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凤来朝》 正文 话很多的作者说 这是本聪明的第一本书 好兴奋(pcq) 准确的说是白天码字超兴奋,晚上回家看数据只能单曲循环《凉凉》。 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自己想看的书了,苦恼的小聪明就着手自己写文。 首先辟个谣,好文各大网站上依然很多。只是口味清奇小聪明喜欢看恩批 (讲出来都觉得没脸见人qaq) 这本书呢,大概是混搭着各种老梗,希望各位看官们不要嫌弃我没有脑洞。 结局暂时未定。 部分删减过的章节来微博里找全文哦~ 后期会在微信公众号里弄个男主投票,让看文的小仙女来决定谁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微博:谢聪明啊! 微信公众号:greatd一ra( id:网瘾少女谢聪明)欢迎长得好看的小仙女来撩我啊~ 从开文到现在的单机狗说得好像真的有粉丝一样 p 我都不敢奢望那些我并不是很懂的月票啊推荐票什么的了。 求野生粉好吗!求评论好吗!求黑粉互怼好吗! 关于更新的问题: 已经没有存稿的懒骨头作者决定每天晚上22:00更新一章 哭唧唧努力码字存稿的谢聪明~ (′一)爱你们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暗卫 宫中皆知长公主身体有恙,为了利于养病圣上下旨闲杂人等无圣令不得出入清河宫。 殿内画梁雕栋富丽堂皇,后殿辟了一块地种上湘妃竹,竹圃边还安放了白玉大理石棋桌和凳子。从这皇室独有的威严和雅致都不失的装潢,看得出皇帝对这个“生病”的女儿很上心。 “小太监!你过来。”端坐在正殿中的阿瑶百般无聊的对殿外正在扫着落叶的小太监说到。 那小太监闻声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毕恭毕敬的来她跟前行礼:“给主子请安,奴才以前是御书房的小太监,自您出生起便被陛下安排服侍左右。” 眼前这个十三四岁上下清秀的小太监倒是个机灵的,想必这是她头一次同他说话,他倒是没有半分迟疑的“自报家门”。 “起来吧,你叫什么啊?”她上一世遇到意外大概是二十多岁,而现在努力让自己像一个七岁的孩子一样同他说话。心里不禁恶寒,真像一个恶趣味的怪阿姨。 “谢主子。回主子话,奴才小喜子。陛下将奴才从御书房拨过来的之后,您还未赐名。”小太监规规矩矩的起身立在她身边回话,“想来您也未曾给清河宫的所有宫人赐过名呢。” 听他说到这儿,不禁有些感慨。这一宫殿的年纪小小的宫女太监伺候着一个不怎么说话的怪异小女孩,他们也正是处于活泼爱热闹的年纪,却在这宫殿里拘着性情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也真是难为他们了。“这样啊,那你还是别改了吧。这名字好记又喜庆。” “奴才小喜子,谢主子。”小喜子似是宠辱不惊的拜在她脚边,却又有些激动的道,“奴才斗胆想向主子提一个问题,主子您是魂归了吗?” “······”她看着他习惯性的跪拜,对古人的这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感到膝盖生疼,可她被他这直白的问题给问得懵逼了。她该如何回答? “是奴才逾矩了。主子不必惊慌,奴才是陛下赐给您的赤羽暗卫,自您出生起奴才就开始贴身保护您的安全。赤羽暗卫和白羽御林军是一明一暗为了保护天子和皇嗣的禁军,自太祖皇帝开创至今。所以陛下也已将您的状况透露给奴才一二。”小喜子看着一脸茫然的她缓缓解释道。 她审视着面前这个还未长开的少年,想要从他激动以致泛红的双眼里找出一些端倪。古人早熟,在这个时代十三四岁的少年完全可以视为成人。她初来乍到不能掉意轻心,以她通读各种宫斗小说得出的经验判断,这人绝不可能是表象这般简单。 “假太监?还不报上名来!” 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怀疑,眼里闪过一丝刺痛。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垂身双手俸给坐在石凳上的她。“主子明鉴,此物是赤羽令,太祖皇帝亲自题字且令牌上有皇家标识。” 见她不说话,他仍不卑不亢继续说:“属下却非真太监,只是主子年幼,尚未到配侍卫的年纪,于是陛下特令属下乔装太监服侍左右。暗卫都是被皇家收养没有名字的孤儿,只有代号,只有成为主子的心腹才能有幸被赐名。” 从他的话里没有听出任何马脚,她接过赤羽令假装很懂行的仔细观察手中青铜质地的龙形令牌,而余光却再次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的少年。 乍一看只觉此人眉眼清秀,可仔细一瞧却发现他浑身透漏着异于同龄人的沉稳,微微低垂的眼里难掩锐利的眼神,身着太监服却比寻常太监生得高大许多,也能察觉他从始至终语气并没有作为小太监应有的唯唯诺诺,确实是常年习武之人。 阿瑶对他刚刚这番话多了一丝的信服,却还是谨慎的问道,“本宫暂且相信你,但此事需跟父皇确认之后才能定夺。你在赤羽卫的代号是什么?” “属下赤羽卫暗九,拜见主子。”少年这一次不再是小太监般的匍匐在地,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有一种不容忽视的使命感。 阿瑶有些感慨,古代人的奴性和社会地位差异导致的不平等,许多人都不是为自己的意愿而活着,他们活着的意义只不过是为了那些所谓的“主子”。可又不禁自私的想,在这样一个强者以武力制霸天下的时代里,她这个没有任何金手指的穿越者确实需要有武力值的人来保护的。 “平身,以后我便叫你青冥,可好?”她看向挺直脊背的清秀少年,似乎能想象得到几年之后他玉树临风的样子。每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应该都有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客梦吧?可这暗卫一职却将他困在深宫。 “青冥谢主子赐名。”少年行了一个叩首大礼后,静立在陈沁瑶的身侧,努力控制住因为情绪激动而微颤的身躯。 在给青冥赐名后,阿瑶便想起,她对这清河宫伺候的宫人也都无印象,便召集了所有人来正殿前。 她粗略了解之后,在宫人们的喜色中挑了四个十一二岁的留在房内作为贴身宫女,并赐名为春草,夏虫,秋果,冬葵。 是夜。 阿瑶却躺在床榻上难以入眠,她应该算是重生了吧?那位自称是紫薇星君的神仙不是说过她投胎之时,有报恩之人替她挡了那碗孟婆汤,可不知怎地她还是落了个记忆不全的毛病。 她心里想着这事,思绪却有些飘远了。 她作为一缕游魂在世间飘零了好几年,近日终于七魂六魄归位,也顺理成章的接收了这具元身的所有记忆。 上一世的事情在脑海里模糊不清,她依稀记得她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叫陈沁瑶,是一个身体不好的女大学生,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 这一世却是大皇宫最尊贵的主人之一,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皇家七岁小孩。只是这七年来魂魄不全导致她的这副元身整日昏睡,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分她也是恍恍度日。 她在作为那屡魄在外游荡期间所了解到大梁国土面积大概和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差不多,但这里仍然是君主集权制的封建国家,朝廷官员制度可以参照中国古代汉朝时期,官员选拔却不是举孝廉而是科举制度。这大梁国应该是唐代朝之后的一个架空时代。 她的皇祖父梁武帝是一位勤政为民,英明神武的明君。在位期间令魏家军铲除东部沿海地区的倭寇并开放沿海贸易码头;亲自七下江南联合当地氏族兴修水利,勤治水患;善待氏族重用之。 册封琅琊王氏之子谢辞为节度使,拜访大梁以西的西域诸国,波斯,龟兹,大秦等,开创丝绸之路;当时梁国已经被治理得颇有唐朝时开元盛世的景象,史称景元盛世,而梁武帝被称为梁国建国之后的千古一帝。 最让大梁上下瞠目结舌的是,他一生只娶了孝廉皇后,想到这她完全理由怀疑他可能是穿越大军中的一员。 她的父皇梁文帝,虽没有丰功伟绩却也兢兢业业的守护着大梁。只是近年来大梁北部以北鞑靼部落受上天眷顾至水草肥美,将鞑子们养得兵强马壮,于是便挥师南下破含山关直逼边城耒阳城,破城后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还妄言声称要率领铁骑一举破潼关,夺邺城,占领皇宫。 而乱世出英雄,大梁和鞑靼的战争缔造了整个大梁的王者之师——荡北军。带领这只王者之师的便是以十三岁之龄参军的荡北王太弟陈桓,七年征战打得鞑靼闻风丧胆退出穿云关边境三百里,鞑靼王递出求和书,愿向大梁俯首称臣,年年朝贡草原上最壮的马和最美的姑娘。 说到荡北军,便会让她想起一个她打心底佩服的人,那个从最底层的小兵一步步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走到掌握战场第一手情报的一军之长,那个毛头小子陈子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帝后 次日,文帝刚下早朝便携孟皇后匆匆往清河宫而来。 早晨的清河宫不似往常那般寂静无声,宫人们各司其职开始一天的忙碌。负责打扫大殿正门的十来岁小宫女柳儿忍不住好心情的哼起了曲儿。 她心想着,公主昨儿个给大伙儿赐了名,还说了一会儿子话,今早便让春草姐姐告知大伙儿不必刻意轻声说话做事。 以往她是整个清河宫声音最大的,常常被老嬷嬷们教训,现下这种不被拘着的感觉真好。想着想着柳儿心情越好,手上的扫帚都要扬得飞起来了。 当文帝一行人来到清河宫外时,柳儿下意识的噤了声,跪拜行礼之后却和往常一样没有通报。文帝身后的内官李德生伺候皇帝二十余年,也是十分有眼力见儿的,也是噤声跟着帝后。 孟皇后还未踏进殿内便瞧见一个身型清瘦的粉衣垂髫女孩儿端端正正坐着和身边宫女说着话。当女孩儿察觉到有人进殿时,朝她望过来的眼神不似以前那般呆滞无神而是清澈明亮。 她看着女孩儿的鹿眼里闪着笑意,蹦哒哒的朝自己跑来时眼眶湿润了,莹莹泪水淌了出来。她本是武将家里的女儿,此时更是不拘礼数的蹲下身子向跑过来的小人儿张开怀抱。 “娘。” “娘亲。” “母后。” 这是七年来孟皇后第一次听见女儿唤她,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女孩儿声音清脆悦耳。她紧紧的将眼前的小人儿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 “阿瑶,我的阿瑶啊。” 孟皇后喜极而泣,阿瑶不禁有些心疼她这一世的母亲。 母后出生将门,年少时曾随外祖父上过战场,将门虎女名满皇都。父皇便也是因其与世家小姐的弱柳扶风不同,钦慕于红衣策马的母后。 习武之人本是身子强健,可她出生时有些难产,母后硬是凭着千年老参吊着气,经历一天一夜才生下她。 因此身子便消瘦了许多,也导致了日后子嗣艰难。而她从出生起就安静得像个假孩子,母后却依然日夜照拂不假人手至她六岁那年。 可阿瑶却也疑惑为何六岁之后她便独自居住在清河宫。 “母后不哭,阿瑶心疼。”阿瑶也眼眶红红的伸手擦着孟皇后的眼泪。 晚来一步的文帝看着即将要哭作一团的妻女,心里酸疼酸疼的。 “为何阿瑶不先唤我?” 阿瑶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下来,便被这清朗的男声给转移了注意力。她从母后的怀里抬起头,便看到一袭明黄色身影已来到她和母后身侧。 眼前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段清瘦修长,温润如玉却又有帝王之相,皇家的贵气与文人的气韵融于一身,从阿瑶还未张开的五官中隐约能看到他的轮廓。 他温柔的伸手将孟皇后托起身,安慰道,“阿妍,莫哭了。会让阿瑶有样学样变成个爱哭精的。” 孟皇后破涕为笑,嗔道:“胡说八道。” 阿瑶看着父皇母后这鹣鲽情深分分钟强制性喂一嘴狗粮的样子,忙不迭的打断了他们。 “女儿给父亲请安。”阿瑶福了福身。 文帝自小体弱遵循父意弃武从文,骨子里是带着点文人的墨守成规,看着自家公主请安礼数未全,便端起了严父的架势。 “免礼。阿瑶大病初愈,将养几日后,这诗书礼节,君子六艺都要提上日程了啊” 他俯身温柔的将阿瑶抱起,缓缓朝殿内边走边道:“父皇明日就给你挑个太傅可好?” 阿瑶眼角抽了抽,她在二十一世纪本就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学渣,便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还没等她开口,孟皇后便怒道:“皇上,你也知道阿瑶她大病初愈,她还小啊,您就不要逼迫她学那些之乎者了吧?” “阿妍,朕六岁时可都能背千字文了。”说着文帝放下了阿瑶,专心致志的与孟皇后开始精彩的辩论。 文帝身后的李德生十分有经验的遣散附近的宫人,上前来拉着阿瑶的小手,关上了清河宫的门,默默的守在门口。 “皇上,阿瑶是个女子,你不能逼迫她学男子该学的东西。我只求我们的女儿能一世安乐无忧。” “阿妍,你别忘了阿瑶是我大梁唯一的长公主!” “陈恪,阿瑶只是一个女孩子怎能肩负起治理国家的重任!” “哎哟哟,阿妍轻点儿,耳朵疼啊~你不必多言,再说又要讲到纳妃之事。我意已决,决计不会纳妃的,你难道不知我心里早已难以容下他人?” “陈子上!你!个王八蛋!” “阿妍你别气,我不躲了,耳朵你随便揪,替阿瑶找太傅之事再议,再议可好?” 站在殿外的阿瑶有些风中凌乱,这一口又一口的狗粮吃得她有口难言。 父皇,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皇(qi)上(guan)啊(yan)! 一家三口用过午膳,阿瑶目送携手而去的父母不由羡慕起来。在这个男子为天,子嗣为重的时代里,大梁子嗣单薄,文帝仅有一女,皇帝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她折服于父皇与众不同的勇气,也为母后得此良人而开心。 青冥确为赤羽暗卫,大梁皇室子嗣自出生都会选出当年暗卫选拔中最出色的来作为贴身侍卫。正如他所说,她还未及笄,配备侍卫于理不合,于是青冥便乔装成小太监贴身保护。 临近她六岁生辰之际司天监夜观星象有异却无法参透,便请旨祭天以求天神明示。 在早朝与众臣商议郊坛祭天事宜之时,太和殿外的小黄门却带来了一个七八岁的童子。童子手持早已云游四海数十载的国师的太极拂尘与鎏金腰牌,奶声奶气向父皇禀明,国师已驾鹤仙去,而他便是已故国师的传人。然后呈上了国师的奏章便施礼而去。 已故国师和皇祖父是莫逆之交,在皇祖父治国时期掌管钦天监。除了观星象测国运之外善卜卦,深谙擅奇门遁甲之术,随皇祖父南征北战直至开元盛世。可他在皇祖父晚年时期,以寻有缘人接掌衣钵为由云游四海。 父皇治国已有数载,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奶娃声称是国师传人,让他不得不对已故国师颇有怨气。若尊黄口小儿为国师,岂不贻笑大方?好在小儿识礼,主动避离大殿而去。 待到父皇看完国师这最后一道奏表后,取消了此次祭天计划。遂亲自当朝吟诵了这奏章的一部分,为众臣解惑。 臣国子祭酒白松溪今有一本起奏: 九月初旬,乘夜观星象。紫气东来,帝星光芒大盛,实乃大梁国运昌盛之星象;北斗南移,天狼耀青光,瘴气聚于以北,北疆战事难平;武曲荧光乍泄,紫气庇护武曲,有治国良将常伴于圣驾之侧却有七杀若隐若现;摇光暗淡无光,恐乃臣之命也。 太弟乃天命武曲星,可助圣上破鞑靼;紫气之盛盖过七杀,大梁忠臣良将无惧奸佞。 而剩下的那一部分奏章便就是她六岁后离开母后,独自居住在清河宫的缘由。 闻建元二年九月初十,吾皇喜得长公主妙仪。臣由记当年紫薇现于邺城,太白昼现之异象也。公主乃天命之帝王,却命有一劫。如今恍恍度日,乃劫数也。吾皇无需菲薄,优渥养于宫中清幽之殿,静待公主髫年之年。 臣将归天命,身老体衰,辟隐山林。自吾皇继位,未曾尽人臣之本分,实乃臣之过也。 随先帝而去,愧于吾皇,临表涕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养女 帝后来清河宫后,傍晚阿瑶刚用过晚膳,万寿宫的王内官带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奉天承运,孝廉皇太后懿旨: 怜,吾孙稚龄独居;然,上令不得惊扰。妙仪,吾之心肝也,哀家尤感痛心。今从皇帝处闻之,吾孙久病终愈。 特赐,翡翠滴珠耳环一对,东海珊瑚手链一条,青花缠枝香炉一个,象牙镂花玉梳,象牙镶金小圆镜一副,南海夜明珠两只,蜀绣繁花锦缎十匹,湘绣月白暗纹锦缎十匹,御供上品血燕三箱,北海鱼翅五担,吐蕃金瓜五只 阿瑶对太后的赏赐瞠目结舌,吃穿用度,一样不差。可见这些年太后甚是忧心,现在逮着机会就对她表达满满的爱意。 她觉得皇祖母着实可爱,发一道懿旨跟七岁小孩抱怨是皇帝下令将清河宫戒严,导致祖孙不能相见。 小太监们抬着赏赐之物鱼贯而入,那一担一担的金贵之物将清河宫堆得满满当当。 王内官宣完旨后恭恭敬敬的施礼道:“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特命奴才请您明日去万寿宫用膳。” “辛苦公公了,还请公公代本宫回皇祖母话,阿瑶明儿个一早就去。”阿瑶笑盈盈的应道。 王内官亦是笑着应是,“是,奴才定会将长公主的话回禀太后娘娘。奴才告退。” 第二天一大早还未食早膳,阿瑶便命青冥领路,带着一干宫人们往万寿宫而去。 正是晨昏定省时分,万寿宫的正殿便有一华衣贵女候在此等候给太后请安。 女子端坐在正殿左侧的紫檀木雕花圈椅上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着月白色镶金丝宫装,蛾眉螓首,肤如凝脂,目如秋水般安静,体态纤瘦如杨柳,静静地坐在那儿宛如一幅精心雕琢的宫装美人图。 岑嬷嬷扶着太后从殿后缓缓而来,见此女如往常般安静的候在殿上时不由面露慈祥的笑意。 “哀家只要每日一早见到晴多你这俏生生的小模样,便整日都心情好。” “拜见皇祖母。那日后晴多来给皇祖母请安之前,定要变着花样儿打扮一番,只为皇祖母能日日开怀。” 孟晴多起身盈盈一拜,熟稔的上前接过太后的另一只手,扶着太后坐上主座后,又规规矩矩的回道了太后左手册的次座坐下。 大梁子嗣单薄,少有子孙环绕的太后,对眼前知书达理在跟前侍奉的孟晴多十分满意,一直当做亲孙女般疼爱。见她宠辱不惊的模样,太后眼里的喜色更胜了。 “你这小冤家,嘴跟抹了蜜一样,光会捡些好听的逗哀家。” “多谢皇祖母谬赞。”孟晴多又施一礼,和往常一样的关心道,“皇祖母还未用早膳吧?晴多侍奉您先用早膳可好?” 太后却笑着回答,“不急,咱们先聊聊天儿吧。” 今日太后与往常有异,孟晴多并未问其缘由,可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皇祖母如此不爱惜贵体,晴多会心疼的,不如用完早膳,我再给您讲讲坊间趣事?” 太后看了看天色,依然坚持到“小冤家,哀家刚起身还没有食欲,多等半个时辰再用早膳罢。” 孟晴多也是极会看眼色的,便顺着太后之意说起了坊间趣事。 她故意卖关子道:“皇帝内最近广为流传着威远将军与其夫人的一则趣事,坊间褒贬不一。晴多闻之,心中艳羡夫人居多,还请皇祖母定夺一二。 威远大将霍光经常被将军夫人动则打骂打骂。 将军的亲兵看不下去,便给他出主意道:明日,我等众将士各执兵器,列于两旁。将军请夫人来军营训话,夫人定会被将军的治军风范震慑。 霍光大喜,依计从之。 第二日营帐中寒光四射,杀气腾腾。 夫人进帐见此情形,厉声问道:“霍耀祖(霍光,字耀祖)你为何摆出此等架势,作甚?” 霍光双膝一软扑通跪地:“别无他意,专请夫人前来阅兵。” “霍光得此悍妇,甚是可怜啊。”太后听完这则趣事后哈哈大笑,又想起孟晴多说她艳羡霍夫人,心中又了然。“晴多方才说艳羡将军夫人,可是想嫁人啦?” “皇祖母,晴多没有。”孟晴多似羞愤的搅了搅手中的丝帕,讪讪地道。 太后见她双颊微红,一副欲言又止少女怀春的模样又忍不住打趣道:“哎,大梁皇家竟出了个恨嫁女。洧阳王可是哀家一手带大,绝不似霍光这般的畏妻啊。” “皇祖母,求您别再打趣晴多了。”孟晴多羞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太后见她如此窘迫,不由又笑了起来。 阿瑶一干人快到万寿宫时远远见到的便是此番祖孙和谐,语笑嫣然的情景。 “妙仪长公主前来拜见太后娘娘!”处于变声期的青冥掐着嗓子用一种难以描述的声音通报到。 大殿内的笑声戛然而止,只见太后常年温润慈祥的眸子里闪着别样的情绪,焦急且激动,竟还浮动着莹莹水光。 “快,快请进来!”太后努力的使情绪稳定下来,可声音中还是掩不住内心情绪的波动。 妙仪长公主? 孟晴多心里不禁起了一丝疑惑,不就是那个出生起便像个痴傻的呆子,被圈禁在无人问津的清河宫内。此刻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瑶拜见祖母,祖母安好。” 孟晴多被女童稚嫩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她略带审视的目光看向殿中伏地行大礼的瘦弱女童。妙仪长公主的病好了? “好,好,阿瑶,来祖母这里。”太后声音有些哽咽,朝女童张开怀抱。 孟晴多看着女童缓缓跑向太后,随之投进太后的怀里,她突然有种莫名心悸,或许因这个呆子病愈,她所受皇室的荣宠将会不再? “阿瑶,怎会如此瘦? “祖母,阿瑶今后会多吃些的。” “好,好,往后都来祖母宫里用膳。祖母这儿有个御厨擅做滋补膳食,定要将我的小娇娇养得白白胖胖。” “祖母,阿瑶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可这会儿我还没用早膳,好饿啊!” “阿瑶莫急,早膳早已备好,就只等我的小娇娇了。岑嬷嬷摆膳!” 孟晴多看着眼前轻轻热热说这话的祖孙二人,她心里不禁泛起阵阵酸楚。自她五岁入宫,也未曾和眼前这位最贵的老人像如此这般亲近过。 阿瑶觉得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她关于祖母的记忆少之又少,今日也算是她正式第一次的拜见。昨日便觉得祖母很是有趣,真正见到这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内心已是成年人的她还是忍不住撒娇卖萌。 太后吩咐摆膳事宜后,似是发现刚才忽略了依然端坐在殿中的孟晴多,便温柔的像怀里的女童介绍。 “阿瑶,这位是你母后的养女” 万寿宫内的气氛并未随着阿瑶的到来与之前有异,三人仍是欢声笑语的用着膳食。谈笑间,便解开了阿瑶对“养女”的疑惑。 孟晴多是孟太尉已故长子孟靖与吴姨娘所生,孟皇后的侄女也是阿瑶的表姐。 她本是太尉府不受宠的庶女,生母生下她后便去了,三岁时父亲也战死沙场。皇后自小与孟少将军亲厚,也怜惜她年幼丧父,便认作义女。皇帝以告慰孟少将军英灵之名,亲封她为宣颐县主。五岁时被接到宫中教养。 陪了太后一整日,阿瑶在允诺了每日都来万寿宫用膳后,直到夕阳西下在太后依依不舍的眼神里回到自己的清河宫。 阿瑶对孟晴多的映像极好,心里欢喜着,在这偌大的皇宫里除了父母长辈又多了位温柔善谈的表姐。 可有的人却不这样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流言 万寿宫偏殿 凉风习习,美人倚窗而坐,秀眉微蹙,似有心事积郁于心。窗外那棵百年的枫树屹立在瑟瑟秋风中,枫叶随着风打着旋儿落在地上,铺满整个庭院。火红的枫叶,橙黄的晚霞,秋意正浓。 不知北方战事如何? 不知那喜着玄衣的少年郎可安好? 蒹葭轻声打开雕花楠木门,脚步轻盈的行至美人榻边俯身行礼“奴婢拜见县主。” 孟晴多闻声依旧看着窗外的晚霞,柔声道:“事情办妥了吗?” “回县主,奴婢亲自将金疮药送给了小福子。”蒹葭恭敬地回到道。 “办得好,起身下去吧。”孟晴多微微颔首,唇角却勾起了浅笑。 蒹葭应声而退。 孟晴多的思绪在蒹葭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已被拉回,心思早已再无少女情愫。看着窗外的满地落叶,她不禁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生母乃是扬州瘦马,身份低微不受主母所喜。而她为庶又为女,主母亦是不喜。父亲英年早逝,小小年纪的她在偌大的太尉府后院受尽了人情冷暖,以致她三岁时便知如何看他人眼色。 父亲的遗体归家第二日,她年岁尚幼经不起长跪守灵,恰巧晕在了归宁的皇后跟前。 她醒来之后,便被主母告知皇后认她做了义女,不日皇帝也会下旨封她为县主。自此以后主母虽对她好了几分,可小小年纪在后院之中不受重视终究还是是难过的。 好在有皇后对她的怜惜之情,五岁时被接到宫中教养。因着御赐县主的身份,与皇都权贵圈子里的小姐们交好。她喜爱吟诗作对,便被小姐们推举为“皇都第一才女”。 帝后荣宠,太后垂怜,人人都称她是大梁最尊贵的县主,她自知这不过是巧言令色之词。 这大梁最尊贵的小辈是一位身患痴症,养于幽僻宫殿之中的长公主,而她不过是异姓县主而已。但只要长公主的痴症一天未愈,她便就是这皇室中最闪耀的明珠。 可今日她在万寿宫见到了长公主,从太后难以自持的情绪,和从未对她露出过的那般亲昵的态度,便可知,她往后所受的皇家荣宠也将会随着长公主的病愈不可同日而语。 她的主母是世家嫡女,育有一子一女。父亲在世时,主母对她的生母出身向来是鄙夷的,对她亦是眼见心烦。 她不怕失了皇家宠爱做个无人尊重的县主,也不怕回到太尉府做回已故长子庶女,她只怕回到太尉府后主母会随便找户人家将她草草打发,那她再也无法嫁与她的心上人了。 她必须要谋划,为自己的将来谋划。 所以,今日以长公主的名义,杖责了那个不小心将一盅雪梨汁洒在长公主衣衫上的小太监。 “皇祖母,这四味粥可真好喝,您看这一大碗都被我喝光了。” “这四味粥是加了百年老参熬制而成,阿瑶可要多食一碗?” “您这儿的厨子可真不一般,竟喝不出一点儿药味儿呢。” “还有对身体极好的金丝燕窝与茯苓酥酪,阿瑶也要多食些。” 因妙仪长公主大病初愈,太后命御膳房准备的都是滋补的药膳。 妙仪长公主一直病着尚未学规矩,用膳间也不忘向太后讨巧卖乖。 素来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太后娘娘竟笑意盈盈的同妙仪长公主说着体己话,还忙着给那叽叽喳喳的小人儿布菜。 万寿宫里的早膳气氛比往日里欢脱几分,连着伺候的嬷嬷宫女们眼里也带着笑。 “表妹,皇祖母这儿的酒酿小圆子与青凤髓也是一绝呢,你且尝一尝。” 孟晴多面上带着温柔得体的笑,也时不时的也插上一两句。若是仔细瞧,便也会发现她这如春日阳光般温和的笑意不达眼底。 这皇家早膳的画风犹如市井小民家中一般吃喝谈笑,与她这些年在宫中所学的世家礼仪大相径庭。她有些诧异于出生世家且家学渊源的太后今日也会如此不守规矩,却始终保持着面上无异。 鱼贯雁行的小太监们有条不紊的上着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童,加之今日自从她见了妙仪长公主后内心所受莫名情绪的波动,这欢快的早膳气氛在她心里犹如身处闹市烦闷不堪。 “哐。” 碗碟打碎在地的刺耳声使孟晴多压抑着的烦闷情绪陡然上涨,她循声望去。 只见妙仪长公主微长着吃得油滋滋的小嘴有些呆愣,前襟一片湿润。 太后面露不悦的看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 岑嬷嬷拿着帕子焦急却又小心地擦拭着妙仪长公主衣衫上的水渍,恶声朝那小太监道: “你这该死的奴才到底是如何做事的?好在这盅雪梨汁是放温了才端过来,若是沸水烫着了长公主,便要打杀了你这不长眼的狗奴才!”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饶命!求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饶命呐!”那小太监听到要打要杀,吓得连连叩首。 “皇祖母您看,阿瑶这不没事。那雪梨汁儿真的一点儿都不烫。您就饶了他吧。” 妙仪长公主朝着面色依旧不快的太后撒起了娇,“皇祖母~再不换身衣裳阿瑶可要得风寒了。” 看着妙仪长公主这夸大其词的精怪模样太后不由被逗笑,“行了,行了,皇祖母这就带阿瑶去换身衣裳,定不让咱们皇家的娇娇女得了风寒之症。” 妙仪长公主得了令,朝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你起来吧,莫再哭哭啼啼的了,回去认真做事罢。” 小太监千恩万谢的告退后,太后便领着妙仪长公主去了后殿。 孟晴多还未食饱,可太后走后宫人们便张罗着要撤了早膳。她不好意思多言,心情愈加烦闷了,便把这欲加之罪扣在了闹出早膳插曲的小太监身上。 在回偏殿的路上,她烦闷的心情终究是憋不住了。便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蒹葭道:“蒹葭,你待会儿去御膳房管事马公公那儿提一提今日小福子犯的错事。” “是,县主。这小福子是马公公的干儿子,定不会被重罚。他又是好事长舌之人,今日太后娘娘那儿都没说要罚,奴婢这一去却是要以县主的名义了。” 蒹葭是她从太尉府带过来的丫头,也是她生母一手调教出来人。这些年一直伺候在她身边,自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孟晴多转念一想,她虽承皇家荣宠,但并非皇室子嗣,这颐指气使的性子要是宣扬出去,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毁于一旦事小。如若令帝后及太后因此寒了心以致荣宠不再,她便失了依仗,失了未来。 但有一人却不同,如若被传出言不由衷,颐指气使的性子也不打紧。只会被认为年纪尚幼却有着刁蛮跋扈的性子,最多也就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那便去告诉马公公,妙仪长公主下令杖责小福子二十大板,并命你亲自监刑。” 她顿了顿又道:“去御膳房之前先去御医局取瓶金创药来,行刑过后你将药偷偷赠与小福子,且告诉他,此药乃本县主所赠。” “是,县主。”蒹葭领命而去。 孟晴多心情愉悦的踏着莲步朝偏殿慢慢踱去。 此后品级低微的宫人们里传开了一些流言: 妙仪长公主言不由衷,颐指气使,稍有不顺心之事便喜打杀宫人。 宣颐县主温婉娴淑,是有一副菩萨心肠的良善之人。 某日小阿瑶在御花园里遛弯时突然发现,近日来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当值的宫人便少了许多,剩下的两三个也是躲躲闪闪的模样,便派了青冥去打听一下此中原由。 当她听着青冥黑着脸禀报流言之事时,她有些纳闷,也不知自己何时随意打罚过宫人以致传出此等荒谬的言论。未曾多想她还不以为然的安慰着青冥道:流言止于智者。 殊不知日后皇都关于她的各种流言四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诗会 时光荏苒,转眼三年。 这三年来,不知从何时起,宫中关于她的流言愈传愈烈,自然是传到了宫中长辈们的耳中。 父皇和皇祖母依旧是对她宠爱有加,对于流言只字不提,只是派来了教养嬷嬷和太傅。 她一个现代人的思想,自然是不喜受封建礼教的束缚。有母后护着,她赶走了一批又一批的教养嬷嬷和一个又一个的酸儒。 于是,不只是宫中传出妙仪长公主言不由衷,颐指气使,稍有不顺心之事便喜打杀宫人。 氏族勋贵和坊间也传得沸沸扬扬,妙仪长公主小小年纪恃宠而骄,张扬跋扈,不学无术,离经叛道。 关于十岁妙仪长公主的流言四起,更成了皇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当事人依旧是毫不在意清者自清的做派,却使得宫中熟知阿瑶心善纯良的宫中长辈们一时间焦头烂额。 今年正赶上三年一度的春闱,及春闱之后整个大梁翰林仕子的盛事幽兰诗会。 身处深宫中的阿瑶与孟晴多朝夕相处,自是从喜爱诗文的表姐那里得知了此事,便也对等古代文人墨客的盛会颇感好奇。 阿瑶自知关于她的流言在外传的沸沸扬扬,也因着她年纪小,父皇是决计不会允许她出宫的。她便央着母后准许她去参加诗会,谁知一向宠溺她的母后这次也没同意。 可阿瑶却并没有气馁,山人自有妙计,这等盛事她绝对是不能错过的。 三年一度的春闱与幽兰诗会,往往是同一年举行。春闱在春,而诗会于夏。 幽兰诗会从开国皇帝时期至今已有百年历史,每隔三年七月初一由皇家广发幽兰帖诚邀历届春闱榜上有名者,贤名远扬且才学出从者,世家嫡系子弟,及一部分才貌双全的名门贵女参加盛会。 寒门子弟出身的仕子们来此是为了学术交流和开拓人际,世家贤者来此是为了广纳门生,名门贵女来此自然相看如意郎君。 这诗会中的待客之人的遴选也是有传承的,男宾由历届状元郎主持,女眷由皇家贵女招待。可今年的宾客招待一事却引发了皇都中关注诗会的各界人士的热议。 女眷方面自是不必担忧,妙仪长公主年幼不便主持诗会,却有才学出众的皇都第一才女皇后义女宣颐县主可担重任。 只是男宾却有些为难。 往届接待男宾的新科状元皆是翩翩少年郎,只是今年春闱皇帝钦点状元郎却是已年过七旬的老叟。今年莫不是由这蒋老状元来主持接待男客? 朝廷官员与翰林仕子们倒觉得此举并无不妥,只是这诗会的接待又是费心费神之事,已是风烛残年的蒋老状元的身子骨能否胜任此事。 而世家贵女们却觉得主持大局的风度翩翩状元郎如若真成了白发苍苍的老翁,着实让人意兴阑珊。 不知皇家会如何安排呢? 幽兰诗会在皇城近郊的皇家别院梵音小筑中如期举行,缠绕在众人心里关于谁人主持男客接待一事的谜底终被解开。 蒋老状元年老体弱,以身体不适之由并未参加诗会,于是皇帝钦点探花郎扬州沈经年接任主持幽兰诗会男宾事宜。 说到这探花郎亦是有则趣闻。 传言殿试当日,天子以策国论为题,亲自批阅众考生的文章。其中有三篇难分伯仲,便召了这三位考生出列。这三人分别为,一个白发苍苍的七旬老叟,一个不惑之年的儒生,和一个束发之年的俊美少年郎。 内侍尊圣令将这三篇文章给他们传阅后,天子道出了他的为难之处,便寻求三人的意见。 这三人中那俊美的少年郎先发制人道: “蒋老苦读圣贤书近六十余载,考取功名数次,桃李遍布天下,只为夺得状元郎而继续科考; 徐先生年近吾父之龄,乃当世大儒,贤名远播大梁; 而草民读书实乃兴趣使然,只为知世明理,以笔为器,忠君报国。古有孔融让梨,今有圣上礼贤下士。扬州自古出美人,草民沈经年祖籍便是这江南水乡。” 天子闻之大赞道,“好你个沈经年。” 于是乎,殿试三甲便由此排列: 七旬老翁蒋鹤,钦点为状元; 当世大儒徐厚,钦点为榜眼; 扬州貌美沈经年,钦点为探花。 待到圣上为三甲分配官职之时,沈经年再次推却。圣上怒斥道他恃宠而骄。 他却道:“草民年幼不堪重任,愿再读几年圣贤书。待到高中状元之时,结草衔环以报圣恩。” 圣上深知读书之人的执拗,便允了此事。却叹道:“好一个不识君恩的扬州貌美探花郎。” 炎炎夏日,幽幽竹林,偶有微风轻拂着竹叶,悦耳的簌簌声给这夏日里平添了些许清凉。玉色石子铺成的小径两侧种满兰花,清幽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沁人心脾。 小径的尽头可见一排排以竹廊连接在一起的竹楼,以及赤足在竹楼来来回回忙碌的侍人,再望过去便是无边湖泊与隐隐黛山。 近岸处种有一大片水莲,田田荷叶中淡淡的白,淡淡的粉;有花骨朵儿,有含苞待放,亦有聘聘婷婷。水莲围绕着的是一座立在湖中的无名八角竹亭。 便于宾客赏景,竹林小道与湖边亦是立起了遮阳小帐。碍于男女大防,男宾在外,而女眷皆在竹楼之内。 远有岱山,近有流水;有深深庭院,亦有怪石嶙峋。钟鼓之乐中,随着宾客们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又有了谈笑之声。 文人士子们高谈阔论,饮酒作诗。那豪情万丈的模样引得竹楼内的女眷们频频向外看来。 湖畔围坐的是今科进士与才学出众的寒门子弟,一位二十五六岁白衣冠带似是有些醉意的年轻士子,对酒当歌不禁吟道: “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清风拖然至,见别萧艾中。1” 此诗一出,席间叫好声阵阵而来。 “好一个含熏待清风!煞是应景啊!” “长文兄不愧为两榜进士,果真是才高八斗!” “妙哉,妙哉!” 外围的动静自然是惊动湖中八角亭内的世家勋贵们,便有人向主持诗会的今科探花郎提议到,以这梵音小筑内之景为题。 每人作诗一首,由今日参加诗会的三位大儒,金科榜眼徐厚,益州吴优,豫章宋显品评出魁首。这彩头便是上届状元郎颍川荀琙的墨宝一副。 大贤大儒们与荀琙自然是同意的。探花郎沈经年便遣了侍人向湖畔的学子及竹楼内的贵女们做了通传。 颍川荀琙,十三岁中解元,十五陛下钦点状元郎可谓是大梁上下人尽皆知的当世神童。师从其父国子监祭酒荀谦,一手苍劲有力的荀体字堪称一绝,更是千金难求。 这幽兰诗会本就是以诗会友,君子六艺的交流盛会。有了这等彩头后众人更是诗性盎然,跃跃欲试。 有人欢喜有人忧,这比诗词歌赋可是难坏席中不少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和世代武将的后人们。比如孟太尉的长孙孟旭便是其中之一。 孟太尉征战疆场时被称为一代儒将,文采自是不差的。可他那长孙却是自小不喜读书,空有一身武艺却大字不识一个的典型武将。 孟旭本是不想来这幽兰诗会的,他对舞文弄墨根本半点兴趣都没有。打小他一看书就头晕想睡觉,是个连千字文都背不全的人。 可他拗不过母亲,说是给他挑选了一位世家贵女,两家约定在幽兰诗会前来相看,还嘱咐他一定要在诗会上大展身手。 武将来诗会大展身手,是要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打一架吗?这劳什子吟诗作赋,简直就是在自取其辱。他越想越觉得烦闷,便悻悻然的踱步出了八角亭。 孟旭心负手立于八角亭外,一袭黑色劲装勃然英姿,面容俊秀,身型忻长,常年习武使得体态孔武有力,引得不少贵女们偷偷往他这边瞧来。 他看似在赏景,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只是一瞬,他原本严肃冷冽的俊颜就变成了慌张惊恐表情。 不远处有一叶小舟,一个白衣少年划着浆,载着一个如玉瓷娃娃般的锦衣小童,缓缓从莲叶深处而来。 那小童头顶莲叶遮阳,手持数朵含苞待放的粉莲。小童的目光锁定他后,突然站起身连连向他招手道:“孟旭!孟淮叶!” “表哥!” “淮叶表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探花 碧波粼粼的湖中有一叶小舟。 炎炎烈日下,小舟穿梭在田田莲叶间。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摇着桨,一个锦衣小童悠然赏景。此番景象只让人联想到一词,大汗淋漓。 摇桨少年是青冥,而锦衣小童便是女扮男装的阿瑶了。 看着阿瑶在烈日下装模作样赏景的样子,青冥不由好笑,便打趣道:“主子,属下愚钝,实在不明为何要走水路去参加诗会,以您的身份走大门定是无人敢拦的。” 今日他二人是偷溜出宫,又“借”了附近农家的小舟,还如此高调的出现在幽兰诗会。如若是被宫里的贵人们知道了,明日清河殿便又会多了两个教养嬷嬷。 阿瑶却是没听出言下之意,故作姿态般的起身负手眺望远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像泛舟参加诗会这等风雅之事一般都是有主角光环之人才有的出场方式。” “不知在被您赶走的那十八个太傅今日有几人来参加幽兰盛会?” 青冥看着她那模样,笑意更甚。心想到,这小人儿有趣得紧,不喜做学问却趋文附雅,学了一身酸儒的臭毛病。 “干卿何事!” 阿瑶终于意识到青冥这是在嘲讽她了,先前讥讽她私自出宫还如此高调,现在嘲笑她不尊师重教还来参加诗会。却也是嘴上不饶人的道: “青冥你如此刁钻刻薄,你今后定是要找不到娘子的。” 青冥闻言顿了顿。‘赤羽卫不得圣令,终生不取’这条铁律他是自小便知的,而他欢喜之人可望不可及,他早已断了娶妻的念头。 他按下心中所想,依旧是笑道:“承主子吉言,青冥日后定是孑然一身。” 阿瑶看着笑得苦涩的青冥,心想皇家暗卫没准是规定了不能娶妻生子的,她竟无端戳到了他的痛处。有些不忍的故意转移了话题。 “青冥你是何时变得如此不守规矩的?” 青冥朝阿瑶挑了挑眉道调笑道:“有其主必有其奴。” “早跟你说了八百次你不是奴才,真是不想与你多说一句话!”阿瑶有些微恼,转过身继续佯装赏景。 古人常说人分三六九等,她与青冥永远不能平级而论的,不由有些气恼。青冥打她出生就陪在身侧,对于她来说是如兄长般的存在。 青冥识趣的噤了声,暗自在心中痛苦又甜蜜的回了阿瑶的话,青冥本就是公主的一条狗。 这盛夏早晨的日头甚是毒辣,他体质不易出汗却也是觉得浑身黏腻,又见眼前小童的双颊早已是热的发红,额间,颈间,覆满薄汗。 他一手摇桨,另一手麻利的摘下身侧的莲叶并几多含苞待放的莲花。贴心的将莲叶覆在正背对他负气而坐的小人儿头上遮蔽阳光,又将莲花朝她递了过去。 不出所料小人儿接过莲花,回头对他娇憨一笑。他暗叹道,这小人儿自小脾气大,气来得快也消得快,最是好哄不过了。 离湖中八角越来越近之时,阿瑶看见竹亭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材高大,面容俊秀,喜着黑衣劲装。 那不是她表哥是谁? 见到熟人的阿瑶十分激动,便急急起身朝那人大喊:“孟旭!孟淮叶!” “表哥!” “淮叶表哥~” 锦衣小童站起身扯着嗓子喊,生怕孟旭没看见她。因着她猛然起身,小舟剧烈摇晃起来。小童重心不稳,摇摇欲坠。划桨的少年亦是身形不稳,几欲栽入湖中。 八角亭内外的众人亦是被湖面上的动静惊扰,频频张望。孟旭见情况危机,以莲叶为辅飞身向小舟而去。 他身轻如燕,犹如离弦之箭般的速度,在小童将要一头栽进湖中千钧一发之刻,猿臂一伸,将小童稳稳揽入怀中,足尖轻点湖面,片刻间又回到了八角亭外。 湖中的小舟在失去小童的重力后也渐渐稳住,白衣少年便也缓缓划桨向八角亭的方向继续前行。 孟旭将怀中的小童轻柔的放在地面上,俊颜发黑,怒不可遏,语气不顺道: “公阿瑶!你怎会在这里?可又是偷偷溜出府?姑姑和姑父可知道?泛舟时又怎地如此鲁莽的站起身来?你可知道有多危险?” 转危为安的阿瑶对孟旭连珠炮弹般的质问充耳不闻,笑嘻嘻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悠的撒娇,“淮叶表哥好久不见。” 孟旭是皇后的亲侄子,皇后与亡父自小亲厚。皇室子嗣素来单薄,表妹病愈后性子便活泼起来,皇后不忍表妹年纪小小没有玩伴,便时常召他与亲妹晴冉进宫小住几日陪伴公主。 表妹的性子跳脱,不喜琴棋书画,如男子般偏爱舞刀弄枪。正好与他的兴趣相投,所以他与表妹素来是亲厚的。 看着这笑意盈盈如玉娃娃般的小人儿,他的面色便多云转晴,纵是有滔天怒火也是撒不出半点来了。他无奈的摸了摸阿瑶的头,心想着,只要这表妹一撒娇,他真是拿她没辙了。 “青冥见过孟大公子。”湖中摇舟少年也已来到八角亭,上前来行礼后很是自然的站在了阿瑶身后。 孟旭闻声望去,眼前的白衣少年便是阿瑶宫里那个武艺高强的贴身太监,除了阿瑶与宫中贵人,对其他的达官贵胄他都是敷衍行礼便了事。 想必阿瑶会出现在这幽兰诗会定是有这小太监的一份“功劳”,想到这他不由暗瞪了青冥一眼。 “阿瑶谢过表兄救命之恩。”不等怒气未消的孟旭祸及青冥,阿瑶甜糯的童音有浇灭了他蓄势待发的怒火。 “孟兄束发之年轻功却已出神入化,着实让人佩服。” 一个衣着墨绿暗纹长衫的少年从八角亭内走出。少年身姿修长,眉目如画,却无男生女相的异样之感,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诗书之气。 “那里,那里。探花郎谬赞了。” 孟旭谦虚的朝来人拱了拱手,从他满脸的笑意便可知他对自己的武功是极为自信的。 “不知这位小童子是?”沈经年探究的目光朝孟旭身旁的阿瑶看去。 表妹铁定是瞒着帝后私自出宫,孟旭也不知向旁人作何介绍。但这古灵精怪的表妹向来是有主意的,便也眉头微蹙的看向阿瑶。 阿瑶想也不想的张口便答道:“我是他表弟。” “这边便是我母亲家的表弟,名唤名唤钟瑶,一月前刚从青州来皇都探望家母。表弟他向来调皮,趁家人不注意便溜出太尉府来到此地。” 为人耿直的孟旭此时正满头大汗,可见他向来是不善诌胡话的。 “正是,小爷我便是钟瑶。” 阿瑶着实为表兄这番心虚的作答感到汗颜,为了加深身份的真实性,便装作一副纨绔模样,挺起小身板趾高气昂的道。 沈经年见他们一唱一和的并未多想,却也是着实不喜阿瑶这般小小年纪顽劣不堪,便淡淡的道。 “原来如此,既是孟兄的表弟,便也一同入席罢,作诗就不必了。” 说完便朝八角亭内走去。 阿瑶心知这人定时不喜她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才如此说。可还是忍不住赌气道:“你少瞧不起人,小爷我也会做诗。” “拭目以待。”沈经年竟是头也没回的继续向前走。 “你这个臭儒生!¥” 阿瑶看他仍是瞧不起人的样子气得跳脚,口不择言道。 孟旭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阿瑶慎言啊,这诗会上一个个的可都是儒生,咱可别引起公愤了。” “主子,青冥这就去将那沈经年的狗腿子打断了,看他还敢不敢嘲笑您不会作诗。” 青冥向来是个嘴欠的,也是极为护短的。木着张脸也在旁边添油加醋般的嘲讽阿瑶。 “你你给我闭嘴!也不必打断他的腿了。今日便要夺得魁首,让你们这些有眼无珠之人好好瞧瞧小爷的本事。” 阿瑶深知青冥是个说到做到之人,掰开孟旭的手劝阻道。 “主子,此处有语病。这有眼无珠,便更是没眼瞧您的骇世巨作了。” 青冥双手环胸,嘴角微翘的俯视着阿瑶。 “青冥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方才我被外人欺辱就算了,还得在这听你酸言酸语!真是够了!” 阿瑶气得炸毛,抡起粉拳砸向青冥。 “属下一直如此,未曾改变。属下忠心耿耿,方才不都说了帮您打断他的腿,你非得不让。” 青冥不动如山,脸上依旧挂着欠扁的笑。 “你变了!你不是我认识的青冥了!妖怪,快把以前青冥还给我!” 阿瑶见无论怎么捶青冥,他都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更气了,便使劲拽起他的衣襟来回晃动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斗诗 阿瑶与青冥上演的小剧场成功的吸引了八角亭外埋头作诗的众人,他们纷纷探首津津有味的瞧着这出戏,不乏有胆大之人出来小声点评。 “这武将家的儿郎总是这般肆意妄为。” “钟家真是教子无方。” “孟太尉家的亲戚怎会如此没眼看。”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纨绔子弟。” 孟旭一个大男人羞得此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知表妹性情跳脱,可真不知她演得一手好戏。 他要是还不上前拉走她,不仅无端给外祖钟家抹黑,还要丢了孟家的脸面。好在今日长辈们公事繁忙未来参加诗会,不然真不知如何收场。 “青冥你住嘴,表妹也少说两句。眼看都快午时了,表妹定是还未用膳,且随表哥去八角亭内乘凉用些吃食可好。” 孟旭不由分说的牵起阿瑶的手半拉半拽的朝八角亭内而去,青冥紧随其后。 随孟旭入座后,阿瑶装作不经意的环顾四周。八角亭内众人皆是执笔研磨,埋头作诗。 她从未在大梁任何盛会露过面,自是与席中的达官贵人,勋贵子弟和大贤大儒互不相识。她一大早便溜出宫,早已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这幽兰诗会的菜肴也准备得煞是精致,引得她腹内馋虫大动。可余光里的墨绿暗纹长衫那人,端坐在主座上一派悠闲的的样子,却激起了她的胜负心,她顿时觉得手中的糕点食之无味。 作诗自是难不到阿瑶的,她上一世的记忆中有着唐诗宋词不计其数。只是以今日之景为题,而她泛舟而来,途中之景便也只有莲叶,莲花,及远处的隐山,还不曾领略梵音小筑他处美景。 她冥思苦想了一阵,便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首莲花诗及那篇传世之作《爱莲说》。将写好的诗文吹干后,阿瑶便又开始对桌上的吃食大快朵颐。 约莫一炷香后,主座上那人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遣侍人们将所有宾客们的诗作收集起来,放于三位大儒的案上。 徐厚,吴优,宋显三位大儒朝主位行了一礼后,便各自品评起案上众人的诗作。 八角亭内外众人亦是再无像之前那般游园赏景,饮酒笑谈,而是成群结伴的围坐在一起低声谈论各自的诗作,及猜测魁首的得主。 比起男宾那边焦急等待颇有些凝重的气氛,女客这边则是笑语盈盈。名门贵女们没有丝毫顾忌的谈论着八角亭内外的文人学士,世家勋贵。 而被世家贵女谈论得最多的便是有皇城四君子之称的,洧阳王陈桓,建元七年状元郎荀琙,虎贲中郎将孟旭,建元十年探花郎沈经年。 先皇养子洧阳王陈桓,十二从军拒不肯受皇室蒙阴为马前卒;十四统领斥候军以身犯险打探鞑靼军报。 十五阵前生擒鞑靼先锋军官查尔台,御赐钦封一等王爵位,荡北军右先锋典兵中郎将。十七经历大小战争无数,官拜荡北军大将军。少年战神名扬四海,与鞑靼抗战年六年有余,心系大梁未曾娶妃。 建元七年状元郎荀琙,字文若,号晋安公子。颍川荀氏百年世家之后,三岁启蒙能识千字,十岁乡试神童,十三解元,十五殿前钦点状元郎。 君子六艺无所不善,一手好字千金难求。自高中后媒人更是踏破了荀家大门,荀公子依旧无娶亲之意。 此二人同被称为“南有晋安,北有太弟。” 虎贲中郎将孟旭,一代儒将当朝太尉之孙,其父征北大将军英勇善战而立之年牺牲在北疆战场。孟家深受圣宠,世代武将,满门忠烈。孟旭师从太尉,武功极高,束发之年奉命镇守司马门,也可谓少年英雄。 金科探花郎沈经年,才华横溢,貌若潘安。未央殿效仿孔融让梨,自荐愿为探花,又为考取状元而拒绝官身,着实成为一段佳话。 这后两位后起之秀亦是大梁的杰出少年。 自诗作被侍人收走后女宾席间名门贵女便开始窃窃私语,主座上的宣颐县主孟晴多便提道。 “外间都在等待三位大儒品鉴诗作,不如我等小女子也来猜测一下今日有会是谁夺得魁首可好?” 尽管有不少家里长辈在场,不少胆大的少女们还是纷纷响应。 “依我之见应是上届状元郎晋安公子。” “我倒是觉得探花郎亦是文采不输于晋安公子的。” “我猜是文渊侯家的世子爷。” “西曹掾属也是出类拔素的人物。” 妙龄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细数着才学出众之人,到了最后却不知怎的越说越离谱,变成了盘点大梁适龄未婚儿郎。逗得席间各位长辈们不禁互相交换着眼神掩面而笑,心道,还真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中书郎纪蜚文采盎然。” “虎贲中郎将孟旭武功高强。” “尚书左仆射魏然才华横溢。” “洧阳王陈桓忠君爱国!” 一个扎着两个小抓髻的锦衣小女孩儿见众位姐姐议论得热火朝天,也不甘寂寞的奶声奶气地喊道。 可她这一句话却如平底惊雷一般,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闻声向小女孩看去。 小女孩儿见大家都看着她,害羞的躲进了娘亲的怀里。 众人皆知洧阳王在北疆与鞑靼酣战,绝不可能来参加诗会。只是这小女孩儿煞是有趣,竟是以为大家在争论倾慕之人,便大刺刺地道出了她心中最佳的人选。 不过一瞬,众人皆是忍俊不禁又笑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女客们欢声笑语间,梵音小筑的侍人们带来了三位大儒对众人诗作的评判结果。 众位宾客选出五首上品诗作与一篇上品文章。 分别为光碌议郎荀琙《咏兰》,金科探花沈经年,《咏竹》,文渊侯世子夏衍《饮酒》,宣颐县主孟晴多《竹林》,以及钟瑶《咏莲》c《爱莲说》。 本应是比诗作,但与众士子们商议后,本届幽兰诗会的魁首定为钟瑶所作《爱莲说》。 宣颐县主孟晴多赏阅完诗作后不禁暗叹道,这钟瑶的字迹看起来颇为稚嫩,但这文采堪比当世大儒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一个‘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朝阳下的莲花之景,本宫甚是向往。这‘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1更是将莲花的秉性描写栩栩如生。如此佳作足以传世,本宫佩服!” 对于本届魁首是无名之辈,众女客们面面相觑。但皇城第一才女宣颐县主品评又听过传阅过上品佳作之后,也是服气了。只是不知这钟瑶是何许人也? 正如众人所想,宣颐县主便向传话的侍人询问道:“不知这钟瑶是谁家儿郎?” “回县主的话,这钟瑶便是县主母家表弟,青州钟家的儿郎。虎贲中郎将让小的给县主传话,今日诗会结束后接您回孟府一聚。”侍人恭恭敬敬的答道。 青州嫡母家的表弟钟瑶?她怎不知有这号人物?嫡母不喜她,嫡兄却要接她回府一聚,这其中缘由究竟是什么? 孟晴多内心虽有颇多疑问,却也不好在此时找嫡兄探一探其中隐情。便面无异色的对侍人道:“且替本宫回复兄长,诗会结束后还请兄长在此地来接我。” 八角亭内众人纷纷向孟旭与阿瑶道喜,心里早已对阿瑶刮目相看。荀琙更是亲手为她誊抄《爱莲说》作为魁首的奖励。阿瑶不知此副字价比千金,只觉落款前那行看似勉励她的四个大字着实碍眼。 “欲多习书” 这个她不知道是谁的荀琙,居然嘲笑她字写的难看。好吧,她承认。她的毛笔字实在是 沈经年出生商户与传统儒生固执古板的性情不同,为人十分大度也是不拘于礼数之人。此时也为自己看走了眼而暗恼。 这小童初见时一副富贵人家纨绔子弟的模样,却是学富五车,再过几年定也是同他一样是随心所欲的崇尚自由之人。想着越觉得与此子惺惺相惜,心里的郁结也豁然开朗了。 “钟小友,才华横溢,这《爱莲说》精妙绝伦,不得不服。经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小友切莫耿耿于怀。”沈经年说完甚是洒脱的俯身一礼。 阿瑶看她毫无做作之态,便也觉得此人心想豁达,敢作敢当,实乃君子也。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夺魁之作是抄袭他人文章而来,有些心虚却也是真心实意的回了一礼道。 “小弟不才,实乃侥幸得三位大儒与众士子青眼。这意境与用词不及沈兄《咏竹》的万分之一,沈兄谬赞了。不知有何事值得挂怀?” 沈经年见她如此做派,反倒觉得自己有些迂腐了,便笑道:“这便又是愚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阿瑶身侧的青冥看着这二人互相的恭维的模样觉得莫名心烦,心中暗想,这姓沈的有何资格跟公主兄弟相称,不由阴阳怪气的出声道。 “公子,你俩差不多就行了啊,属下这会子真是眼睛酸。这天色已晚,不知何时启程去孟府?” 阿瑶今日是绝对不敢回宫了。平日里午膳总是在皇祖母宫里用的,此时已近黄昏,宫里那三位定是知道她溜出宫了,于是她便与表哥说想去太尉府避一避。 孟旭与阿瑶相处三年,她那点弯弯绕绕自然是清楚不过的。 早早便派了人去太尉府给祖父送了信,如若今日皇上召见便让他老人家在圣上面前提一提阿瑶在幽兰诗会夺得魁首一事。文帝素喜读书,亦有文人墨客的豪情,得此喜讯想必也不会太为难表妹了。 表哥在三位大儒品评诗作之时便被舅母叫去相亲去了,阿瑶见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回答青冥道:“即刻便就去寻表哥和舅母罢。” 又向沈经年拱手道别,“时辰不早了,小弟就在此别过沈兄了。” “再会。”沈经年亦是拱手道别。 “再会。”阿瑶摆摆手,领着青冥便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孟府 在梵音小筑的竹楼内等待孟旭的孟晴多,见嫡母,兄长,及女扮男装的阿瑶出现在她面前时,便已了然这回太尉府之事。 只是她与阿瑶相处三年有余,深知这位长公主不喜诗书,不受礼教,心中不免惊异于阿瑶精妙绝伦文学天赋。 当阿瑶等人的马车来到太尉府门前之时,只见孟太尉领着府中众人早已候在门外。 “老臣恭迎妙仪长公主。” 孟太傅毕恭毕敬的领着府内众人跪拜行礼。 “恭迎妙仪长公主殿下。” 皇家子嗣单薄阿瑶除了宫中三位之外,这外祖一家便是最为与她亲近的。 不说晴多表姐常住宫中,淮叶表哥与晴冉表姐也时常进宫,外祖母也如同皇祖母一样待她跟心疼眼珠子一般宝贝着的。 她无奈的受着自己外祖和外祖母的跪拜,身为小辈的她心里着实有种难以描述的难受。忙让青冥扶她下车,上前去扶外祖父外祖母。 “免礼。外祖父,外祖母,快快起来。早就同您二老讲过,长辈是不能拜晚辈的。” “长公主殿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孟太尉乃武将,年过五十却依旧是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发间已现几缕白却仍是神采奕奕,正当壮年之态,虽喜爱阿瑶却也是相当严厉的长辈,虎目微瞪的看向阿瑶。 “长公主,为何又私自出宫!可知宫中三位贵人此时急得坐立不安?明日老臣便禀明圣上,让公主小住太尉府几日,由老臣来教导何为礼数,何为孝道!” “外祖父~”阿瑶闻言却是急了。 她早就听冉表姐说过淮叶表哥小时候顽皮,外祖父是拿练兵的雷霆手段来治淮叶表哥的。来这太尉府学规矩还不如待在宫中听管事嬷嬷唠叨。 太尉夫人却是个和蔼可亲的,见阿瑶那般着急的模样,便牵住了她的手笑道:“都别在这大门前吹冷风了。长公主快随老身进府。” 太尉府是皇后母家,孟太尉与原配郭夫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于建元三年战死沙场,长女贵为中宫皇后。 已故付姨娘是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与太尉育有两名庶子,两位庶子也是在朝领武将之职。郭夫人管家颇有些手段,太尉府的后宅极为安宁。 太尉府正厅 武将家里的规矩是没有世家那般繁杂拘束。府中三房的小辈们全都围绕着二老,阿瑶绘声绘色的说着今日的见闻。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孟太尉亦是面带笑容,整个人都柔和几分。 “今日我卯时便出了宫,从护城河出发走水路到达梵音小筑时正好太阳东升,这梵音湖的晨色绝不输与扬州西子湖。朝霞红了天际,冲破了薄雾,映于碧波湖上;湖中的莲叶儿,莲花沐浴阳光,仿佛置身仙境。” “表妹便是以这梵音湖上的晨色作诗一首,以莲花作文章一篇夺得今日幽兰诗会魁首。”孟旭插言道。 他语气里满满自豪,只觉今日阿瑶甚是扬眉吐气。这皇城里关于她的传闻根本是无稽之谈,只可惜除了他们孟家无人知道钟瑶便是大梁妙仪长公主。 刚想到这儿,便有人替他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就知表妹生性纯良,这皇城中传扬本就是谣言。表妹可否将诗作吟颂出来,让祖父祖母也品鉴一番?” 与阿瑶很是要好的孟晴冉出声道,一双秋水剪瞳充满期待的看向阿瑶。 太尉府中年纪尚小的二房,三房的表弟表妹也拍着手跟着起哄。 “公主表姐,吟诗,吟诗!” “哼!我才不,上次表姐进宫时还问我有没有打罚宫人呢,这明显是信了这皇城中的传言。” 阿瑶佯装生气道,转过身似是看也不肯看孟晴冉一眼,实则是捂着嘴像只小狐狸般的偷笑。 “表妹,表妹,你别生气啦,不论如何以后我都相信你。以后谁再敢在我面前说你的不是,我就揍她。成不成?” 孟晴冉以为阿瑶真的生气了,上前忙拉住阿瑶的手,一脸认错的表情。 阿瑶仍是不理不睬不与她说话。孟晴冉只比阿瑶大上几个月,性子娇憨善良,生的一副可爱模样。阿瑶打心底把她当做妹妹一般,总爱逗她玩儿。 孟晴冉更是急得不知所措,便出声向最疼爱她的孟太尉出生求救。 “祖父,表妹生我的气了,这可如何是好?” 主座上的孟太尉夫妇也是被这对表姐妹逗的眉开眼笑。于是孟太尉便笑着出声帮晴冉解围: “长公主殿下,您便大人不记小人过,老臣罚晴冉进宫陪您一个月,任您差遣可好?” “如此甚好,哈哈哈。”阿瑶憋不住笑得回握住晴冉的手道。 孟晴冉也为此等惩罚开心不已,她与表妹素来能玩到一块儿去,太后宫中的美食也是甚为让她向往。见阿瑶已不再生气,便笑盈盈的央着她吟诗。 “好表妹,将今日诗会所作念与我们听吧。” 阿瑶含笑点点头,便吟诵起今日夺魁之作。 “《咏荷》1 毕竟邺城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爱莲说》2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藩。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好文采!不愧为我大梁长公主!”阿瑶刚落音,孟太尉便欣慰赞道。 他本乃一代儒将,文学造诣自是不浅的。阿瑶的道外祖父的称赞开心之余不免心虚,这诗作皆是她剽窃他人所作,只不过大梁上下绝不可能有人揭穿她罢了。 厅内众人又是对阿瑶一片恭维,这欢声笑语间却有一人心中不是滋味。 孟晴多向主座上的孟太尉夫妇,行了礼道柔声道:“祖父,祖母,晴多今日接待宾客略感疲惫,便先下去休息片刻了。” 主座的太尉夫妇二人在与跟前的阿瑶说着话,太尉夫人并未回答他,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孟晴多早已习惯了孟家众人对她的态度,便转身出了正厅。 “晴多表姐今日的《竹林》也被三位大儒定为上品佳作。” “三妹她身子困乏先下去休息了,也不便叫她来吟诗了。” “不知表哥今日相亲之事如何?” “表妹,你怎地如此口无遮拦?” 孟晴多缓缓走出大厅时,不免听见阿瑶与兄长的对话,她心里多添了一丝悲凉。不论她多优秀,祖父祖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走出正厅后她便加快脚步朝自己在太尉府的小院而去,她就算心里再难受也不愿别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疾行时的秋风刮得她眼眶微涩。 待到她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她将门砰地一声关上,连带贴身宫女蒹葭也被她关在门外。 “县主!您”被关在门外的蒹葭看她今日如此失态出声安慰,想了想又噤了声,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前守着。 不过一会,房内传来隐隐啜泣之声。 孟晴多看着自己已是落满灰尘,心中更是悲愤难安,眼眶中的泪水早已决堤。 她在宫中常住,平日只有过节才回太尉府小住,无人打扫她的住所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不过是生母身份低微且早逝的庶女,嫡母兄长不喜,祖父祖母不爱,被人忽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她是御赐亲封的县主,回到这太尉府依旧是不受宠的父母双亡的庶女。她是远远不能与那个正厅里犹如众星拱月的女童相比,也只能暗叹同为女子却不同命罢了。 可是她却不信命,她能有县主之位虽是巧合,可五岁时她入宫常住,是她趁那年元旦进宫觐见皇后时求来的; 之后成为皇都第一才女,是她苦习琴棋书画技压群芳得来的;这些年常住宫中所得的皇室荣宠,是她察言观色自己争来的。 之前宫中关于妙仪长公主的流言是由她只手散播而出,随后以失控之势传遍皇都却在她意料之外。 但她不觉得自己后悔做了此事,她只是想让宫中贵人们知道与刁蛮任性的妙仪长公主比较她是诗书礼乐俱全的,为的不过是不想失去皇家荣宠,为了她的未来。 想到自己的未来,她不禁心中柔软。只盼那人早日得胜归来,定要记住儿时的约定。 幽兰诗会后在太尉府避难的阿瑶,用过晚膳后便被皇帝命人接回了宫。 如她之前所料到的,父皇得知阿瑶在诗会中夺得魁首后并未责罚她。不幸的是她以后的诗书礼乐不再由太傅传授,而是由父皇亲自教导。父皇向来严苛,这不免让她叫苦不迭。 这宫外除了‘妙仪长公主三年内赶走十八个太傅,大梁上下文官无人敢做太傅’的传言外还有一则关于幽兰诗会魁首的传言。 青州钟家十岁小儿钟瑶幽兰诗会夺魁首,所作之诗文受众士子追捧,定将成为下届春闱的状元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捷报 建元十一年秋,三朝元老军师祭酒刘伯庸献破鞑靼铁骑妙计,大梁太弟洧阳王陈桓帅荡北军击退九年来在耒阳郡含山关外不断挑衅滋事的鞑靼,鞑靼退军两百里至原属兰陵州的逐鹿郡——巴林城。 洧阳王八百里连夜将捷报上表朝廷。次日北庭鞑靼王孛尔只斤·察合台上降书于大梁文皇帝,割地两百里重新将国界定于巴林城外的原兰陵州的丽水河——科尔布多河,每年向大梁进贡奇珍异兽,鞑靼特产,鞑靼美女及汗血宝马等。 文帝龙心大悦,遂传圣旨,特令洧阳王,一月之内率众将士班师回朝,于正阳门外犒赏三军。 “朕昨夜收到洧阳王八百里加急的含山关大捷之报,特令中书令拟旨将这国之大喜昭告天下,想必各位爱卿都已知晓。” 文帝自收到捷报后心情大好,今日在朝堂上略显苍白的俊脸上也带着笑意。 虽未从鞑靼手中夺回涿鹿城,但长达九年的边境之乱终于平息,得到此等好消息的文武百官都暗自松了口气。 鞑靼仅割地二百里,洧阳王又即将班师回朝,朝堂之上那些主战派还是心有不服,又使得今日朝堂之上的气氛有些风诡云谲。 文帝登基十一载,对于朝堂之上微妙的变化怎能察觉不到。可九年战争劳财伤民,动荡不安的国家使平民百姓人心惶惶。而眼下,休战,养民,维持太平盛世才是当务之急。 他收敛情绪正色道:“朕昭太弟一月之内班师回朝,朕下月将于正阳门犒赏三军。张爱卿!” 大梁国太久没有令人振奋的喜事了,连陛下,皇后,太后及长公主的生辰自征战以来都是从俭操办。 每次将此事拿到朝堂之上来说,与百官劝阻陛下遵循祖制之时,文武百官一次次被陛下训斥得眼眶发烫。 陛下道:连年征战,作为一国之表率却在贪图享乐,无颜面对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大梁儿郎,更无颜面对战死将士们的亲眷! 九卿之首太常张渥正因这举国欢庆的捷报激动得双眼泛红时便听到陛下的点名,他理了理官服低着头走上前跪拜。 “老臣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平身。” “张爱卿,这犒劳三军所备之事全权交予爱卿办理了。”文帝缓缓道。 “老臣定不负圣意!”张渥恭敬的行礼后便退下了。 文帝看此大事已安排妥当,便对身旁的中贵人李德生轻声说,“退朝。” 李德生会意的往前一步,掐着间隙的嗓子朗声道:“退—朝—” 文武百官目送文帝退往后殿,齐声山呼道。“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走后,文臣武将自然地分成两出金銮殿。 以定国公,齐国公为首的主战派虽内心愤愤不平也不忍在今日早朝向皇帝启奏再战,不忍破坏整个大梁等待九年才盼到的胜利。 也不禁赞同那帮站在朝堂只会嘴上谈兵的文臣们所说的,涿鹿城地势占先机易守难攻,收复涿鹿需从长计议。 “属下参见主子。” 青冥如往常一样探听朝堂之事后回到清河宫时,阿瑶正和四大婢女一起在小花园里采摘入秋后开的最后一批花,准备亲手晒制干花用来泡茶泡澡。 她弯着月牙儿眼看着少年这几年愈发修长的身段和棱角愈发分明的俊颜,内心颇有一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欣慰。 “主子,您连花都分不清就不要再祸害这些花花草草了。您对月季过敏,可记得上个月误把月季当作玫瑰泡澡,然后起了满身的疹子。急的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一夜没睡,陛下便下令拔了这宫里的所有月季花吗?” 青冥走到阿瑶身边将她扶起,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小手绢细心的替她擦掉手上的花粉。 阿瑶对少年的贴心还是很受用的,便打趣道:“可是又打探到谁的八卦了?是谢丞相娶了第十房小妾老来得子了?还是刘侍郎逛花楼被夫人捉奸在床了啊?” 她这话吓得青冥赶紧捂住她的嘴,闻声正采着花的春草,夏虫和秋果不由的笑出声来,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冬葵脸上也有促狭的笑意。 对于阿瑶是不是说出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话他们已经见多不怪了,只觉得主子是人小鬼大。 见阿瑶笑得杏仁儿眼变成弯月牙儿时,青冥忽觉于礼不合便讪讪地放下手正色道:“主子,您是大梁长公主可不能说这样粗俗的话。再说再说属下何时跟您讲过这些污言碎语?” 四大婢女的笑声愈发大了起来,阿瑶总不能告诉他,每次他打听到这些大臣们的私密八卦后悄悄说与旁人听时,她总能寻到他们还偷听到了,不然下次他必定防范着她了。 见他一副要继续说教下去的样子,急忙打断了他,“你今日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阿瑶对北疆征战的荡北军颇为关心青冥是清楚不过的,每日遣他去探朝堂之事无非是关心北方战事。 便冲着阿瑶微微挑了挑眉,故意吊胃口道:“今日朝堂之上似是在谈论荡北军一事。” “然后呢?”阿瑶亦是冲他挑眉等待下文。 青冥见她似乎比往日提起荡北军要平静许多,便正色道:“据说含山关大捷,鞑靼已递降书,愿向大梁称臣朝贡。陛下已下诏特令洧阳王一月之内班师回朝,陛下要于下月在正阳门前犒赏三军将士。” “青冥一早去打探到如此喜事,真是辛苦你了。” 闻言小花园内的众人听青冥说完都是面露喜色,只见阿瑶说完便向不远处挂着秋千的大槐树走去。 小花园内的众人不知内情都只觉得她年纪小,对战事关心程度还不如扑蝴蝶,荡秋千和放风筝呢。 阿瑶缓缓的荡起秋千,思绪却飘远了。 含山关大捷她怎能不知,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途中累死数十匹良驹经五天抵达都城的那个夜晚,她正与父皇在御书房下五子棋,连输七局正要赢时这捷报便被火急火燎的送了过来。 父皇看过皇叔的军报之后,连叹几声天佑大梁。他吩咐李公公将送军报的将士安顿下去,便毅然决然悔棋伸手将抱她在怀里久久不语。 她抬头见父皇眼眶泛红,紧紧抱了抱父皇道:“父皇,今夜便可睡个好觉了。” 在她心里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父皇也是她心中的英雄,一个批奏折到天明而不知疲倦的超人。当她说完那句话,便见父皇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她低下头只当作并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父皇。她知道从古至今的男子生来就会被教导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生来就被教导要成为顶天立地之人,生来就肩负着比女子更重的责任,纵使提倡男女平等二十一世纪亦是如此。 她怎能不知她的父皇有多想收复失地使大梁领土完整。九年还未消停的战火,劳民伤财,苛捐杂税,百姓怨声载道,国库日益空虚。他日夜不能寐,他是怕做会载入史书的失地天子。可涿鹿城是连武皇帝都没能收复回来的心腹大患啊。 父皇整理好心情便叫中贵人李德生传旨密召丞相谢安,太尉孟翎,御史大夫颜渊,国子监祭酒荀谦等一干大臣来御书房议事。 好好哄劝了她一番,承诺明日晚膳后再下陪她五子棋,便命宫人将她送回清河宫。她则是不依不饶的仔细阅过父皇放在书桌上的那封捷报才同意回清河宫。 军师祭酒献计,皇叔率领荡北军在距离含山关八十里处的一线谷凭借地理优势以十万大军围剿了鞑靼三十五万铁骑。 鞑靼此次派三十五万大军南下,此战之后三十五万大军只剩四分之一。战败之后残兵皆连夜逃回涿鹿城,荡北军俘虏存活的鞑靼人数以万计。 父皇那夜与心腹大臣相商的定是如何乘胜追击,将驻守在涿鹿的那不足十万的残兵败将一举歼灭,夺回兰陵腹地。 她不解的是今日却得到父皇下诏命皇叔班师回朝的消息,也不知鞑靼的求和书上是罗列了怎样诱人的代价让父皇同意休战的。 不过想到荡北军班师回朝,那她便可再见到陈子奉了。她要去求父皇带她一同去正阳门犒赏三军,她一定会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见他的。 已过四年有余,不知他有何变化?不过就算从少年变成青年身材更加挺拔,眉眼的轮廓是定不会有大的改变。 秋千越荡越高,秋风微凉,阿瑶却内心欣喜难以平复。这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小秘密,不仅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消失,反而还生根发芽了。她果然还是喜欢像他那种带着英雄光环从战场归来的血性男儿啊! 想到这儿她却有点苦恼了,她才十一岁还是一副孩子的模样,正常成年男子应是不会喜欢小女孩儿吧? 她感叹着长大真是个漫长的过程,有道是: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锋芒 “主子,要不咱从秋千上下来吧?您这一会儿笑一会儿叹的,莫不是荡个秋千把脑子给荡傻了吧?” 阿瑶的神游被青冥尖酸刻薄的话给打断了,也不知青冥何时变成现在这样,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她陡然从缓慢荡漾着的秋千上跳了下来,瞪着在秋千后方为她推秋千的那个身形高挑的太监道。 “你怕才是个傻子吧!简直不想与你说话。带路,去御书房。” 看着阿瑶气鼓鼓的包子脸,青冥直觉可爱,便也顺了她的意道,“傻子这就给您带路。” 御书房内,虽然击退了鞑靼,文帝依旧为战后规划如何安抚百姓如何提升国力忙得不可开交。 由于阿瑶是御书房的常客门外的侍卫行过礼之后便便将她放了进去,只见殿内济济一堂。 文帝见是她进来了便朝她招手示意来他身边,便令众大臣偏殿等候片刻。 大臣们施礼而退,阿瑶走到书案扯着文帝的衣摆撒娇道:“父皇今日可否陪阿瑶用午膳啊?” 文帝素来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便打趣道:“有何不可。用过午膳之后为父就亲自教导阿瑶做学问可好?” 阿瑶听完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僵掉了。自幽兰诗会后,这一年来她便随父皇在御书房读书。 她这父皇教起书来很是严厉认真,临摹书法大家的大字,临场作诗写赋倒也罢了。 父皇政事忙不过来时还要她帮忙整理分类众位大臣的奏章,这在御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天,她可是真的待不住啊。 她便有些尴尬的转移了话题,“父皇啊,听闻鞑子呈了降书给您,可否予阿瑶一看?” “可以是可以,看来最近学问精进了许多嘛。阿瑶啊,你那册百家丛书可读完了?” 文帝似在关心她的学业,却也是裸的在暗讽她不喜读书。话虽这样说,他还是将降书递给了阿瑶。 阿瑶看过降书之后,惊讶得嘴里能塞个鸡蛋。她原以为鞑靼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让父皇同意休战,割地两百里是什么鬼,其他的贡品除了汗血宝马之外,谁稀罕他们蛮荒产的破玩意儿。 她想了想便从文帝怀里下来,规规矩矩地立在书案旁,组织好语言后一本正经的对他说:“父皇,儿臣以为鞑靼提出的求和所付出的代价,光这降书上所述的还远远不够。” 阿瑶这是第一次在文帝面前自称儿臣,也是第一次表示对国事感兴趣,文帝朝她鼓励的笑了笑示意她可以继续陈述她的观点。 阿瑶继续说道:“割地两百里,是鞑靼做出对进犯我国边境所表示的诚意,可据儿臣所知旧兰陵州多高山湖泊,人口也集中于地势平坦易发展农耕的地区,这耒阳郡与涿鹿郡之间相隔两百里,恰巧是荒无人烟的地区。 对于鞑靼这块地区犹如鸡肋,嚼之无味,弃之可惜。说是割让给我大梁乃是逞口舌之快,不论这两百里地还是涿鹿郡,自古都是我中原领土,轮不到他们外族人当作战败后的礼物送还于大梁。 我大梁地处中原,人口密集土地肥沃,珍宝玉石无数,农作物种类丰盛。波斯,土蕃,柔然,甚至楼兰,每年需向我大梁朝贡上等的宝石,矿产,香料,水果。除了略微强壮的马匹,难道我大梁觊觎他鞑靼的青稞和品质低劣的宝石吗? 儿臣也曾仔细阅读过洧阳王的大胜之后传回来的捷报,我军用计围困将鞑靼三十五万铁骑,逃回涿鹿的残兵不足十万。 我军有十万铁骑十万精兵何惧那涿鹿不足十万的鞑子?为何不让洧阳王乘胜追击,收复逐鹿,得胜乃还?” 偏殿内的一干大臣们也听见了阿瑶这抑扬顿挫的一番话,那几句质问也叩击着他们的心。 主战派不禁暗叹,长公主颇有武皇帝之风骨啊!若是生为男子大梁便又出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啊! 主和派却是鄙夷,黄口小儿,目无尊长,不懂国事,妄加议论,不知所谓! 这时他们便听到文帝清欢而又温柔的声音。 “阿瑶如今真是有长进了,综上所述语句非常通顺,也不无道理。可阿瑶年纪尚小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随为父过来看着军机图,好好想想,再同为父讨论这战事应休战还是应乘胜追击。” 过了半晌,又传出女孩稚嫩的声音。 “父皇,阿瑶错了。从军机图上看涿鹿郡乃是易守难攻之相,《水注经》上说丽水河宽约六百丈,内有暗流险滩无数,我军将士皆是中原人士,几乎不会游水也不懂水中如何作战。 如若继续追击,兴许会导致我军全军覆没。史书高祖皇帝传有记载,兰陵萧氏曾组建过一只所向披靡水师。可惜萧氏一族在兰陵之战之后了无踪迹。父皇您可知道萧氏后人现在何处?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梁绝对是要夺回曾经属于我们的领土,也是帮助他们重返家乡,若是找到萧氏后人涿鹿可破。眼下鞑靼战败损失惨重,必要休养生息,留给我们训练水师的时间不多了!” 阿瑶看过军机图后越发觉得自己先前主战的言论真是无知得可怕。 她虽对荡北军和鞑靼交战的地区非常了解,但荡北军即使取得小胜也从未深追至一线谷的另一边。一线谷的地貌特殊,极易设伏,而丽水则是涿鹿郡天然的屏障。 文帝慈爱的摸了摸阿瑶的头道。 “阿瑶甚是乐观,凡事往好处想的性子是极好的。可是你想啊,兰陵之战乃高祖时期的战事了距当朝已有五十年光景。 随着时间推移,山川河流的地貌自是会有细微的变化,导致这种变化的便是变幻莫测的天气。 你皇祖父和我何曾没想过你说的组建水师呢?可天不遂人愿,这得胜的三个必要条件,天时,地利,人和,我大梁竟一个都不占。 再者说,连年战争,苦的是百姓。你可知八年战争,对于我大梁来说,实在过于漫长了。你还太小,许多事还需要慢慢学。今日为父说的这些话,你回宫后好好想一想。” 阿瑶听完文帝的话,心情不由有些低落,收复涿鹿并非易事,有待从长计议。文帝见她若有所思又苦恼的样子,便温柔的抱她在怀里便转移了话题。 “阿瑶不必苦恼,为父定会将涿鹿郡收复,还大梁一个太平盛世,许我儿一世安乐无忧。你皇叔下个月就率领荡北军回京了,为父便携阿瑶一同在正阳门为你皇叔接风洗尘,犒赏三军可好?” 她在看过鞑靼的降书后只顾向父皇叙述着自己的不甘与愤怒,把今日来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听到文帝说到会带她一起去正阳门,阿瑶亮晶晶的眼里都闪出了小星星,一个劲儿朝他点头表达她内心的喜悦。 可她又不禁开始鄙夷起自己,在她心中国家安危竟是比不过儿女情长。 文帝见她这幅兴奋的样子可爱的不行,就当她小孩子心热闹。便也心情大好的对她缓缓说道: “阿瑶啊,你皇叔虽是皇祖父的养子,但我大梁皇氏子嗣单薄。为父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早已将他视为亲弟。你要记住,皇叔便是你嫡亲叔父,也是你最亲近的长辈之一。” 此时的阿瑶哪会认真听她父皇说些什么,脑子里都是幻想着陈子奉的模样。 而她不知在今日御书房与文帝的这番对话被偏殿的大臣们传出去之后对她的影响之大。 文臣武将褒贬不一,长公主虽有武皇帝之风骨,但女流之辈妄议国事。 从此坊间便有了关于妙仪长公主的流言传开,大梁秒仪长公主与梁文帝在御书房争议国事,以稚子之龄心怀大梁,字字珠玑并非不学无才之辈。只是年岁尚小,颇有些不守礼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荡北 建元十一年十月初九 皇都第一酒楼状元阁以接待新科状元郎之礼开封了数百坛十八年的女儿红,一时间酒香四溢,飘香十里。引得不少好酒之人驻足,却无人厚颜上前讨一杯状元酒。 空荡的街道上一个劲装短打的中年虬髯大汉策马而来,闻声状元阁雅座的人齐齐向楼下看去,只见那人潇洒下马健步向状元阁内走去。 “小二,取五坛上好的女儿红,刚到城门口老爷我肚子里的酒虫就被你家的状元酒香勾出来了。” 酒楼的大厅里并无宾客,正忙着擦拭桌子和酒盏的小二被这太过洪亮的声音吓得手一抖,忙不迭笑着迎了上去。 “实在不好意思这位爷,今日小店的女儿红概不出售。”小二低眉顺目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位大汉。 心想着最近皇都的江湖人士众多,眼前这人是不是来找茬的,谁人都只状元阁窖藏十八年的女儿红向来不对外出售。 三年一度的秋闱招待状元郎也只开封十坛,状元郎及高中的仕子们每人也堪堪只得一盏酒而已。 虬髯大汉听闻一脸不满道,“你们这什么破店,打开门却不做生意,还真是闻所未闻。今日你们不卖也得卖!” 小二瞧着这大汉横眉怒目一副骇人的样子有些害怕,畏畏缩缩的道,“爷,您可不能强买强卖啊。” 只见这大汉一把推开眼前的店小二朝着他身后罗列在大厅外侧的酒缸走去,嘴上还骂骂咧咧道:“这状元阁也配称皇都第一酒楼?竟如此待客,真是有负盛名!” “且慢!” 一道苍劲有力的男声从厅内传来。 二楼各个雅座门外都三三两两站着些家丁仆妇对着那声音如洪钟的大汉都面露愤色,大汉压抑着怒火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面容慈祥却掩不住眼里的精明,头发灰白着深色长衫的老者正立于大厅之内。 “大当家的!”小二如临大赦般脚下生风的走到老者身后,似是找到庇护之所。 “老朽沈蠡,乃是状元阁当家主事。客官可是并州大侠段擎天?”老者依旧和善的笑着,上前拱了拱手,像是丝毫没看出来大汉此时正怒火中烧。 大汉闻言,向老者施以晚辈之礼。他努力的平息着此时心中的怒火,陆蠡这名字可谓是在大梁家喻户晓了。扬州沈家一代皇商,富可敌国,在江湖上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不是他这等徒有虚名的江湖游侠可以得罪的。 “不敢当,不敢当,晚辈见过沈家家主。” “段大侠何须多礼。想是大侠今日匆匆来皇都,不知今日荡北军大胜鞑靼班师回朝,我状元阁开封八百八十八坛窖藏十八年的女儿红来为荡北军接风洗尘,故不外售。” 老者虚扶起段擎天,真像在教导小辈般娓娓道,“今日这女儿红,虽见着有份,也要等皇上犒赏三军之后,我等与将士们一同享用为好啊。” 老者一席话淳厚有力,掷地有声,引得二楼雅座和酒楼外探头探脑的好酒之人拍手叫好。 段擎天虽一介江湖人士,却也对此等朝廷大事颇为上心。此刻也对于自己不合时宜的行为而感到懊恼。 老者似看出了他此刻的窘境,温和道“这二楼雅座应是还有空座,不知段大侠可否与老朽一同品茗观礼?” “多谢沈家家主。” 礼部早早将正阳门装整得似重新翻修过一般,城门上的白羽卫的盔甲也都拾掇得泛着光。 平日里拥挤的正门大街清扫得一尘不染,街道两侧的商铺也自发整理得焕然一新。 主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纷纷前来观礼,御林军十步一岗维持着秩序。 今日的盛京万人空巷,只为了迎接在边关抗战九年的英雄们凯旋而归。 当今天子大梁文帝陈恪携妙仪长公主陈沁瑶来到城门之上,丞相谢安与太尉孟翎领衔的文武百官在城楼下跪拜山呼,百姓们亦跪拜附和,响彻云霄的声音便响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妙仪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文帝气势磅礴的一挥云袖,清雅却中气十足道:“平身。” “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瑶是天还没亮就被母后派来的礼仪尚司从被窝里叫了起来,着繁杂的宫装,叮嘱礼仪礼节,以及教导如何应对介时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当她来到城门之上还是被古代这种声势浩荡又显神圣庄严的场面惊的有点怯场,悄悄拽紧身旁父皇的衣袖。父皇朝她安抚一笑,她看到了他眼中饱含着鼓励的意味。 此时远处传来了千军万马整齐又沉重的脚步声,盔甲与兵器摩擦发出金属碰撞声,她似乎能闻到到空气的尘土气息中夹杂了来自北方的萧寒和得胜喜悦。 近了,更近了。 她站在城楼上远眺。 她看见三马并进,身后跟着重兵铠甲的骑兵团,再后面边是一列列整齐划一数不清的步兵将士及战俘的囚车。 缓缓前行的军队正经过人满为患的玄武大街,不时有探头探脑的将士们在人群中搜寻亲人的目光,周围的百姓不乏有在将士们中看到自己的父亲,儿子,或丈夫。 与亲人这时隔八年的眼神对视,让不少流血不流泪的将士们红了眼眶。 如此激动与喜悦的气氛下,也不只是谁开了个头,人群中传出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生子当如荡北军,保家卫国杀敌寇!” 闻言百姓们也是纷纷附和:“生子当如荡北军,保家卫国杀敌寇!” “荡北军!” “荡北军!” “洧阳王!” “洧阳王!” 这一声声的呐喊听的人热血沸腾,眼眶发胀。城门之上的文帝也不禁感慨,我大梁儿郎个个都有种! 荡北军听着百姓们发自内心的呐喊声,感动之余也不由眼眶发红虎躯微震。将士们的自豪之感不言而喻,纷纷将脊梁挺得笔直,大军磅礴之气更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陈桓 越来越近了。阿瑶已经看清了三马并进之人的样貌,被中间那人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 立体的五官犹如刀刻般刚毅c棱角分明。经过边关恶劣天气的洗礼,肤色已然变成了古铜色,他手持长枪,身躯凛凛,胸腹横阔,周身散发着从战场归来特有的冷漠和万夫难挡之魄。 陈桓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不似寻常人那种膜拜仰望,他抬头向城门之上望去。他看见一个身着宫装的十来岁小女孩,正看着自己。 那孩子白净的面庞未长开的五官与他的养父武皇帝有些神似,眉眼间更多的是女孩儿的柔美娇憨,那双灿若繁星的眸子里交织着各种难以描述的情绪。 毋庸置疑,这便是大梁唯一的皇嗣,他的侄女,妙仪长公主,陈沁瑶。 他尖锐凌厉带着杀气重重的眼神对上那双圆圆的鹿眼后不自觉的柔了几分,那眼里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之意都快溢了出来。 阿瑶就这样望着陈桓,她觉得这天地间任何事物都化成泡影,所有的人皆沦为背景。她就这样看着他,不言不语,暗自欢喜。 纵使他已从少年变成青年,她果然还是认出了他。现在的他已经从小小马前卒成为一个大将军了! 可她却觉得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有种父皇看着她的那种感觉。慈祥? “末将陈桓,刘伯庸,魏延参见陛下,妙仪长公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三人并骑已到城门之下,那三人下马,朝城门之上的人行了军礼。 文帝心情十分愉悦的一拂云袖面带笑意的对三人道:“平身。皇弟,军师,魏参将身披甲胄行军礼便可,三位爱卿大胜而归,辛苦了!” 陈桓再拜,朗声回答道,“回禀陛下,今,上蒙天子洪福,下赖将士尽倾心尽力,军师之锦囊妙计,击退贼寇而归,所幸未负陛下之托,我等不辛苦!” 众将士闻之便山呼道,“保家卫国,我等不辛苦!” “好,好,好,天佑我大梁,得此荡北军!”文帝亦是激动不已的大叹三声好。 陈桓又道:“我军生擒鞑靼将领以上战俘二十又七人,有军衔者三百五十八人,无军衔者九千八百七十五人,共计战俘人数一万零二百六十人。今在正阳门向圣上献俘,请圣上定夺如何处置。” “将领以上战俘看押至鸿胪寺,有军衔者刻字送至西北苦窑,无军衔者刻字送至玉门关外兴修长城。” 文帝接到洧阳王军报之时便已知道荡北军此次俘虏鞑靼万人有余,也早早对战争后的各种繁杂的事务做了规划。 “今日朕便在此地犒赏三军,与大梁百姓同贺荡北军得胜归来!李德生,宣旨!” “喏!” 中贵人李德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如此声势浩大的庆典前没有一丝怯场,字正腔圆的将圣旨所述内容传达给今日来这正阳门犒赏三军典礼的所有官员,将士,百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含山关大捷,举国同庆之喜,各地免三年赋税。 册封洧阳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掌三军虎符。 赐淮南食邑三千户,赐府邸于京城。册封军师祭酒刘伯庸为万寿亭侯,食邑两千户。 册封荡北军左先锋魏渊为二品骠骑大将军,食邑一千户。 特赐荡北军将士每人三十石粮食,二十两白银,其家人免徭役。 洧阳王主事重新编制军队之职;万寿亭侯主事论功行赏;骠骑大将军主事安抚战亡将士家属。钦此!” 众将士谢恩之后,这犒赏三军的典礼告一段落。文武百官及荡北军五品以上的将领随皇帝向宫宴而去。 阿瑶自那人说末将陈桓之后便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直到她回到清河宫都亦是如此。 他是陈桓,那子奉应当是他的字。转眼间日日思慕之人怎么变成了皇叔,这也太刺激了吧! 文帝设宴于未央宫正殿,庆贺荡北军大胜鞑靼凯旋而归,荡北军中七品以上官员皆领命来赴宴文。 未央宫内济济一堂,席间无钟鼓之乐,亦无莺歌燕舞,唯有文武百官推杯换盏。 中贵人为已是微醺的文帝斟满一盅酒后,贵为大梁九五之尊的文帝陈恪站起身声音对文武百官道: “大梁与贼寇苦战九年,今日荡北军得胜归来,朕甚为开怀,这第一杯酒敬洧阳王,军师祭酒,骠骑将军,虎贲将军,车骑将军等一干将领谋士。” 说完自饮一杯,文帝颇为豪爽的自饮一杯。 文武百官皆是起立举杯畅饮附和道:“敬众位将军谋士。” 文帝又满上一杯,“这第二杯敬我大梁荡北军众位士兵。” “敬荡北军!”文武百官随即同饮第二杯。 李德生为文帝满上第三杯酒后,文帝的声音却有些微颤: “这第三杯敬征北大将军孟靖,随军军师季宴,前征北军;敬为大梁江山社稷牺牲在北疆的铁血男儿!” “敬为大梁江山牺牲战场的众将士!”文武百官亦是含泪饮下第三杯。 本是得胜而归,这未央宫酒宴的气氛却因这三杯酒深沉了下来。文帝本已微醺,又是常年忧国忧民,不免显露了些文人的悲伤春秋。 文帝似也察觉到这宴会气氛被他破坏掉了,便又讪讪道:“朕酒量不佳,今日喝得有些多了,眼下便要回宫休息。便由今日得胜归来的太弟陪众位爱卿继续喝,酒宴之内不忌歌舞,定要众位将士不醉不归!” 说完便要李德生扶着他往后殿而去。 恭送文帝回宫后,陈桓便代替文帝招待文武百官。顺着众意唤来了宫中的舞姬,一时间酒宴上的气氛又高涨了起来。 酒过三巡,这殿内文臣武将皆是面带醉意,有酩酊大醉之人竟瘫软在酒案上。 北疆天气恶劣,将士们饮酒暖身,陈桓的酒量也是极好的,但此刻亦是觉得头晕脑胀。 皇兄赐下的宅邸估摸着也要月余才能完工入住,宴会结束后他只身向儿时居住的宫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宴会 酒过三巡,这殿内文臣武将皆是面带醉意,有酩酊大醉之人竟瘫软在酒案上。 北疆天气恶劣,将士们饮酒暖身,陈桓的酒量也是极好的,但此刻亦是觉得头晕脑胀。 皇兄赐下的宅邸估摸着也要月余才能完工入住,宴会结束后他只身向儿时居住的宫殿而去。 已是夜深,洧阳王独自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皇宫中心中感慨万千。 他是先帝武皇帝近天命之年第七次下东郡治水患途中所救下的婴孩,经查明乃聊城县县令之子。 先帝怜悯他刚出生于襁褓又遭此番天灾,父母双亡,便收为养子赐名陈桓。 他自小在大梁皇宫长大,武皇帝与孝廉太后仁慈待他如亲子,当年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亦是拿他当亲兄弟般照顾有加。 大梁尚武,皇兄却自小身体虚弱不宜学武,于是他便加倍努力习武,想要在将来助皇兄一臂之力。 皇兄继位第三年,鞑靼举起向大梁宣战的旗帜,铁骑踏波边境耒阳城,一夜间镇北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那年他十一岁,武学已有小成,便自请去北疆抗敌,皇兄却以他年纪尚小,驳回了他的请求。 可他却并没放弃,仍是一有机会便求皇兄让他去北疆。他深受大梁皇室救命与养育之恩,唯有已身报国,为皇兄夺回失地,守护大梁江山。 他十二岁那年天显异象,自称是国师传人的人出现了,带回了原国师仙逝的消息及国师的最后一封奏表。 皇兄终于允了他去北疆的请求,但战场上刀剑无眼皇兄绝不想他有任何闪失,便封他为洧阳王,掌荡北军一军副将之位。 可他觉得初出茅庐的自己不堪副将之职。当兵自是要从最基层的小兵做起,亲自上阵杀敌才能积累经验,知己知彼,战胜鞑靼这等蛮夷大军。于是他只接受了封号,推却了副将的军衔。 做了两年的小兵经历大大小小战争无数,以一身武艺杀敌无数,小兵们都称他是“小阎罗”。平掳将军见他身手矫捷,武艺不凡,便召道麾下统领一队斥候军。 十五岁那年的一个深夜他在鞑靼左先锋查尔台帐中探得重要军报后被鞑子发现,迫于无奈率领斥候小队十二人与查尔台交战。 虽斥候小队全员牺牲,身负重伤的他万军从中以诡异的枪法杀出一条血路,生擒查尔台,顺利脱险。 自那一战成名官拜典兵中郎将后,每隔半年收到来路不明的密信。信上尽述朝堂之事,皇家之事,及官员间的党派,氏族之事,面面俱到。 写信之人颇为谨慎,送信之人皆为无舌死士,信至即猝,这七年来他不在邺城却似从未离去一般。 他在北疆动用所有势力去查这些信的来历,却一无所获。 细想之后,便能肯定的是,这写信之人必在朝堂,且官职不低,眼线遍布朝廷内外,甚至将手伸向了皇宫。 信中几次三番提到大梁皇室子嗣单薄,仅有一女,不愿再现唐朝女帝治世之景,即是暗中透露着这股暗中势力是效忠于他。 可他为先帝养子,于理于法都不可能有继承权。大梁下一任帝王,只可能是妙仪长公主。 他离京七年,这皇宫亦如当年,朝堂群臣也是一成不变,改变的只有人心。而他陈桓,姓,名,皆是大梁皇室赐予。 他纵使兵权在握权势滔天也是知恩图报c忠君爱国之人,绝对不可能生出不臣之心。 他知这人肯定在百官之中,可直到宴会结束他还是没有发现一丝线索。如不能查出这奸臣贼子,使之祸害于朝堂,甚至整个大梁江山社稷,他便无颜面对视他为亲弟的皇兄,百年之后更无颜面对有救命和养育之恩的父皇。 他陈桓定要为皇兄铲除这大梁奸佞,为妙仪铺好光明大道,为大梁皇室守住这百年江山。 想到这妙仪,他年纪尚幼还未出征时常去皇嫂宫中探望那个自小身患痴症,不善言语的小玉人儿。 她是他的侄女,身患重症,怎能让他不心生怜惜。关于她的消息,那信中亦是没有断过的。 四年前,他收到的信中有提及她已经大好,且性子活泼。 三年前,信中又有提到她性子顽劣,颐指气使,常打杀宫人。 两年前,信中说到她愈发不知礼数,纨绔至极,三年间赶走教养嬷嬷不计其数,太傅一十有八,不堪予以治国重任。 直至一年前,终有关于她的好消息传来,幽兰诗会她女扮男装,化名“钟瑶”,以一诗一文章夺得诗会魁首。信中亦是说她不知礼数,不尊孝道,飞扬跋扈。 可他却不这么认为,只想着妙仪的性子虽似男孩般张扬,年岁再大一些便也知世明理了。深谙诗文便也是随了皇兄的性子,女子有才也是极好的。 这一路想着心事,不觉中他已到了儿时居住的永乐宫。 只见永乐宫前,月光皎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印在青石板上。 正阳门犒赏三军的仪式结束后,阿瑶并没有与文帝一同去参加凯旋宴。一来今日她受到不小的刺激,二来让她与一大帮男子饮酒作乐她是提不起半点兴趣的。 在清河宫通过晚膳后,已是明月当空了。她心里想着某人近在咫尺,便以散步的名义来到了某人儿时居住的宫殿外。 她看着那人心事重重的从夜色中走来,退去戎装的他身材异常高大,五官轮廓分明,已是成年男子之态了。而她却是身量不足五尺的女孩儿,看上去是如此的不相配。 上一世的她虽有过几段恋情,但暗恋却是两世以来的头一遭,她并不想就此放弃这段暗恋。年龄并不是问题,只是这身份 身份的话,他们二人并非真正的血亲叔侄。 想到这阿瑶内心又是满满的动力了。她眉眼弯弯的看向来人,不想唤出那令人膈应的称呼。 没想到他却先开了口。 “妙仪,已是深夜,你为何在此处?” 阿瑶秀眉微蹙,对他唤自己的封号颇为不满。 “阿瑶,我叫阿瑶。” 陈桓对她这副小女儿家的样子倒并未多想,只觉得她这小侄女似乎想与他亲近些,便又笑着改口道: “不知阿瑶为何在此处?” 从他口中唤出了她的小名,声音低沉中略带粗糙的质感。阿瑶觉得十分欣喜,便顺着杆子往上爬。 “你叫我阿瑶,我可以叫你子奉吗?” 陈桓闻言却皱起了眉,看来这皇城中关于妙仪的传言不可不信。这妙仪已是十来岁的大姑娘了,却还是这般目无尊长,不知礼教。 “不可,我是你皇叔!” 此时他的声音严厉了几分,阿瑶自是察觉到他心中定是在腹议她不守礼教了。她有些难受,便也是溢于言表了。 “妙仪在此再贺皇叔得胜归来。今日凯旋宴上皇叔是饮过不少酒的,还请皇叔早日歇息。妙仪便告退了。” 说完便转身走入了夜色里。 而一直跟在阿瑶身后的青冥却是毫无顾忌地打量了陈桓一番,瞪了他一眼,便随她而去了。 陈桓此时却觉有些莫名其妙,这妙仪兴许是因他太过严厉负气而走,可是今夜她来永乐宫所谓何事? 还有她那贴身小太监,临走时无故瞪了他一眼。怎会有如此刁奴! 阿瑶今夜这一出散步和偶遇,让自己又难受几分不说。 让陈桓一头雾水。 更让青冥也发现了她的小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习武 转瞬荡北军班师回朝已过去近两月,再过一日便是除夕了。 陈桓处理完军务已是亥时三刻。今日本是约定好教授武艺的日子,可为了商议北翟(北方少数名族鞑靼的国号)使团来访大梁求和朝贡之事,天还未亮他便去了将军署衙。 自他也从永乐宫搬到了南大街御赐的洧阳王府后日里除了有朝廷官员们互相走动外,每隔上几日妙仪也会来府上一呆就是一整天。 他倒是不介意侄女愿与他这个从未谋面的叔叔亲近些,只是妙仪的出现或多或少打乱了他原有生活习惯。刚开始时让他颇为感到颇为头疼,可后来慢慢的竟也习惯了。 他乃武之人,每日晨练的习惯他自小便养成了,即使在北疆也是一日没落下。 军队中尽是男儿,不用顾及形象,所以他练武时也时常只着中衣,甚至赤身露背便也是不必忌讳。在这无一女子的王府,他亦是如此。 某日清晨他一如往常的去演武场晨练之时,便见妙仪早已等候在此。 那小姑娘正细细瞧着兵器架上的刀枪棍棒,见到衣衫不整他,她竟笑盈盈的打招呼。 “皇叔,早上好!” 那时的他也无暇顾及长辈应有的风范,立马回房穿戴整齐后才再次来到演武场。想到刚才他只着中衣的在她面前出现,顿时觉得在小辈面前过于失礼,窘迫难堪便也无心练武了。 他问她为何一大早便来了王府,小姑娘却笑的跟个小狐狸一般的对他说,“父皇命我每隔三日来王府同皇叔学武艺。” 圣意不可违,他是拿妙仪这个小烦人精毫无办法的。 可没过上几日,他便还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妙仪根本不是来学武艺的。 一同晨练之时,叫她扎个马步,她便有一百种借口偷懒耍滑。 一套入门的五体拳学了一月有余,有气无力的打来打去就三招。想到这他便有些气结,便厉声与她说道,往后不用来王府习武了。 那小姑娘却可怜巴巴的对他说。 “因少时无知赶走了教养嬷嬷和十八位太傅,我在皇都的名声不好,文武百官无人愿再为太傅。 我自十岁起,学文便从父皇,可父皇身体不好且忙于国事,君子六艺,射,御之术至今还无人教导,学武便只能依仗皇叔了。 好不容易盼到皇叔得胜归来,没想到皇叔亦是同他人一样不肯教我。” 闻言他便觉得自己过于苛刻了。妙仪自小患病,身子自是比常人要弱上几分,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如何能与皮糙肉厚的男子作比较呢。 回想起每到她来王府习武之日,她都是比他早一刻钟在演武场候着的,他每次打五体拳时她都是目不转睛的在一旁看着的,许是“半路出家”,资质平平才会学习进度如此慢。 她现在也到了知世明理的年纪,听她此番话也是对少时顽劣行径深刻的反省过了。作为皇叔的他着实不该再苛责于她了。 自此以后他便调整了心态,每日教学时态度也温和了几分。他不求妙仪学有所成,只求她学武强身健体。 相处了近两个月,他对这古灵精怪的侄女是越发疼爱。自然也对“名满皇都”的妙仪长公主有所改观。 这些日子里他二人相处十分融洽,妙仪这小姑娘似是对兵器颇为感兴趣,便总是央着他耍几样擅长与她看。 他师承先帝,习得一手精妙绝伦的红缨枪法。每当他练起红缨枪时,妙仪便是目不转睛。对于侄女发自内心的连连称赞,他也是极为受用的。 他手把手的教了她骑马和射箭,虽然结果都不堪入目,但念她也是虚心向学,他也是不忍责难。 此等不过是熟能生巧的技艺,只要日日练习,有朝一日定能掌握其中技巧。 王府上下都是曾经与他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的亲信,平日里传到他耳里的都是对妙仪的和善与好相处赞不绝口,他便也习惯了这府里有这样一个成天热热闹闹的小丫头。 她并非传言那般飞扬跋扈,任性妄为之人,反而是心善纯良,心胸豁达之人。只是小女儿家家的心眼小,撒娇耍赖的本事却是不小的,也是极为记仇之人。 记得有一次他处理军中之事爽约一天,第二日便被他这小侄女嘟着嘴一脸怨愤的叨叨了半日。 已是深夜,漫天飞雪中有夜归人。 想必阿瑶定是在王府里等了一天,此时应是回到了宫中。今日他又爽约了,不知这丫头在背后是怎样编排他的。 想着此事的他顶着鹅毛大雪回了王府,却是如他所想整个王府并未见到那人。可花厅倒是如往常她在时一般,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食。 心中不禁一暖,面上也浮上了笑意。阿瑶还算有心,知道为他备好饭食,他倒也没白疼这个侄女。 “王爷,长公主清晨便到了王府,自己耍了套拳后,便唉声叹气的去了您的书房看书。申时在王府用过晚膳后,便被小青冥接回了宫中。” 王府管事福公公如实禀告了今日妙仪长公主在王府里的动向,见洧阳王回府都过了亥时才回府,便忍不住关心的唠叨了几句。 “公主临走时吩咐奴才照着今日她所用之菜色给王爷也备一份,奴才这都热了第三回了才等到您回来。王爷公事虽重要,却也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呐。” 福公公是儿时在宫里服侍他的老人了,出征时不便待在身旁,此次出宫开府便也把他带回了王府。他也是从小习惯了福伯的唠叨,倒也是面无异色的问到: “阿瑶可还说了什么?” “长公主还要奴才嘱咐王爷,别忘了明日的家宴。”福公公如实答道。 已是除夕,天气却愈发寒冷,大雪连连降了十几日。整个邺城皆是银装素裹,街道上的积雪最深处足足有一尺多深。 大梁上下皆视这连绵不断的大雪为吉兆,古人有云:“瑞雪兆丰年”,来年已无战火纷争的大梁,定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物康阜。 今日的朝会气氛十分的喜庆祥和,百官皆是十分默契的无一人上表起启奏国事,不愿让皇帝在这春节假日为国事劳心费神。 在给皇帝,太后拜过年后,文武百官照例休沐七天,便奔赴自家的团圆宴而去了。 光碌勋属官议郎荀琙自朝堂之上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下了朝后面色亦是愁云密布。 “今日乃新年之伊始,荀兄何故如此愁苦之态?可是今年岁旦未归家,过于思念颍川的亲人?” 同为光碌勋属官的郎中章益一早就见荀琙阴沉着脸,在一同出宫的路上,实在好奇便问出了声。 “非也。” 荀琙与章益同为建元七年的进士出生,平日里自是交好的,便回答他道:“只是今年气候异于往年,这大雪让我颇感忧心秦淮两岸的百姓与来年的收成。” 闻言章益便觉荀琙有些杞人忧天,便出言宽慰。 “荀兄不必多虑,世人都知大雪预兆的是来年的好收成。至于这过冬的措施,尚书台众位大人月余前便已安排妥当了。” 荀琙只是笑了笑,答道:“章兄说得极是,是小弟多虑了。” 可他心里却不这么认为。他记得《武皇帝史》上有记载,景元二十八年暴雪连绵十日,第二年开春聊城县便遭了水患。 当年水患祸及东郡十八个县,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大水吞没了数万亩良田,未有防范措施的聊城县令满门丧生在此水患之中。 这岁末极寒,天降暴雪数十日,皇都邺城都已有一尺多深,他处必定是由一丈高了。 与当年异常的气候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忧心的不是百姓过冬之事,而是来年积雪融化,唯恐有春汛之患。 不过这都是他的猜测,所以今日早朝并未向圣上奏表此事。他自是希望他的猜测有误,亦是希望今年大梁能国泰民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除夕 腊月二十四起,少府员役们遵循祖制,在未央宫的丹陛下左右两侧立起支架,挂起天灯,每晚均要上灯。 腊月二十八,进万寿灯十六挂,一百二十八盏小灯。未央宫檐前张挂九盏大宫灯,未央门前悬挂五盏大宫灯,其他宫殿门前各挂一盏大宫灯。未央门两廊,围廊张挂灯一百二十盏,栏杆灯一百九十四盏。 今夜便是除夕了,少府与宫中的谒者们举行上灯仪式之后,银装素裹的皇宫一片灯火辉煌。 宫中贵人们也与民间无异,此时正围坐在寿元宫的团圆宴上,哄着小辈说些吉祥话。而这唯一的小辈便是,开年又长一岁的阿瑶了。 阿瑶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今日她的格穿着外喜庆格外喜庆。 红色金纹广袖留仙裙,堕马髻上斜插着琉璃金步摇,发间缀着点点金穗儿,额间贴着金箔花钿,皮肤雪白,未施粉黛,笑起来两个小梨涡甚是讨喜。 “孙女给皇祖母拜年,愿皇祖母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女儿给父皇拜年,愿父皇心想事成,大梁国泰民安。” “女儿给母后拜年,愿母后青春永驻,笑口常开。” 阿瑶挨个的给长辈们叩首拜年,收获了三个看上去就十分有料的大红包。 可到了陈桓跟前,她却是怎么也不愿意行跪拜长辈之礼了。吉祥话也说了一箩筐实在词穷,便福了福身讨好的笑道。 “侄女给皇叔拜年,祝皇叔新年快乐!” “阿瑶怎能如此无礼?给皇叔拜年,你也是应当行跪拜长辈之礼的。”皇帝见阿瑶如此敷衍了事,心中不满道。 “父皇,皇叔只比女儿大八岁,女儿心里是从来不拿皇叔当长辈的。”阿瑶却不以为意的答道。 陈桓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笑着递给她一个大红包,亦是出言相助。 “皇兄不必责怪阿瑶,我与阿瑶平时便是不拘礼数,相处起来甚为畅快。” “就是就是。”阿瑶亦是出声附和。 皇帝看这叔侄俩煞有其事的一唱一和,忍不住笑斥道:“真是岂有此理!” 他比阿桓大十五岁,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长兄如父,他亦是疼爱这个弟弟的。阿桓自小懂事,也是与他极为亲厚的。 他怎能不知阿桓自小拼了命练武是为了弥补他这个兄长自小不能习武的缺憾,十二岁自请去北疆,也是为了报答先帝的救命和养育之恩。 阿瑶古灵精怪极会讨人欢喜他是最清楚不过了,看着叔侄俩颇为亲近,他也是极为高兴的。待他百年之后,阿瑶继位便也有了可以依仗的叔父了。 阿瑶早已习惯了父皇如酸儒般的礼教观念,闻言冲他做了个鬼脸,又笑嘻嘻跑去同母后咬起了耳朵。 “母后,父皇又斥责我。” 孟皇后亦是轻声的在阿瑶耳边说到,“阿瑶你不必理会这个老古板!” 时隔七年,这大梁皇家终于再次全员聚首。老太太看着这阖家欢乐,儿孙绕膝之景,便开心得合不拢嘴。可一想到今日是与养子得胜归来的第一次见面,却忍不住埋怨道: “阿桓回京已有两月有余,都不曾来寿元宫探望哀家。” “儿子不孝,愿母后莫要怪罪。” 见老太太生气,有苦不能言的陈桓忙告罪道。 “是儿子的错,自荡北军班师回朝,阿桓便奉朕之命处理整编军队之事,这月余都是披星戴月归于府中。” “孙女也有错,近日皇叔一得空闲,阿瑶便缠着他学武艺。” 皇帝与阿瑶一前一后的为陈桓辩解道。 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自是希望看到这番兄友弟恭,家庭和睦之象,明知是解围之言,可太后听着却十分受用。 “也罢,也罢。国事为重。阿桓的年纪也不小了,既已出宫开府,这娶妃之事也要提上日程了。阿桓可有心仪的女子?” “回母后,儿子目前并没有心仪之人。”陈桓如实答道。 “这宣颐是皇后的义女,自小与阿桓相识。又是知根知底在皇家长大的,身份地位也亦是相配。不知皇帝意下如何?” 太后笑眯眯的对兄弟二人说道。 “母后的提议甚好,阿恒你觉得呢?”皇帝闻言点点头,看向坐在身侧的陈桓。 “婚姻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由母后和皇兄来定夺。只不过我曾在丽水河畔发过誓,一日不收复涿鹿,我便一日不成家。还请母后与皇兄成全。” 陈桓义正言辞的说道。 皇帝拍了拍陈恒的肩膀,赞道:“阿桓,好志气!朕允了你便是。” 听到兄弟二人达成了共识,期待着儿孙满堂的老太太就不高兴了,便又开始了她的说教。 “唉,皇帝此言差矣,这与北翟的一时半会再无战事。” “阿桓,男子要成家再立业,你也老大不小了。” 寿元宫中众人皆是俯首聆听老太太滔滔不绝的教诲,可有两人的心思却不在这其乐融融的团圆宴上,不约而同的走了神。 阿瑶听着皇祖母有意将孟表姐许配给陈子奉,顿时有种“君生我未生”的情绪缠绕心头。他已经是该成家的年纪了,可她却还是个没长开的黄毛丫头。 她心中苦涩难言,想到今日团圆宴未开始之前,在御花园看到的那慕,心思就飘远了。 陈桓亦是想到今日下朝后往寿元宫来的路上,在御花园遇到的旧人。如若一定要成亲,那算得上从小一同长大的她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冬日内的御花园亦是不逊色于其它季节。 岁末极寒,低矮的植被压着厚厚的积雪,而高大的树枝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 一株株红梅屹立在雪中,裹着薄冰不畏严寒的浓烈地盛开着,为这白茫茫一片的北国风光中增添了不少红红火火的岁旦节日气氛。 今日孟晴多给太后拜过年后便要回太尉府吃团圆饭了,刚出了寿元宫大门便见太后跟前跑腿的内侍连公公急急忙忙的从宫内走了出来。 瞧着像是急事缠身,连公公对她行了礼便再无多言的匆匆离去。她看着连公公是朝着未央宫方向而去,心里了然。 此刻的未央宫早朝还未散,后宫不涉朝政是自古以来的旧法。连公公这般急匆匆的模样定是得了太后的懿旨,在早朝之后将洧阳王请来寿元宫。 洧阳王虽是先帝养子,但大梁皇家子嗣凋敝,太弟自小被先帝后视为嫡亲幼子般疼爱。 洧阳王出征八年,班师回朝后一直忙于军务脱不开身,而后又出宫开府,一直未曾拜见过养母。 想必太后也因国事为重,忍着没有召见过洧阳王。但时至岁末,群臣休沐,老人家便再也忍不住想尽早能见到出征归来的幼子。 在今日出宫之前,她亦是想见一见他。 陈桓本想在休沐前回一趟将军属衙,安排好北翟来京求和朝贡之时的护卫与安全工作。刚下朝便被带来太后懿旨的连公公截了道,便只好向寿元宫而去。 行至御花园梅林时,便见到有一位白色锦衣狐裘女子静静地立在雪地中。 白色素锦上点缀着用银线包裹着绣成的红梅,腰间的白玉腰带映衬得杨柳腰盈盈一握,她腰间的那块毫不起眼的普通平安扣玉佩却引起了陈恒所有的注意力,这女子是 白衣女子似是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如秋水般的眼眸往向来人。陈桓与她四目相对间,便笃定了心中所想,她是孟晴多。 多年来思之如狂之人近在咫尺,孟晴多白皙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粉。八年过去,当年比她还矮一截的少年郎,如今的身量已经高到需要仰望了。 见他望向自己腰间玉佩的眼神柔软,定是认出了平安扣也认出了她。 她难掩喜色,“阿桓,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他也像儿时一般对她和煦的笑道。 “这块平安扣是你当年出征前交由我代你保管的,如今你已大胜而归,也是时候完璧归赵了。”说着孟晴多从腰间把平安扣取下,双手捧着递给陈桓。 陈桓看见那双白皙的手里捧着玉递到他的面前,心中不由暗赞一句长大的孟晴多果真是‘美人如玉’。 他并未推脱从她手中接过玉佩塞进怀中,向她道了谢。 “多谢晴多,可想好了要何谢礼?” “阿桓说笑了,你能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的谢礼了。”孟晴多笑眼盈盈道。 其实她很想问,君可还记得当年的约定?良好的教养和女子应有的矜持压抑着她想要脱口而出的冲动。 “时辰不早了,太尉府的车定是等在宫门口了。阿桓,新年快乐。” 说完她有些羞涩的福了福身,朝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笑得真诚,犹如冬日的阳光直射到陈桓内心暖暖的,他颇有些触动的回应道。 “新年快乐,晴多。” 空中又飘起了雪,孟晴多听到回应身子顿了顿,想要回头再看一眼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还是矜持地迈着碎步相前走去。 陈桓神色温柔地站在梅林旁看着佳人踏着雪缓缓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衣裙下摆飘动的梅花才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转身向寿元宫而去。 阿瑶与青冥在御花园的廊道里站了许久,将那二人的梅林相见,雪中离别,给看了个全。 阿瑶的面色难看,这陈子奉和孟表姐看起来是两情相悦! 青冥看着阿瑶的神情,顿时肯定了自己的一个猜测。十月初九那日夜里,公主美其名曰饭后散步,实则是故意绕去了洧阳王在宫中的住所。 她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皇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春汛 建元十二年春,东郡白马县遭遇十年内来势最凶的大河春汛。水患之灾祸及聊城,顿丘,临邑等十五县。 濮阳城地势较低的地方均数被淹,城内的洪水有两尺深。数以万计良田被毁,数十万人无处安身,整个东郡宛如水城。 帝闻之惊愕不已,遂下令,命少府筹集五十万两白银火速送往灾区,由东郡太守姚修主持赈灾及灾后重建事宜。 白马县水患后的三个月里,不断有以为名的请安私折送入御书房,所述之事皆是流民聚众滋事。 查及折子的来源竟是与东郡相邻的三地郡守。京兆尹亦是上奏朝廷,近来有小波流民涌进邺城。 朝廷已数次派遣军队镇压流民,却是治标不治本,总有不怕死的刁民继续占山为寇祸害东郡及周边郡县的百姓。 朝堂上,文帝阴沉着脸,尽显苍白疲惫之态,群臣亦是噤若寒蝉。 太史令上奏皇帝: 前有与北翟恶战长达九年之久;岁末逢瑞雪,开年却有东郡水患,流民之灾。大梁此等民不聊生之祸事,乃是犯天怒所致。应举行祭天以消天庭众神之怒,下发罪己诏以慰万民。 文武百官皆复议。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难得的一次意见统一却引得文帝头疼欲裂,拂袖而去。 自他继位以来兢兢业业,无一日敢懈怠国事。这战争,水患,流民之事非他所愿,下发罪己诏实在是强人所难。他自是不愿成为大梁皇帝史中,发罪己诏的第一人。 下朝后的荀琙忧心忡忡的独自走在回官署的路上。 果不出他所料,去年岁末极寒降雪的天气,果然引发了春汛水患祸及东郡数县。圣上对于水患后的赈灾处理得甚为妥当,只是这流民一事不知是何因? 御书房 阿瑶与往日一般在御书房内的小隔间里读书练字,成日待在御书房的她,亦是知道朝堂之事的。 她最近被御书房里父皇这阴沉的气氛搅得心神不宁,但也只是小心翼翼的偷偷观察并不敢出声。 父皇正全神贯注的在书案上挥笔临摹前朝蔡邕的《公无渡河》,一遍又一遍。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气息不顺,眉头微皱,呈极致隐忍之态。她自是知道每当他怒火攻心,烦闷不堪时,总是以练字来平复情绪,此刻他定是在想如何过河而不被淹死了。 “陛下,洧阳王已到门外候着了。”内侍李德生轻手轻脚的从门外进来,语气里陪着小心。 “传。”父皇并未停笔,淡淡说了一个字,语气里尽是疲惫之意。 “是,陛下。” 李德生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陈桓便进了这御书房。 阿瑶算了算日子已经有大半月没见过他了。东郡匪患为祸,他是皇帝最信赖之人,自是请命担起了剿匪重任。 此刻见她下颚有明显的青痕,和满脸的倦色,便可知他是被急招而来。 “臣弟参见陛下。”他俯身行礼道。 “阿桓辛苦了,刚回京便被召来议事,坐下说话吧。”闻声父皇终是停下笔与他寒暄。 “皇兄这话可要折煞臣弟了。为君分忧,臣之本分。”他应声坐在父皇的左手下侧的金丝楠木雕花椅上笑道。 “皇兄放心,那伙流窜在会稽郡境内凤鸣山,祸害百姓占山为寇的流匪已被尽数铲除。” “好!阿桓从未让朕失望过。只是这流匪之祸近三个月在东郡,琅琊郡,会稽郡,豫章郡接踵而至,似有斩不断之势,你对此有何看法?” 父皇闻言脸上终是有了些许笑意。 他踌躇片刻,如实答道:“臣弟以为此乃东郡水患后留下的痹症。” 在一旁偷听的阿瑶也不由赞同他的想法,只是朝中皆知父皇拨了五十万两白银予以东郡赈灾及重建之事。 这五十万两不说是一个东郡重建,三个都绰绰有余。莫非 “三月前少府已将五十万两白银送与东郡赈灾,三月后却匪患连天,民生载道!莫非是朝廷赈灾的银两并不曾下发到百姓手中?咳咳咳” 父皇再也藏不住的滔天的怒火,怒吼声响彻了整个御书房。他苍白的脸颊泛起愤怒的潮红,说完还不住的轻咳出声。 在御书房伺候的宫人们吓得个个俯身跪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亦是跪地行礼,脊背挺得笔直,面色有些难看。他有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却也是给出了中肯的回答。 “皇兄仁德爱民,朝野上下尽知。只是贪官污吏,是历朝的弊病。还请皇兄保重龙体,臣弟愿为皇兄手中的利剑,定要揪出这些大梁蛀虫!” 父皇连忙上前来扶起跪在地上的他,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对视,半晌才道。 “朕困于朝中,不能下查民情,实乃是朕的过错。阿桓,朕的好弟弟,你便做朕的眼,帮朕查明东郡赈灾银两的去向,及匪患之祸的原委。” 他冷冽的眼里尽是动容之色,有些心疼眼前为国事操劳身形越显文弱的兄长,如儿时一般的握住了兄长放在他肩上的手。坚定地道:“臣弟,定不辱使命。” 水患乃天灾,太史令尽将责任全然归于上天的愤怒。流匪乃,满朝文武亦是劝谏下发罪己诏,却无人深究这等祸事背后的缘由。 她是父皇唯一的子嗣,也是大梁的储君,她继位后面对的也是父皇现在的处境。想此处阿瑶心疼父皇之余还有种难以描述的难受。 此次去东郡查明赈灾银两与流匪之祸的启程日期定在三日之后,陈桓回府后命福伯收拾简单的行装后便回了自己的卧房内。 他已经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了。月前他自请去往凤鸣山剿匪至今日已半月有余,在回程途中又收到了神秘信件,查看内容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往邺城赶来。还没来得及梳洗,就被皇兄召去御书房议事。 躺在床榻上的他本是异常疲惫困倦的,可回想起那封神秘信件,却又觉得顿时清醒过来。 信中提到群臣劝谏皇兄下发罪己诏,竟也已经猜到皇兄定会派他去探查赈灾银两与匪患之事。 他之所以快马加鞭地赶回邺城,便是忧心皇兄眼下的处境,皇兄的亲信近臣除了他便只有孟太尉了。孟太尉位极人臣实为显眼,且年事已高,绝对不是去东郡探查此事的最佳人选。 而他却不同,虽贵为一品王爷兼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无外敌战乱他也是可以闲赋在王府中的。眼下能为皇兄分忧的便只有他这个做弟弟的了。 这次去自请发兵凤鸣山不过是想快刀斩乱麻,堵上朝堂上那些谏官的嘴。只是没想到这朝堂上的局势还是变成了现在这副群臣劝谏,逼着皇兄下罪己诏的模样。 让他最为担忧的还是这写信之人,在无人察觉间,将手伸进文武百官及皇宫内院,还能将皇兄的心思猜测无二。 这人着实可恨的一点在于,将他拿捏在手中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直在引导他背弃大梁皇室,做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很显然这人还妄想搅动朝堂局势。信中不但给出了贪污东郡赈灾银两之人的线索,还将矛头直指朝中德高望重之人! 能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能精准地揣度出圣意;能轻易地搅动朝堂局势。如此有手段,有权利之人朝堂之上能有几个? 那人的马脚似乎在慢慢的显露出来,再给他多一点的证据,他定能将那人抓出来,暴露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想到此处,陈桓嘴角不禁上扬起一抹残忍的嗤笑。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抓住那妄想搅动大梁格局之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罪己 “咚——咚,咚,咚,咚,咚!” 五更已过,天空早已显了鱼肚白。西市中又响起了一阵阵诡异的更声。 西市是邺城平民百姓聚集的早市,人们早已开始忙忙碌碌的一天。 怪异的更声吸引了众人的关注,聚集街道上的小商贩们,早餐铺子里食用早点的人们,交头接耳着。 “这一声长,六声短的更声是啥意思?” “难不成有六更?” “李嫂子,你说什么胡话!哪有更夫打六更?” “难不成是谁家走水了?” “谁家走水了?” “李嫂子家走水了?” “啊!李嫂子家走水啦!” “走水啦!大家快去救火啊!” 猪肉林家的看着刘麻子跟打了鸡血一样敲着怪异的更声走街串巷,不由觉得奇怪,便叫住了他。 “刘麻子,你作死啊!那有打六更的更夫!你在招魂呐?” 刘麻子是邺城西市的更夫,掌握着每日西市各家各户的最新消息。 只见他因过急的奔跑,早已是满头大汗,大如圆盘的脸上尽现激动之色,脸上的小麻子正兴奋的雀跃起来,面部表情十分精彩。 “皇帝下罪己诏啦,就贴在皇城内外十二道城门墙上,林嫂子赶紧的去看罢!去晚了就看不到诏书的边角了!” 闻言猪肉林家的便嗖的起身,朝离她家铺子最近的延平门奔去。 “咚——咚,咚,咚,咚,咚!” 今日整个邺城的更夫都敲起了一长六短的更声,奔走相告。 “皇帝下罪己诏啦,正贴于皇城内外九道城门墙上,赶紧的去看罢!” 刚下早朝的文武百官也是被这邺城清晨鸡飞狗跳的动静着实吓了一大跳。皇帝是何时发了罪己诏?他们怎么不知道? 刚刚早朝时他们又联名劝谏圣上赶紧下罪己诏以平天怒众怨。圣上大怒,拂袖而去。 难不成在今日早朝之前,圣上早已命人将罪己诏贴于邺城内外各城门之上了? 待百官纷纷聚集道皇城内的城门看清皇榜上的诏书的落款时,心中不禁暗骂那以讹传讹之人。这哪里是皇帝的罪己诏,明明是妙仪长公主所作的罪己书。 只见诏书上书道: 罪己书 东郡春患,流匪祸于世,吾父日夜忧心,形容枯槁,欲上罪己诏以消天怒。吾闻之,深感不孝,遂作此文,深陈过往之罪。 吾生之时,身患恶疾,不善言语,虽帝后日夜心忧,亦不曾照拂假他人之手;入学之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受礼教,不喜诗书; 年少无知之时,逐教养执事于住所,帝师于皇宫之外。坊间流言四起,长辈夜夜垂泪于宫中。未曾感念父母恩德,此罪一也。 北疆鞑靼乘人之危,先皇武帝末年病重,占丽水,夺涿鹿。自建元二年,北翟蛮夷踏破含山关,大梁儿郎荡北军苦战九年,得小胜而回,涿鹿至今未归。 吾之父皇,心忧甚之,夜夜掌灯至天明。吾身幼,不识朝政,妄加言之;吾父不弃余愚钝,徐徐说之。为臣子者,不分君忧,此罪一也。 吾初始于世,天显异象,紫薇兴盛,太白昼现。恐东郡祸事起于吾身,惩戒吾幼稚无知,碌碌无所为也;天降怒于大梁,吾父欲代余受之,设祭于天坛;吾只顾自身之玩乐,不察高堂之忧,此罪一也。 吾罪之深,罄竹难书,心感愧之。布告遐迩,咸使闻之。 大梁妙仪长公主陈沁瑶谨上。 当百官阅过妙仪长公主的罪己书后,心中顿时又泛起了五味杂陈。 当日御书房内皇帝与长公主议论荡北军得胜后应当班师回朝还是乘胜追击之事,长公主字字珠玑的那几声质问仿佛历历在目。长公主虽不谙国事,却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今日这罪己书亦是字字诛心,长公主年仅十二岁却将国难揽与一身,可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乃大梁未来储君的风范也! 画面再转到东,南,西,北,皇城外八道城门之外的景象。 不少文人士子读过妙仪长公主的罪己书后,都不觉的泪湿沾满襟。 那些游学之子,在深省未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之余,不由赞叹长公主并非不学无才之人,反而是忠孝两全,文采斐然的奇女子。 这些文人学子们自发的给围绕在城门口目不识丁的邺城百姓们吟诵,解释了这封罪己书后。 老百姓亦是感念于长公主的勇气与担当,也感动于长公主的至纯至孝,皆是泣不成声。 至此文人墨客奋笔疾书的赞扬与老百姓们口口相传,大梁上下都知道了妙仪长公主因天灾在万民面前忏悔,张贴罪己书在皇都邺城内外十二道城门之上。 妙仪长公主至纯至孝,敢于担当,颇有武帝风骨之传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大梁。 御书房内 文帝今日在早朝时又遭到群臣劝谏下发罪己诏,气得拂袖而去,便匆匆下了朝。 回到御书房批阅奏章之时,却没有见到此时应在小隔间内读书的阿瑶,心中怒火更甚了。 心里不禁腹议道,这个阿瑶向来是极其跳脱之人,他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一个成日让他忧心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朝堂上受气,下了朝面对这女儿亦是受气。 当他看见玉玺下压着的那张小字条时,已是气得火冒三丈。随他练字已有两年之久的阿瑶已经能写得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了,只是看着这字条上的文字,他只能想到女儿贱兮兮的笑容。 “父皇不必忧心,儿臣随皇叔视察东郡而去。还请父皇代为转告于母后与皇祖母。非常爱你的阿瑶~” 他当即将这字条给揉成一团,厉声唤道:“李德生!!!” 御书房门口的李德生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的推门走了进来。“奴才在!” “陈沁瑶何时出的宫?可有暗卫在侧保护?”文帝没好气的问道。 她每次出宫他虽表面上不同意,但是她能偷溜出去他定会第一个知晓,却也从未阻拦过。 皇宫之中遍布暗卫,没有他的默许,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可他那傻子女儿却总以为每次出宫都是瞒住了他。 李德生惊异于皇帝今日气得叫了长公主的大名,想来皇帝定是知道了长公主今日闯出来的祸事。 生怕祸及无辜的他陪着小心道:“回禀陛下,长公主于寅时三刻出的宫,此次出宫有赤羽卫的青冥在侧,陛下不必过于担心长公主的安全。只是” “只是什么?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说!” 文帝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的道。这女儿让他伤透了脑筋,这些宦官说话亦是磨磨蹭蹭,而这朝堂之上真是诸事不顺! “只是长公主出宫后做了些事,眼下整个邺城都已知晓。卯时两刻之时,长公主在皇城内外十二道城门口张贴了罪己书,便追着洧阳王离去的方向而去了。” 李德生如豁出去了般如实交代了长公主的行踪和所作所为,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了从皇城门口誊抄而来的长公主所作的罪己书。 他也不知长公主今日所做之事是福是祸,他只知道皇帝最近听到罪己诏这几个字就在濒临暴走的边缘徘徊,没准皇帝过一会就会派人把长公主给追回来。 虽然他也很喜欢长公主,但也只能在心里为她偷偷点个蜡了。 文帝隐忍着怒气接过了李德生手里那封所谓的“罪己书”,这便是他连日来暴脾气的导火索。下发罪己诏?他何错之有? 他看着手中阿瑶所作之书,愈看表情愈发柔和,心中渐暖,眼中也不禁湿润。 这个阿瑶,他是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宠着怕宠歪了,对她恶语相向心疼的又是自己。 他的女儿才不是这罪己书上所述的不忠不孝之人,而是自小就十分贴心懂事,忠孝两全的的好孩子。 她日日待在御书房,想必早已知晓群臣劝谏他下罪己诏之事。她定是早已谋划好,代父写书,承担那无名之罪,成全他这个父皇不愿认错的私心。 此刻的她定是觉得不好意思,才随太弟去了东郡。 也罢,随她去罢。 去看看祖辈们打下的大梁江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露宿 大梁百姓联名呈上万民书赞扬妙仪长公主胡琏之器,忠孝两全,乃国之幸也。群臣亦是不甘落后,纷纷上表称赞妙仪长公主代父写下罪己书,至纯至孝,赤子之心,心怀大梁的奏章已经堆满了皇帝的桌案。 再也无人劝谏皇帝下发罪己诏,连日来阴云密布的朝堂,也是终于拨云见日。 而这些妙仪长公主是不知晓的,在私自张贴罪己书之后便逃也似的了邺城,只道这次丢脸丢大了。 阿瑶溜出宫早已是司空见惯,只是出邺城却是头一回,甚是觉得激动不已。她与青冥异装而行,双双扮作江湖游侠,策马奔腾在去往东郡的路上。 他们卯时四刻才出邺城,想要追上陈桓的寅时出发的马车,只能马不停蹄疾风而行。 阿瑶与青冥同乘一骑,疾行之风刮得阿瑶只觉面上刺痛,她不住的躬身往青冥怀里缩。青冥虽是觉得这种感觉甚好,但也还是关心的问道:“主子可否慢些行?” 缩在他怀中的阿瑶摇摇头,如果放慢速度,日落之前定是追不上陈子奉了。这官道上荒无人烟,日落之后也不好投宿。 青冥无法,只好抱紧了些怀中的小人儿,继续极速前行。近未时,二人终于看到远处有一辆青幔马车正向东而行。 “王爷,身后约莫五十米处有两个可疑之人。那二人已近跟着我们的马车已近半个时辰了。”马车外的亲卫严虎道。 陈桓此次去东郡实乃暗访,除了皇兄之外无人知晓。他连出行之前的送行都免了,只带了个武艺不弱的亲兵便出了邺城。水患银两和匪患之祸迫在眉睫,他日行百里一刻都不敢耽搁,只想早日为大梁剔除国之蛀虫。 他不由想起了那写密信于他之人,顿时警觉,心生一计道吩咐:“放慢速度,向南行二十里,那处有个断崖,我们会一会这尾随之人。” “是。”赶车的亲兵应声而答。 马车后五十米处的那二人自知不觉有异,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跟着。 太阳西行,夕阳染红了天际。密林中有潺潺溪流,青幔马车停在断崖不远处。马儿悠闲的吃着草,马车内显然是早已无人。 阿瑶与青冥在远处小心翼翼的观察了近一刻,想着那人许是已决定今夜在此稍作休整,此刻应是去山林中找果腹之食。 青冥考虑到安全问题,便提议上前与那人回合,阿瑶自是同意的。到了马车边两人刚下马,心中不由生出疑惑。已接近两刻,那人怎么还没回来? 青冥牵着马儿去吃草饮水,阿瑶疾行一日早已是又困又饿,便爬上了马车,准备进到车内休息片刻等那人回来。 她刚掀开车帘,只见一道寒光向她喉间刺来,吓得她跌坐在辕座之上。 青冥那边似也有移动,与一个身强体壮的的黑衣劲装男子缠斗在一起。 “严虎,停手。” 陈桓看清来人,一把将她扶了起来。立马吩咐亲兵赶紧停手后,一脸怒容的瞪着来人。 她受到了惊吓鹿眼儿瞪得溜圆,小脸上满是汗水,一头青丝绾成一个男式发髻,一袭如同江湖人士般的短打衫子。 故意用锅灰抹黑的小脸上已是黑一块白一块,不堪入目。这春日里的日头也是不弱的,想必她疾行追来,早已是困顿交加了。 脱险的阿瑶紧紧的抱住这手持利刃之人,“皇叔,刚刚吓死我了!” 想着刚才他差点就要误伤的阿瑶,陈桓以示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头,但仍是皱着眉头气结而不语。 “王爷!”严虎的双臂被青冥钳制,死死地背在身后不得动弹,向陈桓求救道。也不这将他制住之人到底是谁?武功高深却没有对他下死手。 阿瑶忙松开陈桓,忙对着不知为何怒视自己的青冥道:“青冥,松手罢。” 青冥闻言松开了手中之人,来到马车前依旧是面色不虞,扶着阿瑶下了马车。 “阿瑶你为何在此处?”陈桓亦是下了马车,怒气未消的问道。 “皇叔,我今日疾驰而行腹中早已饥饿难耐了。想必皇叔舟车劳顿也应当饿了吧?不知车中可有吃食?” 阿瑶无视他的怒火,仰起头满脸无辜之色,讨好的笑道。 阿桓看她这一副狼狈的模样甚是觉得好笑,怒气也消了大半。冲她无奈的摇摇头又吩咐已回到他身后的亲兵道:“今夜便在此处休息。严虎你去猎几只野味回来。” “是。”严虎领命而去。 阿瑶笑着冲青冥也使了个眼色,青冥亦是面色不佳的走进密林深处。 夜色微暗,密林里袅袅升起炊烟。小溪边的篝火上支起了烤架,有山鸡,野兔。篝火旁青冥手持两只收拾干净的河鱼在火上烘烤着。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的食物香味儿,勾起了阿瑶腹中的馋虫,“青冥,烤好了没?我快饿死啦!” 青冥撇了她一眼淡漠的答道:“生鱼亦是吃不死人的。” “你”阿瑶有些气结,她不知青冥这是怎么了,自从与陈子奉汇合之后对着她便没个好脸色。这小子明明今日出城之后心情都是极好的啊! “给!”青冥嘴上说着刻薄的话,却是从烤架上揪下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兔儿腿,递给了阿瑶。 “呀,青冥你真好。”阿瑶接过食物大快朵颐起来,也嘴甜的不忘说些好听的话。 青冥看她那模样馋猫儿的模样,嘴角不禁上扬。他这主子从小山珍海味供养着长大,却是个不挑食的,吃嘛嘛香。 陈桓看着她与青冥吵吵闹闹,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刚毅严肃的脸上也是不由的柔和了几分。可他怎么觉得这武艺高强的清秀少年心悦于他的小侄女?如果他记得没错,这青冥是宫中内侍。 想到这他向他看去,正好四目相对,二人都是不自然的匆匆撇开眼。刚刚他从少年的眼里看到一抹嗤笑。 这阿瑶的恶奴究竟是何意?三番五次的不尊礼数,第一次相见之时就胆敢与他对视,如今甚至轻视于他! 可这怒气也只是一瞬,他不由自嘲的轻笑,他与这对全天下的正常男子都敌视的阉奴计较些什么。 陈桓这一笑没有逃过青冥的眼睛,他又是不住火气上涌。这该死的洧阳王,只要他一出现,主子就从一个傲变成了卖萌讨喜的模样。他着实是,嫉妒于他。 专注着吃食的阿瑶并没察觉这二人暗中早已一来二去内心中的交锋。她从烤架上揪了一只山鸡腿,递给了坐在离篝火有些远的陈桓。 “皇叔舟车劳顿想必也是饿了,来,吃个侄女孝敬您的鸡腿儿。” 陈桓看着她这娇憨的模样,俊脸上的笑意有蔓延开来,接过鸡腿儿又是旧事重提。 “阿瑶又是为何私自出宫跟随我到此处?” “还不是因为半月未见皇叔,阿瑶甚是想念。可皇叔回京却不曾来探望于我,我一急之下便日趋百里,只为了见皇叔一面。” 阿瑶理了理长衫,坐在他身边,笑盈盈的说到。 陈桓闻言笑容一僵,可又想到他这个侄女向来都是喜欢说些骇人听闻的俏皮话,又觉得她着实的顽皮,便也顺势假意板起了脸。 “巧言令色,还不如是交代。” 阿瑶见他如此模样,也是怕他通知父皇将她捉回去,便老老实实的同他交代了。 今日卯时她擅作主张在邺城内外十二道大门上张贴了她代父所书的罪己书,约莫着天大亮之后整个邺城便都会传得沸沸扬扬了。 她自觉十分丢皇家的脸面,此举亦必定是惹父皇不开心了。是不想听到邺城百姓和文武百官所传出的风言风语,便立即出了邺城,投奔他而来。 陈桓是个明白人,她此举是及时的为处于水火之中的皇兄解了围,此刻皇兄定是不会怪罪于她,只是这百官与百姓却不知道是如何作想了,便安慰她道。 “阿瑶不必多想,皇叔带你去东郡便是了。” 以野味作为晚膳,待到四人吃饱喝足之时已是半月悬于空中了。 春日里的山间的夜晚,露水清凉,亦是微寒。马车内有御寒的衣物,陈桓便要阿瑶去马车内歇息,他们三个男子则在马车外的草地上露天而栖。 夜已深,舟车道顿的众人都已进入浅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买粮 陈桓的东郡之行,主仆两人本是扮作富家公子与小厮。可这第二日又加上阿瑶二人,便只有变换成富家叔侄二人,青冥为护卫,严虎为车夫。 考虑到阿瑶是女儿家,一行人便放缓了前行的速度。马车行了近十日,终是到了与东郡临近的济阴郡境内。 济阴郡治定陶,主产栗麦,定陶的耿饼闻名于大梁。 阿瑶撩开车窗向外看,定陶城内虽不如长安繁华,但从车水马龙的街道与临街而开的小商铺里小贩们热情洋溢的叫卖声亦是可以看出,此地的百姓的生活是相当富庶的。 定陶地处济阴郡以西,离东郡已不过百里,阿瑶便想起了陈桓此次来的目的。 既然是查访赈灾银两之事,大水之后又有祸害三郡的匪患,想必眼下东郡的百姓们定是处于水深火热与饥不果腹之际。 于是阿瑶转头向一同坐在车厢内的陈桓问到:“皇叔,半月前您外出剿匪可是去过东郡?” “不曾,只是来这济阴郡凤鸣山除悍匪。”陈桓如实答道,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养子便又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阿瑶想了想又问:“皇叔可知东郡现在是何光景?” 陈桓摇了摇头道不知,他半月前平匪患,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并未留意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 “皇叔,今日在定陶休整时可否买下十车粮食去东郡?”阿瑶问过后,见陈桓的一脸不解,又解释到。 “匪患祸于三郡,想必刚遭遇春汛的百姓生活不宜,这十车粮食虽只是沧海一粟,不足以救助东郡所有百姓,但我依旧想尽一点绵薄之力救助一些可怜之人。再者,我们异装成富商前往东郡,便财大气粗一些,自然要做一些乐善好施之事才能遮掩住我们此行真正目的。” “此计甚秒,就依阿瑶所言。”陈桓闻言便应了下来。 陈桓心中对此刻的阿瑶暗赞不已。她虽为女子,又是小小年纪,可心思却能如此缜密,果然有被称之为“千古一帝”的先皇之风,不愧为大梁未来的储君。 一行四人在定陶城内最大的客栈客归来办理了入住。休息片刻后,阿瑶便拉着金主陈桓出门买粮。 在听从了客归来小二哥的建议之后,阿瑶等人来到了永泰粮铺。永泰粮铺是定陶城里历史悠久的粮铺之一,口碑,价格也是城中最好的。 这个时代的吃食和现代的大米饭还是有很大的出入的,自小娇养于宫中的她自是不认识这铺子外摆着的一筐筐未经过处理的有机农作物。阿瑶虽然五谷不分,却也知道买东西需讲价之说。 “小哥,你们家粮食怎么卖?” 这粮铺的伙计见来人是两位衣冠楚楚的富家公子,十分机灵的上前招待道。 “二位爷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最近粮食着实吃紧,这粮价也是水涨船高。粟米石价一贯五百钱,大麦石价一贯一百钱,梁米石价两贯。” 阿瑶闻言只是点点头,并未觉得有异,她久居宫中自是不知道粮价几何。 “我怎不知这定陶的粮价竟高的这样离谱?” 可陈桓听闻粮食价格之后,皱起了眉头质问道。他在军中是从小兵做起,也曾负责押运粮草,自是知道粮米价格的。这定陶城的粮价比起长安高出七成有余,想必比起水患之前定已是长了十成。普通小兵半年军饷乃五两银子,可够普通人家吃穿用度一年。依定陶城内粮价来看,定是活不过三月。 见他语气不善,粮铺的伙计却恼了,不由的想这二人莫不是竞争对手,过来来找麻烦的? “谁人不知我们永泰粮铺是百年老店了,名声口碑在这定陶也是首屈一指的。你俩不买粮食就滚蛋,别在这门口杵着。你们不买多的是人排着队要买。” “你再说一遍试试!” 在陈桓身后的严虎本就惊愕于如此之高的粮价,听见这伙计对王爷和长公主恶语相向,气就不打一处来。走上前来怒视着那伙计作势要打。 青冥也在摩拳擦掌似在等待伙计吐出一句话,就要上前撕烂他的嘴。 伙计自是被这架势吓得够呛,有些畏畏缩缩准备不再理会这伙人,欲往店铺内走去。 “小哥请留步!”阿瑶出声叫住了那个脾气冲的小伙计。 她走上前把严虎往身后一拉,眼神示意他不要鲁莽行事,面带羞赧的说到。 “我家护卫不懂礼数,多有得罪,还请小哥海涵。” 她又看了陈桓遗言,向伙计解释道:“我们是从扬州来的商人,初到定陶城,家叔不知贵地物价,亦是不善言辞,还请小哥不要怪罪。” “还是这位小兄弟说话中听。”伙计随着阿瑶的视线打量了这一伙四人,中肯的评价道。 阿瑶见他停下脚步,便又说道:“多谢小哥谬赞。只是小弟不熟经,也不知粮价,不知小哥可为我解惑?这粮价可是涨了不少?” 伙计见阿瑶礼数周全的虚心请教,便给她解释起来。 “嗐,小兄弟终究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啊,眼下这经商可谓不易啊。大梁与北翟大战九年,年年征粮,这余粮本就不多。 东郡水患祸及十五县,又有匪患横于东郡附近三郡,粮食便更加吃紧啦。不瞒你说,定陶的粮食到现在已经涨了十成之多。 咱们自是不愿意涨价,可为了将铺子经营下去就必须要涨价,铺子里顾的人也要顾家吃饭啊。您看现在这粮铺门庭萧条,是一点生意都没有,平常百姓家现在已是吃不起饭了。” 阿瑶听他说完,也蹙起秀眉,没想到大梁看似国泰民安,可不过是一具空壳的表象而已。收拾好悲天悯人的心情,她又循序渐诱道。 “不瞒小哥,我叔侄二人正想去东郡做玉石宝器的生意。也知东郡遭春汛,便就来贵店买些米粮,想为重灾区尽一点绵薄之力。不知贵店可否买与我们四担粟米,四担小麦和两担粮米?” “小兄弟算是找对地方了,小店内存粮充足。即是赈灾,不知可否介意买陈粮?价格当然也会相对合理一些。如果去东郡经商,那还是算了。如今的东郡可不似以前那般太平,饿殍遍野,流民暴匪众多,据说重灾区白马县竟然出现了易子而食此等骇人听闻的事。” 伙计这会儿终于相信他们是真的来买粮食的了,出于好心的给阿瑶提了买陈粮的建议还缓缓分析了如今东郡的情况。 阿瑶抱拳一礼真心谢过了伙计的好心,仍是面上带笑的问道: “多谢小哥提醒,只是这东郡盛产玉石,我们此次是去定了。陈粮亦可,可否叫店中能做决断之人来与我叔侄二人谈这粮价?” “行,还请各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见她还是如此坚决要去东郡,伙计便再无多言点点头,疾步向铺子内走去。 不过多时,粮铺内走出了个慈眉善目自称姓沈的老者。估计刚刚那小伙计与老者已经说了他们的来意,陈粮议价之事进行得很顺利。 最后阿瑶以粟米石价一贯三百钱,小麦石价九百钱,及梁米一贯六百钱,总价一千二百两白银买下了十车粮食。也与老者商议,先付三成的定金,三日后来取粮食时再付七成尾款。老者欣然答应了她的提议。 老者也同那小伙计一样好言相劝,让他们做深思熟虑后,再决定此去东郡经商之事,阿瑶与陈桓但笑不语,又谢过老者一番,付过定金之后便离去了。 永泰粮铺门口老者与小伙计目送着这叔侄二人远去。 小伙计对于刚才家主与那位小兄弟所议陈粮之价颇有些疑问,便向身旁老者问到。 “家主乃经商之大才,您的想法小人自是难猜透。但那小兄弟将粮价砍低了近三成,为何家主都不曾回绝?定金一般不都是先收五成吗?” 老者闻言微笑的回答道:“那叔侄二人乃人中之龙凤,你可知天家之财不好赚?” 这怎么又扯到皇家了呢?小伙计不明所以,又问道:“家主此言何意?” “老夫认得那位年岁稍长的男子。”老者说道,见这小伙计还是一头雾水,便又解释道:“那人便是洧阳王,你可知他那小侄儿是谁?” 小伙计闻言惊讶得倒吸一口冷气,他刚刚对大梁的英雄洧阳王出言不逊,回想起来就觉得自己该死。 “那位小兄弟是洧阳王的侄子。”小伙计肯定地答道。 老者见小伙计呆傻的样子,依旧好脾气的回答道:“洧阳王哪来的侄子?那位只怕是妙仪长公主了。” “天哪!长公主实在是”小伙计又是一惊,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长庚,此事不要张扬。洧阳王与长公主着微服而来,想必是为了躲人耳目。如若宣扬出去,沈家绝对承受不住天家盛怒。” 老者终是难以忍受这呆傻的小伙计了,吩咐完便走进了铺子里。 只留下那傻乎乎的小伙计私自在风中凌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村庄 三日后,这一行四人来永泰粮铺取粮之时,那位曾招待过的他们的小伙计隔老远就迎了上来。 “二位爷来啦,小店已经将粮食备好,运粮的马匹,马车及车夫一应俱全。就等二位来提货啦!顺便说一句,小人名叫长庚,长短的长,贵庚的庚。” 小伙计笑眯眯的哈着腰,将他们一行人迎到了门口。 阿瑶只觉长庚古里古怪,看着陈子奉时眼睛里闪着星星,对他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逆转。一个粮铺的小伙计还做起了劳什子自我介绍!她压下心里的那抹怪异之感问到。 “长庚小哥,有劳贵店用心,为我叔侄二人备好运粮之物。请问除了尾款,还应当付多少钱?” 长庚一脸讨好的回答。 “小爷,您叫小人长庚便可,别叫小哥折煞我这无名之辈了。家主说了,您如此心系黎民百姓,这运粮之物是借与您个行方便,还请劳烦您用完之后,遣人送还回来便可,不另收钱。小人带您去查看粮食可好?” 阿瑶越看这长庚越觉得奇怪,前几日还好好的有着商人应有的尊严,可今日这是抽了什么风。 “主子,只怕他们看出您和王爷的身份了。” 青冥看着阿瑶有些不明所以的样子便觉得傻得可爱,便弯下腰来贴近她耳语。 阿瑶当然也是有想到这一点的,她只是想不明白他们究竟露出了什么破绽,让这永泰粮铺的家主看出了身份。 她看了看青冥,又看了看陈子奉。后者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稍后再议的眼神。 “那劳烦你了。”她面上不显的对长庚道。 “二位爷这边请!”长庚得令后十分狗腿子的在前面为一行人开路。 长庚带着他们穿过粮铺从后门而出,只见这片宽敞之地上停着整齐的十一辆马车,粮食也已经装好车,每辆马车旁规规矩矩的站立这一位车夫。 等等! 十一辆马车是怎么回事? 一行四人,八只眼睛,齐齐看向狗腿子长庚。 可长庚这个呆傻之人会错了意,只觉得展现他真正实力的时刻到了,他向站的笔直的车夫们使了个眼色。 只见众车夫整齐划一,声音洪亮的道:“二位爷安好!” 阿瑶吓了一跳,在她的视角里,这狗腿子朝着车夫们浮夸的抛了个媚眼,然后这群车夫疯了。 陈桓确实没有被这种情形唬到半分,他不悦的问道:“为何有十一辆马车?难不成我们定的粮食十辆马车装不下?” “二位爷请听我细细道来。我家家主虽是一介商户,但也希望能为东郡灾区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小店的陈粮已尽数卖于二位,这五车粮食虽少,但是去年秋收时的新粮,也已是小店粮仓存量的一半了。家主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且东郡眼下的并非太平,他老人家如若此时前去,只怕是有去无回。希望二位爷能收下这五车粮食,成全我家家主的拳拳之心。” 长庚见陈桓语气不善,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陈桓与阿瑶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眼神中的疑惑。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之辈,这永泰粮铺此番做态着实让人难以不起疑心。 见二人不说话,长庚若有所指的道:“我们家主是扬州沈蠡,沈家行商已有百年,产业遍布大梁,可惜从未入选过皇商之列。” 闻言阿瑶与陈桓心中的疑云便消散了。自古商人唯利是图,这沈家在看破了他二人的身份后, 殷勤的打点好运粮事宜,又捐五车新粮,果是有事相求。如此,二人便欣然接受了沈家的“好意”。 这一伙四人本是想今日收货之后再去打点运粮事宜的,可这都万事俱备了,当即决定即刻出发。 一辆不起眼的青幔马车缓缓的往东郡濮阳方向行进,马车旁有一个衣着护卫模样的少年郎骑马并行,身后跟着十几辆满载着粮食的车队。 这一路下来都是被水患毁坏的良田和村庄的痕迹,不少流民成群结队的朝北而去。陈桓对阿瑶的善良有些头疼,说好的去白马县施粥镇灾,可这十一车粮食被阿瑶沿途救济饥民,只剩下堪堪三四辆了。 天色渐暗,陈桓当即决定在今夜此地休息。出去打猎的严虎在密林间寻到一座小村庄,一行人又去了农户家里投宿。村里只剩下老弱妇孺,据说成年男子们进城干活儿去了。 乡下人纯粹又热情,纷纷都邀请他们去做客,最后阿瑶他们投宿在独子外出觅活儿,孤苦伶仃一人在家的王婆婆家中。 王婆婆手脚麻利的为他们洗手作羹,青冥见阿瑶毫无皇家架子的和老婆婆一起在厨房内择菜,有些心疼的接过了她手中那把野菜。可阿瑶却是像闲不住一样,又开始忙着淘米。 王婆婆活了大半辈子可谓是阅人无数,早就看出来阿瑶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娃。偷偷地瞧瞧她身旁清秀的少年郎,又悄悄地看看茅屋内坐着的那位爷。 要说门外那位爷是这对小儿女的父亲,却也是年岁有些对不上号,她不禁有些疑惑于这三人的关系。 王婆婆可是个没有弯弯绕绕的直肠子想到啥就说啥,于是大刺刺地就对青冥说。 “小伙子可真有福气,娶了个贤惠的媳妇儿,你爹肯定开心极了。” 她说完还引导着他朝门外那位看去。青冥与陈桓极度尴尬的四目相对后,又默契的各自撇开眼。 青冥阴沉着脸,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他爹!” 门外那位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可能没听见青冥的话。他有些气急的想斩杀了那放肆无理的阉奴,可接着他又听到阿瑶那满嘴的胡话,却是气急攻心到迈不动腿了。 “青冥你声音小点儿,被少爷听见了可怎么办?咱俩的事情可就黄了!”阿瑶崴了青冥一眼佯装怒嗔。又可怜巴巴的对王婆婆说。 “王婆婆,妾贱名为孟瑶。不瞒您说,妾与青冥自小是两情相悦,可无缘白头到老。门外那位是我们扬州城的玉石富商的长子,纨绔无能,是个喜爱寻花问柳的好色之徒。我爹是少爷名下庄子里的佃农,因交不出租子,这禽兽不如的少爷便将我强抢了去抵租金。我,我,我今年才十二岁,便做了他的第十八个小妾。” 无视了青冥惊讶的表情,阿瑶装模作样的抹了抹泪,在王婆婆同情的目光中又继续说道。 “世人尽知东郡盛产玉石宝器,老爷让少爷来这边打听玉石行情,可少爷却一心想在这水患之灾的东郡发一笔横财。于是买了许多粮食,准备去受灾严重的地方去高价倒卖。 尽管雇了护卫,三十几车粮食却被一路上的悍匪抢去多半,眼下也只剩下几车了,侍卫也只剩下青哥儿和虎哥二人。这东郡灾情如此严重,亦有百姓易子而食之事,这纨绔却发梦般地想着要挣这昧良心的钱财,真真是异想天开! 妾乃蒲柳之姿,也曾被这恶人强占过。幸得青哥儿不离不弃,妾也愿生死相依。妾是段段不想跟着少爷去白马县送死的,决计是要与青哥儿在这途中逃走。可这东郡境内匪患猖獗,也不知哪一带是安全的地界儿?我二人也好躲藏些时日。” 听阿瑶叙述完“苦难”的经历,王婆婆很是心疼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少女,却也是不知怎样才帮助她。 她一个乡间妇道人家,这大半辈子都呆在这个村里,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经历了水患之灾,可真没听过有匪祸横于世间。 心善的王婆婆忙停下手中的活儿,用那双长年做农活儿有些粗糙的手给阿瑶擦着眼泪,小声的安慰到她说: “孟姑娘你别哭,婆婆我眼下虽然是没个主意,但一定会帮你脱离门外那个衣冠禽兽。我家大郎每日都会回来用晚饭,他在这个村儿里还能说上话。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不如等他回来了帮你和青哥儿想想办法?” 阿瑶回握住王婆婆的手,忍住泪水冲她点头,连连道谢。 “多谢婆婆,多谢婆婆······” 身旁的青冥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听着阿瑶说与他自小两情相悦,明知是胡话,可心里竟然是舒畅得无法言喻。他很是上道的配合着阿瑶的表演,俯身朝王婆婆一礼道。 “多谢婆婆,如王大哥真能助我二人脱身,青冥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恩情。” “青哥儿,快起身,莫要折煞老妇。咱们要沉住气,大郎不消戌时便会回来。眼下赶紧把饭食做好,不要让门外那位瞧出端倪。” 王婆婆和蔼可亲的将青冥虚扶而起,又拉过身旁阿瑶的手,将二人的手叠放在一起。 陈桓坐在土房正厅里优雅的喝着乡里粗茶,将厨房内三人的对话听了个真真切切。他细细琢磨着阿瑶话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深意,虽被阿瑶这番胡话气得不轻,可越听到后面就越摸不清她是何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大郎 饭菜上桌,一大盆素汤饼,一碗新鲜野菜,一碟腌咸菜。 摆上碗筷后,阿瑶站在陈桓身旁给他称汤饼,布菜,做着小妾的本分。在无人注意间,悄悄地对他挤眉弄眼传递暗讯。 陈桓只当她在抽疯,却也是明白了要配合她演这出戏。 忙活完了的王婆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容有些局促的对陈桓道:“还请少爷不要嫌弃乡野饭食,如今东郡遭遇水患,老妇人家里也只能拿出这些来招待各位了。” 陈桓本想出言宽慰几句,但想到刚刚阿瑶在厨房给自己胡驺的人设,便摆出一副纨绔的嘴脸,皱着眉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后,甩开了阿瑶盛饭食的动作,不屑的冷哼一声也不回答。 严虎有些讶异于刚刚洧阳王这般做派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可是着老妇人有和问题?但主子做事不是他一个做下属的能参透的,便收敛好脸上惊讶的表情,不动神色的站在他的身后,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阿娘,我回来了!咦?家里可是来了客人?”屋外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成年男子的声音。 饭桌上过于凝重的气氛压得王婆婆有些胆颤,见到今日过了戌时二刻才归家的王大石从院子里走来,不由的松了口气答道。 “大郎你可回来了,是啊,家里来了几位从扬州来的客人。快来一起用些饭食罢。” “哎,来了。”王大石笑着应过母亲后,便来到饭桌主位上的陈桓面前抱拳施礼道:“鄙人王大石,城中的挑夫头子。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陈桓朝他颔首,并未起身回礼,淡淡道:“扬州玉石商人,佟子奉。” 他贵为皇室中人,自小便没有和同辈人互相行礼的习惯。他这与平时无异的举动,却在不知其身份的别人眼中看来是傲慢又无礼。王大石顿时觉得眼前这人不知哪儿来的优越感,实在可恨至极。明明是一个过路来投宿的客人,却表现得犹如他才是这屋里的主人似的。 “来来来,大家吃饭罢,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王婆婆眼尖的瞧见儿子大有发火抡拳头的迹象,悄悄地朝他使了个眼色,拉住他坚实的手臂落了座。 王大石自然也是意会了母亲的意思,面上依旧挂着笑,似是半点不介意的招呼着众人吃饭。随着他回来母子二人间温馨的互动,这饭桌间有些僵硬的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奇异的和谐。 看似低眉顺眼的阿瑶也偷偷观察着这王婆婆的儿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级,平淡无奇的长相,眉眼间若有若无的带着点儿煞气,颇有些健壮的身躯,应是个习武之人。这第一眼便给她一种朴实,憨厚,可信的感觉。 王大石的观察力十分敏锐,在没有任何言语介绍间,他在暗中打量了他们一行人后,准确地找到了目前他们中地位最高之人。还是能忍得一时之气,极为看重孝道之人,颇有些能做大事的风范。 用过饭后天色渐晚,众人便回了屋。王婆婆家的不大也不小,有三间能睡人的屋子,便分了一间给阿瑶和陈桓。 偏房内主仆四人皆在房中,阿瑶吩咐严虎立在门口处,仔细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她蹙着秀眉,神色有些严峻的对众人甩出了一个深水炸弹。 “咱们可能来了贼窝,或者说是一支暴民流匪的老巢。” 阿瑶在房间内三人不解,惊愕的表情中,缓缓道出了她心中所想。 这个村子很奇怪! 一路走过这遭受了水患的地界,村庄良田尽数被毁,无家可归的流民们不是北上,就是聚集在一起蜗居于简易的茅草棚内。而这个小村子隐匿在山林中,大概有百来户人家,看这房子也是新建不久的模样。水灾刚过,正常村子里的乡民哪有钱财修建新的房屋? 白日里只有老弱妇孺在村子里,村子里的青壮年全都去城中干活去了,可这城里同样也是受了水灾,正待重新修葺的城内,一时间哪有一二百个职位空缺可供众人工作? 据她和王婆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可知,这村里的妇孺竟都不知自家汉子们出门在外忙啥活儿,只知每日都能拿回养家糊口的粮食。眼下有供一家老小的吃食才是最紧要的事,妇人们都觉得粮食的来源不知道也罢。 王婆婆的儿子在村儿里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今日瞧他那模样,也就知道他并不仅仅只是农家子那般简单。 她起初出于私心投宿在村里看起来最大最气派的土胚房,没想到误打误撞竟住进了土匪头子的家中。 为了方便打探消息在王婆婆面前胡诌了可怜的身世博得同情,可现下当了真的她定会与她那土匪儿子说,那他们一行人只怕是不太好脱身了。第一次出远门遇见这种情况的阿瑶却是没了主意,便只能集思广益询问其他三人的意见了。 陈桓本是对阿瑶今日所作所为有些气恼,听完她所说心中不免对不过十二岁的她观察入微,逻辑清晰赞叹有加。可又有些惭愧,自己这个做长辈的竟然没看出这个村子的问题。 他不由的想到晚饭时从外面回来的那个土匪头子,纵使他伪装得再好,可面上却有着难掩的戾气。因着老母亲隐晦的劝阻而硬生生忍下一口恶气,实乃纯孝之人。 “只怕今夜有事发生。”青冥难得的一本正经,面色深沉的看向阿瑶。这村子如若真是贼窝,那应是有个一两百号人的人手,他有种双拳难敌四手的担忧。 “属下誓死保护王爷和公主的安全。” 严虎听完阿瑶的分析过后觉得自己实在大意,该死的他竟然将主子们引进了贼窝。他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大有视死如归的意味。 “严虎,你起来!稍安勿躁,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约摸着这位王大郎今夜定要将咱们请出这村子了,到时候见机行事。” 陈桓将不淡定的严虎数落了一通,又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青冥,最后伸手摸了摸阿瑶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副长辈的口吻道: “阿瑶不必忧心,皇叔会护你安全。” 阿瑶黑葡萄似的鹿眼儿轱辘轱辘转了一圈,似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眸光中闪耀着精明,朝着陈桓扬起笑脸。 青冥见眼前这二人狐狸一般的笑容,只觉心中着实不爽,不由得翻起了白眼。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辰。 果不出陈桓所料,半夜有几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人往偏房内放了点迷香,没有内力护体的阿瑶顿时昏睡在他怀中。青冥,严虎两人在他眼神的示意下都假装晕倒在地,那几个人将他们扛出了土胚房来到密林深处。 “阿嚏~” 阿瑶是被人用凉水泼醒的,凉风中的她不禁冻得冷颤打了个喷嚏。手脚用麻绳绑得死死的,这是什么情况?只见这林子里里外外有几十号人,而他们主仆四人全都被绑成了粽子,被排排坐的摆在地上接受着审视。 她自然是慌乱害怕的,可目光触及到陈桓那边传过来的担忧的眼神,随即又按下心中的不安,回以一个淡定的笑容。 青冥同样向阿瑶投去了担心的眼神,却没有得到回应,来不及失落又想到这帮匪徒对她泼冷水的事,他怒视着不过一米距离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四人的王大石。如果不是害怕动起手来无暇顾及阿瑶的安全,他定是要立即运功震碎这束缚,将眼前这该死之人的脑袋摘下来。 严虎见着长公主被这帮土匪如此粗暴对待,内心愈发自责了。他亦是虎目怒视着王大石,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 王大石依旧如晚饭桌上那般面带笑容,只是笑容中带的煞气让人不由的脊背发凉。 “小姑娘,你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灭口 “小姑娘,你醒了?” 眼前这个汉子声音有些阴冷,面上则是毫不掩饰的带着杀意。阿瑶闻声不禁打了个激灵,可还是强撑着朝投来关切目光的陈桓露出一派轻松的笑容。 “不知阁下深夜将我们主仆四人请到此处意欲何为?” 陈桓的话说得很是客气,但只要不傻就能听出他的语气不善。 “呵,这句话应当是我问你们吧?”王大石冷笑道,面上多了几分阴霾。 “不知四位编造身份欺骗妇孺老小潜入村中意欲何为?” 话音刚落,这密林里中的众人闻言尽数亮了亮藏在腰间的武器。 看这架势多半是今晚要将他们四人就地灭口了,阿瑶本是想用编造好的身份打同情牌,可没想到竟早已被他看穿。 阿瑶想了想,问道:“王大哥,如若明早王婆婆起身发现我们四人不见踪影,你当如何解释?村里的乡亲父老问起来,又当如何解释?” 王大石眉头紧锁看样子果然是被问住了,半晌没给出阿瑶答案。 果然不出她所料,村里的妇孺老小并不知道自己家的汉子们去城里干得是烧杀抢掠的土匪勾当。 “这还不简单,就说你们主仆四人连夜赶往白马县便是了!” 土匪群中报出了一个回答,其他人纷纷响应。 “对,就这样解释!” “我看这样成!” “对!” 可王大石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虽是早已手沾血腥,可从未在离家如此近的地方动过手。 如若今晚将他们四人在此灭口,尸体就地掩埋就是了,向村里人解释倒也简单。 只是这血腥之气一时半会儿难以消散,又是夜间这血迹也是无法尽数处理干净。 这林子是村里的孩子们平日里玩耍的地界,半大的小子们又爱翻泥刨土的,或多或少会发现些端倪。 “松绑!” 见王大石不出声,陈桓却是失了耐性。面无表情地吐出来两个字,肃杀之气让人莫名的感到刺骨寒。 半夜三更被绑到此处,在王婆婆家没有做任何反击,也算是成全了王大郎的拳拳孝子之心。 可听着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们如此明目张胆的扬言要将他们灭口,他陈桓何时沦落到要受这种窝囊气? “你们究竟是何人?” 王大石不期然对上了陈桓冷冽的眼,竟被这富贵少爷打扮的人身上散发出的修罗气场惊得一怔,语气不觉间弱了几分。 “大胆鼠辈!凭你们这些匪类也配过问我们爷的身份!” 早已是气得面色发青的严虎一声暴呵,捆绑着他的绳索震断了几根,剩余捆绑的部分摇摇欲坠,不过是形同摆设一般。 “噌噌噌。” 见状林子里的土匪们都拔出的腰间的短刀。 “王大哥,我奉劝您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叔叔如若真生气了,就是个杀神。这两位侍从呢,也不是什么善茬。各位可别让家里头失了主心骨。” 阿瑶的手脚早已被束缚得酸疼不已,她故作姿态的扫了一圈众人,是时候的插了句嘴。 “松绑。” 王大石是个会审时度势之人,那位面若冰霜的富家公子不知怎的总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而那两位侍从看起来武力值也非寻常练家子。 正如那小姑娘所说,一旦真的动武,只怕他们这一两百号人都不是那三人的对手。 于是便再无迟疑,挥了挥手招呼左右两侧的两人前去为他们松绑。土匪们仍是不敢懈怠的将他们团团围住,作出防御的姿势。 陈桓不以为然的站起身,径自理了理微皱的衣服,对王大石道。 “你有种,是近年来为数不多敢于我对视的人之一。为何做土匪?” 阿瑶坐在地上享受着青冥无微不至的按摩服务,二人听到陈桓的问话也是齐齐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王大石。 王大石觉得自己本应是不屑于这人的称赞的,可不知为何心中却十分欣喜,便如是道。 “天不人道,朝廷不赈济” “放肆!” 王大石的话才刚开头,又被严虎一脸怒容的呵斥给打断。 陈桓瞪了严虎一眼,又给了王大石一个“继续”的眼神。 “白马县的水患灾情蔓延到整个东郡,可朝廷却不闻不问,已过了数月竟然还没有赈灾的物资发放给我们这些受灾的平头百姓。 咱们本是王家庄的佃户,也就是当朝御史大夫的家奴。王家庄地处低位,也被大水给淹了。 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为了养家糊口平日里克扣工钱我们也就忍了,可怎知这大祸当前颜大人竟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大伙这没粮没钱的,不能等死只能去抢了。不过咱们村的兄弟们不抢同是患难的平明百姓,只抢那些不开仓放粮的狗官! 哼!据说一直替颜大人掌管东郡十多个庄子收入的白马县令林子奇府中极尽奢华堪比京中大官,这水患当前吃穿用度都快赶上皇宫了! 您说这让我们这些个没饭吃的百姓们怎能忍得?咱们兄弟正合计着这几日去白马县干一票大的,至少让家里人不再忍饥挨饿! 这世道不太平,您四位若真的要去白马县,不如与咱们兄弟同行,人多也安全一些。” 听着王大石从一开始的愤恨不已到后来的豪情万丈,阿瑶和陈桓却觉得惊愕不已。 朝廷不是早已拨银赈灾?足足五十万两白银,过了三个月还未发放给受灾百姓? 当朝御史大夫颜渊乃当世大儒,两朝元老,也是清廉之名远扬大梁。未曾听说在东郡有不少的庄子田产,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逢灾弃奴的主子啊? 匪患之祸竟是如此缘由? 阿瑶这一路见过太多被饥饿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灾民,更是耳闻了因这水患而导致的许多骇人听闻的传言。对于王大石他们的作为,她不由感到无奈但还是出言劝阻。 “劫官衙乃是死罪,你们还要再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犯错?倘若你们真的一战成名,被朝廷派兵镇压,可有想过你们的家人又当如何?” 待她说完,土匪们面面相觑,良久的沉默后又有人报出了他们的心声。 “可我们更不想饿死。” 沉重的话题又导致了死一般的沉默。 “去参军吧。”陈桓沉默了片刻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小孩 “去参军吧。”陈桓默了片刻道。 “抢劫官府非长久之计,血性汉子应当精忠报国。” 林子里的众土匪本是一派愁容,可听了他的话脸上又纷纷闪现了希翼的神情。如若不是时逢天灾,而朝廷又不管,谁人愿意落草为寇? “您说得是有理,可眼下咱们都离开了,村里的妇孺老小可怎么活?眼下是天下太平,朝廷也未张榜征兵,咱们兄弟没有柬表又如何参军?” 王大石反倒有些为难的发问。他作为这一小波流匪的头目,又读过几年书,能想到的事自然比其他人更深层。 “军队里有军饷,养家糊口绰绰有余。我们一路东行还剩四担粮食,便赠予村里的老小,应当够食一月有余。” 基于这非常时期陈桓也是难得的耐着性子同王大石多说了些,又伸手从衣服里摸出了块木质令牌交给他道: “带着你的人前往北疆耒阳城,将令牌示与城门守兵,说明你等已经被批准加入荡北军后备营便可参军入伍。” 王大石接过令牌仔细一瞧,竟是一块行军令!虽是极为普通的式样,可上面却刻着国姓“陈”。手持荡北军军令的人,难道是 他紧握着令牌的双手不禁有些颤抖,对于眼前男人的建议再也没有丝毫犹豫,他俯身行了叩拜大礼。 “罪民携众兄弟谢过洧阳王举荐之恩,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洧洧洧阳王?” 林中众人大骇,不过只是一瞬,众人便随之跪拜道:“多谢洧阳王!” 加入荡北军可是所有大梁血性男儿的梦想,众人难以平复内心的激动,几十人硬是山呼出了百来人的阵仗。 此时的陈桓虽着一身俗气得不行的富商装扮,可在阿瑶眼中却是自带光环。 她所爱慕之人是大梁亿万少男少女的梦啊! 翌日。 阿瑶谢绝了王大石等人想要护送他们去重灾区的好意,主仆四人又匆匆上路。行了七日,终于到了目的地——白马县。 县城内随街道整洁,可沿街的商铺和房屋皆有被水侵泡过的痕迹。街道不似灾前那般繁华,反而多了许多乞讨之人。 赈灾之事粮食为重,官府理应善用正在银两协同当地富商筹粮施粥。经过新王家庄“遇险”事件,阿瑶和陈桓从王大石口中得到了探查赈灾银两去向的两点关键线索。 一来是朝廷赈灾物质并未如实发放;二来则是享有廉洁盛名的当朝御史大夫在东郡竟有朝廷并未登记在册的数十个庄子。 因这一路的见闻,二人虽只闻一家之言,却也信了个十之。 陈桓为探听消息,决定继续以玉石商人的身份与当地的商人接触。 阿瑶则自告奋勇的体察民情,从中获得此番赈灾的实情。 在县城中的云集客栈安顿好之后,二人便各自忙碌开了。 转眼主仆四人已经在云集客栈住了近十日,陈桓与富商们吃酒喝茶整日不见踪影。而阿瑶则是带着青冥成日里走街串巷,大半个县城都逛了个遍。 “今日我们继续说《大梁战神洧阳王》,上回说到洧阳王阵前生擒鞑靼先锋军官查尔台。 只见洧阳王犹如天神降临,玄衣怒马率十万大军开城门迎战鞑靼,他手持红缨枪,单枪匹马直冲到阵前,以一手精妙绝伦的枪法穿梭于敌军阵中,万军从中直击敌方右侧先锋军。 鞑靼瞬时阵型被一击而溃,先锋军官查尔台手持流星锤冲出五行阵迎战洧阳王。大战三百回合后,查尔台不敌洧阳王,被有千金之重的红缨枪直接撂下了马,五脏俱裂口吐鲜血” “好!” “好!” 茶馆内零零碎碎的几人听着李老先生声情并茂的说书,很是捧场的连连叫好。 这福临茶馆是白马县规模最大的茶楼,一个子儿就能点壶清茶的公道价,又有名嘴李老先生的《大梁战神洧阳王》震馆,往日里都是人满为患。 但春汛决堤水淹县城后,便如现在这般门可罗雀,可见百姓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转眼到了盛夏。 自打来到了白马县后,阿瑶便换上了女装。身着一袭鹅黄夏裙,临窗而坐的她点了壶碧螺春和几样招牌糕点专心致志地听着李老先生说书,当他说到激动之处时也是忍不住连连称赞。 自从她来到这白马县,每日下午都会来此处听书。虽然觉得李老先生说的书虽然有些夸大事实,神话了陈桓,但文采斐然引人入胜,似是亲身经历过战场一般。 这可比邺城茶馆里那些编排她的说书先生的文笔强了不知多少倍。 与阿瑶对面而坐的青冥也是难得悠闲的喝着茶,他对洧阳王的丰功伟绩并不感兴趣。 可瞧见阿瑶那副全神贯注的心系某人的样子觉得很是扎心,只能看着窗外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发呆。 “哐!” 一声清脆的茶壶落地的声音拉回了青冥的注意力。 也是时候的打断了阿瑶听书。 茶水顺着桌子淌下来,沾湿了阿瑶的衣裙,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状似乞丐的小孩,慌慌张张的用脏兮兮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擦拭着阿瑶淋湿的衣裙。 “滚开!”青冥冷声呵斥那个对阿瑶动手动脚的孩子,来到她身边小心的查看她有没有烫伤的迹象。 “青冥,茶水早就凉了,我没事。你不用这么凶嘛!” 阿瑶看着那岁大的小孩面黄肌瘦,又被那声叱骂惊得几欲落泪,便对青冥怪嗔了句,又出声安慰他道:“小弟弟没事,姐姐不怪你。” “你要有事我就宰了他!”青冥心情不好的回了句嘴。 阿瑶却没搭理他,温柔的笑着同那小乞丐说起了话。 “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家人呢?” “这次发大水,我爹娘没了。” 小孩眼中含泪的回答到,似是有些惧怕的看了眼青冥,顿了顿又开了口。 “姐姐能分一点糕点给我吗?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闻言阿瑶有些难受,眼前的这个孩子又是这场水患的一个缩影。因水患缔造出的惨剧这一路来她听闻的已不算少。 她摸了摸小孩的头柔声道:“可以的,我叫小二哥重新打包一些给你。爹娘不在世了,你现下可有住处?” “多谢姐姐,不劳姐姐破费,桌上吃剩的糕点分给我一些成吗?我有住处的,一个好心的阿嬤收留了我。” 小孩欣喜地对阿瑶行了一礼。 “如若下次再饿肚子,就去云集客栈找姐姐吧。” 阿瑶将桌上用荷叶包着的糕点尽数给了小孩,同情心泛滥的又添了一句嘱咐。 “多谢姐姐一饭之恩,待阿斗成人之后定会报答,今日实在对不住姐姐了。” 小孩接过糕点之后礼数周全的又一礼后作势离去,刚走几步又转身对阿瑶灿烂的笑道: “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青冥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阿瑶看着这个嘴儿跟抹了蜜般的小萝卜头离去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口腹蜜剑,虎狼之相!”青冥在阿瑶身后阴测测的冷哼道。 “青冥你真烦人!整日里没一句好话,兴致都被你败光了!小二哥,结账!” 阿瑶崴了他一眼有些生气,她刚被天真无邪的孩子夸了一句,这人后脚就泼一盆冷水。青冥真是愈发刻薄了! “来嘞!”茶楼跑堂的伙计风风火火的应声而来。 阿瑶摸了摸腰间挂荷包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算是明白那小孩为何一再道歉了,一脸欲哭无泪的看向青冥道: “我的荷包丢了。” “呵呵!”青冥冷笑一声,并不作回答,反而挑衅的看向阿瑶。 “好青冥,回客栈取些银子过来赎我罢。”阿瑶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甚是可怜。 待青冥取来银子节过账后,茶楼的小伙计好心的提醒二人水患过后县城不太平,近段时间出门时银两不要带太多,要分成几处在身上放着。 还有那打翻茶水的小乞儿多半是城中那群有组织的偷盗团伙,其成员皆是七岁的孩子。他们极其有眼力见儿的专寻外乡人下手,成群结队的生活在城中废弃的城隍庙中。 阿瑶这边受到了小挫折,可陈桓那头却是摸清了些头绪。 已近宵禁时分的醉芳楼依然是歌舞升平,这是陈桓连着数十日宴请白马县富商们寻欢作乐了。 与这些醉酒熏熏仍搂着美人不放的商人们道别之后,陈桓身披夜色往落脚的客栈而去,作家丁打扮的严虎紧随其后。 “严虎,从明日起你盯好林子奇府上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来报。”陈桓吩咐道,语气里带着隐忍的怒火。 “是。” 身后的严虎应声而答。他不仅是洧阳王的亲信,也是从荡北军的斥候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探听消息本就是他最擅长的。 尔后,这一路上陈桓沉默不语,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蓄势待发的怒气。 刚在白马县落脚当日他又收到了神秘人的信件,信中直指白马县令林子奇为其恩师御史大夫颜渊掌管名下暗庄事务,大肆敛财,克扣赈灾银两。 连连数十日宴请城中富商吃酒喝茶的他在酒醉的富商们的口中得知,只要是在这白马县排得上号的商人们每月都要向县令缴纳一笔不菲的保护费。 小本生意是白两起价,而生意做得越大的便是以千两计算。 说起赈灾之事,富商们皆是叫苦不迭。水患过后,林县令发筹粮帖宴请城中富商。本以为交了保护费就能了事的众人,没想到此次竟是往常的三倍之多。 竟有些没能交齐保护费的商人皆被衙役们抄了家,驱逐出了东郡境内。 世人皆知民不敢与官斗,这些留下的富商几乎已经成为一具具被林县令掏空的躯壳。 得知此事的陈桓大骇过后剩下的是满腔怒火。 这白马县令林子奇的土皇帝真是当得有模有样,竟敢学天子抄家,流放,简直是大逆不道!颜渊放任门生为自己如此大肆敛财难道是要造反吗? 这白马县令林子奇的老底他也曾派严虎做过调查过,乃寒门出生,经十年寒窗苦读考取了功名。初入仕途时拜在两朝元老御史大夫颜渊门下,也是因其师举荐为一方县令。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赈灾的五十万两白银与富商们所缴纳的保护费不是轻易能转移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花光的。 他倒要探一探一个区区县令府中究竟有多大的藏宝阁! 阿瑶遗失荷包的第二日。 午后大雨滂沱,她独自一人去了福临茶楼听书。今日说的是军师献计这一回,正当阿瑶听得入迷时,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的青冥悄然无息的坐到她的对面。 今日天气不佳,茶楼的客人只有寥寥几个。李老爷子约莫说了半个时辰的书,领了赏钱向众位客官告罪而去。 “妈呀!青冥你这神出鬼没的是要吓死我啊!” 意犹未尽的阿瑶回过神来被坐在对面的青冥给吓了一跳,见他浑身湿透了,本来白皙的面颊上居然有几处小小的淤青,便关切的问道: “你这脸是怎么了” “没事,被野猴子挠了几下。”青冥面色有些难看,不自然的回答到。 阿瑶仔细端详了他脸上的伤势,古人有云:打人不打脸啊!如今的青冥犹如落汤鸡一般还受了伤,看起来确实有点磕碜。为什么看着青冥吃瘪她竟有些幸灾乐祸? 贱兮兮的阿瑶戳了戳青冥脸上的伤,装模作样地的问道: “骗谁呢!我可没听说东郡有这么厉害的猴子能伤到武功高强之人啊!还不快老实交代。” 青冥与阿瑶朝夕相处十二年,早已将她的脾性摸得透透的,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里不知道在怎样嘲讽他了。 他目光带有深意的望向她,勾嘴一笑,要互相伤害是吗? 青冥阴恻恻地一笑将阿瑶给怔住了,接下来的一句一顿的话更让她的好心情瞬间降到冰点。 “今日我替你将那小偷的手给打断了。” “这倾盆大雨的竟瞧见他托着上臂沿街乞讨。” “啧啧啧,真是可怜极了。” “所以你脸上的伤势被他一个小孩子打伤的咯?” 阿瑶有些气急的讽刺道。 她深知青冥的脾气,怕他去找那小孩的麻烦。于是昨日回客栈的路上便与青冥说了,不在计较荷包丢失之事。 那荷包统共就几两碎银,又处在这天灾的下当,救济他们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算了。 昨日已经答应过不去找麻烦的他,没想到今日一大清早不见人影的他带来的竟是如此重磅的消息。 “不是一个,是一群。又不能真的将他们全杀了,纵使武功盖世也敌不过胡搅蛮缠之人。” 青冥随时轻描淡写般的回答,但也不难听出语气中的得意。与阿瑶朝夕相处这么些年的他,当然也听出阿瑶话中的不悦,内心却如往常一般觉得惹毛阿瑶是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好,好,好,好得很。没想到终有一日你也变成了对我阳奉阴违之人。”说完阿瑶往桌上放了二两银子,转身下了楼。 青冥没有去追,他透过窗子看着雨中撑着油纸伞渐行渐远的阿瑶心中微凉,没想到这一点小事就被冠上了阳奉阴违的帽子。 如若只是个寻常的偷儿也倒罢了。 可是就这样一个如草芥般的偷儿,不仅偷了东西还觊觎失主,不论是成人还是孩子便都不可饶恕了。 只因在他青冥的心中,惦记长公主的男人都该死。 如果他这等心思被她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就是个死变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探伤 阿瑶因青冥打断了阿斗的手而对他视而不见了几日,这是二人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冷战。 青冥终是沉不住气了,主动将那日之事全盘脱出,还允诺带阿瑶去城隍庙探望阿斗。 阿瑶是那种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之人。其实她早就气消了,就等着青冥给她个台阶下。 经青冥的描述,城中废弃的城隍庙内住着大概二十多个毛头小子,有个老妇人在照顾这些孩子。他们中最大的应该是十来岁的阿斗,最小的还在襁褓中。 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又以偷盗为生,生活定是艰难。阿瑶去之前便准备了许多吃食和水果。 虽说青冥早就给她打了预防针,可阿瑶还是被这废弃城隍庙的恶劣环境给惊到了。 明显被洪水淹没过的痕迹,周遭的淤泥竟还没有及时的清理。沟沟壑壑里淌着黑色污水,不知名的动物残骸,和各种生活垃圾。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味刺激得阿瑶胃中直反酸水,她强忍着不适不紧不慢的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青冥向城隍庙内走去。 “喂!你这个坏蛋又来干嘛!” 城隍庙外有几个孩子在玩耍,见有人到访而且还是个熟人,便纷纷围了过来堵住二人的去路。 眼尖的阿瑶发现他们手中撰着写小石子,抿嘴一笑。想必这就是前几日击伤青冥俊脸的“武器”吧。 “阿斗哥都快被你这个坏蛋害死了!”其中一个年级稍大一点的孩子愤恨的道,说完作势要扔石子砸青冥。 青冥见这些熊孩子又要扔石子砸人了,便一把阿瑶护在身后。 “你们误会了,误会了!今日我们一来是给阿斗治伤,二来是给你们送些吃食。” 阿瑶从青冥身后探出脑袋瓜子解释道,生怕这些个毛小子们不相信,还冲他们扬了扬手中拎着的糕点。 “哼,我们才不要坏人的吃食!” 领头的小男孩似是颇有骨气的拒绝了她,可盯着糕点不放的小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有几个年纪更小些的孩子却是围到阿瑶跟前。 “姐姐,不是坏人对吗?给我们吃食也不会揍我们对吗?” 一个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眼巴巴的瞅着她问到。 “姐姐不会揍你们,也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你们的。” 阿瑶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意有所指的撇了一眼青冥语气温柔的回答。 阿瑶的笑容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孩子们许是被笑容感染,闻言纷纷向她这边围了过来。 阿瑶和青冥将食物一一分发给他们,孩子们分到吃食后很是满足,也都不忘跟阿瑶道谢。 “姐姐是好人!” “谢谢姐姐!” “谢谢好人姐姐!” “好几日没吃饭真是饿死我了,谢谢好人姐姐!” 看着这一群正狼吞虎咽的孩子们阿瑶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若不是时逢天灾使他们流离失所,这群孩子怎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以偷鸡摸狗为生? 如若朝廷赈灾银两如实发放给受灾百姓,这群还在长身体的孩子怎会如此食不果腹,面黄肌瘦? 城隍庙外的这不小的动静惊动的庙里的人,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的从庙中走出,有些惊慌失措的看向青冥。 “你这恶人怎的又来了?” “阿嬷,好人姐姐给大家送吃的来了。” 领头的小毛头吃着糕点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老妇人闻言惊慌之色未减半分,又平添了几分疑惑。 她很是警惕地看向青冥,毅然决然地拦住城隍庙大门道。 “阿斗已经被你打废了一只手,如今也怕是活不成了!今日你若再来行凶,便从老妇人尸体上踏过去罢!” 青冥面色不虞,沉默不语。 废了一只手? 他不过是打折了他右手罢了,随便请个大夫来医治都不会废了。这老妇着实搞笑,他还真没听过折了只手就活不成了的人! “阿嬷,误会了,误会了!” 阿瑶见状只得上前安抚性的挽住老妇人的手臂,面带歉意的同她解释。 “听闻城隍庙中煮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今日我二人前来不过是带了些吃食,只想尽绵薄之力让孩子们能饱餐一顿。 至于我这护卫打伤阿斗终究是不对的,可其中原由还请您听我细细道来” 阿瑶一五一十的将那日在茶楼发生的事说给了阿嬷听,又再次为了打伤阿斗的事情道了歉。 “如此说来,你这护卫也不是恶意伤人,实则是阿斗有错在先。可如今那可怜的孩子” 阿嬷听了阿瑶的解释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依旧是愁容满面。 “阿斗伤势如何?可曾看过大夫?” 阿瑶前几日听闻青冥打伤了阿斗后就一直忧心着那孩子的伤势,从阿嬷的语气中也嗅到了情况不容乐观,于是便问道。 “并无银钱去看大夫。阿斗为了让年纪小的孩子们有口饭食,折了手依旧去街上乞讨。怎料前几日突降大雨,他顶着那瓢泼大雨一整天,夜里便发起了高热,已经昏迷了好几日了。怕是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阿嬷眼眶有些泛红,声音哽咽的回答道。 闻言阿瑶便央着阿嬷带她去看看阿斗,也吩咐了青冥去城中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城隍庙内的环境略微比外面好上一些,却也是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潮腐之气。庙中正殿的城隍爷倒在一侧,香案也早已不知踪迹。 阿斗面上翻着病态的潮红,狼狈的躺在殿中角落的干草堆里。 他紧闭着双眼,表情很是痛苦,声若蚊蝇的呜咽着。 “相父,相父” “阿斗听话,相父,别走。相父别走!” 阿嬷心疼的垂泪向阿瑶说道:“这可怜的孩子怕是又魇了,自打他发热以来每日都说胡话。” 说完拧干了一旁盛着清水的破瓷盆内的碎布块,仔细的给他擦着面上密布的汗珠子。 阿瑶也近前来蹲下身瞧躺在草堆中被热症折磨的阿斗,只见他被折断的右手不自然地耷拉着,蔽体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浸透。 见他此状阿瑶不禁鼻头有些酸,前几日还活蹦乱跳偷荷包的孩子,竟然烧成了这般不省人事。 可她还是安慰着忙着给他降温的阿嬷道:“阿嬷没事的,等大夫过来瞧过之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瘟疫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阿嬷与阿瑶说起了些闲话,阿瑶做了回耐心的听众,从她絮絮叨叨的话语间得知了她与阿斗的一些过往。 阿嬷本是聊城县中失了主的仆妇,早已决定自梳也无心成家。前几年来到这白马县投靠表亲,便与表姐一家子在城郊的庄子里做些煮粥做饭的杂事。 这阿斗是她春汛前收养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虽无半点血缘关系,但她还是将这个格外懂事又机灵的小毛头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她表姐一家子在水患中不幸殒命,她与阿斗许是八字过硬侥幸活了下来,便也过上了流离失所的生活。城中刚遭过水患,活计愈发不好找,为了能有口饭食她便带着阿斗沿街乞讨。 不想阿斗是个有领导能力的孩子,不过几日便做起了街上无家可归的孩子们里头的孩子王。还带着一二十个毛头小子们来到他们娘俩的栖身之所,央求她让这群孩子们也留下来。 她素来是个心善的,便也就答应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阿斗带领着年级稍大的孩子们出去乞讨,她在城隍庙中照顾一些年级尚幼的孩子。 半个时辰后,青冥终是从城里请了个大夫过来。 年过半百的大夫蓄着山羊胡,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可谓是医者仁心,他丝毫没有嫌弃城隍庙的这恶劣的环境,反倒是急忙上前来到患者身侧,伸手探起脉来。 只见大夫面色凝重,时不时微微摇头,阿瑶有些心急的问道。 “大夫,不知情况如何?” “唉眼瞳上翻,高热不止,皮肤显有瘀斑。这不是普通的热症,怕是疫症。” 探过脉后大夫又仔细的检查了阿斗的眼睑,舌苔及被衣物遮蔽的皮肤,有些唉声叹气的道: “从这脉象与面色看来,已是发病超过三日了。不知病源是何物,恐怕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闻言阿瑶心中大骇。是啊,水患过后一般都会伴随着流行性瘟疫。而这古代没有西医,没有抗生素,染上瘟疫后的人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了。 她着急的询问身旁的阿嬷:“阿嬷,最近可有什么动物莫名其妙死在这城隍庙中?” 阿嬷想了想,回答道:“有的,小虎子他们经常在这庙里发现死老鼠。我叫他们一发现死老鼠,便拾起来扔出庙去。” “是鼠疫” 阿瑶心中咯噔一下,小声地嗫喏道。 阿嬷虽不知疫症的可怕,但瞧她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万念俱灰。她朝大夫投去了带着最后一希毅目光,可得到的答案却是让她彻底失望。 “这孩子的胳膊我能医好,只是这疫症老夫真的无能为力。” 老大夫麻利的给阿斗正骨,敷药,用两块平滑的木板固定好之后又有些不忍的对众人道。 “老夫只能几贴药方来为这孩子减少些疼痛,可据脉象看来,不出十五日,这孩子” “多谢大夫。可否再开一些可供消毒的药方给我们预防传染?” 阿瑶难受得声音有些哽咽,果然是没得救了。 阿瑶身侧的青冥本是不情不愿的表情,可听了老大夫一席话后,不觉间面上带了些悔意,他本意只是教训一下这毛还没长齐就敢觊觎阿瑶的小贼,并没有存心想杀死一个孩子。他手折了又未曾就医,不论大病小痛都会找上像他这种身体虚弱的人。他算是间接害死了这个孩子 “药方之事好说,可恕老夫直言,疫症传播之凶险不是你们能想象的,如有一丝怠慢可能会殃及整个大梁。老夫今日诊治之事会上报县太爷,还请众位海涵。” 老大夫朝着众人躬身一礼,正气凛然的道。 “大夫放心,我们省的。”阿瑶敬佩于这老大夫的一身正气,也是俯身回了一礼。 老大夫写好方子后,没等阿瑶的吩咐青冥便径自去了药房抓药。 “姐姐,你怎么来了?我在做梦吗?” 一只小手轻轻的握住了阿瑶的手,还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她并未察觉。 可在一旁垂泪的阿嬷却是发现昏迷的阿斗居然醒了过来,惊喜万分的唤到。 “阿斗,你醒了!可觉得哪里难受?快告诉阿嬷。” 听闻阿嬷惊叫的阿瑶这才反应过来,亦是惊喜道:“阿斗,是我,是我。我来看你了。” “阿嬷,无事。不必担心我。” 阿斗先是回应了待他如亲子的阿嬷,而后又眼若星辰的望向阿瑶,明明全身上下无一处爽利,眼中却闪耀着异样的活力:“姐姐,对不起,你别怪我!” 看到如此乖巧的阿斗,又想到他可能活不过十五天了,阿瑶哽咽到说话都含糊不清。 “不怪,不怪。” “姐姐别哭” 阿斗的声音愈发虚弱,说完这句话,竟又晕了过去。 阿瑶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也暗自下了决心。姐姐一定要竭尽全力与阎王斗上一斗,夺回你的大好生命。 就在大夫确诊阿斗得了鼠疫之后的第二日,白马县令便以雷霆之势下令封锁城门。又过了几日,更糟糕的消息又传来,城西贫民区也爆发瘟疫,患病人数多达数十人,已有三人因病丧生。 阿瑶与青冥因着封城,这几日便在城隍庙里住了下来。 经过几日的相处,阿瑶与住在这庙中的二十来个孩子们都混得顶顶的熟络了。小萝卜头们还自告奋勇的帮阿瑶探听着百姓间关于水患匪祸的各种流言,你一言我一语的虽是给阿瑶普及了白马县的各种聊资八卦,但着实没有可以探查到五十万两赈灾白银去向的线索。 阿斗这几日也是时睡时醒,还伴着梦呓。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他早就放弃了所谓的宏图大业,一心只求解脱。可每次清醒过来的他看到笑靥如花的阿瑶,求生欲又萌生了出来。 他想要活着,实现父亲和相父未能完成的梦想。 他想要长大,实现梦想的那日便是迎娶眼前女子之时。 阿瑶也组织着城隍庙内的众人,彻底打扫了城隍庙内外的卫生,焚毁了找到的老鼠尸体,日日煎服预防传染的汤药。 整日与患病者相处,与老鼠尸体接触,可女子身体不如男子抵抗力强,谁也没想到每日干劲十足与鼠疫对抗的阿瑶在他们中第一个倒下了。 建元十二年五月十八,适逢春汛并未重修葺的白马县,继匪祸之后又迎来了更可怕的灾难——瘟疫。鼠疫传播之迅猛,一传十,十传百,不过数十日,整个白马县的鼠疫之症蔓延开了。最后甚至沦落到焚毁整个县城来掐断传染源,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林府 白马县令府上晚膳的菜色堪比满汉全席,林子奇出生寒门幼时又是穷日子过怕了的,如今不差钱的他吃穿用度自是要极尽奢华。 正妻林方氏并不畏惧主位上面色晦暗的丈夫,只因她的娘家是少府八品京官,比起丈夫九品县令的影响力高出得不止一筹。她一个正经京城小姐算是下嫁给区区县令林子奇,自然底气十足。 晚膳间她正因着这月余林子奇有几日没回她房里过夜,而给丈夫那七房小妾立规矩,语句十分刻薄一副凶悍主母的架势。 “我与老爷夫妻数十载,自是情比金坚。你们这些个狐媚的下贱货,不过是老爷闲暇时逗弄的玩意儿。如若被我发现有人主动勾引老爷,可别怪我灌了哑药发卖出去!” 那七房小妾们规规矩矩的站在桌边行礼应是,可心里却是将这个与老爷十年夫妻却无所出的老姑婆狠狠的咒骂一通。 这七位小妾中六位是过了她的眼才抬进府中的,林方氏十分满意她们的历来受顺。可却有位翠姨娘是老爷亲自接回来的,她不免有些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 “翠姨娘,你可听明白了?” 她阴狠的目光毫无顾忌的扫向站在人群中那身段婀娜丰腴的碧衣女子。 “是,贱妾明白。妾不过是个玩意儿,万万不敢勾引老爷。” 翠姨娘低眉顺眼的点头称是,行礼间又将玲珑的曲线彰显的淋漓尽致。 林方氏听着这话倒是满意了,可见那翠姨娘行个礼都一副我见犹怜的狐媚样心里又气上几分。 正欲出口再训斥几句以正家风,一直沉默用膳的林子奇却出了声。 “夫人慢用,为夫还有要事处理,便先行一步了。” “老爷,您去” “书房。” 林方氏见林子奇起身,便急急地想询问他的去处。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被那人清冷的回答给堵住了嘴,只留给她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夜已深,县令府后院的暖春阁内,巫山后暧昧的气息隐隐浮动在空中。 嫩绿色湘绣蜀锦肚du一将翠姨娘的肌肤衬得更加莹白,她娇滴滴的靠在衣衫尽褪的男子怀里。 林子奇最是受不了她这副饕餮饱食后的勾人模样,狠狠的摸了她一把,出言逗弄道: “翠翠为何还是这般勾人的姿态?看来今日可还未能将爷的小心肝儿喂饱啊~” “老爷真坏~” 翠姨娘埋在他胸口咯咯的笑,又下意识的护了护小腹。 见她与往日的痴缠有所不同,林子奇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如今倒学起了欲拒还迎?” “子奇,我这个月的月事迟了二十多日” 同心爱之人说起这等女子之事的翠姨娘顿时觉得羞耻极了。 林子奇还是不解,搂紧了怀中的可人儿,关切地说道:“平日里要多注意身体,明日为夫便请郎中来府中给你瞧瞧。” 翠姨娘闻言心里跟吃了蜜一般,感动于他一如当年那般对她温柔以待。她与他本是青梅足马,如若他不上京赶考,她一定会排除万难与他结为夫妻。 就在他离开后的一年,她爹贪图小利将她许配给年过八十的朱员外做第十八房小妾冲喜。还没等她过门,那年老体弱的朱员外便撒手人寰。于是她也背上了克夫的名声,只能独立女户在茶楼饭馆卖唱维生。 原以为这辈子就孑然一身了,可上天又让他们相遇了。只天意弄人是他已娶妻,而她污名在外。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提出带她回府愿照顾她一辈子,她便想做妾又如何,只要他依旧初心不变。 “我不愿见你失落的样子,还没过三个月,不便让郎中瞧。” 翠姨娘红这面眼若星辰的望向他道。 后知后觉的林子奇此时终于恍然大悟。是啊,近三个月来都与翠翠频繁的亲密接触,他又正当壮年,也应是有些好消息的。 “翠翠,你是说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他惊喜万分的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些,方氏十年无所出,他盼了多年的孩子终于将要来到这世上了,而且还择了他所爱之人为母亲! 翠姨娘也回抱了眼前的这个激动的男人,她开始幻想着他们孩子的模样。她的丈夫会教导孩子念书,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之后也会如其父一样考取功名,做一方父母官。 林子奇狂喜过后似又想到了什么事,面色又凝重了起来。 “子奇,怎么了?” 敏感的翠姨娘感觉到了他的异样,疑惑的唤了他一声。 “无碍。只是想到我们若有了孩子,定是不会让他如我一般尝尽世间苦楚。” 林子奇陡然语气坚定的说到。因他当年急于求成求取方氏为妻,自以为傍上了参天大树,没想到 在官场上浸淫数十载,各种诱惑冲昏头脑的他早已丢失了最初入仕的初心。他不悔,只因后悔是懦夫才有的想法。他可以接受命运的仲裁,但翠翠和孩子是无辜的。 他终是下定决心,对怀中美人道:“翠翠,你和孩子一定要好好的,明日我便告知你一个秘密罢。” 翠姨娘见他这副难得一见的正经模样,忍不住打趣他。 “我们一家三口都会好好的,你我之间存在的秘密难道是你又找了相好的?” “说什么胡话!天色不早了,歇息吧,明日再说。” 林子奇深知她的性情,不以为然地伸手将滑落在侧的锦被拾起覆于二人赤一的身上。 这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着实勾起了翠姨娘求知欲,她不依不饶的对着男子撒娇。 “说嘛,说嘛,不说我今日睡不着了。” “” 见他并不回答,竟闭上眼作势要睡。翠姨娘又是上下其手的痴缠起来。 “子奇~说嘛,说嘛~” 林子奇遭不住她这般逗弄纠缠只得温言软语的解释道: “嘶~你这妖精,快停下,我这就从实交代。府中花园的假山中藏有一间暗室,那便是你与我们的孩儿今后的保障。其他的我们明日再细说,时辰不早了,睡吧。” 二人相偎着在塌上说着床帷蜜语,殊不知却被有心的梁上君子给听了个一字不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生变 昨夜严虎匆匆来报,说是已探到林子奇府中确有暗室,二人夜探林府的收获颇丰。 查了近月余之事总算是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他心中不免长舒了一口气。 子时陈桓换了身夜行衣来到了与严虎相约的地点——林府花园。 严虎奉命在这白马县令府上蹲点多日,早已将这林府里里外外摸了个通透。简单的机关暗室自是难不倒斥候营里出来的军人,他也将暗室的具体位置给找了出来。 “属下严虎参见王爷!”严虎压低了声线,朝那个伟岸的身影单膝行了军礼。 “免礼。暗室在何处?”陈桓直奔主题。 严虎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属下来。” 林子奇布置的暗室并不高明,是以怪石嶙峋的假山作为遮掩物。虽能糊弄平常人,却是难以逃过有心人的双眼。进入假山内漆黑一片的山洞中,严虎点燃火折子照亮了钟乳石遍布的狭小的山洞。 只是匆匆一眼,陈桓便找到了开启密室的机关,便给了严虎一个眼神。 严虎跟随他已有五六年,默契自是不可小嘘,他会意的左右旋转了山洞左侧如成人手臂那般粗的钟乳石柱。 “轰”的一声,那面假山的墙旋转开来,露出了通往地下暗室的路。 严虎走在前为陈桓掌灯,越往里走却越发现火折子简直是多余的。 暗室甬道两侧十步设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以照明,散发着犹如白昼的荧荧之光。区区一县之令的身家竟比起国库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番骄奢淫逸的做派也是让陈桓解锁了对贪官污吏新的认识,也让他内心对于铲除这些国之蛀虫更加坚定了几分。 果然如同本地富商们说的那样,林子奇这“土皇帝”府中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意境和设计不失又极尽奢华堪比京中大氏族的府邸。 本以为真正的暗室会再次刷新他对贪官奢侈做派的认知,没想到却如平常人家的书房一般,整整齐齐的放置着几排书架,笔墨纸砚俱全的桌案。 二人仔细搜了一遍整个暗室的犄角旮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不着痕迹的离去了。 回到客栈后,陈桓便独自在房中整理,翻阅今日在暗室里搜寻到的所有东西。 天空已泛鱼肚白,一夜未眠的陈桓依旧对着案上空白的奏表神游天外。 颜渊乃两朝重臣,号称是大梁的清流砥柱,在仕子名士中享有盛誉。如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非是他亲自查到了证据,他也是万万不相信的。 在林府的暗室内找到了林子奇在任白马县令八年来收到颜渊的信件百余封;颜渊署名的良田地契数千顷;东郡境内二十余个暗庄每年的账本;及存放总数过亿两白银的各大银楼的银票。 现如今他手中握有御史大夫颜渊与其门生林子奇相互勾结非法买卖良田,暗设私庄大肆敛财,私吞赈灾银两的关键证据。可兹事体大,他却不知该从何下笔。 这一封奏表上访,大梁朝中维持了数十年的格局只怕是要变了。 东郡白马县这一行的目的达到了,不日便可启程回京,陈桓也放下了悬了月余的心。奏表一事,兹事体大。他斟酌了好几日,终是下定决心亲自携证据一同面圣禀明此事。 月余来他一直忙于和富商们周旋,日出晚归,这一闲下来便又想起了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阿瑶了。 因探查赈灾银两一事毫无进展,他几乎是昼夜难眠。如今这事情已经解决,他便安心的在客栈好生修养了三日,难不成那丫头三日未归?想到这儿他又开始因这不省心的侄女儿头疼,说好的体察民情,可不是夜不归宿啊! “严虎!” 陈桓端坐在客房中有些不安的唤了声门外的亲兵,不知为何他察觉到阿瑶不见踪迹后总觉得内心惴惴不安。 “属下在!不知王爷有何吩咐?”严虎应声推门而入,抱拳行礼道。 这铁骨铮铮的汉子在林府蹲点了数日后变得萎靡不振,一回来便大睡了三天三夜。眼下早已是将精气神养了回来,只等着主子的下一步安排了。 “阿瑶可在?”陈桓眉头拧成了结担忧的问。 “长公主殿下目测是不在客栈中。” 严虎看着自家主子着一席中衣,眼瞅着主子刚起身就将他唤来询问长公主的去向,这是闹哪样?再说长公主的去向主子不是一直都了如指掌吗? 他不禁又多了句嘴道:“眼下已是未时三刻,想必长公主殿下此时正在福临茶楼听李老头说话本子。青冥小兄弟平日里也是寸步不离的保护着殿下的安危,还请王爷宽心。” 陈桓自是知道阿瑶每日都要去茶楼听那能说会道的李老头说书,其实他真的很想告诉她,那李老头说的那些故事都是胡乱编造的。他并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样有万军丛中取敌人首级的本事,战争的残酷全都被弱化在了众人的英雄情怀里。 可看着她每次眨巴着闪耀着星子的鹿儿眼看着自己时,他又有些不愿意将真实的战场实况告诉与她听了。整个大梁都赞他一声盖世英雄,那成为侄女崇拜之人又何妨。 想到这儿陈桓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心情,摆了摆手示意严虎退下。 不觉间天色已近傍晚。 严虎自来东郡这一遭,对心思细腻,少年老成的长公主已是心生佩服。一行四人中就她这个小小年纪的尊贵人儿没有半点功夫防身,他身为王爷的亲兵自然也是担负起保护她的责任。 今日长公主回客栈的时间与往日比起来,竟足足迟了一个时辰还未见到人影。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严虎也开始担心长公主的安危,便擅作主张的下楼向客栈老板打听起此事。 忐忑不安的去,大惊失色的回。 正当严虎火急火燎的想去向王爷禀告之时,一个疾行如风,面色如土之人赶在了他的前头,竟连房门都没敲就莽撞的冲进了王爷的房间。 “扑通!” 这是这月余以来他第一次见那人跪在了王爷面前。只见那人竟然双目通红,声音哽咽话不成句。 “洧阳王,长公主殿下不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生死Ⅰ 陈桓今日未曾见到那成日吵吵嚷嚷的阿瑶,内心总感觉隐隐不安。但东郡之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计划着过几日便返京,起身后便伏案写起了家书。 此次不同往常,大梁唯一的皇嗣尾随他而来,未免宫中三位贵人担心,每隔十日他都会写上一封信送往皇宫报平安。 刚落款青冥便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桌案前。 他有些愠怒。 瞧瞧这被阿瑶惯出来胆大包天的刁奴!今日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胆敢连门都不敲就闯入他的房间! 二人对视了一眼,他诧异于眼前之人的异样。 青冥一身脏乱不堪的狼狈模样,早已看不出是那个往日意气风发俊朗少年郎。 他双目通红,面色如土,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悲意,哽咽的声音已是语不成句。 “洧阳王,长公主殿下不行了” 闻言陈桓微怔,手中的狼毫坠落在刚写好的家书之上,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朵朵乌云吞噬了信中“不日将平安归来”这几个字。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悲痛欲绝的青冥深情恍惚地道: “三日前长公主在城外城隍庙内染上鼠疫,白马县已封城五日,殿下未曾就医。她自小身子赢弱,如今已是昏迷不醒,生” “严虎!” 不等他把话说完,陈桓冷声粗暴的将话打断,显然是不想听这满口胡言的刁奴继续说下去。 阿瑶患了鼠疫?不可能! 两个时辰前他刚问过严虎,阿瑶分明在茶楼听书,怎会呆在城外五日未归? 就在刚刚严虎从客栈老板那儿得来了长公主殿下五日未归的消息,老板还提到白马县贫民区和城外城隍庙爆发瘟疫,全城戒严禁止出入城门一事。 他追着青冥的后脚来到主子房门口,自然也是听到了青冥的那番话。 长公主得了瘟疫 此时的严虎只感觉遭了雷劈一般的震惊,像一块木头般直愣愣地杵在门外。直到主子那一声暴呵让他回了魂儿,他甚至都忘了回答下意识直挺挺的跪在了门口。 陈桓怎能不知青冥能如此畅通无阻地闯进来,定是钻了严虎下去打听阿瑶踪迹的间隙。见严虎此状,突如其来的绝望侵蚀了他。 回想起来这月余以来他奔波于调查赈灾银两的去向,而忽略了他的小侄女。阿瑶就算再早慧机敏,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顽童,是他的疏于管教才酿成此等大祸。 大梁子嗣单薄,阿瑶对大梁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是最清楚不过的。皇兄允她来东郡这样凶险之地,将她托付给他,可见是对他这个太弟有多看重就有多信任。 看来这疫症要将他们叔侄俩都留在白马县了。 他无颜面对恩重如山的大梁皇室。 更不敢苟活于世,只因届时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来皇兄的猜忌。 阿瑶生,他生。 阿瑶死,他死。 周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呼吸困难。 沉默了半晌,陈桓一把将跪在地上的青冥拽起,像是对待破烂物件一般将他扔出了门外。 青冥没有任何反抗,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地跌落在地。口中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废物!” 陈桓周身散发着骇人的煞气,他慢慢的向青冥踱了过去,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留下一句嘲讽的话便径自下了楼。 如死鱼一般躺在地上的青冥终是克制不住眼眶中咸湿的液体,任由它们一滴一滴的滑落。 这是他最后一次忤逆主子的意愿,背着她抱了必死的决心来此报信,也是他一心求死的私心。他很害怕如若今日尊令回邺城,她便孤苦无依的暴毙在那城隍庙中了。 不可否认陈桓确实是可怕的情敌,他早就知道了吧?知道他爱慕主子。 刚刚陈桓明明愤怒到想杀了他,动手时却只用了七层内力,上了他的五脏六腑却留了他一条命。 这个夺走长公主所有注意力的男人是想告诉他,像他这种护不住主子的奴才就是个废物,连给主子陪葬的资格都没有。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就是如此,不需要太多言语就能轻而易举击败对手自认为坚不可摧的防线。 盛夏的傍晚的余热还未散尽,陈桓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城隍庙。在正殿中一排排躺在整齐的干草地铺中的疫症患者中,他一眼便看到躺在最左侧简陋的干草堆里面色绯红,昏迷不醒的阿瑶。 那个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少女在昏迷中蹙着眉,巴掌大的小脸因高热已经红似朝霞,嘴唇干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褐色血迹。 他第一反应是上前去将少女打横抱起,把她带出城隍庙。她病成这样客栈是绝对住不了了,但更不能继续呆在这个环境极差,病患众多的地方。 随即他又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严虎吩咐道,“严虎听令!天黑之前,本王不管你用何手段一要租赁到一处适合养病的院子。” 严虎应声领命而去。 天色已暗,六月酷暑的夜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怀中紧紧护着一个女孩,朝着全城戒严的白马县城门行迈靡靡。 阿瑶因高热和疼痛低低的申吟。陈桓环抱着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钝痛。他用尽量温柔地语调对昏迷的中的人儿说着话,往日里冷冽的声线如今却能听出有些许裂痕。 “阿瑶阿瑶忍一忍,皇叔带你去找大夫。” 陈桓眼前突然浮现前些日子,他每日宴请富商在青楼饮酒作乐打探消息,每每都能在客栈门口遇见左顾右盼的侄女。这个鬼丫头成日吵吵嚷嚷着要跟着他一起出去“吃花酒”,可如今 在邺城的阿瑶娇生惯养,文采斐然,机灵古怪,甚是能讨得长辈们的欢心。就算满城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她也依旧不负初心我行我素。 而这次东郡之行却让他对她有了新的认识。买粮入东郡时,思虑深远,能言善辩。新王家村遇险时,心思缜密,临危不乱。抵达这白马县后整日穿梭在城内探听市井流言,十分懂事的配合他的调查。 自责的陈桓心绪难平,脑海中不断回忆着与阿瑶相处的各种片段,温柔注视着她的朗目不觉间酸涩难耐。 平常人患了鼠疫能拖个十天半月,可阿瑶因幼时魂魄不全有些气血亏损,染病至今五天已经恶化到了时常口吐污血,半梦半醒,神志不清。 她却是很乐观,人终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的事。至少在幻境中她能经常这样近的看着他。 她虚弱的微笑着呐呐道: “陈子奉你又来了?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生死Ⅱ 严虎办事向来十分有效率,果真在天黑之前以武力恐吓,租赁下一进一出远离主街的僻静小院,又用拳头威胁“请”来了不肯出诊看疫症的好几位大夫。 这天夜里断断续续请了五六位大夫看诊,只是得到的都是让人绝望的诊断结果。 鼠疫无药可医,只能用些药来缓解病人的痛苦。 倔强的严虎却不肯放弃,一直在白马县城内不断寻找能医治鼠疫之人。 虽说皇上还未下达诏书,但整个大梁都应知道长公主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对于皇宫中娇生惯养的公主有着刻板印象的他,原本还以为长公主如传言一般不堪。可这东郡之行,他已被长公主处处散发于无形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他只知道他想让她活下去,他也想知道在这样一位奇女子领导下的大梁是何种模样。 自从他们搬到这个小院开始,青冥小兄弟便失魂落魄的坐在大门口。主子将长公主患病之责全归罪于他一人之身,一掌将他打的只剩半条命。严虎很是同情这个不打不相识,这一路也曾共同患难的小兄弟,每日都会将长公主的情况偷偷告诉他。 阿瑶的病情每况愈下,醒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近日来连止痛汤药都吐出一大半。陈桓不分昼夜,寸步不离的在她塌前看顾着。 鼠疫发作反反复复,阿瑶时而清醒,时而以为她身处幻境中,断断续续的对他说了好些胡话。 陈桓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原本珠圆玉润的少女,不过才几日的光景被疫症生生折磨成了纸片人。 他疼惜也恨不得代她受苦,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她为数不多的清醒之时,陪她尽量多说一些话。 “陈子奉,你还在?在幻境中能一直见到你真好啊!” “阿瑶你醒了?不要再睡了,陪皇叔说说话罢。” “你信不信世上真有神仙?” “你信,我便信。” 阿瑶断断续续的说着些他闻所未闻的奇事,他又觉得插不上嘴,只能安静的做一个听众。 “陈子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来自二十一世纪。有个白胡子老头儿说我因救了下凡历劫的紫薇星君不幸丧生。” “投胎的时候紫薇星君替我挡了那碗孟婆汤,许我这一世荣华富贵,安乐无忧的帝王命。” “可是你说说帝王命真能安乐无忧吗?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根本就没有做皇帝的雄心抱负,那神仙还真是强人所难!” 昨日夜里愈发不清醒的阿瑶又说了一些大逆不道之言,陈桓震惊之余内心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备受煎熬。 醒来的阿瑶又对上了那双温柔的朗目,她觉得每日都能在幻境中见到陈桓,浑身舒畅得连胸肺中那种撕裂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表露自己的真心。 “陈子奉,我不想做皇帝,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说完她有些吃力的咧嘴着扯出不自然的娇笑,看得出是此刻的她羞涩难安。 闻言陈桓的笑容僵在在了脸上,他窘迫的迅速逃避开阿瑶热烈的眼神,他刚刚明显感觉到阿瑶说完那番话后自己的心跳加速。 “阿瑶莫说胡话,我是你皇叔。” 侄女向他坦言爱慕之情,但理智占据上风的他微微整理了心绪后,他有些无奈的说道。 阿瑶一副早已了然的表情,嘴角上扬出一个弧度,得意的笑道: “你是不是嫌弃现在的我一副的模样?我在二十一世纪可是个成年人了,我二十一岁了,比你还要大上一岁呢” “你可知我是你皇叔?阿瑶不可再说这等有悖伦理纲常之言” 陈桓向来是难以应对阿瑶这般娇憨的小性子,他有些面红耳赤只觉得心快要跳出胸膛,不善言辞的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她接下来说得那一堆胡话。 “为何在幻境中你还是这般一本正经?这不科学!你这武将竟比邺城那帮老酸儒们还要迂腐?” “陈子奉,你肯定不相信我曾经看过你打仗的模样。那时我跟了你好几年,看着你从小兵一步步到斥候军长。你第一次手刃敌人时还哭鼻子了呢~你玄衣御马,手持红缨枪杀入敌营的样子够狠够帅气,我想我永远都忘不掉了” “陈子奉,荡北军班师回朝,时隔三年我终于又见到了你。那日举国欢庆,可我却很难过。还有什么能比心中日思夜想的情郎却变成了叔叔更惨绝人寰?还好你不是我亲叔叔,我还是有机会夺得你的欢心。” “岁旦那日我也不开心了,皇祖母说要你给你取妃,要将孟表姐许配给你。就算最后你拒绝了,我还是不开心。去寿元宫的路上我不小心在御花园里看见你和表姐雪中相会表姐与我也是同辈,你与她互称姓名那般亲呢。你定是倾慕于她的所以才总拿我当小辈看待。难道表姐比我可爱?” “陈子奉,你就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又臭又硬。暗恋一个人着实太辛苦了,近在咫尺,却触不到你的心。我都想要放弃了,可欢喜上大梁万千少男少女心中的梦,又觉得是一件很棒的事!” “陈子奉,我欢喜你,想与你共度余生!可是现在好像没有机会了” 对于幻境中的陈桓极少回答自己的问题,阿瑶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她轻笑着自顾自的说,她还有好多话想说给他听,说着说着她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陈桓皱着眉注视着昏睡过去的少女,虽然她说的许多事情有些难以置信,很多古怪的词他也不懂,但也不知为何他内心已经肯定了她所说的话。 他难以自视已经没有羞耻心的自己,更不齿于他胸腔内那颗疯狂躁动的心。 初见时的莫名的熟悉感,相处后不易察觉的亲近。 他喜欢听她软糯的声音唤自己“陈子奉”,他欣喜不论是在王府还是客栈她总会对晚归的他翘首以盼,他已经习惯了身旁跟这个整日里吵吵闹闹的她。 其实他早就觉得他们相处的方式不似叔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沦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生死 Ⅲ 残阳从窗缝中遛了进来,盛夏傍晚的暑气让人闷得发慌,阿瑶吃力的从床榻上坐起身,支起窗幔安静的看向窗外。 院中有棵百年梧桐,光斑透过树叶倾洒在未经修葺的草地上,青草染上淡淡的金光。见此朝气蓬勃的景象,近十日没下过榻的她,突然很想出去晒晒太阳,将这一身让她反胃的药味散一散。 日落了,夕阳的余晖慢慢消散。 茂盛的梧桐树梢上有一抹鸟兽的剪影,莹莹橘光,羽毛似金,一声萧吟,展翅翱翔,消失在晦暗的天空。 阿瑶突觉有一阵眼花,她刚刚是看见了凤凰? 一个熟悉的低沉男音传来,语气里的不确定和欣喜交织在一起。 “阿瑶?你” “皇叔” 阿瑶闻声转过头看向来人,甜笑道:“我刚刚看见凤凰了。” 陈桓见今日阿瑶能起身,以为她的病情有了好转。可听到她所说的话后,原本欣喜的心情又跌落深渊。 她又说胡话了。 凤凰?她又该是神志不清的以为自己身处幻境中了。 “阿瑶,该喝药了。” 他面上不显内心的担忧,他微笑着将手中温热的参汤递了过去。 阿瑶伸手接过了药盅,乖顺的服过药后,又躺回了榻上。只不过是趴在窗子上赏景的片刻功夫,就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此刻的她又感觉困倦了。 目光一瞬不瞬的追随着细心为她掖被角的他,今日她总觉得再不好好看看他,以后便在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不修边幅的他,面带倦色眼中有红丝,泛青的下巴,浓浓的黑眼圈。 阿瑶冲着陈桓艰难的笑道,“皇叔,辛苦了。” “阿瑶” 看着眼前的阿瑶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陈桓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刚刚起身赏景的她,只怕是回光返照。 她软糯的声音虚弱无力,却依旧甜笑的望向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多谢皇叔日夜照拂。” “皇叔,我想父皇,母后和皇祖母了。” “可是凤凰消失了,我大概再也回不了邺城了。” 此刻的陈桓心如刀割,轻声呵斥住了阿瑶的喋喋不休。 “阿瑶,别说胡话。” “皇叔,好疼啊,我撑不住了”熟悉的痛感来袭,阿瑶握住了他压着被角的手,“可以抱抱我吗?” 娇小柔荑突然的触碰让陈桓的身子僵了僵,但他粗糙的大手却没有半分犹豫的回握住了柔软的小手。 “陈子奉” 得到回应的阿瑶,眸子闪耀着莹莹的星光,已是难以克制自己的哭腔声如蚊蝇。她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同他说,她甚至还没来急对他坦白心迹。 可是她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了 少女软绵的声音仿佛蛊惑了陈桓一般,这一刻他摒弃了有悖伦理和所谓的身份,终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我在。阿瑶你记住,你生,我生。你死,我陪你。” 手中的柔荑渐渐没了力道,他能感受到她高热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慢慢地没有一丝温度。 他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连呼吸里都带着疼痛。他轻轻的亲吻了少女光洁的额头,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药石不治,她终是走了。 那他也是时候该启程了。 “严虎,去将门外那个废物叫进来。” 陈桓疲惫的声音让严虎听不出情绪。 “是,主子” 严虎应声而入时见到的是面如死灰的主子怀抱着没有一丝生气的长公主,这个荡北军营里出来的汉子只觉不受控制的面上一朝,再也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薨了。 当一脸懵怔的严虎将阿瑶离世的消息告诉了日日宿在院门外如行尸走肉般的青冥时,本就内腹受伤的青冥忽地吐出一口血。 悲伤过盛的他像失了魂一般踉踉跄跄的来到内间,直接略过了正襟危坐于桌案旁的陈桓,跪在了阿瑶的塌前。 “将这封奏表并阿瑶那封家书一同呈给皇上。” 陈桓取出了前几日拟好的有关赈灾银两一事的奏表放在案上,对青冥道。 “严虎不日将护送洧阳王与妙仪长公主的灵柩回京。” 洧阳王与妙仪长公主的灵柩? 闻言青冥惊讶抬头看着这个一脸倦色的男人,他的语气平淡到像谈论不相干之人的生死一般。 他,要殉情? 此时青冥脑子里便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 是了,那日陈桓手下留情,没要了他的性命。还意有所指到他不配给阿瑶殉葬,原来意图在此 呵,好一个表里不一的洧阳王,看来还真是喜欢上自己的侄女了。 陈桓未曾察觉到青冥那带有深意的目光,本也没打算与他多说什么。 只是阿瑶在清醒时曾告诉过他,她派青冥回邺城给皇兄送家书事。他便想起他怕是不能亲自上奏给皇兄了,于是便叫这违抗主子遗令的刁奴前来将奏表带上一同呈给皇兄。 “滚吧!” 见目的已达到,陈桓便开口撵人。 青冥再一次面带嘲意的看了他一眼,给阿瑶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走出了院子。 守在内室门外的严虎将陈桓的话听的一字不漏,纵使他乃目不识丁的一介武夫再愚钝也听出了主子的求死之心。 他心中心中恐慌不已。 这是为何? 今日出门寻大夫之时,听闻有传言贫民区有人设义诊,那边的疫症也得以控制。本想着明日一早便去西市寻访那位高人,没想到长公主 纵使是亲眼所见长公主已无气息,但他始终不相信如此尊贵的她福寿薄弱。 想到这,严虎身披夜色出了门。 陈桓的手下留情给了青冥许多遐想的空间,又因心忧主子的疫症病情,他便有意将主子的遗命抛之脑后。 但他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主子留下遗命的那日。 那时主子已是染病有五日了,她身体向来赢弱,没想到尽然掠过了患病中期的过度,直接到了时梦时醒的晚期。 发病昏睡的第二次醒来时,她对他说了好些话。让他感动,心酸,疼惜,爱恋,不舍的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自然也把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向她坦白。 他本是兰陵萧氏旁支后人,还在襁褓中时就被如今隐世的族长萧问渠收为义子。萧氏的族长早已与大梁皇家签订契约,生生世世作为保护皇嗣的赤羽暗卫。 她说: “青冥,我从未将你当作下人。我自小由你看顾长至十二岁,皇室子嗣单薄,在我心里早已将你当作哥哥看待。” “你一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以后可不要对别的女孩如同对我这般刻薄。女孩子都喜欢会说漂亮话的暖男,你长得这般俊秀可不能真的孤独终老。” “我口述你来执笔替我写一封家书吧。将长公主金印与家书一同交与父皇母后,请求他们原谅我这不孝女,愿来世再做一家人。” “最后,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可好?父皇做梦都想收复逐鹿,可我军出生中原,不擅水性,生生被拦在了丽水河畔前。你乃萧氏后人,可否召集你的族人创建一支如当年兰陵水师一般的军队,助我大梁夺回失地!” 阿瑶的离世让青冥心中痛不欲生,五脏俱伤的他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连夜疾驰向邺城而去。 东郡一行,让这个原本清朗少年不复存在。因这十几日的变故,他眉宇间的忧郁已将灵魂渗透。 他一直觉得他是为了那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而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如今她不在了,他活下去的所有意义便是为了实现她的愿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转机 西市贫民区不复往日里那般的腐尸遍地毫无生机,反而充斥着浓烈草药的气息。 已是夜深,一个自称主人身患疫症的青年男子挨家挨户的打听着前几日在长青街开设义诊的“神医”。 西市的百姓们大多是从阎王爷那儿走了一遭的患病之人,就算半夜被打扰也都能理解严虎如此莽撞的行为。 热心的你一言,我一语的给他提供了神医的消息。 “大伙儿都差不多都痊愈了,神医今日未曾设义诊棚。”睡眼惺忪的王大娘说到。 “昨日神医倒是说药材不够了,今日要去驼山采药。”八十多岁的老李头插了句嘴。 “对对对,我也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可以去锣鼓巷第九十五户的大杂院里瞧一瞧,那儿有一群患疫症的孤儿无人照料,神医便是暂住在那里。” 被敲开门的刘寡妇搔首弄姿的抛着媚眼儿道。 “十七八的神医是个神仙般的少年郎,却口口声声说师门规定不能娶亲,真实暴殄天物啊!” 吴拐子家的大女儿翠花嘟着嘴抱怨道。 “对呀对呀,如若能与神医同床共枕,当个妾我也愿意啊~” 翠花的亲妹子菊花忸怩作态的怪嗔。 最终严虎寻着线索来到了传说中的大杂院,见到了传说中的少年神医。 他本是抱着以往那种大夫不配合,打晕扛回去的打算。谁知他对那一袭道袍的少年神医说明来意之后,神医二话不说,从刚摘回来的药材中麻利的抓上几幅药后便随他去了。 “主子!主子!我把神医请来给长小主子看病了!” 焦急的严虎此时也顾不上规矩了,未曾向屋内人请示,急匆匆地进了内室。 一进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面色惨白,呆若木鸡。只见陈桓合衣与阿瑶并肩躺在榻上,两人极为安详的模样。 他心中哀嚎道:难道主子随长公主一起去了 本想与严虎交代好置办灵柩,扶灵回京的后事就随阿瑶而去的陈桓却没在院子里找到他的人影。 自从他将阿瑶带进这个院子养病那日起,便没有一日能好好休息。身心俱疲的他鬼使神差的躺在了她的身旁,短短的几个时辰里睡得极熟,还坠入了一个诡异的梦境。 在梦里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他在北疆战场的的征途,见证着年少时经历过的一幕幕。不同的是,他依稀能看到梦里的那个他身旁总有一个白茫茫的人影。 他思恋养母,皇兄的时候,那个白影紧跟着他,隐隐能听见白影在说些安慰勉励他的话。 他上战场第一次杀人后,偷偷的躲在营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过度惊吓的他忍不住落泪。那个白影环抱着他,一边一边说着:没关系的,都过去了,你是自卫杀人,不要怕,不要怕。可他却因白影的触碰觉得愈发阴寒,发抖的更厉害了。 他做斥候时每次探查敌情时,白影不落一次的紧紧跟随。晋升斥候军长后那次敌营遇险,生擒查尔台,安全回营后,那白影上蹿下跳的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兴奋几分。 他恍惚间觉得看到了那白影的脸。 是阿瑶。 不,不是。 应当是长大后的阿瑶。 正当他沉沦于梦境中时,便听到了严虎如洪钟般喜悦的声音。 疫症,药石无医,求医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想多续几日命。 可如今就算是神医又有何用! “呱噪!送客!”陈桓连眼皮都没睁开,冷冷的叱责严虎道。 严虎闻声顿时是松了口气,想要对愠怒的陈桓解释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能医好疫症。” 一个淡然如清泉般的陌生男音有些激怒了陈桓。 能医疫症为何不早些出现?如今来这里又有何用! “死人能医活吗?”他强忍着怒火,仍是未动弹半分,冷冷的问了一句。 “可以一试。”少年依旧是淡然如水,古井无波。 “呵。” 陈桓轻笑了一声,他发怒了,周身散发着嗜血的煞气。 起死回生吗?这是当他陈桓是三岁小孩般好糊弄吗? 他本就有一股悲痛之火积压于心,这个为财而来的江湖术士今日是撞在他的枪口上了,他终是起身朝着严虎身旁之人看去。 这少年一袭道袍,谪仙般不容侵犯的容貌,清澈的眼眸中毫无杂质,似是不受七情六欲所缠身,脱俗清尘的气质莫名让人信服了他刚刚妄言能起死回生之术。 陈桓眼中的怒火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希翼的光芒。 “已无气息一个时辰之人可还能救?” “该救之人,必定能救。”小道士如实答道。 “此话怎讲?” 陈桓疑惑于眼前这个小道士的弯弯绕绕,疑惑地问到。 “床榻之上可是大梁妙仪长公主?” “大胆,你究竟是何人?” 小道士的不答反问引起了严虎的警觉心,他作势要按住眼前这个识破长公主身份的神医,却被陈桓的眼神制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可救。不是,不救。”小道士淡然地答道,目不斜视的与陈桓对视。 陈桓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里找不到半点说谎的痕迹,可还是对小道士话依旧不解。 “为何?” “逆天改命,医者折寿。”说完小道士向床榻那边走去。 床上那人果然如同他预测到的一样,她虽早已无气息,体温冰冷,可身子却还没有如常人般僵硬。 “需要心爱之人的半盏心头血做药引。”小道士转过头对陈桓道。 “好。” 陈桓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匕,朝心口刺去 这起死回生看起来像是巫蛊之术,小道士口中轻声念着符咒,蘸了些许陈桓的心头血在阿瑶的额头间,手背上,画了一些诡异的图腾,似花非花,似鸟非兽。 他从衣襟之中摸出了一个小玉瓶,从中倒出了一颗丹药融入心头血中。将阿瑶轻轻扶起,缓缓送入她口中后,又将她放回榻上。 陈桓取出一盏心头血后,面显虚弱,唇色苍白。见小道士似乎已经完成了这如同仪式般的救治之举,礼数周全的拱手一礼,将备好的银票递给了他。 “多谢道长,事发突然,未曾备礼,还请道长不弃此等黄白俗物。” 这神秘的小道士只是受了他一礼,摇摇头拒绝了陈桓的谢礼。 “钱财于我无用,不出意外,明日日出之时长公主便会醒来。” “不知道长可否告知名讳?他日我叔侄二人定登门道谢。” 陈桓又是一礼,他心中还是不信那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可还是存着侥幸心里的愿意一试。他心中对小道士还是不敢全信,如若阿瑶明日没醒,他便要了这江湖术士的命。 “不必了,再见之时,只恐祸事再起。” 小道士并不知陈桓心中所想,耿直的话噎得他不知怎样接话。 “桌上还有几幅医治疫症之药,身体虚弱之际,病邪易入体,为了防患于未然,还请洧阳王服用一贴。” 而后他又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阿飘 灵魂进入游离状态的阿瑶并没有如她所想去了地府报道,而是进入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幻境中。 那时她还是一只阿飘,是游荡在大梁广袤的山川河岳之间的一缕没有记忆的魂。 只记得很久以前见过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他说让她去感知万物苍生,以游魂的形态去了解这个世界。当她有所感悟之时,便可以去到她应该去的地方。 于是她开始了一只阿飘的单人旅程,也感受到了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作为一只接地气的阿飘,她飞不太高,也不会腾云驾雾,自然去不了天宫。想去地府问问她的来历吧,根本找不到大门在哪里! 这些年她已经去过这片大陆的很多地方,统治这片大陆的是梁国,东部沿海开放海上贸易,总会看到很多稀奇玩意儿,但海上海盗横行常会波及到大梁境内。 江南水乡人们虽富庶多产,可每年总会有不同程度的江河水患;西边是与吐蕃,波斯,以及大秦帝国贸易通商之路,大漠的夕阳很美,偶降暴雨别有一番奇景。 最后她来到了大梁的北疆,荡北军与鞑靼酣多年的战场。那时她怀疑她不是真正的鬼魂,她居然在死亡率极高的战场都没有见到过那些战死士兵的灵魂。 算上刚刚这个瘦弱到撑不起盔甲的新兵蛋子,她已经穿过一千零五个人了。她唯一的乐趣大概每次穿过这些在世的人之后看着他们打着哆嗦嘴里还嘀咕着“菩萨保佑,恶灵驱散”的蠢样子。 然后她会跑到他们面前手舞足蹈的大喊:“这种程度保护咒对她并没有什么卵用哦~”他们对她的视若无睹,却让她乐此不疲。 她跟着这支荡北军很长时间了,久到看着一个毛头小子经过一场场的战争变成骑着西凉骏马在队伍前端的军官之列。她经常会和那个毛头小子聊天,可一般都是她自说自话。 他当得起是她心中最敬佩的人,大概十二三岁来参军,从最初的马前卒到现在的斥候军长。她看到过他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恐慌忐忑,也看到过第一次杀敌后害怕到全身颤抖着强忍泪水。 这北疆战场究竟将他磨练成一位令鞑靼恨不得生啖其肉,掌管战场第一手情报的军官。听说他叫陈子奉。 正当她准备结束在有鞑靼作乱的北边游荡,去往这片大陆唯一没有去过的大梁皇宫。自言自语的同陈子奉道别后,向邺城方向飘去。 “你可有所感悟?”多年前见过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劫了她的道。 “我将要游遍整个大梁,只剩下皇宫没去,您听我给您分析一下整个大梁的” 她激动的扯住老头儿的袖子,急于讲明她的见闻和感悟。 一直支撑着她在整片大陆游历的支柱只是这老头儿最初见到她是说的那番话,而现在他再次出现,她便迫切的想知道‘她是谁?’这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不用同我讲这些。”老头儿笑眯眯的出言打断了她的话,“且听我将你所困惑之事一一道来。” 白胡子老头儿随手掐出一个口诀,她变成了他手掌里的一缕轻烟。也随他感受了一次神仙腾云驾雾。 他缓缓道:“我乃紫微宫北极大帝坐下掌管人间帝王运势的紫薇星君。七年前九月初十,我收到老友司命星君的法术传语纸鹤。他言道他下凡历劫时受一女子救命之恩,许下那女子来世帝王之命,会使得那女子降生之时星象会异常。 半夜小童向我禀告星象有异,五星连珠,太白昼显,紫薇现于梁国之都,一凶一吉之星象。我掐指一算梁国帝君降生,却测算不到此帝之国运,便知是此女降生,于是便下凡至梁皇宫一探。 当夜满天繁星时明时暗衬托着紫微星尤为兴盛乃大祥之照,大梁皇后诞一女,梁帝大喜,抱此女朝东一礼。此女似能感知我的位置,与她对视一眼后三魂七魄中飘出一缕魂魄。此魂魄无识无感,这便是你。” 她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将我送回元身,任我飘荡在这世间呢?” 做阿飘的这些年虽说无感,却也着实纳闷为何这老头儿要多此一举的让她在人世间漂泊,而不直接的使法术让她这一缕魂魄回到元身。 老头儿笑眯眯,极有耐心的回答:“我原是不想管这事的,可司命因私自改天命,被阎王爷上奏玉皇大帝,被贬到凡间重新历劫。 因你的元身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强行将你送回也可能导致元身不堪负重早夭而亡。念在与他相识为友多年份上便帮他一个小忙,待到那女子的元身能够承受魂魄归体之时便将你送回元身。 我不能违反天条带着一缕魂魄上九重天,而你又是帝王之命,所以我便引你去领略大梁山川河岳,体察万民之情。” 关于她是谁这个她一直寻找的答案即将破壳而出,她急忙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能魂魄归体?” “今日便可。司命不惜为你触犯天条逆天改命,你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他的去处吗?”老头儿看她急不可耐的态度,笑意更深了。 她看懂了他促狭的意味,有些纳闷地道:“为什么要关心呢?” 闻言老头儿的笑僵了僵但又立马恢复正常,“罢了,我竟忘了你只是一缕无识无感的魂魄,你自是不会关心牵挂他人的。 司命重回人间历劫,也已经投胎已十载。你上一世救过历天劫的他,他却六根未净陷入情劫,此番怕是要历情劫。他前世的记忆已完全被封印,也如凡人一般不能使法术。 你记住他是最不可能爱上你的人之一,你们且结琴瑟之好便可恢复他的记忆,携手到老便可破情劫。” “多谢星君指点。”虽然不太能理解白胡子老头儿的意思,但还是乖巧的应了下来,就事论事的话这老头儿的仙品是一等一的好。 看到她这一脸懵逼却又如是答应的样子,老头儿无奈的摇摇头。 “情劫一事可大可小,这一世情劫未解你和司命便会纠缠到下一世,亦或者生生世世。也罢也罢,你且记住我今日同你说的话,待你魂魄归体之后再好好斟酌其意。司命星君乃掌管人之运气,遇见他,你的运气定不会太差。” 不觉中他们已到达大梁皇宫的清河宫外,她也被老头儿施法变成之前的阿飘。 月朗星稀,寝殿内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在酣睡。她控制不住想要飘过去的,缓缓向寝殿前行。 她突然有些害怕,回头看了一眼老头儿,他朝她摆摆手,示意让她安心。越是靠近寝殿那种吸引力越发严重,她索性放弃挣扎,朝小女孩儿飘去,然后缓缓躺在她身上。 这次没有和以往一样穿透别人的身体,而是感觉到无比的契合,从未睡过觉的她此刻感觉到陌生又熟悉的倦意向她袭来。她强忍着倦意,她怕再也不能从这具小女孩的身体飘出来,甚至永远消失在这世间上。 “汝乃大梁皇室妙仪长公主陈沁瑶,今后会成为大梁史上第一位女帝。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记得我今日说的话。莫怕,你本就是她” 白胡子老头的声音渐行渐远,半睡半醒中有一句话异常坚定地在脑海里回响着,使她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醒来吧,醒来吧,你本就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病愈 第二日刚破晓,阿瑶果真如那小道士所说一般奇迹般的转醒。 “阿瑶,醒了啊。” 守在榻前一夜未眠的陈桓,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可想到阿瑶在鼠疫发病中说的那些胡言乱语,又觉得尴尬得难以自处。 阿瑶一睁眼便看到了坐在榻前的陈桓,她坐起身眼光锁定着他,想要分辨出眼前之人是虚是实,有些神情恍惚的自言自语到。 “难道我又进入第二个幻境中了吗?” 陈桓看着有些呆愣的阿瑶,担忧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体温已经正常,可为什么阿瑶还以为自己处在幻境中?难道是高热将脑子烧糊涂了? “阿瑶,这不是幻境。昨日严虎寻来了一位神医” 也不知她是否能听懂,陈桓缓缓的向她叙述着昨日发生之事。 听完陈桓事无巨细的解释后,她终是明白了自己又重生了。可一想到那神秘的神医又不禁惋惜道:“好可惜,也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姓名。” 病愈后的阿瑶已是瘦了一大圈,从以前的珠圆玉润变成了如今的扶风弱柳。面色苍白中透着些许红润,看起来还是有些气血虚亏。 “像神医那样的隐世之人讲究的是缘分,阿瑶不必过多在意,日后有缘定会有机会报恩的。” 陈桓安慰着唉声叹气的阿瑶道。 可想到那小道士施行的起死回生之术着实诡异,他又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眼下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皇叔,我已经大好了。不信的话,我可以立马打套五体拳给你看。” 阿瑶银铃般的声音活力满满,看着他关心的眼神,她的心里暖暖的。 见她这幅如同往日般朝气蓬勃的模样,陈桓终是放心了下来,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朝她点了点头。 天大亮的时候,严虎起床来到院子里打水洗漱时,见到的是王爷与长公主一同练武的熟悉场景,让他有种仿佛回到了两月前的洧阳王府练武场的错觉。 阿瑶记得陈桓提起过神医有留下几帖治疗疫症的药,便想起了还在城外城隍庙里重病的阿斗。 西市贫民区的疫情已经得到控制,可是全城依旧处在戒严状态。他又比她早患病五日,也不知那个孩子现在的情况如何。 她现在很想去城隍庙一趟,可青冥已奉命回邺城送信,眼下无人能带她出城,不得已她只能如实的将事情与陈桓道明。 陈桓思量了片刻后,便决定派严虎多抓几帖药去一趟城隍庙。 严虎回来时已是月挂枝头,他带回了一个让阿瑶心中悲凉的消息。 城隍庙中那些患病的孩子病死一半,阿斗虽是弥留在世,可已是病得只剩一口气。那里唯一的大人阿嬷也染上鼠疫有三日。 严虎已经熬了汤药给活着的人服用,只是不知他们能不能熬过来。 想到曾经与她相处了几日,失去亲人的可怜孩子们,如今不知剩下几人在世。阿瑶痛心到无以复加,便想着法子央求着陈桓让她出城一趟。 可任凭她撒娇耍泼,死缠烂打,不愿让她再有任何差池的陈桓终是没同意刚病愈的她在去那染病之地。 本是计划着再等阿瑶修养两日便启程回京的他还是做出了让步,同意了她能等到城隍庙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后再回邺城。 经过严虎这些天每日送药的不懈努力下,十日后终于有好消息传来。 城外城隍庙的疫情的到了控制,患病之人尽数康复。白马县水患后爆发的鼠疫在一位神秘的世外神医的援手下,历经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是结束了这场瘟疫之灾。 得知消息的阿瑶一颗心终是落地,可让她难过的是病愈后的这十几日阿瑶明显感觉到陈桓对她的的态度有所转变。 不似以往那般亲近,还有意无意间的避开与她的独处。他应是嫌她麻烦,易病,又爱多管闲事,所以与她疏离不少吧。 今日便是启程回京之日,不知不觉中阿瑶已经离开邺城两个多月了。以前她总觉得皇宫犹如金丝雀笼,禁锢着她的自由,可此刻的她却归心似箭。 目睹了自然灾害面前人如蝼蚁,灾祸之后的流离失所,饥不果腹,又亲身经历了病痛和生死的她只觉得想立马回宫,与父母,亲人相聚在一起。 朴素无华的青幔马车与来时一样,只是少了个并车骑马的护卫少年。 路过城隍庙时,阿瑶很是意外于陈桓提议让她去城隍庙中瞧一瞧那些孩子们,顺便与他们道个别。 城隍庙外一群孩子们在嬉戏,见有马车停驻都好奇地张望过来。当他们看清从马车上下来之人时,伴着一声声的呼喊,小毛头们都惊喜雀跃的朝马车奔了过去。 “是姐姐!” “姐姐!” “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们啦!” “姐姐,我好想你!” 小毛头们将从马车上下来的阿瑶团团围住,纷纷争先恐后的抱住她。 “姐姐也很想念你们!” 与孩子们相处的几日里,阿瑶与他们也培养出了共患难的感情,逐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瓜。 她默默了的数了数,二十多个孩子如今却只剩下十来个。 第一次来时是年纪最大的小狗蛋带着这群小毛头在门口骑马打仗,可她在孩子们中搜寻了几次都没能找到他。 只怕是 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假装有骨气的小男孩扬言不吃坏人的东西,可当她将糕点放入他手中时,他又开心的向她连连道谢。 记得她染上鼠疫后城门封闭,城隍庙中药材不足,小狗蛋每日拿着大夫开的方子想要进城买药,都被守城兵打得鼻青脸肿回来。 白马县的守城兵宁人发指的连七八岁的孩子都能打得下手,她心疼不已的叫他不要去了。 他却倔强的说,阿斗哥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对他有一饭之恩,他定要让她喝上药好起来。 她对他说喝了药也好不起来。 他却哭着说,他不要她死,他还要继续听她说《西游记》的故事。 小阿飞就是那个第一个跑过来跟她要糕点的小可爱,他抱着阿瑶的腿呜呜的哭。 “姐姐,狗蛋哥,虎子哥,小石头,甜果儿都死掉了。呜呜呜” 小阿飞就是那个第一个跑过来跟她要糕点的小可爱,他抱着阿瑶的腿呜呜的哭。 “姐姐,狗蛋哥,虎子哥,小石头,甜果儿都死掉了。呜呜呜” “不哭小阿飞我们不哭。” 阿瑶闻言强忍住的泪水沾湿了睫毛,哽咽的安慰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阿飞。 “小阿飞!你把姐姐弄哭了!” 一个男孩的声音从城隍庙内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生世 “小阿飞!你把姐姐弄哭了!” 一个男孩的声音从城隍庙内传来,责怪的语气中带着愠怒。 小阿飞闻声赶紧擦干了眼泪,打起了哭嗝。 “没嗝有,我嗝没有!” 阿瑶看着小阿飞这般逗趣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 阿斗从城隍庙中朝阿瑶走来,大病初愈的阿斗也是身型消瘦了几分,拾缀整洁的他面容俊秀。 “阿斗,我与叔叔要回家了。今日我过来瞧瞧你们,顺便来道别。” 阿瑶见他面色却比前几日精神许多,便放下心来,道出了今日的来意。 “那姐姐一路平安,来日方长,日后定会再见的。” 闻言阿斗乖顺的说道,其实他内心还是有些失落的。刚与阿瑶熟络几分,因着生病还未与佳人进一步相处,她就要离开了。 “嗯,那一言为定,姐姐家住邺城,我们日后再见。” 阿瑶并不知道阿斗心中所想,有些不舍的道。她很是心疼十岁不到的他,在水患中失去双亲,却担负起着养活这城隍庙内比他更年幼的孩子们。 “嗯,一言为定!” 阿斗朝她点点头,朝她露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如今年幼的他只能慢慢长大,在这漫长的成长时光里韬光养晦。待到成大事之时,他就能去寻她,将她娶回家。 孩子们纷纷不舍的与阿瑶道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在庙中休息的阿嬷。闻声知是阿瑶要走了,她连忙起身三步作两步的来到了城隍庙外。 她疾步上前朝阿瑶跪拜下来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请受老妇一拜!” “阿嬷身子还没好利索,怎就出来了?要说感谢的应是阿瑶啊,怎能受您如此大礼?” 阿瑶赶忙将她扶起,又对她福了一礼。 “多谢阿嬷在我染病之时,予我容身之所还不辞辛苦日夜照料。” “小姐这是要折煞老妇。如若不是您命人送来救命汤药,我与孩子们只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阿嬷泪眼婆娑握住了阿瑶的手道。 “阿嬷有所不知,这救命汤药是严虎大哥寻来的,慷慨解囊置办药材的是我叔叔。” 阿瑶不敢独自居功,向阿嬷解释到。 “多谢严小哥救命之恩!” “多谢官人救命之恩!” 阿嬷闻言又向坐在车辕上的严虎与车内的陈桓道了谢。 不善言辞的严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陈桓掀开车帘,对阿嬷点头示意。 “少爷” 阿嬷见到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脸的陈桓,惊得当场愣怔,颤抖的声音中带着激动与肯定。 陈桓撂下车帘的手顿了顿还是将帘子放下,冷淡的语气听不出半点儿感情。 “你认错人了。” “不,我不可能认错!您的眉眼和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阿嬷急切的想要再次确认,可陈桓并没有再次拉开车帘。 洧阳王是先皇养子之事是大梁上下尽知的,关于陈桓的身世阿瑶也很是好奇,便问到:“阿嬷,不知您觉得我叔叔神似谁哪家夫人?” 阿嬷并不知二人身份,也因与阿瑶相处过几日,认为这小姑娘只是有钱人家的心善小姐,便也是心无防备的说了出来。 “已故原聊城县令佟致远的夫人袁氏。” 马车内的陈桓闻言内心震惊不已。 他记得知事之时先皇曾告诉过他,他的父亲是因治水而以身殉国的聊城县令。当年的聊城水患尸横遍野,聊城县令一家二十余口人尽数死于此祸事之中。 而马车外的妇人却能从容貌中识得他的身份,定是当年县令府中之人。莫非当年佟家满门死于水患之事内有隐情? 沉默良久的陈桓终是开了口。 “你到底是何人?” “奴婢是您生母的陪嫁丫头,也是当年将您装进木盆放入中河之人” 阿嬷缓缓的说到,神情恍惚似是进入了回忆中。 她是聊城县富商许员外府里的家生子,自小侍奉嫡小姐许二姑娘身侧。 那年端午聊城县龙舟大赛上,性子跳脱的许二姑娘在看台上为自家的龙舟队加油喝彩时险些落水,幸好得年轻俊秀,武艺不凡的新任县太爷佟大人救了一命。 二人一见钟情,许下终生之约。第二年佟大人便以三媒六聘将许二姑娘取回了家,她也作为小姐的陪嫁丫鬟一同入了聊城县令府。 老爷与夫人婚后夫妻恩爱,一年后小公子便出生了。小公子满月时正值桃花盛开的初春,刚办过满月酒后的第三日,聊城县便遭了春汛,一夜间聊城县宛如大海汪洋。 老爷举子出生自是学富五车,对治水之事也颇有见解。发大水的第三日,夫人便将小公子托付于她。要她带着小公子回白马县老家,还央求她一定要将小公子抚养成人。 那时的她不过十岁的年纪,她本能的觉得县令府定是有大事要发生,夫人才会有如此作为,她便当即应下了夫人,连夜带着小公子出了城。 第二日在城郊一户农家内休整的她便听闻佟县令与其夫人携满门家眷亲身前往中河水患险情之地疏通河道,满门二十余口人丧生中河尸骨无存。 她惊得立即想带着小公子赶紧去往白马县,怎料她所住的房间已被落了锁有进无出。原来她投宿的那户人家竟是披着“农家小院”的皮,私底下做的竟是贩卖人口的勾当。 入此龙潭虎穴只怪她不长心眼儿,这天灾之下逃离聊城县避祸的人数不胜数,怎能有如此好客的农家能收留陌生人呢? 在房中日日垂泪的她听到守门的两个人贩子说,要将她卖给临县的一户死了夫人的鳏夫做填房,将小公子已死契卖入小倌馆挣一笔大钱。 闻此骇人听闻之言,她当下便六神无主了。她本就是卑贱的奴仆,被人当作货品买卖也只能叹一句自己的蠢笨。可小公子是官家之后怎能落入小倌馆那般污秽之地。 想了许久,她终是色诱了门外的两个人贩子中那个对她言语之人,换得半日自由。 她被人贩子监视着,更不敢带着小公子回聊城县城那是非之地。方圆十里也无一户人家,别无他法,她只得偷偷将小公子装入木盆,放入波涛滚滚的大河中。 她辜负了夫人的遗愿,但夫人定不愿见到小公子沦为他人身下肮脏的玩物,只希望老爷与夫人天上有灵,保佑小公子能得好心人所救安安稳稳活在世间。 而她,如今脏了身子也不愿苟活于世,随即便也投了河。 后来她被治水官兵救上了岸,醒来已是水患之事已平息了。她一心寻找小公子下落,可数十年无任何线索。 尔后她便回了老家白马县投靠表亲,可日子刚安定下来,又遇水患和瘟疫。 眼下总算是老天有眼,大难过后必有后福,今日她居然见到了与老爷身量相当,与夫人容貌相似之人! 她不会认错,他一定是当年处在襁褓中卧于木盆,顺大河急湍而下的小公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噩耗 阿瑶听着阿嬷充满回忆的话语,脑海中也画面感极强的浮现着当年的一幕幕。 她不由的相信了阿嬷的话,感性的她此时也有些鼻头泛酸,悄悄地握住了阿嬷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希望能够予以力量。 没想到陈子奉的生世竟如此曲折,更没想到温柔的阿嬷经历了如此艰难之事。 “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言属实?” 马车内传来低低的询问,听完阿嬷声泪俱下的叙述,陈桓的内心掀起了巨浪,他终于能知晓一些关于已逝生身父母的事迹了。 只不过他当时尚在襁褓中,对于当年之事并无记忆。再者佟家满门死于疏通河道之事,也颇有疑点。军人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完全信任马车外的妇人。 “您可曾见过一个红色穗子的平安扣?当年我将那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挂在您的襁褓中,只求老天爷能保佑您得好心人所救。” 马车外的妇人充满希翼的话语又传了进来,陈桓突如当头棒击,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所挂之物。 他一直以为此物是生身父母所留遗物,也是这些年来他内心对从未谋面的他们感情的寄慰。没想到这陪伴多年之物,竟是马车外那妇人在赴死之际留给他最后的祝福。 他终是掀帘下了马车,立于妇人面前任她打量,声音不觉有些微颤的唤道:“阿嬷” “嗳!” 马车外的妇人听到这声呼唤后早已是泣不成声,见陈桓下了马车又激动的见礼道。 “小少爷夫人给奴婢赐名为惠兰惠兰见过小少爷!” 这一日,阿嬷与陈桓主仆相认,便耽搁了原本的行程。 陈桓将阿嬷带回了云集客栈,他心知阿嬷放心不下城隍庙内的孩子们,便把整个客栈包了下来,命严虎把孩子们也都接了过来。 他这一“挥金如土”之举引发了许多人的感慨。 让这些年生活贫苦的阿嬷吃惊不已,连连夸赞小少爷有出息,生意做得大。 让点头哈腰做恭迎状的的客栈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只叹道这是水患之后第一次有如此阔绰的财神爷。 让原本因阿瑶要回家而心情低落的阿斗瞬时开心得不行,心道他能与姐姐多相处几日了。 晚膳后众人围坐在云集客栈最大的天字一号客房内,吃着点心听阿嬷着讲过去的事情。 阿嬷对于陈桓而言也是亲人般的存在,对于她一直叨叨絮絮的说着关于他生身父母在世时的日常很是乐以见的。可惜的是她并不知晓当年佟家老小究竟何原因要举家疏通河道之事。 当他提出要带她回邺城奉养天年时,阿嬷却因阿斗不愿离开而拒绝了他。 “阿斗这孩子还小,又没了亲人。平日里又没个大人照看,只怕难以过活下去。”阿嬷对陈桓说道。 其实她内心是很想侍奉在少爷身旁,只是她已收养了阿斗这孩子,决计不能丢下他独自去享福。 再者阿斗性子倔不愿离开,想必也是因为城隍庙中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如若带上这十来个没有劳动力的孩子一同去少爷府中也是平添累赘。 “阿嬷您不仅是担心阿斗,也是在担心孩子们吧?”阿瑶问到。 与阴晴不定的父皇相处久了的她,早已练就出了极善察言观色的本事。她早就看出来阿嬷不愿同陈桓回邺城的缘由,在心里对阿嬷担忧的事也有了自己的盘算。于是她笑意盈盈的道: “阿嬷大可不必忧心此事,邺城乃皇都,富庶人家数不胜数。历朝水患过后,也都有富人收养受灾孩子的先例。此次回京叔叔您就在熟识的商户里帮着询问一下,是否有人有意于这收养孩子一事,介时阿嬷也能早日去邺城与我们团聚了。” “此事我定会尽快去办的。” 本因阿嬷的拒绝又些郁郁的陈桓闻言便像被点醒了一般,点了点头说道。 阿嬷也随即喜笑颜开,又开始对陈桓说起了他生母的趣事。 “二小姐年少时性格似男儿,不喜女工,也不喜漂亮衣衫,就喜识文断字。整日与府中少爷们在书房内一同听西席先生讲课” 听着阿嬷讲到许二小姐整蛊西席先生的趣事时,围坐在阿瑶旁边的小屁孩们纷纷哈哈大笑,一时间客房内欢声笑语。 陈桓也是面带笑意的听着,只是越听越感觉这性子跳脱的生母比起传闻中的某人还要更胜一筹。 于是他下意识的偷偷朝阿瑶看去。 她正听得津津有味,也用孩子们一样开怀大笑。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和乐融融的气氛下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心不在焉的阿斗。 要将这帮孩子们都送养吗? 他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打乱他的计划。 他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众人,在陈桓处停了停,凶光暗显。 陈桓在偷看阿瑶,眼神中隐晦的情意满满。 叔叔竟然喜欢侄女?真是有意思。 转眼又过了几日,阿瑶又过上了初来白马县时,午后去福临茶楼听书的悠闲日子。她虽是归心似箭,却也不忍打断时隔经年之后阿嬷与陈桓的重逢。 午后阴雨绵绵,今日李老先生因患了风寒请假一日,阿瑶恹恹的坐在福临茶楼的专属位置上吃茶听雨。 邻桌两位茶客的对话成功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便竖起了耳朵听八卦。 “小弟听闻白兄喜事将近,为何做此苦大情深的模样?难道是新娘不如人意?” “洪六儿,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与仙仙自小青梅足马,怎是你这等烂人能胡乱编排的!” “那你怎的如此模样?你倒是说出来让兄弟我开心一下啊!” “你滚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白兄你可是遇上什么难事?” “唉!我与仙仙的婚事又推迟了半年” “不是这个月十五吗?就这几天的事儿了,兄弟我还等着闹洞房呢。怎的就又推迟了?” “前几日城门张榜,国母新丧,三月内禁宴乐。所以我们两家又重新看了日子,婚礼推迟到半年后了” 听到这的阿瑶心中一痛,那二人接下去说的什么便再也听不见了。 城门张榜,国母新丧 她脑子里一遍遍的循环着这句话。 福临茶楼的小二哥见阿瑶今日一声招呼也不打,留下银钱就走的她觉得有些纳闷。 平日里他与这嘴甜人美的小姑娘的关系还不错,今日这么大的雨她怎么连把伞也不同他借一把就走了? 陈桓坐在客栈二楼一间临街的客房内一处隐蔽的窗户旁,这里能清楚地看到阿瑶从茶楼回客栈的全部路线,每日在这里偷偷观望渐渐的成了他的习惯。 他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雨眉头紧锁,下定决心与阿瑶保持距离的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阿瑶去送伞。 不过这片刻的思量间,他看到了与茶楼相反的方向缓缓走来一个摇摇欲坠的娇小身影。察觉有异的他冲出了客栈,直奔去了她身边。 阿瑶从茶楼出来顶着大雨便去了城门口,果然见到了城墙上张贴的公榜,榜上所书让她几欲晕厥。 国母新丧,天下臣民,哭临三月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她无声啜泣地走在雨中,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看不清前路,不期然的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她抬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棱角分明,刚毅俊秀。 此时的她犹如落汤鸡一般,定是极丑的模样,她想对他笑一笑却忍不住哭出了声。 “陈桓,我母后薨了。” 说完她失力的瘫软在他怀中,终于安心的晕厥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国丧 三日前 邺城与东郡相隔数千里,内伤未愈的青冥不要命一般的赶路,终是十日内抵达了邺城。 御书房内陈恪急不可耐的召见了从东郡赶回来的青冥。 风尘仆仆的青冥终是不辱使命的将长公主的遗书与洧阳王的奏折呈给了文帝。 陈恪诧异于阿桓将阿瑶的暗卫使唤回京送信,可他已有一段日子没收到东郡送来的家书了,忧心女儿的他自是先打开了阿瑶书信。 阅过内容后的他如同五雷轰顶,心中痛如刀绞。他看着一身狼狈的青冥逝主之殇溢于言表,但他语气坚定的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同青冥说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阿瑶的字迹!” “回禀陛下,此信是长公主口述,属下所书。长公主还命属下将此物归还给您” 青冥克制着心中疯长的悲痛,从怀中取出一条用项链串着的一枚印章双手呈上。 陈恪见到此物时终是忍不住胸口的钝痛,吐出一口血来。 这是太女印。 那日阿瑶夺得幽兰诗会魁首后,他命人用纯金打造而成的小印章,赠与她以示嘉奖。 “陛下!” “陛下!” 见文帝此状,中贵人李德生与青冥齐齐惊呼出声。 “无碍。洧阳王何时回京?” 陈恪朝想要上前查看的李德生摆了摆手,此时的他依旧坚信着阿瑶并未离世。父女连心,如若阿瑶当真离世,他不可能感觉不到一丝预兆。 “陛下” 青冥见此时气色极差,有些不忍再次刺激他。 陈恪声音虚弱,却依旧不失天子龙威。 “说罢。” 青冥无法,顿了顿如实回答道:“洧阳王亲卫严虎不日将护送王爷与长公主的灵柩回京。” 青冥的话音刚落,陈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御书房外宫女们的惊叫声。 “娘娘!娘娘!” “皇后娘娘!您醒醒啊!” “陛下!皇后娘娘晕倒了!” “李德生!还不快传太医!” 陈恪强忍着胸中剧烈的疼痛,怒吼一声,冲出了去。 阿瑶私自离京,孟皇后日夜盼女归。帝后感情甚笃,洧阳王从东郡送回的家书每封都是帝后同阅。青冥此次回邺城,孟皇后自然也是知晓的。 怎料她刚到与书房门口便听到青冥口中的噩耗:洧阳王亲卫严虎不日将护送王爷与长公主的灵柩回京。 王爷与长公主的灵柩? 阿瑶她 深知东郡不太平的她闻言便晕厥了。 皇太后谢氏也甚为想念已离宫两个多月的孙女,自阿瑶离宫时也派了几个小太监去未央宫探听消息。 今日御书房一事不过半晌也传到了寿元宫,老太太闻此惊天噩耗也一病不起。 本就因早产气血大亏日日汤药不离身的孟皇后不比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谢太后,药石罔效,当日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白马县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陈桓抱着阿瑶回了客栈,两人被皆是全身湿透,他的心仿佛也被瓢泼大雨淋湿。 皇嫂薨世了! 虽是养子,他与皇兄情同亲兄弟,幼时自然是得了皇嫂颇多照拂。未满三十的皇嫂竟然如此红颜薄命,他在失去养父后,不想如今又失去了一位亲人。 皇嫂乃武将之后,也曾上过战场是威名远播的女中豪杰。嫁做人妇后,生产不顺落下宿疾一直汤药伴身。 见阿瑶如此悲痛万分的模样,也无需再让严虎出去探听消息的虚实了。 他并未向阿嬷透露真实身份,只是说阿瑶的母亲病逝需立即回邺城,又吩咐严虎准备即刻启程之事。 阿嬷闻言十分心疼晕厥过去的阿瑶,不想这善良讨喜的小姑娘刚熬过瘟疫,又收到如此大的打击。 她麻利的给阿瑶换了身干爽的衣物,又帮衬着严虎准备了些路上的吃食。 主仆三人顶着倾盆大雨,终是踏上了回京之路。 看着沉浸在悲伤中失去往日活力的阿瑶,陈桓担心不已。 她回程这一路都如同失魂人偶,坐在马车的角落里。他绞尽脑汁的安慰她,得到的都是绝无半句多言的敷衍回答。 大病初愈的她几乎很少进食,如今又是狠狠消瘦了一圈,瘦弱得成了纸片人一般。 陈桓与严虎轮流赶车,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用了十日终是抵达邺城。 “阿瑶,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马车外醇厚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淡淡的疲惫。 闻声原本发呆的阿瑶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朝外看去。 城楼上挂了丧旗,过了城门,城中百姓纷纷披麻戴孝。 阿瑶克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眼泪不觉间淌了下来。 母后,不孝之女阿瑶回来了。 她悲痛难行,陈桓直接将她抱进了皇宫。 皇后寝宫椒房殿外负责守灵的中贵人李德生见二人不合时宜的又惊又喜,忙吩咐着给二人换上孝服。 “母后” “母后,你为何要丢下阿瑶?” 椒房殿内一片素缟,一袭孝衣的阿瑶像是扎了根一样跪于殿中。她泪流满面哽咽的呢喃着,一把一把的往化金桶中投烧着冥钱。 她在二十一世纪时是个孤儿,虽只与这一世的父母相处了短短五年,但她却觉得他们将全部的爱投注在她了身上,让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家庭温暖。 “阿瑶。”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温润男声从身后传来,这一声呼唤里有虚弱,疲惫,悲伤,心疼。 阿瑶循声转过头,眼泪婆娑间看到了消瘦了许多的父皇,下意识地抱住了他哽咽出声。 “父皇我没有娘了!父皇” 看着眼前骨瘦如柴的阿瑶,陈恪心疼得几欲落泪,他回揽了埋在他膝间痛哭的女儿。 轻声安慰着:“阿瑶,不哭,父皇在。” 国母的丧事遵循古历,冗长而繁琐。 阿瑶得知母后是因无意间听闻青冥向父皇禀告东郡瘟疫她患病离世一事,而引发宿疾不治而亡后,自请陪同母后棺椁守灵三月。 后世大梁文帝史 大梁皇后孟氏宿疾缠身医治罔效,崩逝于建元十二年七月初十,谥号孝愍文皇后。椒房殿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妙仪长公主扶棺步行移往茂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想你 (上一章重新更了哦~本来只有1k字,又加了1k,现在妥妥的2k一直追文的小可爱先瞄一眼再看这一章哦~) 阿瑶在茂陵为已故皇后守灵的日子过得简单而清净,身侧只带了春草一个大宫女。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文帝派了一队侍卫前往茂陵。 除了日日为亡母咏诵百遍《无量寿经》超度亡魂之外,与她关系亲密的孟旭与孟晴冉两兄妹也会隔几日去往茂陵安慰陪伴她。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日日诵经礼佛的她,失去至亲之痛也平复不少。 三个月转瞬即逝,茂陵消息闭塞,刚回邺城的她便得知了最近大梁发生的大事—御史大夫颜渊革职查办,二度下大理寺。 青冥在回邺城第二日便请命前往北疆了,文帝给清河宫拨了一个真太监小林子来填补空缺,小林子自然也是接替了青冥打探朝中之事的事务。 阿瑶从小林子打探回来的消息得知颜渊二度下狱的来龙去脉。 洧阳王暗访东郡之后在早朝之上,回禀了如今白马县百姓并未得到朝廷赈灾物资与爆发瘟疫之事。 天子怒斥御史大夫督查官员未尽职尽责,当朝罢免其官职押入大理寺查办。后因邺城中众多仕子的暴动游行围堵大理寺,无奈只能释放颜渊改为府内禁足查办。 月前大理寺暗线在颜渊府中发现他与其门生白马县县令林子奇往来书信百余封,信上所书内容竟是颜渊在东郡境内有数百顷良田与二十多个未登记在册的暗庄。 天子得知后震怒,命虎贲中郎将孟小将军前往白马县押解林子奇回京,随即又将颜渊打入大理寺。 因患病险些命丧黄泉和丧母之伤,阿瑶几乎将她与陈桓东郡一行调查白马县赈灾银两一事抛在了脑后,具体查出何事她也尚未知晓。 三个月不曾见过陈子奉了。 想到这儿,她带着小林子便匆匆出宫去了洧阳王府。 已是晚膳时分,福公公没有盼回来事务繁忙的王府主人,却惊喜的迎来了小半年未见的长公主。 “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本是在房内核算这个月王府开销账目的福公公,听闻长公主到访,急忙前去请安。 福公公如以前那般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坐在王府正厅圈椅上饮茶解渴的阿瑶,远远的就听见他远远地疾步走来行礼。 “福公公不必多礼,起来吧。好久不见呢!” “是啊!小半年没见长公主了,奴婢甚是想念。” 福公公应声而起,颇为熟敛的给阿瑶的空杯里添上茶水,偷偷打量着长公主身旁陌生面孔的小太监,心想着小青冥那孩子去哪里了? “青冥奉命去北疆了做大事了,这是清河宫新来的小林子。” 阿瑶眼尖的发现了福公公的小眼神,道出了他的疑惑,接着又对身侧的小林子说到。 “小林子,这是洧阳王的管家。咱们以后来王府的时日多着呢,赶紧给福公公见个礼,混个眼熟讨个欢心,免得咱们被拒之门外。” “长公主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啊?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闭门不接待您这小祖宗呀!” 福公公闻言笑着怪嗔道,他只觉得长公主的古灵精怪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小林子也很是喜欢长公主这般平易近人的好主子,第一次出宫还来到位高权重的洧阳王府中的他紧张得要死。可听见她说这等逗趣的话后,突然觉得放松了不少。 “奴婢小林子,见过福公公。” 小林子心知福公公是从宫中出来的老人,乖巧的朝他行了个晚辈的跪拜礼。 “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就叫我一声福爷爷吧。可比青冥那臭小子懂礼数多了。” 福公公摸了摸小林子的头,慈祥的说道。 “是,福爷爷。” 小林子掩不住笑意,又恭顺的在阿瑶旁边站得笔直。 “不知长公主可要用些晚膳?” 眼瞅着夕阳西下了,福公公问到。 “好的呀!好想念王府大厨所做的松鼠鳜鱼啊~” 阿瑶馋嘻嘻的回答到,想了想又道。 “还是等皇叔回来一起用吧。” “福公公,摆膳罢!” 阿瑶话音刚落,只听到三门外传来了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 她循声看去,只见被她偷偷藏在心底最深处,拨动她少女心事之人正大步朝她走来。 “皇叔,你回来啦!” “王爷,您回来啦!” 福公公与阿瑶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然后对视一眼,阿瑶忍不住嘻嘻哈哈的笑出声。 福公公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她身侧的原是一本正经的小林子也偷偷的憋着笑。 陈桓刚进二门时就听见正厅内熟悉的说话声,本因公事烦闷的他骤然心情舒畅。 阿瑶去了茂陵守灵,已经有三个月没见到她了,好想她! 也不知她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丧母之痛是否平复一些了? 茶不思,饭不想的他忍住了蠢蠢欲动的心,只能转移注意力全心全意的投身于公事之中,忙得不可开交的他一次也没去过茂陵。 在白马县时他曾试探过她好几次,她应是忘了她患病时说的那些胡话了。 于他们两人而言,这样是最好不过的。惊世骇俗的叔侄恋,是绝对跨越不了世俗礼教的鸿沟的。 欢喜却不能言明,这种甜蜜的忧伤算是对他动心的惩罚吧! 入了三门,陈桓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虚化了,他的的视线里便只剩下阿瑶了。 她要吃松鼠鳜鱼。 她在等他一起用膳。 她见到他笑了。 好想再听她叫一声,陈子奉。 花厅晚膳 洧阳王府晚膳的菜式很是精美,几乎全是阿瑶喜欢的菜式。 福公公是宫中老人,规矩是极严的,绝不会容忍主仆一桌而食之事发生。阿瑶一个现代人的思想,不习惯被别人伺候着用膳便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二人独处的晚膳时间,陈桓心中有些忐忑,他怕她一笑他就克制不了想要殷勤的对待她。 而并不知道陈桓心事的阿瑶,实在是太馋这道松鼠鳜鱼,又是为了询问正经事而来,便只想着早些用完膳,早些与他秉烛夜谈。 只要与他同处,便已经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知己 晚膳后叔侄二人去了王府花园散步消食,阿瑶开门见山的问起了东郡之行最终查到了何事。 陈桓见四下无旁人跟随,便道出了他假扮外地商人在白马县与当地富商豪绅交往时的见闻,以及在县令林子奇府中的密室内发现了其与当朝御史大夫颜渊往来书信一事。 阿瑶闻言疑惑不已,这林子奇好歹是一方县令,做贪官污吏之人怎会如此没脑子?讹人钱财,鱼肉百姓之事堵不住当地富商们的悠悠众口可以理解。 可收到机密信件之后,一般人不应该阅完内容后立即销毁吗? 他怎会蠢得将非法良田与暗庄的来往信件留下来让有心之人抓到把柄? 此事不符合逻辑,其中必有蹊跷! “怎会搜出信件这么明显的证据?皇叔,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她直言不讳地道出了心中所想。 “不奇怪。”陈桓一口否定了她的想法。 三月前他与皇兄说起此事的诸多疑点,皇兄的话里话外都是想早早的息事宁人。 前有神秘人给他的信件,后又在林府中搜出了信件,他怎能不觉得此事并非他所查到的那般简单。 他并不愿让阿瑶卷入此等尔虞我诈之中,真相他定会查出来的。 “颜渊曾做过我两日太傅,那老头虽是迂腐了些,那穷酸的模样可真不像坐拥过亿家产之人!再说了他乃当世大儒,在大梁仕子中风评俱佳,读书人是最清高,应是不会做此等大肆敛财之事的。” 阿瑶一脸真诚的对陈桓说到,她并没有放弃说服他与她站在同一战线。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陈桓依旧不为所动的再次否定了她的想法。与未知敌人的博弈,他不希望伤及他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在乎之人。 “阿瑶你可知人心善变,月前大理寺暗线在颜府也搜出了不少信件。” 阿瑶见他如此打着太极,也知他不愿与她再多说此事。 失望之余又想到了迫在眉睫之事。 不日三司会审后,颜大人估计难逃一死。 她不忍眼睁睁的看着好人蒙冤而亡,也不愿那些真正贪官污吏祸害大梁,如今看来只能自己去寻求真相了。 翌日。 翰林轩依山傍水,风景如画。是邺城中仕子们平日里以文会友之地,每日往来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 已是秋阳晚照,翰林轩外依旧是露天架起书案,不少学子们以那遥遥可见的落日湖畔红枫林之景为题吟诗作画。 “远处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好诗,好诗啊!” 齐晟背对着书案,负手远眺着落日湖宁人心醉的景色,忽闻有人念出了他放在案上的那首随心之作。 他寻声转过身,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白衣少年和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正立于他的书案前。 他拱手笑道:“多谢小兄弟谬赞!” 少年随即放下手中的诗作,也似模似样的拱了拱手,却是有些羞赧的道歉。 “小弟见兄台案前空无一人,冷冷清清。有异于其他人的观者如云,高谈论阔。本以为兄台定是不善诗画,便来瞧个新鲜,点评一二。不想兄台如此大才,恕小弟眼拙,在此特向兄台告罪。” “无妨,无妨,小兄弟莫要介怀。” 齐晟闻言哈哈一笑,甚是觉得眼前这位另辟蹊径的少年着实有趣。 “不知兄台如此好文采,为何没有学子过来与之论文呢?”少年诧异地问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齐晟有些无奈的回答,面色不复之前那般轻松含笑。 他这回答引得那位求知欲旺盛的少年更加疑惑,又问道:“这是为何?” “你可知当朝御史大夫颜渊二次下狱一事?”齐晟反问。 少年闻言一脸懵懂,摇了摇头。 “不知。” “那你便听我细细道来吧” 齐晟将这几月来搅得大梁文人士子们内心动荡不安的颜大人下狱一事,对少年娓娓道来。 来此翰林轩的皆是有识之士,齐晟并未小瞧眼前这位少年。只觉得少年两耳不闻窗外事,知之甚少。可自古无国便无家,他却觉得十来岁也应当知晓国事了。 齐晟言毕,少年似是听出了子丑寅卯,愤愤不平地问道。 “所以兄台是因坚信颜大人不是贪官而被众学子排挤了?” 齐晟苦笑的点了点头。 “正是。” “那小弟与兄台应是同道中人,我也相信颜大人不会做出此等有悖纲常之事。” 少年一脸正色的对他抱拳施礼道。 “甚好,甚好!江州学子齐晟,还不知小弟名讳?” 齐晟回礼,语气中难掩巧遇知己的激动。 “小弟孟遥,祖籍青州。”少年亦是自报家门。 知音难觅,齐晟与孟遥便开始了谈天论地。从诗词歌赋聊到国家大事,他深觉此子学识渊博,见多识广。 天色渐暗,翰林轩即将打烊。临分别之时孟遥笃定的一袭话让他哭笑不得,可能得知己的赏识,却又给了他无限的动力。 “齐兄,文采斐然,心怀天下,日后定得颜大人青眼,也定将科举高中!” 颜渊二次下狱后邺城中文人士子们并无动向,为探听此事在文人中的风向,几日前阿瑶化名为青州士子孟遥去了一趟翰林轩。 她从齐晟口中得知邺城的仕子们多半已对这位当世大儒的大肆搜刮民脂民膏,非法敛财之事而寒了心,不复之前那般仰慕与追捧,反而口诛笔伐。 两日前三司会审的最终结果也张贴公文于邺城的各大城门。 白马县令林子奇押解回京后,对与其师严渊互相勾结大肆敛财之事供认不讳,三日前羞愧自缢于大理寺之中。 颜渊非法敛财之罪已定下,被判决七日后午门问斩,颜氏一族三代不复录用。 阿瑶这几日以仰慕颜大人的寒门学子之名求见狱中的严渊,却被他拒之余门外,其理由是无颜再面对天下文人。 心急火燎的她不得不搬出了大梁妙仪长公主的身份,终是在大理寺监牢中见到了那位年过半百的两朝纯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探监 阿瑶记得严渊是个速来注重体面和礼数的老学究,在大理寺监牢中呆了近一个月的他此时定是羞于见人的。 于是便命小林子准备了一身干净的儒服和家常饭食先行去了大理寺。 距离颜渊问斩仅剩五日,这是她第一次来大理寺监牢,这里看押的都是大梁最穷凶极恶的囚徒。 大理寺卿历弘审问犯人是出了名的铁腕手段,传言没有他审不出的案子。有他陪同在侧,阿瑶经过一件间间漆黑的牢房时,囚犯们竟不敢有一丝造次。 走到最深处时,终于到了关押严渊的地方。 此间牢房有扇小窗,有一道阳光从窗缝中直射进来,一身白衣儒服的精瘦老者就着这缕微弱的光线正襟危坐于铺着陋席的石床之上,架着矮桌一派淡然的用着饭食。 见到来人,老者起身,跪拜行礼。 “罪民参见妙仪长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平身。” 阿瑶见他精神尚可,应是没有遭过大罪的模样,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命历弘开了牢门,又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径直走进了牢房,坐在了石床之上。 颜渊再次跪地行大礼道:“多谢公主赐衣赠食,前来为罪民送行。” “颜大人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阿瑶忙叫他起身,她着实难以理解他在这等生死悠关之际还是坚持着一贯的顽固守礼的秉性。 “颜渊已被褫夺官职,长公主不应再称罪民颜大人。” 颜渊起身后规规矩矩的站在阿瑶面前回话。 “颜渊,你何罪之有?”阿瑶试探性的发问。 “罪民纠察官员失职,使白马县赈灾官银不知所踪。勾结门生,私有良田千顷,暗庄二十余座,大肆敛财,苛征税收,祸害乡里。” 颜渊语气淡然,事无巨细的列数了那些欲加之罪。 “你画押认罪了?”阿瑶又问。 “回禀殿下,罪民已画押。” 严渊还是那般无视生死的回答到。 “颜老头!你就如此想死吗?” 阿瑶有些微恼,眼前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儿还真是没有一点求生欲。 “罪民罪有因得” 严渊有些疑惑于长公主莫名其妙的怒意,却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 “好好好!你等读书人不是都求名留青史吗?你可知你这一死,便会留下千古骂名!” 此时的阿瑶已经被这老酸儒给气到控制不住胸中的怒火,她语气不善的质问着他。 “你可知如今邺城文人墨客如何口诛笔伐你这当世大儒?” 阿瑶字字珠玑,他如何不想名留青史?只是 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又行了大礼,匍匐在地。 “罪民无颜再面对读书人!” “可依然还是有傻子愿意相信你绝无可能做出大肆敛财此等荒唐之事!” 阿瑶这次并未让跪地的他起身,而是恼怒的大吼出声。 “你的盲目崇拜者江州士子齐晟,还有大梁储君陈沁瑶!” 严渊闻言只觉胸中微颤,良久不能言语。 阿瑶见他闭口不言,只觉气愤至极,到底要如何才能拯救这等求死之人。 “自古以来男子为帝,我深知你们这些曾与皇祖父共创辉煌的老臣内心都不认可女子为帝,可大梁子嗣薄蔽,父皇虽未下诏立我为太女,事实就是皇室仅有我这一个公主。” “我时常在想,怎样才能堵住你们这些股肱老臣之口?如何才能让你们相信我的鸿鹄之志不输男儿?颜老头,你说实话,如果是男儿身,性情顽劣不喜读书,你会放弃教导储君读书之事吗?”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祖父留下的两朝纯臣蒙冤而亡,更不能放任始作俑者继续危害大梁。” “颜老头,我不希望你死!” 她如怒斥般的话语掷地有声,像是在抱怨也像是在许诺。言毕,见颜老头仍无反应,气得当即就离开了牢房。 颜渊静静地听着长公主气急的话语,那连珠炮弹般的质问叩击着他的心,以至于长公主离去良久后才发现他已老泪纵横。 他心中暗叹着,长公主如今已有了帝王的胸襟与担当。 陛下,长公主已经长大了啊! 接下来几日阿瑶又被颜渊拒之门外,大理寺卿历弘说他拒绝任何人的探监,想要清静的独处几日,作为将死之人最后的请求。 她便日日将写好的策国论让历弘送往颜渊处,便一心投身于调查颜渊非法敛财一案中。 她总觉得颜,林,二人来往的信件有颇多疑点,便只能从比对字迹下手。 她央求父皇将二人的信件与平时的奏折借与她,不想父皇竟二话不说的立即允了她。 果然,颜,林二人信件的字迹与平时奏折上所书有所差异! 可她的调查工作似乎陷入了僵局,林子奇已自缢,陈桓不愿多说关于颜渊非法敛财案之事,她有疑惑之事时便只能同父皇请教。 当她问,大梁是否有书法大家能参透仿照书信时。 父皇只是摇摇头,但笑不语。 她又问,颜渊暴敛过亿资产所为何事? 父皇只是表情凝重的说,此疑点有待进一步调查。 最后她问,此案诸多疑点颜渊可否缓期执行死刑时。 父皇却教育她说,天子之言,覆水难收!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四日已过,明日便是颜渊的行刑之日了。 阿瑶正冥思苦想着如何说服父皇能延缓几日行刑,每日帮她送国策论的历弘却带来了颜渊想要求见她的消息。 她再次来到了大理寺监牢。 这次颜渊执意不让她再次踏入他的牢房之中,直言不想让她沾上将死之人的晦气。 屏退众人,阿瑶心情复杂的与颜渊隔着木栏席地而坐。 “长公主国策之论造诣不浅,所论之言让罪民犹如醍醐灌顶,佩服不已。只是这字迹让罪民忆起一位少年神童,两年前幽兰诗会的魁首,青州钟瑶。” 颜渊闻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却不用她谈论此事,只是顾左右而言它。 “陛下乃惊世大才,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是长公主日后要改掉私自出宫的恶习才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颜渊 颜渊是曾经教导阿瑶的十几位太傅中最严苛的,听闻从未见他开口轻易品评过他人文采。如今他不仅夸赞了阿瑶,还识破了她便是当年的钟瑶。 这是阿瑶第一次得到这位大梁文坛泰斗的赞赏,她有些受宠若惊,更惊异于不苟言笑的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容可掬。 颜渊以为阿瑶那一脸惊讶是因被拆穿“钟瑶”的身份,便笑呵呵的解释道。 “当年钟瑶在邺城声名鹊起之时,罪民有意想收那资质绝佳的小儿为门生。可那十岁小儿却是十分神秘,幽蓝诗会后便销声匿迹。罪民便派人去青州钟家查访,却发现查无此人。长公主这几日派厉宏送来的策论上所书的簪花小楷,与那青州小儿的运笔,轮廓所差无二。” 阿瑶静静听着他说话,忽的眼神一亮。幽兰诗会已过两年,他竟然还能记得当年她的字迹。 她调查的进度也是卡在了字迹这一难关,而进入了瓶颈状态。 她深知能模仿出颜渊和林子奇字迹之人定是书法造诣不浅,且是极为熟识这二人的。他二人在朝为官多年,那么她甚至可以大胆将范围缩小到朝堂之上的众臣。 只是她不善书法,就算翻阅群臣的奏折也不能锁定这伪造书信之人。可听了颜渊的话,她却能肯定以他的超高记忆力与书法造诣定能找到那人。 眼下他失了天下士子们的心,又是戴罪之身,想要自证清白只怕难上加难了。但以他的人脉未必不认识一些善书法,能辨字迹之人。 “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是瞒不住你这臭老头。不知除了你之外,大梁还有能辨识字迹,擅临摹的书法大家?”阿瑶抱着试探之心问道。 “大梁人才辈出,当然是有的。建元七年状元郎光碌勋属官议郎荀琙,自创‘荀体’,书法上有所小成。还有一位便是隐世文豪,当今圣上。我那门生林子奇也是极擅临摹众多大家字体的异人。”颜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回答到。 阿瑶闻言当即心下了然,颜渊早就知道他府中搜出的信件所出何人。只是他不敢说,不能说! 荀琙官职甚微与他二人也无冤无仇,自然可以排除。 只是那日她问父皇可知谁人能识别字迹,父皇却不答。而父皇历年收到林子奇的奏章也不少 林子奇是颜渊门生自是熟悉不过老师的字体,临摹起来自是不难。 她有些艰难的开口,“颜老头你其实早就知道谁想让你死,对吧?” “长公主不必再为罪民之事再忧心。”颜渊依旧是面带笑意的劝慰到。 见他此状,阿瑶怒不可支的质问道:“为何?” 颜渊面色沉重的说道:“东郡一事牵扯甚广,林子奇已自缢,罪民不愿长公主以身犯险,再追究下去。” “如若我说,我定要此事查得水落石出呢?”阿瑶声音低沉,此时的她有些怒极生悲。 “那老夫的死便不值得。”颜渊合上眼淡然的说到。 阿瑶却依旧不死心的一字一顿的发问。 “日后的史书上会记载你是文帝治事间令人深恶痛绝的巨贪之官,再无人歌颂你的功德。你可不悔?” “不悔!”颜渊目光坚定的看向阿瑶,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可颜渊,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阿瑶哽咽出声,她又被这顽固不化的老头气哭了。 “你是当年皇祖父留给父皇的辅政大臣,虽为一介文臣,却作为谋臣陪同皇祖父上过战场。武帝年间被无数次任命使者出使边境各个附庸小国,曾不带一兵一卒只身出使处于与大梁开战的南疆,舌灿莲花促使两国和平共处至今。” 武帝史上的你足智多谋,是治国能臣。你难道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大梁收复逐鹿,再现当年盛世吗? 可如今一心求死的你看不到当年的意气风发,雄心抱负!大梁如今披着太平盛世的空壳,你有何颜面去见皇祖父?颜渊你不能死,我需要你!” 字字诛心,颜渊有些不敢再直视眼前的哭泣的少女立即跪拜下来,此时的他语气中难掩激动。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走眼,长公主殿下果不负文韬武略武皇帝之后。帝后无后嗣,唯独一女。早年间便是他联合众老臣劝谏圣上广纳后宫,充盈子嗣。 他是陛下身边的近臣,自是心知陛下有意立长公主为储君。他一直对大梁将要由女帝治国而颇为不满,为太傅时教导长公主一事也未曾上心,曾以长公主顽劣为由辞去太傅一职。 可如今深陷险境,这个小女子,大梁未来的储君对他的深信不疑,以及她的聪明早慧,文采斐然都深深让他折服。 大梁由此女掌权,收复失地,再现景元盛世指日可待。那他的为国捐躯便也是死得其所了。 “叩谢长公主殿下的赏识,只是罪民无缘再见大梁的太平盛世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罪民甘心赴死,平息欲将大变的朝堂,只愿大梁国运绵长。” 幽深的大理寺监牢,小窗透露着微光。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片枯黄的槐叶,打着旋儿的落在了地上。所谓一叶知秋,不觉间已步入深秋了。 二人良久无语相对,一个俯身跪地,一个默默垂泪。 直到一个温润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陈沁瑶,内心如此不堪一击何谈收复逐鹿?” 陈恪缓缓从黑暗中走来,一把拉起了坐在地上的阿瑶。虽是心疼阿瑶,却是面上不显,反而是皱着眉异常严厉的看着她。 阿瑶不语,也不看他。心中有些怒气更盛,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罪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颜渊闻声便知是何人,头也不抬的山呼道。 “颜公,平身。” 陈恪在阿瑶出宫后不久也尾随而来,一直隐匿在暗处观察着二人,他自觉的是在最佳时机站出来打破僵局。可如今看来,他早慧的女儿与颜公谈话后对一切都了然了,眼下正耍着女儿家的小性子。 他只得与颜公说起话来:“不知颜公对大梁未来的储君有何看法?” “心悦臣服。”颜渊起身回答后又朝阿瑶一礼。 “如此甚好。” 陈恪闻言面上含笑,心中自是高兴的,看来此番折腾终是没有辜负他一片苦心。他对身后的中贵人吩咐道: “李德生,回宫后便让秘书郎拟旨,妙仪长公主查出颜府中所搜出的信件与平日颜公奏章笔迹不符,朕亲阅后得到证实,信件确是他人伪造。颜渊非法敛财一案疑点颇多,由洧阳王为主,及光碌勋属官议郎荀琙为辅彻查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太女 阿瑶在文帝言毕后,心知他本就无心杀这位两朝老臣,此番作为只不过是引她入局的一步棋而已。于是便匆匆离开了大理寺监牢,她需要独处来平静一下滔天怒火。 父皇尾随她只大理寺监牢,可见他一直以来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那她以前自以为的偷溜出宫,也定是经过他的默许的。 她为颜渊一案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夜以继日的翻看奏章与信件,做着那些滑稽无比的无用功。作为颜渊下狱的始作俑者,父皇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如同以御臣之术用在制衡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一般。 她深知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皇自有他的考量,可却是完全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 颜渊一案在阿瑶查出有伪造字迹之疑后,陈桓与荀琙便开始了秘密调查,不日这字迹之惑终于被解开。 陈桓在御书房向文帝禀明调查结果时,冷静了几日的阿瑶,抵挡不住旺盛的求知欲,闻讯也赶到了御书房。 不过此次阿瑶并没有与以往一样在御书房的小隔间内听墙角,而是正大光明的坐在文帝身侧。 “回禀陛下,荀议郎已仔细查阅了颜,林二人互通信件与往日奏章,确实发现字迹有所不同。从林府中搜出的颜渊的去信,应是出自林子奇仿造之手。而从颜府中搜出来的林子奇的来信却不知是出自谁人之手。可否调集百官奏章以供查出此人?”陈桓如实向文帝禀告到。 “不必了,就此结案罢。”陈恪异于往常的驳回了他的请求。 “是,陛下。” 荀琙似乎已经查出了伪造林子奇笔迹之人,可不知为何不愿说出那人是谁。如今见皇兄如此息事宁人的做派,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陈桓当即应了下来,他素来了解皇兄,也不便多言。 “皇叔,不知林子奇之死是否已经以自缢结案?往年东郡暗庄,富商供金及百姓苛税近千万可有查明?”不等文帝发问,阿瑶急忙出了声。 “这”陈桓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陈恪。 瞧着女儿那般焦急的模样,陈恪无奈一笑道:“无碍,阿桓,你便如实说便是了。” 出于保护欲,此等肮脏之事他不想当着她的面说,但无法只能遵圣命如实的说了出来。 “臣弟亲自去查看过林子奇的尸体,其脖子上的勒痕似是人为,大理寺以自缢结案过于草率。至于每年的近千两银钱去向还尚未查明。” “林子奇收监以来可有人去探望?”陈恪面色不豫的问道。 “回禀陛下,其妻之父少府中尚属中尚令方全曾探视过一次。”陈桓不假思索的回到到。 “方全吗?” 陈恪轻笑了一声,他似乎能猜到是哪个庸人在妄想搅动朝堂了。随即又吩咐道:“大理寺卿厉弘,中尚令方全,细查一下。” “是,陛下!”陈桓点头应是。 想到另一个未解之谜,陈恪阴恻恻地问道:“至于每年近千两银钱的用途,你可有何看法?” 三个聪明人的视线交错着,各自心中都有了答案。 陈恪不愿提及,陈桓不敢提起,而阿瑶却无畏。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豢c养c私c兵!” 她这一开口却似平底惊雷,御书房内两个男人的脸色黑如锅底。 阿瑶想了想又道:“能豢养私兵之人定是在军中,朝中德高望重之辈。而朝中重臣介居住在邺城,私兵定在京城近郊。皇叔不妨遣探子在邺城附近的避世山林中查探一二。” 陈桓看向陈恪的眼神中带着询问之意。 陈恪闻言面色却比之前好了些许,至少阿瑶能将此事分析得头头是道,也不枉他的亲自教导和暗中铺路了。 “阿桓便按照阿瑶所说去办吧。” 陈恪冲陈桓点了点头,又意有所指的道,“时不我待!” “是,陛下!臣弟告退。” 在陈桓火急火燎的告退后,阿瑶阴恻恻的发声问道:“颜府中搜出的林子奇的来信,是出自父皇的手笔吧?” 陈恪顿时满头黑线,本以为这几日闭门不出的阿瑶今日来御书房已是气消了,没想到这小魔头是来“问罪”的。 “是” 父女二人就此展开了深刻的交心,陈恪也将此番折腾颜渊二度入狱的用意与阿瑶坦白了。 朝中党派之风不知何时开始盛行,可他选择了明哲保身,直言忠于大梁不参与党派,朝中清流纷纷效仿。颜渊是武皇帝留下的巩肱骨能臣,备受文人士子的爱戴,掌握了整个大梁舆论的风向。 文帝陈恪只有一女可册为储君,他身为两朝老臣却煽动群臣劝谏陈恪广纳后宫,此举便意味着不愿支持女帝上位。 可陈恪却认为他亲自教导的阿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何况他与皇后鹣鲽情深,这些年来也并未有过纳妃的想法。 于是便行了一招险棋,欲将至其于死地。他也相信以阿瑶的性格定不会坐视不管,也希望颜渊能被阿瑶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预料的那般,阿瑶收服了颜渊那个老顽固。 阿瑶深感陈恪的用心良苦,却也直言不喜欢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也希望父皇能稍微体谅她小小的自尊心。 阿瑶所言的要民主,要自由,要互相尊重,听得陈恪满头雾水,十分不能理解她的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过这对父女之间闹的的那点小小不愉快也算是烟消云散了。 深秋已过,初冬将近。 建元十二年十一月初八,大梁文帝广发诏书布告天下。 册封妙仪长公主陈沁瑶为太女,掌太女金印,为大梁储君。 在颜渊二入大理寺监牢一月之后,也终于被释放出来。文帝为了抚慰这位蒙冤二度入狱的两朝老臣,广发公文言明贪污案中的是非曲折,更是将颜渊官升一级至太女太傅。 大梁文人士子纷纷提笔写诗文歌颂太女体恤臣子,善辨忠奸,至尊至纯。 那原被邺城士子们孤立的齐晟,此时却成了备受瞩目的人物。不知为何他竟有幸得颜太傅的青眼,储君之师破例将他收为弟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殿审 Ⅰ 颜渊重返朝堂,诸如百年世家颍川荀氏一族的清流派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朝中也潜移默化的形成了更加复杂的派系。 以掌握天下兵马的洧阳王,太尉孟翎为首的保皇派,以丞相谢辞,少府监袁安为首的陈留一系,以太女太傅颜渊,国子监祭酒荀谦等一干清流老臣为首的太女派。 朝堂之上本就波谲云诡,如今更有风雨欲来之势。 阿瑶已经无需再命小林子去大臣们下朝之路上探听消息了,最近父皇会时常与她浅谈朝堂之事。只是有一事她十分苦恼,父皇召见陈桓的次数明显增多,却总是避开她在场之时。 反常必有妖,他们定是查到了豢养私兵之事,可不知为何要对她有所隐瞒。 事实也确实如此,陈桓派去邺城周边山林秘密搜寻的探子们来报,距离邺城不足百里之地的隐蔽山林间有人练兵。私兵人数在百人左右,个个武艺不凡,尚有以一敌五之力。 陈桓亲自调查的大理寺卿厉宏倒是中规中矩的清流派,只是大理寺中却有在林子奇“自缢”一案中作怪之人。 负责检查尸体的仵作王三是贪财好赌之人,欠债无数的他最近竟将所有债务全数还清,还有余钱流连花街柳巷。 他在红花楼的相好俏莲成日在楼里炫耀,金主最近所封的赏钱十分丰厚,还许诺为她赎身娶她为妾。 陈桓细致的调查一番后,从王二的同僚口中探到些许端倪。据说王二有个同村发小在大理寺监牢中做狱卒,是王二牵的线让少府中尚属中尚令方全与林子奇会面。 王二的生活有了质的改善,他猜测定是方全予了一笔不菲的银钱给王二。 此事他与皇兄十分有默契的避开了阿瑶,皇兄是为了给阿瑶未来登基铲清大梁的毒疮。而他仅仅只是想要护她周全,不愿高洁如莲的她过早的身染淤泥。 一切调查都以惊人的速度,秘密进行着。当阿瑶得知所有调查结果时,早已尘埃落定。 十日后 文帝当朝开审林子奇“自缢”一案,如此雷霆手段令群臣哗然,也当即对这位看似文弱的皇帝心生前所未有的敬畏。 “殿下何人?”陈恪冰冷的声音尽显杀意。 “小小小人,大理寺监牢仵作王二。” 王二一个小小仵作在此未央宫第一次亲睹天颜,做了亏心事的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被上位者那冰冷如蛇蝎般的问话,吓得顿时说话都磕磕巴巴了。 “何罪之有?” 依旧是冰冷如利刃般的问话,王二当即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小小小人为方大人牵线见了死囚林子奇,收了方大人十万两白银。” “很好,狗胆不小!” 陈恪暴呵一声,不止王二,朝中众臣不禁有些两股战战。 他目光扫过同样跪在殿中的方全又接着问道:“少府中尚属中尚令方全!可有此事?” “回陛下,却有此事。”方全亦是俯身跪地,连头都不敢抬。 “你为何狠心杀害林子奇?如实交代!” 陈恪依旧是冰凉的语气令人心颤,方全战战兢兢的开了口。 “回陛下,东郡暗庄与前顷良田介是老臣置办下来的,从白马县富商与百姓获取高额供金也是老臣属意小婿去做的。我与林贤婿一直从中获取暴利,只为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但又害怕事情败露,便做了二手打算。 林贤婿擅临摹书法,故此模仿了颜太傅的字迹,想将此事嫁祸于颜太傅。当林贤婿被押解来京,我惶惶度日,生怕他会将我供出来。便买通了王仵作,去大理寺见了他一面,将其勒死” “呵,为官二十年,诬陷当朝御史大夫,贪污,如今你可是胆大包天啊!” 陈恪听着他扭曲事实,包揽全责,,不由冷笑道。 “陛下臣请陛下赐臣死罪!” 方全此时全身抖如糠筛,说到死,世上谁人不怕死? “每年非法敛财数千万,真是富可敌国啊!敛财只为过上奢侈的生活?方全,你当朕是三岁稚童?” 陈恪见他一副死如归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问道。 方全仍然坚持着说到:“回禀陛下,臣并无同党” 陈恪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吼声响彻了整个未央宫。 “好,好,好,好的很!我竟不知大梁已经堕落到你这八品小官能轻易指使大理寺胡乱结案了?你想保全之人究竟是谁?还不如实招来!” “陛下臣不敢诓骗圣听,却无同谋啊!” 现下的方全已吓出尿意,却依旧死鸭子嘴硬。今日他能担下全责,至少他的家人能够保全。如若不能,只怕方氏满门将先他而去 “洧阳王!你来说!” 陈恪见方全不见棺材不掉泪,怒不可遏的将站在武将之首的陈桓叫了出来。 “是,陛下!” 陈桓闻声,从容的行礼后,同样也是冷冷的出了声。他的声线比起文帝更加低沉,如若说文帝那是夺命龙威,洧阳王便是挫骨扬灰之音。 “臣弟的家臣在离邺城近百里的隐世山林中发现有人豢养私兵,此物便是那名家臣窃来的私兵军服。” 陈桓将怀中叠成方块形的便衣狠狠地丢掷在地上,他言毕后朝堂上众臣面露惊恐的互相交换着眼神,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天呐!豢养私兵!” “私自屯兵可是形同叛国之罪啊!” “乱臣贼子!” “诛灭九族!” 陈恪示意中贵人将衣物拾起,并展开供众臣观看,只见那黑衣便服左侧领间,以银线包金丝绣成的精致小巧的一个汉字。 “袁。” 众臣吵吵嚷嚷的议论声陡然安静了下来,文臣顺次排列的第九位官员,瞬时成为了所有目光的焦点,成了众矢之的。 “陛下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冤枉啊!您要为老臣做主哇!” 年过半百的少府监袁安连滚带爬的跪在了未央宫正殿中间,涕泪横流,下巴上蓄的那撮山羊胡随着他哭泣的节奏还不停地上下起伏,看起来可怜极了。 “好个狗胆包天的袁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殿审 Ⅱ “好个狗胆包天的袁安!汝南袁氏一族可是对我这皇帝有何不满?养私兵是要叛国吗?” 陈恪面色阴沉,声音微凉。 “陛下陛下微臣不敢,微臣冤枉啊!定是有歹人栽赃陷害,老臣心向大梁,万万不敢私自养兵!” 袁安伏地跪拜,他一生在朝为官,经历武帝,文帝两朝,此时心中虽是惊慌,却也比未央殿中那两个未见过世面的小虾米冷静得多。 栽赃陷害? 陈恪当下只觉袁安的辩解着实可笑,讥嘲道:“哦?袁少府可是怀疑我大梁皇室洧阳王陷害你?” “陛下” 汝南鬼才袁安口舌如簧素来有诡辩之名,武帝时早已名满大梁。他当即稳定心绪,想要开口为自己脱罪。 可陈恪并没有再给他狡辩的机会,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人证物证俱在,莫要再费口舌。来人,将殿上三人押出去!” “是!” 未央宫外待命的十几名殿前侍卫闻声而来。 王二和方全自是不敢反抗,当即束手就擒。可袁安却是甩开了欲将他押出去的侍卫,不依不饶的对陈恪道: “陛下,微臣乃当朝重臣,汝南袁氏族长,您不能受竖子蒙蔽就将微臣草率处置,还请听微臣一言啊!” 陈恪闻言,心中嗤笑不已。 竟不知死活的将氏族的名号抬了出来了吗? 他对大梁那些所谓的氏族有多不满,难道袁安心里没有一点逼数吗? “袁安,你难道不知你此番作态将天下氏族的脸面丢尽了?” 那位被袁安甩开的殿前侍卫闻言自是明白了文帝的意思,不由分说的用蛮力将当朝少府押出未央宫。 被侍卫拖走的袁安,心知私兵一事肯定是已查得十之了,所以文帝才使出了这般快刀斩乱麻的手段。 此时袁安被侍卫用武力强脱离朝堂,一介朝廷命官颜面尽失。心有不甘的他犹如市井小民般用尽全身力气的咆哮着。 “陛下微臣是两朝元老,您要体恤老臣,不能寒了氏族之心啊!” 闻言文武百官骇然,纷纷低着头目光不敢直视坐在龙椅上的天子。 陈恪此时面色愈加阴沉了几分,他当然知道氏族与朝廷的关系极为微妙,得到那些手握地方势力上百年的氏族支持,对于大梁的稳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可如今世家势力竟然猖獗到足以威胁皇权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时他不能当朝发火与大梁众氏族宣战,削弱氏族权势一事只能徐徐图之。 “褫夺袁安少府监一职,及世袭二等爵位,株连九族!汝南袁氏旁系,当朝为官者全数予以降三级处理。由洧阳王陈桓主理彻查与林子奇一案相关人员,参与其中者按叛国罪处置!” “是,陛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朝堂上静若寒蝉,在经此骇人听闻的大事后文武百官人人自危。那些与陈留一派交好的官员们,正绞尽脑汁的想着怎样能撇清与袁安的关系。平日里鸡毛蒜皮之事都要上奏的御史督察们也是十分知趣的闭上了嘴。 无人启奏,于是众臣山呼万岁后,便退了朝。 文武百官下朝后的出宫之路上,大梁丞相谢辞身后跟随着众多丞相属官,与往日有异的是泱泱之众皆是困苦无言的表情。 谢辞此时的面色黑如锅底,苦苦布局多年,今日竟被棋子反噬,落得满盘皆输。 陈桓! 想到这枚险棋之时,他不禁心中有些愤恨。 这些年来,敛财,豢养死士之事都极为隐秘,也不曾露出过破绽。只怪天意不尽人意,谁都没想到今年东郡会突发大水。 袁安! 这个与他合作多年之人,不想竟是如此蠢笨!竟敢以氏族权势威胁皇权! 今日文帝朝堂之上的忍气吞声,也注定了日后必将给大梁氏族沉重一击。 不过袁安也应当知晓此事牵连众广,定不会再透露出更多的布局。如今他只能舍弃如臂膀般的汝南袁氏,撇清与此事的关系了。 当日,圣上下发御旨。袁安勾结白马县令林子奇,占良田,设私庄,搜刮民脂民膏,大肆敛财用以豢养私兵一案交由三公会审。 被送入大理寺的袁安一言不发,拒不认罪。可素有“铁面阎罗”的大理寺卿厉宏无奈只能采取大刑逼供,终是撬开了他的嘴。 御史大夫一职并未有合适的人选来接任,颜太傅作为旧三公也参与了会审一事。 袁安亲手画押的认罪书上所述,他与林子奇勾结始于十几年前,林子奇刚上任白马县令之时。 颜渊不由的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旧事。 当年寒门出身的林子奇文采谋略出众,伴他左右学习三年后,这位得意门生从最初的壮志凌云却变成了终日面露郁郁之色。 他心知这孩子心向朝堂,便为他写了封举荐信,亲自呈给了先帝。 先帝遣人查探林子奇一番之后,也许诺定将培养这个有报国之心的年轻人。可天不遂人愿,派官之事因聊城县突发大水给延后了。 先帝亲临聊城治水,颜渊遵圣令伴驾在侧。 不想他那门生林子奇竟然在他离京后的一个月,与少府中尚令方全嫡女成了亲,只是修书一封告知他这个师长。 他心下便已了然,林子奇急于求成的性子经三年的磨砺未曾有变,与方家结亲之举意味着其将投靠少府之势。 他只能无奈的暗叹一句,他二人的师徒缘分已尽于此了。 不久后先帝的任命书也下发了,原白马县令周然回京述职之日将近,特派林子奇去往白马县接任县令一职。此后,他便与这位昔日最看重的门生数十年未曾通信。 颜渊深知林子奇的秉性,是绝无可能做出敛财祸民之事的。他不禁怀疑林子奇之所以向袁安妥协,只怕是误把提携他为白马县令之人,当成了岳丈的顶头上司了。 可惜早已殒命在大理寺的林子奇,对此事也不可得知了。 东郡水患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环环相扣的案件,如今终于告一段落。 外驻官员回京述职,信任官员走马上任,本是常事。 可陈桓莫名觉得袁安与林子奇勾结的时间很是刺目,竟是在聊城水患爆发后聊城县令佟致远满门丧生一事的几个月后。 佟家老小,不畏洪水,连夜疏通河道之事本就可疑。 佟家满门之死,真如众人所说那般吗? 他当即派严虎去往白马县,再次询问阿嬷此事的细枝末节。 半月后严虎返京带回了阿嬷与几月前近乎相同的回复,只是她所提起在佟家满门丧生的前几日,朝廷派来的赈灾官员抵达了聊城。 陈桓随即调查了当年聊城水患的赈灾特使,竟然是武帝年间担任尚书令的谢辞,也就是当今丞相。 谢相与前少府监袁安同为两朝廷老臣,私交甚密,二人同为陈留一派。 袁安因大肆敛财,豢养私兵而落马,谢辞对此事究竟知道多少?或者也参与其中? 细思极恐,他怀疑佟家满门之死定与此案有所牵扯,而这位在朝中手握重权的谢相,也应是东郡一案的幕后黑手! 眼下并无真凭实据的他,当即派严虎去白马县将阿嬷接至京城。 又过了半月,严虎却只身回京,带回了阿嬷失踪的消息。 陈桓顿时觉得风雨欲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使者 临近冬月之时,以当朝御史大夫颜渊贪污事件为导火索,衍生出的白马县令林子奇被暗杀于大理寺一案终是盖棺定论,经此事后大梁朝堂自文帝以来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换血。 前少府监袁安,敛东郡之财,豢养死士,以叛国之罪株连九族,汝南袁氏一族消失在大梁的历史大河之中。 前少府中尚属中尚令方全,助上司敛财,谋杀重犯,以叛国之罪夷三族,方氏九族永不复用。 前大理寺卿厉弘,御下不严之罪,罚俸三年。 朝廷之中受牵连大小官员近百人,皆被降三级,罚俸一年。 有罚必有赏。 洧阳王陈桓主事调查颜渊,林子奇之事,特晋封为一品亲王,封号为秦,封地为长安,增万户食邑。 光碌勋属官议郎荀琙辅助调查颜渊一案有功,特进为尚书仆射,入驻兰台尚书阁。 陈桓与荀琙本就年岁相仿,一文一武被誉为“大梁双子星”。此番过后,“南有晋安,北有太弟”在坊间愈传愈广。 由于陈恪与陈桓的刻意隐瞒,阿瑶是几乎是与大梁百姓同时得知林子奇“自缢”一案的最终结果。 不过近月以来,她忙得挤不出时间与他们二人置气。自她正式拜颜渊为太傅后,深受这位世上最“迂腐”之人的荼毒。 阿瑶不仅被迫接受颜太傅填鸭式般的灌输政治理念,还因字迹不佳,被勒令每日练习书法一卷。 日程满满的她心力交迫,每日几乎是掌灯后倒床就睡。 颜太傅被无罪释放后,莫名得其赏识的齐晟几日前被举荐为太傅掾属。 这些日子以来春风得意的他,心想着定是自己的诗文流传到了太傅耳中而得其青眼。可当他上任那日,随太傅至太女储宫中之时,便觉得之前他自大的想法着实可笑。 他哪里是受太傅赏识?只可谓是运气好罢了! 没想到那日在翰林轩相谈甚欢,志趣相投的孟小兄弟便是微服私访的大梁太女。 赏识他之人并不是太傅,而是国之储君。 邺城近郊的官道上由数百奇装异服的异族人组成的仪仗队,缓缓朝大梁皇都缓缓而行。 男子们呈左右两列行进,护卫着队伍中间的一辆白色圆顶似蒙古包的马车。 他们头戴帽檐上卷的黑色羔皮帽,内着绣有奇异图腾的白衣,外覆过膝无扣皮草大袄,下配深色窄腿长裤与兽皮长靴。寒风将他们手持的雄鹰黑旗吹得猎猎作响。 十来位女子手捧着锦盒,紧跟在马车后端。 这些女子衣着鹅黄色宽大荷叶边的刺绣连衣裙,深色兽绒坎肩,头戴精致的前高后低的嵌球小花帽,长过腰际的同色丝巾随风飘扬。她们佩戴的首饰夸张且张扬,裸露的在外的双手上覆有复杂的图腾。 珠光宝气的马车前端,有三匹高头大马并骑前行。 中间的枣红马似有微微领先之趋,马上坐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儒衫公子,细看便会发现这位公子俊美无俦的容貌间带着浓厚的异域风情。 左右两侧的黑马上是一位是身着戎装的彪形大汉,须发覆面,不苟言笑,另一位是面带笑意的慈祥老者。 “Бpat,ыeдeвЮчэh?(哥哥,我们快到邺城了吗?)” 白色马车中传来了一个如黄莺出谷的少女之声,却说的不是大梁官话。 “快了,天黑之前就能看到城门了。” 枣红马上的儒衫公子用不太熟练的大梁官话回答到。 马车上的坐立不安的少女闻言噤了声,几滴泪水滑落白嫩的脸庞。嫁给与她父汗一般年纪的大梁皇帝,便是她最终的宿命了吗? 建元十年十二月十七,北翟遣可汗七子吉达,昌国公主宝日,右相莫日根,千夫长查干出使邺城商谈求和事宜,大梁文帝任命鸿胪寺卿许攸主持接待之事。 北翟使者团傍晚抵达邺城,尊大梁天子之命除兵戎,武器后,方才进了邺城。北翟人的仪仗进城后发现此时还未到掌灯之际,邺城街道上空无一人,并非传言中那般繁华似锦。 许攸见他们一脸疑惑,便好心的解释了一番。 邺城百姓得知北翟使者团今日将抵达后,便自发的为使者们让道,闭门不出。 对于只由寥寥数十名大梁官员接待,全城百姓拒不出户,战败之国受到如此万众一心的冷待,令自诩为雄鹰帝国之称的北翟人敢怒不敢言。 北翟使者团休整理几日后便受到了大梁文帝的接见,当朝进献了不少鞑靼特产与奇珍异宝,和谈一事却因使者们不肯行大梁之理而搁置了下来。 接下来十日里,再未得文帝召见,北翟七皇子吉达在邺城馆舍内坐立不安。 自使者团入住馆舍,文帝美其名曰派兵护卫他们在大梁的安全,实则是严密的监视。眼下他形同被软禁于此,更不知大梁皇帝何时能放他回北翟。 草原上的雄鹰拜天地,跪天选可汗与父母,但此时的他内心却有些动摇,他懊悔于在大梁朝堂上未对文帝行跪拜之礼。 三月前据探子来报,逐鹿城中夜夜能闻丽水对岸的练兵之声,大梁不日将攻破逐鹿的传言四起。 北翟地处严寒之地不宜农耕,族人们靠天吃饭,以畜牧业为主。不似大梁地处四季分明的富庶之地,农耕与贸易十分发达。与大梁开战八年,他们几乎倾尽国力,如若再次开战,物资短缺的他们将有可能失去都城北庭。 他此次出使本想着不失国本促成和谈一事,再探得一些大梁朝中之事,可如今如同困兽的他只求能早日平安重返北庭。 想到此处的吉达神色阴霾的摸出袖中那封来历不明的字条,这是他入住馆舍那日在被褥中发现的,也是他能在邺城的保命符。 此信以北翟文所书,写信之人将他此次来大梁的私心揣测无二,还附上了大梁北疆一名官职不低的守将名字,他怎能不知此等有心人是想与他这个北翟储君做些交易。 如若梁文帝有想再战之心,要将他处置之时,他便能呈上此信以表求和诚心。 如若求和之事进行得犹如他所想的那般顺利,这写信之人便是日后北翟与大梁再战的助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宫宴 Ⅰ 新年将近,大梁皇宫早已装点一新准备迎接岁旦。 腊月二十八,大梁群臣今年除了照例收到御赐的腊八粥之外,还收到了明日文帝将为北翟使臣接风洗尘宴的请柬,惶惶十日有余的北翟使者们终于受到了梁文帝迟来的宴请。 腊月二十九,接风宴间乐者们奏起丹陛大乐,丝竹钟磬,声声悬梁。宫中三位贵人,姗姗而来。 文帝坐于主座之上,太女居左侧,而皇太后居右侧。 群臣行礼落座,各执一席。秦王陈桓领衔三公九卿,贵女家眷,及北翟使者团坐在天子近旁。 当文武百官见到宫娥们如鱼贯雁行,姿态翩翩,传送而来的宴会菜色之时,顿时心中了然。 陛下当日对于北翟使者不肯行君臣之礼一笑置之,只言各国礼数不同。可眼下这接风宴的等级还不能等同于往常的节日宴席,这般的怠慢是以为给这些来自蛮夷之邦,不知礼数的鞑子们一个下马威。 次等宴席间,汇集着整个大梁的国之栋梁。这些戏精们伴着礼乐之声与君共饮,营造出一副其乐融融之景。 这是阿瑶第一次以太女的身份参加宫宴,理所当然的收到了群臣瞩目。她端着酒盏依照旧礼,敬天子,师长,再与众臣共饮。 回到座上的阿瑶正经不过一刻钟,她不敢打扰与群臣推杯换盏的父皇,端着小碗悄悄坐到了皇祖母身侧。 同是不喜宫宴沉闷拘礼的谢太后自是欢喜孙女的亲近,阿瑶无视了颜太傅责备的眼神,只顾在皇祖母怀中撒着娇,说着逗趣的吉祥话儿,祖孙二人笑语盈盈的一同用食。 陈桓忙于与同僚们应酬的同时,关切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饮酒后红扑扑的阿瑶身上。不经意间的目光相撞,他心跳如战鼓声声。 阿瑶也偷偷的瞧着今日身穿亲王玄衣赤绶气宇轩昂的陈桓,对视间笑靥如花。 不想二人暗藏心事的频频互动,早已被席间的有心人窥视得一清二楚。 陈恪担忧目光偶然间扫过面露微醺的女儿时,只见她一脸深情笑意。心想着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的他,随着她目光看去,面色阴沉难看。 孟晴多平日里虽是循规蹈矩,但今日的陈桓着实耀眼,她实在难以忽略他的光芒,与贵女们谈笑间也不忘用余光偷偷去瞧犹如发光体的他。 她在看他,可他却用柔软的目光看向了别处。 追寻着他的目光看去,孟晴多惊愕的用手帕捂住了呼之欲出的惊叫声。 北翟可汗七子吉达在那个衣着赤色衮服的少女随文帝入席之时便暗自观察起她来,不想大梁未来的储君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儿。 明朗有余,艳丽不足,他细细打量后得出的便只有这个评价。 他也注意到了含情脉脉,两两相望的太女与秦王,不过他只是投去了玩味与探究的眼神。 北翟民风刁悍且开放,新汗继位时会连同已逝可汗的妃子并入帐中,民间常有取妹为妻之举,他并未觉得叔侄之恋有何不妥。 北翟右相莫日根在北庭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极会察言观色之人。 曾耳闻大梁宫宴向来是挥金如土,极尽奢华。可眼下这接风宴如同普通富贵人家的接待宾客般平淡无奇,明显是摆明了不重视来者。 日前身为北翟储君的吉达叶护不愿行天朝之礼,那大梁文帝虽未做过多追究,可他怎能不知这般番怠慢的症结在于此。 莫日根心存余怒的放下了对大梁皇帝此等笑面虎的腹议,他起身来到殿前,规规矩矩的向文帝行了标准的大梁朝拜天子之礼。 他的汉话说得极好,隐晦的向文帝道明了此次和谈中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未完成事项。 “大梁皇帝陛下,这恢宏的未央宫中今日大梁朝之栋梁皆聚于此。丝竹之声,余音缭绕,席中有酒有肉有英雄,只缺了些许情调。” 陈恪自是明白这莫日根话中深意,只不过他此时心事重重,不欲与他虚与委蛇,便语气淡淡的问道:“不知北翟右相所谓的情调是何物?” 北翟众使臣闻言心中皆升起愠怒,大梁皇帝竟将北翟进贡的美女比作物什,舞姬本就是供人玩赏的身份低微之人,如此说法倒也无伤大雅。 可他明知可汗独女,昌国公主也在上贡的美女之内,却仍是狂妄至极的羞辱北翟最为闪耀的明珠。 莫日根有着战败国的自知之明,面上不显半点不适,依旧低眉顺眼的陪着笑。 “草原鹰王窝阔台汗曾许诺过进贡美女数名以示北翟愿与大梁重修旧好的诚心,我们北翟的女子极擅歌舞,还请大梁皇帝陛下准许她们以曼妙舞姿为宫宴助兴。” 他的一席话说的没有半点疏漏,以美女换得和平,只字不提余下求和条款,有意占得求和谈判的先机。 君臣同乐的宴会上升到了磋商国事,宴席上饮酒作乐的众臣陡然噤了声,纷纷正襟危坐看向殿中之人,偌大未央宫只余悠扬的钟鼓乐声。 “哦?听闻当年部落纷争北翟战败之后,草原雄鹰惯以牺牲妻女和亲求得和平。孤没记错的话,年过半百的南疆土司帐中尚有二八年华的北翟王之妹,昌国大长公主侍奉在侧。” 莫日根言毕后不见文帝回答,只闻一个年幼少女之声从上座传来。 醉酒微醺,头疼欲裂的阿瑶本在皇祖母怀中小憩,听了莫日根那北翟老头相当猥琐的一席话后,当即踉踉跄跄的回了自己的桌案。 这不做好的老头话中之意不就是欲与大梁和亲吗? 自古和亲公主都是嫁与帝王或者是王公贵族,眼下大梁皇室的黄金单身汉,除了父皇便是陈桓了。 父皇承诺过母后一世一双人,母后薨世后连群臣都没有劝动父皇再取一事,这位异国公主想要嫁给他只怕是不可能了。 那么眼下和亲公主唯一能嫁的皇室子弟便只有陈桓这个适龄青年了。 她怎能将他拱手让人? 群臣循声看去,只见刚才还在皇太后怀中撒娇的太女,不知何时已回到自己的桌案前。 她面带笑意,声音却如清泉泠泠,寒气逼人,语气中的傲慢与鄙夷显露无遗。 声称北翟窝阔台汗为北翟王,此等狂妄之言 还真是大快人心啊! 众臣心中感叹不已,可太女接下来所言,却惊掉了他们这些老臣的下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宫宴 Ⅱ “小老儿莫要在此逞口舌之快,别忘了北翟自拟的求和条约还未经大梁允许!我朝物产丰富,还不屑于北翟用以果腹的涩口青稞这等劣质农产品。突厥年年上贡的汗血宝马比起北翟的劣马好上十倍不止,以女人换取和平只怕在大梁行不通啊!” “大梁太女何出此言?”莫日根装作不明所以的问到。 祖国当众被嘲,他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算是奇人一个。年迈的莫日根浑浊的眼中闪过星点寒光,只是一瞬,他的神色又恢复如常。 随即他环顾四周神色各异的大梁朝臣,他要记这些面露嘲讽的人。国仇家恨,今日之辱,日后定将重报。 面上隐显怒色的吉达阴狠的盯着主坐左侧的口不择言的赤衣女子,这便是他日后的对手吗?他对草原上的雄鹰起誓,有朝一日,定将她高傲的头颅踩在脚下! “孤是想问一问北翟王,战败的弱者,不应该拿出真金白银来彰显求和的诚心吗?大梁上下尽知,孤是主战派。如若北翟并非真心求和,那丽水河畔的荡北军定会趁胜追击至北庭!” 阿瑶似笑非笑的与莫日根直视,缓缓的开口道。 殿中众臣闻言震惊得合不拢嘴,太女殿下真是狂人狂语啊!如此当众言明政见之举,着实是令人咋舌。 莫日根也似被阿瑶的气场给震住,有些不自然的将视线转移到文帝处。 “太女醉了,还请北翟使者莫见怪。李德生将太女送往后殿休息片刻!” 文帝终于开启尊口,佯装愠怒的吩咐侍候在侧的中贵人道。 “诺!太女殿下,请随奴婢去后殿醒醒酒罢!” 李德生应声领命,忙将阿瑶搀扶去了后殿。 其实听了阿瑶这一席话,陈恪如若不是身为皇帝,还真想拍手称快。因着身份,他需要顾忌的事情实在太多,并不能同阿瑶一般能随心所欲的说出心中所想大挫北翟锐气。 大梁与北翟商谈和谈一事,先动者便已经失了先机。他本想将这帮心急的北翟人晾上几日,没想到阿瑶在今日之宴中闹出这一出,他便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今日本是为远道而来的使者们接风洗尘之宴,不想却商榷和谈一事而坏了气氛。夜已深,朕也乏了,不便商讨国事,此事明日再议吧。” 阿瑶离开后,陈恪这番敷衍之语,算是给了面色难看的北翟使臣们回复。 说完他便亲自搀着谢太后也回了后殿。 文帝离席后,宴席便也散了,众臣纷纷依礼而退。 走在出宫队伍末端的使者团神色凝重,今日在这场美其名曰“接风宴”的鸿门宴上,他们北翟受尽了怠慢与屈辱,却不敢怒,不敢言。 可想明日在大梁朝堂商谈求和一事时,他们也只能对梁人所列的和谈条款听之任之了。 几日前陈桓收到谢太后的懿旨,命他自腊八节起便回宫中居住,与家人共聚天伦。 宴席结束后,他屏退了引道的小黄门,独自走在去往永乐宫的路上。 东郡之行,她的机智勇敢,善良深情,都深深刻入他的脑海,难以抹灭。 今日接风宴之上又是如此的诡辩之能,王者之气。 他很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令人着迷之处有待发觉呢? 多日不见,今日再见之时,他发现自己愈发难以抗拒她散发出的吸引力。 心绪纷乱的他快到永乐宫时,远远的便见一个玄裘赤衣的娇小身影立于漫天飞雪中。 是她。 她为何在此处? 是他醉酒后出现了幻觉吗? 今日在宴席上多饮了几杯的他此时有些微微晕眩之感,他甩甩头再朝那道人影看去,却发现那人正朝他这边走来。 他忆起了凯旋那日夜里,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之时。 她唤他陈子奉,他制止了她失礼之言。 她莫名其妙的生了他的气,却如他所愿的叫了他一声皇叔。 如今想来,他却是能明白她那让人匪夷所思的置气了。 阿瑶不过小酌几杯,被中贵人搀扶到后殿休息了片刻后,基本已经醒酒了。 回想起宴席上陈桓看着她的眼神时,她不由有些心跳加速。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从前那般总带着长辈的慈爱之意。 是欲语还休的关心,是难以启齿的喜欢。 今日宴中在众臣与北翟使臣面前已经大放厥词的她,突然很想再放肆一些。 她很想见他。 于是与父皇与皇祖母辞别后,她便来到了永乐宫,如同去年他凯旋归朝那日的夜里一般在此等他。 平日极为怕冷的她,此时只觉得心中想到那人,便如有了手炉,通体温暖自在。 如她所想,他不久后便离席而归了。 玄衣紫绶,四爪蛟龙衮服,如神祇般清冷的他有种拒人千里之感,刚毅如刀削般的五官,身材异常高大的他十分夺人眼球。 “皇叔。” 阿瑶看着那人有些步履不稳的缓缓走来,便迎了上去。 “嗯?” 陈桓内心悸动不已的看着眼前的小玉人,她那双俏丽灵动的鹿眼儿毫无顾忌的与他对视着。 见她久久没有下文,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的问道:“阿瑶,你怎会在此处?” “陈子奉” 阿瑶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这次陈桓没有制止,只是愣怔的看着她,她有些羞怯的撇开了眼。 沉默了半晌,阿瑶又重新与他对视,鼓足了勇气的她轻声问到。 “陈子奉,你欢喜我?” 空气像是被凝固般,二人又是无语。 当阿瑶快要受不了如此尴尬的气氛,想要转身逃离之时却听到了陈桓声若蚊蝇般的回答。 “是。” 长久以来的暗恋得到回应,阿瑶不知怎样形容现在开心得快要爆炸的心情。 她问道:“待我及笄,娶我可好?” 可她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不!” 就在刚刚与神采飞扬的阿瑶对视之时,他几乎想要立即应下她来。 陈桓残存的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他默默撇开眼,拒绝了她。 瞬间经历了心情大起大落的阿瑶满脸的笑意瞬间凝结了。她明知他会有怎样的回答,却依旧追问着。 “为何?” 陈桓无奈的开口回答道:“阿瑶,我是你皇叔。” 阿瑶难掩心中的失落,她轻扯着他的袖摆,试图劝说眼前之人。 “可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有悖伦理,大梁皇室更不能传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今日就当你我叔侄二人未曾见面罢” 陈桓轻轻甩开被钳制的袖摆,有些不忍的开口说到。 “陈桓!你这个胆小鬼!” 阿瑶因他此举伤透了心,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转身离去。 陈桓目送着那个漫天飞雪中步步远离的阿瑶,行至离他十米开外的她,忽的停下了脚步。 阿瑶背对着陈桓,满脸是泪却异常坚定的说道: “陈子奉,我才不在乎别人怎样看待此事。你不娶我,那我娶你好了。待我荣登大宝之日,便是我迎你入椒房殿之时。” 说完她便疾步消失在陈桓的视线之中,留下伫立在冰天雪地之中的他独自承受着内心的煎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坦白 含山关之役战败的北翟,呈降书,遣使者,向大梁求和。 建元十二年岁旦 北翟使者为求得两国之间的和平,无条件的在大梁拟定条款上签了字,史称《邺城条约》。 北翟对大梁俯首称臣,成为大梁的附庸国。重新划定两国之界,丽水及以南地区归属大梁; 关闭北翟与大梁牲畜贸易,北翟向大梁赔偿军费白银一亿两。 北翟每年向大梁进贡,推行九白之贡,及楛矢石砮,皮骨铠甲,大塵,海东青,北珠,貂皮等特产。 文帝将此次上贡的北翟美女留了下来,将前来和亲的昌国公主宝日赐给大梁秦王陈桓为侧妃,将剩余数十名女子尽数赐给在含山关之役中军功卓越的荡北军将领。 以北翟储君皇七子吉达为首的北翟使者于十二月中下旬抵达大梁皇都,短短十三日内他们在大梁受尽君臣百姓的怠慢与侮辱,今日还在大梁朝堂上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款。 吉达在心中暗自起誓,今日所蒙受的奇耻大辱,日后定让大梁以鲜血偿还! 在大梁年末岁旦之日,北翟使者们拿着梁文帝册封北翟可汗孛儿只斤窝阔台为北翟王的御旨踏上了回程。 自古以来皇宫秘事,官场奇事,都是最能勾起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好奇之心的。 昨日文帝设接风宴款待北翟使者时,太女醉酒失言一事,不知借谁人之口传出了皇宫。 邺城百姓口口相传,坊间也流传出许多个版本的太女酒后之言。对当朝太女褒贬不一的言论,成为了今年岁旦邺城之中最热门的话题。 今年大梁皇宫中团圆宴的气氛也不同于往年那般热闹。 一家老小各怀心事的用过晚膳后,谢太后以身子不爽利为由略过了守岁的旧规,小辈们说了些吉祥话后也都心照不宣的各自回宫休息了。 年近六旬的谢太后自文帝继位后便早已不问国事,可并不代表她无从知晓宫中,坊间的流言蜚语。 早前宫中传言阿瑶性子跋扈,言行不一,体罚侍人此等无稽之谈流传甚广。 阿瑶年纪尚幼,心胸也如男子那般开阔,对此事置之不理。 可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的她,怎能不知此事定有蹊跷? 当今天子深受先帝影响,后宫之中仅一位中宫皇后。先皇后孟氏出生武将之家心思单纯。 宫中关于阿瑶的流言传的愈发不可收拾,不谙宫中尔虞我诈的儿媳心急之余却毫无头绪。 天子忙于朝政,无暇顾及此事,那她这个做长辈的便只能亲自出手将此等诽谤大梁皇储的作妖之人揪出来。 经过一番调查后,果然如她所料,这大梁皇宫中却有心思不纯的小人。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 只是谢太后与那作祟之人朝夕相处了近十年,早已情同祖孙,怎能没有私心? 她暗中将那几个嘴碎的太监一并处置了,掐断了流言传播的源头,此事也算是了结了。 可不曾想,过了几年又发生诸如此类之事! 那人果然还是留不得啊! 今日宣颐县主孟晴多回府前,来向她请辞之时,她便对她言明,孝愍文皇后已薨世,她不必再常住宫中尽孝了。 秦王陈桓今日在团圆宴上神情恹恹,实为两件让他内心纠结之事。 一是,他虽与皇兄自小亲密,但帝王心术难测。他摸不清今日皇兄将北翟公主赐婚于他是何意,难道皇兄如今也忌惮上了“功高盖主”的左膀右臂了? 二是,昨日在永乐宫门前,阿瑶临走的一席话,让他心中萌生出了对二人之事的希翼。可今日皇兄的赐婚,又将他心中的念想全数斩断。不知为何他却心有不甘 梁文帝陈恪则是烦心事一大堆。 将外邦蛮夷之女赐与大梁秦王做侧妃一事着实太过草率,他曾允诺过阿桓不插手他的婚事,此举有使他们兄弟二人离心之险。 可这仓促的决定只因他内心深深的担忧 今日在朝堂之上见到阿桓之时,陈恪不由想起了昨日宴席上阿瑶向他的眼神中饱含男女间的爱慕之意。 他那个离经叛道的女儿竟觊觎她的皇叔! 他极为了解阿瑶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个性,也深受他和阿妍的影响,曾说过日后也定要一世一双人。 所以为了斩断这段“孽缘”,阿桓取妃之事要尽早提上日程。 下朝之后,他听闻阿瑶酒后失仪之事竟一夜之间传遍邺城,正头痛不已之时,得知赐婚一事的阿瑶匆忙来御书房寻他,竟将心悦皇叔一事向他坦白了。 他是看着阿桓长大的,人品人才皆贵重,军功卓越,又位极人臣。如若阿桓不是先帝养子,定是阿瑶夫婿的最佳人选。 太女酒后失言一事风波未过,大梁皇室又传出如此有悖纲常之事,只怕阿瑶将来继位后面临的不只是受尽千夫所指,还会因此事失了民心。 眼下平息流言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将阿瑶送出邺城一段时日,也希望时间能让她淡忘对阿桓。 阿瑶在团圆宴上闷闷不乐是因她将要离宫三年之事。 在听闻父皇将北翟公主赐给陈桓做侧妃一事后,在父皇下朝后,她便向他坦白心悦陈桓一事。 出乎意料的是严厉的父皇对于此事不予置评,只言正月十五之后将她送往秀峰山学艺,与她定下三年之约,待她及笄之后方可回宫。 自打她被册封为太女后,言行举止被过分关注,有心人将昨日接风宴上她酒后大放厥词一事传出了宫。 她深知父皇此举是想让她暂避风头,可三年却太过漫长了些吧? 她将要有三年不能见到陈子奉了。 让她稍稍放宽心的是父皇虽未言明,却透露了赐婚一事会再考量。 只希望当她回宫之时,君心依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学艺 过完元宵,文帝陈恪便派虎贲中郎将孟旭率领三十孟家军护送阿瑶去往秀峰山。 秀峰山,坐落在盛产名士的风水宝地颍川郡,是大梁版图内数以万计的山川中名不见经传的一座。 孟旭听闻秀峰山乃是树林森森,人迹罕至之地,素来与阿瑶亲厚的他着实不忍太女表妹去到那等穷乡僻壤受苦。 于是他有意放缓行进速度,邺城距颍川不过短短五日陆路,阿瑶的朱轮马车慢悠悠的行了十日才抵达秀峰山脚下。 被告知要步行上山的阿瑶下了马车,放眼望去此山约莫有数百丈高,树木葱茏,自然风光秀丽无比,像是还未被开化过的原始森林一般。 据父皇所说,此山中隐居着一位武功高强的世外高人,也曾宫中的御用武师。 大梁上下尽知,秦王陈桓承袭先皇的绝世武功,一手惊艳绝伦的红缨枪法驱除鞑靼。 阿瑶对隐居在此山中,父皇与陈子奉的启蒙武师很是好奇。 上山之路,道阻且长。 阿瑶等人走走停停,两个时辰后,终于密林环绕的半山腰上发现了一个小茅屋。 茅屋外有一个粗布素衣两鬓斑白,身姿挺拔,老者像是在此等候多时。 “老夫在此等候多日,不想太女脚程如此之慢。” 平日里缺乏运动的阿瑶此时已累得头晕眼花,倚着茅屋旁的那棵参天大树直喘粗气,无暇回答老者的话。 见人便闻其声,老者语气极其不耐的说到。 孟旭出发前,孟太尉曾提点过他几句关于秀峰山上之人的身份。 眼前这位老者便是掌管大梁赤羽卫之人,也是传闻中的“武痴将军”,兰陵萧氏一族的族长。 “侄孙孟旭见过萧先生” 他不敢无视这位老前辈语气中的不善,连忙上前抱拳施礼,有些心虚的开口辩解道。 “因侄孙出京后身体有恙,护送延误了些时日,还请萧先生见谅。” 上山之路崎岖难行,眼前的太女早已是累得说不出话来。其余护卫也是汗湿衣襟一脸疲像,唯有他还跟个没事人一般精神抖擞。 萧问渠只消一眼便看穿了这故人之孙的蹩脚借口,想必是这孟侄孙不敢忤逆太女之意,才不得已放缓行进的速度。 他并没有直接拆穿只是问到。 “孟侄孙身体不适,可要早秀峰山休整几日?” “多谢萧先生。只是侄孙皇命在身,需即可返京向陛下复命,便不久留了。” 孟旭生性耿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妄语被识破。想多陪伴阿瑶几日的他欲当即应下,又想到陛下吩咐过送达立返,便也只好作罢。 师徒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不算太愉快。 累得半死的阿瑶好不容易上了这秀峰山,未曾休息片刻,便被这萧先生一顿冷嘲热讽。 她只觉得这老头儿与习武之人不拘小节的秉性相差甚远,俨然是一副斤斤计较又极其不好说话的模样。 萧问渠身为赤羽卫的掌权人,与当今天子的书信往来自是不少。岁旦后便收到天子书信,特令他为太女武师。 出生于败军之师的他蒙受大梁皇室厚待,教授皇储之事怎敢推脱。 大梁皇室的风评向来是极好的,先皇武帝文成武就。 其子当今文帝承袭了先帝的治国之才,养子秦王承袭其超凡武艺保家卫国。 而其女孙当今太女的各种骇人听闻的流传于世,大梁民间对国之储君的评价褒贬不一。 今日初见太女,如此娇生惯养的做派,他不由的也忧心起大梁的未来了。 孟旭走后,萧问渠只说了一句,“秀峰山上无君臣,只有师徒。”大梁太女便正式成了秀峰山一个名叫阿瑶的女弟子。 阿瑶其实对武功并不感兴趣,陈桓也曾告诉过她,因早产的缘故,她不适合学武。 她来这秀峰山是来“避难”,学武只是附加条件而已。 本想着敷衍着学两招花拳绣腿了事的她,在尝过来自武功高深莫测的萧问渠各式各样让她叫苦不迭的惩罚后,她只能认命的打起精神好好应对学武一事了。 萧问渠以培养暗卫的训练模式教授阿瑶武艺,在坚持了半年之后他便放弃了。 没想到这位大梁的储君,竟然也如她的父皇那般,身体虚弱并无学武的根骨。 这半年来,阿瑶虽将他教授的内功心法背的滚瓜烂熟,每日也十分刻苦的锻炼,可身法拳法依旧是软绵无力,唯有轻功略微看得过眼。 别无他法,他只得将训练的重点放在了用来逃命的轻功之上。 他心想着,若有朝一日他这小徒弟不得已要亲临战场,不幸遇见敌军之时,打不过却能跑得过。 山中静谧的时光过得飞快,如今已是阿瑶学艺的第二年。本是两看生厌的师徒二人,也亲近得如同祖孙一般。 萧问渠对他这个小徒弟的看法不知何时悄悄的发生了质的变化。 本想着这个在皇宫中教养长大的小女孩定是受不住他严酷的训练方式,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的将他每日布置下来的训练内容一一完成。 坚毅,早慧,豁达,乐观,她完全具备成为一国储君的能力。 阿瑶的轻功也有了小成,她已经可以将萧老头甩得老远了。 据她这位严厉又可爱的师父说,以她如今的功力,只怕是连武学根骨极佳的师兄都难以追得上她了。 说到这位成日被师父挂在嘴边的师兄,就不得不提她这位有故事的师父了。 她的师父萧问渠,是传闻中在兰陵之役中惨遭灭族的萧氏族人,是如今兰陵萧家的族长,也是青冥的养父。 此战之后得武皇帝征召,成为赤羽令的掌权人,专为皇室训练暗卫,秀峰山正是赤羽暗卫训练场所之一。 大约十年前他捡到一个武功根骨极好的孩子,那个孩子自称无父无母。欲让其为大梁皇室效命,可那孩子却拒绝了。 于是他便收他为徒,授其武艺。就在阿瑶上山前的一个月,那位师兄向师父言明要下山报灭门之仇,得师父允许后便下了山。 师父为了让师兄师出有名,还自创了一个江湖门派,青木派。 这在江湖上排不上号的青木派,也就他们师徒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晋安 今日萧问渠下山访友,阿瑶便像只脱缰的小野马,飞奔下山。 在青木山的这两年,让阿瑶叫苦不迭。每日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也就罢了,她那师傅成日就做些萝卜青菜大米饭,这叫身为“不吃肉就会死星人”的她情何以堪。 她也想过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她两世为人都对下厨做饭之事缺乏天分。 好在她那师傅忙人事多,她总能钻些空子偶尔偷溜下山打打牙祭。 刚进城门的她发现山下的莲城此时人山人海,百姓们摩肩继踵的聚集在街上。 阿瑶见此状很是头疼,她向来是不喜去人多之地,也不知道今日是遇上了赶集,还是黄历上写着忌出行。 “来了,来了!”人群里吵吵嚷嚷的,特别是女子们,尖细的小亮嗓中透漏着莫名其妙的兴奋。 道路两侧挤满了人,沿街的酒肆茶楼里也是人满为患。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城门之处,也不只是对何人何事如此翘首以盼,这等场面都能与过陈子奉班师回朝那日媲美了。 阿瑶贴着墙根慢慢移动,她不禁忿忿地想,这莲城也不知是出了何等大事?引得百姓们如此阵仗。 “啊!晋安公子的马车进城了!” 阿瑶身旁一个女子突然发出了划破天际的尖叫惊得她汗毛竖起。 这声惊叫引起得在场的所有女子的共鸣,一声盖过一声大的喊着某位大人物的名号。 “晋安公子~” 不少女子红着脸朝城门的方向看去,小手绢儿挥舞着还抹上了泪。 她惊奇的看着这些近乎疯狂的女子们,她可算是明白了,这位大人物估计是极讨女子们欢心的小白脸。 再瞧瞧这些个疯狂粉丝的年龄层,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啊。 这个劳什子“晋安公子”定是比不上陈子奉的,陈子奉的粉丝群可是万千大梁热血男儿,光这一点就能秒杀这种只有皮相的小白脸。 阿瑶有些受不了这些粉丝高分贝的尖叫,捂着耳朵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这个叫晋安的小白脸有什么可迷恋的,还不如” 可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旁边的大妈捏住了腮帮子,还接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怒视。 “啊,姐姐,别掐我的脸,求你了,姐姐~”阿瑶被揪得龇牙咧嘴,可怜巴巴的央求道。 “臭丫头!你刚刚说什么了?你说晋安公子不如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大妈凶神恶煞的问道。 “对,我刚刚也听到她在诽谤晋安公子了!” “你这黄毛小丫头可知大梁盛传的‘南有晋安,北有太弟’?居然敢质疑我们公子!” “我们公子可是十三岁中解元,十五岁中会元后陛下钦点状元郎!可还有人能及?” “今日你不解释清楚,我们断然是不会放过你的!” “对,快解释!” 周围女子此起彼伏的质问有渐渐压过为那晋安公子的呐喊的声音,此时被别人擒住脱不开身的的阿瑶难过极了。 枉她习武多年,却摊上一副天生不适合学拳脚功夫的身子。她也就只有轻功能拿出手,可眼下再好的轻功都毫无作用。 马车轱辘声越来越近,阿瑶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能设法让这位大妈放手,她就能使轻功飞到到马车上,再通过马车顶作为支点飞上沿街商铺的屋顶便能脱身了。 阿瑶已经在脑海里描绘出了完美的逃脱计划,她忍着朝着大妈好不容易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的笑脸道。 “这位姐姐你先放手,且听我向大家解释解释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果然,这位单纯的大妈放开了手,却仍是一脸凶狠的对她说到。 “谅你这臭丫头在我们这一大群人里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快解释清楚,不然,哼!” 说着这大妈还两手握拳,把骨节弄得卡卡作响。 阿瑶心叹完蛋了,这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如若逃跑计划不成功便要被这恶婆娘胖揍一顿了。 此时马车突然在人群外围停了下来,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像是在看热闹的一般朝她那边看来。 阿瑶只觉丢脸,便把这被人围观看热闹的过错全推到了那晋安公子身上。 她心里暗斥道: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奴才,这小白脸竟然如此八卦! 阿瑶眼珠儿一转,片刻间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引开人群的好主意。 “咦!我怎么觉得天突然暗下来了,大家快抬头看,太阳好像被天狗吃掉啦!” 这日食月食在古代都是不祥之兆,往往只有钦天监或者国师敢直视这种灾害。 不出她所料,果然没有一人敢抬头看个究竟,她话音刚落这群人连忙散开仓皇逃窜。 阿瑶自小说话都是中气十足,马车中人自然也是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马车中那人走到车辕上,抬头看了看并无异样的太阳,又转头看向刚刚危言耸听,引起百姓骚乱之人。 入眼的是一个粉衣花苞头,还未及笄的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孩,她看着抱头鼠窜的人们狡黠的笑着,一副恶作剧成功之后的满足感。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女孩也转过头与他的目光相对。好一双灵动的鹿儿眼,眸若清泉,秋水含睛。 可她眼中那抹讥嘲是何意? 正哈哈大笑的阿瑶忽觉有一道严厉的目光正看着她,只见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出现在那辆马车的车辕上。 白玉冠发,光洁白皙的面庞眉眼如画,幽深的眼眸古井无波透漏着冷漠和疏离。 眼神与其人呈现的是冲突感碰撞而产生的别样的气质,样好一个温润如玉的老学究啊! 这不就是曾在幽兰诗会有过一面之缘,还嘲讽她的字写得难看的荀琙吗? 原来就是他惹得莲城的女子们疯狂如斯! 她打量了他一番后,在心里默默的拿之与陈子奉比较。果然还是陈子奉那种有英雄光环的男子,符合她的审美观。像晋安公子这种典型的文人,只能让她想起颜渊那老顽固。 “大家不要慌张,今日并无日食。”荀琙说完这句话后便回了车厢中。 阿瑶是十足的声控,对那人清泠自持的低沉嗓音让欲罢不能,可他说出的话却提醒了她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脱身。 闻声拥挤吵闹的众人不再慌张躁动,只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声援。 “晋安公子在对我说话,我的妈呀,我要晕倒了~” “晋安公子,看我一眼啊~” “晋安公子~” 阿瑶也趁着这混乱之际,纵身向马车飞去,正欲实施逃脱计划。 却在这时人群中爆出一声怒骂,又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车顶的人。 “臭丫头敢骗我们,赶紧从晋安公子的车上下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一个不和谐又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 方才掐她脸蛋大妈正在人群中朝她抡了抡拳头。 众人又想起这茬,又开始吵吵嚷嚷。无非是骂阿瑶臭丫头欺骗了她们还对晋安公子诽谤,可是又碍于她立于晋安公子的马车顶上,没有一人敢上前来将她揪下来。 阿瑶也是看出了众人的心思,在车顶上更加得瑟了。 “对了,今日本姑娘还得给各位姐姐妹妹们解释清楚我那没说完的话。那么大家可要听清楚了。” 阿瑶假模假样的清了清喉咙,贱兮兮的笑道: “我说这晋安公子就是个小白脸,不如大梁战神秦王陈桓那般有男儿血性。还有啊,这莲城地处中州,乃我大梁之腹地,并不属于南方。所以这南有晋安,北有太弟之传闻不攻自破。这世上绝无与秦王殿下媲美之人!” 说完她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说完便朝屋顶飞身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荀府 “拿下!”车厢内清泠的声音再度响起。 空中的阿瑶被一个彪形大汉从半空中截下,便像扔物什一样扔进了马车。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尴尬,马车缓缓走着,四目陡然相对,阿瑶眼里满是还未退散的惊慌,忽觉两看生厌的她轻哼一声便撇开了眼。 荀琙眼里的古井无波却暗藏波澜,他认真的打量着方才在莲城百姓面前将他好生羞辱了一番的女孩。 面容精致,肌肤如雪,伶牙俐齿,那双灵动的鹿儿眼着实可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他却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十二三岁的年纪,青天白日里不仅在街上吵闹不堪,竟还以国难日食为由戏耍百姓。也不知她是这莲城中谁家的顽劣之女? 她看似没有武功,轻功却是极好的,抑或是江湖中哪个武林门派里学艺不精的女弟子。 若此女真是江湖中人,他也明白了方才她眼中的讥嘲之意了。 在这般江湖儿女的心中,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与执笔论文的书生相比,自然是云泥之别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 文臣武将职责不同,不可相比。 想起刚刚护卫将她扔进车厢之时,他瞧见了她惊恐如小动物一样眼神,他不禁失笑,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居然和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儿置了气。 阿瑶着实被荀琙瞧得不淡定了,也不知他将她抓来是何意,难道他被她刚刚一番实话给激得怒火中烧? 这年头男子的心眼怎么比针眼还小?上次她吐槽无良师傅做的饭菜难吃后,她便啃了三日比石头块还硬的馒头果腹。 这马车一刻不停的走着,马车外也有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护卫,想逃跑估计是不可能的。 她突然听到他的轻笑声,心中有些发毛,佯装淡定地问道:“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如此近的距离,察觉出一个人心理是极容易的事。荀琙看着她努力维持淡定的样子便闭上满是笑意的眼,心存故意逗弄之意的他假装不耐烦的答到。 “官府。” 听到这两个字后,阿瑶瞬间觉得淡定的外壳碎了一地,她在心中偷偷抹起了泪。 如若她进了官府,第一时间知道的便是她师傅了,可想而知这次回山肯定连铁馒头都没得吃了。 皇宫里的那两位迟早也会知道此事,出宫之前她曾与父皇约法三章,学艺期间不得惹事生非,否则延长回宫之期。 本来再坚持七个月便可以回宫了,可眼下要是进官府一事传到了父皇耳中,想来严厉的父皇定要罚她个漫长的载了不许回宫,那再次见到陈子奉也遥遥无期了。 “为何要将我送官!没想到你仪表堂堂却是如此小肚鸡肠,如果是我口出狂言惹怒了你,我给你道歉不行吗?” 阿瑶实在难以控制将要崩溃的情绪了,说话间带着哭腔。 “我不曾怪罪于你的口不择言。只是今日你当街散布日食谣言,你可知日食出现乃国难之兆。此罪你可认?” 那人睁开恢复古井无波的双眼看向她道。 阿瑶急出了泪花,张嘴想再辩解些什么。马车外却传来了护卫的声音。 “公子,荀府到了。” 他本意只是想教育一下这个目无礼教的小女孩,再寻个契机将她放下马车,只是没想到马车竟驶得这样快。 “可是文若回来了?” 马车外传来了让阿瑶瞬间泪崩的熟悉之声。 “师父!” 荀琙见坐在对面的小女孩拖着哭腔“嗖”地一声冲出了马车。 他随即也下了马车,只见小女孩抱住一个粗布素衣两鬓斑白,却身姿挺拔神采奕奕的老者小声哭诉着。老者耐心的听着女孩的话,那长年犀利尖锐的眼神却变成了满满的慈爱。 父亲和那位老者正立于荀府,身后满满站着府里的家眷,似在送客。 “文若见过萧世伯,父亲大人。”荀琙恭敬的向长辈们行礼道。 “世侄不必多礼,多年不见文若愈发俊朗了。”萧问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世伯谬赞了。” 阿瑶躲在萧问渠的身后默默擦了擦眼泪。 方才她与师父说了荀琙那人的许多坏话,可见师父却不像平时一样不论对错的护犊子。只能偷偷的瞪了荀琙一眼以泄恨。 她可对老熟人之间的寒暄没兴趣,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用正楷所书,气势磅礴的“荀府”两个大字。黑瓦白墙有种莫名的威严之感,一看便知荀府的历史悠久。 两只石狮口中含珠立于朱色大门的两旁,门前的黑色巨柱和青石板阶梯虽有经历了风雨的痕迹,却瞧得出这是被用心养护过的。 再看荀府内外站满了家眷,正欲行送客之礼。阿瑶不禁感叹,这颍川荀氏果然不愧是古今第一大世族,宅子大,亲戚也多。 这颍川荀氏,是大梁始皇开朝功臣,祖上曾官拜丞相,太尉,尚书令等朝廷要职。 武帝在位时期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汝南袁氏,渐渐崛起。古时大世族荀氏和萧氏渐渐隐退朝堂也造就了江南皇商沈,朱,徐,郭,跻身氏族之列。 高祖年间发生的兰陵之乱后,萧氏一族像是凭空消失在世间一般。关于神秘的萧氏后人,阿瑶也仅识师傅与青冥二人而已。 而荀氏一族在朝中一直很低调,族长荀谦只领了个国子监祭酒的闲职,其子荀琙于年前入驻尚书台,族内其他小辈都未显于朝堂之上。 “问渠兄,这位可是你那徒儿?那位贵人?”一顿寒暄之后,像是终于发现了被冷落的阿瑶,鹤发童颜的荀谦问道。 “正是。本想今日将她接下山送往贤弟府上来。未曾想到这鬼丫头却偷溜下山,阴差阳错自己找上荀府。”萧问渠略感丢脸的拉了拉身后东张西望的阿瑶,仍然保持微笑地回答道。 “如此甚好,问渠兄便也无需再往来一趟青木山了。此处不便交谈,还请贵人与问渠兄移步正堂?”荀谦朝阿瑶一礼后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荀府正堂内,荀谦执意要阿瑶坐主位。阿瑶实在拗不过这怪老头,便只能在萧问渠身旁落座。 荀琙见眼前这三人端坐在正堂主位的怪异场面,内心不免有些诧异但也不便言语,坐在了他父亲身旁的次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萧氏 两位老者对今日阿瑶和荀琙为何同乘马车来到荀府的事表示十分好奇。在荀琙简单叙述了今日太女胆大妄为之举后,萧问渠只觉得有负于大梁皇室。 他虽能识文断字,却是长与军营中不拘礼教之人,如此看来他已将公主教得越走越偏。 他乃世代习武萧氏后人,高祖治世之时,鞑靼c女真c匈奴集结百万铁骑入侵兰陵郡,史称三胡乱华的“兰陵之乱”。 萧氏族长领军大战贼寇至无一兵一卒,但求保全兰陵整个地区的百姓。可英勇善战的萧氏一族因巨大的军队规模差异,没能挡住百万大军。 兰陵终究被外族瓜分,至今未收复,而兰陵萧氏也从此走向末路。 当年他虽为世家子弟,却痴迷于仗剑走江湖,为睹二十年一次在雪山之巅举办的武林大会而离家半年。 在雪山之巅年仅十五岁他得到了名号“武痴”的虚名,却失去了整个家族。 他十三进军营,与家族并肩作战两载,经历了大大小小战争不下百场。 仅此一役未曾参战,他便失去了所有亲人。 众人皆言,他很幸运,可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苟活于世间的逃兵。 那时还是太子的武皇帝素有惜才之心,闻此噩耗后遣人寻到他。不欺他年少,委以重任,建立起保护大梁皇室的暗卫机构,赤羽卫。 武皇帝在位时期征战鞑靼,女真和匈奴,已收复了兰陵的一部分。可未收复鞑子所占领的逐鹿郡是武皇帝至死都未实现的梦想。 文皇帝也志在收复逐鹿郡,荡北军征战八年得胜而返。北翟虽然向大梁称臣,两国也重新划定了国界,逐鹿依旧未归大梁版图。 世人皆知北地寒苦,鞑靼从古至今发动过无数次大小战争只为南迁。阴险狡诈,首鼠两端的鞑子定会在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 逐鹿易守难攻,是两国必争之地。逐鹿不回,民心不稳,大梁难以长治久安。 他还记得素有千古一帝之称的武皇帝年迈时曾对他说,大梁终会统一,兰陵从古至今属于中原地区,他们俩不能实现收复失地的梦想,他们的子孙后代一定会替他们完成。 他向武皇帝起誓兰陵萧氏一族为保护大梁皇嗣子孙肝脑涂地,不仅是守护武皇帝收复失地的梦想,也是他们萧氏一族重返家乡的决心。 早听闻妙仪长公主出生之时身染恶疾缠身,长至七岁才有好转。如今贵为太女小的她言行无状的名声响彻整个都城。 陛下甚忧,便将太女托付给在隐居在秀峰山的他。他深知陛下意在磨练其意志和规范其言行。 教导公主两年多以来,他深知公主也并非都城传言那般不堪,只是常怀一颗赤子之心而已。 今日萧问渠下山拜访旧友实则为了太女之事。 他的养子萧晗曾是太女的暗卫,三年前奉太女之命前往北疆训练大梁水师。如今水师已初见雏形,只缺实战经验和一位精通水战之术的将领。 几日前他收到陛下密信,特令他前往丽水掌管水师。而陛下和太女的三年之约将近,他便想将太女托付于秀峰山下的老友,前任国子监祭酒荀谦。 一年前,前任族长病危,国子监祭酒荀谦告老还乡为父侍疾。 又一年,族长病情未见好转反而更重,尚书台尚书仆射自请回家为祖父侍疾。 颍川荀氏稳坐大梁第一世家的头衔已有数百年之久,荀氏这等出过许多名士将相的显赫世族,家学渊源,礼仪周全。 相比他这一介武夫,定是可以规范太女之言行,教导其如何为君。 早前萧问渠已对荀谦道明了此行的来意,作为先帝顾命之臣的荀谦也欣然同意。 北上丽水已是板上定钉之事,萧问渠本想今日就去往秀峰山,将阿瑶接来荀府。 不想阿瑶阴差阳错的与荀琙一同回了府上,也省了他奔波一趟。 组建水师一事本就是由阿瑶提出来的,她听闻萧问渠奉圣命将要去往北疆接任水师提督之后却有些闷闷不乐。 她与荀琙本就有些不对付,又要在荀府这等尽显威严的世家古宅中度过余下半年时光,光是这么一想就知定是无聊透顶了。 与阿瑶话别后,萧问渠便马不停蹄的踏上了北行之路。 大梁与北翟两国交界处,含山关外丽水河岸,除了威名远扬的荡北军,还驻扎着一支特殊的戊边军队——大梁水师。 大梁水师虽不及当年兰陵水师那般规模宏大,不过才组建三年的大梁水师已有熟识水性的官兵三百余人,载有十五门大炮的战舰十余艘。 而率领这支军队的是一位不满二十的少年将军——萧晗。 水师初建之时,借用的是荡北军征兵之名,不少人是冲着荡北军的名号前来参军,不想却被编制到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将军的水师之中。 三百水师几乎是由不谙水性的中原人组成,可这位少年郎所定制的水中训练可谓是让众人叫苦不迭。 众水兵本就心怀不满,又听闻萧小将军曾是长公主近卫,长公主的奇闻轶事又给了大梁百姓们无限的想象空间,民间传言中的长公主自小是放荡不羁,不受礼教之束的。 军中有不少人暗议着面貌俊秀的少年郎其实是长公主的裙下之臣,以色侍主才谋了将军的一职。 萧小将军听闻此事之后,在军帐前开设比武台。放言道,若水师之中谁能打赢他,他便将水军提督之位双手奉上。 军中的刺头儿们闻之喜不自胜,想着齐心合力以车轮战之术击败这位皮相甚佳的“玉面俏郎君”。 比武那天,三百水兵中有九成之人上台与萧小将军切磋武艺,不想萧小将军将上台之人全数打趴下。 此后大梁水师每日的训练更加严苛了,却没有人再敢道一句不满,而萧晗“玉面罗刹”之名在军中却慢慢传开了。 北疆与邺城相隔千里,消息传递极慢。 妙仪长公主被册封为太女一事是在萧晗抵达丽水一年后才传遍北疆的,得知此事后的他只觉得不可思议,只想立即回邺城。 可组建水师是她所愿,他不能就此撇下重担追随她而回。 往后的几年中,萧晗只能从朝中传来的寥寥数语中得知她的消息,时隔半年,他又得知太女离京前往秀峰山学艺三年一事。 算算时日,她今年底便会回到邺城,萧晗只觉归心似箭。 年前他上书陛下,直言如今的大梁水师已初见成型,只缺一位有实战经验的老将来领军,赤羽尊者萧问渠便是最好的人选。 月余后文帝密旨便下发了,此后大梁水师由兰陵重掌,萧问渠接任水师提督一职。前任水师提督萧晗为辅,位居副都尉。 今日萧晗收到了义父的来信,信中说他不日便抵达丽水。 虽是没有如愿卸任后回邺城,可与义父多年不见的他心中很是期待与之会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采莲 说到古今第一世家颍川荀氏,起家是在数百年前了。比起大梁两百年历史,还足足多了百年有余。 鼎盛时期,祖上曾出过一个异姓文侯,三位丞相,数名朝廷重臣。 大梁多年来饱受外族侵扰,乃是重武轻文之朝。 荀氏一族虽是在大梁开国以来并不受重用,却依旧稳坐第一世家之位。 萧问渠走后,阿瑶便独自一人在莲城荀府中过上了度日如年的日子。 如今身患重症的荀老太爷可谓是文坛泰斗,与冼夫人育有七子。此七人在大梁文学领域内各放异彩,世人称为“颍川七贤”。 除了长子荀谦位居国子监祭酒之外,其余六子并未涉于朝堂。 长子荀谦自告老还乡后接任了荀老太爷的族长之位,一心向学的他年过三十才顺遂父母之命成亲,与原配夫人育有一儿二女。 余下六个兄弟膝下的子女繁多,荀家祖孙四代同堂,一家百余口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除了荀谦和荀琙之外,并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荀府阖家上下只当府中来了一位族长旧友的徒儿来做客,众人恪守着世家特有的热情中带着点儿疏离的待客之道。 阿瑶被安排住进了族长所居的院落内,与荀谦的幼女荀姝同住在春晖园。 从小与长姐同住的荀姝,自三年前长姐远嫁江南沈家之后,她便一个人独住于此。 如今父亲将这位客人安排与她同住,多了位年龄相仿的玩伴,她自是心中欢喜的。 阿瑶与荀姝初见之时,其实并无好感。 她总觉得荀姝这种大家闺秀,也定是如同宫中那位居心叵测之人一般心思多如牛毛。 宫中传言一事她本是不在意的,却也架不住侍人们避她如瘟疫,又将无中生有之事越传越离谱。 她命青冥私下查探一番后发现,做出借她之名打罚宫人之举之人便是一直与她交好的表姐——孟晴多。 自此以后她与孟晴多从之前的推心置腹,变成了而后的虚与委蛇。 她是在披着善解人意的外衣,心中却是暗藏心机之人那里栽过跟头的。 古人有云“吃一堑,长一智”,她绝不能再似从前那般以貌取人,轻信表里不一之人了。 可相处了月余后,她与荀姝便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深觉相见恨晚。 荀姝身上那股知书达礼之气,是经过世家熏陶是从骨子散发出来的。 她性子喜静,为人真诚,处事从容,除了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之外,与之论事总会觉得深受启发。 一个发自内心的欣赏,另一个不由自主地羡慕。 阿瑶与荀姝这两个小姐妹不过短短半年的相处,不知不觉间都相互影响着彼此。造就了今后善于集思广益的帝王,和甘露年间的科举女状元,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正值暑气逼人的三伏天,蝉呓园内有一汪种满荷花的池塘,池塘边有一个名为“知夏”的凉亭,周围树木旺盛,正是阿瑶与荀姝午后纳凉之地。 与往日一般荀姝坐在石凳上,捧着本古书研读得津津有味。 阿瑶正趴在石桌上贪婪的瞧着池塘里那些可爱又诱人的莲蓬,她已经垂涎那甘甜脆爽的零嘴儿好几日了。 “好阿姝~我们去摘莲蓬罢!” 阿瑶有些无精打采的摇了摇荀姝的手臂说道,这不知是多少次她撺掇荀姝同她一起泛舟采莲了。 “阿瑶,我已经跟你说了好多次,这池子里的莲花是二哥的心爱之物,不得他允许不能擅自去采摘的。” 荀姝蹙着柳叶儿眉,有些为难的说道。 果不其然,她又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这便是让她无精打采的源头。 经过那日她妄言“天狗食日”后又将荀琙好生羞辱了一番后,她自觉与他不对付。 如今他又知道她的身份,就变成了太女当街辱骂朝廷重臣,想到此处她顿时觉得尴尬不已。 自打住进荀府后,阿瑶便选择了与其避免见面。眼下为了口腹之欲而寻他,则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如吩咐下人出去买些回来可好?” 心思细腻的荀姝发现阿瑶似是被苦夏折磨得食不知味,近几日里食量大减,人也轻减了几分。她并不知阿瑶此时心中所想,只是见她面色苍白心中有些不忍,便开口询问到。 “如今早已过了午时,街上贩卖的定是早上采摘的莲蓬,哪有即采即食这般新鲜可口呢?” 阿瑶见荀姝有了松口之势,便可怜巴巴继续央求道: “好阿姝,求你了~就陪我去池中摘两个莲蓬吧~就两个而已,你二哥肯定不会发现的。” 长姐远嫁,父兄入朝。 荀姝平日里也是足不出户,与府中的堂姐妹们也都互不打扰,相处起来看似亲近,却难以交心。 自打阿瑶来荀府后,给她略显沉闷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活泼之色,她也很是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 “那好吧” 荀姝经不住阿瑶的软磨硬泡终是应允了下来。 “阿姝最好了!” 见荀姝终于松口,阿瑶喜不自胜的给了她一个熊抱。 荀姝吩咐下人备好了小舟,却因裙装不宜划船,二人便又去换上了荀府小厮的衣裳。 折腾了好一阵子,阿瑶终是如愿以偿的与荀姝泛舟采莲了。 盛夏的午后,声声蝉鸣惹人恼。 今日荀琙未闻书房外传来的嬉笑吵闹之声,偶感困倦的他负手立于书房的窗前,远眺那树影层层间空无一人的知夏亭。 太女与阿姝总算是换了个地方纳凉了,终是还这蝉吟阁内蝉鸣一片了。 一月前他收到父亲的家书,得知祖父恶疾加重,便请求陛下让他返家为祖父侍疾。 大梁以武开国,以孝治国,文帝当即便应允了他所求。 自回了颍川后,荀琙白日里在书房翻阅古籍,晚间常伴祖父谈古论今,远离朝堂的他仿佛又过上了儿时悠闲的日子。 酷暑之际,心绪渐远。 荀琙推开了书房的门,欲往知夏亭处赏景纳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落水 烈日下一叶小舟艰难的在田田荷叶间前行。 阿瑶与荀姝都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女子,也不曾有过亲自划船的经验。 二人都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办法让小舟在疯长的莲叶间穿梭自如。 可这等小事并没有打消阿瑶对采莲大事的积极性,小舟路过之地,莲蓬瞬间无踪影。 日头毒辣,小舟停滞不前,阿瑶摘下几片极大的莲叶来遮阳,也顺手将一片莲叶覆于热得面色通红的荀姝头上。 荀姝手持一片莲叶,给正埋头剥莲子的阿瑶打着扇子。 她看着周围所剩无几的莲叶和小舟内堆成小山似的莲蓬,有些头疼的说到。 “阿瑶,不是说好只摘两个莲蓬尝尝鲜,你看这一片不光是莲蓬,莲叶儿也被你摘光了!” 阿瑶正双手其开的与甘甜味美的莲子做斗争,自己吃得不亦乐乎的同时也时不时的朝荀姝嘴里塞两颗,她奸计得逞后贱兮兮的笑道。 “哈哈,阿姝心口不一,我看你也是极喜欢吃这莲子的。” “不吃了,不吃了!”荀姝一脸愁苦之色,说完还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她带着阿瑶将二哥心爱的莲花池糟蹋成这般模样,素来严厉的二哥定要大发雷霆了。 “阿姝不必担忧,好姐妹有乐同享,有难同当。如若你二哥当真要罚你,那我陪你一同受罚便是了。” 阿瑶见她面露担忧之色便想起荀琙那张难辨喜怒的冷脸,她讨好的将刚剥好的莲子放进了她手中。 荀姝得了好友的一番安慰后心中微暖,朝阿瑶展颜一笑逗趣的说道。 “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尽情享受当下之乐后再同君‘赴死’了。” “阿姝,我同你说哦,邺城近郊有一个梵音湖,比你们家的小池塘大上十倍不止呢。我曾与一位兄长在那里泛舟,有幸目睹梵音湖美得宁人心颤的晨景。远有岱山,近有竹楼幽兰” 今日与荀姝的泛舟采莲,不由的让阿瑶想起了几年前与青冥也曾做过此事。见荀姝心情有了好转,便与她聊起了往事。 在阿瑶充满回忆的叙述中,荀姝仿佛也身处于梵音湖上的那叶小舟,亲眼目睹了梵音小筑的夏之晨景,随之参加了一次那脍炙人口的幽兰诗会。 仔细品味过阿瑶的话后,荀姝状似随意的开口问道。 “阿瑶你家住京城?” “嗯!我可是土生土长的邺城人!” 阿瑶并未察觉有异,点点头回答到。 心思细腻的荀姝不由想起了阿瑶曾同她提起过东郡见闻,及这两年在秀峰山上与萧世伯“斗智斗勇”趣事。 颍川荀氏虽不得当今圣上重用,但作为当世第一氏族却对朝廷之事颇为关注。身居内宅的荀姝也早有耳闻东郡水患那年还未被册封为太女的妙仪长公主,代天子张贴“罪己书”一事闹得整个大梁人尽皆知。 不过几个月后东郡水患所引发的贪污一案,打破了文帝继位以来早已根深蒂固的两派抗衡于朝中的格局。 阿瑶当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又是隐世多年的萧伯父之徒,为何会身处如此凶险之地? 两年多前,北翟遣使者来大梁求和,太女在接风宴上酒后失言之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文帝责罚其离京自省。 此时荀姝只觉得眼前这个不拘小节,眼界胸襟不输男儿的女子,与传言中不拘礼数,言行无状的太女越来越契合。 “真羡慕你身为女子却能离家游历祖国山河不像我整日拘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坐井观天。”荀姝若有所指却由衷的感叹道。 阿瑶也是心思活络之人,见荀姝识破了她的身份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态度,也是意有所指的问道。 “如果你想走出去,便是谁也拦不住你的。你想吗?” 荀姝闻言沉思了一会儿,只是笑而不语。 见她不语,阿瑶又道:“再过几月我便要回京了,阿姝你要来看我啊!” “阿瑶,我已过及笄之年,只怕日后更难相见了。”荀姝语气中有些失落的回答。 阿瑶见她神情黯然,便想起了她曾对她抱怨之事,冼夫人已经开始在为及笄的她寻夫家了。 阿瑶忽的又想到一事,坚定地说道,“我们定会再见面的。” 荀姝闻言心中疑惑的问:“你怎知道?” “以你之志难道是嫁作人妇?” 阿瑶凌厉的反问,目光直视着荀姝的秋水剪瞳。 “你曾语气不甘与我说过你长姐饱读诗书,才华不输你二哥,却嫁作江南徐家商人妇。难不成你这心中有着雄心壮志的小书呆,也要顺应父母之命嫁给另一个不知相貌人品的卖货郎?” 荀姝被阿瑶之言道中心事,面上纠结却依旧不语。 “我在邺城等你,有朝一日我定会在未央殿上钦点颍川荀姝为举世无双的女状元!” 阿瑶一脸希翼的看着荀姝,说到激动之处不由的站起身来。 本是平静浮于水面的小舟此刻微微晃动起来,荀姝闻言心中澎湃不已,但仍是低头不语。 阿瑶竟然将她的笑谈当了真。 那日阿瑶与她说起颜太傅二入大理寺,不知怎地谈及颜太傅乃寒门出生,经寒窗苦读十年,终是科举出仕。她曾对阿瑶言到,她从三岁开始习字,读书已有十年有余。如若女子能参加科举,她定是要夺得状元之名。 沉默了半晌的荀姝终是抬起头来,莹莹欲坠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却是泪中带笑声音哽咽。 “阿瑶,能与你为友,我之大幸也。我不会让你空等的!” 阿瑶本因荀姝良久的沉默不语而觉得有些失望,在得到她的回应后更是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还没来得及回应荀姝,突然一个暴怒之声从知夏亭那边传来。 “何人在采莲?” 受到惊吓的阿瑶转头循声望去,只见荀琙正一脸怒色的立于池边。 在二人的视线相对后,阿瑶却见他一脸惊讶的表情。 “咚” 还没来得及品味荀琙变幻莫测的神情,她重心不稳的从摇摇晃晃的小舟上一头栽向池塘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圣意 午睡后偶感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荀琙慢慢踱步到了知夏亭。 环顾四周,入眼的翠绿扫尽疲倦。 夏日里茂密生长的香樟,在灼热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田田的荷叶间,莲花落尽,莲蓬俏立。 池中隐隐可闻人声,只见一叶小舟停驻于池塘中央。 有两个荀府下人头顶莲叶一坐一立于其中,小舟上满载莲蓬,那处的莲叶因过分采摘空而出来一大片。 荀府之中尽知蝉吟阁这片池塘中之莲,是他亲手所种的心爱之物。 不过两载未归,难道府中新来的下人不知此事? 看着一片狼藉的莲池,荀琙怒不可遏的出口斥问。 “何人在采莲?” 立于船上的那人闻声转头看向他。 当荀琙看清采莲之人的真实面貌之后震惊不已。 面容俊秀,星眸朗目,男女莫辩,一身下人的装扮却难掩贵气。 是他? 此人貌似五年前幽兰诗会上文惊四座的小童钟遥长大后的模样。 可他此时怎可能在颍川荀府中? 国丈孟太尉长媳之侄青州钟遥,难道是太女乔装? 正在荀琙心中思绪万千之时,小舟上的那人突然坠入池中。 坐在小舟中的荀姝间阿瑶落水,此时也无暇顾及盛怒中的二哥。她俯身在小舟边沿,努力的朝阿瑶伸出手,试图将她救上来。 “阿瑶!阿瑶!别怕,快拉住我,拉住我!” 不识水性的阿瑶在水中无助的挣扎着,她恐将同样不会水的荀姝也拉下水,不敢拉住她伸过来的援助之手。 岸上的荀琙见太女落水后,当即纵身跃入湖中。 莲池中的水堪堪只有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量,可池底尽是淤泥,也足以淹没刚及他肩头的太女。 池中盘根错节的莲叶根茎缠绕住了阿瑶的腿脚,不知呛了多少口污水的她渐觉脱力,在她晕厥失神之际,被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托出水面。 荀琙将昏迷的太女送回春晖园后,便遣了下人将此事告知其父荀谦。 荀谦听闻后,急忙请了大夫前来为太女和自家幼女看诊。 被父亲责骂了一顿的荀姝对阿瑶落水一事自责不已,担忧的坐在阿瑶的榻旁小声啜泣着。 荀谦在春晖园的外厅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太女苏醒。 此时换了身干爽衣物的荀琙也忧心的来到了春晖园。 “墨砚,沏两杯清心茶送来此处。” 荀琙吩咐了随身小厮前去沏茶,又温言劝慰焦灼难耐的父亲。 “父亲请上坐,太女只是呛水而晕厥,应是并无大碍,还请父亲不必过于忧心。” 荀谦点了点头,坐在了主位上,父子二人静坐于厅中相视不语。 墨砚片刻后便送来了两杯凉茶,他只觉厅中气氛压抑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奉上茶水后便知趣的退下了。 荀谦端起温茶,拨了拨浮于面上的茶叶吩咐到。 “管好蝉吟阁和春晖园的下人,太女落水兹事体大不宜传出,以免引得圣上不快。” “是,父亲”荀琙应声恭敬的回答。 饮过醇香解暑的清心茶后,荀谦心中的焦急难耐也适当的得以平复。 他放下茶盏装似无意的问荀琙:“文若可知为何你萧世伯将太女送来荀府,而不送回京城?” “回父亲,萧世伯曾言太女与陛下的三年之约期限未到,太女不宜过早回京。”荀琙未曾多想,便如是的回答到。 荀谦闻言有些惊讶于长子过于浅显的回答,挑了挑眉又问。 “哦?你当真如此作想?” 萧世伯离别之际已经言明太女暂住荀府一事的缘由,莫非其中有别意? 荀琙曾耳闻萧世伯是圣上之人,难道是陛下之意? 沉思半晌的他,深觉圣心难测,便开口请示父亲。 “儿子愚钝,还请父亲明示。” 年过六旬的荀谦像是陷入了久远之事的回忆中,声音雄浑缓慢的说。 “当今圣上的御臣之术相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萧兄自武帝初期便已立重誓效忠于皇室。曾今叱咤北地的萧氏一族,如今是谨遵皇命的天子家奴。 这世间改朝换代乃常事,上古四大世家之中兰陵萧氏已消弭于世间。 陈留谢氏,汝南袁氏自古都是明哲保身,不涉朝堂之事。 高祖时期,皇三子与谢,袁两大世家交好。以氏族为助力夺得皇位,创造了武帝年间不朽的丰功伟绩。 从此谢家与袁家成为皇室的左膀右臂,而我颍川荀氏一族,也是自武帝治世起便不得重用。你可曾深想过此为何故?” 提及荀氏一族不受重用一事,荀琙自是知道此中缘由,便出口回答到。 “颍川荀氏曾为前朝效命,今朝二臣。” “不错,大梁不用二臣之族。” 荀谦面显郁色的对长子的回答予以肯定,自大梁开朝以来,沉重的二臣之名便压在荀氏一族身上。 颍川荀氏是农耕起家的一方豪绅,祖先出仕自诩心存为民请命的宏图大志,立下了为官者心系苍生柏兴的家训。 自此荀氏族人的忠君报国之心从未拘泥于一个朝代,亦或是某个帝王。可这一点很显然并未得到如今掌权者的认可。 想起此事,郁郁不得志的他继续说到。 “大梁盛显近三百年,当今圣上唯有一女,放眼历朝并无女帝继位之举,而此女已被立为太女。 青州孟家世代习武本无名之辈,因其女入主中宫掌管大梁兵符一角,与太弟秦王实为保皇一派。 东郡一事,大梁肱骨老臣袁氏一族被连根拔起,与其交好的谢氏陈留一派失去助力,如今在朝中不过是苟延残喘。 而三朝老臣颜渊大儒,两度冤狱危及性命之时得太女所救,此后入东宫为太傅,朝中太女一派已初显。 可现如今如今圣上将太女送来颍川,意欲何为?” “欲让太女收服我荀氏一族。” 听过父亲分析朝廷格局之言后,荀琙顿时觉得茅塞顿开,似已明白了圣上之意,他思量片刻后回答到。 “正是!当今圣上意欲起复重用颍川荀氏。只不过我荀氏一族需先一步表明忠心,投桃送李。” 闻言荀谦点点头,可想到陛下之用意,荀谦目露遗憾的看向长子说到。 他心中很是为长子感到自豪,他天资聪颖,三岁能诗,五岁能文。阅历不足的他遇事只消他稍稍点拨,便能参透其中深意。 可陛下深意就是要将他心中的鸿鹄大志给拦腰斩断。 “不知以陛下之意,荀氏能为太女做些什么?” 荀琙察觉到了父亲语气有异,不解的问到。 “自古以来,结为姻亲便是两家缔盟最好的证明。” 荀谦语气淡淡,有些无奈的回答。 “文若你要做好准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严父 听完父亲之言后,荀琙心中五味杂陈。 从未与母亲之外的任何女子有过肢体接触的他,不由想起方才救人心切之时,将脱力晕厥的太女横抱出莲池。 文人瘦弱的臂膀环住了盈盈不经一握的少女腰,他透过夏日薄衫感受到了她的体温。 不知为何他心跳如雷,不敢再多看一眼怀中之人。 世人常说,男子头,女子腰。 许是因这失礼之举,那一刻他并未想过二人身份悬殊,心中竟萌生出想要娶她的冲动。 关于太女,他知之甚少。 已晋升至尚书台仆射的他,入朝议政已两年有余。而太女尚幼,未到听政之龄。 不学无术,不受礼教,入学之年赶走十八位太傅与无数教养嬷嬷。 刁蛮跋扈,颐气指使,随意处罚宫中侍人。 虽有赤子之心,却行事乖张,代父所书的“罪己书”遭朝中守旧派的口诛笔伐。 北翟来使,接风宴上酒后失言,有失大国风范。 荀琙心中细数着朝中与坊间广为流传的太女轶事。 所谓三人成虎,他虽与这位未来储君素未谋面,耳濡目染其“丰功伟绩”后,深觉太女不堪肩负起治国重担。 今日目睹女扮男装的太女之貌后,猛然发现五年前幽蓝诗会上,那个一鸣惊人后销声匿迹的小童,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成为了一位婷婷少女。 莲城初遇时少女虽是行事无状,实则遇事临危不乱,巧思果敢。 尊师重教与其师不拘于君臣之礼,暂居荀府数日,为人低调与府中众人相处得也十分融洽。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太女竟能与性格孤僻,不善交际的幼妹结为挚友。 如此有惊世才华,容人之度不输男儿的太女,让他怎能再对朝中议论与坊间传言深信不疑? 如今陛下之意是要与颍川荀氏结为姻亲? 他将要迎娶太女? 不,应是陛下有意将他招为太女君。 荀琙此时终于明白父亲话语间的悲悯之意了。 皇室自古以来有外戚干政之患,历代驸马只任朝中闲职。如若日后他成为了太女君,纵使心有鸿鹄之志也与上朝议政无缘了。 荀琙心中矛盾两难,父子二人的对话进入了冗长的沉默之中。 荀谦言毕后便见陷入沉思的长子,一时也是噤了声。 对于像他们这种名门世族之运势,从来不是听天由命。而是被天子紧紧捏在手中,生死只需君一言,荀氏一族今后的命运全系在长子身上了。 “阿瑶,阿瑶,你醒了?可觉得有何不适?” 春晖园的前厅寂静无声,厅中二人对从内间太女暂居的寝卧传来之声清晰可闻。 父子二人闻声,朝内室走去。 悠悠转醒的阿瑶,刚睁开眼便瞧见仍是一身下人衣衫的荀姝坐在榻旁,那双幽深的眼眸红肿难堪。 她此番落水定是将平日里最是从容之人给吓得不轻,想要替她稍缓情绪的阿瑶故作吃惊的看着她说到。 “不过是喝了两口池中水,阿姝的眼睛怎就肿成核桃了?” “遭此一难还能耍贫嘴,我看也是并无大碍了。” 荀姝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忙将搁在案上的瓷碗递给了阿瑶,也同是与她说起笑来。 “快些将这驱寒的姜茶喝下罢,如若染上风寒,又是我之过了。介时父亲肯定不是责骂我一顿便就此罢休了。” 说曹操,曹操到。 荀谦与荀琙父子二人此时刚到了内间门外,正好听见了荀姝之言。 荀琙听闻幼妹所说调笑之言后心中有些欣喜,不想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她与太女相处之时竟是这般少女心性。 荀谦闻言却惊讶不已,平日里礼数周全,恪守女戒的幼女此时竟说出如此惊人之语,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太女的身份虽是并未在府中公开,难道与其相处数日幼女竟还未察觉出她的身份? 荀谦有意点破阿瑶的身份,一贯严厉教导子女的他有些愠怒的对幼女说到。 “如若太女因落水生疾,那你便去祖祠住上两三月罢!” 正与阿瑶说笑的荀姝并未看向来人,闻声只是低头不语,藏匿好此时的低落之情。 此时心思敏感的阿瑶有些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荀姝跌落至谷底的心情,顿时觉得“天下严父一般黑”。 荀谦看似慈眉善目极好说话,惩治子女的手段真是与她那位“笑里藏刀”的父皇如出一辙。 阿瑶忙开口为好友开脱道:“荀伯父,我已并无大碍,还请伯父不要再责怪阿姝了。” “太女无碍便好,草民承受不住您这句伯父,真是折煞我这有罪之人。” 荀谦闻言慌忙的朝阿瑶跪拜了下来告罪道: “罪民荀谦教女无方,还望太女恕罪。” 见父亲伏地请罪,身为子女的荀琙与荀姝也朝阿瑶跪拜了下来,阿瑶见此状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早闻世家礼数繁多纷杂,阿姝便是在此等压抑的环境下而变得沉默寡言。 荀谦这糟老头子一口一个罪民,犹如犯下天大之错一般。还将她落水之责,全数归于阿姝身上。 依她之见,此番落水只因受到惊吓的她一时大意而导致意外,并不能责怪他人。 如若定要找出他人的错处,那便是当时惊吓她之人不该发声怒喝。 这该死的荀琙,果然是天生与她相克之人! “都别跪着了。” 阿瑶并不想与言行陈腐荀谦过多争辩,便淡淡的开口说道。 “落水一事实属意外,我并未怪罪于旁人,还请荀氏族长莫要介怀。” 荀氏父子三人齐行叩拜之礼道:“多谢太女。” “太女与陛下之约只余不到半年,您离京习武两年有余,课业想必也落下不少。如今您暂居荀府,课业本应由老夫代太傅督促习之,只因家父恶疾常卧于榻,小老儿需在床前尽孝。教授课业一事,便有犬子代劳可好?”起身后的荀谦恭敬的向阿瑶提议到。 “依你所言。” 阿瑶并未仔细听荀谦所言,眼下她只想让这父子二人赶紧离开她的居所,还她耳旁一片清静,便随口应承了下来。 “阿姝你便在此侍奉太女左右,还请太女保重贵体,草民便携犬子先告退了。” 极擅审视夺度的荀谦早已看出阿瑶神色中的不耐,吩咐了幼女一番后便带着长子退出了春晖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相处 距阿瑶落水一事已过去了三天。 墨砚跟随荀琙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是练得炉火纯青,他一大早奉公子之命前来春晖园将客人接至蝉吟阁。 站在春晖园门口的他瞧着早膳时辰已过了两刻,便向客人居住之所走去。 刚用过早膳便躺在美人榻上休息的阿瑶,正想着在如此炎热的夏天里,她与阿姝今日该如何打发这大把的无聊时光,不想却被荀琙派来的墨砚给打断了。 荀府众人皆知暂住府中的女子是萧问渠之徒,都以为阿瑶随其师姓氏,便恭敬的称她一声“萧小姐”。 “萧小姐,大公子命小人前来接您前往蝉吟阁。”墨砚行礼后面带笑意的说明了来意。 闻言阿瑶一头雾水的看向来人问道:“去干嘛?”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蝉吟阁是荀琙的居所。他邀她前去所谓何事? 墨砚并不知道今日大公子相邀萧小姐所谓何事,见萧小姐一脸茫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说道:“萧小姐随我去了蝉吟阁便知晓大公子相邀所谓何事了。” 听了墨砚的回答后,阿瑶莫名觉得觉得心中发毛。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分明是话本中坏人的台词好吗! 去了你就知道了 光天化日,男女二人相处一室,会发生点什么小故事呢? 想不到荀琙俊秀儒雅的皮相下竟有如此肮脏龌龊的想法! 细思极恐的她两手环胸贴近了些坐在身侧的荀姝,故作镇定的对墨砚说。 “那你回去跟你家公子说一声,碍于男女大防,我就不去了。” 墨砚并不知阿瑶此刻心中所想,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萧小姐与他同回蝉吟阁。以他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位客人不知为何对大公子心中不喜,平日里也是刻意回避二人的碰面。 “阿瑶,你不去的话,我二哥便会亲自来寻你了。”坐在身旁的荀姝凉凉的开了口。 阿瑶极力控制住了惊讶不已的表情,送上了一记蠢萌的歪头杀。 “为何?” “你忘了三日前你曾答应过我父亲,我二哥将在余下这半年里于你教授课业。”荀姝见她一脸不明所以,只能扶额又同她解释到。 闻言阿瑶对此事有了些许印象,当时她似乎是对絮絮叨叨的荀谦极度不耐,也不曾听清他所说何事,便一口应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欲哭无泪,天知道她有多不想与那天之克星搭上半毛钱的关系。 “哈?我竟然答应了这等荒唐之事?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阿瑶一脸坦荡的矢口否认了此事,还想到了能逃避此事的完美借口。 “今天早上起太早了,是时候睡个回笼觉了。” 说完她便回了寝卧。 没请到客人的墨砚眼下也不敢独自一人回蝉吟阁,只得站在厅外,等着这位萧小姐睡醒。 已过三日,荀琙心想着那人的身体应该也恢复了,便也是时候开始授课了。 今日他起了个大早,吩咐蝉吟阁的下人将书房好生整理了一番,多添置了一张书案和一副文房四宝。 蝉吟阁与春晖园相邻,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他等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却并未等到他那位身份尊贵的学生。 荀琙想来心思敏锐,太女平日在府中总是刻意的回避他,难道是莲城初见之时,他命侍从将她捉住,戏言要将她送官一事,触到了她的逆鳞? 眼见午时将近,终是坐不住的荀琙便亲自去了春晖园。 阿瑶这回笼觉一睡便到了午时。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顿感腹中饥饿难耐的她揉着睡眼便到了膳厅内。 于是刚睡醒的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膳厅内弥漫着美食的香味,餐桌旁除了荀姝之外主座上端坐这一个面无表情的俊秀男子。 那不是荀琙是谁? 果然如阿姝所言那般,荀琙真的为了寻她来到了春晖园。 可想而知这顿午膳,气氛十分诡异。阿瑶如同嚼蜡般敷衍的用过膳后,便随荀琙去了蝉吟阁。 自那日荀琙亲自来请人后,阿瑶便再不能推脱每日前往蝉吟阁向学之事。 不愿与荀琙交流的她整日沉浸书海之中,他书房内的孤本古籍和杂书史册并不输于父皇的御书房中的藏书,不少脍炙人口的必读书册上都会有他整齐书写的注脚和见解都让她深受启发。 秉承着好学之人不耻下问的品性,阿瑶也时常会向荀琙请教一些书中不懂之处。 而与颜老头填鸭式的灌输教学方式不同的是,他采用的是寓教于乐的方式。 荀琙在督促她练字之时,不仅会教授她一些运笔的方法,还会与她分享一些练字心德。 在大梁士子中广受追捧的“荀体字”,不想是他年少时无意间想尝试笔覆重物所练而成。 本以为与这位命中克星共处,一定会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实则不然,在荀琙授课的这几月,阿瑶深觉受益匪浅。 与亦师亦友的荀琙朝夕相处,阿瑶对他最初的偏见不知何时消逝于心。 距离阿瑶回京只余一月,荀府上下人口众多,自冬月初始便已经开始置办年货。 她已离京近三年了。 头两年她与师父相伴于人烟罕至的深山之中,不知四时节气,一顿粗茶淡饭便过了岁旦。 可今年在荀府中,眼见为庆贺团圆之际而忙忙碌碌的众人,阿瑶便觉很是思念远在京城中的亲人们。 很想父皇和皇祖母。 很想陈子奉。 荀琙也从这几日阿瑶稍显凌乱的字迹中,察觉到了她异常低落的情绪。 不知该如何抚慰阿瑶此时心情的他,便早早的给她放了年假。 荀府女眷在每年岁旦将临之际都会去城外的寺庙中还愿,让她随阿姝出城散散心,许能平复几分思乡之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