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歌》 1.孽障 “夫人,我终于回” “夫,夫君,我,你听我说这个是” “啪!” 这是男人在外饱经风霜的手,重重的甩在女人脸上的脆响。 “说!这个野种是哪儿来的?哪儿来的!”他的眼睛已经是通红,面部因愤怒扭曲的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是啊,他在塞外策马如浮萍已是一载有余,每日刀尖舔血奋勇杀敌都只为了她。 可如今回到家,却凭空多了一个儿子,的确好不精彩。 “我再问一遍,是谁的!” “夫君,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抬起脸,依然是那副绝美的容颜。其实男人应该知足的,且不说这个小山村,哪怕是放到都城,也未必能有几位可与他夫人相媲美的女子了罢。“这个孩子,是天神赐给我们的!是天神跟我生的!这是我和天神的孩子啊!夫君你看看啊!” 他看到妻子满眼的兴奋。 男人愣了愣神,其实也不过是两个弹指的功夫。 接着,拳头和巴掌如同倾盆大雨一般落在他夫人的身上。 “我呸!你个女表子!老子在塞外生死不知!你却不知道跟哪个狗男人好上了,还生了这么个玩意,谁给你的狗脸让你生下来的?” “不是啊,不是,这是,这是天神的孩子啊” “你当老子出去打个仗把脑子打坏了?什么狗屁天神,天神能看上你这种贱*货那就怪了!要真有什么天神,怎么不来救你这个该死的东西!” 男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而女人,却已经没声音。 “你是不是觉得嫁我嫁亏了?要不是当初我搭一把手救了你那个死鬼老爹,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跟我这种人过吧!”男人的话越说越重,拳头的力气也越来越大,“还是说你本性就是个氵荡的女人?老子还没死呢就着急换人了?” 男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左邻右舍都已闻声聚到了宅子门口,这毕竟是小地方,大家都认识,话吧,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多了。 “哎呦,这张家媳妇是有日子没出门了啊,敢情是在屋里躲着生了个娃呦~” “孩儿他六婶儿你可不敢乱说啊,这个月上半段我还碰见人家去后山水边洗衣服呢啊,肚子平的很,那绝对不是怀了娃要生的样子呀。” “对对对对,张家媳妇也就三五天没出门,突然就多了个娃,咱们都是生了娃的人,怀胎十月啊,之前咱们跟她可是天天见,要早就有了哪儿能看不出来?” “可我就没听说过什么五天能生出个娃的这种肚子!” “可不是嘛,长得一脸狐媚子相还能不会勾引男人?快两年前张家当家的救了这姓池的女的她爹,可她爹也没撑过几天还是死了,人家就以身相许了,说实话我要是长这么一张脸蛋,打死都不嫁给姓张的那个蠢蛋!” 村里的女人到了这个时候,总是会团结起来“这个我同意,那长相都能叫红颜祸水了吧?我家那个在她刚进村的时候天天扒人家窗户纸看,被我抓了好几回!说不准,这孩子真的是跟你们谁家的生出来的哈哈哈” “呸呸呸,是也是你家那位的野种,犯不上我们的事,不过说来也奇怪,她为什么一直说孩子是天神上仙跟她生的呢?如果真的是私通,大可以一走了之啊” “谁知道呢,可能是男人不在家憋疯了吧,结果一个不小心哈哈哈哈哈哈,总得装疯卖傻试试能不能骗过去呗毕竟张家男人也蠢,万一就信了呢,你说是不哈哈哈哈” “哇~哇~” 终于,那小床里孩子,许是男人声音太大,许是母亲太痛苦,许是不满门外人的舌头,在男人也快打累了的时候,不合时宜的哭了出来,男人抬头望望,便起身径直朝小床走去了。 “今天我就当着你的面摔死这个孽障!” “不不要”女人艰难地从嘴里吐露出微弱的哀求。“不要伤害我我的孩子” “你闭嘴!我今天到要看看天神的孩子摔得死摔不死!” “哇~哇~”男人拎起襁褓的动作让这孩子哭得愈发厉害,男人听着心烦,抬手举过头顶。 “不要啊!”血和眼泪混合在一起,撕破喉咙发出的声音让这个本应美丽的母亲,此时变得无比的恐怖。“求求你,不要啊” 而就在此时,婴儿的哭声却戛然而止,男人的手臂也并没有放下。 “娘~” 随着这口齿模糊的呼唤,男人也应声倒地 终于,左邻右舍一拥而入,只见那男人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 胆大的伸手一探,已然没了气息。 “马鸭!死人了!!死人了啊!!出人命了啊”不知是谁先开的头 紧接着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不行,这小东西是个妖孽啊!刚出生连爹都能杀,长大的还得了” “对对对,到时候我们全村都得遭殃啊,怎么办啊!天呐!什么天神上仙之子啊,这明明就是个妖怪啊” “不然,我们”人群中有人嘀咕了一句 “烧死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野狗 就这一刻,整个宅子都安静了下来。 “我听说了的,妖孽得用火烧死才行,要不他会回来找你索命的!”这个小山村,左邻右舍平时的敦厚善良在现在看来,好似都不见了。 接着,大家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孩子,眼神里闪烁的东西很复杂,是悲悯或是恐惧,甚至是兴奋的骚动,还有被家人拽到身后踮起脚又被捂住双眼在指缝当中透出的好奇。 “闪开!你这群混蛋谁也别想碰我的孩子!” 那被打到半死的女人不知何时站起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拨开众人,猛地抱起掉在地上的孩子,护在怀中,慢慢地转过身狠狠地盯着挂着不同表情的脸,眸子里竟有一闪而过的凶光,狰狞异常,“我看我看谁敢!谁敢碰我儿子一下,我拼了命也会咬断他的脖子,大不了一起下黄泉!” 她额头的血流进了眼睛里,看见所有人的脸都是红色的,混合着泪水有一滴顺着脸颊滑落,滴进了抱着的襁褓中。 “哇~哇~哇~”孩子又哭了起来。 “张家媳妇儿,你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你,你刚才也看到了,这是个妖孽啊,是他杀了你家当家的啊,咱不能,不能” “听句劝,一个孩子而已,没了还能再生”一个老太太打断了说话的街坊,女人看了看她,没吭声。 “你这女娃子怎么这么倔啊!难不成要为了你拿全村性命开玩笑嘛?妖孽不能留啊!快把他给我们罢,当娘的心里痛我知道,你不看不就是了吗”。 女人又看了看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休想。” 很干脆,甚至很冷漠。 她想不到那个住在隔壁被她照顾了许久,孤苦无依无儿无女的大娘此刻竟站在她的面前逼她交出自己的孩子。 “你们也有孩子,你们也为人父母,怎么狠得下心,让一个娘自愿杀了自己的孩子!!”她怒吼,抽出一只手指向众人,质问着。 “因为我们的孩子不是妖孽!”说这话的中年妇女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别跟她废话,快点把那个孽障抢过来!”又一个人说话了,手里握着方才不知从哪里摸过来的一根棍子。 话音落,大家便一拥而上去抢那婴儿“你们不要过来!放手!放手啊!闪开!” 一个被带过来凑热闹的小孩转过头,看看屋檐外的天,走了出去,今天的夕阳如同那女人的眼睛一般,红的刺眼。 有的时候,小村子里的人们能接受一切不幸,互相安慰生活要过下去,而有的时候,却接受不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抓住她!别让她带着那个小杂种跑了!” 太阳快完全下山,有些许起风,逃了太久了,身后的村民还在追赶,与刚才不同的,是大家手里都握紧了柴刀和锄头。 “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母子吧!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啊”女人跑丢了一只鞋,脸上的血也都干了,发簪不知早就落在了哪儿,风吹着她的头发,她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便是村民的柴刀。 再往前跑,就是村子后面的深林了。她终究还是渐渐的停住了脚步,身后的人却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这是何必呢?你还年轻啊,总会有孩子的,听姐姐我一句,快回来吧,日子还得过啊”那人收起了柴刀,往前走了两部,女人回头看了看,是总和自己一起去后山洗衣服的刘妈,正想着,刘妈便又开口说:“刚才你跑过后山溪水的时候,我就想起之前你的样子,我着实是心疼的啊,你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快听话,回来吧,你长得好看,总会有人愿意再要你的,你” “你闭嘴!”女人大叫起来,厉声道:“我不会扔下我的孩子,要是他没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管有没有人要我吗?我根本不在乎!”边说边向深林处退去。 “他媳妇儿使不得啊!使不得!后山过后的这片深林啊多少年没人敢去啊,别拿自己的命不当命啊!” 她打了个哆嗦,的确,早些年闹饥荒,粮食吃的紧,村里的壮丁说要去深林里打猎,进去的就没有出来过的了。 不记得是谁说的,说那深林里不光有野兽还有躲了一伙三五个山贼,怕是村子里的几个人当时都遭了难了。 但如果说女人心里有惧怕那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呵,真可笑”她从紧咬的嘴巴里蹦出来几个字:“我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你们现在把我的命当命了吗?把我儿子的命当命了吗?你们回去过你们安逸快活的日子去吧,哪怕我饿死深林,也不愿我儿子死在你们的柴刀底下!” 说着,她猛地跑进了茂密的深林。天很高,枝繁叶茂,女人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惊起了一群栖在枝头的林鸟。 这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月亮却还没有出来,不知名的野兽在深林中叫了几声,很快便归于了平静。 “怎么办呀?这哎” “我倒觉得这样也好,总比留着那个孽障长大了害人强啊” “真是怪事到现在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个野种” “行了行了,天儿不早了,回吧她也怪可怜的” 转眼两个时辰,已过子时,入大夜。 女人颤巍巍地依在一棵大树边,此时的她已经筋疲力尽,回想白天,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下来。 树上不知道什么鸟叫了一声,很难听,她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今夜也不知怎么了,星星月亮都看不见,夜色如墨一般包裹着大地。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女人害怕,紧紧的抱着孩子,朝反方向蹑手蹑脚地走去。 “哇~哇~”兴许是抱的太紧,兴许是孩子实在太饿了,就在这静得让人恐惧的深林夜晚中,大哭起来,那声音无比的响亮,仿佛能穿透整个夜空。 与此同时,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女人慌了,那里定是有什么东西,可孩子哭得实在让她揪心,于是她便一边挪动着一边解开衣领,准备给孩子喂奶。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谁在哪?” 她吓得心中一悸,拔腿就跑,可没跑两步只听咔嚓一声,便哀嚎着倒地,一条腿上已是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不知是谁在这出布下的捕兽夹,被她踩到,这条腿定是废了。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临近,鞋子踩在深林地表厚厚积叶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刺耳,黑夜中亮起了两处火光,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灭了火折子举起火把走了过来。 “呦~这深更半夜的我还以为是野猫呢,没想到竟还是个美人”领头的男人把火把凑近女人的脸,又望了望她怀里啼哭不止的孩子“巍子,把这个烦人的小东西扔远点,扰耳朵。” “好嘞~”应声的人伸手来抢那孩子,不料女人死死抱住拉不来“老大,这娘们儿力气大的很,不松手啊。” “不松手你不会打吗?要拳头干嘛的?前几年杀那几个村夫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婆婆妈妈的?怎么在林子里躲得参出道来了还要以德服人吗?”领头的男人骂道。 看来今天好运似乎并不眷顾她,这时候她才听明白,原来这几个人就是村民口中躲在深林里的山贼,没想到啊没想到,偏偏就这么碰上了。 果然,吃了几拳头之后女人瘫软在地上,领头的那人咋了咋嘴,扯了扯衣领。 “哎呦~看样子是带着孩子跑出来的啊,怎么着?受委屈啦?哈哈哈你爷们可真够狠心的,这么一张漂亮脸蛋真下得去手,不过哥几个躲在这儿可有些年头了,你爷们不要你,不如跟哥儿几个玩儿玩儿?哈哈哈哈哈哈” “老大,扔远了”这时候那个叫巍子的也回来了,孩子的哭声变得很远听的很微弱,女人咬着牙,眼泪又涌了出来,奈何再没力气起身。 那人似乎看出了女人心中所想,开口说道:“你放心,我们老大从不杀女人和小娃的,今儿就是借借你身上的细软,我们在这深林里待了这么久,茹毛饮血的过日子,手头痒痒,也想有点银子去买花酒。你啊,就当做回好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哭的很凶,但林子太大,夜太黑,声音回转,女人根本不知道儿子到底在哪儿。 这些个男人散发着恶臭,令人作呕,起初她还有力气撕咬尖叫,但挨了几巴掌以后她便叫不出来了,如一摊死肉一般任他们摆布,泪已经流干了,身上但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搜刮走了,哪怕是她爹临终时给她的玉佩。 终于,这几个山贼拍拍身上的土,“小娘儿身上屁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净是些便宜货,还以为这次有多少油水捞呢!跑出家门也多带点盘缠!算了,今儿个本大爷高兴,罢了罢了!”领头的冲着其他几个人抬了抬下巴“估计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咱们走!哈哈哈哈哈哈!” 鞋子踩在厚厚积叶上嘎吱嘎吱的声音跟随着人影渐渐远去,女人向另一边侧耳,却也没再听到儿子的哭声,她艰难地翻过身,仰面冲向天,身上的衣物在争夺东西的时候已经被贼人给撕地粉碎,深林的夜,冷的刺人骨髓。 嗓子许是叫哑了,发也发不出声音。 她恨啊,恨她的父亲,如若不然便不会嫁给那个男人做妻子! 恨那帮村民,是他们,把自己逼到了如今这天地! 归根结底,也道算了算了,还有孩子,日子还得过下去,这是她唯一的牵挂了。 想着,便四下摸索,往前爬了几步,手掌划到一簇带刺的坚硬灌木枝,那刺深深地扎进了肉里,可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对啊,如今这疼不疼又如何? 她缓缓抬起手,手心的血又滴进了眼睛里。 这个世界再次陷入红色。 “这样就好了吧” 又摸了摸自己满是伤痕的脸,现在的她不再漂亮了,就这样,她笑了,这几个时辰来,第一次这么开心的笑。 歇一歇吧。 等天亮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嗷呜~嗷~” 是野狗的叫声,仿佛就在耳边,转过头看过去,浓浓的黑夜里不远处闪烁着星星点点幽绿色的磷火 不,不是,那是野狗的眼睛! 女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野狗的鼻子很灵,八成是循着味道过来的,如果是平日,她也倒不怕,但这次不同,那是种从胸腔里面散发出来的恐惧! 绿幽幽的亮光闪烁而出,只见一群野狗从树丛中窜出来,直扑向她。 野兽的牙齿和爪子陷进肉里,巨大的撕扯力带来的疼痛让女人想要尖叫,可其中一只顺势咬断了她的喉管,这下她连沙哑的叫声都发不出来了,耳边充斥的都是野狗啃食自己血肉的咀嚼声。 我就要这样死了吗?不可以,怎么可以! 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 我还没把儿子带出深林 我还没好好看看你 我甚至都还没给你起名字 我还想再听你叫我一声娘 我我哪里配啊 我最终也没能保住你让你长大 娘亲唯一能给你留下的 恐怕就是绣在你襁褓上娘亲的姓氏了。 如若苍天有眼,看在我所受的痛苦上 放过他吧,放过这个孩子 让他至少知道,他的娘亲 从来没有抛弃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灭门 “师尊!凌云派弟子发来四方生死讯,师叔那边已集结好半数弟子待命,只等师尊下令了!”昆仑外仙云神雾,望向藏海阁处御剑九百上千余,四方生死讯何等大事,殿前来报之人的额头上已然降下一片细密的汗珠。 “还有就是,来的那凌云弟子断了一臂,筋脉也被震碎了一半就算捡回一条命,也废了” “四方生死讯一个甲子没见了”一直远望高塔阑干外飞鸟的男子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回过头道:“即刻去往凌云!” 这便是仙门百家大四方之首——西昆仑的掌门须衡子。 “遵命!”那弟子正要起身。 “等等!告诉你师叔元灵子,让他留下镇守昆仑,以防不测。” “是!师尊!” 星云变幻,世事无常啊 心中叹,踩阑御剑而出临风而下,也朝藏海阁去了。 仙门百家早在三百年前曾为抢夺一物发生过一场乱斗,结果死伤无数不说那物件却也不见了,也就是在那时战后仙门百家定下了西方昆仑、东方神雀、南方蜀山和北方凌云为仙门四方大派,世人称之——大四方。 而四方生死讯是大四方结盟之时铸下的,任何一方受生死大难之时都可凭此调动其他三方半数弟子前来援救,但迄今为止也只在六十年前烛九阴破蜀山时用过一次。 御剑出昆仑方二百里。 引路先锋派人折至须衡子处。 “师尊,前方深林处有异,弟子前去查看发现一悬挂枝头的婴孩还有一具四分五裂的女尸,看样子应该是遭野狗啃食,但那婴孩还安然无恙,我们”那人望向他。 “始祖有训,忘了?背于我听听。”须衡子并未侧目,淡淡地问。 “凡凡尘俗世,皆有因果,清净己身,莫惹尘埃”他低下头,嘟囔着,又抬头想争辩什么“可是” “看来没忘。上有祖训,况且现在凌云十万火急”须衡子转过头,突然看见残云下深林处闪出一抹红光又瞬间消散。 这深林野兽遍布却贫瘠无妖物仙兽,怎会出现神血? 莫不是那婴孩并非全人之身? 须衡子停顿片刻,心里想着,道: “你派两个师弟下去寻那婴孩,先带回昆仑,如若身边是那孩子的母亲,便也带回昆仑找地方安葬,你们师叔要是问起,就说是我允许的,待我回去后向他交代。” “遵命!”那脸上似扬起了无邪的笑意“我这就去!” 仙门本应无欲无求,毋动凡心,这样,也真的是少了许多人情味儿。 风疾天远,衣袂扬起,又是一轮日升月落。 而此时的凌云,一少年悬于空中如履平地,正悠闲踱步。 “凌云乘飞,雕龙于壁,恐千万大山瑰丽崔巍都比不过你们这凌云峰了吧~”那少年开心地笑着,仿佛第一次去都城吃到芙蓉酥的小孩,但他那赤红色眸子里却满是冰冷。 “咳宿无欢!我凌云与你们长生天宫几百年来无冤无仇,为何今日非要灭我满门?!” 这说话之人就是凌云掌门柳长思,只不过现在被几根玄色石锥刺穿肩胛钉在了凌云峰雕龙刻字的思悔壁上,动弹不得。 “为何?”宿无欢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活到现在这一把老骨头怎么还会问我这么智障的问题~哈哈哈哈” “你你不是你还这么年轻,回头是岸啊!正路” “呦呦呦~世人道我少年才俊,十四岁修得大成却误入魔道这种屁话你也信啊?”他又咯咯地笑起来。“还有我说柳长思,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来更正你一个错误,谁说我杀人是为长生天宫做事的?” 放眼整座凌云峰,虽说不上血流成河,但也死伤小半。 “师兄,这个人到底是谁啊,他是魔教的人吗?好可怕。”一小孩抱住身边人的胳膊,颤抖着说。 “毅儿别怕,有师兄保护你,天上那厮是魔教长生天宫的大祭司,据说十四岁就修得大成,谁都没成想他堕入魔道,结果在仙门百家臭名昭著,但不管他多厉害,我相信邪不压正的!” “对!邪不压正!唔”那被叫做毅儿的小孩附和着,不小心声音大了些许,被他师兄一下捂住了嘴巴。 宿无欢眼神飘过去,冷冷的看着,伸处一根手指指向那边。 “那就是你的小孙子吧~看来凌云峰真的是个颐养天年共享天伦之乐的好地方~” “你想干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柳长思怒吼着!“你真的是个没有人性的东” “他们一直在那儿说话,太聒噪了。”没等柳长思把话说完,宿无欢抬手转了一下伸出去的那根手指。 只见那几个人仿佛遭到怪力的拉扯般立刻扭曲成了一团,旋转速度之快还未等那孩子叫出声来已然成了一滩烂肉,鲜血顺石阶留下,又多了一抹殷红。 “呼~”宿无欢掏掏耳朵“这样就安静多了。” “你!你!你他娘的就是个禽兽!啊!”柳长思猛然运功逼出刺在身上的石锥,“剑来!”他御剑而飞,剑直指向宿无欢。 “什么?我居然听见一直彬彬有礼作好好先生的凌云掌门柳长思骂人了~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我凌云在仙门四大派中虽小,惨遭你血洗,但怎么样也还有八百余弟子!今日你欺我凌云,杀我孙儿,实属罪大恶极!凌云弟子听令!”被血丝充斥的双眼里面全是焚烧的烈焰。 “毋须管我死活!但为保凌云长青,杀了这个妖孽!杀了他!” “是!” 虽仅仅一个字,但在整座山峰却震耳欲聋,众弟子纷纷跃地乘风而起,冲向宿无欢。 “哎呀~真是麻烦~”他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想慢慢玩呢,烦人!干嘛要一次性全冲过来!”抚额摇头,就是丝毫没有战斗的意思,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 “你这个妖人如此也未免太自大了!太小看我凌云了吧?纳命” “闭嘴!”宿无欢轻抬眼皮,只见眉心凝出一簇黑色的石花,如雪花般炸成六瓣又聚成一团,卷曲生长拉长飞射而出,眨眼间在途中变成一柄尖枪似的石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柳长思另一侧的肩胛骨,把他再次钉在了雕龙思悔壁上。 柳长思猛吐一口鲜血,他惊恐的看着宿无欢,自己几百年修为,十成仙法迸进竟然被如此轻易破功,简直怪哉!如果这少年当真两年前就修得大成,如此天赋异禀却不走正道,那将来如何就真的不敢想象了! 可就在他寻思这时,以伤口处开始,黑色的石锥竟开始蔓延,是那石头融入了血肉,钻心蚀骨的疼痛。柳长思欲图运气像刚才一样逼出石锥或是阻止石化的蔓延,却发现丝毫没有作用,蔓延速度不退反增,他所有散出的仙力都被那根石锥吸走了。 “还有你们,要知道是你们先动的手,所以死了以后变成厉鬼可不要来找我。”说完,宿无欢打了个弹指,顷刻间从四面八方乘风踏云而来的的凌云弟子仿佛被无形的枷锁困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要不是天空中有风追残云卷移涌动,山中竹叶纷飞的话,真的有一种仿若时间都被定格的错觉。 他看了看被他钉在思悔壁上的柳长思,已全然变成了一尊石像,再无生机。 宿无欢赤红的眸子好似更红了一些,他咧开嘴笑道: “螳臂当车,找你们师傅继续求学问道去吧!” 合指握拳,那些个被困于空中的八百凌云弟子霎那间接连躯体爆裂,碎如齑粉。 红色的鲜血如同雨水般倾泻而下,染红了整个雕龙思悔壁,顺势划落融入山泉,洗刷着凌云万物。 宿无欢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嗯~这个地方的空气鲜活了许多呢。”他昂起头,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喂!妖孽!”不远处有人大喊。 宿无欢回过头,看见有一队大概三四十号人乘风而来,身着皆是下摆绣有几簇山兰花的月黄色长衫,那花萼瓣雪白茎叶翠绿,又以四合云纹缝边,腰封不苟,两条飘带长垂,刺有“凌云”二字,身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有几个还背着行囊,许是外出才回来。 叫喊的那人处在最前面,握拳如锤,额头青筋暴起,眼中含泪却神如同猛兽。 “你便是凌云大弟子,哦不~我应该叫你是柳老头的侄子柳屏川吧?” “我是谁关你屁事!杀我叔父、屠我凌云,我今天定” “哎哎哎~行了吧,你又打不过我,别在那儿一直絮絮叨叨的了,和你叔父那老家伙一样都是那些陈词滥调。”宿无欢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悬于空中边说着边慢慢地走了过来。 “不许你这孽障如此侮辱我叔父!”柳屏川彻底被激怒,踏云飞跃举剑直向,剑气凝聚之强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非同小可。 “找死!”宿无欢刚出手,一道白光凌空而下,撞碎了他那黑色的石刺。 二人都是一愣,抬头望去,见得远处漫天洁净无垢的白衫如同天云直下积雪银光,足有千余人,离他们最近的那人青丝如墨风中扬,执长剑周身流光,一身素白色,脚踩神木靴,腰系昆仑冷玉蛾纹佩,正是昆仑掌门须衡子。 “嗯?你怎么来了?”宿无欢疑惑地问“凌云派出送达四方生死讯去跟你们另外几家求救的那三个人我应该全都杀了才对。怎么?居然漏掉了一个?”接着又满脸堆笑的望向须衡子。 “不好意思啊,有一个送信儿的可能是没死透,居然还是麻烦你们跑了一趟。” “果然是你!”须衡子眯起眼睛盯着宿无欢,又转过头望向柳屏川,淡淡地说: “昆仑收到四方生死讯便立刻赶来,无奈一切电光火石,还是来迟了一步。” “昆仑掌门无须多言,仙家有论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今日凌云受此大劫定是冥冥之中无法规避,昆仑能来相助,我凌云已是感激不尽!” 与此同时,柳屏川身后的几个人在那儿小声嘀咕着什么。 “哎?上面这是昆仑掌门须衡子?他不是都活了四百多岁了吗?怎么还这么年轻?我一直以为是个老头呢。” “哎呀,你不知道吗?昆仑有一门不老仙术,但这么多年来也只有须衡子这一个人练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死了啊?”宿无欢双臂环胸,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也太不尊重我了吧。” 他又抬头望向须衡子“喂!听你刚才的意思是来之前就猜到是我,那干嘛还来啊?这不是带你的一众弟子来送死吗?” 他又笑了笑,说真的,这么天真干净的笑容很难想象是会在这样一个人脸上出现的表情。 “你知道的,就算是这么多人,我把他们全部杀光也不会超过二十个弹指的时间,但杀慢一点就不好说了。”说这话的时候,宿无欢的眼睛好似又红了一些,仿佛嘴里说的话不经意间激起了自己克制不住的嗜血的冲动。 没错,他应该是享受这种杀戮的感觉到。 “昆仑掌门领上千弟子而来,你居然还是如此嚣张,恐怕是已经吓傻了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吧。”柳屏川轻蔑地看着宿无欢。 “臭小子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须衡子还是眯着眼睛看着宿无欢,突然开口喝道: “你闹够了没有?!” 语气重了许多,一反他平日里清淡如水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池方 “好啦好啦,凶什么啊,真是烦人。”宿无欢翻了个白眼,把手收回袖口,做无奈状。“涂炭凌云是我不对,行了吧?我认错。”接着眼神朝那柳屏川一扫,风火雷电霎那间忽闪至其面前。吓得这些人抬手拔剑以寒光出鞘,柳屏川剑锋更是直指向宿无欢的喉咙。 “你要干什么?!昆仑掌门在此还敢造次,我看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可是诚心过来跟你们道歉的。”宿无欢咧嘴笑着说,伸出手拨开指向他的剑,又向前凑了凑,手指划过剑身抵住抖动的剑刃,而另一只手搭住柳屏川的肩膀,俯其耳侧轻语:“他在不在这里都没有什么分别,我要真想杀你,你这时候已经在阎罗殿报自己的名号了。” 抽身而出于空盘旋,悬在了更高一点的地方,与须衡子平齐,道了一句:“还望海涵啊,柳屏川。” “你!你屠我凌云千人,就这么一句话而已就想过去了吗?!”柳屏川等人气得是怒发冲冠、咬牙切齿,“今日若不留下你的人头难祭我叔父在天之灵!” “小心!”须衡子须臾间已挡在二人之中,运仙力凝结屏障,却还是没能阻隔宿无欢放出的飞刃,速度之快众人肉眼难以见得,只感一道飞光眨眼间闪现消散,再定睛一看,须衡子的肩头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宿无欢见状眉头一锁又舒展开,赶忙收了灵法,冷眼看着这两人不做言语。 “你当真要把凌云柳家赶尽杀绝吗?”须衡子怒声喝道,“你已经杀了凌云这么多人,没必要对一个孩子用千岁枯荣剑吧?宿无欢你未免也太恶毒了!” 众人闻此名如见鬼神,无不瞠目结舌魂惊胆落。这千岁枯荣剑是长生天宫的十二圣剑之一。但凡被斩中之物,不论话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人神妖魔,三日之内皆会形如枯木、神如凋花溃败而死,且外人无破解之法。须衡子着了这千岁枯荣剑一刺,怕是修为再高,自己也是无回天之力了。 须衡子侧目于柳屏川,那孩子心中之痛定胜过自己肩头蚀骨剑伤千倍万倍,他不知此时应如何责怪柳屏川,毕竟还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不经世事,正值热血气旺,又突然失了叔父及一众兄弟,但无奈此时事态紧迫,还是开口对他说:“屏川,这宿无欢的修为非同小可,是你我远不能及,别说昆仑半数弟子,纵使大四方掌门联起手来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今日凌云受辱,世人皆看在眼里,终有一日能讨回公道,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以卵击石破了凌云你这最后的根基啊!” “听到了人家前辈说的话了没?留你一命见好就得收,别在这儿逞英雄。”宿无欢一脸不屑,眼神装作不经意地又扫过须衡子肩头的伤,心中想着这榆木疙瘩怎么这么好行善事。刚才最后一句其实就是说给他听的。 “诸位我就不奉陪哭丧了。柳屏川,你我他日定再能相见,望那时你能报今日之仇,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宿无欢便化为一团虚影黑烟,消失了。 “妖孽!你等着!我柳屏川定取你首级常挂于凌云雕龙思悔壁!”柳屏川思的脸色发白,向前一步剑指苍天,大声喊道。又飞身而起,运气激发仙力挥剑,剑气披靡,思悔壁上乱石尘烟四溅,落定之后,思悔壁凌云祖训上便多了一段。 “凌云群峰,千秋万载,誓与邪魔,不共戴天,但见妖邪,皆诛之!” 须衡子见此状,只得无奈摇头叹息,与凌云仅剩三十余人安慰作别后,吩咐弟子取来黄金千两以助柳屏川重建凌云,便领众弟子御剑而归了。 须衡子刚走,满脸铁青的柳屏川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满眼的恨意与不甘,嘴里不停的嘀咕着:“我真不中用!叔父被杀,兄弟姐妹遭屠的仇都报不了,还修什么仙做的什么凌云大弟子!”众人见状心中也不是滋味,正欲开口,谁知这少年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满是悲凉,凄入肝脾,响彻山谷。 这一日,凌云峰飞鸟未迁、万树皆荣,但却几乎成了一处死地。 须衡子回到昆仑后,遣去所有弟子,独自一人进了琼泉九寒殿,褪去一身白衫浸入药池,那伤口周围的肌肤一寸开外已变成紫黑色,皱纹如同扭曲丑陋的符咒一般呈现蔓延之势。须衡子欲运功疗伤,不料仙气流动却带来伤口钻心蚀骨的疼痛。 心里暗道这千岁枯荣剑好生厉害,非但仙法压他不住,反而还会对其催动。 正想着,屏风后恍惚闪过一道人影。 “谁在那儿!出来!”正欲转身拔剑,手握住剑柄却猛的拔不出来,心生疑惑抬头一看,只见正是宿无欢那天真无邪的笑脸摆在面前。 他蹲在药池边上低头看着须衡子,两人怕不是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须衡子见状赶忙回过头去,“你怎么来了?这是圣地昆仑,你是邪魔外道,毋应闯入。”说完这话才想起自己周身,好在下半身浸泡在药汤里,赶忙拽上手边的衣服披在身上游至药池的另一头,与宿无欢拉开距离。 “噗。怎么?还害羞了怎的?哈哈哈哈哈”宿无欢仰头大笑起来,一个不稳翻了过去,躺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身。“哈哈哈哈哈,我,我还以为,你活了这么久,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活得日子久了脸皮却越来越薄了,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满脸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接着双臂撑地,慢慢支起上半身,憋住笑好好端详了须衡子一会,道:“你身材挺好的嘛,不减当年啊哈哈哈哈哈”说完又开始大笑起来。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须衡子早已面红耳赤,他真经不住宿无欢开的这般轻浮玩笑,气得发抖,肩头的剧痛又让他没办法动手赶人“这里不欢迎你!快滚出去!” 宿无欢见他真的生气了,才赶忙止住笑声,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 须衡子以为他这就要转身离开,正松了一口气,谁知这厮转了个圈就跌进了药池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宿无欢!你不要欺人太甚!马上给我滚!” “呕这药池里的水好生苦涩,呸呸呸!”宿无欢从池中冒出头来,两鬓角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被水弯弯曲曲冲到脖子处。“喂,把你当朋友我才来的啊,我要真滚了,看看长生天宫里谁还能有那个好心跑这么远来救你,他们巴不得等你三日暴毙后摆席宴请八方举杯痛饮呢。好心当作驴肝肺!”边说着边扒住边缘把自己从药池里拽了出来。“快上来呀,愣着干什么?救你还得本大爷亲自去请吗?” 卷帘半遮,轻纱拂动,远风乘虚而入,如若登堂入室的盗贼,掀飞了案上宣纸,又打翻了桌角的细腹双耳花瓶,只这一阵放肆,这风又翻窗逃也去了。 “想不到六十年不见,我又救了你一命哈,你又欠我个人情。”宿无欢拍了拍须衡子再无半分痕迹已然痊愈的肩膀,笑着说:“好啦,死不了了,快把衣服穿上吧。” “对,六十年不见,再重逢第一眼就是见你杀人,被你用千岁枯荣剑刺中,现在还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跟我说又救了我一命”须衡子顿了顿,又说:“六十年前我就希望我们此生再不复相见了!” “你不想见如今也见了,又能奈我何?” 宿无欢眼神变了变,双拳紧握心中不爽,语气中也满是讥讽,说的话越来越重:“六十年了,你依旧没半分改变,迂腐不化,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斩妖除魔还有你那个瞎了眼的师姐,当年我就应该连你一并杀了!要不然” 宿无欢止住了嘴,不再说下去,他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这段对话了,没想到这时须衡子却接过了话茬开了口:“对啊,六十年了,你也一样没有半分改变,还是当年十七八岁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是妖也不是魔,不是精怪也不是仙圣” 宿无欢愤然起身,心中想着自己方才真是蠢钝至极,放他自生自灭罢了,何苦跑这昆仑山受气。 须衡子并没有拦他,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当年初见你时,你笑的天真爽朗,只想与你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如今看到却只有恶心和恐惧。” “你闭嘴!”宿无欢勃然大怒,旋指炸开了整个药池,水花飞溅又被吸入其掌心,涌动凝结成一把冰剑抵住了须衡子的眉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再说一遍,你那个该死的师姐眼睛是我挖的没错,可不是我杀的她!你爱信不信!我现在手里拿的不过是一块冰,别逼我在一天之内拿千岁枯荣剑刺你两次!” 须衡子望向宿无欢“如果我有你这一身修为,能杀的了你,恐怕我早就把你碎尸万断了。”说完这话,便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愣了一下“这样也好。”宿无欢摔了手中剑,语气变得无比的冰冷。 既然人家无意交好,又有满腔怨恨难舒,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宿无欢宁愿回他的长生天宫,也不愿再与这复杂人世有太多瓜葛。 踱至窗前,暮然回首,一时间千头万绪。 兴许下一次再度重逢,就是兵戎相见了。 “我走了,你保重。” “” 窗外的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宿无欢御风弄影化为虚无,飘散于苍穹。没了他的笑声,琼泉九寒殿又归于原有的清冷。 须衡子想了些什么,穿戴整齐后推门而出直上长阶,去了昆仑正殿——玉虚法殿 一入玉虚殿,便叫来了白日里于深林处寻到婴孩的那位弟子。 “禀师尊,这婴孩是个男娃,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就是饿的厉害了些,喂不饱似的,一直在哭。”那人把孩子抱了过来,现在倒也还挺乖,在他臂弯里嘟着嘴睡着了。 须衡子正看着这孩子出神,元灵子从偏殿慢悠悠地走出来,拂尘一甩,清咳了一声“咳咳,这娃娃生的俊俏,见过他的弟子没有不喜欢的,都抢着抱呢,哈哈哈哈”说完便笑起来。 “见过师叔。”身边弟子赶忙行礼。 这元灵子与其师出同门,是他大师兄,但因为过于墨守陈规太不会变通所以未能继任掌门。 是整个昆仑有史以来把规矩背的最熟的一位,谁要是犯了事儿,那才真叫一个铁面无私,神仙的面子可都不给,照罚不误。 旁边的弟子小声跟须衡子说: “今天师叔奇怪的狠,我们刚带这孩子入殿门时撞见师叔了,本来我们看那架势就要骂的呀。”说到这儿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恐惧的往事,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接着道:“师尊你猜怎么着?师叔嘴都张开了硬把话给收回去了,还喜欢这孩子喜欢的不行,抱了好一会呢。” 这的确反常,若放在平日里,早就大发雷霆了,还等你须衡子回来?你就算上天入地有十万火急他也得给你揪回来让你先领个罚再走。 “师兄,今日事态紧急,我还没来的及跟你商量就自己做主让弟子把这孩子带回来了,但这孩子有些许特别之处”须衡子见他过来赶忙解释。 正疑惑着呢,元灵子向前几步,压低声音对须衡子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捡这孩子回来,我也发现了。” 他又把声音压低了些,低到只有他和须衡子两个人知道“这孩子身上流着神血!没错吧?” 果然如此,自己当时没有看错。 “师尊、师叔,我们是不是要把这孩子留在昆仑了?”白日里那小弟子探出头来,憨笑着,满是期待。 “嗯,我跟你师父商量过了,就把这小娃娃留在昆仑做你们的小师弟可好?”许是元灵子难得不那么严厉,说出这话时一众弟子欢呼雀跃,直喊大好。 “给他起个名字吧。他襁褓上绣着‘池’应该就是他的姓吧。” “要起名字的话我带回来的应该我先起!” “又不是你一个人带回来的凭什么就你先来?!” “弟子希望他是一个立身正道,不与妖邪为伍,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的据义履方之人!所以,不如就叫他池方吧。” 须衡子听着这一段话,耳边就开始一直重复着。 立身正道,不与妖邪为伍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池方,池方。好!就这个名字吧。 须衡子望向窗外夜空,星河闪烁璀璨斑斓,好不美丽。 “你也保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极乐 昆仑有山,四十二座,前十一座,后三十一座,禁地二十七处,这其中第十九处名为镇龙渊,压渡劫未果之蛟龙百余条。 “听说了吗?师尊进后山了。” “切,这有什么稀奇,凌云峰一事之后,师尊有大半时间都留在后山,这是一日两日了?” “你听我说,这次不一样啊,师尊可是把那小子一并带过去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师尊怎么会带那个妖孽?” “这事还能有假?十三师兄亲眼所见,这几日你可曾看见那小子?” “真是怪了,师尊怎么这样倚重那小子?没爹没娘的,好哪儿了?” “这谁说得清,不过那小子奇怪的很,你们知不知道,他除了每日晨修,便天天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听说啊” “听说什么?不如道于我来听听。”一位白面少年冷着脸,一身银白素袍,暗色流云滚边袖,细长的眉梢微微上挑,薄唇紧闭,只一看就是不近人情的模样。 一众仙山子弟连忙散开,垂着头喃喃道:“八师兄” 他冷哼一声道:“仙家弟子一个个老婆子似的乱嚼舌根,我看你们是太清闲了,你们所有人从今日起,三月之内练不会清心诀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啊?!八师兄不要啊!我们知错了” 刚刚的少年哪儿还听他们啰嗦,拂袖竟自转身离去。 远远在一旁的大师兄清远走了过来,一把搭在刚刚那少年的身上,笑道:“清尘,他们又招惹你了?” 清尘身子一躲“惹到池方了。” “噗。”清远忍俊不禁,“这群家伙是苦头还没吃够呢” “他们乐得吃苦。”清尘瞧了眼他那一群不争气的师弟。 “我岂有不给之理。” 清远戳着清尘的心窝忍不住直笑:“你这心窝都偏的没边了。” 清尘不语,并未反驳。 搓了搓手,清远放眼一瞥昆仑后山,仙云缥缈,他也从未去过。也不知师尊带池方去那里干什么去了。 良久,他缓缓道:“着手准备吧,蜀山那边的人怕是要来了。” 清尘微微点头:“二师兄他已经在做了。” 清远长吐一口气,皱着眉头:“蜀山那边消息来的匆忙,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幺蛾子?” 清尘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这些年做了这么多,蜀山那边也不是不知道” “他们这一次是为了长生天宫来的。”清远打断道,“蜀山的心思已经露的差不多了。” “嘘。” 清尘连忙道:“谨言慎行。” “你什么时候这么小心了?”清远大笑。 “如今长生天宫不安分,仙门百家内已经”清尘眯着眼睛淡淡说道,“今后要加倍小心。” 两人盯着彼此,忽地又都笑了出来。 恍惚间似听见大殿内有人在传唤他二人,止了闲聊,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后山中多有禁地,高树林立,遮荫蔽日,雾气氤氲不散,四处弥漫着山烟瘴气,若是贸然闯入必会迷失其中,被瘴气毒杀。 须衡子穿林而过,见得他手中抱着一五六岁的孩童,白嫩嫩的,生的俊俏,一双黑黢黢水汪汪的眼睛正好奇地张望四周。心中疑惑万千却不敢看口,只傻傻的看着他。 山路不好走,迂回崎岖怪石嶙峋,一个不慎便是深渊万丈,粉身碎骨。耳边山风呼啸,一路疾行惊飞林中山鸟。 直至来到一处极难寻觅如同天井般的山环幽谷方才停了下来。 须衡子长舒一口气,这小子越来越重了。 那小孩则好奇的盯着周围不解地问道:“师尊为何带我来这儿?” “池方你看看四周石壁镌刻的经文,是否熟悉?”须衡子指向环形石壁,只见那咒文虽有山藤遮掩,却仍不减其圣压神威。 小孩眉头皱紧,望向石壁似有思索,“这好像是昆仑伏妖大典里镇龙卷中所讲的”随即大惊道,“这里是镇龙渊?!” 书中所写,镇龙渊阴风阵阵,雷霆万钧,白骨满地不尽其数。可这里明明仙草异花遍布,神雾缭绕暖阳直下,恍若隔世仙境一般。 “师尊,这和书里讲的好像不太一样。” “书中所写,早是千百年前之景,如今所谓,空留一名罢了。”须衡子如是解释。 池方甚是不解,一张小脸拧巴成一团:“既然此处已然不是当年,那师尊为何带我来这儿?” 须衡子不语,领他行至山谷正中,周身缭绕的云烟雾气越发浓郁,似有粘稠之感,其中玄光闪烁如梦似幻,此时已是上不见天,下不见地,面前见得一深窟千丈直下冷风朔朔,池方打了一个寒颤,冷的厉害。 “师尊,这里好冷啊。” 抬头望去却见须衡子解下罩衫,银线轻云落地,抬手拉开蓝缎青石腰间带,脱下一双白玉镶底滚云靴,只一身素色内搭立于陡壁。 池方问道:“师尊这是做什么?” 须衡子未有回答,只是招手“随为师来。”随后向前一步,旋身展臂凌空深窟之上,脚下之渊深不见底,犹如直通地殿冥河。 池方迟疑,弹一颗石子,竟二十八个弹指后才听到回声。 原来此处竟有如此莫测、犹如深入幽冥的无底地穴。 “过来。”须衡子见他不动,又再次招手。 见师父面色自如,池方胆子也大了起来,不再犹豫纵身一跃,跳了过去。 霎时间,如遭雷劈击躯,周围的气流凝结成团、无形旋转将他层层裹住! 浑身上下千般刺透万般碾压。 池方欲图挣扎着跳出这雷井,手指方才触到边缘,却见异光突现,整个人被竖起的一道玄气高墙顶了回来。 身上似压有大山巨石,池方翻身不得,直坠而下,就像一粒尘埃,在澄澈的水中不断下沉,耳边风声啸啸,他却没有丝毫力气挣扎。 猛地! 呼啸的疾风变的急促,水流似的翻滚聚成一团,一道暗光在暗流中闪过! 池方整震惊着,侧目而视竟见得一条巨大的黑鳞蛟龙,金目圆睁,正直直的盯着他,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这下一刻黑龙便电光火石间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没,池方只觉霎那间四周一片漆黑,耳边再无声息。 “池方!池方!” 片刻之后,须衡子跃出深窟走出雾气,低头看着怀中这满身污浊气若游丝的孩子,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有一峰高入云雨,不知其归处,峰峦上花开漫山,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尽在这一山之上,那花似是经久不败,风吹而过,粉若云霞。 须衡子随手掐了一缕风云,飘渺而去。 那峰峦之巅位于云海之上,其中明灭隐显一碧蓝湖泊,宛若明镜映澈天云。雾气飘绕,身处此处不知白天黑夜。 这里乃是整个昆仑最隐秘之处——瑶池坞。 那湖边桃花盛开,香气浓郁,甜腻的空气也凝结起来,丛中有一处小屋,门前正站着一人,仙风道骨如若出尘,面色皙白似百花随风,一身黑衣刺有倾城牡丹图,踏墨蚕丝佛云履,回首侧目若如仙人,却隔着的那份傲冷让人不敢直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盯着远处乘风而来的须衡子。 那人见他来似乎很是高兴,脸上绽放淡淡笑意。 “你来了。”他声音十分阴柔,清风细水一般。 须衡子微微点头,放下了怀中的池方,那人盯着池方愣了好一会,随后才说道:“你带他去锁龙池了?” 须衡子不做言语。 “这些年你同我说过许多次,如今看来,这孩子怕是让你失望了。” “只不过是我心急而已,这孩子天资聪慧,比起我当年要好上许多。” 那人浅笑,却突然皱起了眉头:“你受伤了?” “” “因为救这个孩子,被龙威所伤,他无事你又何必如此。”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你‘黑牡丹’的眼睛,即便自囚在这不见世事的瑶池坞,却知晓四海八荒万界所有,你真是让人害怕。”须衡子难得调侃。 “是世事让我烦心,这里难得清净。”那人淡淡的笑道,“怕是我戳中了你的心事。”,正说着他抬掌以运仙力,“你害怕这孩子受伤,还是在害怕里头那条死黑龙吃了他?” 暖暖的气自血脉灌入体内,让须衡子舒适不少,他淡淡地说:“这是我师徒二人之事,与你无关。” “还是这么倔,自从那次宿无欢来过之后,你一直郁郁寡欢,我还以为你变了些,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莫要再提他,我与他已再无任何关系。” 那人似乎是故意气他,说道:“可你并不因为他才生气,你是在气别的” 须衡子打断说道:“收了你的神通吧,不过琐事而已,我看你却来了兴致。” “哈哈。”那人大笑,看着昏过去的池方,神色回转,收敛笑容:“你带他去了锁龙池,你知道的,那个地方于昆仑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自然知道,昆仑的事情你不必插手。” “你这是怀有私心!只是因为他体内的神血,所以你就这样相信他,给予他厚望?”那人冷笑。 须衡子侃侃道:“若是我能解开九节琉璃胆,有神庇佑,洗髓净骨之事我岂会托那妖龙之力。” “九节琉璃胆?对这个孩子你就这般自信?”那人带着一抹嘲讽。 九节琉璃胆乃是混沌初开之时开天辟地的那位创世天神留下来的神物,有使人脱胎换骨弃凡躯得神体之仙力,传说藏于昆仑,万年来却从未有人能够得其真身、解其封印,万没想到如今须衡子为了池方这小子竟然动起了它的念头 须衡子点头,面色凝重,眼神却依然坚定。 “你既然下定决心,又何必再来找我?解你的九节琉璃胆去吧。”那人挑眉,“我素来不问昆仑之事,要不是因为你师傅算了,跟你一个小辈说什么。” “可如今只有你才能帮他。” “哦?”黑牡丹似有玩弄之意,拂了拂衣袖。 “这孩子体内的神血与龙气相冲,这世间能化解此事的人只有你,我求你帮帮这孩子。”语气中竟带着三分哀求。 沉默良久,那人紧盯着须衡子,他面色冷了些,还是点头答应:“将他带进来吧。” 此刻的池方浑身滚烫,犹如火炉,额头上冷汗虚冒,嘴唇发白,身体抖的厉害。 那人摇头瞥了须衡子一眼,须衡子摇头道:“我既然已经选了他,不得不遵从昆仑的规矩。” “迂腐。” 黑牡丹脱了池方的衣物,运灵凝气,瞬时整间屋内清冷了下来,将掌心贴紧池方后背,金色盘龙纹气于池方体内游走徘徊,从周身脉络显现流淌,在胸口处旋回,原本通红滚烫的身子逐渐冷却下来。 对于凡人精怪来说,龙气最是修行上等佳品,注入体脉可通体灵畅,增进仙根。可龙气对于体内流淌神血之人却是致死,神血龙气相冲,轻则滞缓修行,重则断其筋骨,散魂夺命! 池方面色好转,黑牡丹掌心寒气由内至外将其层层裹住,原本汹涌的金色的龙纹在池方体内逐渐暗了下去,身子也终于恢复常色。 回掌收力,重新将池方衣服穿上,不解的盯着须衡子问道:“这孩子到底是何身世?你可有骗我?为何他体内的神血与一般的神血大有不同,竟然能吸走龙气化己之力,他究竟是谁的孩子?!” 须衡子见已复原,连忙抱住池方:“我从未骗你,这孩子就如之前所说,是清尘带回来的,而后也查过他的身世,母亲自孕,被称妖物,可不过就是个了无仙缘的普通凡人。”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黑牡丹愈加震惊。这池方体内之力,远超他所知的神血,看他前生皆是空白,这孩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的?怎会无半分轮回踪迹可寻。 “我在这里待得太久,恐有人追迹而来发现此处,你身份特殊还不能被世人发现。现池方已安然无恙,我就先行告辞了。”须衡子说完,也不顾黑牡丹是否挽留有何言语,竟自踩云御风地走了。 低头看看怀中的池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孩子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当池方睁开眼睛的时候,早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映入眼帘的乃是八师兄清尘的那张顽皮的笑脸。 “八八师兄。” “哎呦我说池方,你总算醒了啊。”清尘说道,“你都睡过去三天了,若不是师尊说你只是在睡觉,我还以为你中了瘴毒要变成活死人了呢。” “三天了?”池方掰着手指头震惊地说道。 “可不是嘛,三天整。” 池方听这话吓了一跳,睡了整整三天,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哎呀,师尊肯定担心死了。 “师尊他带你去进后山做什么?”清尘冷不丁的突然发问。 池方脱口而出:“师尊他”又急忙捂住了嘴,师尊说过这件事天知地知不能告诉别人,不论是谁都不可以!还和他说什么这世间坏人很多啊,做事情不能大意啊,想了想头都大了。 可八师兄不是坏人啊。池方觉得天下除了师尊之外对他最好的就是八师兄了,要不要和八师兄讲实话呢? 算了,还是听师尊的吧。昆仑仙神、列祖列宗,我可不是故意要说谎的,这这是师尊让的,要罚就罚他去。 “师尊他怎么了?”清尘见他不再说下去,眯起眼睛疑惑地问道。 “啊,师尊带我进后山是为了修行,”池方这张嘴便开始扯谎,“八师兄你知道我的,我学东西快,所以师尊他单独教我学些别的。” “我就知道!师尊偏心你。”清尘撇了撇嘴,池方只觉得醋味四溢。 “师兄,师尊他人呢?” “在大殿。” “我昏睡了好几天,现在醒了得赶快去见师尊,不能让他一直为我担心。”说着,池方就要穿衣下床,跑出门去。 “不行。”清尘一下子拦住了他,把池方扔回床上,“你身体还没养好,给我老实在床上躺着,况且师尊他正在和蜀山长老商量要事,谁也不让打扰,你这么跑过去怕是要挨板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魃 山门耸立白云缭绕,高殿恢弘,门外弟子们不可靠近侧耳,都被遣也去了,而内室弟子皆守在门前,不许他人进入。 事出紧急,蜀山今日来的正是蔚濯轩、蔚鸿涛两位大长老,二人虽已过耄耋之岁,可仙风道骨,一身正气,凛然依旧,远非小辈能敌。 “怎么不见蜀山掌门蔚蓝渊,那个小子可不是闲的住的人。”元灵子端着茶杯,吹了一口。谁人都知,蜀山掌门蔚蓝渊虽已过而立之年,但性子依旧顽劣,蜀山家训在其早年便已逐个违反了个遍,奈何仙根聪慧,十八岁即修得蜀山内门心经,二十岁那年整个蜀山就已无人是他对手。 如此之人,却在当年不知所为何事与其父亲也就是蜀山前任掌门大吵一架,甚至到了父子挥剑相向的地步,此后性子大变,末了竟一走了之离开了蜀山蔚家,不知去了何处。直到两年前他父亲蔚振中无缘由地突然暴毙,蜀山众弟子才寻他回来,苦口婆心地劝说蔚蓝渊继任,虽说心中有万般不愿,但也还是认了这苦差事。 如今这样重要的事情本应是他亲自前来,可却只有两位长老。 实在耐人寻味。 “哎,”蔚濯轩叹了一声,“掌门他如今受了重伤,在门内养病,特命我们两个前来将事情交代清楚。” “他受伤了?”元灵子心中惊骇,这四海八荒内蔚蓝渊可算是其中一等一的仙法奇才,功法在其上能伤他之人屈指可数。况且 这种事情,蜀山却隐藏的无声无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须衡子拂袖皱眉:“是怎么一回事?” “是魃女。无征兆的突袭蜀山境内,掌门亲领众弟子围剿魃女,可那魃女可是神魔,一般的法器根本无法动她分毫,无奈只得祭出‘南玄日月轮’方才险胜,但也因催动圣法神器反噬地厉害” 须衡子不解,“魃女怎么会突然袭击蜀山?”按理来说,她应该被困在腐海才对。 魃女应属妖魔,居于大荒南界边缘的幽都鬼城,却因其血脉而通神性,能语人言,所到之处必大旱不雨,幽都城主将其困于腐海方能克制,已有多年,不应如此明目张胆的去往蜀山作祟,这件事情着实诡异! 蔚濯轩摇头从袖口内掏出一片暗红色的皮画,其上交织黑色细线,错综重叠,只刻出了“长生”二字。 “是长生天宫的控心咒?!”元灵子大骇。 须衡子接过蔚濯轩手中的皮画,仔细一看便也分辨出这到底是何物“这是魃女的皮。” “没错。”蔚鸿涛接着说道,“掌门击杀魃女之后,心觉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派我等前去查看,这就是一个内门弟子发现的。” 须衡子握紧手中皮画,端详许久:“这确实是长生天宫的控心咒,只是” “只是什么?” “魃女修为虽并不算登峰造极,可其身份特殊又控大旱,乃是腐海万物中不可随意触动的存在,魃女身中控心咒而幽都鬼城的人不应该不管不问,除非他们和长生天宫早有串通,若是如此,那长生天宫要对大四方下手的日子只怕是要近了”须衡子骇然道。 蔚鸿涛忙说道:“我家掌门正是担心如此,所以才派我们二人来与昆仑商议,接下来的对策,若是长生天宫真与魔界勾连,后患无穷!” 所有人都不再作声,整个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烛火嘭的炸开,火光抖动。 池方清尘两人闲步到了后院,却不见一个弟子,此时的昆仑如同入夜般一片肃寂,让人好不习惯。 池方坐在石阶上,双手撑着他的脑袋嗡嗡地说:“师尊他们究竟在商量什么?昆仑上下严防死守,所有师兄弟都在恪守宫门巡查提防,好无趣啊。” 清尘一把捏住他的鼻子,笑道:“你这家伙是想大师兄他们了吧?我陪着你还不够,怎的,不喜欢我现在就走了哦。” “嘻嘻。”池方傻笑,看了一眼身后大殿,“师尊他们怎么还没出来,难不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左右的,咱们啊只能等着。” 池方抱着头,呆呆的看着大殿,一双通透的眼睛深邃地像一汪深井,轻声道:“究竟在商量什么?” 耳边突闻脚步声。 “站住,你是外门弟子,怎么跑到这来了?”清尘怒斥问道。 只见一个身形小小发髻高束的男子停下了步子,额头上冒着汗,转过身来,低着头气息似有不稳地说道:“见过八师兄” “你是外门弟子,只算是半个昆仑人,我做不起你的八师兄,”清尘冷声呵道,“说,是谁让你进来的。” 男子额头上汗暴雨似的滴下来,颤颤巍巍的说:“是是” “八师兄,他好像有些不对。” 清尘将他挡在身后:“你藏在我身后,小心一会儿伤到你。” “是是”男子突袭,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是阎王让我来索你的命来的!” 男子抽剑劈向清尘,利刃如电,剑锋极朔,清尘单出一只右手托着身后的池方,左手接剑,剑刃被他用两根手指紧紧捏在手中,那人一愣,右腿后蹬,左脚发力,却被清尘一脚踢翻。 只听“咔哒”一声,男子瞠目,左腿无力的倒了下去。 清尘接过他手中长剑,指着男子的喉咙问:“昆仑圣地,岂容你这种人放肆?!” 男人眼中赤红,双手高抬一把夺住剑刃向后一拉,只电光石火间还未等清尘抽手那厮便已刺破了自己的喉咙,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见状他连忙捂住了池方的眼睛:“别看。” “师兄,我刚刚看的一清二楚,现在挡我的眼睛是没有用的” “” 看着倒在面前的男人,池方的眼睛突然瞄到了什么,赶忙拉扯清尘的袖口说道:“师兄你看他的脖子上面是什么?” 白色衣领下露出一角,清尘将其向外扯了扯,衣领下藏的正是一个“长生”双字印。 “是长生天宫的人!” “这件事情要尽快禀报师尊他们。” “这是当然。”清尘牵着池方的手,“现在师尊与蜀山长老还在玉虚法殿,你先去通知大师兄他们过来,我在这守着,看还有没有他的同伙。” 片刻之后,池方领着大师兄清远匆匆赶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清远道:“还有没发现其他人?” 清尘摇头:“没有,我已搜查了周围多遍,暂没有异样。” 清远看着男子身上的衣服,袖口和衣领是灰线,与门内弟子的银线不同。 “他是门外弟子?” “我已经派人将门外长老请来,看这人是谁。” 清远看着周围,眼光一暗,冷然道:“不对!他既然是一个外门弟子,怎么能踏进后院,这其中必定有人帮他!” “从外门到后院大小门三十二扇,一一去查的话恐怕会打草惊蛇。” “这件事情我日后会交给三师弟的,你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一名内门弟子领着一位灰发老者进了后院。 “素净长老。”清远恭敬的说道。 老者微微点头,便端详起地上的尸体,抚须良久之后,沉沉道:“他不是外门弟子,我从未见过他。” “不是外门弟子?” 老者冷哼了一声,驻了一下手中拿青金木雕大海天云游龙图的拐杖,笑着说道:“怎么?你这内门弟子是觉得我这外门长老岁数大不中用、说话不靠谱了吗?” “这怎么会。”清远苦笑,“素净长老见人过目不忘,您说没见过自然就是没见过了。” 清尘在一边简直大翻白眼,心里暗骂:这个老家伙怎能如此矫情?内心敏感到难以想象。“他虽不是外门弟子,可他身上的衣服确实是外门的衣服。” 一旁的池方这时却突然说道:“他身上的衣服和他的身材不匹配,你们瞧,袖口和衣领都十分紧绷,这肯定不是他的衣服,应该是抢来的,昆仑外门弟子应已有人遭受不测了。” 众人定睛一看,果真如此。 良久,素净方才开口道:“确实,只是外门弟子人数太多,现在还不得而知。” “那接下来辛苦素净长老了。”清尘双手抱拳,向他行了个礼。 “与蜀山会面结束之后我自会清点外门弟子,上报掌门。” 送走素净之后,清远低声对池方调侃道:“小子,你还真是好眼力,素净长老都没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尺寸不对,到让你给瞧了去。” “因为你们都在纠结他究竟是谁,却没人注意衣服,我也是无意中才看到的,纯属意外。” “你这个小家伙,谁都没有你机灵。”清远捏着池方的小脸笑道。 二人来到内庭,门内大弟子大多在,一一打过招呼之后,选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房间内燃烧着廷玉香,青烟升腾而起,淡雅秀丽吐芳兮。 白玉槛,红木窗,院墙处松柏挺拔,四季常绿。又有潺潺流水顺山而下,水光粼粼,闪烁天上日头星河,溪边鹅卵铺地,芳草青青,深嗅暗有花香,可谓是放松心境的好地方。 池方把玩着窗台上的风铃,手掌大,黄铜铸,随风摆动“叮当”作响。 清远斟了一杯茶递在池方跟前:“刚采下来的新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池方淡淡抿了一口,意味深长的盯着清远,直看的他毛毛的。 “你干嘛这么盯着我看?” 池方抿嘴说道:“大师兄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就好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的?” “小鬼头!”清远戳着池方的额头笑道,“我确实有事想要问你。”清了清嗓子,清远轻声细语的问道:“师尊带着你进后山是不是去见了个人?” “见谁?”池方不解。 “哦没什么,我随便问问而已。”清远尴尬的搔头。 “大师兄是不是知道什么?”池方好奇地问道,“后山不是禁地吗?难道还有什么人?那些个地方没水没粮的,纵使辟谷的时候去也会因为喝不到露水饿死在里面,谁会住在那儿啊?” 清远捏着他的脸,无奈道:“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哪就惹来你这么多问题了,快喝茶,不然一会就要凉了,但是小孩儿不能喝太多啊。” “哦” 直到天色暗了下去,大殿内烛火通明,须衡子己蜀山长老依旧没有出来。 清风掠过池方的小脸,赶走一丝疲累。清尘挺直腰,如无事人一样走了进来,做到池方身边。 “事情办妥了,”清远问道。 “妥了,只是外门人多,需要些时间。” “如此就好,这件事情等师尊他们出来之后一定要尽快上报。” “是。”清尘拿过池方的杯子,茶水虽然凉了,他还是一饮而尽,擦干净嘴角的水渍,“舒服,刚刚渴死我了。” “喂!那是池方的杯子。”清远嫌弃地说道。 清尘挑眉:“池方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池方你说是不是?”池方无奈只能点头:“八师兄说的极对。” 发现他情绪不对,清尘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池方依着墙,脸上一闪而过一抹惆怅:“我只是有些担心师尊他们。” “哈哈。”清尘不禁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年纪不大想的到挺多,你才五岁能决定个什么?瞧你这股惆怅劲儿,跟个小老头儿似的。”说着他一把掐住池方的小脸:“你这年纪得多笑笑才行。” “里方凯窝” 因清尘的插科打诨,池方这才恢复如常,和他玩闹起来。 突然,大殿的门开了! 见蜀山的两位长老出了大殿,丝毫不做片刻停留,急匆匆离开了昆仑。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大殿内传:“昆仑上下,门内门外弟子听令,即刻起,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踏出昆仑半步,违者按违背门规处置!” “咔哒”一声,大殿门再次关了起来,昆仑上下一头雾水,内庭中也是不解。只能高声回答一声“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尊怎么下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命令?” “该不会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听说蜀山那边受到魃女的袭击,似乎与长生天宫有关。” “又是长生天宫,这该死的魔教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一统天下,成为天地霸主,又或者说成神喽。听说那个陆琢已经” “够了!”清远怒斥,“你们都是内门大弟子,一个个胡乱猜测什么?忘了门规了是吗?一个个都给我回去面壁思过,若是在被我还发现私议掌门决策,就按门规处置!” 此时大殿内,只剩下了须衡子元灵子两人。烛火扑朔,望窗外看样子快要到亥时了。 “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元灵子踌躇地问道。 须衡子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若当真是幽都已经和长生天宫联手,我们却还没有找到九节琉璃胆,昆仑仅靠你我两人根本抵挡不住,我不能不这样做。” “可琉璃胆失踪近万年时间,师父也曾试图找到,最后不也是无功而返?师弟,我劝你还是不要抱有太大希望为好。” “师兄。”须衡子表情有些许奇怪“你附耳过来。” 两人贴着耳朵轻语,元灵子露出错愕的神情。 “你说的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相遇 第七章泯灭 “事情进展的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内庭中,清远、清如两人立于窗前,月光皎皎,房间内烛光映着两人脸上愁眉不展,似有思绪无法解开。 让人的失望的是,清如微微摇头,沮丧地说道:“暂且没有什么消息,素净长老那边清点了外门弟子,并无一人失踪,那人身上的衣服来的实在蹊跷。” 晚风拂过窗槛,掀起了二人身上的罩衫,青丝万缕,纠结飞扬。 “继续查!必须查清其中缘由。” “明白。”清如面容俊秀,脸盘尖细,一双上挑丹凤眼,鼻尖微翘,好看的眉头此刻正皱成一团,咬牙说道,“还有就是,师门内出了叛徒。” “什么?”清远心口一滞,随即问道,“是谁?” “内门弟子清全!”清如话语见不觉有些悲凉:“今夜蜀山两位长老离开之时,我见他偷偷溜进大殿,便悄悄跟在他身后,不曾想,他竟然躲在廊后偷听,被我当场拿下,掌门已经处理了他。” 话说的虽然决绝,可他眼神中透露出的东西,着实是抹不掉。 清远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这清全一直与清如同住,多年以来规矩安生,谁能想到,那张忠厚老实的皮囊下竟藏着一颗豺狼之心,“如今是你亲自抓住了他,也是他的造化。” “大师兄不必劝我,这一切他罪有应得。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掌门怕会有重要的事情宣布。”说完竟自离开了。 空荡荡的内庭中唯有清远一人,他环视周围,万籁俱静,呆坐半晌,不知为何忽地起身跑了出去,黑夜中快的像一道闪电,直冲昆仑门外。 次日一早,须衡子便正式下了掌门令:无论门内门外弟子须潜心修行不问旁事,若无掌门应允不得踏出昆仑山。 自此,昆仑,蜀山,神雀,凌云开始了旷日持久的闭门修行,四大掌门之间相思各异,却有着有了一共同目标,必需消灭魔教——长生天宫! 昆仑境内,三年时间,除必要采买外,少有弟子踏出山门。不过如此单调的日子,难免就会有人抑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尤其是弟子之间更是暗流涌动、力争上游,众人之中最显眼的就莫过于池方。 作为昆仑境内如今最年轻的一批弟子,池方竟然能自由出入后山,要知道这是连大师兄清远也做不到的。那些个与他同级,甚至高于池方的师兄弟们难免会心生妒忌与不满。自然会接连去寻他的茬。 “瞧,那小子又不和咱们一起,一人跑去后山了。” “没办法,是师尊亲许,咱们可没法儿跟他比。” “要我说,就是师尊偏心,咱们这些人中哪个不比他更努力,可师尊偏偏就看不到,只一心栽培这个野小子,真是让人不爽!” “你不爽又能怎么样?师尊就是喜欢他。其实我也不羡慕他能学到多少东西,我只是想进后山看看,听说里面飞鸟走兽仙树神山,不知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快别感叹了,尤其是你,御剑还没练成,还想去后山,快好好修炼,不然一会八师兄看到又该训斥咱们了。” “哼,八师兄也是偏心那厮,就会训斥咱们。哎,你们别走啊,等等我。” 这些人的抱怨,池方向来也不放在心上,这三年里,他成长了不少。 身高也抽条了,筋骨也更加健壮,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像墨一般。这些年他常常进出后山,如今这里对他来说就像家里的后院儿似的,除了师尊须衡子明令禁止踏入之地外,旁的他都熟悉地很。 行走在陡壁峭峰之中,甚是自在飘摇。 锁龙渊旁山风凛冽,天云似水流过,看着深不见底的洞窟,池方只纵身一跃,整个人犹如一柄从天而降的利刃冲向洞底。落在一条巨大的锁链之上。 站稳了身子四周环视。 有巨型的锁链通体黢黑,连接两旁的峭壁,不知究竟是何材料,浅浅摸过,锁链并非冰凉之感,若是长久站立其上,黑色的锁链便会如同燃烧一般灼热,不可做久停留。两年前他便发现了这个地方,这条巨型锁链,甚是奇怪,不仅连接两端的峭壁,更相连数千里,层层相叠,犹如蛛网一般纵横捭阖交错,将下面去路阻拦。 池方曾想再向下探究,可这洞底似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封印,若他强行硬闯,便会被封印弹回,许久以来一直找不到入口。他也曾想找师尊须衡子询问此事,可须衡子却一直闭口不谈,让他心中好生奇怪。 在深渊之底他不能停留太久,池方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脚下蹬力,顺着锁链之力一个弹射回到了地面。 “哎,这一次又是一无所获。” 不知为何,这锁链下的东西就像一根长在他心口的刺,摘不走拔不掉,扎的心口直痒痒。 “你这么想知道的那锁链下面是什么吗?我可以帮你呀。” 一个青涩少年的声音在他耳边突然响起,池方慌乱地转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站在他身后,面色白皙,一双眼睛比这深渊还要深邃,像是能将人的骨血脉络看得通透,薄薄的嘴角带着一丝玩趣的笑意,正盯着池方。 池方惊地连向后退了几步,慌张地拔剑指向他,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昆仑后山?!” “你不记得我了?”那人浅笑,嘴角弯的更厉害了。 他走的更近了些,只见这少年身裹黑袍,领口绣有碧色沧海仙云纹,腰束玄金镶翠玉腰带,脚踩一双缎提白花烟雨靴,缀两个兰草囊,这可绝不是昆仑弟子会穿的衣服! 池方掌心凝气,冷然呵道:“别跟我套近乎,说!你究竟是谁?!” “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那人浅笑说道,“我就是偶然路过,见你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觉得有趣,你若是想知道崖底下有什么我可以带你去看。” “路过?”池方并不相信,昆仑后山有一道屏障,没有掌门密令,一般人根本无法突破,这家伙性子怪怪不像好人不过,也不像什么坏人 “你不相信我?”那人一副受伤模样,“难道我长的这么像坏人吗?” “至少不是好人。” “可也不是坏人不是吗?”那人耸肩无辜的说道,“瞧,我若是坏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那儿吗?” 池方久久地盯着他,看这家伙真的丝毫没有意图攻击的他准备,可心中一想甚是不对。 “你是怎么进来的?” 若是强行闯入,屏障结界应当会出发警报才对,可此刻这后山却安静的很。 “哈哈,你们这破结界对我来说屁用都没有”那人嘀咕着了一句似觉不对又突然笑着改口回答,“咳咳,我是说你们昆仑掌门须衡子曾与我交好,后山密令他曾告于我知晓。”那少年顿了顿又接着说:“现在可以证明我是一个好人了吧。” 池方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真的能带我看到崖底的东西?” “这是自然,你要是想看,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下去。”那少年脸上绽开了无比干净的笑。 “可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我呀,刚才不是和你讲过了吗,我是你们掌门的一位老友,名叫宿无欢。” 宿无欢? 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既然他有掌门密令,又是掌门的好友,应该无异。 那人来到他跟前,低下头一把捏住池方的小脸说道:“那你现在相信我了吗?小鬼头。” 池方收起剑点点头。 “那小鬼你叫什么?” “池方。” “池方?池方啊,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有趣有趣,哈哈。”宿无欢端详了他片刻,笑了笑说道,“我可以带你下去,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池方听到如此,又警惕起来。 “不准告诉任何人,我来过后山,你见过我,即便是你师尊须衡子也不行。” “为什么?”池方不解地问道,“你不是师尊的朋友吗?” 宿无欢突然冷下脸说道:“臭小子你究竟还想不想看了?哪那么多废话。” 这人怎么如此无常,刚刚还一脸和煦,怎就突然如此厉声厉色,当真是一个怪人。 不过池方实在是想知道,这深渊之底究竟藏着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这才是个乖孩子。”宿无欢又捏了捏池方的小脸,“拉着我的手,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宿无欢一跃纵身跳下,轻盈的犹如一片羽毛,疾风扫逝过他的脸颊,一头青丝飘于脑后,英气如剑,服如美玉,让人看地愣神。 直到站在锁链上,脚下的灼烧才让他清醒过来,池方红着脸不敢去看他,刚刚真是太丢脸了,看一个男人竟然看呆了! “小子你瞧好了!”宿无欢并未看他,只自己说道,他旋腕抬手,指尖点在锁链之上,原本黢黑的锁链,瞬间化作猩红,整个深窟灼热犹如地狱。 “拽紧了,你若不当心坠下去了,可就要折在这儿了。”宿无欢道。 那双手简直冰凉刺骨,他似没有人的体温,相触之下,原本滚热的周围,竟清凉下来,滚烫的锁链颤抖浮动,碎石从陡壁掉落,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从深渊尽头传来,响彻山谷! “怎么回事?”内阁中,须衡子的身子在龙吼中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踏出房间。见静音阁的元灵子也走了出来。 师兄弟两人相视一眼,大觉不妙,踏着清风进了后山。 在漆黑的渊底,灼烧成赤色的锁链映得峭壁一片赤舌烧城之景,锁链深处一庞然大物正挣扎着想要逃脱出来,黑色的鳞甲闪烁曜石异彩,一双黄金瞳孔犹竟有些耀眼,气流旋转如凛冽山风吹拂过山崖,池方怔怔的看着那条黑龙,正如那条黑龙也正盯着他! 猛地! 宿无欢一把将池方提了起来:“你现在心性未定,再看下去定会被龙视吞没心智,跟我上去!” 回到崖边,那股让他喘息不得的压迫感才终于得以消失。 池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竟然是一条一条黑龙昆仑怎么会” “池方你在干什么?”须衡子如同咆哮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池方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师尊”再一看,还有元灵子,“师叔” “你究竟干了什么好事!”须衡子怒目,气焰非常,可见极为生气。 池方磕磕巴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再看周围全然不见刚刚那个宿无欢的影子,仿佛方才不过是他做的一个梦罢了。他不由的扭了自己一把,“嘶”。 池方连忙跪在地上:“师尊,徒儿并非有心,我” 一旁的元灵子语气则温和了许多:“池方你告诉师叔,刚刚你看到了什么?” 池方垂着头十分纠结,咬牙说道:“师尊,师叔,其实锁龙渊底压着的是一条黑龙对不对。” “你果然看见了?你!” “师弟,”元灵子一把抓住须衡子说道,“这件事情他迟早会知道的,你又何必动怒?” 须衡子长吸一口气,平稳心情冷冷说道,“你要记住,回去之后,不准走漏这里的半点消息,那条黑龙是昆仑的命脉所在,一旦被外人知晓,昆仑便会面临灭顶之灾,记住了吗?” “是,弟子遵命,定绝不外传,师尊放心。” 见须衡子面色稍好,池方颤巍巍地问道:“哪弟子日后还能来后山吗?” “可以。”须衡子无奈,甩了袖子,背过身去不去看他。 “谢谢师尊,谢谢师叔宽宏大量原谅弟子,弟子以后再不会惹麻烦了。” “你这小子啊,越来越油嘴滑舌,先下山吧。” 三人回到山门,正见清远慌慌张张地从外院跑了进来。 “师尊,师叔不好了!素净长老被人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追 此时此刻那外门后院正被一众弟子堵的是水泄不通,素净的死像投入湖底一块顽石,“扑通”一声,涟漪阵阵,湖底的暗流跟着涌动起来,昆仑表面的平静被再次打破。 园中有一枯井,众人低头端详,那素净长老整个人竟被折叠起来,像一张纸,折上三折,筋骨尽碎,双臂扭曲地反向环抱,手指深深埋进皮下,眼眶中再无它物,如此诡异的死状周围却无半分打斗的痕迹。 杀他的人是在一瞬间完成所有一切。 “师尊,这是在枯井边发现的。”清如手上拿着的正是已经被折断的青金木雕大海天云游龙图的拐杖。 “师兄你看。”须衡子将断开的两处交予元灵子。 “嘘,”元灵子轻声道,“昆仑上下只有一人能做到如此。” “可不该是他!”须衡子直言,“他已闭关多年,若真是他做,不可能没有半点动静。” “那如此一来的,只有一个解释有人闯进了昆仑” 元灵子对着一旁的清远问道:“是谁发现的素净长老被杀一事?” “回禀师叔,那人已在门外等候。” “让他进来。”清远拍了拍手,见一个鬓角厚黑,眉毛粗重,双眼大而有神,鼻翼微张,身形壮硕的青年走了进来。 “外门弟子林峰年见过掌门师尊,元灵子师叔。”那声音也粗旷,倒是和他的外貌极为相符。 元灵子问道:“一般外门弟子不得踏进后院,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林峰年忙慌张地解释道:“今日正轮到弟子为素净,素泠,素水三位长老递送膳食,餐堂寻也不见,听其他师兄弟说素净长老稍感身子不适正在后院歇息,弟子便将饭菜送了过来。可弟子在门外等了许久,却不见后院有一丝动静,心中惶恐担忧,便壮着胆子走了进去,打眼便看见了素净长老被折断的龙图拐杖” 须衡子元灵子两人相视,心中疑惑又增,“你进外门多久了?”元灵子继续问道。 “弟子进外院三年。师叔明鉴,绝不是弟子杀人。”林峰年跪在低声道,“当初乃是素净长老准许弟子进门,弟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如此忤逆不孝之事,况且弟子也绝无能力做到此事啊” 这时门外有人高喊道:“师尊,师叔,行凶之人绝不可能是林峰年,外门中他修为最差,天资愚钝,三年以来运气还未学会,所以长老们才让他送饭。” 须衡子侧目询问此言真假,众外门弟子皆点头称是。 突然,林峰年悬空而起,似有一股无形之力紧紧地扼住他的脖子,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整个人犹如一条蹿出水面不慎跌落岸边沙地搁浅的鱼,双脚乱蹬不停地挣扎,却无半分缓解之相。 直到他嘴唇泛白,眼珠上翻,筋骨再无气力,四肢软软地垂了下去。随即好似那力量突然消失,林峰年软哒哒地从空中跌落,整个人倒在地上喘不上气来。 长袖内,须衡子手指旋动做收势妆,对着元灵子微微摇头,面色沉了下来: “抬下去,让他好好休息。其他人都好好休息吧。” 这时后院内只空留须衡子、元灵子两人。 “师弟你觉得如何?” 须衡子舒气,眼睛直直的盯着枯井内的尸体,良久才开口道:“不是他,刚刚我捏住他咽喉的时候,林峰年周身筋脉瞬间运转迟缓,气息滞留下沉,身形无力,气血不通,不是装出来的,他的确完全没有能力杀死素净。” 元灵子蹙眉皱目,咬牙切齿“事关重大,若不找到杀人真凶,我昆仑颜面必将扫地。” 须衡子深吸一口,指尖挑起,枯井内素净的尸体缓缓浮了上来。 对方手段之残忍,下手之狠毒,将素净的身子折的跟花卷馒头似的。须衡子手指变动,随之素净的身子便缓缓张开,三道明显折痕,鲜红的印记已经淤成一滩黑血。 “对方先是折断了他的腿,”须衡子指着大腿上的印记说道,“贼人应该是一脚踢断了素净的两根腿骨,随后用右手捂住素净的嘴让他无法出声,左掌推断素净的腰身,然后是肩,所有一切一气呵成,对方有备而来,素净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不是偷袭?” “不是。”须衡子拿起一节龙图拐杖说道,“你看这折痕,绝不是远程袭击,那人一定离素净很近。” “你是说,素净来此是为了见他?”元灵子惊讶道。 “没错,素净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既然有所发现,他为何不禀明你我,而是私自与对方见面” “糟了!”须衡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踩风而去。 元灵子急忙跟上,两人在素净长老的素斋阁前停了下来,本应该闭紧的房门却是半遮半掩。须衡子袖口一挥,房门被疾风吹开,房内幽暗,无有火光。 指尖一弹,房间内的烛火随之燃起。 两人进了房间,看着杂乱的书案床榻,须衡子一拳闹怒的捶了下去,劲气刚烈,竟在地面上凿出一条缝隙。 “我们还是来晚了!” 房间内的东西已经被拿走了,少了一本红页名册。红页名册本是素净作为外门长老记录外门弟子人员,出入,过失,嘉奖的本子,换言之此物如同记录昆仑外门弟子修为高低仙资聪愚的花名册,无故失踪其中蹊跷不言而喻。 “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先将素净长老安葬,至于凶手和红页名册便是翻动万千大山也定要找出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杀我昆仑长老!毁我昆仑清静!” 目睹了整件事情的池方,现跟在清尘身后,一双鬓眉紧蹙,千头万绪郁结于心,一直在想着什么。 清尘弯下腰,如今他过若冠之年,方才二十岁在昆仑中便已是拜于内室的大弟子,虽入门不早,其修为却仅在大师兄清远,二师兄清朔之下,在师兄弟中位列第三。臂膀坚实,身型健硕,一袭昆仑素色银白衣裹与身上甚是好看,领口银线绣纹丝线稠密,做工不凡,不像是出自男子之手。 他清了清嗓子,勾住池方的鼻子,笑道:“怎么愁眉不展地?还在想素净长老的事?还是被吓着了?” 池方动了动身子,挣脱开他,皱着鼻子说道:“这件事情好生奇怪,素净长老是外门的戒律长老,格外威严,其修为是外门第一,昆仑长老中排名第八,竟然惨死在枯井,而且是被瞬杀,这不合理啊。” 清尘一把搭在他的肩上,懒洋洋的趴在池方耳边,声音却冷的很:“这件事情啊,咱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池方大为不解:“为何不能,师兄你我皆为内室弟子,理应为昆仑分忧才对。”如今他也进了昆仑内室,排行第十,在这个年纪能有如此境界已经不是天资聪慧可以形容的了,许多弟子都直言他非人哉,简直如若妖孽! “你呀”清尘笑着勾他的鼻子,“你瞧,这件事情师尊最后可曾开口吩咐大师兄去做?” “没有” “这不就对了,这件事情,师尊和师叔是不会允许咱们过问的,因为啊,这次恐怕要牵扯到上头了。”清尘指了指头顶,意味深长地说道。 “上面?”池方听的云里雾里。 清尘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如今还小,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之后自然就会明白的。” “故弄玄虚。”池方双手环胸,气鼓鼓的说:“你不说,我去找大师兄问去。” “你敢!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入夜前,池方与清尘两人闲步内门后院,入秋之后,夜里变的格外的冷,方才用过晚膳,两人现在撑的很,清风拂面,惬意非常。却见昆仑大殿内灯火通明,两人的目光不由地望了过去,池方轻声道:“晚膳前外门的素泠,素水两位长老被师尊喊了去,如今还没有出来,也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清尘悠悠然道:“外门出来岔子,不仅仅是素净长老出事,师尊清点外门弟子却还中有十一人无故失踪。” “失踪?”池方惊骇,“可知是谁?” 清尘耸肩撇嘴,极平淡的说道:“外门弟子的红页名册原本在素净长老手中,现已经被贼人窃去了。” “那岂不是说,失踪的是谁也不知道。” “外门不同于内门弟子之间关系紧密、兄弟相称,所有人都一心扑在修灵惠法,想要进入内门,关系中十分冷淡,那些失踪的弟子恐怕也未能寻出几个。”清尘说的确是实话,要知内门每度春秋从外门中挑选的弟子不过寥寥,因此与旁人而言都是的对手,对手消失于他们而言只是能好事。 “行凶的贼人,想必就是抓住了外门弟子的这个心思,所有选择了他们中下手。”池方冷冷道,“一旦有些什么冒名顶替的人回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 “放心,那群人就算真的回来了,也再无法踏入昆仑山门。”清尘淡淡一笑,牙白宛如皎月。 不出所料,次日一早,昆仑外门紧闭,再次清点外门弟子,这次事情全权交由素泠、素水两位长老处理,不过也终究是久寻无果罢了。 事情表面就暂且告一段落了,就这样万事平和地又过了三年。 可世间事态万千,变化无常,平静的湖面再次被波动起来,只因仙门百家发生了一件大事,蜀山境内神物“双生轮回日月环”显世,接蜀山山门紧闭,任何事物皆不许出入,可如即便如此,神物现世的异象依旧流传开来。 创始神明开天辟地伊始,散落人世四件神器于大州四方,仙门百家寻得又因动荡遗失不知何处已过千年之久,便是如今的昆仑九节琉璃胆,蜀山双生轮回日月环,神雀的阴阳渴泽扇和凌云的四海鎏虹蟾尾刃。 这四样神物也是大四方立足仙门百家的背后依仗,四方门派中人也曾历代找寻这四样神器,最终无不是寻觅不得、无功而返。谁人都以为所谓神物不过是传说罢了,可这次蜀山双生轮回日月环现世使得仙门百家多出言语。 昆仑境内,元灵子已经三次找上琼泉九寒殿,须衡子却屡屡避而不见,不知做何。 “师弟,你究竟在房间里面做什么?”元灵子立于门外问道,“自从蜀山双生轮回日月环现世之后,你便一直将自己锁在殿中,不问昆仑众事,如若这次你再不出来,我便要闯进去了!” “咔哒”一声,房门大开,元灵子快步走了进去,却见须衡子竟只是站在那紫檀雕花案前泼墨作画。 元灵子见状一把夺过画,咬牙阴沉吼道,“双生轮回日月环现世,神雀,凌云都已经派弟子去寻其它神物,你怎有闲情雅致在这里作画!” 须衡子放下手中之笔,揽袖坐下,端起案上青玉茶杯抿了一口,眉目淡淡“师兄难道忘了,我之前说的?” 元灵子绣云白袍中握紧拳头,让自己镇定下来:“之前你曾说要找到九节琉璃胆,可这些年却不见丝毫动静” “师兄,”须衡子突然打断道,“你觉得蜀山如今找到神器会如何?” “如何?自然是引来天下人的羡慕,如今神雀和凌云派人找疯了神器,只有咱们这儿静谧非凡、安不当车。” 须衡子浅浅一笑,抿嘴嘴角放下掌中茶盏:“师兄说的不错,蜀山如今已经引得天下人的瞩目,可师兄可曾想过,为何现在的蜀山山门紧闭,不需任何人出入?” “你想说什么?”元灵子沉下气,低声问道。 “我想其中应有两点,”须衡子浅笑,“其一,神物虽现世,可无人能以肉身驾驭,我甚至怀疑拿到双生轮回日月轮的蔚蓝渊已经被神器所伤;其二,神物现世引得仙门百家四面八方的瞩目,其中最想得到它的会是谁?必然就是长生天宫!” 须衡子端起身子,挺直腰板,持笔写下风卷残云的“惊”一字。 “如今的蜀山怕已如惊弓之鸟,内忧外患力不从心,若是此刻我们真的发现了九节琉璃胆,对于昆仑而言才是最可怕的,凌云昔日惨遭灭顶之劫,师兄可不要忘了正是长生天宫所为。” “你是说蜀山现已岌岌可危、朝不保夕?” 须衡子吐一口气,沉声道:“长生天宫的人,恐怕已经出发去往蜀山的路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围 时如逝水,不舍昼夜,每个人都在最短暂的时间内尽可地去成长,妄想变成最想成为的模样。 一张熟悉却陌生的脸,隐隐浮现在黑暗中,嘴角玩味,眼神不屑,轻轻勾过手指,周围一切灰飞烟灭。 惊慌中池方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满是冷汗,回过神来看着周围,原来刚刚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可梦里那人,容貌却在这一瞬间消散在他的记忆里,怎么也想不起来。 窗外天已微亮,房门突然被敲响:“池方你醒了没有,弟子成人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别误了时辰。” “知道了,我这就来。”下床洗漱,叼了块点心,扯了罩衫便跑了出去 此时的池方将满十二,已是少年模样,额头平阔,眉梢入鬓,一双眼睛清澈深邃,高挺的鼻梁犹如精雕佳玉嵌在脸庞,这些年来他苦修剑术,使得指腕有力刚劲非凡,却已有几分威严之相。 因今日成人礼,在昨夜清尘便特意为他送了一身新衣,那领口着银线绣有凌霄翻云花,以喻前途无量,一件红玉青缠金丝束额配同色暗花绣金腰带,还有脚上的一双银纹蟠龙玉底靴,少年已成,静待其长。 “嗯,今天打扮的倒还不错,没有我们丢内室弟子的脸。”清尘一如既往喜欢捏他的脸,看着一身新装,穿在其身,合体舒适,又添气宇。 “多亏了明月姐的巧手才能做出这么好看的衣服,若是师兄你来做,我可就得出丑啦,哈哈哈哈”池方笑道,又整理了整理了衣服。 “小崽子你再说一遍!”清尘狠狠地给了池方一个脑壳,眼角又闪过一抹得意,“可这衣服还是我请她做的,样式花纹都废了不少功夫,要是没有我去死缠烂打,她才懒得给你做呢。” “是是是,”池方无奈,“那多谢八师兄啦。” 成人礼于昆仑弟子而言乃是一间大事,正因如此,繁琐复杂的礼数难免会冗长枯燥,先是祭先祖,再是拜仙山,随后又是接受长老洗礼教诲,好不无聊。 池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清尘忙怼了他一把:“臭小子,长老们可都看着呢。” “好无聊啊,每年如此,起先还有些好奇兴奋,如今轮到自己了只觉得枯燥得很。” 清尘抿嘴忍不住笑,昆仑内风光无限,他本不需参加这成人礼,不过毕竟这次是池方,可是看着他一路长大的“再忍忍,等掌门讲话完了,你们选了自己的御剑,也就完了。” “还不是要半天时间。”池方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心中忍不住抱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不过今年须衡子讲的到也迅速,这些年他在昆仑前殿呆的时间不长,一直闭关后山,昆仑上下由元灵子接管,一场成人礼他到不放在心上。 待须衡子完毕,参加本届成人礼的内门弟子便可去锻冶阁挑选自己的御剑。 池方有清尘领着,又是内室弟子中最有特权,早些时候便已经取了御剑,也就省去了此步骤。那是一柄锻造三年的刺虹青鸾剑,剑身瘦长,宽不过三指,柄上镶嵌九仙灵石,剑刃通透白净仿若玲珑透明,入手微凉极轻,可刺天云水月。 成人礼结束之后,昆仑上下弟子皆有半日休闲,可随意安排,然天不遂人愿,这一回,内门弟子选剑还未结束,群山上空炸出数朵以仙力凝聚成的火花。 “怎么回事?!”池方大惊。清尘将他挡在身后,手中的那柄御轩麒麟剑已然出鞘,握于掌心。细看那灵火无比的熟悉,待火花减弱,清尘才想起这景观与十二年前一模一样,惊骇道:“是四方生死讯!” 四方生死讯! 清尘连忙收剑,拉着池方:“快去大殿。” 池方年纪还小,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见千余外门弟子从四面八方飞向大殿又转去藏海阁,内门弟子则在前院等候。两人匆匆来到殿内时,便看到两名身着破碎浸血道夫的蜀山弟子正伏地不起,两人的膝盖都已被打穿,只留下一对空洞,血流不止、无力起身。 一旁的元灵子正为两人止血落座,那其中一人似全然不顾自己满身伤痕,凄厉的吼道:“蜀山弟子蔚承宇求昆仑掌门须衡子救蜀山一命。” “昆仑已见蜀山四方生死讯,定当全力以助。” 一旁的须衡子站起身,问道: “蜀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魔教突袭蜀山,如今已将蜀山团团围住,我等也是牺牲蜀山十余位兄弟才得以脱身前来求助,如今蜀山岌岌可危,求须衡子掌门救我蜀山!” 须衡子面色大变,一张净白的脸竟冷了七分,额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二位放心,昆仑必将竭尽全力以求力挽狂澜!” 大殿内一种不安的骚动弥漫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高位上的须衡子。他双臂垂于袍内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缓慢沉重地说道:“昆仑弟子听令,清元,清尘你们各选五十名内室弟子随我一同前往蜀山,其他人每隔一柱香分三批前后出发,若有退却者大可以留下,却也不再是我昆仑弟子!” 御剑而行,身边清风涌注,白云似锦却不做片刻停留,内室弟子百人紧跟须衡子身后,一种萧索的肃穆在人群中越扩越散,清尘拉紧了池方的肩膀:“到达蜀山,你定要跟在我身后,万万不可逞强知道吗?” 池方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清尘一双澄澈深邃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无论你答不答应,都必须听我的,师兄要你活着。” “我们不会死的。”池方突然开口道,“我们一定会赢,因为邪不压正。” “傻小子,”清尘叹了一口气,他在昆仑如此多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邪不压正?未必如此啊。清尘最终还是不忍打破他这美好期盼,“也许你说的对吧,自古以来邪不压正,邪不压正” “师兄你才要好好活着,明月姐姐还等着回去娶她呢。”池方似是故意要打破这沉重的氛围。 清尘抿紧了嘴巴,沉默片刻后,一双眼睛矍铄:“臭小子,你知道的倒不少。” 池方趴在他耳边:“都是明月姐姐跟我说的。”随即便哈哈哈大笑起来。 路途才行至一半,远远的便看到一小丛红色云雾向着他们的方向飘摇而来。见池方看的呆了,清尘低声解释道:“她们是神雀的人。” “神雀?” 神雀同是大四方中的东方,与其他三家齐名,只是与其它门派不同的是,整个神雀之中无一位男弟子,即便是前殿洒扫,还是后厨浣衣皆是女子,修习的又是阴柔之术,掌门名叫姚画扇,如今也应八十岁有余。按实力来说的话在大四方中排名应属第三,稍胜凌云。 池方还从未见过神雀的人,不免心中好奇。 两方引路先锋不过点头便双队并行,神雀弟子皆着红衣,有攒金线绣飞鸟于其上,衣袂宽阔,以飞羽百合纹封边,驾风而行,如盛夏花开婀娜摇曳,好生美丽。 而昆仑队伍中,池方年纪最小,不过十二,稚气未脱,在一帮十的少年中极其显眼,自然引得神雀弟子的瞩目。更有胆子大的便直接找了上来,那女孩一身暗红色的襦裙着于身又以红线缠腰,那纤纤细腰不足一握,柳眉杏眼,唇如桃花,看上去比池方不过大那么四五岁的样子 。 “你也是昆仑的内室弟子?”女孩声音稚嫩,却清澈如铜铃沁人心脾。 池方从未见过这样大胆主动的女孩,起先还有些拘谨,赤着脸装出凶相道:“怎么,我看上去不像?” 女孩掩嘴笑了笑:“还真不像,你这副样子可有十二岁,不会还更小吧?” “我已经满十二了。”池方驳斥道,“你一个女孩子不请自来,乱猜男子年龄,未免有些不妥吧?” 不想那女孩竟直接伸手揉起了他的头发:“你这个小鬼头,装什么男子汉,在我眼中你连男人都算不得,最多也只是一个弟弟,不妥什么?” 这女孩牙尖嘴利,池方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清尘见状咳了一声,拽了池方一把,对着那女孩道:“离雁师姐就不要再逗他了,这孩子才刚满十二,什么都不懂呢。” 她像是这才瞧见清尘似的,“呦,原来是清尘小师弟呀,多年不见,师弟变化不小,竟越来越俊俏了呢。” 也是从清尘口中池方才知道,这个看上去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名叫季离雁,竟然已有三十!原是神雀仙法极至阴柔,非但男子练习不得,即便是女子修炼,都会影响其肉身成长,神雀虽无长生之术,可每人看上去都不过十八芳华,也算奇妙。 季离雁又仔细地敲了敲池方,感叹道,“如今才十二岁便进入内室,前途不可限量,小师弟可曾对我神雀弟子有看对眼的,师姐我来给你前桥搭线。” “大大师姐”见池方根本无力招架,做为大保姆的清尘只好再次出手相助:“离雁师姐,这么着急挖我昆仑的墙角?过分了吧。” “啧啧啧,瞧瞧你那护犊子的模样,我不过开玩笑罢了,你们想来,我们神雀还不要呢。” 还不是因为你真话玩笑混谈,谁知是真是假? 清尘心中大翻白眼,赶忙岔开话题问道:“离雁师姐可知此次魔教长生天宫围剿蜀山派的是谁?” 话一至此,方才轻松之感荡然无存,季离雁长叹一口气,抬手扶额无奈说道:“都能到动用四方生死讯的地步,还能是谁?自然是那该死的宿无欢!” 宿无欢! 池方心口猛地一滞,犹如千万蚂蚁爬上脊背,眼前突然浮现昨日梦中的那个人,那个带他潜下镇龙渊,那个梦中动动手指便足以让一切灰飞烟灭的少年。 “你怎么了小师弟?该不会是被宿无欢给吓住了吧?”季离雁一把扯住池方的脸蛋笑吟吟的说道。 “没有没有,我未曾听过此人,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许熟悉。”池方悻悻地说道。 “也是,你年纪还小,从前的事情都不知道,如今你才十二”季离雁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忙说道,“当年魔教护法祭司宿无欢一人杀灭凌云之时,你才刚出生,这些年他一直藏在长生天宫里未曾露面,想来你知道他已是不易。” “十二年前灭了凌云的人就是他?”池方失色,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镇龙渊边那个性情古怪的少年与一人之力毁灭凌云的魔头联系到一起。 这是真的吗? 季离雁见他面色不对,低声问道:“小师弟不知道这件事情?” 池方摇头,这件事他当真不知,等他有记忆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然过去几年,甚少再有人提起,他只知曾有人凭一己之力屠杀凌云满门近千人,却不知那人便是宿无欢,更不知宿无欢竟是魔教长生天宫护法祭司! 说到这儿季离雁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要说宿无欢这个魔头,可有的提了,不仅仅是灭凌云,他的事迹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十四岁修的大圆满,却一心堕入魔道,成了长生天宫的” 听着她讲的一件又一件,那个在自己脑海中印象模糊的人愈加清晰起来,池方他其实并不怕宿无欢。因为他不愿信世人的舌头,宿无欢确是个恶人,可即便如此,那天镇龙渊处,至少他没有杀人之心。 蜀山境地外,那薄薄的护山屏障已经被打出数十道裂痕,一穿着黑衣银甲、高八尺有余,身形魁硕好似虎豹之人凌空高立,面罩银色鬼王面,手握紫电惊雷压龙枪,天雷聚集枪头,电光闪耀夺目,这男子猛地将其一掷,顺势一举刺破蜀山护山灵压。 霎时间屏障土崩瓦解,轰隆一声巨响,落得一地尘土飞扬! “蜀山还不认输吗?” 银面男子掌心收力,紫电惊雷压龙枪再次回到他的手中,枪头一挥,远远地直指蜀山掌门蔚蓝渊的头颅! “姜越你不要欺人太甚!”蜀山一黑袍灰发长老厉声怒呵,袖口中一对鸳鸯交叠双股剑飞射而出,似风越雷直劈那名叫姜越的男子正向颅顶。 却不想,姜越不过微微动手,压龙银枪便斩断了飞来的双股剑,转一圈竟直对着刚刚那位长老飞去。 蔚蓝渊强撑着起身,运仙力回转,握住那对残剑又一把震碎:“姜越,我看你真当我蜀山无人了!” “强弩之末。”姜越不屑地嗤笑道,“我看你能撑到何时?” 蔚蓝渊合上双目,缓缓开口道:“我蔚蓝渊,此生未于蜀山做过什么,今日,便来报答这巍峨的养育之恩!” 蔚蓝渊凝聚周身脉络仙力于丹田之处,灵力仙法旋转迂回竟旋起疾风挪动砂石,掌心力量闪烁,突然,如虹白光在其中四散开来,蔚蓝渊猛的喷出一口鲜血,咬牙大喊: “双生轮回日月环,出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千钧一发 “我倒要看你还能强撑到几时!”姜越银枪聚雷,雷光闪烁纠缠,成蟠龙之势,枪尖一振,只听得似雷霆巨响,那枪刃的灵压震慑直出,山峦撼动,所及之处顷刻间山石高树碎为齑粉。 尘土遮天蔽日,片刻,那一双轮回日月环竟飞刹尘烟,似一道闪电袭来,双环饶臂,将姜越围在其中躲无可躲,便挥银枪去挡,没想到那紫电尖头被环刃轻易碾碎,姜越怒目圆睁,只见那日月环沿枪杆顺势盘旋而上,眨眼间便卷过一臂,听得“咔哒”一声,银甲尽碎,黑衣爆裂,姜越的右膊断了一半,只剩下腋粘连,血如泉涌。手上的雷霆银枪滑落,直插崖壁之中。 姜越抬左手捂住伤口,运气止血,身子却已支撑不住,凌空不稳险些随银枪跌下。 蔚蓝渊见状方才敢收力,双生轮回日月环开始回旋,可这时他掌心聚集仙力已然尽散,再支撑不住,又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倒了下去! 可双环电光石火间已至眼前,蔚蓝渊猛地将前来搀扶之人推开,拼尽全力强运仙力出体,抬双手接环。劲风中,那蜀山道袍云袖尽撕残破,手臂已被旋转的刃气割裂,鲜血从手腕,小臂直至肩骨上的切口之中接连爆出。 蔚蓝渊此刻面色惨白,身颤如筛,脚下已经再站不稳,似有朦胧显现跑马灯于眼前。 “掌门!” 听此声蔚蓝渊方才回神,再紧咬牙关,双臂收力,一双日月环这才重新回到他的手上。 “姜越”蔚蓝渊单膝跪地勉强支撑住身子,眼神却飘向了长生天宫大军后那一顶白玉雕梁浮绘轿上,眼前不过蟹兵,轿辇中的人才是真正的危险所在! “姜越,你输了。”蔚蓝渊狠狠啐了一口血,冷笑道,“这就是你这妖孽轻视蜀山的下场!” “你找死!”姜越怒喝,脸上的假面刚刚被日月环的气劲劈出了一道口子,此刻赫然崩碎,只听他开口:“天宫众人听令,出军屠杀蜀山满门,一个都不能放过!”姜越面色惨白,臂不能合,肩肘上血虽止住,可依旧万般剧痛,那一双阴沉似秃鹫一样凶残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从蔚蓝渊的身上挪开过。 这次,他不仅要夺走双生轮回日月环,还要灭了这蜀山满门,把蔚蓝渊的脑袋高挂战旗之上,以泄心中怒火! 长生天宫的大军,犹如蝗虫过境,遮天蔽日而来,近万精兵将蜀山团团围住,姜越在前已击穿了蜀山的仙障,此刻再无防护之法,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些妖人鱼贯而入。 “众蜀山弟子听令,杀妖人保蜀山威名,不可后退一步!” 两队人马在蜀山愁见崖边相搏交手,波光流移,气焰闪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长生天宫已占尽上风,蜀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八位长老,竟已有三人殒命,两位危在旦夕。 被弟子团团围住的蔚蓝渊眼见蜀山惨状如此,心中悲凄,难道今日真的是天要亡他蜀山蔚蓝渊眼神空洞,兀自跪地坐正,双手和于胸前结印,一朵淡金色莲花在他手中缓缓绽放,这正是蜀山守御八方之术,以自体仙胎作引,可燃业火焚毁劲敌万马千军,金莲绽方灰飞烟灭,蔚蓝渊已做好了最后的打算。 “掌门这万万不可啊,您是蜀山的根本啊,您”蜀山大长老一身伤痕,扑倒在蔚蓝渊面前,大悲之情无以言表。 “我心已决,大长老不必再劝,日后还请您定要保住蜀山” “蔚蓝渊你给我停手!”望天云八十里外,须衡子御剑脱手,横切而下,强行阻断了蔚蓝渊不顾生死的最后一招。 大长老眼眶骤红:“掌掌门蜀山有救了蜀山有救了” 清尘与季离雁二人帅众弟子如风般卷入战场,原本蜀山惨败的场面瞬间逆转,与昆仑、神雀弟子并肩成阵,以全力阻拦长生天宫的妖兵。 须衡子一个踏步,将蔚蓝渊背在身后,怒斥:“这种时候却乱了思绪,要知道即便你死了也救不了蜀山。” 蔚蓝渊已是剩下最后一缕残存的意识,昏倒之前,模糊地听到须衡子熟悉的声音,再支撑不住:“蜀山就拜托你了” “须衡子!”姜越见蜀山救兵已到,咬牙怒吼道。 须衡子剑指姜越,面色冷然若神兵降世,威严的让人不敢直视:“姜越,这一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那就要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姜越脚下猛地一踢,一道白光冲着须衡子胸口飞射了过来。须衡子抽身躲避,身后巨树被横腰斩断,木屑飞溅,繁枝落地,再定睛一看,已不见那姜越的身影。 “师尊小心!”池方高喊道,一个虚晃,身旁的清尘甚至来不及拦住他,池方已经到了须衡子身后,挡住悄然出现在须衡子一侧的姜越,靴子上的短刃,刺开了池方的白袍,鲜血瞬间染红了胸口。 须衡子侧目转身,左脚后蹬,对着姜越心窝踢了上去。 姜越无可躲避,心口狠狠地着了须衡子一脚,整个人被踢翻跌倒在愁见崖边际,须衡子自然不会再给他站起来的机会,长剑一挥,剑刃如风直下,向着姜越的脖子斩了去。 可霎那间银光闪现,一道飞柳银针刺向剑刃,破了走势便歪了剑身,姜越乘机转头,只被那剑刃斩断了一缕头发。 须衡子回身看去,来人正是长生天宫的女将无霜! 不待须衡子回过神,这妖女连射八十一针,银针似雨,须衡子运剑连退了三步方才挡净,可飞针停歇之时,这姜越已被那无霜救走。 “哪里跑!”须衡子挥剑高喝,剑身长出,刺穿无霜小腹,须衡子正欲再刺,只听见背后清尘一声大喊:“师尊快救池方,他撑不住了!” 这姜越的靴中短匕有阻断仙法愈合之力,转身只见池方倒在清尘怀中,胸口鲜血如注,面庞如纸再无人色,须衡子不再追敌,连忙抽身来到池方身边,从袖中取出一粒淡粉色的药丸塞进池方口中,指尖凝气划过伤口,胸口上的剑伤受仙力温养渐渐止血,池方的面色也好了些许。 “看好他”须衡子正要再投战场,不想天上銮玲大作,白光显现,见一金袍加身,胸口有绣凤求凰配天云花纹,眉梢入鬓,面覆白纱以遮相貌,周身仙光四溢,正气凛然,不怒自威,耀目非凡。 “何方神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惊奇之言脱口而出。 却不想另一侧一直无声无息的白玉轿辇动了动,帘子被缓缓拉开,那宿无欢竟走了出来,脚下踩风,轻漫如云地走到那人面前,嘴角勾着一抹冷笑,嘲讽地说道:“我说沧华,这小孩打架过家家的事,没想到你竟然也感兴趣?” 那被宿无欢称唤沧华之人对他的言辞无动于衷,如春风和煦般说道:“宿无欢,好久不见。”声音缥缈,变幻莫测,男女莫辨,童叟难分。 “说什么呢?你敢见我吗?”宿无欢嗤笑道,“做缩头乌龟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早些年断气了呢。” “这这难道是沧华上仙?”不知地上的谁这么喊了一句,宿无欢听到却突然变了脸色,只一抬手甩袖,那人便像挨了巴掌般被抽出去一丈有余。 “上仙?你自个儿封的啊?”说完,宿无欢又突然竟自大笑起来,那双眼睛变得猩红异常,“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有够不要脸的。” 沧华浅笑:“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你也一样,”宿无欢双手环胸,冷笑,“这么多年你也没变,还是这么的爱出风头,这么的伪善,这么让人恶心。” 沧华摇头不语,紧贴着宿无欢的耳朵说道:“我来了你还不退兵吗?” “你这是要打架喽?”宿无欢挑衅地说道,“在我这儿,可没有退字。” “宿无欢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这里有一人不能伤,他要是没命,我要长生天宫所有人来还。” “你随意,我不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长生天宫,可若是他呢?” “狗东西!你究竟想做什么?” “让你的人退兵,我向你保证,二十年,最多二十年的时间,我就可以让他回来,这,不正是你这么多年最想做的事吗?”沧华进了一步,直逼宿无欢面颊冷冷道。 宿无欢沉默半晌,挥了挥手,呵道,“退兵。”底下众人惊奇,不知沧华对他言语何事,竟让他答应得如此痛快。 带领着长生天宫的人驱黑云退去,宿无欢回过头来,远远看着那沧华,一阵反胃。 二十年吗? 呵呵,老子十年内便能做到。宿无欢嘴角勾起一抹异样的笑容。 这世人皆如萍草,颠簸飘飖,手中棋子一落棋盘,便可见输赢分晓,多少年了都是这般,这一次,当依旧如此! 长生天宫众人浩浩荡荡,终于离开。蜀山上下都惊愕地盯着眼前这人,甚至都忘了言语。 “昆仑弟子须衡子,拜见沧华上仙!”须衡子最先反应过来,“方才千钧一发,弟子忘行叩拜之礼,还望上仙赎罪” 沧华面色淡然:“快起来吧,上仙不过虚名而已。” 只见他金缕玉带梵文袖轻轻一挥,一抹淡淡的凉气蔓延,若有幽兰之息四散开来,所到之处,血迹消逝,伤痛渐无,恍若枯木回春之力,使得蜀山弟子但凡还留有一口气的,都睁开了双眼。 卧在清尘怀中的池方也醒了过来,胸口上的刀伤消失的一干二净。又摸了摸全身,疑惑地望向那身着金衣之人。 众人忙跪地感谢,沧华淡然如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不过小事,不过小事罢了。” 接着,他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到池方面前,摊开右手,异光闪动过后掌心中多出一条白玉麒麟坠。 见池方不解,沧华浅笑,慈蔼地说道:“这玉佩有聚灵换气之效,当赠与英勇之士!刚才一切本座皆收眼底,英勇二字当之无愧,这便将它赠予你了。” 池方自觉有些许不妥,自己救师尊乃是理所应当,这上仙赠予的东西他受之有愧啊,便连忙起身谢绝美意。 沧华却道:“本座送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他揉了揉池方的额顶,又接着说:“你若是心中觉得有愧,日后勤加修炼,待你早日修得大成,便也不愧于本座今日送你这宝贝。” “这”池方进退两难地看向须衡子,这东西他是收还是不收?师尊,你倒是应允我一声啊。 “上仙美意,就收下吧,”须衡子看了看池方,说:“长者赐不可辞,你日后莫要辜负了沧华上仙的期望。” “是。”池方接过玉佩忙说道,“弟子定不负沧华上仙与师尊的期望。” 众人艳羡的目光可谓如火如炬,池方将玉佩收进衣领,顿时胸口暖暖,才觉这玉贴体生温,似一股热泉水流源源不断地汇入体内。 沧华见池方已将宝贝收好,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玉佩你定要收好,与你日后修行大有帮助。”只说完,在蜀山目光汇聚处,一道白光闪过,再看已不见沧华身影,这来去无踪,当真是随心也。 安顿好蔚蓝渊之后,须衡子带领昆仑弟子离开了蜀山,拜别之际,蔚蓝渊独留下须衡子和姚画扇两人入屋内谈话,良久之后方才结束。 回到昆仑之后,却还有另一件大事未能放须衡子清闲!而池方经过蜀山一役,也成长了不少,这一次生死边境走了一圈,让他意识到如今的自己还远远不够,姜越那刹那间惧入骨髓的灵压他永远都忘不了。若想行正义之事,首先要自己足够强大,不然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如何去保护他人。 摸了摸胸前的白玉麒麟坠,池方望向巍峨的昆仑后山陷入了沉思。 在其他师兄皆去休息的档口,池方站在内院,运气发力,身形飘若游龙,肩肘聚力,灵气凝在胸前,白色玉佩中暖暖的旋流将气合成一团,逐渐压缩,再划进筋骨,循环流淌。 再睁眼,原先需消耗半日之功的凝气,在这白玉璧的帮助下竟只需一个时辰便可,并且入体循环地更加游刃有余,不觉惊叹这上仙赐予的东西果然不凡。 他正兴奋着,背后却传来清尘的声音:“别的师兄弟都在休息,你怎么还有精力在这儿练功?” “师兄不也是没在休息。”池方一屁股坐在清尘身边道,“师兄应该是第二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吧?” 清尘笑而不语,伸手拍了一下池方的脑门儿:“心事重重的,在胡思乱想什么?” 池方搔了搔脑袋:“又被师兄看出来了” “你的情绪啊,一一都写在脸上啦,我想不发现都难。”清尘松舒展身躯、摊开双臂,躺在背后的石阶上,侧目看着池方说道:“我有时总觉得,你根本不像一个孩子,更像是与我同岁之人,可我总希望啊,你能活得快乐些,至少在这个年纪去做些孩子们爱做的事,却忘了你乃是身兼师尊期望的人,注定不能两全了。” 池方也躺了下来,缓缓道:“师兄,我现在就很快乐,也很满足了呀,有师尊,有你,有大师兄,有昆仑的兄弟在,于我而言就够了” 夕阳余晖洒在两人肩上,池方拍了拍清尘的肩头“天色不早,该去用晚膳了。”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晚膳过后我还得进后山,还要拜托师兄帮我一个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冷暖 “帮什么忙?”清尘心生好奇,这小家伙轻易不开口求人的,今个是怎么了? 池方满脸的不好意思,羞愧地直搔头,不敢去看清尘的眼睛,扭扭捏捏地说道:“就是就是明月姐姐送我的衣裳,才刚穿一天就给毁了,师兄你代我向明月姐道个歉,是你说的话,她就一定不会生气了。” “就这个?”清尘挑眉,他还当是什么要紧事,心舒一口气,狠狠地给了池方一个脑壳儿,“我可不敢开这个口,这衣服可是人家明月为你成人礼特意做的,我看啊,还是你自己向她说的好。” 池方嘟着嘴,心中一想到明月那火爆的性子,就不由得的打了一个寒颤。再看清尘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便知道这家伙定然是不会帮自己开口了 完了完了,这下可真的要被明月姐骂了,真是难办。 晚膳过后,池方别了清尘,独自踏进后山,摸索着再次来到镇龙渊,那感觉却与往时白日里全然不同了。大黑夜,唯有皎皎月光作伴,耳边风声啸呖,四周似有异光闪动,却全都被这如漆般墨色的夜给包裹了。 池方缓缓闭上双眼,感受身周万物,那是一种平静的力量,似流水清泉,一切都变的清晰冷静,他盘腿座于渊崖之上,任风声萧索,岿然不动。 胸口玉石的灵力散发汇聚,化作一股暖流,与池方身体内的力量汇合相绕,如江河入海,溶溶自然。就连耳边的风也变得温和起来,周围千万事物,但凡是藏灵气于内的,池方竟皆能看到。意识游走在这样满目鲜活的世界里好生奇妙,就像是梦游仙境,让人沉溺。 “那家伙送你的破烂,你就这般喜欢?”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这黑夜中响起,打断了池方。 他猛地睁开眼,见黑暗中有人裹一袭红衣,面庞如玉如画,一头青丝不过用玉环随手挽起来,发尾随风飘摇,如海藻般茂密。月光倾盆泻下,被树叶拦住投射出一片影子。 树影下,宿无欢正抛掷着一块白玉,池方再摸胸口,那白玉麒麟坠子竟已然不再。 “还给我!” “我若是不还呢,”宿无欢嗤笑,嘴角带着一丝玩味,正兴致盎然地看着面前愤怒的小孩儿,“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不过就是块破灵石,成色都入不了眼,你若想要,我那里有大把大把更好的,你可随意拿去。” “不需要!”池方冷冷地拒绝,大义凌然道,“魔教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他越是生气,宿无欢越是觉得有趣,笑着说:“那是我自己的东西,可不是长生天宫的!沧华那家伙就是在诓你,净送些无用的东西。” “多谢您的美意了!”池方面无表情,岿然不动,“但我只要我自己的东西,麻烦把它还给我。” 宿无欢眉头一挑,将白玉麒麟坠紧紧的捏在手中。 “咔哒” “哎呀,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不过轻轻捏了一下,它就碎了。”宿无欢故作夸张地说道,“没办法,我只能赔你别的了,你要是不愿意要,那就算了。”听语气,反而像是他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亏似的。 “宿无欢!”池方大声呵道,那声音在夜里回响开来“你不要欺人太甚!” “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宿无欢全然不顾池方烧身的怒火,惊喜非常,“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这话还没说完,没成想池方一个大步向前,从他手中夺过已经碎裂的白玉麒麟坠,怒目而视,双眼赤红。 见此状,宿无欢的脸立刻便臭了下来:“不过就是个坠子,你喜欢我可以送你千百个,为何你就一定要沧华那个狗东西的玩意儿。”转过身来狠狠地瞪着池方,手指指着他的鼻尖“听着,日后你给我离沧华远点,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接近你可是另有目的” 池方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冷的似冰,不带丝毫温度地问道,“如若受人敬仰的沧华上仙都是有所图的话,那身为魔教护法祭司的你,三番两次扰我昆仑清静,又是想干什么?” 宿无欢摸了摸下巴,心里寻思着虽然这小子之前愚蠢地舍身去救须衡子那个废物,可终究还不是个傻子,毕竟是那家伙 呸呸呸!晦气! “我说池方,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胆子也真够大的。”正说着,只见宿无欢对着池方的背后一指,瞬间似有一块石头堵住了池方体内的气血流动,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宿无欢你对我做了什么?”池方怒道,这家伙性情不定,时好时坏,让人捉摸不透,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别害怕,我要是想杀你早就杀了”说着,宿无欢解开池方的衣领,一把扯了下去,池方整个上半身就这样暴漏在空气之中,山林中的冷风瞬间灌入,远不及羞臊来的厉害。面对宿无欢如此突如其来的动作,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心中暗骂这个疯子究竟是想干什么? “你!” “安静。”食指点中池方后颈,便再发不出丝毫声音。 冰凉的指尖划过池方还不是那么健硕的胸膛,青涩还很稚嫩,对准心口的位置按了下去,刺骨的寒冷像是一根长钉似的扎进了池方的心脏。 剧痛!池方瞬间冷汗直下,整颗心脏仿佛被冻结起来似的不再跳动,血液似乎也停了流动循环,从胸口扩散至全身的痛苦让他意识逐渐模糊 “不准睡,给我保持清醒。”宿无欢那如同鬼魅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胸口中被长钉刺入的感觉像是又向下沉了一寸。 “啊!”池方凄厉的喊声,打破了山林中的黑夜,惊起一丛飞鸟。也是随着这一声,似是击破所有阻顿,全身气血迅速流畅循环,运行甚比往日畅快起来。 池方无力地跪在地上,上半身支撑不住,双手扶地,不至于瘫倒。一旁的宿无欢则是丝毫不在意一般,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舒服很多?” 池方根本无力回答他,身上汗如雨下,整个人都被冷汗浸透了。 宿无欢走过来,蹲在他身边,“是不是比那块破石头厉害多了。”他绽放出那纯真无邪无比阳光的笑脸,“我不过动了动手指就帮你突破了乾虚境,修为又增了一层,沧华那家伙便难为此事喽~。” 瞧见池方浑身脱力,对自己的言辞可谓风吹马耳,置若罔闻。宿无欢将他扶起,从袖口掏出一个白瓷药瓶,倒出一粒墨绿色的药丸塞进池方嘴里。 “这是比你师父须衡子给你的丹药强上百倍的凝香玉露丸,有益气增神之效,不是,放心,死不了人的。” 吞下药丸后,确如宿无欢所说,身子恢复的极快,体内像是有一股热流涌动,灼烧的感觉将之前肝肠寸断的痛苦抚平,身子的力气也逐渐恢复。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当真是让池方感到匪夷所思。 “我乐意。” “要知道你我殊途陌路,你是在帮一个日后会杀了你的人” “口气倒不小。”宿无欢笑了笑,“你可没杀了我的那个能耐。” 宿无欢缓缓起身,月光下,他身上的红衣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微微抬头,望向悬挂夜空的一轮弯月:“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成日里将仁义道德、铲除妖邪挂在嘴边,修行之路漫漫,定要分出一个正邪胜负,就不累吗?昆仑本是追寻随欲自由,可终究被条例规矩约束,过了整整一世,到头来都无法做到遵从自己内心,倒不如像你们口中的妖邪,乐得自在痛快,至少做的是自己” “你这是诡辩,是人也,怎能不受规矩约束,不然那便不是人了。”池方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呵斥道,“你说的这一切不过是为自己作恶找的借口。” 宿无欢一时间怔怔的盯着他,忽地又笑了:“什么正邪,什么仙魔,我都不在乎,我就是我而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也管不了。” 池方突然觉得,此刻的宿无欢又变了一幅模样,就好似一团不散雾气永远捉摸不透,而自己方才恍惚间,却连他是好是坏也分不清楚了。看着他很久很久,池方终于明白了,宿无欢似乎根本没有自己的目的,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所在做的一切,善也好,恶也好,不过就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想什么呢?竟这么出神?”宿无欢笑吟吟地说道,“你若想拜我为师,我倒可以考虑带你离开昆仑。” “我呸,你想得美,死了这条心吧,我誓死都不会背叛昆仑,更不会加入魔教,你别做梦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宿无欢大笑起来,“好好好,你就继续行你的正义事以维护苍生吧。” 右手一甩,一道红光似电,池方张手抓住,展开五指一看,落在手中的正是一块红血凤凰佩。 “这就当我给你的补偿,”宿无欢淡淡地说道,“毁了你的那块破石头,还你一块更好的,你若是不要那就你不会不要吧” “噗嗤。”池方忍不住笑了,眼前的混世魔王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就这么怕被拒绝? “你笑什么?” 池方将玉佩拿在手中,问道:“你舍不得这块玉佩?” “有什么舍不得的?”宿无欢第一次恼羞成怒:“你爱要不要,不要就还给我。” “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道理?”池方偏不给他,“我可还没说不要。” “你”宿无欢瞪着池方,正欲发火,好像又突然回过神来,便“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样轻松的时候,他有多久未曾感受了?与这个小鬼相处,着实能让他开心不少,惬意的像是回到很久很久之前 “我觉得,其实你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 “那是自然,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嘛。”宿无欢咧着嘴大笑,“我可是超脱正邪的存在,谁也不能审判我,就连天神也不行。” “沧华上仙也不行吗?”池方不解宿无欢话里的意思。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审判我?!”宿无欢突然变了脸色,面目凶神恶煞,仿若地狱修罗,厌恶地说道,“他连天神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还有脸自称上仙?!” 果然,比起所有,宿无欢唯一真正厌恶的似乎只有沧华。那个被世人敬仰的存在。 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和几年前无半分变化,即便修为如此,可与沧华上仙到底有何深仇大恨,一提起他便疾言厉色? 池方暗自想着,继续问道:“既然沧华上仙不成,这世间还有谁能审判你” 宿无欢正欲回答,却猛地反应过来,板着一张脸眯起眼睛:“臭小子你竟然在套我的话!” “额怎么会?只是闲聊,闲聊” 宿无欢不去理睬他,看着天际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黑暗渐渐退却,他回过头来,冷冷瞥了一眼山下昆仑宝殿,突然开口,对着池方说道: “臭小子,想不想知道,杀了你们那个老掉牙的外门长老的人,到底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我来也 “怎会是你?!”须衡子惊异非常,拍案而起,看着眼前之人不敢相信。 屠杀外门长老,意欲在他带领内室弟子营救蜀山的档口背叛昆仑的人,竟是他极其信任的内门三长老素烈! 即便被俘,身上缠了数道捆仙索,素烈脸上依旧毫无变色。 昆仑大殿内,烛光飘忽似有明灭,悬于宝顶的东海明珠皎光华华,虽映照殿内如白昼,却无半点火光温热。 “三长老,我最后再叫您一声三长老,”须衡子心中尽生悲凉,一抹哀意涌上眼底,“您三岁入山门,三十九岁修圆满之道,前掌门封您做了门户弟子,他老人家仙逝之后,又抬您做门户长老,如今,你竟背叛昆仑与妖邪为伍,你可对得起前掌门对您的信任和栽培!” 面对须衡子的咄咄发问,素烈低垂一双眼眸,紧闭不语。他原本已有一百二十一岁,往日里见到,都是鹤发童颜,神采奕奕,可就在事发一夜之间,身上金领繁花锦袍被他撕碎,长老玉佩被他强行撤下,似誓要与昆仑断绝。那脸枯瘦干枯仿若树皮,精力尽失,一身道骨仙风丢的一干二净。双目枯寂如井,没有半点生机。 “不准他死!”须衡子忽觉不对,冷然呵道。 元灵子也见状不对,一指打在素烈后脊,素烈瞬间动弹不得,经脉气血循环阻积,口中噙出一口血来。 “你确实该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须衡子怒斥,“把幕后之人交代出来,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是不是长生天” “与他们都没有关系。”沉默许久的素烈突然开口了,干枯浑浊的双眼中满是疯狂,竟妄图挣扎起身,可无奈捆仙索束体,不得动弹,只能强忍灼烧,咬牙不顾嘴角血迹,狠狠啐了一口,“我做着一切,都是因为你!” “大胆!昆仑罪人素烈,你怎敢污蔑掌门!”元灵子横眉怒目厉声喝道,“背叛师门便是死罪,污蔑掌门更是罪加一等,你” “元灵子,这么快你就坐不住了?”素烈毫无惧意,反而笑意更深,“如若不是你们师兄弟两个,玉虚那个老东西,又怎会把原本就应属于我的掌门之位给他!昆仑的一切原本就都应该是我的!” “素烈,你真是老糊涂了!”元灵子盱衡厉色 ,手持钢条戒尺,握三寸,余下近二尺,狠狠地挥下,“昆仑掌门的位置从来都不是藏起来的,师父他原本心属的就是师弟,这掌门的位置与你何干,竟在这里满口胡言乱语!” “啪”戒尺掌的是素烈的嘴,直打得是牙口尽碎,血水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流出,素烈却猛的笑了起来,那笑声诡异,穿透喉咙里浓浓的血水钻进众人的耳朵。 “我在阿鼻地狱等着你们下来!” 含在嘴里的血混合着碎牙悉数喷了出来,一截咬断的舌头掉在殿内的白玉地砖上,再看素烈,已了无生气。 见此惨状高世骇俗,元灵子竟也一愣,转身说道:“掌门,他已咬舌自尽。” 须衡子长舒一口气,面色无明无暗,悲情离合不显,只剩应有的威严肃穆:“内门三长老素烈,背叛师门,辜负众望,本应逐出昆仑,废除仙法,碎灭肉身。但念其曾有功于师门,并已因罪自戕,便留其全尸罢,裹凉席随便找一处埋了,从此之后,昆仑与他,再无瓜葛。” 命人拖下素烈尸身,须衡子仍立于殿上久久未动,一种深深的悲怆由内至外,附于骨髓。 曾一心辅佐自己之人,一念便可反咬一口,弃昆仑礼义忠孝全然不顾,为的只是满足一己私心。 须衡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坐在玉石台阶上。回想他做上昆仑掌门这些年来的种种,每一刻都让他觉得身心俱疲,如若千钧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 元灵子见他如此,眼神不觉的暗了下来,轻声道:“人心难测,师弟你又何必如此神伤” 须衡子放松了身子,侧卧于台阶之上,面无哀色,却倍感哀伤,长袖流于身前,似云似雾,眉头微蹙,原本的一双明目现在却也无神,如明珠沉灰,消了光泽。 “师兄,”须衡子扯着嘴角,再难露出半点笑意,沉沉说道:“自那一刻起,我心底便纠结万分,既希望行凶者早日落网,却又害怕” “在害怕什么?”元灵子坐于他身边,整理他乱开的发髻,手指轻柔,一点一点将散乱的发髻整理干净,好似回到了多年前二人都是孩提的时候。 须衡子转过身子,恍惚的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方才再开口:“我接管昆仑三十年来,每日防微顾远,殚精竭虑,我以为我做的足够好,受昆仑上下所有人敬仰、爱戴,可终究我还是错了,背叛,杀戮,欺师,灭祖,这些无所不做,我想不明白他们还想要什么?” “欲望是填不平的。”元灵子淡淡说道,“只要一根火苗将欲望点燃,星星之火便可以燎原,其实这一切并不是你的过错,只是他们修行如此却还没有戒掉的贪心。” 须衡子没有予以回应,躺在阶梯上又呆了好一会,才悠悠起身,“素烈背后定有他人,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彻查到底,无论如何都要把藏在暗处的人给揪出来。” 元灵子微微点头:“你放心。” 从后山下来,天才蒙蒙亮,大殿后院内已经排满了晨练的弟子,池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昨夜修炼,现在困的厉害。 却才走到中途,远远的看见两个师兄弟抬着覆盖白布的担架匆匆跑下了山。 “看什么呢?” 还没等池方反应过来,清尘结实的胳膊便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肩上。眼神不转,并未回身,只是略带困倦的问道:“八师兄,那两位兄弟抬出去的是谁?” “是素烈长老。” “素烈长老?”池方的脑子里嗡了一下,顿时睡意全无。才欲开口再问,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那里,随后猛地表朝大殿跑去。 “臭小子,你这是做甚?快站住!”清尘在背后高喊,“师尊现在谁也不见,正在气头上,别找不自在,你快给我回来。”清尘喘着粗气,一把拉住池方的肩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池方想甩开他,焦急地说:“素烈长老怎么死了?他就是杀害素净长老的凶手,师兄你放开我,我要去告诉师尊和师叔他们。” “你快歇会吧!”清尘捏住池方肩头的手更紧了,“这件事情全昆仑的人都知道了,还用你去说。” “你说什么?” “昨夜掌门审了素烈长老一宿,因他背叛师门,屠杀同僚,本要抽了他的仙骨、废了他的肉身逐出昆仑的,没想到这素烈长老竟咬舌自尽了。” “这这怎么会师尊他们是如何知道” 见池方不解,清尘便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是昨日须衡子带内室弟子前往蜀山,除随行外的其他人分三批逐次前往,昆仑境内防御空虚,素烈欲乘此挟持元灵子以控昆仑,被当场抓获。 须衡子他们本就对素烈早有怀疑,可无奈没有证据。须衡子猜测,这次蜀山之灾,昆仑门内叛徒必定会有所行动,便趁此设下陷阱。这一次人赃并获,还在素烈的房间内发现了那本消失多年的门外弟子红册,就被他藏在床板下的暗格内。 面对铁证,素烈自然无可辩驳。 “原来如此。”池方恍然大悟,这才知,师尊他们从来没有放弃揪出门内奸细,一直是自己多虑了。 然而池方的反应却引起了清尘的怀疑,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问道:“昨夜你不是一直在后山,又怎会得知素烈长老是叛徒一事?说,是谁告诉你的!” “是是”池方全愣住了,慌乱下,不知作何解答,嗡嗡的说道,“是秘密,秘密,我不告诉你!” 说着拔腿就跑。 “臭小子,给我回来,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 山门内,素烈叛变的消息像一团洪流,惊起千层风浪。可时间犹如沙漏中的尘埃,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一刻不停的流逝。世间所有都经不起时间的冲刷,终都会沉沉默默,飘散的无影无踪。 就这样,三年时光,转眼又过,这些日子里,池方一直待在后山,心无旁骛,静观山河,品山林晚霞,吟清风朝露。 那块宿无欢赠与他的红血凤凰佩他一直带在身边,此玉并非妖邪之物,其内正气磅礴,滋人慧根。池方每日以玉修灵,观紫气东来,吸天地灵气,方三度春秋,经凤其滤净,得气血通明。 如今,内室弟子中,池方的仙灵修为稳居前三,仅次于大师兄清远,八师兄清尘。 不过十五的年岁,已是众多昆仑弟子望尘莫及的存在,都道他是前世未见的灵骨仙童。昆仑上下,再无人敢轻视。新晋弟子对这位小师兄无一不是羡慕佩服。 若是说这三年时间中,变化最大的当属清尘。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不仅仅只是昆仑的弟子,更是一位丈夫。没错,他终于迎娶了明月为妻,两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艳羡旁人的甜蜜已有半年光景。 明月清尘,鸳鸯随风,于飞之乐,连理交枝。他俩决定依旧留在昆仑,也算成了仙门百家的一段佳话。 这一夜,是池方离开昆仑,下山修行前的最后一晚,这一对璧人又怎么会不前来相送。 “师兄,师姐不对,还是应该叫师嫂?哈哈哈。”池方笑吟吟地看着二人。 再看现在的他,都快成长为一个大人了,那身形高挑挺拔,健硕紧实,天天待在后山,难免皮肤会有些黝黑。这气质确实是全然变了,变得不再稚嫩青涩,心境也愈加沉稳起来。 “我和你嫂嫂知道你明天一早就要下山,怕来不及交代清楚,所以现在便来了,你该不会是长大了,嫌烦了吧?”清尘牵着明月的手,脸上的笑意尽时幸福的模样。 “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池方忙为两人沏茶。 明月拿出一个大大的背囊包裹,方于桌上。 “这些都是给你的。”明月边说着边拆开包裹,“也没什么特别的,里面都是些换洗的衣物。对了,我还为你准备了一身冬装,这一趟下山说不准是几年,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俩看着你长大,这个时候难免心里担忧,你若是回来的时候瘦了,我和你师兄可是都得心疼的。” “谢谢明月姐。”池方开心地抱过那背囊,“我定会照顾好自己,你们小两口就放心吧。” “包裹里还有我们为你准备的盘缠,不算多,却也有一百两银子,算下来,不瞎花的话也够你用的了,别亏待了自己。”清尘说的虽平淡,却看得出,他才最是关心记挂池方。“顺便说一句,不能告诉师尊,下山本应该是苦修,理应一分钱都不能带的,若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我还不知得挨多少板子呢。” 池方笑了笑,拍了拍清尘的肩膀说道:“哈哈哈,我不会出卖你啦。师兄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和师嫂担心。” 世人皆知离别伤感,但池方还是希望这份伤感别来的太快,所以故作一副乐观自信的模样,不想让清尘过分的挂念他。 喝了一口清茶,清尘又开口问道:“下山之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这下子倒是把池方给难住了,这些时日里一直兴冲冲的想着下山之事,却一直没想,下山以后能去哪里:“还没,现” 不等池方说完,清尘便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交到池方手上。他和明月早就想过,池方无父无母不知身世,下山之后必然无处可去。 “这是我的家书,”清尘轻挑眉毛,“将它送到江都成家府,我的家人会接待你的。你暂且先在那儿住下,想好去哪儿再说” 这么怎么成?“师兄这不行,我已经受你恩惠太多了,况且下山苦行,本应如江湖萍草” “收着,”清尘言声坚决,“放心,我不是要你去白吃白住的,暂住那里的时候,有一件事我要你去做。” “做什么?” “你附耳过来。”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昆仑内十五岁的弟子都已聚在山之门前等候出发。 这是昆仑的规矩,也是四大门派的规矩,年满十五的弟子下山修行,不仅是炼其修为,更重要的是与世人相处,学习不同的能力,满三年便可重归昆仑,期间若是放弃,或事后没再回来,皆视为放弃门派身份,不再是昆仑山门中人。 配给众弟子包裹里的白火升腾烟,若遇到危险可用三次,点燃烟火,方圆五百里之内四大门派弟子集结来助,乃是三次保命机会。 将所有一起收进纳戒之中,这枚小小的纳戒还是清尘“借给”他的,便是准备妥当。 一步步踏出山门,池方心中顿时空得厉害,前路如何不得而知,一切是宿命也是渊源,他恐惧并期待着。 “人间,我来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横祸” 问前路几多坎坷?道途难行,心叵测。世间皆有双面,其一为善,二为恶,变幻飞速,难以捉摸。 阑风长雨晴月,金风玉露送爽,在入冬前,池方终于平安抵达了江都。 这座紧靠东海岸的繁华城市,海路,陆路畅通,北可至王都,南可达羌国,乃是两国枢纽,虽还未巡逛深入,但只观其所在便已可见一斑。城中富商云集,多如泥沙,不尽其数,放眼高阁林立,鳞次栉比,梁椽高架,檐牙噪鹊,无一处不精美绝伦。 过城门,沿街百余步,见得正值市集,吆喝声不绝于耳。人潮熙攘,交错东土南突各族人种;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竟也有异兽珍皮、仙鸟美羽等人间难寻之物网络其中。可谓软红香土,欣欣向荣,繁荣之景,言难形之。 再前行,便闻丝竹悦耳,鼓声阵阵似在欢庆,喜悦之色愈见浓烈。 池方拦住一正欲出城的乡客,不解问道:“这位大叔可知城内发生了什么?怎么这般热闹?” 那人淳朴敦厚,见他前来询问,连忙笑答:“呦,小伙子,一看你就是外乡来的吧?也是你来的巧,正赶上这两天江都三年一回的祭河大典,这不,所有人都在城里看热闹呢。” 祭河大典? 谢过那大叔,池方捏了捏指间纳戒,瞧着欢闹的人群大步走了进去。 如潮人流排布在大街两侧,望那成河当中先是花船游街,各色花船大小不一,或浓或淡,花船上曼舞妙人以花为题,衣裳各异,若说唯一的相似之处便是那些个人儿各个都长得极美。 “今日江都所有美人儿怕是都在这儿了吧?”一青年男子兴冲冲地说道。 “这算什么?今日的重头戏是这花车末端的木船,上面的可是醉仙楼的头牌姑娘,那才是真真绝色美人儿。” “只可惜这样的美人儿就要白白浪费在漓江之中,啧啧,真是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不过就是个狐媚子,沉江正好。” “就是,你懂什么?把最美的美人祭给河神,江都才能一直风调雨顺下去,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到头了,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可惜的。” “没错,一看就是精虫上脑的废物” 人群嚷嚷,池方尽收耳中,原这所谓祭河大典不过就是将美女沉江,还美其名曰祭奠河神。 长龙似的花船终到尽头,队伍末端果真有一艘巨大木船,想必阁内藏着的美人便是这次祭河大典的祭品。 池方远远地看了一眼,人群涌动起来,所有人都想一睹这传说中头牌姑娘的模样,只是木窗遮的严实,露出的窄缝,不过能瞥见一隅。 面对这样粗蛮荒唐的祭河大典,池方顿时失了兴趣,再无看下去的兴致。 转身正欲离开,突闻人群中有人高喊:“快看!有人劫走花魁了!” “天哪,快抓住那贼人,将人抢回来!” 池方回头一看,正见一身着飞贼服,以黑巾遮面的男人身手矫健地从木船内飞跃而出,一只手臂上架住的应就是众人说的花魁。那人身手不凡,花船中的侍卫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又追赶不及,被他狠甩在身后。 面对如此突变,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群如水入油锅,瞬间炸开了。 虽不明所以,但池方毕竟年轻气盛,又初来凡世,想也不想,只脚下微微一动,弹出数丈高,踩在房檐之上,见那黑影离的不远,如箭出弦,飞也似地跟了上去。 踩风而行,自然要比脚上功夫快的多,池方将自己气息隐藏的一干二净,那黑衣人并未有所察觉,就在池方离那贼人只有十步之隔,即将把他拿下之时,那人竟拐了个弯儿,隐入了一处府宅。 池方正想随之翻墙而入,却发现这府宅外竟设有结界,若自己贸然闯入必会触发,方才止住脚步,不再向前。 停在那府宅后门,池方瞥了一眼门匾上大字“金府”。 江都金家?池方心底略感惊骇,下山前八师兄清尘独独交代他,入江都之后,断不可与金家有所沾染,又并不讲明其中缘由,只说金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沾之必死,离的越远越好。 不知这金家捋走祭河大典中的花魁究竟为何? 他想的入神,全然未察觉到面前有人,不小心撞了上去,那人竟如一片浮萍似的倒了下去,“哎呦呦”地乱叫。 池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道歉将那人扶起。 “小兄弟实在对不起,方才是我一时大意不小心撞到了你,还望见谅。”池方说的毕恭毕敬,他长的又干净正气,一般人便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可这次他却碰到了一根难啃的骨头。 只见那穿着浅灰色道袍,脚踩一双千层底黑布鞋,一身粗布略显潦草的少年一把拉住了他,指着池方相反处,气呼呼道:“你这人撞了人就想走啊?哪有这样的便宜事,我告诉你,你今日撞了小爷我” “这位这位兄台”池方轻轻拍了拍那人肩膀,“我在这边。” 那人方恍然大悟,转过身接着说:“今日你撞了我,想这么简单走人,门儿都没有。” 气氛不由变的诡谲起来,池方细细盯着少年的眼睛,才发现他一双招子满是灰色,似不见光日,竟是个瞎子! “你干嘛不说话?是不是被我问的理亏了?”少年见池方不说话,立刻盛气凌人起来,言语中多了两分得意。 池方哪曾遇到过讹人这种事情,一时间倒是无措。 “那小兄弟你想怎么样?”池方悻悻地问,心里只想着要尽快解决自己面前的小麻烦。 少年仰着头,抓住池方的手捏的更紧了:“当然是要赔。” “赔?”池方无奈,只能继续问道,“小兄弟想我怎么赔?” 少年摸着空荡荡的肚子,无赖似的说道:“我此刻正饿着,我看你得先带我饱餐一顿,等我饱了才能想到你该怎么赔我。” 坏了,看这架势,还真是讹上他了 遭此无赖,当真无奈,池方想着不过是吃几个包子又花不了几个钱,便任由瞎眼少年领着穿了好几道胡同来到正街。可待站在饭馆门口的时候,池方惊地呆住了。 这少年真的是瞎子? 虽还未进饭庄,却可看其中华贵,门槛乃是上等的黄花梨木,掺金青砖、涂朱红瓦,雕梁画栋无一不精巧细致,门外更是有八位小二儿候着,扑面而来不是饭香,可是正经银子的味道。 池方不禁咋舌:“小小兄弟可是来错了地方” “没错啊,就是这醉霄楼,江都最好的酒楼,我在江都活了十几年了,怎会走错。”瞎眼少年得意地说道,“这里是江都请人吃饭最好的地方了。” “可” “磨蹭什么,还不进来。”瞎眼少年拖着池方的胳膊便迈了进去。 “小小兄弟,这不行啊,我我囊中羞涩没这么多钱” 瞎眼少年回身予他一灿烂笑颜:“五十两你总该有吧,在这里吃饭五十两足够了。” 奢侈!实在是太奢侈了。池方自下山起,牢记清尘的话,没有亏待自己,一路上肉食不少,可三个月也不过用了五两银子,这一顿竟需要五十两,这是抢钱吗? 瞎眼少年一身粗布,怎可能来过这种地方,他必然是是在坑自己 可池方实在不懂该如何拒绝,恍惚间便已经被那少年轻车熟路地拉上了二楼。 金碧辉煌,穷极奢靡,醉霄楼内便是撑梁的柱子竟也是万年榕南木,色泽深沉,终日弥散奇香,不染虫蚁,可驱蚊蝇。 月影纱,青萝秀玉幔,琉璃盏,金丝楠木桌,沉吟雀纹椅这里的一丝一毫都可谓价值连城。 池方只觉得连一处落脚的地方也不曾有了。 可与这酒楼内的极尽奢靡相悖的只有他们两个,那小瞎子穿着一身粗布道袍,像极了江湖骗子,而一路上为了不引人耳目,池方褪去昆仑法衣,只不过穿了一套简单白服。如今置身醉霄楼内显得格格不入得很。 与池方的拘谨约束不同,瞎眼少年打从一进门开始就在这醉霄楼内熟悉自在,一连向小二报出数十道菜品,听得池方一阵心惊肉跳,可那少年却眉头也不眨一下。 “对了,把你们家的碧海螺春茶也上一壶。”瞎眼少年兴哉哉地说道。 “是,二位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池方忙一把拉住了小二哥,悻悻问道:“这些菜品需要多少银两?” “这个吗?让小人查查” “五十两,”瞎眼少年自得的说道,“整整五十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小二,眼神中闪过一抹慌色,也忙对池方说道:“这位客官说的是,这些菜品整好五十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真的?”池方有些不信。 “客官您看,小人骗您做甚?” “加上那壶茶了?” “加了加了,全都加了。”小二陪着笑脸道,“我算的真真的,全加一起整五十两。” 这小子是真瞎还是装瞎啊? 当菜品一一上桌,摆得是贝联珠贯,皆是名菜,有青梅金丝鱼,莲心八宝鸭,龙果虾蓉羹等等各色珍肴二十一道,极品碧海螺春茶一壶,这也 池方还未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瞎眼少年便已经开始大快朵颐。分明双眼不能见,手上动作却不慢,又接连吩咐池方为他倒了三次茶,直吃到撑肠拄腹,那小圆肚子鼓了起来才停嘴。 少年刚入醉霄楼的自在,在他抹干净沾满油水的双手的同时,擦拭的干干净净。 嗯确实是一个没吃过饱饭的骗子 结账之时,池方已经做好因吃霸王餐被痛扁一顿的打算,不料他们两人的饭钱竟真的只需五十两!再看少年得意之样,心中不禁气结。 这一顿吃的池方云里雾里,出了醉霄楼,池方便欲辞别少年,也总归是补偿他了。 “你往哪走?”瞎眼少年勾着他的手不满地说道。 池方浅笑回答道:“该补偿的我已经补偿了,小兄弟我们就此别过吧。” “怎么就补偿过了?”瞎眼少年又开始耍起了无赖,“我才刚吃饱,还没说让你补偿什么呢?你怎么能走?” 池方傻了,呆了,怔住了,怎会有人无耻至此?还偏偏被他给遇到了。 “你究竟想怎样?!”池方耐着性子强压怒火,心想着最后再忍他一回。 瞎眼少年似是感受到池方的怒意,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随即说道:“哎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你撞伤了我,如今就想不负责任地逃走,现在的人怎么都这般冷情,真是让人心寒。” 这分明是胡说八道。 边上围过来的人愈加的多了,池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位大侠,您究竟想怎么样?” “嘻嘻,”瞎眼少年掩嘴笑起来,“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今晚让我休息的好,此后咱们两个就一别两宽,互不亏欠,我再不会找你了。” “真的?” “当然。” “好,我我再信你一回” 可当站在客栈前的时候,池方后悔了 瞎眼少年打着哈欠,困倦地说:“如今连云馆闭馆不接客,我也只能委身在这听风阁了。” 这也能叫委身? 池方怒地说不上话来,他虽初来此地,却也看得出这听风阁品相不凡,比之刚才的醉霄楼不输半分,这家伙分明就是想掏空自己的荷包! “不行。”池方这次毅然拒绝,“我如今已经再无银两住在这样的地方” 自己话还未说完,瞎眼少年竟然哇哇大哭起来:“哥哥,你骗我,你骗我,你答应带我住这的,呜呜呜呜呜你怎么能骗人” “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是你哥哥” “呜呜呜呜呜,哥哥,续儿乖,续儿不住了,哥哥不要抛弃续儿” 这家伙简直是难缠鬼,池方拿他半点办法没有,眼见围观之人又聚了过来,池方只能一把将少年抱了起来,咬牙大步进了听风阁。 “小二,要最上等的房间,今夜我们兄弟俩要好好休息。”一进听风阁,瞎眼少年便高喝道。 “不,要最差的房间,能住人就行。” “不,要最好的房间” “最差的” “呜呜呜,哥哥” 池方被这小子鬼嚎地心悸,只能臭脸带他进了最好的天字号上房。 瞎眼小子蹭地窜了下去,兴冲冲地转着圈,“怎么这房间不错吧!” 池方气结于心,堵的脸上涨红,重重地关上房门,问道:“你这厮怎能如此无耻?” “这里难道不好吗?你不喜欢?这里可是除了连云馆那个销金窟之外最好的住处,你还嫌不好啊?”少年却笑道,纵然他双眼灰白没有丝毫亮色,可池方已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无耻小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瞎子? 还是一个职业骗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金家 池方又仔细端详起那少年的眼睛,确实无半点光泽,应是不能视物没错,可这小子的言行举止着实古怪! 瞎眼少年一屁股坐在斑竹编的蒲团上,撑着小脸,一双灰灰的眼睛微垂,看不出他的心思,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悲,沉寂良久,又撅着嘴吹起一缕额前的头发,显得很是无聊,见池方不做反应,便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你应该有在意你的人时刻牵挂着吧?我就不一样了,没人要我,也不重要,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掉一滴眼泪,真羡慕你啊。” 池方听着这话心里一酸,在昆仑,虽一直有师兄和师尊的疼爱,但到今日为止都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爹娘到底是谁。想到此处,不由对这孩子动了恻隐之心,抿着嘴,不再去看他,褪下衣裳,淡淡道:“夜深了,快点休息吧。” “你不赶我走了?”少年大喜,一张原本悲苦的脸上难得露出些欢喜。 池方轻咳一声:“这房间本就是你开的。” 少年笑了笑,秋末的风搅乱了夜里的云,熏炉内袅袅升腾的一层淡淡的烟气,被吹拂着散了去。 息于塌,临窗远眺,有山不见高,海不见远,天不再阔,一轮如镜的圆月,银辉洒尽,檐顶略过南飞的青雀,不带一丝留恋与不舍。 池方翻来覆去睡不着,摸着空瘪一半的荷包,心底亦是空荡荡的,回身瞄一眼打着轻鼾的少年,摇了摇头。 次日一早,天才微亮,池方便睁开了眼,因即将入冬,清晨便每日来的都晚了些。 这个时候的清晨着实有些冷,不过听风阁内早已点燃了几处小暖炉,舒适的很。但池方可没工夫享受这份惬意,昆仑弟子每日的晨修可是少不了的。 盘腿而坐,沉心静气,凝朝息于丹田,徐徐下渗,贯通八脉,上至中枢,循环仙力往复经络,又回冲于额顶。 到池方吐息完全,见那少年依旧睡与床上,便开始擦脸收拾行囊。能做他已经做了,自己也该走了。 缓缓来于楼下,虽才是清晨,这街上已是人头攒动,街边早市叫卖声不断,好生热闹,池方买了两个鲜肉包子一碗清粥,才刚刚吃下一个,再伸手,另一只包子竟不见了。 侧目一看,只见那瞎眼少年正拿着包子吃地津津有味“怎么只买了一个,够你吃的吗?” 池方拳头一紧,心道这家伙怎能这般阴魂不散。 “我无处可去,只能跟着你。” “可我已经没钱让你骗了。”池方叹一口气,摇了摇空荡荡的荷包。 即便瞎眼少年身世可怜,可他已再没兴趣也再没精力陪他玩下去了。 “没事,我给你当弟弟,只要你留我一口饭吃就行。”少年不羞不臊地说道,仿佛理所应当。 “这怎么可能,我日后要四海为家,江湖之中无依无靠,你跟着我干什么?” “可我无处可去”瞎眼少年正说着话,大街上突然传来恶声阵阵,一帮人忙躲到道路两旁,听邻桌人窃窃私语,池方才知道,原是金家账簿的查账,普通平民都不敢多做靠近。 原本神哉哉的少年,脸色骤白,拉着池方的手,连跑了两条街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少年依靠墙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池方盯着少年的眼睛,方才这厮拉着自己一路疾驰,走街串巷,不仅熟悉地势,且未碰到一草一物,这可不对头。 “你不是瞎子。”池方一把将少年拎了起来,气呼呼地说道,“你小子一直在骗我!” 少年悻悻的耸肩,一张小脸儿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说道:“我也没有说过我是瞎子啊,一切不过是你自己戏多,胡乱猜的,我又没有承认过”他声音细而心虚,看上去委屈的不得了,不过,池方却再无好心放过他。 还没等池方想到该怎么惩罚这小子的时候,忽地眼前一暗,来不及反应,脖颈上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黑暗中,池方觉得全身疼极了,像是挨了一顿毒打,慢慢睁开眼睛,适应周围的光线。 竟发现自己躺在一黄花梨木盘云大床之中,床周以鲛人纱遮光,以致其内光影粼粼,池方身上盖着的是十方麂锦被,一匹百金之数奢华异常。掀开鲛人纱,不大的房间内,左摆一套庆南妆春桌椅,右有一对祥云仙鹤茶几,青瓷贯耳瓶四只,梁顶又挂着一颗璀璨东珠,这使得池方一时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方才自己似乎是不小心被人偷袭了,被绑来了此处? 远处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池方赶忙翻身躺回床上,只听一个少年的声音略略失望地说道:“还没醒?” 走了两步,整个人却再也无法动弹,池方这次慢悠悠的从床纱内走了出来,掐着手指,绕到那人正前。 果然是那个小道士!不过,现如今的他与之前完全是判若两人,一身华服,金线银丝勾勒,底面的广绫雀羽缎,一匹千金,且难寻觅,头顶青玉金丝玳瑁冠,脚踩一双蜀锦镂空白底靴,再想不出之前这厮的样子。 “是是我。”少年艰难地开口挤出两个字。 “我知道是你。”池方坐于庆南妆春楠木椅上,右手食指捏地更紧了,少年瞬时觉得连气也喘不上来。 “这是什么地方?” “是是江都金府” “江都金府?”池方惊骇,心底微微一沉,“你是金家的人?” 少年一双眼睛转了转,喉咙内似乎堵着什么东西,含糊不清:“里宣晃凯渥” 池方微微蹙眉,右手食指终是送了些许,少年脸上涨红,连喘了许久方才缓过来,抱怨道:“你险些将我憋死!” 池方不耐性子,冲冲逼问:“回答我的话!。” “是是是。”少年吊着嗓子说道,“我是金家的人,却也不算是金家人” “鬼话连篇。”池方真的懒得再听这浑小子诡辩,手指又再次捏紧,心中又想起八师兄清尘的叮嘱,他要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你逃不走的。”少年的面颊已憋成酱紫色,“没有金家令牌,任凭你是大罗神仙也逃不出金家” 池方站起身来,瞄了一眼周围,气息扫过,确定这儿只有他们两人之后终于松开了手指。 少年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在青玉石板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不等少年反应过来,池方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威胁道:“你之前不是出去过吗?现在立刻带我离开金家!” 少年毫无还手之力,整个人被提了起来“金家又不是豺狼虎豹的巢穴,你怎就这般想要离开” “马上带我离开,不然”池方掐住少年脖子的手重了一分。 可那厮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悻悻说道:“就算你如今杀了我,我也没有办法将你带出去,真的。” “你”池方大怒,少年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不过是金家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抓你来的不是我,我也帮不了你的。” 池方无奈松开了少年,却还是定了他的身,以防他逃。 坐在椅子上,池方问道:“你说你被人抛弃,无处可去,现在又说自己在金家可有可无,不觉得可笑吗?” 少年虽身子不能动弹,却还能言语,但没有大喊救命,反而平静的回答池方问题,慢悠悠地说道:“这两者又不矛盾,我父母抛下我而去,留我一人在人世间,寄养在金姓主家,可不就是可有可无。” “金家对你的态度可不像是可有可无。”池方冷笑。他感受的到,这间房子周围确实无人,可再外一圈,四面八方共有十二位高手守着,这可不像是对待可有可无人的态度。 “这不过是金家为了那也没什么屁用的一丝名声,不能做绝,将我这个废人杀了丢了,更加不能苛责,呵呵,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怎样?我这个人又怎样?”少年笑的苦涩,话语里尽是悲凉。 池方默默无言,不知做何回应,安静半晌,方才开口:“你为何会盯上我?” 少年傻笑:“我昨日刚刚跑出金家,看你鬼鬼祟祟跟在金家暗影卫身后,似乎不知究竟是谁的府宅,看见金府牌匾之后默了下来,所以我便撞到了你怀中。” “只是因为这样?” “当然还有,你看上去老实,似乎是某个门派下山修行的弟子,憨憨笨笨的应当好骗” 池方翻了一个白眼,吐了口气,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逃离金家?” 少年皱紧眉头,似乎在想如何回答,忽地自嘲般笑起来,随即说道:“若你每日都活在监视之下,你难道不想逃吗?” 每日吗?感受周围十二人的气息,与环境融为一体,可见不是一时如此,少年应该没有撒谎。 而对于这小子本身,池方从一开始便察觉到,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身上毫无灵气慧根,这样多的修行高手监守他,未免有些明珠弹雀,如此锦衣玉食之下,却毫无隐私自尊,这样的生活着实可怕。 池方解了他的定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萧继。”少年活动着有些酸痛的肩膀,“我父亲是金家人。” “你是金家的表少爷?” “可以这么说吧,但谁又稀罕?”少年语气中竟带着些心酸。“还有,别白费力气了,你逃不出去的,除非金玉蝉点头,不然,你只能跟我一直待在这里。” “不行!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怎能在这里耽误时间” 金萧继忙拉住他:“你别急,很快金玉蝉就会见你,届时他会放你走的。” 许是昨日一直陪在金萧继身边,池方觉得,这家伙虽然不靠谱却也不会害他,便也不再说什么,看着窗外的天,院子里,四四方方的天空一边是黑云密布,一边红霞流光溢彩,“小小”金家让他心底升腾起一抹不安,不知吉凶。 大概是太安静了,金萧继着实是闲不下来,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问你,昨天你为什么跟在金家的暗影卫后面啊?” 池方看着他,那双眼睛依旧灰蒙蒙的,竟有些让人看不透。金萧继见状忙捂住眼睛,笑着说道:“我这双眼睛是打出生起就这样,我娘难产而死,我爹也得了一场大病,随着我娘去了,金家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不敢靠近我,甚至不允许别人知道我的存在” 池方身觉抱歉:“我无意冒犯。” “没关系,我无所谓啦,哈哈哈哈。”金萧继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跟踪金家暗影卫。”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金萧继回答的相当痛快。 “我心中诡异究竟是谁要捋走花魁,怀揣正义想要将人带回去” 还没等池方说完,这金萧继便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连连拍着大腿,好似失心疯一般:“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们这些门派弟子都傻的很,哈哈哈哈哈哈” 池方的脸憋得通红,变得疾言厉色起来:“笑什么笑!该你回答我了,金家为何要劫走祭河大典上的花魁?” 金萧继那一双灰白色的眼睛闪过一抹狡黠,吐着舌头跳了起来:“就不告诉你” “你”池方心中怒火中烧,抬手一指,金萧继哪儿还能动弹,忙陪笑说道:“我开玩笑的,你快放开我,我告诉你,告诉你还不成吗?” 原来,江都乃至整个最大最奢靡的销金窟红袖招仙楼乃是金家门下的青楼,金家培养出来的花魁自然是精妙无双,不仅美貌绝色,能歌善舞又精通琴棋书画,那一颦一笑足以勾人心醉,虽不待客,却令天下男人相忘。 这就是这么一个“红袖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五日前竟被毒杀。那之迅猛狠辣,以至花魁全身溃烂,面不能视,极为可怖。 花魁遇害,红袖招上下立即封锁了消息,可这花魁终究要见人,事情是藏不住的。 金家为了将此事不走露半分,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招罗美人,而时间紧迫,既美貌出众又能歌善舞之人,祭河大典上的极品花魁便是最好人选! 金玉蝉有一婢女,精通易容之术,只要将掳来之人洗脑换面,便再无人可知。金家只需抛一具面容尽毁,衣服相当女子尸体,便可以假乱真指鹿为马说那便是游街花魁。 “这是金家贯用的套路,用最小代价,无声无息地将事情抹的干干净净。”金萧继嘲讽的说道。 话才刚落,门外进来一人,宣道:“表少爷,大少爷说了,要见您和您的朋友,这会儿就随奴才去清辉堂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变故 在于人后,每一步池方都格外小心,脚步缓缓,心感四面之态,余光扫视六路,耳闻八方之动,这金家果然暗藏玄机。 领路的老者看似已过花甲之年,步履极沉,落地却毫无声响,一丝一缕一方一平,格外沉寂,哪怕行至于其身后,都察觉不到丝毫气息外露,实力隐藏得极深,不可窥之。 因而池方极其小心,脚踩在青砖地板上,故下力重了一分,老者虽无动静,脚步却快了。 夕阳西下,时候不早,已黄昏时分,金家内却连下人都没得走动,无风无浪,平静异常,廊檐灯笼高悬,远望一片,像缕红烟袅袅,各房各室东珠已明,其中皎皎光辉,似银似月,格外清朗爽净。 院内大道小径,错综复杂,廊腰缦回,如九曲连环,互相牵连,互相盘制,若一不小心,便会迷失其中,失了方向是小,若是踏错一步,踏进不该踏进的地方,其性命可忧。 池方紧紧跟在金萧继身后,身子僵直了两分,金萧继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昏黄灯光下,面色不明,阴影遮住一半,看不出其光彩神色,只是手中力度重上一分,又匆匆松开了。 “表少爷,这位先生,大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老者徐徐道。 还未进大堂,便可见堂殿内烛火通明,梁脊上点缀二十四颗灯珠,个个璀璨硕大如拳,瓦檐上更是由红蓝宝石点缀,做星空状,其实奢靡繁炽富贵至极。 越门槛而入,那地面铺着上等青白玉砖,脚踩生凉,房间内无论春夏秋冬其温不变,略有清冷,却不觉得寒,只让人沉静舒畅,高堂上摆着一对案几,池方盯着瞧了许久,竟看不出那案几究竟何物所做,颜色深沉雅暗,年头已久,可却感那东西如同活物,似可触之生温。 两人方才踏进来,便见一身着青尖狐裘大氅,内搭月白色波斯缎绸长衫,轻薄飘逸光可透之,似粼粼波光,轻柔至极,却凛凛缥缈不可靠近。 再一看,那人眼眸深邃,剑眉浓厚锋利,鼻梁极其高挺,嘴唇薄而锋利,眼神似鹰似豹,触之心惊。 想来这人就是金家家主了。 “见过表哥。”金萧继唯唯诺诺的,声音轻而细弱,若不听得仔细,都分辨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那人微微颔首,直直的盯着金萧继,“你可知错吗?” “知错了。” 眼神不屑,面无变色,又冷冷说道:“这是第几回了?” 金萧继抿紧嘴唇,憋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有有八回了。” “你先前是怎么说的?” 金萧继垂头不语,却是心虚。那人也未多言,两人就这么站着,池方猛的背后寒毛一一竖了起来,就在刚才那男人的眼睛飞快的瞥了自己一眼,瞳孔深沉得让人恐惧,偏生他嘴角始终带着笑,那一缕笑似有若无,仿若藏着刀子一般。 金萧继默了好一会儿,紧紧的抓着衣角,红着眼说道:“表哥,这次我真的知错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那人依旧不动,却趁着说话间隙,又瞥了池方一眼:“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若是有再敢犯,小心你的腿。” 金萧继忙不迭地点头,他年纪虽小,却尝尽人间冷暖,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眼中含泪,其中哀苦,却无处可谈。只得打碎牙和着血往肚里吞,一切的错,便是他一人的错。 男人没再说话,气氛瞬间寂了下来,显得十分诡异,池方愈加清醒了两分,方才的那一出戏,怕不是演给他看罢了。 他扯开嘴角,对着那人一笑,淡淡道:“您是金家大当家?” 那人并未回答他,甚至都没看向池方,只反问道:“你又是谁?” “一个草莽江湖而已。” 他眯起眼睛,走至金萧继跟前,面色阴沉不定,语气冰冷地问道:“他就是你在外面寻的伙伴?” 金萧继弱弱点头,身形颓然,无力可怜,哀求似地抬起头:“表哥,我想把他留下来可行?” 池方心底惊骇,心想这家伙究竟在打什么盘算?断不能让他再算计了自己。想着,便略略摇头,对着那男人说道:“金家当家莫要听他胡诌,在下与他萍水相逢,无半点瓜葛,况且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自不能留在金家,望金家当家放我通行。” 那人终于将目光移向池方,看了好一会儿才扫了扫手,回过头去。池方便明了这是逐客令,赶忙谢过,转身快步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未有半分停留之意,耳边细微可闻金萧继哀求他留下的声音,但池方没做理会,金萧继这样的家伙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出了金家,天暗月隐,已是入了夜,又起了风更是冷的厉害,正要走,背后传来一声低呼:“请留步。” 池方转过身正欲问是何人,一红色荷包直丢他而来。池方一把捏住,抬眼望去,只见是一金家的小厮,“这是还你的。” 见池方接过荷包,金家小厮点了点手,闭了金家大门。在手上掂了掂,金家出手阔绰,红色荷包内少说有二百两银子,够他用很长一阵子了。脚下微微一点,身子似燕消失的无影无踪。 选了一间再平常不过的客栈,一是池方不喜奢侈,二是为防金萧续那小鬼阴魂不散。 房间东窗面向漓江,江面平阔,水流潺潺。静坐窗前,池方念起了静心经,去一天冗冗繁复,静心静气,又凝气于胸前,自经脉跃于四面八方,沉于丹田,再升再降,反复压缩凝集,直至气缕若烟若丝,安安淡淡。 深吐一口浊气,池方徐徐睁开眼睛,俯视于窗前,感受拂面江风,虽有些许凉意,却可感其中自然清静。 市井繁华喧喧,江面却独得一份安宁,这样的沉寂。月色皎皎辉辉,浮于江面,是一层上好的浮华锦,银线金丝不可描其神绘。两岸松柏林立,斑竹丛丛,暗林中一两只燕雀飞过,惊动小小光影。 池方刚刚拉紧双窗,才向后退了一步。突然“嘭”地一声,一道黑影破窗而入,风走凌厉间,木屑崩飞,烟尘四起,房间内的烛火也随之灭了,再定睛一看,池方却不见了踪影。 进来那人见得如此,目色慌张起来,紧盯于四周,可奈何屋内静谧异常,平静不风,无半点气息可寻。 突然,一束银光飞逝,黑影人脚下一跃,刺虹青鸾剑锋利的剑刃顺势刺向红木窗框,探进半分,木框已裂,断成两截。 还未等那厮脚下站稳,脖子已被握紧,池方的手捏着黑影人的下颌,掌心还未用力,只听“咔嗒”一声微响,那人也是口不再能言,身不再能动。 “是谁派你来的?” 未听闻丝毫动静,池方才仔细端详,不成想手中的人身子已经僵直,月光铺映下那人面色青白,双唇乌黑,暗红色的血液从口角中溢出,一探鼻息,才知已是断了气了。 池方心中大悸,松开手掌。回来时自己已再三确认无人跟踪,难不成这金家耳目繁杂?看来这普通的客栈也不再是什么清净之地了,断不能再留,要速速离开。 只是才踏上窗框,便见又一黑色人影匆匆闪过,速度奇快,静若蚊蝇,若非池方灵敏非常,万万发现不得。 遂立刻俯身隐于窗框边,屏息闭气,等那贼人入室,房间内清风拂过,木门被推开了一缕细缝,怕是已有人隐进房间内,却不见其身影,探不得在何处,似是消失了一般。 只一个弹指,池方手中剑已出,剑锋一顿,鲜血飞洒,腥膻的味道满了整整一个房间。这一回,池方下手极快,扯开那人脸上面巾,竟略有些熟悉。 可那人并不逃,手上动作快而狠,似蛇若蛟柔软不可拿捏,一双手好像毒箭一般直刺向池方的眼睛。 刺虹青鸾剑挡于眼前,可那人指头竟如软泥一般细而长,竟还了一圈又刺过来,池方握剑持力,挥剑而斩,一双手指尽尽落地。如此剧痛却不叫喊,又抬腿狠踹向池方心口,被池方一脚踢了回去,整个人重摔于墙角,心口闷闭,喉咙中血液上涌,猛喷出了一口。 这下池方看见了那人露出的内巾,骇然道:“你们是金家的人!” 那人口内鲜血溢满,一双眼睛如蛇一般狠毒幽怨,却渐渐地暗了下去,池方突觉不对,忙飞跃上前,还是晚了一步,手指停于那人鼻翼前,已经没了呼吸。 池方再不敢作丝毫停留,捏紧了手中的纳戒,踏着窗框踩风而去。 月影中,寒风凛凛,江水冽冽,行于江面,有月影云光将人影暗藏,那些个河灯静静漂流大海,万家心思散于四方。 池方深深吸一口气,这里靠近东海,似能闻到些许咸腥的味道。此刻心里寻思起来,池方心底已经了然,方才那两个人都是金家的暗影卫。只是不明这其中究竟有何缘由,竟盯上了他,且要灭他的口! 莫非是那位金家家主? 池方不敢肯定,那人给人感觉城府之深不可测,实力之强悍不可小看,自己又在这儿做他乡异客,凡事皆不熟悉,若与金家结仇,届时真要了自己的性命,才是得不偿失,万般不值。 这一趟糊里糊涂的金家之行让他愈加明白,豺狼虎豹之地,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只希望这一次自己能躲了金家鹰犬的招子,金家也就此放下,若再纠缠不休,才是真的麻烦。 依照下山前八师兄的指示,暗夜中,池方一直在寻着清尘的本家,江都成家。 成家落座于江都东城,这些年似乎有所变动,寻了一夜也未有结果,等到了白日四处打听,又找了许久,方才在又一轮太阳落山前找到了成家的府邸。 立于门户前,池方长吐了一口气,江都成家虽比不上金家,却也是极有名望的家族,清尘曾说过自己家族历代做的是茶叶生意,学的是明儒之道,文武双济,大而隐于市,看着虽小,深探之才可现其中罗网密布。 敲响房门,夜虽还未深,成家小厮似是早些熟睡了,连敲数十下依旧毫无动静。 池方耐不住性子,正欲再敲,这原本静谧的成家忽现一道屏障,虽薄如蝉翼,却不易透过,观望许久,池方右手中凝有一点,亮光浅浅,方刚刚触及,还未有所动作深宅大院中,忽的传来一声极深沉的声音。 “来者何人?” 池方忙收手慌张道:“前辈,小生乃是昆仑派弟子,受八师兄清尘之托来此送信,还望前辈现身。” 原本一直紧闭的大门,被一阵劲风推开,一位灰袍老人身披银色狐裘大氅,神色如霜,一头银丝白发,梳理的工工整整一丝不苟,眼窝略深,皱纹纵横,虽是老态,精神却极其抖擞。 这副模样倒像极了八师兄清尘所说的成家四叔成玉奴! “想必阁下定是成玉奴老前辈了,在下受八师兄清尘所托来此,有所打扰,还望前辈海涵。” 老者见池方竟然知晓自己的身份,防备之感有所缓解,不过微微点头,手指一勾,池方手中那封信,已经来到他的掌心。信上的字迹他十分熟悉,心中又放下了七八,展开信细细看来,忽的抬头看向池方:“你便是我侄儿信中所说的池方?” “是。” “进来吧。”成玉奴狐裘一扫,大门紧合,门后一对熟睡的小厮,额间一阵爆痛,慌忙睁开了眼睛, 见池方紧跟成玉奴身后,不明其中道理,其中一人刚要开口,忙不迭地被身后人拉了去:“你是不是想挨板子?四伯带进家门的人你也敢怀疑,赶紧给我闭嘴。”那人悻悻,两人窝在门后,打开火折子点起了已经灭下去的暖炉,长夜漫漫,怕是又睡不着了。 成玉奴为池方指了一处偏房,淡淡道:“今天时候太晚了,大家伙儿都睡下了,你就先在这儿休息,封明日天一亮,会有人来接待你的。” “谢谢前辈。”池方恭敬道。 成玉奴正欲离开,耸了耸鼻子,忽的厉声问道:“你何时到的江都?身上为何有残存的血腥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纠缠 “不敢隐瞒前辈,不才作日确实经历了一场杀劫,死里脱生,身上血腥气还未散,若扰了前辈清净,还望前辈恕罪。” 成玉奴面色隐隐,抚须问道:“你下山日子不久,得罪的是谁?这杀劫又是为何?” 池方将事情缘由一一交代清楚,成玉奴面色变得难以揣摩,掐着须尖,盯着池方,一指点于眉心,海平天阔,静若波澜缓缓,丝丝凉意渗入,将池方原先身上的血腥味,消得一干二净。 “清清白白入府,脚踩清风化青莲,是这里的规矩。” 池方身子一缓,忙跪谢:“多谢前辈出。” 成玉奴不语,微微招手,示意池方伏耳过来,“日后务必多加小心,金家暗影卫如附骨之蛆,若想清除干净极不简单,需得谨慎些。” 清晨一早,天还未亮,成家大院内小小弟子,已经开始晨练,池方也睁开了眼睛,净面之后,房门便被敲响。 走进来一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面容稚嫩,糯糯粉嫩,像极了团子,小巧又可爱。 “家主已在大堂内候着,您此刻可否立即前往?”女孩声音也糯糯软软,像能将人的心都融化似的。 “还请前方带路。” 不同于金家九曲八弯,成家四方规正,大埔平阔,缝无杂草,青砖垒砌,白墙灰瓦,一看便知家风保守高雅。大堂立于院前,视野开放,可观四方八路,一株千年观音南荣木在这快初冬时也依旧绿冠茵茵,枝干可伸数丈,树身怕是四五人围之也不可握,枝干粗处犹如人腰,通体漆黑,如漆染一般。 清晨日光斑驳,透云不均,树冠下却有绿荫一片,清风弱弱,树叶沙沙,让人心神沉醉。 再前行,梁顶之上,星罗明珠若银尘落幕,棕木青砖垒与门前,一步踏过,入了大堂,格外空阔。 成家大当家和另外三位老者位上坐,见池方来,微微颔首,池方一一拜过,成家家主成顾林年应有古稀杖朝之年,两鬓白霜须成雪,面容却还依旧刚毅、庄严。虽未有言语,没露笑意,又有岁月搓磨,可样貌上却三分像清尘。 老人家着一身皎白色银丝勾线青松长褂,脚踩灰色鹿绒雪羽靴。手中正端着茶, 与池方相视。 “是俊儿让你来的?”成顾林声音宽厚如海,重如磐石沉水。那俊是清尘原名成云俊的字,池方微微点头。 “信中既已交代,日后你便在成家住下吧,待你日后做好打算,在做去留。” “多谢前辈抬爱照顾。” “无需这样拘谨,俊儿与你交好,你叫我一声伯伯便可。” “谢谢成伯伯。” 成顾林这才满意地笑笑,关切地问道:“昨夜休息的可好?是否有什么要更换的?” 池方忙点头:“多谢伯伯关心,房间的一切都好,昨夜休息的也好,没什么要更换的。” “连月来风餐露宿,才到江都又撞上了金家,身子应是十分疲惫,多些休息吧,若有什么需要,吩咐青儿就好。” 这青儿,指的便是唤他来的那个女孩。 就这么的,池方在房内一呆便是半日,默念心法一刻未曾停歇,心中无物眼中无物是以天地大同,一处不在,无处不在。他本就不是一个静得下来的人,如今在这一隅小小的天地,虽床榻舒适,餐食可口,却不是他所求所望,要尽早想好去处才是。 下山之后,身处江湖,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人如萍草,若生于漫漫人间,短短数十载,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各不相同,又各尽相同。 路途遥而远阔,若人生若平平而过,岂非浪费这大好时光?此刻池方心底已做好了打算。 “小公子在想什么呢?”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低低的问道。 池方回过身笑对女孩,女孩稚气未脱,正一本正经地低声询问:“看您坐在窗边已有半日,似乎在想些什么?可曾想明白吗?” 池方并未回答她,反而问道:“你叫青儿吧,是成家的婢女?” “回小公子的话,是家主将奴婢买回来的。” “你如今多大?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奴婢已经十岁了。” 竟才十岁!池方不由感慨,自己在某些方面终究还是幸运的吧,“你原先的名字是什么?可还有家人?” 青儿微微摇头:“奴婢没有家人,也没有名字,打奴婢记事起就在成家了。” 原是这样,池方竟有些莫名的心疼。 “小公子还没回答奴婢,是不习惯待在成家吗?” 池方不觉有些羞愧,笑容也变得悻悻的,搔了搔脑袋:“没有没有,只是在想些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知道的东西。” 青儿并未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青儿不明白,若小公子不喜欢这里,大可以离开啊” 池方轻轻一笑,一把捏住青儿的小脸,原先都是别人捏他,如今,他也能捏别人了。 这青儿年纪小小,说话却总透着一股老成,神哉哉的模样,池方故意逗她:“不如这样,成家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带我去瞧瞧?” “青儿还有事,要先行告退了,小公子先好好歇息吧。”青儿似面有怒色,说完便退出了房间。这孩子年纪小小,脾气倒大。池方看着她转身离去,摇头笑了笑。 青儿才踏出房门,还没走几步,那小小的身子忽的如同一滩烂泥似的倒了下去。 再看缥缈外,长生天宫极乐天阁内,宿无欢掐断了面前的铜镜,略略翻了个白眼,那小子还真是无趣的很。 成家那个小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这日子过的无聊,捉龙捉凤玩弄得久了,也觉得无趣。不能让池方那小子就这么一直待在成家,看来日后要找个法子,将那小子赶出去才行! 时光匆匆扰扰于他而言,不过合目睁眼,可如今他却觉得这时间过得委实太慢,慢的让他心烦! 这正想着,一道灵光从内门后阁,贯通十二层云,如玉柱通天遁地之势,贯彻云霄。 宿无欢嗤笑一声,看来他定论下的太早,想来日后也未必都是那么无趣。 那一道通天彻底的灵光,搅乱的不仅仅是云雨,那抹黑影似光如电,风驰电掣间已来到内阁门前,掌中推力,一阵疾风似剑,轰然推开石门。 内阁中,已经闭关三年之久的姜越今日终于出关。那原本被双生轮回日月环斩断的手臂,此刻又重新粘合新生,崭新如初,其上布满黑色天纹,片片朵朵缠绕整个右臂。 见他睁开眼睛,那双妖媚威严的眼睛中闪过一抹金色异光,随即,积蕴在心口多年的那一口闷气终于吐了出去。 那人一身绣龙纹暗缕墨底金衣,黑发如瀑直下,何其浓密,应是来时匆忙,不过随意挽了一把。 一张苍白的脸,难得勾起一抹笑。 姜越站起身子,三年未动过分毫,身子僵硬的很,好一会儿才重新熟悉,前行一步跪在那人面前。 “教主,属下,回来了。” 天宫教主本是眉语目笑,突然眼眶一红,竟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不许再有下一次,若你没了,赢不赢又有什么用?” “属下明白,不敢再犯。” 昏暗幽闭已久的长生天宫大殿,终于大开山门,鲛珠尽现,奇光四溢,云纱扰扰,溅起丝竹声,云笛响彻不绝。 姜越复原出关,整个长生天宫都沉浸于喜悦之中,要说这其中欣忭最甚的莫过于教主陆琢,如今二人已在大殿饮酒三日,仍未见停歇的迹象。 可大殿外却已经有人再等不及了。 “夫人您不能进去啊,教主之前下令,非他传召,任何人不得进入大殿,求您别为难小的了。” “闭嘴!还不给本宫滚开!也不看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能听出女人声音本是阴柔娇美,但此刻却变得格外狠烈,隐隐带着沙哑之迹,又急促的很,狠狠地将两扇朱玉门推开,闯进了殿内。却只见姜越陆琢两人坐于桌前,抚杯饮酒,谈笑晏晏,十分欢愉。 女人怒火更上一重,气的是咬牙切齿,狠狠拍在蟠龙祥云柱上,只一掌击碎了磐石龙头。 陆琢抬头看是她便怏怏不悦,冷冷问道:“你来作甚?” 姜越见此状,面露尴尬之色,忙退于一侧,那女人只当未瞧着他,径直走到陆琢跟前,夺过他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地上,杯中玉液四溅,琉璃酒樽碎得遍地都是,满殿歌舞伎被吓得是立刻收了声,一时间噤若寒蝉。 “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喝酒!还有心情说笑!女儿的事情你是不是不打算过问了” 这两口子为女儿吵闹,还是自己惹的夫人不高兴,姜越知的分寸自然不敢再留,以免过会儿难堪,便默默地退了出去,这才出殿门,竟遇到了宿无欢! 闭关养伤这些年,若是他心中最恨的,自然是蜀山蔚蓝渊,以及那一对阴阳轮回日月环,断臂之仇他定要让蜀山满门来还。 可除了蔚蓝渊,他心中记恨的还有一人,就是那时迟迟未曾露面的宿无欢,这该死的家伙,头上空顶长生天宫护法祭司之名,却从未为天宫效力,蜀山一役,只作壁上观,若是他出手,自己又怎会受如此重伤! 眼看着今儿个宿无欢穿着一身红装,如朝霞晚云,浓郁非常,发束高冠,插着一支金丝玳瑁玉髓钗,嘴角含有一丝笑意,却是十足十的嘲讽。 “瞧瞧,这是我们大将军出关了?换了一条猰貐臂爪,到与你原本的身份极为相符,终究都是个四不像的东西。” “这一切还不是拜你宿无欢所赐!” “拜我所赐?屎盆子别瞎扣啊。”宿无欢挑眉笑道,“难不成你技不如人还要怪罪到本座身上来吗?真是可笑至极。” 姜越挪步逼近,横眉冷对:“你以为你心中什么盘算我不知道?你只管一步一步来,有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宿无欢放肆的笑声打断了姜越的愤愤填膺,凑到他耳根子边上,“你大可试试,看看你的命和胆子,哪个更大一些。” 转身恍惚消散,走的潇洒利落,红光柔柔片片,捉不住,摸不着,异常飘渺。只留姜越一人在那里气得青筋迸起,暴跳如雷。 池方在成家已待了些日子,依旧简单平静的很,生活作息与在昆仑山上别无二致,除了每日用餐之外,池方一心都是练功练功,成府里自家的老师看了都赞赏不已,更自在的是,金家暗影卫也再未找上门来。 可安生日子就是过不了太久,这天晚上,池方才用过晚饭,长伸一个懒腰,看着窗外月色如水,他打着哈欠,侧卧床榻正欲入睡,房门忽地被打开,进来之人正是四叔成玉奴,而在他手中还拎着两位金家的暗影卫。 只是此刻二人筋骨尽碎,软哒哒的被成玉奴扔在了地上。 “他们是来找你的。”成玉奴开门见道,“金家究竟为何如此穷追不舍?想必你自己清楚。” 池方苦笑,冥思苦想着实想不到其中缘由,莫不是金家哪位小姐看上他了? 成玉奴见池方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开口提醒道:“他们不是金家正门的人,更像是一些旁支。” “旁支?”池方心中顿悟,连忙拜谢,“谢谢成四叔提醒,池方明白了。” 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需系铃人,金家既然接二连三的上门,如今扰了成家的清静,如今自己再这样忍下去,也是在太过包子,显得人人可欺了! 他们不厌其烦来请,自己若是三番两次不到,岂非驳了金家的面子? 出了成家,池方一路向南越檐跳瓦,对准那金府直奔了过去! “江都金家,呵,小爷我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凶险 这才至金家门前,池方陡然停了下来,金家有护院屏障,若强行而入,必触发其警,暴露行踪,到时候在别人家的地盘无异自作砧上鱼肉了嘛? 吐一口气,池方抑制住胸口的烦闷气恼,让自己冷静下来,踱步十余圈,恍惚发现,金家的护院屏障似乎弱了些许,气息沉静,若此刻小心进入,应不会被发现。 来不及细想,池方趁着那壁垒虚弱一个闪身便钻了空档。虽有护院屏障在外,金家内院防守依旧严密,十六人夜巡小队,徘徊巡视,行而不停,犹如罗网,密布之间仿佛只等着猎物上门,绝不可冒失靠近。 池方藏于屋檐之下,已至深夜,院子里的灯笼熄了大半,只寥寥的点了那么几盏,灯火扑朔,隐于黑暗之中他人难以见得。池方如爬墙之虎,手脚轻盈,沿窗挪移,一路悄无声息。 金家内院虽九转八折,可这池方毕竟是昆仑弟子,记得那金萧继身上的气息。开冥感知,一缕气似有若无,混杂于各色气息之中,细细理清,一丝一毫慢慢筛查,方才得显。池方嘴角轻咧,终于被他发现了! 几经辗转,翻过墙院,池方悄悄潜入金萧继的房间,室内灰暗一片,东珠上蒙着一层遮光薄纱,蔽了光泽,床榻上听闻细细的鼾声,金萧继还睡得极熟。 直觉得有凉冰冰的东西抵在了脖子上,他才因稍感不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斜洒进屋的月影在利刃上反出的寒光,晃得他的脸瞬间僵住了,慌乱地向后缩了缩,背脊上冷汗就下了来,颤巍巍的说道:“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池方冷笑,控剑微微用力,锋利的刃口在金萧继脖子上便划出了一道口子:“怎么,不是很想见我吗?如今见到了,你又怕什么呢?” “嘿嘿”金萧继擦了擦额头,喉结动了动,双臂拄着床榻,将自己撑起来,身上穿着素蝉薄衣,手紧紧地捏着被子,窗子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冷风灌入,把房内燃着暖炉里的碳吹得“噼啪”轻响,温暖中掺进了丝丝凉意。 见池方并不收剑,金萧继知道事已无回旋,只好开口:“没错,我是派人找过你,可我不是要害你,我只是想让他们把你带回来。” 池方持剑凌厉之间,剑气阔出,刃上也染了杀机:“这话说的不老实,我平生最厌恶人撒谎。” 金萧继虽是凡人,却也感受得到这危机于眼前,一时间慌了神“别别,确实是要将你带回金家,可出去的无一人回来,我便知道,他们都不成事了,后来又听闻,你去了成家” 他原以为自己有十足把握掌控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新生崽子,可此刻看来倒是他错了。 “我听说你去了成家,不由得心中气节,成家哪里比得上金家,你你我兄弟一场,对吧,怎能让你委身居于那儿?所以我才派了第二次人。”金萧继看池方不搭腔,又继续指天誓地的说道,“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你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杀我。” 池方眯了好一会儿眼睛,心中疑惑未减。“找我做甚?!” 金萧继面色愈加难看起来,紧咬着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絮絮叨叨地说道:“我我就要死了” 池方心底骤变:“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金萧继苍白地笑了笑,一时无力,整个人瘫软在床,“我三番五次的出逃,已经引来不少人的眼睛,金玉蝉又怎么会放过我?左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池方心中不定,他虽并不相信金萧继,可对于金家家族,他是断不能言的,那个男人,让人看了便浑身不舒服。 不对,即便金萧继说的是真的,可这一切与自己何干? 收剑回于剑鞘,就要转身,金萧继似是猜出他的打算,一把便抓住他的大腿:“你不能走,要走带我一并去。” “你自己不是可以逃出去吗?”池方将腿抽开,冷冷说道,“金家的暗影卫,你都也可以随意调遣,出个门又有何难?” “不是的。”金萧继连连摇头,哀求道:“我逃不出去的,金玉蝉已经叫人对我严加看管,纵使深夜也依然巡视不停,如今这里对我来说就是铜墙铁壁,我就算撞破了头也再出不去了,只有你能救我了。” 即便金萧继苦苦哀求,池方也依旧不会答应他,如他所说,这院子周围四面八方犹如铜墙铁壁,偷偷潜入都是机缘巧合,若带人出逃,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见池方面色果决,金萧继心里慌张,池方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若他也弃了他,自己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扑通。” 金萧继直直地跪在床榻下,面色悲绝,“只有你能救我,你是个好人,我求求你,再帮我这最后一次” 这话还未落,金萧继竟呕吐起来,一股恶臭迅速弥漫四周,地上已是污秽一片,才稍停片刻,又再次吐了起来,这一次比之前来的还要凶,直吐地是胆汁涌现,还未停下,猛的,只见他嘴角衔着一口没吐干净的恶臭黑水,整个人形如枯槁,僵直地倒在一旁,气息不上,胸前也不过略略起伏。 这不像是一般的呕吐之状,模样着实诡异非常。 金萧继此刻面无血色如同纸人,一双原本便灰暗的眼睛,现在更如瞎子一般,嘴角衔着的口水不停地流出,身子也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突然,原本僵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金萧继紧紧地蜷缩起来,肚子那一阵绞痛引得他哇哇大叫,似如刀剑所伤之感,实难忍耐。池方忙捏住他的脉象,紊乱异常,七上八下,再看他神形飘忽,气息不定,只出不进,是将死之兆啊! 可奇怪的是金萧继并无染瘟病相,只是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堵住喉管,使之无法呼吸。 池方拽了他一把,让其躺平,使得小腹袒露,指尖凝气,按压在金萧继腹部,平坦的小腹上竟诡异的多出了一个蠕动的肉包,由池方的指尖压着,那肉包无处可去,顺着池方的手指渐渐上移。 金萧继一时间脖颈上青筋尽露,牙关紧咬,嘴角都渗出了血来,只见池方手掌发力,猛地压住肉包向上一推,一团黢黑的东西,从金萧继的嘴里跳了出来,掉在地上窝成一团。 再一细看,那东西竟张开百足,露出鬼物一般的虫脸,转了一圈欲图再钻回金萧继的嘴里,池方眼疾手快,挥剑一劈,这恶心的虫子被他斩成两截,流出墨绿色的汁水,卷曲挣扎了两下,再无动静。 池方未见过此物,却可以断定,这玩意儿定是极为罕见的蛊虫,只是不知是什么人,如此阴狠可怕,竟把这邪秽之物用在这样一个凡人身上。如此看来,金萧继并未撒谎,他确命不久矣。 蛊虫被池方清出来之后,金萧继面色好看了许多,只是身子依旧虚弱,干咳了两声,无力地看向池方:“你如今可以相信我了吗?” 池方并未回答他,只是说道:“可我帮不了你。” 金萧继一把抓住他的袖口,气若游丝地开口:“只要你答应留在金家,迟早可以找到机会,你一定可以带我离开。” 就在二人说话间隙,一个眨眼的工夫,金萧续所有美好幻想,都不复存在了,一根银色长针,直直地刺进了金萧继的右脑,扎进大半,只留一寸在外。 池方暗骂不妙,抱起金萧续翻进墙角,两个弹指间运灵气逼出长针,那针面已是漆黑泛蓝,可见淬毒之猛。 看着再无半缕气息的金萧继,池方不用细想便知道自己这次闯入了对方的陷阱。从一开始的时候,金家就已经为他结了网,就等他上勾了。 怎么没早些想到!金家的护院屏障怎会忽然变弱?内院的夜巡侍卫众多却全然视他为无物,让自己这般简单地溜了进来。原来这一切做好的戏。 池方正想脱身,还未来到窗前,劲风已入,八面袭来,池方抽剑挡之,却躲不开左右夹击,双腿一跃而起,踩在左右两人腰间,脚掌发力,狠狠蹬出,那二人身子不过一顿,掌中风便扑面而至。 池方收剑,向后猛退一步,背后之人手持琉花弯刀,不过半臂长短,其刃锋利,破空出声。池方脚下收劲,身子凌空,勾在梁顶上,屋下八人已然冲上,将各方退路全全挡住。 好了,现在再无任何生路,既然退无可退,唯有杀出一条路来,才有一线生机。 目光一扫而过,池方盯住了右边一空手持针,眼窝深邃的老叟,剑刃再出,凌厉之间,划过一道银光,直劈其右手,不成想却被他用指头夹住,池方立刻以身悬空腾起,带动刺虹青鸾剑刃锋旋转,直切掉了几根手指,趁着那人吃痛的片刻,池方终于找到了一丝机会,从那一小小窄缝中,逃了出去。 可余下七人,自不会给他机会,才至窗前,背后一阵吸力,不知怎么,身子不得前行,只得转身迎敌,背后紧靠窗沿,剑身横划,虽势如破竹,却挡不住七人攻势,池方顺势迎之,未小心一个躲避,身形不稳,竟正好跌出了窗户。 此刻脚下生风,断断不敢再有停留,脚踩屋檐之上,仿佛云雀凌空,行影如闪,逃出许久,背后之人却紧追不舍,没半分放弃的意思。 再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要尽快将他们抛开。瞥一眼不远处的漓江,池方心里立刻便有了一计。 “不能让他逃!” 追赶一之人怒喝,但已来不及阻止,池方的身子如入水蛟龙,直直地刺进了漓江之中,遁水而行,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夜暗月,漓江虽清澈,此刻也难见江中如何,江面之上片刻后就恢复了平静,也再也寻不到池方的踪迹了。 后头的人到底追来到江边,一双拳头握紧,咬牙道:“先向家主禀明此事,断不可放过那小子!” 许久,待那七人全全消失,池方浑身湿漉漉地从漓江中爬了出来,贴着岸边,猛喘着气,身上冷的厉害,集一股热气于丹田,气息扩散,身子才逐渐暖和起来。这时候的天气可不太让人舒服,再耽搁下去,恐怕自己不被抓了也被冻死了。 总算回了成家,进了房间换好衣物,慌张将行李收拾干净,断不能再留在这儿了,与金家这算是彻底结了仇,若呆下去,自己这么一个麻烦,说不定会给成家带来灭顶之灾! 收拾完毕,刚拉了房门,就看着成玉奴早立于门外。老人家见他神色慌张,行囊已收拾干净,皱着眉问道:“你这是要走?” 池方猛咳了一声,吐出一滩水来,“不告而别,望四叔恕罪。” “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我细细说清楚!” 池方只得将自己今晚义气用事,以及后续一一说与成玉奴。 成玉奴听了勃然大怒,气这池方的年轻冲动:“你怎么能如此鲁莽行事贸然行动。” “四叔,池方知错了,如今怕是我要尽快离开这里,不然的话,定会给成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池方懊悔,脑袋低垂,“实在抱歉了。” 成玉奴却拦住他的去路,挡在他身前说道:“你如今有何处可去?整个江都满是金家的眼线,你根本出不了江都,如今你在这里,成家还能保你,若你真的离开,恐怕路途难测啊。” “可”池方心中犹豫,不知做何回答。 “你若是为成家担忧大可不必,”成玉奴那刚毅的眉宇间露着十足十的自信与坚定。“成家如今虽然势微,但奈何那金家却是断断不敢枉为的。更何况你是俊儿的师弟,他视你为手足,在信中万般恳求我等护你,又怎能在这样危险的时候任你出去,这可不是成家的作风!” 池方鼻子一酸,没想到八师兄把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顾虑到了,这一刻他甚至想,若他从一开始便生在成家,该有多好。 回过神,池方吸了吸鼻子,赶忙跪地拜谢:“多谢四叔出手相助、好心收留,池方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蛊 夜,沉寂无声亦无息,风声萧萧,寒鸟高飞,自南向北。 卧于床榻,池方辗转难眠,胸口觉得闷闷的,似有泰山压身喘不上气开。 遂起身打坐,双手结印于胸前,气络上调,合于眉心,作三眼而观世事。夜虫振翅鸣叫,零落之间,有水凝冰,鸟归巢,狗而眠。 气息合一,上下贯通,凝于心,沉丹田,左右敲打上下拧压,是以反复锤炼,多次磨合,又有凤玉红佩,惯以温气,静静调和,使之如江入大海,顺其自然。 猛的,池方睁开眼,心口一滞,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竟笔直地倒了下去。 房门被悠悠打开,轻巧的脚步声,小心翼翼来到床前,见池方已失去意识,口角淌血,额颈之上青筋尽现,面色胀红如火,眉间青紫,牙关咬紧,十分痛苦。 青儿将池方僵硬如板的身子展开平躺在床,一团黑气自他的心肺深入小腹,黑气凝成一团,池方的脸色也随之愈加难看起来。 握住池方右手,青儿面色骤变,眉头紧锁,咬着一口银牙,暗骂道:金家果真是畜生! 指尖发力,以气驱赶,一团淤血凝于池方右手掌心,抽出袖中短刃,划破其掌心,那黑色污血便从伤口内缓缓涌出,反复如此,直至血液回至暗红色,方才放下刀刃,又抬手覆于池方伤口之上,一股似有若无的流动带着凉凉气息,涌入池方体内。 伸开手,池方掌心内的伤痕已经无影无踪。 给他盖好被子,青儿不留痕迹地走出了房间,守在门前,张望着四方,冷喝一声:“既然来了,又何必做缩头乌龟?还不滚出来!” 暗影中,褐发黑衣,眼眸深邃,左脸有一道极深的伤痕,从额角滑至下颚,好不可怖。面颊深陷,苍白发青,有一张微厚的嘴唇,和平短的下巴,身形细长,一双腿却格外显眼,因为那人的脚确实小得厉害。 穿着一双黑色清风纱的布鞋,清风纱乃是薄如蝉翼的珍品,也是脚上功夫厉害的角色必用之物。 面对贼人如此,青儿却满脸的冷漠,随手和紧了门窗,冷笑起来:“就只来你一个废物?” “口吐狂言,速来受死!”那人声音尖细,左脚微动,黑暗中已不见人影,忽一阵清风掠面,风影中却暗藏玄机,千万根细如毛发的银针隐于其中。 青儿嘴角挂着一抹邪笑,掌心凝气升腾起一团暗红色的火焰,以掌推之,破风声响起,霎那间,银针落下千百,旋掌收力,火焰似蛇,迎风影而上,融合纠缠,再起势,火舌如破竹一般,将风烧得干干净净。 可那黑衣人却依旧不显踪影,青儿立于门前,眼眸微抬,月色中一道银光直冲她的眉间,眼神凝光,飞驰而来的银光尽碎,散落一地。 “还不现身!”青儿掌心的气似一双巨手一般,如落陨之风压了下来,一直未曾现身的人,被那掌中气死死钳制住。 青儿捏紧手指,嘴角噙着一抹笑,手掌中的力道重了一分,黑衣人的身子竟诡异地扭曲起来,犹如被压缩一般。双腿骨骼尽碎,血花爆裂。他正想挣扎呼喊,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丝毫声音,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猛的,脖子一拧,整个人软踏踏地跌落下来。青儿拂袖一扫,一切又销声匿迹。 见四下无人,走进房间,坐于床前,静静看着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的池方,莞尔一笑,莹莹烛火下,一双笑眼弯弯,像小鹿一般。 次日一早,池方睁开眼睛,却被被子上的血迹惊得窜了起来,动作间右掌心一阵剧痛,抬手一看,却未发现有何端倪。他依稀记着,自己昨晚凝气丹田,正欲吸收之时,只觉心口剧痛,脑内混乱,之后便在无意识。 正想着,房门被悠悠打开,青儿端着一盆水,淡淡说道:“您醒了?” 池方咳了一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你昨晚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青儿微微耸肩,小鹿一样的眼睛眨了又眨,甚是不解地问道:“昨晚有什么动静吗?我睡得熟,什么都没听到啊。” 看她身上气息不动,显然不是撒谎,池方笑了笑:“没事,只是问问。” “小公子快净面吧,四伯他们在练武房等着您呢。” 来至成家练武房,成玉奴身后跟着两位弟子正等着他,青儿静静退居池方身后,未曾踏入房门。 成玉奴见他来,微微颔首,“这位是池方,是俊儿的师弟,昆仑弟子,你俩每日就知玩闹,不好好练功,今日请他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指点指点,让你们知晓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差距。” 池方微愣,再看成玉奴嘴角勾着浅笑,他只得抱拳向前一步:“那恭敬不如从命。” 礼毕,双方立于比武场两侧,池方开口道:“不知二位是一同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话刚落,两人自左右两侧同时进攻,其速度之迅猛势如破风,拳风强劲,下盘稳固。池方向左一侧,后退三步,握住两人手臂,抬腿发力,双脚猛踢于两人腰侧,两人身形不稳,以求挣脱再出右拳,池方凌越而起,踏在两人肩头,形如蛟龙。 两人同时肩膀用力,池方松手翻身立于比武场上,冲着他俩勾了勾手,两人大怒,又挥拳齐呵,拳肩肘同时发力,其势破竹,池方掌心化气,以四两而搏千斤,以柔而并刚。两人拳风尽收掌心,再又推力,狂风而舞,两人面色皆变,不再见池方身形,鬼魅似地落在两人身后,稳住下盘双掌推出。这两人身子再站不住,倒在了地上。 池方收力和拳,淡笑道:“承让了。” 正欲站稳将气力收于丹田,却如鲠在喉、气息上下不滞,池方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笔直地倒了下去。 周围是一片不见边际的黑暗,没有丝毫光亮动静,犹如一潭死水,池方沉于潭水之中,却无处可去,无论他趋向何处,最终依旧是回到原点。 黑水包裹中,突然传出阵阵沙沙声响,似有虫蚁爬布于身,抬而望之,正是一条长无边际的黑色千足虫! “啊!”池方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尽是冷汗,在他一侧的是成玉奴和成顾林,两人正眉头紧锁地盯着他。池方欲起身,胸口前却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别动!”成玉奴连忙制止。 池方面色发白,嘴唇上更是毫无血色,眼光无神,身子也没什么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成玉奴面色难看,思索半晌才 开口:“你中了蛊毒” “蛊毒?” 池方思来想去,心道实在不该,这怎么会呢?成玉奴坐在他身侧,解开他胸前的衣襟,露出紧实的胸膛,而胸口正中间有一颗黑色蝌蚪一样的浮点,硬如坚石,触之生痛。 长叹一声,成玉奴缓缓道来。 原是金家曾流传养蛊之说,只是从未有人见过,能够证实金家人在修炼如此阴毒之术,世人皆道不过是为金家再蒙上一层诡异面纱而已。 可昨晚,听池方亲口所言,看到金家的表少爷金萧继口吐毒虫,那可是中蛊之相。再有今日池方突然昏厥,胸口出现这一名浮点,前几日又几次进入金家,难让人再相信金家养蛊只事仅是无稽流言。 只是不知究竟是谁掌握此绝技,是金玉蝉?还是那个他未曾露过面的妹妹 “金玉蝉竟然还有一个妹妹?” 成玉奴面色凝重,语气也深沉许多:“金家如今的家主确实是金玉蝉无二,因他自己势头无量,因此甚少有人知道金家其实还有一位大小姐,名为金宁儿。” “金宁儿?” “是,”成玉奴解释道,“这是她的本名,许她另一个名字,知晓的人更多。” “是什么?” “金蚕仙。” 金蚕仙,传言年岁不过十八,众人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实容貌,一直是黑纱遮面,形影诡异,出手无声无息,中蛊之人死状奇惨,其心之阴毒,手段狠辣世间罕见。 池方不解,这些事情成家又会如何知晓? 成顾林不再多言于此事,“成家如今势弱,乃是百年前金家从中作梗,毁了成家的生意,断了成家的人脉” 如此一来,便也知道成家与金家之间,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这也难怪,成家会知晓并调查这些。 池方身上所中之蛊与一般不同,前所未见,成玉奴和成顾林也尝试逼出池方体内的蛊虫,可多次行之却依旧毫无所获。 “你且好好休息,我与你四伯父,定会拼尽全力,保你性命。”成顾林面色凝重地说道。 此刻房间内空余池方一人,摸着胸前的那颗黑色浮点,沉思许久,池方竟想不起自己究竟何时中的蛊毒?即便在金家逗留之时,自己并未接触过金家的任何东西,也从未服用过金家的 不对! 池方恍然大悟,是那件静静躺在纳戒内的红色荷包! 原来从一开始金家将他随金萧继一并带入金家之时,就已经决定将他杀之灭口。定是那荷包内藏有蛊毒,自己一旦接触,就会中蛊,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之后池方几次运功皆不可行,一旦气息凝于丹田,便会催发蛊毒,即刻就会昏厥过去。不仅如此,他变得整日沉沉欲睡的,身子疲软毫无力气,若非强撑精神,稍稍发呆便会陷入沉睡之中,一睡就是几个时辰。 成玉奴和成顾林虽已尽寻解决之法,可始终无果。 每日躺在床上,池方生不如死。每当他闭上眼睛,深陷于黑暗之中,就能听到千百只铁足在他耳边踏过的声音,那细碎连绵的声响,犹如困住牢笼的铁链,刺耳异常。巨虫在黑暗中已经张开了腥臭的嘴巴,他无处可跑,只能被巨虫摆布吞噬。 可每当这痛苦之感正无法挣脱之时,都会忽觉胸前传来丝丝暖意,有一双小小柔软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原本胸前剧痛的撕裂感也开始减轻,直到他能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不见一个人影。 日子长久了,池方也是疑惑,在他昏睡之中每每为他压抑体内蛊虫的人,究竟是谁? 而随着那触感愈发熟悉,池方已经开始猜测,那人应是青儿。 只是这真的可能吗? 池方不敢肯定,从他的感知来看,青儿从内至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上下毫无灵力,人虽清冷,动作却笨拙,有时还会呆呆的。 可时间推进,池方愈加可以肯定,每每为他压抑蛊虫的确实是青儿无疑。 这一夜依旧如往常一样,轻柔的手掌拂他胸前,丝丝暖意灌入,胸口的剧痛,开始逐渐缓解。可这一次,他还未睁开眼睛,便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紧紧不放,视线清晰,确是青儿那一张糯糯的小脸,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醒了?” 面对池方的突袭,青儿似乎并不意外。 “这些日子一直是你在帮我?” 青儿笑着点头。 池方来成家这么久,其实都没有仔细与她对视。这一次,才发现她那双眼睛虽漆黑似墨,却无半点神采。 “你究竟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招仙楼 “嘻嘻。”青儿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接着,整个人犹如一具木偶娃娃,瞬间变得毫无生机。 池方赶忙拽住顺势倒下的青儿,触其手腕,虽有细微脉搏,生命犹在,可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了。 在背后操控青儿的人究竟是谁?又为何要救自己? 将青儿放平,池方翻开她的眼皮,见得眼球上翻,空留白色,鼻翼下呼吸微弱,一张小脸倒也平静,只仿佛睡过去似的。 池方尝试以掌运力,为其输入些许活力,可刚一开始,池方便一把将她推开。青儿的身体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断地吸取他的力量,非一般能力能够操控。 池方思来想去,有这样能力的人,他所认识的,就只有一个! 随着青儿的身份暴露,她为池方治疗也越来越大胆,每每池方抓住她的时候,对方总会及时终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又变回了那个清冷的少女。 池方身子一天天恢复,成玉奴等人看在眼中,既觉得惊喜更多的却是奇怪。 成家宅邸靠近漓江,朔风凛冽,随着江都的第一场雪,原本流淌不息的漓江上也结下了一层薄薄的冰。 如今也彻底入了冬,成家弟子每日清晨便会凝气踩于漓江冰面以做晨修。 虽作为成家宾客,但日子久了,池方也会跟在成玉奴身后,考量指点成家弟子的功法。 这一日,两人坐于岸边,远看成家弟子本应在江面上履冰修行,却多有打闹。成玉奴手指轻弹,江面上升起一朵小小的冰莲,将其采下,轻轻一掷,冰面破开,随潺潺江水漂浮晃动。成家弟子脚下不稳,不少人跌落水中,池方见状暗笑,这成四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没想到却也是个老顽童。 成玉奴收手,藏于袖中,回身看着池方,轻声问道:“这几日看你的身子似乎恢复了不少,可是找到了什么方法?” 池方搔了搔头,一时半刻,竟不知该如何解释,难不成将青儿供出去? 不可不可,若真是那人没错,依照他的臭脾气,要是一个不高兴,不定会灭了成家。池方只能搪塞回答:“只是依照寻常的法子,慢慢将体内的蛊虫清出去,这几日有了些成效。” “如此甚好。”成玉奴听言也放下心中担忧,“若需帮助,你大可开口。” 池方连忙点头感谢,“多谢前辈关心。” 成玉奴手掌旋指而开,一朵冰莲呈于他手中,看向池方的眼神有些凌厉,池方心下一动,这是要与他交手的意思? 还未起身,成玉奴掌中的冰莲,花叶纷纷张开,萼瓣似剑,莲子似弹,穿风破势,夹寒气而来。躲闪不及,肩上被冰莲划破,刺出一道印记。 池方轻笑,脚尖微点立于江面之上,白衣临风,狐裘毛领飒飒,掌心散气,江上水流凝结,随气而聚,寒流中成一把冰剑。 “四伯,多有得罪。”池方御剑而行,划空过,江面之上炸出许多波涛。 水为盾,气为刃,水盾破,化而为冰屑,成玉奴掌中用力,冰屑似箭,迎面而来。池方划剑来挡,却不敌攻势之迅猛,力量之悬殊,冰剑之上出现多条裂痕,瞬间崩碎。 池方无处可躲,只得以进为退,飘忽于岸上的成玉奴见池方弹射起来,立刻掌心结印,江水喷涌化之,困作为笼,瞬间凝结成冰,将池方牢牢锁住。 “四伯仙法雄厚,池方不敌,主动认输了。”池方和拳高喊。 成玉奴长袖一扫,冰笼化作袅袅白烟,蒸腾而去,池方踏着江面来到岸上,只听江岸之上掌声阵阵,皆是成家弟子惊叹之声。 成玉奴双手负于身后,面容威严,声音冽冽:“看什么热闹!还不快去晨练!” 众人只得收了声,悻悻离去。 回到成家,池方活动了几下筋骨,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微微咧开嘴角。在这里其实也蛮开心的,大家都年轻而朝气蓬勃,日子也不是那么没趣。 青儿打着哈欠坐到池方身边,嗡声嗡气地说:“您到底准备何时离开成家?” 池方侧过身,直勾勾地盯着她,果然眼前的就是那个人,不再是青儿。虽其身形未变,但眼神却大不同了,那深不见底的瞳孔,如今就像镶嵌在了这眼眶之中。 “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儿亦不作理会,脸上平静无风,小手撑着下巴,有些倦倦地问道:“在这里一直呆着很无趣不是吗?” “可我去哪儿啊?”池方失神地说道,“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不知自己究竟生在哪里。打记事起,我就一直呆在昆仑,问了师尊也没得结果,如今下了山也没有去处。” 青儿侧过身子,一双漆黑的眼睛不知藏着什么,嘟着粉嫩的小嘴,俏皮地说道:“那你不妨来找我。” “说过多少次了,你我正邪殊途,我怎能去见你?” 青儿不禁翻了一个好大的白眼,嘟囔了一句:“怎么跟你师尊一样?如此死板。” 池方伸了一个懒腰,沉思片刻,“我体内的蛊虫还要多久才能清干净?” “三天吧。”青儿懒懒地倚着窗子,一双眼皮耷拉下来,下一刻就似乎要睡着似的。 池方踩着窗框,箭一般的跃了出去,落于练武场边,冲出一道利风,成家弟子皆回过身子看着他。 只见他勾了勾手指,对着众人说道:“如此练功,实在太慢,你们可有兴趣与在下切磋切磋,实战之中,方才能出真知不是?” 如此猖狂口气,到与以往的他有所不同。 只见有人上前一步:“方兄弟可是要与我等比试?” 那便是成家的大弟子,成家二伯的儿子成武。年十八,倜傥不拘,头发高高束起,扣了个白玉银丝帽,用一根麟牙簪束着。如今寒冬时节,也不过是穿着一身薄衣,鼻尖微红,拱手向池方。 “废话少说,动手吧。”池方笑笑,反正闲来无事。这嘴上话音刚落,手中的刺虹青鸾剑已然出鞘:“成兄弟可要小心了。” 青虹剑如若疾风,剑锋直下,挡无可挡,成武被打得节节后退,来至练武场边,情急之下只能以周身气旋凝结化而为盾,猛地一冲,竟生生阻断了池方的攻势。 池方见得如此,便收剑于背后,左手转做一团旋风前向而出,成武身形不稳,眼看就要跌下练武场,谁知他身形一跃,又似弯弓利箭般直射而来。 池方知道这成家功夫不同于别派,练的就是拳法身形。其拳头霸道,下盘之稳固,又有罡气护体,似是无懈可击,可看得多了,池方便发现,成家拳头虽猛,速度却慢,每一招其中间隔太久,以快可破。 只见剑势又走,以气攻之,在双拳一挥之中找到机会,直劈成武中胸,成武挡之不及,直直地倒了下去。 池方忙拉住他,笑着说道:“成兄弟不好意思,让我侥幸赢了。” “你少得意,”成武挥手喝之,“成家弟子,上!” 一时间练武场上利风飞旋,人声嘈杂,剑刃碰撞之喧嚣,都乱作一团。 池方躺在练武场中,已是没了力气,憨憨地大笑起来。 这一场打的着实舒服! 放好了热水,身子刚进了浴桶之中,那房门竟突然被打开了。池方连忙缩身水中,仅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走进来的青儿,面色涨红,慌张地说道:“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害什么臊?她又看不到。”凉凉的语气听着有些许不适。 “你怎么又来了?”池方依旧躲在水中,只露着眼睛,“有什么事吗?” 青儿嗤笑一声,径直向前,坐在浴桶边,就得得非要看看池方的身子不可。话说这些时日也没闲着,精神好转了,筋骨跟着强健起来,阔肩宽胸,比其之前是好看了许多。 又抬手捏着池方的下巴:“这几日你常常与成家弟子比试,与之前有所不同,倒是我要问你,想做什么?” 池方缩了缩身子,他虽知此刻不是青儿,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么一个女孩子站在面前,依旧让他觉得别扭的很。伸手挡住她的眼睛:“有话直说。” 青儿不怒不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要做什么,可如今依照你的实力是远远不够的,你还要这么做?” “不用你问!”池方不爽地说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做。” 青儿推开他的手,私有些不满:“如今蛊虫清除干净了,你便用不到我了” 这样听着甚是可怜,可她那抑制不住的笑意,以及眼神中的得意,又让人难以忽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淡粉色的请柬递给了池方,池方瞥了一眼便震惊地说道:“你怎么会有金家的请柬?” “这不是你最近一直在打听的吗?”青儿掩嘴笑道,“我把它给你。” “你此次来不是要制止我?”池方不解,盯着眼前人,愈加的看不透了。 “你有你自己的打算,我又如何能够阻止?你只需放心大胆去做,没人会拦着你的。” 池方拿过她手中的信,青儿却又突然紧捏不放,“拿住了,可别因为它丢了性命。” “不会。”池方笃定。 “如此最好。” 青儿一蹦一跳走了出去,池方盯着她的背影,默了许久,将请柬放于一旁,不由吐了一口气,许是在水中泡得久了,眼前有些晕晕的。 自三日前他得到消息,金家将会在自家的红袖招仙楼宴请江都各大富商之时,他便下定了决心。 自古都是说做贼千日,没听过过防贼千日的道理。这些时日,金家对他的骚扰从未停过,即便有成家和青儿为他处理地干净,可他不能就这么一直待在这儿,池方清楚,只要他还活一日,金家断断不会放过他。 若想要解决这个烦恼,便不得不迎难而上了! 想着上次偷偷潜入金家的事,这刺杀金玉蝉是万万不能的了,唯一的方法,就是两日后红袖招仙楼的宴席,届时金玉蝉也会出现,只要自己潜入其中,就有五成把握能够给他点教训! 因此这段时日,他才常常与成家弟子交手练习,修为也算有所精进。 只是这件事情,他从未与人说过,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是被那位知道了,也不知这家伙练的什么邪功,会读心术不成? 浴室门外,青儿趴在窗前,嘴角上扬着一抹浅浅的笑。 拿着请柬,池方微微易了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棉绒衣,裹着浅灰色的狐裘大氅,脚踩金丝暗绣棉鞋,看上去贵气非常。踏进红袖招仙楼,与一旁江都的各族富商倒也没什么不同。 这一趟他不辞而别,未曾告诉成家,无论是成是败,终不会再牵连到他们,这样一来他也安心。 红袖招仙楼不愧是整个最大最奢靡的销金窟,鲛人烛不眠不休,赤金琉璃扇,蓝翠天窗,沉香八仙桌,黄花黎木戏台,朱门纱帐,白玉青砖,品质不凡。连那焚香都氤氲不散,味道浓郁,沁人心脾。 行走其中,仿佛置身仙境,若非周围喧喧嚷嚷,人声不断,与外仿若隔世。 池方一时也看得呆了,忙清醒过来。既然进了这红袖招香楼,他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随着人流,池方悄悄潜入内院,隐藏周身气息,藏门柱之后,绕过三道巡卫,这才来到后苑。 今日金玉蝉便会先到后苑,稍作休息之后,才会前往大堂。 就在这,等着你了! 藏在屋檐之下,池方那一身鹅黄色棉袍,在琉璃瓦间倒也不显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忽然之间,池方的一双眼睛怔怔地落在了一间阁楼的窗前。 阁楼之内,有一男一女,女子姿容无双,令人瞩目,而池方却丝毫没有半分留意,只直直盯住了她一旁的男人。 他怎会在红袖招仙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赴宴来 微风摇动起屋檐下的铜铃,鸟雀立于檐头,红色云霞如海似潮卷积而来。 池方的目光依旧盯着角楼,那悬于高阁之上的房间似一座鸟笼,困束着精心饲养的金丝雀。 一面铜镜,一张古琴,画笔轻描眉,朱唇一点,不过略施粉黛,佳人绝色足以倾国倾城,小楼内燃着暖炉,银丝炭鎏金笼,炭火燃燃,两人相视而立。 女人披着衣衫,站在镜前,左挑右选,嘴角轻笑眼神却不耐烦,似与她背后人发生了冲突,面色愈加难堪,手中猛的一掷,将手中的簪子砸了过去。 暗影中缓缓走出来一人,池方瞳孔微微收紧,不由得有些震惊。那人裹着一身黑衣,黑色的鳞甲在粉饰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眼。 姜越接过簪子,为女人细细插在发髻上,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不过瞧这两人的面色,皆是不大好,姜越更是握紧了女人的手,用力一抛,女人一个趔趄,指着姜越的鼻子怒骂起来,姜越却丝毫不恼,欲将她背在身后,女人愈加愤怒,对姜越拳打脚踢。 两人的情形似是认识,女人不过芳华年岁,腰肢纤细,又怎是姜越的对手? 池方清楚的记得,三年前蜀山上,姜越的一击,险些要了他的命! 只是想不通,他作为魔教之人,又怎么会出现在红袖招仙楼?与金家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之间,池方想到金萧续曾与他说过,如今红袖招香楼内的头牌是掳来的,不是往常那个,如此说来,这个女孩儿怕不是魔教安排的人! 只是这件事情金家人知道吗? 小楼内,女人苦苦挣扎,姜越却丝毫未曾松懈,见女人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怕吸引到旁人,姜越狠下心,一掌拍在女人的后颈,女人瞬间昏厥过去。 而就在这时,一直在小桥那端守候的金家侍卫,终于听到了动静,喊了两声,见小楼内没有回应,手中持剑跑了过去。 他想得入神,未曾注意小楼内的情景,一时间竟放松了气息,只是一瞬,却被姜越给抓住,一双似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瞬间盯住了他。 池方的身体本能的感受到危险,背脊上的寒毛竖立,再一看,姜越那双乌黑的眼睛像是无底的深渊,比冬季最冷的寒冰还要可怕。 逃! 是池方现在脑子里蹦出来唯一一个字,攀墙而上,甚至不敢有一息停滞,身如屋梁上的飞燕,形似一道白色闪电,在那一片红色的云霞中掠过浅浅的身影。 可即便如此,他背后那一团硕大的乌云袭来之快,却是他摆脱不了的。 姜越势气迅猛,如龙腾空,猎鹰扑食一般,两个弹指间便拦住了池方。 池方顿时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只盯着他,手中的刺虹青鸾剑已出,剑气盛,面对姜越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姜越身形不动,其威势铺天盖地如洪水翻滚而来,直压地池方喘不上气。 他只是站在那里,甚至未有所动静,便足矣让人冷汗直冒,双股颤颤。 “你做什么?让开!”池方青鸾剑直指姜越,冷目呵道。 姜越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微微抬起一双眼眸,霎时间身周雷光显现,姜越手负于身后,淡淡问道:“仙家弟子为何会出现在金家?偷偷摸摸你想做什么?” 池方立身站于屋脊之上,手持剑,反问道:“身为魔教大鹰犬的你又为何会出现在金家?” “你问题太多,着实该死!”姜越面色不变,手掌不过微动,一道雷电自他手中劈了下来。池方持剑挡之,天雷破,其风势却劈开了他脸上的伪装。 盯着池方那张已然成熟却格外熟悉的脸,姜越脸上逐渐露出怒色,只喝道:“原是昆仑的狗崽子!那就更该死了!” 说话间,姜越身形已隐藏于风中,速度之快,无踪迹可寻,无论是肉眼还是心神,都无法感受到他的存在。 天雷怒,万火诛,雷电之势迅猛,三年时间,姜越实力增长之迅速,池方即便拼尽全力,也是一招接不住,刺虹青鸾剑剑气已被耗尽,再如此强撑下去,青鸾剑必会被天雷折断! 偏偏池方此刻已被那紫电劈地无处可躲,雷怒之下浑身微微麻痹,双脚已经发颤站也不住,单膝跪地撑住全身。可方才天雷之势不过用了七成,这最后一击,却是十成十,池方纵使拼尽全力,也是断然挡不住的。 突然之间,只见一阵白光闪过,那雷电竟被削得一干二净,隐于风中的姜越也现出了身形。 “是谁?”姜越悬于空中,怒目问道。 屋檐之下,青儿脚下踩云,一步一步走了上来,嘴角含着一抹笑,轻蔑嘲讽地望向姜越,挽起衣袖,将池方护在身后。 “啧啧啧,”青儿鄙夷地说道,“这就是长生天宫的大将军,欺负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你又是何人?”姜越蹙眉问道,脸上突变,指着青儿大喝,“不对!为何你身上气息如此熟悉?” “哈哈哈,是你的小祖宗!”青儿不与他废话,额间开天光,天光之中盛开一朵白色莲花,莲花怒放,以光凝剑,剑刃出,握于手中,挥剑而去。 姜越心头暴怒,指尖化雷,数道紫电同时劈下,闪烁爆裂,无可阻挡。 可只一个剑花,却将雷电生生砍断,破了姜越的灵法,在一眨眼,剑刃已直指姜越眉心。 姜越暴怒,手中紧握雷团,指着青儿怒骂道:“宿无欢,你在做什么!” “嘻嘻,”青儿掩嘴浅笑,这一个动作,与宿无欢别无二致,“我就知道,从一开始你便认出我,你若有本事,就装得再久一些!” “宿无欢!”姜越咬牙切齿,“我诛杀昆仑之人,你为何要拦我!” 青儿只向前一步,剑刃已经刺破了姜越额头,殷红色的血流了出来,浅笑道:“这娃娃有意思的很,可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你说什么?” 青儿眼眸微抬,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嗜血的杀气,危不可近,让人胆寒:“要我再说第二遍?” “宿无欢我告诉你,无论他是不是你的玩具,今天都必须死” “如果我说不呢?”青儿拽着池方的衣领跃身而起,“今天我要护他谁也不能伤,别惹我不高兴,不然的话我连你也杀!” “你!” “你知道,我言出必行!” 姜越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怒骂着转身离去。宿无欢的脾性,仙门百家无不了解,古怪不定,随心所欲,可偏又是谁拿他都无可奈何。 池方狠咳了一声,一把将青儿推开,躺在屋檐上身子疲惫不堪,软软地问道:“你为何救我?” “想救你就救喽。”青儿坐在他身边,周身的气息已散,浅笑着说道,“我若是不来,方才那一道雷电,就会将你劈得粉碎。” “我知道,”池方梗着脖子,“可他杀了我不是正好遂了你们的愿,你拦他做甚?” 青儿一弹他的额头,笑着说道:“你可以死,但是不能死在他的手上,不然的话实在是太丢面子。” 池方不解,正欲再问,青儿则打断他,“你还要在这磨蹭到何时?天已经黑了,金家的宴席可是已经开始了。” “等我回去,你要将事情说清楚!” 池方脚下踩着风,急忙回去,如今,被姜越耽搁了许久,红袖招仙楼上的宴席恐怕已经开始,被这样一搅扰,这一趟恐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在这时,池方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回身一看,灯影之中却不见一人,他侧身进了巷子,躲于幽暗之中,便看见着一身淡粉色绣袍的人也跟了上来。 青鸾剑直对那人再向前刺一分,便足以斩了那人的脖子。“你是谁?”池方缓缓走了出来,看着粉袍男人,五官格外深邃,一双眼睛竟是湛蓝色,脸庞犹如刀削一般明晰,鼻梁格外高挺,一双薄薄的嘴唇无比细长,其肌肤白皙胜雪,并非暖色。 一身粉袍穿在他的身上,竟不觉得扎眼,反而十分妥帖,这是个异族!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凌云的人!想来你是下山修行的弟子,我也是一样。”口音却不是蛮夷之语。 池方并不相信,大四方中的凌云可是亲姓柳氏代代相传,怎会有异族弟子? 那人从袖口中掏出一块玉佩示于池方,正是凌云的青玉双鱼佩。见这人确是凌云弟子无误,池方这才收剑,皱着眉问道:“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方才的一切我都看到了。”那人淡淡地说道,“你那朋友好厉害,那样强的天雷竟一招就给斩断了” 池方听他没得正经事,便懒得与他言语,只做敷衍,“若是没有旁的,我还有事,要先离开,就不陪阁下闲聊了。” 那人一把拉住了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别着急,金家的宴席还要一刻钟才开始呢。” 池方挥手想要挣脱开他,却没想到这人力气极大,就是不松开,他一时不解,猜不透这异族究竟想做什么。 “我叫云峰,是凌云第二十五代弟子,云字辈,不知阁下是?” “池方,昆仑,清字辈。”池方不耐烦地说道,心想这人好生奇怪,又没问他,怎么还自报家门了? “原来是师兄啊,”云峰连连笑道,“既然师兄与我都是来红袖招仙楼赴宴,不如我们一道?” 池方熬不过他,只能点头答应。 没成想一路上这家伙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池方着实懒得理他,哼哈应付着,心里却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有金家的请柬?没忍住便问了一嘴。 “这请柬是我父亲的,他与中原做生意,和金家有些联系,也算是金家的客人,如今抽不开身,因而派我来了。” “只你一个人来的?” 云峰点头:“一个人也无妨,我是凌云弟子,又会中原话,两国之间来往无所阻拦,我父亲自然放心。” 池方便不再言语,既然是与金家做生意,想来底子也不怎么干净。如今的凌云是真的没落了,什么乱七八糟人的竟然都收,着实有失仙家颜面 云峰依旧盯着池方只觉有趣。他原本远远地偷看他们三个过招,只当看个热闹,却没成想碰到了高手,一招一式之间胜局已定,让他惊诧。散了以后便跟了上来,结果这池方又是昆仑弟子,在他看来,这可真是一场缘分。 不过瞧着池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还有些厌倦,他也乖乖地闭了嘴。两人进了大堂,池方虽早就到场却因没有入座,结果位置便被安排的偏僻了些,倒也不引人注意。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瞥见了金玉蝉的一角。 池方起身要去,云峰一把拉住他:“别去!”手腕用力,一把将池方重新拉回位置上,震惊地说道:“你要做什么去?难道想去杀他!” 池方大惊,一把捏住云峰的脉门,冷冷问道:“你胡说些什么?” 云峰吓得冒出一片冷汗,慌忙解释:“你别紧张,我不会告诉他的,只是你这样贸然前去,只能是有去无回,丢了自己的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金蚕仙 云峰声音压的极低,晦暗不明的说道,“虽不知你们之间有何,可这毕竟是金家的地盘,望你三思。” 池方身子前倾,脚下不稳,摔了一个踉跄,亏得位置幽闭了些,无人注意。 “我只是劝你不要轻易去送死,同是仙家弟子,我于心不忍啊。”云峰扶住他,一手钳住池方前臂,力道极深,挣脱不开。 池方斜斜瞄了他一眼,哑着嗓子:“放开我!” “你非去不可吗?”云峰才松下手,又拉住池方手腕,“就这么着急送死?” “我不去了。”池方眯着一双细眼,上扬的眼角滑过极大的不悦,推开云峰的手,“放开!” 坐于位上,云峰为他斟满了一杯蓝尾松,幽幽烛火遮纱幔,却是两顾无言时。 觥筹交错中,大堂内波光潋滟,莹莹珠光皎皎之华,东珠金盏熠熠生辉。 见金玉蝉踱步前往堂中高台,发之高束,面色依旧,不喜不怒,上至高层方才持酒谈笑,虽不近身,俊气昭然。 池方饮酒品菜,不让自己去想去看,拼命抑制住心中冲动。云峰斟酒笑道:“这才对。” 池方不理,轻笑一声,披上大氅,持剑阔步离开。云峰慌慌张张跟在他身后:“池兄等等我。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宴席还没有结束呢?” 池方只觉得有些心烦,反手擒住云峰小臂,恶狠狠道:“你滚远些,别再烦我!” 他用的力气大,云峰脸上抽了抽,“我就在连云馆住着,你若有事大可来找我。” “滚!” 天色已晚,街道两侧灯火明明,大街上游人如水络绎不绝,在这个包罗万象的江都内,黑夜与白日一般热闹喧嚣。 四周充斥着夜市摊主的叫卖声,更有孩提的嬉笑,夫妻的依偎,独自走着,池方全身上下被孤独紧裹。 天空适时地下起了小雪,游游荡荡从天飘落,落在肩头。 池方拍了拍脸颊,清醒过来,自嘲地苦笑,仰着头,这世间即便空留他一人,也不该是自怨自艾,应是潇洒才对。 正是脚步缓缓,池方脚下一顿,回过身,却看不见一毫古怪,脚下步子不变,穿梭人群之中,前路人越来越多,池方的一身鹅黄大氅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名身穿桃红罗裙,发髻如弯月的女子举着伞从一暗处走了出来,寻了又寻,似无所收获,懊恼的跺脚,也只能不甘心的回身离开。 池方揭开头顶的编帽,依着身后白墙,嘴角牵扯一抹深邃笑意。方才他便察觉有人在跟踪他,那人身在暗处,找寻不见,他便故意闯进人群多的地方,悄悄溜进侧边小巷。 瞧着方才的女子,似乎也是金家之人。只是先前从未见过,金家暗影卫皆是男子,穿黑衣,裹面巾,这一回却不同了。 为躲避跟踪,池方走了旁路,耽搁了好一会才回到成家。夜深了,成家已落了锁,见池方晚来,护院问道:“可曾见到青儿?” 池方蹙眉:“怎么?她不在?” “可不是,”一护院小厮语气焦急,“今个儿下午领了三当家的差出门,快子夜还不见回来,该不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不会。”池方果决地说道,他已知青儿如今被宿无欢控制,一般人哪里是她的对手。 两人似是没听到池方所言,自顾自地说:“江都如今来了不少人贩子,该不会是见青儿姣好给拐了去吧,她一个小女孩家家的” “许是成三伯让她做的事情还未做完,你们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那两人点点头,心中却依旧放心不下,江都如今人贩子多,青儿一个女孩三当家也自然不会交给她太难差事,这许久不来,定是被拐子给拐了 回到房间,池方闭紧房门,房间内暖炉早燃了起来。许是青儿已经回来,只是那两人未曾看到,走到侧间,不见烛光,房间里一片漆黑,池方在屋外喊了两声也不见动静,只好推门而入,但房间内安静得很,丝毫不见人影。 青儿是真的没有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踱步与前院,雪渐渐大了起来,片片鹅毛晃晃悠悠的,池方静静地走着,看着前门许久,扫了扫身上雪,回了房。 一连数日未曾看到青儿了,池方也曾询问过成玉奴,可始终无果,但说实话,池方心中并不担心,那宿无欢定不会这样轻易离去才对。 果真,第五日青儿从外回来,然而池方发现,青儿与之前有所不同,身上不再有任何宿无欢的痕迹,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池方也试她几次,可看青儿的反应都正常无比,难道宿无欢就这么走了? 这青儿到底是谁,对于池方而言其实影响不大,如今他更忧心的是近日来不断盘旋在成家附近的金家人。 他寻思的没错,自那一晚他从红袖招仙楼离开,红衣女子便一直尾随在他身后,只是这些日子自己一直窝在成家未曾出门,红衣女子也就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躺在床上,池方思来想去不明白,这一回要他命的又是金家的哪位主子?既然如此,那不去就好好见见,昆仑弟子哪有做缩头乌龟的? 心下已然做了决定,第二日一早池方就出了成家,在招仙楼那条街上游荡了半日,见时辰已到,故作准备回成家的样子,红衣女人果然跟了上来,他装作不知,被对方成功偷袭,不过昏迷片刻,便醒了过来。 眼前可见,光线微弱,空间狭小,他这怕不是被套进了袋子里面。 女人身手奇稳,一路平静无波,一会儿的功夫已停了下来,池方听见机关转动的声音,随后一阵闷响,眼前变的更加的黑了,空气也闷了许多。 被丢置到一旁,套在池方身上的布袋被解开,见得自己身处一间暗不透光的密室,只有两颗东珠作亮。 池方试着挣脱绳子,却不想他越是挣脱,绳子捆束的越紧,整个人犹如粽子似的,勒得他血液不通。 “别做无用挣扎了,这绳子你是挣不开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内幽幽响起,清澈似溪,通透空灵。 池方的仰头努力地看着站在黑暗里的女人,如此深冬,她不过穿了一身轻纱,仙云似的飘渺,纱幔似雾,青丝随意披在肩头,朱唇红艳刺眼。 她缓缓蹲下身子,那纤纤玉手提起池方下巴,指尖微有凉意。池方却瞬间冷汗如瀑,身子本能的感到恐惧。 面前这个飘渺似精灵一样的女孩,怕比蛇蝎还要可怕。 白玉似的手指是经过千百种浸泡,若不是池方修炼护体玄玉经法,此刻被女孩提起的下巴怕是已经溃烂了。 “你是金蚕仙,不金宁儿?” 女孩轻笑一声,似看着玩物一般,“你知道我?” “大名鼎鼎,江湖之上谁不知晓你?”池方强撑着身子说道,“只是没想到,世人难得一见的金蚕仙刚刚竟摸了在下的下巴,真是荣幸。” 金宁儿松手,起身站在他面前,裙摆的薄纱遮掩踩在寒凉地砖上的玉足若隐若现。 她不说话,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拇指粗细的白玉瓷瓶。 池方这才发现,幽暗的房间内,竟然大大小小放置排布万千个白玉瓷瓶在四壁的高架上。 池方一瞬惊出一身冷汗,这些白玉瓷瓶内想来就是金宁儿用来盛放蛊虫的容器,竟然有如此之多! 金宁儿将池方拉了起来,给了他一个小小坐席。 “你很奇怪。” “奇怪?”池方疑惑地看着她,装作镇定地说道,“我有什么好奇怪的?” 金宁儿猛地捏住池方的脸颊,纤细的手指下力却是又重又狠,只这一下池方的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这家伙该不会是一个变态虐待狂吧?池方咬牙愤愤地想。 下一刻金宁儿直接坐在了他的身上,勾着他的脖子娇媚的问道:“我问你,你是怎么清出我种到你身上的小可爱的的?” “我体内的蛊虫果然是你放的” 金宁儿细手捂住池方的嘴,媚眼如丝,如勾魂摄魄一样:“回答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是谁帮的你?” 池方面色微变,静静地盯着金宁儿,两人咫尺之距,池方甚至能够清楚感受她的每一次呼吸,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一个尤物,此情此景之下怕是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不过,池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美人而是比蛇蝎还要狠毒千百倍的妖女,盘踞在他身上的是一条随时会要他命的毒蛇! “回答我。” 池方身子不能动,下身却已经有了本能的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将它们逼出去的” “你放屁!”金宁儿冷冰冰的呵斥,“你根本做不到。” “你不信?”池方像是挑衅似的说道,“你的巫蛊之术修炼的还不到家。” “呵呵,”金宁儿轻笑了两声,一把捏住池方的下颌,“既然如此,不如你来向我展示一下,究竟怎么逼出我的宝贝儿们的。” 说着便打开了方才拿出来的白玉瓷瓶,一条细长的黑色怪虫蠕动着爬了出来,像一条畸形的蜈蚣,不知首尾,似乎没有眼睛,只有千百对长脚。 金宁儿将白玉瓶口对准池方的嘴巴,那虫子离得越来越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暗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阵刺眼的光亮照射进来,瓶子内的黑虫无法接触阳光,蜷缩身子滚回瓶中。池方这才保住一命,只见光亮中一个人影翻滚而入,一把提住了池方的衣领,整个人犹如蛟龙一般来无影去无踪,一切只在片刻中完成。 金宁儿收回手中玉瓶,正要起身去追,那人手中升腾起一团青蓝色的火焰,在光亮中,火焰越燃越大,暗室内温度骤升,为了满室的蛊虫,金宁儿只得先行灭火,再一看,哪还有这两人的半点身影! 池方被抗在身后,又被抛进了一锦囊当中,那锦囊竟可大可小,似是能容万物。 “咳咳。”云峰捏着鼻子从净房内走了出来。 一旁侍候的小厮忙道:“库肯少爷身子可舒服了?” 云峰点头,这才在小厮的带领下出了金家,一路奔回连云馆,直到回到房间确定没人跟上来之后,他才解下身上的锦囊,将里面被绳子捆束的池方给倒了出来。 “快给我解开。”这一路绳子勒的愈加的紧了,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云峰自是没有含糊,迅速解开了绳子。看着那一团墨绿的绳索,池方心中便气:“这东西根本就是仿制捆仙索,什么东西啊!” 云峰面上有些悻悻的,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不起啊,这玩意儿叫捆妖绳,是我家制的,送给金家的礼物。” 池方没说什么,盯着云峰手中的锦囊好奇的问道:“你手中的又是何物,竟能将我也装进去?” “是乾坤袋,”云峰很得意地说,“我家祖传的宝贝,能装世间万物。” 那岂不是和纳戒差不多了?但纳戒不能装人,这么说来这乾坤袋确是不可多得的一样宝贝。 池方活动活动了筋骨,这被捆了半天,身子有些木了。 “这次多谢你。”池方拱手道谢,若不是云峰相助,这次恐怕要真的要毁在金家了。 “没关系,我很乐意。” 池方心生不解:“为何?” 他们两家之间仍有生意往来,帮了自己岂不是毁了自家生意? “因为我和你一样,想要让金家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往蓬莱 屋室内虽燃着无尘无烟的浚烤炭,但许是哪一扇窗没关牢固,有丝丝凉意灌入。云峰侧卧在榻席之上,面对池方的疑惑不解,那湛蓝的眼睛如天色蒙尘般暗了下去。 “因为恨。” “恨?” 见他面色愈加难看,池方也不再问下去。云峰侧卷着身子,瘦长的手臂抱着膝,就好像一个受伤的孩子。 雪下了一夜,清晨时分不过略略停了一小会儿,现在又飘洒起来,鹅毛似的雪片在风中慢慢落下,池方伸手去接,只是与肌肤相遇的瞬间,便化了开来。 抽回手,整条胳膊都已凉透。关紧窗子转过身,池方见云峰面色好了些,便缓缓起身拎起那一直泡在温水中的铜壶,其中姜黄酒温度正宜,味道不烈,还有些许甘甜,先前心中的慌乱震惊,在几杯酒下肚后,倒是真的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酒将尽,云峰放下酒杯,左手依着沉木茶几,似梦呓一般:“奇怪的是我才对,招仙楼一见知你并不喜我,还以为一别之后再难见面,没想到巧事如此之多,哈哈哈哈。” 一听到这儿,池方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凭借这两日的观察来看,云峰的实力应该在自己之上。说来,那一晚极可能云峰早他一步发现跟踪在他们身后的金宁儿。 再倒了一杯姜黄酒,池方只静静地看着云峰,说实话,眼前这人他有些琢磨不透。 若说只是为了报复金家,池方自然是不信的,虽说云峰方才感情流露真真,可他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云峰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相视无言的气氛。 “倒还没有,金家比我预想中还要厉害不少,我如今也不知该如何了。” 云峰咧嘴大笑:“可不是,金玉蝉的城府心机世上无双,金宁儿手段毒辣也是无人可及,金家正是依仗这两人才愈加如日中天,许多憎恶金家之人迟迟不敢动手也是畏惧这两人的缘故。” 闻言,池方只是笑笑并不接话,杯中酒尽,正是该他离开的时候。 正欲拜别,云峰突然拉住了他。 “你怕了?” 池方紧盯着他,见不到那一双碧蓝的眼睛里面藏了些什么,淡淡一笑:“你醉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江湖浩远,四方皆空,有缘自会相见。” 冬雪在疾风中越下越大,遮天蔽日的气势送走了他。 回到成家,池方解开身上的大氅,房间内燃着炉子正暖和,边上还烤着栗子,池方捡起一个,着实烫手的很,慌放下捏紧了耳朵。 青儿手中端着一盆羊汤,笑吟吟地掀帘走进来:“今天早上刚宰杀的,新鲜的很,我放在火盆上给您热热。” 两人就这么坐在炉旁,手中夹着筷子,看着羊汤咕咕沸腾起来。 青儿为池方盛了一大碗:“这两日定是很辛苦吧。” 喝了一口烫舌的羊汤,一热流涌入,舒服的很,身子很快热了回来,一身的寒凉在这一碗浓浓的羊汤下肚之后都不见了踪影。 见他喝空,青儿见势又给他盛了半碗,夹了一块好大的羊肉。这羊肉炖的软烂,嫩而不腥,味道香得令人生津。 池方边吃边嗡嗡说道:“你也吃些,晚膳的时候,你肯定吃的不多。” 在成家这些个日子,池方也能看得出来青儿在这儿并不受待见,一个从小被家主捡回来的孩子在这样一个关系错综复杂的大家族中能有几人拿正眼看她? 青儿羞涩地笑了笑,也为自己盛了一块,“这羊肉炖的肥而不腻,在大雪的天气吃正合适。” 放下碗筷,青儿又连忙为池方倒了杯茶水解腻。 果然这吃饱以后,人就要犯起懒来,池方伸了个懒腰便趴在火盆旁不动弹了。青儿将盆边的栗子用筷子一颗颗捡到碗中,凉了会儿,拨开一个递到池方面前。 池方正要伸手去接,没想到青儿竟手腕一转将栗子塞进了自己的嘴巴,也不嫌烫得一口气吞得干净。 “舒服吗?”青儿轻轻问道。 听着那语气,池方就知道这宿无欢是又来了。 “你就不能让我安心一会?”池方坐在檀木八仙椅上,懒懒地说道。 青儿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将碗中的栗子一颗颗拨开,又从炉火边的布袋里拿出新的栗子放到边上,端着小碗吃起了起来。甜腻流油的栗子,正是最烫,也是最甜的时候,嘴里塞的满满的,生怕别人抢一样。 好容易将嘴里的栗子吃完,青儿灌了一口茶水,拍了拍胸脯顺了顺,这才舒服。 “今个儿死里逃生什么感觉?”青儿放下手中茶壶问道。 池方侧过头,似一只刚刚吃饱的懒猫,全身上下透着倦意,打了一个哈欠回答说:“这些天每每像走在刀刃上,我都觉得自己不能活了” “这不想活得都活下来了,什么世道啊。” “可不是,”池方挑着嘴角,“我如今还不能死。”他勾着青儿的鼻子:“你说过我不能死在那群人手中不是。” “你倒是记得。”青儿挑了挑眉毛,避开他的眼睛。 池方趴在椅子上,打量着青儿,左思右想还是开口:“你为何不亲自来见我,偏要用青儿的肉身,可会对她有损?” 青儿撇嘴不屑地说:“放心吧,放心吧,到底还是担心一个不相干的野丫头。我现在还不能随意以真身在人世晃悠,如今除了金家已经有别人盯上你了,日后你要更加小心。” “有别人盯上我了?”池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惊骇地看着青儿,见她撇着嘴,池方明白过来,“是因为你对不对?” 炭火“噼啪”了两声,火舌的暖意在炉火的映衬下将人照的通红,脱下身上的棉袄,青儿穿着淡粉色的外衣,红光映衬的小脸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只是静静的,眼神深沉的像一滩不见底的井,让人畏惧却又好奇。 猛地回过头,对上池方一双眼睛,四目相视,过了许久,青儿噗嗤一声笑了:“是。” “我就知道是你。”池方咧着嘴似有埋怨,但其实却并不生气,“你仇家多,想杀你的人在三世六界内恐多如牛毛,他们打不过你,就只能将火气撒到我身上喽。” “你倒是清楚,”青儿在嘴里塞了一颗栗子,“就没有愤愤不平,在背地里咒骂我啊?” “生气有什么用?”池方笑着摇摇头,反问道,“生气了你就能离我远远的?生气他们就不会再找我麻烦?这都不能,那生气干嘛” 这小子心够大,看得还挺开。 “前些日子青儿不在成家,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臭小子挺聪明的嘛。”青儿抿着嘴说道,“我可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以后还不知道得多感谢我呢。” “什么麻烦?”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日后你自会知晓。” “故作玄虚。”面对青儿吊人胃口的说辞,池方心中自然不爽,可又有谁能拿这个混世魔王有办法?他是不行,谁有本事谁来吧。 “你还准备在成家呆多久?一直和金家纠缠下去只会是费神费力,于你没有半点好处。”青儿捏着一颗栗子,猛地塞进池方嘴里,池方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好在栗子不烫,但也还是卡在喉咙待了片刻。 “你想噎死我啊?”池方劫后余生的抱怨怒斥。 青儿却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我瞧你盯我碗中的栗子许久了,怕你太馋才亲自喂给你,你倒抱怨起我来了。” 池方心中暗骂,提壶猛灌了好几口茶:“还没想好,我无所可依不能像其他师兄弟下山回家,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去哪。” 这正说着,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青儿的胳膊说道:“你纵横四海八荒这么多年,必定游历四方,见识颇多,不如你跟我说说,我该去哪?” “你当真没打算?”青儿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下定决心离开江都摆脱与金家的事非,这附近到真有一处适合你的地方。” “哪?” “蓬莱。” 蓬莱仙岛位于东海之滨,天之尽头,传言,其中不分昼夜,无休无息,仙岛周围奇珍异兽,那里才是真正仙家居住的地方,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只不过蓬莱有护山仙鹤,靠近不得。 “怎么?心动了?”青儿耸着肩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可是可是这蓬莱本是传说之地,我该怎么去呢?”池方低低地问。 “这个倒不难。”吃完了手里最后一颗栗子,拍拍手,笑着对池方说:“江都在这场大雪停了之后,东海便会彻底结冰,那是找到蓬莱唯一的方法。” “去蓬莱不能靠坐船?” “没错,”青儿站起身甩了甩袖子,对着镜子摸了摸鬓角,“当年我为了找了这蓬莱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要去那儿,无论是飞还是游都不成,只能一步一步走过去。” “过去需要多久时间?”池方暗叹这仙岛果真与众不同,若非靠肉身意念竟寻找不得。 “七天,”青儿依旧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看,“七天后是落愠的日子,海天一色那一刻就是蓬莱的显现的时候,不然的话还要再等上半月才行。” “不再等了,雪停之后我就出发。” “到底还是个孩子,想什么是什么,要知道每年寻找蓬莱的人不尽其数,可真正能走进蓬莱的只有寥寥,其中门道只有你自己才能参悟,一定要万般小心,可明白?” “我自会小心。” 青儿抖了抖衣摆,这么半天那炉火烤的她全身痒痒,从凳子上起身,推开窗,一阵风夹着雪扑面而来。池方也爬了起来,走到窗边,向外望去,来时的脚印已经被大雪埋的无影无踪,天地间都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夜深了,只有弟子房内的一两盏烛火还亮着。池方伸了一个懒腰,看着窗外星空浩瀚,心中增了几分思念。 下山已经四个多月了,也不知师尊和师兄他们如今可好,清尘师兄再用不了多久,就要当爸爸了吧? 青儿见他想的入神,戳了一把池方的额头,俯下身来在他耳边细细地说了一句:“你日后定要留意那个云峰,此人心思不净、目的不纯,我看他对你不怀好意你可要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海怪 “走?”成玉奴端着茶碗的手颤了颤,“今日雪才刚停,江都四面都封路了,你要往哪去?” 池方单膝跪地,拜谢道:“江湖之大,男儿有志在四方,天地可去皆无阻挡。这段时日在成家叨扰了如此之久,劳烦成四叔照顾,如今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言已至此,成玉奴便不多挽留,鸿雁欲高飞,他没有强留的道理,“心中恩怨放下了?” “放下了,原本也不过是晚辈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让成四叔费心,是池方的不是。”面对成玉奴,池方很是恭敬,待在成家的这些日子,成玉奴待他如何,他心中清楚,很是感激。 成玉奴挺此松了一口气:“放下就好,你年纪还轻,日后还要经历许多这样乌七八糟的事情,以平常心待之便好。”抿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杯子,掸了掸衣袖:“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与成玉奴,池方并不打算隐瞒,直言道:“寻求仙缘,前往蓬莱。” “蓬莱?”成玉奴端着茶碗的手捏紧了一分,神色惴惴,“仙境多年来无人寻得,你又怎知去路?” 池方讪讪一笑:“一点点。” 如此,成玉奴看池方时的眼神又复杂了一分。这小子日后定有大作为,乃至背后势力都 不,成玉奴暗中摇头,瞥了一眼池方身后的青儿,这小丫头的不对劲他早已察觉,只不过碍于青儿背后之人实力太过霸道,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想来这一次,池方临时起意与她怕是脱不了关系。 “你这样的年纪还知道蓬莱地就已十分难得了,多少人终其一生可是连蓬莱的星点都不知晓呢。” 池方笑的愈加心虚,好在成玉奴之后倒没多问些什么,只是万分叮嘱让他务必小心。 “若有什么需要大可尽管开口,四伯能做到的,定然会帮你。” “成家已经帮我够多的了,真的不敢再受半分馈赠了” “既然如此,我便让后厨为你准备些干粮,这积雪厚重,天冷地滑的,蓬莱之路不知有多艰苦,得多些准备才行。” 说着便吩咐下去,池方推辞不过,只能硬着头皮收下了干粮,带着所有人的期许,踏上了寻找蓬莱仙岛的路。 出了江都,立于东海码头的边角,看着广阔无边的冰面,整个东海在这凛凛寒冬的侵袭下,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再加上覆盖其上前两日的积雪凝结成的白霜,着实是滑得很,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宿无欢与他说过,若想要找到蓬莱,必须一步一步慢慢去走,不得动用仙力前行半分,不然一切就都白费了。规矩虽然麻烦,不过想着可早日找到蓬莱,池方也只好遵循。 只是冰滑风疾,即便池方已是万般小心,却还是扛不住摔了好几回,多亏身上穿的多,倒在冰上也不疼,这摔的多了脚下也越发熟悉,步子渐渐稳了起来。 天冷的很,东海的冰结的也深,破裂的冰痕交错纵横,冰面之下不见一丝游水。 迎风而行,虽不过半日,池方即便是脚步不停,浑身上下也是僵了一半。唯有时不时运气,身子才得以周转。 如此寒冷,池方忍不住怀疑宿无欢那家伙该不会是骗他呢吧,再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恐怕自己还没找到蓬莱,就要冻成冰棍了。 大概他被冻得精神有些恍惚,茫茫冰海之上竟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池方回头,疾风扬起冰面上的碎雪,白茫茫的似一道舞动的冰墙,声音正是从风后面传来。 突然!两条巨犬拉着雪橇破风而来,再看雪橇上的人,一身粉色麂袍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池方不禁蹙紧了眉头,心道他怎么跟上来了? 雪橇在周围滑了几圈,才停到池方面前。 掀开挡在嘴巴上的毛领,池方面上不大好:“你跟来做甚?” 云峰驾着雪橇,握紧了手中缰绳,挑着嘴角的说道:“今早见成家将你偷偷摸摸送出江都,我觉得这其中定有不对,又看你踩冰进了东海,心中猜到了些,便忍不住跟上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不会?池方心底暗自骂了一句。虽面上不说,但那张比东海上的风还要冷的脸无不在说“介意。” 池方不多言,只听云峰自顾自地说:“快上来,这雪橇可要比你走的快多了。” 池方倒也没有扭捏,翻身跃上了雪橇。 耳边冷风冽冽,池方躲在云峰身后,既然他愿意驾车,自己也乐得避风,如此还舒服了些,冷不丁的,云峰冒了一句:“你这是打算去蓬莱。” “嗯。”池方淡淡回答道,耳边又响起了宿无欢的话。 “倒是和我猜的一样,”云峰咧嘴笑道,“蓬莱可是个好地方。” “你怎么这般随意的离开了江都,不是还要报仇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我如今没有帮手,一个人也拿金家没有办法不是。” 这样爽朗,与那一日在连云馆时大有不同,池方只是点头,看了看身边飞驰的碎雪,“那你干嘛非要跟着我?” “因为你和我一样。” 一样吗?池方笑了笑,左不过是云峰需要一个帮手,自己又碰巧与金家冲突罢了。 耳边劲风呼啸,裹紧了大氅倒也不那么冷了。既然是相互利用,那他想跟便跟罢,只要别耽误自己就成。 直到天黑,雪橇才停下来,这场寒流来的快,海上不少风浪还未卷下便结成了冰,倒也形成了几个天然的冰洞。躲藏在冰洞之中,干粮才从纳戒中拿出,就已经凉透了。 艰难的啃完,云峰翻出包袱里的东西。“暖和一下,”他依旧是笑的,扔过来一个瓷壶“这里面是酒。” 池方喝了一口,拿在手中温温的正好。看着盛放酒水的瓷壶也是中原内不常见之物,拿出这样久,酒水还是热的。 见他不多话,云峰也不过说了两句便安静了下来。 在冰海上的第一夜,狂风吹的厉害,卷着积雪冰屑,群燕一般排成密不可透的墙,冷得让人发狂,这一夜,睡的着实不安稳。 次日天刚亮,池方睁开了眼睛,云峰已经在喂食那两条巨犬。草草用过干粮之后也不拖延,上了雪橇继续前行。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度过,身周不仅仅是刺骨的寒冷还多了几分孤独。他们在东海上奔的越来越远,远到海平面上再无它物,远到只留狂风白雪,白茫茫一片。 一路上池方对云峰处处提防谨慎,云峰知道也只做不知,两人虽各怀心思却也相安无事。 狗儿跑的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云峰心疼它们,常常停下让它们休息,两人也正好借此时候喝些温酒暖暖身子。 可这东海冰面总是一望无际,云峰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角问道:“你确定你那个朋友说的没错?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我们连那所谓的蓬莱仙岛的影子都没看到,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大海之中危险不知,再这样下去,能不能平安回去都说不定。 池方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会,只要我们没有走错路,那么此刻我们应该已经离蓬莱很近了。” 云峰拍着胸脯保证:“一路上我都是按照你的指示来的,断不会有错。” “那就再等等,我朋友说过,要等明天日落之时,蓬莱才会显现。” “最好是这样。”云峰躺在雪橇上打着哈哈。连着几日一直驾车,现在可是累的厉害。揉揉肩,顶着全身酸疼,裹紧衣服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两人徘徊不定于冰面之上。 “确定是这儿吗?”云峰问道。 “确定没错啊,我们再等等看。” 两人拿着干粮找了一处避风之地啃了起来,云峰心中疑惑,眼睛不时看向四方,突然惊呼:“你看那!” 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远远的几个灰色人影在光影中显现。 这地方已经是东海深处,寒冷非常,能到这里的人定不是寻常之人! “想来是和我们一样寻找蓬莱的。”池方咬着干粮。 云峰则兴冲冲地说道:“如此说来,咱们没来错。” 随着太阳西沉,绯色烟霞之下,终于到了海天一色的时候,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光晕之中,原本平静的冰面摇动崩裂开来,巨大的冰块随海水沉浮,蔓延周围数百里。这样猝不及防的变故,难免也会失足掉进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拉紧我的手。”池方一手攀住浮冰的一角,一手紧拉着云峰,手臂用力将他提了上来。趴在浮冰上,云峰像刚活过来似的大口喘气,方才实在惊险,只差一步自己就要被身后的海水吞没卷走了。 “看!”池方指着天光尽头的方向。 原本空无一物的海平面上陡然出现一座巨大的岛屿,人立之前,好如渺小沙砾。岛屿周围雾气环绕,不被劲风所动,更神奇的是那岛上竟是郁郁葱葱,与周围一切全然不同。 不仅如此,两人虽离那岛屿仍有数里,却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岛屿中所弥漫开的浓郁仙气! “这就是蓬莱仙岛!”云峰似是被眼前景象所震惊。 岛屿四周的海水平淡无波,海面上飘零的浮冰不可靠近仙岛半分,仿佛完全隔绝。 “咱们快过去。”云峰拉着池方,兴奋地正要朝前奔去,却被池方一把给拉了回来,指着不远处说道:“你看他们。” 之前看到的那三五人试图闯进云雾之中进入蓬莱,可不过片刻功夫便被打了出来,没错,就是打了出来!身子飞出数里远,重重跌入海水,可仍有不死心的想要硬闯,结果依旧。 “是护岛仙鹤!” “咱们得小心才行。” 踩着浮冰,池方脚底运气,一步步向仙岛附近的云雾靠近,直至来到边界,依旧感受不到云雾内的丝毫动静波澜。 两人相视,云峰微微点头:“你观前路,我断后方。” 随着浮冰缓缓进入云雾内,两人脚下一点,踏着云浪,飞跃向前。 可突然之间,平静的云气滚动起来,风煞卷积而来,池方见状连忙对云峰呵道:“小心。” 面前已然凝起一团云盾,下一秒,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红色触手,在云雾中不过露出一截,那巨型吸盘直径竟有半人长短。 触手袭卷波浪而来,池方二人猝不及防直接被甩了出去。直到运气挺身,才在空中将将停住,身上已是冷汗密布。 池方面色微白,喘着粗气说道:“你刚刚可看到了?” 云峰一样惊恐万分,颤抖着弱弱点头。 那是一只大到无法测量的巨型海兽,其寿命更是不知几何,方才它不过是微微摆动触手就已经能翻云覆雨,卷浪鸣涛,着实难以靠近半分。 自这仙岛出现起,直至目前竟然还未有一人进入仙岛之中!池方心下暗骂宿无欢,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大的阻碍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说过。 该死的,如此凶险,究竟如何突破? 池方想的抓耳挠腮,他不通海事,怎么也想不到法子,耳边又接连有落海的声音,叫的凄惨。 “咱们怎么办?”云峰也是着急。 池方皱紧了眉头,心中忽生一计,看了一眼身边的云峰。若有他来相助便有七成把握。 见池方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云峰深感不解,正欲问其缘由,突觉他凝集仙气以运浮冰,趋势其飘向浓雾,不由大骇。 “你要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痴人 见池方意动,云峰心中惊骇,忙一把拉住:“海兽在前,你要硬闯?” “怕了?”池方推开他的手。 “我怕个屁啊,我是怕你死了没人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算是被你给害惨了!”云峰绞住了手中乾坤袋,“你可千万别冒失丢了性命。” 踩在浮冰上,靴子进了海水,难受得很。蓬莱云雾波涛诡谲之中,掀起百丈风波,方才本已沉静消弭得干干净净的海水,此刻又沸腾一般滚涌起来。 水面阴沉,悬于蓬莱仙岛周遭的能人无一可避开那海底巨兽的腕爪。可这蓬莱当真是难以寻觅,奈何伤亡如此,仍无一人生了退却之心。 “你附耳过来。”池方搭着云峰的肩,悄悄地说了两句。 “这能成?” “左不过就这么个法子,不然你想个更好的。” 没办法,现在是退没退路,进没进路,只能依照着池方来了。云峰叹了口气,手指池方咬牙说道:“我就再信你这一回。” 说完这云峰便如若蛟龙般腾起,飞进了迷雾之中,身影顿了顿,回身看了池方一眼。 罢了,死就死吧。 即便此时池方有多么不信任云峰,他们两个却也不得不相互扶助,想要进蓬莱,仅凭一人之力那怕是远远不够的。 云峰在迷雾之中已经徘徊了好一会儿。池方在外踩着浮冰,脚下翻滚的海水是越来越凶,顾不得腿上的冷,手心里凝着一团气,淡金色光辉逐渐聚成一条丝线,在幽暗迷雾之中伸向更远处,直到金线动了动,这才安心。 迷雾中前行,本就没有方向,心中还要时刻警惕。这边才刚走了两步,平静的金线瞬间绷直,一股巨大的冲击触动。池方心下松气,果然没被他猜错。 “就是现在!” 金线两端的人在冲击之中同时起身,迷雾中那条伸张的暗红色巨大触腕像极了高天红绫。借着贯力二人顺势将金线缠在触手之上,如此变化似乎触怒了它,左右摇摆卷滚着波浪,惊起一团团漩涡。 见时机成熟,池方大喊道:“松手!” 两人飞也似的被甩了出去,在海岸边炸出两团尘爆,从沙坑里爬出来的二人都狼狈不堪,相视一眼又是苦笑又是惊喜,这一局倒是让他们给赌对了,借着海兽之力终是到了仙岛上! 揉着酸痛的肩膀,云峰咧嘴有些难看,一点一点挪到池方身边:“你倒是吉人天相,咱俩倒还没死。” “那是托您的福,不是说了,我死了没人跟你出去吗?” 池方掸着身上沙子,即便这仙岛上暖风温适,但湿透了的衣服卷着泥沙贴在身子上确是尤为的难受。刚刚冲劲太大,虽然做足了准备却还是被擦伤了不少。再看云峰,如此大的冲击,可他的身上竟没半点伤,不过是衣服破了些。 见池方捂着腿,云峰连忙翻出背包,“我这有金创药,拿给你。” “先不用。”池方抬手拦着,“咱们先离开这,蓬莱外围有仙鹤在,等发现了咱们可就麻烦了。” 云峰听言上前,一把将池方扶了起来,见池方不过是些皮外伤,倒也没伤到筋骨,他也松了口气。 岛岸沙滩多有礁石,湿滑异常,着实是走得艰难。 “这样太慢了,我来背着你。”这话说完,云峰也不顾池方的意思,猛的将他背在身后,纵身一跃向仙岛更深处。 先离开这里再说。 皮外伤终究也还是疼的,尤其沙子进了皮肉,池方小腿伤的又深,每动一下都会有所牵扯。 突然,不远处响起几声鹤唳,随风传来。 两人心头惊骇,云峰的速度更是不敢慢下来,可即便如此,也远不及那仙鹤神速,只两个弹指的时间,便追了上来。 池方回头看了一眼,见背后追赶的竟是一白衣黑靴的小仙童。 正欲催促云峰加快脚步,那仙童已经追到了他们面前,黑发随风,立眉竖目,面色极其不善。 “来者何人?”仙童声音稚嫩,可其中却是疾言厉色。 云峰见此状,跑也跑不掉了,也只能厚着面皮说道:“我们是岛外来的,久闻仙岛精妙” “擅闯仙岛者,皆杀之!”那仙童眼中骤然之间杀意已起。 “跑,快跑!”池方紧贴着云峰的耳朵叫道。这仙童当真厉害,周身的威压足以让人喘不上气来,凭他二人绝不是对手,怕是只有速速逃离才能有一丝活路。 可云峰再快也敌不上这仙童的凌空一跃,左右逃离不开,池方心下一横:“你放我下来。” “这怎么行?你还伤着呢。” “放下我,不然咱们两个就都得死。” 身上疼痛未消,可毕竟生死关头,还是性命要紧。池方咬牙挺住,施仙法御剑而行,腿上的伤口扯了开,鲜红的血从裤腿里渗了出来,看得让人惊心。 “你还撑得住吗?”云峰见他一直紧咬嘴唇,暗自担心再出什么差池。 池方只点头,未有答话,只顾着向前。背后的仙童仍是紧追不舍,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两人决心拼上一拼,顾不得认清方向便直冲着仙岛内飞了过去,云团从身边划过,恍惚之间背后的劲气弱了许多,再去看,已不见什么踪影,池方腿下一软,整个人从青鸾剑上摔了下去。 这一跤跌的极惨,池方觉得少说要断两根肋骨,好在是把那催命娃给甩开了。 云峰将他给慢慢扶了起来,又一遍仔细地看了看周围,斜倚绿坡碧草青青,甚是安静,看样子是真的没跟上来。 “总算安全了。”云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顺势便躺了下去。 池方呲着牙,方才从剑上掉下来,肋侧不知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疼痛非常,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还好吧?”云峰蹙眉,心道这样子光是看起来就不像很好。 池方合眼,静坐在绿地,纳戒中有他下山时清尘为他准备的凝仙露,吞了一整瓶, 那丝丝凉意贯透,损伤的经脉逐渐通畅,池方的脸色好看了些,总算缓解了伤痛,可那两肋的伤怕还需要些时日慢慢调养才行。 “这地方太安静太孤僻,怎么连蚊虫都没得听到?” 确是如云峰所言,平静无风静谧无声,实在是太安静诡异。 “你们要去哪?”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寻声看去,斜坡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人,正俯视着他们。 那人见池方他们正欲起身离开,忙慌大步从坡上跑下了来,可步伐不稳再加上斜坡太陡,一不留神便摔了个狗吃屎接着是连滚带爬地跌下山坡。 池方二人见此已是震惊地连迈出去的步子都不知该如何落脚,看那人许久不曾站起,也不知究竟是否应该上前搀扶。 这正犹豫中,那男人猛地窜了起来,只看他举止癫狂,行为怪异,一双招子邪勾勾地盯着两人。 “像是个疯子。”云峰贴着池方的耳朵小心说道。 池方咽了一口口水:“不知前辈在此,叨扰了前辈的地方实在抱歉,我等不敢再留,就先行离开了,还望前辈海涵。” “站住!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走的。” 两人脚下一顿,回身再看那人离他们更近了些许,可见其面貌五官生的并不粗劣,只是衣衫不整,羸形垢面,周身难闻的味道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蓬莱上没人是草莽,随意一个就可以将他们碾死,因此二人没做反抗,只是格外小心地停在了原地。 “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嘻嘻,”那人咬手,指着两人,“你们得留下来陪我。” 池方嘴角一抽,这怎么行,眼前的人莫不是真疯?“这个恐怕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那人怒目狂吼,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很是骇人,“我要留你们谁敢走,小心我要了你们的脑袋” 这人举止怪异,口吐狂言,实在不像是什么正常人,池方正思索着,没想到云峰却是忍不住:“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留小爷!” 说着便拔剑直刺,那人见剑光寒厉,还没等云峰行出几步,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求饶:“沅斌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沅斌你别杀我” 云峰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手中拿着剑倒是僵住,心道不明这是何情况。 “沅斌是谁?” 池方只是摇头,面对云峰的询问,他只是表明云峰怕是问错了人,名字是从这疯子嘴里说出来的,问他又怎么会知晓? “这家伙应是失了心智,趁他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咱们快走吧。” 才刚说要走,话音还未落,又听那人起身大喝:“我看谁敢走。” 然而这次不同的是,这疯子动了手,只见他掌中聚气,看那随手卷起的流旋就可知此人内力浑厚异常,又从头顶折了一根树枝似剑指八方,一身的仙家正气,方才跪地求饶的姿态仿佛不是他一般。 “前辈,我们无冤无仇,第一次见面不用如此刀剑相向吧” “废话少说,沅斌老儿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话才说完,便单脚蹬地,弹射而来。 “妈 *的!你还没完没了了,大不了一死,我倒要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云峰扯开池方,旋剑就要去砍,不想那人又跪下来,一样的求饶之词,看得两人面面相觑。 “快走。”池方拉着云峰不再与那人纠缠,慌张地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依着山石,池方侧耳,再听不见那疯子的言语声,这才松了口气。 “你将我拉走干嘛?你没看,他很怕我的剑。” “他的实力远在你我之上,即便是疯子,我们也没有胜算。” 既然四下终于安全,两人也不想因为一个疯子再白费口舌,不如好好看看这所谓的“仙岛”。蓬莱仙境素来使人憧憬,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仙岛上的奇珍异草,更有无数似是先贤留下绝世宝藏埋在蓬莱仙岛内的传说。这般看来,流言真假还真的犹未可知,只是言语轻松,想要找到恐怕还要再费上一段功夫。 蓬莱内没有昼夜,行走其中,亦不会有困倦乏累之感,因此池方二人也不知在这蓬莱之中到底待了多久,没有时辰变化可未必都是好事。 为了隐蔽行踪两人皆是步行,蓬莱山势陡峭,多为凶险,行路略慢。这才发现这仙岛的传言只不过也是传言,说是蓬莱遍地仙草神药的,两人也翻过了好几道山口,别说仙草了,便是少见一些的草木也是没有的。漫山遍野只有青草铺地,山上也多是松柏等寻常树木,与他人言中相差甚大。 “这地方怎和别人说的半点也不相似。”走得累了,云峰依在一棵云杉边上发着牢骚。这地方确实有些让人失望。 池方只自顾自地向前走,云峰即便心中不爽也只能跟上去。现在,可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好在上天也垂怜二人,见不得他们吃太多的苦,便随了云峰的心愿。这话刚说完再走还没几步,茂密的树枝大开,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一层云霓下藏着的是漫山遍野的仙草珍奇,四目已是看呆。 “凤尾草,毗邻清霜,山神乌,鹊间秧,碧血珍禽”云峰喜出望外,扯住池方的肩膀,如数家珍般指着那些个玩意儿兴奋地大吼。这里的每一样随便摘上那么一朵,这蓬莱一趟就算没有白来! “这些可都是最能提升修为的灵法补品,此地竟如此之多,池方,你看到了吗?咱们要发达了!” 比之云峰的聒噪兴奋,池方尚有一丝冷静,即便他也是被眼前景象所震撼,却知晓天下没有白得的粮食这个道理,这些仙草奇珍怕是没那么容易摘走。 可这边的云峰早已耐不住性子,还敢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一面拉着池方一面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随我一同进入采摘啊,你的纳戒若是不够,我手上还有,借给你就是了。” 见池方久久不动,云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该不会是高兴傻了吧,这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福分,你还不赶紧收?”说着便跃进了仙草丛中,伸手就摘,池方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池方你瞧,这可是最最上等的山神乌,就这么一块拿回去就能卖出千两黄金的高价,如若没人买得起的话自己吃了更好,延年益寿,固元修灵,比终日苦修来地快多了。”云峰现在好似被眼前事物冲昏了头,两眼直冒星星。 突然远处山石爆裂,随后听得一阵怒声:“是哪儿来的毛贼!竟敢偷摘老夫的花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沅斌 劲风扫地而来,夹着两分刺骨的杀意,池方将云峰挡在身后,欠了欠身子:“是我等冒失闯入,请前辈恕罪。” 一时间大风起,似是天光也变了颜色,卷气扫尘夹落叶,刀锋似的划过脸颊。云峰藏好手中的山神乌,躲在池方身后看着那风起的地方,如此距离,声音却依旧雄厚,实力必定非同一般。 云峰扶额暗叹这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自从进入蓬莱之后,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好容易碰到仙草奇珍,结果竟然还是旁人的。 正想着,身边的风势却越来越大,甚至让人身形微晃,稍稍有些站不住脚,疾风中见那人裹着一身丝麻青竹衫,松散皱巴巴的,看起来许久没有换过,一头黑发的头发不过用一根木簪松垮地挽了一个发髻,仙风道骨是没错,就是就是邋遢了些。 池方两人忙低头拱手,可那人却不受礼,只是在风中环视着他的花圃,面色突然冷了下来,立在两人跟前问道:“你们两个是谁摘了我的花?” 他的声音与身体很不符,皮相不过二十模样,可声音却沧桑如一百岁老者。 云峰身子颤了颤,手中的东西是不敢再藏下去,忙不迭地拿了出来,那人面上一阵变化可谓精彩的很,又是垂眉瞪眼,又是蹙眉怒视,怕也是一个精神不大好的主儿。 他一把拎起云峰的后领,拖着他朝花圃深处走去。云峰不是不想挣脱他,只不过见鬼的很,被那人拽住之后,全身竟毫无力气,经脉好似全断了一般,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只能任那人摆布。 池方见状不妙,忙跟上去:“前辈,前辈你这是要干什么?” 那人只管向前走,根本不理他。池方急了,跑到前面拦住去路,那人这才抬眼,只手掌一扫,池方直接被劲气甩了开来。 “前辈您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那人一把将云峰举起起,然后狠狠地砸进土里,样子就跟栽花没什么不同,池方惊骇,这么一会儿云峰已经有大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把人埋进去,明年能长成两个来吗? 那人打扫着手上的土,很满意似得点着头:“不错不错,是一块上好的花肥。” 什么?云峰心中气节,他堂堂西域世家公子,竟然被这家伙当成了养花的肥料? “老东西,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小心我让我父亲带人灭了你。”云峰大吼,这辈子就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那人不耐烦地瞥一眼他,拍了拍手,云峰的身子又陷下去半分,只露鼻子眼睛,嘴巴是被土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池方以为接下来就要换他进土当肥了,可人家视他为无物,压根不鸟他。这大概是件好事,只是这云峰怎么办?不能让他真的成为花肥吧 “前辈”第一声不理会。 “前辈”第二声依旧不理会。 “前辈”第三声依旧如此。 池方委实有些心怵,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开口。 “你这样磨磨唧唧地想说什么?” “前辈,我等鲁莽,实在不知这里是您的花圃,我朋友才摘了您的仙草只是,您大可罚他,别当他是是花肥就成” “就为了说这些?” “嗯,晚辈笨口拙舌,还望前辈见谅。” “你既然与他是一伙,我没埋了你就已经是恩赐,你不谢恩,还想为他说情?看来你也想知道这当花肥是什么滋味?” 池方的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前辈您误会了,我只是想着如何才能平息前辈您心中的怒火” “哦?你若想帮他,那就先把我这花圃收拾干净,杂草铲除了,再到山后找我。” 说着踩着风就去了,威压消弭,风声也渐渐散开,看着如此巨大的花圃,池方暗骂那人分明就是有意为难。不过看着身后埋在土里露在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盯着他看的云峰,想抛下他自己走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哎,自己终究是做不成恶人,才会有这般多的苦要吃! “你在这乖乖等着,我一定救你出去。”池方拍着云峰的头顶耷拉着脸。 话虽如此,可这一人清理花圃的工作量想想就觉得难于上青天。仙草娇贵,若是使用法术难免会伤到,只能弯腰动手。可干活许久,池方倒不觉得辛苦劳累。又转念想到,自己现在人在蓬莱,又怎么会有疲累的感觉? 在花圃中往复辗转,池方发现这其中不仅有奇珍仙草还有不少绝命毒花,每一棵都是沾之必死足够猛烈的东西。心中暗道这老头是古怪营生的,看他如此做事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自山顶向下看去,巨大的花圃更是壮观,只不过一想到这些仙草都属于那个怪人,池方又觉得可惜,他若是能有这么个花圃,怕是做梦也能笑醒了罢。 擦干净手上的泥,池方舒口气,总算搞定了。看了一眼云峰,见他面色还好,池方也放心些。又抬眉望向山后,那人有说事情做完后去山后找他。 “你这在等我,我去去就回。” 池方踏云,绕山而行,山林茂密绿茵如盖,见那半山腰有一座被巨目遮掩的茅草屋,想来就是那老头的住处。 池方放缓了速度,慢慢靠近房子,远远便感到有静谧之相,应是那人在修行运气。自己要不要过去呢?池方想了想,嘴角一勾。去!是他自己说的,收拾完便去找他,我又怎知他在做何事? 静悄悄地到房门前,也无门窗,四处通透,十分简陋。不过,越是靠近,周遭的静谧之相便愈加浓烈。 池方望向看着那老头,心中有些惊奇,这份静谧让他觉得很是熟悉,似与昆仑的静心诀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静心诀乃是昆仑的独门秘法,不应外传才对。 心中奇怪,池方向着房门又靠近些,站到门边的时候,池方已经可以肯定,这份静谧之相就是昆仑静心诀! 静心诀原本就是昆仑弟子的修行基础,也是在日后修炼时能够使之静下心神的必备心法。可即便是入门的东西,也是昆仑从不外传的秘法,这老头又是如何习得? 池方靠的近,看得也清楚些,那人赤脚盘坐于屋子正中天干地支玄气交汇,双手结阴阳五行法印,左扬袖捏花,右掐诀与胸前,四周仙气环绕,仙气源源不断自四面八方涌入那人体内。 池方当真是看的呆了,这怎么可能,此时这老头周身运行的可是昆仑至高无上的内门心法奇穷决,是除门派掌门及长老外,旁人不可碰触的东西。池方也不过是一次误闯后山禁地时才发现须衡子在修行此法。 可眼前的人,翻手起掌竟然比师尊还要熟悉!仙气缭绕之中,那人手中印变幻不断,悬在身前,一手立,一手横,气力凝成一团,不断将杂质清除。 这是池方从未曾见过的了,似与穷奇心法相通相连,也就是说,这人怕是掌握就连师尊也未必知道的更高深的昆仑法诀! 他究竟是谁? 忽然背后压势骤增,池方的身子一瞬间撑不住跪在地上,那人从房间内走出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池方,手指轻抬,池方的身子便悬于空中再不能动弹。 “刚刚是你在偷看?” 池方无法辩解,抿着嘴不开口。 “偷窥者死!” “在下是昆仑弟子!你方才用的是昆仑的法诀对不对!若是如此,前辈应知道昆仑弟子不能自相残杀!” 老头儿微微一愣,手指放了下来,池方重重摔在地上。“看样子是我说对了,你用的果然是奇穷决,可我在昆仑这些年却从未见过你,你到底是何人?”池方从地上爬起来,质问道。 那人垂眉不语,只是看向池方的眼神黯淡许多,苍老许多。 池方与他眼神相撞,一时间也安静下来,盯着那人,见他面色郁郁,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沅斌老贼,我终于找到你了!”天空中一声炸响,轰的人耳内嗡鸣。 一道身影如电一般对准那怪老头儿的额顶砍了下去,怪人转身一把将池方推到一旁,单手接剑,空中人影显现。 池方站在一旁甚是惊讶,要杀怪人的家伙,竟是他们一入岛就遇见的那个疯子! 听他口中所说,这怪人名叫“沅斌”。 等等,沅斌 池方脑袋乱糟糟的,这个名字听上去甚是耳熟。自己在哪里听说过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摇摇头,躲在一巨石之后,欲坐山观虎斗。但这一看可不得了,这俩人用的竟都是昆仑仙法,剑影飞沙斗地是难解难分,不过,疯子有些手脚不稳,渐渐处于下风。 “沅斌,沅斌”池方在心底念了一遍又一遍,脑海中突闪过一抹灵光,竟然是他! 昆仑三百年内最大的罪人! 没想到昆仑找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藏身于蓬莱。 沅字辈原是昆仑三百年前弟子的名号,其中沅斌最为瞩目,不仅是因为他有罪于昆仑之事,还有就是他是那一代昆仑中天赋最高的弟子。还未进内室之前,当时的掌门便已下决定将下一任掌门之位托付于他,可以说是给予了他极高的期望。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那一年仙门百家乱战之中,作为昆仑主力的沅斌竟然临阵脱逃,以至于昆仑弟子心神涣散,险些惨败干净。 此后,沅斌仿佛消失一般,再也没在中原出现过,谁也不知那一天沅斌究竟去干了什么?为何临阵脱逃?于是昆仑劫难他便被推了大责,一时间无一人不唾弃痛骂。 池方深吸一口气,昆仑寻找近三百年的沅斌竟被他给遇到了。再看那个疯子,用的一样是昆仑仙法,想来也是昆仑中人,只是不知姓名为何。 疯子还是不敌沅斌厉害,没多久便败下阵来,可沅斌并无杀意,只是说:“沅笃你不要再来了,下次我一定会杀你。” 疯子听此言立刻求饶跪地,说的依旧是之前池方他们听过的言语。 沅笃这个名字也是熟悉的很,想到师尊所讲先前许多,池方也明白过来,这个沅笃正是当年仙门百家乱战之中挽救昆仑的英雄,似乎无沅斌曾是同窗好友。当时死也不信沅斌会背叛昆仑,请命寻找,再没回去,却不想最终变成这副模样。 传说中的两位天之骄子,此刻一个怪一个疯,着实让人唏嘘。 看着沅笃离开的身影,池方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还会再来的。” “我知道。”沅斌苍老的声音不见,变得好似少年一般。 “那你还放了他?” “你也清楚,昆仑弟子不可相残,我又怎么能杀他?” “你早已背叛昆仑,又何必遵守昆仑的规矩?杀一个追杀你的人似乎也不奇怪吧。” “背叛昆仑”沅斌默了许久,“昆仑如今就是这般评价我的?” “仙门乱战你临阵脱逃险些导致昆仑灭顶,你不是叛徒又是什么?” 沅斌一阵苦笑,也不做解释,转身进了房间,池方跟上去:“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就宁愿这么一直被世人唾骂成昆仑罪人吗?” 沅斌似乎并不打算为自己辩驳些什么,便随池方如何去想,“若花圃的杂草除净了,你便可以走了。”他挥手就要赶客,池方却动也不动,立在他跟前说:“你还没回答我,当年你为什么逃走?” “你这么想知道?” “是。” 之后房间内变得安静的厉害,唯可以听闻两人的呼吸,一个舒缓一个急促,池方捏紧拳头,他心系昆仑,自然也想为昆仑问清楚这所谓的罪人在当年为何要那么做? 寻找他的沅笃疯了,他沅斌现如今也不见百年难遇的天才样子,邋里邋遢,精神又很是古怪。 “我不得不那样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罪人 话说一半,沅斌突然疯癫地狂笑起来。 见他起身,池方不由向后退了两步,看沅斌脸色好似无比痛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盯着沅斌好一会儿,见并不动弹,只是站在原地憋出了两声苦笑。 “如今我在昆仑原是这样的名声。”沅斌喃喃,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一般瘫软下来,跪在了地上,“终究是白费,终究是白费了” 池方不敢轻易靠近,吞了吞口水:“前辈,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这其中的误会早已是数也数不清了!” 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双手紧抓两股,眼睛空洞,突然见嘴角溢出一道殷红,血顺着下巴滑落,粘在衣领与胸前,他也终于再无气力,倒在了地上。 池方连忙去扶,沅斌却摆了摆手。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久远的就连他自己的也记不清,那时候,他还是昆仑的骄傲,是众人羡慕的旷世奇才。十岁修的心经圆满,十八岁练就大成,实力修为无人可及。长老选定他为下一任掌门,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可他不惧,只为了那天才的名号,拼尽全力日日苦修。众人青春懵懂的所有光阴,他只有枯燥乏味日复一日的修炼。 可为着师尊的期望,他从未退却过,他要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受世人敬仰。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那时候年轻气盛,不知何为收敛,但凡战场他必是先锋主将,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便成了他的毕生信念。 妖邪惧怕,同宗羡慕,多风光啊。那时候他是众人爱戴的英雄。 沅斌擦干嘴角的血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池方看不懂他,既然彼时英雄,如今又为何堕落至此,唾弃为罪人? 这世上有一种生于人口的怪物叫“污蔑”。 但他是英雄,他是正义,人人都应该相信正义的。只可惜,他到底还是年轻,不知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看不到的阴暗。 斩妖除魔冲锋陷阵,他名声太响,响亮的掩盖了背后所有人。面对脏水一盆一盆地泼来,从开始的不屑理会,到后来的单身不得,沅斌自问从未做过一件违背本心之事,却被他人以此为罪,把他弄得遍体鳞伤。 “难不成这就是我的坚持?”沅斌咬着牙,紧捏着池方的手臂,力道之大险些将池方的臂膀捏碎,“坚持那可笑的正义。” “既有冤屈,那您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当污水将你彻底埋葬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诡辩,又有谁会信你?”沅斌强撑着站起身子,余晖的光照映在他的脸上,格外安静。 脑海里却满是三百年前当时大雨瓢泼,站在武场中央受人诬陷,却是百口莫辩,他永远都忘不了。一道道莫须有的罪名扔在身上,沉重地将他压垮。雨水不绝,他再听不到那些声音,一个个讥笑嘴脸,一张张血盆之口,都在无限扩大。 “够了!”沅斌怒喝,捂住双耳痛苦万分。池方忙扶住他,却被他一手甩开。只见一双招子尽是赤红怒色,指着池方声嘶力竭:“我如今这副模样全都是拜你们所赐,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 声声斥责仿佛是打在池方脸上的耳光,连身子都跟着颤了颤。池方努力稳下心神,拉过沅斌肩膀:“过去了,这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沅斌恍惚地看着他,口中喃喃,“过去了” 他曾是全军主力,他曾鞠躬尽瘁,却未曾想到,会在最后关头被自己的同伴暗害,深陷迷魂咒无法自拔,以至于错失最后之战,使得昆仑惨遭灭顶之灾。 当他从迷咒中清醒过来,看着昆仑的断壁残骸,他自责恐惧,连续不断的罪名从四面八方响起,他怕成为昆仑的罪人。 所以,他逃了,逃地远远的再也不敢回来。 池方不敢相信,昔日的盖世英雄,众人口中的滔天罪人,竟是因为这样事情而逃离昆仑三百年的,可笑,可笑之极! 沅斌瑟缩着身子:“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不逃,我不想被称为罪人” 见他如若癫狂,池方也不便再询问下去,将他搀住扶回床上,过了许久才慢慢回神,方才情绪波动的大,即便是缓过来了,这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能自持。 “我知道,我终究是错的。”沅斌忽然开口道,眉目间的懊悔羞愧顺着眼泪流下。 “但一切都是前辈您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对啊,路都是我走的,是什么我也都得受着。” 默了一会,池方到底是没能憋住,又接着问起来:“既然你是如此,沅笃前辈他呢?同为昆仑弟子为何也出现在蓬莱?” 沅斌喉咙里似是堵了什么东西,胸口闷地很,心中勇气万千言语又被他生生压了回去。的确,这沅笃的出现正是因为他。当年他们二人一同抗击魔教,被世人美赞称是“昆仑双子”,奈何沅斌名气太盛,以至于沅笃变的愈发可有可无起来,但即便如此沅笃也从未生气嫉妒过分毫,他们两个是同宗也是同窗,一间房两张床,睡了十多年,早成了一条心。 当年他们二人同时中了迷魂咒,沅笃强行破阵,冲回战场这才使得战局逆转,保留了昆仑的根基,可也正因如此,迷魂之毒在他体内扩散入血肉再无法消除。 沅斌逃离之后,沅笃向掌门请命前去追寻,这一追,便是一辈子。在途中迷魂之毒发作,再也控制不住,性侵入颅内使得他神志不清,再到后来就越发癫狂,彻底的疯了。 沅斌为医治沅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进入蓬莱,寻求仙草秘方想要救回他。 “只可惜,即便我栽满了整个山头的仙草,却找不到一棵能够救回沅笃的灵药”沅斌苦笑拂袖,拍着池方的肩头,甚是无力,“我多少次想着去死,可我不能,沅笃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因我而起,我害了他一辈子,就要用自己的一辈子去还,就怕我这一生是还不尽了” 话语间只觉得沉重异常,便是连空气也变的压抑起来。池方绞着手指,低声问道:“前辈可知陷害你的人是谁?向您施迷魂咒的人又是谁?” 沅斌摇头:“数不尽了,数不尽了” 昆仑仙山,云雾缭绕盘旋,绵延数千里。 后山禁地一片寂静,了无人语,唯有偶尔的鸟啼兽鸣之声,云气潺潺,洪流一般涌动。 须衡子微微闭上眼睛,面对山门而立,望山势陡峻,绿树茵茵。他踩风悬于半空,掌心中凝结一团气旋化为云雾,气流四散间,他闭目一步步走向前。身子竟一点点渗透山林之中,随即消为幻影。 再睁开双眼,面前一片混沌,天地颠倒,灰黑一片,耳边风声不断,却不知身在何处,意在何处,唯有天旋地转眼前愈加模糊。 须衡子不敢做多停留徘徊,稳住心神之后,便迈入洪流之中,步履间仿若足下生针,每每落地都疼痛难耐。他松了松咬紧的牙关,下一刻身子陡然滑了下去,下方似有一道万丈深渊。不知跌落了多久,须衡子猛地回过神来,身边云烟环绕,他却仍在山头。 摇了摇头,须衡子坐在山顶,云海卷积,波浪阵阵,观旭日起,瞳孔中也染上一抹金色。 终究还是失败了。 这是多少回了?须衡子记不得了。自发现藏有九节琉璃胆的山坳之后,他日日都会前来试探,可每一回又都是无功而返。 便是他自己也在怀疑是否是他与神器无缘,不然以自己的修为不至于如此。 太阳高升,云深处显出一道浅灰色的影子,须衡子蹙紧了眉头,露出不欢喜的模样,显然是不愿见那人的。只是拦不住,躲不过,又推脱不开。 宿无欢掩嘴笑道:“又失败了?” “要你过问,妖邪之人,三番两次然跑来昆仑仙山做甚?” “只是来见见你,也不成?” “到底是想见我,还是想要见九节琉璃胆。” 宿无欢笑笑,走上前来:“你若是如此想得到它,我倒可以帮你。” “滚!你是魔,我是道,正邪殊途,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你滚的越远越好!” “你以前断不会待我如此,还记得” “是因为我那时识人不清,宿无欢我说过,若我日后再见你必会要你的命,你别这样三番五次的逼我!” 风声中宿无欢唇齿微动,还未等须衡子再说什么,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混蛋!”须衡子怒骂一声,不再去想他,眯着眼睛迎着朝霞,魂灵出窍,移向深林,身影渐渐被山林吞没,漫无边际的绿海将万物包裹,须衡子身子沉的厉害,脚下似乎有千百双手拉扯,欲将他托向阿鼻地狱。 突然,脚下一阵剧痛,如踩利刃,须衡子紧咬着牙,直到牙根也渗出血来,才度过方才的艰难。看着周围寂静无声,像是到了一处山穴,湿漉漉的,冷的很。须衡子向着山穴内走了进去,漫长无期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直到须衡子一个趔趄,眼前猛的出现一片刺眼的光亮。 眼睛缓缓适应,须衡子被面前之景象惊地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苦苦寻觅多年九节琉璃胆就在他的眼前,那以骨为刃,以玉为顶,琉璃剔透,可毒杀四方的神器。 须衡子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探出一双手要将九节琉璃胆拔出。 “谁?”却察觉身后有异,猛地回身,挥剑指向暗处,大喝:“出来。” 黑暗中那人穿着一袭黑衣,裹的严严实实跟个粽子似的,连眼睛也遮盖的一干二净,瘦长的身子像是鬼魅,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半分气息,犹如一具活尸。 “你是谁?”须衡子问道。黑衣人却全然不顾,他所想要的不过是须衡子背后的神器,不想多和眼前人废半句口舌。 须衡子哪里会给他机会,刃花凌厉,手中剑似风一般刺去,却不想那黑衣人身子柔滑无骨,轻易地避开了须衡子锋利的剑刃。而下一刻竟已经绕上须衡子的身子,像是一条巨蛇层层缠住让须衡子动弹不得,一双手探过他的身子正要去拔那九节琉璃胆。 “妖人休想!” 黑衣破,须衡子一身劲气,仙气弥漫中,手中的玉剑出招七十二势,将那黑衣人劈的粉碎,这才松一口气。须衡子执剑环视四周,那人确实已经被他击退,收剑于鞘,须衡子回身看向九节琉璃胆,心中惴惴,才伸手,胸口却猛然一痛,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漆黑的手竟穿破了他的胸膛,鲜血喷溅染上了琉璃胆 胸前的剧痛将须衡子从黑暗中唤醒,他捂住胸口接连一阵剧烈的咳嗽,唇色苍白,额头冷汗密布,朦胧中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朝着这边走来。 “谁!”须衡子大惊,再看眼前却空无一物,似乎方才只是他的幻觉。 剧痛未消,有些支撑不住,须衡子只得低下身子以求缓解,这才看到身旁躺着的九节琉璃胆。 惊喜惊骇一同涌上心头,可纵使万般不解,须衡子都不敢再做片刻停留,忙将琉璃胆收回手中,速速出了后山。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元灵子迎面撞上慌慌张张的须衡子,从未见过自己的师弟如此失仪,“怎么这般慌张?” 看人是元灵子,须衡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师兄你先扶我回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前路 “你这是怎么回事?慌慌张张地哪里还有掌门的气势?”合上门,元灵子不禁训斥道:“好在你这副模样是被我撞见,要是被哪个弟子瞧了去,你还剩什么颜面?” 耳边嘈嘈,须衡子恍若未闻,扶住案几,拎起一壶茶一饮而尽,身影狼狈,胸腔燥热,只是怕这茶水止不住他的渴。 元灵子夺过他手中的茶壶:“等着,我去给你打。” 再回房时,须衡子已经倒在地上,呼吸微弱,气息轻若游丝,身躯烧的滚烫,口中喃喃不止。元灵子大急,忙将须衡子安置在床榻。扶着须衡子的身躯,解开他身上的衣物,正欲为他度气却被所见之景吓了一跳。须衡子胸前黑红一片如火烧炭涂,滚烫不止,细看又似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滚动。 手掌抵住背脊,丝丝凉意透过肌理深入其中,元灵子凝神聚成一体勘察须衡子经脉四处,却并无异样,只是胸前的红团实在奇怪。收力散气,凝视半晌着实看不出眉目。 “别走。”须衡子抓紧他的手腕,糊里糊涂地梦呓。 元灵子摇摇头,上一次听须衡子说这话还是孩提时陪他被掌门罚跪。 直至深夜,那片诡异的黑红炙热才逐渐消去,须衡子睁开眼睛,身子好像被抽了筋骨一般虚弱无力。 好在元灵子眼尖,见他醒了连忙扶他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须衡子扶额问道。 “从后山回来之后你就很不对劲,这都昏迷一整天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须衡子仔细想来却什么都记不清了,只是脑海中模糊地闪过一个漆黑的身影,也无法判定是谁。 不过,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须衡子连忙叫元灵子关紧门窗,低声道:“九节琉璃胆找到了。” “此话当真?!” 须衡子点头,手中展现九节琉璃胆风采,九节玉竹如蛟龙纠缠成团,每节之上皆有神眼,通透之度目可穿视,其内是一跳动的墨绿色琉璃灵珠,仿若活物。只是一瞥足以让人看呆,神威不可压抑,恍惚间已让人喘息不及。 大喜,当真是大喜! “寻得九节琉璃胆总算解了你我多年心结,不过还有些事需要麻烦师兄你来做。” “你尽管吩咐就是。” 须衡子此时身子微弱些,力也不从心,轻咳两声:“我现在身受重伤,恐要闭关一段时间,昆仑上下仍需你来看管”须衡子停了停,眼角抽动了下,长舒一口气,“还有就是今日我取得琉璃胆时,有人从背后偷袭,虽不知是谁,但能悄无声息出现在后山的八成是昆仑中人。他受了伤,想来也好找,如今昆仑内已是浑水一潭,想必其他仙门亦是如此,师兄你定要将此人抓住,连其党羽一同揪出来才行。” “好,你放心,师兄定当为昆仑竭尽全力。”要说他人对昆仑有十个用心,那元灵子恐怕要有一百个了,大权交于他手,也足够稳妥。 须衡子的目光透过冲南开的镂空木窗望向远方,仙门动荡,大四方不知还能撑多久。 蜀山境内山势崎岖,处地湿热,多闷闭阴潮,冬日寒凉,湿意更浓。松柏林木,白雪昭昭,有泉落山瀑布,冻结成冰,道道奇观很是养眼。又藏有三十六处洞穴,传说神木盘踞,内栖金乌,是几多隐秘而奇幻之处。 蜀山之巅高耸似近天宫,伸手可摘星辰,闭目感青云薄雾,缥缈非常。 一袭羽衣薄纱晶莹似雪,但在这凛凛冬日确实让人望觉其寒。头束金线九霄玉龙冠,别了一根白玉雕云发簪,于廊亭内屈膝而坐,眼眸微闭,当真是生的俊俏,可他那十指间却伤痕密布,茧子纵横,与男子清秀的容貌很是不匹。 见他忽睁开一双眼睛,明亮坚定,那怕星辰划过,也不敌其中璀璨。 长袖飞扬,听得他一声“出鞘”,那对双生日月环便显现他手,环风爆裂,惊起一阵风云。变幻之间,雷霆骤现,刃光在星河劈出一道缝隙来。 “回来。”蔚蓝渊满意地点头,这对双生轮回日月环不负他多年苦修,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可运用自如了! “哈哈哈哈哈!”冷冽不屑的笑声响彻四方。 蔚蓝渊皱紧双眉,不远处一团绛紫色云雾正直奔他而来,只觉杀气腾腾,来者必然不善。 握住一对日月环,蔚蓝渊凝视道:“何人?还不速速现身!” 话音才落,绛紫色的乌云瞬间散开,姜越穿着一身墨绿缎衣,披着金狮皮子制成的大氅,大步走下来。看蔚蓝渊手上一对神器,轻蔑地笑了笑。 姜越如此,蔚蓝渊哪儿还能忍,今日正好新仇旧恨一并算总账! “魔教走狗速来受死!” “且细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姜越冷笑,一双臂膀上黑鳞浮现,如蛟似龙,周身紫电缠绕,抬手一指,紫色雷火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去。 蔚蓝渊又怎会让他如意?日月环出,旋动如盾,轻松将紫雷拦下。 “姜越,多年不见你的实力不比从前了。” “是吗?”接着,姜越双臂交叠,天雷显身聚电成蛟,蛟龙势大,磅礴直下,劈地四面八方山石尽碎,草木成灰。 蔚蓝渊见此,速将日月环抛出,径直砍下龙头,这霎时间雷电便灭了一半。蔚蓝渊脚下一踩,身轻如燕地踏在日月环上,以身接雷,听得一声“轰隆”炸响。待雷势消退,只见他却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完全无事。 “有点意思。”姜越也认真起来。 风云遇雷电,双生轮回日月环与貔貅臂爪哪个更强?宿无欢躺在一侧的云烟上探出半个脑袋。 哎呀呀,这个姜越可真是够无能的,连一个小小的蜀山也对付不了,真是无用。 呦~几年不见,蔚蓝渊长进不少,竟然能如此熟练运用日月环,不错啊不错啊~ 姜越与蔚蓝渊两人越是斗的厉害,宿无欢在一旁看戏越是觉得精彩,时不时还要自顾自地说上两句“真是蠢鸡,姜越的弱点在下盘,你攻他上身做什么?” “不就是一对日月环吗,有这么难对付?这么久还不收工。” “” 见时候不早,二人斗的却依旧不分高低。再这么耽搁下去陆琢那家伙怕是要不高兴了,宿无欢擦擦手,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一团红云的突然涌现,让蔚蓝渊先是一愣,待回过神来,想逃已经是来不及。 宿无欢踩着两片云,左右手中各持日月双环,笑道:“我说蔚蓝渊,这东西就先借我玩个两天,回头还你。” 姜越见蔚蓝渊手中不再有双生轮回日月环加持,杀意突升。当年蜀山断臂之仇,就先用蔚蓝渊的人头来祭好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出手,宿无欢已经拎起他的领子拽了回来:“别耽搁时间,速速回去交差才是正事。” 面对宿无欢,那是天地之差,蔚蓝渊多想阻拦却无半分办法。宿无欢见他不动,微皱眉头,轻弹了下手指,蔚蓝渊只觉胸口如若遭受重锤之击,软塌塌地倒在地上,再无力去追赶。 才到长生天宫,姜越一把将宿无欢推开:“你方才为何拦我?” “姜越,你该不会忘了,我们此行目的了吧?”宿无欢很是不悦,懒得与他多做纠缠,“若不是陆琢开口,你当我愿意与你同行?蜀山我一根手指就可以搞定,还不是因为你无能,你陆当家才求我多提点你。” “你” “你什么你!我拖你走是为了不耽搁复命,你该感谢我才对。” “你无耻。”姜越一腔怒火无处宣泄,只能拿下人撒气,“还有你们!还在这儿待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滚!” 宿无欢不再与他斗嘴,大笑着进了宝殿,坐在案几前,打开了那面拿黑纱蒙着的镜子。 池方伸展开筋骨,看碧海蓝天,万里无云,蓬莱仙岛因无昼夜之分,所以其内并无时间参考,身处此处始终不知疲累,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指缝中溜走,抓它不住。 云峰仰着头站在他身侧,低声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日子闲来无聊,有些想师尊和师兄他们了。” “也是,”云峰吐了吐舌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也不知道咱们在这里呆多久了” “你想离开?” 云峰没有回答,却已是最明确的答复。与池方不同,自进入蓬莱之后,他可谓遇尽此生悲惨。先是险些被当作花活埋,后又差点被沅笃砍死,想要静心修炼,偏偏天不遂人愿,那沅斌根本不帮他,只能依靠他自己摸索。仙草奇珍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沅斌是个极抠门的,除了池方必用的仙草之外,那满山的花圃竟一棵也不给他动,摸都不行。 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昆仑弟子吗?可怎么说也是大四方里头的,好歹算半个同门吧,怎就这般区别待遇。 越想云峰越是觉得自己委屈。自己好好一个天之骄子,每日在这里受尽白眼,老天爷给他的这究竟是什么日子! 看他的一张脸憋得都快成猪肝色了,池方愈加觉得好笑。 “你小子倒真有福,原本看着比我还惨些,没成想来了这儿竟连遇两位师叔祖,不仅指导你修行,更帮你采药炼丹,才多久就远超过我去了。”云峰吃味地说,“这一趟我来的不值。” 池方暗自笑笑,眼神中闪过狡黠,故作姿态地摇头叹气:“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沅斌师叔祖让我交给你的东西,我看是不必给了。” “你想的倒美,快给我交出来。”云峰气地跳了起来,“你要什么有什么了,还要克扣我那一星半点不成?” 看着手中的白玉瓷瓶,云峰兴奋地将其中的东西倒出来,是一粒暗红色药丸,药丸上还有一层浅浅祥云金纹,这乃是上等极品药丸才会有的药纹,不枉费这段时间吃过的苦啊! 云峰拿着药丸在鼻翼下微微嗅了嗅:“有血腥味儿,轻腻之感,这是山神乌的丹药。” “你的鼻子倒是灵,什么都瞒不过你。” 自打到了蓬莱,池方时时与云峰相处在一块儿,对他也愈发了解,确是一个脾气大的世家公子不错,喜怒形于色,有时又手脚笨的厉害,虽然很聪明,但也没觉得有宿无欢说的那么坏。越是相处的久了,池方对他也越没有之前的防备了。兴许他不是个好人,可他也没做什么不是?最多不过两人之间相互利用罢了,哪有说的那么严重。 身处此处,不知疲累,与修行大为有益,又有沅斌的指点,实力增进许多,以至于他都不想离这岛。 只可惜,这是万不可能的。看着几年前见过的上仙,池方目瞪口呆,连嘴巴也闭不紧。 “沧华上仙?” 可不就是沧华,当年蜀山之上自己曾于他有一面之缘,如今的他依旧将自己包裹得严实,一身淡青色的银丝衣,浅浅的绣着一层仙云纹,腰上用蛟筋软带子系上两圈,一头乌发尽梳脑后,白巾遮住他的脸面,看不清真实模样,身上的气息和当年不差分毫。 沧华听闻有人叫他便缓缓转身,对池方招了招手。 “真的是您?”池方兴奋的小脸微红。 沧华看了看他的腰间和脖颈,眼睛一黯,池方见状连忙磕磕巴巴地说道:“着实对不起您,您送我的那块玉佩被我不放当心给弄丢了” 对不起啊沧华上仙,玉佩是被宿无欢那个魔头弄坏的,欺骗您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池方这会儿在心底咒骂了宿无欢百遍。 然而沧华却并没有责备之意,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这次是为你而来。” “为我?” 原来,是长生天宫在夺取双生轮回日月环后实力骤增,不断扩张,致使仙人两道生灵涂炭。不仅如此,长生天宫暗中更是和忘忧酒庄勾结,酿造“醉生梦死”,使得人世民意涣散,他们就有了可乘之机,此时的人世在短短数日内已变成无间地狱。 大四方都已派人下山,虽攻回了不少被霸占的城池,但是如今四大门派再没神器加持,须衡子蔚蓝渊两大掌门又双双负伤,仙门百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魔教竟然猖狂至此!”池方大怒。 沧华语气平缓:“魔教依旧在寻找其它神器,仙门百家四方对抗魔教大军已是拼尽全力,再无之术寻找神物,恐怕是需要你的帮助才行。” “我”如此重任,让他有些胆怯。 “你在蓬莱感知不到时间流逝,在外实则已过了一年,这些时日你的实力也精进不少,四大门派同辈之中已属前列,也只有你才能力挽狂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寻酒 “瞧你高兴的样子,不就是一把鸣穹赤轨剑,痴笑了一路,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云峰斜着白眼,很是不忿,怎么所有人都偏向这个倒霉孩子! 自沧华上仙将鸣穹赤轨剑交给池方后,这家伙一直跟傻子似的乐个没完,碍眼的很,让人看了就不爽。 “你这就是羡慕,这可是沧华上仙独独给我的。”池方怀中抱着宝剑,那叫一个骄傲,红玉剑柄握在手里凉冰冰的,也不生热,单单是剑柄上就镶了九颗灵玉珠子,剑鞘上也点缀了六十四颗红玉,名贵非常。 云峰心底里暗骂,不就是把剑吗?臭显摆什么! 人间正是混乱的时候,才到江都,上了岸。全然看不出这竟曾是当年两国之间交汇,奢靡繁华的所在。整个江都只剩断壁残垣,难民满地,哀鸿遍野,昔日繁华如烟,消弭的干干净净。 两人穿行于街道之中,耳边不停响彻悲绝之声。云峰跟在池方身后,不禁瑟缩起身子,抓住池方臂膀。 如此惨境实在触目惊心。 “魔教最先袭击的便是东海一岸,其中受损最重的就是江都,却不料魔教这般丧心病狂,这些人都只是些平民百姓,受苦如此,魔教实在该死!”池方恶狠狠地咒骂道。 原先的喧哗热闹如今只剩下灰烬哀嚎,两人心中不忍,一路上散了不少钱财,可奈何个人之力无济于事。手中的银两散尽,看着不断的难民,池方心痛不以。这时,云峰突然眼神一闪,指着远处惊讶地说道:“你瞧哪儿!” 不远处春光皆馥,又有丝竹声声,与这人间地狱全然不同。 “好像,是金家” 两人相视一眼不再多言,远处高楼可不就是江都金家,也是金家原本就有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能够在魔教手下存活也不令人意外。 两人的衣着在这荒败的地方格外引人注意,不久便有人找上门来,池方看他们身上的衣料乃是仙家弟子的蚕丝云纱,这才松了一口气。 听闻两人来历之后,几位仙家弟子也禀明身份,他们都是大四方中的外门弟子,现如今江都魔教党羽皆被铲除,所以就留他们下来做清理安抚。 “大军现在都在何处?”池方问道。 “昆仑镇守玉关,蜀山在苍北御敌,朱雀在丽江,凌云在邬都。”其中一人回答道。 “你们歇在哪里?” “我们都在成家,那里是昆仑八师兄清尘的本家,魔教没能伤到他们。” 听闻成家尚安,池方这才放心。随着几个人来到成家,见得院墙依旧,只是比以往落败了些。一路上池方也听了许多,成家二叔和三叔两人为抵御魔教没了,四叔成玉奴也身受重伤,卧床不起,成家实力削弱不少。 才进成家,青儿便小跑过来叫着池方的名字,许久不见,池方的模样多少也有所变化,但青儿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听见她的声音,池方这才在人堆里看到青儿小小的身影,她消瘦了不少,眼窝也陷了下去,可见这段时间过得辛苦。 成玉奴重伤的消息一直压在池方心口,让青儿在前领路,进了成玉奴的房间,只望了一眼,池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床榻上,成玉奴哪还有当年风发的模样,脸上毫无血色,昏迷不醒,唤他许多声也无半点回应。 青儿说,成玉奴这副模样已近月余,吊着一口气,却始终不见好转,郎中说是伤了心肺,这辈子怕只能这样了。 见此情形,池方再抑制不住,心口如刀绞,眼泪止也止不住。他从怀里掏出一白色小瓶,倒出两粒青色丹药,一股药草的清香将房间内原本衰败的气息扫除的干净,池方将成玉奴扶了起来,送丹药入口。 “这是凤尾草炼制的丹药,有清淤血畅通心肺的作用,你每日取两粒给成四叔服下,不用半月,成四叔就会醒过来。” 出了成玉奴的房间,感觉江都的天愈加昏沉,云峰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瞧池方面色不好,可想成玉奴的情况必定不佳,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轻拍池方肩膀以示安慰。 见过成顾林后,池方得知大师兄八师兄他们都已下山,并来过江都。现如今需要他们镇守玉关,七日前已经离开了。 池方一方面担忧须衡子的情况,另一方面着急与清尘等人会合。只不过在成家休息一个晚上,次日一早便出发前往玉关。听说长生天宫派了四位将军攻克玉关,实属生死关头,他总是要陪在师兄们身边才算安心。 云峰这块狗皮膏药自然是要跟着他,问他为何不去邬都,他只说凌云那边的情况与玉关不同,邬都守备森严,密不透风,不必担心,他还是前往玉关帮忙挡一挡得好。 两人踏风踩云,速度倒也不慢,一个半天的时间便已经到了玉关,这一路所见与江都相同,魔教妖人实在是畜生,所到之处真可谓片甲不留。 进入玉关,在后卫弟子的带领下,池方终于见到了大师兄清远。 一别许久,清远也成熟不少,身影与之前一般,只是下巴上多了些胡茬,师兄弟两人彼此皆是感慨。介绍了身边的云峰,三人一同进了屋,清远叫人开了一坛酒。 这来的也巧,昨日清远等人带领昆仑众弟子击退了魔教大军,一段时间内魔教应该不会轻易出兵,这才得以歇息一会。 玉关战况好转,池方跟着松了一口气,却左右不见清尘夫妻俩,不由得有些奇怪,若是得知他来,他们两个定会出来迎接的啊。 “大师兄,为何我没看到八师兄他们?” 清远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长叹一声:“你八师兄他他们去忘忧酒庄了” “忘忧酒庄?” 清远拍拍池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无论接下来你听到什么,答应师兄万万不可冲动。” 事情还得从魔教突袭玉关说起,作为昆仑的两位主力,清尘为先锋带领众弟子在前线御敌,清远作为军师主将镇守关门。原本一切都按照他们先前的计划实行。 不料魔教的两个将军用了什么邪们的招式,打得清尘猝不及防,眼见清尘就要受伤,一旁的明月飞跃而起硬生生替清尘扛下了这一招,当时那伤口是深可见骨。 那正是两军交战的危急关头,明月逞强,强行扛着伤势不退战场。虽击退魔教,但明月的伤势变得愈发严重。等收兵以后,才知她替清尘挡下的那一剑,是魔教十二剑中的冰胎粹寒。其上剧毒渗血肉侵心肺,明月性命垂危,丹药无解。 清尘听闻忘忧酒庄有一种名为“百岁”的神酒,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功效,许是唯一能够救回明月性命的东西,于是在两天前便带着明月去寻找忘忧山庄了。 “受了重伤,还中了剧毒,此刻性命垂危。”一股彻头彻尾的凉意刺入池方骨髓,这怎么会?记忆中那个笑眼明媚的师嫂怎么会 一时间太多事了,池方脚下有些发软,清远连忙扶住他,安慰道:“你别担心,明月她一定会无事的。” 可池方哪里还听得进去,脑海中唯有明月命不久矣的消息,清尘也险些受了重伤,他是再也坐不住,转身出了军营,清远一把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大师兄我要去帮八师兄他,我我对不起” 清远明白他们三人之间的情谊,自然不会阻拦,可是算了,随他去吧:“那你务必小心。” 见池方又要出发,云峰手里才端起的茶不得已又放了下去。跟在池方身后,方才的事情他也听了一耳朵,此刻心中无比徘徊。这忘忧酒庄是什么地方,他再了解不过,与金家没什么两样,更何况忘忧酒庄已经和魔教联手,又怎么会帮他们,这一趟不过是白去罢了。 听闻明月身受重伤的池方已然慌了心神,脚下踩云的速度极快,身形也不稳当,云峰跟在他身后赶了上去,叫住他:“你这样慌张,就算见到你的明月师姐又能帮他们什么吗?冷静一点不行吗?” 池方甩开他,大声喝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见他是真“疯”,云峰气得咬牙,生生拦在池方面前:“你搞清楚忘忧酒庄究竟是什么地方,这样失了心智,一通乱闯,只怕有命进没命出!”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置之不理吗?当初是八师兄捡我回的,是他给我的这条命啊!” 云峰知道池方与他师兄亲如手足,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件事,只好安抚他说:“你别忘了我们手上还有从蓬莱拿来的仙丹,就算不能让明月师姐痊愈无事,至少可以暂时保住她的性命,总好过你直闯忘忧酒庄来得安全,至于其他的,要等和你师兄见面后商量才行。” 如此,池方也渐渐冷静下来。 见池方情绪趋于平稳,云峰又接着说道:“忘忧酒庄危机重重,怎么也得从长计议,如今我们也不知明月师姐的情况如何,绝不能意气用事白白送死” 靠近忘忧酒庄所在是筌城,云峰说的对,绝不能自乱阵脚,不然还未出招,自己就已经输了! 三十之后,二人到了筌城,却不知清尘他们的踪迹,池方对云峰说:“不急,师兄会找上来的。” 当晚就宿在了筌城东城的客栈,真如池方所说,子时一到便有人敲门,开门进来的是果然是清尘。池方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呜咽着:“师兄,我终于见到你了。” 清尘沧桑许多,明月的伤的确是要了他的半条命,眼睛下面的青痕忽视不掉,身子也不如往日健硕,面色蜡黄,满目愁容。两人顾不上寒暄,池方如今只想尽快见到明月,清尘在前带路,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和明月及其他两位昆仑弟子都寄宿在筌城成家。 筌城的成家与江都成家一样都是成氏分支,虽有血缘关系,却不密切。不过清尘作为成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被成家长辈寄予厚望,各表亲家族自也不敢轻怠。 而云峰却一直好奇,两人之间究竟是如何联系的。其实是池方进入客栈之后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了一只仙气凝结的灵蝶,这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秘密,由灵蝶托信,传递迅速且不会走漏风声。 来到筌城成家,池方终于见到明月,因为之前收到消息,明月迟迟不肯入睡,只想好好见池方一面,看他来了更是强撑着身子忍着剧痛扯出一抹淡笑。 池方赶忙又扶明月躺下,这眼前之人哪还有之前明朗,身子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即便穿着春衣,却依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根根骨头,原本还很饱满的脸颊也是凹陷下去许多。明月不忍池方担心,一直强撑着笑意,可池方都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来不及擦干眼下的泪水,池方忙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灵丹拿出来,取出一粒塞进明月口中。 “师姐别怕,这是我从蓬莱带回来的仙丹,是由孔雀蓝尾,山神乌和苍白霜炼制,有祛毒化瘀、再生筋骨之效。” 吞下那枚药丸,很快明月的脸色好看不少,有了些鲜活,就连身上伤口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疼痛。 池方抚着她的手说道:“师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出了房间,清尘一把拉住池方的手问道:“这究竟是什么?” 池方答:“确是蓬莱的仙丹,师兄且放心,师姐她一定会无事。” 正如池方所言,明月的身子渐渐好起来,可等到第三天的时候,谁也没料到情况会急转直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姚青佟 原本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明月的身子一天天好转,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速度不断愈合,一切似乎都出现了转机。 可是,在第三天夜里,明月房中突然传出一声哀嚎,众人冲进房间,只见明月半个身子翻出床榻倒在地上,已经是昏迷不醒。 清尘沉默许久,星稀月半凉风淡淡,庭院内空寂寥落,两人相顾无言,一夜烛火,房间内依旧毫无声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清尘口中喃喃,眉头紧锁满心忧愁不知该做如何。池方亦是自责万分,他原以为丹药可解妖毒,却不料冰胎粹寒剑剧毒之险,丹药抑制之下,使得毒性隐忍后爆发的不可收拾。 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害了明月师姐。 这一整夜的时间,在两位药师拼尽全力之下,明月身上的毒性才稍稍得以克制,只是这一次所能抵挡的时间便不长了,很快就会第二次爆发,等到那时候,就是大罗神仙在此也无力回天了。 草草见明月一面,不仅脸上再不见半点血色,脸颊两侧还多出一抹暗青色的尸气。乃是因为冰胎之毒太过猛烈,这已经是能够控制的极限了。 三日之内,若还没能拿到百岁酒,明月必死无疑。 “我这就去忘忧酒庄拿酒。”池方佩剑,推开门便要出发。清尘却把他拽了回来,已经有一个爱人性命垂危,他不能让另一位亲人再去冒险送死。 池方跪在清尘身边,他害怕、恐惧、担忧,唯一能够握紧的只有清尘。清尘将他拉了起来,不多言语,只是紧紧的抱着他,直到池方平静下来。 “冷静了?”清尘掸干净池方身上的尘灰,又捏紧自己蚕丝单衣的袖子,左手的白玉戒指他带了这么久,一日又一日的抚摸,光滑剔透的很,拍拍池方的脑门,强撑着说,“明月会没事的,为了她咱们都不可冲动,懂了吗?” 如兄如长,池方站在他面前依旧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一刻两人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池方还是一个小白团子,调皮不懂事,总是招惹麻烦,也是清尘一次又一次耐心教导,悉心照顾,池方才得以安全长大。 清尘与池方而言有多么重要,他是池方人生路上的引路人,更是亲人。 擦干净池方眼角泪花,又看一眼躺在床上性命垂危的妻子,清尘的眼神暗了下来。此刻正是最需要他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崩溃,唯有他不行。 坐在床榻边,清尘握住明月纤细的手,轻吻她的嘴唇,贴在明月耳边。 “等我。” 想要进入忘忧酒庄并不容易,正是天下大乱时候,忘忧酒庄又与长生天宫勾结,守卫必定严密,其内更有长生天宫的高手镇守,想要悄无声息潜入忘忧酒庄的难度无异于登天。 “忘忧酒庄还设有一层结界,”云峰咬着指头,盯着清尘等人备好的地图说道,“那层结界与江都金家一样,一旦触及就会即刻出发警报,暴露潜入者的行踪。” 他的家族曾与忘忧酒庄合作,因此对那儿有所了解。据他所知,忘忧酒庄的内部排布十分复杂,依照玄天九门阵法搭建的楼宇,连廊与房门都有假有真。且设有一十三个暗室陷阱,每个里头都藏有失传已久的机关术,外人误闯,必死其内! 云峰说得直摇头:“忘忧酒庄之凶险,远胜江都金家,想进恐怕不易,更何况你们所要找的百岁酒更是忘忧酒庄的独门秘法” “难道忘忧酒庄固若金汤,就没有半点缺陷可破?” “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池方看着清尘,清尘亦是为难,他当然知晓忘忧酒庄有多危险,同伴性命极有可能会尽数埋藏在那,可明月还在等着他 见清尘欲起身,池方按住他的肩膀站了起来:“师兄你留下,我去找。” “什么?这不行!” 云峰也是不料池方这般冲动,嘴角抽了抽,真是疯了,难道自己说的还不够明确,明知是刀山火海还要硬闯! “师兄难道还有更好的决定?”池方面色凝重,“明月师姐如今还离不开你,其他人中唯我的修为最高。”池方朝着清尘笑了笑。 “该是我,为你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跟在送花匠身后,池方手里紧握着新鲜的狮子菊,花团锦簇埋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依照清尘他们先前的计划,这是唯一进入忘忧酒庄的法子了。 每月初一十五忘忧酒庄都会在城西的吴家花店购买新鲜的捧花用来观赏,其数量巨大,都是由吴家花店亲自送上门。前后大概可进入忘忧酒庄一柱香的时间,他要做的,就是抓紧这一柱香。 池方紧跟在花店店主身后,不敢言语,行为谨慎。 “跟紧了,一会无论问什么都不要说话。”花店店主低声道。 池方围紧了脸上方巾,来到忘忧酒庄门前,一切都还安好,只是送花的人都需要经过检查,池方又是个脸生的,难免会被多加查验。 “这位爷,他啊是店里新来的伙计,今个儿头一回送花。”店主讨好笑道。 侍卫这才点头,予以通过。进入酒庄内部,更是连抬头看都不许的,池方也谨慎被人发现,一路小心。 等到进入花房之后,是唯一不受监视的时间,池方换了衣服从后窗偷偷潜了出来。 忘忧酒庄的排布果然与云峰说的一样,是根据玄天九门阵法所筑,每一处院子都有三个院门,只有一处是真的。旁的要么步入其中迷失方向,要么就是机关陷阱。 池方合眼,脑海中涌现出一条条淡红色的光迹,逐渐汇聚成一条,指引前路。 看着最右边的楠木铜钉门,池方轻踩步子走了进去,入了后院。 池方不敢多留,这里守卫森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依照清尘给他的地图,藏酒的酒窖就在后院的平场,想要从花房到那里,得穿过三队巡视的家丁才行。 掩藏身上气息,池方贴沿墙角而行,酒庄内白墙青瓦,屋舍与连廊相接,纵^^纵横捭阖犹如天网。地面上铺着汉白玉磨成的六棱石子,行走其中安静异常。 池方始终提着一口气,开灵眼观四方,并无人发现他的存在。翻过三道家丁巡守,才来到藏酒窖,忽然感到一阵气息波动,池方贴近廊柱,藏在袖中的鸣穹赤轨剑已握在手,死死地盯着拐角。 那人果然冲了过来,鸣穹赤轨剑直指来者额间,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女子,见她身上的装束,身着仙家天蚕轻丝,红纱掩面,一双含着水波的眼睛正惊慌地盯着池方,手中所持红羽孔雀翎,腰身不足一握,纱衣上绣着凤穿彩云。 池方这才收剑:“你是朱雀的人?” 那人也收了兵器,欠了欠身子:“朱雀姚青佟,不知阁下是?” 池方受了她的礼:“昆仑池方。” “原是一路人。”姚青佟长松一口气,拂了拂胸口。 池方思索时间,距离一柱香燃尽只剩些许时间,自己若是再耽搁下去,吴家花店的人怕是都会性命不保。既然已经探出来路,日后还能再来,池方摇摇头道:“来日再见。” “这位师兄,朱雀宿在百秀阁,若得时机,还请昆仑一见。” 翻回花房,店主见是池方,连忙将他拉了过去:“可算回来了,快走。” 出了忘忧酒庄,池方心中所疑更甚,朱雀如今不是该在丽江,怎么会出现在筌城,进入忘忧酒庄又是为何? “你遇到朱雀的人了?”清尘起身,合紧身后大门,忙问道。 池方点头:“朱雀的人现在宿在百秀阁,咱们可要去一趟?” 一同前往,进入百秀阁后,两人发现这里好似已是朱雀盘踞的树巢,报明来路,很快在引荐下,池方又见到在酒庄内遇到的姚青佟。 “你果然来了。”见到两人,姚青佟端茶递了过来。 放下伪装,此刻的她看似不过青春年华,脸小而娇俏,面色粉桃,挽着少女的发髻,不戴珠翠,只有别了两根玉簪,一身粉衣,乳白腰束在她身后系一个漂亮的结,更显腰身纤细。 见池方身后的清尘,她更是眼睛一亮,惊喜道:“您就是昆仑八师兄清尘吧?” 她这样热情,倒是让清尘有些不好意思,搔头称是。 “久仰大名,”姚青佟兴奋地上前,“原先便听说清尘师兄样貌非凡,如今亲眼所见根本就是貌若天人” 这般花痴模样,不禁让池方咽了下口水,莫非是师兄的爱慕者? 也是,清尘在同辈中乃是佼佼,更何况他容貌不凡,长大后愈加成熟迷人,修行仙法又天资聪慧,难怪小姑娘会喜欢,可明月性命垂危,清尘哪有心情理她言语,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整个人坐立难安的。 池方坐在椅子上,笑看两人,师兄这样窘迫可是罕见,但在明月师姐前,又有什么花能入清尘的眼呢? “师妹,”池方起身挡在两人中间,“你们朱雀怎么突然来筌城了?不是应该在丽江才对?” 面对池方横插一刀,姚青佟不忿的握紧拳头,自己终于见到心中偶像,这家伙来煞什么风景?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魔教的事才来” 五日前,朱雀收到消息,长生天宫手中的“醉生梦死”已然全空,魔教近日就会来忘忧酒庄运走一批新的,她们此次前来就是要毁掉这批新的“醉生梦死”,不让魔教再用它为祸人间。 “消息可属实?” “当然属实,这可是我们雀鸟刺探的消息,又怎会有错。” 既然如此,那么“醉生梦死”不能不毁! “你们偷偷潜入忘忧酒庄又是为何?”姚青佟叉腰问道,“难道和我们一样?” 池方摇头,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姚青佟的一张脸别扭的很,说道:“这可不容易,百岁酒是忘忧酒庄的秘法,藏的极深,可不是你们是随便说两句就能进去的。” “这我知道。”池方搔头,突然想起什么,猛的拉住姚青佟说道,“对了,你是怎么潜入忘忧酒庄的?” 不是说固若金汤吗?这丫头是怎么进去的? 原来,忘忧酒庄与不远的的一处别院有一密道相连,不同于忘忧酒庄的防备森严,那处别院则松散许多,姚青佟是从那里进入的酒庄。 这池方疑惑,这样的秘辛之事,她们怎么会知道?姚青佟却只说,这是朱雀的秘密,她也不清楚。 既然有了进入忘忧酒庄的方法,唯要想的就是那百岁酒究竟藏在哪? 因为姚青佟还告诉了他们一件诡事,忘忧酒庄内的酒窖里根本没有一桶酒,只是一处空落落的地窖而已! “当真?”清尘握紧椅子扶手,“怎会没有” 姚青佟不敢掩藏:“千真万确,我仔仔细细地搜了几遍,确是一桶酒也没。” “酒窖内没有暗室?” “应该没有。”犹豫一会,姚青佟又说,“也兴许是我没有找到。” 三人都安静下来,盯着彼此,酒不在酒窖还能藏在哪呢? 忘忧酒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共有前中后三处庭院,其中前院房屋一十八间,中庭内院房间三十间,后院八间其中有六间为藏酒的酒窖,另外两间是酿造酒水的厂房。总共有五十六间房,十三间暗室。 那些酒水数量定然庞大,忘忧山庄处事小心断然不会在外储存,若一间间屋子去查,必会引起动静,此法不可。 “魔教派来的高手宿在哪,可否知晓?”清尘问道。 “来的那人是魔教地支十二将中的申鸠,领着三十六天罡里的天英、天伤两位手下,作为忘忧酒庄的上宾,宿在中庭最中央的那处欢喜阁内。” 这就是了,清尘冷笑,长生天宫特命的人物又怎会只是镇守酒庄,恐怕那些酒才是关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申鸠 庚申北斗,朔望月,寒鸠鸣。申鸠乃劫难之妖,为凶煞寒气所化,可冻结万物。入陆琢门下,短短三年便入封地支十二将,赐黑赤鱬牙刺,此物为玄海千年赤鱬异鱼刀齿所造,剑身剔透目可穿视。其色泽貌黑冰如墨玉,且在震颤之下所出之声若似鸳鸠啼鸣。此声响,必有命绝。 有她镇守忘忧酒庄,恐怕不好闯 “师兄有何打算?”回成家路上,池方跟在清尘身边,低声问道。 清尘面色依然,只是叹了口气,笑着拍拍池方肩头,两人四目相对,心意已通。 再到天黑,两人穿着蝉翼夜行服,脚踩屋檐不露风声地向忘忧酒庄别院跃去,月光下唯有两道身影忽上忽下,再观已不见其踪。 赶到别院,姚青佟与另外两名朱雀弟子已在此等候多时。简单照面之后,姚青佟打开了通往忘忧酒庄的暗道,那暗道冗长狭窄,仅可容一人通过,行走其中只感闷热非常,两侧墙壁上已长满青苔,脚下也尽是积水,如此破败可见应是许久未曾使用了。 跟在姚青佟身后,池方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心中一直奇怪,朱雀的人到底是如何知晓这条通道的? 整整用了一柱半香的时间,五人才行至暗道尽头。姚青佟推开暗门走进去,才发现这里竟好似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只是里面的东西都已落了灰。透过窗子看着院内没人方才走了出来。今夜正是乌云遮月,整个天地好似墨染。 “咱们按计划分头行动,先找到藏酒的地方。” 五人相视点头各自散去,池方脚尖轻点入中庭,这里便是忘忧山庄本家何氏族人的休憩之地,守卫也最是严密。自踏进中庭后,池方就一直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可左右看了又看,也并未发现周身有人跟随,实在奇怪。 何家中庭布置依旧是遵循玄天九门阵法,但细看又有所不同,方正的庭院共计八面双扇门,却只有四处常有人走动,旁的四扇竟连门锁上都生了绿锈了。 池方藏在西角楼的房檐后,轻易不敢有所举动。在高处看得清楚,院内总共四队家丁往返巡视,几乎毫无缝隙,想要悄无声息略过他们的可能微乎其微。不仅如此,院子内还设有角楼,角楼四面各站家丁,天上地下不管,此时想要通过这个院子可是难得很。 藏在屋檐下,烛光映射不至,人目难以视之。池方身上的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沿着墙面,每一动作都格外小心。 下屋檐,池方紧贴中庭外墙,庭院内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正朝这边过来。池方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不妙,随即指尖捏了一个诀,墙上的影子划分出一个单薄的身影来,在昏暗中倒也看不出与常人有什么不同,池方拍拍他的肩膀。 “去吧。” 那身影一跃翻过墙头,直冲向巡视队伍,一时间院子内乱作一团。池方借此时机沿着墙角来到院后,闪身进入中庭。这时候所有人都在追那个影子,并未有人注意到他。悄悄进了房间,合上门,池方才松一口气,可背后却突然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别怕,是我。”姚青佟紧贴池方的耳朵哈着气说道。 池方推开她,皱着眉头,这家伙有些不对,她不是应该在前院么?怎么到中庭来了?且自己方才并未注意到她身上的气息,她是如何悄无声息的! 池方抽出鸣穹赤轨剑,指着姚青佟的眉心:“你是谁?” 姚青佟的脸忽然变的扭曲起来,嘴角上的笑容诡异非常。见如此情景,池方手中的剑已然刺了上去,不料她好似一身铜皮铁骨,刀剑不伤。双指夹住鸣穹赤轨剑,冷笑道:“是把好剑,只可惜你还配不上它。” 池方翻身向后退了三步,“你是申鸠!?” 霎那间,她在寒霜中变的冰雪晶莹,房间内涌出一股刺骨的寒意。这申鸠周身上下如若由玄冰雕筑,寒冷异常。她轻启双唇,不过是吐一口气,房间内的空气都像随之凝结了似的。 池方气涌丹田,如火暖意通灌全身,手中鸣穹赤轨剑剑气升腾,柄上的灵珠泛起莹莹光芒。 这一次真是倒了血霉,不过随便进一个房间,便遇到长生天宫的人,真是糟心!不过迟早碰面,或早或晚而已。 来吧妖孽,小爷还怕你不成! “小东西,我不想杀你。”申鸠犹如幽魅一般,浮在空中,一双冰雪通透的手轻抬旋腕,瞬间冰霜漫延,池方脚下已被玄冰冻住,动弹不得。 “只要你交待出同伴的下落,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留你做我的宠物怎么样?” “不怎么样!” 池方双脚发力,冻结在脚下的玄冰破开。冰屑飞扬中,池方挥剑砍向申鸠,可剑刃才抵她的脖子,却猛地被一股劲气弹开。申鸠冷笑:“我的护体玄冰,你这样的虾兵蟹将怎能破得,既然你找死,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就让你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吧!” 申鸠掌心隆起,一根如针一般的长刺破皮肉而出,房间的寒意更甚,池方耳边恍惚间好像响起了鸳鸠之声,这就是玄海异鱼之齿所铸的黑赤鱬牙刺。 刃已出,直指池方头颅,整件利器手臂长短,呈锥子型,最宽之处不过手指粗细,整根牙刺寒气四溢,冷光晃眼。 “无知小儿,速来受死!” “细看你有多少本事!” 两人持剑对峙中,院子里传来一阵暴动,窗外火光四射。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耳边人声嘈杂聒噪,申鸠冷冷瞥了池方一眼,转身破窗而出,池方依着门柱,紧绷的身体才得以松懈。 好在师兄他们已经找到“醉生梦死”并且销毁。可下一瞬,周围骤冷,空气降到极低,天空飘起漫天大雪,那火光很快便被寒气与雪花扑灭,申鸠踩在风雪之上,朝着起火的地方踏去。 池方清楚地感觉到清尘他们还在原地,想来极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不然的话,不可能不离开,自己必须跟上去才行。 后院除池方外四人皆在,见申鸠前来,连忙列队成阵,院子外围满何家家丁,申鸠手指一曲,院子的四道门便被冰封的严严实实。 “终于等到你们了。” 以一对五,申鸠却丝毫不惧,反而起了兴致,挑眉说道:“能死在我的手下是尔等的荣幸。” 话音刚落身子便一扬,手中的赤黑鱬牙幻化成千万骨针,暴雨梨花般冲着清尘他们射了过去。清尘手中持剑,剑刃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圆盾。一个弹指间,那申鸠已来到众人身后,骨针聚合在她手中,对准姚青佟的心口直刺。 姚青佟有感不妙,连忙转身,手持孔雀翎,翎扇开,遮在胸前,却挡不住鱬牙锋利,扇面上到底是刺破一个口子,申鸠再出手,清尘已经挡在姚青佟身前,与她缠斗起来。 朱雀的另两位弟子左右夹击,原本以为申鸠无力反抗,不想她竟生出三头六臂,又分化出另外两个不同身形,正是长生天宫三十六天罡中的天英与天伤二人! 姚青佟受了伤,池方忙扶住她,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破及皮肉。 “你还好吧?” “没事。”姚青佟自行封住穴道,止了血,“你那边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才进中庭就给申鸠发现了,你们这边呢?”方才见火势大起,可来到池方发觉不对,即便被申鸠灭了火,也不该没有丝毫痕迹才对,此时这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哪有半分火势残留? 姚青佟咬牙:“咱们中计了,是她用了幻术,方才我们看到的都是假的。待我们要走之时,忘忧酒庄的家丁已将四面围得水泄不通了!” 该死的!没想到已经暴露行踪,那若是今晚还没找到百岁酒,恐怕明月就 不行,池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明月就这么死去。 看出池方有了冲意,姚青佟拉住他:“不要冲动,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拦在三人面前的申鸠若不解决,别说寻得“百岁”,恐怕想要离开忘忧酒庄都难。 方才二人自前后两方出击,原想打申鸠一个措手不及,不成想那家伙当真是一个鬼怪,生出三头六臂,又有天英、天伤两魔将帮衬,并未落得下乘。 池方一面挡住她射来的骨针,一面思索,这个申鸠难道就真的没有弱点? 也许,冰怕火! 手中剑柄上的灵珠更加明亮,剑刃上火焰升腾。不等申鸠反应,鸣穹赤轨剑已砍向她的脖子,可申鸠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将火焰把玩在手,掌心用力,火焰便被她给生生捏灭。 “不过区区凡火,也想伤我,真是天真!”申鸠身起,手中的赤黑鱬牙电光石火间刺破池方肩头,鸳鸠之声大作,震得池方的鸣穹赤轨剑脱手。 正此时千钧一发,池方一个纵身,脚掌踏于剑柄上,猛然发力,长剑如影一般弹射而去,斩过申鸠的脖颈。霎时间风雪皆停,那一颗头颅及其瞬间破裂,在白雪之中碎如齑粉。 池方倒在地上,口中喷出血来,手中握剑:“凡火呵” 清尘那边斩了天英的双臂,滑到池方身边,将他扶起,止住他肩头的血,眼神中隐隐有些责备。池方笑笑,猛地一把将清尘拉到身后,鸣穹赤轨剑从他手中飞出,正面抵住赤黑鱬牙刺,火光四溅,申鸠真身显。 “凡火的味道如何?”池方嘲讽道。 “狂妄!不过是侥幸而已,也敢自大如此!” 申鸠一挥手,天地变色,庭院内寒气四涌,瞬间又是风雪皆剧,池方等人严阵以待,绝不可输给申鸠与天伤。 这时池方一双眼睛盯准申鸠腰间系的葫芦,那是方才激斗中从她怀中掉下的! “那是什么?”池方低声问身边的姚青佟。 那玉葫芦内泛着淡淡的绿色,池姚青佟心中一动,拖着池方的手说道:“那就是百岁酒。” “当真?” “千真万确,”姚青佟笃定说道,“那是装有百岁酒的璀玉仙壶,只有装在那里的百岁酒才能是百岁酒!” 池方盯着她,朱雀竟然对忘忧酒庄这样熟悉,两者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你们引住她,我来摘那个葫芦。” 分工明确,三人从三方同时进攻,姚青佟拖住天伤,池方藏在清尘身后,不动声色间已经来到申鸠身下,才要伸手去摘那玉葫芦,一只冰手猛然抓住他的手腕,一张诡异的脸低下来冷笑道:“你想干什么?” 池方挥剑,这次用尽十成十的力,那只手竟直直地被他给切了下来!申鸠吃痛,抬脚狠踢池方胸口,池方忙持剑去挡,身子震了一震,握紧剑柄手的虎口中渗出一丝血来,清尘将他拉到身后,担心问道:“还好吗?” “没事,师兄不必担心。” 三人与申鸠缠斗许久未有结果,只是在这冰天雪地中申鸠元气似是无穷,朱雀两位弟子有些挡不住,再这样下去,怕是不行。 定要速战速决! 池方等人改了战略,皆由正面抗衡,如此一来,申鸠多少显得有些局促,露出更多破绽也给了他们更多可趁之机。池方一面与她缠斗,一面注意清尘,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是耽误了他,清尘一人下手原比他们两个要来的更加容易,右手持剑不断劈挡申鸠的攻击。在五人中他实力最强,单一个申鸠的,根本不是清尘的对手。 随着两人身子越贴越近,也就给了清尘更多机会,更何况申鸠还遭其余三人围攻,一个旋身,清尘已经将那玉葫芦藏进袖中。 师兄弟二人四目相对,此刻既然得手,便不宜再缠斗下去,要速速离开,明月的性命才是要紧事。 “走!”清尘呵道。 众人受领,清尘拉住池方,顺势将玉葫芦滑入他的怀中。由清尘断后,池方和姚青佟在何家家丁中杀出一条血路向前。 直至出了忘忧酒庄,此刻天才刚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玉关生变 走出房间,清尘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 “百岁酒明月已饮下。” 一众人皆松一口气,云峰更是拍拍池方胸口:“这下子你终于可以安心了吧。” 虽未答,可池方脸上的笑足以表达内心所想,确定明月无事之后,池方三人来到前厅,姚青佟正徘徊不安地等待着他们。 众人落座,清尘讲述了明月的情况。服下百岁酒之后,面上的尸气已经散了,气息经脉也趋于平稳,只是暂时还未醒来,身子还很虚弱。 只可惜这次虽拿到了百岁酒,然“醉生梦死”的下落却依旧未知。依照姚青佟手上的消息,至多半月,长生天宫的人便会到达筌城,他们定要在此之前销毁“醉生梦死”才行。 姚青佟满心担忧:“现如今咱们行动已经暴露,忘忧酒庄定会加强防御” 众人也是心急,可若今夜再闯只怕是有去无回。 池方道:“魔教还要半月才可到筌城,我们还要很多时间,你且不要着急。” 昨夜申鸠已然发现了他们的身份,现在恐怕已经下令在全城搜捕,此刻他们定要保全自己才是! 眼见时候不早,朱雀三人不便再留:“日后百秀阁再议,我等先告辞了。” 云峰挑着眉头看向两人,昨夜虽取得救命之物,但似乎并不全然顺利。 “朱雀此事,你有何见解?”掀开茶杯,清尘轻嗅茶水香气,淡淡问道。 池方盘腿坐在楠木椅上,看着门外并无一人,方才开口:“此事怕有蹊跷。” “你也看出来了?” “朱雀似乎与忘忧酒庄关系匪浅,不仅如此,朱雀此次得来长生天宫运输醉生梦死的消息也十分古怪,不像她们所说是由仙雀探出的消息。” “确是如此。”盖上茶杯,清尘站起身踱步至门前,院子里寒风习习卷起一捧尘土,“筌城此行,朱雀行踪实在诡异,日后要小心。” “师兄是怀疑,朱雀” “非也,”清尘摇头,两人自小一同长大,池方的想法他再了解不过,“朱雀不会叛离正道。” “那师兄怀疑的是朱雀收到的消息有假?” 玉壶百岁酒下肚,次日晌午时分昏迷许久的明月终于睁开了眼睛。房内燃着暖炉,身子很是舒服。自己的一双手被趴在床榻上睡着的清尘紧紧攥住,他听闻细微动静,也在朦胧中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清醒的明月,惊喜地亲吻着她的双手。 “真好。” 明月身子无力,只能扯出一抹淡淡笑容,却足以让清尘欢喜,慌忙为她端来备好的清粥,那碗一直放在炉边,粥还是温的。 两人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满屋情愫却拦不住煞风景的小鬼头。池方慌张地从门外窜进来:“师兄不好了,魔教再攻玉关” 看着这喂粥的两人,池方的脸一下子红了,嘴也磕巴起来:“大大师兄说,咱们咱们是不是该赶回去” 直到将手中的粥喂光,清尘才放下碗,将明月安顿下之后拉着池方低声训斥道:“臭小子多大的人了,进屋还不知敲门。” “我这不是以为明月姐还没醒吗?怎么样?好多了吧?” 关怀之言发自肺腑,可更重要的还是玉关。此时两人不得不立即出发,玉关生死关乎整个昆仑乃至整个天下。明月从来以天下为己任,自然不会留他们两个在此照顾。再有云峰相随,三人御剑疾驰小半日赶回玉关。城墙外两军交战早就乱作一团,原本作为主将的清远已上前迎战。关内坐镇的是四师兄清河。 魔教偷袭实在突然,按理来说不足五日时间,魔教上下应整顿不足才对,可这次不要命的气势,仿佛是定要拿下玉关似的。 此刻虽暂且挡住魔教进攻,可昆仑已损伤弟子上千,外这样下去不用两日玉关必破。 救援信号已发,可待援军到来总也要五个昼夜,到那时玉关恐怕已经不复存在。 此次魔教领军是天干十将中的癸阴,领着三十六天罡中的驱神,借风,取月,星术四魔将,癸阴习的是阴邪养鬼之术,可召厉鬼为自己所用,天罡中驱神借风等人一直臣服于他,最是他心腹。 本来这天罡四位联手,就甚少有失手的时候,如今又有癸阴为领军,实难对付。再加上清远在城门外已苦守一日,早就精疲力竭,哪儿还有多少气力? 三人御剑出了关门,只见四魔将将清远团团围住,那刀光箭雨之中,多有利刃避无可避,清远身上已有道道伤痕,鲜血痕染红了白色衣衫,着实醒目。 池方一个踏步挡在清远身前,以形御剑,以身御气,周体罡气猛然膨胀,魔教四人猝不及防,被震退丈余。稳住身型只怒眉皱紧,冷呵中,刀剑已出。瘴气四散间,四人身形如若鬼魅穿梭其中,难见身影。 池方牢牢将清远护在身后,却忘了清远如今实力已非一年前所及,他掌心中凝聚一团气旋,滚动飞舞,周围密布的瘴气在卷积中冲散,清远双手合于胸前结印,掌中的劲气冲出一道气浪,随即将池方拉到身前一掌推出。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拖住癸阴!” 四魔将已重新将清远围住,他身上的伤口多有爆裂,清远咬着牙根,强撑作战,可手上的玉碎剑都断出了一道口子。 池方挥手一斩,直视高台之上上手持御魂幡正冷笑着盯着他的癸阴!癸阴手中那面巨大的旗幡上有两只双目赤红的恶鬼盘踞,正滴着口水直盯向他的胸口,似乎眼前已经出现那颗令他们垂涎的心脏! “来吧。”鸣穹赤轨剑已然出鞘,直指癸阴,池方今日定要以癸阴的头颅来祭奠昆仑弟子们的鲜血! 见池方挑衅,癸阴长幡一挥,两只恶鬼直扑而来。池方凝气在剑,剑气蒸腾而起,直刺两只恶鬼的面门,不成想那妖邪之物竟化作烟云在空中消散,下一个瞬息已凝结于池方身后。池方侧身倚剑而挡,却挡不住恶鬼的煞气,鬼手如若蛟蛇缠住鸣穹赤轨剑,剑柄上九颗明珠逐渐暗淡,原本仙气缭绕的剑刃,也稀薄无力起来。 这两只恶鬼不仅煞气逼人,更有剧毒,身上的尸气可谓沾之必死。可这柄剑是苍华上仙所赐,池方又如何能弃?只得以罡气御敌,劲气凝于左掌,猛地一冲,气息旋转而上,二鬼不得不松开鸣穹赤轨剑,消弥了身形。 这两个东西甚是难缠,越是这般耽搁下去,越是对玉关不利,要知道上面的癸阴才是最大的麻烦! 池方释放浑身仙力,以正气压制恶鬼身上的煞气,再以剑光驱动,挥刃杀之。那两只恶鬼纵使煞气冲天,也难敌如此一击,被鸣穹赤轨剑劈的粉碎。 烟尘中池方身形一跃,悬于空中正视癸阴,掌中的剑随他手而出,癸阴以旗挡之,却不料池方要斩的正是他那招魂幡!等癸阴反应过来,魂幡上已被劈一道口子,阴煞之气顷刻尽散。癸阴气结,折断了手中的魂幡,脚上猛的一踢,一道黑紫色的电光直对着池方的额间飞来,池方一剑劈下,旗杆从中折断,径直落在地上。 再看高台,已不见癸阴身影,鬼魅似地滑至池方身后。 “找死!” “池方小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云峰的叫喊,一道耀眼白光闪过,云峰已将池方撞出了癸阴的攻击范围,“你没事吧?” 池方不过微微摇头,低声道:“他可不好对付。” “正好咱们两个联手。” 那是在蓬莱里练出来的默契,蓬莱虽是仙岛,岛屿之滨却难免有妖兽栖息,为练实战,二人常常猎杀妖兽,一年多来斩杀颇多,也得了不少协同作战的经验。 癸阴把两人并肩而涨的气势看在眼中,不过嗤笑,雕虫小技而已,在他眼中简直螳臂挡车。 只见这御鬼之人,竟不用魂幡,亦不用他那一对阴阳双生眼的鬼手。袖袍中掀起一阵劲气,一瞬天地变色,风云幻化之间,一对日月环呈现在癸阴掌中。 池方云峰两人脸上刹那失了颜色,这怎么可能! “昆仑的狗,就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癸阴手掌一抛,那对日月环便破风而来,在两人周身绕了一圈,并不停留,猝不及防的一个回旋直斩向两人腰间。好在二人眼疾身快,才躲过这生死一劫。再见那一对日月环已经重归癸阴手中,由他把玩。 两人虽是心惊,却还不至于乱了心神,静下气来,这不过一招,但已能感知癸阴掌握日月环还并不稳固,不然的话,两人方才就该丢了性命。 这就是机会! 眼神交换中,风沙起,云峰隐身于风中,池方持剑,剑柄上九颗灵珠颗颗明亮非常。 “刚才让你们躲过,这一次我可不会再失手!”话音才落,一对日月环夹着风,又以割裂空气的气势迎面而来。 池方向后退了两步,一对日月环绕让剑刃似要斩断他的双臂,池方只得侧身,运剑想要挑开日月环,却不料幻刃劲气之大,他握着剑的双手已经渗出血来。 该死的,云峰那家伙怎么还没动静! 只是由他思考时间不多,日月环盘旋一转,在剑刃上击出道道火花。这电光石火间一张惨白的脸猛然出现在池方面前,张开血盆大口,一条乌黑的舌头犹如蛇尾卷住池方的脖子,颈部突然收紧,一瞬间的窒息,池方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 千钧一发之际,脖子上一松,那道鬼影突然消失,再抬头向上,云峰的剑已穿透了癸阴的身子,那对日月环也失了力,停了下来。 似乎一切,在那一瞬间都结束了。 “快松开他!”池方大吼着。 还未等云峰反应,身子已被一股巨大的劲力撞了出去,恍惚间浑身失去了力气,身与灵瞬间分离,自己的意识还在空中,身躯却直直地倒了下去。 癸阴将刺穿身子的那柄剑拔了出来,一道青色诡异的鬼火将其焚烧至剑身破碎,下一瞬,那破败的剑刃直直穿过了云峰的身子。 云峰胸口一阵剧痛,猛地睁开眼睛,身前已然是一道穿身过体的窟窿,口中猛地喷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这就是你们的手段?”癸阴手持日月环,嗤笑着说道,“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也想伤我?” 池方眼前所见所闻使得怒火中烧,罡气全开,霎时间变得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一对深邃的眼睛此刻赤红一片,掌背青筋尽显,握紧鸣穹赤轨剑,剑气凸燃,熊熊烈意不可挡之。 就在这两人对峙之时,空中传来一声幽魅的空响:“长生天宫众教徒听令,速速撤兵,不得停留。” 癸阴眯着眼睛,望着天,收起手中一对日月环,冷笑着对着池方:“今日算你走运,且就饶你一命!” “妖人想走?留下你的命再说!” 以池方的秉性又怎会让他轻易离开?手中鸣穹赤轨剑犹如夹着怒火的闪电,剑尖抖动嗡鸣如若雷鸣之声,似要将空气斩裂。 那癸阴的肩头竟被他生生砍下了一块,看着落地的血肉,癸阴剧痛难忍,阴阳鬼手上的两只怪眼一通乱转。气急之下,癸阴凝结阴煞之气于掌心,脱出一条手腕粗细的黑蛇,那东西身上的恶煞之力骇人非常,阴毒之气肉眼可见。盘踞在癸阴手中,吐着黑红的信子,幽魅一般地在空中快速游弋靠近池方,池方与之对视,心尖一颤,眼前一片空白,视不可再见一处,好似被抽了魂魄。 本是心神逐渐衰弱,只觉一掌突然拍在他的胸前,口中喷出一滩毒血,这才清醒过来。只见宿无欢手中正捏着那条黑蛇,一把摔回癸阴怀中,双目尽红。 “方才我的命令你是没听见吗?” 话音刚落,周围黑风骤然卷起,待尘埃落定,原本立于眼前的二人早已消失不见,而池方也终是支撑不住,径直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及时 等池方醒来时,已经回到军营,房间烛火闪烁,暗幽幽的。胸前闷的很,口渴非常,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只觉四肢剧痛,一双腿麻木无感,毫无知觉。费力地挪移到桌边,拎起茶壶一饮而尽,心口中却泛起一阵恶心,猛地吐了出来,茶水从口鼻处喷涌而出,还带着暗红色的血。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腥膻的味道。 自己在争斗时中了毒? 可是究竟何时竟想也想不起来。他当时眼睁睁看着那条毒蛇从癸阴手中爬出,理应不会毫无知觉的中毒才是。脑海中灵光一闪,豁然明白,原是那只缠住他的长舌鬼,煞气在那一刻便已侵入他的身体,才使得他御气时,忽然无力,丢了意识。 委实是大意了。 房门忽然被敲响,进来的正是清尘,看池方坐在桌边便上前开口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池方微微点头:“毒血已经被我吐出来了。” “多亏了宿无欢那一掌。”清尘自顾自地说了一句,随即看了池方一眼,不再言语。池方明白,宿无欢显身确是为了救他,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彻底站到了彼此的对立面,他又何必再出手? 着实是捉摸不透他 细看池方无事,清尘继续说道:“毒血虽已逼出,可你终究是受了伤,这几日在军营中好好养着,其他的不用操劳。” 一闭眼,都是战场上云峰倒下的身影,胸口有些堵得慌,清尘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你且放心,云峰虽受重伤,但那癸阴稳头不足,未能伤他要害,也不见中毒之相,大师兄给他服了最上等的丹药,不出两日便会好的。” 如此一来,池方也就安心多了。 兄弟俩又聊了些旁的,得知清远的伤得也不重,都在皮肉,于药池子里泡了一夜也无大碍。只是这一役,对于昆仑来说终究折损巨大,镇守玉关的四千弟子,如今仅剩两千不到,其中更有一半身负重伤,如此下去,恐怕不行。 援军还要再等六日,但长生天宫断断不会给他们这么长时间,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成了所有人头顶上的一团乌云,挥也挥散不开。 送走清尘后,池方一个人坐在床上,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此刻已是深夜,除了守城的弟子,其他人都已歇下了,可池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如此困局,如何才能破解? 咬着手指想了许久,始终没个结果。远水救不了近火,与其一味地等待援军到来,不如在魔教再次进攻之前 “谁!”池方侧耳一动,紧盯着周围,蹙眉低吼道。 一旁昏暗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人,一袭暗红色长袍裹着寒意,脚上的玉靴落地却无声,一双上挑的眉眼笑盈盈地看着池方,径直走过来坐在他的床边,一手挡住池方手中已经出鞘的剑。 “就这么不待见我?”宿无欢的笑还是那么的干净美好,“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进来的。” “你不该出现在这儿!”池方的脸色愈加冷了些。 宿无欢拿过池方手中的鸣穹赤轨剑,冷笑道:“又是苍华给你的东西?” “我的事情不用你过问。”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做丝毫退让,两双眼睛那样相似,都带着隐隐的杀意。 宿无欢长吐一口气,突然笑道:“这回他给你的到是好东西。” 池方想把剑从他手中抢回来,宿无欢却像逗猫一般,耍了池方两三回。池方心中原本就有气,再加上伤还没好透,不由地咳嗽起来,宿无欢无法,连忙将剑递了过去。 “还给你还不成,不过是逗逗你罢了,怎么还真动起怒来?” 池方看着宿无欢的眼睛却猜不穿他的心思,那双眸子是那样难以琢磨,让人摸不清他究竟是善还是恶。如是恶,他为何要对自己这般好?行路殊途究竟为哪般?若是善,那长生天宫护法祭司之名又难以让人充耳不闻。 宿无欢轻轻地为池方掩好被子,盯着他的胸口,松了一口气。不知他这次为何而来,池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发问。 二人如今是敌人,真正的敌人! “你这般紧张做何?我又不会杀你。”宿无欢一脸不满地撇嘴,捏着池方的下巴,凑近了些,“我要是想杀你,你现在怎么还能活?” 许是气氛太僵,宿无欢尴尬地笑笑:“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只是为了你的小命,我不得不来” “你想做什么?”池方凝眉问道。 “劝你离开这儿。” “不可能!”生为昆仑,死亦为昆仑,为天下安定与师兄弟们共进退,同生死,又怎会临阵脱逃? “你可知执迷不悟的代价?”宿无欢并未逼迫他,反而后退两步,“即便你想为他们报仇,也要活着才好,与那些废物一道死了,还怎么替他们报仇?” “你” 池方本想怒骂,却被宿无欢封住了哑穴,发不出半点声音。宿无欢看着他,眼神中也满是为难,这家伙他从小看到大,固执死板简直和须衡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懂变通,便是他最大的死穴。这也是宿无欢最担心的地方,好在,这回他也并非是来与池方商量,而是准备直接将他带走的。 将池方扛在肩上,封住了他所有的经脉,生生将其从军营中悄无声息地带了出去,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两人已经来到军营外的一处山头,宿无欢这才解开了法术。 感知身子一松,池方猛地抽出剑,指向宿无欢。此刻只要他一用力,鸣穹赤轨剑就会直接斩断宿无欢的脖子。 “动手吧。”宿无欢毫不惧怕,反而张开双臂闭上了眼,“你现在大可杀了我,不然三日之后,我定会血洗玉关,把你那群师兄弟杀的干干净净。” 池方的手颤的厉害,终是握不住剑,脱了手。 “你看,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杀我。”宿无欢的嘴角扬了起来。 池方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着:“我不屑这样杀你,三日之后,我定会砍了你的项上人头,你就静静等着吧。” 执迷不悟!实在是执迷不悟! 宿无欢有些后悔了,自己当初是否做错了决定,不该将池方这孩子送到须衡子身边。如今养得这般顽固,实在无趣得很,倒不如蜀山的那群老家伙,虽然油滑,却也知审时适度。 “你就不怕死?”宿无欢的脸终于冷了下来,阴邪地盯着池方,“要知道,我可救你,亦也可杀你,你再不听话” “杀了我吧。”池方抬头,怒目而视,“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与你等邪祟为伍。” 宿无欢挑眉,淡淡说道:“既然你决心赴死,那我便成全你!” 池方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宿无欢掌心中的劲气扑面而来,触到身体的那一刻却若烟云般轻软无力,消散不见了。再看周围,已是空无一人。 捏紧了手中鸣穹赤轨剑的剑柄,这一回,他与宿无欢两清了,先前的所有恩怨,在方才,已斩断得一干二净。 回到军营,已是天明。才入门,清尘便跟了进来,见池方面色苍白,身子也是无力的很,着急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身子怎比昨天还虚弱了些?” 池方摇了摇手,扯着一抹笑说道:“师兄无需担心,只是昨夜受了些风寒罢了。” 受了风寒? 见他这副模样,定不是所谓风寒。既不愿意说实话,清尘自然也无法逼迫,只能再三叮嘱:“小心些,照顾好自己。” 两人回到房中,才将将坐下,池方便将昨日宿无欢告知他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三日之后,魔教会再次兵袭。” “怎会如此之快!” “还请师兄将这件事情告诉大师兄。”池方扶着桌子,身子虚的厉害,清尘见状连忙扶住他,见他脸色愈加苍白,忙说道:“你且放心,这件事情我自会与大师兄商量对策,你好生休息。” 坐在床上,池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昨日那一道掌风在脑海中左右盘旋。摇摇头,盘腿坐起,口中开始默念昆仑秘法静心诀。但他着实太过心烦气躁,即便是静心诀也无法安定心神。正是混乱时候,一口血又哽结于喉,上下不通,池方便是两眼一黑,身子也应声倒了下去。 待醒来时,已是黄昏,望着天边红霞,池方眯了眯眼睛,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三日时间过得极快,面对长生天宫的猛烈攻击,玉关上昆仑弟子定是支撑不住的。虽在全力反抗,却根本不是对手,只能被打得节节败退。 由池方带领的小队原本埋伏在左侧山林,可面对如此战况,也不得不提前上场。虽然勉强挡住天罡四魔将,但那癸阴手中可是掌握着双生轮回日月环,其势不可挡,真了应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之说,战场之上已是尸横一片,昆仑弟子的血都已染红了玉关城墙。 “支撑不住了。”云峰身上受伤无数,如此斩杀一路,再无力御敌,艰难地倚靠在池方身边,“再这样下去,昆仑的所有弟子都会葬身于此,我们还是撤吧!” “不能撤!” 一旦撤退,整个江北地区,都会被魔教吞噬,那将使万民陷于水火之中,断断不可! 但以血肉之躯去抵挡神兵不过是螳臂当车白费力气,而对于池方等昆仑弟子而言,最最危险可怖的还不是神器,而是悬于高空的那架玉辇。 御敌不过其一,另有一件要事,那便是拖住他们,等待援兵。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池方讯问云峰。 “至多一炷香的时间。”云峰一面斩敌,一面咬牙说道,“战场上,昆仑弟子仅剩五百余,再不走,可就要真的全军覆没了!” 仙人出阵,往往与人间不同,虽不以人数差距定胜负,可如今二者之间悬殊如此之巨,就连池方也开始怀疑,这样的坚持,真的有用吗? 池方慌忙摇头,打消了心中退缩的念头,自己怎会有这样窝囊的想法?抬头望了一眼高悬的玉辇,池方不禁嘲笑自己如今也开始知道怕了。 四位魔将虽难缠,可终究也是敌不过昆仑众人的围剿,看着他们一个个拜倒在战场之上,以他们的鲜血为祭,池方越杀越烈,只是心头的火却怎么也扑不灭。 面对迎面而来的日月环,池方举剑挡之,却不敌日月环力道之重,胸口受一记重击,整个人向后退了丈余。稳住下盘正要挥剑反击,天空中却突然闪过九色光芒,金色碎片犹如清晨雨露淅淅沥沥地落下,点在身上只让人周身舒畅。 池方惊异地环视周围,那城墙上,一袭白色光华之人手中正持着九节琉璃胆。方才的九色光芒,便是从这九节琉璃胆的每一环明珠中散出来的。 须衡子一身正气傲然而立,白色仙衣在空中飘渺,直直地盯着宿无欢的玉撵,眼神中满是杀意。 玉关大劫,昆仑死伤近四千弟子,让他心中悲痛不已,白玉似的脸庞,此刻一片冰冷,眉眼不动静得厉害。 须衡子长出一口气,纵身跃下城门,战况瞬间逆转,可高空的玉辇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见他来,癸阴嘴角噙着冷笑,并无半分畏惧,反而杀意更浓。一对日月环在他手中转得愈加快了,风刃如刀将空气撕裂,劲气之中天云变色,一众人在冲击下已经站不住身子。 迎着风,须衡子纹丝不动。手中九节琉璃胆猛地一握,第一节明珠的碧色光芒尽显,四散之中,已将风势打散。再一挥,明珠再显,红光四射,空间犹如定格,所众人皆不可动,唯有须衡子缓步从每人面前略过。 癸阴手中的一对日月环依旧转动着,妄图从这红光之中挣脱出来,奈何偏他越动,空间静止的便越紧,便是癸阴使出全身气力,那一双手在日月环中已经迸出血来,却依旧割不破那红光。 二者之间的修为差距本是云泥之别,不是神器可以划分的。再有,癸阴并非神器所选之人,自然不能发挥双生轮回日月环的全部实力。因此在须衡子面前,他哪儿还还有力气反扑? 见须衡子与他越来越近,癸阴心中愈发慌乱。 “护法祭司!您快来救救属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收兵 这般沉不住的性子,注定无用。 玉辇未有动静,红色的光芒仿佛连它也冻结住了,四周唯有癸阴一声接着一声剧烈的喘息,九节琉璃胆离他越近,他那整颗心提得越紧。 手中的日月环已斩破了掌心的筋骨,却依旧未有停下之意,反而不受控制般的越转越快。血崩淋漓间,手中的一对鬼眼逐渐失了光泽,缓缓阖上。癸阴欲图咬牙挣脱,只是空间桎梏焉是他这样阴邪鬼祟之人可破的? 日月环锋利无比的刀刃破风夹势旋转飞速,竟突然在红光控制中生生割出一道口子。癸阴得以喘息的瞬间,手中的鬼眼突然睁开,紫色的烟云一缕一缕地从掌心溢出。再一看,原本静止不动的癸阴,不知何时消弥了身形,唯留一对日月环还在震动。 红色的空间桎梏在日月环不断的绞破之中碎裂,裂痕越扩越大,仿若冰原上破开的冰面。哗啦一声巨响,红色的光块儿终于犹如雪崩一般落了下来。阵已破,却仍不见癸阴的身影。 日月环落在地上,仔细一看竟见得它失了原本光泽,镶嵌在上的三十六颗七色宝珠也是一片黯淡。 须衡子踏着步子来到日月环前,才发现日月环上是沾染了阴邪的煞气。神兵为邪气侵染,竟失了神性,成了凡物。 这怎么可能! 须衡子惊惑地看着周围,心下暗叫糟糕,该死的,竟然中了癸阴的招! 方才在桎梏中他手中散去的紫色烟波,并非他逃命时所用的婆娑迷神香,而是天婆幻术。此法弥散于空中,无色无嗅,自己一时疏忽,便已着了他的道。 再抬头,周身一片空白,一股泰山压顶之势从天而降,巨灵神相突然出现在眼前,与之相比,自己微茫不过一只蝼蚁。 “还不认输吗?”癸阴肩头正盘踞着一只狮子骺,兽头骨,人之齿,双眼乃是一对通体翠色的摄魂暗珠。这妖怪原本是千年阴尸炼制的邪祟之物,以阴气为哺,碎骨为肉,望其双目生疮,触之周身溃烂。 而癸阴的巨灵神相,体型扩大近千百倍,虽是幻术,却依旧犹如实体一般,以人心之恐惧为根本,但凡心中有半分畏惧,便永生破不了这巨灵神相。须衡子修为百年,早已六根清净,此刻巨灵神相显他眼前,可见癸阴对人心的操控极为通透。 这家伙多年不见,本事倒是精进了不少! 须衡子握紧手中九节琉璃胆,缓缓阖上眼睛,静心诀的金色咒文已在他周身环绕。世间无我,处处是我,静心养性,不为所动。 再睁眼,九节琉璃胆第三节紫色明珠光芒大绽,癸阴巨大的身子在光芒中尽数消散,飘落如尘。在这片空白之地,两人对峙着,癸阴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双脚颤抖得厉害。 他未曾想到,须衡子竟然进入天人之境界,距离大圆满只差一步! “这这不可能” 癸阴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却如操线木偶一般僵硬不受控制,双手结咒印在掌中成,一只通体黢黑布满鳞甲的怪异鬼手从印图中探了出来。 癸阴惶恐,直盯着怪物的半个身子窜了出来,正张牙舞爪地张开双翅,腾飞而起。这是癸阴的九幽魔躯,是其护命根本,一直被他藏在体内,此刻之行并未他自己所为,究竟是谁在操控他? 宿无欢! 定是他,这个世上也唯有他能够操控神魔! 那是一只体型与人相当,没有眼鼻五官,双臂颀长,身子精瘦的怪物。黑色的鳞甲互相敲打,从缝隙中透出浓郁的阴森煞气,让人望而生畏。下一刻,这鬼魅的怪物身形一颤,便在这雪白的空间中没了踪迹。 须衡子一甩手中九节琉璃胆,一阵沙沙铃声响起,白色空间逐渐退散,战场重归眼前。只见宿无欢踏着步子,缓缓的从玉辇中走了出来,在他面前引路的正是刚刚那只九幽魔躯! “护法祭司您要干什么?”癸阴身子依旧不能动弹,心中慌张地厉害。他自知宿无欢是个疯子,却也想不出这家伙拿着他的元神会做出什么样的诡事。他决不能让自己命丧于此,更不能是死在宿无欢手里。 宿无欢不过微微垂眼,手中把玩着连接癸阴躯体的丝线:“癸阴,这就是你的本事?” 癸阴身心头一紧,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宿无欢冷笑:“这副身躯,你也不必再留了,瞧你的元神不错,就留在我手中,兴许还有用” “护法祭司您不能杀” 只见宿无欢不过手指微动,原本缠绕在他指尖上犹如蚕丝一般细若无物的光线瞬间断裂,而癸阴的身子如同被击打的瓷瓶一般,破得粉碎。 宿无欢侧着身子,不曾用正眼去看须衡子一次,只是久久望向玉关满目苍凉。负手而立,遮着衣衫的天蚕袖袍垂了下来,好似一团云,过了许久,他才微微张口:“此情此景,你还要继续?” 须衡子持着九节琉璃胆,深吸一口气,胸口一沉,昆仑生死系在他一念之间,如此惨象,他若不给自己一个交代,又如何给昆仑一个交代? 不过微微颔首,宿无欢额间闪过一道白光,掌中多了他哪柄千岁枯荣剑,有多少年未曾握在手中了。那份无情与冷漠就像一股寒流涌入宿无欢的身躯,回过身,缓缓抬起双眼。 须衡子的身子有些颤抖,九节琉璃胆第四节光芒是一片暖黄,温热的仿佛冬日里的太阳,轻轻柔柔融化四方。 “这样就是你拼尽全力才能用出的第四招?”宿无欢摇头,挂着一抹悲哀又或是轻蔑,手中的千岁枯荣剑随着他的身形一起消散在空中。 而那只九幽魔躯,抓狂一般地冲着须衡子扑来,带着无坚不摧的杀气,挥舞着利爪划破了暖黄色的光圈。暗色的指甲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那是千岁枯荣剑的颜色。 九幽魔躯在光芒之中犹如一团烟沙,可那一双漆黑的利爪,即便被消磨的血肉淋漓,那黑色鳞甲还是在不断的疯狂再生,紧紧抓住九节琉璃胆的下两节,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须衡子知道,这是宿无欢给他的第一记下马威,以九幽魔躯来破九节琉璃胆的吞噬之光。这魔物不死不灭,可无限再生,宿无欢根本不必出手,仅需在高处看着就可坐享其成。 仙气消耗的如此迅速,再这样下去,怕不是光忙消耗殆尽,而是自己的身体会率先承受不住。 只是这东西来自妖魔之界,唯有邪魔的东西才能杀了它,可自己又如何才能做到? 他那一双原本犹如黑琥珀一般漆黑通透的眼睛,此刻遮盖上了一层血红色,额间迸出一道暗紫色的青筋,紧咬的双牙渗出一丝血来。只是一瞬,九幽魔躯一双利爪已被彻底吞噬殆尽。须衡子一挥,九节琉璃胆更是直接斩断了九幽魔躯的身子,漆黑的沙粒在风中消散,而淡灰色的尘埃却悬在原地,宿无欢指尖轻轻一点,灰色尘埃直射向须衡子胸口。 只听须衡子一声怒吼,一片尘埃湮灭,空中激荡声波涟漪。 宿无欢翘腿坐在城墙头,擦拭着手中的千岁枯荣剑,眼神中闪过一抹寒色,幽幽地盯着须衡子。 这家伙有些不对劲 随即一跃而下,宿无欢的长袖伸展缭绕,千岁枯荣剑幻化百千,轻轻一推,利剑如雨一般对着须衡子飞驰而来。 须衡子面色不动,染上血色的眼睛更像是攀爬出地狱的恶鬼,环绕仙躯的白色云烟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 宿无欢忙伸手摘出一个空间来将两人藏在其中,上下打量着须衡子,心中直犯嘀咕,这家伙究竟是怎么了? 千岁枯荣剑幻化万千,却也在九节琉璃胆第五节青色光烟中露出真身,宿无欢收手,剑刃再次回到他掌中,轻抚着剑,眯起了眼睛。 方才须衡子使出的是九节琉璃胆的第五节,可依照须衡子的修为,即便拼尽全力也不可能,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醒过来!”宿无欢闪现至须衡子面前,一个巴掌打向须衡子的脸。 混沌中,须衡子双眼中的红色悄悄褪去,周身烟云也恢复如常,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全身的力量在一瞬间被九节琉璃胆吸空,身躯无力脚下一空就这么倒了下去。 宿无欢身形一转,一把将须衡子抱住,稳了他的真丹,须衡子的手这才松开了琉璃胆,瘫倒在宿无欢怀中,看着宿无欢的眼睛,似乎明白过来,僵住了身子。 “杀了我” 宿无欢一把推开他,一个弹指,空间散去,只见长生天宫所有教徒双目紧紧注视着宿无欢。 “收兵!”宿无欢化了千岁枯荣剑,长袖一甩,走回了玉辇。 对此突然变故,昆仑弟子无不瞠目,正欲去追,只听须衡子无力地喊道:“回城!” “师尊这是怎么了,已经昏迷了三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想来也快了,你不是已经喂了一粒山神乌的仙丹吗?再由大师兄他们精心照料,想师尊应是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那一日也多亏了师尊突然出现,不然的话,玉关怕是守不住。” “可不是,师尊那天跟天神降世似的,手持九节琉璃胆,一人敌万,更是斩杀了魔教天支十将里的癸阴,当真厉害。” “确实如此呢,即便面对宿无欢那个魔头,咱们师尊也没输” 师兄弟几个正说着话,内阁中听闻清远的声音:“师尊醒了。” 看着榻上的须衡子面色虽是苍白,好在比归来时多了一层血色。须衡子见到进来的众弟子,微微颔首,简单的交代了两句,叫大家不必担心,便让清远领着众人出去了。 休息了几日后,须衡子的身子也恢复了三成,便在几名弟子的守护之下回了昆仑。 而池方和清尘两人,也在请示清远后赶回了荃城。 一入成家,清尘径直去了明月的房间。这些日子服用了百岁酒,明月的身子已然大好,不但能够下床行走,身上的伤口也彻底愈合,便是连伤疤都没留下。 “玉关现在由大师兄镇守,想来不会出错,魔教突然撤兵,也不知为何,不过好在大家能够休息一段时日了,师嫂你就不要担心了。”池方陪着明月一同在成家的小院子里散步,毕竟在冬日,天气到底有些寒凉,池方不时为明月裹紧身上的大氅,留意手中的暖炉是否还暖和。 “你也太细心了,还不至于这般,且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看着池方为自己忙里忙外,小心谨慎地照顾着,明月既心疼,又觉得欣慰。抬手帮池方系紧了有些松散头发,低低地说道,“池方现在也有十六了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 明月笑的温暖:“也是该说亲的时候了,我和你八师兄在你这个年纪,都和家里定下了婚期了。而如今,你连见过的女孩尚且都不多,可有什么喜欢的,与我说说。” 池方被她闹得害臊,支支吾吾地说:“师嫂,你在乱说什么,我如今还没想过呢” 明月却不理他所言,自顾自地说:“我瞧着,朱雀的那个姚青佟,与你年纪也相当,性格算是活泼些,却也是个不错的,容貌上也配得上你。” 池方听到姚青佟这个名字就不由的大翻白眼,师嫂啊师嫂你这是在乱点什么鸳鸯谱?那丫头心心念念的可是八师兄,你不看紧自个儿的相公,反而顾及起我来了,尚不知自家后院就快要着火了! “发愣什么?”明月轻轻地扭着池方的耳朵,“你觉得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何求风 “不怎么样!”池方梗梗着脖子,“我不喜欢她,师嫂就别乱点鸳鸯谱啦。” 明月轻挽池方漫步闲庭中,身形悠悠,院子内有风袭来,夹着三分寒湿,池方关切明月身子,不多时便回了房间。 屋内不见清尘,唯有云峰倚在火炉边打盹儿。房门大开,寒气灌入,他不由得打个激灵,坐了起来。 “师兄呢?” “哦,朱雀来了消息,八师兄他去便过去了。” 朱雀的消息,想来是与忘忧酒庄脱不开干系,不知这次,又是为何? 待清尘归来已是黄昏,落日寒鸟,风中荡荡。解开披紧的鬃毛大氅,搓着手推门进了房间。众人正静静坐在炉边,齐齐看去,清尘笑笑,嘴角弧度上扬,这动作与明月一模一样,多年相处,两人愈发的像了。 朱雀之信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卫守玉关这些日子,姚青佟等人再次潜入了忘忧酒庄。 这回比之前竟还要容易些,院子内甚是空荡,并不见巡卫家丁,也未有镇守酒庄的各院侍卫。院落安静,不闻声响,四四方方的院墙虽垒成了密不透风的瓮,却未曾想到如今竟如此松懈。 虽依旧未曾有所发现,却让众人得知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镇守忘忧酒庄的长生天宫三魔将好似都中了毒,不仅如此,甚至现已不能行动,困卧在床。 朱雀弟子原是想杀忘忧酒庄一个措手不及,就地灭了那魔教三人,奈何忘忧酒庄的庄主何求风在各房门外皆设了毒气机关,有意保住三人,若想潜入府邸,必会触动,姚青佟想着若此时打草惊蛇,许会得不偿失,只好铩羽而归。 “申鸠等人身中剧毒?” 这事情有些蹊跷,师兄弟两人双眼相对,心下惘然。只是云峰坐在炉边轻搔头发,缠着衣襟,怔怔地说:“许是何家人下的手?” 火炉内燃烧的炭火炸裂开来,云峰噤声,轻咳掩嘴,看向池方二人。 可忘忧酒庄与长生天宫之间关系匪浅,镇守酒庄的申鸠,不论面上如何,其中定有监视何家的意思,但何家人贸然动手,究竟有何变故? “申鸠此事可真?”池方问道。 “千真万确,魔教三人皆卧病在床,只是如今寒冬,房间内闷烧碳火于病情不利,须得开窗通风。朱雀便是通过窗缝中瞧见的,三人都面色青紫,气息奄奄了。” “既然如此,与咱们而言,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清尘眉头一挑:“何解?” 池方的手摸着嘴唇,笑道:“矛盾既已生,若不加以利用,岂不是白白浪费何求风一番苦心。”坐于床榻,池方拍着腿根,眼中一闪:“师兄以为何求风是一个怎样的人?” 清尘微微摇头默而不语,忘忧酒庄一直以其美酒佳酿声名鹊起,一壶便已是千金难求。一个能够将忘忧酒庄名声抬升至此,掌握酒庄命运之人,又怎会是一位简单人物? 因而,越是这样的人,越难以琢磨。池方此时的发问,倒有些奇怪。 云峰忙冷不丁地咳了一声:“这个我倒是知道些” 何求风虽不是仙门中人,但其名号却是无人不知。自十六岁起接管忘忧酒庄至今已有二十二个年头。这些年,他动用种种手段将忘忧酒庄的名声抬升至顶点。而他本人的酿酒技艺更是无人可及,不仅可做千金难求的绝世美酒,还是那百岁酒以及从未有人亲眼见过的惊奇诡酿“骨醉”唯一能够酿造之人。 他确是一个鬼才,这些年他的野心早已不只是那一座小小酒庄。此次与长生天宫之间合作,若仅是醉生梦死,何求风自然不愿被人监视酒庄,怕他是另有别的目的。 清尘蹙紧眉头,紧视着云峰,“什么叫还有别的目的?” “清尘师兄有所不知,若是为财,光是忘忧酒庄卖出去的酒,何求风十辈子也花不完,他又何至于落下一个与魔教勾连的骂名?” “可陆琢怎会允许他有这样的想法?” 云峰浅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不,他这正是向陆琢展示自己的真正实力,以求进一步,他手中的骨醉就是他的砝码。清尘师兄可知骨醉为何惊鸣天下?” 天下唯有一种酒,自酿那一刻造起,便可香气醉人。它以清晨花尖上的露珠为汁,以四鹿神兽心血为引,剃滕蛇骨,深埋腐土二十年,方酿得此酒,其名便为骨醉。浅尝一口筋骨尽软,若是一杯下去,哪怕大罗神仙的修为也废了。 只是这东西传得神乎其神,奈何世人莫说是尝一口,即便是亲眼所见也未曾有过如今何求风此举,怕是要将这酒拿出来与陆琢作为一个交换。 要知道,陆琢实力虽盛,却非天下无敌,这世间唯有两人是他远不可及,若是有何求风手上的两瓶骨醉,他日他便有胜的希望。 “宿无欢与魔教紧密相连,陆琢为何要对付他。” “宿无欢与长生天宫一直以来怕是不怎么愉快,宿无欢更是从未将长生天宫当作久留之所,陆琢又怎能安心?”云峰冷笑,这世间唯有利最是能长久。 这话正说着,朱雀却不请自来,池方等人忙出门迎接招待。 一进大堂,姚青佟不客气地坐在上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清尘,嘴便那奇怪的笑更是诡异,身边人三番五次提醒,这才回过神来。 擦净嘴角口水,姚青佟故作老成地拍拍手掌:“这次前来,想必各位都清楚。如今正是潜入忘忧酒庄的最好时机,若错过这一回,日后就怕再难了。” “这次你倒是想的和我一样。”池方故意挡在她和清尘中间,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模样着实是欠揍,气得姚青佟是牙根痒痒,恨不得上去狠狠给他一拳。 一把将池方拨开,姚青伸手就挽住了清尘的袖子:“清尘师兄觉得如何?” 清尘面色不免有些尴尬,但碍于情面,唯有微微点头:“很好。” 实在是承受不住姚青佟那直白的眼神,罪过罪过。已是有了家室的人,即便是不愿捏花惹草,花草却自来,真是伤脑筋。 随便托了个说辞,清尘便抽身走了,唯留下池方一个,与姚青佟接着商议对策。见清尘一走,姚青佟也耐不住性子,坐在客椅上抿了两口茶,便匆匆起身:“既然你我想到一处,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先行告辞了。” “那今晚子时见。”池方也懒得和她待太久,如此自然是好走不送。 姚青佟哼了一声,粉色绣袍一甩,走得那叫一个潇洒利落。只看得躲在门后的明月心底一阵惋惜。池方这傻小子,清尘特意给他们留了独处空间,竟一点不知珍惜,怎么就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哎,也不知究竟是哪个没有眼力见儿?是个傻的 “师嫂,还不出来?”池方背着手,无奈的说。 明月脸上悻悻,轻挪脚步走了出来:“出来走走,出来走走” 怕不是出来走走这么简单吧,池方紧了紧袖子:“方才情景师嫂可看到了?” “看到什么?” “我是说,姚青佟的态度你看到没有?” 明月这才恍然大悟,走上前去一脸惋惜:“师弟啊,你也别难过,那姚青佟定是个不解风情的,她既不喜欢你,咱们也不勉强,日后定会有更好的” “” 入夜,三人穿着蝉翼夜行服,隐于夜色之中。空静无星,又有乌云挡月,三人身影才一跃便没了踪影。 脚上速度不紧不慢,子夜时分准时到酒庄别院。这才入院,便深觉不对,此时此刻,忘忧酒庄别院的防卫竟未有一丝加严,唯一守着院子的两位家丁更是睡得昏天黑地,相隔老远就可听到阵阵鼾声。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之前经验,通过暗道时也顺畅许多。等进了房间一看,正如姚青佟所言,酒庄内的防卫别说未有加强,甚至比从前还要松懈许多。 但越是如此,越要谨慎,众人四散开来寻找目标。所费时间不多,众人齐齐收到信号,寻觅许久的醉生梦死终于找到了! 那玩意儿原藏在酒庄后院的锦鲤池中,隔着浅浅的一层水,三十几坛醉生梦死整整齐齐地码在水底,酒罐上密封着隔水的油纸,一个个扎得严严实实。 找了这么久的东西,竟一直都在眼皮子底下?如今总归是找着了,万幸能免去一方百姓的劫难。 只不过高兴之情还未消散,寂静的院子里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一阵掌声。 只见身后酿酒室中走出一人影,浅灰色的云影纱,脚踩金履靴,腰系蓝玉带,内衬的是一件波斯上品天蚕丝勾双面花线的薄袄,浅浅的斑竹与兰花儒雅非常。体型修长,气宇轩昂,年岁不过而立。只是鬓角长了白发,脸庞看上去再年轻,也经不过岁月。他不动言语,右手紧紧的捏着食指上的青玉扳指。 云峰脸色突变,扯着池方的肩膀:“是何求风。” 鳖入瓮,是收拢的时候了? “终于等来了你们。”何求风声音与样貌一般,乍一听很是年轻,细细一品不难察觉深沉。那双狐狸似的眼睛一一掠过每张面孔,嘴角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笑,让人不舒服,“请诸位放心,这里只有我一人,没人能伤得了你们。” 见池方抽剑,何求风举着双手,面色无害:“你们担心的那三位,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一个凡人,又怎会是你们的对手?既亲自前来,咱们何不好好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池方抬剑指着何求风的脖颈,“杀了你,一切一了百了。” “这个小兄弟说的不错,”面对近在咫尺的剑刃,何求风笑了起来,举起的手扬得愈加的高,“只是,我手一落下,围在周围的侍卫便会将诸位拿下,到时候你们可就走不得了。” 果然如此,这等待猎物已久的猎人,又怎会白白现身?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砧板之上,咸鱼如何翻身?冷眼瞧着他,不屑地嗤了一声,收回了间。 “这才是聪明人。”何求拍拍手,又指着他们身后的醉生梦死,大方说道,“那些东西随你们处置,打碎也好,烧了也好,只要你们愿意,怎么都行。” “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云峰看得通透,深知这何求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何求风会心一笑,眼角挤出一道皱纹:“我只有一件事情需你们来做杀了申鸠他们三个!” 看着面前已然愣住的众人,何求风眼神闪烁不定,声音清冷地说:“你们以为醉生梦死的消息是谁送出去的?又是谁告诉的你们?” 他把玩手上的青玉扳指,头也不抬。 “是毁了醉生梦死,保住一方天下太平。还是留下它们,就看你们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怨 清尘将手中握着的黑赤鱬牙刺收入囊中,再看一眼已无气息的申鸠三人,何求风正依着门廊浅笑。 领着众人趁着破晓前闪出忘忧酒庄,也总归是毁了“醉生梦死”,只是这一步步依照着何求风的盘算委实不爽。 姚青佟等人还要回朱雀复命,面上颜色虽不好,还是勉强在清尘面前维持住了,只道来日方长。 池方与清尘坐于阶前,抚着黑赤鱬牙刺,心里总是不安,隐隐让他恐惧。趁着星月明朗,廊下的炭炉温着酒,夜色寂寥,唯有以此消愁。 那是他头一回主动想起宿无欢,羞怒的他暗骂自己是个痴呆,却偏偏忍不住,若真如他们猜测一般,陆琢许会对宿无欢动手,那家伙虽然不招人喜欢,可池方却也不盼望着他死。 低头喝着闷酒,突觉自己是个多管闲事的,即便陆琢二人真的动手,那也是狗咬狗一嘴毛,关自己屁事! 夜空中清辉银线,像是遮上一层薄纱。 “你喝醉了。”女子温婉恬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池方一个激灵,回身看正是明月,她手中拿着还刚出炉的糕点,“你最爱的椰蓉蛋黄饼,我刚做的,还热着,尝尝。” 池方咬了一口,笑呵呵的地把明月拉到身边:“师嫂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外头风大,你身子还没好,小心着凉。” “担心我着凉,就不担心你自己吗?若有心事,不妨说给于我听听。” 静默好一会,池方摇头,“没什么,师嫂别担心,我好得很。” 明月轻抚池方额头,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侧过眼神,看着长大了的池方,心下感慨时光真快。 天上暗云浮动,遮了一块月亮。宿无欢,你定要护住自己,可别随随便便的死了。 此刻,远在长生天宫的宿无欢正守在天宫后殿的疗修阁外,已有三天三夜。 前些日子陆琢一直闭关妄求突破天德圆满境界。而他作为已修行百年之人,也是到时机,却不料即便事先已做足完全准备,冲关却还是失败。不仅如此,陆琢更受心魔所困,使得精血逆流,长生天宫药师全力照看却依旧不见起色。 看着在门外心如火焚坐立不安的姜越,宿无欢端着茶,掩面失笑。这家伙还真是有趣,倒是比妖后那个正经妻子还要着急。 说来也奇,这都第四天了,却依旧不见妖后踪影,自己夫君性命垂危,做妻子的竟然连守在跟前也做不到,如今面子都不屑顾及了吗? 两人之间僵硬至此,与姜越脱也不开关系。 宿无欢并不想掺和,话说感情这种东西,剪不断理还乱,烦得很。更何况,说来说去都是陆琢自己的家事,宿无欢看着不笑出声就已经是给了最大面子。 “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我得进去看看。” 见他冲动,宿无欢也不得不放下茶杯挡在姜越身前。 “你给我让开,我要进去看看主上如何了?”姜越不敢与宿无欢动手,可他心底着急,实在忍不住。 宿无欢懒得搭理他,打着哈欠,悠哉悠哉地说道:“这可不行,教主之前可是吩咐我,若非醒了,否则他人皆不可进入,即便是你也不行。” “宿无欢你可知道,主上如今性命攸关,一个不慎,后果如何?” “那我不管,我只是遵循教主的意思做事,大将军你就别为难我了。” 究竟是谁为难谁?姜越心底暗骂,宿无欢这家伙就是存心跟自己作对,可自己偏偏拿他没有半分办法 “你别硬闯,若是一不留神伤了你,教主醒来后该怪罪我了。”宿无欢挑衅地笑道,用意一看便知就是要惹得姜越不痛快。 “你” “姜将军是对护法祭司大人所言不满?”一名女子娇媚沙哑之声幽幽传来,绛紫色云纱飘摇落下,天蚕彩丝缝边。远山眉,点朱唇,眉角上挑,一对狐狸眼妩媚妖艳。不过略施粉黛,便得妙容娇艳。华衣深沉高贵,指甲上点的一团绿松琥珀掐金丝,极为精巧奢靡。 这来人正是长生天宫妖后,陆琢的夫人。 青蜁姬。 宿无欢欠了欠身子,见一旁的姜越面色难堪,笑嫣嫣地说道:“夫人怎么来了,教主现在还没醒。” “来瞧瞧。”青蜁姬斜眼瞥了一眼姜越,一步从他身边迈了过去。 宿无欢有意看戏,因此并不拦着,姜越见状,忙慌抓住妖后:“夫人您不能进。” 妖后回过身,那身段甚是妖娆,带着两分怒意,柳眉皱起,怒目而视:“姜越将军此话怎讲?本宫是教主的夫人,他唯一的正妻,本宫有何不能进?” 姜越垂头,心下一阵恼怒,这个宿无欢是故意的,就是要让自己在妖后面前颜面尽失,极尽挑拨之势。 宿无欢端起他那杯还没喝完的茶,方才还觉得无聊,现在看两人越是剑拔弩张,他看的越是高兴。但姜越也不是什么好主儿,怎愿遂了他的心愿? “主上命护法祭司大人守在门前不许任何人进入,即便是夫人也不行” “哦是吗?”妖后侧身盯着宿无欢。 “您当然可以进入探望,”宿无欢道,“教主命令的是外人不可,您是教主正妻自与旁人不同,怎能定位外人?自然是可进的。” 看着姜越憋红的脸,宿无欢心底狂笑。姜越啊姜越,你既不愿意让我舒坦,那我只好让你难堪,本座就是如此小肚鸡肠。 姜越一双眼睛气的是喷火似的盯着宿无欢,宿无欢却只作不知,悠悠地喝着茶。 “姜将军听到了,可让开了?” 姜越只好退于一侧,眼睁睁见妖后进了宫殿,意欲起身跟在她身后,宿无欢一转故意挡在门前,直到不见青蜁姬身影,宿无欢才笑道:“人家有正妻在,你瞎担心什么?” 妖后进去没多久便走了出来,面色不改,凉凉瞥一眼姜越。 “夫人,主上他怎么样了?”姜越硬着头皮问道。 宿无欢一口水险些没有忍住喷出来,这姜越真是够“忠心耿耿”的,当着人家正妻面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不是找死吗? 不出所料,青蜁姬的脸霎时间拉了下来,对着姜越冷笑:“姜将军是对教主否关心过甚?” “夫人,主上安危关乎整个天宫,属下不得不在乎。” “好一个不得不在乎?”妖后一双玉手捏紧,虽相隔甚远,宿无欢却清楚感觉到她怒咬的牙齿,“姜将军对教主还真是忠心耿耿呢。” “侍奉主上是属下毕生所求,不敢不尽忠。” “姜越你若还要些脸的话就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当年的事我可当作不知,若是你日后还如今天这般做作,本宫定会让你后悔!” 宿无欢一时来了兴趣,这三人之间“非同一般”他清楚得很,只是不知道能让妖后如此记恨,姜越怕是不只做了越格之事 两个男人之间的越格之事 事情到变得更有趣起来,看来这个长生天宫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去发掘呢。 妖后的话一出口,姜越的脸色更是好看的很。羞愧的通红又有些怒意憋在心口,想必他也有很多话想说。 宿无欢见此状,在心底兴奋大吼:快说呀,姜越你个傻大个,快说呀,把事情说透了! 只可惜,那姜越缄口不提就罢了,还恭敬懦弱的说道:“是。” 当真是无聊透了。 见他又是这副模样,青蜁姬心底也是气的很。正要发作之时,只见一两个小兵慌里慌张地奔过来,对着她密语了两句,妖后眼神一动,也顾不得陆琢姜越便气呼呼的走了。 宿无欢耳朵尖,即便是密语他也听的清楚,此事正是与妖后的女儿有关。那个摘星在青楼里得了重病,这青蜁姬共两个女儿,每一个都是宝贝,对其爱护便是丈夫陆琢也比不上,不怪走的那样匆忙。 托着下巴,宿无欢只觉好笑,摘星是巴巴铁了心要跟着金家那小子。不过那家伙是何许人?聪明绝顶心思叵测,摘星这个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最终不过是痴心错付罢了。 眯着眼睛,宿无欢心下不由得想,这一回摘星所谓重病,想来与金家那两位脱不开关系。再看一眼失魂落魄的姜越,宿无欢也没再说什么,啄一口茶,已经有些凉了。思绪也越来越远,池方那个臭小子现在怎么样了?那天战场上那么拼命,也不知受伤没有? 筌城成家里,池方正在收拾东西,明月不出几日也会彻底痊愈了。眼看着无事,池方想要早些回玉关,长生天宫什么时候会再动手犹未可知,得早点准备才行。 这边包裹才整理好,还未等他将东西收进纳戒,院子内却突然传来清尘惨叫。池方心中惊恐,抽剑破门,却不见有什么偷袭的恶贼,只有清尘坐在院子中抱紧明月,泪落满面。清尘怀中的明月面无血色,两颊上极快的爬上一层青色尸气,池方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原先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清尘将明月抱回房中,一手搭在明月脉上,脸色愈加难看。池方心底大不好,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久清尘才松开手,整个人蜷缩着,痛苦地抱着头。 池方着急的厉害,顾不得清尘如何,上前自顾自为明月切脉,这一看不要紧,惊骇的池方浑身颤抖了一下。 这绝不可能,不是好了吗?怎么会又突然变回这个样子。明月体内的毒竟再次扩散,使得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变的更加不堪,轻飘飘的如若一根羽毛。 清尘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池方推开,解开明月身上的衣裳一看,整个人更是呆了,控制不住地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听闻动静,池方踏步上前,见清尘已经昏死过去。而床榻上,明月肩头上原本好了的伤,居然再次溃烂,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已经糜烂到肉眼见白骨,荤臭不堪,让人掩鼻。且明月脸颊上的尸气已经聚集成团,青紫色的尸斑赫然显现。 池方慌忙封住了明月的经脉,这才勉强抑制住尸气扩散。 将面色灰灰的清尘搀扶起来,池方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日子清尘不仅一直守在明月身边,更是与身在玉关的清远时时来信关注战事,商量对策,已有多日未曾休息,此刻正虚弱着,又受到如此刺激,难免心火郁结。 “师兄你一定要撑住啊,师嫂还在等着你呢。” 清尘从纳戒中取出几枚活络丹一口吞了,这才有力气站起来,扶着桌椅咬牙道:“对,我不能倒下” 将清尘安放在床榻边的躺椅上,池方正要走,清尘一把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池方擦泪:“我去帮你问清楚,百岁酒究竟怎么回事?” “不行” “师兄我一定要去,请原谅我这一回任性。”池方快手点住清尘的穴道,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才出房门,便看见云峰从院子外走了进来:“你脸色这么难看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去忘忧酒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交易 一壶茶喝完了,宿无欢的舌尖还带着股淡淡的涩。 仙云之间一袭红袍飘鸿若云霞,宿无欢垂着头,眼角闪过一抹狡黠。端在手中的杯子微微一推,姜越伸手便给捏住,景泰蓝的杯子触手也是凉的,他轻啄一口,是极品的乌龙。 “姜越将军可满意?” 两人本不对盘,宿无欢又是向来不与姜越多言的,此举唐突,姜越亦不是个傻子,事出有因,宿无欢必定有目的,心下想着不理会他最好。 只不过,这宿无欢可不是想躲就能躲的了的,他似无意的踱步至姜越跟前:“大将军这会子倒是老实。” 姜越依旧不语。 “想来是这杯茶大将军不喜欢。”宿无欢浅笑,眼底心底未生出丝毫不满,新的茶盏落在他手上,“请。” 姜越没说话,只是接过他手中的新茶。这茶香扑鼻,浓郁芬芳,浅尝一口触舌苦涩,随后却是甘甜回味,久久不散。 猜不透他的心思,姜越还带着两分抗拒,锐利的鹰眼微微一挑:“是杯好茶,多谢护法祭司大人好意。” “将军喜欢就好。”宿无欢脸颊带着两分诡笑,随后身影也变得恍惚起来,不定行踪地穿梭云屿之间,飘渺似一缕青烟。 姜越眼前开始昏昏沉沉起来,眼皮愈来愈重。他妄图从这迷惑中挣脱清醒,可宿无欢赠予他的东西,又怎会如此容易摆脱? 宿无欢立在他面前,眉眼深邃幽静,若水平静无波无澜,嘴角微微上扬,口中喃喃若语,传入耳边,只剩嗡嗡之声。 姜越只觉得仿如潮汐在耳,洗净颅内。 看来宿无欢这家伙是欲窥探姜越隐藏在心底的秘密,那是最黑暗深处藏着的宝盒,当宝盒的锁匙“咔哒”一声掉落,其内隐藏光芒尽显,是无比耀眼。丝丝缕缕的记忆错节盘根,织造出最柔美的华缎。 宿无欢惊地掩嘴,早知他俩是断袖,却不成想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情义竟如此之深?也难怪藏了这么久,二人之间这般亲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衣袖一甩,清风掠面,扑鼻一阵清香,清冷沁入骨髓。姜越皱着鼻子,缓缓睁开眼睛,方才他似乎做了一个好梦,柔软的连他心里也觉得暖和起来。 再看周围云海波涛,山林松柏中空寂无一人,不见宿无欢踪影。 “忘忧酒庄?”云峰拍案而起,“你疯了,既无事,还闯那虎穴干嘛?” 池方正焦急得厉害,不与他多解释,一把推开:“不用你问,我自有打算。” 见他慌张至此,云峰紧跟身后:“明月师姐的身子是否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百岁酒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月服下之后明明已经好转,怎么还会恶化 才到酒庄别院,两人已是瞠目结舌立不稳脚了。这两日前还完好无损的小别院,此刻竟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出现过似得。地面平整干净,没有丝毫痕迹,难道他们之前所见,不过海市蜃楼虚幻泡影吗? 池方舌桥不下,一旁的云峰却已明了。何求风那家伙怕是早就下好了套在这儿等着他们了。 眼看着失了理智的池方一路冲向忘忧酒庄,云峰忙拉住他,对着他的脑袋狠狠敲了一拳:“你冷静些,这样硬闯忘忧酒庄,就是有九条命,怕也不够活!” “你给我滚开!” “我现在就可以走,可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沧华上仙的事情现在是忘干净了吗?” 池方无力,跪坐在地上:“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云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池方扶了起来:“你别忘了你头一回是如何进忘忧酒庄的!” 跟在花店老板身后,池方素色纱巾掩着面,低垂着脑袋藏在一捧腊梅中。这回进去的倒是轻巧,入了花房,池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这一回刀山火海他也要见到何求风才成。 奇怪的是一路并无人阻拦,家丁侍卫皆当作没看见他,想来何求风也是知道他找上门,正等着他。 果然,中庭大堂内,何求风正品尝方才搬出来的新酿,见池方找上门来毫不意外。“你来了,尝尝刚出的新酒,味道最好。” 池方一步一步走到跟前,端起茶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酒味辛辣,细品却有丝丝甘甜藏在口中,留香不散。 放下杯子,池方不客气地径直坐在何求风正首座椅旁,冷着脸道:“你既猜到我来,想必也知晓我此行目的。” 何求风笑而不语,手掌轻拍,冬梅万寿雪屏风后走出一人,手中端着的正是装着百岁酒的玉瓶,池方见了伸手便要夺。不料对面的柳絮雁羽扇重重一击,直打在池方手背,印出一道鲜红的痕迹。 何求风轻抚着扇子:“年轻人就是这样气盛唐突,我知道你想要这酒,又将它拿了出来,自然是要给你,何必这样心急?” 池方轻揉被打得红肿的手掌,心底正怒,只是此刻不是翻脸的时候,静下心问道:“你想做什么?” “事情不难。”何求风意味深长,羽扇轻摇,窗外进的清风裹着炭火的暖意,在这房间里徘徊翻转。 “有话直说。” “我果然没看错你,”何求风咧着嘴,手中的羽扇扣在案几上,“拿东西不难,你只需帮我做一件事。” 何求风又拍了拍手掌,屏风后来人捧出一瓶粉彩描金珐琅瓶的酒壶,恭敬地递到两人面前。何求风接过酒壶,放在池方手中:“你只需将这壶酒送到朱雀掌门姚画扇闺房中,再从朱雀带回一柄孔雀翎送到我这儿便可。” “就这么简单?” “没错。”何求风摇着扇子,“只是,此事不能惊动姚画扇,你须得悄悄将这壶酒放过去,不能让人发现,至于旁的你无需过问。” 池方略略思虑一番,面色微冷,还是点下头。他轻叩着案几,面色郁郁:“此行至少三天” “你且放心,”何求风早已做足充分准备,“成家那边,三日分量的百岁我已送达。” 这只老狐狸,还真是思虑周全,难以对付。思来想去甚是不爽!偏生拿他没有办法。 悬在腰间的那壶粉色酒水,无味轻盈如水一般,实在不像是一壶酒。也不知何求风让自己将这东西送到朱雀又是所谓何意? 朱雀与忘忧酒庄之间的关系实在诡异,身为仙门大四方之一,朱雀却明晰忘忧酒庄辛秘,这其中关窍实在打眼啊! 一路无波无折甚是顺利,来到朱雀门前,天色将黑。禀明身份,池方被请到前厅等待。正是天下动乱时候,作为大四方中唯一未受波及的门派,姚画扇在半月前便被请到人世坐镇,如今朱雀掌事的乃是姚画扇的闭门弟子——姚青佟! “你怎么来了?”姚青佟见池方来,像遇鬼似的一双眼瞪得老大,“你不是该” “我是来找你了。”池方突暧昧地说道,声音也温柔两分。 姚青佟觉得一阵恶寒,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很是嫌弃地说道:“你乌七八糟的乱说什么,有话快说,弯弯转转得可不像你的性子。” 池方伸了一个懒腰,躺在椅子上闲散地说:“我现在累了,作为客人,你这个主事的难道不该请我休息?” 姚青佟大翻白眼,一把将池方拽起:“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朱雀却与其他三个门派不同,全门上下不见一个男子,人人皆像看着怪物似的盯着池方。 “今个儿你就在这休息。”姚青佟指着一个小院。房间不大,有些潦草,但胜在干净,可见是方才才打扫的,炭火燃着,尚不算冷。 被褥种种皆是新的,暖炉上还温着一壶酒,正是为他备的。见姚青佟要走,可事情还未办成,池方心下着急。 “别走。”池方将温着的酒壶端了出来,斟满两杯,“陪我喝两杯酒呗。” “你怎么古里古怪的?” 话虽如此,姚青佟终还是留下。两人对酌之间望窗外夜景正好,丝丝凉风灌入倒也舒坦。不多时,喝得开怀,说的便也多了。 姚画扇此时正在丽江,前些时日长生天宫突袭,好在有姚画扇坐镇,伤亡倒也不大。只是门派上下如今空荡,姚青佟又是一个年轻的,姚画扇不放心,每日都要送来信件,惹得姚青佟好生伤心,自己竟然如此不被师父信任。 再到池方这,只字不提明月病情复发之事,只道这些时日玉关已恢复七八,便是魔教来也不惧。乱七八糟地说了许多,并不说一句正事,也不提一口清尘,姚青佟难免着急,明里暗里的提示多次,池方始终不理。 这个不解风情的就会瞎扯!姚青佟心下不爽,却又不免伤怀,怕是清尘师兄将她给忘了,不然,也不会连一言片语也不让这家伙带给自己。 见姚青佟面色感伤,池方知目的已达,酌一口酒,长叹道:“瞧我这记性,方才都给忘了,师兄让我带句话,不知你有无兴趣?” 果然,姚青佟掩不住情绪大好,兴奋地攀扯着池方的手:“快说,清尘师兄要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池方接着喝酒没了下文,似乎方才不过是他说的一句酒后疯话,说了便忘了。 姚青佟心里着急:“你倒是快说啊!” 池方盯着系在姚青彤腰间的那一柄错银的孔雀翎,何求风那个老家伙要的可不就是这个。 “你将手中的孔雀翎给我看看,我就告诉你。” 姚青佟很是痛快,一把扯下孔雀翎,交到池方手中。 “这下子你总可以说了吧!” 池方暗笑,这丫头还真是爱慕冲昏头,如此轻易就将护命的宝贝交给自己。展开孔雀翎,扇面上先前被刺开的口子还未曾缝补,指甲盖儿大小的一个破口甚是显眼,这样的漏洞,一个不慎足以致命。 “这孔雀翎你怎么还未修补?” 姚青佟毫不在意,挥着手说:“不过是最简单的法器,待师父回来,会重新给我一柄更好的” 看来原是不想要了。 “那你不如将这柄孔雀翎送给我如何?” “送给你?这怎么行!”姚青佟毅然决然的拒绝,“仙家法物,各门派不同,弟子之间不得互通,师父若是知道我将孔雀翎交给你,定会打断我的手” “哎,那没法儿了,”池方顺势故作惋惜,“一柄废物法器你既不愿意,我也就忘了师兄要我” “给你还不成,啰里八嗦的,快说!” 终究东西是拿到手,池方松了一口气,何求风拜托自己做的事,算是完成一半。贴着姚青佟的耳朵:“我师兄说,他已有妻子,您就另觅他人吧。” 姚青佟面色微青,一把将池方推开,指着他大骂:“你这王八蛋,竟然敢耍我!” 池方笑着躲开:“你也不傻呀!” 姚青佟恼羞成怒,气呼呼地出了房间,池方倚在窗边,瞧着夜色已深,四处寂寥无声。现如今四大门派多数弟子守在前线,门派内很是空空,便是巡卫也比往常少了近半,池方松松筋骨,今夜还有旁的事要做,可不能懒散! 合上窗,脚底踩风,略过一两个巡卫的人影,池方悄悄入了朱雀内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百岁 无声无息地进入朱雀内院是门技术,找到姚画扇的屋子更是。朱雀内院房屋百所,每一间都分外相似。藏在西南一角,池方顿时感到分外为难。 一所一所略过房间,轻嗅其内残存气息,在西北一处中院房门前,池方落下了脚,门锁上落了一层薄灰,气息却尤在,可见其仙法深厚,这朱雀上下唯有姚画扇一人能够如此。 解开窗门,见四处并无动静,池方摸黑悄悄翻进。房内漆黑一片,不过也不算麻烦,只是这房间内的摆设让池方猛的停住脚,竟与他们之间通过别院进入忘忧酒庄的房间一模一样! 便是那床头摆放的花瓶也别无二致。 池方心下骇然,忘忧酒庄与朱雀姚画扇究竟是什么关系?院子内一声响动,是夜巡弟子,池方恐被发现,不敢多留,将粉色酒壶方方正正地摆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池方便从后窗翻了出去,屋后是山脉连绵月色正好,池方脚下不慢,顺着山势走出朱雀山门。 今夜他不会宿在这,满心满眼皆是明月病情,他怎能耽搁?趁着月色御剑前行,冬夜风甚是凛冽,即便穿着天蚕丝棉袄,依旧冷得彻骨皆寒。 天方才亮池方已赶回筌城,三步并成两步,急急来到忘忧酒庄。 许是在等他来,何求风已在前院坐着,背后放的就是“百岁”。将孔雀翎交出,何求风也甚是干脆,将“百岁”送到池方手中。眼看池方要走,何求风突道:“若你下次还需百岁救命,可再来找我,我们依旧可以像今日一样交易。” 池方顿住脚,周身瞬间冷冽,寒煞之气砰然袭来,还带着两分杀意:“此话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何求风未惧,摸着手中孔雀翎,“你还会再来找我的。” 下一刻,鸣穹赤轨剑已经直抵何求风眉心:“你再说一遍。” 何求风探出两根手指,拨开鸣穹赤轨剑的剑刃,“杀了我,就再也没有百岁酒了。” 剑刃锋利杀气逼人,剑轨中徐徐探出一缕暗色红流,池方这是怒火上头下定决心杀他! “我劝你最好住手。” 世有“百岁”,饮一口可肉白骨祛邪毒,是世间灵药。谁也不知,这灵酒背后,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百岁”确有药性,只是这药性建立在妖兽之骨上,腐海痋鳌中断的脊骨便是“百岁”的根本。虽十分显著,可一旦用之便犹如食毒,使之成瘾。 且若停用“百岁”,原本伤痛会以百倍反噬,最终使其成为再无头脑的行尸走肉! “你说什么?”池方紧拎着何求风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这就是百岁酒的秘密,我既告诉你,便也不怕,这世上唯有我可酿造它,你若杀我,你师姐不出一月就会成为走尸,到时候六亲不认只知嗜血啖肉,看看你们师兄弟二人该如何做!” 见池方呆滞,何求风继续道:“你的本事这般大,不如与我合作,只要你为我做事,每月初始我都会” “滚开!” 不知如何回到的成家,才入门,池方只觉脚下一软,好在云峰及时出现一把将他扶住,搀进房间。 “怎么样,东西拿到没有?” 池方将“百岁”从纳戒中取出,云峰一阵欢喜,忙交由清尘喂明月服下。池方静坐床榻,失神的很,一双眼睛不有半点光泽。见他如此,清尘与云峰二人皆坐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言语。 许久之后,池方才像醒过来似地呆呆看着两人,唇齿干涩:“师嫂如何?” “已将药酒服下,面色上无大碍,只是暂且还未清醒。” 池方又安静下来,看着没有丝毫精神,整个人很是颓靡,清尘两人不知他为何如此,甚是担忧。 将云峰请出之后,清尘静坐池方身边,就这么陪着他,一如两人幼时池方坐在门前发愣,每每担心他会着凉,清尘都会坐在池方身边。可这一次与之前有所不同,定是这几日发生什么,能让池方如此消沉,怕 感受到清尘身上熟悉的味道,池方渐渐打起精神,只是他委实笑不出来,僵着一张脸,看着清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百岁的秘密是否应该告诉他? 见池方面色纠结,清尘轻拍他的手:“若此刻不想说,那就好生休息,当你想明白了,任何时候都可告诉我。” 接下来几日,明月的身子如同第一次饮用百岁时一样,肉眼可见的迅速好转。看着鲜活的明月,萦绕在众人心头上阴云终于逐渐消散,唯有池方脸上始终不见喜色。清尘看在眼中,心底顿时空了下来,再看明月的目光已然不同。 天色微暗,清尘悄悄进了池方房间,见池方正坐在暖炉旁几日不变地苦涩着脸,清尘心底愈加没底。再没有拖沓,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池方这几日心神不定是否与明月有关。 池方闻此言面色大变,清尘更是害怕。在他的百般逼迫下,池方终于将“百岁”酒的秘密说了出来,清尘霎时间有些支撑不住,依着案几,脸面惨白。 “这这怎么可能” 池方垂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更不知该如何安慰,如今他们两人之间心思相同,明月不好便是要了他们的半条命。 瞧着清尘失魂落魄地出了房间,池方站在门前,院子内静悄悄的,望着清尘隐忍着不发,短短一小会的功夫,又强撑着笑进了自己的房间。 明月迎上来为他倒杯热茶,两人相顾一笑,一切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可她又如何知道,自己此刻,不过一具气息尚存的尸体。 宿无欢守在疗修阁前已有六个日夜,殿阁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便是他也开始怀疑陆琢究竟能否撑过此劫之时,陆琢这家伙竟睁开眼睛,从阁内走了出来。 只是裹着一层单薄衣衫,发缕四散,有些狼狈。不过陆琢面色红润全然不像是经历生死过。宿无欢细细打量着他,冲关虽失败,可陆琢的实力比之前可是提升了不少。 “诸位辛苦。”看着一直守在疗修阁前的宿无欢以及众位大将,陆琢甚是欣慰,眼睛更是留在姜越身上许久。既而面向宿无欢:“最辛苦的应当是护法祭司,这些时日有劳你费心。” “小事而已,何足挂齿。” 不多言语,陆琢便被众人拥着步入长生天宫主殿,眼看天宫上下安然,他心中也舒坦。只是这陆琢才坐下不久,那日来请妖后的下人又赶了上来。 见他行色匆匆,陆琢很是不喜,听闻他的禀报之后,脸色更是难看。紧捏着座椅下的龙头,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那下人面色惶恐,身子更是瑟瑟发抖,又将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原是青蜁姬在得知摘星病重之后,匆匆赶往金家欲将摘星接回,不料摘星百般不肯,定要留在金家不愿回教,妖后无奈只能留在人间陪伴摘星左右,帮她调理病情。却不想,这几日,摘星的病情愈加的严重,已经倒了口不能言的地步! 一旁静静听着的宿无欢亦觉得奇怪,要知青蜁姬乃是全天下最擅用毒之人,她会制毒自然也可解毒,若摘星只是因毒病重,有妖后在不该成问题才对,金家定是用了更加见不得人的手段。思来想去,宿无欢很快明白过来,这个金家兄妹胆子够肥,长生天宫的圣女也敢用此毒手,就不怕一个不慎金家满门湮灭吗? 陆琢脸色难看,两侧的属下也不敢多言。宿无欢一对眼睛转了三圈,忽从位置上起身,冷眼瞧着一旁的姜越,又转过头对陆琢说道:“教主不如将这件事情叫由我来做,我定能护圣女安危周全。” 见他开口,陆琢也是惊讶,不过宿无欢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既然他开口,陆琢又如何能拒? “那就有劳护法祭司大人了。” 宿无欢起身正要走,上座的陆琢又接着开口道:“既然金家在筌城,护法大人不妨带上两个地支的天将,抹除些早不该存在的东西。” 宿无欢答应的干脆,可还是老性子的独来独往,并不等地支两位以及众军,一人速速到了江都。摘星如今是金家门下红袖招仙楼的头牌,一直宿在招仙楼内。金家防卫严密,可即便再厉害也是挡不住宿无欢。 不出意外,进了摘星屋子便见妖后青蜁姬,她见宿无欢来,又惊又喜:“护法祭司大人,您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为了摘星圣女。” 移步至摘星床榻,瞧着摘星面色如土,额心一团黑云,眼鼻口已被封住,全身僵硬似一具活尸,便是宿无欢也被金家兄妹的狠毒惊住。 下手有够黑的! “还请护法祭司大人出手相助。”青蜁姬从未如此放下身段,要知她可是外疆青族嫡传之女,家世显赫心高气傲,曾一人血洗二十多族仙门,其中无一人生还。如今却哭红了眼,跪在宿无欢脚边哀求。 “夫人放心,我定会全力以赴。” 将青蜁姬送出房间,宿无欢把摘星扶起,解开她上身衣裳,倒抽一口凉气,竟是“七宿星辰海”! 摘星后背共有七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凸起,其排布犹如天上七星,用的是最阴邪的黑煞毒鞘虫。这种虫子入肉便生,一旦成熟便会从体内浮现于皮肤上。摘星此刻的情况已经破肉成熟,露出黑煞毒鞘虫坚硬的外壳,其下根须怕是与摘星的身子融为一体了,若再不祛除,摘星不用两日就会丧命,这一回是自己来的巧了。 宿无欢额间绽出一抹白光,千岁枯荣浮现在他手中,只是剑刃不及往日十中之一大小,剑尖锐利,宿无欢毫不犹豫地将千岁枯荣插进摘星脊椎之中。 听得原本没有动静的摘星痛苦的呜咽了一声,宿无欢掌心中升起一层乳白色的仙气覆盖整个手掌,在摘星背后轻声道:“接下来有些疼,你可一定要忍住,不能昏厥,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因千岁枯荣入体,那些与摘星融为一体的黑煞毒鞘虫在衰败之力的作用下生命力骤减,攀附在摘星骨头上的爪牙不得已松开。这种虫子没法子像之前救池方一样从体内慢慢逼出,需得直接从皮肉中直接拔下来。 仙气绕手,宿无欢捏住摘星背后第一枚虫子脊背,那东西似乎有所感觉,身子竟动了起来,宿无欢怎会给它机会逃窜,猛地发力,连带着根须爪牙一同拉出。 摘星背后原被虫子吸附的地方空留一个手指大小的肉窟窿。宿无欢看一眼手上的毒鞘虫,与他想的一般,这虫子已经完全长大,通体乌黑,生有百根坚硬细须。 虫子被宿无欢一个个摘除下来,装进他那白玉瓷瓶当中,摘星身上的七个空洞可谓触目惊心,封住伤口敷上药,她的脸色方才好些。 听闻房间内的动静,妖后忙不迭地跑了进来。宿无欢交代,如今摘星体内的蛊虫已经完全取出,需要好好修养。至于之后复原用药一类的有青蜁姬在,宿无欢也并不担心。 出了红袖招仙楼,宿无欢直接去了金家大宅,那护院结界对他来说形同虚设,门口虚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金玉蝉身前。嘴角带着笑意,从过袖口中拿出装有蛊虫的白玉瓷瓶,递上前去。 “金家主知道这是什么?” 金玉蝉原本就被宿无欢的突然出现所惊,又看他手中的东西,更是呆若木鸡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看样子,金家主是很明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背叛 “你们怎么来了?” 远远地便瞧见天际云霞掠过,池方坐在成家前厅,盯着姚青佟等人。一别数日,到无变化,只是看朱雀来势汹汹,感知情况不妙。 姚青佟冷眼瞧他,咬着牙说:“那日的事,咱们之后好好谈。” 池方搔头自是知道,不过见她面色这样的差,难不成是发现自己偷偷进入姚画扇掌门的房间了? 不会吧,自己很小心才是 池方眯着眼睛浅笑,将姚青佟等人带进内院。朱雀的突然来访,实在意外,禀明来意之后,还是糊里糊涂。两日前姚画扇从丽江回到朱雀宫,当日原本无事,不料第二天姚画扇莫名的大动肝火,命姚青佟等人速速赶往筌城,将一封信交到何求风手中。 好在从头到尾并未出现池方姓名,他也暗自松一口气。想来姚青佟初到时纷纷模样与自己无关,幸好,幸好。 原此次朱雀找上门,不是来找他的麻烦,而是忘忧酒庄如今守卫森严,根本无法进入,因此她们想请池方帮忙,将信送达。 “那是一封怎样的信?”池方好奇。该不会是战书吧?眼瞧着何求风与姚画扇之间关系非常,没准有什么往事恩怨。 “这便不知了,师尊的命令我等只是照办罢了。” 池方并未立即答应朱雀,玉关之事还未平定,而他已经在筌城停留许久,若再待下去,大师兄一人镇守玉关想必辛苦。 见池方思虑,朱雀之人也不逼迫,车到山前必有路,此路不通还有别的法子。 “天色不早,我等先告辞。” “等等。”屋后的明月突然开口,掀开门帘笑容温和地走过来:“姚青佟师妹请留步。” 明月笑容温婉,牵住姚青佟手腕,紧贴着耳朵喃喃而语,姚青佟面色微变,转过身对着朱雀弟子道:“你们先行回去,我稍后就归。” 眼看着明月与姚青佟亲密进入后院,池方心底有些不安,欲跟上去,却被明月推了出来:“女人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瞎掺和什么。” 入院以后,明月松开揽住姚青佟的手,眼光柔和的打量着她,似乎很满意。落阳升月,天色暗淡,院子内灯笼渐点,红光烛火絮絮暖暖铺上一层,皙白的面上多了些血色。姚青佟看在眼中,明月如今的情况,已是油尽灯枯,不过强撑罢了。 “师姐不妨有话直说。” 明月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笑的那样温柔,盯着姚青佟许久才开口:“你是个好孩子,把清尘交给你,我放心” 咯噔一声,姚青佟心跳顿了一个弹指。震惊、不解、羞愧,一张脸五彩斑斓,灯影下通红一片:“这这师姐怎么突然这样说” “他们瞒着我,想让我开心,可我自己的身子我怎么会不清楚?我自知命不久矣,再留在他身边只是拖累,你既喜欢他,就去做你想做的吧。” “师姐,我” “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思,我不妒,也不恨,只希望你真心喜欢他,待他好便可。”正说着,明月狠狠咳了起来,乌黑的毒血从她口中喷出,姚青佟正要喊人,明月却一把拉住她,“不必,我无碍,不要惊扰他们。” 姚青佟走时极安静,池方看着她的背影觉得与平常有些不同。算算日子,也到了再为明月讨要百岁岁的时候了,便突然开口道:“姚青佟,我答应帮你送信!” 只是姚青佟反应淡淡,很是不对。看了池方一眼点点头,就出了成家。 眼下又到月底,雪已经落下厚厚一层,池方正欲出门去忘忧酒庄,明月却强将他留下,不解为何。明月只说想要好好看看池方,与他说一说话。那一晚,下了三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遮天的乌云散开,露出清冷的月光。 房间内唯有池方、清尘、明月三人,聚在火炉旁,每个人都笑的极欢心,将所有烦恼悉数抛掷脑后,仿佛回到幼年时日。直至东方鱼肚白起,三人才在清晨中迎着初升的太阳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闭眼,明月就再没能醒来。 才睡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清尘只感心神不宁,胸口狂跳,身上也是冷汗如雨。突然睁眼醒来,便立刻看向明月。 见她面色平和,嘴角还挂着笑,与以往一样。就那样闭着眼睛,清晨微光透过窗缝投射在她的面颊,端庄贤淑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形容她,只是她深爱清尘的那颗心,再也没力气跳动了。 清尘站不住脚,整个人泄了气力扑倒在明月身边。他紧抓住明月的手,拼命的揉搓,可那双白玉一样的纤纤之手只是越来越冰凉。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身子也逐渐僵硬,此刻的清尘终于接受,他毕生最爱的人去了,在一个阳光明媚冬日的早晨,走的无声无息。 那天早上,池方被清尘的哭嚎声惊醒,他十几年来,从未见过这样的清尘,这样脆弱的清尘。 明月是自尽的。众人在她房间里发现了九霄昙花茎叶燃烧后没有打扫干净的灰烬。那是一种必死的毒花,所服之人在第二日太阳升起时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其毒性可保尸身不被邪力所控,不被蛊毒所腐,定格在这个人生前最美好的时刻。 与九霄昙花灰烬一同发现的,还有明月藏在枕头底下给清尘留的一封信。 明月似尘埃,幸得君倾慕。 月落世无常,再难伴沉浮。 绝生为私心,不忍君疾首。 笔此盼安康,忘我续淑良。 明月下葬后,清尘便将自己一直关在房间内不见任何人。那般消沉,短短数日身形亦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房间内不分白天黑夜,清尘一直未曾合上眼睛。只要一闭眼,他眼前就都是明月样子,她的笑,她的怒,她的嗔她对清尘笑着说:“我走了,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清尘痛苦地抓着头发,如果不是他,明月不会如此。 只是世间残酷,便是给他愈合心中伤痛的时间断然不会太久。江都再次沦陷,魔教入侵,清尘本家受到魔教攻击已是危在旦夕,作为家中长子,清尘既已得到消息,又怎能不去? 可他身子太过孱弱,多日不眠不休的哀伤让他消瘦如纸,即便是强撑身子,有些东西也藏不住的。 池方看在眼里,心疼的紧,奈何清尘执意要去,他阻拦不得。池方清楚,清尘此举是要为明月报仇,以魔教鲜血为祭,疗以他丧妻之痛! “你们怎么也来了?” 临近出发,看着朱雀弟子悉数等在筌城成家门前。前些日子姚青佟已经进入忘忧酒庄将信送达,原本该是离开了,怎么现在还在? “我等已与掌门通信,掌门知晓江都之事,命我等与你们同行斩除魔道。”姚青佟站在最前面,握紧拳头说道。 既然如此,跟就跟着吧,总归是一个助力。 一帮人御剑赶往江都的同时,宿无欢与金玉蝉之间的交易也已经完成。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宿无欢坐在金家主位,笑欢言悦。 金玉蝉位在他下首,甚是恭敬:“能与您合作是金家的荣幸,若能帮到您,更是金家的造化,我等必将跟随大人身后,忠心耿耿肝脑涂地。” 他面色虔诚并无不妥,宿无欢看在眼中心底却是冷笑,这家伙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果然非同一般,能屈能伸城府不浅,日后定有大作为。 这个金玉蝉不能久留啊。 看宿无欢并无搭理,金玉蝉面色上也丝毫没有不悦之色,就这么坐在一边。 宿无欢放下手中茶盏,抬眉问道:“为何不见你妹妹?” “小妹她如今在闭关苦修,还需些时日才能见到大人。” 苦修?宿无欢自然不信,却也未挑破,只是望向了窗外。听说金家这错综复杂的院子构建伊始便是金玉蝉的爹为他定下的,其中如若迷宫,可见那老家伙也是个仇家多且怕死的。 不过,想来金玉蝉也不甚怕,毕竟请来四位有大造化之境的高手守护自己,能伤他的人就不多了。 勾起一抹笑意,宿无欢回过头看了金玉蝉一眼,使得金玉蝉心底一冷,心中慌了起来。 来到江都成家,魔军已退,听说别人说是成家的大当家和四当家联手御敌,魔教便不是对手被打的连连败退,只是城墙处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堆砌成山,可见当时形势该有如何惨烈! 清尘慌张地跑进家门,幸得这一回成玉奴与成顾林二人都未受伤。说是池方赠与的仙丹不仅有疗伤之效,更能增进仙力。 闲话刚落,成顾林一双眼睛在众人身上来回打转,终停在清尘身上,蹙眉问道:“儿媳为何不在?可是受伤了?” 众人一时间沉默下来,不知如何作答,半晌过后清尘突然抬头:“爹,您放心,明月没受伤,她受师尊之命赶回昆仑,暂时还不知江都的消息。” 池方怔怔地看着他,不解用意何为。成顾林则放心许多:“如此甚好,不是什么大事儿,儿媳不知无碍,免得担心,有咱们在,终归是没问题的。” 遣散众人之后,成顾林唯留下清尘,老爷子一直笔挺的腰杆微微弯了下去,摇头苦恼地说道:“尘儿,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和魔教勾连,连自家都都敢下手!” 清尘静静坐在成顾林身旁,看着已经苍老的父亲原本宽阔挺直的背脊变得佝偻,心中如若刀绞,他抿着嘴:“池方下山时,我曾让他交代你们,与本家断绝关系,只是父亲当时未曾听进,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即便后悔也来不及,与其如此,咱们就该借此断的干净才好。” 成顾林思索片刻,终于狠下决心。当初他已经错了一次,使得成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断然不能再错了! 天色渐暗,依旧不见清尘从大厅内出来,池方心底空落落的,漫步庭院中,原本平阔整洁的前院弟子练武场此刻只剩下一片萧索。池方裹紧衣裳,敲响云峰房门,却久久不见动静。真是奇怪,这个时候云峰不在房间还能去哪? 另外一边,云峰其实早已出了成家,坐在漓江东岸码头。此处与成家不远,但因战事缘故,码头已废,如今空无一人。 “果然是你。”云峰负手与身后,见来人是宿无欢竟丝毫不惊不惧,慢慢站起身子,手中的延月剑也已出鞘。 “你省省吧,本座若杀你,你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云峰不似之前浪荡模样,蔚蓝的眼睛深邃如海,“可人之将死,总要奋力一扑,不然还有什么趣味。” “沧华那狗东西果真将你教的极好。” “沧华上仙亲手教导,我定然用心尽力。” 两人相视彼此,岸边冷风劲劲,如同锋刀割耳刮面,宿无欢下一瞬已在云峰身后:“赫舍塔拉玧豊~赫舍塔拉家族唯独留下的孽种,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从蓬莱活着出来,在之前又进了凌云,沧华就这么想让你恨本座?” 云峰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前剧烈起伏,眼睛里爬满了鲜红色的血丝:“我能活着回来,是因为我娘告诉我,大仇不报,怎能闭眼!” “还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宿无欢他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是自命不凡,二是蠢钝如猪,偏偏两样这个赫舍塔拉玧豊都占的齐全! 云峰一直没回头,不是不想转身,而是宿无欢不知对他使了什么阴招,以至于他的身子犹如定住一般动不能动:“总好过你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既然你这般愚蠢不知好歹,本座只能~” “有本事你现在杀了我!” 宿无欢一顿,大笑道:“本座为何要杀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太简单也太轻松。况且杀你只会脏了本座的手,你既然想要报仇,那就来好了,本座随时恭候。”宿无欢用手指弹了弹云峰的剑刃,“不过~如果你再不离池方远一些,本座说不定会让你好好明白多年前你族人所感受过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你果然是为池方来的。”云峰猜出了宿无欢心思,不由冷笑,“没有沧华上仙的命令,我是不会走的。” 宿无欢并非不知云峰不仅是用作监视池方这样简单,更有在必要时刻诛杀的作用,这可是一支不知何时突袭的暗箭。 若他不肯离开,那就让这蠢东西带着他的灭门之仇一起下地狱吧!反正地狱里日夜诅咒自己的也不差他一个。 眼见就要动手,背后却突然传来池方一声惊呼:“宿无欢你要对云峰做什么!放开他!” 就在宿无欢愣神瞬间,云峰猛地大喊:“池方救我,宿无欢这个魔头要杀我。”那可怜巴巴的做作姿态让宿无欢一阵恶心,收了灵法,眼睁睁看那云峰逃过去,躲在池方身后。 果不其然,池方愤恨地瞪向宿无欢吼道:“宿无欢你为什么” “当心!” 这话还没有说完,那一柄冰凉的延月剑便已刺穿了他的身子。江水封冻,其上飞旋苍雪,鲜血染红了脚下一片,一切电光火石,池方只是先感后心窝一凉,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转过头,不惊异万分地看着云峰。喉头发甜,胸中翻涌,一口血再忍不住喷了出来,整个人瞬间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意外 “少爷!少爷不好了!池方公子他昏倒在府前,受受了很重的伤” 清尘心头一紧破门而出,冲进院子一把将池方从家丁手中夺过来。见池方面容苍白,胸口更有一道刺穿身子的剑伤,清尘忙把池方揽在怀中匆匆跑进了药房。合紧门窗,清尘解开池方上身的衣裳检查伤口,这伤势甚重,剑痕更是离池方心口只有一指距离。 对方显然是想要池方的命! 忙不迭从池方手上的纳戒里取出一堆子药瓶,里面皆是池方自蓬莱带回的仙丹,数目繁多,却不知究竟有何作用? 不对,云峰呢? 从一开始的时候便一直未曾看到他,如今识得这些丹药的也只有他了,怎么不见他人影?不管了,救人要紧。清尘一一揭开药瓶上的封印,轻嗅其中丹药味道以做辨认。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心中默念着:上天庇佑,宗祖庇佑,一定要保池方平安。 取出一粒淡粉色黄豆大小的药丸,苦香浓郁,粉若桃花,暗涌的一层丹纹像极了粉嘉竹花丹模样。清尘把药塞进池方嘴巴,好在池方还能将药丸吞下。 很快,方才血流不止的伤口平稳下来,血液凝结,池方面色也有微微好转。 不由松一口气,这一回是他赌赢了!粉嘉竹花丹有凝血止痛之效,只要池方能够挺过去,想必很快就会醒来,届时纳戒中的丹药他就可自己去找来服用了。 一直藏在黑暗中,宿无欢紧盯着药房的一举一动,悬着心终于降了下来。不出他所料,清尘这个小子倒也还靠谱,就让池方再感受片刻人间温暖吧。接下来人生太苦,只希望这孩子不要因为今日一事颓废才好。 池方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头疼欲裂,胸口更是无法牵扯,稍微动动便痛得全身抽搐,清尘等人正在一旁守着他。 “渴。” 清尘听见他说话忙端了一杯温水。池方看着众人,扯开嘴顾不得胸口上的剧痛:“让诸位担心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受伤,是谁袭击的你?魔教的人吗?” 池方嘴巴里苦涩的很,沉默许久才出声:“是云峰。” “怎么会!?” 池方也不敢相信在码头所发生的事。 “我发现他暗自与宿无欢碰面,当时误以为宿无欢是要杀他,将他护在身后。不料,他竟然会偷袭我,我都没有提防” 没人开口,房间内寂静一片。云峰的背叛弄的大伙惶恐不安,心思各异甚至有几个人都互相猜忌起来。 散去之后,清尘一人留在池方身边:“心中若是难受,不妨说出来,哭出来也好。” 池方躺在他的怀中,眼睛里并没有泪,就这么静静地盯着清尘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讷讷地问:“师兄,你说这是为什么?我将他当作朋友,当作伙伴,他为何要背叛我们,为何还要杀我?” 难道当今的世道,人心就是这样残忍黑暗吗? 清尘拍着池方肩膀:“那只是他,你看师兄,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静养在成家后院过了许久时日,池方身上的伤势重,可他心头阴郁不解,对康复怎能有益?丹药服下不少,作用大多减半,这身子还是迟迟不见好转。 这些天一直照顾他的还是青儿,青儿细心,见他始终闷闷不乐,也会说笑逗他两句。只是玩笑过后,看着池方落寞的眼神,青儿也只能讪讪摇头。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池方自己不愿走出心症,便是任何人都强迫不得的。 坐在窗边,院子内鸦默鹊静,透过窗棂看向外头不见一人。 “院里怎么这么安静,师兄他们呢?” 正打扫房间的青儿身子一怔,擦桌子的手停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细声细语地说道:“可能都还在前院,池方公子若是想要见,等奴婢将房间打扫干净把他们请来,与您说说话。” 无事就好,池方这才放心下来。 只是他并不知晓,此刻的清尘正带领成家众人在漓江岸上抵御长生天宫的大军,魔兵来势汹汹颇为不善,更是又有天支十二将中的丑耳和辰兀两人领兵,着实危险。 两军对垒,成家以清尘为主力,成玉奴、姚青佟两人一左一右为辅。但面对丑耳、辰兀二人,他们三个也没有全胜的把握,这一回魔教怕是真的想要将他们彻底铲除。 “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识时务者为俊杰,成顾林你该不会真的想你子孙死绝,成家断后吧。”白面妖娆,云髻峨峨,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耳边还嵌着一朵红芍药。其腰肢纤纤,声音也是阴柔,媚于语言,风骚于举止,正是长生天宫十二天支的丑耳。 “死人妖,废话少说!小爷我今天就砍了你的狗头,为我战死的成家弟子报仇。”清尘手持黑赤鱬牙刺,他要以魔教之剑诛尽魔教之人! “臭小子大言不惭!看我二人今日是如何将你成家血染漓江的!” 丑耳、辰兀二人行踪隐与风中,飘行不定,一黑一白双煞恶气喷体,不见行踪刀剑已至。风行中一道道如风如叶的伤痕染红三人身上衣衫。 清尘定心,黑赤鱬牙刺寒光大做。刺眼光波中,丑耳、辰兀现身,只是鱬牙刺的寒气不过刺伤他们一角,便是连身型也未曾停滞住。 “好小子”辰兀咬牙,手中一段龙骨斑蛟软筋鞭破风势如电,一鞭子抽了过去,一道赫然出现的伤痕几乎毁了清尘的左脸。龙骨软鞭上正是一排排倒钩,钩刃尖利,刮得皮肉外翻。下一刻,那鞭子如蛇身似的绕了一个环,缠住清尘上身,随着辰兀手中发力,龙骨软鞭缠的是越来越紧。 黑赤鱬牙刺上空气凝结成冰,漓江上风雪已存,寒气剑光波转中,黑赤鱬牙刺反勾住一截龙骨斑蛟软筋鞭。玄冰将其瞬间冻结,清尘持剑破开,软鞭断成两截。 而他脚下一踩,黑赤鱬牙刺的尖刃直对准辰兀的胸口。一道暗光突然出现眼前,丑耳抛出耳边红色芍药花,悬于空中花苞绽放,一朵嗜血魔花盛开,红色的毒气四下喷张。清尘忙屏气向后,却不想丑耳落在他身后,一掌拍在脊背。猝不及防中,清尘被震地脏器受损,喷出一口血来。 空中龙骨软鞭雷电闪烁一般直冲他而来,鞭子笔直刺穿清尘肩头! 成家内,池方心口闷的很,总觉不安。看着还在洒扫的青儿,他耐不住性子便要出门。好在青儿眼疾手快拦住他,表示自己的活就快办完了,让池方再等等,自己稍后一定会将清尘请来的。 可胸口上越来越疼,池方也越来越怕,就在他正准备偷溜出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你不能出去!” 池方一回首,宿无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再看青儿昏倒在地,池方向后退了一步。 “你怕我干什么?”宿无欢皱起了眉毛。 池方跌坐在椅子上,合上眼不去看他,冷冰冰地问道:“你来做甚?我不需要你来装好人,给我滚!” “不过是一个你不该信任的人刺伤你,你有什么难过的?”宿无欢反问道,“还是说,你觉得他是受我指使?” 他捏住池方下巴,用力让他正视自己。与池方双目相对的瞬间,宿无欢忽然发现,是他操之过急,如今的池方不过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罢了,自己何须如此? 松开捏住池方的手,他坐在池方身旁:“也难怪你会伤心会害怕,我都忘了你才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池方看着他,问道:“那一晚你是不是要杀了云峰?” “你是说赫舍塔拉玧豊?” 听着这个陌生名字,池方愣了片刻,随后点头。 宿无欢笑了起来,只笑池方太痴:“你信他,将他当作朋友。却从头到尾不知他的真实姓名,我猜他也从未告诉过你,他的真实身份吧?” “真实身份?他不是异域他邦的商家之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宿无欢大笑,“他邦的商家之子?这孽种可真会瞎掰。” 赫舍塔拉玧豊怎会是普通商户人家的少爷,这样简单的身份又如何能够与富可敌国的金家以及忘忧酒庄的何家两大家族有所联系,赫舍塔拉这个姓氏乃是西域贵族,百年勋贵的大姓。 赫舍塔拉族在十五年前被一夜灭族,满门上下只留下赫舍塔拉玧豊这一个独苗。而他被沧华一直收养在蓬莱北岛,直到三年前他突然出现在凌云,被收录凌云云字辈弟子。 再到后来,他一直游历四方,又在一年前突然来到在江都并多次故意出现在池方身边,宿无欢这才得以注意到他。 “灭门?”池方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注视着宿无欢,这种事情像是他常做的。 宿无欢知道池方在想什么,连忙摆手:“灭门这件事情可不是我做的,我不出中原,与西域更是毫无联系,杀他们做什么?” 池方冷哼:“不是你还能是谁?要不他也不会要寻你报仇。” 耸耸肩,宿无欢也十分无奈,这些年他为沧华背了不少黑锅,什么坏事都落在自己头上不说,仇家更是各个瞄准自己,多少年了,仇家找上门让其不得不杀的人,远比他亲自下手的多多了。 见池方左右不信,宿无欢难得耐着性子解释,当年沧华为炼制一种叫“万寿青冥丹”的药才灭了赫舍塔拉全族,因为只有赫舍塔拉家族独藏的经血石才能做那东西的药引。 “这不可能!”池方怒斥道,“万寿青冥丹是邪药,沧华上仙绝不可能会炼制那样的丹药,更不会做出灭门这样邪派所为之事!这些倒像是你的手段,把脏水泼到上仙身上罢了!” “我的天哪~”宿无欢也是冤枉至极,这个臭小子怎么就不相信自己,“沧华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赫舍塔拉玧豊就是他安排到你身边的。伤也是那家伙伤的你,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把你送回成家的人是我!” 池方根本不信宿无欢的鬼话,蓬莱上,他曾见到云峰与沧华见面。那时云峰还很兴奋,显然是生平第一次所见,宿无欢根本就在骗他! 再有他也并非没有见过沧华上仙,那样慈蔼和善的仙人,居然被宿无欢这样一个魔头随意污蔑,他怎么能忍! “你闭嘴!给我滚!”池方直接将宿无欢给轰了出去,又威胁道:“你若是再敢污蔑沧华上仙,看我不砍了你的狗头,滚!” 在池方这吃了一鼻子灰,宿无欢心底很不爽,以他的做派这股火要是不泄出去他都得寝食难安。这一回是沧华那狗东西给自己惹的事,那就找他好好说道说道。脚下踩云,宿无欢气冲冲地出了成家。 池方气的胸口又疼了起来,但又顾及昏倒的青儿,忍着疼痛将她扶起平放在躺椅上。青儿慢慢睁开眼,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池方见他无事,便想要出门去寻清尘,谁知青儿一把将他拉住:“池方公子您不能去,你还病着不能着凉,还是奴婢去吧。” 漓江岸边,清尘一手牵住龙骨软鞭,黑赤鱬牙刺只一挥将其斩断,把断开的一截从背后抽了出来。上面鲜血淋淋,一股阴煞之气入体。 就在方才,丑耳再放毒气,丝丝缕缕的腥毒气味刺鼻浑脑。清尘欲屏气凝神,身子却不受控制,黑赤鱬牙刺的寒气反噬冻结住了清尘的右手,与打斗中吸入肺腑的毒气纠缠波动。清尘面色涨红,身形不稳,终于从空中掉了下来。 姚青佟在混战中抽身,飞跃而出,接住清尘。 “小心!” 清尘一把将姚青佟拉开,黑赤鱬牙刺挡住空中袭来的龙骨软鞭。那软鞭绕住剑刃,相互拉扯中黑赤鱬牙刺逐渐脱手,冻结的右手在碎冰中裂出无数伤口。清尘奋力一握,黑赤鱬牙刺剑身周转,甩开龙骨软鞭躲过一击,清尘也失去力气倒在地上。 丑耳辰兀落在一旁,狰狞地阴笑着:“臭小子,现在还猖狂吗?” 清尘手中持剑,艰难地支撑起身子。啐一口毒血在地上,挥剑指向二人:“呸!这难道就是魔教天支十二将的全部本事?我看也不过如此。” “都苟延残喘了还敢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今日就让你命丧于此!” 在空中游弋的软鞭就像是一条毒蛇的黑信子,破风声不绝于耳,如电而来。清尘正欲出剑去挡,却只见眼前划过一道白光,细长的龙骨软鞭瞬间碎裂成多段,再无再生之力。 法器被毁,辰兀不由震怒,愤恨地看向迎着阳光而来的四道身影。那几人周身皆为玄色,外披一样的金丝黑袍,脸上带着五彩的面具,正一步步走过来。 而清尘也与那辰兀一样,震惊地看着来人,是从未见过的角色,他们想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生疑 疾风扫落叶一般, 那四个黑衣人不仅修为高深,手段也极其毒辣,只几个瞬息, 长生天宫的天军只剩寥寥。丑耳辰兀惊讶于四人实力, 相隔甚远依旧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们周身杀气, 修为与其不相上下。 独斗尚且有胜算;但若对方一拥而上,只怕会命丧于此!可临阵逃脱要是被主上发现, 亦没有活的可能,左右难为, 如何进退? 丑耳和辰兀与突然出现的四人缠斗起来, 不想那四人心神相通, 修为相佐, 四人联手即便是天人境界的高手都未必能占上风。不成想很快丑耳二人不仅败下阵, 更是被那四人瞬杀!尸骨分离,殒命漓江, 死状奇惨。 看着逼近的四人,清尘强撑一口气,掌中持剑,勉强支撑住身子。见四人摘下脸上的面具, 清尘惊异地倒抽一口凉气, 未曾想到竟然是他们! 金家四位护院长老! 而一旁的清尘此刻面前晕晕, 眼皮沉重, 鼻腔中也涌出黑血:“怎么是你们” 待清尘清醒过来, 抚了抚沉沉的脑袋, 看周围景象熟悉,正是他的房间。他正躺在床上,一遍的姚青佟在为他擦拭脸上的冷汗。 清尘身子微微一缩:“你怎么在这?” 姚青佟换下清尘额头的湿帕子:“还能干什么?依然是照顾你,是金家人将你送回来的。” 金家会如此好心?还有那四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一想到他们清尘胸口抽痛。金家此举,无异黄鼠狼给鸡拜年,实在他们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思? “那他们人呢?” “已经回去了,成伯伯亲自送的,说是还要回去复命。” 成顾林来时天色已黑,笑送姚青佟后,成顾林重重坐在清尘身旁。盯着清尘的脸,扫去他额上的乱发,长叹一口气:“那姑娘照顾你一整天了,跟明月似的细心,我看着都别扭的很。若是被明月看到,她那样的性子肯定是要吃醋发火的。” 一想到明月的火爆性子,可不是成顾林说的那样只是往后再也不会了 见清尘眼睛暗了下去,成顾林又说道:“如今你受这样重的伤,明月也该知晓,等明儿一早,我便给她寄信,将这件事情” “爹,不用了。”清尘拉住成顾林的手,紧紧抿嘴,手上力气重了许多,他咬着牙,眼中含泪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怎么行,你受伤这么重,明月她” “明月她收不到信了。”清尘眼中的泪终于落下,“她再也收不到了” 如此情绪再控制不住,“爹爹,都是我的错,明月她是因我而死,都是我的错” 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使得成顾林整个人僵住,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怎么会上个月不还好好的,明月还在信中叮嘱我天寒加衣,怎么会如此突然” 清尘只得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与成顾林。语罢,看着老父已经这样大的年纪,才失去两个弟弟与一众侄子,如今却连儿媳也去了。原先便已佝偻的身子此刻再挺不起来,整个人似顿入沉暮,毫无生气。 清尘阖眼,让自己逐渐冷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清尘故意转移情绪,问道:“今天究竟怎么回事?金家又为何突然出手相助?” 成顾林声音颤颤,缓和许久,这才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 金家此次出手驱散魔军,着实有些故作姿态般雪中送炭的意味在里头。成家多次遭遇魔教袭击,院落已残破不堪。若魔教再临,成家必会被毁的一干二净。因此,金家提议:成家弟子在金家避难疗伤,他们可为成家提供住处、吃食及草药,成家只需付出相应钱财即可。 如此简单?这可不像是金家的做派。 成顾林肯定再三,确是只有这些,金家再无旁的意思。 越想越奇怪,金成两家之间本就水火不容,金家出手相助已是件稀奇事,现在更是开出这样的条件,难免让人恐其不安好心。 成顾林与清尘想法相同,因此并未直接答应金家,这正转而来与清尘商议。父子二人皆认为这件事情行不通,虽然事态紧急,但断然不能如此轻易的接受金家的帮助。 然而,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在后头。 次日一早,金玉蝉亲自登门成家商议昨日之事,真切的希望成家能够接受他的建议。 看着与自己年岁相当,其心思却深不可测的金玉蝉,清尘第一次感到恐惧。这个金玉蝉虽然只是一个灵力平平的凡人,可他多年身居高位,城府之深早不是旁人可及,眉眼间的来去都像是成了精的狐狸似的。 金玉蝉亲自来请,成家上下无不生疑,可如今的形势又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清尘思虑再三,如若金家图谋不轨,大可在战场上不来出面,又何必得罪长生天宫来救他们?如此说来,金成两家就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何不遂了他的意愿,就答应他罢。 可当真搬进金家,清尘心里头那种不现实的感觉又再次涌了上来。寄人篱下的感觉实在不爽,好在金家为他们准备的是别院,安静且隐蔽,又有一处后门可直接出去,行动自如,像是一片自在的小天地。而且除一开始金玉蝉来过一次,之后金家再未有人踏进别院。 一切重回正轨,成家弟子也开始如往常一样每日晨练。这些日子外头的事情池方也有所耳闻,一想到曾千方百计逃离的金家虎穴,自己如今又住了进来,直感慨造化弄人。 如今他与清尘都受了伤,成家无疑失去两枚最得力的干将。因此成玉奴对成家弟子的操练变得更加严格,透过门缝,每日都可听到成家弟子的哀嚎。 伏在窗前,这些日子池方一直郁结的心思也逐渐打开,不再似之前一般,许是真的看透了。池方的身体日渐恢复,但日子终归不会平凡,这一日,他还是见到了不想见的人。 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金家别院的宿无欢,池方撑起身子看向他,眼神中满是复杂,上下打量与审视着。宿无欢则静静地不去理会,任由他的视线来回扫过。 走过来坐于池方身旁,见他身子现已好转,眉头也有所舒展,开口问道:“想开了?” “嗯。”池方闷闷地点头。想不开又能如何?总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如此就好。”宿无欢很是满意,轻轻地拍了拍池方的肩膀,“这样我才放心。” 宿无欢的眼神很深,探不到底。池方想了许久该如何开口,终于又疑惑地问道:“你为何这么三番五次的帮我?正邪不两立,我们可是敌人。” “敌人?”宿无欢眯着眼睛,捏了捏池方的脸,“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池方不语,宿无欢看着他的眼睛,松开了手。摇头叹气一番,心想这些年自己见池方次数不少,这小子怎么还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一味的遵循昆仑正邪难两立的规矩,丝毫没有变通。 蓬莱一趟,那两人的教训还不够?每每想到这小子这么轴的性子,就想去抽须衡子的耳光! “看样子我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心思,还不如沧华送你的那柄剑,你的目光就短浅至此?” 池方静坐于榻,听着宿无欢的话,心底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我只是遵循自己本心。” “好一个遵循本心,我就等着,看你后悔的那一天!” 之后几日,宿无欢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与池方说不得两句又气呼呼地离开,当真应了他人所说魔头喜怒无常疯疯癫癫的说辞。 池方开始不知道自己所坚持的是对还是错,他只是在遵守不止是昆仑而是整个仙门的正派法则,既然不通,那就随它而去。 正想着,却不知不觉间溜达到了金家内院。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假山石台,池方突然想到了金萧继。 那家伙已经没了快两年了吧,也不知他的魂魄可还在金家内? 胡思乱想着,周围气息竟不知不觉中夹杂起了暗暗的芬芳。好似寒冬腊梅,香远怡情。池方警戒地看向内院大门,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人,池方看清楚了,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那浅绿长袄上绣着腊梅点点,淡雅却不失风情,摇曳中又透露些许端庄。冬服遮挡不住女子姣好的身段,轻脚漫步,飘若游龙,其气柔美。来人正是“金蚕仙”金宁儿。 她发髻高束,珠翠满头,玛瑙步摇鲜活如血,面带桃红浅笑,朱唇若滴,甚是美艳。 “见到我很奇怪么?”金宁儿一入院子便开口,踱步至池方面前,纤纤玉手划过池方脸蛋,“可还记得我?” “金小姐美如天仙自然过目难忘。”池方背后惊起一片冷汗。真有够倒霉的,怎么也没想到进了金家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这个夺命仙! 金宁儿指涂蔻丹,戳了戳池方的薄唇,嫣笑道:“一别数年,小嘴儿愈发甜了。” 池方向后退了一步,拘谨道:“金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还是远一些才好。” 金宁儿笑而不语,池方越是退,她偏跟进一步。直逼得池方紧靠墙角方才停下:“这么害羞?” 池方如正人君子似的梗梗着脖子:“我一个大男人害什么羞,只怕是毁了金小姐的名声。” 金宁儿大笑,“若真毁了我的名声,娶我不就成了?” 娶你?池方用看疯子的眼神盯着眼前的女人。 只怕我没这个命! 几个来回的对话后,池方额头已是惊出一层冷汗。他不仅对死缠烂打的无赖没有法子,面对金宁儿这种美若天仙的毒妇更是没法子。 既然左右都是死,池方咬着牙说道:“如若金小姐愿意,在下也不会拒绝。” 话还未落,金宁儿的手指从池方的小巴一路下移,直至勾住池方的腰带。一双媚眼如丝:“说真的?” 池方哪里还受的住,只得连忙认输:“金大小姐我输了还不成吗?您快快放过我吧。” 金宁儿这才笑着向后退了几步,打趣地看着池方:“你这个男人还真是无趣。” 池方咳了两声,心下想着这不是无趣,是面对你这样的女人束手无策罢了。 “那不知金大小姐还有何事?” 池方不信这次与金宁儿只是相遇这么简单。果然,金宁儿笑的深长,娇嗔一句:“真是个木鱼脑袋。” 她紧贴池方耳朵,轻吐呼吸,唇齿间淡淡香气搔的池方脖子痒痒。池方咽了口口水,拼尽全力才得以稳住心神,静静听她说。 金宁儿告诉池方的不是别的,正是这回金家为何要帮助成家。 原是一切不过皆为宿无欢的要求。 池方面色微变,金宁儿笑意更浓,手指拨弄着池方的耳朵。 宿无欢拿着摘星身上的蛊虫与金玉蝉看过,说是谈判,其实却是要金家臣服他宿无欢。作为长生天宫的护法祭司,再有大法于身、弑杀成性,金家若是不投诚他,怕是那一日便会被灭门。 池方一把推开趴在自己肩头的金宁儿,所听之说让他瞠目结舌:“金家不是一直与长生天宫有所勾结吗?既然如此,你们投诚宿无欢不就是投诚魔教?” “你说的不错。”金宁儿眯着一双媚眼,继续说道,“可金家不想做任何人的走狗,即便我们之前与长生天宫合作,也不过是为了能好生赚钱罢了,与他们只是利益往来,从未想过加入长生天宫。” 不过是诡辩罢了,什么只有利益往来?做过丑事也只有自己知道。池方心里这么想,不过嘴上也没说什么,只是听她继续说下去。 金玉蝉为避免金家重蹈那些仙门覆辙,只得假意投诚宿无欢。可没想到宿无欢命他们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援助成家,这无疑与长生天宫作对!金家猜不透宿无欢的心思,也不愿得罪陆琢,自然不会答应宿无欢的要求。 可当宿无欢表明他的真实目的之后,金家就只得全力配合他了。 “目的?” 金宁儿有凑上去,贴着池方的脖子说道:“你和他很相熟吧。”抬头侧眼看着池方那张震惊的脸,金宁儿的嘴角向上裂了个诡异的弧度:“我果然没有猜错,当年我为你种的蛊也是他为你解的对不对?这段时间他频繁出入金家怕也是为了你。” 池方没回答,他此刻心里千头万绪,多年光影历历在目。 金宁儿揽着池方的脖子继续说:“正因为你的存在,他不愿成家满门生死与自己沾染关系,不想让你恨他,所以他是要金家为他背锅。” 一切都不过是宿无欢的阴谋!由金家来承担诛杀成家的罪名,池方自然会将憎恶转移到金家,而忘了宿无欢在此事之中的所作所为。 可这段话听似半真半假,池方也未全信。如果真如金宁儿所说,他日后又该如何面对宿无欢?就这的正邪殊途了吗? 失魂落魄地回到别院,却闻得院子内一阵骚动。 询问过往成家弟子才得知,是成玉奴中了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居心 破门而入, 池方一眼瞧见休克抽搐,口吐白沫不止的成玉奴。那脸庞上一团乌紫毒血上涌,口鼻不能喘息, 嘴唇都快给憋成了黑色。 清尘已划开成玉奴的左臂膀逼出毒血, 解毒丹药也不知灌了几瓶, 可成玉奴就是不见好转,吃进去的丹药都悉数吐了出来, 抽搐的身子也渐渐变的僵硬。清尘大急,一指封住了成玉奴清泉脉, 掌心凝气推其胸腹, 强行逼出成玉奴体内的毒血。 乌黑腥臭的血从刀口流出, 却迟迟不见红色。师兄弟两人皆骇, 池方一手扶住成玉奴的百惠穴, 一手压颅顶,注灵气于体内冲撞封闭的心脉。可成玉奴不一会便开始心跳渐缓, 脉搏虚弱,之前乌紫的嘴唇变得苍白,丹田气虚上翻,这是归命之兆! “压住四叔心门!”清尘定住成玉奴流血的伤口。 一咬牙, 手中的短刃划开了成玉奴的喉颈。手上飞快, 在血还未流出之前洒下凝血粉末, 淡粉的药末覆盖在伤口上瞬间成膜, 而池方也趁此将纳戒中的碧血丹从喉管塞进。清尘银针走线缝合伤口, 成玉奴的脸色也终见平和。 “快将四叔送到药房仔细照顾。” 池方看着眼神涣散的清尘满是担忧:“师兄, 这些日子你一直殚精竭虑,身上又有伤,要照顾好自己才行啊。” “你放心好了,我还撑得住。” 见他面色忧郁,池方知道,清尘还没有从失去明月的伤痛中走出来。而方才的混乱却引来姚青佟的注目,她远远的走过来,站在清尘身后。 “怎么回事?成四叔怎么会中毒?” 清尘微微摇头,这件事情实在蹊跷,毒不像是久藏与身,而是中毒后的急性发作,可他一直身在成玉奴左右,二人之前也是并未接触过什么人,理应不会如此。 池方猛的想起今宁儿在内院跟自己说的话,心底不由骇然,难不成真的是宿无欢做的? 成玉奴中毒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连所中何毒都犹未可知。站在院子中,清尘一一扫过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每一位成家弟子,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是什么时候中毒的?清尘左思右想,突然脑海中闪过了些什么,转身跑了起来。池方和姚青佟二人忙跟在他身后,过了两道厅门,见清尘在一处凉亭边停了下来,眼睛打量周围,似在寻找什么。还没等池方他们开口问什么,清尘竟径直跳入水中。两人实在不知其中何意,却看到清尘手中举着什么爬了上来。 那是两枚细若发丝的银针,有手指长短,看似柔软,实则坚硬无比。不仅如此,那上头的毒气在水里泡过都还未消散,着实让人脊背发寒。 “毒是从这上面来的。”清尘喘着粗气说道。 就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前,清尘与成玉奴正在此处商量成家接下来的打算,有两道微白光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肉眼难以捕捉。清尘以为不过是树梢上的残雪随风飘零而已,便没当回事,现在看来是他当时过于疏忽了。 这样细微的银针肉眼未必能够看清,入肉感觉更是甚微,是偷袭的绝佳暗器,让人无从发觉。凶手应是先让一根针刺入成玉奴体表半分,又用另一根将其打掉,对力道和准头的掌握恐清尘都望尘莫及。 昆仑弟子自幼练习微观秋毫之术,但凡仔细辨认,哪怕是山石头中的一根发丝尚且看的清清楚楚,对方以为将两个银针射进水中就高枕无忧,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了! “这样阴毒的东西,根本无从察觉,如果不是清尘师兄细心,成四叔怎么中的毒都不得而知。”姚青佟惊叹凶手的心思与手段,紧握着拳头说道。 清尘却摆手:“仅仅知道这些还不够,微观秋毫本不是什么上乘法术,修行之人都可习得,因此能够使用这个东西的人实在太多,不仅仅是金家的人,成家弟子也可以做到。” “师兄怀疑是有奸细暗下毒手?” “不光是怀疑有奸细,我还怀疑金家!”清尘将两根银针收拾干净,藏在纳戒之中,继续说道,“我本就想着金家此次出手相助目的不纯,如今看来我想的不错。金家怕是想要一网打尽,只不过偷袭这个下九流的把戏金玉蝉竟也拿得出,真是磕碜。” 池方暗想:他不仅用这招偷袭你们,还用这招杀了自己亲表弟。随即开口问:“师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既然金家心思不正,恐怕我们要尽快离开才是。” 清尘点头,又摇头,面露难色:“想必没那么容易,金家不会就这么放人的。” 再说宿无欢这边,因几次三番在池方面前碰灰,心底一直有口气撒不出去,原也找了沧华闹一场,不过沧华那老家伙也是一个闷葫芦,和他斗嘴,与跟木头吵架没有区别。 也找来姜越羞辱了一番,原本姜越只要被他骂的懊恼,宿无欢心中的不悦便能消散一半。可这一回他把姜越都快气了个半死,可心头不快竟没有半点变化。 气火不散,宿无欢就浑身难受。在自己的寝宫里摔了不少东西,直走到暗门前,长袖一挥,石门大开,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穿过一片昏暗的甬道,空间豁然开朗,石壁上燃着蛟人油烛,烛火冉冉,照的暗室墙壁斑驳非常。 这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只一个药柜和一鼎药炉,还有一根石柱。那石柱上绑着个浑身血肉模糊人,黑发掩面看不清他的容貌,原本的白衫已被鲜血染的通红。大大小小伤口无数,刀伤也好,鞭伤也罢,每一处无不是皮开肉绽,看的人触目惊心。 那人似乎听到动静,身子不由瑟缩。宿无欢看在眼中,一点一点向他走近,手中千岁枯荣抵住那人的下巴,强迫那男人看着自己。一双碧蓝青金玉一样的眼睛,着实让人沉醉,千岁枯荣剑的剑刃划过他唯一光洁的脸蛋,拨开了他的头发。 “知道本座为何不杀了你吗?” 黑发遮掩的整张脸终于露了出来,竟是云峰!只是此刻面色苍白的很,气若游丝,精神颓废的面向宿无欢:“你这个魔头” 宿无欢手腕一动,剑刃轻松地切掉了云峰的半个耳朵,那耳朵滚落到地上被宿无欢一脚踩住,云峰再无力气叫出声来,紧咬的牙关里渗出丝丝黑血。 “赫舍塔拉玧豊~看在你就要死了的份上,不如本座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宿无欢贴近云峰断掉的半个耳朵,深处长长的舌头舔了一口,随即口中喃喃了些什么,而云峰的脸上渐渐变得狰狞,额间青筋尽显,怒吼道:“你一定是在骗我!这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本座说你是一个可怜蛋,寻找这么多年的仇人,其实一直就在你身边,你非但没有杀了他,反而成为他的走狗,当真是蠢钝如猪。” 面对云峰,宿无欢没有丝毫怜悯之情。这样的蠢货即便死一百次也不可惜,他之所以没有直接杀了他,不过是想让他体会他曾经对池方下的毒落到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更何况他还刺伤了池方,使得他们两人之间产生矛盾不说,还差点要了池方的命,更是该死!如今折磨得够了,这个家伙也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沧华大人不会的,他绝对不会的!” “哈哈哈哈哈,”宿无欢大笑起来,双目变得赤红,嘴角竟然快要裂到了耳根,口中的牙变得又尖又长,指甲也显现出了乌黑的颜色,“你竟然还在相信他,你为何会落在我手中还不明白?你不过是沧华送给本座发泄的东西,在他眼中你连人都不是!” 云峰双目泣血,口已不能再多言,一滩污浊从他口中流出,眼球渐渐上翻,他只剩最后一口气,死死地盯着宿无欢。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哈哈哈哈哈”宿无欢漂浮于空,理了理袖子,拔了束在头顶的金玉冠,那一头墨色长发四散开来,如蛇一般。眼周细密的黑线蔓延,眼球的地方只剩下了两个黑洞,从中冒出缕缕阴煞之气凝聚的烟尘。“我是神啊~” 云峰吓的是肝胆俱裂,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这宿无欢究竟是什么?他更不相信,将他领回蓬莱,细心教导他成人的沧华上仙竟是灭他全族的仇人! “本座今日就发发善心告诉你,当年沧华为炼万寿青冥丹寻遍天下都未曾找到青冥丹最重要的药引经血石。直到他听闻经血石产自西域,不远万里找到赫舍塔拉家族,只因为赫舍塔拉家族每过二十年族中的成年男性中就会有一人体内凝结出经血石。经月石伴随其一生,直至死后才会破体而出,沧华又怎能有耐心等那么久?” 宿无欢的身子像蛇一样卷曲起来,漂浮在空中,衣袂与下摆无风自动,一个弹指间围着云峰腾空转了三圈,压低声音接着说:“所以,只有杀人破腹才可知晓经血石究竟在谁的身上!” “这不可能!你放屁!我怎么可能做出认贼作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骗我!骗我”云峰声音渐弱,好像就要昏死过去。 为了让他清醒,能够听的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宿无欢一剑刺穿了他的右膝,髌骨碎裂的声音让宿无欢感到身心愉悦,他继续说道:“万寿青冥丹世人皆说是邪药,却没人知道炼制它的人并非是本座,而是你们这群无知的凡人为之敬仰的沧华上仙,还真是讽刺~” 说着说着,宿无欢又诡异地大笑起来,声音尖历刺耳,好似地狱恶鬼:“你们都来恨我就恨好了~因为死不瞑目的都是你这样的蠢货!” 未等云峰再说什么,宿无欢俯冲而下,伸出长而尖锐的指甲狠狠地划破了云峰胸膛,把那些顺着伤口一贯而出五脏六腑提了起来,那场面甚是恶心。宿无欢把这一串心肝拎在眼前左右拨弄,终于在云峰心房下藏着的那一颗暗红色的晶石。 “赫舍塔拉玧豊你还算有点作用” 几日以后,成玉奴的毒已经完全退了,只是偷袭之人一直没有眉目,而他们想要离开金家的事情也是一拖再拖。金玉蝉用尽方式不让他们离开,现如今金成两家实力悬殊,成家根本不是金家的对手,定然无法强行搬离,清尘左右也只能暂且忍耐。 可若不尽快搬离出去,清尘担心成家保不齐会再被金家暗算。 池方请命调查金家计划,一是想要保成家尽快离开,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那一日金宁儿与他所说究竟几分真假。这样一来清尘也有更多时间制定往后的计划,任务均摊,事情变的有条理多了。 因池方的特殊身份,所以出入金家内院十分容易,虽未探听到什么消息,但与金宁儿倒是熟悉起来。这妖女套路多得很,不仅与金玉蝉一样城府极深,还是个情种。与她絮叨的多,池方知晓了金宁儿活到今日前后爱过两个人,只是那两个家伙下场都极惨。一个被做成人彘,足足耗了一年才断气,另一个身中巫蛊,被幻相逼疯流浪街头,最终在冬日里暴毙。 都是金宁儿下的手! 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变态!跟她在一起怕是不会有好下场。池方看着金宁儿那张如若天人的脸,又想到她皮囊下隐藏的恶毒心肠,只觉得害怕。 这一天他再来内院,却不见金宁儿等他,院落四下无人,十分安静。池方沿着墙根溜进金家书房,那里是金玉蝉的地盘,防卫最是严密,不仅有金家四大护院长老其中一人在外看管,四角八方也都有一对家丁巡卫,简直是密不透风。 池方吞下闭息丹消弭了气息,攀爬在屋檐下,轻松绕过了家丁的眼睛。藏于树梢,趁着护院长老转身的瞬间翻上书房的门廊,透过窗子看着房内的情形。 不仅有金玉蝉金宁儿兄妹二人坐于檀木凋云椅上,旁边还有一位眼熟的女人。池方脑袋一转,突然想起这书房内身穿粉鱼莲花千丝裙,裹着狐裘披风的女人不正是金家红袖招仙楼里的头牌花魁摘星吗? 他曾见过这人与魔教的姜越有所联系,似乎也是魔教的人。 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回辛苦你了。”金玉蝉坐在摘星身边,为她递了一杯暖茶,“身子如何?” 摘星头上未带珠翠,面色也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抿一口茶,娇羞地开口:“多谢金家主关心,毒虫已经摘了,身子无大碍。” 金玉蝉心疼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含水一般。可在池方眼里,左看右看只觉得满是虚假,金玉蝉的温柔看不出丝毫情谊,至于摘星则是相反,一脸情愫明明白白,仿佛脸上就写着“倾心于你”几个大字。 “这是我为你特意准备的续肌玉蓉膏,消除疤痕最好,伤口结痂后你每日细细涂抹一次,不出半月,肌肤就会恢复如初,还会会变的更加光洁细滑。” 一旁的金宁儿像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冷冰冰的打断金玉蝉:“咱们还是直接说正题吧,你们俩就别磨磨唧唧的了。” 摘星面色一僵,金玉蝉一边轻抚着她,一面狠狠瞪了金宁儿一眼,又转头温柔笑着,瞬息变化令人咋舌:“宁儿说的不错,还是正事儿要紧,至于咱们俩,一会再谈也一样。” 摘星这才满意地点头。 “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金玉蝉一把搂住摘星,抱在怀中,侧首对着金宁儿问。 金宁儿抱着肩,满脸的不悦:“该说的已经说了,至于他信不信,我也不知道。” “只要你开口,天下没有那个男人会怀疑,这我倒是放心。” “那个池方可是昆仑弟子,修为在我之上,我没有个把握。更何况他和宿无欢关系非同一般,只是两句挑拨的话,他也未必相信。” 金玉蝉把玩着手中的金玉珐琅蛇纹茶杯,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一旦怀疑生根萌芽,无论多么坚不可摧的感情,最终都只会分崩瓦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断袖 书房内的气氛变的诡谲起来, 三人目光互相交汇,沉寂片刻,金宁儿率先沉了眼, 嘴唇微翘地说道:“可如果不呢?” “妹妹可是在质疑我?” “我只是琢磨不透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宿无欢几次三番不顾长生天宫教宗保护池方, 他俩之间”金宁儿露出一抹怪笑,“不似寻常。” “你怀疑他们两个是断袖?”金玉蝉怀中揽着摘星, 手上的力气重了三分,“长生天宫的护法祭司与昆仑弟子行违背人伦之礼?那还真有点意思。” “我不过是猜测。”金宁儿垂头, 又说道, “只是宿无欢对池方的好已经超乎界限, 让人不得不生疑。” 一直不语的摘星也在旁应和着她, 说这宿无欢入天宫如此多年, 从未听闻过任何桃色。其心高气傲,不近人情, 原先只是以为他性子孤僻怪异,如今看来,他极可能真是个断袖,因此只好男色, 不近女情。 着说着说着, 摘星忽的又想起一事, 兴冲冲的分享。 乃是一件秘事, 与宿无欢有关。 六十年前, 闲云野鹤一般的宿无欢游历六界, 与昆仑现任掌门须衡子私交甚笃。那时二人关系亲密,可谓形影不离,且一直飘无定所的宿无欢竟栖身暂居于昆仑,当时便有流言飞出。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宿无欢与须衡子两人出了什么隔阂,突然决裂,成为敌人。一时间水火不容,须衡子每每见到宿无欢都犹如见了杀父仇人一样,实在奇怪。 “决裂?”金玉蝉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笑着说:“该不会是宿无欢这个断袖欲对须衡子行花柳之事,结果被人发现,须衡子恼羞成怒所以将他赶下山去,而断绝了关系吧?” 此话一出,这三人一时间是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外头的池方倒悬在屋檐下,心底一阵作呕。心道这群家伙从里至外都是一样,令人恶心。 小爷和师尊都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怎么会是断袖,真是可笑至极! 他这里怒火中烧,书房内笑的却甚欢,那摘星掩嘴说道:“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金玉蝉抱紧摘星,轻嗅她脖颈上的金兰花的香气:“我能做到的都已经做了,你满意吗?” 摘星趴在金玉蝉身上,温柔地说:“满意满意,你们做的都很好,事后我会禀明父亲,他定会明白你们的苦心。” “到时候就靠你了。”金玉蝉眼中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揽着摘星纤纤腰肢的手稍稍用力,使得摘星忍不住痒而大笑起来。 笑罢,三人又贴耳细语,但声音太轻,听得不甚清楚,只是模糊的听到“宿无欢”“杀”“毒”“计划”零星几段,可也猜出这群人的心思,竟然是想要宿无欢的命! 如今长生天宫与宿无欢之间已经撕破脸皮了吗?池方不敢肯定,睁着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房间内,想看看他们几个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三人散开,摘星拿起桌上的茶杯,对着金宁儿说道:“宿无欢的命门现在怕就是那个池方,先别要他性命,控制住他,让其为我们所用。” 金宁儿只是微微点头,看向金玉蝉。见金玉蝉眼神晦暗,金宁儿心下已有七八分打算。 万万没想到,事情最终还是牵扯到自己身上,池方寻思着这帮子人是闹了什么臆症吗?自己本不是什么断袖,更不是宿无欢的命门! 这时的摘星又开了口:“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金宁儿闻言,似想起什么,便从香囊中拿出一枚黑色瓷瓶。上有一层封印,红布缠绕。摘星伸手要接,金宁儿却错开她,冷着脸说道:“这东西比之前给你的星宿海还要猛烈十倍,沾之即入骨,药石无可医,即便是我也不能将它的巫蛊之力化解干净,你仔仔细细想清楚了。” 而摘星想都没想,利落地夺过瓷瓶藏入怀中,仰着头说:“你只需将这东西的用法告与我便可,旁的你不用过问。” 金宁儿给她的蛊虫名为“阙娥”,听这名字极美。成熟的阙娥通体泛着淡淡银色,翅膀硕大如人手一般,外型与普通飞蛾相比也更加华丽。羽翅上的鳞片含有剧毒,只要它翅膀轻扇,抖落的鳞羽只要与人接触,就可轻易取其性命。 而这阴毒的东西,若要长成则需要极其苛刻的环境。虫卵须在成年且生命力旺盛的男人体内才能孵化,幼虫会在人体中不断吞噬精血。被阙娥寄生的身体随着幼虫的生长会日渐消瘦衰败。当幼虫快要结茧,更会吞噬寄主经脉流入心房,等到阙娥成熟破茧之时,便是寄主命归的时候。 这阙娥几乎没有弱点,没有相克之物,只要成功寄生人体,即便挖肉割心也是无用。 “切记,千万不要碰到它。”金宁儿三番叮嘱警告。 摘星听明白了这东西的可怖之处,不由身子一震。扫过脸上惊骇,她长舒一口气:“我自会小心。” 池方将一切看在眼中,只是不知摘星要来这样阴毒的东西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对方宿无欢? 不会。巫蛊这种把戏,怕是对付不来宿无欢的,既然不是他,哪还会是谁? 想的入神,全然没顾及到自己的闭息丹已到时效。书房内的金宁儿突然站起身子,一双媚眼阴毒,死死望着窗外屋檐。池方大惊,顾不得什么,便一跃爬至屋顶,窜了出去。 金宁儿破窗而出,跟在池方身后,那是甩也甩不掉。池方见状,只得手中掐了一个诀,身形那么一跳就不见了踪影。 金宁儿扫视周围,左右也寻他不见,愤怒地侧首对着一旁的属下呵道:“分头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给我找出来!敢在金家滋事,我看这小贼是不想活了!”众人四散,她也没停下,纵身跳上高脚楼继续寻找。 方才池方不过是用了沅斌教他的闪烁转移之法,也就是短程内的空间跳跃,用以躲避追击。这还是他头一回用,毕竟有些生疏,不然应能直接跳出金家的。 藏在后花园的高顶花岩假山后探出半边身子,见四下无人,池方故作轻松地走了出去。这才行几步,迎面便遇上了四处搜寻“刺客”的金宁儿。 两人相视,池方没有露出丝毫马脚,就这么缓缓掠过金宁儿身边。 “你站住!”金宁儿突然开口道。 池方心底猛的揪了一下,提着一口气转过身,却见一柄银丝剑直对着自己的眉心。 “你这是做甚?”池方的后背已是冷汗如瀑,面色也有微微发白。 金宁儿死死盯着他,打量着池方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 “你说什么呢?前言不搭后语的,莫不是又要闹我?” 左右瞧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金宁儿才收起剑:“不是你最好。” 池方不敢再多做交谈,脸上讪讪的,转身就要走,不成想金宁儿一把将他抓住:“你有没有看的可疑的人?” 池方依旧摇头,金宁儿一把扯住池方衣领,双目满是怒火:“别再装了!那人就是你对不对!” “不是我!”池方一个不经意便将金宁儿推了开来,慌不择言地才开口就后悔了。自己怎就这般乱了手脚? “实在抱歉,没伤着吧?” “你还是下地狱再向我道歉吧!” 银丝剑一转,缠绕在一起的两根银鞭舒展开来,化成双刃长刺。那剑身轻薄如纸,不过手指粗细,直对准池方的眼睛刺了过去。 池方指尖划出一道风刃,将剑身从中劈开,两根软剑自脸颊两侧划过。身子一闪,环至金宁儿身后,掌心起劲气,一掌拍向金宁儿后心窝。 虽是留了几分力,可金宁儿的身子毕竟单薄,还是踉跄着倒在了地上。回头银牙紧咬,左手抛出一枚黑色影子。池方见势不妙,御剑出鞘直直把袭来之物生生劈开。 坚硬的外壳破碎,掉落在地,炸裂出浓绿的浆水。池方只觉腥臭扑鼻,肮脏异常。 眼见池方没着自己的道儿,金宁儿妄想呼声唤人。池方猜出她心思,指尖微微一动,一束金光点在金宁儿喉咙下,使得她一时间发不出半点声响。 “我不会杀你。”池方掸掸身上的灰尘,“但你要答应我,不准喊人。” 并非是池方心软,而是方才在书房内池方能清楚的感觉到,金宁儿谋害宿无欢未必是她的本意。同时面对摘星,她也是三番劝诫警告,可见其良心尚存。昆仑崇尚宽大为怀,既然还有救,池方不愿就如此随意诛杀。 口喘粗气,金宁儿不可思议地盯着池方,没想到短短一年的功夫,这小子实力竟然精进如此之多,两人之间的差距大到不过三五招自己就已经输了! 池方蹲在金宁儿身旁:“方才的事情我都听见了。” 金宁儿面色紧张,微微抖动着嘴唇:“你想做什么?” “我只问你一件事,”池方踢走了金宁儿手中的银丝剑,低头看着她,“摘星想要杀的人是谁?” “呼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你最好不要想耍什么手段花招儿,要知道我完全可以随时取你性命。” “既然不想听,那就算了。” 池方无奈,只得贴近。金宁儿爬在池方耳边,细声细语地开口:“池方,你是可真是个不错的男人,我都有一点喜欢上你了” 下一刻,金宁儿的手按在了池方的后颈,一个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瞬间钻进了体内。池方吃痛,一掌将金宁儿打开。 雪地中滚了两圈,金宁儿艰难地站起身子,擦干净嘴角的血迹,顾不得散乱的头发便甩开了银丝剑:“刚刚没有骗你,只可惜,金家的女儿只能是金家的东西,为了金家不能有丝毫感情,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池方眼前景象愈加昏沉起来,晃悠着身子已看不清金宁儿所在,胸口像是被石头堵住一样喘不上气来,腹腔更是犹如烈火灼烧,由内至外的疼痛开始蔓延。 “是烈珺虫,不会痛苦很久,我会看着你死的。”金宁儿眼中情绪复杂缠乱,好似看着毕生爱人。 “你你”喉如吞炭,池方发不出声音,眼前一暗,顺势仰面倒了下去。 身下没有感到寒冷,而是一个温暖的臂弯。池方想要睁开眼睛,可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挣扎再三,意识也终于消散了。 金宁儿不看着眼前的人,瞪大了双眼。身子颤颤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跌在了雪堆里。 “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宿无欢将池方抱在怀中,周身杀气四泄:“你是活够了?” “我我”金宁儿手脚慌乱着向后退,神情显得狼狈不堪。 宿无欢指向她,只不过动动手指便直接将她吊悬于空中。嘴唇未启,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而再,再而三,你已经没有机会再为自己赎罪了!不给你长点记性,你还真当自己是仙么?” “求求求求你,不要杀我!” 眼眸微动,那金宁儿身上的衣摆竟熊熊燃烧起来,绿色的火焰之中好似有隐约显现了几张扭曲的人脸,大口吞咽着触及的一切。 “不不要不要”金宁儿拼命挣扎,可她根本无法冲破宿无欢的禁锢灵法。火焰已缓缓撩拨上她的小腿,剧烈的灼烧感将吞没。 “好疼啊好难受”池方躺在宿无欢怀中,嘴里痛苦的呢喃着。 眼看红意渐渐爬上池方的脸,恐怕再耽搁下去池方就要没命了,宿无欢不再理会哀嚎的金宁儿,脚下一旋,不知腾空出了多少里。 当池方醒来的时候,已身处一处地宫洞穴内。四周石壁凿的干净,厅室内放置着玄天长生木的案几床柜,伸手一摸,身下铺的可是寒丝攒珠被褥,头顶挂了水波烟云顶。地宫内还燃着天闲香,味道淡雅,轻轻一嗅便感其舒心养气之效。虽有帷幔珠帘,但确实是一个男子的房间不错。 可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脑袋浑浑沌沌想不起什么,只记得自己不慎中了金宁儿的诡计,再之后便没了印象。 “哟你醒了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地宫的走廊内传来,正是宿无欢。 墨青色的锦缎长衣,细密的金线绣满了万寿万福的字样,金菊云柏好不华丽,头顶上束的好似是龙骨冠,不过镶了几绿松与翡翠,一双眼睛依旧如往日深邃如海。 池方忽觉不对,左右低眼才发现自己被脱得一干二净,又无被子遮盖,他人是看的清清楚楚,连忙把身下的被褥抽出来盖在身上。 宿无欢见此状,不由得坏笑起来:“该看的我都看了,再说这些个你在昆仑的时候我都看好几回了,还害羞个什么劲?”掀起下摆坐在床榻边儿上。他手中端着药,声音上扬:“不过,许多时日不见,你长大不少,尺寸也还行。” “你” 宿无欢抬手将药碗抵在池方面前:“快喝药,你才大病初愈,可不敢动怒。” 接过汤药,池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呸呸呸!当真是苦的很。池方咋了咋舌头,满嘴都里不是味道。 “烈珺虫是炎蛊,想要清除干净,药中得有些黄莲和蒲公英。我已经加了不少甘草了,还苦呀?”宿无欢逗猫一样轻轻戳了戳池方赤裸的胸膛,满目笑意。 池方抿着嘴不言语,想必是心中还有闷气。这一回宿无欢也没折腾他,总归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这个臭小子。 过了半晌,池方终于打破了满屋的沉默,低声问道:“这里,便是你住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蓬莱北岛 “怎的?莫是觉得不像?” “确是不如想的那般。”这房间的摆置虽为精致, 桌上的黑瓷花瓶里更是插着少见的紫蜉花。但即便如此,这里里外外看着,却都透出几分淡雅清新之色, 与宿无欢一贯奢靡的做派着实不一。 往复看着也不像在长生天宫, 左右不见琉璃砖瓦, 四周只有青石山墙。自清醒后,池方耳边总是恍惚闻有海浪涛涛, 细细嗅来,空气也略有咸腥。 宿无欢自顾自躺了下来, 阖上眼也不出声。烛火落下, 让他那无暇轮廓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别睡了, 我衣服呢?”池方一把将宿无欢推醒, 裹紧被子, 艴然不悦地说。 “光着有什么不好,这儿就咱们俩, 都是大男人你害臊个什么劲?” “谁跟你咱俩了?快把我的衣服还我!” 瞧池方真动了火气,宿无欢眼珠一转又动了坏心思。翻个身跳了起来,一溜烟跑到地宫门口,吐着舌头说:“我偏不给你, 有本事抓到我再说。” 话才说完, 他身影便如风吹烟云, 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混蛋!自己现在毫无遮挡, 抓个屁呀! 实在是无奈, 池方一咬牙, 披着被子下了床,就这么直接冲了出去。妈的,左右也没人,丢不了多少颜面,死就死吧! 这方才出洞口,耳边便传来宿无欢开怀的嘲笑之声,也不知这家伙怎么发出这么大动静的,真可谓震耳欲聋。池方羞恼的是满脸涨红,大吼一声:“宿无欢你给我出来!” 远远见一个身影悬在空中,左手拿着一件千山龙花锦缎外衣,右手提着一双灰雀银丝登云靴,正得意洋洋地扭动着身子,挑衅非常。 哪还能忍?池方脚底踩风,冲着宿无欢的身影就弹射过去,也全然未注意到周围景象。 可凭他速度再快,那该死的宿无欢就犹如一道虚影,看得见却抓不住。来回周旋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累的池方是气喘吁吁,却连宿无欢的一根毫毛都没有挨着。 攒珠被褥颇重,夹着风更是拖累,池方再飞不动,裹紧身子落在地上。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的这座岛屿仙气缭绕,绿草如茵,远望又有山峦叠翠,奇山峻岭。垂目是所在岛屿之滨,如世外桃源般安逸寂静,海风咸涩,浪涛声不绝于耳。 偶有浮云遮天,日光不明,风浪啸啸拍打于礁石。池方气恼地环视四周,仍不见宿无欢踪迹。是接着呆下去再找找那个“混蛋”,还是回去地宫?池方正纠结着,背后突然有人拍在了他的肩上,一回头正见地上放着他那一双灰雀银丝登云靴。 提起靴子,池方恨不得一把捏碎,这世间怎会有宿无欢这种王八蛋?有朝一日得了机会,定得把那混蛋抓起来暴打一顿不可! 回望昆仑仙山,须衡子入后山两月,终得以出关。临近冬末,峡谷山峰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间阳光散落,耀眼非常。 立于锁龙崖巅,扑面寒风夹着两分血腥之气,须衡子深嗅,又纵身一跃,如滴水入海,淹没于雷井之中。 平静了一炷香的时间,山峦瞬间动荡。须衡子擦着嘴边的血爬出山崖,躺在白雪中,衣衫上的鲜红甚是乍眼。阖上眼睛,那双原本纯净无暇、如水见底一般的眼眸,此刻染上一抹淡淡的猩红,就像是天边晚霞,薄雾轻轻遥不可及。 物流过后,待他睁开眼睛,瞳上的红色已逐渐褪去,空留满脑子的混沌。 他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具身躯全然不受控制,仿若心智全失,可称癫狂。 起身看着衣衫上的血迹,须衡子倍感心乱如麻,只踩着云便去了瑶池坞。那里依旧桃花璀璨,显眼又不那么显眼。 须衡子突觉御风之力不稳,身形也变的跌跌撞撞起来,一不留神就整个人直接从云上跌了下去,摔在瑶池边上,溅了一身水渍。 一抬头,墨色烟云如瀑倾泻,缥缈中似一朵牡丹盛开,通身没有一丝杂色。黑牡丹不动声色间已来到须衡子面前,净白的手指勾起须衡子的下巴,端详审视着他,嘴角还挂着一抹深笑。 被他手中的蚕丝云黑纱轻轻拂面,鼻翼下嗅出了淡淡幽香,须衡子一时间恍惚觉得筋骨酥软,手脚无力,两眼一翻便沉了下去。 周身清凉,思绪飘摇中,忽觉自己着身子躺在瑶池寒水里。瑶池清澈见底,清凉透骨,水面上还飘散着桃花无数,丝丝灵力灌入体中,疲倦不堪的身子也略略得以解脱。 “什么时候的事。”黑牡丹坐于池边的红杉双首椅上,覆盖云纱垂地,清风吹衣袖,他半阖眼,低眉望向须衡子。 双拳紧握,灵力凝聚引得池水迸溅,须衡子摇头道:“我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九节琉璃胆解封之时,你的血溅于其上,神器染血成了魔物,侵扰出你的心魔。从那一刻起,你就再不是仙家子弟,如今的你,是魔!” “这不可能!”须衡子闻言不由惊谔震怒,池水沸腾,激起千层涟漪。黑牡丹抬下手指,以仙法平定水面,他站起身子,就这么看着。 须衡子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翻身潜入池中,欲以瑶池冷水让自己清醒些。却不见岸上黑牡丹低垂着眼眸,那双乌黑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暗红。 坐在海岸边,望礁石处处。池方已抛了被褥,披着内衬,气喘吁吁地直流热汗。 自己猫捉老鼠的被宿无欢戏耍了半天,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给点燃。 “怎么真生气了?”悄无声息的,宿无欢鬼魅一般显现于池方身边,搭上池方肩膀,“不过玩笑而已,何必往心里去?” 池方夺过他手中的衣物,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走开,根本不再理会他。 这下子事情可闹的大了,小家伙莫不是真生气了? “那个” 才刚开口,池方飞速转身,一把将宿无欢压在身下,恶狠狠地说道:“宿无欢我告诉你,你若是还敢如此,我定会扒了你的皮!” 宿无欢愣愣地看着他起身的背影,心想这小家伙生气的样子可真像一只被揪了尾巴而发脾气的猫。 没成想这池方还真的不理他了。这怎么行?可以生气,可以发火,可宿无欢最受不了的就是旁人无视他! 池方已经念起了静心诀,是打定主意不再理睬宿无欢这个疯子了。既然逃不了,不搭理你总成吧? 宿无欢围在池方身边是左右辗转,抓耳挠腮。没人陪他说话着实憋闷的厉害,只好拉下脸来百般讨好。 “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不该总是戏弄你。” “小池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告诉你好不好。” “哎呦喂,不就是光屁股的小事而已,值得这么大动肝火吗?” “你尺寸还成的,再说这儿只有咱们两个,你别往心里去,有什么可害羞的呢?” “” 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宿无欢怕是此生的耐心悉数用在了池方这个刻板又刺头的臭小子身上。可偏偏池方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宿无欢最终也没了法子,许是方才折腾的也累了,就这么依着池方的身子,阖上眼,不一会竟然睡了过去。 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不减,池方抬起半半边眼睛看了看,只见这宿无欢没脸没皮地躺在自己身上正睡得香甜! 有没有搞错!自己心头的气儿还没消,这家伙怎就睡的如此心安理得? 天光映在宿无欢的脸上,此刻的他全无戒备,真的就像是一个孩子。这家伙也不知道修的什么不老邪术,没准多大的年纪了,看上去却还是与普通的少年并无不同。 青丝浓密顺滑,面肤皙白如雪,一双半月弯眉长的精致,鼻梁挺拔,在脸上遮出一片阴影。细长的脖颈上,喉结极不明显,不细看恐是发现不得。就连他的身型也十分瘦小,男生女相,长得极好。便是池方自诩模样上乘,比之宿无欢也黯淡半分。 看的入神,才发现宿无欢那眼皮子地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池方回过味儿来,猛地将他给推开。 “看你瞧我瞧的那么仔细,我都不敢睁眼了。”宿无欢大笑,撑起上半身望向他,与刚刚乖巧可爱的样子全然不同。 池方心无奈这家伙如此神经,自己刚刚真是眼花了! 宿无欢死皮赖脸地趴在池方肩上,笑嘻嘻地说道:“方才见你练的是昆仑净心诀,功法实在普通,我来教你个好的。” 池方只疑宿无欢又要整他,什么都没寻思便直截了当的拒绝:“不用。” 宿无欢一手堵住他的嘴,脸也凑到跟前,彼此之间只有眉睫之距:“别这么快拒绝,当年你师尊求我,我都没教他。如今要教你是便宜你小子,不谢恩就算了,还胆敢推拒,真是土包子不识货。” “你”被他死死堵住嘴,池方便是想要说什么也辩驳不开。 宿无欢贴紧池方耳朵,口中轻念无量天诀,池方的心竟如撒清泉灌溉荒漠,舒畅自然起来。 看着池方平静的面色,宿无欢暗笑。这无量天诀虽是极短,但其静心之效却是其它心法远不能及的。 不自觉的,待宿无欢闭嘴之后,池方竟入定了足足有四个时辰,而与他自身而言,仿佛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如何?是否合心?”宿无欢甚是得意。 池方依旧紧紧抿着嘴,不去搭理他。伸着懒腰,松松筋骨,身子却无丝毫疲倦,池方心下奇怪,思量片刻,瞬间明白过来。 宿无欢带他来的地方是蓬莱仙岛! “察觉出这是哪儿了?”宿无欢把他拉了起来,拖着他的袖子来到了地宫外。天上乌云更密,电闪雷鸣中霎时间暴雨倾盆。 池方能肯定,这里就是蓬莱无疑,可看着陌生的环境,他之前与沅斌等人在此过了许久时日,明明蓬莱仙岛上一直晴空万里,从不见这样恶劣的天气有过。 “这里是蓬莱北岛,整个蓬莱仙境最危险最的地方。” “果然符合你的品味”池方低声嘟囔了一句。 “但这里,也才是蓬莱最适合修行的地方。” 说着,宿无欢一掌将池方推了出去,豆大的雨点瞬间将池方淋湿。再回头,身后的地宫洞穴与宿无欢已全都消失不见。 池方尚不明白宿无欢此举所为何意,只听得暴雨中一声怒吼划破天际。平坦的地面上有一团巨大的东西随声破土而出,无数条章鱼须似的触手在草地上肆意攀爬,直到那东西的全部身子从泥土中探出,池方才明白,这是一朵巨大的“赫斑嗜髓花”! 花形似山,萼瓣如手。这本是传说中的东西,原生长自魔界,通体黢黑如墨,其上有零星红色斑块,周身没有丝毫光泽。无数“触手”乃是它的根须,根须上长着鲨鱼牙齿一样的中空倒钩,一旦被它缠绕住,只需瞬息便会被吸食的一干二净。 传说这赫斑嗜髓花顺阴雨而长,只有在乌云遮日没有丝毫天光的暴风雨中才会出现,那时正是它进食的时候,无论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只要是活的被它碰见了,都照吞不误。 那山一样的花瓣中央盛开着的,是它耀眼的红色花蕊,长有数丈。细细看来,那密密的蕊心里藏着一半截身子的怪物,有眼无口,双手足有常人两倍之长,而下半身则与花心连为一体。 池方双股颤颤,心道真是见鬼,赫斑嗜髓花的花王竟被他给这么碰见了! 宿无欢这家伙该不会是有意让自己命丧在这怪物的蔓须之中吧? 池方在心底不停地咒骂,眼看着直冲自己而来的巨型根须,正欲拔剑,却发现腰间空空。自己的鸣穹赤轨剑从一开始便被宿无欢那家伙给收了起来。 糟了!他娘的!是要老子赤手空拳跟这玩意儿打吗? 池方忙侧身躲过袭来的根须,呼出一掌劈于其上,掌气刚猛,把那触手似的东西震出甚远。只是未赫斑嗜髓花分毫,反引得它暴怒。霎时间,无数根须发狂似的朝池方卷了过来。 避无可避,池方只得手心结印,周身凝起罡气以护躯体。可面对赫斑嗜髓花发狂似的抽打,即便有罡气护体,却也支撑不住太久,仙力凝结而成的屏障,渐渐裂开了口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深仇 池方躺在沙岸上, 看着天空云霞。方才种种就像是他做的一场噩梦,只是身上伤口的疼痛还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动了动左臂, 钻心刺骨的疼痛让池方直咧嘴。探出右手将其捏住, 手掌用力, 生生将脱臼的左臂掰正。 方才赫斑嗜髓花险些要了他的命,若非自己反应快, 那些根须定能将他给活吞了! 回想刚刚,池方浑身都不舒服, 当真可谓是九死一生。若不是自己瞧着那赫斑嗜髓花的根须虽四处张扬, 却不曾靠近花蕊, 想必或是个盲区。情急之下拼力一博, 穿越根须编织成的巨大吞噬网, 才躲过一劫,不然就真的要成花肥了。 要知道, 赫斑嗜髓花花蕊中的那个赤色妖物本身并无攻击力,是整朵巨花中最脆弱的地方。池方原本想着将其拔出,毁了赫斑嗜髓花花王的根本,不料才刚刚靠近就感知这花蕊妖物生有剧毒, 只要伸手触碰便会即刻暴毙。 好在老天爷怜悯他, 暴雨疾风不过片刻而已就烟消云散了, 赫斑嗜髓花也不得以重回地底。 左躲右闪了许久, 池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那些可恶的根须竟然连天罡之气也可以吞噬, 原是魔界的东西都如此恐怖吗? 可惜, 留给池方休息的时间并不多长。这才安静片刻,海岸边又响起了“隆隆”声响,池方听见,立马窜了起来。 “不是吧,还来?” 海面上沸腾起来,夹袭着滚滚浓烟,池方深吐一口气,握紧双拳,严阵以待。 疾风扫过,池方看清楚了从眼前一闪而过的东西。那是一只护岛仙鹤,头顶丹红,碧绿的眼睛上染着一层重重的杀机。 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池方踩风试图躲避,可以他的速度怎能及那护岛仙鹤?带着空中寒风,一道道剑刃般的风气劈在池方身上,仙鹤的翅羽尖染了一点红色,沾染的正是池方的鲜血! 既然躲避不开,唯有出手反击。可一双肉眼根本分辨不清仙鹤踪迹!若以心神感应,他此刻的心思又太乱,当真静不下来。且越来越多的伤痕撕裂拉扯着他的身体,又怎能集中心智? 左右无法,池方只得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默念无量天诀,原本躁动的心竟突然平息。眼中仙鹤行踪变得缓慢如蜗,池方纵身飞旋,抬手便抓住鹤足,手掌猛然发力,只听“咔哒”一声,仙鹤细长的腿双双断裂。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仙鹤痛的发狂,挣扎着断下自己一半脚骨,疾风闪电似的逃窜。 池方也差不多没了气力,从天上掉下来,正落在宿无欢的怀里。 看着那张突然出现的脸庞,嘴角一抽,跳了开来。 “终于舍得露面了?还以为你死了呢。” 宿无欢悬于空中,身形不定:“实战是最好的修行,是一味的苦修远不能及的,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池方嘴笨,话丢过来了也接不住。算了算了,总之他一口歪理,说也说不过他! 宿无欢从袖口中拿出一粒暗红色丹药,一弹指塞进了池方嘴巴,如此猝不及防,池方险些被这丹药噎死。 “奖励你的。” 那药丸入口即化,味道不似一般丹药味道腥苦,甚至还带着丝丝甘甜。只半炷香的时间,浑身上下的疼痛便减消干净。池方松动筋骨,确是周身通畅,经脉无阻。 瞥了宿无欢一眼,这家伙还有些良心,自己不算白受方才那一番苦楚。 可没想到这才将丹药消化干净,天地瞬间变色,各路妖魔轮番登场,而一旁的宿无欢又不见了。 时日不知过了多久,池方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杀了多少妖魔,白沙岸已被鲜血染就,尸横遍野,如山如蝇。 面对最后一对黑鬃豹,池方双手展开,胸前凝结出一个巨大的咒印。见得黑鬃豹左右夹击而来,池方却岿然不动,但才不过一个弹指,咒印骤然失色,幻化成一座座尖型牢笼,自数里外破土而生。 黑鬃豹速度虽快,却躲不开绵延数里的尖刺,黑鬃豹腥臭的血四散喷溅,终不再动弹。 如此,池方双手一松,才算完了。 妈的,宿无欢这家伙还不露面,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算不被这些妖兽杀了,也会力尽而亡! “想我了?”宿无欢鬼魅似的趴在池方肩头,突然开口。 池方一屁股坐在血迹沾满的沙地上,身上的暗红与地面连成一体,甚是无力地说道:“你是不是想整死我?” 宿无欢轻甩了长袖,猩红的海岸瞬间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 看着宿无欢,这样的他,也没有带给池方任何惊诧或者意外。宿无欢虽从未说过,可池方明白,他的实力远非仙门能及,就算是沧华上仙都要让他三分,这其中缘由可想而知! “打了这么久,累了吧。”宿无欢仿佛没安好心似的为池方捏起肩来,“不如好好休息一会儿。” 转瞬间,池方已经地坐在浴桶中,姜黄色的洗澡水闻闻味道就觉得苦涩,水面上还飘着几朵凤尾花花瓣。身子浸入水中,确是十分舒畅,丝丝辛辣刺入皮肤的感觉使得池方放松非常。 已经顾不得坐在一旁的宿无欢,便着吧,不正如他所说的,该看的都看的精光,还害羞个什么劲? 药水中泡了许久,池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并不见宿无欢。原以为和之前一样是又要整他。可很快池方就发现,宿无欢这次似乎是真的离开了。 左右闲着无事,池方就试着运通自己的灵气凝聚丹田,确是比之前精进了一倍有余。看着比之之前精壮不少的身子,池方心底不由嘀咕起来,宿无欢那家伙说的不错,实战远比一味苦修有用的多。 此刻的宿无欢,正踏着风悠悠晃晃地赶回长生天宫。 虽已在蓬莱呆了月余,但也没耽搁什么,不知这一回陆琢如此着急命自己回天宫到底所谓何事? 心口忽然一跳,似乎明白过来。青蜁姬终于耐不住要对姜越动手了吗?那自己可绝不能错过这样一场好戏。 长生天宫气氛沉闷,寂寥暂且不提,偌大的天宫内竟然无一人看守,无声无息的好似一座坟墓。 眼神打量着周围,宿无欢径直去了天宫正殿。果不出所料,天宫上下所有人悉数在此。 “不知教主因何事如此着急地请本座回来?” 陆琢面色阴冷,一看便知是忍着一团怒气。他并未立即言语,而是上下审视着宿无欢。手指轻敲宝座,一身威压冲撞释放,众人无不低头,唯有宿无欢身形挺直,面容不变。 “护法祭司当真不知本尊为何召你前来?” 宿无欢失色浅笑:“教主真是说笑,本座远在蓬莱又怎么知天宫内发生何事?” 陆琢又何尝不知宿无欢所言非假,可该问的还是要问下去:“大将军之事与你可有干系?” “自然无关。” 陆琢的眼睛一转,落在了青蜁姬的身上,未做停留有很快移来,“那是本尊多虑了。” 等宿无欢入座以后,这才清楚了天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他猜测不尽相同,姜越果然是着了道。身中巫蛊昏迷不醒,便是陆琢也无计可施。 难怪如此着急请他回来。长生天宫内众人皆知宿无欢与姜越水火不容,如今姜越遇害,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就是他了。 不过宿无欢的眼睛看向青蜁姬,长生天宫内厌恶姜越的人可有很多呢 于这件事情,宿无欢相信陆琢并非不知,可偏偏还是将自己请了回来,莫非是要他背锅? 不会!宿无欢心底暗想,若是背锅,方才陆琢便不会那样轻易问两句就罢了。能动员这样大的阵仗,可见姜越所中巫蛊并不简单,想来这一回,比的就是青蜁姬与姜越谁在陆琢心中分量更重了。 “请护法祭司随我来。” 宿无欢想的正入神,听闻陆琢呼唤,起身跟了上去。来到殿院,看着躺在炎玉台上的姜越,宿无欢着实一惊,青璇姬这个女人也真够狠的。 而此时的池方孤独一人在蓬莱岛上甚是无聊,不分昼夜,不知时日,日子更显得漫长无聊。 游走在山穴内,池方一一扫过那些个柜子的抽屉。里面存放着各种丹药,有些是疗伤所用,有些为修炼所使,其中当然不乏蛊虫,且数量众多。 这地方怕不是宿无欢那个魔头的药房吧?池方暗暗的想。奈何东西虽多,终究不过是几个柜子罢了,翻一翻也就失了乐趣。 躺在干净的地面上,池方打着瞌睡,身处蓬莱本应不知疲倦,可那双眼皮就是不听自己使唤,愣是沉沉闭了上。 耳边一阵细细簌簌的细微动静把池方从睡梦中扰醒,迷糊地睁开眼,定睛细看。好家伙,好一只大肥老鼠! 没想到蓬莱仙境竟然也会又这种粗鄙之物。那老鼠听见池方动静,开始慌乱逃窜,许是没识别的方向,竟一头撞向石墙,只听“咣当”一声便翻了面。 只是池方发现,方才那动静不像是撞到真的石墙,里面倒像是空的。慢悠悠地走了过去,那大肥老鼠面前的石壁凸出一块,切痕醒目。池方好奇将凸出的石块拉了一下,里面正是一个小小暗格。低头一看,只有一个墨石药瓶。 昆仑仙山上,桃花瑶池坞。 水澈清见底,风静波无澜。 黑牡丹立在岸边,盯着从一潭池水中一跃而出的须衡子,净白的上身,清水略过脸庞,一双眼眸缓缓抬起,如若黑曜石一般。 须衡子的目光扫视周围,最终定在黑牡丹的身上。他从水中走了出来,任由身体,黑牡丹一点一点为他擦拭干净,而新的服饰则准备在侧。 雪绒锦缎轻薄若无物,一缕青玉软绳腰带绑在须衡子的腰身。赤脚踩在岸边,黑牡丹为他梳绑着头发,一根玉簪顶住头冠,铜镜中须衡子还是那个仙风道骨的昆仑仙人。 两人一黑一白,远风芬芳非常。 “你还准备隐瞒多久?心魔已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用不了多久时间,你就会完全堕入魔道,”黑牡丹轻抚须衡子光滑乌亮的头发,垂着眼眸说道。 须衡子眼神一黯:“暂且等宿无欢回来。” “计划这么久?终于要实施了吗?” 须衡子微微点头。 昨日天还未亮,清尘便收到一封加急密信。 玉关生变,速速前往。 他不知怎的一时冲昏头脑,未曾思虑,踩着冬末初升的太阳,御剑前往玉关。 至玉关内,大营平静,昆仑弟子正于草场晨练,清尘猛然变了脸色。 糟糕!中计了! 站在成家门前,清尘悲痛万千。 立足江都三百年的大族,一夕之间近乎全灭。满目狼藉中不再有丝毫生机,自己的父亲坐在成家大堂,垂着半个脑袋,心口的血浸染了整个胸膛。 成顾林的下首,四叔成玉奴被削去半个脑袋,一双手还紧紧捏着扶手,似乎上一刻他们还在大堂内商量要事,下一个眨眼便全都丢了性命。 整个成家的人死相全然相同,所有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清尘跪在成家家门前。因玉关出事,他孤身前往,却不料中了奸计。再回来时,全族上下已无一条活命! 究竟是谁! 哭不出一滴眼泪,灭门之仇不报,他又有何颜面在列祖列宗灵位前祷告! 雪化冬已过,冷风彻骨寒。 清尘捏紧一双拳头,指尖入肉,却丝毫不觉痛。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这世上,能做成此事之人,唯有宿无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将军 病榻上的姜越骨瘦皮削, 形如枯槁,脸庞凹陷出一个深坑,皱巴干瘪好似一具干尸。且枯黄的皮肤上弥漫着缕缕黑紫色, 毒血困于胸口, 延伸至额头。 “护法祭司可知晓姜越将军为何如此?”瞧宿无欢面色不好, 陆琢心中无底。 宿无欢拜手,指尖探出一根银针, 轻轻一弹,银针落在姜越额心郁结的毒血中央, 奇怪的银针却并未有变色, 可见姜越身上可不是中毒这么简单。巫蛊之术, 银针无法探得, 这姜越招的道着实厉害。 手指轻抚姜越脉象, 宿无欢已感其体内气血不出,汇聚于心口, 整个身子就像一口吞噬漩涡。而姜越的心口正是漩涡的中心,正将他全身精血步步吸食干净。 “护法祭司,大将军如何?” 宿无欢抽回手,再看向姜越气息, 微弱的只剩须臾, 只怕留给姜越的时间不多了。 “教主节哀, 大将军的时日只怕是就在今天了。” “今天!” 宿无欢微微颔首, 站在陆琢一侧:“教主也是知晓的吧?大将军并非中毒, 而是寄生了解不开的阙娥之蛊, 阙娥罕见,一旦入体,神仙也再无转圜之力。” 陆琢捏住紧姜越的手,他那原本宽厚的掌心现已干瘪,每根指头更是犹如枯枝。陆琢伏着身子,长发遮住半张脸,黑色阴影中,一双眼睛燃起了熊熊恨意与怒火。苍白的脸庞此刻犹如地狱攀爬而来的恶鬼,五官都狰狞扭曲起来,杀意不断攀升。 陆琢的手指轻轻划过姜越的脸,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陆琢那样深情的看着他,眼眶红得吓人,却拼尽全力扯出一个暖暖笑容。 他不能落泪! 做为天宫大教主,作为姜越的主人,他不可悲形于色,唯有平静地看着他。 回过身,陆琢的脸已经恢复成之前毫无起伏的模样。 “护法祭司,本尊知晓你有通天的本事,如今,本尊需要你帮一个忙。” 宿无欢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已然明了,恭敬地行礼道:“本座愿为教主效劳。” 随着宿无欢缓缓走出内殿,所有人的眼睛都汇聚于他身上,而他的身后,却久久不见陆琢的身影走出来。 青蜁姬扭动腰身,如水蛇一般。宿无欢立在内殿前,拦住青蜁姬的步子。 “护法祭司这是做什么?本宫连内殿也进不得?”青蜁姬不悦,一对远山眉皱成一团,娇媚嗔斥着。 “本座不过是遵循教主的意思,夫人还是在大殿内等候就好,教主一会儿便会见您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应该懂的意思。”宿无欢欠着身子,再抬眼,黢黑的瞳孔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寒意。青蜁姬身子不稳,开扇掩面:“本宫听不懂护法祭司在说什么。” 整个大殿内静悄悄的,姜越身中巫蛊是件大事,长生天宫上下悉数在此,便是久不露面的玖月圣女及一直流连人间的摘星也都到了。 却是唯独不见姜越的儿子姜寂。 “护法祭司大人在看什么?”天干十将里的卯司低声问道。 宿无欢收回眼神:“姜大将军性命垂危,怎不见其小儿姜寂,有什么大事儿以至于连亲爹都顾不上?” 卯司欠着身子,恭敬地说道:“姜寂公子七日前已赶回天宫,如今正在丹药房为大将军炼制丹药。” “他倒是个有孝心的。” 正说着,从这殿门外走进来一人,正是端着盛放丹药的玉盒匆匆赶来姜寂。 见宿无欢,姜寂只是草草行礼,颜色中尽是焦急。知道他心系父亲性命,宿无欢也没说什么:“进去吧,大将军和教主正等你呢。” 看着姜寂背影,只觉短短几日不见,竟然消瘦成这副模样。再看一眼如若平常的青蜁姬,宿无欢冷笑。日子还长,这一回污蔑之事,自己迟早要这娘们儿还回来! 姜寂虽知手中丹药未必可救回父亲性命,可但凡尚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放弃。来到内殿,看着与平常一样健康精神的父亲,姜寂一时怔住了。 “阿爹!” 手中丹药散落一地,姜寂跪在床榻旁,拉着姜越的手。那是饱满的,温暖的,他便止不住眼泪,更不愿撒手。 姜越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短短数日已是消瘦不堪。眼窝下的青色遮掩不住,分明大好年华,却失了大半精神。一对如锋似箭的眉毛此刻低垂,琥珀似的瞳孔寂静幽深,满是担忧。他抚摸着姜寂的脸蛋,口中道出沙哑着声音:“瘦了。” 姜寂握着他的手,像一只猫一样地蹭着:“只要阿爹病好了,儿子就算失了性命也值得。”姜越沉寂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父子二人静静地看着彼此。 “父亲病情突然好转,可是因为祭司大人?” 沉默良久,姜越方才说道:“是” 总觉得有些不对,姜寂又问:“不知祭司大人用了什么法子?” “续命的法子。”姜越轻轻抚过姜寂乌黑的头发,拖着身子,咳了两声,“寂儿,父亲要你答应两件事,你可肯?” “肯。” 姜越语气微松,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一,我死后你要尽心于主上,不许生有二心。二,无论后续如何,你都绝不要招惹宿无欢!可听明白” 话音刚落,姜越的嘴角猛的渗出一抹血。姜寂见此状不由大慌,忙为其擦拭。姜越只摇头:“不用了,你阿爹我活不成了。” “不会的,不会的,儿子什么都答应,什么都听阿爹的,阿爹你不要走。” 姜越抓住姜寂的手,露出最后的笑容:“我能醒来,已是宿无欢用灵法回魂,现已到了时间,阿爹的命也该去了。” “不,我不要阿爹,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 “寂儿乖,阿爹不是一个好父亲,心中愧疚于你,你要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姜越既而转向陆琢,拼尽气力从床榻上起来,跪在他面前。 “主上,属下名数已尽,再不能陪伴左右,再不能护您周全,还望主上宽恕属下不忠之罪。属下这就要退下了,您一定要保重。若有来生,属下定堂堂正正地堂堂正正的和你在一起。” 姜越的手逐渐沉了下去,胸前最后的起伏也停止下来。这一日,姜寂凄厉的哭声响彻了整个长生天宫。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陆琢藏在幔帘后,眼泪终于掉落下来。一行清泪两相别离,心中苦楚再难倾诉,再无人了,再无人了 姜越薨逝,一团阴云笼罩于天宫。教众群迎陆琢回殿,见那张苍白的脸上了无悲情之色,竟与以往毫无不同。 坐于高位之上,看满堂寂静,众人皆垂头不语。宿无欢位居一侧,大殿内每张脸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些变化莫测的神色,担忧、悲伤、冷漠、恐惧每一个都清晰非常,大将军姜越死,怕是长生天宫内格局变化的开始。 原本以宿无欢,姜越,青蜁姬三足鼎立的平衡已不复存在。宿无欢是个高傲性冷之人,甚少与人来往,更不屑权衡之术。而之前的姜越与青蜁姬则与他全然不同,天干十将,地支十二君,以及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双方皆有半数臣服。再加上姜寂、玖月、摘星这些后辈相佐,二人阵营一直是不相上下。 可如今,姜越薨逝,一起就都要变了 陆琢的手指敲在扶手上,打量大殿内上下:“姜越大将军薨逝,天宫悲痛,可军不可一日无首,因此本尊决定,命姜寂接管天宫大将军之位,承“修罗王”封号。即刻起,全军上下皆要听姜寂大将军号令!” 不出意外的答案。 只是,事情已走到这一步,有些人又怎会轻易放弃?更何况,姜寂年纪尚小,经验不足,天干地支的将领们又怎能忍受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踩到自己头上? 这不,听完陆琢的话,见那青蜁姬微微一动脑袋,身后的卯司便站了出来,跪于殿内阶前:“主上,属下不服!姜寂将军虽是姜越大将军之子,可年纪青涩,实战不足。属下不服他做主将,请主上准许属下与姜寂将军对垒比试。若属下败,甘受姜寂将军任何责罚。” 陆琢并未直接回答他,靠着蟠龙座椅背,反问姜寂:“你意下如何?” “属下愿接受卯司将军的挑战。” 殿内对峙,所有人都兴致高昂地探着脑袋,唯有陆琢和宿无欢二人兴趣不深,似乎在他们眼中答案已明,便是看无可看。而宿无欢更是心底暗嘲。这次卯司是挑错对手了。 姜寂为父苦熬多日,身形消瘦,年纪又轻,似是一个极好应付的对手。可修行之事靠的从来不是年纪而是天资。瞧着姜寂的身子骨虽不敌他父亲姜越健壮,可其修行天赋却远超姜越。若只是规规矩矩的打,在座天干地支的群雄,怕是没几个是姜寂的对手。 果不其然,姜寂只一招便直接将卯司击出数丈,撞到在千蝠佛手柱下,此情此景确实令人惊骇。 “还有谁不服?” 如此一来,得满堂寂静。方才心思浮动之人,此刻应该得再做打算了。 宿无欢的眼睛徘徊在姜寂与陆琢身上,心道难怪方才卯司贸然顶撞,陆琢却并未生气。原是和姜寂商量好了要杀鸡儆猴,偏偏是卯司这个不长眼的正好撞了上来。 “既然无人不服,即日起,姜寂掌管天宫大军,见他如见本尊,任何人不得违抗!” “属下听命,定为姜寂大将军马首是瞻。” 封成礼毕,众人散去,宿无欢自然也不会再留。要知道池方那个臭小子还在蓬莱,再耽搁下去,不知道他能翻出些什么来。 这正要走,背后却突然传来姜寂声音:“护法祭司大人请留步。” 宿无欢脚下一顿,转过身子,上下看了他一眼:“大将军有何事?” “我是专门来感谢护法祭司大人的。”姜寂说着就要朝宿无欢跪下。宿无欢见此状,忙将其扶了起来。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份“恩情”他可不敢受。 “姜寂大将军这是做什么?本座倒是不懂了。” 奈何姜寂执意要跪,宿无欢推脱不开,只得侧过身受他的一半礼。 “姜寂在此多谢护法祭司大人救我父亲,能在父亲临终前与他再见一面,承蒙大人恩情,没齿难忘。” 原来如此,宿无欢将他扶了起来:“本座不过是受教主所托,要谢你该去谢教主。”说到这儿,宿无欢突然换了语气:“姜寂你难道就不怀疑是本座毒杀的你父亲?” 姜寂微微摇头,笑了笑:“即便早闻长生天宫护法祭司城府颇深又手段毒辣,可也断然不会用这般见不得人的手段。” “还算聪明,小子,你日后的路还长着呢,好好珍惜。”话说完,宿无欢也不多留,飘摇踏风出了长生天宫大殿。至于姜越身后事,左右两人水火不容,没人会在意他是否出席。 看着宿无欢离开的身影,一直站在远处的玖月淡淡瞥了姜寂一眼,也隐入云中。回到自己闺房,青蜁姬已在屋子里等候多时了。 “月儿,你可发现什么?”青蜁姬转着手上的戒指,抬眼问道。 在大殿上时,陆琢只公布了姜越死讯,却只字不提死因为何,也不说调查凶手,青蜁姬的心始终绷地紧紧的。旁人不知,她却明白姜越于陆琢而言分量如何。如今陆琢越是这样平静,她越是不安。 玖月走过去,坐在青蜁姬旁边,安抚地说道:“母后别担心,宿无欢已经走了。” “走了?” “没错,他这些时日一直不在,咱们才有机会做这件事,现在他离开也是好事。” 青蜁姬眼睛转了转,点头称是:“也对,是件好事,他不在,咱们动手也简单得多。”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姜寂面对宿无欢时面色如何?” “他谢了宿无欢。” “谢他?” “母后别担心,”玖月忙说道,“当时内殿究竟发生什么咱们谁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只要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就算有人怀疑咱们,也抓不到证据,最后不还是会找到宿无欢头上?” 长生天宫的玉琼高阁内,陆琢轻抚姜越冰凉的脸庞。这天早些时候,姜寂已将假的尸体安排出殡了。火盆旁那一碟惨白的纸钱被风吹散,摇曳着飘出面云南窗,洋洋洒洒地落下,好似漫天纷飞的白雾琼花。 陆琢轻轻吻在姜越额间:“好好睡吧,本尊定会为你报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花开 “本尊命你做的事, 如何了?”陆琢看向一旁的姜寂,那张与心爱之人十分相似的脸。 姜寂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答道:“属下遵循教主命令, 不敢假弄。祭司大人已离开天宫, 余下的想来他们不会安生。” “派人监视住他们, 有丝毫举动立即禀明本尊。” “属下遵命。” 陆琢整理着姜越的头发,一缕缕梳平整。“姜寂, 本尊清楚,你为父报仇心切, 但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打草惊蛇。本尊给你许诺, 定抓出幕后真凶!”他眯着眼睛, 瞳孔中闪过一抹凛冽寒意。 “属下谨遵教主教导。” 听陆琢把一切交代完毕, 姜寂便化成一团暗紫色的云雾,消散在明朗的高阁。烛火灼灼, 漫天星辰,烟云如纱,寒蝉静若,一切归于平常, 却绝不平常。 那一双蝮蛇般阴郁的眼睛, 扫视着周围。他已做好准备, 伺机而动, 只等着猎物上门, 一击中的。 姜寂手中握着倒放的琉璃樽, 那杯身通提透亮,有淡蓝色的光泽,月辉中盈盈似水。其中扣着的是一只银屑白毛扑朔,翅膀如蒲扇却蜷缩着僵硬不动的阙蛾。银色的鳞羽随着翅膀的破碎,散落下来。 皎月明明,又是思念夜深。 这边宿无欢拎着人间玩物,悠悠闲闲地赶回蓬莱。可远远望着北海之滨,似出异兽。其鳍若翼,只探一侧,如若玄武出壳。龟嘴大张,得密布阴云,怒吼于天,可见惊雷闪过。 宿无欢身子一顿,紧紧地盯着蓬莱北海,诡异地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沧华这老家伙竟不在蓬莱,有趣,实在有趣 身影闪烁,显于北岛地宫。见池方正闭目养神,宿无欢飞起一脚将他给踹翻,好在力道也不大,只是把池方吓了一跳。他扭过身,怒眉瞠目地大骂:“我说你是不是有病?” “等我等的久了吧~”宿无欢顶着干净的笑脸凑上前来。 可奈何池方怒眉依旧不展,冷呵着说:“你又要干什么?” “瞧,这是我从人世给你带回来的好玩意儿。”也不知怎的,今日的宿无欢好似甚是开心,连笑都真了几分,“都是平常你最喜欢的。” 打开油纸包裹一看,可不是,这蛋心莲花酥,糯米枣蓉糕,还有一大坛十里香合,这些确都是他最喜欢的。 池方眉头一挑,开口说道:“你倒是挺了解我的。”拿起一块莲花酥,都快到嘴边了,左右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宿无欢你有话直说,我这个人最讨厌这些弯弯道道。” “你放心吃好了,没什么要你做的,我也没下毒。”宿无欢撑着下巴,见池方这幅模样,只觉得好笑。 听他如此说,池方这才放心,真是许久未曾尝到这些小玩意儿,见着了竟有些嘴馋。蓬莱上有琼浆玉酿无可饮尽,可那些露水没滋没味儿的,初尝是觉得惊艳,只是用的久了,却越发觉得寡淡寻常。 到底还是人间的东西好,自己可没这做神仙的命。 可池方忘了,宿无欢是何许人也?素来是说一就二,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人!这见池方将东西吃的干净,之前绽放的天真笑脸,眨眼瞬间就给冷了下来,一把拎住池方的衣领:“吃了老子的东西,就要跟老子说实话。说!你究竟有没有乱动老子的东西!” “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藏在这儿?” “跟我玩激将法?”宿无欢不屑地嘁了一声,“我不跟你废话,快把东西交出来。” 池方梗着脖子,硬生生道:“东西我不,我根本没看见你说的什么东西。” “没看见?”宿无欢拍着手掌笑起来,“臭小子你当我这么多年都是白活的吗?” 两个人你来我往,争得不相上下,唇齿之间,谁也不愿落下后乘。斗嘴说笑间,看着倒也有趣。不过,宿无欢的耐性是有限的。 直直地将池方压在身上,端详着他的那张脸。成年之后愈加俊俏,眼窝深邃,眉骨微高。这孩子长得愈加的好,眉眼之间竟有三分与宿无欢相似,却又非宿无欢那般阴柔。 莫说是人间富贵,便是仙族百年世家,又有几人能与之想匹? 宿无欢勾着池方的鼻子,鼻梁温热如暖玉,十分顺手:“小子,还想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快把东西交出来!” 双手双脚被宿无欢这个形体娇小的家伙锁住,池方面上无光,羞得通红,又恼又怒地说:“你先放开我!” 宿无欢这才收手,蹲坐在一旁,摊开手掌笑道:“拿出来吧。” 池方极不愿地将袖口中的东西掏了出来,那正是藏在暗格中的黑玉药瓶,封印未解,瓶口未开。宿无欢松了一口气,将东西一把夺回。 “这东西如今还轮不到你。”擦拭着药瓶,手中一捏,药瓶重归宿无欢纳戒中。掸掸衣袖,宿无欢站起身子,一把池方拎起,“还在这儿待着干嘛?出去好好修炼去。” 说着一脚将池方踢出了地宫! “宿无欢你这个王八蛋!” 对于池方的怒骂,宿无欢充耳不闻,看着凌乱的房间,不仅摇摇头。衣袖轻扫,一切重归往常。 轻敲手中的黑玉药瓶,宿无欢咂着舌头,一脸可惜地说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想用这东西,修为要到家呀” 将一家六十三口埋葬在江都东山漓江岸侧,清尘长跪于此。身子不动,面容不动,不怒不哀不落泪,形如朽木一般。 不论多少日夜,冬去春来,山雪融化,江水通流,变与不变,时间流转与停滞,一切都将与他无关,心中只剩下一个念想,其他再无可填充。 此刻初春时节,与生离死别格格不入的桃花盛开于江岸,粉色如雾,自山底连绵至山头,繁花锦簇,一朵胜一朵浓烈。花有开时亦有败,一次生命凋落,换来无数新生。 微风掠面,不知多少粉色花瓣随风零落,辗转间如厚厚一层粉色尘埃,落于发梢,落于肩头,落于胸前,落于面上。清尘眉眼轻抬,一双蒙尘的眼睛,这才有片点生机,指尖轻捻着花瓣,嗅于鼻下,无比清香。 花瓣随风,转落成一个人形,一袭白色云裳,如碧水波涛,起伏曲折,飘影踏花而来。白绸遮面,仅露着一双看破世事双瞳。 扶余花影中,乃是云中仙。 “沧华上仙?”清尘目光呆滞,怔怔地看着来人。 沧华落于他身前,飘渺如一缕青烟。指尖轻轻点在清尘额头,甚是怜悯地说道:“清尘,我为你而来。” “为弟子?”清尘不解,意图驱动身子,可长跪数天未曾动弹,身子已不听使唤。清尘挣扎着起身,跪在沧华面前,“上仙真是为弟子而来?” 沧华抬手施诀,清风吹过,恍若新生,懈怠哀愁云散烟消,清尘站起身子,心中好似多了什么。 “一切从头开始,愿你明白,只为自己而活。” 劲风之中,花瓣又散落,遮迷双眼,再看已不见沧华身影。 清尘踏着步子,缓缓来到江边,看着江面上的自己,身型不同,眉眼非昨日,这倒影上的人他却不识得了。 心生慌乱,清尘向后退了一步。江面中的人是谁? 分明是他自己,此刻却不再认识。 趴在江边,清尘拼命地用水清洗着自己的脸庞。却猛地停住,愣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江面波动,逐渐平稳。 掌风横扫江面,惊起阵阵波涛,水花落尽,清尘也不见了踪影。那桃花攒动依旧,花瓣如风,终碾落成泥。 池方被宿无欢从尸堆里拎了起来,身上新伤旧伤无数。爪牙也好,刀锋也好,池方未喊过一声,男儿不求胜,但求不败。 三十个时日苦苦煎熬,昼夜不停,可人非钢铁,必会松懈。宿无欢一旁看着,起先心中怄气,再后来只剩心疼,又怪池方太过执拗,若是叫停,又何必如此。 一边为他擦拭伤口,上药灌汤,一边又是擦身洗发,可谓照顾的精心。 只是宿无欢那张嘴巴太毒,也是停不下来,指着池方的额头骂道: “你是不是有个木头脑袋?便是认输都不会吗?” “一身的伤,若是死在那儿,谁又能救你,谁还记得呢?” “向我认错就这么难?” “我又没错,认什么?”池方前几句一直不语,听到这儿却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嘴。 宿无欢对着他的伤口抽了一巴掌,疼的池方龇牙咧嘴冷汗直冒。“我迟早把你这身硬骨头给训顺溜了!” 宿无欢也不吝啬,什么仙药仙草,神丹黄汤,但凡用得着的,都一股脑地堆在地宫内。 泡在药浴桶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见伤口已尽数愈合,筋骨也通畅,全身舒展了许多。池方的站起身子,盯着在流云榻上打盹儿的宿无欢,又气又笑。 “你醒了。”宿无欢于是感受到了他的眼神,跟着也睁开了眼。掸掸衣裳,走了过来。 现在的池方虽装束未变,气质却多了两分野性,数次实战杀戮,着实让池方变了不少。那双原本如玉如墨一般的眼睛,此刻犹如猛兽一般。对此,宿无欢似甚是满意,端详了许久。 松松筋骨,池方蹙眉问道:“在蓬莱呆了这么些时日,还不够吗?” “已经等待不及,想走了?”宿无欢轻笑,事情才刚过一半,离开尚且太早。 池方则一知半解:“还不够?” 依照池方如今已步入天人境界的灵法,在这样的年纪,可谓是寥寥无几。便是当年他师尊须衡子,也无可比拟。 “这事情才刚过一半。” “什么意思?” 话才落,电光火石间,宿无欢已封住池方七经八脉,身不能动,口不可言。池方惊惑的盯着宿无欢,只见他将之前那黑玉药瓶拿在手中,解开其中封印,取出了藏在里头的那颗墨绿色的丹药。 还未等池方看明,宿无欢竟直接将这丹药塞进了他的口中。那丹药入口咸腥,又极其苦涩,便是十倍黄莲也比不了。且其中有阴凉之感,不足片刻,池方已冷汗如瀑,身上衣衫被汗水浸湿,粘连在一起。 池方面色如火,又霎时转为苍白。宿无欢打了几个弹指,这才解开池方。那弥留在唇齿间的是浓烈的血腥味。池方觉得恶心,猛抠自己喉咙,一阵干呕却不见丹药踪影。 “别白费力气了,抠不出来的。此物入体,顷刻间便能化入血脉。”宿无欢背过身子,摆弄着花瓶里的紫蜉花。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好东西。”宿无欢双手一松,黑玉药瓶碎落成渣,一股苦涩的药味儿在地宫内蔓延开来,挥之不散。 池方上前,一把握住宿无欢的衣领:“少玩这些把戏,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万寿青冥丹。”宿无欢就那样开心地笑着,面对池方的一腔怒火甚是不在意,话里的语气奇怪的很,“你说,这是不是绝好的东西?” 池方面色大变,怒目圆睁,又开始狠抠自己的喉咙,要将东西吐出来。 宿无欢缓缓踱步于前,拍着池方的后背说:“刚才都说了,那东西一旦入体,神仙也是抠不出来,别白费力气了。” 池方将其一把推开,愤怒地吼着:“宿无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做!” 宿无欢则是极为不解,奇怪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般抗拒?沧华的东西你不是都视为神仙馈赠的吗?” “你说什么?” “我说沧华的东西,你就这么不想要吗?!” 万寿青冥丹,至阴至邪,以人精血骨髓为引,取千妖腹丹,融百鬼积怨,包裹经血石入刨腹活人鼎,再引蛊虫吞噬,燃阴腐毒火炼化而成,为天地之大不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迷途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相辅相佐,生生不息。一滴水汇入江河,方可源源不绝。 池方呕出一口血来, 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如若漆黑将至, 吞噬黎明。无数漩涡化作金刚杵,封了五音, 断了视觉,使得他言不能语, 耳不能闻。 池方伸出手, 妄想抓住宿无欢, 可眼前景色只是幻影, 虚无的看不清, 也摸不着。 宿无欢指尖微动,打了一个响指, 霎时间周围变得墨色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池方低下头,那粘稠的黑色墨水就要将他完全吞噬,可池方没有知觉, 也感受不到恐惧, 甚至是似曾相识一样的没有情绪。 宿无欢的手指轻轻的划过池方已完全僵直不动的身躯, 拨开披着的衣裳, 露出池方紧实的身体, 皙白的肌肤逐渐化作透明, 全身经脉开始浮现,骨骼血络愈来愈加显眼。 宿无欢从正面环住池方,把脸深深地埋入他的颈窝处,呢喃着: “欢迎回来。” 那是多少度春秋,一轮轮日升月落引冬雪吹夏月,时间缓缓流过,仿佛只是一瞬光阴。 他如同见证了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也驱星移斗转,使天河移位。看九颗天珠连成一线,天地之间气息骤换。望血红的黎明爬满天际,花草开始枯萎,海水开始结冰。风霜雪雨之中,蓬莱沉入海底又重新浮现。 打了一个寒战,池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看熟悉又陌生的周围,才发觉他好像做了一个非常非常长的梦,长到连他自己是谁都快忘记了。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姜寂穿着一件人间春装,淡金色的连云锦,绣线缜密,镶嵌的几处白玉更是颗颗温润。错金蟒筋腰带正中锁着一颗明月珠,色泽饱满,实属不凡。那脚踩红霞登云靴,头束磲贝缠丝冠,金镶冷瓷的发簪端正地固定着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 方才入春,只一身薄衫,打着青玉竹扇游走人间。才到江都,够着一抹笑微微抬眼看城楼,悠悠荡荡的随着人群进入了内城。 如今江都不复当年繁华,断壁残垣还未还旧,如此明亮亮一副纨绔子弟模样地走在大街上,引得八方瞩目。他原长得便是面色净白,这几日又操劳费神,眼窝下还浮着一缕淡淡的青色,倒真像一个吊儿郎当吊着半条命的二世祖。 一路直奔红袖招仙楼,这长生天宫对江都如此,却还是妨碍不了金家做买卖。招仙楼那是什么地方?神仙都会来享乐的地方! 守门店小二见他走过来,先是扫眼打量了一番,又忙不迭的请了进去。 “爷,您里面请,看您面生,许是外地人吧?可否有早就看上的姑娘?还是小的给您举荐举荐?” 姜寂合扇一抬手,轻轻点在店小二的眉心:“少跟老子掰扯没用的,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全带上来,今儿个爷我全包了!” 扇面又一展,上头托着一包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那店小二打开一看,竟皆是明晃晃的金锭子。 他忙将钱袋子拢入怀中,喜笑颜开地说道:“爷您稍等,姑娘马上就来!” 姜寂满意地坐在大厅中央,店小二奉上的是极品的雨山龙井,茶水温热,味道也正好。 姜寂咋了两口,一边把弄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用那双鹰眼直盯着红袖招仙楼的二层。方才那店小二一路直奔,在楼梯一角拐了个弯,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姜寂歪头,眯起了眼睛。 不多会儿功夫,店小二领着红袖招仙楼内十八个姑娘笑吟吟地走到姜寂面前。 “大爷,您看咱们的姑娘可都在这儿了” “耍我是不是?!”姜寂突然冷下了一张脸,皱眉怒骂道。那手中出自青窑的冰裂纹茶杯,直被他摔得粉碎,“老子要的是最好的,没听明白?花魁呢!” 店小二阅人无数,但也没见过敢这么在招仙楼里的闹腾的,着实是惊了一番,又忙笑道:“大爷,咱们这儿的花魁不接客,做的可都是干净买卖” “干净买卖?”姜寂一把紧紧拎住店小二的衣襟,“干净生意在小爷这儿就别做了,马上把她给小爷带下来,不然的话小爷砸了你这招仙楼!” 店小二的面色突然满是阴冷,抬着一双眼,阴冷得渗人,便像是躲在暗中的蝮蛇盯着猎物一般:“这位爷,您到底是来砸场子的吧?” “老子今天就”姜寂话还未说完,远远的后头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公子既然要见,那妾身就见好了。” 摘星的玉手搭在旋梯的血红木扶栏上,媚眼轻挑,朱唇勾笑。裹着一层天桃粉云衫,脚踩花蝶美人履,头上戴着玛瑙鎏金凤仙冠,一旁侧插了碧玺琉瑚步摇,围颈上黄玉东珠,又有巧肩半露,玉腿旁出,眼前此景好不香艳。确应了外头人所说,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姿色倾城。 姜寂一脚踏在金丝楠木的座椅上飞跃而上,身形畅顺如蛟龙,直落在摘星身旁。一手捏住摘星的手腕,许是太用力,那白皙的手臂上,生生出了几道鲜红的印记。 “出来就好,打开门来做生意,我既花了钱,还请摘星姑娘好好招待。” 摘星左右挣扎不开,无奈冷哼一声,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公子请随我来。” 转身回房,摘星于转角处微微侧目,瞥了一眼楼下小二,那人不过稍稍点头,随后消失在人流之中。 合紧房门,摘星一把将姜寂甩开,轻揉着被捏红的手腕,坐下后冷言问道:“你来人间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姜寂一步步向摘星逼近,一双阴鸷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摘星,“你心里应该清楚。” 听闻此言,摘星一个身子不稳,险些跌倒,被姜寂一把抓住:“我要你亲身感受失去挚爱是什么滋味。” 不说这话还好,话一出口那摘星的眼神都变了,发疯似的大吼起来:“天宫内发生的一切都与旁人没有关系,原任大将军的死是宿无欢一手设计的!唯独他与你父亲有所积怨!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疯了?” “是吗?”姜寂将其一把甩开,“那就让我们好好拭目以待,那人到底是谁!” 话说完,姜寂摔门而去,春日里的空气还不够暖,冷风灌入房间,让摘星逐渐冷静下来。 不行,决不能看着金玉蝉落在姜寂手上!要想办法提前通知金玉蝉,让他做好准备才行! 清尘坐在海岸边,无数浪涛接连,春日海水寒,衣服沾湿了一半。他微微抬起眼眸,看向随着海浪波涛愈翻愈勇的白色泡沫,它门在礁石中消散,又重新汇聚。清尘猛然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海水之中,水花瞬间划破肌肤,贯彻全身,又在暗涌里,一次又一次的被拍回岸边。 直到身子彻底冰凉,这那么漂在海面上。散乱的泡沫,翻滚的波涛,仿佛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海水之中,清尘睁着的那对招子,如若染血一般鲜红一片。 萦绕天云飘渺如烟,清尘在胸前结了一个诀,淡金色的莲花从掌心绽放,转瞬又自底部起,有浓郁的暗红色逐渐将金光吞噬,海水中也跟着映出一片殷红。 清尘吐出一口气,一瞬间天地颠倒,海水沸腾。费了些久的力气,封印里那个世界的门,终于打开了。 那是彻头彻尾的黑暗,没有光可以渗透这里,暗色的海水搅动着,身子不受控制的在海水中翻滚。几个往复,他的那一双眼睛,再没有丝毫杂色,就像是高悬在空中的红色月亮,没有生机没有温度却赤红一片。 海平面再次反转,碧海蓝天回到眼前。清尘挣扎着逃离至海岸,趴在岸边接连吐出数口咸腥的海水。 此时天色转黑,月已上西山,海风吹乱了头发。虽升起了一团暖暖的火,可清尘的身子还是止不住的狂抖,僵硬的难以动弹,几乎都没有知觉。 方才他究竟在做什么? 那一片黑暗险些将他吞没,翻转的咒印世空充满杀戮与罪孽。飘散的风中都带着血腥的味道,腐朽糜烂的尸骨召来飞舞的蝇虫,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像是噩梦。 摇了摇头,清尘回想起沧华在那天对他的指点。沧华说人间灵力浮躁,让他去寻找不属于人世界的法门,去划破空间,去追寻,去掌握他想拥有的一切正义。 而如今,他看到的这一切,又是什么? 江都的夜幕,在一片萧索中更觉冰冷。姜寂系紧黑色的方巾遮住整张脸,趁着乌云遮月,连繁星也被吞没的时候,顺着风声悄无声息地隐进金家内院,那结界与他而言不过形同虚设。翻了两道墙,见还有一房内燃着盏红烛,窗子半开,一女子倚窗棂望外,似乎已发现他的身影。 “来者皆是客,阁下为何不现身?”女子悠悠然地开口。一袭红衫里衣,布料轻薄,妙曼的身体若隐若现,眉眼间挂着浅笑。 姜寂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开口道:“你就是金宁儿?” “正是,想来您就是长生天宫的新任大将军姜寂喽?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这说话间,金宁儿的手指已然勾上了姜寂的衣领,拉扯着便拖进了房间。房内红烛冉冉,燃着的炽红香更是浓郁,一嗅入鼻如铃兰盛放。 金宁儿左右转手已经解开了姜寂的上衣,正欲抬手揭开遮住脸的那黑色方巾,却不料姜寂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困锁于身后,将之压在墙上:“这就是金家的手段?派一个女人来对付我?” 金宁儿讨好地媚笑:“您大驾光临,金家不敢不做好准备。” 一一解开姜寂的衣衫,金宁儿缓缓跪了下来,伸手就要开了他的腰带,不料姜寂却一把将她拉起来:“堂堂金家小姐,如今却在做如此下三滥的勾当,还真是可笑。” 金宁儿面色一僵,但还是接着笑了起来,“您说的是。”她勾着姜寂的脖子,一双眼睛向旁侧瞥着直直炽红香弥散的白烟。 该死的,这东西的效果怎么还没奏效?已有一盏茶的时间,理应不该! 心头正想着,却见姜寂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起来,那粉红色似如海潮袭来,炙热滚烫,呼吸也愈加急促,眼神跟着迷离起来。 金宁儿心底暗想时候到了, 正欲横于将姜寂跨上,不料一阵劲风突然扫了进来,使得门扇尽开。大门前正站着一道身影,那手掌中抛出两颗琉璃飞花胆,冲着金宁儿的脸直直飞刺而来。 金宁儿连忙把姜寂松开,此时正要躲,那身影却是一把拽住了姜寂的胳膊,破窗踏云而去,在风息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金宁儿和好门窗,看着寂寥夜色着实松了一口气,方才算是虎口脱险。可那个不明身份的家伙,莫不是特意为姜寂来的?她倒是不敢肯定。 静坐片刻,嘴角突然浮现出了一股诡异的笑容。不速之客越来越多,金家以后想来怕是要热闹了。 那黑影拖着姜寂的衣领出了金家很远,狠狠地将他甩在漓江边。江水清冽,让姜寂清醒起来,他从江水中站起身子,盯着眼前那人,竟是意外的觉得眼熟。 两人对视许久,却一直未有人开口。江风萧索,江水潺潺,映着两岸高楼琼宇灯火与残缺月影,沉息于黑暗之中。 那人没再与姜寂做太多无意义的停滞,叫他不说话,转身便要离开。 而这是,姜寂却突然开口高喊:“等等,我知道是你!不对,真的是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重逢 “我知道是你。”姜寂摇了摇头, “即便你伪装的再妙,我也知道是你。” 那人立在原地,停住脚步, 一动不动。 斑驳疏影, 月光如水, 身影向前一步,缓缓露出隐匿于夜色当中的脸庞。时光流淌却待他不薄, 神色如故,眼角一颗淡色泪痣, 风情别有。清风拂面, 撩起他额前的一缕发, 他不作言语, 就在那静静地看着姜寂。 那有一缕发丝垂落在了眉角, 他扬起手将其拨开,背过身去, 语气中好似有着万千叹息声:“好久不见。” 见他身形踌躇,姜寂心底一慌:“你要去哪儿?给我站住!” 他是一段飘渺又悠远的回忆,仿佛触手可及,如灯华光火, 却又相隔天涯, 一望满目疮痍。 “你当年不辞而别, 如今突然出现, 难道就这么不说一句地又要离开吗?”姜寂怒吼道, 眼角微红含着泪光。他不顾身子已然湿透, 直冲着那人踉跄跑过来,双臂合拢交叠,将他死死搂在怀中。 “你不要再走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那人的身子僵了一下,缓缓抬起手,犹豫片刻,还是勾住了姜寂的肩膀。 仿佛经历万年的长久,那温柔的怀抱方才松开。姜寂端详着面前的人,十年不见,他依旧那般,世间无他在意,好似生来无牵无挂。 那双眼睛永远清冷,又纯真的像个孩子。 姜寂看着这张脸,他愣住了。男子的发随夜风吹动,月光洒下,透射衣襟浅蓝纱,看着是一副飘飘然惬意美好的样子。可眼睛里头展现出来的东西,却犹如死灰毫无光泽。 好像刚刚的拥抱,不过是多年以来的补偿罢了。 姜寂见此状,将他一把推倒在水里,自己又拖着身子后退了几步背过身去,眼中的泪水涌上来。姜寂苦涩大笑着嘲辱自己:“对你而言,我是不是一文不值?” 那人从岸边缓缓撑起身子,发丝凌乱,双唇紧闭,他也只是微微收紧领口,甚至面上都未曾有所改变。 他从身后抱住了姜寂。贴着姜寂的背,深深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恨不得将那气息牢牢刻在他的肺腑之中。 “不是的,不是的” 他声音轻弱,几个字才出口便在风中消散,泪水划过脸颊:“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答应过你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姜寂的身形甚是颓废,哽咽地问道:“你当年为何不言一语地离开?为什么要背叛我?” “不是这样的,我怎会背叛你?姜寂你要信我,那一切都不是我做的”那人已哭得不成模样。姜寂转过身子,捏住他的肩头。 “如若似你所说,当年究竟为何?”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十载春秋过,尘封着的记忆已经在黑暗深处扣上枷锁,落满厚厚的尘灰。 少年时分,无邪天真,两个孩子在蜀山下相遇。 那一年姜寂只有16岁,他天资卓越,自命不凡,因犯了错事,被他父亲遣往人间历练。 途径山明水秀的蜀山之地,便遇见了他,蔚于青。 15岁的年纪,却单纯得像个稚童。姜寂在蜀山下第一眼望见他时,那眼睛还是不黯世事的轻盈透彻。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面颊桃粉,身子瘦弱。人间入秋,只裹着一层淡蓝色衣衫在花影里扑着蝴蝶。 那一回姜寂将她当做了女娃,瞧他一人游荡玩耍,气血正旺的姜寂心里便起了挑逗之意。 却不料,这一逗就纠缠了现在。 面对跟屁虫似的蔚于青,姜寂拿他没法。他确实如一个女孩,胆小又单纯。瞧他被同门师兄弟欺负玩弄,姜寂心头便不爽。每每总是忍不住仗义出手,事后又总自诩是英雄救美。 当养个花瓶了。这是姜寂那时唯一的想法,留着养眼也不错。 蔚于青虽胆小慎微,可却也是最细心、最温柔的孩子。人间一路,明说是姜寂照顾蔚于青,倒不如说是蔚于青一直照顾着姜寂。各类大小繁务事无巨细,里里外外甚是妥善。 二人那时是天天腻在一起,这相处的久了,往日里彼此招惹厌烦的地方也渐渐接受了。更何况,两人有些许地方,也算是臭味相投。 日子就这样平常的过,直到有一日。 蔚于青突然不见了。 人间蒸发似的,寻也寻不到任何踪迹。姜寂也曾翻遍整个蜀山,几次从仙门弟子手中死里逃生,却依然不见蔚于青半点身影。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无人知晓他存在,无人知晓他姓名。 少年时的姜寂不知找了多少个日夜,从未放弃。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便拼尽全力。可奈何最终结果只让他屡屡失望,一切努力不过徒劳无功。 再回长生天宫,姜寂把自己锁在房间之中,闭门不出。终日郁郁寡欢,茶不思饭不想,只短短一年,身形消瘦的全然变了模样。 再后来于江湖中听闻蔚于青事迹,已过许久时光。 他已是蜀山弟子中的佼佼者,受八方瞩目,战邪祟以匡正义。而姜寂则成了长生天宫的主将,声名狼藉,使人闻风丧胆。两人自此,走向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正邪殊途多年,今日于这漓江畔再相遇,只觉得满是讽刺。 蔚于青拼命地摇头:“当年是师尊强行将我带回蜀山,我怎愿舍下你?可师尊待我有养育之恩,是他把我抚养成人。我我不能违背他,我违背不了他” “所以你就丢下了我。”姜寂眼神黯淡,木木地说着。 “姜寂你怎能说出如此话语?”蔚于青的眼泪止不住的掉落,他抽泣着说:“我曾下山找你,可你已不在蜀山境内。我翻遍整个巴蜀,却打听不到你的一点儿消息。直到后来我才知晓,原来你是长生天宫的大将军的儿子,我能如何?你说我又能如何啊!” 姜寂掰开他的手,身子像被抽了筋骨,在夜色中愈加消沉。 “既然如此,你今日又何必跟我进了金家?” 蔚于青仰天长叹,心乱如麻,不知该作何解释。泪水挂在脸颊,被江风吹走。他这次没再犹豫,踮起脚紧紧搂住了姜寂。 “这一次,我不走了” 蔚于青没有骗他,姜寂只感觉这一刻时光,仿佛瞬间回到了十年前的无忧日子。 清尘坐在海岸边,屈膝环抱,耳边海风萧萧,他却面色苍白。远远的一个虚幻的身影朝他走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熟悉。清尘看着那张他思念已久的脸,奔跑上前,轻轻的吻住。见她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清尘伸手想要去抚摸那许久不见的面容。可眼前的身影又顷刻烟消云散。 清尘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却只想堕入大梦一场,沉溺其中不愿醒来。只要能够再次拥抱她,在幻境之中又如何? 直到翻涌的海水将他淹没,泡沫似的浪花将其吞噬。他方才赫然惊醒,惊慌失措间已是来不及。海水呛入鼻腔,大脑逐渐失去意识,身子沉入海底。 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把肚子里头的咸水悉数吐了出来。清尘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整个身子脆弱的好似冰片琉璃,轻轻一折便碎了。 他欲驱动体内灵力贯通修复,可身体耗损的厉害,已是再无半点力气。而清尘低头时才发觉,自己掌心中有一团黑血顺着经脉流向手臂,原本平整干净的指甲,此刻一片漆黑。 清尘挣扎着爬了起来,拔出剑以划破掌心。浓稠如墨的血液渗了出来,黏腻的像是煮沸的糖浆,却又腥臭无比。 封印那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奈何清尘的身子失了力,也无法思考和,软绵绵地倒在海滩上,海水浪涛卷来的泡沫紧密。眼前潮汐翻涌,视线却也愈加朦胧。 突然有一双小手攀住清尘的双臂,用力的拉扯着。清尘丢失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之中,被飘散而来的一股浓烈鱼香与孩童稚嫩的声音呼唤了回来。 “爹爹,这人醒过来了。”男孩似是高兴,松开手跑了开。 清尘茫然地看着周围,一处破败的渔屋,火炉上架着个被熏黑的锅,锅里头翻滚着热乎乎的鱼汤。 而那被幼孩叫做爹爹的人,从不远处走过来,提起勺子为他盛了一碗,缓缓喂入清尘口中。 身子逐渐恢复了些,清尘依靠着床榻,不解地问道:“我这是在哪?” “这里是江都西岸。”男孩像坐不住似的,在屋子里也蹦蹦跳跳,“是我在岸边发现你的。” “这样啊。那谢谢你了,小兄弟。” 男孩甚是害羞,却故作大人模样:“嘻嘻,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那男孩父亲的搀扶下,清尘走出了房间。看着面前的大海,眼前浮现的却是沧华的身影。他眯着眼睛,看着海浪涛涛而来,心下却突然一沉。 在此处休养数日,清尘却一直觉得浑身无力,但想必怎的也该恢复了两成,足够回昆仑了。 遂拜别渔夫与那孩童,便回了师门。不想这才至昆仑山前,清尘竟一个恍惚从云间跌落,摔了下来。好在正好被清远看见,及时将他送进后院药房医治,好不容易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可看着清尘,清远的脸色却渐渐由白转青。见清尘醒来,先是喂了些汤药灵丹稳住他的精神,然后才和紧门窗,满目焦急地问道:“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尘苦笑:“原来师兄发现了。” 清远开口艰难,心头缠满了万千情绪:“这才几日?你为何会堕入魔道?既然已堕入魔道,那你又回昆仑做什么?” “师兄,”清尘垂手依靠着床榻,“这一回我是来救命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尘有头无尾、遮遮掩掩的将事情告知于清远,把其中有关沧华的抹去,只说了自己心性不坚,这才误入歧道成了魔。如今魔性不深尚可斩除,求清远将事情隐瞒下来。 清远左右思虑,他惦念多年师兄弟情深,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对外我会宣称你身受重伤,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探视。而你,要在这期间尽快将魔髓清除,我至多只能帮你拖延三十天的时间。” “清尘,叩谢师兄。”清尘知道,这已是青远的极限了。但有三十天,应该也够了。 于药房内有灵药护体,又得清远辅佐,体内的魔髓抽离得极快。只是清尘始终想不明白,沧华到底要做什么?又为何如此? 作为上仙,他受世人崇拜,亦是仙门百家大四方上下最尊崇的人。这样集权力与至高地位之人,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那为何会将一步步清尘引入魔道? 回想着沧华那一双深邃如宙的双眼,清尘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那双眼睛分外熟悉,他定是在哪里见过在哪呢? 星海浩瀚,藏之入眼。漆黑虚无,苦苦挣扎。也不知多久,池方从包裹他的黑暗大海海底缓慢地浮了起来。 睁开眼睛,一对瞳孔了无它色,那晶莹的黑遮盖整个眼球。想向前一步,只感觉无比疼痛却不可前进。他嘶吼着,挣扎着,妄想从身体的桎梏中逃离出来。 有些诡异的黑色细纹爬上眼角,加上此刻池方面色狰狞,着实犹如地狱攀爬而出的魔鬼,阴森恐怖。双手指尖上也有赤色向手背蔓延,周围黑气缭,犹如升腾焰火燃上手臂。 而才不过两个弹指的一瞬间,全身的黑色又突然退散。池方就还是那个池方,与之前无所不同,僵住太久的身子,也疲软地松懈下到地上。 揉捏着额头,池方只觉得是头疼欲裂。痛苦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周围,又不知地宫内为何满是刺眼的光芒,只让他格外难受。看着头上熟悉又陌生的水波烟云穹顶,池方这才爬起身子。 宿无欢坐在一旁的鹤羽龙骨椅上,他能瞧见池方的皮囊之下,鲜红的血液已开始沸腾,沉寂万年的神,终于可以睁开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入魔 池方觉得思维混沌, 朦胧中挣扎着起身,正对的是红色衣衫入眼,那人浅笑。 “你才做了一场梦, 不过现在醒了。” 浑厚的钟声敲响于耳畔, 池方伸手抓住宿无欢:“是你!” “是我。”宿无欢搀扶起他, 指尖掐着一朵粉迦海棠,身段挺直。一手握住池方前臂在前牵引, 掌心出劲力,池方疼的龇牙, 十分不解地看向他。 “啪” 弹指一声响, 耳边嗡嗡。如金针入体, 平缓的血液开始掀起涟漪波涛, 灵气盘旋于丹田之中开始翻滚, 躁动达到顶峰,再控制不住。 一口黑血赫然喷出, 洒落在地面上竟焦化成渣。宿无欢暗道不妙,见有赤色丝线自池方瞳仁深处攀爬至眼角,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已连成一片,甚至还带着血腥杀气。 眉心凝出一点红, 闪耀忘川河边彼岸花。尖锐獠牙如狼, 口中舌为漆黑, 如何看也不是该有的样子! 怎会这样? 当年, 沧华私自炼制万寿青冥丹, 被宿无欢发现。自那一刻, 宿无欢便开始怀疑沧华有所意图,思来想去,沧华此刻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什么都不缺,若真有想要的,那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且十六年前,沧华所行之事更加印证了宿无欢的猜测。但他想不明白,如果这东西打从一开始就是为池方准备的,现在这样,又是哪里出来问题? 池方发狂一般仰天长啸,犹如野兽一样扑了过来。宿无欢脸色铁青,杀意拂面,池方非但不惧,反而战意更浓。 该死,宿无欢心头暗骂。我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神”! “废物!”宿无欢一巴掌狠狠甩在池方脸上,不成想反被他一把抓住。 池方贪婪地舔舐着宿无欢手掌,那一双看似白皙如雪的手,实则经过万毒淬炼。池方突然张口,一下子咬住了宿无欢的左手。就这么,两道血注渗出手掌,那血液不同寻常,竟是浓稠的黑色,暴露于空气中即刻升华成烟。 池方如此行径当真是让宿无欢瞠目结舌,眉眼中阴云密布,黑色丝线逐渐从眼周爬入鬓间,赤瞳墨色使得二人看上去并无不同。 云袖翻腾,宿无欢只飞起一脚,将池方踹了出去。可手掌上却连皮带肉被池方那个家伙撕扯下了一整块! 那副完美皮囊下隐藏着的,并不是鲜红血肉,也不见骨头,而是缠杂交错的黑色丝线,丝线蠕动间化烟似虚无又凝聚重现,好似未有实体。宿无欢面无表情,右手翻飞入花开,创面被皮肤重新覆盖,一切又都恢复如常。 昏厥过去的池方,终于回归常色。黑气散去,眉心中一点也消失,宿无欢指尖抚摸着池方的额头。这个位置,这个印子,与自己一模一样 池方额头疼的爆裂,却左右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宿无欢再不顾及他任何,一把将他拉了出来。地穴外阳光正盛,一层刺眼光晕扑洒在面,池方眯上眼睛,看着上下打量自己的宿无欢。 “宿无欢你做什么?”池方遮着太阳,开口问道。 宿无欢拉开他的手,任阳光落在池方脸上。阳光折耀温暖,池方并无变化。 这不可能!自己当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忍受烈阳焦灼,池方怎会如此之快?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旁的感觉?” “你疯了吧,”池方挣脱开他,“这么大的太阳,除了晒,能有什么感受?” 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气息波动,就连池方体内的神血翻涌也回归平常。难道万寿青冥丹的药效用尽了? 又或者,莫不是沧华 而池方却不去管他,径直回到地宫,开始收拾行囊。见宿无欢跟进来,嘴里嘟嘟囔囔的说:“这一回你再怎么拦着都没用,我必须回去,刚才你将我打晕的事情,回头咱们还得好好算清楚。” “刚才?” “难道刚才不是因为我要回去你才将我打晕的?” 宿无欢疑惑,可池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演的,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见他要走,宿无欢怎能不做准备?此刻尚且不知池方情况是否能够一直如此,若是再如同刚才那样,可就不妙了 “我与你一同回去。”宿无欢突然开口说道。 “一起回去?”池方见鬼似的盯着宿无欢,“你疯了吧?都说多少遍了,正邪不两立!你我一同这算什么事?天下岂不是要视我为魔教同流合污的邪祟?” 宿无欢狠敲池方的脑袋:“臭小子,你当天下所有人都见过我啊,况且谁跟你说我就这一张脸?” 说着,身上的红衣攀上青绿,浓墨斑竹爬上衣襟,头顶的黑玉璀簪变成了黄石佛手。手中持扇,去了少年相,倒有几分文人骚客模样。 “这样如何?” “勉强可以。” 池方目的明确,直奔江都。也不知人间过了多久?清尘师兄还在不在家中。可直到亲眼所见,成家已不复存在,那一片空地上唯有灰烬,烈火焚烧的味道还分在清晰时,池方傻了眼,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断壁残垣。 宿无欢则在一旁以扇遮面,似是十分嫌弃这里的木烟灰尘。他眯着眼睛,心里寻思这成家的大火定是在几日前烧起来的,地上的灰烬在春潮中还未湿透。 可做这一切的人是谁? 他的眼睛渐渐挪移至那可伸手摘星的金家高楼。 池方一把抹干净脸上的泪,起势就冲着金家杀去,宿无欢连忙一把拉住。 “你要做什么?” “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且不说成家与你没什么关系,要报仇也轮不到你。你就这么杀过去,那证据在何?” 池方一时间愣住。证据?清尘师兄如今又是死是活?思绪慌乱,池方掏出纳戒中一块青色灵石,有鸡蛋大小,色不通透,石内浑浊,没半分珍贵的品相。 “昆仑弟子的命石怎会在你手上?”宿无欢疑惑,这东西看着虽次,却是能观命相的昆仑灵物。须衡子怎会将这样的东西交给池方? “这只是一小块,是清尘师兄的。”池方用袖子将命石擦干净,其上面还有莹弱光芒,他猛松口气,还好,还好。 听闻如此,宿无欢心底有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酸溜溜地说道:“啧啧,你们两个关系可真好,我这个外人看着都羡慕了。” 池方也没听出话语中的不对,直言接了宿无欢的话:“我们师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清尘师兄一直照顾我,我将他当作亲哥哥,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宿无欢心口憋着一口气却宣泄不出,总不能这么平白无故骂他没脑子吧?而此刻,全身心系在清尘身上的池方并未察觉宿无欢的情绪起伏,命石所指之中,知晓清尘还活着并已回到昆仑,池方着实着急与他见面。 “我要回昆仑一趟,你若不怕死,大可跟上来。”收起命石,池方终于笑了。 “笑话,不过是个小小昆仑山而已,刀山火海我又何惧?” 池方撇撇嘴,不与他废话,只御剑而起,顺着西风朝昆仑直去。 这路途才至一半,宿无欢突然道:“你瞧那是谁。” 顺着宿无欢所指,池方面色一冷,突转而下,向着那些个人冲了过去。宿无欢则慢悠悠地跟在身后,正好借此机会,看看池方是否真的恢复如常了,还是那万寿青冥丹的作用只是暂时有所消隐。 池方赫然出现在四人面前,金家四位护院长老先是一惊,再看清横路之人,不屑地笑了笑:“老夫当是谁?原来是你呀好狗不挡道,识趣点赶紧滚开!” 此时的四人是奉金玉蝉之命押送金家今年最重要的货物。四人修为境界高深,匪徒强盗之流都是闻风丧胆,哪怕是有所修行之人知道金家的名号亦是不敢与之作对。这一路本甚是平静,现在倒冷不丁地横空跳出一个池方,池方本就年轻,他们走见过他的身手,又怎会放在眼里? 见池方一动不动,四位护院长老中个子最矮的那个对着身边人窃窃私语道:“大哥,看这小子来意不善,咱们要不要直接把他给咔嚓喽” 听他耳语的那位鹤发老者,只抚须回了句:“既然老三心中已有打算,那就你来。” “好。” 这金三长老直接跳了出来,踏云悬空,高于池方。他目光俯视而下,轻蔑地说:“既然你找死,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没成想池方身形虽是不动,可全身的气焰却从四方涌现,翻滚的纯白仙气着实令人震惊。金家二长老面上一跳:“大哥,这小子实力似乎精进不少” “且让老三对付着,若是对这么一个小毛孩子,咱们兄弟都四人同时出手的话,日后不知要如何被人笑话。”大长老掐紧胡子阴沉地说。这话虽如此,但他那一双三角眼却从始至终未从池方身上挪开。 金三长老捏着手中一把粗如手指的九冠入云针照着池方冲来。针尖盘旋着一团紫气,看着像是揉了紫金蜣螂的粪水。金家本就个个都是用蛊高手,钢针走势更是直击池方命门。 电光石火不待反应,池方瞬间运气于双拳,猛然发力,直接将三长老逼退四五个云步。此时的另外三人皆睁开双眼不再旁观,“刷”地一声,四人同时从前后左右攻上来。 以罡气护体,浓白的仙气幻化出的屏障坚不可破。池方轻捻指尖,御气瞬间顺龙卷之势破开,一时间金光乍现,劲气盛力震得四人是脏器内损,纷纷吐出血来。 未曾拔剑,便已分下胜负。 宿无欢站于高处瞧着一切,这段时日池方确是进步颇多,不仅是在修为上,连出的招式也比之前更加熟练,对于仙气运用如鱼得水,再不是昆仑教的那些死板老套的东西,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至于用不用剑,不过是个玩意罢了,非在意它干嘛? 金家的四位长老此刻身受重伤又满目惊骇地瞪着池方,他们完全不敢相信,短短五个月的时间,怎会有如此精进之可能! 双方之间差距竟已是云泥之别,怕是根本不可能赢。若不快撤,兴许再无保全之法。 “想逃,做梦!”可池方又怎会瞧不出他们要走的心思? 赤黑色肉线在皮下攀上池方眼角,他现在怒火大燃,动了十足十的杀心,又怎会任由他们四人在面前逃脱?只双手一扫,两道黑煞打在四人背后,活生生将他们几个瞬杀,拦腰斩为两段! 随着四人殒命,池方也瞬间脱力,整个人径直从高空翻了下去。幸有宿无欢闪影来至跟前将他托住,才免了池方坠落而摔的伤。方才虽是一闪而过,可这儿的一切宿无欢都看得清楚,池方自己都没觉察的东西,他却能感知的明白。 果然与他的猜测一样,沧华这个狗东西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心思要算计到自己头上了!如今这一摊乱子还得自己解决才成! 看着池方,宿无欢一时间没了主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应该将池方带回昆仑,若是被须衡子发现池方之变,计划还能进行吗? 思虑再三,还是将池方扔到昆仑山门前,而昆仑弟子很快便将其发现。把他带回内院,并交由清远照顾,宿无欢也放下心。反正来都来了,现在正好把他要做事儿一块办了。这身子一隐,就已经来到昆仑后的出云禁地之峰。 瑶池坞上桃花粉粉,云霞雾霭柔和成一片。宿无欢拎着两坛雪松绒花酿,穿梭于桃林中,一路下来碰掉了不少花瓣。那桃花主人终是忍不住走了出来。 “宿无欢你做什么?你再不留神些,我的花园就要被你给毁了!”黑牡丹气愤非常,对着他怒吼道。 宿无欢毫无在意地走到黑牡丹面前:“哟你终于愿意出面见本座了” 瞧见他做作姿态,面笑如阳却心如蛇蝎的模样,黑牡丹就打心底里不舒服。可奈何他也知道宿无欢是什么人,只虚端着两分架子说:“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宿无欢自顾自开了一坛酒,先是灌了一口,才伸手勾着黑牡丹的衣袖道:“你当本座不知道?还是当本座傻呀?须衡子对外说是闭关,实则在你这对吧?” 黑牡丹沉默片刻,也还是点头答是。 宿无欢看他点头,这就要向内走,而一旁的黑牡丹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宿无欢你就不怕失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往事 “你这双眼睛通天涉地, 没想到也有看花的时候,怎么,是不想要了?”宿无欢斜过眼睛, 面容之上不曾染上杀气, 但却冷入骨髓。 天下谁人不知, 宿无欢的本事?可怜听的都是什么生而有神法,天资不菲, 奈何坠入魔道又知天命,千百场战未有败绩的屁话!真正的他到底是谁, 连黑牡丹都不清楚。 灵压之下, 黑牡丹不敢再轻言, 长袍下的指甲攥紧扎进皮肉, 以痛提醒自己毋要慌乱。 入昆仑近乎八十余年, 非须衡子外概不见客。不知天下多少能人异士跪求黑牡丹一卦他都不占,今儿个破例与宿无欢说上一嘴, 这家伙竟丝毫不领情,也是个拎不清的。 既不认,也罢。于他而言,错也对, 对也是错, 且看这家伙是否真的能使得乾坤逆转吧! 瑶池坞内繁花锦簇, 似烟如雾的桃粉之色遮天盖地。绒绒暖暖, 与外冰天雪地大有不同。白墙青瓦不过房间一处, 安静安逸。嗅闻四方淡雅, 桃花芬芳不染尘埃。 房檐下有白衣飒飒,人未动,风不止,衣衫随意飘扬。常见须衡子衣冠紧束,这般随意自在倒是罕见。 宿无欢一到,带得清风卷云,院子内黯下一片。须衡子不曾睁眼,站在屋檐下看花瓣纷纷,面前池内荷叶露水。 三步之遥,宿无欢看着只觉得相隔太远,六十余年,两人容貌都不曾变过。只可惜,心境不同,最终也只是殊途。 须衡子看上去还是之前的仙风道骨,是昆仑珠玉,受人敬仰的模样。如今也是步入了天人境,大四方中几乎无人可及。 可俗话说,站的越高,就越冷。 宿无欢最是明白。也难怪,须衡子面上再难现笑意。正上下打量着,宿无欢的眼神猛然停留,嘴角咧了咧。却还是变了,身上染了邪气,即便须衡子有意掩藏,一般人是无从察觉,可早在玉关一役,宿无欢就已经感知他身体里多了些东西。 须衡子负手在背,一抬眼,乌色眸子中阴邪气息一闪而过,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我已等候多时。” 宿无欢紧盯着他,伸出舌头舔着嘴唇,歪着头说道:“须衡子,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恨我?” 平静不语,须衡子扯笑,丝丝苦涩萦绕心头:“这么多年,我都忘了” 扯谎! 宿无欢如何不了解须衡子?昆仑门规森严,单是山壁上头镌刻的规矩便有八百余条,言语口头上少说六百,他都全能记住,又如何会忘了那件事?退一万步说,若真遗忘,又何必如此落寞? 须衡子入门百年,只错过一回,便是与宿无欢有关。 这样一个恪守门规谨言慎行的家伙,不会说谎,说了也是漏洞百出。 气息长叹,宿无欢扶额:“你根本就没忘过,我解释过了,你怎么就不信!” 那一年,宿无欢还没在长生天宫,须衡子也还没做昆仑掌门。 当年的昆仑掌门玉虚老儿误打误撞进了宿无欢的往生神殿,还取了他座下梼杌的金丹,却不知此处是他人所居之地,引得宿无欢大怒。遂欲驱动蜀山之下封压的妖龙烛九阴冲破封印灭了昆仑满门以解心中不满。 却由西北方去往蜀山,途径昆仑时意外遇见了须衡子,须衡子见是一十六七岁少年飞驰而过,便追赶上前询问。宿无欢当时本想直接杀了他,但见他刻板执拗,忽觉有些许可爱。便谎称自己为蜀山弟子,因犯了一点小事被不喜欢他的师父责罚,要剃了他的仙骨,一时害怕就跑了出来,此刻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你别说须衡子在昆仑一直以来恪守规矩,却不知怎的,意外对宿无欢的谎话生了怜悯与同情,两人于那夜畅谈许久,竟就此交好,成了朋友。 时间一闪而过,还有月余也快到了要放烛九阴出来的时候了。这些时日宿无欢每夜都提着雪松绒花酿来找须衡子把酒言欢,可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宿无欢本决定找个机会就此别过。未曾想,这须衡子竟向他探出意思,意欲将他留在昆仑。说是既然蜀山不留他,回去也是死,不如留下来,不入教门,只当是暂居。 宿无欢思来想去,也没拒绝。可玉虚老儿最是个规矩大的,须衡子意外将宿无欢带回,违背门规。为此玉虚老儿更是当众责罚了须衡子三十道鞭刑,如今印记仍在。 也是那一刻,宿无欢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人真的是有美好的那一面。 须衡子是内室弟子,玉虚掌门极是看中他,一番磨搓之后,宿无欢还是留了下来。 这原本是见好事,两人话语投机,性情互补,成日里黏在一块可谓形影不离。但不出几日昆仑内就开始谣传二人是为断袖,为人不齿。 可宿无欢却知道,须衡子非但不是断袖,且心中还系有一人。 那是须衡子的师姐,姿容如若天人,似高山雪莲清冽冷静不染尘埃,便是宿无欢初见也是惊艳。因此,他也时常调侃此事,须衡子是个面子薄的,经不住宿无欢挑逗,每每闹个大红脸,宿无欢看了只觉好笑。 只因对于那位师姐,须衡子虽是爱慕,却从未表露心迹。这是单相思,愁断肠。 昆仑内待的时日一久,宿无欢不免做起打算,长期以往下去可不行,烛九阴破封之日马上就要到了,如若不在那一刻收了烛九阴扔来昆仑,那被灭的可就是蜀山了。 那一日,日落西山。宿无欢问醉意朦胧的须衡子:“不如我们什么都别做了,我不在蜀山,你不在昆仑,做做闲云野鹤不也挺好?” “不行的,不行的,我有责任在肩头,怎么能说走就走?上有师尊宗祖,下有万众苍生,我没法走的。” “即便有一日昆仑覆灭,你也不走吗?” “自然不走。” 终于,到了烛九阴发狂突破封印的日子,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不料须衡子那个师姐意外察觉出宿无欢行踪诡异,发现他的身份存疑,便带领百余位弟子将宿无欢团团围住,当着须衡子面前,欲逼问宿无欢的真身。 多番磨蹭,以至于原本的计划错乱,一切功亏一溃。烛九阴破封后血洗蜀山,蜀山抵挡不住催动四方生死讯以求援助,而昆仑却安然无恙。宿无欢气结,当场挖掉了那师姐的眼睛和舌头,只怪她多嘴多舌!但毕竟顾及须衡子,并未取她性命。 不曾想,那师姐三日后竟于自己房间内暴毙!虽然此事与宿无欢毫无关系,可那晚他当众挖了师姐双眼一舌的事是历历在目,昆仑人又怎会轻易饶他。 便是须衡子也认定师姐是他所杀,几次解释须衡子全然不听不信。宿无欢终是恼了,既然你不信,那就是老子杀的又如何! 依他的本事,把这里的人全杀了又怎样? 只是心头上的郁结,这辈子是解不开了。从那以后二人再没见面,直到上次宿无欢屠灭凌云之时,已经过去有六十多年。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须衡子却一直都未曾原谅过他。 “不信也罢。”宿无欢释然,恨了他七十多年也过来了,又何在意这一时半刻? “池方体内的神血,到底是怎么翻腾起来的?”须衡子终于转过身,面对着宿无欢。 有风声过,卷积着天云,消散成迷离地薄薄一层,零落地四散而去。 待池方醒来,天已是黄昏,房内烛光冉冉,摇曳晃动。眼前熟悉的房间,格外通透。池方撑起身子,身上盖着一层秀春绽花的锦被,虽是轻薄,却十分暖和。 这被子看上去眼熟的很,思来想去,不正是清尘常盖的锦被么。此时木门推开,走进来一人,手中端着碗浓苦的汤药,见池方醒来面上不禁大喜。 “醒了?身子如何?”清尘一面为其裹紧被褥,一面端详着。池方面色无异,半年不见也健硕许多,因蓬莱北岛多阴云潮湿,池方也没再黑下去。 池方知道清尘的挂怀,倒是看着他,池方心疼的很。先是明月猝然离世,已经足够能让清尘神伤。而如今,成家又湮灭,清尘消瘦得不成样子,脸庞深凹,眼眶下遮不住的阴影也甚是骇然。昆仑弟子衣衫原穿在他身上最是倜傥潇洒,此刻却空荡荡像里头没东西似的。 “师兄,我好的很,倒是你到多顾忌着自个儿,你”池方开不了口,问不下去,灭门之痛池方未有体会,但他知道一定比在心头割肉还疼。 清尘只是苦笑,牵强地说道:“无妨,撑得住。” 一句“撑得住”胜过言语万千,这些时日他所经历的磋磨池方不敢想象,垂下头,师兄弟两人头一遭无言相对。 “对了,瞧我方才都高兴的给忘了。”清尘端起药碗,放在池方跟前,“这是元灵子师叔为你熬制的汤药,你现在身子虚,用这个补最好。” 元灵子师叔熬的药是出了名的难喝,但又不能推掉,池方只好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汤药苦的很,简直是赛过黄莲,池方难受地吐着舌头。清尘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两块蜜饯,给池方塞进嘴里,这下苦味方才消融。 若非知道这是元灵子师叔熬的汤药,不然池方甚至要怀疑起来这药东西有没有毒了。 时候不早,夜色已深。 清尘掖好池方的被子轻声道:“好生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晨训,莫要迟到。” 池方一把拉住他:“师兄不住这?那今晚宿在哪?” “你的房间,”清尘淡淡的,“你身子还未全好,需要静养” 池方挪动身子,空出大片位置,敞开被子说道:“师兄今晚别折腾了,我身子已经好了,不碍事的,时间也晚了,去我房间定会惊动其他弟子。” 池方说了大段,清尘推脱不开,终留了下来。 师兄弟两个幼时常常宿在一起,池方是个睡相不好的,常常将清尘搅的不安稳,好在清尘性子温和,一直忍了下来,且还慢慢矫正池方的睡姿,实属不易。 吹灭烛火,房间内幽暗,唯有透过窗缝的一点月光。池方端正身子,侧过头盯着清尘,黑暗中,清尘阖着双眼,呼吸逐渐平息,静静缓缓的。 池方寻思了许久想要开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这时,清尘嘴唇微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池方尴尬挠头:“原来师兄没睡啊。” “你在一旁辗转反侧,我怎么睡得着?” 原来,和自己一样,师兄也是在装睡。 池方贴着清尘的身子,在被褥里躺了这么长时间,清尘的全身却还是冰凉僵硬。 打从一开始池方便已经察觉,却不想清尘体内的阴湿之气竟有这般重,自己的烈阳之躯都无法为其驱寒,也难怪清尘不愿与自己同寝,想来是不愿自己知道此事,为此担忧。 “师兄的身子为何这么凉?”池方问道。 清尘身子一僵,抽回池方握住的手:“只天冷而已” “师兄以前可从不骗我。” 长吐一口气,清尘将自己跪在成家墓前的事情告诉池方,隐去了沧华显身以及自己险些入魔之事。这些事情左右还没有头尾,告诉池方也只是给池方徒增烦恼罢了,因而他也不愿多说。 池方心疼的厉害,紧紧抱着清尘:“师兄休息吧,日后有的是时间。” 无论心头还有多少疑问,今后时间长久,迟早会知道的。 次日一早,伴随岭上的铜钟敲响,昆仑弟子悉数来至正殿前院。秋风夹晨霜,天色将亮,池方站在清尘身后,裹紧衣衫,不知从哪摸出一枚暖炉塞进清尘怀里。 清尘淡笑,心口只觉暖意融融。 因长生天宫来至人世肆虐,使得天下大乱,原本的历练修行也不得以的草草完结。此刻昆仑弟子除监守玉关百余位之外,皆已回归山门。池方作为内室弟子,竟是最晚回归山门之人,晨训第一事自然是他。 伴随元灵子高呼他的名字,池方身子一震,多少个不情愿也得出列。那天云玉石台上所立便是昆仑上下最铁面无私之人——元灵子! 左看右看,不见须衡子是身影。眼看一场惩处是逃不掉了,再看元灵子手上的紫荆鞭,池方更是倒抽一口凉气。这鞭子打在身上,痕迹再消除不掉,元灵子师叔这是要来真的? “内室十八代弟子池方你可知错!”元灵子持鞭冷呵。 池方忙撩起下摆,双膝跪下低头道:“弟子知错,愿遵师叔惩罚!” “很好。” 话才落,紫荆鞭雷势一般抽在池方后背,那疼痛入骨,如火触燃油一般感贯彻全身。即便池方自恃抗揍,可这一鞭子下去,依旧有些受不住。 正等着第二鞭,不想元灵子已将紫荆鞭交给身后长老,不准备再打了,看样子这一回不过是小惩大戒而已。 也是,这一回元灵子处罚池方,不过是因为池方误了回门时辰,昆仑内也并未发生大事,算不上多大的过错,细细说来,用这鞭刑都已经算是有些过了。 听着元灵子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池方也没多听进去几句。背后火辣辣的疼,这一鞭子虽然不重,但好歹也是皮开肉绽了,恐怕又要养好一段时间 见元灵子语落,池方忙双手抱拳举上低头:“弟子池方,谨遵师叔教诲,不敢再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禁地 “嘶” 熟竹色药酒沾身, 尤是伤口最疼。池方正龇牙咧嘴,清尘手上力道又重了三分。紫荆鞭是什么东西?天雷铸,三昧灼, 一鞭下去足以断骨折腰, 池方身上这一鞭子, 元灵子虽收了八分力,可还是将池方后背抽出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纯白的衣衫上沾着点点血痕, 池方裸着上身,肌肤上涌出一片青紫, 伤口两旁更是被紫雷灼烧, 散出一股子焦糊味。 药酒若是擦的不用力些, 保不齐伤口会化了脓, 到时候更麻烦。 丢掉药棉, 清尘为池方绑好绷带,口上嫌弃着:“这一鞭子的印痕, 怕是要跟你一辈子了,也让你吃下这个教训。” 池方面容愁苦,皱成一团。真是有苦不能言,都怪宿无欢那个家伙, 不然自己也不会耽搁了回归山门的时间。 紫荆鞭的伤痕火辣辣的疼, 跟烧起来似的, 擦了药酒后更如火上浇油, 疼的池方躺也不是, 坐也不是, 如坐针毡般动来动去。 “你老实呆着。”清尘看在眼中也心疼,这鞭子在仙家门派中威名远扬,近十年未曾用过。如今,结结实实地打在池方身上,看来是要疼上一段时间了。 “这几日你就待在房内,师叔特许你休息,每日辰时我来为你换药。伤口再痛,也不能动手,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池方哀愁答道。 因是新伤,最是疼的难忍,清尘看在眼中也是无奈。夏末入秋之后,天气虽清爽了些,可在屋内有时依旧闷热。担心池方伤口发炎,清尘特意起身为池方开窗通风。见池方折腾的累了,正依在塌案,但睡的还是不安稳。 正欲将他的身子摆正时,池方眉心浮出一点红痣,一圈一圈绽放着金光。其中有尖锐的萼瓣徐徐张开,妖冶的花朵逐渐盛开。 清尘心头一惊,忙封住池方脉穴,原本翻腾的灵力在身子内逐渐平息。清尘一手搭脉,一手掐住其眉心,只觉池方体内精血犹如滔滔洪水涌动,汇聚心头,使得池方胸口激起一片红潮。 许是清尘食指发凉,又轻轻拂过池方的眉心。惊扰中,他朦胧的睁眼。 清尘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扔到床榻,严肃地警告他说:“这些日子你都不许出门,由我照顾你,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私见,听明白了吗?” 池方不明所以,但还是呆呆傻傻地点头。 “先休息吧,晚膳我帮你从后厨带一些回来。” 清尘一头冷汗地出了房间,他清楚池方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年是他将池方带回昆仑,池方亦是他一手带大。他原本以为池方这一辈子也许都会像之前一样平静度过,可现在不是了!池方体内的神血竟然意外沸腾起来,虽然只是刚刚短短的一刻。 可,仅仅如此,池方未来究竟会如何,他已不能再想象。 神血对于修行者来说有多么重要的作用不言而喻,一旦被别人发现池方体内的神血,池方又会被逼到何种境界?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清尘攥紧拳头握于胸口,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要保护好池方!他已经失去妻子,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宗族,失去了那么多,如果再失去池方,他这一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八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头的汗?”一位小师弟迎面走来,好奇地问道。 修仙问道练的就是静心静气,遇事不慌。清尘这样一头的汗倒是罕见,尤其是清尘在昆仑弟子口中向来铁面冷情,如此这般不免惹人好奇。 清尘一手拂汗,平静地回道:“无事,不过天气还有些闷热而已。” 余下时日,清尘每日为池方换药,池方身上的伤口逐渐的愈合,只是伤痕怕是难消除。 但好在池方听话,这几日一直都在房间内,未曾出门,也未曾见过旁人。且他身上的异样自那一日后也再未出现过,清尘这才安心。 困在屋子内太久了,池方这闲不住的性子自是受不住,哀求着清尘给他半日闲暇,也出去走走。凑巧清远玉关归来,清尘再拦不住他,心底忐忑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清远此次回归,也表明一事,人间是要安稳一段时间。这半年他一直守在玉关,四月前长生天宫大军兵退,直至今日依旧不见有所行动,他这才敢回昆仑复命。 一路劳顿,再加上在玉关艰苦,清远显得清瘦了些。露在外头的肌肤黑的不成样子,衣袖下又是白藕似的颜色,可见玉关日高酷热。 清远带来的不仅仅是魔教消息,还有一件私事。见他瞻前顾后百般磨叽,完全不符当年爽朗,池方不免惊讶问道:“大师兄莫非是有喜事了?” 清远一下子被闹了一个大红脸却没否认,默默的点头,那张黝黑的脸配着他的一脸羞涩倒也是可爱可笑。 这回可是闹开了,昆仑许久未有这样的喜事发生,就连素来刻板严正的元灵子脸上也多出一抹欢乐之色。 众人忙询问细节,才知那姑娘竟然是神雀弟子。年初魔教大举进攻玉关,神雀在丽江派来不少弟子增援。虽苦战,却胜得痛快。神雀中有弟子受伤,本应是带回丽江照顾才是,只是那人伤到腰骨动弹不得,无奈下清远只得应允照顾伤员,那人也就留了下来。 神雀中人重视姿容,中庸之辈可入不了神雀大门,因而才有神雀出美人的说法。长久相处下来,清远难免春心萌动,巧的是二人竟是情投意合,这心迹才露,喜事就成了。 “大师兄,你这事儿办的可不地道,吃公拿私,圆了自己的美事。”池方大笑。 清远闻此言也是一直傻笑,搔头说道:“情难自禁,情难自禁” “那姑娘叫什么?年方几何?” “今年十九小我五岁,叫佩芫。”清远磕磕绊绊的回答。 二人既情投意合,年岁又合适,师兄弟门自然是恭喜。元灵子那边也十分满意,听闻两人的准日就定在八月十五时。元灵子特许清远在内院摆上几桌酒席,用喜酒扫一扫近来的晦气。 欢笑后众人散去,池方跟在清尘身后。方才大殿内甚是喧闹,清尘却不发一言,想来也知是他在思念明月。池方亦不好多言,正走在后院,脖颈处突被一粒石头打中。池方回头正欲骂,只见宿无欢趁着月色站在老树下冲他招手。 看清尘已走远且并未注意,池方小心翼翼地跑到宿无欢跟前:“你来着做什么!” 不料宿无欢竟化为虚影围绕着他飞速旋转起来,还未等池方明白,他周围的山风猛然强劲。好家伙,一个呼吸的时间,宿无欢竟然将他带到了后山的断龙崖! “宿无欢你发什么神经?带我来这做什么?”池方大为不解。 皎月中,宿无欢背对着他,故弄玄虚地说道:“这段时间,你身子的变化你应该发现了吧。” 池方装作不懂:“听不懂你说什么。” 宿无欢无语,捏住池方不再肉乎乎的脸蛋:“臭小子在我面前也装,信不信老子剥了你的皮!” “有话快说,师兄一会儿发现我不在,不知会有多着急。” 池方的态度把宿无欢气的够呛,此行原是因为池方体内的神血已被唤醒,可神血还需要更大的药引才行,而这世间,没有比断龙崖下的黑龙血更合适的了。 黑龙不同于一般神龙,它是妖孽之龙,为龙母与妖王之子,身体内流淌的血不仅有神性且有妖力。只有如此至阳极阴的血液才能够将神血的神性彻底激发。也只有这样,池方才能变成他“该有的模样”。 “你究竟想要我变成一个怎样的人?”池方费解地看着宿无欢。自蓬莱归来之后,他切实能够感受身子在每日变幻,也晓得宿无欢对他动用了手段。这些他都悉数忍耐,可现在他却不明白了,宿无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宿无欢并未明晰池方此言中的困惑,只是一味想着内心所想。怕沧华也未曾想到,万寿青冥丹虽未诞出神明,但却激发了神血的神性。 “你无需多问,只要依照我说的,我向你保证,你将成为万众人上之人。” “可那并不是我所想要” “你在跟我说什么?”宿无欢第一次对池方勃然大怒,“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知道这是多少人所求之事?你说你不想要?届时你会变的比我更强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世上再不会有人忤逆你的想法。” “我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 宿无欢的眼睛闪出一片猩红的光,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又如何能轻易放过,这已经不再是池方的选择能够左右的了。 “天注定,无可驳。我就是天!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想也好不想也好,都必须做!” 宿无欢不顾池方反抗,一把将他推下断龙崖。谁知天际一道白光闪过,引得宿无欢抬头去看。池方趁机便一跃而起,攀住断龙崖壁,竟爬了上来。擦干净眼角,池方看着站在断龙崖上的宿无欢,眼神坚定地大吼一声:“我就是我!谁也无法为我做出选择!” 宿无欢眼睛里莫名闪烁出了些许诡异的光彩,就在崖底的那一瞬间,他花了眼似的看池方无比的像那个人,威严正义,震慑四方。宿无欢神情有些恍惚,他动了动嘴角,冷哼一声:“你迟早会后悔,届时你再来找我,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隐匿于风,再不见宿无欢身影。池方嘘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放松。看着方才白光闪过的地方,那方向正是后山禁地之一。 这个时辰,非掌门令不得进入,行踪如此匆忙,会是谁? 池方心中好奇,带着两分警惕,踩风悄悄靠近。昆仑门规森严,池方也知晓禁地是弟子不得靠近之处,这一回算是违背门规,一想到这里,池方背后的鞭伤不由抽痛。 离的越近,池方越是肯定这些年自己的猜测没错。所谓禁地根本没有封印,与一般山峦并无不同,只是弟子不敢逾规,所以禁地百年未有人踏足。 那是一座布满桃花的峰头,封顶入云,桃花绵延数里。即便山外已是入秋,这里却无半分枯枝落叶。嗅着满山的桃花香气,池方实在不明白如此美妙的地方究竟为何会成禁地。 听闻树丛中稀疏脚步,池方掐了隐身诀藏身于树下,瞥眼瞧着发出动静的地方。不曾想,这片桃林中竟然住着一个人。他一袭黑衣垂地,层层缠绕的轻云纱点缀着暗绣的黑牡丹,乌发披散,看不清那人容貌。只是惊鸿一瞥,却让人难忘。 而更引得池方瞩目的,乃是黑衣之人身旁的须衡子! 虽仅有背影,可在须衡子门下修行十余年,池方自是一眼便看得出来。只是此刻的须衡子与以往十分不同,身形虚弱,无骨一般的依靠在那儿。更令池方震惊的,是须衡子原本不染世俗的仙家气息上意外沾满了血腥味道。 再看须衡子指尖还在滴落的浓血,池方屏住呼吸,眼睛瞪如牛瞳! 如此看来,师尊这是堕入魔道的迹象!这怎么可能? 失神的坐在床榻,池方不知自己究竟如何回的房间。直到清尘将他唤醒,这才回神。 “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池方强撑着身体,脑海中满是须衡子手指上沾染的血迹,信仰的崩塌让他无法思考。他慌张地躺在床上,裹紧被子,颤巍巍地说:“师兄,我太累了,想先休息。” 虽不明所以,清尘也没说什么:“好,当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次日一早,清尘醒来的时候意外发现池方并不在身边。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明明不用晨训,池方竟醒的这样早,也真是不常见。 待清尘整叠被子时,池方突然闯了进来:“师兄,蜀山来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情伤 蜀山此刻前来实在突然, 道明原委之后,方才知晓是蜀山弟子蔚于青身负重伤,性命垂矣。而蜀山气力用尽, 无药可医, 才前来求救。 此事虽为冒昧, 可事关人命,马虎不得, 山门弟子间霎时论议纷纷。 昆仑境地杰人灵,药草灵虫繁多, 确有丹药炼制之术。可蜀山境内, 毕竟潮湿闷热, 灵药于昆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祛邪利病法更是数不胜数。蜀山此次前来, 可见已是走投无路。 明了此事,池方率先探出, 自荐领命:“师叔,弟子可前往。” 蓬莱多日,又有玉关一事。众人知晓池方手中是有妙药灵丹,确可救人性命, 他去也最合适。因此元灵子也并未阻拦, 又派清尘一行与他同往。这一路, 因事性命攸关, 众人不敢耽搁, 一个日夜已至蜀山。 才入山门, 池方便感蜀山内湿气极重。蜀山弟子说这入秋后山内闷热,峡谷气息缓滞,水气不发,蜀山境内方才愈加潮湿。 救命要紧,草草见过蔚蓝渊后,池方便被带至后院蔚于青所居的房间。 蜀山闷热又多潮湿,屋子内置着四面双脸刺绣的排扇。池方目光扫过,房间不小,但意外空旷,一榻,一柜,一书架,再加上一张桌子,两把椅,旁的再没有了。 不见笔墨纸砚、玩物把件,甚至绿植花瓶都没有。若非已知是蔚于青的屋子,怕是要当作一般下人所居住的偏僻院子呢。 这也太清苦了。 虽有听闻蔚于青性子孤冷又不喜人间烟火,但不曾想竟苛刻至此。这般闲云野鹤的做派,倒真与旁人不同。 池方蹲坐在蔚于青一旁,方才远远地瞧了一眼,那张文俊的脸蛋儿上毫无血色不谈,这周身上竟也无半点生气。死气沉沉的朽木之色形如老者。 这分明是身未亡,心已死了。 池方心下骇然,怪不得蜀山救不得了。这人根本就是想死! 池方挥手,摒去了房间内两位侍者,独自招抚蔚于青。一手搭着经脉,两眼盯着蔚于青胸前的伤口。这气息何止微弱,简直是近乎全无,四个弹指才弱弱地跳了一下,脉象虚滑无力,再不救治就再无回天可能了。 池方取出一粒山神乌的补药强塞进蔚于青嘴里,随即起身出了房间。蔚蓝渊位在清尘身前迎了上来,可池方的目光却紧望清尘身后的姚青佟。 姚青佟这家伙,怎也来了? 这一回蜀山当真是拉下面子,竟将大四方内的医者一一请来,且不知为何为那蔚于青一人做至如此? 胸前的伤口并不以致命,可那份心哀,却是实打实的让人心惊。 “于青如何了?”蔚蓝渊不复一派掌门的冷峻傲然,在小辈面前失了分寸,脚步也略显慌张。呼吸凌乱,紧捏着池方手掌。 “蔚掌门且放心,于青前辈身子并无大碍,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知于青前辈他可有什么心结?”池方以眼神提醒蔚蓝渊的失态。抽回手,轻揉着被捏红的手掌,僵硬地咧嘴。 “心结?”蔚蓝渊私有思索,又十分纠结。不多时,抬起重回以往姿态,才开口:“前院详谈。” 池方眉头一挑,这其中果然有蹊跷。 因二人暂避他人,倒留给清尘姚青佟两人独处。池方在远处不时回身,看着身后师兄清尘与姚青佟二人先是一会儿的接触,随后姚青佟一把拉住清尘,径直出了内院。 池方心底大惊。老天爷,神雀女子都这般大胆泼辣的吗? “你在看什么?”蔚蓝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池方这才回神,忙不迭摇头。 再看蔚蓝渊坚毅的眼神竟弱了三分,虚端着的架子,难免有些外强中干。 艰难之中,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苦笑,随即说:“于青他确有心结” 蔚于青年幼时,在蜀山之上极受重视。出身虽是山下孤儿,却教养在掌门手下。幼时起天资斐然,是常人所不能及。且极为聪慧,一岁口能言,二岁识千字,三岁即可泼墨写文。蜀山上下框框条条,他无不精通。七岁时,他已通晓药理,蜀山弟子中,皆望尘莫及。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资出众之人,也有说不开的秘密。蔚于青极为孤僻。除掌门外,从不与旁人接近,门内人皆道他不可一世,却不知他只是怕。 这般如此直至十五岁那年,蜀山弟子下山修行。他在山下遇恶童欺凌,却不屑与凡人争执,也懒得理会。原想着躲过,不料突有神兵少年从天而降,竟救下他。更令人意外的是,蔚于青对那人好似故人般熟悉。原本孤僻的他,与那人初次见面竟丝毫不排斥。 三年时光,蔚于青与那人关系亲密,形同手足。回山门时误了足足半月有余,蜀山前掌门大怒!含辛茹苦培养的弟子,竟因与外人玩耍而忘了祖训门规,愣是派人将他生生绑回了蜀山。 池方且听着,心底却直犯嘀咕。所救蔚于青之人,想来不同一般,不然蜀山前掌门又何至于如此心急?难到最后将人强拖回山门。 左思右想,池方明白过来。蔚于青的那个朋友只怕是并非正派人士,甚恐与魔教牵连。 蔚蓝渊面色愈加暗沉,提及那人名字之后,脸色更冷。只因蔚于青的那位好友名叫姜寂! 姜寂! 便是池方心中已有准备,却还是不由一惊。未曾想到竟会是他。 如此一来,倒说得明白,姜寂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十余年前听闻消沉了些时日,说是受了心郁。这般想,倒应是因蜀山蔚于青而起。 那是将蔚于青带回蜀山之后,蔚于青始终无法放下姜寂。但同时也是知晓了他身份,与魔教为友可是仙门大罪,那是要受雷霆之罚的。 蜀山长老当然不会允许他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而后强行喂了忘川水,使得蔚于青忘却与姜寂的所有前尘过往。 自那以后,蔚于青当真成了无念无欲,无情无感之人。 这些年蔚于青一直于蜀山内院修行,再未曾踏出蜀山山门半步。这一回莫明受伤,怕是与蜀山本门脱不开干系。 自双生轮回日月环被夺之后,蔚蓝渊大颓,使得蜀山人心生乱,不得安稳。为平复人心,蔚蓝渊不得以安排蔚于青,望他出山以夺回神器。 可又有什么旁的法子,不过再骗一回姜寂罢了。 事情进展顺利,蔚于青出手无差错。一回相救,一次偶遇,一场倾诉,二人多年郁结的心扉解禁。姜寂更是十成十的相信了蔚于青,以至于蔚于青得手迅速。 却不料在最后关头,竟被姜寂意外发现,蔚于青虽拼死护回神器,却也身负重伤。回归蜀山之后,身子骨更是日渐恶劣,令人心忧。 池方明白了来龙去脉,心下不禁感慨。心病尚需心药医,当年的那杯忘川水,作用究竟几何? 只是话头如何开?正邪殊途,打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蔚于青选择回归蜀山,坚守他的正义,必然要舍去他的情义,自此心也死了。 忽然之间,池方心底波动,眼前闪过一人。虽只是一瞬,却在脑海挥之不散。 不可能!绝对不会的!自己对那家伙,可没半点感情,更别说深陷其中这些旁的了 “池方你怎么了?”见他面色微白,神色慌张,蔚蓝渊低声问道。 池方轻咳一声,面色尴尬:“无事,只是于青前辈这是心病,丹药只可医伤痕,这心结不解,怕是神仙难救。”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池方沉思许久,捏紧手指上的纳戒,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只有一个办法!” 山峦叠翠间,风不动云静止,水清山秀,鸠鹰野鹤未出林巢。唯有秋虫残鸣,一切静静。立于峦峰之巅,天高云阔,时间如若停止。 姚青佟侧过身子,端视清尘:“成家的事情,请你节哀”人间之事,她也有耳闻。只是朱雀事忙,她脱身不开,左右寻不着机会前往昆仑亲自安慰。 瞧见如今的清尘,那个记忆中的大好青年,消瘦的不成样子,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人固有一死,看开了。”话虽如此,他面上伤情却从未淡下一分。 姚青佟纠结难为,沉寂多时,才小心地挪过去几寸,紧挨着清尘。还未说什么,清尘突然向后退了半步,姚青佟见状不解,疑惑看向他。 清尘苦笑:“你这样做不值得,我心中满了,再无其他地方,自是放不下任何别人了。” 这是明了的拒绝,姚青佟低着头,眼角划过一滴泪。紧咬着嘴唇,扬起头又笑着说:“师兄在乱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我心中装着一个人,心就碗口那么大,满了,放不下其他的”清尘抹着胸口,眼角微微含着笑,此时竟露出几分幸福的神情。 姚青佟没再说话,沉寂的山谷中吹起了山风。山风中夹着湿气,扑在人的脸上,如落了场雨。 原来他早已知晓,只是从不点破。是自己心存妄想,还未开口,情已被退还,简直可笑至极。 纵身一跃,跳下山崖。山高谷深,耳边是萧瑟的风声,心中却只觉得平静。可才两三个弹指,姚青佟却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睁开眼睛:“你何必如此?我又不是寻死,只是想冷静冷静。” 清尘不多言,将她拖回山顶。身子欠了欠又紧低着头:“你会遇到更好的” 话语落便是头也不回地下了山,姚青佟看着那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蜀山寂静山峡之中最是山石嶙峋,又有神鸟传说。古道幽渊中淌过一弯忘川,泉水凛冽,川道狭细,藏于群山难寻觅。饮一口忘情忘身,抛却记忆烦恼。 面前白瓷碗中,清水一捧,无色无嗅,与白水无常。 池方端详着病榻上一动未动的蔚于青,托起他的身子,直视着眼睛。那一对失神的双眼,微微抬起,才看池方,又落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想活了,可现在不是死的时候,蜀山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趁着还有时间,把想说的告诉我,不然一碗水下肚,便什么都没了。” 许久未有回应,一动不动的蔚于青忽然又抬起了眼睛,嘴唇微动。池方忙把耳朵紧贴着他的嘴巴,细细的听到三个字:“动手吧。” 那一声似是已绝望的囚兽,放弃了挣扎,放弃了希望,如若行尸走肉,再无半分留恋与憧憬。 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难。 池方不知为何,看着床榻上的蔚于青,心中竟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仿佛躺在病榻上的人,恍恍惚惚变成了他! 打了一个寒战,清醒过来。这样的蔚于青,医救他只是徒劳无功。他和姜寂,到底发生了什么?既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至于后事如何,那是蜀山的事情。 灌下忘川水后,池方又取出一粒丹药,那是一颗从宿无欢地宫里摸回来的回魂丹。由仙草淬炼,真火去杂,是上上珍品。 给蔚于青服下,不出片刻,那平静的脸庞上,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可那笑容浅的很,且一掠而过,还未看得真切,便已不见了。 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那样开心的笑容,再也不会有了。 温温柔初秋暖阳,只对着他。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抚过他的发。在他耳边的低语,初见他是他身上沾染的朝露,凌冽的还带着晨时寒意。 这些,都再也不会有了。 “你又骗我!你为什么又骗我!” 那双绝望的眼睛永久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画面渐渐模糊破碎,能忘掉吗?能吗? 原来,自己从来不擅欺骗。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错的 这一回,真的要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长大 江面上波纹粼粼, 映着那池方的身影也不怎么清晰。徐徐的风带落叶轻扫,江岸芦花没了,只剩枝杆枯黄。 池方端详着愈加模糊的自己, 扭曲的夸张怪异好似鬼魅。心底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时空中一声雁鸣, 格外是悲愁。 在蜀山待了也三日了,池方坐于蔚于青身侧, 他虽已清醒,但还是不笑不哭, 整个人好似个木头人。 池方知晓, 这都灌了两回忘川水了, 免不得记忆涣散, 人格失常, 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就算只剩下一副空空躯壳,好歹也是留住了性命。 接下来日日如此, 蔚于青闭口只字不言。原就空阔的屋子,现在像没人住似的。只有那摆着的排扇面上绣的牡丹栩栩如生,在这悲凉之秋,倒也平添一丝生机。 蔚于青之于姜寂, 两人之间的故事, 如一局未定的棋盘。可子儿都落满了, 哪还有人能知道结局啊。 看着蔚于青这副样子, 池放不禁想往后的自己, 是否会变得与他一样? 自记事起, 宿无欢的出现,就像一场奇幻华丽又极为不现实的梦。那梦跳跃多端,格外的绮丽迷幻。有时如恶魇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又时又美妙温暖异常,他甚至可以在心里承认某些时候自己确会片刻沉醉其中,不愿出来。 池方倚着门框想着,抬头看见蜀山上头的月亮真如他们所说,是明亮清净似触手可及,月光皎皎,像盈盈燃着的灯笼。 池方回身望了一眼房内的蔚于青,一如往常地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盯着屋脊。他的眼睛动也不动,红色的血丝渐渐爬上眼角,泪水怕是流尽。他就静静地呆着,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池方咬着手指,思来想去脑海中心口里,竟无一个漂亮女子的形象。要硬说那就唯留一个明月,剩下的翻来覆去都是宿无欢的脸。 定是自己见过的女人太少,所以才会对宿无欢那个混蛋念念不忘!那家伙又长了副好皮囊,嗯,定是这样! 趁着月色,池方鬼迷心窍地偷偷溜下山。巴蜀之地美女甚多,池方早已有所耳闻。 掂量了手中钱袋,相比逍遥自在一场,亦无大碍。 池方纸扇轻摇,此处虽是闷热之地,可现在进了秋,入夜也略有清凉。他换了一身艳丽衣裳,打扮打扮也颇有富家子弟的气势。嘴角勾了坏笑,向着巴蜀一带最有名的燕子花楼去了。 他面子轻,年纪又小,入门便被几个姑娘拉扯起来,这心里顿时就没了底。脸上生生僵持着,硬装出一副老套娴熟的模样。 又叫来燕子楼的老鸨,那女人虽然年岁不小,眼角下一颗黑痣又格外明显,可浓妆艳抹下,倒还剩了几分风情,这真真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了。 “小少爷年岁几何?打哪儿来的?”那老鸨声音又尖又细,还带着媚笑讨好,阿谀奉承却不显生硬,一看便知是人精中的人精。 池方经不住人事,掏出碎银子一把,慌张地说:“随便找一个,漂亮点儿就行。” “哎呦呦小少爷可真大方,您等着啊,咱们这儿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姑娘。”老鸨拖着池方胳膊,指着不远一青衣粉黛年岁与池方应是相当的女孩,笑盈盈地说道,“您看她怎样?名字叫铭儿,今年才出闺。而且啊,今儿个是初次接客” “就就她吧” 老鸨笑得厉害,直拉着池方说:“您是要天号还是地号房?” “天字号一间。”池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锭交到老鸨手中,“再送一些酒菜,今晚过夜” “好勒,您稍等,姑娘马上给您送到哈哈哈哈。” 池方被半推半就地进了一间上等天字房,这儿不同于一般客栈,房间内的床榻大了一倍不止。在这爽秋季节,房间内摆的也还是些艳俗的红花,黄铜镂空的香炉内燃着的是刺鼻的依兰情香。池方闻不惯,捏紧鼻子倒了杯茶水进入淹了火,抬眼打量着房间。 差不多差不多,两人在床上,怎么折腾也应该是够了 正思索着,房门响了两下被人从外头推开了。老鸨拖着的,正是方才她指着的那个铭儿。确实青春婀娜,不过略施粉黛,便足够娇俏可人,让人怜惜。 老鸨意味深长的看了池方一眼,笑呵呵地悄悄退了出去。 池方初次来这烟花柳巷之地,心头矛盾,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下一步该先做些什么? 方才他一人在房间内闲得无事,坐在床榻上,瞧见枕头下塞着一本书。抽出一看,这书文内画着的皆是衣不蔽体的不可言说之物。 “那个”两人彼此相对,池方吞了下口水,喉结动了动,然后说道,“那个你别紧张” 不料这铭儿小脸一抬,眉头一挑,嘴角轻蔑地一笑,竟让池方心中慌了起来。 该死的,这一颦一笑怎么那么熟悉! 只见那铭儿伸手便扭住池方的耳朵,咧着嘴开口就骂:“臭小子胆子不小啊!这地方是你该来的?” “宿无欢你快给我松手!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真真儿是见鬼了,怎么自己每每出来蹦跶没几下,都能碰到这个害人精? “问我?我问你知道错了没?”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扭得更紧了些,“半夜偷偷下山,当你是要去做什么要紧事。却不想这么大点儿脑子里却都是这些东西。” “还不都是你教的!”池方顶嘴,宿无欢闻言,拿手上的力道还能松的下来? 将池方甩在桌子,宿无欢拍拍手,转了一圈坐在池方面前,语气缓和了些:“现在知道羞了?方才进来的时候,就不怕被人看见?” 池方心中那叫一个气呀,撇嘴说道:“我是男人怕什么?如今哪个男人不来烟花柳巷逛逛?” 宿无欢打量着池方,咂巴着嘴:“毛还没有长齐,装什么大男人?” 俗话说仕可忍孰不可忍!宿无欢根本就是在侮辱他,池方站起来撩起袍子,顶着下身说道:“说我毛都没长齐?你试试看,看我不把你” 宿无欢贴着他的面,二人之间唯有一指距离,如此清晰,池方倒结巴了。 “要把我如何?”宿无欢大笑,一手捏住池方后颈将他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说:“你瞧瞧究竟是谁把谁压在身下了?” 池方双腿一勾,翻过身来,又一扑,顺势把宿无欢压倒在地,整个人骑在宿无欢胸口,形势立即反转过来。制住宿无欢的一双胳膊,池方勾着嘴角,坏笑道:“说的没错,看看咱们俩究竟是谁把谁压的身下,邪不压正没听说过?” 话还有一个字没吐完,猝不及防只听“嘭”的一声,宿无欢这家伙竟耍赖动用法术,化作一滩云雾,出现在池方身后将他拎了起来。 “就这么耐不住?” 池方自知他说的是什么,可偏偏无可回答。总不能说一切因这该死的老妖怪而起,自己没事闲的老猜忌自己是个断袖,来这地方就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男人之力吧? 说出来就得被宿无欢笑话死。 见池方抿着嘴不言语,宿无欢便知道这小子打算做倔驴了。也不废话,抬起一脚把他顺着窗户踢了出去。 “这儿现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还有下次被我发现,仔细你的皮!” 又过了几天,蔚于青身子恢复了七八,这也到池方等人回昆仑山的时候。御剑一路,池方始终观察着清尘。自姚青佟那时离开后,清尘就一直郁郁寡欢,还比之往常更甚,也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但清尘不说,池方自是不好开口去问,毕竟是私事。池方想着回昆仑后,自己多陪陪清尘,劝慰着久了,师兄总是会好的。 却不料回至昆仑,清尘在禀明师叔元灵子之后,直接闭门不见人了,便是池方也不成,说是要好好修炼。 连续几日下来,房间内都未有动静,池方在外头守了许久,心头担忧,又不知该作何办法。心头正纠结着,有一位小师弟却找过来,说是师尊须衡子要与他见面。 这还是池方返还山门后,师尊第一次要见他,但早不见晚不见,偏偏是这个时候,倒有些难琢磨了。 怀着忐忑,池方来到内殿。白昼时日,大殿内依旧烛光冉冉,池方跪于殿前,俯身行大礼。 “弟子池方,来给师尊请安。” 须衡子颔首,池方这才起身,一双眼睛凌乱不知安在何处。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晚,那片桃花林之中,师尊身边那个神秘的黑袍人,以及当时师尊身上的血腥之气。 须衡子没拖沓,开门见山地说:“那晚你进了后山,可有什么发现?” 池方身子瞬间僵住,嘴巴仿佛被黏住一样,张都不敢张来。 “但说无妨,为师恕你无罪。”看须衡子倒十分坦然,似是故意要将那一层窗户纸戳穿。 死就死吧。 池方抬起头,将那晚他的所见所闻,一字一句全说了出来。 须衡子笑了,却未有丝毫怒意。微微招手,示意池方到他身边来。 跪在须衡子身旁,池方不敢直视须衡子的眼睛,他垂着头,低声道:“弟子斗胆,敢问师尊可有话说?” 须衡子的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带着长者的慈爱。他虽容貌年轻,可人终究是老了,藏也藏不住疲态。而这般靠近,池方更是清楚感受到须衡子身上的那股邪气。如此一身仙骨坚硬的正义修道之气,竟已经无法将邪魔之力给压制住。 池方心中是惧怕的,微微抬眼,映入眼帘是须衡子那双漆黑的眼睛,眼底深处阴魅的气息如野草一般疯长。 “你未曾看错。”须衡子直白的说,“为师确已坠入魔道也自知命不久矣。”他又摸了摸池方的脸颊,言辞真切地像是道别,像是一位长辈带着期许的不舍。 池方不知如何,嘴角牵强地扯出一抹笑。须衡子昂头探在高高地玉座上,一双手就那么垂着:“放心,为师不会怎么样,而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样的须衡子于池方而言又熟悉又陌生,他鼓足了气,突然问道:“师尊为何如此?” 究竟是修行时不慎坠入了魔道?还是自身早早已做足打算 须衡子眼神落寞,沉默了一会,还是说:“是为师自己不慎,在取得神物时沾染了魔性。也是为师自己贪心不足,才惹此大祸。” 神器?莫不是九节琉璃胆? 神器化为魔物,持有者亦会堕入魔道,竟真有这等事情? “先不说这个,今日这次找你来,为师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师尊请吩咐,弟子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须衡子摇着头将他扶了起来,只询问了他一件事。便是当年他将池方带到断龙崖所谓何意?池方是否还记得? 当时池方尚且年幼,事情来多又混杂,准时是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须衡子说那是一件极重要的事情,他心中才能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可左右细细想来,却到底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此甚好,因不知道,这些年你过得才快乐,只是这快乐的日子怕是再没几天了。” 那是昆仑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当现掌门心中已定了下任的人选。须带他至断龙崖,经神龙雷电洗髓,唯有仙骨干净还活下来了,才能成为日后新的昆仑掌门。 池方听这话忙跪在地上,他无论如何都未曾想过,自己尚在年幼时,须衡子竟已下定心思将未来掌门之位交付于他,可如此大的重任他实在不敢担当。 更何况,他身前还有清远和清尘两位师兄,无论是威名还是性情,无不比他更合适才对! 只是这一切早已决定,池方无可逃避,突如其来殊荣,未曾让池方觉得有半分惊喜。只觉得有泰山压在他的头顶一般,一时间沉重的抬不起腰来。 “在接下来的时间,为师会将咱们昆仑掌门该有的规矩和气度一一交传给你,为师驾鹤飞升后,昆仑便由你掌管。池方,为师要你答应,你定要让昆仑稳居仙门大四方之首,乃至天下之首!这不是私心或是一派名誉,而是若非如此,天下仙们定会大乱!” 池方怔怔地立在原地,眼神十分迷惘。真的,一切就像场荒诞的梦,宿无欢是梦,师尊也是梦。若真在做梦,他想要此刻醒过来。只可惜,这些都不是。 “这条路难走,可人生之路不都如此,何时有过简单?与你而言,一切不过将将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聘礼 “大师兄, 这是准备去哪儿?”才出正殿,迎面便遇上清远。见他穿着新衣,春光满面的模样, 腰间系着一条正红镶白玉的腰带, 极为喜庆。 “正准备找你, 巧你就来了。”清远大笑揽着池方肩头。他身上新裁衣服还熏着淡淡牡丹香,腰带上还挂着红锦金线的香囊, 寓意富贵如意。 池方哪还不知,清远定这是要去神雀下聘礼了。 此行清远当真是下足了功夫, 单是脖子上边挂着的一副赤金锁, 头顶赤金盘龙东珠冠, 那东珠璀璨洁白, 都是价值不菲。蹬着一对龙凤呈祥的绣边云靴, 手里拿着一柄黄花扇。身上的衣服素些,依旧是昆仑弟子的白衫, 但却换了上等的波斯荣锦。 池方上下打量,这当真富贵荣华,人间少年郎的模样。 便是这些还不够,为娶妻, 这聘礼上清远亦是花足心思。毕竟是意中人, 喜服是请了七位绣娘, 赶工两个月才成的。金丝银线中, 可是藏着情真意切。 装着聘礼的箱子共二十二个, 里面皆是珠玉玛瑙, 黄金翡翠,锦缎绸物,仙草灵药等世间珍品罕见之物。 虽早已听闻清远家在人世显赫富贵,奈何百闻不如一见,池方还是震撼,这出手也忒阔绰了。 又细细想来,池方盯着左手上的红玉赤金扳指。这玩意儿,还是他成人礼时清远送给他的小东西,还有自己房间内那些古玩挂件、貂裘绒袄也多是清远所赠。 如此一说,这二十二箱的聘礼,倒也没那么稀奇。 正是春风得意时,清远高兴自然藏不住。二十五年,终归有个相伴人。 不敢耽误时辰,怕误了送聘礼的吉时。在元灵子催促下,由清远领着一众昆仑弟子,趁着秋日清晨,天将亮未亮,夹带着山周雾蒙蒙的微风踩云出发。 秋霜寒,送聘礼的队伍却不敢慢。兄弟们拼力,正午时分的吉时将到,清远一行人的队伍也刚好到达神雀宫。 神雀弟子早已做足准备,时日是早已定下的,由姚青佟带着神雀弟子端着迎客酒在大门前候着。来人得连三杯酒下肚,才能放进门。 而池方也初回目睹了佩芫芳容。 这神雀的佩芫穿着新装,头顶上插着珊瑚红宝簪,腰上系着一条与清远一模一样的腰带,也挂着个香囊,只是花样不太一样,寓意吉祥康健。裙下一双小脚格外玲珑,鞋面上是朱雀独有的繁花绣,一片花团锦簇十分好看。 只是与多数神雀弟子相比,佩芫面貌上并不出挑。甚至是与清远并肩而立,也微微逊色。 池方不由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清远。这些年,清远在大四方弟子中名声不浅,作为昆仑大弟子,不少女子高户都求嫁上门,但却悉数被他婉拒了。只说他并非看重容貌之人,在意的是性格相投,旁的他并不关注。如今看来,倒没撒谎。 “见过嫂嫂。”池方笑嘻嘻地走上前。他年纪最小,说几句甜嘴的话是理所当然的。 山门前不是闹腾的地方,姚青佟在前领路,一行人进了神雀大殿。神雀掌门姚画扇正坐高位,嘴角含笑,秋水般的眼睛看着一对新人。 今日是定亲的喜日子,大礼自是不可不行,清远恭敬地递了茶,姚画扇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随后将两人扶起。又送了一对白玉灵泉双鱼璧,有多子多福之意。这样的馈赠,可见姚画扇对清远相当满意。 新人是情浓时分,众人不会不识趣地搅扰。拜见过姚画扇掌门之后,便被姚青佟轰到了后院喝茶,以给这两人足够空间。 入后院,池方抓住姚青佟拉到一旁。姚青佟见他此举倒也没什么奇怪,低低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你倒是知道。”池方皱了皱眉,“你和清尘师兄究竟怎么回事?那天在蜀山为何见你之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回去后还将自己锁在房中?” 姚青佟是个直白的,没多思绪便将事情一一道出,苦笑着说:“是我自作多情,原以为能打动他,可笑” 池方不知话该怎么接,虽知姚青佟对清尘师兄早有爱慕,可事已至此,倒不好解决。 可姚青佟似乎轻松:“我也放下了,不属于我的,我不会纠结。你也不必安慰我,不如去劝解劝解你的师兄,告诉他不用伤心伤神,我不喜欢他了。” 她看着面容决绝,可口气总是没底,声音也发虚。池方打量一眼便知这家伙不过是在撒谎罢了。可他并未戳穿,倘若清尘当真对她没意思,姚青佟再痴缠下去,那伤的只会是她自己。 “你明白就好,感情这种东西说不准。日后你也定会遇见更好的,届时可要让我给你把把关,我看人可准了。” “去你的。”姚青佟终于笑了,推搡了他一把道:“你这家伙,嘴巴愈发能说,女孩最讨厌你这种油嘴滑舌之徒。” “是吗?”池方勾着手,眼睛一眨,搞怪地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不会哄女人的男人才孤单一辈子呢。” 姚青佟被他逗得直乐,直扶着肚子:“你这家伙,这些东西都哪学的?改日我定要告诉须衡子掌门,让他狠狠罚你。” 池方轻笑,又想问她这些时日她们可打听到什么魔教的消息。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神雀弟子给生生打断了。 “来找你的。”池方轻拍姚青佟胳膊。神雀有驻颜仙术,这寻人的小家伙个子又小,身形玲珑,很是可爱。 姚青佟看着那人,轻声询问:“怎么了?” 女孩微微摇头,指着池方说:“我奉命是来找他的,掌门师尊要见他。” 姚青佟点头,拉着池方对他说:“我与你一同过去。” 女孩神色冷冷:“青佟师姐不好意思,掌门师尊要单独见他。” 单独见面? 池方心底一惊,该不会是旧事重提,姚画扇找他算账来了吧! 该死的! 池方懊恼至极,竟忘了神雀这一茬。自己之前多次小心,这一回竟高兴地忘了头。大摇大摆地来了神雀,可不是自投罗网?当日他将忘忧仙摆在姚画扇闺房,姚青佟是不知原因,可她师尊又怎会不知? 战战兢兢地跟在女孩身后,姚画扇正在偏殿等着他。神雀喜红,因此上至掌门长老,下至外门仆役,衣裳着装无不是红色。 可这其中唯有姚画扇身上的衣服是正红色,颜色最浓最艳。衣襟上还绣着一只暗色金凰,负手站在池方身前,倩影娇俏玲珑,宛如少女。 池方不敢与其直视,入门之后紧低着头。姚画扇转身,她身上带着一股独特清香,不似香囊香薰的寻常气味儿,而是如天上玄卉般富贵雍容。 “昆仑弟子池方,见过姚画扇掌门。” 姚画扇未命他起身,只是环绕池方周身,细细端详。她手中拿着一把孔雀翎,错金花纹甚是眼熟。池方眼珠乱转,心下慌张,姚画扇这架势可不就是来清算的! “来过几次神雀宫?”姚画扇轻启朱唇,其声音如身形一般有少女的清澈婉转,如黄鹂轻啼,分外动听。 池方不敢撒谎,只能如实说:“三回。” “哪三回?”姚画扇又问道。 池方心下微沉,咬牙说:“第一回是群仙大会,第二回是借孔雀翎,第三回就是这一次。” “哦”姚画扇声音微扬,错金的孔雀翎抵着池方下巴,抬起他的头,让池方的目光对着自己。 池方看着那姚画扇,她面容极为年轻,丝毫没有妇人风韵。身段清秀,眼睛也极为水灵,说实话,池方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杏花沾雨,清却不见底,嘴巴丰润,绛朱色十分晃眼。 “那第二回来,是为何要借孔雀翎?”姚画扇声音变得寒冷。 池方猛地咳了一声:“为了救人。” “所救何人?” “昆仑弟子明月。” 姚画扇眼神一挑,手中孔雀翎离开池方脖子,藏在袖中。挥挥手,池方得令这才敢起身。 见她停在自己身侧,池方咽了咽口水,又说道:“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姚画扇掌门恕罪。” “情非得已?”姚画扇声音里带着两分笑,“如何情非得已?” “当时时间紧迫,人命关天”池方抱拳拱手,“我师嫂性命垂危,为救她性命,弟子不得不答应小人所要挟。弟子知道是错,对神雀亦是心中有愧,若姚掌门意在责罚,弟子甘愿承受。” 姚画扇笑意微微,在手中打开扇面。果然,她那只错金孔雀翎,正是他之前诓走的那把,就连扇面上划开的口子都一模一样。 自己真真是撞到点儿上了。 不过,这东西不是已经落在忘忧酒庄何求风手上了么?怎会又回了神雀? 心中惊疑,池方低着头轻声问道:“在姚掌门责罚弟子之前,弟子可否询问一事?” “你想问的是这把扇子?”姚画扇将孔雀翎摆在他面前,却是丝毫不在意,“不妨告诉你,这是何求风亲自送回来的。” 池方惊异地抬起头打量姚画扇,见她身形挺直、正气凛然,着实不像与何求风这等邪祟有所勾结。可这话到底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都是前尘往事,已经过去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池方暗里送下一口气,弓着身子,不敢多言。 姚画扇停下来回踱着的步子,突然又来口说:“第二回你来神雀可曾留下什么?”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池方双膝跪地,羞愧道:“弟子大胆闯入姚掌门房间,留下那贼人之物,想来前辈也已经见到那东西了。” “果然是你。”姚画扇竟笑了,握紧手中的孔雀翎,“也是何求风让你送来的?” 池方没有隐瞒,微微点头,算是承认。 姚画扇嗤笑一声,挥了挥手:“你可以走了。” 池方正是一头雾水,心底还藏着许多疑问。可见姚画扇赶人,左右也不好再问什么,只能乖乖退出房间。 门外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入秋后夜总是凉的很。秋风裹着寒意扑面扫过,让池方打了个激灵。看着周围红灯高挂,昏昏沉沉的脑袋彻底清醒过来。 这神雀宫与忘忧酒庄之间联系匪浅,姚画扇与何求风之间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二人到底是何关系? 何求风也好,忘忧酒庄也好,一桩桩辛秘,且等着去发掘呢 因为清远喜事而来,队伍不能留在身雀过夜,趁着月还未高升还得回往昆仑。因神雀安排,晚宴时清远喝了不少酒,面上微红,其余弟子也染了不少酒气。这样醉醺醺的回山门,元灵子师叔见了,不将他们生生拨一层皮定是不会罢休。 寻了一间客栈,安顿好众人之后,池方望向窗外。日子眼瞧着距离圆月十五越来越近,天上的月亮也更加圆润。池方左右思虑,种种事情千丝万缕,最终竟牵扯成一团,细细捋清其根源竟同归一处。这魔教不除,世间终会不得安宁。 脑海中又不免浮现宿无欢身影,正邪不两立,届时两人究竟如何面对,只希望这一天别来得那么快。 回了昆仑也没过多久,离八月十五就只剩三天时间了。大师兄清远婚事将近,一切也都准备地差不多了。 看着热闹喧嚣的昆仑,山门上下皆是欢声笑语。池方望了一眼清尘房间,果然,还是要等大师兄新婚那日,他才会露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剧变 昆仑内, 秋风瑟瑟。看云翻云卷,吹落叶飞花。又有斗转星移,日月变迁。 池方坐在山头, 眺望远方。昆仑群山静谧无声, 白云如海。瑰丽恢弘的天境圣地, 枫叶染血映满山头。 今儿个就是清远娶妻的日子,昆仑弟子们为此事已通宵达旦地忙活一整夜。此刻时候到了, 倒安静下来。 清远迎亲已有三个时辰,想来不久就该回来了。池方纵身跃下山头, 跑回到房间利落穿好清远为之准备的新衣裳, 准备出山门迎接师嫂。 因是难得的喜事, 素来一身白的昆仑, 今日也破例准许弟子穿着红装。便是一向自持恪守规矩的元灵子, 也在腰上系着红绳,脸上也比往常多了几分欢愉之色。 伴随着山门前爆竹声声混合着锣鼓喧天, 清远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归来,迎亲的队伍抬着红金色的轿辇,一切都是喜气洋洋。清远身上金丝勾边的新衣大方端庄,胸前绑着硕大的红花, 笑的有几分傻气。入山门后, 昆仑兄弟们更是左右喧闹, 前后恭贺了一路。 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 清远又是昆仑大弟子, 婚事备受重视, 便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须衡子,也了现身。 须衡子外披一层红纱长袍,坐在高堂上。受过两人的大礼之后,须衡子象征性的抿一口奉上的茶。一旁的弟子拿出须衡子为清远夫妇准备已久的新婚礼,在众人的瞩目下,将礼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对龙凤呈祥的和田玉璧,清远忙欢喜地接过。 礼成再后就是送入洞房了,在一帮弟子的拥簇下,清远护着媳妇,硬是被架到了新房里。 须衡子高兴地看着,待众人离开,不多留也回了房间,热闹是小辈的,自己还是喜好清净。 待到晚宴时,本应座无虚席,却并不见须衡子踪影。元灵子解释,如今须衡子掌门正在闭关,为清远喜事出关已是破格,晚宴这等喧杂之事便不来了。话是如此,池方却知道,须衡子怕是不敢久留,恐被发现其身端倪。 大喜晚宴,清远搬来上百坛陈年桃花酿和彩菊掐黄饮。酒香扑鼻,味道醇厚。今日特别,元灵子特赦众人饮酒不算犯戒。 池方四处打量着,自昨夜起,一直不见清尘身影。今日是清远喜事,清尘理应不会不来。果然,他正在这儿思忖着,便瞧见一身影,手中持酒,从殿外走来。 为的是清远婚事,清尘亦是打扮一番。新衣红耀,衬托得人也精神。瞧他来,清远更是高兴。兄弟二人许久不见,今夜自是举杯欢饮,清尘面上虽牵强些,但终究还是高兴的。 池方与清尘目光相触,两人远远的举杯对望,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一个匆忙的身影从内院中闯了进来,正是侍候看守须衡子闭关的清潮。见他来,清远正要迎,却被他推开,直对着池方着急地说:“师尊召见你。” “现在?”池方放下酒杯,疑惑地问道。 “没错,请速速前往!” 困惑之下也无可奈何,池方由清潮领着,踱步进了须衡子寝殿。房间内燃着檀香,最是静心养气的。可空气中的浮动那样奇怪,令人不安。池方悬着一颗心,跪在帘前:“弟子池方,参见师尊。” 须衡子声音深沉还带着些许沙哑,与往日截然不同:“进来。” 随着进入寝殿越深,空气中的躁动愈加明显,如烈火焚烧,带着腥膻的味道。如今须衡子体内的邪祟之气,怕是已经掩藏不住了。 隔着一层薄纱,看着座椅之上的须衡子,朦胧又遥远,池方吞了吞口水。 须衡子彻底坠入魔道,身体周侧裹着阴邪之气,寒冷的杀机四溢,身子格外懒散地依靠在天绒垫上。他伸出手示意,原本剔透的指甲染散成了黑色,脸上也涌起青白的尸斑。有气无力地开口:“你向前行些。” 池方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三步。一阵寒风吹过,殿内悬挂的纱羽飞扬,他沉声说:“师尊寻弟子来,所为何事?” 须衡子狠狠咳了两声,抚着胸口:“如今为师情形你也瞧见,是活不久了。可我心中还悬着一事,不交代清楚,死不瞑目。” “不知师尊有何交代?弟子定当尽心竭力!”池方跪在地上,汉白玉的地砖格外冰凉。他不敢抬眼,如今的须衡子还是往时的师尊吗?现在他只是一个坠入魔道四处躲避之人,再不是堂堂正正的一派掌门! 须衡子微微动着身子,摘下左手拇指上的瑶玉扳指,对着池方招手:“你来,我有东西要交付于你。” 池方盯着玉扳指,身子不免发颤。他知晓须衡子的意思,也知道瑶玉扳指于昆仑而言意味着什么。 见他脚步踌躇,须衡子轻笑:“别怕,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件小事。” 须衡子挽起跪在跟前的池方的手,将那枚扳指放在池方手心,须衡子的手指冷的像冰,没有丝毫温度。 “如今我将这东西交给你,也是我该走的时候了。”此刻的须衡子当真如一位垂危老者,语句意味深长,对着池方将其一切徐徐道来。 “我这一生未曾做过错事,却后悔良多。我恪守规矩,遵从教诲,却成了一个无情无心之人。”他重重地拍在池方的掌心,“愿你日后所为,会与我不同。” 他将那枚瑶玉扳指强行套在池方的拇指上,扳指触手生温,色泽明润却朴素无华。须衡子笑着很是满意,池方却眼眶含泪。正欲说些什么,不料被须衡子一掌猛地推进了内室。 池方欲挣脱起身,可他竟发现全身七经八脉皆被封住。此刻气息滞缓,灵力不动,无可突破,也是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房间内竟然快步走进来一人。 须衡子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那人手中持剑对准自己而来,未有所动也就罢了,还闭上了眼睛。只见一道剑光划过,血水四溅,染红了帘幛。 池方怔怔地看着那人,这怎么可能?杀死须衡子的那人,竟然是他自己! 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甚至气息也完全相同。 就在池方还未明白过来什么事的时候,那人却已不见了踪影,而门外竟又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那正是清潮领着清远等一帮弟子奔跑进来。看着已倒在位置上断气的须衡子,众人惊骇,刺死须衡子并还插在他胸口上的凶器,竟然是池方的鸣穹赤轨剑! 而藏在内室的池方,也被清潮一把拉了出来。众人不敢置信地望向他,而池方已是百口莫辩。 任他千般解释,奈何殿内无一人相信,且他手上戴着的是昆仑掌门的瑶玉扳指,似是更坐实他谋杀师尊以夺取掌门之位的罪名。 如此已是处境窘迫,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正是清潮! 他指着池方,对着众人怒喊:“就是他杀死的师尊,是我亲眼所见!”其悲痛愤怒神色真切无比。 “你胡说八道!”池方大吼,面对清潮的斥责污蔑,简直令他发狂。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师尊根本不是为我所害!根本不是我!我怎么会杀了师尊,我为何要杀他?!”池方只能一遍一遍地说着这些话,难道告诉他们须衡子堕魔,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才能洗白自己冤屈? 清潮急了,他大声质问:“事到临头,众人皆是见证,你竟然还敢狡辩?分明是我亲眼所见,才速速找来众位师兄弟,才能让你的弑师诡计未能达成!你说不是你杀了师尊,那为何你的鸣穹赤轨剑会出现在师尊身上?而你又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内室里?!” “是师尊将我推到内室,又封住了我的经脉,才使我动弹不得!我” 一时间,就连池方也怔住了。若七经八脉被封,那此刻他又是如何开的口?又如何能够动弹声辩? 清潮冷笑:“怎么连你自己也编不下去?欺师灭祖乃是死罪!池方你还不认罪吗!” “不是的,不是的” 这一切根本就是无解之结,欺师灭祖之罪,他是要扛定了! 便是眼泪也流不出一滴,池方目光扫过众人,那一张张怒目圆睁的脸上浮现出往事重重欢愉快乐,在此刻悉数碎成了一片片尘埃。他们的面容上,只剩下冷漠与愤恨。 池方跪在地板之上,低低的垂着头,心如死灰。 忽然之间,余光显出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是清尘挡在池方身前,剑指众人:“池方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不可能杀死师尊,绝不可能!” 池方看着他的背影,如今的清尘虽是瘦骨嶙峋,可不知怎的,在他眼里却如山一般。 “清尘师兄宁愿相信他的一口之词,也不愿相信我亲眼所见?我看是你们两个的狼子野心以昭然若揭,当真是天地可鉴。” “你不要胡说八道!”池方愤而起身,飞跃上前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污蔑我弑师,已是罪大恶极,竟然还敢污蔑清尘师兄,看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料池方掌心中迸发出的并不是仙灵天法,而是冒出一抹邪祟凶气。黑色的戾气像一把锋刀,直直刺向清潮的喉咙,清远见状,忙挥动自己的粟裕斩魔剑挡住池方的手掌,在电光火石之中,坚韧不摧的粟裕斩魔剑竟碎成了两截。 清远难以置信地盯着池方,盯着他掌心中的邪祟之气。池方震惊,正欲上前一步解释,却被清远一脚猛踢中心窝。猝不及防中,池方摔出一丈有余,口中呕出一摊黑血。 “你竟入了魔?!”清远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是愤怒,不解和万分惋惜和悲悯。 清潮翻身而起,一溜烟藏在清远身后,全身瑟瑟发抖:“大师兄救我,大师兄救我,池方他疯了,他要杀我!” 清远胸前剧烈起伏,一股杀意涌现:“他不是疯了,是入魔道了!” 掌心中的劲气击向池方,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已是躲闪不及。身子震飞出十数步,烟雾尘埃之中,撞碎一地的木屑砖石。 “昆仑弟子听令,即刻诛杀池方!”清远命令道。 “我看谁敢!”清尘以一己之力拦住所有人。面对清远的怒目,他问道:“池方是我们的师弟,是由咱们从小看到大的,你怎能如此就下令杀他?” 清远将他一把推开,挥剑怒斥:“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你看看清楚,他已堕入魔道,再也不是我们昔日的师弟了!” “不会的,他小时候那么乖,不会不听我们的话,更不会堕入魔道!一定是哪里错” 冰凉的手指刺破了清尘的胸膛,漆黑的指尖锋利异常。清尘的身子僵在那儿,回首看了一眼,是池方那张狰狞的面庞。他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黑色的细线爬满了他的眼角,口中尖锐的獠牙更是犹如妖兽。只一个呼吸瞬间,他一把将清尘甩开,纵身扑向清远! 如此剧变,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洞心骇耳。待清远还未反应之时,池方的利爪已经划破了他的肩膀。 清远向后退了一步,可池方的速度快得惊人,根本不给他回旋的余地,鬼魅一样的出现在他身后,轻易地打穿了清远的身子。 舔舐着手指上淋漓的鲜血,池方像是品尝到了难得的美味。不出片刻,赶来的一众弟子都已倒在了地上,房间内满目狼藉,鲜血更是流成一片。 听着门外动静,池方侧过身子,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锋利的獠牙阴森,他一跃冲出须衡子寝殿,面对围剿而来的昆仑弟子,面对那些昔日的笑脸因惊恐而变得扭曲,池方似是没有半分动容。他此刻就像一个杀人机器,肆意快活地享受着屠杀的乐趣。 修为之上的差距本就是无可弥补,即便势单力薄,也使得他无人可挡。面对元灵子,池方也丝毫不惧,反而带着戏弄。与他过手两招,便一掌击碎了他的内脏。闻着元灵子胸口喷薄而出的鲜血,池方竟有一种空前的满足感。 就在清远的新婚之夜,一个杀人魔头血染了昆仑。这事不出几日就在仙门中传开,可传了许久,也没人知道那人的名字。只知当晚昆仑内室弟子池方殒命魔头手中,而其余活命下来的弟子也都身负重伤,足足疗养了月余。 他也不知怎么出的昆仑山,一个人立于江边,看着水面倒影,池方探手去摸。整个人却径直倒了下去,那身子随着江波漂流,眼角的黑线也在江水中逐渐消散,变回原先的模样。 水波潺潺,随江而去。不知不觉及至一处山峡,被水波拍到了岸上。也不知道昏厥了多久,朦胧之中他睁开了眼睛。秋日里冰冷的江水浸透了整个身子,全身筋骨僵硬得无力动弹,没有丝毫力气。 寂静的山谷本无声,但耳中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一双绣有烟紫色龙纹的升云靴停在池方面前,阳光下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温和的手掌划过池方的脸颊。 “你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如雾 姜寂自人间归来的消息, 于长生天宫而言是一场震动。 当年的颓废与如今的流光溢彩、精神奕奕可是大不相同。而与此同时,有人心底便又打起了新的盘算。 姜寂回天宫以来,最在意此事的无外乎就是青蜁姬。二人一举一动都会牵扯整个天宫, 青蜁姬自是会四处留意着他的举动, 以小心提防。姜寂如此巨变, 着实令人意外。 他在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回来的那两日, 姜寂反锁了自己的大殿,闭门不见任何人。本是痛彻心扉, 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一番大彻大悟。原来自己苦苦追寻的不过皆是云烟过眼, 浮萍落雨。既然如此, 又何必掏心以付。 随着心中郁结打开, 淤积得以畅通, 身体也仿若回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姜寂端详着镜子中的人,再无那副病怏怏的模样。说实在话, 他与他的父亲更相像了,眼神如鹰,锐利又阴狠。原来,人会长大, 人心也会变 敛起衣摆, 姜寂坐在镂空的金丝楠木太师椅上, 静静地看着来人。 暗影之中渐渐浮现出的身影, 是他爹生前暗自培养的玉卫, 只受天宫大将军的掌控。职责所在, 为收集各路消息,监视天宫的一寸一方。除他们父子外,天宫上下就只有教主陆琢知晓此事,是极为隐秘的存在。 他微微抬手,暗影中的人才敢起身。姜寂刮了刮茶杯里的茶末,垂眼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天宫里可有什么风声?” 那身影似有若无,感受不到其存在的气息。他躬着身子,双臂格外细长,如螳螂的前爪一般尖锐而有力。消瘦的手指上缠绕着黑色的布带,纱布遮掩着他的脸面,犹如一只没有脸的怪物。声音从绷带下嗡嗡地响起,像是沸腾的岩浆,沙哑的有些听不清楚。 姜寂因调查父亲死因,先前去往人间逼问摘星以寻求线索。而天宫表面一直平静无事,只是暗下里青蜁姬与副教陆珁两人联系颇多。 陆珁曾数次出入青蜁姬的宫殿,且都是往来走动稀少时,偷偷摸摸地从偏殿外墙翻进去的,一直都无人发现。每次待上一两个时辰,再由青蜁姬掩护下悄悄离开。 “可知道他们商量的是什么?”姜寂隐隐地察觉此事绝不简单,不仅仅是自己父亲的死,恐怕这些人,还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一张巨大的蛛网,在天宫的上空已然结成。飞蛾总会颤动翅膀,这群家伙,就越发隐藏不住了。 那玉卫抬头,翠绿色的双眼没有一丝杂色。他伸出手,掌心中漂浮出一个泛黄的秘匣,恭敬地递到姜寂面前。 看着匣中密密麻麻的纸张,姜寂一手握紧:“此事属实?” “属下还在调查之中。”玉卫沙哑的声音有些刺耳。 “不说这个了,谈正经事儿。让你们查的那件事情结果如何?”姜寂手中升腾起一团淡紫色的火焰,一瞬间将手中的秘匣燃成灰烬。尘埃细碎,轻轻一吹便消弭的干干净净。 “大将军令属下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原是姜寂前往人间之前,曾命令玉卫暗下里好好调查姜越之死。在他心中,这件事情与青蜁姬等人绝脱不开关系。再加上宿无欢的离开,也给了她们更多下手的机会。如若那时他不立刻暂离天宫,妖后定不会白白浪费如此良机,而自己此时,怕是连尸身都早已被蝇虫钻透了。 因此,他令玉卫时刻关注青蜁姬的动向。慢慢去搜集她杀死自己父亲的有力证据,以备将妖后及其教内党羽一举歼灭,为父报仇。 而玉卫也没有让他失望,在姜寂走后,青蜁姬一行人果然按耐不住了。这毒杀天宫大将的罪总得有人背,遂在陆琢面前将祸水引至宿无欢身上,自己则欲图置身事外。 玉卫所言未停,那些人的所为也怕也不仅如此。“毒杀原任将军之事,副教陆珁恐有插手!且极有可能,是他向妖后提议,并联手杀害的姜越将军!” “你说真的?”姜寂的声音冷得令人发颤,如九重魔窟的修罗凶煞般阴森恐怖。 玉卫不敢隐瞒,闻之忙答:“不敢妄言!依属下的调查,恐恐怕副教早就有此想法,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迟迟不敢动手。自他与妖后联手以后,妖后那一派的动作便一直不断,应该也与他有关。” “好!好!好!” 这三个字是一声赛一声的凶狠,姜寂的怒火与杀意全都埋在其中,再也掩藏不住。 玉卫又说道:“这件事情,金家方面也有参与” “金家?”姜寂眼珠一转,“你说的,是在江都的那个金家?” “是,据属下暗下查探所知,原姜越大将军所中的阙娥之蛊,就是由金家上贡的。” “好一个陆珁,好一个金家!”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思绪,姜寂捏紧拳头,一拳狠狠地对着身旁的金丝楠木茶桌锤了下去。一声巨响,坚硬如玄铁的金楠在其愤怒之下也碎如齑粉。 玉卫惊恐地跪在地上:“将军息怒,将军万万不可冲动行事,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话是如此,姜寂又何尝不知?可杀父之仇如何能忍!玉卫的话还没听干净,姜寂已冲出房间,立于长生天宫中心的天池上空怒喝道:“陆珁老贼,你给我出来!” 这一声震得是天地回响,望天云翻涌之间,一团青云,自天际夹着电雷风雨而来,四下消散后才见得那其中立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张与陆琢极为相像的脸,一袭黑衣上身为底,半透的乌云铂金垂纱外搭。看着似雾又如云,上下轻薄又稳重。他腰间系着一条四爪龙纹的缠金腰带,脚踩金缕靴,只是在气势上稍逊了陆琢三分,可额心的一颗黑痣却别添风味。嘴角含笑,却有隐隐不屑,眉眼稍抬,看着姜寂嗤笑一声。 二人呈剑拔弩张之势,天宫的三十六天罡也闻声赶来。三十来号人在他们俩身边围住,奈何姜寂此举实在突然,无因无果,另一边又是高高在上的副教,那哪儿还有人敢上前相劝?不过都一个个面面相觑地立在那儿罢了。 陆珁打理着袖子,满脸莫名其妙地问:“大将军发的什么癫?竟也敢直呼本座姓名?” 姜寂不屑冷笑,眼神中绽出缕缕凶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自称‘本座’,当真让人笑掉大牙!你做的丑事以为本将军不知道吗?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就算你陆珁是副教,那如今也该是你赎罪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姜寂便一跃而起,电光火石之间,姜寂身影如狂风卷地,一脚照着陆珁胸前直去。陆珁弯身,双手运巧力以推开姜寂脚掌。又在转瞬之间由掌心散出灵力,尖刀一般刺向姜寂的喉咙。可才抬手,姜寂身影却又不见了。 云势翻转,陆珁的手掌猛地喷涌出一团墨绿色的雾气,眼神阴毒地环视着四周。这架势,是要用出他那独门灵法“腐骨追云手”了,团团绿色云雾中含有剧毒,沾之必死,就连身形也会逐渐化成一滩腐血脓水,最终气化为烟云,什么都不会剩下。 姜寂脚底站稳,双手结印,于胸前化出一团狂风,却吹不散陆珁手中弥漫开的毒雾。随着腐骨追云手所及范围越扩越大,围在二人周围的三十六天罡见事态不妙,都已早早退散。 姜寂屏息凝神,升起一道虹彩环绕全身,使得那些子烟云不可近身。迷雾之中,他睁开眼睛,一双瞳孔敛上了层金光。而就在这时,云雾朦胧中射出一柄银色断龙枪,直直地刺穿了他的身子。 陆珁此时正得意,脸色却突然大变,口中更是喷出一滩血来。那柄刺穿姜寂的断龙枪,竟是从他的腹中破肚而出,银辉上沾满了淋漓鲜血。 姜寂的手握住枪尾,正欲转动银枪以把陆珁的内脏搅乱!不料一道惊天之雷直降,镇住了姜寂的身子。麻痹之中,姜寂险些支持不住,抬头再看,不知何时陆琢已显空中。他脚踏乌云,手中还拎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长生天宫宝殿内一片死寂,面对陆琢震怒,无一人敢轻易开言。每人都心中惴惴,生怕此时说错了话,而把教主的盛怒引到自己身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陆琢捏紧宝座上的龙头,手掌之上青筋根根尽显。 姜寂与陆珁二人跪在殿下,脸色都臭的狠。陆珁身前已经止住了血,缠着绷带的样子甚是狼狈。血腥之气四溢,染红一片膝下珍贵的凤羽雀丝毯。 听闻陆琢开口,陆珁即刻就变了脸,他可怜巴巴地说:“哥哥,您瞧我现在的样子,日后在天宫还怎么见人?姜寂小儿才登将军之位就如此放肆,日后怕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你还有脸说话!”陆琢气得厉害,便是多年以来他都未曾在意过陆珁,但如今这般不堪模样摆在面前,也实在让他心中犯恶。 陆珁忙收了声闭紧嘴,眼巴巴地望着他,倒真像是他什么委屈似的。 陆琢再把目光移向姜寂,这孩子也是当真的倔强!不仅模样与他父亲长得八九不离十,就是连这臭脾气也和当年的姜越一模一样! 可三十六天罡在那儿亲眼所见,想要包庇怕是不成。 陆琢微微合眼,故作劳累的姿态:“这件事情,你来告诉本尊前因后果。” 姜寂想也没想,就一股脑地事情原委都说了了个干净。这陆珁哪儿受的了?气得是暴跳如雷,眼珠一转开始做起了疯癫,指着姜寂鼻子尖就开始怒骂起来:“你这根本就是污蔑!是信口雌黄!我何时做过你说的这些?没凭没据地这般向我泼脏水,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给我闭嘴!”陆琢不耐烦地低吼,“还嫌不够丢脸吗?” 陆珁这才又乖乖地跪了回去,“弟弟真是委屈,哥哥您瞧瞧他说的是什么话?没凭没据的就敢如此抹黑造谣于我。”他俯身说道,“且不说我与姜越将军并无恩怨,便是有,为弟的也没那个能耐在您眼皮底下动手,那不是自寻死路的事儿吗?” 听完他的话,姜寂直起身子嘲讽道:“你自然不是亲自动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日装疯卖傻实则聪明绝顶!不过是找了两个替死鬼,以为这样就可以使得自己逃脱?” 话说着,姜寂的招子倾斜,轻蔑地瞥了青蜁姬一眼。而青蜁姬刚好也正盯着他,见姜寂看向自己,她眼神非但不避,反倒狠狠瞪了回去,似在挑衅一般。 陆珁扶着胸口,语气迟缓,喉咙发紧,都快喘不上气儿了。他大声质问着:“一派胡言,全是胡说八道!你说我找了两个替死鬼,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口中的替死鬼究竟是谁!” 姜寂的眼神盘旋了一圈,最终又落在青蜁姬身上。青璇姬并不意外,正要上前一步施以对策,却不料姜寂的突然开口让她停住了脚步。 “是宿无欢。” 可谁都知道,宿无欢前往蓬莱许久,时至今日还未归来。现如今姜寂裸地将脏水泼到他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且宿无欢与姜越不睦早已是众人皆知之事,要说陆珁从中挑拨也足够可信。而这时候又根本没人能寻回宿无欢与其当场对峙,便是好一个“死”无对证! 谋杀姜越的罪名,今天怎么都得扣到陆珁的身上了。 一时间青蜁姬和陆珁两人都愣住了,将一切罪责推至宿无欢身上原本是他们的计划才对。可现在姜寂按照他们先前商定的说法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生生将陆珁拖进此事之中不说,又缠得这样的紧,事情可谓着实不妙! 青蜁姬的目光不禁从姜寂身上移走,继而投向高位上的陆琢。原来,他一直都未曾放弃过寻找杀害姜越的真凶!难为自己每日与他同床,二人做的却尽是异梦。 “你含血喷人!护法大祭司宿无欢是何等身份,我怎能攒动得了他?并且护法大人一向与原任大将军不睦,天宫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就是他们两人之事,你为何偏偏要将这一切攀扯到我身上,非说是我从中教唆挑拨,到底意欲何为?” 姜寂对他丝毫不理,反倒跪在地上冲着陆琢磕了三个响头:“此事还请教主明察,事情是否与副教相关,待护法大人归来便可知晓。还请教主在此之前将副教施以软禁,不要许他离开自己房间半步。” 原本一直不曾开言,往日里甚是偏袒姜寂的陆琢却一反常态地对着姜寂一通指责:“姜寂!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荒唐事?无凭无据之下,平白污蔑且重伤副教!非但不认罪,还要将你父亲的事情推诿至他的身上,当真是令本尊失望!” 语出惊人,堂内众人都错愕于陆琢所言。这演的又是哪一出?还是说 姜寂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心中亦是不解,陆琢如此言语,究竟是怎么了? 接着,又听到陆琢声音阴寒:“自今日起,削姜寂大将军之位,圈禁寝殿,非令不得出门半步!至于大将军之位由副教陆珁暂代,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本座自会给天宫寻一个得体的大将军,都散了吧!” 陆琢此举,可谓石破天惊! 便是那陆珁,此刻心底也有些发慌。他如何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哥哥?可现在他也看不出了,这一切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想来,这又得是个许多人无法入眠的夜晚 而这场闹剧结束以后,陆琢也已回到了内殿。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他伸手摘下了那张戴在此人脸上的漆黑面具。 又打开了一旁的木匣,为其换上了从中取出的一张由纯金打造的圣花纹遮面。盘根错节雕刻线条在面具上纵横交错,盘踞汇聚于额顶拧出一条细线一般的黑蛇,黑蛇吐着淡红色的信子如同活物。而沉睡已久的人,也徐徐睁开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祸动 昆仑遭受重挫之事, 自是会随着秋风卷落叶,吹遍四海八荒, 引来各方势力紧盯。 仙门大四方本是同源一体, 无一敢懈怠。蜀山、神雀、凌云, 都各派了百余名弟子前往西地, 守卫昆仑山。正因为如此, 昆仑才能勉强安稳地渡过了这最艰难的一个月。 随着形势逐渐好转, 昆仑上下也日益恢复生机。清尘清远到底未被伤及要害, 还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元灵子, 许是年岁大了禁不住折腾, 内脏有多处受损破裂,月余时间也不过将将调理了半分,如今面色依旧是苍白无血色,大不如从前。 这昆仑山不可一日无首, 清远与清尘众人皆请元灵子暂代掌门之位。左右这般情形,元灵子也只好舍了宗祖的规律, 暂理昆仑内事务。如此,一时的混乱,终得安息。 到底元灵子是做惯了这些事的, 因而未出差错。只是他手中不见瑶玉扳指,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大四方中, 昆仑实力因此事有所衰弱, 自然是件耻辱事。元灵子一心于巩固昆仑名威, 视昆仑群山永垂不倒为己任, 此次让他着实糟心不已。而当下,正有一个机会可重振旗鼓。 三日前,长生天宫派人再次侵扰人间,这一回行动突然,大四方中无一人猜出长生天宫此举目的。但其势不可不挡,民不可不救秉着兼济苍生,拯救万民于水火的使命,大四方各派弟子前往人间剿灭魔军。 元灵子自是下足全力,定要在这次的仙魔大战中,打出漂亮一场 清尘与清远二人被授令为昆仑支柱,必有一人得留守昆仑,不可出战。元灵子与众长老是一番踌躇,也未想出个万全之法。 正是不知如何开口,没想到清尘却率先起身,跪在元灵子面前,面色凛然地说“掌门师叔,这一回,让我去吧。大师兄新婚燕尔,心有牵挂,不像我已再无羁绊。再加上那日致使昆仑遭受横祸,与弟子优柔寡断之行有莫大关系。弟子早已知错,弟子愿将功赎罪,还望掌门师叔成全” 言尽于此,无可拒绝。 因而,此次下凡最终定由清尘领军,清远卫于山门内。师兄弟二人一前一后,一个为最锋利的矛,一个是最坚实的盾。昆仑可守,人间亦可救。 魔教之师来势可谓汹涌,三日时间,自西南之都起始,已是片草不留。断壁残垣之下,空留一片哀鸿,更是不见一丝生机。 清尘站于尘土之上,看着浩渺无边的四方天地混沌无常,脚边飞沙与尘土卷成一团,打着旋散开。 此地是最靠近魔教长生天宫的祝融山之所在。 “师兄,我等该如何”他身后一名还未及冠,眉眼尖细的小弟子,轻声问道。 清尘微微招手,笑了笑。此刻魔教众屠杀凡世,而长生天宫内应该最是空虚当下应是直捣黄龙最好时机若是能成,长生天宫必遭重创 这是一个疯狂的决定,可这一众昆仑弟子,心中唯有重振昆仑名威,脑中也只剩一腔热血。诛邪杀魔,斩妖除祟,确是他们的本分没错。可他们全然忘了,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 在清尘带领下,这一队人便直冲着祝融山而去。 越是靠近祝融山,四下弥漫的黄烟就越浓。如一捧混沌的江水,昏黄的烟云之中布满沙石,渐渐涌出一股酸味。清尘立即屏息,并低声命令身后“大家屏息凝神,此烟有毒” 就在这时,突然劲风掠地,卷起一地的枯木腐草。清尘将一众弟子拦在身后,只见那赭黄色的烟尘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他身形浮于空中,一袭黑衣在黄烟之中朦胧非常。好似黑电雨雾,自阿鼻地狱而来,要将一切吞噬。他脸上带着一张黄金假面,交叠复杂的线条花纹攀爬在脸上,额心间一条黑色小蛇正吐着信子。 此人周身的杀气令人惊骇,可灵力气息却又无可嗅得,仿若不存一般。 清尘冷眼问“你是何人” 但那人对清尘的询问不曾理会,径直从他身边掠过。 而就是这一个一瞬间,就只是一瞬间。清尘猛地将那人抓住“你到底是谁”为何他身上会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从面具眼孔中见得那人垂下了眼,看着清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身子猛然一震,阴煞邪气犹如惊雷炸响,将清尘生生震出数丈。 霎那间,清尘只觉手臂上一片焦麻,无数电流像带倒钩的蜂尾在他身上刺出一个又一个的针孔。昆仑众弟子见此,便立即拔剑反扑。 清尘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他咬牙高喊“住手啊不要啊” 可一切为时已晚,伴着一闪而过的紫色电光,时间恍若静止了片刻。接着,这些个昆仑弟子的身子都瞬间炸裂开来,破碎的尸块零落一地。 把鲜活的生命变成腐朽的尸体,不过是碾死蝼蚁一样简单。 清尘挥剑向他砍来,那人凌空转手,掌心一推,无形之力重击在清尘胸膛。清尘眼前好像出现了走马灯,明月的笑脸和儿时的池方就在那,看着他,随即漆黑将一切吞噬。 那人正了正自己的黄金面具,一路走出迷雾未曾回头。四下狼藉满目,抬头却还是云淡天阔。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此刻金家的红袖招仙楼,因未受长生天宫之军祸害,仍是歌舞升平。眼及四处金碧辉煌,依旧是那个名响天下的销金窟。 而红袖招仙楼的头牌花魁却正在房内莫名发着天大的脾气,哪论对方为谁,概不接客。招仙楼内都是明白这位规矩的,全当不见。 只见摘星正恼怒地将古董名玩乱砸一通,绣面双扇也被她撕得粉碎,看是动了十足的干火。 原以为,上次事情之后,能与金玉蝉走得更近些。却不料那家伙终究是个言而无信之人,竟再未来见过她一次。 想必定然是有金宁儿那个小贱蹄子从中挑拨 金宁儿不喜欢自己,她是知道的。毕竟自己是长生天宫教主的女儿,生而高贵。这些低贱之人,自然不敢高攀。其实旁的,更是想着避嫌自保。 可自己如今已经委身金家了,这金宁儿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摘星越想越怒,拎起一个珐琅彩的双耳鸳鸯瓶就狠摔了出去,但却并未听到碎裂乱响。房间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人,手中正拿着那双耳瓶把玩着。 摘星惊骇地问道“你是谁”如此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又不是自己认识的,她心里难免有些异样。 这个人虽是很陌生,可他脸上的面具,摘星却十分熟悉。她还是孩提时曾在她父亲的房间里头见过,藏在一个鎏金的宝盒之内。是个圣花莲纹遮面,只是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人的脸上 那人将双耳瓶放置在茶案之上,声音沉哑地开口“奉教主之命,将二小姐带回天宫。” 带回天宫 这四个字惊的摘星背后是一阵冷汗,攥紧床幔,心里慌乱非常。不行,自己现在还不能走,若是此刻离开,金玉蝉定会恨自己的。 “我是不会走的”摘星怒喝。该死,这人难不成真是她父亲的手下 那人丝毫不怠,懒散地说“这件事情由不得小姐,属下奉的是教主命令。您走也是走,不走也是走。” “狗奴才你敢这么对我说话”摘星气势上弱三分,却还是冷着脸威胁,“你就不怕,我让父亲杀了你” “那也是将您带回天宫之后的事儿了。” “你” 这家伙若真对自己用强,自己还怕是都没有还手的余地。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儿,他的实力定远在自己之上。 突然,摘星脚下一歪,倒在床上,扶着肚子痛苦地皱着眉头“哎哟,不好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踢我了。” “孩子”那人语气多了几分疑惑,伸手就要去探,却被摘星一把打开。 “狗奴才,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看看您的身孕。”他声音很是平静,眼神没什么波动。 摘星气得跳脚,抬腿将那人踢开“你我非亲非故的,男女有别没听说过吗再说你身份低贱,有什么资格碰我” 那人好似没听见一样,还是伸手又要去探。摘星见状立即大吼“我看你敢碰我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金家的种,你若再行僭越,就休想再出这招仙楼的门纵然你是天宫的人,金玉蝉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会跟你拼命” “金玉蝉的孩子” 摘星看他的眼神顿了顿,立即梗着脖子说“当然是他的,不然金家还有旁的男子吗” 如此,那人竟真没再做动作。这确是出乎意料,本是摘星胡乱的说辞。要是当真怀了金玉蝉的孩子,按理来说,这人须得立即通禀教主才行。可见他未有行动,只是立在原地静静地盯着摘星,思绪又飘的极远,似在思量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门被人推开,金玉蝉一阵风似得冲了进来。 “玉蝉救我。”摘星高喊,躲进金玉蝉怀里。金玉蝉不明所以,可看着那金面人,心中不由得有了几分警觉。一面揽着摘星,一面问道“不知阁下为何人,来我红袖招仙楼所为何事” 摘星抢在那人跟前,哭的是梨花带雨“玉蝉,他是父亲大人派来的,是要接我回去。我不要走,只想要一直伴君身侧啊。” 听这话,金玉蝉心思翻转,正要说话。却不想那摘星一手抵在他的腰间,楚楚可怜地说“玉蝉你一定不能答应他,要知道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金玉蝉眼神一怔,瞪大如牛铃。心道自己根本没碰过这个女人,孩子是哪来的 而与此同时,停在他腰间上的手又重了一分。 该死的,这女人竟学会威胁他了。 可金玉蝉却只能强撑着笑,拱了拱手说“这位兄台,摘星说的不错,她现已怀上了我金家的骨肉,在下是断断不能让她离开的,还望天宫恕罪。” 带着黄金面具的人上下打量着他,突然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我是无法复命了。还望金大当家的在金家院墙里辟一隅净地给在下,也让在下思虑思虑该做如何。” 金玉蝉忙说道“这是自然,兄台远道而来,金家定会为兄台找一个安静的院子好生休息。” 回到金家本院,走在玉石子小路上,那人四周环视,眼神之中却是似有感慨万千交杂。好像这个地方,他来过许多次般,且每一回都有不同的感受。 金玉蝉确实是个聪明的,为他寻得院落最安静的地方却也最偏僻,怕的就是长生天宫假借接回摘星为由,以打探金家的消息。见此情形,那人不禁心底冷笑,聪明尚且聪明,只是仍有不足啊 一路深入院墙,却不见金家曾经的四位护院长老。若是全都不在了,那金家府邸的防守与之前可是弱了不少。 那人深嗅了一鼻子金家燃着的香料,耳边听闻有脚步声,便微微侧首,见倚门框边上的,正是金玉蝉的妹妹金宁儿。 她依旧是之前模样,未曾有过什么变化。日子已是深秋,她也不过缠着一身轻纱,如度夏日一般。 看着那黄金面具,金宁儿盯得入神。阳光之下金光晃眼,金宁儿眯着眼睛笑起来“想必您就是,哥哥说的客人。” 那人清扫金宁儿一眼,没说话,只是觉得她与之前有太多不同。 之前虽为妩魅,到底还带着两分少女清纯。如今却已全然不见,甚至还多了两份成人的风韵。 “你就是金宁儿” 金宁儿脸上一喜,忙回道“阁下竟知晓我本名,看来长生天宫内,我的名声也不小。” “确实如此,姜越将军所中的阙娥之蛊,就是出自你的手吧。” 金宁儿倒是直言不讳,乐呵呵地就这么说了出来“说的不错,可即便是我所养又如何阁下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要知道施蛊之人可不是我,杀死天宫大将军的人也不是我。不然的话,我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你很聪明。” “这是夸我” “当然。” 金宁儿跳着步子在那人周围转了一圈,盯着那人。虽这圣莲花纹的黄金遮面挡住了五官,可她总觉得这人分外熟悉。 “我们可曾见过”金宁儿问道。 “此次初回见面,在前从未遇过。” “当真” 金宁儿正欲再问,那人却径自走开,不再理会她。可越是如此,金宁儿心中越觉得古怪。那人身上的味道她很熟悉,可又却怎么都想不起他究竟是谁 风吹过,日落西山。 这留在金家的第一晚,竟就生了变故。屋子里虽熄了灯,躺在床榻上的他却一直未曾合眼。盯着周围,不过半个时辰后,便清晰感觉有人从外头穿越金家屏障进入了内院。 他悄悄起身,走出房间,顺着那股气息追了上去。这般深更半夜,又会是谁 他才出了长生天宫没多久,妖后青蜁姬那边也按捺不住了。摘星位在长生天宫与金家之间,身份最是特别,想把她带回去的人可不止一个。 今夜月明星稀之下,来的正是妖后青蜁姬的另一个女儿玖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诬陷 自潜入金家府邸后, 玖月一直警惕周围。脚下速度不慢, 速速进了内院。西院房间仍燃着烛灯, 只等玖月进去了, 才悄然熄灭。 黑暗之中,摘星猛地睁开眼睛,瞳仁一动, 立刻攥紧被角, 提防地问“何人如此大胆” 凭空响起一声笑, 身形飘飘然坐于摘星床头。指尖轻轻扫过摘星额前凌乱的碎发,感受那熟悉的抚摸, 让摘星紧绷的心缓了下来。 “姐姐” “真是个傻姑娘,你这般疯魔,该让我如何放心将你留在人间。”玖月揽过摘星肩膀,将其抱在怀中, 最是感慨, “怎么一颗心就偏生落在了这种低贱的地方。” “姐姐,别带我走, 求你了。”摘星抽泣两声, 身子软塌塌,两目低垂甚是可怜。 一声长叹, 玖月既是无奈,又是失望“你何必这般糟践自己” “我是喜欢他。姐姐, 我喜欢他” 那是许多年前, 她还是个幼女。生在长生天宫内, 抬眼只能看看上头四四方方的天,那时她以为,天不过如此。 生活虽极为精致,却犹如养在奢靡牢笼中的金丝雀。每日规行矩步,生怕出半点差错,那时候,她不快乐。 十一岁那年,终日闭锁在天宫的她,有了下山的机会。这头一遭,她便见到他。二人年岁相当,他玉树临风聪明绝顶,她出尘绝艳摘。 为了能多看他一眼,这些年摘星到底做了多少准备,连她自己也数不清。 如今终能够守在他跟前,摘星又怎会放弃 犹是恨铁不成钢,玖月对着摘星额头狠狠戳了一下“当初就不该带你下凡世,见他一眼误你终生,我心中悔的很” 摘星却窃笑,知道这是玖月退步,自己尚可留在人间,留在这金府。 只是玖月未能如她所愿,开口打断了她的妄想“是母后让我来的,这次若接你不走,她定不会轻饶。” 单是母亲,摘星并不在意。她初下人世时能留在凡间,那么如今依旧可以。只是若玖月是奉母后之命要将她带回天宫,那白日所见之人,莫非有假 想到如此,摘星不免慌张。将白日之事说与玖月,玖月听闻后略略思忖“你未曾见到他的脸” “是呢。”摘星点头,“他脸上确实是父王的圣花莲纹黄金遮,这我不会看错。” 黄金遮又名锁神壳,以蛇为灵、金为器,可迷惑人心智,操控其行为,使其成为无意无识的行尸走肉。 这东西全世间就唯有一个,多年前落在了陆琢手中,后就安放在了长生天宫的玉灵殿内。若那人脸上真是圣花莲纹的黄金遮,想必定是陆琢找来的新人 只是这短时日仙门百家中并无人失踪,那被掳来的人是从哪儿寻来的今日若非摘星提及,她也未有察觉。 “姐姐,这其中是否有所不妥”见玖月半晌未曾回应,摘星也一时间没了分寸。莫非现在阿爹与母后离心至此,以至两人竟开始分头行动,心中各有所图却彼此相瞒 玖月无奈,只得将这些时日长生天宫里的事情道明。摘星听完,霎时间变了脸色,捏紧玖月的胳膊问道“姐姐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吗我从金家拿走的阙娥,分明是用在宿无欢身上的,为何会最后会拿去毒杀了大将军,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玖月冷笑一声,“姜越原本与母后就是不可兼容,母后忍耐这么多年才动手,已算是仁至义尽” “你骗我”摘星连连摇头,“这不可能,若果真如此,母后多年前就可对大将军动手,又何必苦等到现在这其中究竟如何,姐姐你今日要说予我明白” 而当陆琢与姜越的事真的被道了出来,摘星却只觉有什么东西震得她脑袋中一片空白。 “当年父王失踪,大将军寻了多久整整三年回来时二人便已经不同了。”玖月咬牙说着,面对自己父亲的断袖之行,她难以启齿。爹娘不睦皆是因那人而起,让她如何不恨。 “难怪,难怪啊”摘星豁然明白,“难怪母后处处与大将军作对,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你如今既明白,我也不多隐藏,咱们与他姜氏一族注定是敌人。父王因姜越之死怀疑母后许久,所以才命人寻你回天宫。现在父王就是要在母后将证据抹掉之前把事情查清,以为姜越报仇” 又长松一口气,玖月接着说“好在你没糊涂,未被那人带走,不然一切就真的完了。” 摘星此时心中翻云覆雨,无法安息,她看着玖月,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姐姐,接下来有何打算究竟还是要将我带回天宫吗” “你当真是不想回去”面对这个执拗的妹妹,玖月拿她也没有办法。毕竟从小捧在掌心,若疾声厉色她以及也是有所不忍。 “姐姐求你别带我走。” “可即便今日我不带你走,日后那人也会将你带回天宫,不过或早或晚的事儿,推不掉的。” 摘星听闻如此,示意玖月附耳。窃窃的低语间,玖月脸上变幻非常,转头惊疑地看着摘星“你疯了你还是闺阁女子,怎能随意说自己有了他人身孕父亲知道定会将你打死” “我这不是无计可施了才出此下策,姐姐你先别生气啊。我不过是想留下来,才骗了他”摘星拉着玖月的手,一脸的委屈,“那人修为远超于我,我又打不过他,还能怎么办啊。” 玖月无语,只能强压怒火“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就只能是我留下来,对天宫信使说是照顾你的身子。你也要提防着那人,小心谨慎些,将消息藏住,可不能影响你的声誉。” “妹妹知道了。” 其实玖月留下来,并非是件好事。可摘星一门心思在金玉蝉身上,只要自己仍能在金家,便已心满意足。旁的就走一步看一步,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再拖一时,定可以再想到别的办法 随着鸡鸣声响,天云破晓。一声铜锣,院落之中开始听闻有脚步往来,那男人也徐徐睁开了眼睛。 金氏是个有年头的家族,便是最简单的清晨洁面,也是一串规矩。柳枝沾着细盐清理牙齿,松软的棉巾擦脸,金菊香露洗手,在家丁的引领下,费了好一会功夫才来到前厅,玖月摘星不知聊到什么正在那儿笑着,见他来快速的收了笑容。他转了一圈才落座,金玉蝉和金宁儿也从后院中走了进来。 金玉蝉掀起用清晨露水泡的毛尖,撇去茶沫,抿了一口。两只手搭在腿上,笑言说道“今日请大家过来,是有一件好事要宣布。” 他的眼睛转向坐在下首的玖月“摘星的姐姐玖月大小姐,因为照顾摘星身子,将暂居金家。贵客前来,金家真是深感蓬荜生辉,着实不胜荣幸。” 这一番吹捧,落在玖月跟前儿,似乎并未有什么作用。 反而坐在金玉蝉身侧的金宁儿,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轻蔑地说道“也不知这摘星小姐有什么好照顾的,这身子骨不挺好的吗看着也没病啊。” 金玉蝉咳了一声,脸上很是不悦“小妹胡说什么摘星如今怀有身孕,最是要小心的,她阿姐能够亲自照顾,再好不过。” “什么谁有身孕了”金宁儿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惊悚地看着金玉蝉。而金玉蝉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怀的是我的孩子,咱们金家的种。” 金宁儿完全不敢相信,正欲发作时,金玉蝉忙一把压住她的手,阴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件事情我日后再向你解释。” 金宁儿只得悻悻闭了嘴,眼神移来,不由得在那一直未曾开口的黄金遮脸上打转。这愈看愈是眼熟,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既然玖月小姐留在咱们府中是为照顾摘星,那不知这位先生” “自然也是要留的。”金玉蝉笑着说道。 金宁儿一脸意味深长,眉头一挑,又问道“那不知这位先生姓甚名谁,可有什么称号,总不能一直这样那个来那个去的吧。” 她这一问,可真的是勾起了在座所有人的心思。此人身份成谜,行为可疑,自是所有人都想知晓他究竟是谁。 那人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人生如梦吹浮萍,本是无名小卒,竟惹的大家挂念了。鄙人在天宫身份低微,秽名怕污了在座各位的耳朵。若大家只是图个方便,那随便叫鄙人什么都可以。” 玖月和摘星两人心下了然,如此看来就是不愿透露真姓名了。怕是在担忧她们姐妹俩在长生天宫这么些年,熟上通下,自己会在这露了马脚。 那想必此人,来路不会太干净。 “不愿说就算了,哪来这么多废话先生想来与玖月小姐和摘星都很相熟吧”金宁儿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他抬起眼睛,不紧不慢地回道“我才入长生天宫不久,与两位圣女也是初回见面。” 金宁儿一把抓住关键,接连再问“先生既是才刚刚出入长生天宫,那您先前是做什么的依照先生的本事,不该默默无闻才对。” 平和笑了一声,放下手中茶杯,正色说“在下原先是在蓬莱,百八十年也未曾来回过中原。如今能人异士于江湖涌现如雨后春笋,还能有几人记得在下” 蓬莱来自仙岛 这倒也难怪,蓬莱仙岛上,修行仙法的多是隐姓埋名之辈。不愿透露其血脉姓名,又隐世许久的,无人知晓也是有的。 不过玖月心底仍然不明,若当真是于蓬莱而来,那自己的父亲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不知你何时来的中原,又是如何与我父亲相识的” 这人端起两分高深莫测的架子,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属下与您父亲早已相识,只是这些年来,属下一直栖身蓬莱不参世事。前些日子您父亲托信来岛,这有了出山的理由,以助他一臂之力。” 这话看似天衣无缝,但在玖月眼里几乎漏洞百出。旁的不说,这人的实力虽在自己的父亲之下。可他身上那浓郁的阴煞之气却比之父亲还要重上三分这般邪祟,又怎能是在蓬莱那种净地修行 可话说到这里,信也是信,不信也是信,她便闭了嘴。日后且有时间,定能将这家伙查透。 待送走众人之后,前厅只留下了金玉蝉和金宁儿两人。金宁儿登时坐不住,推了金玉蝉一把“究竟是怎么回事摘星那小贱人怎么会怀了你的孩子” 金玉蝉脸色阴沉“我从未曾碰过她,她又如何能怀上我的孩子” 金宁儿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嘲讽“那个摘星对你还真是情深意重啊也不知你究竟对她用了何种迷魂药,搞得这般神魂颠倒。” 其实就连金玉蝉自己也不明白,摘星作为长生天宫的圣女,放着大好人生不去享受,却偏偏对自己恋恋不舍,屈身于此,委实奇怪。 金宁儿想了想说“既然她肚子里没金家的种,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日后哥哥可有何打算总不能让这群长生天宫的人久居于此,鸠占鹊巢吧。” “鸠占鹊巢”金玉蝉眼神尖锐闪过,“他们如何能有这样的本事你太高估了。” “哥哥觉得那个方石如何他的修为,金府上下何人能及我看是哥哥太低估了他们吧。” 金玉蝉勾勾手指,贴着金宁儿耳朵“若是他们自相残杀呢” 自相残杀 依照前线消息,如今长生天宫内阴阳离心,魔君与妖后心中生有嫌隙,方石奉的是魔君之命带走摘星,而玖月却是受到妖后指令。目的相同,却非为一人所托,二者之间定为对立 “当初阙娥之事,我便奉劝哥哥不要插手。如今这苗头已经点向了金家,哥哥还想只做渔翁看他们鹬蚌相争吗” 金玉蝉打开折扇轻摇,对着金宁儿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咱们家的宁儿终于长大了,知道为金家操心了。宁儿且放心,哥哥心中自有盘算,无论他们斗得如何厉害,金家的牌匾始终都会高悬不倒。” “最好如此。”金宁儿不再多言,正欲离开之时,身后的金玉蝉又突然说了一句“作为金家的女儿,哥哥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人不该接触,离得远一些才是。刀剑太近,最后伤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整个金家。” “你在监视我”金宁儿恼怒地大吼。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再做傻事。”金玉蝉低下头,他的薄唇似如刀片般锋利,“听话,我的好妹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堕胎 “大小姐我的祖宗哎家主吩咐过, 您不能出去, 别让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了。”守院的家丁拦在门前哀求着。 他可不敢马虎, 若是一个不留神被金宁儿溜了出去, 自己的脑袋怕是也要跟着一起没了 “本小姐你也敢拦活得不耐烦了”金宁儿是暴跳如雷。憋在家中许久,这再不出门, 她当真要发疯了。 “可可这是家主的命令” 金宁儿懒得听他废话, 狠狠将其一脚踹开,溜烟似的蹿了出去。 自将阙娥交由摘星之手后,金玉蝉便一直将她软禁于闺房。不许出门露面, 不许显于人前。金宁儿多少知金玉蝉用意, 无外避开长生天宫眼线。但她素来不是个闲得住的, 时间一久, 屁股就坐不住了。 今儿个已经是困在房间内的第三十天,憋闷得是百爪挠心。好在家丁们都是些个外强中干的,也不敢拦她。墙外的江都虽不复往日繁华, 也总胜过金府内不变的一亩三分地。 绕着往日花街溜达一圈,再无旧时光景。那一年长生天宫突袭江都,真真是场重创。直至今日, 花街依然颓败, 不见往日喧哗漫天。 若说如今江都人烟最宣之地,却还是金家的红袖招仙楼。虽说是自家地盘,可金宁儿却不敢过分靠近, 绕着旁道正想溜过去。却不想她才行至一半, 角楼上的侍卫便瞧见了她。回头抬手的动作就是向上头禀报。金宁儿看在眼中气的够呛。她不屑地撇嘴, 呸了一口,索性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招仙楼。 红袖招香楼的掌柜王全登时迎了上来“哎呦喂小姐今日怎么来了” “不能来是怎的来还要只会你一声”金宁儿心头憋火,见着人开口就骂,“本小姐做事须你来过问” 王全退居一侧,隐忍着不发,脸上迎笑,将金宁儿带进了大厅。金宁儿一刻不停,三步两步直冲上摘星的房间。却见门窗紧闭,房间内似有男客的声音。 “她今日接客”金宁儿贴着门扇,皱眉问道。 “不曾啊” “里头有男声,这么看来那就是私见,不合金家规矩” 金宁儿兴致大起,正愁一肚子的怒意无处发泄,这就给她安排上了。 这个摘星当真没让她失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哥哥面前装得乖巧懂事,可女人最了解女人,再怎么样她也是妖人如今在金家又私见男客,算是被她抓个正着。 一会任她玲珑千面,也让她百口莫辩 金宁儿一脚将大门踢开,看着房间内的人,却愣了神。 “你来这儿干什么” 金玉蝉回过身子,眯着眼睛,冷冰冰地盯着破门而入的金宁儿。兄妹二人四目相视,金宁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转身就要走“我的事情不用你问” “金宁儿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他的立场听哥哥一句话,别再和他见面。不然的话,我只能再将你关起来了。”金玉蝉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不轻不浮,里头的威胁毫不掩藏。 “随便你,左右也不是第一回了,且看这一遭,你困不困得住” 瞧着她离开,金玉蝉不由得摇头。长叹一声,终究是未能躲过。只希望这丫头莫要深陷其中,能尽早抽身 玖月留宿金家,本在那男人的意料之中。但唯有一事,他心中不明。若摘星有孕是假,玖月又为何与她同唱这一出戏等日后时间一长,莫不是要露馅儿 且闺阁女子未婚先孕本就算是丑事了,金玉蝉又迟迟未有迎娶摘星的意思,那玖月不该没有丝毫反应才对。 赫然之间,猛的惊起一身冷汗。方才灵光一现,他明白过来。若真是如自己猜测一般,玖月这是想要在这儿就除掉自己 这个玖月果然非等闲之辈,比之摘星不知强出多少。只要自己一死,这些事就全都安然了。 不行,得要细细思虑一番了。 然却不想这玖月还没发难,金家就又迎来了一位新的不速之客。 许久未见的宿无欢,竟也悄悄地在这云诡波谲的金家,现身了。 后院中,正撞见宿无欢腾无空中飘忽闪烁。两人当为初次见面,宿无欢的那双眼睛却一直紧盯着他,让人心里发毛。 反看向过去,宿无欢依旧是束着红衣,似血般铺染的绚烂颓靡,盛放如虹。一头黑发用金簪来挽,无比精致。腰间系带上缠着黄丝,上头多了一枚玉珏,通体透润,是为珍品。 依稀之间,宿无欢似与旧时有所不同,却难以说出有何不同。 “长生天宫的人”宿无欢揉捏着下巴,眼神咄咄地俯视着他,“本座之前并未见过你,新来的” 如之前一般说辞,他正欲重新赘述一遍,可话还未开口,宿无欢就笑了起来“你莫要跟我说笑之前骗别人的那套说辞,当本座是个三岁娃娃,这样蹩脚的故事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这家伙如之前一样,各个方面,难以对付。 他心底一番慌乱,好在有黄金遮挡着脸,才不致露馅“护法祭司不信也罢,我能说的只有那些。” 宿无欢倾身,渐渐贴在他跟前。彼此之间距离极近,他闻得到对方身上浓郁的檀香味。宿无欢的嘴在他耳边突然开口“你当真以为有这么一张黄金遮,本座便拿你没有办法在本座面前,你们就如同一张张白纸。” 他刚才在读心不是说这黄金遮可以挡了宿无欢的读心术吗 心中彻底没了底,但却也只能装着一番坦然。 “属下是大教主陆琢手底下的人,护法祭司大人若真想知晓属下是谁,不如去询问教主来得更快。”他也不知怎么,这段话就莫名硬着头皮说出来了。 “你胆子挺大的啊,想拿教主压本座”宿无欢的嘴角咧开,眼睛里泛起了红光,却又一瞬间恢复平常。 他没再说什么,冷哼一声,身影消散于空。这下才敢大口喘息,刚才着实惊险。不过不曾想自己换了一个身份,面对宿无欢时却多了许多之前没有的东西。 嗯如此看来,这个身份尚且不错。 宿无欢的出现,并未搅动金家如今的局面。似乎除了他之外,并无人知晓宿无欢曾来过。他也在金玉蝉面前多次暗中提及多次,可无论是看金玉蝉的反应还是回答,都可以肯定,金玉蝉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不是来找金玉蝉的,那宿无欢为何会出现在金家 麻烦的是还未等把这个事儿弄明白,玖月那方面已经率先动手,向他狠狠地泼了一盆脏水。 玖月与金家众人悉数聚于摘星的房内,看着他缓缓而来,瞳孔里有看不清的异彩。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不同于一般的腥膻气味,那是一种血腥带着尿骚味。没错,就是一股子尿骚味,刺鼻难闻的很。 窗户紧闭,帘子也合了起来。房间内不见光也不通风,却点着数盏烛灯。灯花爆裂,烛光微动,见得摘星面上毫无血色。而她身下的被褥衣衫却都已被血打湿,殷红一片。 这充斥房间的怪味儿,就是从那儿飘出来的 摘星躺在玖月的怀中,身子不受控制地瑟缩发抖。眼神惶惶,看向门口,冷不丁猛扑上来,扒着他大声质问“你这个狗奴才为何要害我的孩儿,为何要害我的孩儿” 看着摘星神若癫狂,形如疯妇,哪有半点尊贵之相。那张蜡黄的脸蛋没了半点精神,嘴唇泛白,牙关紧咬。隔着衣衫方石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双手的冰凉,要知这房间内足足安了四盆暖炉,再加上这将将入冬的天气,房间内燥的很,如此这般,可见摘星身体之虚。 便是突变,他却依然同平常,甚是镇定。垂下头,那张冷冰冰的黄金遮下看不出他的脸色。掰开摘星扯住自己衣领的双手,反问了一句“摘星圣女,何出此言” 玖月扶住踉跄的摘星,面色愤怒阴冷,额头上甚至怒露了青筋。她一字一句的咬牙说道“狗奴才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装傻充愣吗” 人证物证装傻充愣 呦呵这小丫头果然是个心狠手辣不留后路的,在方石来之前,将一切做了全套。再瞧着金宁儿与金玉蝉的面色,一眼便可知他们两个也已是知晓了事情前因后果。 看来,唯有这个所谓的“凶手”,对一切还是不明不白的。 脏水泼上了脸,怎么着也得为自己说上两嘴。他肩头一耸,两手一摊,苦笑着问“月圣女,您这说的又是哪一遭何来的人证物证,属下 又到底是做了什么恶事” 玖月冷笑,端起长案上还剩半碗的苦涩药汁。甜白瓷碗内浓黑的汁水如墨,隔得老远便让人皱起了鼻子。这东西看起来就不对,与毒药有何两样 “这碗滋补汤药不就是你命人送来的正是因为它,我妹妹才会虚滑流产。方才金家的家医已来验过,这其中有大量的狄希兰,你还敢说一切与你无关” 这空口白牙的污蔑,当真是不动脑子的。自己未曾近过摘星的身,更不曾送过什么东西,玖月这莫不是疯了 可金宁儿与金玉蝉脸上神请,却让他恍然大悟。虽是污蔑,可有人硬要相信的话,这就不同了 更何况金家这二位,本就心怀鬼胎,做顺水推舟再寻常不过。 “你果然不认。”玖月一拍手,门外走进来一青衣女子。方石眉毛一挑,玖月动作也忒快了,连在金家暂时伺候的竟也给收买了。 见玖月指着那少女说“你来将事情说清楚,看他还有何辩解” 那少女身子颤颤,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泣泪答道“小姐饶命,家主饶命,此事与小的无关,小的也只是被逼无奈,奉他人命行事” “奉命行事”玖月瞪圆了眼睛,“奉谁的命说清楚” 少女怯懦地看了一眼旁侧被众人所指的男人,虽不敢开口,可这意思已然明了。 他却不恼怒吼,只是坐正,笑着问道“就这样” “就知道你不见棺材不落泪,”玖月再拍手,又进来一灰衣小厮。定睛一看,好家伙竟也是侍候在自己身侧每日递饭的。且他手中还拿着些许药罐药渣,一进来就是叩首磕头,忙不迭的将事情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那还能有什么旁的不过是将一切推诿至“凶手”身上。说是他命人煎的药,是他命人将药端给摘星,说是补身补胎的灵药。而“单纯至极”的摘星心觉既是父亲的手下,定不敢坑害自己,遂放心喝了。不料这药才下肚半碗,竟就轻易夺了她的胎不说,还险些要了她的命 “如此,就是圣女的手段”男人依靠地坐在楠木八仙椅上,语气里尽是嘲讽,“还有吗” “你还在装什么疯卖什么傻人证物证俱在,可谓铁证如山你的恶行以昭然若揭,还有什么好说的”玖月袖袍一甩,面色如冰霜刺骨,眼神如锥,若能杀人,早已把面前人千刀万剐不知多少遍。 男人没去理会,对着那两个下人问“你们两个,可是平日里伺候我的” “这个当然。”那二人机灵的很,跪在地上,对着座上磕了一个响头,“大人,事已至此,小的也不敢隐瞒。我们两个虽伺候您,可我们毕竟是金家的奴才。原本想着您是好意,却不料这家主的第一个孩子竟就断送在了您的手上。我们两个做奴才的,真是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呀” 这出戏唱的,有平有铺,有扬有落,高潮雀起不说,人人都入了戏。就连他自己也看得入神,险些忘了自己也是戏中人。 “我再问你啊,你仔细想想,这药当真是我命你煎的命你端给摘星圣女的” “不不错。”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涩涩回应了。 他又看向玖月说,指着那称放着黑水的瓷碗“如月圣女所说,是这碗药里有大量的狄希兰,才使得摘星圣女滑胎,对吧” 玖月心头嘀咕起来,想着这人莫不是要耍什么花招 但到底还是点头。总之人证物证俱在,料他方石也不能翻出什么花来。 可不料,这人却突然大笑起来,一直不语的金玉蝉在一旁开口“先生为何大笑”他看上去怒的很,但却只是空有怒火,眼中了无怒意。 不过金玉蝉这话接的算好,这样才能让他把话继续说下去“当然是笑你们金家奴才,口口声声说的是伺候金家,不敢生有二心。做的却是吃碗看锅,心思别用” “你”跪地的两人像被扎了一下,恼怒地指着他,“你含血喷人” 轻蔑地瞥了一眼,转头接着对金玉蝉说道“狄希兰是什么东西那是利尿的贱药,要用量巨大才可至滑胎,可算是常识你们金家的奴才若不是生了二心,便是瞎了狗眼,大量的狄希兰竟也敢加进安胎药里”他顿了顿,接着说 “要得说有人要谋害长生天宫圣女,你们金家的奴才,可逃不脱干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蜕壳 坐在房内静静品茶, 回想方才玖月那张气至扭曲的脸,尤觉得好笑。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以为是个聪明的, 现在看来, 也不过如此。 这般漏洞百出的算计, 实在不像妖后女儿的手笔。想来是急于铲除自己,一时失了分寸。 两个奴才哪里是靠得住的无须严刑,只需稍加威胁, 便一个个的将事情原委吐的干净。只可惜最终也未曾将玖月给交代出来,算是有些遗憾。 他吹一口茶,本是四周静谧,忽闻掌声响于梁上。他抬头望去,见一缕红衣悬在上头。 “来者是客, 为何不显身相见” 蛟龙婉游飘轻裳, 响与藻头落轻霜。宿无欢的身形柔软至极如同无骨, 翻转飘游中轻落下来,坐于他身前。一抬眼,眸子极深,笑言道“不曾想,你也不是个傻子。玖月这一下虽说是着急了,但到底没能要了你的命, 也算是陆琢没看错你。” “护法祭司谬赞, ”他端起茶杯, 动作里尽是谦卑的模样“不过是月圣女一时疏忽, 属下才能得以脱身。” “满嘴胡言”宿无欢一声冷呵,“分明准备已久,还敢撒谎。” “护法祭司果然名不虚传。” “玖月的这点小把戏不过是闹闹罢了,且看下一回,你还有什么本事去挡。”宿无欢长袖一扫,化作轻烟一缕,瞬息之间没了踪影。 看着案几上静立的茶杯,男人忽地浅笑。茶叶沉于杯底,茶水浓醇,香气四溢。甜白瓷底干净无暇,嫩如蛋白。端在手中,指尖一点,茶杯碎裂开来,洒了一地。 门外,初冬海岸风正盛,寒意浓烈。他吐了一口气,揉揉脖子。 事情还得准备得再快一些才好。 计划没有被打乱,一切都有条不紊的继续着。直到金宁儿私自会见姜寂那天,事情又生出旁的变故来。 那一夜,脑海中须衡子惨死的模样久久挥散不去,一张张陌生而冷漠的脸更是让他惶恐。睡梦中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看着被汗水浸湿的粟裕枕头,心如乱麻。他起身,看着周围漆黑,今晚无月亦无星,只有悬在屋外的灯笼摇摆不定。 初冬的风总是要吹的烈一些,才能让大地万物快些死去。 窗外枝桠沙沙作响,偶尔响起几声寒鸦之鸣。他没点灯,却摸黑至窗边,开了一条小缝。冷风透过缝隙灌进来,憋闷的房间竟多了一丝惬意舒爽。心火消熄,平静无波,倦意又渐渐涌起。他打着哈欠正要转身,窗外屋脊上一闪而过黑影划进了他的眼底。 不过一个眨眼的的功夫,转瞬不见,隐匿与黑暗之中。 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瞪大双眼,推开窗子探出半个脑袋,手指搭在窗沿上轻敲。 金家如今引来不少注目,宿在金家也才不过十日,自玖月起到这一位已经是接连三个了。 也不知这位,是为谁而来 心中起疑,脚下便立不住,他那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圈。跟且看看这位潜入金家意欲何为 可却怎么也没想到,竟远远瞧见了金宁儿。作为金家天娇,金宁儿绝对是个性格诡异的奇女子。其实叫她母夜叉都不为过,单凭她手刃三位自己动心之人便可以断定,这家伙可不只是心理变态这么简单 原就想着,这样的女人多可怕。但这次见到的,竟是她如一缕轻纱似的躲在一黑衣男子怀中,柔情蜜意,温柔若水,媚眼如丝满心满眼的只有眼前人。 白藕似的纤细手臂环在那人腰上,恨不得整个人都融进那人身子里。 夜深霜重,那黑衣人穿的单薄,硬朗壮硕的身材藏不住。后背宽阔,胸膛伟岸,腰身细致却掩不住精实健硕。黑衣紧贴,化入夜色,看不清容貌。远远看去总觉得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金宁儿这个“黑寡妇”看样子竟是对这个男人动了真情 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也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为民除害,做下这等好事 接下来,金宁儿开口叫了那人的名字。只一声入耳,便使人震惊万份。她面前这个健硕雄伟之人竟然就是当年那个“病殃殃”的姜寂 远远看着,心中波涛难以平息。短短几月不见,这这姜寂容貌也变的忒大了。原本鸡崽子似的柔弱身子,转头成了这样的尤物男子他嗯眼睛不由得紧盯着金宁儿,着实不知道这个魔女用了什么手段。 “你怎么来了不是还在禁足陆琢他放过你了”金宁儿藏在姜寂怀中发腻地说道。 “想你了,忍不住偷跑出来。” 果然,这类甜言蜜语最和女孩心思,便是金宁儿这样的也招架不住。红着脸蛋直往姜寂怀里钻“你这家伙瞎说,我才不信。” “真的。”姜寂一本正经语气,可不像是含糊其辞的胡说。 真是奇了怪了,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怎么会勾搭一起 而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他还记得蜀山上为姜寂丢下整条命的蔚于青,他哭的断肠,却不知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在人间已寻得新欢。一个新人燕尔,一个难入轮回,一场痴心,就这么个下场。 回过神来,留给他偷窥的时间可不多,姜寂与金宁儿两个不一会儿就缠绵着进了房间。烛灯匆匆灭下,想必里头定是颠鸾倒凤,春光无限。他忍着不适,转身回了房间。 姜寂的突然出现是未曾预料到的,在此之前,姜寂明明才被陆琢关了禁闭才对。这才几日,怎会如此轻易放他出来 要知道姜寂与他父亲可是十成十的相似,尤是姜越临终时的交代,他更是铭记于心。如此忠诚之人绝不会因一己私欲违背陆琢,可若是陆琢放过他,副教陆珁又怎么会不发难 几日里,长生天宫内发生了何事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为了找到杀死须衡子的真凶,他步入魔教;为获得陆琢信任,他更是戴上了这黄金面具。 可到目前为止,自己却还是未寻得半点线索。如今姜寂被放出,对于以后计划,只怕是会更难 罢了罢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可暂且按下,当务之急是将摘星尽快带回长生天宫,这样一来才算完成陆琢嘱托,才能走出下一步棋 “你来作甚” 见他来,玖月警惕的将摘星护在身后,一脸冷然地瞪过去。 他继续往门前靠了两步“属下自然是为摘星圣女而来,于金家中休息有十余日,也该是回天宫的时候了,教主可还等着呢。” 摘星还未开口,玖月直接打断“你说这话是不相信我了由我照顾妹妹,你尚且不放心摘星她因滑胎出血致使身子不济,仍需调养。你这样匆忙地将她接回天宫,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可付得起责任” 旁的不说,这玖月口才委实了得。先前是空口白牙的污蔑,现在又是里外三层的威胁,百般阻拦自己将摘星带回天宫。 他心底不由得暗想,头一回就出师不利,也不知是自己不幸,还是陆琢倒霉 “既然如此,那就由月圣女再照顾摘星圣女些时日。待满月后,无论摘星圣女如何,属下都必须将其带回天宫。” 走出院子之时突然想到,自那一日摘星“滑胎”闹剧后,金玉蝉再未踏进摘星房间。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旁人酣睡玖月如此明目张胆的动用金家里头的人,怕是已经引得金玉蝉不满了。 只是刚愎自用的玖月似乎还未有发现,也是,自己万金之躯,又是陆琢长女,怎会将一个小小金家放在眼中可惜她并不知晓,这个金家因金玉蝉与金宁儿两人的存在远没有看上去的简单。 小小的疏忽迟早将酿成大祸。静静等着,他感觉的到,这一切都快了。 一连过去了五日,这高墙里一直风平浪静。 这可不符玖月的作风。 品着茶,细细想着这些日子来的计划与发现。宿无欢与姜寂的出现皆是意外,不过依照目前来说,那一晚后姜寂再未来过金家。他也开始怀疑起来,那一晚姜寂该不会真的只是与金宁儿云翻雨覆一番满足口腹之欲吧 至于宿无欢那是个老妖怪,从他见到自己时的神情来看,似乎对自己有某种敌意。 正是这一点,令人感到无比奇怪。宿无欢为何莫名厌恶他或者说,为何要厌恶这面具 他想的入神,不由自主的端起了一旁的茶杯。这茶可祛干燥,使人平心静气。留在金家这些天,也算是茶不离手了。 金家做的是与各国之间的买卖,千百类商品皆有所涉及,茶叶便是其中最大的一条金链子。因而,在金家本家藏的茶叶更是千奇百态种类繁多,许多都是中原未曾见过的,入口却又极合品味。 茶水用的多,也愈发觉得自己有些离不开它们。手中的一盏茶又没了,便又斟满了一杯。 “啪” 一块石子来的突然,猝不及防直直地打在手背。他吃痛得厉害,一个不稳使得手上的茶壶掉了下去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溅湿了衣裳。他惊起,看着周围低声吼道“宿无欢” 鬼魅似的,宿无欢的手爬上他的肩膀,“本座可是救了你的性命,不感恩也就罢了,一副臭脸是摆给谁看” “你” “你什么你”宿无欢不耐烦的推开指向他的手,揪起他的耳朵就开始骂道,“臭小子,在我面前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当我是瞎还是以为我跟那些个废物一样能信了你那蹩脚的谎话告诉你,若再跟我玩这一套捉迷藏,不用等玖月动手,本座就率先废了你” 瞧见宿无欢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弥散红光的模样,也只能巴巴的站在跟前垂下了头“你是怎么看穿我的我这不是伪装的挺好吗” 宿无欢白眼一翻,敲着池方脸上圣花莲纹的黄金遮不屑的说“你倒是自信,可以为这东西为何会在你脸上失效别告诉我,是觉得自己实力非凡,修为上了境界。” “原是你从中做了手脚” 宿无欢直接摘下池方脸上的面具,把玩在手中。猛的将那条一直盘踞在面具上的黑色细蛇拔了出来,在池方面前细细揉开。池方这才发现,那条细蛇竟只是由一层一层的蛇皮叠套揉合而成,并非是实物。 “那条蛇呢”池方不解。 将无用的面具扔在案几上,宿无欢指着池方的肚子,挑了挑眉毛。池方脸色大变,惊慌地说道“你是说那蛇在我肚子里” 宿无欢不掩藏的直点头,又神哉哉地说“别担心臭小子,我还能害你不成”他开始在空中游移飘摇起来,盘旋了几圈,接着说“也不知道陆琢这个蠢货是怎么想的,跟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多年前与他说这面具能挡了我的读心秘术,竟就把这破玩意儿藏了如此些年。却不知道,这圣花莲纹黄金遮,本就是我的东西” “哦这样啊”可池方还是反复摸了摸肚子,心有余悸的。 若是如此,一切倒也解释的通了。自己带上面具之后为何会思维尚存,也并未受到陆琢控制,原是因为自己身体里留了太多宿无欢的东西。 圣花莲纹黄金遮的蛊惑之力源于那黑蛇灵,虽是有千年积怨,却不还是被宿无欢打压封印得再不入六界,最后被关在了这面具里。而自己被宿无欢灌了万寿青冥丹,使得蛇灵分辨不出,不敢妄动,面具才得以失力。黄金遮掩于面,日夜与自己贴近,身体的运转与仙力盘旋,在不知不觉间已将那蛇灵吸食得一干二净。 这宿无欢,阴差阳错的,又帮了自己一次。 搞明白了原委,池方又看了一眼洒落一地的茶水与碎瓷片,开口问道“早不说晚不说,也不知道又要搞什么鬼,还打翻了我的茶壶” 宿无欢对着池方就是一脚,揪着他的领子说“你这臭小子,我是在救你,你倒心疼起茶壶来了” “救我”池方指着自己鼻子,“你是说,这茶水中有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