖口包着,他不会认不出自己的针脚,而且证明自己还好让他宽心。 听守卫提起三王子此前派人来过,她立刻离开,等下一步设法与曹恂相见。正想寻处地方歇会儿,“汪汪汪”几条大狗连窜带跳出现在周边,时不时停下来,喷出粗重的鼻息,黑暗中可辨出型体大过普通的狗。 她停步不动,不要惊动它们。那几条狗并未跑开,趴在地上嗅来嗅去,最后朝她的位置慢慢走近。它们像是受过训练的猎犬,目标怕是自己。 她集中注意力,看它们弓起背跃向自己,大大张开爪子,嘴里的腥臭气扑面难闻。她没多想飞起一脚,斜踢开一条狗。再顺势一蹬离地,挥拳打中另一条狗的头。凭着身姿灵活,她在几条狗的上下围攻中腾移攻守,急于抽身逃离,招来别人麻烦可大了,然而它们吠叫不停。 到底牲畜蠢笨得多,她故意卖个破绽又向后退闪,诱使从左右扑向自己的两条狗相撞,而后她冲出包围的缺口,飞速向远奔去,在夜黑中没跑多远,忽然硬邦邦地撞到前方。 猎犬即刻追了上来,而她撞得头昏眼花,回身出手慢了一步,裙角被咬掉一块。眼瞧锋利的狗爪快要抓到脸,她已来不及挡开,猛然间这条狗嗷地摔落,眼珠子插着一枚飞镖。 她的惊讶大过庆幸,转而被人扳过肩膀往后拽。呼哨四起,另几条狗已扑到她脚边,竟全部刹住攻击。火把点亮,她扭过头,默铎的手抓在自己肩膀伤处,狠狠摁了一下。刚撞到的不是墙,是他,运气未免太差 默铎放出大营最灵敏的猎犬搜捕她,席律再三劝阻怕伤了她,他非做不可——她休想再考验自己的耐性。猎犬嗅过她的衣物后,最先跑到货车处嚎叫,又一路嗅到这里。有一瞬他甚至不想阻止那群猎犬,若非自己扔出飞镖,她的脸就被抓花了。 “我说过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他对她似笑非笑:“我不会再给你机会。”她苦着脸:“你有完没完?”“是你没完没了!”他归罪于她的叛逆,瘦小的她哪儿来这么大精力闹腾。 拉拉扯扯进了帐篷,他把她推到地上问:“你和那两个汉人有何交易?别装作没藏在车里!”大王子对汉人盯得严,他不便再讯问,但他渴求的东西送上门岂可错过?“互不认识,你可以问他们。”她撑地坐起,没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只有怀念娘的怅然。 “编谎也要走神么?”他注意她神情的细小变动。在自己的女人之中,她是唯一听他吐露过突厥史书的。当初江南寻书也是与她邂逅,这一次她又与书产生关联么? “你我的结解不开了。”他抓紧她的双肩,她露出喝药般的苦:“在我身上你是白费功夫。喂,你干嘛去?”他突然抽出绳索捆住她往外走。“不让我走?你想侍寝吗?”他的反问令她闭嘴。 曹恂一眼看出药是灵遥所送,包裹药的布料缝得与捡来的手帕很相似。她就在货车里,否则如何了解自己受创?她如此艰难仍在关爱自己,自己赴汤蹈火也难抵!他冲到外面,向守卫问她离去的方向沿着去找。 在陌生的环境里,他亦遭到数条恶犬进攻,与它们缠斗半晌。默铎从火光中出来,冷中带怒:“你偷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不用想他身携灵遥的物事被狗嗅出,他们肯定私下见过面,在自己的地盘上!“咬死他!”默铎吹口哨号令猎犬猛攻,准备把他的尸体丢给灵遥瞧。 “三王子,可汗命您马上觐见。”有人奔来传唤默铎,他被迫叫停猎犬,可汗半夜找自己何事?他瞪了眼曹恂大步走离。“我一人做事,一人来当。”曹恂冲他的背影喊。 他在帐前见到大王子也来了,兄弟无话却各自疑心。可汗披着睡袍,一脸怒容:“我今晚收到一封信,绑在箭头上射进我的大帐。”“谁活腻了?我剐了他!”“人抓到了吗?我们为父汗把守帐篷。”大王子和默铎争相表态,何人嚣张挑衅?即使中原皇帝也未必敢。 “你们不想知道信的内容吗?”可汗打断他俩。兄弟收口,想,然焉知对自己是利是弊?“信上说有一本对突厥很重要的书。”可汗仿佛看透儿子们的心思,来回审视他们,最后看向默铎:“不过,要求用你的大夫人来换。” “我看没什么损失哈,可以一试。”大王子赞同。“是不是骗子?”默铎说:“先抓住这狂徒审问!”可恶又跟她相关,是曹恂捣鬼么? “信上还写到,不交人的话,就要烧掉书。”可汗看着他们眼里的惋惜。突厥正值复兴之际,或许书中指示对突厥有极大助力。如果一直反对,他担当不起阻碍突厥的罪责,况且自己比谁都想看到书 权衡之间,大王子已向可汗出主意:“得到书,杀掉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比武 “此事不要对外声张,照常举行比武大会,默铎你认为呢?”可汗征求他的想法。“一切按父汗部署做。”默铎毫不犹豫地答,又往曹恂身上引:“沙州使团的汉人嫌疑很大,有必要详查。” 随即他拟好回信,同意拿灵遥换书,将信放在皮匣中置于帐外数丈。他与大王子暗中盯守,无人来取。直到天亮,一只灰鸢在空中盘旋,忽地俯冲下来,啄开匣子叼起信,又飞入天空环绕着远去,谁在操纵这只灰鸢? 他回帐休整,爱折腾的她已设法松开绳索,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背过手去。”他要继续捆她。“我要换药c我要补衣服c我还没吃”灵遥各种找借口。“不,我不想见到你的东西在别的男人手里。”他把她五花大绑,他们有哪般本事夺走她?她尽由自己掌握。 她不再抗议,为了曹恂最好安静。他满意地捏着她微陷的脸颊,她每次都能做出不同的厌恶表情。 伊兰在外面叫出他:“默铎哥哥,听说昨晚你很忙。”“是大夫人折腾得我很累。”他伸个懒腰掩饰。伊兰面羞心妒,之前跟他说的坏话已全盘说给可贺敦了,看他怎么袒护她。灵遥在帐中听见他说的,气得咬紧牙齿。 “你的大夫人还不能出来吗?到大营什么都不参加太失礼了,要她何用?”默铎见可贺敦果然被指责。伊兰淡淡表现:“我可以在默铎哥哥身边照应。”“轮得到你么?”雍珠看不惯她比她们更像他的夫人。 “由你代劳我放心。”可贺敦夸了伊兰,又对雍珠说:“你让我省心就够了。”“姐姐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多好,不用操心。”伊兰借机暗讽夫人们。“我真是好福气!”默铎背着手躲开。 从昨晚到现在,曹恂周围或明或暗监视他的人越来越多,他反倒更为坦然,不必再费心掩藏心思了。怀中揣着灵遥的帕子,心便是既柔软又坚定的。“别想太多,尽力就好。”使节有点紧张地鼓励他,而他脑中思考着一招一式,仿佛飞驰在赛场上,为她而拼。 雄浑的号角吹响,一声接一声地传远,宣示着盛事开场,是曹恂要参加的比武大会?被捆成粽子一般的灵遥挪蹭到门边,试图听到更多。盼看守们多聊聊比武,默铎为了看住她增派很多人,团团围住帐篷。 冗长的仪式铺垫下,突厥营造出各国臣服的场面。沙州使团最感尴尬,曹恂保持平和,这只是一时之胜败,唯有看到默铎身旁仍不是灵遥时,心有波动。 默铎在仪式中表现专注,由衷地与族人赞美可汗,为突厥的成就而激动,期待自己能够建立勋业,让那群汉人们心服口服。他瞥向沙州使团,与其他人的垂头不快不同,曹恂淡定昂首,自己将击碎他的骄傲。 “各族好汉健儿们,谁愿展示高超的武艺?”可汗兴致勃勃发出比武的号召。曹恂与默铎首先出列,两人各具过人的风采,令在场的人为之赞服。燕哥认出曹恂,那位曾打动自己c被自己袒护的俊俏商人,居然来自汉人使团!可她并没有受骗的怨气。阴灵途随使团已从默铎营地赶来,可他既不在意妹妹的安危,也妒忌曹恂不愿他胜出。 各路佼佼者纷纷出列,足有二三十人,默铎还看见有个想出头的异母兄弟,大家摩拳擦掌准备拔得头筹,从而扬名西域。“赢得比赛的英雄,我将给予丰厚的赏赐!”可汗慷慨说道:“我不会偏向儿子的。”“父汗公正无私!”大王子振臂鼓动众人欢喝。 曹恂尽量不想结果,他觉得默铎在父亲眼前表现的压力,或许比自己大得多。“九年前我们比过。”旁边一位突厥人对他说,那是在沙州庆贺阴氏佛窟的开工,年少的他初露头角,他友好笑道“我们再决胜负”。灵遥困在帐篷里,想象场上的比拼,比他们都紧张。 比武第一轮是骑射技艺,大多数人虽是马背上长大,然而不仅要比骑行速度,同时途中连续抛来飞盘,还要比谁射中的最多。 他们分成几组,每组第一名才能晋级。曹恂分到第一组上场,只见他沉心静气,不像别人急于冲到前面,却应付不了纷至沓来的飞盘,一个个慢下来。而他稳中求速,左右开弓箭无虚发,后发制人第一个抵达终点。众人喝彩连连,燕哥鼓掌鼓得手都疼了。难得的是他最为冷静,等待着新一关。 下一组默铎的兄弟也过了关,默铎最末一组登场,一出发就取得领先,迅速射落几个飞盘。当又一个飞盘抛来时,他立即端弓瞄准。这时,窜出一道灰影与飞盘交错而过,定睛一瞧,那只叼走回信的灰鸢不期飞来。他心念顿杂箭头微偏,竟没能射中飞盘。 不该的失误使他十分气恼,将弓箭对准灰鸢,灰鸢倏地上下飞蹿,在不间断的飞盘中间变化多端,干扰他的视线。趁他换上另一支箭时,灰鸢忽然朝马头飞近,猛叮马的眼睛。 他的马痛得连嘶带蹦,失控地满场飞奔,他一番挣控后落马了,场外一片哗然,谁能想到实力强劲的三王子会意外折戟!尽管毫发无损,但他只能瞪着他人冲过终点,弯弓对天,灰鸢也已高飞。 人们反响不一:大王子母子满脸是笑,右可贺敦和他的夫人们难过欲泣,曹恂并不欣喜,更多人则是遗憾。 双腿紧紧捆着,灵遥不死心地在帐篷蹦来蹦去,想找到尖锐的东西磨断绳子。外边的人终于议论起比武,她同时听见曹恂过关以及默铎出局的消息,结果就是这样吗?她也不欣喜,没那么轻易的。 “这太不公平!”伊兰大喊出来,出列向可汗跪下,以亲情相求:“舅舅,明显有人故意放出那只鸟影响默铎哥哥,请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已说过不会偏向儿子。”可汗露出难色:“这得交由大家决定。”默铎立在场中不语,在渴望与自傲中寻求平衡,那些讨厌自己的人都在看他出丑,但他不会求可汗。 “方才的意外你们全看见了”伊兰对众人声情并茂为他说情,他不知道是否应被她的卖力打动,其实她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她相中的男人怎能是败者?“比武应当赢得堂堂正正,利用默铎哥哥的失误获胜算不得英雄!”她转向参赛者们,美貌与语气尽显娇柔,着实惹男人怜爱拒绝不得。曹恂心道这女人有手段,退到一边。 碍于突厥的威势,又是在突厥地盘上,几个附庸突厥的部族开始附和伊兰:“三王子数一数二,比武不能缺少三王子!”很多人不敢反对,默铎的兄弟倒是没顾忌地不同意,说战场上输了谁给机会?也得到一伙人支持。 伊兰向参赛者一一求过,反对与同意大约各一半,最后到曹恂面前时,她诡秘地一笑,他和灵遥在营外相逢的感情流露被她目睹。她有意扭头看向默铎,引他看到默铎的虎视眈眈。 “公正地说,那不是三王子的真正水平。”曹恂回应得坦率,不是讨好默铎,相信默铎也不会领情。况且灵遥在他手中,没必要说违心的话。默铎确实没给他好脸色,他配不上评价自己的能力! 于是支持默铎的过了半数,伊兰跑向可汗:“舅舅,现在您允许默铎哥哥过关了吧?”可汗拿她没办法,摇头道:“我若不同意,你是不会放过我的。”“舅舅最英明啦!”伊兰甜甜地说。默铎不露兴奋:“谢父汗开恩。”走到过关的参赛者一边,曹恂瞧见一丝恨意从他眼里划过。 “靠女人求情算啥本事?”大王子嗤地不爽。右可贺敦庆幸抚胸,继续为儿子祈愿。比武第二项是赤手摔跤,比的是力量与技巧,把对手全身摔倒为胜。在一群壮汉中曹恂默铎身板显得最为瘦弱,而且对曹恂更难的是,摔跤在中原不盛行,他不大了解规则。 默铎出场再先,这次他不会失手了,从小习于摔跤的他周旋半晌便扳倒大块头对手。曹恂的对手是默铎的兄弟,对手脱下上衣,向他和观众们亮出发达的肌肉。 在满场给突厥的助威声中,曹恂尚未适应,就被对手占得先机,拦腰高高举起,火辣的阳光刺入他眼里,灵遥在等着自己对手把他往地上砸,他猛地伸手撑在地面,不让自己全身落地。对手不住加力要摁倒他,他牢牢撑住不倒,终趁对手稍有松懈,翻开一个跟头。 灵遥不落掉帐篷里的任何摆设,用牙齿咬开一个袋子,发现一只玻璃酒杯。她叼起酒杯往地上摔,地面铺着毡毯没能摔碎。她接着咬住酒杯摔向桌榻的边角,磕出一条裂纹。 连摔几次磕出多道裂纹,她抬脚使力踩酒杯,酒杯总算碎开,可碎茬也扎破了脚底。她顾不得脚上出血,跪下来上身倾斜,用背后捆住的双手去捡碎片。够到碎片后,她赶紧磨起腕上的绳子,着急中手也被碎片割破。 浑身绳索相继磨断,她悄挨到门边,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她沮丧地滑坐下来,泄气地手捶墙壁,门外再传谈论:“哈哈哈那个汉人不行了!”她吮住手上创口,他怎会不行?别是被算计了 场下对曹恂嘲笑不断,他一次次躲闪对手的进攻,被人视当做胆小鬼。他在研究对手,对手的耐性一点点耗尽,在对手急躁地发动新一次进袭时,他突然迎击,一招直击弱点将对手过肩摔下。这时他没有大意,压制对手不给翻身的机会。虽然突厥人一再拖延时间,最终仍不得不宣布他取胜。 “蠢货”默铎冷笑着一声低骂,宁可曹恂赢也不要兄弟胜,兄弟间都是仇敌,不知曹恂和弟弟感情如何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侵占 默铎c曹恂与其余几位过关者静候下一关挑战,可汗却中止比武:“今天不早了,各位勇士多做休息明日再战,有美酒和美女招待宾客们!” 曹恂看大王子把默铎叫到可汗座前,可汗对他吩咐几句,默铎恭敬点头后,忽地朝曹恂充满恶意地一瞥,曹恂难免心悸。“曹兄仍未从比武中走出来?”阴灵途怪里怪气挡住他。他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绪:“不劳阴兄费心,希望你将心思放在妹妹上。” 默铎被可汗要求交出灵遥——灰鸢衔来回信,信中要求明晚在营外用默铎的汉人夫人交换突厥史书,并备好快马与盘缠。“儿子自当全力配合父汗。”默铎积极地说。“三弟心里说不定多舍不得呢!”大王子是嘲弄的嘴脸,此前答应把灵遥还给曹恂的话被抛到脑后,突厥是强者无需守信。 “大哥想多了,挑衅父汗的人死路一条!”默铎眼现寒意,心中火气蒸腾c愈燃愈烈,忍了多日此刻濒临喷发。他恨戈壁上被她戏耍逃脱c恨比武中被迫求曹恂才得过关c恨父兄一再任意摆布自己,恨自己区区一个女人留不住究其因由,全是由她引起!难道自己制服不了她? 他以准备明天比武为由,躲掉可汗的晚宴。“默铎哥哥,我找来一位老师傅给你按摩。”伊兰周到地唤他,他装没听见快步走远。她以为他会对自己亲热感谢,可他分明是去找那个她! 光线一点点变暗,灵遥如笼中鸟儿在帐篷中徘徊,翻来翻去找出一块火石,可以用来烧了帐篷! 当她擦出火星的一刻,锁头同时转动,默铎进来了。看到她的瞬间,他的眼里蹭地点燃火星,比火石烧得更旺——她又想跑,绝对不行! “给我!”他低吼着踩过狼藉的地面,要夺走她手中火石,她用酒杯碎片反击他。争抢追躲间,不知谁踩到地上杂物,两人一齐跌倒,她的火石脱手点着了毡毯,火苗向她散开的长发窜来。 他立刻把她压在下面,抱着她滚了几圈,抓起被子扑打上窜的火苗,几下扑灭了。回头看她正向外跑,他跃上去勾住她的腰把她拎起来,顺便撞上了门。 她被他甩在褥子上,撞到受伤的肩没能一下起来,随即他罩住了她。天黑下来,四周弥漫着焦糊的气味,她看出他深眸中的火焰并未熄灭,越来越不对劲。她咳了咳想从他身下钻走,先不惹他了。 他身躯压得更低,把她箍得更紧,狠狠地笑:“今晚你躲不掉了!”她蓦地想到“狼来了”的故事,一次又一次的侥幸之后,以为自己总能脱身,然而危险真的来了! 她猛力顶起膝盖想撞开他,怎奈伤后体力根本不行,挣扎不过被他翻过身,蔽体的衣物刷刷扯掉了。她喘不过气,太熟悉这可怕的感觉,好几年来历历在心。曹恂,我没有希望了 “你会付出代价的。”在占尽强势的他身下,她对他的警告完全徒劳。“代价?代价就是又多一个难缠的女人?”他铁了心要强占她,她早该成为自己的女人。既然他们命令自己交出她,那就占有她之后再交给他们 燥郁的夜,曹恂运气时心口莫名钻痛,走出帐外透气,对灵遥的担忧分外强烈。“我来谢曹公子。”伊兰微笑走来,提着一盒点心送他。“不敢当。”他推辞道,警觉她的目的。“怕默铎哥哥看到么?他才不在意。”她抬手指着某个方位,很有深意:“他在那里跟大夫人共度良宵。”灵遥在那里?他一直在找寻她的所在 侥幸不再有了,灵遥再一次坠入深渊,双手紧抓撕落的衣服,无声地埋头强忍,承受一阵又一阵割裂的痛。忽然,他扳过她的脸,冰冷地质疑:“你不是清白的! 陈旧的疮疤被撕开又揉碎,她忍不住发抖,在他看来是承认了一切——自己被她耍了骗了,她成天刚烈地抗拒自己,结果却是不贞的女人! 他仿佛要捏碎她的下巴,她的神态反而变平静,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垂下,下巴在与他的力量对抗,试图转开脸不理他。这般蔑然的态度令他怒不可遏,他继续推倒她,把侵占她当作对她的惩罚。 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被他灼热的身躯遍体烙烫。她紧闭双目,顾不得哭泣,反复告诉自己必须撑住,不要在深渊中淹没。对幸福的期许早已失去,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曹恂心神定在伊兰指的帐篷,连她何时走开都不知晓。他确信心口的痛来自灵遥的痛,她在帐篷里遭受着什么?他不敢深想,一步步朝帐篷走近,却被越来越多的突厥人截住脚步。我对不起你,灵遥!他痛恨自己无能,在比武中取胜是唯一的办法 欲望的发泄终于结束,他放开她的一瞬,她拖着残躯飞快爬起远离他。他半裹薄毯躺下,看她勉强穿好衣服,算她识相,她既没赖在自己身旁,也没哭哭啼啼烦自己,否则就一脚踹开她。伪装纯洁这么久,还不是为勾引男人? 她安静地缩在帐篷角落很久,轮廓宛如剪影,抱住膝盖埋下脸,脊背不知是冷还是怎样微微颤抖。他亦看着她很久,久到她以为他睡着了,猫一般轻移到他近处,手伸向他堆放的衣服。他突然开口:“假如我把刀带进来了,你的手已被我剁了。”他清楚她妄图报复。 他听见她憋回一口气,悄声退回原处,再无半点动静。她双手抱紧自己,想尽力驱走方才的痛苦,却不停地怪自己:为什么如此软弱没有奋力相拼?难道屈从地活下去?娘,我该怎么办?曹恂,你不要想我 晨光透进帐蓬,默铎起身穿戴,见灵遥秀美的小脸有些苍白涣散,盯着他满满的仇恨,那股不服的韧劲仍在,可是两颊堆着晕红,明明与人苟且过还装作羞耻之态? “你偷的男人,是曹恂那个混蛋?”他消不下怒气,他俩合起来羞辱自己,决不让曹恂活着溜走!她同样难逃惩处!“不是。”她的表情不像被戳破的惊慌,而是露出更深的苦痛,好似喘不过气:“那个人跟你一样卑鄙c下流c无耻。” 他不禁一愣,没对她动粗,这个答案不在自己意料中。她的眼神是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如今已不会像被曹怿侮辱后天塌了似的崩溃。“我和曹恂不可能在一起,他毫不知情。”她的声音有几分凄凉,本来一句也不想答,但不能把曹恂牵扯进来。 “你编得很快。”他嘴上说不信:“等我查出奸夫是谁,一定收拾你们!”她神色平淡,一副素净的美,无法与“□□”联系起来。他心里忽地翻转,是不是最后一次这样看着她?今晚就要拿她作交换了。 “跟我走。”他转身向外走。还有重要的比武,不能输给曹恂,曹恂见了她会作何想?她不肯起,捂着领口与腰间,衣衫被撕扯得不整。伊兰每日都在门外等他,他便开门对伊兰笑道:“大夫人需要借你一身衣服。” 伊兰笑容微变,差奴婢取衣裙,撇嘴道:“默铎哥哥总是支使我。”“因为我总是想到你。”他把她哄得很开心。灵遥换好慢慢出来,阳光刺得她挡起眼睛:“去哪里?”“比武。”他的话令她退却。 伊兰注意到她面色黯淡,看似热情地拽她过来,拽疼她有伤的肩膀:“大夫人不舒服么?”“我在戈壁上受的伤还没好。”灵遥轻摆开她。“昨晚大家做了什么?”默铎叫伊兰。“我陪可贺敦看了西域的杂耍,可惜你不在。”伊兰冲她笑笑,上前与他自然地同行。 灵遥被他们撇在后面,他似乎把她忘了,也好,自己马上就不是大夫人了。她要来一顶帷帽戴上遮面,怕这幅样子影响曹恂。 曹恂一宿未眠,明知应储备精力用于比武,可无论如何放不下灵遥。走向比武场,他遇见默铎伊兰边走边笑,在他们身后随行的覆面女子,身形无疑是灵遥。 他顿时立住望着她,而她竟宛如未见,并没放慢步子,从他眼前匆匆走过。她走得虚浮,绝非正常的她!如果不是被阴灵途拉住,他几乎追过去。这时默铎回头,笑脸变作冷冷的瞪视,他俩还敢勾搭? 灵遥来到女眷们那边,暂时掀起面纱向可贺敦行礼,可贺敦扭头跟燕哥闲谈不理她。“大夫人脸色好差啊!”雍珠说破真相。李祺芳关心她,碍于可贺敦不敢问。灵遥低调站到后排,不想观看比武,也不想比武的人看到自己。 震耳欲聋的声浪中,可汗坐上宝座,赞赏地看着走到最后的参赛者们,包括以前不大成器的儿子默铎,大为称许:“你们若都能为突厥效力,将是突厥的福分呐。”默铎自豪地昂头,笑纳伊兰和众多女子仰慕得视线。曹恂背手肃立,似是置身于外,燕哥移不开眼睛,灵遥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 “本场将决出胜者。”可汗说:“胜者理应站在最高处,得到所有人膜拜。那座高台就是为胜者搭建,但需要你们凭本事攀登上去!”参赛者们顺着可汗所指齐齐望去,连默铎事先也不知晓。百丈之外,树立着一座十几丈高的高台,在平坦的戈壁上凸显巍峨。人群发出一片惊叹,灵遥也掀开面纱一角看得仔细。 高台没有台阶,近乎直上直下,只有参差如山岩一般的凸起。不仅攀登困难,还要防止他人超过自己。突厥仅仅为比武而造么?曹恂联想到突厥已有能力建造高大的攻城车,能够进攻中原更大的城池,危机超乎预料 五位最终角逐的参赛者绝无弱手:两人是东道主突厥人,一人是臣属突厥的回鹘人,一人来自中原,还有一人从契丹来。他们不约而同静止半晌,不仅认真观察高台,也在暗暗打量对手。 全场陷入屏息的安静,仿佛弓弦绷到极点,回鹘人第一个冲出去,其余四人立即紧追c如影相随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争胜 烈日灼晒,灵遥冒出的却是冷汗,仍然凝神定睛:五人朝高台奔跑中便开始激烈争抢,曹恂被前面两人各种阻挡,超不过去落在最后。默铎与另一名突厥人相互推搡,突厥内部派系众多,不乏挑战可汗一系的部族,自然不会让着默铎。 周围鼓喝不断,“默铎哥哥加油!”伊兰的喊声最尖。曹恂你别受伤就好灵遥只有一个期望。燕哥的眼珠在丈夫和曹恂之间转动。 回鹘武士先人一步跑到高台脚下,高高跳起想抓住凸起的岩石,却遭身后突厥人使坏撞了一下,掉落下来。默铎趁乱越过他们,纵身向上攀去。曹恂也到达高台,选择绕开他们从另一侧攀登。 这几人沿四周奋力攀爬,可供手握脚撑的地方太少,每个人几乎手脚大张,谁都难以提速取得领先。先前落下的回鹘武士急于赶上他们,拉扯头顶契丹人的脚,契丹人没能蹬开回鹘人,撕打不过绕向旁边,抢占默铎的位置,又与默铎发生冲突。默铎身体一摆使劲撞他,把他撞得滑落下去,成为第一个出局者。 灵遥全心盯着曹恂,以自己的了解他轻功最好,只见他不慌不忙c轻捷如猱,逐渐从落后到赶超。剩余三人留意到他的实力,毫不懈怠。偏偏越往高爬,撑握之处越少,势必加剧争夺。灵遥手心捏了把汗,这意味着危险越大,万一从十余丈高跌下就是重伤。 这时,方才跟默铎动手的突厥人拐到曹恂一侧,故意踹中曹恂后腰。遭偷袭的曹恂一脚踏空,灵遥脱口轻呼,惹来几位夫人奇怪地看她。她无法掩饰,眼望曹恂一眨不眨,燕哥好像明白她的心情与自己类似。 突厥人不做不休,出掌想击落曹恂。曹恂并未慌乱回掌顶住突厥人,转而借力打力,将其力道转移。突厥人用力过猛反害自己,失去平衡坠向地面,摔断了骨头,疼得嗷嗷大叫,盖过人们的惊叫。 然而,曹恂也只剩一只手抓着岩石,身子已然悬空,荡来荡去分外惊险。忽然人群中跳出一人,以极快的腾跃冲向高台,头戴的帷帽吹到空中,现出灵遥焦灼的面孔。这极不明智,可她不能眼瞅曹恂摔成重伤! 三王子的大夫人想做什么?场外哗然一片。又一个人冲出人群,是伊兰,她追着灵遥同到高台下,让默铎看到自己最在乎他。灵遥仰头站定,没有朝曹恂叫喊,亏弱的身体在为飞身救他而蓄力。“把她拽回来!”右可贺敦命令仆从。 默铎正窃喜突厥人和曹恂双双掉队c自己胜利在望时,听到人声沸腾,向下一瞥竟见灵遥立在下面,她敢为了曹恂跑来!霎时的分心令他踏错一步,亦陷入进退不得。“默铎哥哥”伊兰急得跳脚。 曹恂在艰难支撑中,不可能转头去看灵遥。但他清楚她一定在望着自己,不能让她担惊受怕!斜上方有块岩石,在他的手臂长度之外,几次没能够到。此刻他心如止水,只因想着她深情的双眸,深呼气之后,他运足力量摆动全身,这回终于抓住岩石,脱离了险况。灵遥也推开仆从的拉扯,踉跄几步站稳,曹恂你可以的! 默铎和回鹘人看曹恂恢复攀登,拼命地爬,距离顶点很近了。回鹘人体力不支,贴着岩壁掉下来,灵遥立即上前接扶一把,使他不致受伤。她的善良出于本性,如果掉下的人是默铎呢?也许就不会出手了。 日光刺得睁不开眼,她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曹恂,任光线灼出眼泪。曹恂与默铎同时有一只手攀到顶点,高台顶部容纳不下两人。默铎对曹恂积了一腔怒火,不仅抢自己的女人,还要抢比武的胜利,劈头盖脸连发几掌。 曹恂不愿主动进攻,只是被动化解,受到不小冲击,紧扒着高台边缘,为了灵遥不能输! “好样的!”伊兰十分振奋,鼓动默铎把曹恂打落。灵遥为曹恂揪心,忍不了她的气焰,忽地抓起她的手腕:“闭上你的嘴!”“你c你”伊兰又惊又气,却比不过灵遥的力气,被她攥得生疼喊不出来。 曹恂耐心与默铎周旋,上下左右来回调整,避开他的掌风。他揣出默铎非要击倒自己,不如以快制胜。于是,他故作不支向下回撤,引得默铎向下移动朝自己攻击时,他凭借出众的轻功,猛地以一连串目不暇给的动作攀跃,双手撑上高台顶端,形成对默铎居高临下之势。 默铎哑口,自己被他压制在下方没胜算了。转折太突然,嘈杂的场下瞬间收声,人们原以为默铎赢定了。灵遥亦想不到,生恐默铎另有花招,双腿在打颤。曹恂放弃耀武扬威地登顶,接受所谓的膜拜,没有任何意义——中原并没战胜突厥,灵遥现在也没得救。 “承让了。”他谦虚地对默铎说。默铎没吭声,输就输了,用不着同情。 两人一前一后从高台撤下,至此灵遥才稍踏实,她看了眼曹恂,抢在伊兰之前扑向默铎。懊丧的他愕然抱住她,没来得及泄愤地搡开她。她的目光从曹恂脸上滑下,虚损过度瘫在他怀里,失去意识。 伊兰心里骂个不停,本应是自己当众展现与默铎的感情。默铎一皱眉,勉强抱起灵遥,她想掩盖与曹恂的私情么?暂不自曝家丑了。 曹恂强迫自己视若无物,冷血地从旁走过,她保护的苦心他懂,可自己不能关怀她,又怎配爱她? “沙州的勇士,我认得你是使团中人,从第一场比武就关注你了,很棒!”可汗对曹恂获胜相当大度,带动臣民祝贺曹恂。燕哥暗暗地笑,自己没欣赏错他。 “是您赐予的机会。”他强作微笑:“让我向各路英雄学习武艺。”“默铎只差点运气,您也要赏他。”右可贺敦替儿子邀赏,心怪他不会向父亲表现,怎么溜去安置那汉女? “这小子有点长进。”可汗难得夸默铎:“那就分他一些人马吧。”人与马是突厥人最看重的财富。“输了还有脸讨赏?”大王子母子格外眼红。右可贺敦绝不吃亏:“总比有的草包不敢上场强得多。” “赢得重赏的应该是获胜者。”可汗打断他们,看向曹恂:“让我好好想一想赏你何物”曹恂最期许可汗说到赏赐的话题,不论奖赏什么,他都要提出用赏赐换回灵遥! “父汗,赏他一具金马鞍吧。”大王子利用他挫败默铎,却未帮他讨要灵遥,他哪知道用她交换史书的内情?可汗甚为赞同:“好马配好鞍,我再赐你一匹我的坐骑。”可汗私用的物品对于突厥人是莫大的恩赐。“还不快给父汗磕头?”大王子拍了把曹恂。 “我有一个请求”曹恂坚持要说出来。“多大的胃口,敢跟父汗讨价还价!”默铎把灵遥放进帐篷便跑来,阻止他打她的主意。 两人相较比武时,火药味更浓。默铎用汉话警告他:“不属于你的,少来插手。”曹恂反驳他:“她也不属于你,她有自己的意愿,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女人难道不是男人的附属?默铎认为曹恂的想法简直荒谬:“你管太多!” “你们比武还没打够吗?”大王子扯开他们,摁着他们向可汗鞠躬:“父汗的重赏让他们很激动。”接着拽过曹恂小声道:“晚点再说不迟。”曹恂心知默铎在场断无可能答应,只得忍住。 “听说这位沙州勇士还没娶老婆!”大王子又把曹恂推向观众们。果然有大胆女子拥成一堆,用爱慕的眼神包围住他,他抽身不得,看着默铎讥笑般走开。 灵遥昏睡的梦境错杂无章:自己和曹恂从高台坠落,半空中化作一双飞鸟展翅高飞,飞向远无人迹的地方突然,一支箭从自己的翅膀穿过,她使劲扇动翅膀,却不停地下坠,追不上他了 肩伤刺激她苏醒,默铎站在自己眼前,咧嘴似乎是笑。不会有好事!她合眼不看他,昨夜今日的一幕幕涌现,使她全身重重地痛c心里深深地苦。“你不是一直想走吗?我送你走。”他低头贴近她。她倏地睁眼,走是什么意思? “是你千方百计想要的离开。”他拉她起来,把一条黑布蒙在她眼上。“我自己走!”她根本不信他,而且要走和曹恂一起走。 他不再多说,强拽她出帐篷。“你在骗我!”她想他是不是要杀自己,死倒不怕,可不要拉上曹恂。他不断摆开她乱挣的手:“真的,有人来接你。”“谁?”她想不出何人能使他放走自己。 大营外,几匹骏马已准备妥当,马背驮着行李。可汗和大王子在远处监视,东西南北都埋伏着士兵。默铎拉着她停下,她虽蒙眼仍东张西望,他笑了下,趁她脸转向自己,手抚过她的脸颊。她向后倾躲,有人在旁边看么?只能听见马儿嘶气。 他有三种选择:放走她c留下她,抑或毁掉她。可汗说,一旦确定拿到史书,就包抄兵力杀死那个人,假如她跟着那个人跑,刀箭不会长眼“你若不想走,待会儿就不要动。”他凝视着美丽的她,显出犹豫。到底他想如何折磨?她鼻尖一皱:“骗子。” 曹恂被簇拥着来到庆功宴,拼酒行乐,却迟迟不见可汗c大王子等人。灵遥的事尚未决断,必须找到他们再做恳请。“曹兄干一杯!”他屡屡起身想走,一再被人拖住。 夕阳渐沉,灵遥感受得到,因为晚风吹打着她的脸,还是没有头绪。默铎保持环视,等着那个人出现,这两天搜遍大营可疑的人,也没查出个所以,更觉此人该死。 夜幕愈压愈低,一团灰影蓦地从夜幕里冲下来,在他们头顶盘旋。灵遥听到了,梦中的飞鸟么?默铎高高举起一只手,尽管很想掐死这只攻击过自己的灰鸢,但他更渴望获得史书。 灰鸢叼着一封信落到他手中,他迅速拆开,借着晦暗的光线读出来:“速速上马,向南骑行十里停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灰鸢 默铎撕碎了信,差点破口大骂,对方也够狡诈,大概料到突厥设埋伏,因而把他们从大营引开。如此摆布简直是对突厥的戏耍!是骗局还是阴谋? 灰鸢仍在他俩头顶旋绕,灵遥抬起脸,随翅膀呼扇声转头,鸟儿跟他不是一路?然后,灰鸢落到她肩头。她怔怔而笑,短暂忘掉处境,由那个梦产生联想——难道鸟儿来接自己? 默铎看见她的表情,疑她知晓内情:“你笑什么?”“笑都不许么?”她抚向灰鸢,对鸟儿有一种亲近感。他暴躁地挥胳膊轰灰鸢,弯起弓箭对准它,灰鸢这才鸣叫着飞走。“欺负它算什么!”她气得捶他,他肩膀一甩:“再闹就射死它!” 他让士兵传讯给可汗,决定只身带她去指定地点,军队跟进在后。大王子不乐意,怀疑他有私吞史书的心眼,向可汗说他坏话。“让他去吧。”可汗倒不反对。 她被默铎捆在马背上,而后他策马飞奔,同时驱赶托载行李的另外几匹马。她一边问他去哪里,一边照常使劲挣动,相信绝对有阴谋,用头顶撞他的后背。他一概不理,为了史书忍她半刻。 曹恂假借醉酒头晕逃出宴席,打听可汗和王子们所在,听说他们出营便向外跑。有人挡在前路正中,他记得是护过自己的默铎夫人,当时自己装成商人。 “你骗过我。”燕哥心中有情,表达出来却是发脾气。曹恂怕跟她纠扯,抱拳说声抱歉从她身侧跑过。不被他正眼相看,她任性一嚷:“快来人啊!”马上四处有人赶来,曹恂被迫减速,她霎时后悔,本不想难为他。 伊兰总不缺席这种场合,燕哥厌烦地说:“我没事了!”伊兰笑道:“那他有事了?”她针对着曹恂。 默铎到达目的地时,四下安静空荡,云层半遮月光。人在哪里?书在哪里?他驱马走动搜寻,警戒c疑心与期望兼备。有她在手上,不拿到书绝不放人! 灵遥不再出声,在人与马的呼吸中用心地听,听出这里没其他人c也感到他似乎底气不足。她不停尝试松动捆绑的空隙,夜晚中动静被放大,他喝道:“动是没用的!” 她正要拧着他,忽听后方传来轻响,风声一般掠过头顶,是飞鸟?他立刻抬头,灰鸢叼着信,捎来对方什么消息? 灰鸢飞近他,他伸手欲接,不料灰鸢一下子飞远,来来回回几次也没落下。他挥鞭追赶灰鸢,刚想到不对,突然马失前蹄陷进地面。有陷阱?他紧抱马脖子,尽管没被甩出去,却和马一起栽进陷阱被压住。 在人马倾翻中,鸟儿冲向灵遥猛啄绳索,她配合发力挣开绳索,坠入陷阱的瞬间脱离马背,扑到地上。她连忙解开蒙眼布,第一次看见灰鸢,这只通人性的鸟儿由谁驱使? 灰鸢在另几匹马上方飞旋,她明白该做什么,跑向一匹马骑上。举目四顾,黑黢黢确实不见人踪,正是逃出时机。曹恂之外,谁在帮自己? 灰鸢变了个方向,冲她叫着像在指路,她催马动身的刹那,想起一个人——利用过飞鸟传信,将她视若己出c胜过亲人的人,怎没早想到他也会来救自己? “您在这里?”她的声音格外激动,再次望向四方,心里喊着“温叔叔”。温叔叔没有现身,灰鸢提高叫声,默铎已推动笨重的马,一只手伸出陷阱:“你休想跑!” 容不得耽搁,她调动其他的马,跟着灰鸢一齐飞奔。夜风袭面,前路未知,伤痛与困险阻碍不了她,可她心有不安:曹恂还在大营吧?温叔叔会不会留在后面?自己能一走了之么?倘若贸然折返,更是对不起他们对自己的付出!她告诉自己必须专心向前刻不停。 默铎爬出陷阱,跛着脚有点狼狈。书没拿到c人却丢了!他捅死受伤的马,掏出口哨召回跟她逃跑的马。 这几匹马都经过□□,听得呼哨穿破静寂,立时刹住速度不安分。她抓紧缰绳,鞭打其他几匹,拼命不让它们掉头。灰鸢不断地帮她,去啄最不听话的马。 费了大力气勉强控制住,但有一匹马往回跑了,剩下的都在磨蹭。她又哄又打,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他追上,一抬头灰鸢竟不见了,她又增一层焦虑,吃力前行。 遥遥地一丢火光,骤然点亮前路,突厥人已到前方拦截?还能逃往何方?正当她心乱,灰鸢忽从前面飞来,翅膀直指火光处。她相信它,拍马冲向火光的来源。 愈来愈近c愈发忐忑,一个瘦高的人影在光影中显现,接着映出熟识c温和c亲切的面容。“温叔叔”她没猜错,才张口便哽住。阔别不足一载,温叔叔像老了好几岁。 “阿遥,我们快走。”温玉成慈祥地看她,尽力藏起深深地心疼。看得出c想得到这孩子有多可怜,但他明白她有多要强,不愿被人怜悯。天漪啊,我来得太晚,都是我的过错! “曹恂还在大营。”沉浸喜悦中的她仍念着他。“是男人总要有办法!”温玉成还是忍不住心疼,明明她比谁都需要呵护,转而说:“可汗恐怕很快追来了。” 抓自己用得着惊动可汗?“我拿一本书跟他们交换你。”他跨上马扬鞭,边驰边说。“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她立即接口。能吸引可汗交换的想必就是史书,温叔叔怎么也知道? 温玉成同样惊讶,她又如何晓得?几匹马被他抽打一番,听话多了。“去年在江南劫持我的人是默铎,他是去寻找那本书!”当初她隐瞒所有人致使默铎逃走,实在太糊涂!她有点掉队,赶紧跟上他的速度。 “原来如此”他好像悟到什么,道出又一件令她震惊的事:“我发现这本书不仅关系到突厥,也涉及你娘全家,所以我不想交给他们。”姑苏与突厥,相隔数千里,娘一家从没去过突厥,这不合理!她连连摇头。 “我刚到”他正要讲下去,忽地侧耳谛听:“他们来了!”她也听见后方隐隐有嘈杂的马蹄声,默铎叫来了更多同伙。“听着!你什么都别管,只管往前冲。”他嘱咐她,连抽她的马几鞭子:“我去看看。”吃痛的马儿载她飞奔,而他果断掉头向后。 灰鸢带着她向前飞,她控制不住马儿,扭头想叫回他:“温叔叔我们一起。”他头也不回,加速远离她:“别犯傻!”他要想办法拖住追赶者,给她留出逃的时间。 默铎没等可汗到来,便骑上召回的马追她,弥补方才犯下的错,夺回人与书。因此,他与温玉成狭路相逢,温玉成横马拦住他。“你干什么的?”他对这个中年人高度警觉。“我来见突厥可汗。”温玉成依然客气。 默铎确定他是神秘的写信人,急怒交加地问:“书在你手里?灵遥呢?”“不错,书在我手中。”温玉成轻笑。“哦?”默铎反而哈哈大笑:“你根本没有书,无非是骗可汗放了她,我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温玉成不惧怕:“那你彻底什么都得不到。”“这种话我听够了。”默铎拔出剑,想到后续可汗对自己的失望c大王子对自己的嘲笑,是自己把交换搞砸了。“你如何证明?”他剑指温玉成问。 温叔叔只身一人,无异于送命。灵遥不由收紧缰绳,前进,还是折返?不听话的马儿越跑越慢,灰鸢着急地叫着。蓦然间,她听到马蹄声很近了,她觉出它们不听使唤了,眼瞧斜方冲出几骑人马停在她面前,灰鸢上下窜飞挡着她。 居中的人摘下帽子,一张白净无须的刀疤脸,想不到是他。“宋子攸?”在西域城镇匆匆一见c又未及告别的旧日同桌,为何在这里出现?“是我,阴灵遥。”宋子攸见了她却不吃惊,说得平静。 “上次现在回沙州?”看着他隔膜的表情,她不知从何问起,此时相遇过于吊诡,对他不免起疑,遂小心道:“我有事赶路,下回再叙。” “你走得了么?”他低声地问,使她的心重重下沉。灰鸢尖声一叫,扑向他们,他的同伙把弓箭瞄准了自己。“阴灵遥,跟我们回去。”他一字一顿。他不是自己曾认识的他了,她惊声问:“宋子攸,你背后是谁?” 他木然不答。灰鸢躲开同伙的挥赶,直啄向他的脸,在刀疤旁啄出一道口子。她懂得鸟儿是掩护自己跑,可她的马完全不动。 “你快飞走!”她跳下马想轰走它,但它拼力攻击宋子攸他们。就在她追来追去时,灰鸢被一箭穿透,坠进她怀里,扑棱几下不动了。她捧着鸟儿,肩膀随即被他的同伙摁住,肩伤牵制全身动不得,她看向满脸是血的宋子攸,还是不愿相信:“你为什么投靠突厥?” 他面庞僵硬,死死盯着她,仿佛穿过戈壁,回到沙州,重现往日 突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压近,温玉成与默铎依然在马背上相对,他想拖得更久一些,灵遥就能跑得更远一些。 默铎的剑刺来的一刻,他用突厥语说出一句话。默铎登时收回剑,在中原做质子时,从太学里残破的突厥古书中,见过这只言片语,是句含义深长的歌谣,老人们说与宝藏的线索有关。 “继续。”默铎要求他说下去,看来不简单。“现在说完,不会被灭口吧。”温玉成笑问。默铎笑着不答,两人静等可汗。 前往突厥途中,温玉成与一个汉人商队搭伙。他行事低调,多数时候只听和看。一个南方口音的汉人令他在意,有点面熟却记不起在哪儿曾见。这汉人很爱吹嘘,跟人说要去突厥卖宝贝。他留意多听,得知宝贝似是一本书。经营书肆多年,他猜到一定是不一般的书。 到突厥大营后,他一面寻找灵遥,一面跟踪那个人。有一天,他终于想起那个人是谁,果断偷梁换柱,拿走了“宝贝”的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寻书 这是一卷写在羊皮上的书,至少上百年历史。温玉成不懂突厥文字,面对默铎出剑说出的突厥话,只是从那汉人的吹嘘中听来应急的。但他体会得到书中久远的厚重,很可能真是突厥重视之物! 性格谨慎的他冒险设局,以书作为诱饵,居然引得突厥回应,更印证书的价值。于是他潜伏暗处筹谋设计,通过灰鸢一步步调动突厥人,诱其出营c布下陷阱,为灵遥创造逃离之机。 他怀揣羊皮卷,心绪万千:可惜不能一路呵护灵遥,等她脱身后,如果自己能活下来,就要为她c也为含恨的天漪揭开当初的谜团 默铎的冷哼中断他的沉思,可汗大军到了,将他们团团围住。期盼真相揭晓之余,默铎心里有一丝不满足——灵遥还能追回来么?“原来是个糟老头!”大王子见温玉成年长瘦削,马鞭朝他身上抽:“交出书来!” 温玉成轻身跃起避过鞭风,大王子纵马连追几鞭子,均被他轻易躲闪,不是好欺负的人。“你以为能活得了吗?”大王子吼叫。 可汗抬手制止,默铎翻译给温玉成说:“速速献上书,可汗开恩饶你不死。”温玉成清楚突厥人的杀意,早将生死抛开,摊开双手:“书不在我身上。” “把他往死里打!”默铎忍到极限。一群士兵持刀抵住温玉成,他并无反抗,只想为灵遥争取更多时间:“我藏在别处了。”可汗吹起胡子,贱如蝼蚁的草民敢戏弄一国之主,杀他不足平愤! 大王子到可汗旁低声禀报,可汗听罢似乎收住怒气,顺着大王子指点看向远处。默铎不解父亲何意,没立即对温玉成动手。温玉成眉头紧锁,不可控的因素有太多。 不到半晌,有几个人骑马穿过黑暗,马上抛下一个被捆绑的人,火把照在秀气的脸上。“温叔叔,对不起。”灵遥无力而歉疚,歪下一头秀发,自己的无能不但令他的苦心白费,而且使他深陷危险! 温玉成顿时目露急切c欲冲上前,被同样吃惊的默铎拦下。自己与她的纠缠还未结束,默铎首先如是想,其次是要不要向可汗保她的命。 “干得不错。”大王子咧嘴,只见一名刀疤脸汉人下马站到他身后。宋子攸投靠了大王子!她在押来的路上不断追问他,而他一声不吱,是自愿c还是被迫?默铎转着脑筋,大王子从哪儿找了个汉人帮手?温玉成心口沉重,灵遥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可汗抚着胡子笑,书还是人叫他看着办。 “多谢你送回我的女人。”默铎打破僵局向宋子攸致意,想拽她到自己一侧。“让我和温叔叔在一起。”她甩脱他跑向温玉成,挤开刀剑靠近。“走开!走开!”温玉成赶不走她,化作长叹。她却觉得心安,亲人在身侧便好,哪怕刀剑环伺。 “你的女人和他很熟?”大王子有意问默铎,把他们全拖下水。默铎瞪向她,想救她她偏添乱!“她天天在我眼皮底下。”他轻松对可汗说明。“两个都不能放过。”可汗没听他的。 “那本书应当属于你。”可汗王子们商谈之时,温玉成解开她的绳索,急速低语:“当年被你外公随身带着。”不等她细想,接续道:“你娘错怪你爹爹害死外公外婆,她离世也由此而起。其实不是!恐怕夺书的人就是凶手。”然后他转向默铎,坚定地说:“我愿领路,献出书来。” 在大营偶遇的卖弄宝贝的汉人是真凶?他被自己吓到,是把自己认成二十年前的娘。可叹娘不明真相离世,然而外公怎会拥有这本书?他有过怎样的经历灵遥立刻联想许多,忽从温叔叔话中感到些许告别的意味!“求您不要再管我”她拉住他的胳膊,宛如女儿缠着父亲。 “捆上他。”默铎怕上当,命人牢牢捆住温玉成。“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可汗勉强同意,难以抗拒诱惑。 “她由我看住。”默铎又强行拽过她。温玉成轻推她的手,她发觉手里多了一小团东西,握紧手放弃挣扎。“温叔叔是干什么的?”默铎急于了解温玉成身份,她习惯性不理,晶亮的眼望着温叔叔。 “这次我保不了你。”默铎唇扫过她耳边,语气不像玩笑。她回以不屑一瞥,他一向视自己为俘虏玩物,何来保得了自己?她集中精神在想,温叔叔给的是什么?想必与书有关。 焦虑中被他拽住的手,在他掌中不断出汗。他不由转脸看她,看到她干裂的唇角,大概从今早比武到此刻没喝过水。积攒的对她的各种怒火暂时压弱,他递给她水囊。 “不给他喝,我就不喝。”她下巴点向温玉成。默铎白眼一翻,叫士兵给温玉成灌点水。于是她打开水囊,也啜一小口。温玉成不像囚徒那般颓软,挺直脊背迈开脚步,带突厥人去找书。 她与温叔叔隔着大批士兵,又被默铎挟制,攥着小纸团忐忑沉重。温叔叔说过不会把书交给他们,“领路”的后果可想而知,她不敢往下想 曹恂骑马奔波在夜幕下,脑中满是白天灵遥昏倒的样子。在伊兰阻拦刁难之时,燕哥猛地推开她,冲围上来的人说:“我让他走,你们退下!”暴脾气的二夫人震住众人,他急忙跑出人群,她朝他喊:“用我的马。”她所做所说不经头脑,全凭油然而生的心意,其实隐隐猜出他找谁,可她不在乎。 他转身对她微鞠一躬,快速上马出营。“二夫人你私助汉人,不怕默铎哥哥惩罚?”伊兰警告她。燕哥笑得很冷:“不怕,反正他不喜欢我。” 可汗的动向是秘密,戈壁上不能盲目地找,他仔细辨别兵马行进与火把燃落的印记,判断出大致方位,且追且寻。一个人如何对抗可汗大军?灵遥每天都是一个人面对他们,坚忍负重。长长的夜c漫漫黑暗,他瞥到一点亮光,纵马前去察看。 温玉成越走越慢,士兵举鞭抽他快走。鞭子好像打在灵遥身上,她跑上去被默铎拽回,难得恳求的声调:“不要虐待他。”默铎还没嘲弄出口,大王子已冲向温玉成,又加了几鞭子报复,现在他躲不掉了。她使劲吸鼻子,温玉成依然身型笔直,说:“我想快到了。” 她不愿停步,为何不多走一段?这对温叔叔绝不是好事。“记得书埋在这一带。”他低头看过周边,目视可汗:“我罪无可赦,但可否兑现诺言放走她?”“呸”大王子飞起一脚踹倒他,号令士兵:“快给我挖!”他要抢在默铎之前主导。 “我会加倍返还给他!”她用大王子听不懂的汉话咒道。“那你先要活过今夜。”默铎偏头向后看:“有人听得懂。”她顺着瞧见宋子攸移走视线,他显然听见了。 温玉成摇摆着站起来,刀抵在背后,从容风度不变,目光找向牵挂不下的灵遥,多想再帮到这孩子一些“我要见到书。”可汗端坐马背吩咐,士兵们分头掘地。 默铎挟她停在后面:书被挖到之时,将是这个男人受死之刻。自己对宝藏付出诸多心血,却在整晚一无所获,成了大王子的功劳。她整个人轻轻发抖,盯着温叔叔充满伤悲。 “这块地被翻动过。”士兵有了发现。很多人聚拢向前,好奇看挖出什么宝贝。大王子挥鞭轰赶,为可汗清出视野。 掘开的坑中翻找出一个木匣,士兵捧起匣子,大王子一把夺过呈给可汗。默铎定睛不转,仿佛被磁石吸住。可汗打开匣子,慢慢拿出一样物事,灵遥看着像一卷羊皮,这就是书? “求见可汗!”一匹快马撞开人群,曹恂清亮地喊道。可汗抬头挑起粗眉,士兵们全都端弓对准曹恂。忽然,可汗手中的羊皮窜出火苗。可汗惊得松了手,羊皮掉落地上。默铎想也不想飞身扑火,书不能毁掉! 灵遥脱了他的掌控,果断奔向温玉成,顺便顶开大王子。混乱的场面中,曹恂一眼也没错过她,跃下马追上她,并一刀割开温玉成的绳子。两人分立温玉成左右,明明近到可以拉起手,却为护卫温叔叔共同作出迎敌之姿,互不相望。 温玉成猛然运力,把她推向人少之处:“你们快跑,听话!”他同时示意曹恂护着她跑,自己一头扎入突厥人的包围中,奋力突击,不给自己后路。 默铎捡起烧毁大半的羊皮,看曹恂矛盾地拉起她,再低头发现羊皮上没有字迹!“多一个送死的更好!”大王子冲到可汗马前护驾,指挥士兵捉拿三人。默铎也不甘落后,忙着包扎可汗的手。“书怎么样?”可汗问。他咬牙看向温玉成:“他又使诈。” 温玉成很快身中两箭,反而激发更大的力量阻挡突厥人。他埋下的羊皮卷确实是假的,且涂上易燃的涂料,意图迷惑突厥人制造乱局。自己死则死矣,那卷书要留给灵遥。 曹恂骑来的马也中箭倒下,他们根本跑不了多远,此时执手,却胜过长久厮守。“我回去找温叔叔。”灵遥心道该分别了,轻柔地说:“你保重。”他紧握试图退后的她,一辈子都嫌短,怎能让她独行?“你真傻。”纵是无望,她仍能感到幸福。 重重围堵愈发缩紧,曹恂和她几次没能冲开缺口,不时有箭擦过身侧。迫在眉睫间,他高喝一句:“可汗,您答应过赏赐我!” 默铎绷紧弓弦,一直瞄准曹恂,灵遥的身影令他迟迟没有发箭。“停。”可汗一声令下,对这位汉人勇士还算比较惜才。士兵们的利刃停在他们身周,曹恂半揽过她,对温玉成的围攻也暂停了。 默铎气愤得不禁撒手,离弦的箭飞向曹恂,她恰好移到箭头的正中。曹恂听见声音,发力把她搡开。她险些仰倒,振起的衣袖登时被飞箭穿透,扭头一眼瞥见默铎长出口气。 曹恂被带到可汗马前,她跟随着他,漠视眼前的默铎。可汗洞晓曹恂谈判之意,竖起一根手指,直接地说:“你想用赏赐与我交换?仅限一个。”“救温叔叔。”灵遥抢着替曹恂决定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废黜 “留下我。”灵遥干净利落,这也许是救温叔叔的唯一希望。曹恂则纠结两难,深爱灵遥c也敬重温叔叔,做不出只选一人的抉择,他尝试请求:“可否用我自己换他们?” “你没有余地,我可以随时收回交换!”可汗现出高高在上的气场。大王子狡猾地笑:“这三人是一伙!”默铎憎恨地看她紧靠曹恂,柔情而坚定:“你不选温叔叔,我也不走。”三人形成难解的连环,曹恂和温玉成为她愿付出所有,而她不愿他们因自己受伤害。 “何必为难。”温玉成在看押下,心疼地旁观孩子们,突然拔出射入身体的箭,反手刺入胸口,用牺牲自己换她的自由。霎时鲜血四射,他笔直地倒下去,终于能重见天漪了。 她痛声哭叫,曹恂立刻冲过去止血急救。尽管还有气息,但重伤之下,温玉成命悬一线c性命堪忧。 她跪在旁边帮他施救,对他泣诉不停,打消他的念头:“你要送温叔叔回沙州!我早已属于默铎,真的回不去了,你别再错过郡主啊。”三年前他就该选择元素璧,远离自己引发的无数风波,获得锦绣前程。 每个字都刺痛他的心,错过谁都无所谓,失去她自己何来幸福?在突厥人眼皮底下,无法抱她入怀c堵住她的蠢话c好好抚慰她。他清楚这一次恐怕救不走她了,可现在需要全力为温玉成疗伤,只有偶尔与她目光交互,在默契配合中感受彼此情深。她也珍惜这短暂时刻,同时心伤温叔叔。 默铎警惕地过来察看,她放低身段转向他:“我发誓不会逃了,请让曹恂带温叔叔走。”“晚了,我不会原谅你。”他向后一退,她水汪汪的泪眼打动不了自己,她与曹恂的私情一再挑衅自己,哪个男人能忍! “所以我留下听凭你发落。”她特意用突厥话说,怕曹恂听了难受。最好的惩罚手段确是拆散他们,默铎盘算着,可若是对她无心,又何必留住她? 他没回应她,返身回禀可汗:“父汗,那个骗子快死了,没多少用了。”“太便宜他了!把书藏哪里了?”大王子不罢休。“搜过他的身,什么也没有。”默铎懒得多解释:“那卷书或许并不存在。” 温玉成伤情略稳,曹恂深深看向她,她理解他眼中的含义,泪中带笑,支持地点头。他起立向可汗走去,她侧头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关注温叔叔。 “感谢可汗的恩赐,我决定了。”他下定决心,艰难地朝她望去:“我选长辈。”她笑得欣慰,温叔叔有救了。 “这个人罪该万死,我后悔答应和你交换。”可汗气冲冲地,曹恂和她心为之一紧,不过可汗随即和缓:“突厥的君主会遵守信誉,我允许你带走他,能不能活看他运气。”骗子固然可恨,但可汗志在收服中原,适当体现君主的大度,也算收买人心。 曹恂深鞠一躬,眼眶湿了,心头泛起即将抛弃她的绞痛,下次救她等到何日?止住的泪珠又滚下来,她也舍不得他和温叔叔走,然而造化如此弄人。 “你的女人怎么处置?”大王子见他们获释,拿她质问默铎。默铎简洁地说:“废了她。”总要有人为可汗受骗承当罪责,况且她始终违抗自己,早该给她苦头吃! “三王子,要打要杀请对我来,不要”曹恂抑制着与他们拼命的冲动。“她跟你无关!”默铎恨恨截断他的话。她对曹恂露出浅浅的笑,俯身在温玉成耳边说:“温叔叔坚持住。”而后她退至突厥士兵们身后,曹恂看不到她了,来不及道别! 她背身揉了揉泪眼,看见宋子攸立在旁侧,冷冷掉过头去,昔日同桌已成陌路。 曹恂连夜载着温玉成回大营,被突厥要求与沙州使团立即返程,这对昏迷的温玉成很凶险。“曹兄惹祸了?”阴灵途眼红他比武获胜。“你有没有心肝?小心你妹妹的苦我要你偿!”曹恂气急斥责。阴灵途没见过他发火,怕得闭上嘴。 灵遥在大王子的监视下,被默铎审问与温玉成的关连,大王子叫宋子攸翻译。“他是照料我的长辈,长居江南。”除此她再不多说:“就算杀了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她体力不支累晕过去,温叔叔塞给她的纸卷,一直牢握手里,没让他们搜走。 大王子未问出线索作罢,再去抓之前吹牛的汉人,人早就溜了。江南却触动了默铎,想起潜入江南寻书的前后,他的直觉是江南仍有秘密。昏睡的她柳眉攒紧,他伸一根手指抚触她的眉心,是伤口疼c或是怀揣秘密? 她睡了好久才醒,居然没做噩梦。身处狭小无人的帐篷,她记不起如何来到这里,纸卷还在,曹恂和温叔叔是否平安上路了?晕沉沉躺了片刻,她起来推开门看外面,几个不熟的士兵在把守。 她见天黑了,问:“我睡了多久?”“呃大夫人,足有两天两夜。”一人回复她。另一个士兵拍他:“她已不是大夫人啦。”“真的吗?”她想确认。“嗯”两人十分尴尬。她欢快地说:“太好了。” 温玉成在路上几度垂危,曹恂倾力急救,温玉成说胡话念着灵遥和另一个陌生人名,听着像“□□”二字。曹恂反复对他说灵遥提前脱身c在沙州等着他。谎言似乎见效,温玉成虽未清醒,但伤情稳住了。 甫到沙州,曹恂回避元素璧执着的迎接,送温玉成到悲月庵,他只相信定慧能疗好他。定慧聆听他坦承相见c比武与抉择的经过,手中佛珠越转越快,难忍悲叹:“我既想怪你们没救出她,又明白你们尽力了!” “您若骂我c打我,还能使我好受一些。”曹恂懊丧低落,是自己亲口放弃了她!定慧唏嘘道:“你太年轻,这样的痛折磨了我几十年,你必须振作!”撮合孩子们实现自己未竟的愿望,何至成空! 源源不断的情报传至京城,曹怿获知哥哥与使团竟然徒劳无获,没能带回灵遥,白费了自己的筹谋。他捶胸干咳几口血,全是废物!他恨默铎绝非单纯地把她视作要价的货物,而是对她占有更多,烙下的印记将超过自己! “要是天天有她的消息,你的血可不够咳了?”谢苹用热手巾为他擦脸。他的脸有了点血色,马上去二皇子府上,接待吐蕃来的使者与二皇子密谈,通过笼络突厥内外,向突厥安插钉子。 灵遥彻底“失宠”了,可贺敦甚至暗示默铎解决她,他号称她还有点利用价值,只把她弃置一旁。伊兰以胜者的姿态去找她:“我想要的从来不会失手,默铎哥哥要娶我了。”“祝贺你,今后少来算计别人吧。”她处之安然,伊兰实在是找错对手了。 大营的盛会以可汗宣布伊兰将嫁给默铎而结束,大王子未在宝藏争夺中抢得先手,而默铎利用婚事占据可汗的关注。热闹的几天里,灵遥在冷落中养伤蓄力,偷偷展开藏起的纸卷,潦草写着几个突厥字。她无心思索,忧心温叔叔能撑住么。 婚礼定在来年开春,伊兰随父亲回漠北准备嫁妆,默铎带家眷返营地过冬。灵遥形单影只,抓空凑向席律打听,得知曹恂温叔叔还算顺利被放行,心情略好。 自她醒来后默铎从没理过她,却像后背生了眼睛,招呼席律训了一顿。他有不可说的心事,其实娶伊兰未免草率,破坏夫人们身后势力的均衡。雍珠哭闹着要回吐蕃,燕哥倒是没大吵,不过伊兰把她乱放曹恂之事告知自己,他不想追究。向伊兰求婚时,他的脑海中尽是灵遥的仇视与背叛 失去大夫人的地位,灵遥的困窘才刚开始,可贺敦拆掉大夫人的帐篷,取消她的吃穿用度,她囊中羞涩,只得轮流借宿于几位夫人住处。好在她们并未落井下石,对她接济不少:李祺芳本就与她融洽,雍珠请她尝故乡的酥油茶与糌粑,燕哥送她衣物总问她沙州人情。 她也倾听她们的苦恼,耐心开解。谁会了解她的忧愁更深?有时憋得太难受,便半夜把头钻进被中哭一会儿,贴着泪水打湿的枕被入睡。 一旦默铎住进某位夫人帐中,她便换到其他人那里,但不能避免见到他,每天仍要觐见他与可贺敦,让他们看到自己十足乖顺。此外他近乎无视她,她如卸重负,不必再提心吊胆被他骚扰,花了很久才稍许减轻被他侵犯的记忆。 营地上的百姓记得她的好,依然尊敬爱戴她。她不是大夫人便不用拘束,常拉她到自家坐坐,塞给她好吃好用的。她得费不少唇舌谢绝人家好意,不让他们挨默铎说。 默铎已尽量将她从脑中清空,偶然忘了转移瞥见她的视线,发现她惯常紧绷严肃的面孔,变得放松很多,女人味道更浓了,这是自己想达到的目的么?他数次差点发作,终不愿破坏她清新的笑颜。 冬天来得比往年早,定慧尽心地医治温玉成,阴绍看望了他几次,曹恂隔一两天便来。苏醒的温玉成猜到灵遥回不来了,长久不说话,苟且偷生有何意义?“我托商队为她带去了钱物。”曹恂试图安慰他们,然后一齐陷入沉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寻死 雪花飘满天,灵遥用雪水敷在萨满额上降温。她近日借宿在萨满这里,然而萨满连续高烧几天,据说这是被天神召见接收意旨,灵遥还是认为她病重。 可贺敦忽然推门而入,默铎跟进来冷瞥灵遥,她识相地退入角落。年轻时当过萨满的可贺敦观察一番,手摁萨满额头念念有词。萨满猛地坐起来睁眼,发出近似男人的声音,语句颠倒错乱,灵遥拼接出大意:狼族的高贵血统即将延续,珍宝会属于来自东方的人是天神的预言? 萨满说完再度昏倒,可贺敦颇为高兴,小声跟儿子说:“希望伊兰为你带来儿子。而且,你就是从东边的中原回来的!”“哪有那么准?”默铎不以为意,转向灵遥目露凶光:“传出去就是死!”被人知道妄通神灵,对他们母子殊为不利。 他们走后,灵遥继续照顾萨满,直至她烧退醒来,复归平常谈吐:“唉,我永远不记得说了什么。”“不知道为好。”灵遥严守口风,人们敬畏的萨满也与牵线木偶无异。 “萨满,我快怀上了吗?”雍珠常来找她问卜,摸着肚子渴望怀孕。“等三夫人有了孩子,就没空陪三王子啦。”萨满打起精神,抛掷几块羊骨占卜。雍珠畅想道:“我让儿子天天拽紧他。” “他有哪一点好?”灵遥加入她们,坏男人怎么总是招女人爱。“我刚嫁来的时候就看上他了,他比其他男人鲜亮干净,我想为啥不是他娶我?”雍珠傻笑。“大概还要等等。”萨满委婉说出占卜结果,看雍珠特别失望,说:“商队好久没来过了,今天终于来了,三夫人去转转吧。” “我陪你。”灵遥拉雍珠出去。雪后灰蒙蒙的,很多人出来围着商队买卖,雍珠被吸引过去。“夫人姐姐,有人找你。”一个小女孩拽拽灵遥,牵她见商队里一位面生的胡商,她有些不解。 “是阴小姐吗?”胡商汉话流利:“沙州有人让我为你捎来钱物。”保护起见,曹恂叮嘱过不要提自己名字。“啊,他们好吗?”她两眼放光,立刻想到曹恂和温叔叔。曹恂也料到她会问什么,托胡商说:“他们都很好。” “多谢了,请喝我一碗热茶。”她接过胡商送来的包裹,转身想回帐篷沏茶。默铎蓦地横穿过来:“什么东西?”他好久不在乎她的温饱,为何注意她的小小举动? 她把包裹搂向身侧:“不值钱的杂物。”“那就拆开。”他接着质问胡商:“谁让你找她?”胡商反应得快:“是夫人的家人。” 默铎走近她,她搂紧包裹,不想他揽住她的背,嘴唇袭向她的脸。她忙伸手撑开他,包裹瞬间被他夺走。“以为我要宠你么?”他笑着一抖包裹,银两衣物哗啦掉落地上,一封信夹在其间,他打开草草看署名是定慧,将信朝她扬了扬,几下撕碎。曹恂休想耍手段勾搭她! 她怔然看着纸屑纷飞,即使抓住一点碎屑,也拼不出曹恂说给自己的话。然后,她蹲下收捡其他东西,毕竟寄人帐中,这些都用得上。“若见到我的家人,请转告我也好。”她平静地对胡商说,低头抱东西走开。 胡商只敢叹在心里,雍珠冲来抱不平:“突厥王子连女人都养不起吗?”“就你多话,你们都对她好有什么用!”默铎也没觉痛快,她的沉默更是一种反抗。 少顷,灵遥未受影响提来热茶,给商队众人暖身,对默铎来回巡查只作不见。他在她身前站片刻,她才勉强递他一碗茶,笑容却朝向别人。他看她用捎来的银两买了几只羊,开心地牵回帐篷,似乎没多少异样,她果然安分了么? “买羊干嘛用?”萨满笑问她。“可以喝羊奶。”灵遥随便答,寒风中发抖的小羊令自己无端感伤,转而收心,提起早就问过的问题:“你真的不信宝藏存在吗?” 她一直随身藏着温叔叔的纸卷,铭记外公外婆遇害c以及温叔叔付出的代价,既然有千丝万缕的牵连,又遥遥无期留在这里,那就不放弃追寻宝藏下落c不让默铎他们得逞。 萨满合起眼:“我占卜过,好像很远c又很近,神灵并未明示。”灵遥也合眼,想纸卷上潦草未解的字,仍搞不明白含义,不觉嘴唇轻碰,念出那几个字。 “是地名。”萨满忽然抓起她手腕:“你怎么知道一个消失的地名?”“我梦见的,反正记不清了。”灵遥做出恍惚样子。“歌谣中说,突厥人很久以前去那里纪念英雄,不过当下没人找得到了。”萨满兴奋地说:“难道宝藏在那里?” “哪会那么巧?”灵遥赶紧转开萨满的兴趣,怕引来他人关注:“咱们私下聊就好,别被人笑话。”但她心中盘算不停:如果书与地名有关,外公得到的书又是什么?等冰融雪化后,要寻一寻那个地方。 “说好到我帐中住,怎么还不去?”李祺芳上门邀灵遥。灵遥意识到忘了,连连道歉。李祺芳哪是要她赔礼,而是接她走,好心分享于阗特产。 “我们都有家难回。”李祺芳斟了两杯家乡的葡萄酒与她同饮,提及陪嫁侍卫替她从于阗探亲回来:“他说母后病了,我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别悲观,我们一起为母后祈福。”灵遥深切体会:“争取离开默铎。”李祺芳喝得很急:“我有时想当初若没惹恼他,可能现在就不同了,有个肩膀靠靠” 她对默铎还是有情的,灵遥放下酒杯,畏缩的她从未让人看出来过:“为他不值得。”“我懂。”李祺芳点头自嘲:“不可得,才是最想要的吧?”灵遥陷入沉思:佛经云人有八苦,求不得是八苦之一,环顾自己与身边善良c心爱之人,皆为此苦所缠,陪她又喝下一杯酒。 李祺芳醉了,灵遥出门散步醒酒,看到席律。碍于默铎他一直躲着她,此刻天晚人稀不好无视,他犹豫停步,她始终记得他的善意:“听说你快成亲了,恭喜。” 席律笑得不自在,他不是风流的人,婚事便随默铎安排,娶可汗侍从的女儿,也是利益与关系的结合。“谢谢,三王子最近好像心事很重。”他没想好话题。“你最了解他,我跟他不熟。”她不加隐藏的厌恶。 他略显尴尬:“也许你和三王子有误会”旁观者清,虽然默铎不说,可他觉出默铎对娶伊兰不太情愿。尽管与灵遥摩擦不断,但他体会到她在默铎心中非同一般。 “不是!”灵遥发声的同时,同样两个字盖过她的音量,默铎来到他俩身旁。她对他是极大的怨憎,不可能是简单的误会;他对她是空虚的占有,更不能以误会概括。 她转头看向默铎,微醺的眸中似恨似嘲,没有行动的自由,总有蔑视的自由!他森森盯着她,两人眼中刀光剑影往来数回合,直到她扬头走开他并没动手。席律对他说:“她在我们这里,像不像我们在中原时”“多嘴!”他不想被点破,自己并没从禁锢她当中获得满足。 “让她给你生孩子,她就死心留下了吧。”席律开个玩笑,挨了默铎一拳:“想得美,我没原谅她。”她有过别的男人c也想着别的男人,是他忍不了的心结。 李祺芳酒醒后,连着几天吃喝不下,灵遥取来洁净雪水为她烹茶,可是仍不见好,接着又吐酸水。灵遥叫来萨满看病,结果不是病,而是有孕在身! 最不受宠的她竟最先怀孕。可贺敦大喜过望,终于不用操心儿子没有孩子,只等以后更多女人为她生更多孙辈。燕哥雍珠又嫉又气c心如刀扎,为什么有孕的不是自己? 李祺芳却愁眉苦脸,卧床不言不语c时常流泪。灵遥理解她的压力,伊兰很快嫁来,而她懦弱无宠,肯定成为其眼中钉更不好过。“保重身体,肚里孩子要紧。”灵遥违心劝她,庆幸自己不会有他的孩子。 默铎前些天外出,回营听说自己要当父亲了,直奔李祺芳帐中。灵遥正陪李祺芳,见他严肃地冲自己喝道:“你出去!”“你吼什么?别惊动胎气!”她不愿多争执,转身出门,不放心地守在门边。 不料他探头出来:“越远越好!”她挪步走出很远,他才砰地关门,她用眼神询问席律,席律也很困惑。 过了很久,默铎踏出帐篷,经过她时裹着一股冷过周遭的寒意。她跑进去,李祺芳半撑身体,情绪更低。“他气你了?”她想到默铎不欢迎这孩子。李祺芳却维护他:“不怪他。”“说你什么好”灵遥倒想怪她不争。 隔天,灵遥被席律叫走一通盘问,要她讲李祺芳的日常言行,她没好气说几句,问:“有人偷听呢吧?”默铎果然藏身帐后,拐出来道:“我听是正常的。”“你若正常,就该对她好。”她继续为李祺芳不平。“正常的话,我该把你配给奴隶。”他态度强横,她看出他的眼里黑潮翻涌。 她不太踏实地回去,看李祺芳费劲地倒茶,便拿过茶壶帮她倒,发现茶水中有一团未融化的东西。李祺芳伸手要夺,灵遥反应迅速,一把打翻茶杯。 “不要拦我,我不能活。”李祺芳哭得涕泗横流。她要寻死?灵遥使劲抱住她:“你犯什么傻!” “因为c因为孩子不是默铎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私通 灵遥大吃一惊,差点把她推出怀里:“他知道吗?”“当然。”李祺芳掩面哭诉:“他平常不碰我”所以默铎一听说她怀孕,立刻明白她跟别人私通,大为光火,为了颜面又不能揭穿。 “有人欺负你?”灵遥猜是坏人强迫她,李祺芳果断摇头,老实的她敢如此大胆?在默铎的逼问下,李祺芳也紧闭牙关,不招出那个男人。 灵遥已然发现,李祺芳的婢女侍卫都不在,定是被默铎抓去审了。和她关系最近的男人就是陪嫁的几名侍卫,默铎会猜不到? 李祺芳捂住脸:长年的受气与寂寞,其中一位自幼跟从她的忠心侍卫看在眼里,对她由同情c安慰到怜爱,两颗心悄悄地渐行渐近,回于阗替她看望父母的便是他。一次夜寂无人的酒醉后,她需要慰藉,他没把持住,以致无可挽回的冲动 侍卫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告诉她不会招供:“我愿承担死罪,但这是抛弃你,我要坚持陪你到最后一刻。”“我不想害别人,成全我吧!”李祺芳苦求灵遥,自己死了就带走秘密,也许能救他的命。何况犯下这等丑事,她实在对不起默铎。 “死没有用!”灵遥认为默铎会找借口杀掉所有人,要么借可贺敦伊兰之手害死他们,不能坐以待毙:“活着才能有办法。”现下要尽力扭转默铎的杀心,自己是唯一知晓内情的人,势必为李祺芳出面。可她全无信心:自己被他那么嫌恶,会不会激化他的愤怒?还得收起对他的厌恶 灵遥微笑着来找席律,被废之后,未经许可进不了默铎的帐篷。他不大适应她热情主动:“有事?”“你说过我和默铎有误会。”她和气地说:“我想解除误会,让我进去跟他谈谈。” 过了席律这一关,她轻推入帐门,里面是熟悉的摆设,默铎专心伏在榻前,研究着展开的书卷,令她恍若回到很多个惴惴不安的夜里。他以为是端茶婢女,头也不抬道:“放榻上就行了。” 她没吭气,一边准备要说的话,一边慢慢走近。他听出不对侧抬脸颊,见是她变成反感表情:“谁许你进来!” 她站定直奔主题:“祺芳。”“滚!我不想听见她的名字!”他愈显暴躁。刹那间她赌气转身出门,心里有个声音:不能走,否则没机会救祺芳。她猛地转回看他:“我全知道了。”“知道什么?”他眉眼警惕。“孩子”她刺激得他一拍榻案:“是你教唆她?” “绝不敢。”她语气规矩。“她的下人招了,你经常对她说我的坏话。”他屈膝斜倚榻侧,似乎认定她与李祺芳合伙,下人是否招出更多秘密? 她不能顶撞否认c也不能被动承认:“我是我,她是她。你可以单独怪我,但要把祺芳分开,她这几年过得很苦。”“我吃穿从不少她的。”他明知她不是这个意思,继续责难:“她原是本分的人,被你蛊惑得不知廉耻c让我和母亲蒙羞!” “她早在盼你回心转意,可你不再给她机会,刚刚她懊悔得要自尽。”灵遥不求说动他,只要他听进去,不断放低姿态:“既然你不喜欢她,何不让她离开你?这样你不用担心真相暴露,也不必接受她的孩子。求你高抬贵手,饶了她和下人们的命。” 她颔首低眉的神色,楚楚而认真,他虽在气头上却看不够,对她的强烈不满暂且抛在脑后,毕竟这幅模样少见且有趣,倔气的她“求”都说出口了。明明她自己最想逃离,为何总为别人瞎操心?“看来你早有谋划,她死了不是最简单吗?”他发出笑声,看看她的柔顺维持多久。 “不行。”她听了急得面孔发红,不管不顾跪坐下攀住他的胳膊:“孩子是无辜的。”“好。”他突然拉过她偏转身体,她没防备跌入他怀中,踌躇一下没有挣,仰面观察他。 “你为了救她,愿做多少不喜欢的事?”他撩开她脸上的发丝。这么近的距离很危险,可机会也是有的,她努力想象面对的人是曹恂,使自己不至太反感。“你同意放了她?”她牵着他的袖角问,在他眼中有勾引的意味,不过太稚嫩,风情远不及他见识过的女人们。 他扯动她的衣襟,被她防范地按住,笑意更浓:“那要看你的表现。”他清楚她最恨失身于自己,偏偏诱使她不得不“主动”献身。不要以为废黜是解脱,他要扳动她从身到心全归属自己,对自己俯首帖耳。 灵遥脸红而僵硬,妥协能换来李祺芳的安全么?尽管身体一再遭玷污,但她坚守内心清白,怎可丢弃?趁她未用力抵挡,他在她锁颈处啄了一口,她想抬起身被他拽掉腰带,又软进他怀里,抗拒的力气与意识竟奇怪地一点点消失。快要失控地耳鬓厮磨中,她费劲说出话:“伊兰她会听你的吗?” “什么?”他停下调情,伊兰的话题很烦心。“她肯定容忍不了你对我亲近,你能保住我们吗?”她找话拖延避免失身。他怎看不出她的心眼:“那是她嫁来以后的事情。”“假如她发现祺芳的秘密呢?”她双手掩胸前:“早点让祺芳姐姐走吧!” 他不耐烦她没完没了,她没资格要求任何,把她推压在身下。“三王子急事!”席律在外面搅断他。“非要现在吗?”默铎分心向外嚷,她已如逢甘雨般钻走,进来前可怜兮兮跟席律说如果自己三刻之内出不来,就是没能解决误会,拜托救自己一命,席律答应得很勉强。她匆匆扎上衣服,仍恳求默铎:“请一定对祺芳三思。” 看到她衣衫不整c满脸晕红冲出来,紧接着默铎也袍带半解出门:“到底什么急事?”“我怕三夫人闯进去,今天轮到她服侍你。”席律心道上当,慌忙陪笑。默铎差点暴跳:“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向着她!”“是兄弟就谈正事。”席律强作正色,默铎拿他没办法,打起精神 与他研讨半宿时局。 她回去守着李祺芳,各种宽慰心中却没底,怀疑默铎真的会宽恕祺芳吗?挨到次日晚,婢女侍卫们竟放回来了,她了解到他们并没遭严刑拷打,也没供出要害。“我在做梦么?”李祺芳战战兢兢。“好好珍惜性命。”灵遥勉励她更坚强,瞥见侍卫暗暗投向李祺芳的眼神,有点像曹恂眼中对自己的关爱。 此后,灵遥与默铎再无单独碰面,她生怕他对自己要求什么,再做不出那一晚的举动,一想觉得当时仿佛吃了迷魂药,险些忘记刻骨的羞耻。碰见席律倒有几次,两人都比较尴尬,她连说谢谢,又加一句抱歉。席律苦笑,这是坏了默铎的好事。 眼看属于伊兰的帐篷已搭好,默铎对李祺芳却无安排。李祺芳还是紧张万分,可贺敦对她肚里的孩子很关心,她总是应对失措。灵遥也不踏实,又不能表露出来:万一可贺敦生出疑心c默铎改变主意就糟了!每日拜见时,她尝试用目光提醒默铎,可默铎根本不瞧她。 “祺芳不能再等了!”某天趁他夜晚回营c耳目较少,她拦下他的马。“我应过什么吗?”他想反悔?“突厥的神明在看着你,佛祖也听得到你的心。”她郑重道。他讥讽地撇嘴,成大事者何须在意这些。“大人物应有大肚量。”她适度送上句好话。 看左右无人,他掏出一个小瓶子扔给她:“把这个给她吃。”“这是”她语气有疑。“她活着我没理由送走她。”他飞快地说。“死去就好办了”她喃喃想通,盼孙心切的可贺敦决不允许好端端的李祺芳出走,听定慧说过有那种使人深睡不醒c恍如死去的药,难道要以此骗过可贺敦?但她信不过他:“是假死吧?” “信不信在你们,没人试过。”他无所谓李祺芳的死活,从她身边绕走:“你心里答应我的也要兑现。”兑现?她的心怦怦跳,自己不可能答应的。 “我不指望能活下去,是□□又如何?”灵遥婉转地把机会与风险全告诉李祺芳,她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勇气,从灵遥手里取过药瓶,拔开瓶塞仰脖吞下,果决得没给犹豫的灵遥劝阻时间。 静止片刻,李祺芳未显中毒之状,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我好舍不得孩子。”母子连心,最初抵触孩子的到来,现在却无法割舍。灵遥则紧张地盯着她,这仅是开始,后续怎样妥当地走下去? 不久,李祺芳神志逐渐迷离:“我困了,如果醒不来,就当我从不存在吧,尤其是门外的他”她眼望门口,像是看着孩子的父亲,然后深深睡去。灵遥几乎触不到她的鼻息,心里告知自己是假的,必须冷静周旋。 “夫人怎么都叫不醒!”凌晨,灵遥慌张跑出帐篷,须臾李祺芳的死讯传遍营地。一片混乱中,她偷偷揪住失魂落魄的侍卫:“别做傻事,祺芳让你送她远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侍卫没懂她的暗示,但明白为了爱人暂不能寻死。 可贺敦在默铎陪同下赶来,萨满检查了李祺芳的遗体:“上天收走了她的魂魄。”“可惜没出生的孩子。”可贺敦并不惋惜李祺芳。“她出了什么事?”默铎明知故问。 “她身体一向弱,昨晚睡前还好,今早就没气息了。”灵遥哭红了眼,表现投入。他站在可贺敦身后,挤眼欲笑,声音却装得冷:“遇到你不会有好事。”她低头不看他,怕被他干扰,他对可贺敦说:“她生前思念故乡,送她归葬于阗吧。” 可贺敦不同意:“她怀着突厥的血脉,给她母子干干净净火葬好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援手 灵遥哭声顿滞,透过掩面的指缝看默铎。他显然没想到可贺敦如此说,眼珠闪动:“她不值得我们费时间。”“不行,暴亡的女人不吉利,烧了就不会作祟。”可贺敦忌讳甚多。 这是活活烧死李祺芳!灵遥不寒而栗,默铎若不阻止自己就拼,乃至想放火烧帐篷以掩护运走李祺芳。“当年父汗的爱妾暴毙,您并未坚持烧掉。”默铎话中带刺。 “一桩小事,为何跟我对着干?”可贺敦看向被白布包裹的李祺芳:“她死得可疑。”“您认为有人害死她?”默铎向灵遥使出稳住的眼色:“怨气是烧不掉的,您觉得呢?” 可贺敦一脸愠色:“你气我不够么!”“我不小心想起一些往事。”他慢慢笑。原来,可贺敦曾下毒暗害得宠的对手,可汗下令严查,左可贺敦借机打压。那时可贺敦根基不牢,心虚得哪敢提火葬,重金买通奉命调查的人,主动献出年幼的默铎去中原当质子,才算平息了危险。这成为母子间多年的嫌隙,他用此激起可贺敦的歉疚。灵遥虽不晓内情,但装哭中看出他在周旋。 “总之尸身不能久留,明日烧了。”可贺敦往外走,不想再被他揭丑。他跟了上去,回头看了眼灵遥,口型在动:“今晚。”她对他轻轻颔首表示信赖,李祺芳把性命交托与他,自己便全力配合,一向对立的两人,难得站在同一边。 短暂的消停中,灵遥几乎团团转,先是忙着为李祺芳腰身缠一条羊毛垫子,护好她的孩子;接着叫来于阗侍卫,低声交代备好车马以待出发;然后接待来吊唁的燕哥雍珠,两人本质都不坏,对平日欺负李祺芳多有悔意。“她像睡着了一样,还能醒吗?”燕哥望着李祺芳眼圈红了,灵遥挪动坐姿遮住她视线:“人死岂能复生?” 忽然,可贺敦的几名仆从闯进来,冲灵遥凶横地说:“可贺敦命你跟我们走!”她见有人上来翻动李祺芳,可贺敦根本没收手,要分开自己和李祺芳!“请保护她的遗体。”挣扎着被架走前,她朝燕哥两人喊。 席律半晌后赶到时,默铎不放心灵遥,让他去协助,可是晚了一步。不过,燕哥雍珠叉腰面对可贺敦的人,替灵遥阻止他们:“不许碰她,除非打倒我们!” 灵遥被拖进一个阴暗的小帐篷,挨了几个耳光,叫她说出李祺芳的“死因”。“不清楚。”她只答一句,看清这里堆着大捆干草。“不说你就给她陪葬!”可贺敦的人吓唬她。“我要面见可贺敦解释!”她设法先出去,但是刀抵到喉咙上:“你不配见可贺敦,说!” 来回争吵间,她缚在身后的手悄在袖口摸出一个小竹匣,从中揪出一截火绒,之前的放火打算派上了用场。她趁其不备手腕猛然一抖,甩出火花跃到干草堆上 默铎有话没话围在可贺敦身边:“我应当更体谅您。”“我只有你一个儿子,自然全为你好。”可贺敦多有怨言:“这两年你越来越不听我的话”“别多想了,我会好好孝敬您。”长年困居中原仰人鼻息,他早就对她疏隔。母亲之于自己,只是因血缘而利益攸关的一体,必须同进退。 “着火啦!快救火啊!”外边突然杂闹阵阵,默铎立即出门,见营地边缘的帐篷升起黑烟,赶紧奔去指挥。跑到近处,他瞧到可贺敦几名手下熏得灰头土脸却不救火,又看见席律焦急跑来嚷“四夫人呢?”席律从那边的可贺敦手下嘴里挖出灵遥被押到这里。 默铎眼一转,发现帐门从外扣上,马上抽刀扑上去砍断门栓,门后竟有一股极强的冲力,他退闪不成被撞翻。“咳咳咳”呛人的烟味喷到他脸上,眼前是一张黑黢黢的小脸,灵遥边咳边撑着他的胸口爬起来。大火已吞没整个帐篷,再晚一丁点她就葬身于此了。 起火之后,火焰在干草堆蔓延迅速,可贺敦手下比她逃得快,她并不紧张,借火苗撩开捆手的绳索,捡起一块毡布蒙在身上挡火,冲到门口却推不动门,这帮家伙妄图烧死自己! 她以手掩鼻,侧身加力撞门,不信他们能得逞。有个不愿触碰的想法在心底摇摆——有人会救自己的逃出来她已呛得几乎脱力,救自己的是他,正是心底那个想法。黑脸上她的双眼格外晶亮,复杂地盯着他咳嗽。 “你该洗脸了。”默铎的冷淡有增无减,把她从身上推开,起立责问可贺敦的人:“你们是故意关门?”那几人缩着脖子不敢答,他基本猜到原委,但可贺敦的面子不能不给:“下次你们办事前,最好想想我。” 指挥灭完火,默铎心想自己简直昏了头,为了毫不喜欢c且背叛自己的女人大费周章,得不到半点好处,究竟为什么? 席律送灵遥回李祺芳的帐篷,她顾不上洗脸便去看李祺芳。“有我们在,没人能碰她。”燕哥雍珠已为她化解麻烦:“听说那帮混蛋想害死你!”她笑着抹脸,别人的一点帮助能令她格外暖心。 “换成我,默铎才不管呢。”雍珠有点酸意。“凑巧而已,他哪里瞧得上我这副样子。”灵遥指着抹花的脸,却心虚得仿佛撒谎:“我只想送走祺芳姐姐。” 葬仪继续准备,李祺芳被敛入棺木,侍卫失态地走近,想再多看她一眼。灵遥不忍看,因为会想到曹恂悲伤更甚的面容,他们不该重蹈曹恂与自己这般分离的折磨! “她没丢下你。”她拽开侍卫,用他人听不懂的汉话掩饰,由暗示变明示:“远离突厥地盘以后,要靠你唤她醒来!”她将解药塞给惊诧的他:“我们十分危险,万万不可外泄!”侍卫拼命点头,尽力理解她的话:“她没有死对吗?” “为情而死,也能为情而生。”她像说给自己听,自己同样愿为曹恂生死,然而宁愿两相忘。“我不怕死,让我做什么都行!”侍卫强压希望,回身与同胞们一同悲泣。 夜幕沉落,不见一点月光,寒气侵入衣袍,灵遥徘徊于帐篷内外,默铎说的今晚可靠吗?侍卫坚定地走过来,已调动大家收拾妥当,她担负着十来人的安危。 轻轻一声口哨,席律转出来如说耳语:“三王子叫你们跟着我。”他们轻手轻脚把棺木抬上马车,不点火把,由席律引路摸黑悄行,灵遥身携武器殿后,以防后方追击。 除了众人呼出的白气,尽是穿不透的黑暗。若无阻碍,何不一逃了之?她转而打消闪念,不能因自私连累席律与于阗人。 他们没走大路,而是绕走偏窄小路,已近营地边界。跨出去对于阗人仅是开始,还有更多艰险在途中。“大半夜往哪里去?”火光一颤,刺破漆黑,可贺敦的手下之一在前面等着他们。 她即刻拔剑上前,不能让他挡路!“威胁我吗?”他有可贺敦撑腰。席律笑呵呵凑近:“绝无此意。”陡然一声钝响,席律一只手用匕首扎进他的身体,另一只手捂他的嘴。那人使力挣扎,她和侍卫冲去帮席律摁住,防他发出叫声招来同伙,那人闷哼须臾断了气。 “你们快走。”席律无事一般催促侍卫,不敢出声不敢停步,于阗人匆匆上路。李祺芳能否醒来,大概要靠运气了灵遥方觉很累,难料结局好坏。席律拖走尸体处理,她协助掩埋血迹,日出后这里将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本来后悔了。”突然的人声吓她一跳,默铎一直在暗中旁观:“假如你表露贰心,我刚才就把他们全杀了。”他果然本性难移,灵遥瞥他,搓着冰凉的手:“我不是你这种小人。”他想着一早得对付发怒的可贺敦,着实不易蒙混过关,全是由于她而无事生非,于是对她索要:“你要回报我了。” 她鼻尖发热,他那些龌龊心思不用猜,可细想这次他伸出援手,似乎没多大恶意,李祺芳并不能带给他好处。“我身无长物,凭双手能做些活计,烹饪缝补都不算差。”她认真说:“你看能做些什么?” “休想耍我,他们的命随时捏在我手里。”她听出他没开玩笑,变换说辞:“我总遭你嫌弃,还能如何?”她了解他对自己被别的男人“染指”怀恨在心,故意挑起他的自负。“是啊,你该下跪乞求我原谅!”他被她正中下怀,使唤道:“搀我回去。” 这算“回报”也罢,她搀起他的臂膀,他有意把身体重量倾向她的肩头,她没出怨言,半扛半拖把他送进帐篷,点烛欲走。“我的手冻僵了,给我焐手。”他不放她走。 她小心触到他的手,自己的手比他还凉。他笑看她脸上的不悦:“他们还没走远。”她拽过他的手,用双手包住揉搓,反正自己也能暖手。手一发热她立刻撒手想走,他叫住她:“没完呢,再给我按摩筋骨。” “我不会!”她无法可忍,可贺敦一定不会善罢:“再说你不预先为白天做准备么?”“你是替我着想吗?我可以在你按摩时思考。”他的理由比她多:“习武的人手劲不可能差。” 她斜开厌烦的目光,移跪到他身后,用力抓他的肩膀,又咚咚捶几下,既是敷衍也是撒气。“往下点,再用些力。”他不停地指挥,似是很享受。她单调地按着捶着,渐渐头脑放空c抬不起眼皮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冻僵 日光穿透白杨林荫,洒在并肩而卧的灵遥与曹恂身上,小沙从他俩身上身下来回溜达。多少个春夏午后,两人带着小沙在此度过。很多时候,他歪坐在她身侧,笑眯眯望着她很久,仿若欣赏珍宝。她不好意思便装睡,闻着他散发的清新味道,心头好似融化了蜜糖 在这股蜜意中张开双眼,旧梦顿无影踪。她看见默铎俯在自己头上,一副臭脸:“你赖在这里一宿。”不是他要自己伺候作为回报?从后半夜到现在,一共没两个时辰!“我半刻都不想待。”她不屑分说,一骨碌便向外走,但是刚开门就停住。 “于阗人哪里去了?”可贺敦已在门外,灵遥靠着门让她对准儿子:“我的仆人也不见了。”“出什么事了?”默铎故作不知。可贺敦冷笑着,瞥了灵遥:“你会说昨晚跟她混在一起吧?”“没错,她来求我饶恕,不过我没打算宽恕她。”他有备而答:“我这便派人去寻他们!” “不必了!“可贺敦当然明白他不可能找到,她自有威势:“我可以号令各地突厥臣民搜索。”“传到父汗耳朵里不好吧?为了死人和小人?”他暗指大张旗鼓可能会招来可汗反感。灵遥夹在他们中间不能动,一点也不想听。 可贺敦思考一下,好像不那么气了:“我的人白白没了,总得补我一个。她是我强加于你的大夫人,既然你废了她,就还给我。”她忽地看上灵遥,明摆着要拿灵遥出气,可灵遥不觉得留在默铎身边就是好事。 “我还没把她管教好,会惹您生气。”他立即找借口。可贺敦现出威严:“那更该交给我管!”当下紧要的是确保于阗人不被追拿,因此不能再冒犯可贺敦,灵遥朝她迈出脚步。 默铎看她毫无犹豫,无意求助自己,搞不懂她是不是讨厌自己胜过被母亲发落,仍对可贺敦说:“请您不要伤她一根手指头。”“她不会在营地里凭空消失。”可贺敦夹着讽意,带走灵遥。 灵遥跟着可贺敦回到帐篷,就听一声大喝“跪下!”她不愿跪,不防后面有人推倒了她,尽管被按住脖颈,她还是使劲抬头。可贺敦没回头:“不要妄想默铎在乎你,你死了他过两天就忘干净了,男人全都一样。”“我跟他无关。”灵遥说完,被摁得额头磕到地上。 可贺敦翘起靴尖探到她前额,问:“默铎跟你提过腰上伤疤吗?”她暂停反抗,记起他说过儿时被灯油烫伤,导致看护他的奴仆全被可贺敦杀死。可贺敦平淡地说:“我处死的手段是把滚烫的灯油浇在他们身上对你也这样处治,不信你不招出实话!” 灵遥没吭声,这是默铎没有提的。“目前我暂且留你的命。”可贺敦以为吓住她了,灵遥感到身上的压制稍松,马上挣着站起来。可贺敦分派道:“迎娶大夫人活计很多,人手短缺,你去帮手吧。” 灵遥想她不会让自己好过,转眼被投入另一座帐篷里,下人们手脚不停地忙碌,为默铎与伊兰的婚事赶工。一堆绫罗锦缎推到她面前,要她裁剪缝制。几名监工穿插巡视,见有人松懈便挥鞭抽打。 她着实精力不济,没多久被针刺破手指,吮一下继续抓紧。倒不是怕自己挨打,而是不愿共同做活的女仆一起挨打。女仆仍敬她是大夫人:“大夫人少受累,我多做些。”“我早不是大夫人了。”她爽朗地说:“你忙得久比我更累,该我多做。” 从早晨忙至深夜,珠光闪耀不减白昼,婚礼的富丽堂皇超出她想象。不过这羞辱刺激不到她,在这里自己一直是奴隶,从未改变过。 “她还活着吗?”默铎从席律口中得到肯定答复。虽然此前对她不理不问,但那是自己掌控之下。而今各种放不下心,不时叫席律打探。他十分清楚女人如过眼云烟,像曹恂那样执拗的男人挺蠢的,据闻几乎无人支持他与灵遥在一起,他偏不顾大好前途c逆反为之他还会来捣乱送死吗?沙州那边不能放松 天亮前,她们赶完织就一条翠羽金丝的锦袍,获准休息一会儿。别人东倒西歪睡去,灵遥出门喘口气,看红日在戈壁尽头浮现,新一天于阗人是否走得更远了?她瞧见席律远远地朝这边观察,是默铎的意思么? 没多久又不得不劳作,她发觉自己遭到特殊对待,监工屡屡找茬和她搭伴的女仆,又打又骂,却总是把自己漏掉。小姑娘边哭边忙活,干得慢点饭都不给吃。灵遥想到原因在默铎——没人敢明着得罪三王子,所以着重欺负这姑娘。 “够了!”当小姑娘又挨耳光时,她无法坐视代自己受过:“凭什么打她?”“你管不着!”监工打得更狠,踹翻了女仆。 几次相求后,她站起来只一抬脚,肥胖的监工就飞了出去,把细软砸得散乱一地,哪是她的对手。接着,她顺势倒在女仆身前,捂着肚子叫疼:“他打了我!”这类无赖遇得多了,最好以同样方式回敬。 状飞快告到可贺敦那里,灵遥不用他们拖拽,自己走进来,做好受罚准备,谁知默铎也在。“还敢打人!真是嚣张得很。”可贺敦盯着他。“我觉得以她的身板打不过您的人,那个胖子是自己滑倒吗?”他假作严肃实为开脱。 可贺敦怎会看不穿,冷哼着扫视灵遥:“说来说去,不都是靠男人么?”灵遥顿时扎心:一次次倚仗默铎的所谓“保护”,便是放弃珍贵的自尊!她不想被轻视,却又矛盾,难道利用他不对吗? “罚便罚我,别波及他人。”她想清了向可贺敦开口。默铎先愣后气,她又犯傻主动讨罚?可贺敦笑问他:“你还要管吗?”默铎转身便走,谁让她不领情! 灵遥立刻遭到更多刁难。冬春之交c寒流频仍,正值雪后最冷的天,她被剥去棉服,赶到外面冻了一天,独自凿冰取水c喂食牲畜c挖掘野草,一天到晚不得进屋取暖吃饭。燕哥雍珠被可贺敦命令不准出门,谁敢接近她可躲不过鞭子。 她运内力抵御寒冷,可连日缺少休息,体力持续不了很久。前些天买来的小羊饿坏了,跑来拥在她旁边半天不肯走,她喂它们吃了些草根,惭愧没喂养好它们,反被它们挡风暖身。 “招出于阗人的下落,就准你进屋。”黑夜降临,一座座帐篷被帐中火堆照亮,可贺敦的手下轰开小羊到她面前。她冻得发抖,依旧摇头不说。“哈哈,那就活活冻死你!”那人咒骂着走了。她看着映射出来的暖黄火光,渐渐麻木得觉不出冷。不行,自己还有好多事要做,不是要努力扭转命运吗! 她活动僵直的手脚,并用着慢慢爬动,哪怕躲进牲畜的窝棚,也不能憋屈地冻死。斑驳的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印迹,她蓄着仅剩内力爬到棚檐下,牲畜的体温为她挡走一些寒气,她有些睁不开眼,忽然身子仿佛浮到半空中,上下一颠一颠的,实在睁不开了。 她在半昏半醒间,似乎被温暖包裹住,一股热流从嘴间涌入到心底,唯有曹恂能带给自己如许温暖她想握住他的手,喃喃呼唤:“曹恂c曹恂”对曹恂的情,无论怎么了断c也了断不掉!“笨蛋!”他却抽走了手,断然弃她而去。 她的肌肤是热的,心是冷的,泪水从闭紧的眼中划过脸颊投射在她身上的斜长影子踢开帐门,默铎走了出去。 “我赌赢了吧!别忘了赌注是一匹好马。”候在门边的席律哈哈笑道,早就赌他一定会对她出手。默铎对打赌十分不屑,看似不在意半天,仍没能管住自己,把几近冻僵的她抱回来,也许再晚一刻她就倒毙了。他用热水灌醒了她,风雪中的野草再顽强,也要有人遮蔽。 “我的地盘有人冻死,多晦气!”默铎的辩解止不住席律的笑,再次办了一次无意义的蠢事。“多赔我一匹马,我便替你向可贺敦领罪。”席律想得周全。“算你精!”默铎拍他一掌进门。 才刚神志不清的灵遥,现已清醒地坐在一角,见到他表情并不意外,而后无目的地盯向别处,陷入了深思。他并不期望她感谢自己,自顾躺倒休息。 灵遥明白把他错当作曹恂,然而那份失去曹恂的感觉,比过往愈发强烈!曹恂真的做出选择。为他高兴才对啊,她费了很久尽力咽下苦水,又被羞耻压倒:越不愿被默铎保护,越脱离不了,为了活下去,还得承受多久帐中火堆的余烬灭了,四周进入最黑的时刻,天快要亮了,白天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不要动!”这时,默铎起身披衣跟她说话。她似无反应,片刻后轻“嗯”了声,透着不甘心地信任,或许他有更为过分的要求。 他听得出来她的情绪,何必救她?她声声呼唤的是曹恂!外出经过她身旁时,他低沉地开口:“沙州来的人说,曹恂要成婚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嫁祸 “本该如此。”灵遥坦然以对。“你认清现实就好。”默铎甩上帐门。然而他的话逐字回荡在她耳中,恍若天崩地裂 负心,曹恂不曾动过这般卑鄙念头,几年来顶住太多压力:父亲无数次斥骂他不成器,他甘受父亲责打;母亲气倒托病卧床,他起早贪黑熬药侍疾;他遵守做儿子的本分,实则对父母心如死灰。嫁到索家的曹怡回家就怪他傻,郡主做嫂嫂脸上多有光;京城的曹怿来信暗示二皇子想为他升职,却因哥哥拒绝郡主c致使太后记怪曹家而作罢。 非议与中伤层出不穷,针对自己全无所谓,若听到污蔑灵遥,他一定上前制止,以最大的克制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好脾气的他眼里悲忿迫人,令人不敢造次。 除了习武练兵默默护卫沙州c悉心关照灵遥的几位亲友外,城里的人或事他尽量远离,豪族间酒宴郊游等应酬罕有他的身影,他似乎由奋发入世的少年变得超然出世。 不过,对他的仰慕依旧连绵不断。灵遥救下的突厥女孩万儿说:“我以后要嫁曹公子那样的人!”灵遥的旧仆安萝笑话她:“我怕你嫁不出去,哪儿能找到他这样的人?”安萝不是没犯过痴,曾向他表达:“我愿一辈子伺候曹公子。”“我不需要谁伺候。”他的态度毫不生硬,使人舒心:“我和灵遥都希望你能选择更好的人生。” 两个姑娘时常到集市逛,找戈壁来的商人打听灵遥,获知的情况十分揪心。万儿低落地问:“曹公子什么都知道吧?”“他比我们清楚得多。”安萝哽住了。 元素璧仍痴情不减,各类场合总见不到曹恂,郁郁不快。侍女投她所好,向她报信他去了千佛洞。她摇头不去:“曹公子见了我更不开心,我只愿他开心一点。”她不再四处守候曹恂,用折磨自己补偿对曹恂的愧。 “我女儿完美无瑕,何苦受此委屈?”东安王说不动女儿放弃傲慢的曹家小子。只因她始终不甘心曹恂对灵遥的爱,也许再坚持一些时日,就能水滴石穿等到他转意。 在千佛洞徘徊时,曹恂的心从未平静,挫败不会使他消沉懦弱,灵遥是心底不灭的火焰。领兵出战打败突厥c策反吐蕃等异族扳倒突厥c或挑动突厥内斗引起动乱他反复推演各种救她的办法,也是曹怿暗中筹划的。 然而,衡量良久他充满矛盾:这些行动对灵遥极为凶险,她的性命捏在突厥人手中;战乱亦将荼毒各方百姓,即使赢回灵遥也是不义行径。跪坐在庄严慈悲的佛像前,他心如刀绞c难以决断,为她愿不惜一切却处处掣肘 春天到来前,他送走伤体未愈的温玉成。“我待在沙州是废物,不给你添麻烦了。”温玉成心绪难平,不听他竭力挽留:“放心我能料理好自己。”他才作罢,与其每日在对天漪母女的负疚中度过,或许长途行路能减轻温叔叔的心痛。 “你是灵遥最大的寄托”温玉成几次没说下去,谁都理解对他有多沉重。曹恂勉强笑一下,只为安慰温叔叔。冷风里温玉成乘马远去,他转身用力眨了几下泛酸的眼睛。灵遥时时牵动着自己,没有她就不再有快乐,行尸走肉而已。 “曹公子!”安萝急急拍马冲向他,大喘气说:“阴家出事了。”颓唐的阴绍c蠢坏的阴氏兄弟以及多事的夫人们,谁出了事?虽然他对这些人并无好感,但不由头脑飞转c跃身上马奔往阴府,只要有关灵遥的他都放不下。 “据c据说是京城来人搜查府上。”安萝说不利索,形容得很可怕。他又急又疑,绕开行人飞穿街道,见阴府被士兵包围。 忽然有人横插到马前,他猛拽马缰差点把人撞倒。“曹公子且慢。”元素璧面色急迫:“阴家的事听我说。” 他的表情难称得上好,安萝不高兴地退到远处,元素璧移开视线:“阴家有位嫁给二皇子的女儿。”他知道当年与族姐一起选为二皇子侧妃的,还有阴家次女阴灵逸,曹妃心机多获宠,老实的阴灵逸则饱受冷遇。灵遥对她得不到生母哥哥的关慰很不平,即使她后来偶然有孕生子也没改变境况,被曹妃妒恨欺负,她可能惹事吗? “有人告发她与家人使用巫术作祟。”元素璧说出事端。“不可能。”他立刻想到诬陷,曹怿在京城应当维护阴灵逸啊!“恐怕不简单。”她皱起眉:“我听说在阴府真的挖出一些木俑” 巫蛊是大逆不道c满门抄斩的重罪,把木俑埋在地下无疑是行使巫术的证据。他急于看个究竟,她死死拦住马:“此事尚在保密,我是偷听父王与朝廷来人的交谈,若散播开阴家必定死罪!”他们隔开沙州耳目亲自搜挖,把阴家老小软禁在府中,所以外人暂不知发生何事。也就是说,阴家罪名暂未坐实c或有转机 曹恂冷静几分:是谁告发了阴灵逸?曹怿难道一点消息也没察知?阴家当真不敢犯下这等罪行?“拜托郡主,有变化请及时转告我。”他不得不请求她。“嗯,你不说我也会的。”她笑得像自嘲。 随后,曹恂安排安萝收集消息,自己驰往悲月庵,定慧也不安全。阴家那几位夫人公子多次坑害灵遥,活该付出代价!他一时有赌气想法。可是更多无辜的人将连坐获罪,有她敬重的定慧姑姑c喜爱的小侄儿长乐,以及恨而不舍的爹爹阴绍,越是深爱,他越无法不管她的家人。 曹怿不是置身事外,而是处在事件中心。阴灵逸由于他心软未下堕胎药而平安产子,曹妃不仅抢走她的女儿,还把她视作肉中刺要拔除。 “二皇子根本不喜欢她,理她呢?”曹怿劝姐姐。“二皇子疼她的女儿。这女儿越长越像她,万一二皇子想起她呢?阴家已经勾引了咱家曹恂,谁知阴灵逸有什么手段!”曹妃气鼓鼓地说:“你少耍滑头!到底站哪一边?” “我怎能惹姐姐生气?”他笑嘻嘻道,对自己有助力的是族姐,阴灵逸毫无用处。曹妃心思更多:“最好把碍事的阴家一并除掉。” 二皇子抱恙一段时间,曹妃在他恢复后说:“您身体向来强壮,怕是有人偷偷使坏。”她已布好陷阱,很快查出是阴灵逸“诅咒”二皇子。阴灵逸虽然懦弱无助,这次反而拒不招认。“曹妃讨厌我,就痛快处死我好了。”阴灵逸见到他来审讯时说。他没下令对她用刑,却看到她嘴角挂着血迹。他不禁想,身陷突厥的灵遥,同样的虐打是经常的吧? “你必须想出办法!”那边曹妃频频命令他。办法并不难,他从来只在意灵遥一人,早已在阴家安插了钉子,老相好索丽君对自己言听计从,会埋下阴家巫蛊的“证据”。他刻意对哥哥隐瞒京城动荡,看爱管闲事的他如何解决 悲月庵也被围住,曹恂不便接近,听见定慧在里面斥责:“佛门清修之地,岂容你们这群走狗践踏!”士兵并不手软,把她关进内室四处翻检,女尼们吓得哭叫连连。 他怏怏回城,街头到处议论:阴家一定犯了大罪。安萝奔来说:“听说阴家人被拷打了。他们总是亏待小姐,我们用不着管。”“阴家不全是坏人。”他认真地说,假如罪名不实,他们就该承担灭顶之灾吗? 他转而回家找父亲:“阴家的事您知道了么?”“我们当然躲越远越好,阴家早该倒了。”曹敬则冷言喝茶。“我们应当调查清楚。”他执着道:“阴家与咱家是姻亲,灵遥回来怎么办?”曹敬则摔出杯盖:“混账,你还不醒悟吗?那野丫头不可能进曹家的门!” 不等他骂完,曹恂已扭身冲出家门,跟父亲白费唇舌。他前去游说其他姻亲,与阴氏c曹氏齐名的家族索氏和张氏。四个家族立足沙州百年,世代联姻c盘根交错,一方荣损,其余三方均无法脱离其外。 索氏确实忧虑:索夫人和索丽君都是阴家媳妇,阴氏有罪势必波及自家。与其帮阴家。不如抓紧向东安王表忠心,嫁出去的女人不算自家人,所以对曹恂的陈词只是敷衍:“曹公子我有事出门,就不留你了。” 进入张府,爱慕他多年的索静君负气嫁入张氏,特意妆扮一番见他:“曹大公子好久不见。”他简单问候,她总要体现优越:“我夫君最近又升官了,我劝你别再把大好年华浪费于琐事上。”“你不担心你妹妹丽君?”他道出不满。“我是张家的人,张家不想管闲事!”她一向瞧不起内向的妹妹,更恨他对灵遥的衷情。 曹恂一无所获,各家不是旁观便是盘算。夜幕徐落,他走向阴府时,元素璧在等他。“阴家大公子招认了。”她严峻中有疑惑:“但是,父王说木俑没有朽坏,不像埋进土里很久。”他理出疑点,莫非有人为栽赃而临时埋入木俑,阴灵途是屈打成招? “我们查出是谁嫁祸!”他更有动力,她走近一步,双颊变红:“你还不懂么?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王的心意。”“你想说的是”他凝神看她。“我明白你十分讨厌我,甚至会恨我。”她深吸一口气:“你我成亲,父王才会为阴家说话”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斩断 曹恂声调维持温和,黑眸中的鄙夷刺痛了她:“郡主,这是乘人之危。”元素璧含泪道:“父王和我不曾逼你,对阴家也不薄!但父王要对朝廷有交待,你最好仔细斟酌。”她说完夺路跑开,自己是救人而非害人,父王凭什么开脱阴家?为了女儿的心愿啊! 灵遥缓缓睁眼,自己半蜷在地上,心里仿佛割开一道深口,隐隐有一把钝刃反复剜割。她意识到当时晕倒了,曹恂的“负心”摧垮了自己 默铎回到帐篷时,差点被伏地很久的她绊倒,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安静不动,可贺敦派人谋害了她?“你还活着吗?”他弯腰看出她眼睫忽闪,双臂揽起她,感到她想拒绝却无力。 “果然受打击了。”他本欲奚落,语气中竟泄露一丝叹惜,把她安放在软榻上。“不”她喉咙中挤出一丁点声音,不承认脆弱。他指着她的心口:“嘴硬是没用的。”可贺敦不是不知道他抱回冻僵的灵遥,整治她的手段多的是,只提伊兰在陪嫁队伍的护送下动身,要他专心准备婚礼,他没空再顾及她。 灵遥连续几日吃不下c喝不下,努力往嘴里塞饭,又吐出来,别人以为默铎将娶伊兰伤了她的心。“男人都会变心,有什么可扛的?大哭一场就好了。”雍珠邀她暂住,体会出道理劝她。 她目光凝滞,低低说:“我哭不出来。”她从早枯坐至晚,无声无息宛如一尊雕塑,静静消受着割舍的剧痛。不怪曹恂,两心相通,他一定是万不得已,比自己更痛!何况自己早已选择放弃,也一再要他放手,从此了无挂怀 像许多个夜晚一样,曹恂整宿失眠,元素璧并没有错,只是戳中残酷的现实。灵遥可能对阴家落难袖手不理么?他太了解她:她一开始拍手称快,很快便于心不忍施以援手,善良的人总有太多弱点。 其实,最需要拯救的人是她,可是不仅沙州出卖了她,连自己也面临着背叛她,这是把无助的她推入绝境!他泪打衣襟,对她爱之深c对己恨之切。如果退回当初,必然抛弃责任勇敢地带她私奔,然而错过就无法挽回 “我们值得出面向朝廷保阴家么?”东安王有所犹豫,不插手是最安全省事的做法。“曹恂是正直的人,一旦下决心就绝不会辜负我。”元素璧答:“至于他的心,我无法强求。” 阴灵逸死了,曹恂一早收到消息。见曹怿时,她提出见一面女儿,“也许她打算招供了。”曹怿向曹妃请求。她终于看到女儿,却不被允许抱进怀里,牙牙学语的女儿不大认得她了,她哭了又笑。之后,她趁看守不在咬破所有手指c咬舌自尽,这样便不会被逼着诬陷家族,也不能在假的口供上摁下指印。 得知她死去,曹怿闭目半晌,自己改变不了,阴灵逸仍被定为畏罪而死。他不再封闭她的死讯,哥哥将怎么抉择?从哥哥手里抢不走灵遥,在突厥人手里就不一定了,灵遥你等着我 阴灵逸是枉死的,曹恂在书中读过巫蛊株连之广,无辜的人必是多数。连番奔走依旧无人愿助,他看透这些大族平日的虚伪,已辨不出天气阴晴,只觉头顶乌云密布。听说阴家长女的夫家想休掉她,再拖下去阴家人在拷问下非死即招。 他无比厌恶自己,被迫低下高傲的头,约见元素璧:“郡主,你真的能够为阴家脱困?”“不只父王说情,我会上书太后,求她老人家大赦祝福我的婚事。”她成竹在胸:“不然我也不会强你所难。” “我不会放弃救灵遥,这对你不公平。”他紧锁浓眉,对灵遥的爱至死不渝,自己不可能爱元素璧,为何她执拗于嫁给自己?“我支持你!”她心酸地笑,只要与他结为夫妻,可以包容他的所有。 定慧被关押多日,和庵中女尼遭受反复盘查,非要她们招出阴家使用巫术不可,刚烈的她一概怒斥回去。这一天,士兵们忽然撤离悲月庵,定慧走出去,见曹恂背手肃立佛堂中,神色苍白而憔悴。 她着急地问:“曹公子,阴家有祸事?”“目前无事了,请您安心休养。”他似乎心绪不宁。“你不用安慰我,这几天有大变故!”她十分不安。他双膝跪地,艰难开口说出无耻的话:“对不起,定慧法师,我恐怕不能履行娶灵遥的誓言了” 定慧险些立不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孩子怎么突然变心?是自己看走了眼,他终究负心薄情c趋炎附势?“是的。”他用力点头,收起泪意:“我向郡主求婚了,愿任由您处罚。”元素璧的承诺立竿见影,东安王发挥出影响力,与朝廷官员斡旋使阴家与悲月庵暂获自由,元素璧写给太后的信也已递往京城。 定慧以唾弃地眼神瞪了他,背过身不让他看到自己掉泪:“你走吧!我不罚你,自有上天惩罚你!”“您多保重。”曹恂重重磕一个头告辞。她回转身,看见地面落着斑点血滴。她追出庵外,他已骑马离开,只看清他的右手缠着白布,动作很不自然。 豆大的冷汗从后颈滚下,右手厚厚的白布被血浸透,曹恂斩断了食指,作为对自己的惩罚。失去食指有多不便,起居习武要花很久适应,但他要将这块缺失烙印终生。汹涌的泪水抑制不住,无情地背叛了灵遥,待她脱出苦海,他宁愿被天打雷劈。 灵遥心里的伤渐至麻木,祝愿曹恂和元素璧幸福,才能尽快忘了自己。猛然间,一股钻心的疼从心底翻卷,她捂紧胸口,这阵疼从何而来?自己与曹恂互有感应,难道他受了伤?而且是身心揉在一起的重创!她不知不觉拔出匕首,一下子斩断右侧发辫。 “你疯了。”雍珠推落匕首:“寡妇才会断发,你这是诅咒默铎,他不会饶你的!”她醒了几分,攥着断落的长辫回神:其实不想死,那一瞬只想今生斩断男女情缘,若曹恂心死,自己也将随之葬心。“我剃发修行不行么?”她厌倦了俗世。 “默铎绝不准许。”雍珠摇晃她:“快想法子遮住。”拿过她的断辫,雍珠散开她左侧的辫子,把断发编进其中用丝绳扎紧,然后绕到右边连上碎茬以发簪固定,在脑后形成精巧的环髻。“小心些,碰散了会露馅的。”别看雍珠大大咧咧,爱美的心思一点也不少。 灵遥照着铜镜,很长时间没好好地看自己了,除了更瘦好像还有说不出的变化。“你长得成熟了,刚来时像个俊俏小哥,现在像朵快开放的花苞。”雍珠凑到镜中不无嫉羡。灵遥对相貌比较迟钝,这些天却第一次有了点生机:“我比不上你们。” “可是我拴不住默铎的心。”雍珠笑了又丧气:“以前想生孩子缠住他,如今只想陪我作伴,要不你也生一个吧。”“我不要。”灵遥愕然脸红,复而郁结:“我不想害孩子和我一样受煎熬”她也抗拒再被默铎侮辱,更怕孩子成为耻辱的印记。 雍珠骂她傻,她没听进去,记忆飞回属于自己和曹恂的白杨林中,在他睡着后,她也曾久久地盯着他,设想以后或许他们有了孩子,长得更像他还是自己?想得又开心又害羞,像谁多一些就跟谁感情更好吗? 他冷不丁睁开眼:“灵儿为什么偷偷笑?”“不告诉你。”她哪好意思说。“我想听。”他难得顽皮,挠她痒痒“逼”她说。她不禁痒跌在他的胸膛上,鼻尖碰到一起,两人心跳的声音骤然很响,她的脸愈发地红。他怕过于造次,轻轻抱了抱她,拉她一同起来。与他这样近的亲密,不会再有了 心伤依然流血,灵遥拿草去喂那几只小羊,小羊吃光了她手里的干草,继续舔她的手心,而她又在发呆。“三王子叫你去服侍。”默铎的手下来找她,她仍陷在其中。 默铎等在帐中,她一被送进来就把她扫了个遍,意料中的面颊青黯c眼神游移,还没从曹恂的打击中缓过来。不过新盘的发髻衬得她没那么丑,她学会扮美了?“看来你有心情打扮了。”他哼出笑声。 灵遥视线正对他时,脑中才蹦出疑问:他要自己服侍什么?她的眼珠立刻变得灵活,瞥到一旁堆放着华丽的衣袍。 “服侍我试婚服。”他展开双臂,婚礼转眼将至。她一脸别扭,自己不会穿么?“先脱c再穿。”他打算什么都让她做,很多日没看一看她了。 她懒跟他啰嗦,上前为他摘下腰带c脱下外袍,犹豫一下又解开中衣,冰凉的手指偶尔划到他的上身。他盯着她的脸庞,不见惯有的羞色,唯有隔绝的宁静。她并不看他,把中衣脱掉,他摁住她的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成婚 灵遥的手被默铎摁在袒露的胸间,他的胸膛结实宽厚,她冰凉的手仿佛触到里面的热,他看到她的睫毛明显抖动。“衣服掉了。”她故意失手弄掉中衣,抽手弯腰去捡。 然后,她捧来婚服伺候他穿,小心保持距离,层层换好c捋平褶皱,这才抬眼打量他:“不大合身,稍改一改。”锦衣貂裘c金纹生辉,他英姿勃发的模样,老实说不差曹恂很多,曹恂也将披上婚服与郡主缔结连理他瞧出她平静下哀伤浮起,她的心不在这里。 她转而取来针线为他标记,眼里只有衣服,专心得忽视了与他的距离,不防被他圈入怀中。“你还不醒悟么?”半晌没吭声的默铎终于发作,扳着她的双肩犀利地说:“你被彻底抛弃了!还能依赖谁呢?”不管曹恂和她有过什么,她如今必然要认命顺应,取悦自己是唯一出路! 她没做反抗,眼无波澜:“我不想依赖谁。我从小就一个人惯了,以后想必也如此。”尽管明知他只会折磨自己,但还是表明心声。 “谁瞧得起你的假清白?”他不依不饶贬低她,捏疼她的肩:“你求过我多次,你还会不断乞求我!”“你说的对。”形如囚徒哪一点不求人,不过她早想通失去清白绝非自身的错,罪在加害自己的人,她抿出一点自尊的笑:“我正要请求一件事,你做婚服剩下的边角布料可否给我?我想为营地的孤儿做棉服。” 他稍稍松手,此刻轻易便能捕获她的唇,可他要的是她自愿。他扯下婚服,力气大得撕开了口子,一股脑扔给她:“限你一天改好!”她赶紧从他怀里溜走,又听他说:“记住你多欠了我一次回报,我随时会要你兑现。” 灵遥抱着婚服出门,人们看见都道是三王子对她的羞辱,她则熬夜尽心缝改,至少能以此占据挂念曹恂的心,该不该挂念他呢——挂念,他将是别人的夫君;不挂念,他到底伤在何处? 接着,她投入地给孤儿们做衣服,把个年幼的接到李祺芳留下的帐篷住。五彩布料拼接起来鲜亮活泼,孩子们争着穿。“每个人都会有。”她手头可要加快了。 “你的新衣备好了吗?”燕哥责备她。婚礼上要展现王族的排场,而且她们不服伊兰,自然要比美斗艳。灵遥的衣服打着补丁,另外几身半新不旧也很寒酸,燕哥雍珠找出没穿过的新衣裙,为她挑了一身浅绿底色c卷草凤鸟花纹的长裙,尽管穿着略为肥大,但两人夸她好看。她没上心,卷起袖子又拿起针线。 天转暖了,随着宾客云集c帐篷林立,营地一派庆贺的氛围,灵遥为孤儿们都做好了新衣。婚礼就在明日,她想只需跟在燕哥雍珠后面,学着她们就是了。 一名小孤女拿着一朵月白绒花送她:“夫人姐姐,我给你戴上好吗?”她笑着答应,协助女孩把绒花小心插在环髻上。“姐姐你多笑一笑更美。”孤女说。小孩子哪里看得出笑中的愁? 婚礼十分隆重,可汗亲临祝福,各方贺礼无数,默铎与伊兰服饰闪耀c仪度尊贵,不论赞赏或妒忌,人人都为两人的风采折服。萨满吟唱着祝辞:他们是天作之合c将为突厥诞育强大的后代灵遥走神了,曹恂与郡主的婚礼也将是沙州盛事,他不要为自己而难熬。 眼前一晃,她定睛见默铎锐利的眼神在自己脸上停驻,只一瞬便扫向人群。改过的婚服他穿得很合体,因为他的身材与曹恂相当,她太熟悉曹恂的点滴。燕哥拍她一下,轮到夫人们拜贺伊兰。 “今日起我们就是姐妹,要同心协力服侍默铎。”伊兰对燕哥雍珠露出胜利的笑容。雍珠哼地撅嘴,燕哥不示弱:“请你高抬贵手。”伊兰像是刚看到一旁的灵遥,娇笑问默铎:“她算你的什么人?夫人还是奴婢?”她有意挤兑灵遥是被废之人,不配有夫人的地位,嘲笑从人群中飘出来。 “算我的女人。”他玩味地笑答。灵遥迅速瞪了他,不介意身份有多低下,但讨厌被烙上“他的”女人称呼。 晚间的婚宴一样盛大,伊兰新换了华美夺目的锦袍,是灵遥和女仆在监工打骂下赶制的。灵遥没资格入席,反倒自在地穿行于欢庆的气氛中。孤儿们得到糖果赏赐,快活地跑闹,塞给她一颗糖,她含不出甜味,仰望篝火映红的夜景,待曹恂成婚时,沙州的灯火会更辉煌。 席律来找她:“各部族进献了很多美食,给你拿来一些。”婚宴上的默铎开怀畅饮,席律想他心里也许没放下灵遥,于是替他来看她。她道谢收下,想分给孩子们,对他另有请求:“给我一壶酒好吗?”“想不到你有酒量。”他吃惊地答应了。 她分发着美食,有人过来自称是于阗使者,悄声相告:“禀告阴夫人,公主已转世获得新生。”她听懂暗示,李祺芳平安苏醒了。悬着的担忧落地了,她赶快送走使者,愿这个秘密永远守住,祺芳与侍卫埋名藏身养育他们的孩子。 “这是上好的醇酒,三王子正在喝呢。”席律送来酒与酒盏。其实灵遥甚少饮酒,只喝惯了马奶酒,听说借酒消愁愁更愁,真的不能忘却伤愁么?她独坐在帐篷旁,斟了一小杯,清澈透亮的琼浆,喝下去喉咙是辣的,流到心里热中掺着麻,感觉还不坏。 她自斟自饮几杯,头已有点晕,酒的后劲不小,眼前灯火在摇摆,不如醉酒忘怀。帐篷另一侧围坐着一群商人,趁婚礼人多贩卖货品,吃喝谈论着各地新鲜事,她忽听见他们说“沙州曹大公子要娶郡主,不知何故竟然自断一根手指!”“那不是白搭一身好功夫?他可是比武大会获胜的英雄!”“传言是为了和亲突厥的阴家小姐。”“嘘,阴家小姐被废好像是曹大公子的原因” 灵遥手拿的酒壶滚落,酒洒了一身。愣了片刻,她捂脸失声痛哭,双肩抖得厉害,终于明白疼从何来,曹恂你太傻了!我们的心从未分开,你为我付出足够多了,为何自残惩罚自己? 她的哭声被周遭的笑声掩盖,她恣意久久地哭着,无人注意瘦小蜷缩的她 推杯换盏,虚情客套,默铎在婚宴上重复无数遍,一杯接一杯不间断。伊兰艳丽的面容在眼前盛放:“默铎,我们还没喝呢。”他举杯绕过她的手臂,在可汗可贺敦及各路宾客的瞩目下,与她共饮交杯酒。她要在新婚之夜牢牢拴住他的心,在酒中加了点助兴的药。 酒宴散去,伊兰涂抹了昂贵异香,换上半透薄纱,在帐中等待默铎。默铎周身燥热,也欲享受伊兰的美妙滋味。正要跨进帐篷,席律向他报告大王子的人四处窥探。虽然扫他的兴,但大王子不可不防,他打算忍耐片刻转一圈。 他们打着火把巡视,在一处帐篷旁照见大王子的手下呼那,被晃到后慌张跑开。他看见还有人歪倒在那里,火把照出灵遥的脸。“你快起来!”他嫌她有失体面。 灵遥尚有几分清醒,却在酒醉与心伤交织下无力行动,险遭呼那调戏。他见她身边倒着酒壶酒盏,酡红的脸布满泪痕,不高兴地抱起她:“你喝酒了?”她的泪水还没断,太心疼曹恂的手指。 他抱着她快步走向她的帐篷,只想把碍事的她丢进去。放下她时,她的溅着酒渍外袍被扯开,散出淡淡的体香。他心神一荡,有些把控不住,环紧她使她紧贴自己。自己与伊兰的新婚夜,不能在此逗留他却沿着她的脖颈吻下去,他和她的衣服也褪到肩下,与她躺倒纠缠。酒中的药愈加扰乱他的头脑,伊兰已抛在脑后。 “孩子们在隔间呢c伊兰还在等你。”她晕沉地阻止他,不能被他占有。她的拒绝也是一种诱惑,他分开她绵软手脚对身体的保护。也许会大大激怒他,她仍使劲告诉他:“曹恂为我自伤我不能!” “你必须忘了他!”他抵到她耳边命令,手掌抚遍她的身周,一遍又一遍,她残存的清醒在惊惶中逐渐消失 凌晨,灵遥睁开哭得肿胀的双眼,脸贴在默铎怀里。他没穿衣服,自己好像也半穿半褪她的头很疼,记不清昨夜最后到底怎样,只记得曹恂为自己斩断手指。默铎也醒了,看到她肿如桃子一样的眼睛,想不通昨夜为何对她动情,后悔没有与伊兰共度。 想到孩子们在隔壁,她来不及细想,立刻顶开他穿戴整齐c冲出帐外,然而一步也迈不动。 伊兰立在门外冷视灵遥,苦等默铎一夜,他却把新婚之夜给了她!默铎紧跟灵遥出来,伊兰未露怨言,笑迎向他:“我们该去问候可汗与可贺敦了。”“你准备得周到。”默铎掩饰尴尬,揽着伊兰同行。 灵遥摁着额角,如果不喝那壶酒,就不会被他伊兰的近仆走到她面前,猛扇了她一巴掌:“你敢勾引三王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克制 “你打不过我。”灵遥制住仆人再次挥来的手。“不要脸的贱人,你破坏大夫人与三王子!”仆人骂个不停。 明明是被默铎欺负,却有苦说不出。“要骂去骂三王子!”灵遥搡开仆人走进帐篷。她心烦意乱,脸被打得热辣辣的,对昨夜想不清也不敢想,如云山雾罩一般,仅存的感觉是自己并不那么痛苦,是酒醉的缘故么 燕哥雍珠的到来更为心塞。“我听说了,就要气坏伊兰!”雍珠很解气。燕哥试图打听曹恂:“有传言沙州的曹公子出事了,是真的?”灵遥听得不是窘迫c就是难过。 “你的眼睛是哭红的么?”独处时,小女孩关心地问她。“我想沙州的亲人啦。”她找个借口,一想曹恂是最亲爱的人,便有些哽住。另一个男孩嘴甜地安慰:“别的小朋友有爹娘疼,我没爹娘总爱哭,有了夫人姐姐就不想哭了。” “姐姐有了你们也不哭,我们去给小羊喂食吧。”孤儿们使灵遥暂停乱想。她打算教他们识字c劳作与习武,成为有用的人,自己也能躲远默铎伊兰的是非。他们长大后会与中原为敌吗?她摆头不忍回忆,当初自己放走的狡黠少年,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伊兰与默铎十足默契,恩爱得体如多年夫妻。可汗对可贺敦夸道:“伊兰有你年轻时的影子。”可贺敦借机为儿子美言:“默铎成熟稳重了,也越来越像您。”“大夫人换来换去,儿子都生不出。”大王子插句扫兴的话。 “大哥说得没错。”既然都听得到,默铎笑着缓和场面。伊兰拉他向大王子敬酒:“小时候大哥很照顾我,大哥要替我多指教默铎。”大王子无法再为难她。她很适合做大夫人,即使有贵妇碎嘴默铎新婚夜抛弃她,她听见也以笑相待。 她深知为他争取更多,自己才能获得更多,拉着默铎与父亲谈了很久。由于母亲早逝,她本不受父亲重视,嫁给可汗之子使父亲另眼相看。伊兰的父亲在漠北根基雄厚,默铎也需漠北势力的支持,与伊兰父亲谈得投机,今晚绝不能再犯昨日的错误。 又到晚上,灵遥围了头巾不让人认出来,想探听更多曹恂的状况。凡是商旅宾客聚集之处,便停驻片刻听一听,她听到曹恂的不得已来自于阴家阖家性命,痛得喘不上气:感谢你为定慧姑姑c小侄儿和爹爹做的一切,何苦苛待自己!我心头的伤一辈子愈合不了 “这位姑娘有啥不开心的,我有好多漂亮首饰卖呢。”有好事商人招呼她。她实话说:“我买不起。”“没关系,过来喝一杯就忘了伤心事。”商人邀请她。她怕了喝酒赶紧跑开,灯火之外立着一个瘦削人影,也在聆听席间对话。 两人互看一眼,人影顿时想躲,她果断拦住他:“宋子攸,你为什么出卖我们!”她看出他是投靠大王子c阻挠温叔叔和曹恂营救自己的旧时同窗,她不可抑制:“我哪一点对不住你?”自己和曹恂曾那么同情帮助他。 “不是我。是沙州出卖了你。曹恂也不要你了,尽管非他所愿。”宋子攸不看她,他为大王子收集消息自然灵通,只有自己还守着死去的瑾姬。她驳斥他:“狡辩!你本不必做走狗。”“我知道你的目的是逃走,不如我们合作。”他并不惭愧。 “合作?”她抬腿踹中他的膝盖使他跪倒,拔下一根发簪猛扎进他的肩膀:“这是替温叔叔给你的!”□□又刺向另一处:“这是替曹恂。”她没想好怎么报复他,此刻杀他不会有人发现。 他竟没呼痛,大喘着气说:“你若为大王子提供三王子的秘密,大王子会助你。”她顿了一下,难道相信蠢坏的大王子?她踹翻了他离去,发簪留在他肩上,还是下不了手。 灵遥闷头走着,逃走总能令自己动心,却不想跟谁作交易,而是带走关乎突厥宝藏的纸卷月光流泻到头顶,她已走到空旷地带,正瞧见默铎与伊兰相拥在一起,两旁没有任何人。伊兰闭眼在等待,他拿出一条璀璨宝石串连的项链。 她掉头就跑c轻点地面,所幸这次没被发现。“这是突厥王族传承下来的珍宝,作为我们的信物。”他的声音从后方飘来,伊兰惊喜地笑了。灵遥忽想到自己当大夫人时,他什么也没给过,不过自己才看不上呢。 默铎为伊兰戴上项链时,瞟见一晃而过的影子,那别致的发髻是灵遥,她会想什么“默铎哥哥,你想事呢?”伊兰很敏锐。他收回心,今夜只属于伊兰。 灵遥跑回帐篷,钻进被里睡不着,被子上仍沾着酒气,是自己抑或默铎留下的?有个小孩摸进来:“姐姐我怕黑。”她抱着孩子轻拍:我也怕,我怕我爱的人饱受折磨c我怕无法返回故乡,但我不能说出口 白日里,灵遥拿石片在地上写划,教孩子们认突厥字。孩子们很新鲜,识字是很稀罕的事。“我嫁来这些年,也不识几个字呢。”雍珠在旁边哈哈笑。“伊兰请我们过去。”燕哥板着脸来了。雍珠一直在赌气:“我病了,不去!”“我也不用吧。”灵遥道,伊兰瞧不起自己。燕哥摇头:“她要叫上你。” 伊兰春风满面,默铎陷入自己的温柔乡里,对自己说不愿天亮,日后要令他独宠自己,也要让那些女人明白毫无希望。 灵遥想不到可汗可贺敦等贵人们都在这场合上,尤其讨厌默铎的眼神,好似被他的手抚摸身体的感受看过去他却盯着伊兰,莫非自己多想?默铎的确不时瞟她几眼,见她的面颊红白不定,她真以为那晚发生过什么?他在最后关头对她克制住了,忍得颇为艰难,不得不用意念与冷水驱散燥热。抚着怀中沉醉的她,其实他并不理解自己的做法,索性继续搂她入梦 “我要送姐妹们礼物,你们以往伺候默铎辛苦了。”伊兰面朝燕哥,向别人显出大夫人的大度与威望。“我喜欢他不用你谢。”燕哥即便回嘴,也不能当着可汗的面拒绝,正是伊兰想达到的。 灵遥看着燕哥不甘地接受漠北的毛皮,这般滋味见元素璧时也有过。伊兰的脸已转向她,笑容透出假与冷:“既然你仍是默铎的女人,我不能漏下你。” 灵遥清楚她恨透自己,躲不开的,大方地往前一步:“多谢大夫人包涵。”装得这么纯善,我不会饶了你那晚抢走默铎的!伊兰边想边说:“听说我的锦袍是你缝制的,送你一套上好铁石锻造的针剪吧。” 窃笑四起,谁看不出伊兰取笑灵遥是奴婢?默铎见灵遥微微一笑,双手接过针剪,伊兰根本不懂她。 灵遥转身退下时,伊兰忽然眼中一闪,看出异样:“你的发髻歪了。”灵遥想腾出手,伊兰出手假装替她扶,实则用力一扯,固定头发的丝绳扯掉,发髻顿时散开。灵遥遮挡不住,所有人看在眼里:她垂落的黑发一侧是正常的长发,一侧竟是参差不及肩的短发,格外扎眼。 “你剪断了头发?”伊兰问得犀利。灵遥无用地遮着短发,被人们惊疑的表情包围,默铎的眼神尤为可怕,她想起雍珠说过的忌讳。 “这是咒三王子吗?”议论响起时,他说:“带她下去。”伊兰藏起笑意,对他c也是向长辈们说:“我不许有人害我夫君。”“需要由萨满做法。”可贺敦紧张儿子。 灵遥被推入马厩候审,丝绳扯落了,头发没法连结上,只能狼狈散着。气到默铎本该合自己的意,可她毫不痛快,不是害怕惩罚,而是在他眼中见到了从没有过的情绪,似乎是一转即逝的失望。 想他干嘛?她敲敲糊涂的脑袋,见一个纹面中年男人拄杖走进来,刚要问是谁,纹面男忽然举杖挥向她。她虽躲得快,但长发卷入杖头,他的力气十分大,她身体被拖住向前跌去。她忙抢夺手杖,听见他嘴里像是念咒,是萨满一类的人? 凭借灵活的招式她很快挣脱,只是长发黏糊糊的,好像洒上了油,连衣服上都是。“谁派你找我麻烦?”她忍不住想,是默铎的指使。“为三王子驱逐邪气。”他褐色的纹面绽开:“女人的断发是污秽,必须烧干净!” 她斜见他手中钻出火星,不仅会烧到头发,而且发上沾的油将引燃全身!她马上跃开一丈远,纹面男投出的火星在半空迸灭,距她扬起的发丝所差无几,几年前在江南遭默铎劫持c与呼那交手引发客栈大火的惨状她记得清晰。 纹面男继续追她,把手杖点燃。马厩狭窄出口被挡,她挪移不开,又不能接近制服他,飞扬的头发很容易触到火星。“默铎非要置我于死地么?”她咬住唇,问有何用?默铎就是把自己玩弄于鼓掌中。 “这不重要。”纹面男把着火的手杖掷向她,手杖在旋转中火光四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本意 着火的手杖朝自己袭来,灵遥别无选择,硬着头皮飞踢一脚,只能竭力踢开。谁知手杖骤然炸裂,火花如烟花般喷洒,彻底避无可避!她立时抱头滚倒,感到头发和衣服窜起火苗,已失去自保之力,纹面男足以再添一把火。 突然响起一阵哀嚎,随之有什么猛扑到她身上,把她罩得密不透风,几乎喘不过气,阻断了火焰席卷她全身,似乎也隔绝了纹面男的攻击迷茫半晌,她稍微动了动,确定自己没被烧伤,除了被压得筋骨有些疼,还意识到压住自己的,是一个人? “这是你第几次纵火?”默铎抱着她翻过身,与诧异的她面对面。经历了好几次大火,每次他都恰好在身边。 他的眼神不像刚才看她的断发时那么吓人,衣服也烧出一堆破洞,她冲口而出:“我没想诅咒你!”她完全想错了,他对自己没有杀意。“你不是向来不屑跟我解释么?”他冷中有一丝笑音:“难道心里有鬼?”她怔住了,没必要在意他怎样想啊。 “你们最好站起来说话。”席律装咳嗽,他俩相拥而卧不动,无法不让人误会。默铎搂她起身,莫名在她脸侧亲了一口,在她沾满灰尘的脸留下一个唇印。席律的话已令她窘迫非常,再一抬脸还有数双眼睛看着自己,她赶紧低头用袖子抹脸,听见席律和同来的士兵偷笑。 “他是大夫人从漠北带来的萨满。”席律指着倒在地上哼哼的纹面男。灵遥被带走后,默铎找借口出来找她,撞上灵遥滚倒起火的关头,席律出手踹翻纹面男,而他直接扑向灵遥,忘了对她的猜忌,只想着扑灭她身上的火。 “不要追究,把萨满安顿好。”默铎不愿影响伊兰。“你听我一句”灵遥拉拉他,神情急切而认真:“我本意是落发修行。”雍珠警告她不要说,可她怕他曲解过多。 “我听清了。”他的目光霎时冰住,伸手拈住她的断发:“我保证,一定要你做你本意不想的。你不用急。”她头皮一紧,几根头发从他手中飘走,他正确理解后更糟,但她不肯违心。 “我怕邪气附上你,也怕可贺敦担心你”伊兰离席找他抢着解释,萨满烧不死灵遥太废物。“你的心我懂。”默铎在马厩外揽住她,由冰变热。 灵遥悄悄溜回去,蓬头垢面c破衣烂衫的模样吓到了孩子们。年纪最大的男孩说:“就算打不过,我也要保护夫人姐姐!” “在你们能打过我之前,谁也不准逞强。”她绷不住严肃,浅笑道:“我没事,你们能做的呀,是帮我打水洗脸。”“还能帮姐姐编辫子。”小女孩说,帮她重新盘上发髻。她照看的五个孤儿都很善良,为她扫去愁闷。 见到燕哥雍珠时,她连连道歉烧坏了她们借的衣裙。“保住小命就不错了!”两人齐声说她。 伊兰陪可贺敦走访营地,对百姓们嘘寒问暖,树立大夫人的民望。她看见一个孩子长得可爱,询问得知是孤儿,拍拍他脑袋:“跟我走吧,我收养你。”谁知孩子怯怯地逃开,冲向刚好出来找孩子的灵遥,一把抱住她的腿:“我不离开夫人姐姐。” 各方表情尴尬,灵遥很快领会状况,朝伊兰挤出笑:“孤儿们是托大夫人的福,怪我没教他们熟悉你。”“他们有你就够了。”伊兰撇开眼睛。 灵遥哄孩子走开,走近伊兰轻声表态:“我只想给孤儿们当保姆。”“我可不敢当坏人。”伊兰一脸不信,扭身去陪可贺敦:“别看有人的发髻很光鲜,您要当心远离邪气。”“最该远离她的是默铎!”可贺敦仍在气头上。 灵遥的眼神也冷下来,伊兰一再狠毒算计自己,真的不想再退让。但她在高处,自己在低处,想了一圈能借助的似乎只有默铎。 婚礼庆贺数日,默铎与伊兰也如胶似漆。每夜他都留在她帐中,她缠绕着他的身体,也要缠紧他的心。 沙州道贺的使节姗姗来迟。灵遥正为孩子们做饭,被召去充作陪衬。她只得空拜托邻居备饭,在围裙上擦了把手,入席时被默铎盯了一眼,才想起摘下头巾。 可汗的臣子质问使节为何怠慢三王子的婚礼。使节道:“沙州近日忙于郡主的婚事,此行特为可汗和三王子奉上贺礼,东安王也邀请突厥贵人下月光临郡主婚礼。” 灵遥早已知晓结果,不会再悲伤失态,然而做不到神色正常,而是呆若木雕,持续地暗暗心疼曹恂。 大王子垂涎地说:“听说郡主是绝色美女,娶她的人艳福不浅呐!”虽然已广泛传播,使节正式禀明:“郡主将嫁给沙州名门曹氏的才俊曹恂。”“那小子冒犯过父汗,父汗宽恕了他。”大王子意指曹恂曾涉险营救灵遥,默铎也不屑地一声笑,看了眼呆呆的灵遥,这对她是受刑么? “恭喜东安王,我会派使者出席。”可汗见到丰盛的礼品高兴答应。“让我去瞧瞧。”大王子想看郡主的美貌。默铎则笑看伊兰,暗讽大王子:“沙州向我们称臣,郡主恐怕也要臣服于你的美貌。”“辅佐夫君比美貌重要。”伊兰有分寸地说。 灵遥越不愿听,婚礼的谈论越一字不漏钻入耳中,绞紧她的心。“默铎是收礼的人,就由默铎前往沙州回礼吧!”可汗最后的决定令她猛抬双眼,恰与默铎对视,显然不在他意料内。 “我愿陪默铎去。”伊兰主动要求,实为看紧他。“儿臣遵命。”默铎懂得可汗的意图,自己更了解中原,应当为突厥获取更多。 灵遥思绪开始活跃:他走了,岂不是有了自由?不过可贺敦也会趁此要自己的命她偷瞥默铎,他竟立刻瞪向她,眼里分明在说“休想”。 “当着我的面,你可以跟沙州使节聊几句。”散席时默铎叫她,算是给她点面子。“我不要给人引麻烦。”她没停脚步,聊什么都徒增伤愁,在监视下也是屈辱。 她走出一段,宋子攸朝她过来,手持一根发簪:“还给你。”是她刺入他肩膀的发簪,她挥手打掉,一眼也不看他。 “大王子的汉人奴仆?”默铎看见这一幕,冲宋子攸抬起下巴。“禀三王子,阴夫人与小人是旧识。”宋子攸向他俯身行礼。“多亏你这位旧识,她才没能逃掉。”默铎对他出卖灵遥印象很深,走至发簪掉落的位置,把发簪踩进土中 几天后可汗及宾客纷纷回城后,营地渐恢复平静。同时,各方的赠礼c伊兰的陪嫁扩充了默铎的地盘与人马。伊兰是可贺敦孝顺的媳妇c默铎宠爱的妻子,也在营地施加着影响力。大夫人尽管笑得和善,可私下人人明白她是厉害人。 比如,伊兰拆掉李祺芳留下的帐篷,灵遥和孤儿们只得迁到偏僻狭隘的住处。少见默铎是好事,孤儿们的口粮也改由伊兰手下派发,大男孩去领委屈地回来,不仅被克扣斤两,还挨了辱骂,谁让他们不感恩大夫人,反而亲近诱惑三王子的贱人! 骂自己可以忍,欺负孩子不能忍!灵遥好言告诉孩子们不要害怕c也不要顶撞恶人之后,悄悄去找伊兰手下,一看是打过自己的近仆。 “小孩子有什么错?你是不是提醒我,我还欠你一巴掌?”灵遥目露“凶”光。“大夫人从小就由我伺候。”近仆很蛮横:“你敢打我?”“怎么不敢打你?”灵遥偏要气她,故意说:“我也是三王子的夫人!” “你再说一遍。”背后骤响的声音使灵遥变了脸色,默铎踱到她身前,表情像是看她出丑。逞一时口快居然被他听见,这句羞耻的话决不可能对他说,且不能让伊兰的仆人瞧出尴尬,她扭开脸:“欺负孩子我不会饶。” “我听的不是这句”他是笑的腔调,气息扫过她的额头。“这里在吵什么?”伊兰也出现了,他移步过去。仆人马上汇报,特意说灵遥多么无礼,他听得频频发笑。 “营地的孩子全是我的孩子。”默铎在身旁,伊兰摆出公平姿态:“我当然会对他们更好。”灵遥指摘不出什么,却信不过她:“大夫人一定说到做到的。”伊兰冷冷瞥过她:“不用你提醒。”他没发话,只是笑对伊兰点头。 离默铎启程去沙州的日子近了,灵遥一面琢磨机会与危险,一面为曹恂而神伤。“夫人姐姐会陪我们长大吗?”有天晚上哄孩子们睡觉,那个胆小的孩子问她。“大概”她无法回答,一旦逃离,多对不起孤儿们。 “我会变老,所以你们要快快长大。”她觉得这样说妥当。“嗯,到那时我能帮着照料夫人姐姐的孩子。”孩子往她怀里钻了钻,焐热了她的脸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善舞 默铎与伊兰明日出发,载着贺礼的车队已在营外排列好。灵遥也有规划:没了默铎的盯防,哪座马厩更容易偷到马c哪条路线阻拦更少,燕哥雍珠应该会替自己抚养孤儿们 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伊兰突然头晕腹痛,陪嫁来的纹面萨满诊断她可能有孕,自然无法随行了。 默铎陪了喜忧参半的伊兰一整天,叫她专心养胎,无须操心自己。晚间,他径入灵遥的住处,把给小朋友讲故事的她揪到外面,下令道:“你跟我去沙州!”“我不想去!”她一口回绝,跟着他没好事,自己也不愿给曹恂添乱。 他笑着拽近她:“我说到做到,要你做你不想做的事!这只是第一件。”她还要反驳,被他捂住嘴巴,有什么顺着她的喉咙滑下,他使手段了! “乖乖回来,才有解药。”他清楚到了沙州不好控制她。她抠着嗓子想吐,却吐不出来:“我若遭你害死,就永远诅咒你!”“我被你诅咒了无数遍吧?”他无所谓:“不去,也没有解药。” 灵遥沮丧地回去,孩子们的表情企盼而担心。“我还没讲完故事。”她换做笑容,娓娓道来:“后来他俩化成飞鸟,飞向无人之地,再也不分离” 她编的故事是一对历经磨难的恋人,给孩子们不敢讲得太沉重。女孩们感兴趣飞鸟是不是五彩缤纷,男孩们讨论飞得有多高。“早点睡啦,看谁先睡着。”她招呼孩子们躺下,回想着曾经的梦境,自己和曹恂变成自由自在的飞鸟 天亮前动身,可贺敦和伊兰对他带上灵遥非常不解。“小心她对你不利。”可贺敦叮嘱儿子。“我有防范。”默铎向可贺敦告别,又搂住伊兰吻别。 灵遥离他们远远的站着,挎着干瘪的小包裹,比和亲时还寒酸。以这种形式重返沙州,是从未预想过的,她无法理清心情。“舍不得走了?”他经过她身旁上马。她轻轻一叹,踏上归途。 曹恂的婚讯与断指在沙州激起千层浪,不断漫卷向四面八方。他几乎得罪所有人,阴家和同情灵遥的人恨他背叛,他的家人和东安王怪他自残,看客们或艳羡c或唾弃c或耻笑。 他回避着任何人,只出现在婚前例行的公事上,无视别人看他断指的眼光。元素璧对他并无怨意,每日派人送来亲手熬的汤药,尽管对她有歉意,可他就是不能被打动。 梦到灵遥是他仅剩的快活:她冲自己开心地笑着,拉着自己飞入自由的高空,原来两人已生出双翼自己罪孽深重,她还肯走进自己的梦里?他伤悲不能自已。默铎将携新夫人沙州婚礼,无论如何得要求他放回灵遥。 曹怿也回沙州参加婚礼,见面便向他道喜。曹恂方才表露一些心事:“你我亲兄弟,岂能不知我有多苦?”“哥哥尽力了,我也没能救下阴灵逸。”曹怿心里想:若不是你从我身边偷走灵遥的心,也许不至于此。 兄弟二人到宕泉河畔谈心,曹恂向曹怿了解京城局面,一再要他注意身体;曹怿关注沙州的变化,婚礼是他获取利益的时机,曹敬则忽然热心为他娶妻,他不会拒绝有利的机会,灵遥归来时,他有办法甩掉包袱。 交谈间,曹恂放眼望去,一花一木c流水佛窟,到处是自己和灵遥留下的种种美好,怅然久立。曹怿沉默地看着,也是自己与灵遥难忘的记忆 灵遥看见屹立在戈壁上的石人,上次逃跑她在此捡到一片金片,与纸卷一起贴身藏着,都是有秘密的物事。默铎和兵士们专门驰到近前,下马向石人鞠躬行礼。 “那是谁?”她几天来第一次对他开口。他像是没听见,拍马跑了一段,她紧紧追着。“你没变哑巴?”他忽然扭头:“他是很多年前一位可汗的弟弟,突厥最渊博的人。” “你们的歌谣是他编制的?”她追到与他并肩驰行。“嗯,他写过很多”他收口回望石人,这位先人去世后是否把什么带到地下?她亦产生同样想法,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拥有什么。 近乡情怯,灵遥暗盼慢一点c再慢一点,还是没做好准备:能够冷对仇人,却不忍面对亲人清晨,她用手帕蘸水擦脸有点恍惚。“别磨蹭!”默铎催她上路:“你不是想尽办法逃回么?”她甩给他一句:“是想尽办法躲开你。” 连续宿营多日,炊烟遥现在远方。“今天就住那里。”默铎决定道。“你不是着急赶路吗?不如绕开走更远”灵遥表示反对。他摇头笑起来:“你忘了有熟人吗?” 她当然没忘,戈壁里的热情小村,自己与曹恂篝火共舞c怦然心动,开朗的婆婆认定他俩是一对儿,促成了两人定情所以她不想令婆婆伤心。 “你记得还不够。”他看着她在甜与苦中变换的表情。她的表情显然是不愿想起:在村子里蒙面的她遭遇蒙面的他搜索,他们伪装成强盗,他认出了她,而她没认出他 他已遣人到小村报信,村民们虽得曹恂接济心向沙州,却也惧怕突厥威势,村长搀着婆婆率全村出来迎接。默铎一行人下马后,灵遥低头走在最后,一步步磨蹭,磨蹭到婆婆面前。 “村长c婆婆,两位好。”她问候完便垂下视线,听见婆婆的唏嘘声:“好姑娘,婆婆很想你!”“我和四夫人去参加曹恂的婚礼。她想念你们,顺路打扰一下。”默铎和善而不乏威严。“招待三王子是我们的荣幸。”村长点头哈腰。 “咱们娘俩说些体己话。”婆婆干枯的手包住她的手,粗声大气向默铎“请求”:“三王子不介意吧!”默铎点头允许:“少说我几句坏话。” 婆婆拉她进屋,自己先痛哭。“婆婆别哭。”她抱住婆婆,反而忘了哭。婆婆难过地问:“他是不是对你很坏?”“谈不上”她不全是撒谎,默铎偶尔也不算穷凶极恶。“曹公子骗了我!”婆婆继续哭,怨曹恂背弃她:“他害苦了你啊。”突厥话与婆婆说的话相通,她努力让婆婆听懂:“不不,他全都是为我。” “你也骗我,你的眼睛不像这个岁数的姑娘。”灵遥眼中的苍凉瞒不过婆婆:“我们女人命苦,由不得自己。”“我还年轻,还不想认命。”她变得炯炯有神,不屈的火苗从不熄灭。“来,让婆婆为你好好打扮。”婆婆疼爱地拍拍她的脸,她又得解释一番为什么断了一半长发 招待默铎的篝火燃起,婆婆领灵遥出来,默铎见她略点胭脂,斜编一条长辫,外罩红色薄衫。虽然她仍不算开心,但这份美无法被情绪所左右。婆婆不搭理他,叫灵遥坐自己身旁:“今天住我们村,就不许欺负你。”她实际说给默铎听。 村长生怕得罪,不断向默铎敬酒,村民们小心伺候突厥人,不见一点热闹氛围。“你们不用拘束。”默铎尝试活跃空气:“烤馕饼和羊肉比突厥的好吃。”“那是专门为姑娘做的。”婆婆不给他面子。 灵遥吃不出香味,曹恂再不会陪自己了。她也怕默铎记恨,主动过来给默铎倒酒。“我这么不受欢迎?”他把酒杯推给她。“谁叫你带我来?”她喝下了酒:“要怪就怪我。” 这时,村人敲起手鼓,鼓点明快而有节奏。“跳支舞吧。”默铎搂过她的腰。她未及出声拒绝,已被他一把抱起,飞快转了几圈,她双脚荡起,感到快要飞起来。 接着,他放下了她,自然地踩着鼓点,耸动肩膀c摆起胳膊,动作苍劲利落。她不知他有善舞的一面,当他和着鼓点朝自己移近时,她不由自主轻点脚尖,从他身前闪躲错开。如是几次,仿佛配合他的舞姿。 她不想跟他跳舞,忆着自己与曹恂笨拙地起舞,美好又扎心。挪步欲逃,他便随意地几个转身c几下击掌,把她旋绕在身周,自带一种蛊惑,令她纠缠其中。 鼓点越来越快,她的脚步乱了,在接连不断的旋转中失衡地跌向他。他顺势兜住她,重重亲上她胭脂晕染开的脸颊。她脑子里是深情的曹恂c席上的众人,竟没有立刻躲闪,旁人看上去两人如胶似漆。 “姑娘她不舒服!”婆婆大声制止他,他这才扶稳灵遥。“三王子和夫人跳得精彩!”村长鼓掌。“多听话就对了。”他冲她低语,她难看地对婆婆笑了一下,和曹恂的共舞变作莫大的鞭笞,他们一定十分轻视自己,到了沙州有更多难堪在等着 她处于纷惶的愧责中,什么都看不进听不进。婆婆要陪她同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归来 沙州收到默铎将抵达的通报,曹恂受命接待,曹怿请求同去。从宕泉河与鸣沙山间穿过,到戈壁连天的城门外驻足,兄弟俩嘴上不言,心中所想一致——又要与狡诈的对手交锋了。 黄沙扬起,数百人的队伍雄赳赳向沙州驰来,狼首旌旗之下,默铎长发束起c银冠闪耀。鼓荡的黑色斗篷之后,出现一名戴帷帽的女子。尽管相距甚远,曹恂曹怿却同时惊呼:“是她!” 共同朝思暮想的她越驰越近,震惊的两人屏住呼吸c目不转睛。风掀起面纱一角,露出灵遥小巧的面庞,朝他们投来淡漠的目光,像是看着陌生人。曹恂痛心,她是不是恨自己入骨?然而,她的视线迅速落向他的断指,瞳孔骤然一恸。 默铎无须看她便能猜到,因为曹恂眼中是同样的剧恸。又是一阵风,面纱复又遮盖她的面容,恰好隔开她涌出的热泪。一路无数次悄悄预演冷漠,还是差点露馅,骗过了曹恂吗?可她连曹怿都骗不过,他看清她的眼睛,为何她对负心的哥哥深情依旧? “曹大公子大喜!曹二公子好久不见!”默铎笑得热络,接着假意惊讶:“大公子受了重伤?”曹恂难以强颜欢笑,想到她的眼神,勉为轻松道:“不碍事。”“多谢三王子带回阴小姐。”曹怿接过话。默铎听出双关:“是啊,我带回来,也带得走。” 曹怿引突厥客人们进城:“这回三王子好好品味沙州,不像以前那么匆忙。”这是刺他当初从沙州逃离中原的狼狈。“好,仍由曹二公子作陪。”默铎也话里有刺,讽他无能放走自己。 曹恂偶尔客套一句,灵遥就在身后不远,却不能回头看她。负她太深,自己不配出现在她面前。亲临婚礼,更是对她的莫大创伤! 在熟悉的景色中穿行,灵遥不发一语,隔着面纱贪婪望着他,每次相见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他的状态如自己所想,平稳之下c精气不足,别再自我折磨了!默铎曹怿处在一前一后的二人中间,笑谈不断,但心里都在关注安静的两人。 阴四小姐回来了!风一般传遍城内,人流聚拢向突厥车队。“小姐!救命恩人姐姐!”安萝和万儿在人群中跳着向她招手。灵遥没掀开面纱c也没挥手,她们不必陪自己难过。 “姐姐为啥不理我们?”万儿不明白。安萝忿忿指着曹恂:“他还有脸见小姐!”曹恂听见起伏的骂声,情愿被千夫所指,也抵消不了灵遥苦难的分毫,不如尽情挨骂。 曹氏兄弟将默铎一行安顿在驿馆,灵遥始终面纱遮脸无话。走出驿馆,曹怿横起手掌,做出下劈的手势:“既然他带她回来,我们决不能错失机会!”“恐怕他别有居心。”曹恂觉得对她更危险。 灵遥终于摘下帷帽,双眼红红的,站在驿馆院中望着方寸天空,直到现在仍对回到沙州c见到曹恂恍惚着。默铎搭上她的肩:“你的家在哪儿?家人怎么不来看你?”姑苏c阴府c悲月庵她的思绪飞来飞去,哪里也不属于:“没有家。” “我要登门拜访一下。”他兴致不错。“不,你会自讨没趣。”她张臂拦着他,好像能拦住似的,结果他把她抱出驿馆,她答应了才被他放下,不解他为什么要去,拿自己取乐吗? 阴府与驿馆仅隔几条街道,她对这里最没有家的感情,索夫人等人以她为耻,她也十分厌恶她们。到府邸前她有些陌生,原先气派的大门变得破旧萧条,象征着阴家势力衰败。 “吱呀”门开,阴绍佝偻拄杖c索夫人灰发苍老,得知默铎来访出门迎接。她看出重罪对他们的打击。 “欢迎三王子。”阴绍一脸不自然,抢走女儿的敌人上门无异于炫耀羞辱,可自己戴罪老病有何办法?他赶紧打量几眼女儿,美丽的面孔印着层层风霜,她为沙州承载了太重!索夫人没打招呼,打心眼瞧不起野蛮异族。 灵遥也无情感流露,只小声叫了“爹爹”,对爹爹的可怜难抵对索夫人的怨恨。 唯独默铎表现自如:“我来看一看。”说着迈进大门,阴绍畏缩地陪着,拿不准对他的态度。殷勤有损中原尊严,恐遭东安王降罪;慢待则得罪默铎,影响女儿的境遇。难道女儿的命运只能由他决定?自己作为父亲太废物! 默铎转来转去问得不少,从阴氏在沙州百年的经营c到阴氏佛窟的营造,阴绍小心地作答。灵遥边转边听,饶是感情淡薄,仍不由转脸张望,环顾家中点滴:树长高了c仆人少了c屋宅疏于打理 “那么她曾住在哪里?”默铎的话题跳向她。“阿遥很是想念吧?”阴绍终于能跟女儿说上话。那里只属于她和娘c顶多加上曹恂,她根本不愿他们去打扰。 阴绍带他们进入西侧偏院,天漪和女儿的旧居。青翠草木映进灵遥眼帘,传来芬芳气味,是娘带自己栽种的。秋千依旧悬在树间,随风轻摆;石桌石凳仍在,堆着几片落叶。一切仿佛往昔模样,虽然陈旧却有清扫的痕迹,又似乎全变了样。 “这院落很妙,戈壁上从来见不到。”默铎口中称赞,胡服的他气质毫不粗犷,甚至有几分斯文,置身此处竟不突兀。她心想不要多看他,转向曾经的屋舍。此时无风,她却看见屋门向里轻合一下。 她立刻过去,抓住门环向外拉,里面有一股力量居然与她对抗。一拉一拽来回,她的力量占了上风,随着门被打开,屋里有个人被拉出来。“小姐”安萝向大家抬起绿眼睛:“我只是来收拾”她偷着翻墙进来,即便小姐不理自己,也要为小姐收拾好。 灵遥抱住她,再也装不了冷漠,安萝大哭起来。“你是胡人?”默铎好奇地问,安萝呜呜地应着。“父女c主仆相聚不易,我们就住这里吧。”他随意地改变:“麻烦阴大人了。” “不”父女俩居然齐声阻止。阴绍是盼女儿留下,却担待不起突厥人。而灵遥接受不了与默铎同住偏院,她和娘的乐园不容外人侵占,更何况是可恶的他!“鄙宅太寒酸,条件不及驿馆。”阴绍推脱。“没关系。”默铎愈加坚持。 阴家那群无良家眷都出来见客,灵遥料到他们一点没变,一个个眼神猥闪,一边看默铎有多蛮夷,一边看她有多惨淡。不过,她回以大方地目光,看着侧夫人和哥哥们的落魄。 “四姑”侄儿长乐躲在嫡母索丽君身边,想上前却不敢,她发现索丽君的神情竟跟那两位侧夫人相仿。“想不想我?”她回家以来终露笑容,可是没什么能给孩子的。 “小伙子习武吗?”默铎弯下腰,朝他伸出手:“送你这个玩。”他手中是一把小巧的匕首,她不免一愣,他怎么和自己想到一起?长乐兴奋地跑过来,又怕生地看向她。 “收下吧。”她点点头。长乐从他手里拿过匕首,圆脸笑开花:“谢谢姑父!”她的笑意登时僵住,众人都很惊讶,没人教孩子这样称呼他。默铎笑了两声,索丽君拽走长乐,捏疼了胳膊孩子哇哇地哭。 “小孩子乱说的。”她小声向默铎纠正。“应当称我为你的主人。”他说:“你想抬高自己的地位么?”与其做他的奴仆,她更讨厌被视作他的女人。 东安王晚上宴请默铎,灵遥着实没有穿得体面的衣裙,向他保证阴家会为自己置备,才拖到下次再去。全家围坐的家宴,除了阴绍和长乐没人愿理她。“四姑戈壁好玩吗?”长乐被索丽君堵住嘴。“阿遥多吃些家乡菜。”阴绍不停叫仆人给她加菜。她没吃几口:“我想进书房。” 阴绍知道她想看天漪的画像,便领她去了书房,为她掀开精心维护的画像。她伸出手指触到画像边缘,仿佛儿时贴着娘的肌肤 “不管你肯不肯听,爹爹要说对不起天漪和你,言语不足以表达!”阴绍在她身后激动地说。她说不出原谅,与画中的娘对视:“娘,我挺好的”她调整着语气:“我在突厥过得惯了,只是不能经常看您,您不必挂怀。” “有什么苦都跟爹爹说吧。”阴绍边听边落泪,女儿向他转身:“书房里有关于突厥的书吗?”“我不记得有。”他费劲想着:“这能对你有帮助吗?”她状若思索:“或许能解开娘的疑团。”娘一家与突厥的关联,府中难道一丝线索也没留下? 默铎酒宴后谢绝东安王挽留,返回阴府偏院。灵遥与安萝如同迎敌,紧绷地站在院子里。“给你打扫好房间了,在这边。”她领他到自己的卧房,不能让他占据娘的。 “好小啊。”他进屋便倒在床上,拉着要走的她:“你不陪我?”“快睡。”她把他轻推回去,口吻像娘对不肯睡的自己说话。床被散着浆洗过的味道,好闻舒适,很快把他裹入睡意中。 灵遥蜷到娘的床上,抱着娘盖过的被,成年累月的紧张疲累在消融。安萝坐在床边,轻枕在她身上:“好希望小姐永远留下来不,我们一起去姑苏。” 对于曹恂与曹怿,这是一个不眠而心悸的夜:她回来了,我能为她做什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埙声 鸟语声声c花香隐隐,刚从踏实的一觉醒来,确认在娘的房间里是真实的,灵遥的心又开始收紧——平静只是暂时。 在床上贪了半刻,必须起床了。她蹭到门口,看见安萝与默铎背对门立在院中,他在惬意地问话,安萝很不情愿。她一见他就要躲进房间,但他说不要吵醒小姐。 “你的小姐以前也特别凶?”“小姐好得很!”安萝不服气。“你不想回西域老家吗?”“想,所以小姐也想沙州老家呀。”“想么?我只看出恨。”“小姐爱的人也有很多”安萝猛地收口,说错话了。 “说说看嘛。”他笑出声回头,见到屋檐下沉思的灵遥,雕梁朱栏环绕清秀佳人,仿佛融入隽永的中原画作中,他竟有点挪不开眼。安萝随着他的视线回头,马上扑到灵遥身旁。 “别欺负安萝。”她微有不快。“倒是我被你们欺负了。”他说着歪理:“昨晚的床又窄又短,我只能缩手缩脚。”“是你偏要住的。”她日常瞪他。安萝看着他俩乱想,他看上去不是很坏,长相也着实好看。 偏院外响起杂音,定慧上门要求见侄女,阴绍知道姐姐脾气不好,试图劝阻。“你护着突厥禽兽,与禽兽有什么差别!”定慧怒目圆睁。“姐姐消气,阿遥处境很难”他竭力开解。 “你们都是帮凶!”她搡开弟弟,忽见偏院门开,灵遥快步走出,双眼亮晶晶的:“姑姑”“阿遥跟我走!”定慧拉起她就走。这时,她痛恶的突厥人出来了,深色的眸子警觉地瞥向她,驻守府中的突厥兵士也围上来。 “我回来不是扰乱大家的。”灵遥原地不动,对定慧苦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她诵着佛家偈子,只当自己从没来过人世。 “尼师要带她游玩吗?”在定慧再次动怒之前,默铎开口了。“对”灵遥领会他无意激化,立即点头:“我想拜谒千佛洞。” 默铎的动向被诸多人关注,曹恂时刻挂在心上,可他无法追随灵遥的行踪,需要演练明日婚礼每一个步骤。元素璧正为灵遥的归来而不安,会失去曹恂吗?看他来了好想钻进他的怀抱,但是他心事重重,与自己总是有着隔膜。 索丽君以省亲名义出府私见曹怿。“你差点害死我!”她怪他唆使自己埋下木俑,随阴家人被拘禁。“还不是帮你解决你丈夫?”他没理会她的撒娇,让她描述默铎与灵遥在阴府的举动。“长乐那蠢孩子管突厥人叫姑父,看他的脸色哟,阴四姑娘连侍妾都算不上吧”她贴在他身上,他冷冷推开她。 灵遥搀着定慧走在宕泉河畔,默铎不疾不徐跟在她们不远处,侧头似在赏景。他要求她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游玩”,定慧为了与侄女重聚,只得暂压怒气。 “他欺侮你会遭报应的!”定慧不骂他不舒服。“他全听得懂。”灵遥不想谈他:“骂他也无用,他们只相信权力与强势。”然而,想说的不能说c能看又不忍看,这里使曹恂黯然许久,更令她无限感伤,多自在的几年呐 离悲月庵很近了,定慧扭头瞪默铎:“男人不许进尼庵。”“别的男人进过么?”他嘴角微扬没作阻拦,冲灵遥道:“给你留一刻钟。” 一进庵中,灵遥忽然向定慧跪下:“姑姑,请您一定原谅曹恂!”“这个名字我不想听!”定慧来气:“你太傻了!他撇下你独享荣华富贵。”“没人理解他,但我能感到他的痛苦。”她摁着心口:“您是他在沙州最敬重信赖的人,替我给他一点支撑吧。”戈壁的婆婆c安萝和姑姑,几乎人人在骂曹恂。 “我答应只是因为你。”定慧拗不过她,扶她起来:“你为自己怎么打算?姑姑待你是掏心掏肺!”“活下去。”灵遥不提被默铎强迫吞下□□,笑着说:“您要康健地等我。”“叫我如何不难受啊”定慧不停地叹。 灵遥出来时,默铎正倚在一棵树旁,侧脸轮廓鲜明,神态有些严肃。千佛洞之于他,也十分难忘。“很准时嘛,接下来你要陪我。”他对她变成戏弄表情。她还没跟定慧说上一句,就被他牵着跃出很远。 她勉强跟着他,越过河向千佛洞一侧行去,登上连结佛窟的陡峭台阶,向上攀越。从阴氏和各家族供养的佛窟经过,他没有停步,一直爬到一处偏僻废弃的佛窟前。她爬得虽累,记忆却愈发清晰,当年曹怿带自己来这里抓捕他 他钻进窟内,不久钻出来攥着拳头,挂着调皮的笑:“那时如果落在你们手里,我实在不甘心。”对于他,她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如果。接着,他向她摊开手掌,竟是一枚残破的同心结,褪色得像很久前的旧物,却编得紧密。 “我藏在洞里时发现的。”她奇怪清修之地为何有此物。“不管他是修行者还是工匠,他一定有思念的人。”他说:“所以我塞在墙缝中,发愿平安脱身以后,找机会为他带出去,想不到还在。”她不懂他怎会有这份好心,或许躲在洞中单调而紧张。而自己与曹怿守在洞外许久,与其相互试探 风撩起她的碎发,又拂过他的发梢,把他们带入共同回忆。随后,他拉起她慢慢走下栈道,上上下下无数次的老地方,他的手牵得又稳,她索性闭起眼,也不会踩空。 在山脚崖壁开凿的坐佛处,默铎虔诚地敬上一炷香。“将来突厥也要供养佛窟。”言下他期待有一日入主沙州。灵遥亦拈香伫立,除了悼念娘,想到家里大概无人哀悯含冤而亡的二姐阴灵逸,这柱香为她而悼。 他到河边把同心结抛入水中,同心结在水面徐徐漂远,带走了主人的思念。她想,这正如自己与曹恂的深情,终将尘封c远去。 “你想什么呢?”他觉得她难得顺从。“我在想,你为何不分一点好心给现世呢?”她认为他是伪善。他当她是索要,一只手轻扳她的脸颊:“想要我分一点给你?”她马上躲开一步:“不用,我根本好不了。”他的手停在原处,深眸涌动:“不识抬举!” 两人不欢而回,阴家为她备上明日婚礼的衣裳,初荷红色衬着月白荷花图案,索夫人出于讨厌,裁剪并不精细。她和安萝一起改,对他说:“我争取不丢你脸面,所以你继续睡昨晚房间。”“你在浪费我的好心情。”“我的过错不差这一件。”她又一次赶走他。 更深人静,主仆二人挑灯缝纫,偶尔说笑几句。忽然,飘进来一段幽幽曲声,未注意时绕在耳边,细听又弱不可闻。“是埙声,曹”安萝先开口。“不是。”灵遥否认,却不觉侧耳在听。 “是!小姐和曹公子都会吹的曲子。”安萝纠正她。正是那首凤求凰,她怎会听不出?可是缺乏以往的顺畅,有一种涩滞感。“他放不下,在呼唤你。”安萝十分恨他,反倒比她着急:“小姐去见他一面吧!” 灵遥飞针走线,不要给曹恂困扰,而且默铎就在隔壁,他清楚埙曲的意义“我帮你拦他。”安萝说罢蹑脚去隔壁,很快回来:“他睡得很熟。” 埙声时断时续,拨动着她止水般的心,心底有个声音在驱动她:只要不见面,靠近一些c听清一点“我去去就回。”她下定决心,安萝高兴地轻拍手。 经过儿时卧房,灵遥特意确认默铎睡着了,然后跃出墙头。凉风习习,埙声停止了,她转向四周寻觅,一丝幽音划过耳边。是附近废弃府第里的小楼,她曾坐在屋顶上以曲传情。她疾冲两步,又收住步伐慢慢走去,不能被他发现,悄悄聆听就好。 埙声引着她越走越近,她看到楼顶上有一个人影,是他么?她揉下眼,与埙声给她的感觉相仿,像又不像,看一眼便回去。 她钻进废宅半开的门,屏声绕至楼下,身后突起一缕风。她骤然转身,面对的竟是同样转身的曹恂。吃惊的两人一起看向楼顶,上面的人是谁?“有诈!”曹恂伸臂护住她。“嗖嗖”顿时左右两侧飞来暗器,她随他同步移动,从暗器中间闪过。 紧接着头顶又有暗器声响,在他护着她避开时,她迅速拔出他腰间短剑,他默契地握住她持剑的手,与她共同挥挡暗器,她真切感到他手指的残缺,却依旧有力地握紧自己。 暗器纷纷打落,他们不禁紧紧相拥,哪怕暗器穿心也在所不惜,然而又同时松手后退。彼此的眼神难舍难分,发乎情而止乎礼。 分开的瞬间,火光划破黑暗,默铎在相隔丈余的两人面前站住。是默铎设下的局?不对,灵遥看清他额角青筋暴起,突厥兵士在后方虎视眈眈。“曹郎?”元素璧从另一个方向走到光亮处,一脸无辜惊疑,素面垂发的她,正待妆扮为新娘。 灵遥与曹恂眼角余光相瞥,无疑尽收入默铎元素璧眼中。这个陷阱布满荆棘,为了最爱的她,他责无旁贷站出来,恳切直面他们:“各位抱歉,确实解释很难,不过一切和她无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