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同人幻世情殇》 第1章 爱别离 1、烬索、释索,《幻城》同人,bl,bl,bl!!!重要的事儿说三遍!!!有be,有he,小清新的慎入! 2、接原著结尾,原著向电视剧情节借用无限脑洞。 3、老年文笔渣。 背负命运的枷锁,跨越时间的长河,天际回荡着绵绵忧伤。白色羽翼煽动炙热的思念,是谁在浅吟,是谁在低唱。命运的齿轮,无声咬合,零落满目的伤…… ----------------正文分割线---------------- 第一卷寻梦之旅 01爱别离 (只有本章用第一人称) 雪之刃闪着冰冷的幽光穿透了银色的躯体。视线模糊成黑白胶片,滚滚烟尘风中缭乱,空中扬起一抹耀眼的白。那抹白,一尘不染,洋洋洒洒,丝丝缕缕,却好似死神的刀刃扎进了灵魂里。 我听到了世界崩塌的声音。疯子一样哭喊着扑过去,却无力挽留逐渐消逝的温热。紧拥着已无气息的身体。绝望撕碎了每一寸血肉,万千利刃在胸腔炸裂,痛,铺天盖地。火辣的咸腥从四面八方绞挤而来,直涌入喉,瞬间,翻涌而出。眼前只有一片狰狞的艳丽。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用全部生命来倾吐对你绝望的思念: 你说过要永远守护我, 你说过我是你的天下, 你说过…… 我的血,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你怎么可以…… 就这样,丢下我…… 泣血的恸哭中,幻力如洪四溢,赤芒映红整个天际,熊熊烈焰在血色中腾起。刃雪城在烈焰中哀嚎颤抖,我却在崩塌的地狱中放声大笑: 烧吧,烧吧,烧光这些虚伪丑恶,让这个世界一起为你陪葬…… 突然,周围陷入了黑暗,火光、鲜血、纯白、狂笑都沉入无边无际的虚无中。 水滴回响。。。。涟漪微漾。。。。 “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想放弃吗?这可是约定的最后一世了,如果……” 头脑里响起这空灵的声音,沉沉如秋水漾着层层涟漪,每一个语调都像化不开的丝,直缠进心里。 这是在问我吗,可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也不想听清。然而在没作思索之前,我的身体却好像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真是对他太执着了。好吧,约定之期将近,那么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世界又一次沉寂,整个身体都融在了黑暗里。刚刚那没顶的绝望,还汹涌在胸腔,就连怀里那具身体的冰冷触感,也还残存在指尖。可是,这一瞬,却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我死了吗?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我最爱的人,我的哥哥,冰王卡索在我眼前气绝。而我,火族王子罹天烬,在冰王自尽的那一刻才突然找回前世的记忆:我不是火族的王子,我是冰王的弟弟樱空释。几生几世我都想给哥哥快乐自由,而如今,却亲自带领火族兵将灭了哥哥的国,屠了哥哥的城,杀尽他的人民,最终逼他自绝于我面前。 哥,没有你,我怎能独活?没有你,我哪里都不想去…… 落樱坡上,我看到了那寂寥的白色背影。片片落英轻轻拂起银色发丝,晚霞映衬着他精致的脸庞。他静寞凝望的温柔总是如樱花落雨。在恍然如梦的缤纷落英中,他四月初阳般的笑容清雅而温暖。那是照进我心底的唯一的阳光,是我可以用生命来交换的珍藏。 他抬起头,温柔轻语:释,我等你很久了…… 我欣喜地奋力追去,却越追越远,越追越遥不可及。烦躁地辗转着身体,窒息般的痛苦让我无法忍受。 突然,前方有暖光洒来。这光,让人熟悉到决堤,让人心痛到无力,我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不断地追寻,即使那是地狱也在所不惜。 靠近了,靠近了…… 一片柔色光晕里,片片樱花打着旋飞舞在虚空中,如同那日落樱坡的纷纷花雨。沉静如睡莲,一个人静静躺在樱花托起的云雾中。他依然身着熟悉的白色长袍,襟带飘扬,简单又精致的金丝暗纹在柔光中时隐时现。他云烟般的银发飘洒在樱花云霭中。安详恬淡的侧颜起伏若远山,微翘的嘴角浮现着几不可查的笑容。 不知何时,泪水已然决堤。 哥……哥……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在中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下。不甘心地再次靠过去,却被力道更大的神力抛飞出去。这幻术之强,我前所未见。 血腥味浓烈翻涌,一口鲜血呕出,满地殷红。我狼狈挣扎着抬起头。樱花云雾消失了,哥哥的身体轻轻飘落,被一双黑色的手臂轻轻托起,哥躺在那人的怀里,如婴儿一般安睡。 一万个不甘心,双眼强撑着注满力量,我怒视着那人。那人高挑的身材,一身缎色黑袍隐约浮现金丝暗纹,锃亮的黑色宝石与珠玉点缀在他如瀑黑发上。如漆的莹眸被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挡着,看不清神色。我心中一阵悸动,他竟然和哥哥有几分神似,虽然只一眼就知道是不同的人,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让我想起哥哥的侧颜。 那人一直低头凝视着怀中之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把哥还给我……还给我!”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到了最后竟然有了乞求的语气。 静默片刻,那黑衣人抬起头凝望着我,黑色的眸中一片肃杀。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严缓缓响起:“还给你?呵,他从来不属于你……现在更是……”我竟然语塞,苦涩更甚。 仿佛是成功看到了预期中的反应,黑衣人满足地冷笑出声:“我渊祭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既然我答应了他,自然要‘照顾’好你。” 答应了谁?为什么……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却被我轻易抛弃。我焦躁的内心只渴求着一个答案。 “你能救活我哥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幽幽的黑眸明暗不定。终于他还是开口了,仿佛是穿越亘古的叹息:“……不能……万事万物都要遵守世界的平衡,再强大的神也无例外。当初他来找我要隐莲让你重生,代价是用他下一世的神寿作为交换,如今他已再无神寿,烟消云散只是时间的问题。” 瞬间,如遭雷击,终于了解了全部原委,可痛却更深入骨髓。 “如何才能救他,既然你把我唤来,不可能只告诉我如今什么都不能做了吧!”我终于冷静下来,紧紧抓住一切微小的希冀。 “嗯……果然是神界幻术最高的人,头脑也不逊色。”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低沉的语调,始终无波无澜,仿佛这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游戏。 “渊祭,废话少说,你想要什么,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过去,现在以及我的将来,怎样都已经不再重要,唯有卡索,我可以拿一切来交换。 仿佛听到了笑话,渊祭低笑起来:“你还有什么可以交换?如今你的神力在我面前不值一提。像你这样用隐莲重生过的神,再强大,也再无来世。你的今生若终结了,你会彻底在这世上消失……” 他不在,还有什么值得留恋,我仰头苦笑自嘲:“……彻底消失不好吗?没有我哥的世界,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再次注满意志,我追问着,“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他! 渊祭没有回答,他再次低头凝望着怀中人,似是倾诉,又如呓语,而语气却变得温暖而柔软,好像生怕惊醒梦中人:“你还真是狠心。你想惩罚他,还想折磨我,我们都被你算计进去了,那赌约终于要清算了吧……”他长长的羽睫在微微颤动,黝黑的眸瞳间似是多了几分雾气。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向无尽的黑暗走去。衣带翻飞,樱花落雨,簌簌之声若有似无,如同心底深处无声的叹息…… 心急如焚,我连忙想要追去,却突然一脚踏空,跌进虚空里。迷蒙间,耳边隐隐约约又响起那低沉的声音:“时间已经重启,重头来过的代价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去吧,他在等着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时间之轮 02时间之轮 “时间已经重启,重头来过的代价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去吧,他在等着你……“ 混沌充斥天地,日月更迭,乾坤异位,斗转星移……罹天烬的眼前如走马灯一样飞速旋转着过往的画面,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呼吸,他只注视着一个人:死在他怀里的卡索,战斗着的卡索,成为冰王的卡索,抱着自己痛哭的卡索,以保护者的身姿守护他的卡索,亲吻他眉毛的微笑如春风的卡索………… 罹天烬想伸出手留住片刻温存,那如水的笑容却消散在时间的漩涡里。悲伤满溢,夹杂着丝丝艳红的墨色长发凌乱地飞扬在风声里,罹天烬像婴儿一样蜷缩着,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哥……哥……等等我……”痛苦地在心里呐喊着,罹天烬挣脱犹如噩梦一样的时间之轮,慢慢转醒…… 水滴回响。。。。涟漪微漾。。。 “你醒了?”是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 罹天烬愣怔片刻,随即慢慢坐起。环顾四周,他正坐在一张覆盖着蓝色与白色帐幔的星床上。寻声望去,一个蓝袍的占星师优雅地挥舞着手中的星杖,星杖过处留下深蓝的雾色和无数银光星辰。 “星旧……”罹天烬嗫嚅道。星旧做了一个收印的动作,空中的星辰雾霭立刻消失了。 他转过身,用作为一个法力强大的占星师所特有的洞穿一切的深邃目光直视着罹天烬:“你果然不是一般的火族人。。。让族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引起恐慌,我把你藏在我的寝宫里,你大可放心。“ 星旧喜欢安静,所以他的寝宫坐落在寻梦宫最高、最僻静的地方,除了殿外随侍的几个仆从,他不准寻梦族任何人进入他的寝宫,因为他需要占星、释梦、思考的空间,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冰族王子们自然也都知道。 星旧对这个火族人有种特殊的预感:眼前这个火族人很重要,不能让他有危险。他相信自己的预感更自信自己的占星术。 他没认出我吗?罹天烬听到星旧对待陌生人的语气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片刻,低头看看自己,火焰战袍,黑血长发,脑海里好像有一个齿轮重新运转起来,最恐怖的画面袭来:阎罗般绝望的火焰,渊祭沉沉的低语,还有……卡索冰冷的尸体……泪水不可遏制地夺框而出。 这次是星旧一愣,他不明白这个火族人为何会突然露出如此绝望悲伤的表情。他是星旧生平所见最俊美的火族神,即使现在一副生不如死的痛苦模样,也有着梨花带雨般的凄绝之美。星旧一时间看呆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尴尬了片刻,罹天烬勉强稳住心神,抬起头,正视着前世那个为他占过星的人,平静地说:“你不怕我吗!”顷刻,他以迅雷之势瞬移至星旧身侧,早已幻化出的赤焰神剑抵在了星旧颈上。 星旧纹丝未动,平静地说:“你不会杀我的,因为你需要我。”罹天烬内心惨笑:这个世界上除了卡索,我还会在乎谁! “因为你身上背负着上古神谕,没有我你无法完成使命……”星旧用手指轻轻拨开赤色利刃,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看了过来。 罹天烬旋即收起赤焰剑,不屑转身:“什么神谕!我只要……”“卡索”二字却哽在喉咙里。生生吞下撕心裂肺的痛楚,罹天烬继续说:“只要……自由。”这是哥哥的愿望,哥哥几生几世都求而不得的梦想。 “看来你还没有与宿命之人相遇,等你遇到了,你自会明白……”星旧幽幽地说。那沉思的表情是罹天烬也就是樱空释最为熟悉的。星旧抬起头,继续说道:“尚有一事不明,刚才我给你占星,却发现你命轮似是不断重合,又似无中生有,每一轮又都戛然而止……这……” 怎么,他又给我占星?怕死得不够快吗!罹天烬很是不耐。 前世,罹天烬还是樱空释时,凡是给樱空释占星的占星师几乎都被樱空释杀了。他为了哥哥卡索的自由做了很多可怕的事。为了掩盖一个谎言不得不制造更多的谎言。他不能让哥哥知道,只能斩草除根。只有一个人侥幸逃脱厄运,那就是星旧。星旧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但能让他死里逃生的依然是卡索。因为星旧是卡索的好友,是卡索重视的人。如果他死了,哥哥又会伤心难过吧。于是樱空释放过了他。可是他却是造成樱空释死于弑神剑下的推手之一。 这样想着,罹天烬烦躁地欲伺机夺门而出,门外却有了动静。 “启禀梦主,火王特使已到正殿。” 星旧回神应道:“知道了,这就去。” 听到这个消息,罹天烬内心冷哼:火王特使?难道火燚派人来找我了?现在我已不是你们的王子。火燚,烁罡,你们都给我等着,我会回去的,回去之时就是你们火族灭亡之日,我要让你们全族为我哥陪葬!然而现在不行,还有一些让人疑惑之事……罹天烬更加烦躁地想要离开。 然而这时星旧先行动了。只见他一甩长袖,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哼,你们火族占据了雪刃城不说,还四处追杀冰族仅剩的两位皇子,如今竟追到我寻梦一族来了,如此赶尽杀绝,简直厚颜无耻……”余音还在,星旧的人已经消失在回廊里。 罹天烬楞在当场,反复回味星旧的话,再回想渊祭不知真假的呓语……难道……难道渊祭操纵了时间之轮,让他回到了卡索还活着的过去?罹天烬心跳如擂。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但又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异想天开,也许自己已经疯了,才会有这样的奢望。时间的魔法是最神圣的幻术,只有上古之神的神力催动,才能回溯时间之轮。可是星旧如此死板的一个人怎么会说谎,而且卡索是冰族最后的皇族,卡索死去,冰族皇室再无他人。 所以现在的状况……也许真的回到了过去,也许卡索真的还活着……罹天烬已经无法自持,他激动地冲了出去……他要亲自证明,亲眼看到卡索还活着的事实。如果无法亲眼看到卡索温柔的笑容,如果无法用自己这双杀了他的手抚摸上他跳动的脉搏,罹天烬就无法放心,无法真正相信。 哥,你真的还活着吗?真的还能再一次触摸到你的温暖?再一次吻上你的眉心?哥,你真的回来了吗…… 如此渴求着……期盼着……泣血般地告白着……罹天烬飞身奔向那扭曲的未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宿命的重逢 03宿命的重逢 滴回响。。。。涟漪微漾。。。 黑色的殿堂空旷无声,光洁的黑曜石地面映着幽暗的光。精雕细琢的殿柱直入星空,看不到尽头,仿佛那星空就是顶和梁。石柱上繁复的浮雕石塑好像在诉说着久远的思念和怅惘。 远处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仿佛是从虚无里走来,这孤独的脚步声,越过千山万水,越过宇宙洪荒,越过这千年万年的时光流淌,在远离凡尘的喧嚣中独自隐忍,守候着最古老的遐想。 渊祭如一座黑色雕塑般停在了一处殿门前,他精美绝伦的侧颜与堂皇的殿门相得益彰。用深邃的目光凝望着殿门上方的四个大字----“南冥神殿”,渊祭的眼中惆怅更甚。 “这样可以了吗……你,我,他想来也不过是命运的棋子,能掌控的微乎其微……上古之力其实也无法左右这世界最微小的力量……我只希望,即使无法回到过去,至少我们都可以得到圆满……无论以何种形式……”这低语如清泉流淌,缱绻在世间最古老的神殿、石门间。 …………………回到主旋律的分割线…………… 罹天烬这一世身为火族最强战神,当然也可说神界幻术最高的人,向来我行我素为所欲为,即使恢复了樱空释的记忆,也没能收敛住性子。再加上此时罹天烬执念入骨,他冲出房间的那一刻,竟没有去想自己一身火族战将的打扮会引起多大的恐慌。更逞论那火焰铠甲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寻梦族是神界中最为弱小的族群之一,一直以冰族马首是瞻。幸得冰族曾经强大的幻术庇护,这个族群倒也能安居乐业。然而如今冰族势微,火族穷兵黩武,寻梦族人人自危,最怕的是火族借新仇旧恨兵戈相见。自从冰火之战开始,寻梦族就过得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罹天烬这般风风火火地于夜色阑珊(寻梦族把夜晚当成白天过)下闯宫(其实他是想闯出去),后果可想而知。寻梦宫中顿时大乱。有宫女、仆役亲眼见到了疯魔的罹天烬,慌慌张张通知他人,传来传去,竟成了“火族大举进攻,已破城而入!”听到这样的消息,普通寻梦族人自是落荒而逃。 “快逃啊,火族杀进来了……”罹天烬看到四散奔逃的寻梦族人,有些不明所以。一对老夫妻仆役正欲互相搀扶着逃命,忽见一个火族战将挡住去路。虽然这名战将俊美异常惊为天人,但他双目赤红,黑发散乱,红色铠甲上斑斑血迹已经干涸成道道黑紫的印,登时就把夫妻俩吓得腿软。老婆婆已经说不出话来,而老公公扯起嗓门就喊:“救命啊!火族杀人啦!火族杀人啦!”罹天烬呆楞片刻,慌忙摆手:“二位别慌,我只是想打听一下,有没有冰族王子……”听到这话,夫妻俩以为追杀冰族王子的军队杀到了这里,顿觉已无生还可能,两个人皆晕死过去。 刚才不是说只来了特使,怎么现在就大举进攻了?罹天烬正在纳闷:一路走来除了看到他就逃跑的普通人,哪有半点火族军队的影子?罹天烬已经习惯了人们对他的这种畏惧。在火族成长的几百年里,他就是所有人的噩梦。连火族的王子和公主们也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普通人更是谈之色变。但是也不至于,这样惊慌呀?难道……他扣起左手无名指扣起,幻化出一面玄火镜,只见里面的人地地道道一副阎王罗刹样,他烦躁地摆手化去玄火镜,一猫腰钻进了更加幽暗的深巷。 换去一身铠甲,身着寻梦族仆役的简单服饰。通过换颜术把夹杂着红丝的微卷黑发和赤红的眸瞳变成了一色的黑。罹天烬再次站在玄火镜前打量自己。前世哥哥也曾化身凡人抱着他逃离追杀。然而在凡世逃亡的几十年间却是他最幸福的时光。在逃亡路上作为樱空释的他一夜长大,也扮成这凡人的模样。如今,释还是那时的释,可哥哥又会在哪里?他突然想到那时哥哥搜集六叶冰晶,来到寻梦族时正好赶上火族四处张贴通缉令,为了避免给星旧带来麻烦,于是只得偷偷潜入寻梦宫找星旧。是了,跟着星旧就可以了,如果卡索真的活着,一定会来找星旧的。打定主意的罹天烬朝来时的路走去。 星旧这一夜很是忙碌,应付火族特使,平息莫名其妙的骚动,简直无暇他顾。直到现在还未曾回到寝宫。罹天烬现在的模样没有再引发更大规模的骚动,事态好像逐渐平息了。他悄无声息地隐过殿外仆从走进星旧宫内。这寻梦宫中最安静的地方,也是卡索每次到来时最喜欢滞留的所在。 蓝色白色的帐幔随夜风舞动,轻纱曼舞、皓月星空,重重纱幔后的占星台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罹天烬有些意外,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步伐更加轻盈。他逐渐向那个人影靠近,穿过一层又一层纱幔,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罹天烬看着那熟悉的人影一阵阵发紧,心脏剧烈鼓动,拳头攥得扎疼,也抑制不住内心地颤抖…… 长身玉立如他,依旧是罹天烬记忆中凡世的模样。像一座绝美的冰雕,那人凝视着华美的星空,就如同前世在刃雪城的每一个不眠之夜。璀璨的星辰落入他的眼中,清亮的眸子依旧春水盈盈。白皙的侧脸,轮廓柔和而精美,一如罹天烬心中那个永远的他…… 多少次无声的呼唤, 多少次焦灼不安, 从深渊一路走来, 只为与你相见, 这是三生三世的约定, 这是亘古不变的痴念, 你可知道, 当你说出,我是你的天下, 当你温柔地吻在我的眉间, 当你不顾一切地挡在我的身前, 我早已祈愿, 祈愿用我的一切来换你的喜乐平安…… 隔着薄如蝉翼的纱帐, 就如同隔着一生一世, 我从命运的这头向你眺望…… 我唯一的神,就在我的眼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执拗的代价 04执拗的代价 我唯一的神,就在我的眼前…… 曾以为永远失去的存在,我生命里最亮最暖的光,你静静地伫立在时光的尽头…… 时间都凝结了,所有的喧嚣顷刻间沉寂,此刻便如永恒,一眼恍若万年…… 鼓动的心跳渐渐平静,无声的泪却满溢。长久的静寞,罹天烬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这不会只是个幻境?会不会下一秒就幻灭? 那人似是没有察觉近在咫尺的炙热情感。他静静闭上眼睛,卷翘浓密的羽睫扫出一道淡雅的阴影。好像在忍受什么,他突然扶住石栏,微微皱起眉心,脸色也更加苍白透明,好像马上要融入到空气里。白皙的额头沁出一层细汗,他羽睫轻颤,似是痛苦万分。 罹天烬也心疼地皱起眉。就在他担心地想要举步上前时,那人身形不稳,摇晃了几下,倒了下去。罹天烬瞬间移形,卡索倒在了他的怀里。 “释……”几不可闻的喃喃中,卡索失去了意识。 卡索之前迫不得已对凡人使用了幻术,现在法力尽失。雪上加霜的是途中又遇到火族王子烁罡。如果二人平常动起手来,烁罡自然不是卡索的对手,然而现在卡索法力尽失,身体虚弱不堪,只能用武艺招架。强行命令梨落带着樱空释离开,他勉强拖住了烁罡。然而像烁罡这种阴狠之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走到嘴的肉。一个腾转回身,怪异的红雾扑面而来。 不好!卡索闭住气息,飞身上马,脱身而去。可是,这怪异的红雾却还是沾染到了他。 与弟弟和梨落走散,卡索想到他们早就商议要来找星旧,于是拖着虚弱的身子一路飞马疾驰来到寻梦族。屋漏偏逢连夜雨,却看到火族公主艳炟已经封锁了寻梦族的关卡,到处张贴通缉他和樱空释的告示。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夜里,寻梦宫内大乱,无论是寻梦族人还是那几个守岗的火族人都自乱阵脚。他趁乱混入星旧宫。想到星旧此时正忙,卡索来到以前就喜欢的占星台等待星旧。遥望着群星闪烁的夜空,不禁想起释小时候陪他看星星的事,内心些许怀念。 不知释和梨落是否安好,身在何处。 突然,一股噬心之力窜走四肢百骸,万蚁啃咬的麻痛使他支持不住晕了过去。迷蒙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落进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还有那熟悉的樱花味儿,是释吗?随后一切沉入黑暗。 紧紧拥住倒下来的人,罹天烬心神俱乱,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唯一的神又一次倒在他怀里。他怕了,前世那冰冷尸体的触感还那么鲜明地刻在骨髓里,而如今又要让他再经历一次吗?他语不成声:“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求你别再离开我……哥……” 拥紧朝思暮想的人,头深深埋进卡索的缎色黑发里……初雪的味道,那么令人怀念,那么让人留恋,那么叫人安心。怀中人身体的暖意缓缓传来,仿佛是在抚平他的悲伤恐惧,罹天烬终于平静下来。 搭手把脉。“火蛇之毒!”这种毒他再熟悉不过了。虽然他从未使用过,但火族用毒之术作为火族王子的他是必学的功课。而作为火族战神的罹天烬却对这种偷袭的阴损招数嗤之以鼻。对他来讲,再高强的对手也不值得用使毒的阴招。对于那些使用这些招数的火族皇室,他更是满眼的嫌恶,而如今又加上了深深的仇恨。 当务之急先救人。唯有火族之血可解火蛇之毒。 他抱起卡索,像抱紧失而复得的珍宝,轻轻地放在星床上,盖好被子。罹天烬咬破自己的嘴唇,血的甜腥味儿,让他有点作呕(这也许就是前世失去卡索后,满目鲜血的后遗症之一),但为了救哥哥,让他做什么他都不在乎。轻轻附上那柔软的唇瓣,把自己的血送入那昏睡之人的口中,感受他存在的证明,封住他的口腔,逼他把救命的血吞咽下去。很久,很久,罹天烬不愿离开那柔软香甜的唇。初雪的味道,是他刻骨铭心的执恋。终于,感受到昏睡之人脉息逐渐平稳,罹天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卡索的唇。也许是因为喂血喂了很久,卡索的唇瓣有些红肿,带着血的艳丽,让卡索白皙的皮肤也镀上了一层绯红。 也许因为清除体内全部毒素尚需时间,也许因为卡索的身体毫无法力虚弱至极,总之他睡得很沉,一时半刻醒不了的样子。再一次替他盖紧被子,罹天烬坐在床边凝望着这张沉睡着的俊美的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 终于回来了,终于找回了我的神,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不会再让你痛苦。 罹天烬的思绪开始飘远。遥远的前世,当他还是樱空释的时候,他是那么自私地以为只要哥哥不是冰王,就能得到想要的自由。于是樱空释为了夺得冰王之位,暗杀了哥哥最尊敬的恩师泫溻,奸污了哥哥的未婚妻人鱼公主岚裳,致使岚裳公主羞愤自尽,他还杀了很多有可能窥探到他的秘密的占星师,就连哥哥的好朋友星旧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上。他想起哥哥最终知道真相时的震惊和失望,至今还能感受到卡索那疲惫眼神里痛苦的自责和无可挽留的决绝。 想到这里,罹天烬痛苦地眯起眼睛。 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罹天烬深刻地认识到那时作为樱空释的他是多么幼稚可笑,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的想法就是哥哥想要的,到头来不过是一个极端偏激的疯子一厢情愿地哗众取宠。自以为是的满足着自己对卡索强烈的保护欲,而从不了解哥哥心中还有许多情感,很多人事虽是负累,但也是爱与牵挂。那时的樱空释从未真正理解卡索,他只是贪婪地享受哥哥的保护和无边无尽的爱,并自私地决定着哥哥应该要什么,或者不要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然而己所之欲亦勿施于人。 如果那时的樱空释能够更多得理解卡索的选择,他就会明白,卡索是一个多么正直、善良、充满使命感责任感的神。即使重来一遍樱空释的计划全部成功,卡索不再是冰王也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建立在累累尸骨上的自由,以卡索的性子不知会怎样自责到死,痛苦到疯。 罹天烬悔恨不已:为什么我那个时候就这样蠢到极致,想当然的认为是替哥哥着想,其实却完全向相反的方向发展,最后是深深地毫不留情地伤害了我最爱的人……罹天烬暗暗告诉自己:再也不能犯相同的错误了,千辛万苦找回了重新来过的机会,这次一定不能重蹈覆辙,这一世我一定会好好地守护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爱如樱 千辛万苦找回了重新来过的机会,这次一定不能重蹈覆辙,这一世我一定会好好地守护你…… 罹天烬暗自坚定意志,重新看向卡索。 卡索睡梦中依然眉心微皱,似有化不开的结。“释……”卡索完全陷入梦境。偶尔泄露出噩梦中的信息,在罹天烬听来却格外暖心,但看到那好看的眉心又拧起来,他心疼地附身轻吻上去。 “吱嘎------”门被推开,星旧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十分怪异的景象:那个捡来的火族战将换了一身衣服,正亲吻躺在床上的冰族王子卡索……王子卡索!星旧双眉一挑,手中星杖疾速挥舞,一道蓝光生生把罹天烬从床边扯离,罹天烬一个趔趄退后几步。星旧飞奔到床边,抓起卡索的手,呼唤:“卡索王子,卡索王子,醒醒……” “他中毒了,还在昏迷……”罹天烬稳住身形,疼惜哥哥的身子,怕星旧没了轻重,慌忙解释道。“你给他下了毒?!”星旧摆出一副全力攻击的威吓架势,厉声说,“快拿出解药来!”罹天烬尴尬地咳嗽两声无奈解释:“已经解了。”星旧半信半疑,抓起卡索的手,摸摸脉搏,又探探鼻息,似乎真的不像毒已入骨生命垂危的样。星旧稍稍放下紧绷的神经,还是以怀疑的语气质问:“那你刚才在做什么?”“我刚才……刚才……在给他解毒!对,解毒!”罹天烬想到,他成年后哥哥在外人面前总是拒绝他过分亲密举动的,然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哥哥却不甚在意。像这样突然被一个外人看到,罹天烬像犯了错的孩子,顿觉两颊火热,手心濡湿。(好可爱的呆萌烬,嘿嘿) 这景象让星旧看在眼里更加怪异。这个人太可疑了,刚才还是一副生无可恋死去活来的样子,现在竟然……两颊绯红,面若桃花,做羞赧扭捏状……这到底是什么居心。如果不是给他占了星,知道他肩负重要使命,早就把他……嗯,顶多赶出去……当务之急还是稳住他! 星旧收敛身形,语气也软了下来:“如此,那真是多谢尊驾了!请尊驾移至西厢房,稍适休息,请!”这是要哄我走吗!可是哥……罹天烬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舍得,转头又想,如果现在就把星旧惹恼,恐怕他会成为我和哥哥的阻碍。既然他只是请我换个地方,好!我换就是,等你走了我再来。哥,一定要等着我。打定主意,罹天烬抬脚离开。 “等等……只是不知……是否需要我派人把此事承禀给艳炟公主?”星旧说着客气话,眼神却箭一般射过来,仿佛要把罹天烬钉死在墙上。 这只老狐狸,试探我是不是和艳炟一伙儿的。 这样想着,罹天烬轻蔑一笑:“呵呵……艳炟算什么东西,连火燚都奈何我不得……梦主,请放心,我的事,火族人谁也别想插手!我也不再是火族人!” 罹天烬想起前世火燚是怎样一步一步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最终使他铸成大错。恨意就油然而生:我没直接过去灭了你们就不错了! 星旧狐疑地点点头,再次伸手:“好!爽快!请!”一步三回头地流连着,罹天烬终于还是走出了房间。 罹天烬来到西厢房怎能睡得下。他扒着窗棱往星旧房间看。星旧急急火火找来几个心腹,不一会儿一位神医族幻愈师便在几个仆从地带领下进了星旧的房间。虽然知道为卡索解了毒,但还是担心哥哥的身体是否抱恙。一阵心急如焚地等待后,幻愈师躬身走了出来。罹天烬急不可耐地把人抓到僻静处逼问,才知道哥哥暂时法力尽失,所以才抵不住那量不多的火蛇之毒。“幸好火蛇毒解得及时,才不至于有更大的危险。”听到这儿,罹天烬才放下心来。 鸡飞狗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寻梦族安静了下来(寻梦族把白天当夜晚使)。寻梦宫内更加静谧。星旧不知去了哪里,但是他好像连殿前仆从也打发走了,只留下几个心腹近侍。是呀,现在星旧宫里住着一个被通缉的冰族王子,一个身份可疑的火族人,这组搭配的确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星旧只能遣走闲杂人等,留下心腹静观其变,一来怕走漏风声,二来监视动静。 卡索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释突然被火族掳走,他疯了一样到处寻找,但是当他找到释的时候,释却突然长大了,而且变成了黑发红瞳的火族人,虽然依然有释的味道,释的微笑……卡索紧紧抱住释,急切地倾诉着:“没关系,没关系,无论释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哥哥最喜欢的好弟弟。”黑发红瞳的成年释,虽然卡索怎么也看不清长相,但他知道那就是释。可是释却突然变了脸色,举着剑面目狰狞地杀来。他一边招架,一边震惊地追问:“释,为什么!释,我是哥……”一剑穿胸,他被黑发红瞳的释刺穿……猛然惊醒,一头冷汗。 卡索刚从梦中醒来,却已忘记梦中情景,只觉浑身已不似昨夜那般麻痛,但依然瘫软无力,试试幻术,还是不行,看来对凡人使用幻术的后果真的很可怕。他撑起身体环视,星旧宫。是星旧救了我吗,他想着,披上外氅,下了床,缓步走到廊下。阳光格外明媚,甚至有些刺眼,但是他很高兴,很久没有这么安心的享受阳光了,一路被火族追杀,护着年幼的弟弟,艰难地搜集六叶冰晶……他会坚持下去,这是他作为冰族皇室的责任,可是如今弟弟和梨落究竟在哪里?想到这里他又焦躁起来。 风拂过,漾来淡淡的樱花的芬芳,伴着远处悠扬清悦的笛声,仿佛是特意来慰藉他不安的心绪。那笛声正是他教给弟弟樱空释的曲子《爱如樱》。他欣喜不已,加快脚步,寻声走去。樱花如海,落英缤纷,片片花瓣打着璇,抚到他脸上身上,斑驳的阳光和着笛声跳跃,光与影重合在温暖的往昔里,他仿佛看到落樱坡前他和释追逐嬉笑的无忧岁月……好温暖……好怀念……重重花帘一样的落英深处,有个黑发青衣的身影坐在古老的树藤上吹奏着,卡索迫不及待地轻唤:“释……” 罹天烬转过身来,一对绚烂如樱花的眸子因看到卡索的到来而更加星光璀璨,格外耀眼。虽算不上绝色的容颜,但潇洒俊逸。那俏丽的嘴角勾起,竟有一丝丝邪魅之感。 罹天烬怕自己与樱空释一模一样的绝世美颜引起卡索的猜度,早已将自己用换颜术变了模样,只是这一双华丽妖艳的眸和嘴角的邪魅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卡索看呆了一刻,只觉得明明是男子,怎会生得这般魅惑。可是偏偏那嘴角眉梢却令人这样熟悉这样留恋,他不由自主想亲近。卡索收敛心神,欠身轻语:“打扰了您的雅兴,深感歉意,不知这曲子,您是……” “哥!”一个黑发小孩儿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头扎进卡索的怀里,紧紧搂住卡索的腰撒娇。卡索低头回抱,宠溺地露出温柔的微笑,回应式地捧起孩子的脸颊,在眉心处轻落一吻,暖暖低语:“释,我等你很久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如烟往事 “哥……哥……”樱空释还是孩童模样。他使劲儿往卡索怀里钻,像八爪鱼一样吸在了卡索身上。卡索温柔地摇摇头,把他抱了起来。 好像是奸计得逞,樱空释心满意足地搂住了卡索的脖子,把小脑袋深深埋进卡索的头发里。 “释,没有受伤吧?”卡索满眼关切,一边抚摸着樱空释的头发,一边问他。 “哥,我没受伤,但是我好害怕,好害怕失去你,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小小的释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没事就好,哥永远不会离开你,哥会永远保护你……你就是我的天下……”卡索如春水一般的声音荡漾在空气里,泛起层层粉浪,揉碎了漫天飞舞的落樱,向隔着彼世的无尽思念诉说着最缠绵的誓言。 罹天烬已经没有余力再发出任何声音。他记得的。他,和眼前这个小男孩,樱空释,重合在一起。他是多么享受哥哥的温言软语,一次又一次让卡索说出这刻骨铭心的誓言。这个画面他曾经如何小心地珍藏在心底。很久之后,物是人非,他不断地翻看,回忆、流连。如果时间能永远凝固于此,如果命运不再往不可遏制的地方发展,他真地祈祷过,祈祷能永远做卡索怀中长不大的孩子。可是爱有多深,伤就有多痛。沧海桑田,生离死别……如今再经历此情此景,又让他情何以堪。温热的液体滑落脸颊,罹天烬从灵魂深处乞求着:我已不再奢求什么永远,不再执着于这些誓言。哥,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能像现在这样微笑着,其它一切都是云烟…… ……此世的爱与彼世的爱交汇着重合着,在这樱花纷飞的时节,酝酿着更加无法掌控的未来…… “卡索王子……”一个一身戎装的黑发女子在星旧的带领下,上前施礼。 “梨落,不必拘礼,你我同仇敌忾生死与共,早已不是主仆……”卡索放下一万个不情愿的樱空释,上前双手扶起梨落。梨落起身,羞赧地红了脸。 梨落,哥哥最爱的女子。罹天烬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沉鱼落雁却满身英气的女人。对于这个女人,罹天烬说不上喜欢,也并不排斥。因为是哥哥所爱,所以罹天烬前世一直希望她能带给哥哥幸福自由。可惜造化弄人,他俩一个沉眠无尽海底,一个独守万里河山。 卡索是爱梨落的,只是爱得不够彻底。也许梨落就是卡索追求自由的一个精神寄托。因为梨落没有纯正的冰族血统,她不受正统嫡传的桎梏,也不需要遵守皇室门楣繁文缛节的约束。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她活得那样快意洒脱。她的这种自由,是卡索没有的,也是卡索一直憧憬向往的。所以这种羡慕和憧憬,在共患难的凡世里,沉淀成了一种无限近似于爱情的痴迷。而虚假的爱情终究会在皇室严苛的门第血统观念前败下阵来。 也曾挣扎反抗过,但最终卡索还是选择了沉默和接受。就像前世樱空释问卡索为什么不去找梨落,而卡索的回答正印证了这一点,他说:不需要了,找不到了,也许早就不在世上了。即使找到了,她也不可能成为皇室所认同的皇后。 然而这个痴情的女子却是真真实实地用生命爱着卡索。为卡索默默接受了沉入无尽海底的酷刑。重生之后,依然痴心不改,为保护卡索毅然死于罹天烬的剑下。 对于这些,罹天烬早已看透,他成熟的洞察力早已超过了前世还是樱空释的自己。梨落,她不过是个为了爱牺牲了一切的可怜人……为爱牺牲一切……自己也是这样的人……罹天烬想着,投向梨落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这时候,星旧打断了罹天烬的思绪,他熟稔地向卡索点点头,然后看向了罹天烬。看到罹天烬用换颜术变了脸,他并不感到惊奇。这个火族人有太多的秘密。但是只要不会对卡索王子不利,就先静观其变。 顺着星旧的目光,所有人也终于都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于樱花树下伫立着的那个俊逸的男子。 罹天烬刚刚从遥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虽然眼睛湿红,雾气未散,但这倒让他显得没有那么邪魅凌厉了,反而增加了点温和柔弱。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好整以暇,走上前去。 星旧有些犹疑地看看卡索,又看看罹天烬,还是开口道:“卡索王子,你之前中了火蛇之毒,是这位兄弟用……救了你……”他本想说“用自己的血救了你”,但这样一来就势必告诉所有人罹天烬是火族人。如今二位冰族王子正被火族追杀,这种身份实在是太敏感尴尬了。 卡索微笑施礼,感激地说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敢问尊姓大名?” 罹天烬听着魂牵梦系的温柔声音,心中掀起千层涟漪,眸里沉浸着三生三世的牵念。 跨越无尽黑夜的一缕幽魂,一路生死无计,逆天改命,翻天覆地,来到最爱之人的面前。樱空释也好,罹天烬也罢,只有你存在的天地,才是我的乐土,唯有你,是我的天下…… 罹天烬一字一顿地说:“我叫……罹、天、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噬梦销魂 寻梦族在上古时期就臣服于冰族,得冰族先圣舍弥照拂,赐予六叶冰晶其中一叶,奉为至宝镇守族地。然而多年前的某一天,存放六叶冰晶的噬梦谷突然风云变色雷鸣电闪。谷中发生了无人知晓的异变。从此之后噬梦谷便成了有进无出的吃人谷。寻梦族也曾派法力高强的长老进入谷中探查,但却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未免再有伤亡,星旧便封印了噬梦谷。然而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每当月圆之时,谷中便涨满煞气,封印竟也无法阻挡,煞气肆虐疯狂窜向谷外。那些鬼魅一般的煞气如有感知一般,专门袭击活物,尤其是凡人。被缠上的人畜,轻则成为活死人,重则被吸干精血而亡。为了安抚谷中煞气,星旧和所有长老都会用自己的神族之血进行祭祀封印,才能安抚那可怕的夺魂煞气。火王不久前也曾想夺取冰晶,但几次损兵折将,始终无功而返,只得铩羽而归。 卡索知道进入噬梦谷也许是九死一生,但六叶冰晶是恢复冰幕重振冰族的唯一希望。于是他毅然决定只身前往取回冰晶。所有人都反对,但卡索态度坚决。梨落是凡人,别说进入谷中,靠近一点都会被吸尽精血。樱空释虽是神,但目前不会使用幻术,进去无疑是白白送死。而星旧更不能进入,如果他不能在外部镇守封印,万一谷内异变,谁又能阻挡这噩梦一般的噬命之力。 一切都考虑到,但还有一个变数,不得不防…… “你是火族人……”卡索的语气既不是质问也不是惊慌,他只是温和的陈述一个事实。 他们二人站于廊下,几案上酒菜俱全。卡索请罹天烬小叙。罹天烬早就猜到瞒不过卡索,笑盈盈地没有讲话。 “救我,不怕火王发难?”卡索平静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顺势为罹天烬斟满酒杯。 罹天烬没有回答,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媚眼一挑不答反问:“救你,不怕另有所图?” 卡索一愣,抬起春水明眸直视着罹天烬,片刻眼角眉梢会意莞尔。 罹天烬回应似的也笑了起来。他的这一笑明媚至极,即使有换颜术遮蔽,也让卡索心中一颤。 “……你……我们以前认识吗?”卡索凝视着罹天烬的笑容,不禁迷惑又疼惜,可为什么疼惜,他似懂非懂。 罹天烬闻言,有些黯然,他深情回望眼前的人,举步慢慢走近。近到卡索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目光灼热地炙烤。他眸里的真挚专注让卡索羞愧地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了伤人的话,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卡索有些心虚地退了一步,不自然地拉开距离。罹天烬却没有就此放过他。继续靠近的步伐缓慢而坚定。卡索有些尴尬地继续退避,直到退无可退。身后是坚固的宫墙。这墙冷硬地截断退路,仿佛是谁的执念在硬生生逼他直面。 罹天烬温柔又强势地把卡索压在墙上,一只手臂撑起,截住对方去路。卡索有些不知所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动摇地撇过头来,避开对方让自己犹疑不定的深情眼神。 罹天烬疼痛地,在咫尺之距里,望着最爱的人。卡索那些许不知所措的微小表情,是这样惹人怜爱。罹天烬情难自禁,恨不得立刻拥他入怀,让他再也别想离开。 可是这个人刚刚却若无其事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自己明明用尽了全部的生命来挽留他,来爱他。他却一脸的茫然无知。用这样地问题是在折磨自己吗!这个人就是这样,以前也是如此,他的不知所措,一无所知都是在不断的伤害着自己。可是,自己依然心甘情愿…… 罹天烬捏紧拳头,内心汹涌澎湃。他掠过面前这张精美绝伦的侧颜,低头,把自己难以自控的复杂表情埋入卡索肩窝,让自己沉浸在一片初雪的味道里。如虔诚地祈祷,又如郑重地起誓,罹天烬带着痛苦和寂寥,喑哑低语:“如果认识,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或者很久很久之后的未来……久到所有人都已经忘却……久到我愿意只有我一个人生死不计,刻骨铭心……” “……”卡索愣怔了,他不明白,明明只是初识,为什么这个人却可以对同样身为男子的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说出如此天荒地老,至死不渝的誓言。更奇怪的是自己!自己明明也只和他有一面之缘,却为什么如此疼惜,又本能地理解和接受……!卡索思虑及此,一阵窸窣地震惊!理解,接受!! 卡索好看的眉心又微皱起来。还有他身上的异香,为何与释…… 闭上眼睛,抚平杂踏的情绪,再次睁开时,卡索已经恢复平静。他侧身闪过罹天烬几乎贴在他胸前的身体,缓步走到罹天烬的身后。罹天烬没有动,两个人背对着背,各自按压着内心的万千思绪。 卡索先开口了:“过往前尘皆虚幻,眼前才是真实。今天,特备薄酒以谢大恩。若非你我两族为世仇,我们足可宜朋宜友,然而……”轻叹一声,卡索柔声继续说:“救命之恩,如有机缘,我定当结草衔环舍命相报……” 再也听不下去,紧捏着的拳头几乎要摁入墙里。罹天烬想开口反驳,想把他牢牢地锁在自己怀里,想告诉他永远也别想甩开自己…… 可是突然,脑子里雾气袭来,意识开始不清,嘴又麻又软,全身劲力全无,眼睛迷迷蒙蒙,怎么也睁不开……罹天烬晃了几晃,身子已经站不住了……这酒! 卡索早已有所准备,轻盈回身上前,稳稳扶住罹天烬歪倒的身子。罹天烬和他身形相仿,均是修长俊逸,卡索扶他侧倚自己的臂弯,倒是不费吹灰之力。这次两人不仅仅是贴近,而是揽人入怀了。可是相依的熟悉之感,让卡索又一次全身一震,神思摇动。温暖的体温,伴着淡淡的樱花芬芳,像是从久远的过往传来的一首令人怀念的歌,缠绕着他,温暖着他,依恋着他,让他的心缠绵悱恻,沉浸莫名。那奇异的流连,忧伤地滑过他的心尖,激起无声的颤抖。早已淹没的前尘里,好像重新涌起了华丽的波澜…… 等卡索回神之时,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无声滑落……他惊异而无措……自己这是怎么了…… 与这个人仅仅两次交集的自己,为何竟自乱方寸至此!这个人到底是…… 罹天烬侧倚在卡索的怀里,内心的不甘汹涌澎湃。恍恍惚惚中,他使尽全力攀附在卡索胸前。初雪的味道依旧,然而这次却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狠命抓紧卡索的前襟,努力摇晃自己迷离的神智,想要清醒。全力撑起沉重的眼眸,想要看清倚靠之人的表情。罹天烬挣扎着,夹带着怒气和恳求的语气几乎凌乱:“不要!……让我……帮你……”可是这声音微不可闻,含糊难辨。 就在这时,空气中挤出一个蓝色晶莹的球体,像是谁从虚空中吹起的气泡,这个占星球突然出现。球体停留在空中,泛着幽光不断膨胀。星旧的声音悠悠传来:“卡索殿下,一切已经准备停当。”卡索空出的左手轻扣手指,一道柔光划入球体,蓝色球体停止了膨胀。他轻声说:“好,我即刻动身……”仿佛是接到命令的信使,占星球瞬间炸裂消失在空气里,缩入了星旧所在的空间。占星球是寻梦族独有的幻术,小时候开始,星旧和卡索就经常用它来传递信息,但其实占星球的威力远不只这些。 卡索低头凝视侧揽怀中的罹天烬,好看的眉心拧得更紧。他再一次压下莫名的动摇,稳稳地把罹天烬扶在案几上。罹天烬虽已近昏迷,但死死抓着卡索前襟的力道却没有减弱。 无奈挣脱禁锢,轻声叹息:“……就此别过……”卡索转身离去…… 怎能让他再次离开自己,怎能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 哥,为什么不让我守护你……黑暗席卷天地……罹天烬再无知觉。 罹天烬火族人的身份实在不能让卡索放心,本不想用如此手段,但又不想节外生枝,只得从星旧处拿了梦魂酒让他睡去……梦魂酒是这三界之中最迷魂的酒,可以让人醉生梦死,不用多喝,只需一杯便可一睡不醒。罹天烬天赋极高,但也抵挡不住这幻术酒的药力,虽然不至于一睡不醒,但在星旧他们看来也得睡上一周天的时间(大概七八天)。 只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绝非君子所为……若是以后有机缘一定尽全力报答万一。还有刚刚那怀念和熟悉之感如此清晰……卡索心中剪不断理还乱……但现在不是动摇的时候。事情紧迫,已不容他有其他选择…… 噬梦谷无暮无晨,银河为天,星辰做席,是一处致梦致幻的所在。当年卡索未成年之时跟着亦未成年的星旧偷偷溜进来。彼时少年青涩,纯真快乐,不知愁苦,不历世事,只觉这噬梦谷绮丽异常让人目不暇接。而如今,沧桑尽过,噬梦谷早已不负当年,而人亦不负纯真快乐。 与星旧碰头后,卡索只身入谷。入谷多时,却始终如入混沌,分不清时间空间,只觉怎么走都是惘然。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卡索轻扣左手无名指,把幻力凝聚在指尖,轻弹微光,无数细小晶体顿时四散出去。冰族幻力本就有消雾凝霜的作用,卡索虽然刚恢复幻力,但这种程度还是不在话下。果然,四周景物逐渐清晰起来…… …………………剧情预告的分割线…………………… 水滴回响。。。。涟漪微漾。。。 “你为什么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因为我活不久了……”充满稚气的童声带着呜咽的余音回答道。 “你怕死吗?”低沉的男音缓缓地,仿佛不是在断人生死,而是在回忆一个迷离的故事。 “不怕!”稚气的童声充满勇气,但在转瞬间却软弱下来,“只是……哥哥,如果我死了,再也无法陪伴哥哥了,我不在,哥哥会很伤心……” “……”低沉的男音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欲求所得,必有所失。如果可以让你继续陪伴你的哥哥,你可愿以自由来交换?” “愿意!”稚气的童声因看到了希冀而恢复了一点朝气,尽管这朝气依旧孱弱,“无论用什么交换,都可以!” “……好……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誓言,如果有一天你做不到,那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南冥之神 上 天地沉浸于雾色,万物徒留幻影。簌簌之声若有似无,如同流淌在时间缝隙中挥之不去的别离。吐纳呼吸之间,沉沉流动着的,不是流云慘雾踟蹰的脚步,而是被光阴埋葬着的遥远回忆…… 罹天烬又让星旧大吃一惊。 罹天烬竟然这么快就从梦魂酒的幻力之中挣脱出来。还不到四个时辰,果然小瞧他了。星旧想到此处不寒而栗。 罹天烬和星旧正在噬梦谷外对峙。一个要闯,一个要挡。 “让开!”罹天烬双目赤红,厉声道。 “本族禁地,岂能让你硬闯!”星旧没有示弱。 “我知道他在里面……” “……” “你不想他安全出谷吗?你也了解我的能耐,能帮他的只有我……” “……”他说得对,仅凭这么快就从梦魂酒的幻力之中醒来,三界之中恐怕已经无人能及。如果他真能帮助卡索王子,那么未尝不是一个强大的助力,星旧想到此处终是开口了:“此谷危险至极,既然你都已经了解,不怕有去无回吗?” “怕,还会来吗!”罹天烬心急如焚。前世樱空释的他,那时候也是被卡索击昏,交给梨落,等他醒来时,哥哥虽然拿到了冰晶但也重伤不起,差点性命不保,这一次绝不能让哥哥再涉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星旧试探地问。 “你不是为我占过星了吗!我这样做自然是我心甘情愿的!” “……好!不过你要记住,如果一旦发现你对卡索王子不利,我会立刻解开谷中封印,到时我们就会玉石俱焚……”说着威胁的话,星旧却没有真正威胁的语气。他的占星告诉他,这个火族人注定要成为对卡索极其重要的人。星旧收起防御态势,让出道路。 罹天烬没有再理会星旧,瞬间移形,消失在雾霭沉沉的噬梦谷中。 走在噬梦谷一望无际的雾色中,罹天烬慍怒犹在。哥,我这样难以信任吗!知道你一无所知不明真相,可我不够真诚吗!我那样的誓言,还是不能打动你吗!我怎样做,你才能够相信我…… 哥,你在哪里?只要一想到前世卡索从噬梦谷中回来时的满身血迹,罹天烬的心就纠痛不已。这次有他在,一切都可以改变,一切都能好起来……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他加紧了脚步。 雾浓稠得像化不开的结,走到哪里都是无边的沉寂。罹天烬心急如焚,正当他不知何去何从时,遽变陡生,乾坤反转天地互置,罹天烬似是突然从地面直坠入空,然而落脚处却是实实实在在的大地。刚才浓稠的雾气,也骤然消逝,就好像从无存在。 水滴回响。。。。涟漪微漾。。。 罹天烬站稳身形,环顾四周。闪着幽暗微光的黑曜石地面从脚下铺展开去似是没有尽头,一根一根巨大的石柱直插苍穹。石柱上刻着古老的浮雕,精美而沧桑。眼前一座巨大的石门洞开着,门上四个大字------南冥神殿。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分外熟悉,沿着门前石级走进好像曾无数次经过的石门,步入心心念念的地方。 里面和外面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不远处,似是这堂皇大殿中央的地方,有一处高大的石台。石台拾级而上,于顶端处是一座巨大的石座,座背高高耸起。精美的雕刻,华丽的纹饰却因为时间的久远而显出颓败。琼劲的古老藤蔓缠绕在座背上,盘附在石级间,匍匐在沧海桑田之前。 一个白衣的身影静静地侧倚在石座扶手上。那人周身散发着柔光,银色云发柔顺地铺在藤蔓石座上,长长的直蜿蜒到石台边缘。白色银丝的丝质长袍无风自动。他一只手慵懒地支着头,露出一截皓腕。另一只手轻柔地抬在眼前,指尖处有朦胧的光晕,一叶冰晶就在这团光晕中缓缓转动。 像精致的冰雕,那人倾世的侧颜,沉静地注视着手中的冰晶,浓密纤长的羽睫下隐约闪动着星辰大海……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眼角眉梢……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南冥之神 下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眼角眉梢……哥……罹天烬疑惑不解。卡索的打扮像是冰族神界中皇室的装束,但又更加旖旎古朴。可是哥的头发什么时候这样长了?他拿到冰晶了?有没有受伤? 卡索并没有因罹天烬的到来而有任何异动,仿佛是镶嵌在了这古老的大殿中一般,就这样静静地守护了千年万年。 “拿到冰晶了?……有没有受伤?”罹天烬缓步走到石阶下,小心地开口了。他的余音在空旷的大殿中荡起波波回响。 卡索静寞了一会儿,并没有抬头看罹天烬,而是收起轻抬的修长手指。光晕和冰晶立刻消失了。他闭上眼睛,更加慵懒而撩人的挑起几缕银丝长发,根根洒着银光的长发在他的指间滑过,洒下一片云光雾泽。 温和如春风拂面地声音荡漾开来,像是久违的温存。只听卡索缓缓说道:“怎么……现在连哥哥都不叫了吗……” 罹天烬呼吸一滞。他一直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怕哥哥不会相信,反而会更疏离他。而且他也不敢再去碰触那噬心剜骨之痛,只要能好好守护哥哥,即便不与卡索相认也没有关系。罹天烬自己心中明了便好,卡索是他永远最在乎的人,比相认还要在乎,比自己的生命还要在乎。就像他在饮酒前说的一样,他愿意永远独自守着痛楚,刻骨铭心。 “……” 卡索抬眸,俯视过来。霎时一切繁华落尽,阑珊止息。那眸里映着晴空花海,华丽美艳,和以往纯净翠玉般的春水透明完全不同。 “我是该叫你烬,还是……”卡索的声音柔得化出水来,仿佛是故意挑弄人心,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是……释……” “!!”罹天烬又是一惊。 漾着沉醉的笑意,卡索似是早就料到对方的无言以对。他高傲地站起身,举步而下,步步生莲。拖弋着的长袍和银发窸窣作响,石阶上的藤蔓驯服地让开道路,周遭的柔光仿佛也感染到了来者的尊贵,欢悦地荡开去,一直荡进罹天烬的心底。 他缓步行至离罹天烬一级台阶处停了下来,附身压下,单指轻抬,挑起罹天烬线条优美的下颌,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环上了对方的腰,轻轻往怀中一收。罹天烬就这样被揽在了卡索胸前,四目相对,流光百转…… 强迫罹天烬看着自己的眼睛,卡索的笑意更加冶艳。倾吐兰香,让对方感受到自己温润的吐息,卡索的笑容里有意犹未尽的撩人□□。在不到一寸的距离里,他呢喃出声:“……要不要哥哥就这样一直抱着你……还是说……你想要得更多……” 罹天烬极力镇定,但是,本应该被幻颜术遮蔽的赤红双目,却正烈焰般燃烧着。罹天烬攥紧拳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眼前水光潋滟的眸里。躲开挑逗的手指,他沉沉说道:“你是谁?为什么假扮成我哥?” “呵呵……”似是听到什么奇闻,眼前的他轻笑不止,笑声渐息。“卡索”扬起优雅的颈子,睨视着俊美的火族青年,说不出得高贵。 “怎么?……这么快就翻脸?”“卡索”眯起眼睛饶有趣味地端详着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温柔的话语却像钝刀一样生生撕裂着最忌讳的疤,“……是又想死在我的弑神剑下,还是想……再一次逼我死在你眼前……” 最伤痛的回忆扑面而来,即使知道那是故意乱他心神,他依然无法逃离宿命的纠缠。罹天烬难以忍受似的紧咬下唇,攥紧双拳,指甲深深扎进掌心,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血终于从指缝从嘴角滴落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疯狂的笑声中已经没有半点温柔,带着炫耀和夸示,这笑声回荡在天地间。“卡索”一向温柔美好的侧颜如今显出了疯狂的狰狞。傲慢尊贵的王者再一次逼近几近崩溃的人,欺身压下,一只手用力捏起被他玩弄之人的下颌,再一次强迫对方看着自己。不容对方抗拒,捏住对方的指节由于用力过猛而发白。 看到罹天烬无力再反抗,“卡索”轻轻用另一只手拂去罹天烬脸颊的泪痕,傲慢的王者开口了,但声音却轻柔地像是生怕扰了谁的清梦:“我怎么舍得最爱的弟弟伤心呢……” 然而话音未落,异变陡生。以为被完全压制的人,突然幻化出的赤焰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了王者的颈上。 “卡索”一愣,没想到还有反抗的余裕,只是微颤的剑尖泄露了罹天烬心底无法愈合的深深伤痛。 “你到底是什么人?把我哥怎样了?”余音还带着颤抖的痕迹,罹天烬质问道。 尊贵的王者不退反进,捏住罹天烬的力道更大了。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凝脂般的肌肤,霎时艳红的花绽放在一片柔光的银白中。这艳丽的红,那样刺眼,直扎进罹天烬的心里渗出血来。罹天烬手中的剑抖得更厉害了。殷红的血延着剑刃无声滑落。 “呵呵……”带着轻佻与挑逗,王者嘲笑着罹天烬即将坍塌的最后一丝逞强,眸中的绚烂盛开到了荼靡。轻轻侧首,小巧嫩红的舌尖滑过剑刃,挑起一缕艳红,带着黏腻的血丝,在柔软润泽的唇瓣间打了一圈,几番流连收入口中。仿佛在回味似的,他闭上眼眸,羽睫因为欢喜而轻颤,星光也在这轻颤中跃动。唇上残留着血丝,在白皙透明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艳丽。噬血的片刻满足后,尊贵的王者轻启眼帘,嘴角莞尔,顿时朝霞辰星黯然失色。 “……我死了,你哥也活不了……”用和卡索一样的唇轻诉,那声音柔腻得直叫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然而内容却彻骨得冰冷,王者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艳红的唇贴着罹天烬的侧颜,用缠绵的语调说出威胁的话语,“这可是你哥的身体……” 仿佛是在印证对方的威胁,卡索独有的初雪的味道混合着血的甜腥沁入鼻息,罹天烬手中颤颤巍巍的剑随即脱手。那是他最爱也是最怕的味道的混合,卡索死时红和白交缠的味道。罹天烬最后的防线崩塌了,让他死一百次他也再不能伤害哥哥的。放弃一切抵抗似的,剑颓然落地。 看到这样的罹天烬,对方有些意兴阑珊,像玩够了一样放开他。“卡索”直起身体,转身缓步走向石座,他身后白色丝袍和银白色长发铺满整个石阶。再一次慵懒地侧倚在石座扶手上,依然是一只手支起头部,尊贵的王开口了,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我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让他不得不启动时间之轮,我也无法现身于此,久违的相见哪……”侧过脸看向遥远的虚无,再次响起的声音有些缥缈,“但是启动时间之轮的代价是巨大的,不仅仅是他的力量被削弱,连我……你哥哥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心头一惊,罹天烬的思维终于运转起来。他当然记得渊祭的话,可是那时,渊祭的呓语缥缈虚幻,他根本没有听清。究竟是怎样的代价,他的确急于知晓:“怎样的代价?!” “?”石座上的人先是一愣随即了然莞尔,柔腻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没告诉你吗……呵呵……还是那么可爱呢……既然如此那么便随他心意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怎样才能从那巨大的代价中救回你的心上人……” “!”罹天烬追问,“怎样?!” 石座上的王者笑得肆意绚烂,好像又在刻意逗弄一样,他狡黠地扬起嘴角,好整以暇,看着罹天烬焦急的神色迟迟不语,直到罹天烬攥紧的拳头失去血色,咯吱作响,他才满足地继续说道:”……若要救你的哥哥,必须集齐六叶冰晶……” “我为何要信你?!”罹天烬的语气强硬而质疑。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王者轻笑出声。 不甘地咬住下唇,苦涩与咸腥弥漫在罹天烬的口腔里。 “好了……我还无法长时间聚念……今天就到这里……不过……你我还会相见的……”柔腻的声音带着回声在罹天烬的脑海里泛起涟漪。 如同来时的突然,去的也猝不及防,天地再次翻转,罹天烬又一次落入噬梦谷永远化不开的雾霭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瞑匙幽镜 (笔者:本章是噬梦谷高潮序曲,为后文重要铺垫。) 罹天烬又一次落入噬梦谷永远化不开的雾霭中。 回想刚刚发生的事,罹天烬觉得过于不真实。那不是卡索,这一点是肯定的。没有人比罹天烬更了解卡索了。卡索善良,温和,坚毅,是三界中最洁净的存在,是罹天烬也是樱空释最神圣的信仰。卡索如一个完美的标签,和挑衅、玩弄、折磨这些恶趣味永远不沾边。还是樱空释的时候,罹天烬就觉得自己的哥哥完美的不像话。他过于纯洁、正直、善良。自己的阴鸷、黑暗面在他面前是如此的不堪和丑陋。他忍不住想要去靠近那温暖,忍不住不断索取那纯白的光,忍不住想要为他的美好付出一切即使是生命。然而他又怕卡索发现自己内心肮脏的一面。怕卡索伤心,怕他对自己失望,怕他再也不爱自己,所以为了掩盖那些见不得光的一切,他不断地一错再错。 但是,在罹天烬自己还没能揭开的阴暗角落里,他其实渴求着卡索不那么纯粹,不那么完美,不要只把他当成最爱的弟弟。刚刚那人其实戳中了他最不为人知的欲念,他想要的不止是兄弟之情,他想要得更多更多,即使背&德也无所谓。但卡索不能,卡索不可能接受。前世的樱空释不敢赌,珍惜到如此害怕失去,所以他宁可永远做卡索最爱的幼弟,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一片惨然,所以罹天烬觉得如果刚刚那人真的是哥哥,也许自己就不会两世都这么痛苦了。 自欺欺人的笑话,哥哥那样的人,这种事怎么可能? 然而如果说那不是卡索,但卡索独有的,让他魂牵梦系的初雪的味道,他又怎么可能搞错! 到底是什么状况?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占据哥哥的身体!还有那代价……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他只是被困在了梦境里,永远出不来了哦……”一个稚嫩清亮的童音像是在回应罹天烬一样,穿过浓重的雾霭传来。 “咦,大哥哥,你好奇怪!你没有被梦锁住!”童声又惊讶又兴奋,“太好了!除了哥哥,好久没有能陪我一起玩儿的人了!” “你在哪?”罹天烬寻声而去。 “我在这里……”灰白的雾霭被融化了一般,消散在空气里。 地面如同平静的大海,映出漫天的星斗,浓墨重彩的蓝,如同挥洒在天地间的写意画,渲染出波谲云诡的气势。 罹天烬每往前走一步,脚下都会微微荡起涟漪,而那涟漪好像乖孩子一样绝不肆意,而是轻轻地化开去,走不多远就消失了。隐藏在涟漪深处的星光,会趁着涟漪散步的间隙,从微漾的镜面里调皮地遛出来,飞散到广袤的天空中去。而细看那如镜面般的大海,却没有半点水迹,如轻纱,又如软软的水晶。 在这样诡秘的天地间,独有一棵古树像一条凝固的苍龙矗立在镜面上,遒劲有力的根像龙爪一样牢牢地扣住这奇异的镜面。最震撼的是,在斑驳如皱纹的树皮上一条条红色血管仿佛有生命一样,随着明暗的变化不停地脉动。无数脉动的血管交错着,延伸着,沿着树根直蔓延到镜面深处。树干中央似乎是一个更幽暗的树洞,里面纠缠着更细密的血管和更纵横的藤蔓。 “大哥哥,我在这里。。。。”罹天烬寻声探去,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稚嫩乖巧的小脸儿从幽暗的树洞里探出来。这个孩子仿佛是从树洞里生长出来的一般,整个身子被红色血管埋在了树洞里。只有头部还可以稍作活动。 “你!”罹天烬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哥,没吓到你吧……你别害怕!不这样我会死的,没关系,我不疼……”稚嫩的小脸眨眨晶亮的大眼睛,咧嘴笑起来,这一笑仿佛有灿烂的阳光照进了这幽暗的天地。 “大哥哥,你……不是这个时间里的人……怨不得没被困住!不过这样太好了,终于有人走到这里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面对面和什么人说过话了……”孩子说着说着似乎有些难过。 “其他人为什么到不了这儿?”罹天烬若有所思问道。 “因为他们没到达这里就被梦困住了,你瞧……”童声刚落,浩瀚的镜面就轰隆隆的一阵震颤,随着地震,刺眼的白光从镜面深处泛起,光亮消失后,罹天烬眯着眼睛站稳身形,往地底看去,又是一惊。镜面深处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光球,每一个光球里都包裹着一个人,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有冰族,有火族……这样的光球在镜面下扩散出去,不计其数,或明或暗,有深有浅。 震惊过后,罹天烬眯眼仔细观察离他最近的一个较暗的光球。里面包裹着一个干枯的老人。虽然面容安详,但像被晒干了一样瘦如枯骨。仔细一看,那人全身竟也被红色血管附着着,只不过更细,更密。好像有无数血液精气正从他的身体里抽离…… “难道!”震惊又一次袭来,罹天烬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稚嫩的小脸儿。 “……你猜得没错,我的生命靠他们维持着,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孩子长长的根根分明的睫毛颤抖着,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他们进入这里,却陷入幻境,永远醒不过来了,直到……直到被吸干精气而亡……我也不希望伤害这么多人,所以我努力给他们每个人最幸福的美好幻境,让他们不必在痛苦中死去……” “……”罹天烬罹天烬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动容。 “我……我知道,我是坏孩子……可是,这些人被瞑匙幽镜困住……我也无能为力……我靠吸食他们的精血活着,也只是想多陪陪我的哥哥……”孩子说到最后有了哭腔。 “你哥哥是?”罹天烬追问。 “我哥哥已经是寻梦族的王了!”提起哥哥,孩子满是愧悔的脸上又散射出阳光。 “星旧!”罹天烬错愕,“你就是星旧的妹妹星轨?!”前世的记忆又闯进脑海,只听星旧提起过他的妹妹,身体孱弱不堪,从没有走出门半步。樱空释和卡索自然也没有见过。 “你认识我的哥哥吗?”星轨的眼睛洒满前所未有的最璀璨的钻石,急切地追问,“哥哥是不是已经很高大,很英武了?他是不是还是喜欢安静,喜欢独自研究占星术……”星轨大大的眼睛里,已经坠满晶莹的水露,扑朔朔的一颗一颗滚落下来。罹天烬幽暗的眼神闪烁着,慢慢的点点头。 星轨脸颊带着泪,但是她笑了,像迎着朝阳的雏菊:“星旧哥哥……真想他。那时我遇到那个黑衣的叔叔,他虽然用瞑匙幽镜保住了我的性命,但我却被困在了这里,只能在梦境里去看望哥哥,跟他说找到了能治好我的绝症的幻愈师,但是得去很远的地方养病,病好了一定回去。哥哥一开始不相信,我只好用控梦术控制了父王母后,让他们跟哥哥讲。哥哥终于信了,他说只要星轨能好起来,他能够忍耐分离……那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哥哥哭了……”星轨含泪的大眼睛满是忧伤。“我和哥哥约好,每当上弦月初,我们就在梦里相聚,哥哥每次都抱着我,说他很想念我,说他离不开我,说他想抱抱我……哥哥……” “……”罹天烬内心颤抖了一下……哥…… “我也是来找哥哥的……”罹天烬幽幽地开口了,“我的哥哥曾说,我是他的天下……他是我最爱的人……” “你也有个好哥哥。就是你刚才一直思念寻找的人吗?”星轨满眼共鸣地问。 “是的”罹天烬点头。 “可是我刚才也说过,他如果真的来到这里,那一定是被困住了。”星轨忧伤地回答,“因为除了你,还没有人走出幽镜制造的幻境……” “不会的……因为我来了……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他是什么样的?” “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俊美的人……他的眼神很温柔……”罹天烬语带酸涩。 “最俊美……眼神温柔……你说的是不是不久前困在幻境里的一个冰族人?他笑起来像春天的阳光,他和你都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人……”星轨说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张绝世美颜。可是奇怪呀,这个火族人的哥哥,竟然是冰族人! 罹天烬知道,在这诡域里,他的换颜术自动被更古老的幻术屏蔽了,眼前他正以真面目世人,于是解释道:“是的,他是冰族人。不管他是哪族人,他都是我的哥哥,我最爱的人!” 是的,前世也好,今生也好,自己和卡索其实都没有血缘关系的。但是没有血缘,胜似血缘。这纷杂的联系只是命运的捉弄,现在罹天烬只要哥哥好好活着。 突然想到自己如今的脸,应该和樱空释的一模一样了。哥哥如果看到……不,这都不重要!误会也罢,猜度也罢,只要能帮哥哥,怎样都不要紧。更逞论如今的樱空释还“未成年”。想到“未成年”的樱空释,罹天烬内心冷哼,好一个“未成年”! 罹天烬不愿多想那个偏狭幼稚的自己,他更关心的人在这里:“请你告诉我,我的哥哥,他在哪?” “我很喜欢他……但是很可惜……他是我也触及不到的人。不知为何,他与这瞑匙幽镜产生了共鸣,坠到了瞑匙幽镜最深处。那里是我的力量也无法到达的地方……”星轨黯然了。 “你能把我送去吗?只要你把我送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就好了。”只要有一丝希望,罹天烬也会全力以赴。 “你要进入瞑匙幽镜?你不怕死吗?你刚才虽然没被困住,但如果进到最深处,说不定就会被吞噬的,那里的幻象已经真假难辨!” “没关系……如果救不出他……那么和他死在一起也是幸福的!”罹天烬没有一丝犹豫,平静得仿佛这是一件甜蜜的事。 星轨听到这誓死的决然,内心无比动容,想起自己的哥哥……自己仿佛和眼前的人重叠了,她无法拒绝这样的感情:“……好吧……大哥哥……我会尽全力帮助你。希望你能救出你的哥哥……可是你一定要坚持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惨烈的相认 平静的镜面又一次剧烈震颤起来,仿佛有无数力大无穷的手在海底搅弄。罹天烬摔倒在镜面上,却再也爬不起来,镜面之下好像真的有很多手揪住他,大力往里拉扯,他这才发现,原来是那些脉动的细小血管像水蛭一样吸住了他,把他硬生生拖进了镜面之内。 淹没在镜面内的那一刻,罹天烬感到每一寸皮肤都被包裹的窒息。无数血管拖着他进入了最深的虚幻里。 正当罹天烬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身子突然一轻,他好像飘进了空气里。红色血管仿佛无法忍受这轻柔的气体,在进入的一刻,像烧焦的枝丫一样,冒着黑烟萎缩下去。滋滋啦啦的尖细声音,如同无数人在惊恐地尖叫。罹天烬无法忍受地皱起眉头。终于,血管褪尽,星轨缥缈的声音虚弱地传来:“大哥哥,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后面的路要小心……” 罹天烬在一片虚空中飘浮。刚刚挣脱出来的令人窒息的镜面,现在看来,仿佛是一块巨大的半球状晶体,罹天烬在它面前飘浮,渺小得如同蝼蚁。他转过身向相反方向望去。与晶莹剔透的半球体完全相反的方向漂浮着一个黑色半球晶体,比前者更加骇人得巨大森森泛着冷光。罹天烬毫不犹豫地抚了上去。 突然世界变得一片雪白,耳边有风雪之声。然而入眼的却是尸横遍野的战场。冰族人与火族人的尸骸,混合着硝烟散发着腐臭。那一刻罹天烬仿佛又回到了最后一次的冰火大战。一个白影从身后疾速飞掠而过。那人银发如练,身形极快,倏忽间就掠到了罹天烬的眼前,背对于他。然而他并没有理会罹天烬,而是与前来应战者对峙。 梨落,岚裳!梨落和岚裳并肩迎敌。幻术在一片雪白中激起无数风刃、冰剑。万仞齐发,射向雪白的身影。雪白的身影竟没有躲避,左手无名指轻轻扣起,风刃冰剑碎成雪沫。一道蓝光划过,梨落和岚裳倒在了血泊中,鲜血染红了纯洁的白。 罹天烬震惊不已,这是…… 还没等他反应,皇柝,月神,潮涯等人陆续朝那人攻去,却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了那人手上。血流成河,那白衣人却纤尘不染。他优雅地转身,向罹天烬直视过来,邪魅的笑容,绝世的风姿,不可一世的冷漠。 “樱空释!”罹天烬战栗了!那是前世自己成人的模样。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定是幻象! “谁说这是幻象?”仿佛能够看透对方的心思,樱空释悠然开口了,他嘴角轻扬,眼底一片旖旎绚烂,“这不就是你的过去,我的将来?” “住口,时间之轮已经回溯!我不会让它再次发生!”罹天烬怒斥。 “哈哈哈……!”仰头大笑,樱空释满眼嘲弄,“天命之劫,岂由你这蝼蚁任改!可笑啊,你还在垂死挣扎。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下一个该死的是谁?”魅惑的语气,寻衅地挑眉,樱空释投来不言自明的暗示。 惊!罹天烬当然知道下一个是谁!那是他在回溯时间之轮前堪堪经历的痛!他无法自控地幻化出赤焰剑,睚眦俱裂,剑眉竖挑,怒吼着:“你谁也伤害不了了!消失吧!恶灵!”一道火龙冲天而起,吟啸着向樱空释袭去。 樱空释却没有做任何抵御,在看到罹天烬以幻术御龙的时候,不为察觉的,他自信地嘴角一挑。 火龙风驰电掣,就在即将正面袭上樱空释的时候,一道白色闪电挡在了樱空释身前。火龙利爪如刃,烈焰如捣,虽然以冰族的幻术盾作了抵挡,但依然在那个白色背影上留下了几道深深血痕。然而火焰的劲力却也在看不见的地方伤至内腑。 白色身影摇晃了一下站定,转过身来。银发如雪,飘散风中,凰琊袍猎猎作响,亮晃晃一柄雕龙刻凤的神剑斜佩腰际,嘴角溢出一丝血痕,剩下的甜腥却被他硬生生吞在喉中。卡索以冰王之姿迎风而立,把樱空释护在身后。冰雕一样的面容有不容置喙的威严。眼角眉梢不负往日如水温柔,他一只手轻轻抹去嘴角血迹,清冷的眸中一片肃杀。 哥!罹天烬万万没想到卡索会在这时出现。这又是幻象,还是……! “梨落,岚裳……”卡索看到眼前一片血海,他胸口气血翻涌,再也吞咽不住,鲜血顺着他柔美的下颌一滴一滴流下。 身后樱空释越过卡索得意地望向罹天烬,下一秒又佯做惊惧嘶哑出声:“哥,这个火族人杀了梨落姐姐还有岚裳他们,刚才他还要杀我!” 卡索碧玉一样清亮通透的眼里满是疼痛,眉头因痛苦而紧锁,然而声音却很平静,似问似述:“是你杀了他们……罹天烬……” “!”罹天烬惊讶了。他记得我?只有时间之轮回溯后的卡索才会有罹天烬的记忆。或者,这也是幻象…… 罹天烬不知如何回答。说是,眼前明明是樱空释所为。说不是,他拥有樱空释所有记忆感情,这和他自己亲手所为有什么不同?何况最后的冰火大战中的确是他亲手杀了所有人。罹天烬黯然,自己罪孽深重…… “释,你说,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该当何罪?”卡索并没有回头看樱空释,他皓月一般的眸中盛着无以名状的波澜。虽然是在问身后的人,而在罹天烬看来却像是在质问自己一般。 “杀人偿命!当然是死!”樱空释轻蔑地眯起眼,眼角尽是狠戾与得意。 “好。”静静地,卡索回应,话音未散,那柄腰际佩剑已经横握手中。 弑神剑!罹天烬当然认识这把剑,前世,当这把剑穿胸而过时,他只觉得,好遗憾,好遗憾,还是没能给哥哥想要的自由。他只是想哥哥幸福自由,只想哥哥继续爱自己。如今,又要旧事重演吗?罹天烬悲从中来,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天意弄人,徒剩悲叹……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弑神剑剑刃隐没于“樱空释”的胸口。 震惊的睁大眼睛,“樱空释”没能说出一句话便倒了下去,卡索轻柔地接他入怀。“樱空释”倒在卡索的臂弯中,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嘴角溢出的汩汩鲜血,让他咳呛出声。 卡索低头凝视怀中之人,他俊美的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久久地如雕塑一般。“樱空释”惊异的眸瞳再没有合上,然而眸中的星光却已然消散。卡索抬起手,轻轻地拂过未能合上的双眼,然而微颤的指尖却泄露了他极力隐藏着的情绪。 目睹一切的罹天烬,也惊呆了。他没想到,卡索会这样轻易地,毫不留情地杀了“樱空释”,这完全不像是卡索平常的温和仁慈。他刚才虽是恨极了这个幻象“樱空释”,但看到卡索以弑神剑刺入他的胸膛,却好像这剑是又一次插在了自己的心上。痛得无法呼吸,惊得不知所错。 卡索轻柔地放下“樱空释”的尸体,拔出弑神剑,站起身,抬起头,温柔如四月初阳的眼神投射过来。举步向罹天烬走来,弑神剑在他的手中依然鲜血淋漓。 “虚假的幻象不过是梦幻泡影……可是它却能映照出过去与未来。”缥缈的声音带着忧伤,消散风里。一瞬间眼前所有尸骸枯骨化作飞扬的冰晶。卡索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像是轻抚化作星尘的过往……绕指的晶亮缠绵片刻,消失无踪。 “这瞑匙幽镜的最深处,你可知是什么?”卡索的语调温和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没有发生。 无需对方回答,他继续说:“是轮回之眼……在这里若用幻术攻击幻象只能反弹到自己身上……”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眼前的卡索就是哥哥的正身! “轮回里的千年,万年都映照在这里……是啊……我都看到了,在上古之神占据我身体的时候,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看到了……你不想知道回溯时间之轮后的未来吗?释……”卡索缓步走进罹天烬,在血色昏黄的映衬下,更加俊逸脱俗一尘不染。 “!”罹天烬被突然的变数所摄,无法言语,无法动弹。 “能够再见你一面,哥哥真的很高兴,很幸福。”温柔如初,就像当初凡世中卡索的怜爱。 “……可是,释,值得吗…为了我,值得吗……你不该任性,不该这么自私……这一切发生之后……我怎么还会活着……我怎么能够活着……”卡索语音轻颤,温热的泪滑过面颊。 他端起弑神剑,剑刃映着血色熠熠生辉,他清澈忧伤的眼眸轻轻扫过冷硬华丽的剑身,疼痛地闭上双眼,喃喃自语:“……已经够了……” 如下定了决心一般,卡索再一次睁开美眸时,眼中已带决然:“欠你的,我已用命还清。这一世你已不再是樱空释……罹天烬,杀人偿命,该是偿还之时了!” 说罢,一声龙吟,弑神剑直刺过来,罹天烬仓皇躲闪,剑刃擦着面颊滑过。一道血痕应声而出,罹天烬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他内心抽痛,嘶哑出声:“哥,你听我说……” 剑气逆走,卡索回身横劈,剑眉入鬓,眼神里满是坚定决绝:“不必多说,你我已恩断义绝,只付血海深仇!” 罹天烬听闻此话如坠深渊,卡索凌厉地攻击,他却无心招架,身上已多处血痕。然而卡索的剑却越来越快,招招致命。以罹天烬天下无敌的幻力,他本可以完全抵挡卡索的攻击,甚至有回击的余裕,然而此刻他内心如坠地狱,心如死灰,又怕伤了卡索,才只剩勉强招架之力。 卡索见机,反倒更加欺身上前,与罹天烬近身互搏。一招剑指苍天,卡索大力制住罹天烬的手背,强硬地拽过来。手背上冰凉的触感突然唤醒沉浸于颓丧痛苦中的罹天烬,他愣怔地抬头看向卡索死死抓着的手。全力将罹天烬的手压在弑神剑的剑柄上,卡索另一只手灵活拨转剑身,剑尖顺势调转方向,本来直指天际的神剑,却突然倒挂。 仿佛冥冥中的预兆,命运如此不堪地再一次摧枯拉朽……罹天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睁大瞳孔,难以置信地望进卡索那如春水夏露的眸。卡索深情凝视着他,一瞬间尽是无限的温柔怜惜…… 手起剑落夹带着吟啸,弑神剑在两个人的手中瞬间刺入卡索腹中。剑尖带着艳丽的血丝透体而出瞬间飞溅起一片血雾。血珠在罹天烬身前如绽放的花,四散。美得惨烈!血雾华丽刺眼飞洒在眼前,喷溅在脸上身上。罹天烬满眼血色,睁大的眼睛犹如火烧。突然那火红的瞳孔剧烈颤动起来,眼底的清明被烈焰瞬间吞噬。 随即,万物成灰,天崩地裂。在一片毁灭的巨大震颤中,罹天烬发出了暴走地嘶喊: “啊啊啊啊啊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卑劣的阴谋 “啊啊啊啊……!”罹天烬的眼神分崩离析,无法抑制地嘶喊颤抖。 “释……不要……回来……”倒下的卡索,嘴角血流如注,身后已经一片血泊。用仅剩的力气抬起手,指尖微光闪烁。 一片温暖的光随即笼罩在罹天烬即将淹没的神智上,把他暖暖地包围起来。罹天烬仿佛沐浴在温柔的怀抱中,那是卡索的怀抱,是卡索的爱…… 终于,罹天烬即将暴走的意识终于缓和下来。他睁得不能再大的,剧烈摇晃着的血色瞳仁,逐渐有了聚焦…… “释……求你……回来吧……”虚弱地再次呼唤,卡索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举起的手因为力竭而倒下来。罹天烬就在这时握住了他即将倒下去的手。 堪堪从暴走边缘拽回神智的罹天烬,颤抖地跪倒在地,双手紧握卡索无力的手,泪水决堤,悲泣如雨:“哥……为什么……你这样恨我吗……” 卡索悲痛地眯起眼,无声的泪滑落。他疼惜地轻轻回握,虚弱地声音颤抖着:“释……原谅我……这……不是你的错……” “一切……一切都是我的罪孽……”卡索气息渐弱,挣扎着想要传达什么,他拼尽全力,虚弱的眼神却注满坚定的意志,“记住!不要救我……让……让这灾祸在这里……停下……” “哥……为什么……没有你,我要怎么活……”罹天烬把脸埋进双手捧着的卡索手中,恸哭。 难以忍耐似的,卡索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眼神逐渐涣散,可是依然温柔地呢喃出声:“释………别怕……要坚强……要活……”语音未尽,却再无声息……脱力的手垂了下来,卡索轻轻地闭上了曾经温暖又柔情的眼睛,头无力地侧向了一边。一滴泪,晶莹的挂在他闭合的羽睫上,闪烁着忧伤的光,留连地,轻轻滑下…… “不……不!”罹天烬疯了一样抱起卡索,不停地摇着头,“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幻像!你说过这是幻象!哥……你起来……你来恨我吧……你怎么罚我都行……你让我偿还我就偿还……你让我死我就去死……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 如果注定要失去,为什么还给我希望……如果命运早已碾压出血,为什么还要安排我重头来过! 罹天烬紧紧抱着卡索,像失去了魂魄…… 天地崩塌,混沌缭乱。就在一切即将寂灭之时,诡异地,瞬间,万物停止了。飞扬的尘埃,飘散的发丝,脸颊滚落的泪,都停在了刚刚的位置,不前不后,不进不退……时间被冻结了! 水滴回响……涟漪微漾…… “唉……愚不可及。真是小看了你,为了他,你竟能做到这种地步……”一个柔腻似水的声音回荡在静止的虚空中,“我以为你要怎样对付我……原来……知道被我所控你自己无法下手,你竟然借他的手!……可你别忘了我是谁,你又是谁……还有他呀……你真不了解他的心思呢……呵呵……” 停了一会儿,一个白色雾影从虚空飘来,无风流动,绕着天地间紧靠的两个人,轻柔地痴缠回旋,柔腻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调笑的语调:“算了……你呀……如果知道这样做正合我意……会是怎样的表情呢……真想看看……呵呵……好了,该做正事了,都要乖哟……” 水滴回响……涟漪微漾…… 刹那间,飞扬的尘埃,飘散的发丝,滚落的眼泪沿着命定的轨迹,怀着誓死的决然,继续一往无前……时间重新启动了。崩塌的天地如海啸袭来。 只有两个孑然身影依旧如时间冻结般,在天塌地陷中凝固着。罹天烬泪痕未干,眼神里空洞无物,像干涸的沙漠,荒凉得只剩死寂。他静静怀抱卡索,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了。 “大哥哥……大哥哥……”远处传来稚嫩的童声。崩塌的虚空中,无数扭动的血管,像蜿蜒的蚰蜒从天空中裂开的缝隙间蔓延进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这无数的猩红血管从天空扎入土地,又从土地钻入虚空,像飞针走线般缝合着破碎的天地。渐渐地,天与地的坍塌,停止了。飞扬的尘埃沉淀下来。 一条筋蔓遍布的粗长血管,夹带着什么东西,在空中如猩红的巨龙,蜿蜒飞过。掠过龟裂的大地,呼啸生风,腾起巨大的尘雾后,又直入云霄,在疏密不同的擎天红柱间逡巡。那“龙头”上被更细密的血管藤蔓包裹着的,幼小的身躯,因看到如此壮美的景色而战栗。 “哟呵……大哥哥……你真棒!你打破了结界,我可以自由地飞了……”星轨像只自由的鸟儿一样快活。 “大哥哥你在哪?我要谢谢你呢……”稚嫩的童音清脆响亮,好像有所发现,星轨眼睛发亮,兴奋地喊,“找到了!” 猩红的“龙”擦着大地掠过,在蜿蜒腾空之后,“龙头”停在了罹天烬身前的空中。 “大哥哥……!”星轨震惊了,刚刚要脱口而出的兴奋全部堵在了喉间。刚刚发生的惨剧,不用问,也能从穿体而入的神剑和这满地狰狞的鲜血中,窥探一二。 “大哥哥……”星轨忧伤地唤着罹天烬。罹天烬满身的伤口,在飞扬的尘沙中更显惨烈。他恍若未闻,眼睛里映不出任何光彩,痴痴傻傻紧拥着怀里的人。卡索长长的银发散落身旁,与淋漓的血泊撕裂出红白相间的诡谲。 一道炸雷晴空劈过,星轨抬头望去,只见顺着结界的缝隙,一个个泛着蓝光的球像气泡一样渗透进来,在缝隙处逐渐变大。随着气泡逐渐变大,星旧的声音缥缈传来:“卡索王子,你在哪里……快通过占星球回应我……”无人回应,气泡随即炸裂。 气泡不断增加,无数星旧的声音响起,交叠着气泡炸裂的声音: “噬梦谷的煞气已经无法抑制,方圆百里的族民都已经撤离。卡索王子你快点离开这里,否则有生命危险……” “王子,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是我们的王,请不要意气用事。拿不到冰晶也没关系,我寻梦族人即使剩下最后一人也会护你周全……” “卡索,你不管樱空释了吗!你不管梨落了吗!你给我马上出来!” …… 星旧通过占星球传来的声音越来越焦急,说到急迫处,完全忘了君臣礼数。然而这心急如焚地催促却像掷入虚空的石子,没有半点回响。 星轨却在这不断重叠的呼唤中静静地泪流满面。能听到哥哥的声音真好……可是哥哥如此担心焦急……星轨的心好痛…… “原来你的哥哥就是卡索王子……星旧哥哥的好友……”星轨轻轻地诉说着,仿佛眼前的两人还有未来。 星轨非常了解星旧。星旧极看重卡索。每次在梦里相见,他都会谈起卡索。他会说,他们未来的王卡索,是幻术最高的人……卡索王子仁慈善良,坚毅果决……卡索王子大败火族炘绝……卡索是他不惜任何代价守护的王…… 又一个占星球炸裂:“卡索你若不出来,我便闯进去,你快点回应我!我说过死也会守护你!” 不行!哥哥!你会困在瞑匙幽镜里被我吸干精血的! 星轨大恸……动摇片刻,仿佛想到了什么,她平静下来。暗自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清亮的大眼睛无比认真,无比专注地回视罹天烬,星轨开口了:“大哥哥……如果有办法可以救卡索王子,你能承受一切后果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怨憎会 第14章 血腥的香艳 三界很大,但其实也很小。冥冥中,无论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里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一定会对你有区别于他人的意义。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那都是该去的地方,经历一些该经历的事,遇见该遇见的人…… ------------------------噬梦谷外--------------------- 就在这时,卡索扬起头,将嫩红的唇轻柔地附在了罹天烬的唇上…… 卡索的吻执着而绵长,罹天烬已经毫无思考的能力,心脏鼓动得几乎要失去理智,整个身体都酥软无力,怀抱的力量也逐渐丧失,卡索顺势将整个身体都附在了罹天烬身上,双臂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对方的脖颈,这样的身姿让卡索看上去媚态十足。 此时,樱空释的心如被人硬生生连皮带筋掏走了一般!那吻已经变成了毒虫烈火,毒噬得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撕裂的疼。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向那两个拥吻的人,发出倾尽全力地致命一击……这一吻如此漫长,漫长到樱空释的脑子都崩裂开了,满地淌血……还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所爱之人吻着别人,更让人妒恨惊痛的吗…… 就在这时,卡索眼中的艳红突然盛极,他白皙皮肤下的红色血管霎时从他的指端刺穿而出。无数细密的血管刺入罹天烬的后颈。同时,酥麻的吻突然变成了粗暴的嗜血。 被咬破的唇,鲜美的腥甜,暴虐的啃食……这个场面简直是血腥的香艳…… 罹天烬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后颈和唇突然刺痛,而后就是被啃咬和吸食的快感!是的,那是哥哥的吻,即使嗜血,也如此沉醉……他的灵魂都幸福得飘了起来……他想回应哥哥的吻,然而力量像是被抽走,意识逐渐走远…… 哥……只要是你想要的,即使是我一身精血,我都给你,我的命也给你…… 罹天烬本来就已精疲力尽,又因在噬梦谷中失血过多,此时再被卡索如此贪婪地吸□□血,整个人都瘫软下来。本来卡索是攀附在对方身上,然而此时罹天烬已经瘫软在卡索怀中。虽然罹天烬已经陷入昏迷,但是入魔的卡索似乎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好像要抽干怀里之人的所有生命力。 樱空释和星旧同时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瞬移!樱空释举手抠击卡索后颈,卡索应声仰倒下去,他稳稳地把卡索接到怀里。而星旧也正好扶住了倒下来的罹天烬。 ------------------------星旧宫--------------------- 罹天烬醒了…… 这是哪里? 星旧宫。 再一次闭上眼,思维终于运转。 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早已经不记得了,睡了多久了,也无从知晓。最后的记忆……哥……那吻! 他想起了此生最幸福缠绵的时刻,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幸福的快感,被咬的刺痛,作呕的咸腥还残留着,可是内心却五味杂陈。 如果就那样幸福地死去,他不会有任何留恋和遗憾。但是,卡索变成了嗜血的怪物!这事实让他难以接受。 星轨最后的话又回荡在耳边:现在唯有六叶冰晶可以救卡索王子,然而这片冰晶含有上古戾气,暴虐狂躁,一旦将之植入王子体内……他将会变得和我一样…… 当时罹天烬并没有细想此话的含义,他只知道要卡索活着,他不要卡索离开,什么代价都可以,什么后果都承受……于是他消耗了自己七成幻力,帮助星轨从她体内取出冰晶。并用自己的血祭,将当时因失去星轨封印,而即将喷薄的冰晶内的煞气压制下去。 从体内取出冰晶的那一刻,星轨就逐渐变成飞散的星辰,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她笑着哭了,她交给自己一个梦境,她请自己代转给星旧…… 现在细细想来,一切都清楚了。变得和星轨一样!靠吸□□血而存活的怪物! 哥,我把你变成了如此不堪的存在!你若是知晓,会怎样愤恨,会怎样失望!你是三界里最纯净的洁白,我却把你玷污成这神不神鬼不鬼的样子!我…… 当初的誓言,这一世守护你的决心,还言犹在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没做到!明明我比以前更加强大,明明我有更多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无力!无力拯救你,无力守护你,还让你更加伤痛! 罹天烬思虑及此,悲从中来,满目泪水滚落…… 为什么命运总是如此摧残这个世间最洁净的人?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如今他变得这样残破,让他怎样面对自己嗜血的丑恶?他如果知道自己要靠吸食别人的精血活着,一定会无法承受,一定会无比厌弃自己,他一定会再一次决然离开…… …… 不!不能让他离开!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只要我还有这双手,我一定不放开!哥!我是自私!真的自私!你说得没错!可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我!即使你嗜血,即使你成为怪物,即使你变得残破不堪,但你依然是我的天下,是我唯一的神! 睁开双眼,罹天烬的血色瞳孔无比坚定。他支起身体,下了床。他要立刻找到卡索,他要亲自守护他,他要寸步不离地监视他,要用这双手束缚住他…… 哥……即使要逼迫你,我也不会让你离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求不得 一切相由心生,亦皆由心解,只需“放下”而已。放下,勘破,即自在。然而一切的缘皆因放不下而起。三界因果,大抵都是红尘俗世。俗世中的俗人宁愿相见,相识,相知,相恋,相依,相许,即便会有相负,相误,相辜,相弃,相憎,乃至相决绝。悔否?不悔……此生此世,求不得,更放不下。 卡索静静地躺在床上,诡异的红色血管已经褪去。即使吸食了这么多的血,他凝脂般的脸颊仍旧苍白得毫无血色。眉头化不开的结,也缠进了床前守候之人的心里。 樱空释守在卡索床前已经七天了,七天里他寸步未离,梨落、星旧多次劝他去休息由自己代替,但都被樱空释冷冷地回绝并赶了出去。 樱空释凝视着已经昏迷的卡索,心急如焚。为什么还不醒来!明明脱离了生命危险,明明脉相已经平稳,可是哥哥就是昏睡不醒! 都是我的错!就为了贪恋哥哥的宠爱,竟然置哥哥的生死于不顾!若是哥哥有个万一,我如何自处!还有那诡异的红色血管,究竟发生了什么!哥哥为什么会嗜血? 嗜血!那场血腥又缠绵的吻,又一次闯进了樱空释的脑海里……樱空释抓着木质床围的手不可自控地抠紧,指甲深深地插进木纹里,眼里又一次妒怒交加。“咔嚓”一声,碗口粗的床围被他硬生生捏碎,尖利的木刺扎进他细嫩的手心里,血流如注。但是他恍若无感。 那个可恶的火族人!竟然!竟然趁哥入魔,对哥不敬!我这样珍视,珍视到小心翼翼地生怕因为一丝越矩而远离的人,我唯一的神,那个火族人竟对他做出这种事!没有人能抢走哥!他只属于我! 樱空释如同宣誓对卡索的所有权一样,用那只完好的手,握紧卡索冰凉无力的手,把它郑重地放在胸口。 哥!我不要你被任何人抢走!你要永远在我身边。只有我能够给你想要的自由和快乐! 樱空释疯魔了。与卡索朝夕相对的他对卡索的依恋已经不能用亲情和爱情来界定了。他对卡索炽烈的爱,一旦释放出来,或许会焚天灭地,不仅燃尽自己也会毁了卡索。他知道自己不该对自己的哥哥有这样浓烈地近乎于贪婪的妄想。他也清楚哥哥对自己的温柔呵护和关爱是那样纯洁,不带任何邪念。可是他就是无法自控,为了压抑自己丑恶的妄想,他甚至不惜抑制自己身体的成长,幻术的精进,即使再也无法阻挡身体的成熟,也想方设法用换颜术维持着自己孩童的模样。因为也只有他还是这副模样,才能自然地肆意地掠取卡索温暖的怀抱,温柔的额吻,即使他更进一步地对卡索上下其手,吻卡索的脸颊,脖颈甚至嘴唇,卡索虽会有点不自在,但也只会当它是孩子的撒娇,顶多无奈摇头,不会有任何怀疑和拒绝。 然而樱空释也发现卡索对自己宠溺有加的同时,好像也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男欢女爱的对象。卡索对梨落与众不同的好感,一开始他是嫉恨过的,但后来释怀了。像自己的这种感情是永远不能见天日的,也许要隐藏一生一世。而卡索只要还在乎自己,比任何人都在乎,甚至比梨落还在乎,那就够了。 梨落时常会对樱空释投来防备的眼神。 哈!可笑!你觉得哥会更爱你吗?!不自量力! 不过,卡索早晚要婚娶,这是人之常情,如果对方是梨落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梨落凡人的身份,不可能受到皇室的善待,依照皇室的繁文缛节,她也不可能与卡索日夜厮守,作为凡人,她没有资格陪伴在神的身边。梨落短暂的一生,对于几乎永生的神族来讲,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到时能够与卡索朝夕相伴的依旧是自己。如果梨落这短暂的生命能够给哥哥带来些许自己给不了的幸福和安宁,自己倒真是该谢谢这个女人…… 那个梨落永远取代不了我!那女人就当是我送给哥哥解闷的玩物吧!我只要哥幸福自由,在乎我,爱我就好! 然而樱空释也明白,卡索是不会接受他这种感情的。他太了解卡索了,正直无私,纯洁善良,对于男欢女爱都没有过任何经验,何况这种大逆不道的感情。卡索要是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如此不堪的,不知他会对自己多么失望,多么厌弃…… 不能让哥哥察觉我的妄想!不能让哥对我失望!只要他不知道,就会像以前一样爱我…… 可是,这样深藏着的背&德的感情,对于樱空释来讲其实是极其痛苦的。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执恋,绝望又甜蜜……卡索对他无私无欲的关爱,就是最幸福的□□。他一边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一边疼痛得想要亲手撕碎自己自欺欺人的假象! 是啊!自欺欺人的假象!想到这里,樱空释皱起眉头,轻轻地吻着握在手里的那只白皙的最爱之人的手,绝美的脸上,一滴,一滴,泪悄然滑下。 痛吗?痛彻心扉!幸福吗?幸福得不似真实!这就是樱空释的爱!痛并快乐着的爱!枉顾人&伦也好,背&德忘祖也罢,他爱了,而且深爱着,怀着深爱之人也许永远无所察觉的觉悟,狠狠地爱着,也狠狠地痛着! 这畸形的,求而不得又偏激执着的禁忌之爱,就在卡索的无知无觉中酝酿成了未来血腥又深重的灾祸,把整个三界都吞噬殆尽的灾祸…… 而眼前,那个突然出现的火族人,真是让人不得不忌惮!打从第一次在星旧宫樱花树下相见开始,樱空释就敏感地察觉到了那个火族人和哥哥之间非同寻常的气氛。因为实在太像了,与自己实在是太像了!他看卡索的炽烈眼神,对卡索说话时专注真挚的语气,简直与自己如出一辙,甚至还要热烈而强势。而最让他心痛的是,卡索对这个本该作为仇敌的火族人,竟然心存一点点的在意! 就连噬梦谷之行开始前,卡索还在为了维护这个火族人与自己争辩! 卡索从没有因为一个外人而对自己冷过脸。这是第一次!就因为自己主张杀了这个火族人以绝后患,卡索竟然第一次语气冰冷地对自己说:“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就以怨报德,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卡索的话像利箭一样刺透了樱空释的心。樱空释恨不得立刻去杀了那个叫罹天烬的火族人。他内心的某一个地方警钟不停地叫嚣着,他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火族人是冲着自己的哥哥来的,是为了抢走自己最爱的人而出现的。可是卡索竟然说,不知为何对那个火族人有熟悉之感,还要单独与他饮酒!樱空释前所未有地愤怒,嫉妒……那个火族人果然不能留! 还有星旧!他竟然也在维护那个火族人!噬梦谷外,卡索被击昏之后,本可以轻易地杀了那个火族人,但是星旧竟然放肆地阻止了樱空释,还把那个人带回来疗伤,并保护了起来! 星旧!别以为哥当你是好朋友,你就可以骑在我头上。你若是再阻止我,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一瞬间,樱空释璀璨如星的眸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就在这时,樱空释紧握着的卡索的手微微绻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狠狠地握紧。樱空释喜出望外,回应似的更紧地握住卡索的手,盼着昏迷的人睁开那清透的美眸,像以前那样,对自己投以四月初阳般的微笑。 可是昏睡的人并没有醒。卡索苍白的额头上遍布汗珠,呼吸突然变得异常急促,嘴里混乱地梦呓着:“不……不要救我!……释……释……停下!” 樱空释赶紧伸出双臂安抚:“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不!杀了我!……不要救我!……释!杀了我……”卡索混乱地挣扎起来。 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想死!! 樱空释心痛地抱起卡索,把陷入狂躁挣扎的最爱之人紧紧搂在怀里。卡索依然在挣扎,像是要摆脱束缚! “……释!……为什么!让我死!杀了我!……”卡索混乱的梦呓最后变成了绝望地哭喊。 不!哥!你不能死!我需要你!我爱你!不要离开我! 樱空释在心里痛呼,泪水滑落下来。 就在这时,卡索突然像一只断了线的玩偶,停止了所有挣扎和哭喊,软软倒在樱空释的怀里,如同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力量。 樱空释紧紧地抱着卡索,悲痛欲绝!哥,为什么!你为什么想死?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我?!我不能留住你吗?! 卡索银发如瀑,散在床上,头无力地靠在樱空释的肩头。樱空释揽着他,满眼的泪水,满心的抽痛。他看着那张泪痕未干的,精致的,痴恋着的倾世容颜,想到自己无法见光的绝望的爱,心里又像被撕裂似的千疮百孔…… 哥,请你回来,请你回来吧!请你睁开眼睛看着我……请你温柔地对我微笑吧……请你永远都对我说我是你的天下……内心如此呼唤着,樱空释深情地吻了下去。 这一吻带着伤痛、执拗,如同要待到天荒地老,要追到时光的尽头……这一世,爱恨已成痴,纵然是粉身碎骨…… 终于,怀里的人有了苏醒的反应。卡索深深地喘了一下。樱空释离开了那痴迷的唇,静静地望着怀里的人。 那双冰蓝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谁……谁在唤我?”失焦的眼神,含混的语言。 “是我,樱空释!最爱你的人!”樱空释沉沉答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梨花开遍 (笔者: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梨落妹子不要剧透啊!) “是我,樱空释!最爱你的人!”樱空释沉沉答道。 卡索有些迷惑地,朦胧地回望着樱空释,好像意识依然混沌。他紧皱眉头,闭上眼睛,清醒一下自己浑浊的大脑,再次睁开眼睛时,依旧迷茫无措。 樱空释以为哥哥是因为没见过成人的他而没认出自己,于是急于辩解道:“哥,我长大了,我终于长大了,而且我发现自己有了幻力,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卡索望着眼前这张兴奋得要哭出来的绝色美颜,支撑起身体。樱空释连忙扶他起身,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樱空释喜极而泣,坐在床前,紧紧地握着卡索一只苍白的手。 卡索凝视着他,看到对方梨花带雨的模样,他莫名的心痛。于是抬起另一只手,他轻轻地揩去对方滚落的泪珠,懵懂地开口了:“你是……” “樱空释!哥,我是你的弟弟释啊!瞧,我长大了!”樱空释再次解释。 “弟弟……释……”卡索拧紧眉头,像是在极力摆脱迷雾的纠缠,但是他挣扎无果,再一次看向樱空释,无助地轻声询问:“那么……我是谁?” “!!” 三界中,有一种酒名曰忘忧酒。忘忧,忘忧,忘却一切烦恼忧愁。卡索曾经半开玩笑地说,他死也不会喝这种惨绝人寰的酒!小小的樱空释问他,为什么是惨绝人寰的酒?忘记一切忧愁烦恼不好吗?卡索当时神情落寞,他抚着樱空释柔顺的银发,轻轻地在樱空释的眉心落下一吻,说:“忘忧即忘情,这三界中最难得一个“情”字,亲情、友情、爱情、众生之情……此一“情”字,成全的是世人一个“活”字。如果连这精诚可贵之物都不能守住,直教人生不如死……释,如果有一天,你什么都忘了,连我也忘了,我一定会生不如死……” 哥,你说的生不如死,我终于明白了。可是,如今,忘却一切的是你,而生不如死的人是我…… ------------------------梨落篇--------------------- 命运就是这样蹊跷,无法言说,不是来得太早,就是来得太迟。刚刚好的情感交流,需要得到上天多大的宠爱。 梨落觉得自己是一个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因为,那么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在自己最好的年华,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间,两颗互相需要慰藉的心,在红尘凡世中相遇了。那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圣洁如雪的人,站在自己的眼前。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处流连,都是给自己的。他如此明艳照人,在他身边的每时每刻,都被温暖环绕着。她爱他,从第一次相见开始,她就深深地不可自拔地一头扎进了爱的汪洋。她心甘情愿地溺死其中。她懂他的喜怒哀乐,繁华落尽也只有他在她心里。不变的初心…… 但她的爱是谦卑的,是不张扬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是幻力最强的冰族之神,是所有三界少女心心念念的痴恋和梦想。自己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是个马革裹尸的战士,是誓死效忠的部下。 怎么可能呢,他说他爱她,他说,遇见她七天后,他爱上了她。当听到这爱的表白后,她甚至觉得这应该是个幻境。他牵起她的手,把鲜花献给她,她幸福得觉得即便立刻死去也是好的。 为了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神坛前求了五百年。 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神于是把我化作一株凡世的梨花。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一树花开花落, 是我虔诚的祈愿, 你可以无视,也可以流连。 但是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我的王子……卡索…… 可是,梨落知道,自己并不是王子的最爱。梨落看得出来。作为一个女人敏锐地捕捉到的信息告诉她,王子最爱的是他怀里的那个人,那个小小的男孩儿,那个总对她不冷不热的小王子樱空释。卡索对樱空释的爱,是纯洁干净透明的。那无欲无求的爱就像,阳光之于花朵,清风之于纸鸢。那样自然而然,那样顺理成章。她没有奢求有一天卡索对自己的爱能超过樱空释,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她只求,卡索只要能把爱分给自己一些,无论多久,无论多少,她都满心欢喜。 可是那个小王子,天真无邪的背后,总让梨落不寒而栗。还是女人独有的直觉吧!在卡索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小王子看哥哥的眼神,简直痴迷得疯魔,那简直不似弟弟对兄长的恋慕,而是霸道的独占欲和痴狂的爱恋。还有小王子时不时地纠缠在卡索的身上,那亲昵的动作,那缠绵的亲吻,让近侧的梨落都红了脸。 可是卡索王子却不在意,他说,释从小缺乏关爱,所以对于自己这个哥哥特别依恋,长大了就好了,成年了就不会这么依恋了。可是为什么梨落却越来越觉得可怕,因为小王子过了成人的年龄,却迟迟没有长大,连幻术也没有一点精进,但是他对卡索的痴缠却一天胜似一天。眼里的疯魔邪佞也一天强过一天。有时候,梨落观察着小王子,却突然被小王子发现,他投向自己的明明是冰冷轻蔑的嘲讽,这样的表情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脸上。 虽然小王子终于长大了,一夜之间变成了绝代风华的美男子。但是他眼中的邪佞狠戾却成了洪水海啸。 梨落好担心。她担心的是卡索王子,有一天会被他自己珍视的弟弟啃食殆尽,却还茫然无知。卡索王子不是后知后觉,他虽然温柔善良,但也坚毅果决,雷厉的杀伐决断、指点江山,已经显示出王者的智慧与威严。然而唯独对于他这个弟弟,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于是,出于对深爱之人的守护,梨落总是注意着樱空释的举手投足。她想着,即使是自己多心了,防一防也是好的。 然而梨落毕竟只是个守界使者,她没有资格时时刻刻守在深爱之人身边。卡索从噬梦谷回来时,是被樱空释抱回来的。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梨落简直觉得樱空释变成了阎王修罗。那狰狞扭曲的面容,让人不敢靠近。只有当他低头看着昏迷的卡索王子时,才会露出温柔缠绵。 就这样,七天过去了。释王子守在卡索王子身边,除了幻愈师,谁也不让靠近,谁的劝解也不听从。 卡索王子呀!好担心你,我宁愿受伤的是自己呀!如果我卑微的生命能够换得你的康复,我甘愿立刻赴死! 终于,终于听说你醒了,急急忙忙来到门前,却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噩耗…… 你忘了樱空释,忘了我,忘了我们所有人,甚至忘了自己! 看着樱空释因为绝望痛苦而更加扭曲的脸,我害怕,我好害怕,我不是因为你忘了我而害怕,我害怕的是那个疯魔的人会因此做出什么事,伤害了你呀,我的王子。如果是因为爱你,而为你牺牲,我也可以做到。然而那个疯魔的人,不知已经狂躁到什么地步,为了你,他是不是什么可怕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卡索,我的王子,我的爱恋,请你快点好起来……请你快点好起来……为了爱着你的所有人…… 三千俗世,凡尘流转,我的王子……我愿意,静静守候在你路过的地方,独自为你,梨花开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残酷的真相 第18章 生命的意义 有人说,生命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我们每天生活在真实中,而蜂拥而来的大多却是丑恶和龌龊。那美好与灿烂总是存在于触不可及的远方。但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却不是美好的事物,而是生命对于苦难的背负和歌颂。于是我们明白了,三千世界芸芸众生,不该为了生命以外的事物而活着的,应该为了生命本身而活着。如此一来,便是高尚的了。 苦难的纠缠,这就是三界众生的真实,人和神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 ------------------主旋律分割线------------------- 那一次嗜血煞气的爆发之后,卡索躺在床上没有再走出房门一步。罹天烬几乎耗尽幻力强行用自己的精血封印了卡索身上暴动的煞气和嗜血的欲望。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卧床不起。罹天烬是损耗过度起不来,而卡索是陷入了失神的状态。三天来,卡索不吃不喝,谁来也不讲话,就那样躺在床上盯着房梁的一角,眼神空洞无物。 樱空释守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卡索。他劝过,他求过,可是一切方法用尽,都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 百年来,他从没有见过哥哥这样脆弱这样生无可恋的样子。即便是火族攻入刃雪城,亲人手足被火族一个接一个地杀死。卡索也是含着泪坚强着,他曾对樱空释说:“释,不要害怕,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哥哥会永远保护你!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那时候,阳光下,卡索的坚毅成了樱空释的天与地,谁也无可取代的天与地!凡世逃亡中,那么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卡索都没有过半点退缩和软弱。当初对樱空释的承诺,他至今都未曾食言过,即使自己重伤,他也会护得弟弟周全。 可是如今…… 记忆真是珍贵的东西。前尘过往,无论是喜的怒的哀的乐的,每一帧都是生命不可或缺的羁绊。人世浮华,过眼云烟,然而唯有这些才能让人感受存在的真实,生命的真实。这是一个人,一个神,存在过的证明,是万千微不足道的浮尘唯存世间的遗痕……然而这样珍贵的东西,卡索却丢失了…… 没有了羁绊,没有了过往,如果生命从此刻重新开始,那么倒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大不了从头来过。即使不能成为三界之王,冰族最强的神,还可以去过平凡的人世,这本就是卡索向往的自由。然而此刻的卡索,不但丢失了过往,还丢失了生的勇气。一个随时随地能要人性命的嗜血的神,一个连大千世界都不能碰触的怪物……在这世上,不但不能保护所爱,还要远远躲开的存在。像卡索这样的正直善良,他怎么可能承受自己这能带给三界灾难祸患的身体! 为什么哥哥会遇到这种事!他那样纯洁善良,从没有伤害过谁,唯有在保护我的时候杀过人。命运对他实在是太过于苛刻!我最爱的人,如今生不如死!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束手无策地无力感折磨着樱空释。他感到深爱之人的生命,离他越来越远,他奋力追赶,却依然触不可及! 哥,你不要离开我!请你不要离开我!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我要怎样才能挽留你!请你回来! 樱空释静静地坐着,无声地泪滚落…… 事情怎么会演变至此?! 对!罹天烬!自从那个火族人到来,一切都变了!哥哥对我的态度变了!连星旧都变得与他亲近!说不定就因为他,哥哥才变成这样!是的!就因为他,哥哥才遇到这可怕的诅咒!为了让哥哥离不开他,为了从自己身边抢走哥哥,他竟然把哥哥变成嗜血的怪物! 可恨!实在是可恨!想到此处,樱空释的牙咬得咯吱作响,整个脸扭曲得恐怖。什么样的绝代风华,在这样的脸上都不会有一丝美感! 突然,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扣起了手指。空中赫然出现了几束森然的冰剑!樱空释顿时就明白了。他来不及用幻术抵挡,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帮助哥哥抵抗不堪的命运。 飞扑上去,紧紧护住卡索,没有一丝犹豫。这冰剑骇然刺穿了樱空释的右肩。血流如注!他咳呛着,倒在卡索身上。 卡索终于有了反应。胸口有温热的液体在流动,温暖如春。 但是心好冷!活着是件痛苦的事。他们说我是冰族最强的神,是三界之王……实在可笑!什么样的强大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什么样的王嗜血杀人、触物即死?这样活着到底为了什么?这活像恶鬼□□的身体,留着它到底是要做什么?像自己这样的怪物趁早死了的好!这样的身体消失了,万物生灵都会松口气吧。幸好还记得使用幻术,像刻在身体里的诅咒,我记得所有幻术!这是命运为了让我离开所赠送的最好的礼物。 可是,死亡的利刃似乎被谁挡住了。身体被温暖包围着。 有一个什么人保护了我。活着只能伤害别人,为什么还有人会保护我!心里好痛!他究竟是谁! 好熟悉的味道……樱花的气味……头好疼……樱花的芬芳!是谁!头疼得快要炸了!樱花的爱……那是…… “哥,我要你像霰雪鸟一样,自由地飞翔吧!” “哥,请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好害怕!” “哥,我是樱空释呀!看,我长大了,换我来保护你!” “哥……哥……” 脑子里突然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弱小的释,被欺辱的释,长大了握着自己的手说要保护自己的释……潮水一样涌来! “释!释!”大喊着,卡索向虚空伸出手去。冰蓝无神的眸里一瞬间闪烁出光芒。这一次是真正地醒来了。 是了,即使活着这么不堪,身体这样残破,我也有珍惜的人!那个总在我怀里撒娇不愿离去的孩子,那个我起过誓要永远保护的人,那个总是在我面前笑得灿烂,却在以为我看不到的时候紧锁眉头的人,我最爱的弟弟------樱空释。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要守护你,你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奇迹终于发生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樱空释为阻止卡索自尽而受伤。然而正因这样的机缘,卡索竟然在被预言“五识尽丧”之后,奇迹般的恢复了部分记忆。是的,他能记起的,唯有樱空释!其他一切依然笼罩着雾霭,只能靠梨落给他讲述过去的经历。 用星旧的话来说,卡索和樱空释彼此的羁绊实在太深,已经不能用正常的兄弟感情来解释。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可以冲破诅咒和封印的深刻! 然而,目前的状况却依然十分严峻。卡索、樱空释、罹天烬全部都受了重伤。而如今寻梦族已经无力医治。尤其是卡索神识衰弱又身负嗜血的煞气,寻梦族最好的幻愈师也已经束手无策。唯有前往神医族,请如今的神医族的王皇柝出山,才有希望。而且,神医族手中也握有一枚六叶冰晶,这也是一个取得冰晶的好机会。然而星旧却无法跟随,虽然他十分担心卡索的病情,但他是一族之王,他有他必须担负的责任。而自己的妹妹星轨……还有好多未解之谜…… 于是,三个伤者加上梨落,四个人一起向神医族进发了。 苦难是负累也是良药。无关生命的长短,但凡经历过的困苦,都会在生命里扎根,繁殖,在灵魂深处罗列印记。无论未来被塑造堆砌成何种形态,它都会让活着的痕迹在记忆的长河里闪闪发光。这段艰辛而苦难的旅程,无论前路何方,在四个人的心里,都根植下了不同的信仰。而信仰成就了这段传奇……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旧梦情殇 第20章 伏瀮花 近在咫尺,却似远隔天涯。这是飞鸟与鱼的距离,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深爱着你…… 他温柔低语: “倘若释不是释……我会以为,烬就是释……” 卡索一直都刻意与罹天烬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他搞不懂,他为何总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罹天烬错当成樱空释。而这种错误在五识不断衰弱的今天,突兀地直接表现出来。但是他也很明白这两人尽管有很多相似之处,却还是两个人。樱空释行事乖戾执着,但在卡索面前从来都温顺如家猫,偶尔耍小性儿,也是一哄就好(其实越温顺的人,发起疯来越可怕!)。然而罹天烬即便是在卡索面前也有强势威压的气场。 他们二人都是自己很在意的。弟弟樱空释是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的,他们兄弟二人感情好,三界老弱妇孺、飞禽走兽皆知。然与罹天烬相遇只有月余(梨落介绍的),但却好像认识了千万年。这就像是失散了几世的重逢。虽然记忆已经涤净,但刻入骨髓的思念却历久弥新。更让卡索恐慌的是,每一次罹天烬在卡索面前表现出霸道的强势时,都会让卡索自乱阵脚。罹天烬不自觉地会喜欢搂卡索的腰,搭卡索的肩,触碰卡索的身体,或者在极近的距离里,深情凝视卡索的脸,卡索每每都会有些慌张尴尬地撇开,因为他总感到一种危险的征兆,好像下一秒罹天烬就会吻过来。 是自己想多了吗?同样身为男子,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龌龊的异想,也许烬只是颇为热情……烬为了自己血也流了,幻力也大损,自己暂时还能这样正常的活着,烬居功至伟。为了自己奉献了这么多的人,自己怎么能用这么猥琐的想法把人想偏了呢?对罹天烬,卡索既愧疚又忌惮,于是只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然而今天,罹天烬毫不作伪的心痛,让卡索真切地感受到一种与樱空释非常相似的感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卡索动容了。他没有来得及思考就先做了,先说了。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切却被樱空释尽收眼底。 樱空释想着哥哥每到这个时辰都会来看他把药喝了才会离开,于是早早就满心欢喜地等着盼着,然而都过了好久却还没见人影,于是他就迎了出来。 走到花园门口,觉得哥哥不可能来这里,因为这个花园种满了哥哥最不喜欢的伏瀮花,哥哥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无法忍受伏瀮花馥郁的香味。卡索总是说,伏瀮花的香气过于浓烈,让闻者有窒息之感。然而樱空释却喜欢这种花。是啊,多像自己啊!浓烈又绝望,让自己疯狂,也让别人窒息……想到这里,他有些失落,于是转身准备离开。仿佛专门为他刻意安排的一般,云散了,皎皎月光倾泻下来。他回身之际,余光瞥见了园中熟悉的人影。 樱空释立刻转回去,盯着园中人影,放轻脚步缓缓靠近,他被黑暗隐在廊下,园中人却一无所知。 在樱空释看来,这个场景真是旖旎香艳。卡索衣衫不整地仰于青石之上,银发闪着星光华丽散落,前襟还被扯掉一块,香肩半露,大氅也远远地被抛到花丛中。而罹天烬,则单膝跪石压在卡索身上,两只手按在卡索散乱的银发上。 樱空释顿时怒火中烧,正要上前阻止罹天烬对卡索的“大不敬”。卡索却突然伸出手抚在罹天烬的脸上(其实是在拭泪),没有一丝惊慌,还温柔以及地说:“倘若释不是释……我会以为,烬就是释……” 樱空释被这句话给狠狠地剜出了一个血洞。他刚要抬起的脚,被惊在原地,抖了一下,又落了回去。这一落下去就再没有前行的勇气。他的脑子里只有卡索的这句话,反反复复的回荡冲撞着,眼前也缭乱纷杂。他不知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只是身体在动,而全无感知。 就这样不知在这庞大的王宫内,漫无目的地兜转了多久。晨曦微吐的时候,他终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一推门,就看到一个人单手支头地侧倚在榻上闭目小憩。那个人已经换了一件整齐的丝袍,两鬓银丝松松地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扣儿,把满头秀发顺滑柔亮地箍在背后,只有几缕银丝柔柔地垂在肩上胸前。微亮的晨光洒在他身上,纯净得让所有秽物都望而却步。他美妙的侧颜苍白而细腻,不知是因为什么,微微皱起的眉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这病态的样子却更让他如朝花晨露般清丽。 卡索等了樱空释一夜,这会儿支持不住,闭目小睡。 他最近太累了,耗尽巨大的精神力量支撑自己不要垮掉,又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换取清醒。昨晚虽然被罹天烬发现,但卡索却及时化解了这一危险。当卡索说出那句不假思索的话时,立刻就察觉了不妥。趁着罹天烬心神荡漾之际,卡索扣动手指以幻力推开了罹天烬。拉起被扯破的前襟挡住自己的秘密,他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没有任何情绪的,淡淡的,只留下一句话: “不想我死,就不要说出去……”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其实卡索微微拧起了眉头,但他依然没有再看罹天烬一眼,从容地离开了…… 换好衣衫,卡索又来到樱空释的房间,却发现没有半点人影。他不知释去哪了,想去找,然而体力精神都透支得几乎无法撑下去,他只能坐下来等。 此时,樱空释看到这样的卡索。眼里顿时雾气迷蒙。他不想吵醒卡索,于是轻步走到卡索身旁,紧紧靠着爱着的人坐下,两只手臂轻轻环住卡索的腰,头慢慢靠在对方的肩上。 然而卡索身体很是敏感,这一环一靠,卡索立刻就醒了。他没有动,依旧闭目养神。任由樱空释靠着自己,卡索轻柔开口: “回来了……” “……” “累了吗……” “……哥……你说……如果我不是我了,你会希望谁取代我?……”没有回答卡索的询问,樱空释突兀地脱口而出。 樱空释无疑是在用生命等待着这个答案。他之前看到卡索和罹天烬拥吻、搂抱,尽管妒怒交加,但是他知道那都是在卡索失去意识或者入魔的情况下。然而这一次却截然不同。很显然地,那句让他落入地狱的话是卡索在意识清醒下所讲的,他不可能蠢到这也看不出来。然而正因如此,才使他动摇、痛苦无以复加。过去对于拥有卡索的爱,相对于其它人,他从来都是充满自信的,甚至梨落出现他都不放在眼里,而这次他真的惊了怕了,他不敢确定卡索的心思了。他想要知道自己和罹天烬在卡索的心里到底孰轻孰重…… 卡索听到这话,心里一颤,然而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睁开美眸,直起身体,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眼前这个拥有无双绝色的人。樱空释也静静地回望着他…… 这两人都拥有着高贵的气质,倾世的容颜,挚爱对方的心。然而从这一刻开始,好像有什么裂开了,在他们之间一滴一滴地侵蚀着,那是一种名为绝望的隔阂…… -------------时间倒回卡索刚刚离开花园之时------------ 夜,漫长而宁静,浓郁的花香缭绕其间经久不散。月光清冷迷醉,仿佛是为了配合满园摇曳多情的伏瀮花,星光浮动,暗影徘徊,这注定是一个殤情的月夜…… 罹天烬站在花丛中已然多时,却依旧未动。他痴痴地凝视着手里紧抓着的银白色大氅,眸里倒影着的却是衣服的主人。那人离开前的最后两句话,一句让他心潮澎湃,一句又让他如坠深渊,然而那个人,还有他对他自己做的事,却实实在在让罹天烬既欣慰甜蜜又痛心疾首,却束手无策…… 扬起头,空气里阴冷的寒意与馥郁的花香极不相称。然而伏瀮花却偏偏开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季节里。前世的他喜欢伏瀮花浓烈地情感,而如今他的情感依旧浓烈,可是罹天烬却只想做一把利剑,斩断这不堪的际遇,还自己和所爱之人一个长相厮守…… 如今,这看似简单的愿望却好像是越努力越渺茫。本以为是力量的,却成为作恶的帮凶,看似温柔呵护的成全,却不过是徒增愁苦的负累……不做是错,做了是错上加错…… 究竟该何去何从…… 突然,夜空中,青芒一闪,两个人影划过,一前一后,一个追,一个逃。 罹天烬无心看别人的恩怨情仇,转身要走,却突然在下一秒怔住,然后他晦暗的心又再次活络起来。 只听空中一清丽女声厉喝: “交出六叶冰晶,便饶你不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碧落泉 只听空中一清丽的女声喝道: “交出六叶冰晶,便饶你不死!” “那么你就跟我来吧!”低沉的男音回应道。 说罢,两个人影飞掠而去。罹天烬连忙抖擞精神,一个纵身,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紧随这一男一女,罹天烬离开了王宫,来到了一处奇妙的旷野。 天似穹庐,华盖其上。一波一波的草浪温柔翻涌,点点萤火也随着草浪时聚时散。簌簌之声此起彼伏。最奇妙的是似乎在草浪的中央,有什么华光四射之物,把本来密密匝匝的草浪盈透得泛着柔光。 一男一女的身影此时已经隐没在了草浪之中。罹天烬也跟了进去。虽然进了草浪就已经分不清方向,但罹天烬下意识地向那柔和的光源走去。 这是一汪盈盈清潭,潭水明净碧绿,池中随处涌出亮晶晶的珠泡,一簇簇,一串串,大大小小,错错落落,争先恐后,闪闪发光,如泻万斛之珠。而潭水底部,光华璀璨,莹莹耀目,绽放着灼灼异彩。 而那一男一女,就分列潭水两畔,隔水而立。罹天烬隐在一人多高的草浪里,一动未动。 月光朦胧,距离又远,虽看不真切,但依然看得出那女子是位绝色佳人。她身材婀娜,风姿婉约。一袭轻纱黑裙更衬得艳若桃李,姣如秋月。然而,这女子却手持利剑,侧身而立,一身杀气。只听她清冽的声音,呵斥道:“皇柝!如今已没有必要再玩这猫捉耗子的游戏了吧!” 罹天烬一愣,原来这个男子便是如今神医族的王皇柝!于是他仔细端详起离他更近的绿衣男子。 皇柝虽算不得倾世美颜,但依旧丰神俊朗。虽只着常服,但伟岸的身材,刀刻般深邃的五官,无不彰显着身份的尊贵。只是现在的他,点漆般的眸里,泛着忧郁的光。刚才月夜昏暗罹天烬没有认出来,现在莹亮池水下,这张和他在冰火大战中对决过的脸,依旧是那般无二。 皇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沉沉开口了:“月儿,躲着你,不过是不想和你起冲突……” “住口!你这个懦夫!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你若没做亏心事何必躲躲藏藏!”女子不耐地截断皇柝的话,“我说过,交出你神医族的冰晶,你我前尘恩怨便一笔勾销!” “月儿,怎能一笔勾销!这里你难道不记得了?过去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这里许下了月老之盟……”皇柝深情地诉说着,似是有无数美好的回忆流连。 “够了!你还敢说!我自觉天生煞气配不得你,为和你长相厮守,日日来这碧落泉,受这万蚁啃食之苦……”话及此,月儿语带哽咽,然而下一刻又决绝起来:“可是,你父王又做了什么!我里神医一族,虽自带煞气用蛊用毒,但也绝不害光明磊落之人!你父王却视我族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处之而后快,害我族亲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如今我父母皆亡,身边唯留月照姐姐一个亲人!她现在也重病不起,几近弥留。如今唯有六叶冰晶才能起死回生,你若还不交出来!今天我们必定有一人不能离开这里!” 说罢,月儿腾空而起,一招凤鸣九天,凛冽的剑气破空而来,划开水面,直冲皇柝面门袭来。皇柝疾步闪身,剑气擦身而去,险险躲过,刚刚所站之处只留几缕青丝一角衣襟随风飘落…… 皇柝刚站稳身形,又是一道剑光直插腰际,皇柝无奈,拔剑相抵。“苍啷啷……”剑刃相磕,月儿竟在须臾之间凌波御风跃至皇柝身前。 好快的身形!罹天烬暗自心惊,也为皇柝捏了把汗!此女并无幻术,却有如此身手,必是暗杀高手!难道!罹天烬恍然大悟!月神!前世的记忆已如雾霭,此时的争斗却唤醒了前尘中的某个角落……皇柝和月神,唉,这对冤家! 争斗依然继续。相抵的剑刃擦出明亮的火花。皇柝一边挡磕一边急急辩解:“月儿,父皇已逝,父辈恩怨真要你我来还吗!那六叶冰晶早已失传,我已然跟你解释过,你为何不信我!” “说谎!你神医族王位继任大典若无冰晶传承,怎么能名正言顺,怎么能得到三界认可!”月神怒极,挥舞手中利剑越来越快。皇柝语塞,这继位大典上的冰晶不过是敷衍塞责,他不知该如何辩解,即使辩解,对方也不会相信。月神剑法极好,皇柝身上已多处中了剑伤。 罹天烬听闻此说心中疑虑顿起。前世神医族六叶冰晶并未丢失,只是被皇柝的父王吞食了而已,而且当时皇柝和月神也并不相识,只是后来才有了缘分。这样看来,这一世的改变大得很呀! 在罹天烬神游的功夫里,两人以斗至池水中心。皇柝毕竟是幻愈师而不是剑术师,此时已经只剩勉力招架之力。身上虽伤口不多,但都鲜血淋漓,滴滴答答落入潭里。看来伤口很深。 月神似乎已然杀红了眼。三挪一让,转身便刺,直捣皇柝眉心。皇柝闪躲不急,眼看着便要丧命剑下。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红色电光裂空而来,劈在二人之间,随即犹如轰雷炸响,碧落泉上突然暴涨出红色气浪,翻滚咆哮着向四周滚滚而去。二人皆被这从天而降的气浪掀翻出去。皇柝因为并无多少内力,所以这一掀,他倒是向随风落叶一般,飘了出去,倒在潭边草浪之中没怎么受伤。而月神仗着一身武艺,偏要和这气浪对峙,几个翻滚后便站定在碧波之上,运转内力和红色气浪相抗。可是她哪是这幻力的对手,半刻不到,她柳眉倒竖,眉心一拧,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溅在水里,随即翻身滚落到了岸边。 “月儿!”此时已经爬起来的皇柝,痛呼出声,连忙飞掠至月神身侧,抱起月神,探息搭脉。须臾,长舒一口气,皇柝抬头望向翻滚的气浪,肃然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现身!” “呵呵……好你个皇柝,我救了你,连个谢字也没有!”风云渐息,罹天烬优雅地站在碧落泉上空。 “你是何人?为何伤人!”皇柝并不退让。 “我本不想伤她,是她非要和我拼内力,实在不自量力!”罹天烬无所谓的两手一摊,随后抱肘,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她没事。女人不要太要强,会受伤的哟!” “……”皇柝无言,是的月神吐血只是经脉被震,并无大碍。 “我可是救你一命,要怎么还?”罹天烬斜眼挑眉讪笑着。 “……救命之恩,定当以命相报……”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救一个人。”罹天烬此时终于认真起来。 “好!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族职责!”皇柝毫不犹豫地应了。 罹天烬暗自高兴。哥,太好了!皇柝一定有办法救你! 突然,池水震荡起来,更多“玉珠碎银”从潭底簇拥而出,在水面接连破裂,像烧开的热水。随即,潭心处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越转越大,越转越急,旋转的力道掀起浪头,互相碰撞,顿时,怒涛泼地轰雷阗。整个潭面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闪着莹莹光华。 罹天烬和皇柝都被这异变震慑!就在众人惊异之时。突然,一束银光从漩涡中心直射入空。而罹天烬此时正站在漩涡中心上空。这束银光如一股带有利刃的气流,掀起罹天烬的黑发和衣襟,瞬间在他的全身划出众多血口。然而罹天烬在这风口浪尖上竟无法挪动半步。 霎时,又一波更强大的银色光柱从漩涡中心强力喷射出来,这巨大的力量,和之前不同,不伤外表却直入内腑。罹天烬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烧焦揉烂了一般,然而却反抗不得,动弹不得,任由宰割。 “哗啦……”一声巨响,银光突然消失了,漩涡也消失了。皇柝瞪大眼睛寻去,余波未平的潭水中,罹天烬像一片枯叶随着未散的波涛时起时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最爱的背叛者 心动只在一瞬间,心碎也只需要一转眼。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爱极生怨憎,无爱亦无憎。如果执着终归是徒然,谁会将此生用尽,只为守候一段触摸不得的恋?如果千年的执恋就此扼杀在心里,是否会有泪倾洒,以为祭奠? “……哥,你说……如果我不是我了,你会希望谁取代我?”…… 卡索静静看着眼前已经华丽蜕变的弟弟。记忆里那个被冷落在角落里的无助少年,那个蜷缩在自己怀里的脆弱孩童,如今已是美艳绝伦不可方物。只有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里依旧满是依恋,还有种说不清的悸动。 释,终于长大了,变强了。终于可以脱离我的羽翼,像霰雪鸟一样自由地振翅高飞。我只希望,我不会成为你的负累。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释……真想再多陪陪你,在我还能记得你的一切,在我没有失去所有感知前…… 卡索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樱空释额前的几缕碎发。双手珍视地捧起面若桃花的脸颊,仰起头,在那汪秋水远山处轻落一吻。 “释,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只希望你相信我……”他温和地说。“哥……”樱空释顿时酸涩难忍,眼里噙着泪,扑在卡索的膝上,搂紧对方的腰,“我当然相信你!哥,是我最爱的人……” 卡索轻抚着樱空释柔软的银发,仿佛伏膝的依然是个撒娇的孩童,轻叹一声,“释将来会有最爱的人,一个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人……”“不!哥,我只要你!”樱空释突然直起身子,专注又真挚地紧盯着眼前的最爱之人,眼里有绝不退让的气势。樱空释拉起卡索的手,紧紧握住,无比认真地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卡索呢喃着,眼里扫过秋日落叶的萧瑟。多么凄凉的永远……曾经年少意气誓说的永远,如今既脆弱又荒凉。自己的永远,还有多远呢? 此时,门外传来梨落的声音:“启禀殿下,罹天烬重伤,目前幻愈师正在救治。” “!”卡索心里一紧,随即应声,“梨落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是!”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释,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去看看……”卡索下意识的松开了与樱空释握在一起的手,站起身来举步要走。 松开的手却被猛然攥紧,卡索身形一顿,一只手被樱空释大力拽住。卡索一愣回身望去。 樱空释侧身背对着他,一只手却紧拽着他不放。卡索以为樱空释在闹孩子气,于是柔声安慰道:“好了,一会儿我再来看你。” “能不去吗?”樱空释没有回头,音色沉沉,可是紧攥着的手却更加用力。 “释,烬是我的恩人,恩人受伤怎可置之不理……”卡索温柔的劝诫还未说完,就被猛然拉了回去。他踉跄着跌进樱空释的怀里。 樱空释已经站起来,双手箍住了卡索的腰,两只眼睛通红,俊美的脸上像是被冻僵了一样,没有一丝暖意。极力隐忍着愤怒,樱空释嘶声:“‘烬’!你俩什么时候这样亲密了?!!” 三界中,单名相称只有在血亲、挚友、爱侣间才会出现。尤其是皇室,阶级称谓更是讲究。所以,在所有人中也只有樱空释,被卡索亲昵地唤做“释”。然而,卡索竟然唤那个火族人为“烬”!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昨晚的事件还未平息,这锅油又浇到了火上。于是那个“烬”字像一团炸药一样在樱空释的脑子里爆炸了。 “释……”卡索无话可说了。他知道樱空释与罹天烬不睦,虽然也劝过,但却适得其反,似乎只要在一方那里说起另一方,都会让气氛更加冰冷,所以卡索尽量避免在他俩面前提起对方。然而这一次,是他欠思量了。没想到樱空释对于罹天烬和自己的关系这么敏感。 虽然樱空释知道哥哥已经把罹天烬当做朋友,但听到卡索亲密地称那人为“烬”,这还是第一次。樱空释在卡索没有意识到的地方抓到了他对罹天烬心生好感的铁证。 卡索不知该怎样解释。可是这件事哪里需要解释?然而弟弟的愤怒,却让卡索莫名地觉得的确是错了,至于错误的根源是什么,他还没想明白。 无从解释的误解,有时候百口莫辩,说多了,是掩饰,说少了是心虚。信誓旦旦的信任,就像秋霜过后的红叶,千山静默时,美妙如画,一旦风雨飘摇后,却零落成泥…… 这一番折腾,卡索的身上的几处伤口又崩开了……他拧起眉心,额头鼻尖又是一层冷汗。虽然这是清醒的良药,但短短时间内两次崩裂伤口,又为了等樱空释,勉力熬了一夜。此时卡索头晕目眩。他不想让弟弟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而且他也需要时间回复体力,理清思绪。卡索的眉心皱得更紧,嘴唇已经失去血色。他撇开头,不想让弟弟看见自己虚弱的样子,两只手想要去解除腰上的禁锢,赶紧离开这里:“释……你先冷静一下……稍后,我们再谈……” 但这种反应看在樱空释眼里又是另一番解释。卡索的皱眉,撇头,推拒,都只给了樱空释一个信号:最爱的人拒绝他,厌弃他! 错觉就是这样,像毛衣的一个线头,一旦拽出一截,只能越拽越错。昨夜花园里撩人的场面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盘旋在脑海里。樱空释开始异想后面的画面……越想越真实,越想越妒恨,越想越狂躁。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一幕!我宁愿永远被你欺骗!让我怎样忍受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占有!你喜欢他?!你爱他?!比对我更爱?!你想让他取代我!?背叛者!!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你!!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 理智瞬间被烈火吞噬。 “要谈就现在!”樱空释嘶吼着,更紧地搂住卡索,一手顶住卡索的背,一手钳在对方脑后……樱空释不顾一切地狠狠地吻了上去。一切再也回不了头,曾经最温馨的兄友弟恭,瞬间被妒恨淹没。自欺欺人的假象再也无法掩盖真实。像超新星爆发一样,爱有多执迷,妒、恨、痛就有多强烈。 卡索震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樱空释深深地粗暴地吻着,如同要到把最爱的人生吞入腹,长久地如同窒息一般。卡索的第一反应就是推拒。 “唔……释……!!”连幻术都忘了使用,卡索只剩慌张地推拒。然而这种推拒,更激起樱空释不顾一切的占有欲和没顶的妒恨。于是樱空释说出了那句让自己一辈子都悔恨不已的话。 “在他身下求欢更快乐吗!!他能满足你的,我也能!”樱空释狂吼着。 “啪------!”一季响亮的耳光。震荡得整个世界都静谧了。强力的桎梏和粗暴的吻终于停了下来。樱空释银发散乱,头被扇得偏向一侧。他白皙的侧脸上赫然出现了红色手印。那红如此刺眼,边缘处还泛起了紫。 “你……说什么?!”卡索颤抖的语音,有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你是我弟弟!!”。 剧烈地动作牵动伤口,卡索一阵晕眩,勉强站住,一只手抚在胸口上,另一只挥出去的手还在空中微颤。这是他第一次打樱空释。打完就后悔了。看着弟弟绝美的侧脸上逐渐扎眼的红紫手印,卡索本来的惊怒倒是被心疼替代了大半。 半晌,凝固的樱空释突然低低地笑起来:“呵呵……弟弟……呵呵呵呵……弟弟呀……只能做永远的弟弟呀……”散乱的银发下,有泪水滑过脸颊,笑声却越来越肆意,越来越狂躁……那是长久以来不断累积不断压抑的痛楚,那是想要撕碎一切伪善一切假象的绝望。 最后那笑声带着无可挽回的疯狂,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哈哈哈哈!……那我就让你感受一下弟弟的爱有多痛!!” 猛然抬起头,樱空释那瞪得奇大的美眸里,碧蓝冶艳得仿佛要流出来。那已经不是正常人的眼神了,那是疯狂的暴雷,是裂空的闪电,是生生要把这两人撕成碎片的狂潮。 瞬移!卡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抛飞在了床上,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床板。“唔……!”他全身的伤同时崩裂了,剧痛让他连呼吸都没法进行了。可是命运的碾压还在继续。 樱空释又一瞬移,直接压在卡索的身上,一只手狠狠地扼住卡索的脖颈。他喘息着,在卡索精致的侧脸上喷洒着热气,邪恶地嗫嚅着:“我亲爱的哥哥……我善良仁慈的哥哥……你现在知道了吗?!你的弟弟一直……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来想你的!” 晕眩疼痛得几乎要窒息了。然而下一秒又是一波暴怒地吻咬。 卡索唯一能做的就是挣扎,毫无章法的挣扎。强硬又执着,长长的、深深的、窒息到死的吻。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呼吸,卡索因为缺氧和疼痛而意识恍惚。 不行!要清醒……! “痛!”樱空释喘息着,抬头,皱眉,嘴唇上沾满了艳红,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卡索的血,或者都有。 趁着樱空释疼痛离开的间隙,卡索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头晕眼花,意识模糊,心里竟然恐惧得只挤出了几个字来:“……释……你疯了……” “是的!我疯了!我早就疯了!被你逼疯的!为什么背叛我!?我宁可陪你一起死,也不要看到你在别人身下!”樱空释咆哮着,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平常的优雅文弱的样子不过是假象。现在的他力量大得出奇,轻而易举就把虚弱的卡索擒住了。把身下的人整个翻一个身,把他的双臂毫不怜惜得扭到后背,一只手叠起他的手腕,狠狠钳住。另一只手从他身前扼住脖颈,逼着卡索扬起头。 樱空释压在对方后背上。在卡索看不到他的地方,他的表情却悲伤至极。褪去一切伪装,泪水滴落下来。“请你告诉我……我不可以吗!……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 “……放开我……不要……”然而卡索这拒绝的□□不但没能阻止樱空释,反倒成了导致痛苦决堤的最后一滴水。 “对!拒绝我!!什么都不要给我!不要给我希望!!”一口咬到卡索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一路烙印上爱的炽热和绝望。那是樱空释一直以来都渴求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柔光,每一处细纹,他都不想错过。初雪的执恋,那晚旖旎的场面还有那个“烬”字,刺激得樱空释恨不得把最爱的背叛者拆了,杀了,吞了,一滴血、一根发都不留给别人。他一边贪婪地啃咬着,一边喘息着低哑嘶声:“……好恨!……哥……我恨你!……”这仇恨的低语,不像怒极的诅咒,更像爱的告白。 卡索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海啸一般的疼痛,恍惚的意识……这难道就是地狱? “……为什么……你不是释……”卡索在昏死之前,痛心疾首下的最后一句。 “对!不要把我当弟弟!我不是你弟弟!这样就对了!非常好!”舍弃一切,死心地吼着,樱空释大力撕扯着卡索的丝袍。 突然,手上一片濡湿黏滑。恐惧感一闪而过,下意识地停止了对卡索的折磨,抽出手……手掌上一片艳红,血腥味直冲鼻息。樱空释一惊,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 他喘息着把迷乱妒怒的眼睛聚焦在卡索身下。卡索身下的床铺已经被血阴湿了一大片。樱空释被这片艳丽的血色镇住了。浑身的燥热瞬间消失殆尽。他惊吓地陡然放开卡索,可是卡索却没有再动。 “哥……”樱空释颤抖了。他连忙小心地把卡索翻过来。卡索胸前衣衫已经被血浸透,手臂也湮出一大片红。他气息微弱,脸色惨白,就像即将要消散的云雾。 樱空释终于完全清醒了。他抱起卡索,颤声唤着:“哥……哥……”然而卡索没有一点回应,软软地,头仰了过去。 鬼使神差一般,樱空释的脑海里响起了卡索温柔的声音:“释,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只希望你相信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曼珠沙华 23曼珠沙华 一颦一笑一伤悲,一生痴迷一世醉。一磋一叹一轮回,一寸相思一寸灰。怎能做到不悔?就像光与影,明与暗,相弃相生,相离相望,相思相决。在执迷的夹缝里生长着名为悔恨的藤蔓,与痴念纠缠,与相思为伴。 碧落泉,一泓上古碧泉,嵌于曼珠之野。自古因疗伤驱煞之效而被神医族奉为圣泉。泉水终年温和。无病无恙者浴之,可强身健体;煞气袭身者浴之,虽有白蚁啃食之痛,但可暂驱之;伤及腠理者浴之,可有立杆见影之效。与幻愈术相较,更胜后者。 曼珠草依碧落而生,唯碧落而存,茎叶柔美,无风自摇。只是这温柔之物,无花无果,无人知晓这茫茫一片的曼珠草是如何而来,在所有人的记忆力,它很早就在那里,没有变多,也没有变少。 穿过缈缈草浪,有人影走来。白色绸袍松松地挂在他精致的锁骨上。随着徐徐走进的步伐,宽大的白袍在风中鼓荡。领口垮垮地搭在他紧致光滑的胸膛上。一帘银发如瀑,长长地散在身后,曼珠草柔柔地撩起他的发,那发间仿佛有星辰散落。然而这一切比起他那张倾世容颜来讲都逊色得多。 这美人,仿佛从画中走来。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忧伤而凝重的。因为他正用悲伤至极的表情,望着他怀里抱着的人。那睡在他怀里的人也同样有着如瀑的银发,也穿着白袍,只能看到他的侧颜,像冰雕一样精美绝伦,只是惨白如雪,浓密卷翘的睫毛投下月牙形的阴影。 樱空释抱着昏迷的卡索走近碧落泉。这是皇柝的办法。那天早晨,和重伤的罹天烬一起回来的还有皇柝。看过卡索的伤势后,他告诉樱空释,他没有办法逆转五识的衰弱,目前能做的只有用幻愈术减轻卡索的痛苦,用碧落泉的神力抑制嗜血煞气的爆发。 还有他身上的伤口……皇柝的话至今让樱空释震惊懊悔得想杀了自己。 他说:“卡索王子身上的外伤,应该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没有用幻术治愈伤口,一定是想留住记忆吧。因为唯有疼痛可以刺激五识,减缓五识的消逝。卡索王子也有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说完这些,皇柝叹息一声离开了。可是留给樱空释的却是海啸般地悔恨,和无止境的自责…… 抱着卡索,樱空释慢慢走下碧落泉。他轻轻地把人放到水中,托起卡索后颈,让他的脸浮于水面之上。 卡索的银发如云,白袍如雾。碧波荡漾,云雾婆娑。水汽朦胧,荧光缥缈,仿佛碎玉洒金般笼罩在那片雪肌玉肤上,圣洁得不食人间烟火。 然而漂浮的领口下,偶尔暴露出来的,却不是白皙光滑的肌肤,而是褐色或黑红的疤。虽然用幻愈术愈合了卡索身上的伤口,但要完全消除痕迹还需要碧落泉的神力。一道道伤口如一把把顿刀,切在樱空释的心里。 “对不起……对不起……哥,对不起……”不知已经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但他依然觉得远远不够。 被妒恨淹没了神智,疯了一般折磨着最爱的人。那天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可怕。明明刚刚信誓旦旦地说着信任的话,却在转眼间把自己的异想当成了现实,恨不得杀了最爱的人。自己都做了什么! 我不敢奢求你原谅,只求你能醒来。杀了我也没关系!是我做错了,我可以以死谢罪…… 突然,碧落泉发出震颤的轰鸣,泉水突然波涛翻涌。泉底的荧光骤亮,如同正午的烈阳。樱空释用力保持平稳,想要抓住卡索,然而剧烈的震颤,掀起巨大的浪头,生生把他们扯散。 “哥!哥!”刚刚从一个浪头挣扎着钻出来的樱空释,焦急地呼喊着。 强光减弱,轰鸣渐息,波浪也慢慢平静下来。然而樱空释却怎样也找不到卡索。他划着水四处张望,时而潜入水中,时而浮于水面:“哥……你在哪?……” 一切都归于平静。泉水潋滟,荧光温润。水汽在平静的水面上缥缈成或浓或淡的雾。 水滴回响……涟漪微漾…… 这时,从潭水中央缓缓走出一个人。白袍半透着紧贴在他的身上,宽大的领口斜斜地搭于上臂,半遮半掩地露出白皙光滑的肩头和一段精致的锁骨。湿透的银发软软地搭在胸前。他全身上下,滴滴答答。水珠滑过凝脂般的肌肤,颤颤巍巍地,在发际,在颊边,在衣角闪着晶莹的光华。 玉人出水影朦胧,芙蓉含露落玉珠,也不过如此了吧! “哥……”樱空释看呆了,愣怔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卡索。 卡索缓缓涉水而来,有着温和的潋滟,含情的脉脉。 他走近樱空释,轻轻把还没回神的人推靠在岸边,跨过他的身体,跪在他的身上。向往常那样,卡索双手捧起樱空释的脸颊,在那眉心处落下一吻。 然而这缠绵并没有结束。濡湿的唇呵着香气,从额头慢慢滑下,到颊边,再到下颌,最后停留在脖颈。这湿湿凉凉的唇,柔软黏滑,偶尔齿尖擦过,小小的痛感反倒更激起一阵阵酥麻。 一手托在樱空释脑后,一手由宽大的领口探入,摩挲在樱空释的肩头,他几近能事地挑逗着身下的人。 樱空释轻喘起来。脖颈里的湿痒让他情难自禁,绯红染上双颊,全身开始酥软。他眼神迷离,嘴里呢喃着:“……我是在做梦吗……” 那吻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由脖颈游到了肩。卡索轻探入对方白衫的手,顺势剥开宽大的衣领,樱空释的上半身几乎整个暴露出来。卡索附身吻上他的锁骨,双手大力拥住他的后背,把他拖靠在自己胸前。樱空释情动地回应着,紧紧楼上卡索的腰。吻终于顺着修长的颈回到了唇上。卡索吻地既温柔又霸道。樱空释整个都瘫软在他怀里。 卡索突然大力一拉。“哗啦啦------”樱空释的上半身被完全拖出水面。卡索顺势把他压在身下,双手拉起他的双臂钳制在头顶上,轻柔地抚过臂上每一寸白皙的肌肤,终于来到对方的掌心,随即十指紧扣。 两具紧靠着的身体互相摩挲着,暖意传达给彼此,濡湿的银发从卡索起起伏伏的背影上滑下…… “……哥……不要恨我……求你别恨我……”樱空释哭了。他喘息着,泪一滴一滴溢出来,像犯错的孩童一样哽咽着,恳求着:“……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仿佛没有听到这悲哀的乞求,温柔的吻一路移到了胸口,把那嫩红色的蓓蕾含入口中……一只手探入已经滑落到樱空释腰际的白袍,在那已经滚烫战栗的小腹上摩挲着。 “……不要爱上别人……求你不要爱上别人…………”朝着虚空呼唤着,樱空释泪如雨下,“……哥……哥……” “……我在这里……”卡索终于开口了,万年不变的温柔。 “……可是……”樱空释没有看向他,泪水模糊的双眼依旧盯着虚空,“……你……并不是他……” 卡索一顿,停止了一切动作,放开对身下人的压制。他抬起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沉浸在悲伤里的樱空释,轻轻说道:“为什么要说出来……我可以代替他,给你想要的……” 仰面躺着,一只手臂挡在眼前,泪却从手臂下静静滑落,樱空释呢喃着:“……我只要他……” “……” “卡索”轻笑一声,直起身体,离开了樱空释。他从容地站了起来。潋滟的水光映得他清雅尊贵。 樱空释也坐了起来,他的眼睛已经有点红肿,但是这样的梨花带雨反倒让人更加怜惜。他静静凝视面前这个“卡索”,极力平复着刚才几乎崩溃的情绪。 “你是谁?”紧紧皱起眉心,樱空释问道。 “卡索”优雅地转身,刚没膝的清波溅起水花。他张开双臂,白色幻力凝聚在指尖,轻轻一挑,两道清波如水蛇一样跃出水面,在手臂上缠绕蜿蜒,盘旋游动到他的肩部,腾空而起。 “啪……”一个清脆的响指。两条水蛇融合成一团水泡晃晃悠悠,摇摇摆摆地漂浮在空中。 以指尖掂起水泡,他淡淡地开口了,然而却没有回答樱空释的问题:“你知道曼珠草为什么无花无果,也可以不死不灭,不多不少吗?” “……” “……因为它们是不完整的。它的另一半叫沙华,被上古之神封印了起来。于是曼珠一直守在碧落泉边,在他们相遇的地方等候。等候自己的另一半再次出现。等他们再次相遇,合二为一,他将开出最艳丽的花……那花的名字叫曼珠沙华……”“卡索”再次打了个响指,水泡炸裂,水花滚珠洒玉一般飞溅。 “很美的故事……只是……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呢……这么久了,连我自己都忘了……你就当我是一缕孤魂吧……”“卡索”微微一笑,捋了捋肩头的银发,轻轻一甩,那发便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洒着一穿珠玉,甩到了身后。 “我哥呢?”樱空释拉起滑落的白袍平静地问道。 “他就在这里……”“卡索”指指自己的眉心,笑容里有让人怀念的温和,“这么急着找他回来……可是,他若回来,你当如何?” “……”樱空释皱起眉头紧咬下唇竟无言以对。 “要不要我帮你抹去他那天的记忆?”“卡索”幽深莫测地盯着樱空释。 那天的记忆?如果真能当做没发生过,可不可以回到从前…… “不必!如果他无法接受我!我便离开。我还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樱空释语带决然。 是了,即使无法回头,我也不想让你变得更加凄惨。哥,不要再丢掉我们共有的记忆,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卡索”一愣,似乎是没有料到,他莞尔一笑,“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像过去一样了。五识衰弱的后果,你是知道的……他大限将至。” “!”虽已知晓,但被人血淋淋地放在面前,樱空释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该怎么做……”樱空释痛苦地喃喃自语。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 水滴回响……涟漪微漾…… ………………昏迷中的卡索………… 释!不……!释……不要!心好痛!你这样恨我吗?!我错了吗?!释! 恍惚中,有什么人抱着自己吻着,窒息般的深吻。一滴,一滴,有水落在自己的脸上。 他离开了自己的唇,他的声音若有若无,“哥,你要好好活着……我必须离开这里,去……为了你,即使是死,我也不悔……” 不!不要离开!不准离开!释!释! 猛然惊醒,卡索睁开了眼。 夜,寂静而凝重,只有一波一波风吹草浪的簌簌之声缭绕于天地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熟悉的吻 第25章 等你说,我爱你 轻纱似的微云朦胧了皎皎圆月,浩瀚星河下,从天际翻涌而来的是一波又一波草浪。碧落泉晶莹碧透、银光粼粼。 此时,罹天烬、梨落、皇柝、月神四人已立候泉边。 “皇柝,今天如果你再不交出冰晶,我拼死也要手刃你!”月神冷冷地说,眼神却凌厉地斜昵着罹天烬。罹天烬倒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他躺在一块巨石上,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嚼着一叶草茎,根本不理会月神话中的威胁。 “……月儿……”皇柝无可奈何,委屈莫名。 “杀了他,你就永远拿不到冰晶了……”一人从草浪深处从容走来,踏着清冷月光,白衣胜雪。卡索终于出现了。他虽是堵月神的话,但眼睛却一直盯着碧波荡漾的泉水。 这三天卡索返回了寻梦族,与星旧深谈了一次,又日夜兼程地寻访了几位神医族已经隐世的长老。此时他刚刚回到寻梦族,便马不停蹄地赶到碧落泉。虽然疲惫不堪,但依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皇柝,卑鄙无耻!一个打手不够,又请来两个!”月神清丽的声音满是不屑。 “住口!在卡索王子面前休得放肆!”梨落上前一步,挡在卡索身前,手放在了腰间剑柄上。 卡索抬起手,轻轻拨开梨落已架起的剑柄,示意她退下。梨落欠身退后。 卡索终于转向了月神,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幽幽说道:“月神姑娘,你是暗杀高手,若你想,我们又怎能有机会还站在这里……” “原来是冰族的卡索王子,失礼了……”月神明显很受用卡索的温言软语,放缓语气,上前躬身施礼。 “不必拘礼。”卡索说着,又看向了泉心。默默凝视的侧颜异常尊贵。 皇柝感激卡索的解围,上前欠身问道:“不知殿下为何召集我们来此,难道冰晶……” “是的……冰晶正在此处。”卡索平静地说。 “?!”所有人都专注起来。 “殿下请明示,我等愿闻其详!”皇柝有些激动,脸色也泛起了红光。而月神更是杏目圆睁,走近了一步。 卡索并没有急着解释。他缓缓前行,在他的脚尖踏上水面的一刻,却并没有没入水中,而是站在了水面上。他继续凌波缓行,脚下泛起圈圈涟漪。 “冰晶就在碧落泉底……”卡索的声音缥缈传来,他徐徐讲着,“皇柝,你和月神曾在此一战,你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皇柝连忙应到:“哦……嗯!泉水确实有异动。可是平常我也经常来此,为何偏偏这次……罹天烬还因此受了重伤……可是这……” “泉水的异动是因为你们开启了解开第一层封印的钥匙……”卡索继续向湖心走着,俊逸的身姿,飘扬的衣襟,如天人临世。 “可是我们怎么打开的?”皇柝很是迷茫。 “王子,我们只是在打斗,并没有做其他……”月神补充道,还同时向皇柝翻了个白眼。 “是的,是的!”皇柝见月神帮衬,心里很是高兴,惊喜地向月神傻笑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月神其实只是在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做辩解。 “我也是看到你父王留的线索才知晓的。”卡索已经到达池心,他举起手臂,轻轻在空中一扬,半空中晃晃悠悠地出现了两行泛着蓝光的字: 幻愈之道,曰阴与阳;天地相合,乃柔与刚;大同载德,扬仁与义。 “阴阳接而变化起,刚柔相继而生万物。幻愈术之大道乃阴阳相合。神医族的至阴乃天生煞气的里神医一族,而你则属至阳一族……”卡索凝视着皇柝,眼里明明灭灭,“自古至柔指女子,至刚为男子。所以你便是神医族至阳至刚之人,而月神则为至阴至柔之人……” 皇柝挠挠头好像似懂非懂:“那我们是如何解开第一层封印的?” 卡索收势回握,两行字散做银尘消失了。他闭上美眸,仿佛在思虑什么,再睁开时目光已经灼灼生辉:“你们二人之血相合就是解开第一层封印的钥匙。你父王谢世之前已悟出此中玄机。我想他已悔不当初,不该追杀里神医一族。你们二族合力才可取回冰晶,也只有你们二族携手才可实现幻愈大同,扬仁与义!” “……”皇柝和月神二人同时失去言语。他俩互相对望一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如此,我却为何遭袭?”此时罹天烬站了起来,他凝视着湖心莹莹独立的人问道。 “……烬,因为你的血无法解开第二层封印……”卡索回望着他,微风揉皱池面,也扬起他的银发。这是两人对饮后的第一次见面。 “如果这次我猜错了……”对视良久,卡索的眼神满是温柔,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罹天烬心里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笼上心头。他刚想说什么,卡索却撇开视线,转向了神医族二人:“今天,希望二位彼此尽释前嫌,助我取回冰晶。” “……”沉默片刻,月神走上前,躬身行了个大礼,郑重地说:“殿下,若能取得冰晶,我月神自当尽我所能,只是希望殿下……” “你姐姐月照,我自然不会不管。”卡索早知月神所想。 “好!属下愿誓死追随殿下!”月神这话绝不掺假。她拔出匕首,红芒一闪,掌心滴血,落入泉水。 “殿下,我皇柝也愿追随左右!”皇柝说罢,滴血入泉。 果然,片刻功夫。与那晚同样的异像发生了。强烈的震颤,巨大的漩涡,让岸边所有人都站立不稳。卡索依旧淡定地站在池心,银发飘扬凌乱,衣襟翻飞左右,周围怒涛汹涌,仿佛一个浪头就会把他瞬间吞没。他静静地凝视着脚下光华熠熠的池心,等待着。 岸边的罹天烬已经无法等待了,他是怎样受的重伤,他是最清楚的。不能让哥哥受伤!他纵身跃入池中救人,突然一道冰色光束袭来,把他打退回岸上。 这是卡索在逼退罹天烬。站在池心的卡索,站在岸上的罹天烬,在汹涌的波涛间,彼此凝视着。相隔翻滚的浪涛,就像隔着永远触碰不到的镜中花水中月。罹天烬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烬,不能过来,会受伤的。”卡索没有开口,这是用传心术传来的信息。 突然池心射出了那道带有无数无形利刃的银色光束。顿时,卡索全身上下,划裂无数伤口。翻飞的衣带,银色的乱发同时夹着一片血雾。卡索拧起了眉,血和冷汗混在了一起。然而凌迟般的无形刀片还在撕裂着他,他支持不住,单膝跪地。 “殿下!”“王子!”梨落、皇柝、月神焦急地大喊,却束手无策。罹天烬剑眉倒竖,想要再次冲过去。 卡索突然抬起头来,拒绝的眼神,不容任何人反驳的威严:“烬,我没有关系。我需要你帮我挡住下面的怪物……你要保护好他们……也要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温暖的话语在这片血色风暴中直传达到心里。罹天烬内心犹如油浇:“什么怪物?你要去哪里!不要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同样用传心术传达到池心。 于是,罹天烬看到了他一辈子都难忘的情景:在漩涡、光束、巨浪、血雾的中心,那个浑身鲜血但依旧俊美非凡的人,暖暖地笑了,四月初阳般的笑容,和煦地包裹着罹天烬的心。他听到那个人温柔的声音在头脑里响起:“谢谢你,谢谢你……释!谢谢你,为了我,穿越时间之轮。释……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我爱你……” 眼泪夺眶而出,罹天烬长久以来的殚精竭虑,焦躁不安,迷茫无措,全部释怀了……仿佛从阴雨连绵的晦暗中走出,沐浴在四月的暖阳里……罹天烬在这最幸福的时刻里,像个孩子一样,失声哭泣。 怎样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认。罹天烬一直觉得,即使哥哥一直认不出自己也是好的。 抱着舍弃过往一切的决心,只看着你,我追到了这里。再也没有俗世礼教的羁绊,再也没有无法逾越的沟堑,你可不可以在这一世,只看着我。不做樱空释,不做你的弟弟,我是否有资格去大胆地爱你?我可不可以奢求更多的东西? 然而此刻,当深爱之人对自己唤出“释”的那一刻,罹天烬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企盼的,一直追求的,还是做那个人最爱的释,唯一的释,永远不离不弃的释……不是血亲的牵系,不是刻意的习惯,只是这一声“释”里,脉脉流动着的,无法言说的爱。 我以为我已经和前世不同了,其实我还是那个樱空释,深爱你的樱空释,我只想做你的樱空释! 语言是苍白的,然而如果不说出来,却永远有无法释怀的遗憾。短短的三个字,无法承载所有,但这简短的强有力的表达,却是一切执着所追究的尽头,是灵魂深处最终的渴求。 我的心愿竟如此简单。原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说,我爱你! 罹天烬哭泣着,把一直深埋心底的话,传递过去:“哥……我也爱你,很爱很爱!……别离开我!我需要你!” “释……我知道……相信我,我会回来的!”风暴里卡索苍白的脸色,却满是温柔的坚毅,“释……挡住曼珠沙华!挡住彼岸花!等我回来……等我从黄泉回来……” 跨越千年之夜,两个彼此深爱着的心,终于不再踌躇,不再隐瞒,不再互相欺骗。他们彼此凝视着,在这风云雷动的乱世,在血雨腥风的战火里,许下了足可承载千年万年的执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黄泉之门 上穷碧落下黄泉。碧落于上,黄泉于下。碧落泉下,即是黄泉之门。 “释……挡住曼珠沙华!挡住彼岸花!等我回来……等我从黄泉回来!” 突然,池中光束的中心又发出更强烈的轰鸣,大地震颤,天昏地暗。带着风刀的光束戛然而止,卡索喘息着单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带着满身伤痕站了起来。 紧紧盯着池水中央,卡索的声音传达到每个人的心里:“……它们要来了……” 话还没讲完,整个漩涡的外延突然拔地而起,十丈高的水墙瞬间横亘在众人与卡索之间。巨浪澎湃,声如奔雷,水雾蒙蒙,珠玑四溅。 罹天烬等人皆惊得退后几丈。“殿下!”梨落已经无法忍耐,奋不顾身纵入水墙,可是这水墙看似通透,实则是上古神力所驱动,强大的结界,堪比铜墙铁壁,瞬间把梨落弹飞。 震惊之余,罹天烬已经唤出赤焰神剑,眼神凌厉含威。 “哥,我想保护的,只有你!”说罢,一条赤色火龙腾空而起,直击墙体。火龙气势如虹,带起朔朔风声,与水墙正面相撞,却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登时所有人都惊诧莫名。 然而更恐怖的景象就在这时发生了。 从水墙内漩涡的中心,突然腾起巨大的红云,翻涌鼓荡直达苍穹。随即,诡异红云沿着天顶向四野席卷而去,片刻充斥天际。伴随红云的出现,大地也发出犹如骨骼遭碾压的“吱吱嘎嘎”声,让闻者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遍野曼珠草开始染上赤红,柔美的茎叶如同被冻僵一般,僵硬扭曲,像蜘蛛的足,在血色红云下吱嘎乱舞。从曼珠草的顶端,像烧焦了一般,纤细的叶迅速萎缩变为黑炭,落入尘泥。当所有细叶全部凋零之时,茎的尖端,鼓胀出如脓血一样的红胞。脓包黏腻,越涨越大,极致处,红色的皮膜透得能看到里面触角一样的须蔓。突然,无数脓包相继破裂,喷散出红色粘液的同时,绽开一朵又一朵妖冶赤红之花------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在秋彼岸时开花,又称彼岸花。它们自愿投身地狱,开在黄泉路畔,红艳似血。花开遍地,一望无际,如血之海,直达忘川河。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此花花语:悲伤的分离,痛苦的回忆。 曼珠沙华千年一开,杀神饮血,魂归黄泉! 一望无际,曼珠之野,变为血海。这地狱之花,始终属于黄泉,绽放之时,便是回归之日。无数盛放的妖冶之花,在最盛之时与茎分离,曼舞着妖娆的勺状花瓣,飞旋于空中,涌向漩涡中心。 如果不是地狱之花,这景象一定是美到极致的,然而极致之美往往暗藏狠毒的杀机。 美丽红艳的彼岸花,浮游于空中。几只飞鸟擦身而过,本无意沾染,却在刹那间,被彼岸花包裹其中。再次打开花盘之时,可怜的鸟儿已变为一摊血水。 “!”众人皆大惊失色。罹天烬拧眉厉喝:“不能让彼岸花回去!保护卡索!” 其它三人迅速拔剑出鞘,环于碧落泉周围。漫天红艳,蜂拥袭来。顿时,剑气、幻力与无数血色之花交缠在一起。夜,如被血染红! 然而此时漩涡中心倒是一派宁静。红云过后,卡索已然落入漩涡中心之内。 抬眼望去,荒凉的血色黄昏,永远呼啸的风,还有风中黑灰色的尘埃。卡索只手遮挡,喃喃道:“这就是黄泉之门吗?”他轻扣手指,一道幻力直射入空,如纯白的烟花,在这污浊之地洒下一片清亮。随着幻力的覆盖,渐渐地,于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铁门,如擎天之柱。斑斑锈迹之间也泛着黑亮的幽光。两侧青面獠牙矗立着几十丈高的黑铁怪兽。龙头、狮身、蛇鳞、龟甲、鹰翼,这两只怪兽栩栩如生,如同下一秒就要扑将过来。 卡索慢慢走进铁门……心里暗自发紧。冰晶居然真的被封在黄泉之门里,究竟是何方神圣有如此大的本事?自己能否有与之抗衡的力量?刚刚对烬信誓旦旦的承诺过,一定会回去,可是…… 突然,阴风骤起,飞沙走石。邪风卷起荒凉土地上的残枝败叶,肆无忌惮地抽打着整个天地。“霍!霍!霍!”一道道巨大的白刃撕裂苍穹,光耀刺眼的电浆如银蛇乍现。随即轰雷炸响,声震寰宇,大地都在颤抖。翻滚的乌云如怒涛席卷一切。 “哐!~哐!~”又两道白刃挥舞着四射的电浆劈落下来,堪堪劈到了黑铁怪兽的头上。登时,怪兽无神的双眼射出耀目的红芒。骇人的景象发生了:只见黑铁怪兽全身震颤轰鸣,随即向暴雷的天际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两只黑铁怪兽居然活了! “!”卡索迅速回身几丈,手指轻扣,白芒一闪,冰剑在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怪兽拍打着铁翼,狰狞着,怒吼着向卡索扑来。卡索旋身挪步,与怪兽擦肩而过。铁翼如刃,“哧啦~”一声,一道深长的血口划在卡索背部。卡索恍若无感,然而他刚刚站定,另一只怪兽不知何时已腾空飞掠至近前,利爪闪着黑色锋芒,捣向白色身影。卡索御风而起,冰剑在身前翻腕轻舞,抵挡胸前。“镪!~”黑色利爪与白色剑刃磕在一处,擦出冰冷的火花。 黑铁怪兽力大无比,劲力相较,卡索必然不是对手,然而卡索轻扣手指以幻力与其对峙。幻力场闪着冰蓝色的幽光,迅速包裹住卡索。白色气浪,鼓荡起他的丝袍和银发,俊美飘逸如天兵神将。 黑铁怪兽被幻力所阻,怒吼着抓来。卡索眼疾手快,瞬间移动,闪到怪兽近侧。刹那间,白芒寒光一闪,冰剑深深刺进怪兽闪着红芒的眼中。怪兽疼痛地龇牙嚎叫,前肢腾空而起。趁此天赐良机,卡索再次扣动手指,巨大的幻力场从天而降,迅速覆盖受伤怪兽,卡索气沉丹田,目光如电,再一发力,幻力场瞬间变成巨大的冰山,把怪兽封在其中。 这只刚刚冰封,另一只又迎面袭来。卡索收势纵身,一个腾空翻滚,骑到了怪兽背部。怪兽挣扎着嚎叫着,直入云霄。风声呼啸,白袍猎猎作响,怪兽展翼扑翅。云浪被巨大气流搅动地翻滚起来。卡索一只手用力扣住怪兽背部纹理,另一只手又一次幻化出冰剑。他的身子荡在空中,仅凭一只手的劲力悬挂在怪兽背部。卡索拼尽全力,荡起自己的身体,越荡越高,一个挺身空翻,跃到怪兽头部上空。在怪兽冲出云海的刹那间,冰剑剑刃没入怪兽眼部。随即,狂吼声撕裂天地。 此时,荒凉的原野上只听得到呼呼风声,犹如呜咽鬼泣。下一秒,突然一白色冰山,从苍茫云海中直坠下来。“轰隆~”一声巨响。霎时,大地震颤,飞沙走石,天地一片混沌。 然而这一声巨响之后,荒原却逐渐安静下来。等一切尘埃落定,只见冰山裹着怪兽在荒原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一个白色身影静静地站在深坑的坑延处,悄然无声。卡索此时正在平稳内息。他为了冰封两只怪兽,消耗了巨大幻力。又加上身负重伤,卡索只觉气血翻涌,五脏六腑如被搅被捣。胸腔突然热浪袭来,嘴角溢出血来,他摇晃了一下站稳身形。微皱的眉心,密布冷汗的额头,卡索生生咽下再次涌上来的咸腥,抬起头,望向黄泉之门。 瞬移!黄泉之门已近在眼前。 巨大的铁门,繁复的花纹,这古老的门隔绝着亡灵的世界。 以自己所剩幻力能打开吗?已一路血战到这里,无论如何,也要开启黄泉之门! 卡索准备孤注一掷。他在体内蓄积剩余的幻力,并把这些力量凝于指尖。当力量达到顶点之时,翻腕扣指。一束强光射向铁门缝隙。 然而,这强光如同打进了一片虚空之中。大门竟毫无反应…… 卡索心下骇然,正要拼死再次一试,突然,黄泉之门发出隆隆震响。从铁门上渗透出无数黑灰色半透明雾气,如一缕缕孤魂,窜向空中,四处游荡。这些黑灰色的雾气发出犹如恶鬼痛哭的声音。仔细听,这鬼泣却好似有曲调,哀婉凄绝,直叫人毛骨悚然。 听着,听着。不对!身体突然如被石化凝固,动弹不得,连幻力也无法使用。 亡灵之歌!这亡灵之歌,是索命符咒,摄心夺魄,弑佛杀神! 不能死在这里!卡索用尽全身劲力,闭塞视听。然而亡灵之歌,如传心术一般,非但入耳,还直送入脑海里。 眼前开始模糊,僵硬凝固的身体渐渐失去知觉。卡索心里一片苦涩。 只能到这里了吗?答应烬的还是没有做到……他会不会怨我…… 烬……未来的释……我早该察觉到得……那吻,那味道,那些拥抱和小动作,还有那眼神的真挚和呼唤的炙热……你竟为了我回溯了时间之轮吗?时间之轮的异像就是因为这个吗?未来发生了什么,让你不惜一切代价回来找我?你又为何变成黑发红瞳?……烬……回溯时间之轮后,你已经脱离了释的生命轨迹,你已经与现世的释没有关系……你们将有不同的人生……所以……即使我没能回去,也请你不要再被我,被过往所羁绊,请你好好活下去…… 还有……释…… ……释……你在哪里……你还恨着我吗…… 那天的景象又翻涌在脑海里,卡索痛苦地皱起眉心。 释……是我伤害了你吧!我让你这样痛苦吗?对不起,释……对不起,没能让你快乐,没能守护你到最后……我没有资格得到你的爱……我连保护你都没能做到,还把你伤得这样彻底……其实我很想告诉你……我爱你……只是……为什么……如此无力……我不能,不能把这种被世人所不耻的感情告诉你……你是我的弟弟…… 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竟然是我的弟弟!释,我如何把这乱&伦背&德的感情告诉你?这世间所不容的爱,是不会受到祝福的。为了保护你,我只能扼杀它!对不起,欺骗了你!在你眼里那个善良正直、无私无欲的哥哥,其实一直在欺骗你,欺骗所有人!我很努力地不想让你因此受伤……为了能守护在你身边,我可以永远做你的哥哥……释……可是,我以为的保护还是让你痛苦不堪……是我错了吧……我早该明白的……是不是坦诚一些,我们就都能幸福一点? 释……你在哪里……再不能相见了吗…… 意识朦胧远去,卡索却释怀地笑了…… 也好……我消失了,就没有人逼迫你,也没有人让你痛苦了,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释……我爱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来不及说我爱你 也好……释……我消失了,就没有人逼迫你,也没有人让你痛苦了,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释……我爱你…… 内心异常平静,卡索闭上双眼,等候着死亡的到来…… 突然的,周身有温暖渐渐包围。惊悚的亡灵之歌如被隔绝,声响越来越小,直至消弭。一双温柔的手臂,从背后轻轻拥住自己。熟悉的气息…… 卡索一颤,睁开双眼,想要转身,然而亡灵之歌的麻痹作用还在持续。他依然无法动弹,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释! 樱空释从背后紧紧的拥住卡索,头埋进他的银发里,贪婪地不舍地汲取着深爱的味道。他轻轻地说:“幸好……赶上了……哥……你不能死……” 就这样,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温暖的橙色光圈围绕着他们。周围依然是诡谲的黑灰色雾影,四处飞窜。凄厉的亡灵之歌,如索命的符咒包裹着他们。碧落黄泉、天上人间,此时此地也许是最危险至极的所在,然而对于这两人来讲,这黄泉之门却也是最幸福温暖的地方了。 “哥……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樱空释轻声问道。 “……”没有回音。 不必等到回音,樱空释转到卡索身前,依然拥着他,静静地凝视着。四目相对,咫尺之距,却好似为此等待了千年。两人冰蓝色的眸里倒影着对方的身影,都如同想要把对方深深地烙印在眼里心里一般。流光百转,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樱空释清澈绝美的眸里,有着隐忍的忧伤和不舍,像利剑一样插进卡索心里。 卡索极力想要回拥住他,想要告诉他自己的爱意。但是,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如同凝固的冰,坚固冷硬,连半寸都挪动不得。他痛苦地羽睫轻颤,眼里云山雾罩,万千潋滟。 释……我也是爱你的!你不必痛苦!不是只有你有了这种背德的感情。如果有罪,我和你同罪! 想要说的话,全部被堵在喉间。卡索难受得扑朔朔地流出泪来。 樱空释轻轻揩去卡索的泪,深情凝望着心爱的人,露出孩童一般的笑容。那笑容清澈甜美,有夏日雨荷的露泽,也有秋日晴空的明丽。他拥住卡索的腰,轻柔地附上了深爱之人的唇……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吻……带着樱花的芬芳……深长的,仿佛触及灵魂一样的,窒息般的吻……柔软的濡湿包裹着卡索的唇,也温暖着他的心,唇齿的交错,诉说着无尽的爱意和眷恋。温热涌向眼眶,卡索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晶莹地轻颤着。 终于,这如同要待到地老天荒的一吻还是结束了。卡索的口腔里被推入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然而樱空释的唇却没有离开。他柔软的唇瓣轻轻扫过卡索白皙的脸颊,在精美的五官间逡巡着,最后停留在那轻颤的羽睫上,轻轻吻去挂在纤长睫毛上的泪。可还是有不听话的水珠,滚落下来,沿着线条优美的轮廓,迤逦出曼妙的弧线。那唇似是在追逐着这灵动的水珠,一路吻过脸颊,下颌,直到白皙修长的颈。在颈上,终于追上了那颗玉珠,贪心地吮吸着,樱空释在最贪恋的肌肤上,轻轻吻着,深深的鼻息,仿佛要把这个味道永远刻进灵魂里…… 他把头深深埋进卡索的肩窝,手臂拥着的劲力更大了,仿佛要把身前的人也溶到自己的骨血里。 紧拥着卡索的身体,他轻轻地颤抖起来。卡索肩窝处,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一大片,他听到樱空释哽咽的,带着鼻音的话语:“哥……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片刻,鼻音浓重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敢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好好的,自由的,活下去……” 释…… “那是人鱼的一泪石……它可以抵抗亡灵之歌的侵蚀……”樱空释抬起头,再次深情凝视,泪痕未干的绝美的脸上,再次绽开明艳至极的微笑,“有人告诉我,只有六叶冰晶才能救你,而这枚冰晶就被封在黄泉之门里……” 樱空释轻柔地放开了卡索,没有转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眼睛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心爱的人,脸上始终漾着幼童般纯真的笑意。不舍地抚过卡索的手臂,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可是后退的步伐却没有停滞。最终相扣的手还是一点,一点,颓然放开。 “哥,你知道怎样打开黄泉之门吗?”樱空释站在橙色柔光的边缘,停下了脚步,“……唯有亡灵才可打开黄泉之门……” “!”卡索陡然睁大眼睛,他立刻明白了。麻痹的身体,依然动弹不得,然而内力却在不停地挣扎。他全身颤抖起来。 樱空释疼惜地微皱眉心,但是他还是决然地踏出了橙色暖光的包围,一步一步向黄泉之门退去。荒凉萧瑟的风,卷起他白色的衣襟,却有着不染俗尘的俊逸。 突然,在空中盘旋的黑灰色雾影暴动起来。哀婉凄绝的恸哭声突然变得尖利,犹如万千恶鬼惊声尖叫!它们飞窜得更疯狂了,夹带着呼呼的风声,蜂拥着向樱空释袭去。 樱空释没有看这些恶鬼一眼,他那承载着无限思念的深情注视,始终没有离开过不远处那个白色身影。从容地停下了后退的脚步,他优雅地张开双臂,嘴角邪气地勾起,潇洒地迎接这鬼哭神嚎的命运。 霎时,无数黑灰色烟雾,相继透体而出,连绵不绝。每一缕烟雾穿透身体,樱空释全身就痉挛一下,脸色就白上几分,额上也渗出豆大的汗滴。然而他的眼睛依旧紧紧凝视着卡索,仿佛每一秒的凝视都如此珍贵。那邪气上扬着的嘴角,尽管不停抽搐着,但依然上扬着…… 哥,我说过,我会用命来赎罪。请你好好活下去。请你代替我好好活下去……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多活一刻,让我再看你一眼,让我深深记住你的眉,你的唇,还有那温暖的初雪的味道。 两个人,明明只有不过二十尺的距离,然而却如同隔着生与死的界限。樱空释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那样,深邃地,痴痴地望着卡索。尽管抽搐、颤抖越来越剧烈,那勉强扯起的嘴角,却一直坚持着那个弧度。风声凄厉,鬼泣尖啸,然而在他的眼里,这些都仿佛是无关紧要的,他的心里、灵魂里,满满地只有对面的身影。 被吞噬的感觉,原来竟是这样痛苦。幸好,我阻止了你……哥……能让你免于受如此折磨,我很高兴……我们在凡世流亡的这些年,我真的很满足,很幸福。想起你为我受得伤,流得血,我只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被你这样呵护至今。真想变成你眼里的一滴泪,滑落在你的双唇之间,因为我真的好想再一次吻你…… 卡索痛不欲生。他疯狂地挣扎着,用尽全力想要摆脱禁锢,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丝毫撼动不了如铜墙铁壁一样的桎梏。嘶吼着,痛哭着,他在铁壁之内发疯一样地捶打着!泪如雨下! 樱空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的痉挛让他像萧瑟秋风中的最后一枚枯叶。 在生命的终点,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美好的往昔。风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卡索那四月初阳般的笑容摇摇晃晃,成为樱空释生命里最美的点缀。他回忆起,他们一起看星,看雪,看季节的深深浅浅…… 泪又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惨白的脸色上,邪气的笑容依然残存着。樱空释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慢慢消散,化作星辰和雾气…… 只有那滴泪,闪动着光芒从空中滑过,悄然落在刚刚还存在着樱花芬芳的干涸土地上…… 哥……我爱你…… 不要!!……释……!!! 这是什么……这是噩梦吗?可以……可以醒来了吧!这种噩梦,我已经可以醒来了吧!!醒来也没有关系吧!! 再次睁开眼,你会在我身旁吧…… ……我已经不想再做这种噩梦了!!释……不要……我们不要留在这里了!!我们一起离开……一起回到现实…… ……回到有你的世界……我要告诉你……告诉你我的真心…… 我要告诉你……我爱你…… 干涸的眼睛眨也不眨,卡索的理性和感性同时发出了崩坏的声音。支撑着他一直走到现在,即使无法忍受,极其厌恶着自己,也一直紧抓着不放的那根绳索一点一点断裂…… 记忆如洪流绞挤而出,思维崩裂成一片一片,耳边残留着的坚定呢喃,身体曾被紧拥着的热度,唇被深深的窒息一般的爱所包裹的温暖,鼓荡着耳膜的热烈表白…卡索的灵魂爆发出骇人的悲鸣…… 这不是真的--!!!! 脑部,细胞飞裂,血液逆流……赤色与冰色的幻力如决堤的洪水,从卡索体内爆发了。灼热的和阴寒的气浪,不受控制地横扫而去。一波又一波,摧枯拉朽般,把游荡着黑灰色的雾气瞬间打散为飞灰。精神完全失控,意识完全丧失,血翻涌而出……卡索冰蓝的眸瞬间溢满赤红…… 突然,大地隆隆作响,黄泉之门慢慢洞开。门□□出耀目的华光,笼罩整个天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牵起你的手 水滴回响……涟漪微漾…… 空旷的大殿里,寂然无声。泛着幽光的黑曜石地面,铺展得似无尽头。恢宏的殿柱,残存着遗世的古老印记。在这上古神域里,有着令人窒息的死寂,然而这里却也映照着三千世界无尽的尘埃。 一个白色丝袍的身影,忽然凭空出现。随着轻柔的步伐,迤逦的丝袍和拖地的银发,轻轻扫过黑色冷硬的地面,窸窣作响。 他优雅地转过回廊,熟稔地推开一扇附满藤蔓的巨型石门,毫不客气地跨门而入。 这处神殿却与其他地方不同,没有冷硬的黑曜石,没有一望无际的死寂。在这里最多的是姹紫嫣红的鲜花和葱茏茂密的植被。然而此刻,这满眼的花红柳绿却无法映照在来者的眸里。 在这满园的□□里,他无疑是最华美高贵的存在,然而,那倾世的容颜,却只有漠然的冰冷。碧玉般的蓝眸里有比虚空还要荒芜的黑暗…… 是的,这是卡索,却又不似卡索。因为即使心死,卡索的眼里也不可能充斥着这样荒凉的虚无。然而,他却有着与卡索一模一样的脸。 他缓步走在石子小径上,来到似是花园中央的一棵葱郁古树旁。古树朴拙而苍老,斑驳的树皮如岁月雕刻的皱纹,深深浅浅,沟沟坎坎。 “……这种雕虫小技……真是掩耳盗铃……”“卡索”轻笑出声,轻扬云袖,一片冰色幽光笼罩下来。古树仿佛驯服的老仆一样,笨拙而迟缓地打开葱郁的枝叶,簌簌拉拉的声音和着不停掉落的枝叶,简直让人腻烦。 “卡索”皱起眉心,厌烦地再一次挥舞衣袖,寒光一闪,粗壮的枝叶齐刷刷同时断裂,随即古树十人合抱的树干,冒着蓝光和火花,从中央一分为二。 从古树的树干里暴露出来的是一个精美的水晶棺,闪着晶莹的光,华丽又绚烂。透过剔透的荧光可以发现,里面躺着一个黑衣黑发的人,因为四射的光彩,而看不清脸。 “该起了……”卡索轻语,没有任何情绪,依旧冰冷漠然。他伸出白皙的手,轻抚水晶棺盖。华丽的棺盖,立刻散做飞扬的星辰消失了。 黑衣黑发的人终于完全暴露出来。如瀑黑发倾泻而下,锃亮的黑色宝石装饰在发间的冠冕上。白皙的脸颊,浓密的纤长睫毛,与卡索几分神似的精美五官……是的,此人正是上古之神,渊祭。 渊祭已经睡了很久了。为了回溯时间之轮,他逆天而行,消耗了自己大半的神力。他本不是司理时间与空间的神,启动时间之轮本来就超出了他的能力界限,于是为了回复神力,他只能把自己封在结界里休眠。 结界一破,渊祭立刻就有了反应。他浓密的睫毛微颤了几下,睁开了眼。当眼里映出来人时,他内心一紧。点漆的黑眸里涌动着无以名状的复杂神采。他慢慢起身,步下水晶棺,站了起来。 “卡索”见他起身,反倒不再看他,转过身去,背对于他。华美的银发闪着星光在身后倾泻着。 “……很久不见,你还是没变……”渊祭幽幽地先开口了。 “……阔别已久啊……我以为,你大概都不记得我了……”卡索冷漠地寒暄。 “……怎么会……”渊祭轻柔地回应。 “……这千万年来,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你和他呀……”卡索冷笑着,话里带着倒刺和冷箭。 “……如今这样,也不是我想看到的……”渊祭轻叹。 “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他把我封在什么地方,你难道不清楚吗……”卡索突然转身,一步一步走进渊祭,冰冷的话语,字字戳心。 “……”渊祭默然。 “曼珠沙华、镇魂兽、亡灵之歌……还有那个只有我的血才能打开的封印!哈哈……亏他想得出呀!”“卡索”冷笑着凝视渊祭微皱眉心撇开的侧脸。终于走到了他的身前,语气却放缓了,阴寒森然,“何其歹毒!为了把我关到死,你们下了不少功夫啊~” “……”渊祭痛苦地闭上眼。再次睁开双眸,他隐忍着痛楚开口道:“当时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那样做,既救不了你,三界也会毁灭……” “卡索”再次逼近渊祭。渊祭身材高大,比“卡索”高出半个头。于是,“卡索”双臂轻搭渊祭肩头,微微仰起头,附在渊祭的侧脸处,一字一顿地啮齿道:“你敢说这是在救我!” “……”又一次无言以对。 “让你看看在你们的拯救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更近地凑到渊祭的耳根,卡索轻语中的狠戾,让人心惊。 突然,那碧玉般冰蓝的眸,转眼间染满赤红。同时,卡索浑身散发出妖冶的红色神力。艳丽的眸,红芒一闪,整个神殿里的所有花草树木,同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仿佛痛苦地尖叫。霎时,满园□□迅速衰败,转眼间只剩荒凉的残风,和随风滚落的枯枝败叶。 “!”渊祭立眉,一把扼住卡索的咽喉,隐忍着愤怒,眯起眼,附颜说道:“不要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艳丽的赤红逐渐褪去,恢复了往日的冰蓝水亮。没做任何反抗,扬起嘴角,“卡索”的容颜有夏日雨荷的清雅出尘,可是话里的嘲弄却如针扎剑刺一般:“杀了我!……趁着我现在衰弱得手无缚鸡之力……杀了我!……你就真正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了……多么至高无上的尊崇啊!” “……”渊祭痛苦地陡然放开银色的“魔鬼”,平静了一下翻涌的心绪,与“卡索”错身走开,“这么急着找我,连休眠都被打断,究竟什么事?” “……你的‘宠物’死在了黄泉之门……”“卡索”扬起头,淡然又高贵地说着死亡这件事。 “……”渊祭一愣,随即了然,又一次轻叹,“他……对你实在太执着了……”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满心的苦涩,无法言说…… “我只是来通知你……救不救随你……不过游戏没结束前,你也不能独善其身……”“卡索”温柔绵密的语调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威逼胁迫。说罢,他依旧优雅转身,从容地向来时的路上走去,消失在一片荒凉的衰败中…… “你若不在乎他,又怎会专程来威胁我……”渊祭久久地凝望着银白色背影消失的小径,喃喃自语着,“即使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他对你……也已经如此重要了吗……” 水滴回响……涟漪微漾…… …………………神医族王宫花园…………………… 阳光正好,微风不闹。庭院里鹅黄靛蓝,葱郁婆娑。花园正中一碧清池,波光粼粼,成群结队的花色锦鲤,摇头摆尾,漫游其中。 几块儿饵食投入池中,掀起圈圈波纹。鱼儿还没等波纹散去,就已争先恐后地挤抢过来。池面顿时喧闹,哗啦啦的翻涌之声如同水沸。在拥挤着的层层花色鱼脊中,不时闪现片片银光,那是鱼儿扭动着的肥硕肚皮。鱼影叠错,珠玑四溅,好不热闹。饵食转眼间哄抢一空。无食可挣,鱼儿也逐渐散开了。粼粼的水面上终于倒影出玉立池旁的投食者的身影。 古朴的水榭外,卡索站在池边,闲适地戏鱼赏景。看着水中贪食的鱼儿,他的脸上浮现着浅浅的笑意。 片刻,梨落走进,欠身施礼:“王子,他们都已经到了。” “好。梨落辛苦你了。随我一起来吧……”卡索转身,温柔虚扶。梨落起身,定定地看着眼前深爱着的人,满含不忍地皱起眉心,眼眶一热,湿红染上双眸。 “怎么了?”卡索温和地关怀,如和煦的春风。 梨落像是被这温暖的光灼伤一样,连忙撇开对视的双眼,隐忍着什么似的说:“没什么,风大,迷了眼。” “没事就好……走吧……”卡索又一莞尔,说着走向一石子小径。梨落依旧站在原处,凝视着白衣胜雪的背影,心中酸涩难忍,终是掉下泪来…… 小径尽头,雕梁画栋的六角亭内,罹天烬、皇柝、月神已立候在此。罹天烬一句话都不说。他紧皱眉头,双眼怒痛交加,一副想杀人的神色。皇柝表情也分外凝重,一个劲儿直叹气。月神被这压抑的气氛,搞得不知所以。她刚刚从月照处返回,一来就特地前来拜谢卡索对月照的救命之恩。可是如今看这气氛……实在诡异……正忍无可忍要问个究竟时,卡索来了。 “月神,你来了。你姐姐怎样了?”卡索倒是满面春风,温和如绵绵细雨,滋润心田。月神本来被这冷凝的气氛压迫的极不舒服的心,瞬间舒展了。她上前行了个大礼,极恭敬地致谢:“参见殿下!幸得殿下慷慨援手,姐姐目前已无大碍,正康复中。” “不必多礼。即使是陌生人都不可见死不救,更逞论你我已是朋友。无事就好,这就没有枉费我们大家一番出生入死……”卡索双手搀扶。温暖的话语,俊美的仪容,谦和的尊贵,让月神心生崇敬。 “殿下!月神愿誓死追随殿下!”月神并没有起身,依然行抱腕半跪的大礼,语气坚定有力。这美丽冷艳的女子是在真诚地表达着自己誓死的忠心。 “好。朋友之间就不要这么生份了。先起来吧……”卡索暖暖地说着,再次搀扶,月神终于起身:“谢殿下!” “殿下,不知释王子可还安好?那日他在你之后闯进碧落泉的结界……”月神礼节性地问候樱空释,然而话还没讲完,就突然感觉到空气骤然降至冰点,气氛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好像有三束森然的利箭瞬间直射过来,生生要钉死她。罹天烬、皇柝和紧随卡索到来的梨落,不约而同地向她投来或愤怒或焦急或惊恐的眼神。月神立刻噤声,疑惑又不知所措。 卡索此时却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听到这话,他无奈地摇摇头,嗔笑着说:“你们都是商量好的吗?月神,没想到你也会和他们一起开这种不着调的玩笑……” “啊?”月神愣怔了。 “还装?释不就在这里……”轻笑着,卡索偏头看向身侧的虚空,眼里的温柔都化成了春水。 他轻轻地伸手在那空空荡荡的空气中一牵,调笑的语气,宠溺地安慰:“释,你现在这么没有存在感吗?可惜了你这倾国倾城的美貌了……别生气了……不和他们斗气。走,哥教你吹一叶竹笛去……”说着,卡索牵着那虚空,转身走去。 孤单的白衣背影依旧潇洒俊逸。在婆娑的花丛中,在斑驳的光点间,那身影渐行渐远,只有那牵在虚空的手一直没有放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真实的记忆 不期待便不会有伤害,不追逐便可安之若泰。执迷其实是件奢侈的事。生命里那十之一二的如愿以偿,总是遥远到可遇而不可求。如同远眺的雪山,不去追逐,它便绮丽巍峨,圣洁得不染尘埃,一旦妄想征服,那便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强极则辱,情深易折,越是极致,越是毒烈…… 樱空释在卡索落入碧落泉的封印之后突然出现。在一片彼岸花的残骸中,他直冲着罹天烬而去。两个人对视片刻,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人要动手的时候,樱空释却突然给罹天烬行了一个半跪大礼。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诧不已。罹天烬也楞在当场。樱空释虽然屈膝而跪,但脸色却依然是冰冷决然的。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罹天烬,只留下一句话:“虽然不想拱手相让,但是以后,我哥就拜托给你了……”说罢他从容起身,头也不回地跃进结界。罹天烬不知所以,但不好的预感却更加强烈了。虽也想跟着进去,但不知为何,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就如同这碧落泉的结界绝不接纳他一样。 结果,没过多久。碧落泉结界,爆发出骇人的神力场,滚滚的红色和冰色的气浪从结界内部如决堤之洪水扫荡而出,同时好像还伴随着谁的痛苦悲鸣,罹天烬猛地揪痛,“哥……!”他刚想再次闯入,却突然被更强大的神力狠狠地抛飞出去,瞬间昏迷。 等所有人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碧落泉周围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了。泉水已经完全干涸,爆炸似的潭坑如被千凿万击一般,碎石瓦砾凌乱遍地。曼珠草已经完全枯萎,只留枯黄杂踏。彼岸花都化成了血水黏腻地分附在枯黄与灰败之上。在一片残骸之中,卡索躺在潭底中央,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然而樱空释却完全不见踪影。连一丝气息都遍寻不到。罹天烬更加心绪难平,难道樱空释…… 卡索三天后终于醒了,然而却变得让人难以理解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卡索不正常了。这种失常是指向性很强的。也就是说,在卡索的思维里,唯有和樱空释有关的一切都错乱了。想要问他究竟在碧落泉结界内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一片茫然无知,只说释帮助自己取得了冰晶,其他一切均无从记起。再问他樱空释呢。他就笑了,很温柔地笑了。他说,释,不就在这里吗…… 如果能了解到当时发生的事,卡索现在的状态,也就不难理解了。樱空释在他眼前香消玉殒,让他本就衰弱的五识,彻底崩裂成碎片。如果不给自己制造假象,他就无法活下去。在浅意识里他强硬地扭曲了自己对樱空释的一切记忆,封闭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改变了已经发生的。为了维持一切的正常,他还为自己制造出了一个幻象,让自己日日沉迷在樱空释还在他身边的虚假里。 你不在的世界是噩梦吧!如果这是噩梦,请让我快点回到现实!这样的噩梦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呆!等我再次醒来,你一定会在我身边吧!你还会像往常那样缠着我,像个孩子一样投进我的怀里……释……我只想活在有你的世界里…… 极度地不愿承认现实,执拗地把虚幻当做真实。就是在这样强烈的自我暗示下,卡索在自己的脑海里,凭空幻化出了一个活生生的樱空释。自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现实就是这样被执念扭曲了。 让人稍有安慰的是,嗜血煞气似乎是被碧落泉里封印的冰晶中和了。自此枚冰晶埋入卡索体内以来,嗜血煞气再也没有发作过。但是否完全消弭了,却谁也不得而知。 然而,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让人扼腕,上天给予一点点恩泽的同时,却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索要的更多。随着卡索身体的恢复,大家惊痛地发现,他五识的退化却加剧了。一开始,只是嗜睡。正常情况下四个时辰(8小时)的睡眠,被延长到五个,六个时辰,如果不等他自己醒来,是如何唤都唤不醒的。后来竟然发展到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昏睡过去。卡索常常在吹笛、赏花、攀谈……的过程中,突然没有任何预警地昏睡过去,毫无征兆地一睡不起。皇柝这个神医族的王,幻愈术最好的幻愈师也束手无策! …………………神医族王宫卡索房间…………………… 又一次的昏睡。卡索自上次与月神见面之后,突然在花园昏睡过去,至今已经三天了,可是依然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罹天烬守在床前,心里竟一片苍凉。纷繁的思绪如一团乱麻,胸口似有千斤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一切都乱了,一切已完全失控。卡索是这样,樱空释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他皱起眉头,疲惫以极地叹了一口气。 “吱嘎……”门被推开,梨落进来了。梨落看着罹天烬疲惫又执着的背影,突然想起了樱空释。下一秒,她就否定了自己的直觉。自己一定是太悲伤了,自己怎么能把烬和释王子放在一起。然而,她还是不自觉的会去把这两人联系起来。 要说这两人的相似之处,那就只有在对待卡索王子的方式上了。同样炙热,同样的不顾一切……烬是全心全意地在为卡索王子着想,他绝不会伤害卡索王子。这一点梨落确认无疑。其实她没用多久就完全信任了罹天烬这个火族人。甚至在保护卡索这件事上,她可以说是有些仰仗和依赖罹天烬的。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建立起可以交付心爱之人的信任,原因却很简单。因为在罹天烬的身上,梨落感受到了与樱空释,与自己一样的,浓烈燃烧着的真挚。那是爱的火焰和热度…… 梨落并没有嫉妒或者是吃醋。因为,卡索王子的爱本来就是奢侈品,自己能得到过,已经如此幸运了。如今卡索王子的身体状况才是最令人担忧的。释王子又一次失踪。卡索王子的身体和精神上的“恶疾”都不同程度地恶化了。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他的身边,尽全力而为之…… “烬,休息一下吧,殿下我来照顾吧!”梨落轻语。 “没关系……我只是担心……他为什么还不醒!”罹天烬又一次叹气。 “皇柝说,卡索殿下醒不过来,一是因为五识的衰弱,二是因为……也许他自己……不愿醒来……”梨落幽幽说道,苦涩溢满胸腔,“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王子留恋的了吗……” “!”梨落喃喃的自语,突然让罹天烬想到了什么…… “也许……我可以一试……”罹天烬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叶竹笛!”梨落一愣。他怎么会有一叶竹笛?这明明是卡索王子送给释王子的东西…… 罹天烬持笛抵在嘴边……悠扬的竹笛之声空灵曼妙……穿越时光的缝隙,如涓涓细流,缱绻潺潺。情之所至,罹天烬忆起前世童年的雪雾森林,还有森林里,卡索骑着飞翔的雪狮,向他伸出手来……阳光下,那有着明媚笑容的翩翩少年郎……他说:“释……无论你在哪里,只要吹响这一叶竹笛……我都会去找你……我会永远保护你……” 哥,你说过,只要我吹响这一叶竹笛,你就会来找我。你现在听到了吗?我希望你回来,希望你回到我身边…… 梨落此时却震惊不已。罹天烬怎么会吹奏《爱如樱》。这首曲子是卡索王子为释王子所作,世上除了卡索,也只有樱空释会吹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烬到底是什么人……? 笛声虽然悠扬,然而吹笛人的心境却使整个曲子蒙上了悲伤萧瑟的气氛。连绵不绝的哀婉之音,滑过心尖。梨落竟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突然,罹天烬双眼一亮,笛声更加响亮。梨落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一直沉睡不起的卡索竟然真的有了反应。躺着的人皱起了眉心,纤长的睫毛轻颤,两行清泪滑过脸颊。 “释……释……不要走……”细碎的梦呓,不成语句的只言片语,“释……为什么……这不是真的……” 卡索泪流满面,轻轻地睁开了眼。床前的两个人顿时大喜过望,同时揍了过去。梨落喜极而泣,激动地唤着:“殿下……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醒了就好!”卡索有些茫然,脸上泪痕未干。他看着眼前的可人儿,沉了沉,终是浅浅地露出笑意:“梨落……傻姑娘……哭什么……我又没死……” “殿下……”梨落还是忍不住无声落泪。卡索无奈地叹息一声,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拍了拍梨落紧紧揪着被子的手。 “烬……释……”卡索看到了站在梨落身后的人,他撑起身体,坐了起来。似乎因为睡了太久而身体僵硬,他坐起来的时候有些萎钝迟缓,当他再一次看向罹天烬的时候,他又笑了,带着更多地无可奈何。一边看向罹天烬身旁的虚空,他一边对罹天烬说:“烬,你怎么会拿着释的一叶竹笛,你又欺负释了吗?……你俩和小孩子似的……快把竹笛还给……” 话还没讲完,罹天烬一个箭步就跨到了他身前。两手钳住卡索的肩,他吼道:“你给我清醒点!樱空释不在这里!他出了什么事,你最清楚!” “……释……明明就在这里……”卡索疑惑地呢喃着。 “他不在这里!你难道还要这样疯下去吗?!!在碧落泉的结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碧落泉……碧落……黄泉之门……”卡索眼神开始恍惚,他自言自语,别人却不知道含义,“黄泉之门……亡灵之歌……亡灵……门……” 卡索嘴唇开始苍白起来,恍惚的眼神开始直楞,额头渗出汗珠。 有用了!罹天烬想唤醒卡索的记忆,想让他恢复正常,然而做法却太粗暴了。 “樱空释去碧落泉里找你去了!他怎样帮你拿到冰晶的?他去哪了!你好好想想!”罹天烬吼着,摇晃着卡索的身体。 卡索的脸和唇已经豪无血色,豆大的汗珠滑落下来,碧蓝的眸瞳轻颤起来。梨落心痛地上前阻止:“烬,不能这样!殿下身体还没恢复,我们得慢慢……” “走开!”一道红色幻力袭来。梨落被打飞到一旁晕了过去。 “……门……亡灵……”卡索颤抖着呢喃,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起来,呆滞的瞳晃动地几乎要崩溃,“……释……释……死了……” “!”罹天烬难以置信,他连忙追问下去,“樱空释死了吗!他怎么死的!” “……死了……释……死了……不……噩梦……”卡索浑身颤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如同被撕裂一样叫嚣起来! 突然,诡异的红色幻力由卡索体内暴涨。瞬间,卡索的冰蓝瞳色染满赤红。 瞬移!“轰隆!”一声巨响。墙上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红瞳的卡索已经扼住了罹天烬的脖子,把他压在了庭院的石桌上,力气大得简直要把罹天烬搅碎。然而罹天烬竟毫无还手之力。 红瞳的卡索把罹天烬压得死死的,在他的耳根儿,平静地讲着:“你想知道吗?好……他死了……为了帮我打开黄泉之门……只有亡灵才能打开黄泉之门……所以他自愿赴死……” “!”罹天烬挣扎不得,憋得脸色通红。好不容易挤出来几个字:“死了!!……你还真冷静!”听到过去的自己的死讯,罹天烬还是难受得刀绞一般。 “因为……我不会被噩梦所困……”红瞳的卡索,低语着,嘴角浮现诡异的微笑。 什么?!罹天烬仰视着那样的卡索,简直不敢相信。于是,他问出了自从碧落泉回来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你知道我是谁?……我真正的身份?!” “……”卡索的红瞳仿佛要滴出血来。凝视着罹天烬,片刻,卡索松开了遏制,直起身子。罹天烬咳呛着站了起来。 “烬……不管你为何回来找我,我希望你这一世不要再被我牵绊。时间之轮的逆转是需要代价的,但你却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不要再和我纠缠……我不想再次伤害你……不要再做回樱空释……”卡索转过身,背对于罹天烬,淡然的语气,已经完全没有表达爱意时的温暖。 他还记得?!罹天烬激动得热血,正要去问个究竟。卡索却突然晃了晃身子,倒了下去。 罹天烬连忙瞬移,接他入怀。卡索睁着眼睛,却又一次失去了意识。他赤红的瞳逐渐清澈,变回了碧蓝。 罹天烬焦灼地抱紧卡索,紧锁眉心,抬起头来。满园的绿植已经萎成了一地枯黄…… 卡索再次醒来时,依然活在假象里,对于刚刚发生的事全无记忆。据皇柝所言,卡索在记忆的最深处是完全记得一切事实真相的。只是没有办法面对现实,所以不得不泯灭事实,制造虚幻。精神上的创伤已经深刻到不得不歪曲改造事实了,这样的深情,让闻者扼腕叹息。然而,为何煞气附身时才恢复记忆,皇柝也一无所知。神医族和幻愈术没有办法触及到神的精神领域,于是皇柝提议,可以去千灵聚落找潮涯女王。千灵聚落的乐音天下无双,可以探知操控人或神的精神领域。也许她能探知更多真相。 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无巧不成书。纵然有千般阻碍,万般悲剧,也总会在无所察觉的一隅留下一线生机。人们常常在痛苦绝望时,看不到希望。也许是因为经历的绝望还不够多吧。当你历尽劫波时,就会发现,但凡有一点点转圜的余地,那都能成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奇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绝壁凌霄 焦黑凝固的大地上寸草不生,犹如淋漓的伤口上刚结的痂。深深浅浅的沟壑纵横交错遍布其中,里面涌动着炙热的岩浆。浓稠缓慢的流动之声犹如无数巨大怪兽吞咽撕扯着肉块。岩浆表面鼓胀起大大小小的红色粘稠的气泡。这些气泡不断爆裂,吐着火蛇,喷射着浆液。整片大地像烧红的铁块一般,透发出通红的森芒,映得天空一片血色。 在这片地狱一般的土地上,耸立着阴暗焦黑,黑里又闪着血芒的城池,如烧焦的巨大枯骨,嶙峋森然。这便是火焰之城------赤焰城。 赤焰城大殿上一派肃杀。大殿中央,众将朝拜簇拥的便是火族之王------火燚。他有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黑发赤冠,棱角分明。尤其那双红瞳,狭长阴鸷,逼视着一切,仿佛终年燃烧着地狱之焰。高挺的鹰钩鼻与那狠戾的视线,让人想起饥饿的鹫鹰。而此时,他正目露凶光,缓缓扫视众人。大殿之上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烁罡……”低哑阴沉的声线,让所有人心跳都漏了一拍儿。 “儿臣……在……”应声而出的青年人,显然有些畏缩,但依然硬着头皮跨步施礼。 “你做得好啊……”低沉的赞扬,却把那个“好”字拖拐得奇长。 烁罡心中一颤,慌忙单膝跪地,急急辩解:“父王……儿臣……儿臣当时已然布好了天罗地网,那卡索即便蚀骨不侵也必然逃不过火蛇之毒!岂料他生性狡猾,既解了火蛇之毒,还一路遁入神医族地……” “神医族!哼……他们以为神医族的冰晶好得吗!”火燚沉沉打断了烁罡的辩解,兀自阴笑。 “父王果然料事如神!卡索自噬梦谷一役后,已身负重伤。最近儿臣又接探子回报,如今他们为取得神医族冰晶,又折损一人。卡索之弟樱空释已身死碧落泉中!冰族余孽已是强弩之末,无需多时即可束手就擒!恭喜父王……贺喜父王……”烁罡连忙山呼贺喜。其余将领也随声附和:“恭喜我王……贺喜我王……” “哦……那为何至今还未见到卡索尸身?!”火燚狭长的鹰眼眯成了一条缝,凶光却更甚。 “……这……”烁罡冷汗涔涔,“……只怪……只怪那卡索诡计多端,不知何时拉拢一我族叛匪。此贼着实骁勇善战,幻术强大,我族众将皆……皆不是对手……”烁罡心颤,话音竟越来越小。 “哦?……有趣……此人,可知底细?”火燚饶有趣味地问道。 “此人名叫罹天烬……但从未听闻族内有这样一号人物!”烁罡连忙推波助澜转移话题。见火燚转了兴致,稍作安心,他便理直气壮地邀起功来,“儿臣已派斥候多番打探,此人的确是我族之人,然而似乎与卡索的关系非同一般!” “蠢货!”火燚愠怒,“再强大……也是我火族之人……即是我族之人,有什么命门,你们还不了解吗!?” 烁罡腿一抖,双腿跪地,竟不敢直视火燚了,喏喏地说:“儿臣明白……儿臣明白了……谢父王提点!” “父王,烁罡哥哥已然尽了全力。如此小事,何不让女儿一试?”只听一娇柔女声进言。这女声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嘹亮,细细回味却铿锵有力,豪迈英武。众人视线皆齐齐投去。发声者已跨步出列。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一娉婷佳丽。一身丝缎红裙,更衬得她冰肌玉肤明眸皓齿。 火燚看到此女微微颔首,愠怒的脸稍缓道:“艳炟,你把你的事做好即可。让你在三界当中招揽能人武将之事进展如何?” “父王,如今我火族威震三界,正是如日中天。万邦朝贺,四方归顺,能人干才无不趋之若鹜,又何须招揽?”艳炟此时说得顾盼神飞,俊目流眄,樱唇含笑,忽又狡黠挑眉,扬起纤手绞紧玉指,“再者,哪个敢不从,谁又能逃得我的手心呢!” “哈哈哈哈……你这能说会道的巧舌!此事你全权处理吧!这件事先放一边……不过,父王的确要赏你啊……人,着实捉得好……” 听闻此言,艳炟公主更加盛气凌人,斜昵了跪在地上的哥哥一眼,抱拳道:“谢父王赞赏!” “……可招了?”火燚幽幽问道。 “……父王,人是嘴硬得很。不过女儿自有妙计,请父王静待佳音!” “哈哈哈……好,好,好!我火燚的女儿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啊!”火燚舒眉朗笑。然而一直跪地默然的烁罡,却暗暗攥紧了拳…… …………………千灵聚落附近的荒山野岭………………… 嗖,嗖,嗖------殓火箭如流星擦身而过,脸颊、臂膀……几道血口应声划出。朔朔风中,白衣银袍,襟飘带舞,青丝飞絮,黑发如云。白衣人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护着怀里受伤的人,策马扬鞭,一骑白驹,绝尘而过。身后十余丈,追兵十余骑,驾喝之声不绝于耳,扬起漫天风沙。 怀里女子伤势危重。不堪马上颠簸,花容已苍白憔悴得不成人形。然而,此时,存亡攸关的时刻,她却紧紧抓着怀抱者的衣襟,极力隐忍着。额头香汗淋漓,如画的眉目已经拧得不能再紧,她已经到达极限。 不行!不能再让重伤的她受这颠簸之苦。思虑及此,白衣人回身弹指。冰色幻力霎时形成一道冰墙,堵住刚刚飞驰而过的峡谷入口。 快马加鞭,眼见前方灌木密集,白衣人勒缰嘘喝,极力止住□□坐骑的躁动,一手扶着女子娇弱身体,一手拽住缰绳,翻身下马。轻轻拖着女子的手,极力保持着平稳。 怀抱着女子,他跨入灌木丛里,轻轻将女子放在一处柔软浅草处,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单手起塞,倒出一粒褐色药丸,白衣人正要给女子喂药,那女子却抬手推拒,虚弱地莺咛:“殿下……不可……神医族的……芝兰香只此一粒……若是给了……给了我,你发病时,可……可如何是好?”白衣人微皱眉心,温柔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梨落,你若有事,我又如何是好?吃了它,这是命令……” 望着卡索疼惜的眼神,梨落秋水明眸中脉脉含泪,微微点头,将芝兰香含入口中。卡索眉头稍缓,他又一次扣动手指,冰色光圈缓缓将梨落罩起。 见梨落将药丸吞咽下去,卡索轻声道:“梨落,我以屏蔽你的气息,他们不会发现你。你好生在这里休息。烬,虽不知为何所困,但以他的幻力,不待多时便可赶到这里……” “殿下……你……你要去哪里?”梨落拽紧白色衣角,急急询问,却咳喘不止。 “放心……把他们引开,我自会与你们汇合……” “不……不行……殿下……万一发病……”又是一阵咳喘。 “如果有什么万一,自是我命中劫数。放心,如果不带着你,他们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卡索轻拍梨落拽紧自己衣襟的手,“好了,放心……” 紧拽着衣襟的手依然没有松。卡索无奈,以指轻点梨落眉心。梨落立即昏睡过去。紧紧拽着的手终是放开了。 卡索旋即起身,转身跃出灌木丛。还未跨上白马,只听不远处“轰隆”一声。冰墙还是塌了。 卡索不再犹豫,飞身上马,拨转马头,向相反的岔路上策马掠去。此时,那一队追兵已紧追其后,飞马扬尘,踏踏而来。 暮霭沉沉,在昏黄中那骑白驹风驰电掣,如银色流星划过。 残阳如血,映着前方兀立高耸的陡峭绝壁,如同利剑战戢,直插云霄。白驹仰天嘶鸣,前蹄被勒得腾空而起犹如直立,银色鬃毛在呼啸风中如旗飞展,大大小小的碎石滚落万丈深渊。卡索衣带翻飞,勒马回身,他已被逼入死路。然而,睨视着围堵而来的众人,他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卡索!今天就是你的末日!”追兵之中,一人一马走上前来。黑发红瞳,狂傲不羁,正是烁罡。 卡索冷哼一声,淡然说道:“这句话已经听你说出茧子了……” “你!”烁罡怒目圆睁,吼道,“死到临头,也就逞口舌之快!你若束手就擒,本王子尚可考虑饶你不死……” “手下败将,还敢大言不惭……烁罡,今日胜负还未可知!”卡索从容回答,竟不屑再看烁罡一眼。 “哼!虚张声势!拿命来!”说罢,烁罡提剑喝马,杀将过来。 卡索不疾不徐,嘴角不为察觉的微微轻挑,不仅不做任何抵御架势,反倒调转马头,背对于敌。众人惊诧不已。 突然间,一声驾喝。卡索策马扬鞭,竟然直冲着悬崖飞奔而去。在场者皆瞪鼓起眼珠子,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白马四啼踏及崖壁边沿,奋力一跃。连人带马腾空而起,如翱翔天际的雪鹰,骅骝一啸入青云。众人倒吸凉气!而此时附在马背之上的卡索从容地悬腕弹指。一道冰色幻力射向前方一朵浮云。软绵绵的浮云瞬间结成冰凌。就在这团冰凌不堪重负即将坠入深渊之时,白驹前蹄已踏上冰凌表面,激溅起无数冰晶碎玉,后蹄紧跟而至,再一踏,又是一个腾空飞跃,而刚刚踏足的那团冰凌已在刹那间以更快的速度坠入万丈深渊。卡索再一弹指,下一片浮云,又结成冰凌……这每一次结云成冰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竟是毫无遗算!白驹在血色苍穹中如踏风凌云,与孤鹜霞光齐飞,与流云雾海一色。飞扬的冰晶在这轻灵的跃动后,洒下一片缥缈银尘…… 几个跨越之后,白驹已一马当先踏上几十丈外的对面绝壁。卡索勒马回身,青丝如云,白衣胜雪。他幽幽望着还惊在原地的众人,嘴角再次轻挑,随即,拨转马头绝尘而去,融入苍茫暮霭中…… 半晌,在场众人依然沉浸在一片屏息惊异的沉默之中…… “都傻了吗!还不给我追!!”烁罡的暴喝让众人陡然回神,纷纷拨转马头,绕崎岖山路追赶而去。 一片鸡飞狗跳之后,山头绝壁之上终于安静下来。只有一人勒马驻足未曾挪动半寸。那人眉清目秀,一派斯文儒雅,虽不是令人惊艳,但依然眉目舒朗。此人将柔顺黑发高高束起,身披黑甲战袍,兵刃俱全,一看绝不是泛泛之辈。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那一抹白色背影消失的地方,轻轻地,带着欣赏与眷恋,露出犹如孩童一般的微笑…… (猜猜本章最后出场的是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似是故人来 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在血色暮霭中,像伺机的怪兽,它的每一阵呼啸,每一簇躁动,每一缕荧光,每一星闪烁都如同怪兽呼之欲出的獠牙,喷薄的鼻息,在幽深的黑暗中等候着猎物。 以为对方走投无路,只等瓮中捉鳖的天罗地网,竟然被卡索以如此神乎奇技的方式轻易化解,烁罡已是气急败坏。到嘴的鸭子飞了,他怎肯善罢甘休?此时他已率领一众人等尾随卡索,追进千灵聚落的星罗森林。 “烁罡,这星罗森林是千灵聚落出了名的险地,从来有进无出,我们这样毫无防备就闯进去,恐怕卡索没有追到,反倒损失了自己的兄弟……”劝诫的人骑马缓行于烁罡身侧,一身黑甲战袍,寒光森森。 烁罡听闻此言,心里气滞本想喷回去,但一转念,还是缓和下来:“原来父王新宠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若怕了,就先回去!” “呵呵……烁罡……要邀功请赏,也得量力而行!以卡索刚才展现出来的幻力,恐怕你我皆不是对手……我劝你先请援兵,探查虚实,再图大计!”黑甲战袍的将领,轻笑出声,语带轻蔑。 “大胆!”烁罡已是忍无可忍,猛地勒马停住,向黑甲战袍者直视过来,红色的眸几乎要喷出火来。他逼视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黑发高束的黑甲战将,目漏凶光,恶狠狠道:“简直放肆!我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吗!别以为父王和艳炟宠着你,你就可以尊卑不分、出言不逊!区区一介凡人,不过是有点灵力,竟敢对本王子颐指气使!” “呵呵……”黑甲战将白净的脸上绽开了清澈的笑容,他也勒停座下战马,转过头来,眉稍轻挑,直视回去,毫无惧色,反倒嘴角邪气地勾起,悠然说道:“烁罡王子,好大的威仪!在下一介凡夫俗子,本不敢与天神同侧,不过……可惜王子实在令火王担忧……这才派我来参军助力……” “你!”烁罡语塞,憋得满脸通红,红眸已是利剑四射,咬牙啮齿道,“你别让我逮到,否则我让你死得难看!!你以为我没有谋划就来追拿这冰族余孽吗!!哼……斥候早已探明,卡索重伤未愈,不过是强弩之末!而且好不容易把那个罹天烬困住,不趁此天赐良机斩草除根,更待何时!!” 说罢,烁罡拨转马头,下令所有追兵分散排查,并以重赏利诱,势在必得之意已是跃然。 听闻此话,黑袍战将一片沉默,他凝视着已渐渐走远,不再理会他的烁罡,微微皱起眉心。转过头去,目视着雾霭重重,鬼影森叠的森林,他的眼里一时风云莫测。静待片刻,他便带着一队人马,继续前行,隐没在丛林深处。 走不多远,天色已经渐暗。浓重的雾霭弥漫了整个森林,突然前路一堵绝壁直插云天,仿佛是从雾霭中融化出来,挡住去路。黑甲战将凝视着前方突兀的绝壁,皱起眉心。 “将军,前方已无去路,我们该如何是好?”身后一兵士抱拳问道。 “……是啊……该如何是好……”黑甲战将自言自语,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这高耸的石壁,他轻叹一声说道:“天色已晚,这森林里恐有野兽怪物出没,你们先原路返回,待到明日天亮,我们再出发追找不迟。我先在这里探查一二……” “可是……烁罡王子……”军士嗫嚅。 “烁罡那里有我顶着,你们怕什么!”冷凝的语气,显然已是不悦。 “是!将军!”军士齐声应道。随即一阵杂踏的的马蹄声消失在身后。 黑甲战将,翻身下马,将马拴于近侧树上。举步来到绝壁跟前,凝视的眼神,有着复杂神采。 须臾,他转身背对绝壁,前行几步,停了下来。 在一片昏暗死寂中,黑甲战将幽幽开口了:“冰族幻术中似乎没有障眼法这一支……卡索王子真是博学多才啊……” “……” 片刻,背后森然陡峭的绝壁突然像融化了一样,融进了雾霭中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昏暗浓重的迷雾之中,缓步走来一个白色身影,来人正是卡索。 “尊驾才真正是博学多才……连我冰族幻术有何种类,都一清二楚……”被看穿了伪装,卡索也并没有慌张。自己能勉强支撑到这里已经是不易,被高人看穿不过是迟早的事,他已做好了任何准备。然而卡索也的确已无法前行一步,这星罗森林是一处犹如迷宫的极险之地,再往前走,恐怕有有进无出的危险。还有就是自己的身体,一旦幻力减弱到一定底线,或者是情绪波动剧烈,嗜睡的恶疾就会立刻袭来。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昏睡过去! 卡索站定,与黑甲战将保持着可以随时施展攻击幻术的距离,静静观察着对方。 黑甲战将听到意料中的声音却没有转过身来。他孑然的背影,有着无法言说的落寞和苍凉,此时此刻,暗暗地,他却攥紧了拳。 卡索先开口了:“既然知道我就在此地,为何还遣走你的兵士?这么有自信可以一个人就对付的了我?” 听到这话,黑甲战将终于转过身来,凝视着眼前的人,眼睛里风云际会。 看到这样的眼神,一瞬间,卡索竟心如重击,疼痛地皱起眉心,额上顿时便起了一层薄汗,唇色又苍白了几分。 “你……好像很不舒服……幻力减弱了……”黑甲战将并没有回答卡索的问题,反倒是谈及与此毫无关系的事。语气虽平静,但说出来的竟然是朋友才会问候的关怀。 “……”如今,我已经到了要被敌人可怜的地步了吗?卡索内心自嘲着,紧抿着嘴唇,不知对方是何意…… “你应该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黑甲战将,似乎想要靠近卡索,而跨出一步,伸出手去。 卡索立即警觉地扣起手指,瞬间冰色幻力场溢满周身,卡索拧眉,眼里注满凌厉,轻声喝道:“我为什么需要一个敌人来关心……” “……”伸出去的手,踌躇着又收了回来。黑甲战将轻颤的睫毛下,眼神明灭不定,沉闷片刻,又开口了,“……不要逞强了……你身体的状况不好吧……你受伤了,就该在神医族好好养病。什么冰晶、冰族、三界,统统先搁到一边儿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需要什么,自会有你的朋友们帮你……” “够了!”卡索心烦意乱。这个人明明是来追杀自己的,为何这样絮叨着仿佛是极其关心的话。卡索没有察觉到,他第一次面对一个敌人这样烦乱,然而对方却注意到了。 “……你的部下和朋友呢?为什么没有来保护你?为何让你独自一人?”黑甲战将似乎并没有因为卡索的烦乱而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不是幻术很强大吗?” 似乎是在说罹天烬,然而口气听上去却好像有些纠结不甘。 “他是很强大,不过,我也不弱……”卡索极力平抚自己波动的情绪,绞尽脑汁去理解着,为何一个要置自己与死地的敌将,会说出这样一番言语。而对方似乎还非常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难道是失去的记忆里埋藏着的人?不可能。梨落说过,自己自小是在刃雪城长大的,从没接触过凡人,即使流亡凡世这些年,也只是和弟弟樱空释相依为命。然而眼前这个人,很明显是个凡人,好像是个像梨落那样有些灵力和武功的凡人。思虑及此,卡索轻笑两声,冷冷说道:“怎么?现在不喊打喊杀,反倒用这种奇怪的话来乱我心智了吗?” “……”黑甲战将抬起低垂的眼睫,那眼里此刻正闪动着澎湃的真挚光芒。 “!”卡索的心又一次狠狠扎疼。他深喘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抚上胸口。 黑甲战将似乎也身子颤动了一下,想要抬起的手却狠狠缴紧。半晌,他还是沉沉问道:“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卡索更加警惕起来,重新涨满幻力,手指轻扣,冰剑在手,一字一顿说道,“你想对释做什么?” “!”黑甲战将惊诧地抬起头来凝视着他,再次询问樱空释,“你弟弟……还好吗?” “释好得很。奉劝你们别打他的主意……”卡索已是忍无可忍,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敌将缴得胸口闷痛不已。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这样在敌人面前自乱方寸,简直不像自己! 不能这样被动! “想动释,除非踏过我的尸体……你我是敌人,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们还是各凭本事吧。”卡索说着,御剑刺来。黑甲战将却紧皱眉头拔剑相抵,剑刃翻飞,寒光闪烁,然而他却有些焦躁地追问下去:“樱空释还活着吗!怎么可能……” 卡索即使被逼入绝境,也从未主动出击过,然而今天,他的确失常得很。听到对樱空释还活着的否定,不知为何他内心竟揪挤得喘不上气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释明明正在神医族养伤……”这无疑是一句辩解,可在敌人面前又何须辩解?说出去的话,不但不像掷地有声的证明,反倒像是毫无力量的自我安慰。卡索立刻就察觉了自己的失言。焦躁地皱眉,他的心绪如一团乱麻。 “锵!”白刃与黑刃抵在一起,两个人跃过剑锋在极近的距离里对视着。 “……那么,那一定不是真实的!”黑甲战将清秀的脸,此时却满是痛楚,他低哑着沉沉说道。 “……怎么可能!”卡索极力地否认,突然幻力再次暴涨,直接把对方弹飞出去。 瞬移!冰剑闪着寒光,一剑穿透黑甲,洞穿对方肩头,生生把对方钉在了一棵参天古树上。血瞬间喷渐而出,在卡索的白袍上留下刺眼的艳色! “你知道什么!!”一向温和冷静的卡索竟然嘶吼了出来。他手握剑柄,剑眉倒竖,一边喘息着,一边把对方压在树上。然而握着剑柄的手却微微轻颤着,泄露出内心无法压抑的不安。 血流如注,然而黑甲战将却仿佛没有丝毫痛感。他微皱的眉心不是因为重伤,而是因为眼前的人。 “……我当然知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被钉在树上的人,极其认真专注地说着,目光里的热度与亮度让卡索突然觉得好熟悉,好刺眼,好心痛。 “……你可以刺得深一点……再深一点……”那人依然凝视着卡索,一点,一点,咬牙拔动着身体,缓步靠近。冰剑逐渐在他的身后露出钉在树干里的剑刃,肩头插入的剑身却越来越短,血不停地在身前身后淋漓着……他已走到卡索身前,轻轻抬起完好的手,轻柔地抚上卡索的脸颊,继续缓缓说道,“因为你早就深深地刺进我心里……” 卡索愣住了……竟然没有了思考的余地,连这么亲近的动作也没有拒绝。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这个陌生人,睁大的眼睛有着难以置信的动摇,苍白的嘴唇微动着:“……你在说什么……为什么……” 那人依然凝视着卡索,微眯着眼睛,嘴角邪气地挑起,眼里揉动着温和的光:“……因为我……比任何人……都要不停地想着你……” 卡索眼前仿佛有人影晃动,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那个熟悉的邪气的笑容,那些炙热的爱的话语,那死前依然充满温柔的深爱的目光…… 突然卡索的脑子里发出尖利钟鸣。这是不该触及的记忆! 不能打开!!不能!! 他陡然放开剑柄,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猛地眼前模糊起来,沉重的铅如同被灌进脑子里,意识却突然漂浮而起…… 这个时候!怎么可以!! 卡索拼死抵抗着即将昏睡的意识,然而这抵抗却如此不堪一击…… 摇晃的视线中,钉在树上被刺伤的身影忽远忽近,那个身影向自己伸出手来…… “哥!……” 释…… 是错觉吗?卡索最后的意识中仿佛听到了释的呼唤。身子向后倒去,卡索已无力抵抗潮水一样侵占入脑的昏暗。 一个熟悉的坚实的臂膀从身后轻柔地靠了过来,撑住了他即将脱力的身体。卡索软软地依在那人肩头……沉重的视线……最后的强撑……卡索喃喃唤出支撑着自己的人:“烬……” 黑暗铺天盖地袭来……一切都淹没在幽深的虚无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所托非人 罹天烬一手环着已经陷入昏睡的卡索,一手持着赤焰剑。黑暗中,红色的瞳却是寒光凛冽。他紧紧地护住卡索,冷傲地逼视眼前这个陌生人。手中的赤焰剑在幽暗中闪着红芒,仿佛有着在惊涛骇浪中守护珍宝的气势。 然而被钉在树上的人看到来者,脸上却冷得寒意森森,猛然拔出贯穿自己肩头的冰剑。几条血线拖着血珠,在空中拉出一抹血雾。只手一缴,冰剑瞬间化为纷扬的冰晶。不顾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他向罹天烬走来,沉沉开口道:“……他怎么了?!……” “……” “……他到底怎么了?!”不大的音量,却有着强烈的压迫感,和无法自制的焦躁,“我明明……”我明明好好拜托过你!这句话却无法问出口…… “你是何人?”罹天烬没有回答他,反倒不屑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凡人。 “……我在问你……他究竟是怎么了!!”恶狠狠地质问,眨眼间黑甲战将已经掠到罹天烬身前,单手揪起了罹天烬的前襟。 “!”罹天烬吃了一惊。这个凡人竟然有足可匹敌神的灵力!刚才明明就是幻术中的瞬间移形! “找死!”罹天烬立刻做出反应。红色幻力瞬间暴涨,逼退对方十数步。 “他怎样,我为何要说于你!”罹天烬本不把这个凡人放在眼里,而刚刚的幻力相较却让他不得不警觉起来。这个凡人的灵力之高前所未见,甚至比一般的神都要强大! 不甘地咬唇……黑甲战将低下头,睫毛下似乎颤动着澎湃的情绪,隐忍着什么低哑嘶声:“用命把他托付给你的人,一定不愿看到他这么虚弱、混乱!……为何没有护在他身边?!为何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罹天烬无言以对。是的,对方的话戳在了自己的痛处。如果不是自己大意了,也不会中了烁罡龌龊的伎俩,更不会让卡索独自一人被火族追杀…… …………时间倒回卡索三人从神医族出发时………… 卡索、梨落、罹天烬一行三人,从神医族出发去往千灵聚落。按照皇柝的嘱咐,为了不让卡索时时刻刻给自己制造幻觉,强硬的破坏自己的记忆。他们不得不配合他捏造事实,谎称樱空释在碧落泉一战中身受重伤需留在神医族养伤。 刚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卡索竟然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你们真会编……” “!”所有人都是一惊,齐齐看向卡索。 然而下一秒,卡索就抚上自己的嘴,似乎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他皱起眉头冥思了一会儿,再看向他们的时候,眼里就有些恍惚和迷茫,轻轻地点点头,嗫嚅着:“嗯……释是受伤了……让他好好在这里调养吧……” 罹天烬心里五味杂陈。卡索接受了这一谎言,不仅接受了,而且还很配合地改造了自己的记忆。不知这是该庆幸,还是该更加担忧。 然而正因为这样,罹天烬觉得现在的卡索过于衰弱,过于混乱。过去卡索沉着冷静的威势、杀伐决断的凌厉已经不复存在。“现在,也许哥哥只能依靠自己了吧。”罹天烬没有察觉到,他其实是在行动力和决断力上轻视了卡索,对于卡索的信服大大下降。过去,卡索的言语总是作为最终的决断由他们毫无疑义地去执行,然而现在的卡索还有这个判断的能力吗?带着这样的怀疑,罹天烬便没有把卡索的劝阻当作一回事儿。 当烁罡虚晃几招,就转身逃遁的时候,罹天烬便想乘胜追击,毕其功于一役,杀了这个纠缠不休的恶贼。然而,卡索却阻止了他。 瞬间移动,卡索挡在罹天烬马前,很是担心地劝阻:“烬……不要追了。烁罡今天的招式过于弱势,逃得也过□□速……恐怕有诈。我们还是不要理会他……” “这个恶贼此时不除后患无穷!不要紧,宵小之辈无能至极,还能把我如何!”罹天烬没等卡索说完就喝马追去。然而结果被卡索不幸言中。 当罹天烬追至一谷地时,才赫然发现已经踏入烁罡的圈套,然而为时已晚。 敛火鉴是火族惩治关押本族幻力强大的罪神的法宝。据说这面镜子是上古神器,有抵消火族幻力,销毁火族元气的强大威力。然而要发挥它真正的威力,必须得由得到敛火鉴承认的神族才可驱动。然而千年以来,从没见敛火鉴承认过谁,所以它只能被当作束缚、关押的工具。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火族神能逃出敛火鉴的桎梏。 而此时,在罹天烬的上方的空中,这面镜子正飞速自转着,四散着华丽的红色光束。晃啷啷的声音搅得人心烦意乱。以镜子为中心,网状血芒迅速笼罩住罹天烬所处的谷地。罹天烬想以幻力打破结界,却屡试屡败。烁罡站在外围山头上哈哈大笑:“罹天烬!你也有今天!有勇无谋,匹夫之勇!” “卑鄙无耻!用这种龌龊伎俩,算什么英雄好汉!”罹天烬愤然,这算是龙困浅滩遭虾戏吗!!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草莽!我是火族未来的王!”烁罡志得意满夸夸其谈,忽又想到了什么,斜勾嘴角,眼露狠绝,“没有你在,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卡索和梨落呢?” “你敢!!”罹天烬真正担心的事终于被烁罡一语道破。虽然卡索的幻力远在烁罡之上,然而他一旦昏睡过去,岂不是依旧沦为板上鱼肉。 “我有何不敢?”烁罡耀武扬威,一副小人得志的张狂,“你就等着给卡索收尸吧!!哈哈哈哈……”说罢,烁罡一甩红色披风,转身而去。 “!”心猛地被揪紧,罹天烬悔不当初,为何不听卡索的劝阻。他疯狂地攻击结界,然而这敛火鉴的界壁就像海绵一样,瞬间吸走了他所有打过去的幻力。几□□风般的攻击之后,界壁依然毫发无损。 哥,如果是你被困在这里,你会怎么办呢?想到卡索温和的笑容,罹天烬终于平静下来。他环视周围地形。这个谷地,地方不大,但植被却葱郁茂盛。植物能如此繁盛说明……有水! 前世回到刃雪城之后,卡索在发现还是樱空释的自己越来越狠戾的时候,曾经语重心长地讲过:“万物相生相克,冰虽然冷硬华美,但可以被烈火消融,烈火虽炽热温暖,却可以被水浇熄。释,对任何人、事、物都要有敬畏之心。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不起眼的万物生灵就能主宰你的命运……” 那时候,自己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一味地执着于那个魔障了的夙愿,不惜一切代价伤人伤己……如今想来,哥哥的话真的是金玉良言…… 这镜子既然能够吸收火族幻力,那么必然是火属性的神器,如果要对付火属性的神器,就一定要用水属性的事物。罹天烬扒开密实的苇草,果然,一条澄澈欢悦的清流出现在眼前……随即,罹天烬在指尖凝聚幻力,手指轻扣,红色幻力洒向一碧清流。 流水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顿时水汽弥漫开来,像被烧开的蒸汽。水汽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无数水珠悄然附着在界壁上,界壁突然闪烁两下,犹如短路的电网…… 有用了!罹天烬继续使用幻力蒸发溪水。敛火鉴的网状界壁不停闪烁……突然,“噼里啪啦!”那在高空中飞速旋转的镜子,迸射出耀眼的火花,界壁随即消失,只有团团浓重的水汽慢慢扩散。 罹天烬从白色的水汽里走了出来,望着烁罡追去的方向,暗暗低语:“哥,你要等着我……” …………星罗森林,罹天烬与黑甲战将对峙中…………… “……”依然沉默……此时的罹天烬被堵得说不出半句辩解之词。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昏睡不醒的人。自责与负罪感同时缴挤着胸腔…… “别人如此珍视的,你却这样漫不经心、毫不在意!你根本无法保护他!把他托付给你的人真是愚蠢至极!!”黑甲战将愤怒地语气里竟然也有深深的自责。 “……”被人这样不停地戳着痛处。罹天烬难受得拧起眉头,却没有辩解的借口,只能狠狠地攥紧拳头。 不对!他怎么知道樱空释临死前把卡索托付给自己的事?!此时罹天烬终于发现了这件事最蹊跷之处。 “你到底是什么人?!!”罹天烬立刻收拾起疼痛的心绪,厉声喝问。 “……”黑甲战将抬起头,定定地睨视着罹天烬。然后,又把眼光移到昏睡之人的身上,眼里的凛冽寒意瞬间被柔和的光覆盖,他无比认真地再一次逼视罹天烬,说道:“如果你不能忠人所托,就趁早放手!免得害人害己……” “你!”罹天烬觉得今天自己实在是被动。先是被烁罡这种无能之辈所困,后又被人千刀万剐地直戳脊梁骨,却无力反驳…… “你们是要去千灵聚落吗?”黑甲战将已经平静地与罹天烬错身走开,但是话还是要点到,“劝你们不要去,那里有火族的奸细,一定会对你们不利……你若还想保护他,就带他回神医族!”黑甲战将低沉的尾音犹在,人却消失在身后幽深的黑暗里…… 黑夜淹没了一切丑的、恶的、美的、善的,所有灵魂都可以在这一片黑暗中□□裸地直视真实。 星罗森林边缘,映着漫天星斗,黑甲战将驻足在一棵苍松前。他仿佛在沉思什么,眼里的悲伤就像冬日冰封的湖水,郁结深沉。 一阵松涛拂过,他突然身子一震,眼里顿时清亮起来,那化不开的结前一刻还冰冻成霜,而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留在这双眼中。而刚刚冷凝的气势,也突然间松垮下来。他茫然又疑惑地东张西望,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不由自主护住左肩,竟然一片血渍。他疼得龇牙咧嘴,可是仔细回想,这伤是怎么来的,竟半点也不记得。 最近,他经常失去记忆,前一刻他还在晨醒,后一刻就已经听到暮鼓,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似乎是一片空白。虽然经常失去时间,然而他却惊喜地发现,自从投靠火族以来,一直没有被重视的自己竟然被火王器重有加、封疆进爵,而且似乎还得到了美丽的艳炟公主的青睐。他喜不自胜、受宠若惊。如果失忆可以换来飞黄腾达、美人在怀,那么丢失就丢失吧,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损失的。然而今天从失忆中醒来,自己竟是身受重伤!难道是大凶之日,不宜出行?他抚着伤口踉跄着向火光处走去…… …………………上古神域………………… “你的身体要想恢复如初,尚需时日……”渊祭低沉的话音冷冰冰的,仿佛不是在规劝,而是嘲讽,“这么肆意地使用换魂术占据人类躯体,去找他,还大动干戈,虚耗幻力,不怕前功尽弃永不超生吗?我给你的力量可不是用来找死的……” 还魂术是类似侵占灵魂和意识,以控制别人身体的幻术,只有上古之神的力量才可以做到。 躺在石床上的人,一动不动。长发如雪,铺展在黑曜石所制的床榻上,犹如柔软的银色冰晶华丽以及。他肌肤胜雪,明眸皓月,如果是女人,一定是倾国倾城的天姿国色。然而此时,他却微蹙眉宇,眼里满是焦躁忧虑。他不是不想动,而是身体虚弱得无法挪动半寸,听到渊祭的警告,他却问了无关的问题:“我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认为我在神医族养伤?为什么突然昏睡?!!” “……”渊祭绕着石床缓步逡巡,低沉的声音,犹如晨钟缭绕:“……你不是知道吗?他……神识不全,五识衰弱……这是必然的结果……” “……”樱空释不甘地咬唇,眼里满是担忧。 “至于他的自欺欺人……呵呵……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渊祭懒散地低语,“……命运的转轮正在运转……该来的还是会来……该醒的终将会醒……只是你别忘了,作为复生的代价,你需要做什么……” “……好,我既然做了交换,就一定不会食言……而且,你拿着我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敢食言……”樱空释平静地说。 “……呵呵,那就好……为了救你,我又损耗过度……我要继续休眠去了……”渊祭转身缓步离去,低沉的语音回荡在大殿里,“你……好自为之吧……”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谎言与真实 苍凉的大山,徐徐的松涛,晨露轻盈,暮雪多情……我喜欢风里青草、软泥的味道。独自站在山头松尖上,孤独缱绻在飞扬的发梢,展开双臂,天与地的声响就如惊涛骇浪,包裹揉挤着无垠大海中浮浮沉沉的一枚枯叶,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这就是我生命里的主打,生来就要面对的,不是生生死死的巨浪,就是沉入深渊的死寂。只能独自行走,每个人和神都是这样的。即使有家、有友、有爱……灵魂的深处,我们每一个生灵也都是孤独的……但是我不觉得凄凉,生命让我学会了在孤独中坚强,耐得住寂寞,才担得起前方…… 我常常想,如果不是生在这样的家族,也许我会做一个潇洒不羁的游侠,或者在平凡的人世,嫁一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尽享天伦……那也许是平凡的,没有臣民的尊崇,没有权谋的较量,没有鲜血和枯骨的浇灌,只是享受平凡,平凡的日出而作,平凡的日落而息。是否这就是我想要的? 我轻蔑地嘲笑自己这些虚幻的妄想。在我的脚下,这片壮美的山河,她是不会臣服在平凡之下的。我要让所有的浪头屈膝于我的裙摆,我要让群山里的每一片树叶赞颂我的光芒。这才是我的命运!我是此山、此林未来的王! …… “你想当王吗?!”沉沉的严厉女声冰冷的捶打着我还稚嫩的耳膜。 “想!”我听到自己有些瑟缩但坚定的声音。 “那就要吃尽天下最苦的苦,尝遍世间最恶的罪!这样你也愿意吗?!” “……愿意!” “好……从此……不要把自己当做女孩,女人!把自己当做魔鬼吧!” “那母亲,您是魔鬼的什么人?” “……孕育魔鬼的魔鬼!” …… 时间兜兜转转,苍凉了一地枯黄…… “你在做什么?!”严厉的女声突然喝道。同时我手里的花环被抢走,踩在了那人的脚下。 “母亲……那些女孩都在编花环,好美的花环……我……我也想……”我颤抖地跪在地上,为一个花环瑟缩着。 “住口!你真是让母亲失望!幻术精进了多少?!技艺又通晓了多少?!这样你怎么配当王!趁早嫁人吧!”脚步声带着冷漠决然,渐渐消失在前方…… 望着踩脏、踏烂的花环,我揉揉发热地眼眶,站起了身,走向教练场…… …… 春去秋来……花蕾结霜,秋菊绽放…… “母亲!对不起,对不起!求您了……成全我们吧……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哭喊着匍匐在她的脚下,皇家的威仪已荡然无存…… 一只劲脉突兀的手,狠狠缴紧我的下颌,强迫我抬起头来,我看到她厌恶至极的表情:“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懦弱!无能!你这样怎样配当王!!” “我可以不当王,谁愿意当谁就当!我让给他,我心甘情愿让给他!”我满脸的泪水,隐隐的,只求一线希望。 “啪!”一季耳光,昏天黑地。 “晚了……他已被我处死!你!……要么给我站起来继续!……要么陪他一起去死!!”严厉的女声狠绝的诉说着我凄凉的爱情。 我颤抖着站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抹掉脸上浑浊的泪水,眼里已经闪烁着仇恨的光…… …… 凛冬的风雪埋葬一切污垢,包括满地鲜血和残骸枯骨…… 我怀里的人,已经气息奄奄。她的身上插着几只利箭,伤口处已经焦黑糜烂…… “母亲!母亲……”我又一次失声痛哭。 “哭什么!……”她喘息着,眼中的狠戾不但没有减弱,反倒暴涨! “……母亲……” “你给我记住!……作为……作为王,唯独不能……不能有的,就是眼泪!”她的声音依然严厉。她的狠绝不但是对我,也对自己,“我……我已经不行了!杀了……杀了我!用……用我的尸体去和叛军谈判!争取……争取喘息的机会!” “不!母亲……我怎能这样做!”我痛苦地撇开头。 “!杀了我!懦弱的东西!……你……你忘了吗!是我让……让他们欺辱你,是……是我……践踏了你的……你的尊严!是我……是我……杀了你深爱的人!!……是我……!!!” 她已经不能再发出任何言语,包括一切咒骂和狠戾……她怒睁的双眼还瞪着我,然而里面的生命力却已经干涸…… 因为我的手紧紧攥着一支深深插进她心脏的箭竿,那箭尖已经刺透了她的胸腔……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觉得天地都是血,都是血……雪也是血…… …… 坐在王座上,我想起自己幼时站在大山松涛之上的自由……是啊,我称那时是自由……虽然那时我认为是孤独……但如今……除了臣服,还是臣服…… 母亲,你看到了吗?亲手杀死你的女儿……被你一直践踏,侮辱的女儿……已经是这片山,这片森林真正的王! 可是……为什么?!我的灵魂里都充斥着虚无和荒唐!为什么我竟觉得荒唐!为什么没有了你的咒骂,没有了你的践踏,我竟觉得一切都是荒唐!! 母亲…… …………………千灵聚落·雅乐台………………… 这是千灵聚落祭祀之地,远离王宫,坐落在星罗森林之侧,而雅乐台便建于高耸入云的阁顶,在这里可以远眺苍茫群山,无边林海。 卡索站在雅乐台上,独自瞭望这浩瀚的层峦叠嶂。突然想到自己的家,那个遥远的刃雪城。已经记不起刃雪城的模样,听说也有个雪雾森林,终年积雪,却四季如春…… 可是已经完全记不起了。也曾想过,既然已经全部忘记,是否可以尽数丢弃?什么冰族存亡,什么三界和平……自己已经尽力了,如今苟延残喘、时日无多,难道不能换来一点点安稳和自由? 卡索否定似的轻笑一声。怎么可能?国命不就是人命?如果真的撒手不管,火王怎么可能放过冰族子民,怎么可能放过三界生灵,怎么可能放过释和烬? 即使还有一口气在,也不能一走了之。自己的责任即使用最后的生命,也要完成!必须要去完成! 罹天烬步上雅乐台的时候,就看到卡索的眼神里绽放着意志的光芒。他想起那天,卡索昏睡醒来后,知晓了后来的事和那人的警告时,同样也是如此。那眼里熠熠生辉,充满坚定不移的力量。他说:“我们要去千灵聚落,必须找到潮涯女王。不是为了我的病,是为了有一天三界的安宁和无数无辜者的生命!……还为了你和释……”最后这句话,让罹天烬的心狂跳不已。然而后来,他们却迷路在那片迷宫一般的星罗森林里。幸好,后来他们遇到一个飞鹰精灵。那个飞鹰精灵为他们带路,他们才得以安全走出森林。找到罹天烬已经安顿好的梨落,他们就来到了千灵聚落的王宫。 潮涯女王,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安顿他们在王宫后庭休息,并商定今天与他们正式商谈冰晶等事宜。 走到卡索身侧,与他一起眺望,罹天烬不知卡索为何大费周章把他唤到这偏僻得见不到一人一神之处。但目前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忘不了那天黑甲战将的话。 “如果不能忠人所托,那就趁早放手……” 那句话一直折磨着罹天烬,虽然即使没有樱空释的托付,他也会去守护卡索,但他却没能做到,至少那时没有做到。他不仅仅是负了樱空释的遗嘱,还负了自己的心。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力量,是不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是不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让卡索更加危险? “烬,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你会想做什么?”卡索一直眺望着远方,然而话却说地分外温柔。 “……也许找一处像星罗森林这样的僻静之地,过一些粗茶淡饭自由逍遥的生活……当然我希望你也能在我身旁……”罹天烬失落的心,此时因为这些对未来的遐想而得到滋润温暖。 “……”卡索笑了,转过头来,凝视着罹天烬,就像四月的暖阳:“好!如果……我这次能活着回来……我答应你战争结束后,陪你隐居山林……” “!”罹天烬陡然一惊,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卡索。 卡索却向后退去。他说:“烬,我知道,你不会让我独自一人去犯险……但是这一次你的确不能去……” 忽然,空中什么东西正飞速自转着,同时四射着红芒,晃啷啷的响声不停震动着耳膜,周围瞬间被红色网状结界所覆盖…… 敛火鉴!那天罹天烬破了敛火鉴的禁锢,同时也把这件神器带了回来。后来他把敛火鉴交给了卡索,是希望卡索能用它来保护他自己。再有火族追杀,有了这镜子卡索就更有胜算。可是,实在没有想到,卡索第一次用敛火鉴,竟然是为了束缚自己!把自己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避免自己再此以水破界! 罹天烬立刻瞬移,想要抓住卡索。想困住自己,他一定是要去做危及生命的事! 然而卡索也同时瞬移,轻松穿过敛火鉴的结界,在结界外面站定。罹天烬却被结界的红芒弹飞了回去。他迅速爬起来,大吼着:“为什困住我?!你要做什么!!我没有资格保护你吗!!” 为什么三番两次地阻止我保护你!噬梦谷是这样,碧落泉是这样!这次难道还是这样吗?我这么靠不住吗?! 听到这话,卡索楞了一下,他微皱起好看的眉心,更加温柔地说:“烬,不是你的错……” “那就收起敛火鉴,让我和你一起去!!”罹天烬怒极,眉头紧皱,眼神焦灼,双拳攥得咯吱响…… “……”可是卡索却没再讲话,他静静地凝视着结界中的人,想说什么,却终是以沉默作答。 “让我出去!!卡索,你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我这么靠不住吗?!!你始终不信任我吗?!!” “对。没错。”卡索扬起头,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心,脸上已经有了冰冷决然,“你是火族人,当然不能相信你。” “!”一片凝滞,罹天烬屏息了。即使和你一起出生入死,也不能让你相信我吗?! “一个火族人,怎么可以相信?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倒戈相向,毕竟火王才和你有血脉上的联系!”卡索继续讲着决绝的话,完全想象不出,在这样冷酷的脸上,平常是多么得温柔似水,“把你留在身边,对你温柔,对你亲近,不过是想利用你打探火族的弱点。没想到,这点施舍,就能让你死心塌地。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住口,住口!!谎言!!骗子!!”罹天烬简直心痛如绞,他无法忍受卡索无情的话语,狂吼着打断他。极力隐忍着心痛,他试图把卡索突然的冷酷往合理的方向上解释。 “……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吗?!请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承担……你这样的谎言连自己都骗不了!刚才你说可以和我隐居,你还曾说过爱我,请你都回想起来……”罹天烬没有发现,他的试图理解,已经有了祈求的语气。 卡索听到这些话,又是一愣,但随即低下头来,冰蓝的瞳隐藏在睫毛月牙形的暗影中。片刻,他轻笑起来:“苦衷?我最大的苦衷就是你的纠缠。那些骗小孩子的话,你也相信?谁会和一个火族人一起隐居?谁会爱上一个火族人?冰火永远不能相融。我是未来的冰王。这不是你说的吗?既然我是冰王,怎么可能会和一个有世仇的火族人有什么亲密的联系……” 卡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锥子一样深深扎进罹天烬的心里,这已经不能用心痛来形容了。罹天烬像是整个人都被丢进了冰冷的无尽海底,不管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还是头脑里的每一缕神经,都像是在被活生生地凌迟着……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有眼泪一颗一颗滚落。 然而这凌迟并没有结束,冰冷决绝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不要在这里哭哭啼啼了。多难看啊!明白了的话,以后就不要再纠缠不休了。你的利用价值也就到这里了!以后,我不想再见不到你……”最后的一刀,深深地插进心里,血肉模糊…… 说罢,卡索转过身去,背对于罹天烬。有那么片刻,他一动未动却未再回头看罹天烬一眼,仿佛是厌恶地不屑一顾。随即,瞬移!白衣的身影消失在罹天烬已经模糊的视线里…… 就像被抽空一样,罹天烬已经跪坐在地,眼神呆滞地盯着地面,绝望地闭上眼睛,泪又流了下来…… 如果说这世上最能伤人的,应该就是语言了吧。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所有的不安、痛苦、绝望,因为恶意的催化,会在今后造成怎样的破坏,怎样的悲剧?谁也无法预料。如同蝴蝶效应。一只飞蝶在花丛中翩然振翅之时,又怎会想到时空的尽头会因此掀起巨涛狂澜?然而目下,这字字剜心的话,罹天烬想不到看不到的是,那其实是把双刃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伪装者的面具 世界上有很多生物善于伪装,它们伪装的招数之多,花样之繁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没有一种生物的伪装能够比得上三界的主宰者们。无论是伪善还是伪恶,看似效果相同,然而初衷却大相径庭。我们总是厌恶那些虚假的伪装,口诛笔伐那些伪善的做派。然而无论是为了私欲,还是为了公义,谁又没或战战兢兢或理直气壮地做过伪呢? …………千灵聚落雅乐台………… 在罹天烬伤痛欲绝、心如死灰之时,雅乐台下的一幕,却是他看不到的。 底,卡索终于卸下了一切伪装,颤抖着一手扶住的红瓦高墙,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抓住胸口衣襟,狠狠地缴紧……他眉头紧锁,脸色惨白,额头上汗水淋漓。撕裂般的闷痛不停地涌向胸口。 刚刚在雅乐台上,卡索背过身来,不是因为厌恶,而是他已经掩藏不住惨白的脸色和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在毫不留情地讲出那些话时,他几乎要心痛得晕死过去。能拼命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他已经用了全力。那停留的片刻,灵魂都好像被掏空剜尽,浑身脱力得竟然挪动不了半寸,卡索只能强撑着运用幻力瞬移下来。 抬起头来,他眯起眼睛,深喘一口,那呼出的气息依然还在轻颤着,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大颗的汗珠顺着白皙的侧脸滑落下来…… 我的确是个骗子……你说得没错……这个世上最会骗人的也许就是我了吧!被我欺骗着的,又何止你一人……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烬,你是火族人,一个敛火鉴就能困住你,而如今我要去的地方,那里的人最了解你的弱点,还不知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可以轻易地伤害你!我怎能让你陪我去送死?!是啊,隐居山林,多么美好幸福的梦想,我真的很心动,那也是我的向往。可是,背负着家国的命途,背负着族人的生死,我怎能有资格奢求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你和我不同,你可以做到,只要你远离我,远离冰火的诅咒,你就可以像你憧憬的那样,去大山里,过逍遥平静的生活。即使没有我的陪伴,以你的力量,没有人可以打扰你。此去,我们也许再不能相见,即便我能活着归来,我也希望你能忘了我,这样你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这奋战到死的宿命,本来就是我一人肩荷的责任。你已经替我做了太多……早该如此的……我本不该拖累你……只是我总是舍不得让你离我远去……我已经自私地太久了……让我怎么把这些说与你,我只能选择放开你……虽然我记不得说爱你,但我是爱你的…… 对不起,烬……如果这样能让你逃离厄运,我宁愿以后你都恨着我…… 请你代替我去过自由的生活吧……烬…… 卡索痛苦地闭上眼,极力稳住身体和内心的颤抖。不能这样,下面要面对的是……不能因为情绪如此波动而昏睡过去。为了释,为了烬,为了所有人,卡索,你得撑下去!他在心里狠狠地鞭策着自己,坚定地对自己说…… …………………赤焰城正殿………………… “烁罡……你真是不负本王厚望啊……”映照着血色的大殿上,火燚的低哑声音犹如恶虎捕食前利齿间泄露的暗嘶。 “父王……儿臣……”烁罡跪在大殿中央已抖成筛糠,“儿臣本已将罹天烬困于谷地,只等卡索自投罗网,没想到……没想到卡索逃进了星罗森林……那星罗森林着实诡异……” “你还敢提及星罗森林!”火燚冷哼,“云飞没有给你谏言吗!” “这……儿臣只是不想错失良机才……” “狡辩!你的良机结果如何?卡索呢!罹天烬呢!”火燚已是怒不可遏,声音却更加喑哑,“还有敛火鉴呢?!” “……儿臣失职……儿臣有罪……请父王责罚!”烁罡已经吓得面色惨白,一个劲儿的谢罪,磕头如捣蒜。 “不争气的东西!还不给我起来!”火燚对这个无能的儿子简直失望以及。 听到火王让他起身的呵斥,烁罡长舒一口气,立刻撩衣起身,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结果还是踩在自己的长袍上,一个踉跄差点再次跪回去。大殿上立刻传来隐忍的细碎笑声。 火燚气滞,撇开头来不愿再看自己儿子的窝囊样儿。 “云飞呢?”火燚不再理会烁罡,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侧的队伍。 “末将在!参见火王!”一个黑甲战将应声出列,欠身行礼。这个人黑发高束,五官清秀,然而却威势逼人。 “伤势可好些?”火燚看到此人,语气缓和了下来。 “幸得我王赐药,肩伤已无大碍!” “此次围捕冰族余孽,你辛苦了。只怪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听不进你的谏言,还让你受了重伤!” “火王言重了。我督军不利,也难逃罪责,请火王赐罪。”云飞虽是在请罪,但依然从容不迫,谦和有礼。 火燚很受用这一套,他轻轻点头,表示无妨。 “父王,云飞此次虽未抓获卡索,但已探得冰族余孽动向,足可将功抵过!”艳炟妙目一挑,给了云飞一个秋波。 云飞不屑地撇开了头,眉头皱了起来。 “父王,卡索等人已到达千灵聚落!”艳炟眉飞色舞,清脆的嗓音又加了几分热辣,“只要卡索等人入了千灵聚落,我们安插在千灵聚落的人就一定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 “好……烁罡的计划已经失败,艳炟,你万不可大意!”火燚老奸巨猾,做事谨慎小心,滴水不漏。 “父王放心!此次可保天罗地网、万无一失!”艳炟显然已志在必得。 “呵呵……好,父王期待你再立战功!”火燚颔首,语气极是宠溺。 “谢父王!”艳炟欠身行礼,起身时又情不自禁地冲云飞一挑眉,娇美的胭红晕染着皓月般的脸颊,就如艳丽的桃花遇到春风的抚慰,正灿烂地绽放。 …………………千灵聚落王宫偏殿………………… “殿下,气色如此憔悴……我千灵聚落可是有怠慢之处?”潮涯女王一席洒金紫纱长裙,笑语魇魇,金色的长发打着卷儿披在肩上,额花钿(额头饰品)琉璃半嵌,眉目如画,风姿绰约。 她坐在偏殿正榻之上斜倚着黄花梨雕牙茶几,兰指擎茗,素手夹盖,微启朱唇,呷了一口,然而一双淙淙妙目,却一直盯在踏门而入的卡索身上。 卡索脸色的确很是苍白,然而他抬起头来,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没有应声,他只是淡淡一笑,便自己找了一处下首之位,撩襟正坐。 “……”潮涯一愣,按照上下尊卑,这上首正榻本是应该留给卡索的,然而她今天虚占其位,本就僭越,可是没想到卡索竟毫不在乎。 没能看到想要的效果,潮涯显然有些没趣。“来人,给卡索王子上茶。” 应声而来的是一只苍狼精灵。把茶杯放在卡索眼前的桌子上时,那只苍狼精灵偷眼斜瞄了卡索一眼,眼里竟有一闪而过的戾气。卡索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滑盖晾茶,很是闲适雅致。 “殿下……怎么没看到守界使者和你的朋友?”潮涯本是与三人约定共同研究讨伐火族的大计,然而此时却只见到了卡索一人。 卡索不疾不徐,抿了一口香茶,轻轻放下杯子,哼笑一声,终是开口了。只听他淡淡说道:“火族人什么时候也做起品茗抚琴的雅士了……” “!”潮涯陡然一惊,警觉地直起身子,杏目圆睁。然而随即低笑出声,好像放下了一切滑稽的表演和伪善的面具。 “潮涯”挑眉道:“卡索王子果然聪慧过人、名不虚传!只是你是怎样识破我的身份的?” “……”卡索撇开头,仿佛很是厌恶这种虚与委蛇的逢场作戏,冷冷说道:“这重要吗?你们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何必这样矫情……” “当然重要!”“潮涯”似乎是忍受不了卡索不屑一顾的态度,腾地站了起来,“我可是我族第一伪装高手!连千灵聚落的族民都没能识破我!你究竟是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 “……好,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卡索淡淡地语气仿佛这是极平常的事,“你的手。” “我的手?”“潮涯”疑惑。她伸出嫩白如玉的纤长手指,看了看,结果只能更加不解。 “你以为有一双美玉无暇纤弱无骨的手就是成功的伪装吗?”卡索继续平淡无波的说道,“你可知潮涯女王自小练习琴技,这手上受过多少伤,尝过多少常人所不能忍的磨练?她的手只会是劲力十足的……” “!”“潮涯”恍然,呵呵笑道,“殿下果然心思缜密!不过仅凭这手,实在是过于牵强了!” “还有你的禁卫军……过于杂七杂八了……” “?” “你可知在这千灵聚落里,只有一族能够成为潮涯女王的禁卫军,那就是飞鹰精灵。” “这有什么?换个禁卫军,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当年潮涯女王的恋人就是飞鹰精灵的禁卫军。他们二人互生情愫,海誓山盟,无奈天妒眷侣,最后天各一方。为了纪念那刻骨铭心的情意,自此之后,潮涯女王只会认命飞鹰一族担任禁卫军……” “……”“潮涯”语塞,楞在原地。 “还有……” “还有?”“潮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破绽。 “当年千灵聚落横遭劫难,苍狼精灵反叛皇室,杀入王宫,潮涯的母亲傺楝女王就死在这场浩劫中。从此潮涯不准苍狼进入王宫,更不可能让其成为近侍……” “……”假潮涯已经说不出一句话,震惊得呆立当场。然而她却没有发现卡索其实也同样不知所措。 滔滔不绝的说完这些话,卡索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么多过去的事的?他早就失去了以往的记忆,而这些也不可能是如今的事情。抚着嘴唇,他皱起眉头,却无从寻找半点头绪……刚刚从自己嘴里说出的事,自己再一回想,竟还是一无所知…… “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假的?”“潮涯”凛冽地审视着卡索。 “算是吧……”卡索也回过神来。 “那为何不逃?” 卡索苦笑:“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你们怎么可能设这样的圈套?恐怕这伏兵和神器早已候在殿外了吧!” “你还算识时务……”“潮涯”轻蔑地扬起头。 “是啊,我自小娇生惯养,最怕吃苦。与其千辛万苦生死一线地逃来逃去,倒不如降了火王……共享安逸太平……”卡索淡然地说出这些话,好似是很有几分道理,让“潮涯”竟有些认可和接受。 然而毕竟还只是一面之词。“真的?”“潮涯”挑眉量度着卡索的真意,“既然肯投诚,为何你的属下和朋友没有来?” “弃暗投明这种事自然强求不得。”卡索毫无迟疑地应答自如,竟是振振有词,“我虽贵为冰族王子,但也无法左右他人意志……” “……”“潮涯”轻轻点点头,眯起眼睛,郑重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本不该怠慢了殿下。但是,毕竟只是你的个人说辞,是否接受,还需我王定夺。那么就委屈殿下,带上幻力夹(抑制幻力的刑具),才好显示投诚之意!” “好。”卡索缓缓站起,转身背对于“潮涯”,眼神透过大敞的殿门凝望着远方,似是穿过了重重楼宇,与什么人对视着。片刻,那微微颤动的羽睫,黯然地垂了下来,月牙形的阴影覆盖住眼帘。 嘴角轻柔一笑,他再次回身,目光坚毅地直视着“潮涯”,清晰地说道,“你可以把我送到赤焰城,我要亲自向火王表达诚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焚心之殇 睁开眼,就看到映着红芒黑色焦炭似的殿顶,自己似乎是躺在石台上,往周围扫视一圈,一个不大的宫殿,几根棱角突兀的灰色殿柱环绕着石台。周围一圈的宫墙,墙上有红色与黑色的暗影,忽明忽亮的红芒,犹如鬼魅影影撞撞。粘稠吞吐的流动声从地下传来,偶尔从地板的缝隙中喷薄出一股股热浪。 这是赤焰城吧。自己到这里多久了?不得而知。最后的记忆:假潮涯让侍者端来一杯酒说,为保路上绝无万一,请殿下饮了此酒。自己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随后就是黑暗。 想动动身体,“哗啦啦”,双手被直直拉举过头,仰头看去,两只手被火链锁得紧紧的,拴在石台两侧的柱子上。手腕上,有闪着红芒的环状物,试试扣动手指,果然幻力被封,这环状物就是火族的幻力夹。卡索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他躺在那里,脑子却飞速地运转着。 远处有脚步声踏踏走进,不大的宫殿,也能有微弱的回声。但卡索并没有寻声转头,依然盯着焦黑的殿顶。 “这不是我们强大、高贵的卡索王子吗!”烁罡走到石台前,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听说我们的殿下自愿臣服于我族,我特来看望殿下……”说着烁罡右臂打了一圈附于左胸,这施礼的动作仿佛是在演一场滑稽的戏。 “……既然知道是来投诚,为何把我锁在这里?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卡索鄙夷地说道,还是没看烁罡。 “这里你不满意吗?这里可是最豪华的……囚室……”故意把“最豪华”三个字拉长,烁罡轻笑出声,“你可是国礼级的待遇呢……”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国礼。果然配得上‘蛮夷’二字……”卡索平淡的声音,却句句掷地有声,毫无畏惧。 突然一只手捏住自己的下颚,卡索被人强硬地掰过脸,与其对视。烁罡狠戾地眯眼道:“阶下之囚还在挑战我的耐性!你以为你现在摇尾乞怜,我父王就能放过你吗?!哼~你那些作秀的戏码留着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听到这话,卡索微微一笑,有些苍白的英俊脸庞,如清波微澜、浮霞云逸。 烁罡顿时觉得春意荡漾,心旌摇动。只听卡索清淡地说:“火王原来就是这样收复人心的吗?还是你想寻私仇,以报败将之耻?” 被人看透心思,烁罡立刻回神,囧得脸红脖子粗,刚要发威,转念又有了新的心思。他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从眼前精致的眉眼,打量到白皙的颈子,再到颈子底下衣衫遮挡的但已经浮现在脑海中的精致锁骨,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卡索如凝脂一般的脸颊,嘴角恶意地斜斜挑起,附到卡索脸侧,轻薄地细语:“如果你能把本王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说不定我哪天会心疼你,让你做我的男宠,你便可逃得一死……” “!”卡索立即躲开轻佻的手指和耳语,然而却没有动怒,鄙夷地轻笑出声,他说:“原来火族未来的王就这点器量。充其量不过是个昏庸□□的小角色,怨不得次次败在我手下,给你一个马前卒的差使,算是瞧得起你。我看火族已是后继无人,气数已尽……”卡索看透了烁罡。一个没有器量与胸襟的人,如果一旦当权,不是把族民当成玩物,就是被族民当成怪物。而烁罡的确没有王者的大开大合,不过是拘泥于算计和苟且的宵小之辈。 “敬酒不吃,吃罚酒!”烁罡狠狠地捏紧卡索两颊,迫使卡索张开嘴,一个不知什么东西被塞到卡索嘴里。随即烁罡捂住卡索的口鼻,迫使卡索吞咽下去。 “哼~竟敢说我没器量、□□昏庸!我倒要看看吃了这最大计量的焚心果,你是如何□□焚身求我要了你的,哈哈哈哈……”烁罡大笑出声,得意至极。 虽然被迫吞了焚心果,但卡索并没有慌张。他闭上眼睛,神色淡然地撇开头,不愿再理会这个龌龊下贱的货色。 而烁罡就像见到猎物的饿狼,一脸的贪婪□□,等着焚心果发作,好坐收渔翁之利。 此时,远处又有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卡索没有兴趣,继续闭目。 “是你!你来做什么?!”烁罡语气不善。 “烁罡……王子!”来人平静的语气,却突兀的把“王子”二字凸显出来。 卡索全身一震,睁开眼睛睨视过去。果然是那个黑甲战将。 黑甲战将并没有看向卡索,而是继续于烁罡禀报,欠身施礼后,他淡然说道:“火王有要事与……王子相商,请……殿下即刻移驾正殿。”又是刻意突出“王子”和“殿下”二字。 “!”烁罡皱起眉头,看看躺在石台上的卡索,又看看眼前这个“对头”,无奈地自言自语道:“真是扫兴!好吧,我这就去!”说罢,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转身厌恶地嘱咐道:“你给我多派人看好他!他要是……要是有什么动静,立刻传人来报!”说完才悻悻离去。 等烁罡消失在殿门处,黑甲战将悬腕弹指,一道冰色幻力封住了殿门。卡索惊异不已,他怎么会冰族幻术! 做完这一切,黑甲战将转过头来,缓步来到石台跟前,静静与卡索对视着。 “你究竟是什么人?”卡索审视着这个人。 “我叫云飞,是一个凡人。”云飞轻轻开口,歪头想了想,继续说道,“学了一点幻术而已……” “而已……”卡索冷冷重复,眼里注满凌厉,“不只是而已吧!” 云飞没有回答,他的眼里风云莫测,却问了其它问题:“为什么自投罗网?为什么以身犯险?我明明嘱咐过你们……” “……”卡索移开注视的目光,平静地说,“我们为什么要遵从一个敌人的嘱咐?而且现在不好吗……我们算是同侍一君了……” “……为何要这样逼迫自己?……”云飞皱起眉头,打断了卡索的话,“……你真的,真的已经很累了……” 又是这样!卡索的心又开始焦躁起来,他再次强力地在眼中注满威势,声线也绷紧:“你说这些话,究竟是何意?我们还没有亲近到彼此关心吧!不但没有亲近的情意,我们反倒是死敌! “果然……”云飞深叹一口气,“你果然是另有目的!” 卡索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在这个人面前失言了。既然是投诚,又何来死敌一说。卡索的这个“死敌”充分暴露了他的别有用心。 “……”卡索没想到自己又一次乱了方寸。 "我猜你是早就做好了打算。为了他们可以全身而退,你先在安全的地方把梨落迷昏,又用敛火鉴困住了罹天烬。然后将计就计,自己一个人闯进这龙潭虎穴……”云飞更疼痛地凝视着躺着的人,继续说,“不惜冒死来到敌人的大本营,一定是为了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人吗?” “!”卡索完全没有想到会被人这样拆穿,而且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如果不是对自己了若指掌,怎么会这么了解自己做事的风格和目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同样的问题,然而这次绝不是问这个凡人的肉体。卡索的动摇已经闪烁在眼里心里。 “……”云飞眼波盈盈,微皱的眉心一片心疼,他柔声轻语,“……最爱你的人……” 同样真挚的语气,同样的表达方式……卡索混乱了,他轻轻摇着头,自言自语:“……不可能……释……释明明还留在神医族……” 云飞一只手轻轻抚上卡索的眼睛,把那双摇摆不定的美眸遮挡起来,附下身。在极近的距离里,以虔诚地语气说着:“那是假象,那一定是假象……不要用眼睛,用你的心感受,请你回想起来,请你看到真实……请你回来吧……” 轻柔地吻了上去。温润的热气在唇瓣间交换,深长执着的探寻,爱意填满口腔、胸腔。无法放弃,不愿分离,这吻到窒息的爱…… 遮挡着视线的手挪开了。恋恋不舍地离开爱着的唇,云飞却依然在咫尺的距离里,凝视着卡索,仿佛要滴出水来的目光执着而炙热。 卡索却完全愣怔了。那双湛蓝清澈的眸子,正充满惊疑和恐惧。 “释……” 不由自主地泄露出的字,在云飞听来犹如天籁梵音。邪气地勾起嘴角,他轻声诉说着:“……哥,我爱你……” 突然如被劈被炸一般,千万根针扎到脑子里,卡索疼痛地拧起眉心,拳头攥紧。云飞心疼地抱着他的上半身,轻声安慰着:“会有点疼,哥,你要坚持住……”冰色的幻力笼罩着他们。 云飞试着用自己的幻力,帮助卡索导正歪曲封闭的记忆。就在这时,意外陡生。熊熊烈火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从胸腔里蔓延开来。热浪如海啸瞬间把意识冲散。卡索浑身上下都如同被炙烤一般,意识恍惚得只剩摇摇晃晃的碎片。 他难受地喘息着,呼出热气,身体承受煎熬般地扭动着。想抓扯自己燥热的胸腔,却因为双手被缚,而只能挣扎着筋脉紧绷的手指,不停地在空气中抓握。从脸颊到颈子,卡索白皙的皮肤透出一片潮红,额头汗水雾气迷蒙,眸里的灿烂星光和碧蓝湖水都揉成了氤氲水汽,湿漉漉地点在眼角、睫毛…… 爱着的人如此情动撩人的旖旎在怀,谁又能把持得住。云飞吞了几口唾沫,心里就像有无数的情花艳柳轻抚搔弄。 不对!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明显已经意识恍惚了,这状态太不正常。 焚心果!!云飞想起了烁罡临走时贪婪紧盯卡索的样子和一再的叮嘱终于明白了。这个无耻下流的恶徒!竟然对哥有如此龌龊的邪念,给哥吃了这歹毒淫邪的东西!食焚心果者,若不能在一个时辰里得到解放,便会□□焚身痛苦而死。 “……释……”齿间泄漏出只言片语。云飞浑身一震,心脏如同过电一般。凝视怀中的人,卡索依然意识恍惚,好像只是在梦呓。 “……释……”又一次地轻唤,卡索皱起眉头,紧闭的睫毛上,颤颤巍巍地晃动着晶莹的液体。 他在哭。 “释……你在哪里……” 哪里都找不到你……你真的离开我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连让我开口告诉你的机会都没给我…… 释…… 那样珍惜的人,那样热烈爱着自己的人,那样每天都用炙热的目光缠绵在自己身上的人,我唯一的天下,我最爱的弟弟……我失去了你…… 对不起,释……其实我看得出,其实我都明白……释……你的爱,你的痛……我早就明白的。但是我无法回应你,我以为那是保护你…… 我是不是很会做戏……我那样虚伪做作地每天重复着兄友弟恭的戏码,自欺欺人地以保护你为借口,不断地欺骗你,伤害你……直到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我的心也跟着死去…… 你就这么静静地消失在我的眼前……疼痛得无法忍受,就像生生把心击碎,碾成齑粉。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你,悲伤的洪流淹没了我,睁着的双眼,泪却已经流尽…… 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没有你,到处都找不到你,失去了你……这痛不断地累加,不断地负荷,与日俱增,我已经无法承受…… 我把自己一层一层包裹在虚假里,幻想着你的笑,你的吻,你的爱……我让自己堕落在梦境的深渊里……可我还是那样清晰地疼痛着……自欺欺人也无法让我逃离失去你的悲哀的汪洋…… 大声地呼唤你,你可不可以回来,拿自己的命去交换,你可不可以回来!这是对我的惩罚吗?这是对我的傲慢无知的惩罚吗?如果是惩罚的话,我认罪!我有罪!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只求你,可不可以回来? “……不要死……”卡索痛苦地□□着,皓玉凝脂的脸颊染上绯红。颤动的纤长睫毛挑着一颗一颗轻颤的玉珠,偶尔滑落,一闪而过,滚入眼窝。眼窝处积了一片湿亮。 “我没有死……我在这里……”云飞轻柔地吻着混乱梦呓的人,像过去那样,吻上他的眉心,他的眼睛,他滴落的泪珠……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的……”卡索摇着头,紧闭的双眼依然不停得溢出泪水。 “你看到的已经不再是真实……我回来了……”云飞知道这才是卡索内心真正的认知。焚心果的力量竟然在激发欲望的同时,也暂时打开了卡索真正的记忆。然而卡索却不是清醒的,他正深陷在噩梦的沼泽里…… “释……对不起……” “哥……”云飞爱怜地继续吻着卡索,从脸颊到脖颈,轻柔地如同呵护最珍贵的宝藏。 “不要再离开我……”焦渴与喘息中的□□。 “再也不离开你……”温柔的耳语。 “释……”至极的疲惫,纠缠在绝望的深渊。什么都不去期待,是不是就可以不必绝望……什么都放弃,能不能就不再受到伤害…… 卡索终于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这不是释怀,更不是清醒,而是放下一切追逐,不再有希望和未来。他荒芜的内心,只剩下一片虚空。如果就这样放弃、沉寂下去,卡索一定会再一次坠入虚无里。 看着他梦中荒凉的表情,云飞像被撕裂一样疼痛:“……你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再一次吻上他的唇,云飞呼唤着,乞求着,“不要死去……” 你的心不要死去!不要离开我!哥,我是那样需要你! “……我不会死的……”虚弱的梦中人,深喘着,微笑着,轻轻地承诺着。 “哥……”想要抱紧他永远不放手,用深长的吻温暖他荒凉的心,驱散他的疲惫悲伤…… 可是,为什么……还是无法触及……就像干涸沙漠中的最后一滴露水,梦中人抛弃了自己,放弃了渴求,就像会随时消散在虚空里。 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排山倒海般挤压着云飞。泪水渗入了灵魂。他用全部身心把无尽的思念深深地传达过去…… “哥……不要死去……”一声又一声低哑地深切呼唤…… 双手的火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如瀑的银发已经铺满石台。衿带散落在地,白袍内衣凌乱大敞。 额上晶莹的汗珠滚入鬓角洒着星光的银发里。幸福与痛苦,梦境与现实,悲伤与爱意,不停地交错着。 这是无尽的痛苦,也是汹涌的快意……灵魂的痛楚与身体的狂澜瞬间达到顶峰: “释-------!” 刹那间,焚心果的力量消散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逃出赤焰城 全身就像是陷入了泥浆,乏力得连指头都难以拔动。脑子像被灌了铅,一片模糊,有些混沌…… 好不容易晕晕沉沉地撑起身体,发现自己竟衣带不整内衫凌乱,完全不像是自己穿戴出的。往常以两侧鬓丝绾束起的长发此时完全散开了。环视四周……焦黑中映着血色的大殿——赤焰城…… “!”手上的火链打开了,幻力夹也没有了。 发生了什么…… 闭上眼睛,微皱眉心,卡索努力理清杂乱模糊的思绪…… 自己好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熊熊烈火从里到外的炙烤过。几乎要把整个身心烧尽的大火,但是自己却没有死,因为……想不起来……只是……好像被谁深吻过,那种余波荡漾的深厚的吻,深刻得烙印在自己骨髓里的窒息般的吻……而且似乎是,全身上下都有这种被深吻,被包裹,被激烈的爱抚过的触感…… 那么鲜明的触感,激烈的战栗…… “释……”卡索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里是赤焰城。释还在神医族养伤,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而且自己单枪匹马闯进敌营,谁也没有告诉。是啊……当时打算的就是孤注一掷,即使鱼死网破也要救出潮漄女王。 第一次在千灵聚落见到潮漄女王,卡索就知道那是个假货。但是他却守口如瓶。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能够在这个时候,驱使苍狼精灵,又能狸猫换太子的,一定是火族!不惜以假乱真设计这样周密的圈套,火族一定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只等请君入瓮。这个时候如果轻举妄动、拼个鱼死网破,只能是两败俱伤。 烬和梨落……想到这两个人,卡索心中酸涩,他欺骗了他们。 梨落重伤未愈,别说是抵抗,要恢复体力还尚需时日。而自己又是这种随时会昏睡过去的体质。唯一可以做抵抗的烬,刚刚被敛火鉴所困,虽然侥幸逃脱,但这也让卡索深切地明白了,烬虽然幻力强大,世间难寻敌手,但作为火族的一员,他其实有很多弱点被敌人所掌握。 而那时在千灵聚落他们可谓身陷重围、四面楚歌,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在那样千钧一发、生死一线的时刻,只能先以静制动、静观其变,决不能打草惊蛇。卡索将计就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要骗过敌人,就得先欺骗自己人……让火族以为他已经落入圈套再无翻盘的可能,从而松懈了对他的警惕心。在暗中他却策划着逃离的机会。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保全烬和梨落。 梨落被他击昏安置在了近乎于荒废的里,目的除了保她性命,还有就是等她醒来,能解除烬的禁锢。到时他俩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而自己要拖住火族,把火族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烬他们才能有更多逃遁的时间。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有要紧的事必须去做。潮漄女王对精灵一族的影响力非比寻常,不能让她被火族控制,也绝不能让千灵聚落的冰晶被火族得到,必须救出潮漄! 潮漄是一族之王,火族必然不会随意囚禁,她一定被困于赤焰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必须去赤焰城救出她! 卡索睁开眼睛,眼里的迷惑已经荡然无存。自嘲地一笑,是啊!自己可以算是卑鄙无耻了吗?之所以能够这样单枪匹马闯入赤焰城。不过是赌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个幻力非凡的凡人——云飞。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卡索却从内心深处感受到,这个云飞一定是可以帮助自己的人。不!应该说是来自灵魂的信任!虽然卡索做事一向不靠“可能性”,但他没来由地深信,这个凡人就是他能够达到目的的关键。就目前看来这已入棋的半局,自己赌赢了。 想到这里,卡索已回想起清醒时与云飞的所有对话和那遮挡视线的一吻。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唇,头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卡索皱起眉心。 疼痛稍缓,自己还是想不起后面的事…… 虽然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在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凡人身上,但这个云飞却依然还是个迷!从一开始就以奇怪的态度对待自己!应该是释的言语,他却能自然而然地说出口。应该是释的举动,他却做得顺理成章……那感觉就好像,释不是释,云飞才是释! 怎么可能……卡索否定似的摇着头,自己一定是太思念释了吧……可是那个凡人对自己做了那么亲密的事,自己不但不排斥,反而那么留恋……想到这里,卡索不由得震惊不已…… 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这个时候兵贵神速,不可留恋于妄想!多一刻耽搁,就少一分胜算!想到这里,卡索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吻,那个人。撇开重重疑云,卡索把所有的精力重新放在了,拯救潮漄女王这件事上。 身体依然如飘似浮,虚软无力。卡索有些迟滞地下了石台,扶着石台站了起来。左手无名指轻扣,空中突然挤出了占星球。 “潮漄女王,我是冰族卡索,我是来救你的。你在哪里?”卡索轻语,手指一挥,占星球又骤然缩进虚无,消失了。 占星球会自动找到潮漄,只要潮漄回应,就能确定她的位置。先从这里出去再做计较…… ……………………赤焰城外围边界………………………… 焦黑的土地像是在恸哭一样,时不时隆隆作响。双脚站立之处能够感受到好似巨大车轮碾压而过的撼动。热辣的风铺面而来,裹得人竟有窒息之感。漫天火焰似的云雾把天空烧得鲜血淋漓。 而这一切对于对峙着的两方来说已经无暇顾及。气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卡索手握冰剑,眼神凛冽,在一片铺天盖地的暗红血光中如一枚晶莹清透的水晶盈盈散发着冰蓝色的柔光。幻力消减了不少,以寡敌众虽有些吃力,但如果对方没有增援,强行闯关也许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的身后,倚靠着一块焦黑大石的是重伤在身的真正的潮漄女王。从她全身上下那些已经干涸了的黑褐色血迹,可以想象到她曾经遭受过怎样的酷刑。然而此时,在身陷重围、进退维谷的时刻,她依旧毫无惧色,剪水秋瞳一片肃杀、坚毅。虽然被卡索护在身后,然而她却双手以利剑撑地,仿佛要随时起身杀敌。 说来也是幸运,他们二人从赤焰城中逃逸至此,竟是顺利得不可思议,一路如出无人之境。但终究还是不能小觑了火族,前方去路已被烁罡带着一队人马堵得水泄不通。 烁罡跨坐马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玩味表情:“卡索,没想到你还真会玩儿,自己一个人竟然也能玩到雄起,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这方面,看来我还得向你取取经啊……”说着他挑眉淫邪一笑,肆意露骨地从上到下把眼前这个银色美人看了个透,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卡索的下身,放荡猥琐的表情竟毫不避讳,简直是寡廉鲜耻到了一定境界。 “不知你在说什么,不过你火族的城防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卡索淡然说道,厌恶地撇开头去。 “哈哈哈……少来这种激将之法。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走吗?料到你诈降定是居心叵测另有图谋。父王早在边界布下了特别的幻术结界。不管你多么神通广大,也难越雷池一步!我赤焰城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即便想走,那也得问问本王子答不答应!”烁罡大军围堵,自然是志在必得。 “屡战屡败的败军之将,竟能如此大言不惭、自吹自擂,还乐此不疲,这份厚颜无耻你也真是古今无一了。说什么难越雷池,我出入你赤焰城不是早就来去自如的吗?”卡索直戳痛处,已经让烁罡颜面无存,顿时脸上挂不住了。 “住嘴!你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死鸭子嘴硬!“烁罡厉喝,急急驳斥道,“你能逃到这里,定是有奸细相助!你如果束手就擒、从实招来,我……” 卡索轻笑着打断了他:“说你厚颜无耻真是高抬你了。我看你是愚不可及。哪有自打巴掌,自认治下不严的。连奸细都可以随时混入你火族,你这三军之将直是个酒囊饭袋了。”卡索话说的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烁罡身后传来窃笑的声音。 “你!”烁罡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 “卡索王子真是舌灿莲花啊!”一妖娆女声,轻柔飘来,妩媚动人,让在场的人心神荡漾,然而喝马出列的却让卡索一凛。来者正是赶来援助的艳炟公主。 对方又添步卒勇将,本就不利的形式此时更是急转直下。卡索扬起头,周身的幻力场瞬间增大,鼓荡起他的白袍和银发,在一片烈火炽焰中升腾起如云烟波。然而他的眼神却更加平静。 被卡索的威势所摄,艳炟挑眉,眼神锐利回击,继续说道:“与其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不如真刀真枪用实力证明!只是你这样负隅顽抗,对于那些有所求的人来讲实在很不通人情啊……”说着,艳炟幽幽把目光移到了卡索身后的潮漄身上,语气却软了下来,“潮漄女王,你真要与卡索一同陪葬吗?我早就说过,只有我族才可助你达成心愿。你也不想想,你要的,他能给你吗?你是聪明人,我的意思你很明白……”语意不明的暗示,似是在潮漄的心里扎下了一枚钢针。看着潮漄默然冷峻的样子,艳炟眯起眼睛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 半晌,潮漄终于开口了:“任何事皆不可两全……我千灵聚落即使死绝也不会对豺狼成性的火族俯首称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果然女中豪杰!那就不要啰嗦了!来吧!” 艳炟瞬间从马背之上飞跃而起提剑刺来,如一匹赤练游龙,于空中划过一道红芒,倏忽已至近前。卡索冰剑花腕一拧,只见银光闪过,骤如闪电。剑气周身行走,素影点剑而起,身轻如燕。红白光芒霎时于半空中相撞,气流激荡冲撞,一波一波或冰冽或火辣的气息扑面袭来,空中只见得电浆、火花四溅。 卡索衣袂翩跹,银发如云雾飞扬。艳炟红裙招展,似盛极曼舞着的曼珠沙华。二人倾城双色,绝世而立,冰与火地对垒,如红与白的大写意在赤色的天幕中铺陈开来。 冰火二剑相磕拼的却不是劲力而是幻力。卡索气沉丹田,倾身相抵,腰间一抖,带动肩头双臂就是一震。冰色幻力场刹那鼓起强力气浪,瞬间把艳炟弹飞而去。 瞬移!紧随红裙飞掠,那抹白影瞬息而至,并没有给艳炟任何喘息之机。如银光乍现,直捣黄龙!红裙尚在空中轻盈曼舞,银芒却已直插那群乌合之众。冰色气浪如汹涌波涛滚滚而来,势不可当。刹那间,人仰马嘶,火族军马被冲荡开一条血路。 仿佛是时间地慢放:摔落下马的火族士兵即将歪倒在地,惊嘶扬蹄的战马鬃毛缭乱飞展,满目刀枪剑戟横七竖八将落未落……卡索却已静静地只手撑地,单膝跪于这片纷乱杂沓的混乱中。 扬起的发梢还未落定,卡索微垂的眼帘抬了起来,目光如炬,灿若星辰。就在此时,一个硕大白影从他的身后腾空而起,瞬间把他笼罩于一片巨大阴影之下。顷刻白影跃过他的头顶,落于他的身前。 只见一头体格健硕、银鬃飘逸的雪狮已一声长吼,四爪交踏于冲开的路上。雪狮回身,喷着鼻息,朝卡索的银发蹭去,歪头一哼,极是乖巧。 “听话,快走……我马上就来。”卡索轻抚雪狮银色鬃发,柔声抚慰道。这只雪狮是卡索的分灵兽,是卡索以幻力幻化而来。要幻化出一只分灵兽是极消耗幻力的事,所以目下卡索的幻力其实已所剩无几。 雪狮极通人性,驯服得蹭蹭卡索的侧颜,喷了个鼻息,便立即昂首回身,沿着冲开的道路,飞奔而去。那雪狮的背上驮着的便是重伤在身的潮漄女王。潮漄伏在雪狮背上,紧抓银鬃,回头望向卡索,眼神复杂,张口想说什么却已是来不及。卡索清淡一笑点点头以作回应。 转眼间目之所及已无雪狮的身影,只留若有似无的几声嘶吼于空中回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摄魂之音 又是一个血色黄昏,仿佛每次有血光之灾都是在这样的一个情景之中。雪狮驮着潮涯消失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消耗幻力过于巨大,卡索站起身,突然一阵晕眩。稍一分神,电光火石之间,身后森然冷剑已直刺背心。反应稍有迟钝,回身闪躲慢了半拍儿,已是避之不及,剑瞬间没入左侧腰际。卡索闷哼一声。单手捂住伤口,踉跄着退了几步。 烁罡偷袭成功,抽剑直握,与卡索对立。 此时,火族众人已反应过来。冲开的道路瞬间被围堵起来。艳炟已调整好身形,立于烁罡身侧。 身负重伤,又被围得水泄不通,卡索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持着冰剑,静立于团团包围之中。 卡索一夕千念。现如今虽然孤身一人身陷重围,但至少潮漄女王得以逃离,自己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目下形式对自己相当不利,如不能尽快脱身恐怕就要命丧于此。 难道真的要用必不得已的下下之策!所谓必不得已的办法就是自引煞气附身。卡索知道自己煞气附身时,虽然会暂时丧失记忆,但是幻力却可以大增,恐怕再加数倍于目前敌军数量的攻击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然而煞气附身也是把双刃剑。自己无法掌控这恐怖嗜血的力量。一旦释放,将会有怎样惨烈的后果,实在不敢想象。不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煞气的力量!最糟的情况无非是身死或被生擒,无论如何也不可轻易引发出那魔物的恐怖力量! “这次看你如何逃得了!”烁罡眯眼狠厉啮齿道。 正欲生擒卡索。突然又生意外。包围圈之外,兵士像是被什么冲散。人群一阵喧哗躁动。一道冰色幻力光束应声冲入包围圈内。立于另一侧的所有人被气浪顶得退后数步,皆撇过头去,只手遮挡。 就在大家还未做反应之时,紧跟着幻力光束而来的,是一匹白色银鬃的矫健战马。白驹四蹄生风,如闪电一晃而过,转眼已飞掠至卡索身侧。卡索眼疾手快,一手搭鞍,轻盈一翻已飞身上马,趁着火族众人还未从刚才的幻力冲击下调整过来,他已策马扬鞭绝尘而去。这一连串的变故,竟然就在瞬息之间。而卡索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完全看不出身负重伤。 又是这样!!烁罡已经眼中喷火,大吼一声:“怎么回事!快上马!都给我追!!” “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烁罡话音刚落,一人已从天而降,手持黑色利剑,挡在了大军之前。深沉的音色,坚韧如钢。 “是你!”烁罡厉色。 “云飞?!你是何意?!”艳炟花容变色,惊异地质问道。 “何意?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悠然答道,云飞一派从容不迫。 “艳炟,你简直多此一问!我早就看出来他就是冰族奸细!卡索能这样顺利逃出我赤焰城,定是他暗中相助!偏偏你和父王还一直被他蛊惑懵逼!”烁罡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冷哼一声,“今天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信!云飞,你真的是……”艳炟神色凄惶,但依然希冀着什么。 “是!烁罡,你终于聪明了一回!不过我不叫云飞。我是冰族王子,樱空释!”云飞丝毫不在意艳炟的失神,直言不讳表明了身份,邪气地挑眉笑道,“你们休想再追上我哥。不过,本王子倒是可以和你们多玩儿一会儿……” …………………千灵聚落星罗森林………………… 入夜,本是狰狞恐怖的星罗森林却因为潮涯女王的到来而变得温柔起来。像是轻盈流动的琴声,潺潺溪水踮起脚尖儿,迤逦着谁的梦境悄然滑过森林边缘,只留下纱裙淙淙轻抚草叶、卵石的窸窣轻响。玉盘似的满月在轻纱微云中穿行。月光皎洁如斯,银辉倾泻于莽莽碧色之上。万物都或明或暗,或深或浅的反射着银白的月光,仿佛每一片绿叶,每一块儿岩石,都与这份皎洁缱绻着花前月下的时光。天际的北斗七星,如钻石般闪烁着耀眼的火彩。密林深处,有簇簇萤火忽明忽暗,浮游于缓缓流动的微风中,似是星辰落入凡间,踟蹰着羞涩的脚步回眸留连。 潮涯坐在一块青石上,静静望着天际的北斗七星,姣好的面庞在夜色掩映下明灭不定、幽深难测。趁着夜色卡索和她躲进这星罗森林,就是躲进了最安全的□□。即使火族追来,也不敢擅自踏入这如迷宫般的星罗森林。 “潮涯,现在感觉可好些了?”身后响起温柔的慰问之声。 潮涯缓缓站起,转过身来,欠身一礼,郑重答道:“殿下舍命相救,大恩大德,我千灵聚落定誓死相报!幸得殿下医治,潮涯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目前已经可以独立行动了。” “你我二族孔怀兄弟,同气连枝。你身陷囹圄,我自不能坐视不理。要说与火族的对抗,更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卡索白衣银袍在这片月色的映衬下,周身散发着柔光。他彬彬有礼,轻轻虚扶潮漄,“你受苦了。想必火族定是用尽酷刑……”卡索有些心疼地看着潮涯的满身血渍。 “……这些,也没什么……火族残暴不仁,落入他们手中,是我一时大意。这样的后果,也在意料之中……”潮涯淡然地看看自己一身的不堪,轻轻一笑,苍白的脸竟也如花美艳,“倒是殿下,你的伤?”看着卡索腰际一片刺目血渍,潮涯甚是担心。 卡索微微一笑:“没关系,皮肉之伤,没有伤到內腑,已经愈合。” “殿下……”潮涯垂目,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卡索微笑,没有讲话,静静等着潮涯继续说。 突然抬起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卡索,潮涯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随即隐没在坚定的表情中。她柔声说道:“殿下,我族琴音有抚慰心灵,疗愈伤痛的效果,我可否有幸,能为殿下抚琴一曲?” “好……”卡索轻轻颔首,“潮涯女王的琴声已是世间绝响,能在这美景中,得女王为我弹奏一曲,是我三生有幸。”说着卡索单手做请。 潮涯点头微笑,坐在了卡索对面的青石之上。卡索也找了处软草青石,倚着青石而坐,静待琴声起。 只见潮涯,婀娜侧坐,紫纱裙随风轻舞,卷曲长发华美地闪着星光。她半垂眼帘,芊芊玉指似兰,错落轻抬,手中无琴却似有琴。月光余辉仿佛是落入她的手中,隐约在那修长指尖有闪着华光的琴弦。潮涯抚琴都是用幻力做弦。这世间最绝美的琴,最精致的弦,都在万事万物的精魂里,若说什么可以动心拨情的,那就是渗入灵魂的真情。天地间的静谧优雅和人世中的情思脉动都滑入了这葱白但绝不柔弱的指尖,只一拨,那清冽音韵已经撩动心绪。 玉指交错抑扬,心弦就似落到了那指上。任烟波万顷,流云飞絮,恰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此时此刻,万千清流均百代过客,一晌贪欢落风尘飘零。空灵之声在这月光倾泻的四野缥缈浮动。 “殿下……可有思念之人……”伴着潺潺流淌的乐音,潮涯清癯的嗓音与之相和,汩汩韵味,竟有说不出的暖意。 “……有……”卡索倚在青石上,单手支额,合目静赏,回答地也如琴声般轻柔。 “可有牵挂之事……”悠扬乐音,回荡于徐徐清风。 “……有……”恍若迷离的梦境,卡索的神思飘向远处。 “可有入骨之念……”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琴声如诉,仿佛在一池碧水中徘徊留恋,荡起层层涟漪。 “……有……”琴声渐渐激越,卡索却依旧沉溺于梦境,这回答已经细不可闻。 “可有断肠之悔……”巨涛波澜隐约传来,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卡索已经被摄取了心神,不知掉入了怎样的梦境,幽暗的夜色中,他一动不动。 “可有挥之不去的恨意!”清洌琴韵陡然增高,仿佛激荡起澎湃巨浪。潮漄浑身散发出紫色的幻力场,紫纱裙瞬间鼓起,翩跹飞扬。似水的柔情已是荡然无存,潮涯的眸中霎时满溢戾色。月光也不再缱绻,紫光裂空而现,如闪电明灭,从十指之间扫荡而去。 卡索一口鲜血喷出,倒在青石之上。 琴声戛然而止,闪烁的紫光瞬间消失,一切又归于平静,只留风声、水声继续徘徊轻淌。 潮涯静静地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卡索身侧,单膝跪地,细细查看。卡索此时已是昏迷。那口血,喷在青石上,淌出几条血线。银发散落于青石、脸颊。潮涯伸手轻柔拨开昏迷之人遮挡脸颊的银发。满手濡湿。再一细看,卡索满脸泪渍,那浓密的睫毛下还在不停地溢出眼泪。 “……释……”昏迷的人喉间有几不可闻的□□。 潮涯深叹一口气,皱起眉,轻声说道:“原来殿下内心竟如此伤痛……我这摄魂之音,对无情无欲者只能算是普通乐音。但是对于内心伤极者却如毒蛇猛兽。越是神伤,越是毒烈……只有肝肠寸断者,才会气血攻心,口吐鲜血……” 不忍目睹,潮涯更紧地拧眉闭目,撇开头去。她自言自语:“殿下,你我都是天涯沦落人。对不起……我如此以怨报德,实在愧对于你!你的救命大恩,来生我结草衔环,愿为你当牛做马!只是,就这一次……请让我自私一次……” ……………………赤焰城边界………………………… 内心一阵剧痛,云飞情不自禁得弯下腰去,一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忍着疼痛,他猛地回过头去,望向星罗森林的方向。 “哥!!”哥哥一定出了大事!他们兄弟仿佛有感应一般,一人出事,另一人必有感知。 为了拖住火族对卡索的追击,云飞已经与众多火族军将酣战至此时。以一敌百,已是他的极限。独自一人立于一片尸骸之上,云飞全身上下几乎糊满了碎肉鲜血。脸上清秀的五官也被血渍模糊得看不清晰。不停地深喘着,他的心口像被撕裂炙烤般的疼痛。 “哥!!”云飞攥起拳头,焦躁起来。 这一踌躇下,激战中定是要吃亏的。烁罡一剑刺来。“扑哧——”一声闷响,赤色宝剑穿透黑色战甲,穿胸而过。 “云飞!!”耳边只听到艳炟撕心裂肺地呼唤。云飞嘴角流血,抬起头来,看向烁罡。 烁罡眼中放光,兴奋得睁大眼睛,狠狠得啮齿道:“不管你是云飞还是樱空释,我说过,落到我手里让你死得难看!!” 猛地用力刺去,烁罡握紧剑柄狠狠地推着,身体随着劲力前进十数步,云飞急退十数步。插入胸口的利剑瞬间又进入了几分,只剩剑柄露于铠甲之外。 嘴角血流如注。云飞本来复杂的眸色突然清亮起来,眯起的双眼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望进烁罡的眼里。 “为……为什么……”死前最后一眼,最后一句。夜色中,黑甲的身影倒下去…… ……………………上古神域………………………… “不!哥!”猛地睁开眼睛。樱空释额上渗着豆大的汗珠,深喘着,一手捂上了心口,一手艰难得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 心口的剧痛还在持续。樱空释紧皱眉头,攥紧双拳,摇着头喃喃着:“哥,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你不能出事!” 挣扎着下了石床,浑身的酸痛感顿时让他站立不稳。连忙扶住石床,樱空释深喘几口,另一只手,拭去额上不停渗出的汗水。云飞的肉身已死,自己再也不可能借助那个凡人的肉体帮助哥哥。 这鲜明的痛楚,明明就是哥哥的痛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定得亲自过去,不能让哥哥再出事! “让我走!你听到没有!让我离开这里!!”樱空释大吼道。就这样的几句话吼完,樱空释的额上又是一层汗水。 “……” “你不让我走,我就立刻自尽于此!”樱空释焦躁地再次吼道。尾音都在颤抖。 “……你这样的身体,想去送死吗?”神殿中荡起空灵低沉的声音,“你现在的肉体是我用霰雪鸟的鸟羽和樱花的精魂炼化而来,如果再次魂飞魄散,连我也救不了你……” “……如果我哥出了什么事,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樱空释捂着心口的手,狠狠绞紧,再次响起的声音已不再颤抖,“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命也不再是自己的了。但是,即使是死,我也要护我哥周全!” “……执迷不悟……”低沉的男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响,“……好……你可以走……不过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是啊,我的确悔不当初!我最悔的是我曾经因为妒恨而那样伤害过他,我最悔的是不能时时守在他身边护他周全,我最悔的是让他因为我的死受这样的苦……我再也不能见他受任何伤害……因为我不想再悔…… 思虑及此,樱空释扬起绝色美颜,冰蓝的眸色异常璀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星罗七殇琴 林海一碧无垠,包罗万象,这样深邃的美其实只是为了掩盖鲜血铺就的路阶。小时候,我经常独自一人站在这万顷森林之上,享受孤独,也享受自由。可是如今自由变成了负荷,孤独渗入了灵魂。拥有翻云覆雨的权势,在旁人看来,这是多么可遇不可及的荣耀。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这是完完全全的败北,我输到了尘埃里……想得到的,喜欢上的,甚至是憎恨着的,最终都被我亲手埋葬。万民之上的萧瑟,孤家寡人的凄凉,空空荡荡……输得太多,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终于我像是被掏空了的贝,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维持着壳的光鲜,而壳里面的毒瘤却与日俱增…… 如果这就是宿命,再挣扎也终究是徒劳的话,我也许只能死心地接受,任自己腐烂到泥土里,甚至可以不必去想为什么非要如此。然而终于,有人告诉我,失去的一切都可以挽回!第一次,我的心里竟燃起了熊熊火焰……也许我可以不必继续如此荒唐地活下去。像缺氧到要窒息的婴儿,我紧紧抓着自己的一线生机,乞求着:让我呼吸,让我疼痛,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潮涯静立于陡峭崖顶,夜色依旧深沉,时光如此静好,然而她的内心却汹涌澎湃。星罗森林蜷伏在她的脚下,安静地沉睡着。谁也不知道,它一旦苏醒,将会是怎样地惊天动地。 “……嗯……”身后的人好像是醒了。 潮涯深喘一口,从容地转身面对他。 他被缚于一根粗壮的藤萝上。那藤萝隐隐泛着紫光,显然是幻力场的光芒。水蛇一样的虬枝藤蔓,缠绕在他的身上。因为他的苏醒,这些藤缓缓收紧,勒入白袍里。睫毛颤了颤,卡索慢慢睁开眼。因为被缚,他不适应的扭动了一下,幻力也使不出来,随即了然地安静下来。抬起头,与潮涯四目相对,卡索眼神忧伤,轻叹一声。没有任何怨责,他只是有些疲惫地说道:“六叶冰晶……这就是你的所求吗……” “……”潮涯沉默片刻,满是肃杀的眸里此时却有真挚的悸动。她轻挪莲步,缓缓走进卡索,蓦然,单膝而跪,右臂横于胸前,行了一个大礼。婀娜起身,潮涯说道:“虽然无颜面对殿下,但是此次,如果我不做,恐怕一辈子都要悔恨了……” “六叶冰晶是上古神力所凝聚,只怕是你我所无法掌控的……”卡索微皱眉心,眸里尽是担忧之色,声音极是温柔,“其实不必如此,只要你需要,我自然会帮你……” “殿下……”潮涯苦涩地撇开头,但态度依然坚决,“我若是需要耗尽你身上的全部冰晶,你也肯任我予取予求吗?” “……”这种要求着实太苛刻了。如果需要卡索使用一小部分冰晶神力,卡索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救人于水火,助人于危难。然而要他耗尽全部冰晶,这实在牵扯甚广。自己不是不肯,只是必会慎重思虑一番,权衡利弊,才会做决定。 就在卡索默然的时候,潮涯了然一笑,还是有一点点失望:“这样的要求的确是过分了……所以,只能委屈殿下了!”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只想让你知道,冰晶里的煞气和戾气着实不可小觑,恐怕是目的还未达成,已经被煞气反噬……”卡索拧眉依然没有放弃。 潮涯苍凉一笑,苦涩更甚:“我如今这样,还惧怕什么煞气、戾气?像活死人一样的行尸走肉!殿下可曾亲手了结过至亲?可曾亲自葬送过挚爱?!”抬起双手,打开手掌,潮涯仿佛又看到了不堪回首的过往,声音都颤抖起来,“我这双手,怎么可能再弹得出什么天籁之音?!这是一双沾满至亲至爱之血的手!我每次弹琴都会无法忍受这手上的血腥味儿!!” “潮涯……”卡索忧伤叹息着,“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很多事已无法改变,活着的人却要好好活下去……” “不!”潮涯猛地抬起头来,杏目圆睁,嘴角微扬,疯狂的喜悦染满双眸,“可以改变!可以挽回!殿下也是情殇至深之人,如果有机会重头来过,如果可以打开黄泉之门,就可以释放亡灵!难道殿下就没有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换回来的人吗!!只要我能借助殿下身上的三枚冰晶,再加上我族的一枚冰晶,四枚冰晶神力虽比不得六枚聚齐,但要启动这上古的星罗七殇琴,还是能够做到的!只要以星罗七殇琴逆弹《般若》,就可以打开黄泉之门!你我的悲剧就可以逆转,我们的亲人爱人就可以回来!!难道殿下就不心动吗!!”潮涯激动地轻喘,抑制不住的情绪让她整个人癫狂起来。 “……黄泉之门……”卡索眯起眼睛呢喃重复着,“……亡灵……” 突然,脑子里有支离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耳边骤然响起凄厉鬼吟。像是被强力碾轧扭碎的坚冰,冰碴子都扎到了脑子里。剧痛让卡索瞬间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淋漓,连眼神都变得恍惚了。 “殿下!”潮涯立即发觉了卡索的异常。她情不自禁地跨出一步,伸出手去。半途,那手愕然停在空中。慢慢收回手,潮涯决绝冰冷地说:“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倾力一试!” 说罢潮涯转过身不再看卡索。她扬起头再次望向天际闪烁不定的北斗七星,眼里的光亮与星空相映成辉。 ……………………星罗森林边缘………………………… 幽暗夜色隐蔽下,火族大军悄然潜入千灵聚落,把星罗森林的几处入口团团包围。 “艳炟,别再摆着这幅臭脸了!现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烁罡冷哼着嘲讽着艳炟。 艳炟有些黯然,没有理睬烁罡,只是抬起头来,视线忧郁地逡巡着幽暗的森林。 “你难道还想着那个叛贼吗!你最好放聪明点!那个叛贼早该死了!今天让他一刀毙命是便宜了他……”烁罡洋洋得意地滔滔不绝。 “潮涯一定会启动星罗七殇琴,为了确保她启动之后我们能顺利拿到冰晶,我想有必要提前告诉你,我亲爱的哥哥,这次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更不要妨碍到我的计划!”艳炟烦躁地打断了他,转身往营帐处走去,声音渐弱,“我们对那个人的控制还很薄弱,我劝你,别去做刺激他的事儿……” 艳炟走远了,但她咬紧牙关的自言自语却是烁罡没有听到的。她说:“云飞,我不信你死了!樱空释!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刺激他?……”烁罡不以为然地重复道,“再强大的神,也逃不过‘修罗之种’的控制,他算什么!”说着,烁罡斜眼撇着营帐深处一个由禁锢术所包围的帐子。 偶尔,一阵风偷偷钻进那个特别的营帐,调皮地掀起门帘的一角。骤然,灼热与惊悚铺面而来,揪紧心脏。如同来自地狱的火焰,一双猩红的眼睛在幽暗中闪烁着阴森的光芒。那双眼睛的中间,有一个亮点如星光般隐约闪动。 星罗森林的另一侧边缘。 黑暗中,白衣身影在这风中竟有些摇晃。虚弱地深喘着,樱空释站在一块儿高地上,远眺着一望无际的幽深。美妙的侧颜因为苍白,反倒增添了一种娇柔的妩媚。额上的汗珠,一闪而落,滑过他白皙的脸颊,然而他却连擦拭的心思也没有。紧皱着眉头,他不停地观察着森林各处的明明灭灭。焦灼地攥紧拳头,隐隐的感到森林中力量的躁动,他的眼里满是担忧。 夜色轻柔,微风徐徐。星罗森林的晚风从来都有着透骨的寒意,然而今天却隐隐地燃烧着脉动的气浪,不知是因为不速之客们的到来,还是在为不久之后魔物苏醒的那一刻,做着迎接暴风的预热。 ……………………星罗森林内………………………… 立于直入天际的崖尖,浩瀚磅礴的星辰仿佛在身侧流动,潮涯静立于一片星河水月里,如同谪仙临凡。星瀚银河迢迢暗渡,紫薇星辰灼灼其华,她浑身上下散发出莹莹的紫光。不知什么时候,从崖底有无数粗壮藤蔓爬上了崖尖,满耳窸窣的爬动之声,就像无数水蛇从心里粘腻滑过又钻入脑中,悚然地让人脊背发冷。这些藤蔓在空中缠绕在一起,拧成更粗的藤条,无数藤条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手掌,托举着潮涯和卡索慢慢升入星空。 云雾缭绕,星辰晶莹,紫纱裙在风中翻飞飘舞恰夜兰香盛放。潮涯扬起精巧下颌,素手轻抬,兰指悄然相继。蓦地,酥胸半挺,玉颈秀颀轻摇,纤腰似柳若絮又劲力内显。 收如拈花卷帘两寂寞,去如雷霆蛟龙照清波。飞纱流云,清袖曼舞,妖娆舞姿竟是说不尽得妩媚动人,娉婷生姿。 她口中念念有词:“因缘所生义,是以灭非生。灭诸生灭义,是义生非灭。无断贪舍利,再复往来忧……”紫色幻力随着婀娜舞姿,如涟漪波波荡开去,这附和的轻吟也逐渐高亢,“星罗沧海无烟波,七殇断灭有别离。一曲般若生死两隔,七星弦起前缘再续!” 刹那间,一璀璨之物,从她的指尖四射出道道紫芒。潮涯轻盈回身再一弹指,轻喝:“起弦!”霎时,璀璨之物华光更甚,一道强光激射而出,直入被禁锢着的卡索胸口。 卡索此时还没来得及从刚刚的迷离恍惚状态回神,就又一次被强烈的神力冲击得如同全身上下被撕裂了一般。他猛地抬起头,不可遏制地睁大眼睛,浑身上下刹那间喷涌出源源不绝的力量。银发飞扬,衣袂翻飞,神力的光芒让他整个人就像夜空里耀目的太阳。电光火石间,冰色光束从他身上激射入空,神力如野马脱缰而出,像是禁锢太久的野兽,这股强大的力量直是要把他蒸融。 冰色光束刹那间向天际的北极星袭去。在击中北极星的一瞬间,星辰顿时黯然了一下,随即北极星爆发出更璀璨的华光,同时七道电光从北极星中射出,分别袭向北斗七星。 只见北斗七星,在空中明灭颤动了片刻,霎时,七颗勺状星辰同时紫芒大盛,就像美人迷离的眼神,然而下一秒又清澈璀璨。七星刹那间射出七道炫目紫光。七道炫光如星辰的龙卷风,势如破竹般袭回星罗森林。滚滚气浪,翻涌着整个森林,森林深处发出仿佛巨兽苏醒前的喘响。七道紫光同时击中七处崖尖。顿时炸雷碎石之声充斥耳膜,七处崖尖翻滚着碎石尘埃。尘埃过后,崖尖上露出了黑曜石般泛着幽光的锥形物体。锥形物尖端冷硬森然,直指苍穹,就像巨兽黑黢黢的利爪。北斗七星下,这七处直插入云的陡崖与之遥遥相对,竟也排成了勺状。而七道光束与崖尖利爪相接,架起了支撑天地的七条琴弦。 星罗棋布,七星汇聚。天地为骨,星河做弦。离恨断情,七殇琴出! ………………星罗森林边缘各处……………… 由神力与星辰所构架起的巨大的琴弦,仿佛是七根闪闪发光的擎天之柱支撑起缀满星辰的深蓝色帷幕。 艳炟与烁罡抬起头来仰视着这震撼人心的景象,眼里闪动着灼灼的光芒。艳炟扬起修长的颈子,一只手搭在腰际佩剑之上,另一只手以幻力虚拖起一个绽放着红芒,如含苞待放的花蕾状的物体。她斜挑嘴角,眼神妩媚动人,喃喃着:“来吧‘修罗之种’。让我们一举拿下,胜负立现!” 而森林的另一侧,樱空释也遥望着夜空中这壮观的一幕,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再不犹豫,瞬移!刚刚还有白衣身影的高地,只留下躁动不已的隐隐气浪。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悲伤的逆流 造物之初,天地本是混沌一片。混沌中,生命诞生了。远古时期的生命远比如今所见要匪夷所思得多。它们视混沌为母亲,混沌也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他们。 上古之神觉得这混沌的世界实在不堪入目,于是注入神力,重而浊的沉淀成地,轻而清的漂浮成天。天地从此分离。为了维持三界的这种平衡,防止不稳定的世界再次沉沦为混沌,上古之神不断把神力注入世间万物。 千万年前的神族后裔,在不断摸索中学会了如何使用这种力量,并在实践中不断改进,最终他们能够根据自己的属性选择更擅长的力量。由此,上古神力分出了各种不同的种类。因为使用力量的不同,三界又产生了各种不同的神族,并传承至今。而这份力量被这些神族称为“幻力”。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上古之神的繁盛时代已经远去,万物之中残存的神力已不能与鼎盛时期的强大同日而语。万事万物都似乎要挣脱上古神力的保护,或者说束缚。就像摇篮里的婴儿,无论当初在襁褓中多么柔弱,多么需要母亲的呵护,一旦有了力量,就势必想要无拘无束的自由,想要领略大千世界的繁华,独自闯荡。 时代变迁的刺激,新旧力量的对垒,时间的洪流不可阻挡。是要固本培元,还是要破旧立新,看似都没有错,但一旦成为矛盾,那么就会产生激烈的冲突。但是无论最终三界做何种选择,都意味着破釜沉舟的时刻即将到来,改变迫在眉睫。这是三界的灾难还是新生?也许都是吧。不破不立,不死不生,极端对立的两面其实都是相辅相成的。 而远古混沌中诞生的生物,无疑是混沌时期的遗物,老旧的东西虽然注定要被淘汰,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旧时代的垂死挣扎是极其恐怖的。因为失去了混沌的保护,这些生物变得狂躁嗜血,大肆破坏着三界的平衡,于是上古之神又动用神力和神器将这些魔物封印起来。时至今日,上古神力的封印也变得稀薄了,所以潮涯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启动了星罗七殇琴。 是的,星罗七殇琴就是上古神器之一。然而它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呢…… 被这恢弘的天地造化所震撼,潮涯眼神惊异兴奋,正要驱使手中冰晶的神力弹奏七殇琴。身后的人却立刻轻喘着阻止:“潮涯!不可!这……这星罗七殇琴实在……实在太诡异!逆弹《般若》不知……不知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告诉你这个方法的人恐怕居心叵测!”卡索额头一片汗水,虚脱地皱眉说道。 “收手?!怎么可能!”潮涯已经兴奋得狂躁,她连想都未想就吼了回去,“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功亏一篑!我不管辽溅和火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居心,只要能挽回一切,我死也甘心!!” “……”卡索知道再劝也是徒劳。于是,他眯起眼安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变化,暗暗蓄积着力量。为了启动星罗七殇琴,潮涯以千灵聚落的冰晶作为牵引把卡索体内三枚冰晶的力量激发了出来。然而这对卡索来说等于是把保命的药又吐了出来。他的身体随时随地会失去控制,或者五识尽丧。现在只能再赌一把!赌自己还有放手一搏的资本!卡索这样想着,眼里注满力量。 潮涯皓腕相对,兰指空中挽花一拧。球状幻力从掌心升起,包裹住她的冰晶,在空中悬浮着。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轮回无量,般若造化!”随着高亢的吟诵,潮涯抬腕错掌,玉指轻拨,潺潺流光从幻力包裹的冰晶荡了出去。 天地间的七道光柱,随着潮涯指尖的拨动也震颤起来。一波波更强大的神力波如潮水席卷天地。嗡嗡之声如苍穹的悲鸣,声震寰宇。这响遏行云的乐音,有着强大的力量,闻者耳膜只觉得被温柔抚慰充斥,但心脏却如遭重击,让所有人都心痛如绞。 此时,在托举卡索和潮涯的藤萝根部,白衣的身影抬头仰望闪着紫光的云端,焦急之色溢于言表。樱空释忍着一次又一次心脏如被绞挤的痛感,开始一脚一脚地爬上藤蔓。如果是平时,他完全可以运用幻力飞檐走壁般御风而上,然而此时,他能挪动步伐,让自己撑到爬上去已经实属不易。 卡索离着风暴中心如此之近,反倒没有心脏被挤压的感觉。他只觉得这乐音的曲调如此熟悉,似曾听闻,可是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 就在卡索愣怔的功夫,天地巨颤,风云变色,星斗异位。天际一颗星明灭闪动了几下,如同摇摇欲坠。蓦然间,那星在夜空中闪着更加璀璨的光华,划破苍穹,在晕染着深蓝的天幕中留下一道耀眼的光弧。随即,更多的星加入了这场星辰之雨。或蓝、或红、或紫、或橘色的星如成熟的果实般,脱离了天幕的支撑,坠落下来。无数丝绸般光滑的弧线闪着异彩和光点在这庞大的深蓝画板上,留下七彩的亮线。 然而这壮观美丽的景色却预示着深重的灾难,随即而来的便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流星风暴。无数星辰拖逸着巨大的火舌砸向大地。剧烈的撞击瞬间袭来,接连不断。大地发出疼痛般的嗡鸣,没有任何节奏的晃动起来。陨石喷吐的火龙瞬间使星罗森林各处都燃起了直冲云天的烈焰。野兽的哀嚎声四起。 炽热的风撩动衣襟,虽然离着很远,卡索已然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热辣辣的烘烤。而这流星雨还在不停地袭向大地。 “潮涯!快住手!”卡索再不能坐以待毙。他凝聚身上的幻力于手心。“咔擦!”如幻力夹般禁锢他的藤条瞬间凝聚成冰。腰间一晃,身体劲力猛然暴涨出去。“哗啦啦!”结成冰的幻力藤条竟然被他生生击碎。挣脱束缚的卡索头晕眼花,一个不稳,单膝跪地。抬起头来,虽依然气息紊乱,但他深喘一口,大声喝道:“潮涯!你看看,这样的情景也能叫救赎吗!快停手!” 潮涯转过身来,惊异地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竟然挣脱了缚神萝!”眯起眼睛,潮涯地手指拨动得却更加有力。 “说什么都没用了!《般若》逆弹你知道是什么吗!”潮涯在炽热火光的映衬下,犹如地狱的恶鬼,“是‘亡灵之歌’!亡灵之歌是守护黄泉之门的死者之歌!我若停下来,它就会失控!不止你我,整个大地上的生灵都得死!” 听到“亡灵之歌”,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卡索的脑子里突然又绞碎般得疼起来,他禁不住单手扶额。 不行!一定要阻止她! 忍着剧痛,卡索踉跄着站了起来,汗水挂在颊边,喘息着:“潮涯,那就对不起了!”说罢,瞬移! “砰——”的一声,卡索竟被冰晶紫色的神力波弹了回来。卡索没有迟疑,他隐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楚和脑中的刀绞,又一次摇晃着站了起来。 冰色幻力瞬间覆盖周身,卡索用换颜术变成了另一个人。 “潮涯……” 听到这声呼唤,潮涯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慢慢回过身来。 “母亲……”潮涯瞪得奇大的眼睛,不停地颤抖着。 “潮涯……来……”潮涯的母亲——傺楝女王,温柔端庄地站在潮涯身后,浑身散发着冰色幻力,她张开双臂微笑着。 “母亲……”潮涯圆睁的眼眸中,一滴一滴的泪滚落下来。她慢慢一步一步向傺楝走进,不可置信地喜悦和震惊充斥着大脑,一下子飞扑进傺楝的怀抱,她像孩子一样哭泣,“母亲,你回来了吗?我就知道可以做到!我就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母亲,我不是真的想你死,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傺楝温柔拥抱着潮涯,轻轻抚着潮涯华美的卷发,轻柔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母亲原谅你了!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母亲……”潮涯泪如雨下。 傺楝温柔地看着潮漄,慈爱地说道:“潮涯,作为王,你做得很好,你是母亲的骄傲。但是,现在你该休息了……”指尖轻点潮涯额头,潮涯立即晕厥在傺楝怀里。卡索幻化回本来样貌,扶着怀里的潮漄,虚脱地晃了晃。片刻站定,他眯起眼抬起头来凝视着上空闪着荧光的冰晶。 怎么回事?失去了潮涯的弹奏,冰晶的乐音却没有停止,还在不停散发着紫光的神力。亡灵之歌还在不停地演奏着,星罗森林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天幕的流星雨源源不断地肆虐着。近处,远处,不停地传来爆破、撞击得巨大声响和震撼。夹带着火星的滚滚热浪时不时地随着风席卷而来。 没有移开凝视冰晶的视线,卡索思虑着封锁冰晶神力的对策。扶着潮涯的手轻柔往身后一挥。一层冰色光圈包裹住失去意识的潮漄,轻轻飘向卡索身后,缓缓把昏迷的潮漄放到离卡索最远的地方。 不能让它继续演奏下去,更不能让它失控! 就在又一波乐音尚在冰晶内酝酿,神力波鼓涨到即将喷涌而出之时,卡索已经瞬移至悬浮着的冰晶之下。以幻力托起泛着紫光的冰晶,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内力倾尽一顶,力量如一道波浪,由腰际带动双臂猛然张开。冰色幻力从他的体内猛然鼓涨出去,发出耀目的光芒,瞬间把悬浮在空中的冰晶包裹住。 霎时,充斥天地的嗡鸣乐音戛然而止。七道擎天光柱瞬间散做点点星光。流星雨终于停止了,大地的震颤也停止了,只看到火海映红的天际。四野徒留“噼噼啪啪”的燃烧之声和偶尔树枝断裂的脆响。 卡索用自己的幻力场屏蔽了冰晶控制七殇琴的力量。然而在冰色幻力场中的他却无法避免“亡灵之歌”的侵蚀。冰色幻力光圈内,冰晶散发出的紫色神力依然没有停止,反倒因为空间变得狭小而力量大增。 刹那间,冰晶的乐音波动如凶暴的野兽,猛然袭向卡索,正中胸口,气浪飞扬起衣襟和银发。瞬间,卡索像脱力的木偶般,跪倒下来,双手撑地。凄厉的亡灵之歌充斥在他的脑海里。这歌声已经不再温暖,它尖厉刺耳,如同咆哮的鬼吟,撞击着脑中禁锢的墙,脑子里有碎裂之声。强烈的神力冲击直击意识深处,似一把锋利的钢刀,一层一层刮去封锁记忆的铁壁,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壁而出…… 霎时,记忆的影像以猛烈之势喷薄而出。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卡索所有的思维和意识。屏障坍塌崩溃了。那时停住的时间,被扭曲的事件,如怒涛般席卷而来…… 高大的黄泉之门…… 漫天飞窜的黑灰色亡灵…… 全身如同石化般的触感…… …… 这些强烈冲击脑海的片段,眩目地不停在眼前闪烁。仿佛大量的特写镜头一下全部暴涌出来。那一幕幕如此鲜明,不管卡索接受不接受,它都像飞驰着的火车一样,带着卡索回溯着记忆。头几乎要晕眩了…… 那让人如此依恋的缠绵的吻…… 温柔的相拥,痛苦的告白……颊边滑落的眼泪…… 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的,越来越远的白色身影…… 疯狂敲打着灵魂的自己,却无法挪动半寸的痛彻心扉…… 承载着千言万语,水光潋滟的深情注视…… 然后…… 苍白的…… 邪气的…… 如此珍惜着的微笑…… 逐渐消散成…… “不是的……不是的……” 疯狂逼近,卡索拼命摇着头。 “这是噩梦——噩梦!!!!!”卡索嘶喊起来。 亡灵之歌的强烈冲击,把卡索完全带回了黄泉之门前的一幕。自己怎么也无法解除亡灵之歌的禁锢。他来了,与自己深情相拥。温暖的拥抱,被爱的触感。他在自己面前深情地告白着……连战斗都从不让他参加,生怕他受到伤害,自己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地呵护保全着的,最爱的弟弟!然后……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一泪石神力的保护,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他甘愿去死!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过咫尺之间,自己却无法拯救他!他在用生命告诉自己,这份感情已经超越了亲情,这是至死不渝的,干净纯粹的爱情! “不要——!”泪水决堤而出,钝刀不停地,不停地切割着每一寸细胞。已经无法忍耐! “这不是真的——!!!!” 释,你的心里是有多么煎熬痛苦才用死来告诉我你的决心!! 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你逼向了死地!是我亲手把你推向了永不能回头的深渊!!是我!都是因为我!! “释——!!!!!!!!!!”卡索扬起头,嘶喊着那个名字。 樱空释刚刚爬上藤萝顶端,就听到了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他内心钝痛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深喘着,汗水已经浸透衣衫,他抬起头来,看到最高处,卡索在冰色幻力场中,跪倒在地仰头嘶喊着。 “哥……我在这里……” 完全能感受到卡索内心决堤的撕痛。要去抱住他,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樱空释刚走了几步,就在这时,遽变陡生!卡索的冰蓝瞳色瞬间染满赤红。冰色和赤色神力如海啸排山倒海般从他体内涤荡出去,这力量比七殇琴的力量还要迅猛强烈。刹那把樱空释弹飞出去。 匍匐在藤萝上,如被千斤巨石碾轧,樱空释一口血喷出,全身都像要被拆散。艰难地抬起头,恍惚间,向最前方暴走的白衣身影伸出手去,他流着泪,颤声呼唤着:“哥……”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 (关于黄泉之门前樱空释之死的情节,请见27章来不及说,我爱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修罗之种 星罗森林已然成为火的汪洋,映得天际血染一般。生命就在这样的瞬间喷薄出最后的火彩。也许这是它们一生中最灼热亮丽的时刻,瞬间的光华四射,然后化成尘埃回归泥土。然而当落入泥土时,它是否会怀念那百年、千年里静默而平淡的时光?铸就生命,就像工笔画,一勾一线,一染一勒都如此精细费时,但要毁灭它远比铸造时省事得多。只需刹那的疯狂和短暂到极致的璀璨就能让鲜活堕落成腐朽…… 赤色与冰色的狂澜渐渐平息。迷蒙的热浪和云雾逐渐消散,显现出像雕像一般跪着的白衣身影。红瞳的卡索,慢慢起身,立于星河簇拥里,脚下是灼热的火海。卷着火舌的巨焰吐着番红的信子,时不时地撩起万千火星和烟尘袭向高高在上的星辰,如同想要奋力挣脱火海的束缚,跃入更自由的浩瀚夜空。莽莽苍穹已被染红了大半。热浪卷起卡索白色衣襟,猎猎作响,银发在风中丝丝缕缕如雾似霞。卡索赤红的瞳中,映着璀璨星光和腥红大地,他的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让他显得异常冶艳。 此时此刻,他非常强大,强大到没有一点迷茫和悲伤。他依旧是卡索,只是他和刚才不同了。脸颊的泪痕依旧残留着,但马上会被热辣的风蒸干。被煞气附身,记忆也恢复了,一切都非常明了清晰。只是煞气夺走了他的感情。他的心如万年寒冰一样冷硬。 空中悬浮着的冰晶,在刚才神力的冲击下,黯淡下来。像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不敢再有半点越矩,那枚冰晶不再散发紫色荧光,只是静静悬浮着。 现在要做的是拿到冰晶,灭掉大火! 红瞳的卡索抬眼望向空中悬浮着的冰晶,伸出二指。指尖蓄满红白相间的神力,准备收回冰晶。 突然,一团红色幻力向他袭来。卡索旋踵躲闪,衣带银发如翅飞展。红色光芒擦身而过,在身旁的藤蔓上炸裂,飞溅出闪烁的火花,顿时焦糊味弥漫在空中。 裂空而来几声刺耳利鸣,三只濯焰鸟扇动如血之羽,划开赤涛和热浪从火海中滑翔飞来。一个接一个地俯冲下去,三只濯焰鸟仿佛是一头扎到了火海中,淹没在一片明亮的猩红中。 卡索没有动,片刻的静默。 霎时,“呜——呜——呜——”三个巨大的红色影子,擦着藤蔓高台的边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掠过,笔直地冲上九霄。巨大的热浪如巨澜般咆哮着席卷而上。排山倒海的龙卷风裹挟着烟尘和火星由下而上扑来,如同要把天地倾覆。卡索的银发和白袍狂乱飞扬。濯焰鸟尖利的鸣叫像锥子一样划过耳际,刺痛耳膜。羽翼带起的狂暴余波久久不散。 风暴终于渐渐平息,卡索仰头望去。三只濯焰鸟在他头顶盘旋了两圈。随即三个红色身影从鸟背上纵身跳了下来,瞬间,如流星般落到了卡索面前。夹着风声和热浪,他们单膝而跪,只手撑地。 热浪如云雾慢慢消散。静静站起身,罹天烬抬起头与卡索四目相对。他的身后是艳炟和烁罡。 看到红瞳的卡索,艳炟和烁罡皆是一怔。烁罡冷哼一声,讥诮说道:“卡索王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妖艳了!不过,这样更是妩媚动人、勾魂夺魄啊!” 卡索没有理睬他。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罹天烬。 艳炟皱眉瞥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提剑上前道:“卡索,别来无恙!你的胆识和谋略,果然配得上成为我的对手!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你又身陷重围,我看你还是束手就禽,交出冰晶吧!如此,一切都好商量!” “……”卡索默然了片刻开口了,依旧的轻柔,但没有任何感情,他问的是罹天烬:“烬,你为什么没有离开……” 竟然被人无视了,艳炟和烁罡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你似乎很想让我离开。”罹天烬挑眉,阴鸷地眯起眼睛审视着卡索,淡淡地回答竟是慢条斯理的,极不像不平常的风格。 “……”卡索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这么说……你那天说的话都是真的了?”罹天烬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卡索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皱起眉心。 罹天烬低笑两声,仰起脸来,似笑非笑地说:“沉默就是承认了?那就好办了!既然你早就把我当玩物,我自然就会陪你玩儿到底!” “如此冥顽不灵,不用跟他废话了!”艳炟已经是忍无可忍。她堂堂火族公主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无视。手心瞬间出现了一个赤色花苞。这个花苞被红芒笼罩。红色幻力如心脏一般鼓动,一波一波神力波从花芯处扩散出去。 罹天烬双眼红芒大盛,回身举剑劈头而来。卡索瞬间冰剑在手,“锵——”两剑相磕,罹天烬倾身压在剑身之上。闪着红芒的剑刃之侧,一对红色眼眸满是戾色。那眸间眉心处,竟有一个华光璀璨的圆点。刚才距离较远,再加上周围火光星光耀目,卡索当时并没有留意,而此时在极近的距离里与罹天烬对视,他终于发现了罹天烬这一突然的改变。 “修罗之种……”卡索喃喃自语,眯起眼来,越过红白剑刃,与罹天烬对视。他皱起眉,正色道:“你是谁?” “哈哈哈哈……!”罹天烬大笑起来。笑声渐止,如鹫鹰一般锐利地直视卡索,他沉沉说道:“卡索,你倒真是个人才!只可惜我们生而为敌,不然本王倒真是很欣赏你!” “……火燚!”卡索更紧地拧起眉头唤道,“烬,能听到吗?不要被修罗之种控制!抵抗它!” “别做梦了!”罹天烬狰狞地笑着,“接招吧!” 说时迟那时快,罹天烬回身挪步,剑芒挽花一拧,剑锋上挑,直刺卡索咽喉。红瞳的卡索避也不避,一动未动,只是皱眉凝视着他。就在剑尖即将刺入卡索喉头的一刻,突然一股红白相间的神力从卡索体内激荡出去。力量之大,瞬间把罹天烬震飞出了藤萝的高台。 趁着那两人正在酣战,艳炟斜挑嘴角低声说:“还不快去夺取千灵聚落的冰晶!”烁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扬手以幻力收取冰晶。 被弹飞的罹天烬,顿时被强大的力量震晕,眼看即将掉入下面的火海之时。卡索突然瞬移,转眼间揽他入怀。卡索一手揽住罹天烬,空中回身,正看到烁罡用幻力收取冰晶。冰剑一收,卡索悬腕弹指。一道幻力光束迸发着电浆和火花射向烁罡。 艳炟眼疾手快,顷刻间挡在烁罡身前,张开幻力屏障,准备挡他一挡。可是没想到,卡索此时的强大已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语。这一正面抵挡,竟如螳臂当车。顿时,艳炟与烁罡二人先后被震飞到高台边缘。扫荡而来的神力,如摧枯拉朽一般,把五脏六腑都灼伤了。倒在地上的艳炟和烁罡同时吐血。喘息着,艳炟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卡索。而烁罡见情势不妙,立刻踉跄转身,纵身翻下高台。一只濯焰鸟鸣叫着,接住跳下来的烁罡,几个振翅便飞远了。艳炟没有理会临阵脱逃的人,她喘息着拿出赤色花苞,绞尽全力注入幻力。顿时,花苞赤芒更盛,耀眼如一簇火焰。 卡索揽着罹天烬,御风飞回高台,直视着艳炟手中的赤色花苞,他的眸里满是戾色。即将踏上台面,胸口猛地剧烈灼痛,卡索顿时失去平衡,摔了下来。幸好已经踏上高台,他单膝跪地,抬起头来,嘴角一线血色滴落。原来醒来的罹天烬趁着卡索分神对付艳炟和烁罡的功夫已经倒戈一击,一掌袭上了卡索的胸口。罹天烬空中一翻,双脚轻落在高台上睨视着已受内伤的卡索。 “烬……”卡索单手拭去嘴角那抹血迹,深喘一口,站了起来,额头已见薄汗。 不能再和烬鏖战!烬的修罗之种是被艳炟手中的“修罗花”控制的! 思虑及此,卡索瞬间幻化出冰剑,飞身直向罹天烬刺去。罹天烬红眸大睁,立刻急退几步,仰身挡磕。然而卡索劲力之大,竟生生把他往后拖出几丈以外。罹天烬仰身难以支撑,只得回身又翻滚出几丈。趁着罹天烬调整身形,卡索剑尖轻点,拧身旋转,收剑,瞬移!顷刻间,剑指艳炟脖颈。 “我只说一次……立刻给他拔除修罗之种。”卡索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但威压的气场,却压得艳炟喘不过气来。 艳炟嘴角淌血,不甘地瞪视卡索。白皙颈项一扬,她傲然地说:“卡索,你果然真人不露相……可惜,你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可以控制修罗之种!”话音未落,艳炟托着修罗花的手已经倾力往后扬去。 修罗花向藤萝台下飞去,眼看就要落入火海。刹那间,一只濯焰鸟飞掠而过,呼啸生风。修罗花已落于烁罡之手。斜挑嘴角,烁罡得意地眯起眼,手中修罗花红芒再次暴涨。 “!”卡索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罹天烬又一剑直刺背心。 卡索旋即回身却并不躲闪,赤炎剑剑尖却堪堪停在了卡索的胸前,进退不得。只见卡索以两指夹住了赤炎剑剑身。这两指的劲力之大,竟是另罹天烬刺也刺不出去,抽也抽不回来。卡索再不手软。红色和冰色神力瞬间如龙卷风一般袭向罹天烬。罹天烬直接被打飞出去,仰倒在地。 瞬移!卡索剑指罹天烬的喉头。罹天烬半躺着,赤炎剑已经从手中脱落,他仰起头,眉间的发光圆点突然暗淡下来,红色的眼眸闪烁了一下,狠戾的目光瞬间清澈起来。他迷茫的晃了晃头,抬眼看向卡索,疑惑地说:“这……这是怎么了……” “烬……你醒了吗?”卡索审视着罹天烬,平静的语调丝毫不像是在击战之中,“你被修罗之种控制了,不要让他完全占据你的意识,我会想办法帮你。虽然不能完全拔除,但可以冻结它……”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冰色光束电光火石般从卡索身后飞来,直插罹天烬咽喉。罹天烬只觉得眼前刺目闪烁,他禁不住眯起眼睛,只手遮挡。一阵气浪铺面而来,然而下一秒,一切却都安静下来。放下遮挡的手,罹天烬顿时惊异得直冒冷汗。一把闪着白芒的冰剑剑尖正悬在离他咽喉不到一寸之处。 卡索一只手紧紧握在那悬停于空中的冰剑剑身上。血滴滴答答地从指缝里流了下来。在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用自己的手截住了刺向罹天烬咽喉的冰剑。 单手一绞,悬停的冰剑立刻碎为飞沫。卡索没有回头,他依然凝视着罹天烬,但是却对身后的人沉沉开口了:“释……你真的还活着……” 樱空释站在他们不远处。那只偷袭罹天烬的冰剑就是他激射出来的。樱空释喘息着,冷汗涔涔地开口了:“哥……” 那声久违的“哥”是那样五味杂陈,揪得樱空释心里不停地颤抖。 重伤不起的艳炟听到他们的对话陡然一震,远远地看向樱空释,眯起妙目,嘴角微扬,喃喃着:“你就是樱空释!我们又见面了!” 红瞳的卡索依然没有转身,冷静的面孔难得一见地有了波动的情绪。他的赤红眸色艳丽得如同就要燃烧起来。轻轻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下来。即使被拿掉了感情,在确认樱空释还活着的此刻,红瞳的卡索依然无法抑制来自灵魂深处的激烈波动。 然而,当历尽艰辛终得重逢的二人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时,命运却又给了他们沉重一击。 赤炎剑刹那间没入卡索腹中。红瞳的卡索陡然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手握赤炎剑的罹天烬。 罹天烬圆睁的眼睛有着不可自制的狂喜,眉心的修罗之种正迸发着火彩。他慢慢站起身,一只手抚上卡索肩头,另一只手握紧赤炎剑的剑柄,再一次狠狠往前刺去,赤炎剑立刻透体而出。卡索倒吸一口气,身后溅起血珠。罹天烬狞笑着:“你以为他这么容易就能醒吗!你不死,我不会停手!” “哥——!!!”樱空释惊叫着。 卡索脑中一阵晕眩,红瞳如退潮一般消散。他嘴角溢出血线,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明灭不定的流光。体力不支,身体摇晃着,卡索单手撑上罹天烬的臂膀。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熟悉的初雪的味道和浓烈的血腥味儿直钻入罹天烬的脑中。有什么东西被血淋淋地撕扯开来……他定定地看着卡索温柔又满是怜惜的目光,突然心里像被凌迟一样钝痛。红色的瞳孔突然震颤起来,眉间的亮点如风中残烛般闪烁着,时明时灭。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疼痛,他混乱地粗喘着,眼神恍恍惚惚,不知所措。 “不——!!”樱空释也难以相信这情景,摇着头嘶喊起来。 卡索艰难地喘息着,泪水溢出,滑过他的脸颊,在精致的下颌处颤巍巍地闪烁着。满是血迹的手轻抖着抚上罹天烬的眉间,他冰蓝色的眸里一片氤氲,微弱地语音断断续续:“烬……是……是我害了你……让你遇到……遇到这样的陷阱!我本是想……想给你……自……自……” 说到最后,那个“由”字已经细不可闻。轻轻闭上眼睛,卡索向后倒去…… “哥——!!!”樱空释撕心裂肺地痛呼着。他抬起脚,迈出飞奔的第一步。 就在此时,时间冻结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时间的尽头 41时间的尽头 “哥——!!!”樱空释撕心裂肺地痛呼着。他抬起脚,迈出飞奔的第一步。 蓦然间,就像是谁按下了暂停键,樱空释飞扬的衣襟,卡索银色散乱的长发,还有他身后顺着剑刃低落下来的血珠,都停在了半空中,时间凝固在了此刻。就连星罗森林的大火也如同冻结了一样,火舌维持着蜿蜒喷涌的状态,似是喷薄欲出,却又岿然不动。天地之间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一个人在这一片死寂中发生着变化…… 只见,倒在半空中的卡索头发逐渐变长,拖逸到地上。一瀑银丝如缎,倾泻而下。同时一身白袍华丽蜕变。依旧是白色,但这镶着金丝的长袍比之前轻装短打的装扮要古朴幽优雅得多。额头银光一闪,一支镶钻的额花钿闪着星光显现。 在这静止凝固的空间中,唯有他动了起来。倒在半空中的姿态,像倒带一样,慢慢回放……待站定,“卡索”并没有离开。用那只染满鲜血的手再一次抚上罹天烬的脸颊,他轻柔说道:“正如我以前所说,我们又见面了①。你果然是最让我喜欢的一个。这一剑,杀得着实精彩……”随后,他用另一只手把自己身上透体而出的赤炎剑,一点一点拔了出来。当赤炎剑拔出身体的一刻,伤口却迅速愈合,连血迹也消失不见了。白色长袍上也没有任何破损或者血污的痕迹。 一把扔掉手中的赤炎剑,他看着罹天烬,轻笑起来:“杀了他,我才好觉醒啊……如今,我已经不需要依附于他的灵魂。他死了最好,我不需要一个总和我作对的灵魂。他实在太过于死板了,真是难以理解,他怎么会是我的六大神识之一呢……你知道吗,在噬梦谷的轮回之眼里知道一切后,他竟然想借你的手用弑神剑杀了我②!可是他也太小看我了,那把剑即使弑神杀佛也不会伤害我半根头发,因为它本就是我的佩剑!呵呵……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噬梦谷那时候是你帮我达成目的的……” “卡索”宠溺地在罹天烬的唇上落下一吻,舌尖卷起罹天烬的唇瓣,回味了一下,才离开。随即,他意犹未尽地旋身走向樱空释。 挑眉轻笑着走进樱空释,他一手撩起对方和自己一样的银发,轻叹一声:“‘我’可爱的弟弟呀……真是没想到,你竟能为‘我’做到这份儿上!黄泉之门,我本以为功亏一篑的……你的执念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低下头,他轻笑着在樱空释的眉心也轻落一吻。 抬起头,端详着樱空释的脸,半晌,“卡索”有些惆怅地说:“不得不说,你们俩真的很像那个人!”仿佛沉浸于片刻的回忆,“卡索”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黯然,他微微一笑说:“可是那个人是不会为了我做这么多牺牲的……如果他还在这世上,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封印我,封到时间的尽头……” 又是片刻的沉寂,随即像释怀一切一样,他转过身面对广阔天地,扬起下颌,勾起嘴角自言自语:“可是现在,我即将自由了……还有谁能够阻止我!呵呵呵……哈哈哈……”空寂的天地间,回荡着这放肆的笑声。冰蓝色的眸里如繁花初绽般绚烂。 笑声渐息,他又玩味得挑眉喃喃自语:“让我们来看看那个女人做得怎么样吧!”“卡索”俯视着星罗森林凝固着的熊熊大火,惬意地点点头:“很好,烧得干干净净,我们可爱的小宠物才能出笼散步呢……” “这亡灵之歌根本就不是打开黄泉之门的钥匙。我以前就跟你们说过,唯有亡灵才能打开黄泉之门。而用星罗七殇琴弹奏亡灵之歌,只会发生一件事,那就是——星陨!唯有星陨才能烧毁星罗森林对我那可爱宠物的封印!”“卡索”不屑地瞥了一眼躺在远处的潮涯,继续说道,“星罗七殇琴不仅仅是把琴,它和星罗森林都是镇压上古神兽的神器,它真正的用法,你是永远也不知道的。痴傻的女人,施点黑暗之术就立刻被蛊惑,让你看看它真正的用处吧!” 说着,“卡索”陡然浑身散发出冰色和赤色的神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荡漾出去。一只手轻轻扬起,瞬间,刚才已经消失了的七根紫色光柱又闪着耀眼的光芒连接起天地,甚至比刚刚散发出的神力还要强大。星罗七殇琴重现! 只见,他扬起的手突然用力一绞。顿时链接天地的七根光柱,从中间扭在了一起。因为被绞紧而发出嗡鸣,光柱的神力在空中激荡出去,引起了层层气浪。静止的火海竟然瞬间被这一波气浪压灭了下去,只留下黑炭一般的森林残骸。时间依旧静止,焦黑的大地竟然连一丝余烟也没有。 紧接着他握紧的手轻轻一提。七根扭在一起的光柱就如同被人提携而起一般,拉扯着七处黑黢黢的崖尖往上升去。随即,大地轰然震响,七处悬崖同时山崩地裂,爆裂声声,浮尘遮月。滚滚碎石如同被抛弃的外壳,剥离黑色锥形物体,滚落到黑炭一般的森林中去。 在一片大地震颤和爆破的尘埃中,崖尖越升越高。当黑色锥形物全部暴露出来的时候,那七个锥形物竟然是连在一起的,而且赫然呈现利爪一样的形状。那利爪的皮肤如银色鳞片一般,在皎洁月光下,反射着粼粼的森芒。 “乖孩子……该醒了……”“卡索”精致的五官漾着意味深长地笑意。刹那间,他全身神力如海啸暴涨出来,一波又一波或红或冰色的气流鼓荡着,气浪澎湃之声由远及近,如潮水冲刷着天地。 “上古神兽——饕餮,尊我圣令,醒来吧!”高亢地声音回荡于苍穹。霎时,半红半冰色的光柱如雷电般从他体内激射而出。一路炸裂而去,在焦黑的森林里留下一道碎石焦炭凌乱不堪的深长沟壑,直射进凝固在空中的利爪手心。 顿时,利爪发出耀目白光,同时剧烈地震颤起来,大地也跟着剧烈抖动着。刹那间,利爪活了,在空中骤然一握,地动山摇,巨石滚落。“咔——咔——咔——”大地从利爪根部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裂口南北蜿蜒而过,所到之处无一物不被倾覆入这黑洞洞的深渊之内。握成拳的利爪突然从裂口内拱了出来。更多的裂口在拱动处蜿蜒出去。上古神兽饕餮即将被解放出来! “卡索”温和的面容此时极尽疯狂地兴奋。 突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焦黑的大地突然发出哄鸣。随即,土块碎石如泉涌一般,从焦黑的表层下翻涌出来,大地顿时一片。深褐色的泥土从大地深处拱动而出,掀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土山。土山毫不迟疑地迅速覆盖焦黑的残骸,填平那些如黑色血口一般的沟壑裂隙。青色黑色的巨石,夹带着土块翻涌滚动,向怪兽巨大的银色利爪砸去。刚开始还有翻涌拨动的余裕,然而随着巨大石块儿地不停累积,那利爪也再掀不起半点波澜。顷刻间一座巍峨的石山在刚刚的一马平川上屹立起来。那利爪被镇压在石山之下。 当焦黑的森林残骸和裂口被完全填平的时候,奇迹发生了。从新生的土地中,绿色的嫩芽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个接一个地钻了出来。簌簌地生命脉动之声充斥天地。它们一刻不停地极速成长,如绿色的地毯转眼间铺满整个大地。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在顷刻间就完成。满眼的葱郁,已经覆盖整个世界,消失的星罗森林如神迹一般重新出现。当一切回归宁静,空气中,唯有泥土和草叶的香气还在悠然缭绕。 眼前震撼的景象如同是在十几秒的时间里,看到了千万年的造山运动,土地迁移,植被更迭。这是星罗森林的新生,也是上古神力的惊世一现。即使是沧海桑田,日月轮回,在浩瀚的宇宙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如白驹过隙。你我眼中的漫长岁月,放之于时间空间的极限中,其实也只在一低头一眨眼之间。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刹那回眸百年身,朝如青丝暮成雪…… 目睹了这一巨变,“卡索”刚才的兴奋全部凝固在颊边。狠戾地凝视着功败垂成的一切,他啮齿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力量!” “……你错了……”身后有人沉沉轻叹,“我的神力早已衰竭……是他在临走之前,把最后一丝神力注入星罗森林之下,饕餮苏醒同时也是唤醒封印之力的一刻……” 陡然回身,“卡索”如瀑的银发飘飘洒洒,在月光下闪烁着星辰。他眯起眼,凝视着眼前的人。渊寂平静地与他对视着,一身墨色,隐隐泛光,仿佛要融入到这幽深的夜色里。 “原来,万年前就把我算计进去了!”“卡索”挑眉冷笑,“过了这么久!你们依然冥顽不灵!” “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渊寂缓步走进他,深沉的语调是温柔的,“因缘自有来去,即便是我们也不可能得到永恒!” “执着的是你们!”“卡索”反驳道,一向温和的脸上一片冰冷,“我们自创世之初的守望,竟比不得这如蝼蚁般的三界!” “……”渊寂皱起眉头,轮廓鲜明的脸,有着难以释怀的无奈,他再一次轻叹:“你过去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你、我、他也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如今伤春悲秋有什么用!”“卡索”立眉喝道,然而下一秒又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寂,你只管种花理草就够了,不用管这么多……不过我劝你,不要再培植隐莲了,‘实现任何愿望’不过是蛊惑世人的笑话,连你我最强大的时候都不可能做到,何况那脆弱的植物!你最清楚隐莲的实质是什么东西!别再让灵魂进入无限轮回了!你以为那样,三界就可以重生吗!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放饕餮出来,食尽天地,三界就能重生吗!”渊寂痛心疾首,“冥,你利用自己被封在六叶冰晶里的神识,煽动罹天烬和樱空释,利用辽溅、火燚,蛊惑潮涯……做了这么多事,最终又能换回什么呢?!还是为了毁灭三界吗!我和他都曾经期盼着你能完整回归,可是你又做了什么!卡索是你最善良温和的神识。当年我们为了给你再次觉醒的机会,才让你的这一神识进入轮回,成为独立的灵魂。可是,你竟然连自己最纯善的一面都要抛弃吗!为何连自己都要赶尽杀绝!卡索魂飞魄散,你就不可能再完整,你就不是你了……” “够了!我早就已经不是我了!卡索这样软弱的灵魂不要也罢!从那时候,从你们封印我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期待有什么美好的未来!除了千年万年的折磨,我就只剩下对这三界的憎恨了!”“卡索”怒极,连声音都颤抖着,圆睁的瞳仁碧蓝得仿佛要流出来,“再次觉醒的机会?呵呵,笑话!你们难道不是要封印我到时间的尽头的吗!” “……”再次听到这样的话,渊寂痛苦地闭上眼睛,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难堪的沉默……片刻,“卡索”还是先开口了。他已经平静下来,转过身,面对着新生的莽莽森林,语调冰冷:“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饕餮我可以不放出来,卡索我也可以让他活着,不过,以后的事就由不得你了。如今这三界,可不是你能够呼风唤雨的地方了。” “冥……我只想让你明白,他也好,我也好,我们真的都不想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凝视着那个银色的华美背影,渊寂苦涩轻语。 世事总无常,无言问沧海,我们究竟如何走到了这种地步,细想起来竟是不置可否,徒留悲叹…… 深深叹息着,渊寂惆怅地转身走入虚空中,眨眼间凭空消失了。 “伤害……他对我的伤害还不够吗……”仿佛是回答消失之人的叹息,“卡索”呢喃着。 须臾之前的惊天动地、风云剧变仿佛只是一场梦境。现在,这清朗的夜色依旧温柔缱绻,似是亘古不变的痴缠,在不经意间溜进记忆的门扉,缭绕于一片萧瑟的伤感中…… 时间来自哪里,哪里就有了思念。无论是多么古老久远的过往,还是多么不可企及的未来,思念都会一直延伸到时间的尽头…… 备注:①“卡索”和罹天烬的第一次相见,请见第8、9章南冥之神;②索借烬之手杀“卡索”的情节,请见第11章惨烈的相认。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世外桃源 阳春三月,是凡世最娇俏的季节。每一个角落都蠢蠢欲动。新生的愉悦从轻烟似的柳枝,从破土而出的芽尖,从羞涩含嗔的桃红中,悄然晕染开来。 星罗森林边缘有一处竹篱小院,傍水而居,青山为邻,桃园作伴。小溪淙淙,清唱蜿蜒,从小院的门前经过。一个白衣银发的身影伫立溪边。玉质冰雕般的面容上,一双碧蓝清澈的眼眸如两泓倒影着湛蓝天空的清泉,樱色唇瓣似是春天里最娇媚的桃花。清澈的溪水倒影着他俊逸出尘的身姿,就连水中的鱼儿也在他的倒影中踟蹰流连。他静静地凝望着眼前初春的美景,仿佛是画中走出的绝色佳人。 “殿下,近日身体可好些了?”身后传来娇柔女声。 樱空释转过身,看了来人一眼,随即移开视线,清淡地说:“有劳潮涯女王惦念,我已无大碍。” 这不冷不热的语气,以及毫不在意礼数的风格,让潮涯有些尴尬,欠身施礼所弯下去的身子,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好在,这一阵子她已经适应了樱空释的冷漠和桀骜。自觉起身,潮涯望向樱空释绝美的侧颜,不禁有些出神。同样是冰族的王子,樱空释和卡索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美。如果说卡索清雅和煦如含露的芙蓉,那么樱空释就是那冷傲妖艳的曼珠沙华。不仅仅是相貌,这两人的性格也是截然相反的…… “……女王所为何事?”樱空释有些不耐烦,他微皱眉心,语气又冷了几分。 潮涯从遐想中回神,顿觉失礼人前,娇俏的面颊染上红晕,连忙说道:“王子,不知今天我是否可以拜见一下卡索王子?我想面谢他的救命之恩,以及……”话没说完,脸又红了几分,娇艳得如同初绽的花蕾。她羞涩地低下头去,眼角轻瞟一旁。 “我也想亲自答谢卡索殿下……”从潮涯身后又走来一人,那人英挺高大的身材极是威武,蓝色羽袍说明了他飞鹰精灵的身份。他在樱空释面前站定,同样欠身失礼,言辞恳切地说:“释王子,我叫片风。若不是卡索王子的安排,我和潮涯也不可能重逢。我被傺楝女王封印在星罗森林多年。那日,在森林里偶遇迷路的卡索王子一行(见33章谎言与真实),他看到我身上的玉珏立刻就知道了我和潮涯的关系。他帮我解除了封印,将我安置下来,并嘱咐我静待时机,便可与潮涯再续前缘。没想到,那日森林起火之后,我便真的与潮涯重逢了……卡索王子对我们的成全之恩,我们必是要当面拜谢的!” “我不是早说过了,我哥身体不好,不便见客!”樱空释不耐地撇开头去,送客之意已是写在了脸上。 窘迫的冷场,潮涯和片风互相对视一眼。须臾,潮涯轻叹一声,柔声道:“既然卡索殿下身体抱恙,我们就改日再来。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释殿下派人通知我便是。我自当随时效劳!重伤未愈的守界使者我族也会照顾周全。还有……请释殿下转告卡索殿下,我千灵聚落自此以后愿以冰族马首是瞻!”说到最后,潮涯激动地又是一礼。 “知道了。”平淡的三个字还未说完,樱空释已经转身向竹篱小院走去。 望着樱空释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内,潮涯有些颓然,自星罗森林一役后,求见卡索多次,竟都被樱空释拒之门外。不好的预感,在内心滋长着,潮涯皱起眉头。片刻,她又轻摇着头,否定似的喃喃自语:“卡索殿下这样的德才品貌,上苍是不会让他有事的……” …………………星罗森林边缘的桃花园…………………… 桃花绚烂妖娆,如云霞粉雾。白衣的身影坐在一棵桃树的粗壮枝丫上吹笛。他一条腿踏在枝头,另一条腿闲适地耷拉下来,好不惬意。清风徐来,粉浪轻轻起伏。片片桃心花瓣,或打着旋儿在空中翩翩起舞,或在脱离花蕊的瞬间扶摇直上,或飘落在潺潺的溪水里随清波窅然远去。悠扬笛声缱绻徘徊在簇簇粉霞间,映衬着他如谪仙般的容貌,直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一曲吹毕,挑起嘴角,樱空释悠然一笑,跳下树干。衣带飞舞,步履轻盈。几步就渡到树下坐于木质轮椅上的白衣人身前。 轻柔蹲下身,樱空释的手抚上那人置于扶手上的双臂,抬起头来灿烂一笑,如幼童一般,冰蓝的眼里满是璀璨的星光。他说:“哥,我吹笛的技艺是不是大有精进?” “……”坐着的人没有动,也没有讲话。但是樱空释毫不在意,他继续露出孩童般的笑容说:“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反正即使我吹得不好也都是你这个师傅教的。” 说着他在那人膝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轻轻侧头枕在那人的膝上,樱空释极其享受地闭上眼睛,惬意地说:“今天潮涯来了……她又想见你,被我打发走了……她没有资格见到你……因为你是我的……”这最后一句极其张扬霸道,樱空释却说得温柔甜蜜。 “……她和片风已经重逢了。哥,这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吧!你现在连月老都要做了吗?呵呵……”说着说着,他轻笑起来。 再次抬起头来,樱空释痴痴地凝视着卡索,脸颊的红晕似是盛开的桃花,他轻轻地说:“那你也给我们牵一下红线吧……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可好?” “还不说话吗?那就是愿意了!我不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以后可不准耍赖!”樱空释撒娇似地嘟起嘴。 一阵微风拂过,卡索银色的长发飘飘洒洒得飞扬起来,挡住了精美的侧颜。樱空释依然凝视着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温柔地拨开遮挡他的银发,细心地别于耳后。 “哥……”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悸动的情丝。直立起上身,双手撑在木质轮椅的扶手上,樱空释扬起头,轻轻地附上那一直痴恋着的唇。初雪的味道萦绕在齿间,柔软的鲜美触感,让樱空释更加情难自已,轻啄变成了深吻。那人的头因这逐渐用力的吻而向后扬去,端坐的上身向一侧倾斜,一只搭在座椅扶手上的胳膊颓然地垂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微蜷着轻荡在草间。樱空释连忙双手捧住他的两颊,稳住他的身体,再一次深吻上去,久久地,深长地,仿佛时间都凝结在了此刻。 当这一吻结束之时,樱空释已经难以抑制地轻喘起来,一双碧蓝的眸湿漉漉的泛着水光,脸颊的绯红如天边的晚霞。他依然保持着跪立的姿势,深深地喘息了一口,压抑内心涌起的燥动。放开卡索的脸颊,他揽上了对方的腰。 因为失去支撑,卡索如断线的人偶般垂下了头,几缕银发也跟着轻柔地飘向额前。他迷蒙的眼帘半开半合,纤长的睫毛在眼底形成月牙形的阴影,遮挡住冰蓝色的瞳眸,只是那眸里没有半点星光,只剩一片暗淡灰败,如同搁浅的鱼。 像过去那样,樱空释揽着卡索的腰,侧头伏在对方的膝上,他有些怀念似的说:“以前,这样的时候,你会抚摸我的头发,跟我讲凡世里有趣的事儿……” 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暗示了不该提的要求,樱空释立刻噤声,片刻他像承认错误一样,嗫嚅着解释道:“……哥,我不是想让你做那些……现在也很好啊!即使你永远不理我,我也再不离开你,这样算不算是永远拥有了你呢……” 夕阳的余晖倾洒在依偎在一起的两个白衣银发的身影上,温暖的橙红色浸满整个世界,碎银般的光点闪烁在枝头发间,零零落落的花雨飘飘摇摇…… 哥,如果这是一场美梦,我希望永远不醒来……也许这里就是我们梦中的世外桃源…… ……………………赤焰城偏殿………………………… “确定卡索死了吗?”火燚沉沉的音色,极是慢条斯理。 “必死无疑!那样的重伤,即便不死也是废了!”艳炟略有所思的答道。 “……”火燚转过身来,鹫鹰一样的双眼直视艳炟,沉默片刻继续说,“不可大意,继续派斥候打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威严的命令不容置喙。 “是!父王!”艳炟应声接令,转身要走。 “等等……艳炟……此次能夺得千灵聚落的冰晶,你居功至伟!”火燚少有地放柔了声音,“伤怎么样了?” 艳炟听到父亲的关怀,心里一暖,柔声道:“已经痊愈……谢父王挂怀!” 火燚点点头,轻轻拍了拍艳炟的肩头。 “父王……”艳炟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父王,艳炟不敢居功。千灵聚落一役能凯旋而归实在是因为父王亲自出马。以艳炟的幻力是无法控制罹天烬的……”艳炟实话实说,她也明白自己的实力,“只是……艳炟有个不情之请……” “我的好女儿,即使没有战功,我也会有求必应,更逞论你现在战功赫赫……”火燚宠溺地说。 “父王,如今我族已经得到熊族和千灵聚落的两枚冰晶,控制了辽溅和罹天烬两个重要的人物。眼看大事可成,艳炟本不敢和烁罡哥哥争抢立功的机会,但是,艳炟作为火族儿女,一腔热血不能浪费在看押冰族皇室上,只做个狱卒……”艳炟激动得双颊绯红,双目灼灼,“艳炟请求父王允许艳炟跟随烁罡哥哥一起前往无尽海的人鱼岛!” “……”火燚看着艳炟,眼神明灭不定,幽幽说道,“哦?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是!”艳炟笃定地说。 “……”火燚转过身,片刻,轻叹一声,沉沉说,“女儿是长大了……好吧,你可以去……不过父王还是要提醒你。你是火族尊贵的公主,一切儿女私情,都不得凌驾于我族利益之上!” “谢父王成全!”艳炟喜形于色,转身离去,步履铿锵,英姿飒爽。她走出殿门,望向应着血芒的天空,微微一笑,说不出得妩媚动人。 “樱空释……”她禁不住喃喃道。 ……………………真相的分割线………………………… 卡索被罹天烬一剑穿腹向后倒去的时候,樱空释几乎要崩溃了。他抬起脚刚要奔向卡索,然而下一秒却在星罗森林里醒来。周围静谧如初,森林葳蕤葱郁,一道道光束透过叶间缝隙利箭一般射在草丛与青石上,溅出点点光斑。星罗森林竟然完好如初!如同大梦一场,只是这梦如此真实,如此悲伤…… 耀眼的点点光斑包裹住他,樱空释不适应的眯起眼,抬起手挡住阳光。好一会儿终于适应了这灿烂的景象。当一切清晰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不远处那个躺在溪边的白衣身影。 “哥——!”樱空释不用仔细辨认也知道那是谁。他立刻艰难地撑起身子,踉跄着向卡索奔去。 卡索静静地躺在溪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沐浴在阳光下,他如同温润的美玉。樱空释抱起他的上身,屏住呼吸,手指颤抖地伸向卡索的鼻息。瞬间如释重负……樱空释松了一口气,然而呼出的气息还带着颤抖的余波。卡索气息平稳,没有任何不妥的样子。再一仔细查看,他的身上竟是没有丝毫血迹,也没有外伤! 虽然哥哥没事真是万幸,然而没来由的,樱空释觉得哪里不对劲,心头还是隐隐地揪紧。他轻轻地皱起眉心,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终于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卡索至此之后再也没有醒来,或者说再也没有昏睡。虽然脉息都很平稳,但是始终好像断电的娃娃般,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全身上下脱力得像轻飘飘的云雾,不管如何刺激他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反应。半合的瞳仁,始终没有任何神采,偶尔眨动一下,里面也全无焦点。呼唤他,也从不回答。既不是昏迷,更不是清醒,卡索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坠落到了最深层的虚无中…… 五识俱丧!樱空释突然意识到,那最坏的结果终于到来了!束手无策!千灵聚落的冰晶如果能埋入卡索体内,或许会延缓这样的结果。然而,自他醒来以后,罹天烬、艳炟、烁罡还有千灵聚落的冰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潮涯找到了他们,并应樱空释的要求,给他们安排了一处远离喧嚣的静养之地。 随着时间的流逝,樱空释的身体大有好转,幻力也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精进不少。然而,卡索却半点进展也没有。樱空释每天守着他,照顾他。一开始,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闲适的幽静,温暖的相依,竟让樱空释觉得如果永远这样和哥哥在一起,或许也是幸福的。 另一种形式的幸福。即使你不能跟我讲话,无法亲吻我的眉心,甚至连一个温暖的微笑都不能给我,这些都没关系。从这可悲的爱情一开始,我就没有奢求什么未来和回应。虽然后来知道失去我的你竟然那样痛苦,我其实是喜忧参半的:忧的是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煎熬;喜的是我终于知道你的真心,知道你也爱着我,我真的高兴得不得了!如今,只要知道你还活在我身边,我就能满足地活下去。那时候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爱着你的我,总觉得悲惨得不像话。可是现在,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你吻你,对你说情话。如果永远是这样……为什么不能把这当做我们共同的幸福呢? 哥,这难道就是我们的理想乡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理想与自由 【他说:“我只愿——生死相随!至死不悔!”】 【他说:“三界已到存亡之际,我辈自当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 【他还说:我所要的自由,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切有为法,因果自来去,梦幻泡影皆浮屠,大梦三生有苍狗…… ……………………正文分割线……………………… 小雨如绵绵的情丝温柔滋润着大地。空中无数细针、银线,密密地织着云烟般的轻纱,仿佛一缕清风就能把它吹散。这温和的雨润是缠绵的画笔,描青了山峰,染红了春花,晕开了小溪…… 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陶醉在这场沁人心脾的春雨中,然而只有一个白衣的身影静默在雨中,如没有生气的雕塑。雨并不大,他全身的白袍却已经完全湿透了,不知他已经在这雨中站了多久。几条水线顺着他凝脂皓月般的脸颊淌下,汇聚在下颌,凝成一颗又一颗断线的珠玉。雨水的洗礼下,他倾城姿色更多了一份清丽娇弱。但是他此时却是满脸忧色…… “吱嘎——”眼前的门开了。梨落撑起油纸伞走进烟雨迷蒙之中,缓步来到樱空释身前,把伞打在他的头上。她轻叹了一声。 樱空释微垂的眼帘抬了起来。纤长睫毛上挂着的几滴水珠颤了颤,滚落下来。 “释王子,你不要这样,身子要紧,还是先回房吧。卡索王子只是想静静……”梨落柔声安抚着一脸漠然的樱空释。 樱空释听够了这借口。自从卡索那天醒来,了解了发生的一切之后,不但没有期盼中重逢的激动喜悦,反而自此闭门不见。不久梨落找到他们,她就成了他和卡索之间的信使。 “哥——!”樱空释没有理会梨落的安慰,他往前又走了几步,走出伞的遮挡,大喊着,“好不容易重逢了……如今,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讲!” “……”紧闭着的门一片寂静。 仿佛是无法忍受似的,樱空释一步就跨到了门前,狠命地砸着门:“为什么不见我!你今天就给我讲清楚!哥!” 雨帘渐密,哗啦啦的声音渐响,雨水冲刷着全身,像浸入了令人窒息的冰冷里,樱空释心头一片晦暗,只觉得再没什么比现在更狼狈更不知所措了…… “吱嘎——”门终于开了。 樱空释一喜,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毫不犹豫地,他推门而入。 房间里有些阴暗,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几束光亮,樱空释终于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卡索依然坐在那轮椅里,大概是因为失去感知太久,腿脚至今还不是很灵便。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屋檐下低落的雨。那双温暖的双眼,如今有一只却闪着赤红的光芒。那天卡索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煞气染红了一只眼。自此那赤红色再也没有消散。但也幸好是这样,煞气的力量虽然邪恶,却重新给了卡索清醒的机会。 卡索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弟弟。樱空释此时全身湿漉漉的,淋漓的雨水在靴边积了一滩。 微皱眉心,卡索满眼的不忍,但是语气却是淡然的:“巾帕在盆架上,擦擦吧……” 哪里有擦拭的心情…… “为什么?”樱空释低头闷闷地问出这句话。 “……”卡索叹息似的呼出一口气,眉间似是化不开的结。 他转动木质轮椅,转向窗子,不再看樱空释。 空气似乎冻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以固执等待作为面对沉默的回答。 “我必须离开这里……”卡索还是先开口了,望着窗外连绵的阴雨,心里好像也在下着灰暗的雨。 一个箭步冲过去!樱空释强硬地把他的轮椅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他双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嘶哑地低吼:“做什么!你都这样了!我不许!” 樱空释从来都对卡索言听计从,这是他第一次毫不犹豫地否定哥哥的话。 “……”四目相对,第一次觉得他食古不化得可恶!樱空释甚至想到绑住他,关住他,只要让他和自己寸步不离。 “释……”卡索伸出手,抚上樱空释的眉,轻轻描画着那眉的轮廓,睫毛下的红瞳和蓝瞳都涌动着柔光,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 仅仅是十余天没见,樱空释却觉得好像已经隔了许久的光阴。这么近的距离,又看着他,心中一阵悸动。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轻抚自己眉毛的手腕,想也没想,附上了朝思暮想的唇。 被吻的人明显一僵,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樱空释悸动的心陡然一沉,慢慢离开了那唇。 本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又突然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樱空释不懂卡索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明白……”喃喃着,樱空释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卡索,仿佛想从最细微的表情里探寻自己想要的答案。 卡索垂下眼帘,挣脱禁锢自己的手,转动木质轮椅,离开对方的桎梏。 “释……我们是兄弟……以后也永远是最亲近的兄弟……”卡索背对着他,语气丝毫没有温度。这“兄弟”二字那样尖利刺耳,在樱空释心里毫不留情地划开了一道血口。 又是一阵煎熬似的静寂。 “……呵呵呵呵……”樱空释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他摇着头无奈道,“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你我之间还需要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吗……” “……”坐着的人依旧沉默,表情漠然,仿佛樱空释刚刚的反驳丝毫没有引起他半点动摇。沉默的威压,让樱空释不得不把卡索的话当成真心话。牵强的笑容渐渐消失在颊边,莫大的无力感涌入胸腔,让樱空释如坠深渊…… 突然从背后拥住坐着的人,把头埋进他的银发里。被拥住的人,因为这突然的相拥,身体又紧绷起来。樱空释执拗地更紧的搂住卡索,泪水滚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滑到卡索的发间。他苦涩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样,但是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肯定过……哥,无论前路何方……我只愿——” 仿佛是倾尽一生的誓言,樱空释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我只愿——生死相随!至死不悔!”一字一顿的八个字,就像樱空释整个生命的写照,执著又悲哀…… “……”半晌,卡索僵直的身体放弃似的软了下来。他一只手轻颤着抚上环住自己的手臂,眉心却又一次凝成了化不开的结…… 安静地依偎在一起,两个人都没有动。此时此刻,两颗伤痕累累的心都在默默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暖。许是物极必反,或者是早就有所预感,在这难得的温暖中始终流动着淡淡的悲伤。 这小小的幸福也如此奢侈……哀,莫大于懂你却不能应你,爱你却要伤害你…… 半晌,还是卡索先开口了。 “……可是,我们却已经无路可走……”卡索话音未落,一道紫光从眼前闪过,樱空释连愣怔的功夫都没有,就瞬间被这道紫光紧紧的缠在了身上。 只见一条通体散发着紫芒的藤蔓如水蛇一般在樱空释的身上游走。从小臂到肩部,从胸部到双腿……转眼间,这拥有幻力的藤蔓就像绳索一般紧紧地困住了樱空释。 樱空释立刻想要挣脱似的扣起手指…… “!”幻力竟然被封住了!被缚神萝捆绑的樱空释急退几步,一个不稳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向坐着的人。 就在须臾之前,趁着樱空释沉浸在那小小的幸福中毫无防备时,卡索抚在他手臂上的手,紫芒一闪,一粒缚神萝的种子凭空出现在他的指间。只是犹疑了一下,随即还是注入了幻力。缚神萝如同预料中的一样,瞬间把樱空释擒住。 此时的樱空释又惊又疑,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他无比信任的人。卡索无力地叹息着,缓缓站了起来…… “!”樱空释又是一愣,喃喃着:“你的腿……” 卡索转过身,忧伤地凝视着被缚着的人,缓步来到樱空释身侧。 单膝跪地,轻轻地把樱空释动弹不得的身体拥在怀里,卡索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放弃。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竟只剩无语凝噎…… 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巨大的不安袭来,樱空释在卡索的怀里挣扎着,低吼着:“你要做什么!你要去哪里!留下来,你要的自由就在这里!” 卡索眼帘微垂。听到这吼声,拥着樱空释的手臂不由自主地一颤。慢慢离开相拥的身体,他凝视着樱空释的脸,眉心的结都刻进了心里,眼神却是暖得能够融化万年冰川。 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温柔至极地看着他。 “哥!我刚才的话竟是白说了吗!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樱空释挣扎无果终于安静下来,凝视着卡索,泪扑簌簌地滚落。 生死相随,至死不悔吗?足够了!释,有你这句话已是足够了……我若还有什么奢求,就真的是太贪心了…… 轻轻在樱空释眉间落下一吻,卡索垂下羽扇般的睫毛,不忍再看到樱空释悲伤的样子。抬起手指,指尖微光闪动,向樱空释眉心点去…… “哥!不要!不要——!”樱空释摇着头,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滑落。 荧光一闪,眼前开始模糊,意识瞬间飘远,整个身体浮向了云端,软软地倒在卡索的怀里,樱空释昏了过去,泪却还在流着…… 点在樱空释额头的指尖依然颤抖不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卡索用力拥紧已经失去意识的身体,闭上眼睛,胸口却传来阵阵闷痛。赤红的眸中溢出火辣辣的液体。这液体滑过脸颊,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色的线…… 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是上苍的泪,忧伤连绵不绝…… 很久很久,卡索拥着昏迷的樱空释就这样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自由……曾经那么向往的自由其实一直都不可能存在。只要还没有与世隔绝,只要还和他人存在某种联系,甚至只要自身的存在还被世界所接纳认可,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总会有欲望、束缚、牵挂……毫无顾忌的随心所欲也不是真正的自由,那不过是返回了原始本性的存在,几乎是不可能被世界和族群所接纳的“恶”! 卡索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谓的自由,不过是理想世界中的一种美好向往。就向太阳之于万物一样,它可以成为万物的光和热,成为大地的信仰,但却绝不可以拥有它,因为你越靠近它,就越无异于自我毁灭…… 该背负的,不可能逃避,即使逃避也只会让结果更加雪上加霜。所以无论最终的结局走向何方,从容地迎接它,是对这命运最好的回答…… 轻轻地把樱空释抱了起来,卡索把自己的天下放在了床上。两指微光一闪,缚神萝紫芒大盛,瞬间收回,又缩成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卡索帮樱空释盖上被子,坐在床沿上,疲惫感顿时弥漫开来。 我所要的自由,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像霰雪鸟那样的自由,只不过是为了搪塞当时不停追问我的你……□□,从来都是和你有关,可是当时我却无法告诉你…… 然而现在……在你看来好像我们之间一切都很清晰了。但是……我却依然没有权利表达真实的自己…… 我们的自由,依然是无法实现的梦而已…… 伸出手,抚上樱空释的脸,再一次描画着这世间最完美的杰作。 释,一切皆为定数,在很久以前也许就已经定下了结局,我们所要做的,只能是接受它……为了三界,更为了你…… 收回那只手,卡索抬起头来,眼里疲惫已然散去。他站起身,手指轻扣。三个占星球突然从空中挤了出来,泛着幽幽蓝光。卡索扬起颈子,带着王者的威严,沉沉说道:“星旧、皇柝、潮涯,我是冰族卡索。我冰族虽暂时势微,然时不我待,三界已到存亡之际,我辈自当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非常之时,当非常行事。若三位信我,请以占星球回复!” 三个占星球瞬间缩进虚空。 片刻,“啪!啪!啪!”三个球又从虚空中挤了出来,相继传来远方的信息: “寻梦族星旧,愿与卡索殿下共进退!” “神医族皇柝,誓死追随卡索王子!” “千灵聚落潮涯,唯卡索殿下马首是瞻!” “好!感谢三位深明大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生死荣辱,系于我身!请三位听我道来……” 不知何时,窗外已经放晴,林间的啁啾声隐约传来。一阵清爽的微风拂过,带着雨后的馨香,夹着几片桃心花瓣,悄然潜进这半开的小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无尽众生相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悲一喜一浮生,一开一落一春秋。一曲一调一离歌,一来一去一轮回。】 【苍茫海角起毫末,无尽天涯坐微尘。万千色相本如是,十方法界始知空。】 无尽海,三界边缘之海。从上古蒙昧中诞生,时至今日,无人知其方圆,探其浩淼。亦无人知它从何而来,又归向何方……就如星辰无法企及银河之浩瀚,尘埃不可旷达大地之辽阔一样,对于三界终生而言,那实在不是力所能及的感知范围。除了凡人近海打渔者,无人敢深入无尽海之腹地探其究竟。即有胆壮者不顾阻拦,驾船远航,也从无一人生还归来……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想去探知。自此,无尽海像日月星辰一样遥不可及,亦如风雨雷电般日所平常…… 唯有一族,居于无尽深海,出没于礁石浅滩,歌声如莺啼燕啭、鹤鸣风吟,形容妩媚动人,体态婀娜曼妙,有沉鱼落雁之姿容,却生得人身鱼尾,鱼鳍龙鳞……这便是最能引起三界众生浮想联翩、心驰神往的人鱼一族。 人鱼族虽花容月貌、能歌善舞,然而却毫无战力。虽可据天险——无尽海,守得一时平安,却不是长久之法。于是千年以来,人鱼族为获得庇护,便施联姻之策,以求长治久安。而三界中最为强大的冰族则是最好的靠山。人鱼圣尊百年前便于冰王定下了婚配之盟——将人鱼族公主岚裳许配给冰族幻术最强的王子卡索。 然而,时移世易。如今冰族没落,火族势强。人鱼族何去何从,一切又起了变数…… …………………人鱼族…………………… 浓重的黑云遮天蔽日压满海面,隆隆之声时而响彻耳际,时而低沉压抑,就像天地倾覆前崩裂的颤音……条条银蛇游走于堆积如山的青黑中,仿佛破夜而来的利刃。道道银鞭肆意抽打着苍穹,却在转瞬间熄灭在黑暗的深渊里。海面上风号浪吼,巨浪翻滚,怒涛吐着白沫砸向岸边嶙峋的黑色礁石,扬起几十丈高的白练…… 无尽海从未有过这样的风云变色。海面的波动也让居于海底深海宫中的人鱼王室们惶惶不可终日…… “你都干了什么!”一个有些暗哑的中年女声低吼着。这一声吼,深海宫都要震三震。人鱼圣尊此时已是勃然大怒,宫中上下的女官、仆役都屏息敛眉、噤若寒蝉。 蓝纱拖地长裙被狠狠甩到了身后,人鱼圣尊怒目而视。跪于她身前的女子抖得如秋风霜叶,连头也不敢抬了。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人鱼圣尊倒是有些不舍了。刚才那一吼也好似把浑身怒气泄了一半。无可奈何地深叹一口气,人鱼圣尊终于语气缓和了下来:“岚裳,你可知你偷的是什么东西!” 跪着的娇柔女子唯唯诺诺地不敢发声,最后只挤出三个字:“……一泪石……” “那可不是普通的一泪石!”人鱼圣尊气急而喟,眉都凝成了疙瘩。 “普通的一泪石也没有加护神力嘛……”跪着的人喃喃自语,声音越说越小。 “什么!你还有理了?”耳尖的人鱼圣尊听到这低低地反驳,本来压抑的怒气又陡然直冲脑门,忍无可忍地又吼了出来,“说!你给谁了?!” “……樱……樱空释……” “?!”人鱼圣尊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一怔,随即更深的疑虑潜进了眉间的疙瘩里,若有所思地呼出一口气,深深地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半晌,她终于又开口了,冷笑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了!你给那樱空释,是为了卡索吧!” “……”跪着的人听到最后这个名字,头低得更低了。 “只可惜你白费心机了。据说,卡索已命丧于星罗森林……”人鱼圣尊悠悠道来,不疾不徐。 “不会的!”岚裳猛地抬起头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已经梨花带雨,她声泪俱下,“卡索一定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好似这安慰自己的语言根本无法消除内心的不安和恐惧,最后竟说不下去。 “痴傻!”人鱼圣尊无奈叹息,“那枚一泪石是上古神物,又叫定海石。我人鱼族自上古以来得其加护,才可平安生息。如今连这定海石也不见了。无尽海上已是风雨飘摇。恐怕我人鱼族世代追求的避世无争将成泡影,这三界的纷争是躲不掉了……” “……”岚裳抽泣不止,听到这些话更是无地自容。然而她却不曾后悔。别说一枚石头,就是要她的命,她也死不足惜,只要是为了他…… “不过,不是所有神族都能得到它的加护。此石通灵,其中隐藏的神力至今连我都无法窥探一二,何况那稚子!卡索未必就能有此机缘!”人鱼圣尊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岚裳,冰冷地说着,语意带刺。 “圣尊……”岚裳抬起头来,泪痕未干,但目光灼灼,“岚裳愿戴罪立功,追回我族定海神石!请圣尊应允!” “哼——”人鱼圣尊气急反笑,“岚裳啊,岚裳!我人鱼族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痴儿!” “休想!”一声怒喝,人鱼圣尊阴恻恻的脸已经没有一点温度,“堂堂一族公主,为了一男子竟不顾礼义廉耻,追缠过去!别说那卡索已经身死,就算他还活着,以他冰族如今的处境,我人鱼族也定不能惹祸上身!来人,把岚裳公主带下去,幽禁宫中,日夜看守,不得踏出深海宫一步!谁敢私自放走岚裳公主,罪当问斩!” “圣尊!圣尊……请圣尊网开一面……”岚裳泪流满面,不停地恳求着。 一转身,人鱼圣尊不再理会那声声泣血地恳求,再一次冰冷地喝道:“还不给我拉走!” 背后传来挣扎反抗和纱裙拖逸窸窣的声音。随即,岚裳的恳求声也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幽深的深海宫中…… ………………神医族…………………… 自小,便随你吹笛嬉戏,随你凡世逃亡,片刻不离。 我以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可是,我错了…… 为了你温柔的笑容我甘愿付出一切,你的梦想就是我奋不顾身的动力。 我以为,不惜牺牲所有成全你,你就会明白我的心,可是我又错了…… 而今,饱尝生离死别,历尽千灾百难,我们依旧不离不弃。 我以为,再也没有哪个时刻能比现在更让我们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可是,我还是错了…… “生死相随,至死不悔”的决心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为何你明明了解,却如此狠心! 哥……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颤着睁开了。脸上濡湿一片,神志片刻的恍惚。眼前迅疾闪回着碎片似的景象:如四月初阳般的温暖眼神,紧紧拥着自己飘散着初雪味道的怀抱,令人措手不及的禁锢…… “哥!”惊叫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手里却只有空气。 “释王子,你醒了!”梨落的声音。 樱空释一惊,挣扎着坐了起来。梨落连忙上前搀扶。 一掌挥开那手,樱空释立眉怒视着这个自不量力的女人。 像是了然于心一样,被打开的手慢慢收了回去。梨落愁眉紧锁低下头,轻声叹息。 “我哥呢!”樱空释冰冷的质问抽打在梨落的心上。 轻轻摇头,梨落眼中一片萧瑟。 “天天纠缠着我哥,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哥到底在哪里!!”樱空释脸色铁青,像是要杀人的怒吼竟逼得梨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卡索殿下只是一再吩咐我保护好释王子。其他事情,他并没有说于我……”梨落语带哽咽地开口了。 恨不得时刻追随着他,然而在他眼里却只有你……于是,我明白了,爱他就必须保护好你!梨落抬起头来,忧伤的眼里已经平静下来。 “你居然就这样让他独自离开!你明明知道他的身体到了什么程度!!”樱空释心里绞痛着,吼声都带着颤音。 “释王子不必担心,卡索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要相信他!”门外渡进一袭轻纱黑裙,清丽的音色有着凛然的冷峻。 “!”樱空释转头,正对上那双黑亮的美眸。 “是你?!”樱空释斜睨了一眼黑裙女子,随即了然。他再次转回去盯着梨落,眼里几乎要放出利剑:“原来你把我送来了神医族……难道是我哥的意思!” 梨落轻轻点头,柔声安慰道:“释王子,月神说得对,我们要相信卡索殿下。你的身体也还未痊愈,卡索殿下吩咐我一定要送你到神医族疗伤,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在此之前,请释王子不要走出神医族领地……”说到最后,声音已是细不可闻。 “怎么,还要圈禁我?!”樱空释已经怒不可遏。 “释王子,卡索殿下也是为你好,我神医族三界没有人敢擅闯(见19章神医族开篇)。请你在此安心养伤。时机成熟,必能与卡索殿下相聚!”月神对樱空释这种目中无人的霸道已是一忍再忍,此时实在气不过,抢在前面替梨落出头。 “哼——”樱空释不屑地瞥了一眼,冷冷地说,“你们以为凭你们关得住我!” “若以幻力抗衡,我们的确无法和王子相提并论……但是,此处可是我神医族封印幻力的结界内……”月神悠然答道,语带讥诮,“论起剑术功夫,殿下可有把握胜过我?” “!”樱空释心里一沉,面上却毫不在意,冷哼一声,躺了下来,背对二人。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殿下好好休息,我二人就不打扰了……”梨落欠身轻语,随即与月神出了房门。 躺在床上,樱空释心乱如麻,整个人都像架在火上炙烤。哪里有睡意!除了煎熬还是煎熬……最后和他见面的景象反复在脑子里冲撞。不由自主地咬紧唇,心窝里好像都被扎满了钢针…… 狠狠攥紧了拳,牙齿咬破了嘴唇,满嘴的咸腥,樱空释却恍若无感。情不自禁地抽出腰间的竹笛,灼灼地凝视着周身绿莹莹的笛子,就像面对着他一样,樱空释喃喃着:“哥!你以为这样就是为我好吗!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护!我要让你知道,我的感情和我的决心,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东西……” …………………寻梦族……………………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星旧手中紧握的占星杖不可自制地一下捣在大殿的青石地面上,那“笃”的一声闷响荡起压抑的回声。 “……”白衣人没有讲话,背对着星旧,眼神幽暗地望着窗外沉闷的风景。 “殿下……卡索!”星旧又“笃笃笃”地捣着地面,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卡索转身,面无表情地面对着星旧,一双冰蓝的眸平静无波:“不必多说。我意已决!以烬的幻力之强,却被火族控制,必定是他自己封闭了心智。我必须去探个究竟!” “你!”星旧无奈地扶额,深深叹息着还是无法甘心就此放弃,“修罗之种无法拔除!但凡被种上此物的人将堕入永劫的修罗地狱,再无回还之日!你若落入罹天烬的梦中,等于闯入了修罗地狱,轻则噬心挫骨,重则随之永堕修罗场!!” 卡索垂下眼帘,惨淡地笑了笑,抬起头来,左手轻轻抚过左眼。蓝光一闪,左眼冰蓝的眸色如墨染般染上了赤红。 “!”星旧一惊,难以置信地跨前一步,盯着卡索赤红的瞳,情不自禁地喃喃:“难道煞气已经……。” 卡索默然,转身又看向窗外。 心痛地闭上眼,星旧不忍再看。他轻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星罗森林一役之后……”又是一个平淡的回答。 “到什么程度了……”实在不敢相信煞气已经侵蚀到这种地步,明明心里已经猜了个□□分,却还是忍不住心存一丝幻想。然而当问出这句话时,星旧却怎么也不想听到答案了。 卡索却没有回答这一问,反倒又淡然一笑,似是安慰星旧,却透着绝然的口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都是地狱,又何分修罗还是煞气……烬,我是必须要救的!他对我而言和释一样重要……不管修罗地狱有什么刀山火海,我都要倾力一试,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星旧无话可说,他自然能感觉到罹天烬对于卡索的重要性,然而作为好友和臣下,他实在不愿看到卡索有任何不测。 半晌,星旧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然单膝而跪,坚定地说:“既然殿下决心已定,我自当全力以赴,助殿下达成心愿。星旧恳请与殿下同往!” 卡索回身,看到星旧的坚决,眼中泛起了柔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缓步上前,双手扶起自己的好友,温和说道:“星旧,你我是儿时玩伴,如今的同袍知己,我怎能不懂你的心意。可是你若也一同进入修罗地狱,生死时刻,又有谁救我们于水火?” “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 “事已至此,龙潭虎穴也得硬闯了!” “……”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不能同往,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星旧再一次恳求道:“那么,请殿下务必佩戴弑神剑前往!自从噬梦谷一役后,弑神剑就被封在冥噬幽境里。如果这次可以带上弑神剑,也许能够助殿下一臂之力!” “……好!”卡索点点头,“那把剑,如今是该有它的用武之地了!星旧……入梦的事就拜托你了……”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卡索点点头,再一次看向窗外。远处传来隐隐闷雷,乌云在天际翻滚着,一切都笼罩在暴风前的死寂中…… 修罗地狱——恶鬼盘亘之地。 烬,你究竟被困在怎样的修罗道场中……一切皆因我而起,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烬,请你不要有事!你一定要等着我…… 三界之中,以心为主。真观心者,究竟解脱。不能观者,究竟沉沦……无尽众生,大多如此,执于一念,也困于一念……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修罗地狱之无间道 修罗地狱,三界神族闻之胆寒之境。孤魂野鬼、魑魅魍魉聚集之地。据说每个落入此境之神族皆会堕入无间魔道,永不见天日。此为永劫之狱。无间修罗有三: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即时间、空间、千万亿业障循环往复,求出无期…… 仿佛是沉淀到了最深沉的虚无中。全身被窒息般的黑暗包裹。能感觉到身体和意识不断地下沉,像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沼泽,挣扎和求助都显得徒劳无力,只剩下一寸一寸被黑暗吞噬的恐惧。像野草一样恣意蔓延的悚然冰冷沁入每一个毛孔…… 周围静寂得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和心脏鼓动的声音……如果不是感觉到这生命的脉动,这样的境地也许真的会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亡灵,飘荡在虚空中,成为无意识的团块…… 无止境的下沉终于慢了下来,或者也许只是自己习惯了沉入黑暗的感觉……没有睁开眼睛,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习惯性的先张开每一个毛孔,用肌体感受周围的气息。 窒息的包裹和似是没有尽头的下坠似乎已经完全停止了。自己好像被暖光覆盖,慢慢驱散黑暗的暖光,融化了虚无。沁人心脾的冰雪气息,萦绕在周身,些许怀念之感涌上心头…… 慢慢地睁开眼睛。白亮的光线,一瞬间刺痛视网膜。不适应的闭了闭眼,又一次缓缓地睁开,模糊的视线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刃雪城!卡索惊异了,呆立当场。自己不是已经入梦到烬的意识里了?应该在修罗地狱里才对。想象中地狱的恐怖景象和眼前的温暖祥和简直天壤之别。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卡索浑身绷紧,高度警戒起来。 环顾四周,精美的摆件,晶莹剔透的雕梁画栋,可以俯视整个刃雪城的巨大天台,弥漫着冰雪芳香的气息……这里是……自己的寝殿!阔别已久的名为“家”的地方,午夜梦回时流连踟蹰之所…… 多久没有真切感受“家”的安稳、祥和了?流落凡世,辗转飘零,居无定所,没有一处有在刃雪城这样的归属感…… 那些记忆里的温暖画面,如雪雾森林里终年飘飞的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回旋在眼前…… 即使知道这些都是幻觉,但卡索依然抑制不住悸动的心绪,时光如倒流一般……曾经沧海的灯火,巫山除却的阑珊,令人唏嘘感叹。 情不自禁地缓步登上再熟悉不过的飞鹰石雕高台,一脚踏在石鹰头部,巍峨壮阔的刃雪城铺展在眼前。 高低错落的尖塔如矛尖一般直插云天。尖塔中央可以看到从塔尖就开始延伸而下的落地花格彩窗,在冰雪掩映下演绎着琉璃一般的流光溢彩。 其间,无数由幻力凝聚、常年不化的巨大冰棱斜插在尖塔底部城墙之上。这些冰楞鳞次栉比,重叠交错,在日光下,晶莹闪烁,恰给刃雪城增添了无数轻盈飞展的白色羽翼。 坚固厚重的黑色城墙如钢铁巨人一般环绕四周。银白的雪铺天盖地,倾覆在这一切之上。一望无际的雪原似巨大晶莹的美玉,沉静地卧于刃雪城脚下。 刃雪城——万仞苍雪之城。 这里的每一块石塑,每一处亭台,每一片雪花都融进了童年的回忆里。 无需追忆…… 曾几何时的年少烂漫,悉数变成了“梦里不知身是客”…… 如诗般的似水流年,徒剩“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喟叹…… 清冽的风拂过,衣袂翻飞,银发飘扬,闭上眼睛,片刻的沉浸,一晌贪恋…… “卡索……”慈祥温和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心尖一颤,睁开眼睛,卡索难以置信地慢慢转过头去…… “母后……”卡索冰蓝的眸涌动着水光,这一声“母后”恍若隔世。 冰后端庄优雅地静立着。熟悉的笑容漾在静雅的脸上。 卡索有一瞬间真想扑进她的怀里。可是,迈开的腿还是慢慢收了回来。 “我的孩子,你回来了……”冰后弯成月牙形的眼睛那么温暖,她并没有介意卡索的防备,而是继续轻语,“你看,还有谁在等你……” 她的身后相继走来了一群人,他们均白衣银发,衣饰华美,气质高贵…… “父王……哥哥、姐姐……”卡索喃喃着,已经不由自主地走下了高台,睫毛轻颤着,呼吸也变得急促。 “卡索,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冰王一贯威严,然而此时却分外温和。 “父王……”卡索越走越近,心神似是被摄去了一样,眉心虽然微微皱起,眼里的柔光却满溢出来。 “卡索,回来就好,我们一起去踢冰球吧!这次输了可不准哭鼻子!”铸弓扬起手,一边招呼卡索,一边咧开嘴大笑。 “铸弓哥哥……”卡索也随着铸弓的调侃,暖暖地一笑。好久没有沉浸于天伦之乐,心像是被温热的手焐着一般,暖流在胸中荡漾开来。 不知不觉,卡索已经走进家人中间。欢乐的氛围,喜气洋洋的说笑,温暖如初的阖家团圆……卡索完全沉浸其中。 冰后张开双臂迎接回家的孩子。轻轻地和她相拥,像小时候一样,枕在她的肩上,卡索幸福得像迷路的孩童找到了母亲。 从没有哪个时刻如此怀念母亲的怀抱。即使经历了这么多的血雨腥风、生死权谋,在母亲面前,他依然怀揣着孩童般的依恋。其实从没有觊觎过什么皇位、三界、权利……只是简单地希冀着能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 这相拥是如此珍贵,母亲娇小的身体却有这么暖的温度。手臂在后背轻柔抚慰的触感,一如儿时母亲的哄睡…… “卡索,这些年过得好吗?” “嗯……”卡索闭上眼睛,满脸的安详。 “可是……”温和的抚慰还带着余味,然而下一秒冰后的嗓音却突然阴恻恻的,直叫人脊背发冷,“可是,我们却在地狱受尽煎熬!” 卡索蓦然睁开眼,却没有动。 一片光华明亮的刃雪城,突然暗了下来,阴风阵阵吹来。宫殿的顶端,没来由的一阵震荡…… 只见像翻牌一样,无数明亮的马赛克从天顶中心开始被翻成阴暗,哗啦啦的翻动之声响彻耳际。黑暗由顶端迅速扩散,天地转瞬间倾覆,刃雪城已经毫无踪影,只剩深不见底黑暗,和蒙蒙灰霾在空中游荡…… “喀——喀——喀——”怀里拥抱着的人,突然浑身痉挛似的颤抖起来,骨骼发出错位一般的轻响,身体畸形一般地扭动着。轻抚卡索后背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最后五根手指像锉刀一样,扎到卡索的后背里。血渗了出来。 卡索吃痛,屏住呼吸,慢慢放开对方的身体。 “!”看到对方脸部的同时,瞬间一层冷汗。 只见,冰后白皙的皮肤快速衰老,像纵横交错的黄土地,沟沟壑壑,重重叠叠。然而这老化却没有停止,沟壑纵横的皮肤逐渐下垂、塌陷,颜色越来越深,最后碎成干瘪的皮屑,附着在粘腻流脓、腐烂黑红的血色之上,仿佛被活生生地剥了皮一般。五官已经在这满脸的血肉模糊中看不清晰,只剩阴森森露着风的两个大黑洞依稀可以辨别双眼的位置…… 就在卡索惊异失措的片刻。这具尸骸一样的怪物像蛇一样攀附在了他的身上。 周围所有的人也和冰后一样,变成了血淋淋、黏腻腻的骷髅怪物。他们四肢着地,僵硬的身体不停地畸形扭动着在地上爬行,蜂涌袭来。“喀喀喀”的骨节脆响之声,如牙齿咬磨玻璃,从毛孔渗入神经,游走四肢百骸,激起阵阵战栗。血腥味充斥天地,令人作呕的尸臭直钻脑门,噎得人喘不上气。 附着着片片血肉的白骨一样的手,像钩子一样插进卡索的皮肉,挂住他的身体,攀附上去。它们嘴里不停地发出如呜咽一般的低语:“为什么抛弃我们!为什么不来拯救我们!是你杀了我们,是你杀了我们……”这咒骂一般的低语越来越刺耳,最后变成凄厉的的尖叫,鼓荡着耳膜。卡索却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是你抛弃了我们!是你杀了我们!!是你!!都是因为你!!!” 是的,是因为我!父王、母后是因为保护我才成为阶下囚!哥哥姐姐们都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而我却极其狼狈地仓皇而逃……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浴血奋战,战死沙场,我却没有能力拯救你们!是我,是我害死了你们!!都是因为我!!! 为什么我还活着!这神不神,鬼不鬼的身体,为什么还存在着!!没有力量,却苟延残喘!!背负着罪孽,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卡索动弹不得的身体和被绞挤出血的内心,同时承受着犹如凌迟一般的刀割。泪水从眼角溢出…… 哥…… 脑海里突然有熟悉的呼唤之声……是释吗……释…… 像是被唤醒一样。坠入绝望深渊的脑海里,有了一丝丝清明。是的,我不能死在这里!还有人一直在等着我!等着我去拯救他!!我不能就这样死去!! 突然睁开双眼,那被水汽氤氲着的冰蓝眸色,有一只刹那间染上赤红。冰色和赤色的力量又一次满溢,如风暴扫荡出去。 所有攀附在卡索身上的血色枯骨被这股强烈的气流抛向空中,瞬间碎做血雾。 卡索浑身浴血,脚步踉跄,一个不稳单膝跪地。他眼角的泪痕未干,额头的冷汗淋漓滑下,气喘吁吁。 不能死在这里!卡索,你要记住你是为何而来!! 烬…… 这时,一只温柔的手臂从背后轻柔地环住了卡索的腰。那人轻轻地把身体依靠在卡索的背部。淡淡的樱花的芬芳飘来…… 卡索一怔。 环住卡索的人把头埋进卡索的银发里。深深地吸气,仿佛是贪婪汲取着卡索身上的每一寸气息。那人轻轻开口了:“哥,逮住你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心脏剧烈的鼓动着,脑海中樱空释的声音如风哨般空灵回荡,重叠交错…… “哥,我要你像霰雪鸟一样,自由地飞翔吧!” “哥,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哥,你是我唯一的神……” “哥,我愿意生死相随,至死不悔!” “哥……” “哥……” “哥!” 无数樱空释的声音,一齐向脑海中挤压,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卡索的眸色越来越黯淡无光,那里已经被空茫深远的虚无占据。意识也模糊得只剩一团迷雾,卡索深喘着,使劲闭了闭眼,然而却没有一点作用。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冲撞着,如同教堂里巨大钟声不停回响……最后那声音终于和背后之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哥,我爱你……” 意识摇摇晃晃,终是支撑不住,卡索软倒了下来。 脱力的身体被揽在那人的怀中。卡索强撑着闪动睫毛,挣扎着想要看清搂着自己的人,呻吟似的唤出那人的名字:“释……” 樱空释此时正一手强有力地拖着卡索的腰际,一手抚上卡索的脸颊。卡索因为意识恍惚而完全使不出力气。他完全依靠在了樱空释的臂弯里。两只无力垂下的手臂,拼命想要抬起,却只能使手指微微一颤。 搂着卡索的樱空释,歪着脑袋俯视着怀里无力的人,脉脉含情的视线轻扫过他白皙精美的脸颊,露出孩童般的笑魇。那只轻抚在卡索脸颊的手,挑起对方的一缕银色长发,轻柔地附于鼻翼之下。樱空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睫毛欢悦地轻颤着,片刻的回味。 满足似的睁开眼睛,邪气地一挑眉,他完美的容颜再一次逼近卡索的脸。如耳语一般,他开口了:“哥……沾满了血的你比以前更加美味……” 卡索虽然全身脱力,但也清楚地意识到,不能束手就擒。眼前这个人,必定不是释!他用尽全身力气,集中在一只手臂上,突然一掌打出去。 “啪!”樱空释居然连眼皮都没有抬,就一只手抓住了一掌打来的手臂。 轻轻一笑,樱空释依然片刻不离地用眼神蹂躏着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哥,你调皮了哦……” 抓住卡索手腕的手,轻巧一翻,紧握变成了轻托。托着卡索白皙修长的手指,他轻柔地吻了上去。依然是回味了一下,随即离开。一歪头,他邪气地挑起嘴角轻笑地说:“为什么伤害我……你不爱我吗……” 卡索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连开口的力气也消失了。 更紧地楼着卡索,樱空释扬起下颌,眯起眼睛审视着怀里的人,温柔地说:“觉得我不是你弟弟?呵呵……你的身体已经被我玩弄过了,难道它还感觉不到是不是我吗?” 听到这样淫邪的挑逗,卡索不由自主地撇开头去,皱起眉心。 “哈哈哈……”樱空释大笑起来,“你不愿意承认是吗?你不愿意承认你的弟弟要了你的身体!” “虚伪!自私!”樱空释轻托卡索手指的手突然再一次狠狠握紧,使劲一拉,卡索无力的身体被逼转向禁锢它的人。樱空释此时的脸上显出了狰狞,他咬牙嘶声,“你早就想得到我的不是吗?!可是,你是我哥哥,你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腌臜龌龊,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弟弟!为了你那小小的自尊心,为了你们迂腐不化的皇室名誉,你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欺骗我!为了你那可笑地伦理道德,你甚至可以让我去死!!!!” 随着最后的吼声,绞紧卡索手臂的手突然爆发出一股蛮力。 “咔、咔、咔”臂骨寸寸断裂!卡索倒吸一口凉气,痛哼出声,双眼顿时睁大,冷汗涔涔而下。 然而下一秒,吻不期而至,把呻吟堵在了喉间。毫不在意地一甩卡索的断臂,接着捏紧了卡索的下颌,樱空释像过去那样,吻咬吮舔上去。卡索的断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着,轻荡下来。 剧痛一瞬间把所有的意识都从脑中抽离,卡索几乎痛晕过去。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来,却发现自己正被肆无忌惮地吻咬着,满嘴的咸腥。卡索憋足一口尽力,狠狠咬了上去。 “嘶——”樱空释立刻抬起了头,唇上鲜血滴了下来,可是他却笑了,仰头大笑,笑得心花怒放,“哈哈哈哈……我羞涩的哥哥,终于学会接吻了吗……哈哈哈哈……” 卡索轻喘着。因为不知底细的摄魂和刚刚身体的巨大痛楚,他的眼神迷离模糊,意识忽远忽近。颈子无力地往后仰去。 笑声渐息,樱空释玩味地以舌尖轻舔去唇上的血渍。捏紧卡索下颌的手终于放开了,慢慢地抚过泛着柔光的颈子。 樱空释低下头,轻柔地吻上那软弱无骨的颈子,一点一点,温润湿痒不断下移…… 终于这吻来到了左胸,隔着衣料,都能感到那脉动的韵律。樱空释抬起头来,再一次露出洁净无暇的孩童般的微笑,轻轻抚上卡索的左胸。樱空释温和地凝视着卡索迷离的双眼,毫不在意地揭着卡索的逆鳞:“这次你把我远远地支开,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养伤吗?呵呵,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地说教也够了吧!满口的仁义道德不过是为了隐藏你那小小的私心,你是不敢面对我对你的感情吧!哈哈哈……你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樱空释闪动羽扇般的睫毛,狡黠地轻语:“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要告诉你,你是我的……你的头发、你的血液、你的身体,都是我的!包括……你的心!更要属于我!!” 刹那间,那抚在左胸的手指变成了如野兽一般覆盖着鳞片的利爪。那锋利的爪,闪着寒光,向卡索的左胸挖去。 顿时,血珠如雨飞溅,喷了樱空释满脸、满身。如泉涌一般的汩汩鲜血,毫无阻拦地肆意流淌。卡索完好的那只手,痉挛似的抓紧樱空释的前襟,没有焦点的双眼睁得奇大无比,软软的颈子也筋脉紧绷起来。 在一片血色下,樱空释美艳的脸显出恶鬼一般的狰狞。诡异地狞笑着,他的利爪继续向卡索的左胸掏去。卡索的手不可自制地更紧地绞紧衣襟,喉间发出仿佛无法喘息地轻响,嘴角血沫和血线翻涌而出…… “哈哈哈哈哈……”樱空释疯狂地笑声在这片昏暗幽深的无间地狱里激荡起窸窣地嗡鸣…… 天昏地暗,卡索如坠万丈深渊,身体都摔成了支离破碎的残骸。 猛然睁眼,刚才的身体和心灵上的巨大痛楚还残留着,有一瞬间,卡索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心脏。然而,左胸的跳动依然强劲有力,似是没有丝毫损伤。卡索深喘了几口,抬起头来。 “!”无以名状地震惊。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又一次站在了刃雪城万丈高塔之上……清冽的风拂过,沁人心脾的新雪的气息铺面而来,卡索却突然脊背发冷…… “卡索……”冰后温柔慈爱的呼唤又一次从背后响起…… 卡索睁大眼睛,身上的每一寸毛孔都惊悚地张开了,冷汗已然蒙上额头…… 佛曰:受身无间者永生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之大劫……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修罗地狱之往生天 昏昏沉沉,像是变成了万千浮尘,与雾蒸融,随风而逝…… 三界之内再也无处可寻,亦或者无处不在…… 天和地本为一体。三界之大也不过是置身其中的色相虚影。它可以广阔到无边无际,也可以微末一如浮尘。就像微不足道如一滴水亦可以折射出太阳的万丈光辉。空间和时间不过是丈量生命的标尺,然而放之于更广阔的浩瀚中,却已经无从计数。 空间可以交叠,时间可以错回。红尘百相,历历在目。那些如梦过往,在水滴莹莹光晕中一闪而过…… 在一片纷乱交错的凡尘片段中,樱空释如稚子般的微笑分外生动清晰。想伸出手抚上那魂牵梦系的笑魇,可是……手这种东西是只有存在于三界中的生命才有的,如今……连触摸到他也不可以了吗? 原来还有比死更加痛苦的事…… 从没有想过自己也能沦落到一心求死的地步…… 是自己不自量力了,还是低估了修罗地狱的可怕……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觉得那样的痛苦不想再经历一次…… 如果死了,就可以解脱了吧…… …… 忽然混沌中,有暖暖的橙色流光包围了自己…… 像恋人相拥时毫不设防的爱意,亦如历经沧海亘古不变的执着,这光痴痴地缠绕着自己。温柔的抚慰,仿佛爱侣细数岁月的掌纹。有什么让人如此怀念的东西渗进了心里…… 驱散了悲伤,融化了雾霭…… 『……终于……找到了……』暖光的意念潺潺流进心底。 『……为了这一刻……我趟过了万丈红尘……守候在时光的海底……』绵绵不绝的情丝缠绕了进来。 『……不要死……』 ……不要死…… 『……』 如同一滴泪坠落下来,最脆弱的留恋一同流淌了出来…… ………… 鲜红的血液温柔地包裹住了晶莹的卵石。本该坚硬似铁,噬骨不侵的石头,却如宣纸一般,染上了赤红。越染越艳丽,越染越莹亮,最后,剔透的卵石仿佛淬了毒一般,周身泛着冶艳的赤红流光,如闪着火彩的红宝石…… 当赤色流光染满的刹那,一泪石顿时散射出璀璨的华光。橙色的暖光包裹着纠缠在一起的二人,如春日午后的艳阳给皑皑冰雪世界带来春风拂面般的温暖。 卡索身上身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刺目血迹,像是被这温暖的光蒸融了一般,斑斑驳驳地逐渐消失了,最后一点痕迹也无从遍寻。 在暖光的包裹下,仿佛已然气绝的人终于又一次均匀地呼吸起来,惨白如纸的脸色染上了红晕。刚刚痛苦不堪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就像酣睡的婴儿一般,他阖目而眠的容颜如同夏日晨露中初绽的百合。 伏在卡索身上的樱空释惊诧地抬起头来,喘息还急促缭乱,汗珠挂在颊边颤巍巍地闪烁着…… 橙色的暖光逐渐随着飘飞的白雪消散在风里。身下人羽扇般的睫毛颤了颤,打开了。 一瞬的恍惚,那双冰蓝的眼眸晃动了一下,直视了过来。 樱空释不由得一震。正想再次羞辱他,折磨他。可是身体却如被冰冻了一般动弹不得。在自己的地盘竟然被未知的神力算计了,樱空释立目拧眉。 挣扎之时…… 一只绵软温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樱空释一惊,低头看去。卡索的断臂奇迹般的愈合了。他正轻柔的以手抚着自己的脸。眸色虽然是澈蓝的,但那流动的暖光却如春天的细雨悄然流进心里。 “释……”清风拂面般的呼唤。 卡索一手轻抚着樱空释的脸颊,一只手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樱空释依然震惊得一动不动,随着卡索的起身,他只能往后躲去。 然而,卡索却没有给他躲避自己的机会,坐立而起的时候,他双手一起捧上了樱空释的面颊。 “释……”卡索再一次轻柔呼唤着,眼里流淌出来的怜爱,像三月飘絮般缠绵悱恻…… 终于又能以双手触碰到他,虽然眼前的人只是他的虚像,只是自己的心魔,但聊胜于无…… 微微垂下眼帘,卡索轻轻皱起眉心,哀伤地低下头来。咫尺之间,却只能看到他浓密睫毛投下的月牙形暗影和脆弱尖削的下颌。 再一次凝视着樱空释,卡索终于开口了,万年不变地温柔:“释,你说得没有错……我确实很懦弱……因为我的胆怯,你不得不承受魂飞魄散之苦……” 深深地喘息了一下,卡索承受痛苦般的合上双眸,轻柔地把眼前的人搂入怀中,一手抚上对方有些缭乱的银发。 “可是,你怎么可能是我的永劫!”卡索抚过眼前人的银发,像过去那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窝。微颤的尾音,让温柔的声音似是在潸然而泣,“你是我的天下……是我最珍惜的人……最……爱的人……” 簌簌而落的新雪在他们周围翩飞着。白茫茫的天地寂寥而清浅,似是在静静等待孤独的旅者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更紧的拥着怀中的人,卡索像是已经无法再忍受自己一样,把内心最深处的言语倾吐了出来:“冰族皇室的声望、三界各族的质疑、背德乱伦的罪恶……这些怎么可能不去想……” “小时候因为莲姬的出身,你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冷遇,吃了多少苦,就在你身边的我怎么会看不到?”卡索轻抚着樱空释的背,阖目轻颤的羽睫下泪光盈盈,“虽然你在我面前总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我的心里……我怎会不明白你的爱,你的痛……” “这片雪雾森林,是你最自由快乐的地方吧……”卡索眼角泪光滑下,睁开双眸,凝望着这片纯白的森林,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无论在外面受到了怎样不堪的对待,只要来到这里,你就会露出最无邪的微笑……” “那时候,我就在想,即使无法给你地位、权势、尊严……至少我可以留住你的微笑,至少我可以让你在这残酷的世俗礼教里,保有一点点快乐……”卡索再一次深深喘息,眼角湿红,眸里的流光都揉碎成了星辰。 “三界也好,冰族也罢,这些纷扰与你我何干?”卡索深深地叹息着,心里的痛楚苦闷都沉淀在了叹息间,“可是,神族永无止境的生命就是最恶毒的诅咒!避世隐居能逃得了一时,怎能逃得了一世?只要还有呼吸,就无法不去理会这些俗事的纠缠!” “……可是,我却无法永远护在你身边……”说到这里,卡索双眸黯然了下来,垂下眼帘,“我这条命早已逃不过宿命的诅咒……可是,如果因为我,让你被三界排斥、唾弃、羞辱……这让我如何承受!我的确胆怯,我怕你再一次遭受到这种不堪的境遇……” 片刻的哀伤…… 卡索更紧地拥着怀里的人,抬起头来,眼里不再忧郁,只剩下坚毅和决然:“在还有力量的时候,我只想留给你一个太平安稳的三界,一个能够得到快乐的三界!” “释……” 卡索唤着他的名字,离开他的身体。凝视着樱空释的茫然失措的脸,他一只手轻轻抚过那如远山的眉,温柔但坚定地说:“我至今不曾怀疑过……我自己的心从来都是清晰的……如果这爱是罪孽,我宁可一个人来背负!” 轻轻地在樱空释眉心落下一吻,随即离开。卡索淡淡一笑。这清雅又忧伤的一笑,仿佛是谷雨天山间的云雾,说不出的迷蒙,好像马上就要消散一般…… 再一次拥他入怀,卡索似是怀念以及地享受着这短暂的温存。 “……以后……若是只剩下你一人了……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快乐地活下去……” …… 拥在一起的两人,一动未动,天地间只有雪落的轻响…… 樱空释终于从惊讶失措中反应过来,在卡索怀里扭动起来。他极尽能事地想要解除那橙色暖光对他的禁锢,却是徒劳无功。想要开口,却无法成语。 经历了生死劫难,我却依然不能把这些合盘托出。这些心里话也许只能永远被埋葬在这地狱里…… 卡索悲哀地轻叹:“虽然你不是释,但我依然想要告诉你……” 话音未落,突然,怀里扭动的樱空释骤然睁大了双眼。冰蓝的瞳边,急速布满了血丝。身体也突然痉挛似的抽动了两下。嘴角一线赤红流淌下来,随即他脱力似的倒在卡索怀里,一动不动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依然狰狞地大睁着。 卡索紧拥着“樱空释”的尸体,手臂却不由得颤抖起来。身体虚弱的晃了晃。脸色又一次苍白得毫无血色。眼角的泪滑了下来。 只见,一把花纹繁复、雕龙刻凤的神剑赫然贯穿了樱空释和卡索的胸腔。剑柄却正握在卡索手中。剑尖穿过樱空释的身体,从卡索背部透体而出。血水在卡索身后淌了一滩。 “……我的……我的永劫……只可能是……是我自己……”卡索艰难地喘息着,汗水和血水都淋漓而下。 霎时,怀里的樱空释化成了无数血雾消散了。 “……是我的悔恨……是我对自己的憎恶!”颓然地垂下手臂,卡索深喘了一下,抬起头来凝视着空中正在消散的血雾喃喃自语。 刹那间,冰雪天地间蜿蜒出无数裂缝。就好像破败的墙皮一样,纯白的景色从裂缝处碎裂成千片万片…… 像又一场吹绵扯絮的大雪一样,这些碎片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化作飞扬的冰晶…… 当所有的冰晶都消散的时候,周围瞬间黑暗下来。如被浓重的雾霭包围着一般,只能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在脚下摇晃。空寂的黑暗中,只有卡索深深喘息的声音…… 虚弱地撑起身体,卡索半跪着,一只手再一次握上剑柄。倾力一扬。顿时,弑神剑带着飞溅的血珠,划出无数血线,从他的身体里被拔了出来。 “当!”身体脱力,卡索以剑尖撑地。颤抖地深喘着,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平息身体剧大的痛楚。 剑身被□□的刹那,胸前和背后的伤口迅速地愈合了。白衣上只留下前后两片刺目的血迹。 片刻,他抬起头来,目视前方,蓝眸和红眸都静静地闪烁着华光。 “……烬……” 一念无间,一事无间,一人无间,一物无间……万事万物皆存无间之劫。 心若安,可步步生莲;心若困,处处皆地狱无间。心清一切明,心浊一切暗;心痴一切迷,心悟一切禅…… 往生之道,尽在此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修罗地狱之夜魔道 上 慧生于无。 上古之神于虚无中提炼天道之精髓,而慧由此而生。慧于心则清,慧于行则正,慧于表则达,慧于情则容……慧开化万物,启迪行思,三界神族无不趋之若鹜。 然,物极必反,过犹不及……七情六欲无不出其右。慧于执则情盛……情蘼生魔…… 疯魔入魍,却被其所困。三界中探寻慧之奥秘的少数神族,深陷□□色相不可自拔,因情极成痴而堕入魔道。创世之初的欢乐祥和随之打破。 魔由心生。三界神族口耳相传:万魔夜行,殊途归一,于夜魔之王——波旬麾下涂炭三界生灵。堕魔之神族,兼具神族之智,业障之恶,所到之处坚壁清野、血流成河。三界一时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上古之神怜三界倍受其荼毒之苦,于须弥之境与波旬一战。 此世纪之战,惊世骇俗、震古烁今,众神谈之色变,被后世称为“须弥末日”。 大战持续三天三夜。虽有上古结界作屏,然而强大的神力如潮鸣电掣,余波久久不散,甚至波及结界之外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这三天三夜是雷霆怒变、叱咤喑呜的三天三夜。在这三天里,三界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山呼海啸,乾坤异位,几近修罗地狱。众生无不如覆巢在即之危卵。神力摧枯拉朽之势,直是比夜魔横行更为惨烈。 三天后,一切云收雨散。待尘埃落定,须弥之境如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夜魔之王波旬被打入修罗地狱,永不得见天日。其从属一律贬入轮回,受千世万世六道之苦。 然而奇怪的是,自此之后,上古神力便日消月蚕,再不负往昔鼎盛。此间变故,不足为三界众生道也,便成千古无解之谜…… 夜魔道——修罗地狱之终极魔道。万魔朝宗之地,封印夜魔之王波旬之魔域…… …………………夜魔道…………………… 天地一色,混沌难辨。重重雾霭似是有生命般在天地间流淌轻喘,如同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捕猎者,每一丝气息的吐纳都暗藏着隐隐杀机…… 在晦暗不明的世界里,唯有一处散发着纯净的荧光。卡索白衣胜雪,单手执剑,幻力场大盛,警戒之势剑拔弩张。 突然,昏暗深处响起似是无数野兽穿林而过或是拍翅飞翔的窸窣轻响。那簌簌的摩擦轻搔之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向卡索逼近。然而流动着的雾影却依旧缭绕缥缈,看出不有任何变化。 卡索停下本已十分谨小慎微的脚步,目光凌厉地逡巡着四周。敌在暗,我在明。此时的被动犹如板上鱼肉,若要出奇制胜只能静观其变。 窸窣碎响越来越噪,中间时不时夹杂着怪兽喷气的鼻息或是獠牙暗磨时犹如皮鞭绞紧的闷挤之声。 昏暗雾霭中,突然有一双泛着绿光的鬼眼悚然圆睁,黑黢黢的瞳像两个弹珠一样,以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节奏,在绿莹莹的眼眶里旋转着。蓦地同时瞬移两眼中央,直视过来,仿佛锁定猎物的野兽。这鬼眼,在空中不停地晃动着,同时传来窃窃般地低语。 “刷——刷——刷——”随着这鬼眼的出现,天地像打开了所有眼睛一样。无数泛着绿光、红光、紫光的眼睛,不停闪现游移,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或凶暴,或妖媚,或□□,或邪恶的视线,毫无顾忌地扫荡过来,肆无忌惮地把卡索从里到外地吃了个透。窃窃私语也变成了交头接耳般的嗔笑、低吼、咒骂…… 磨牙,闪翅,鼻息喷薄,利爪交错之声此起彼伏。 卡索面上不动声色,但幻力场的神力却已经张到了极致。优雅从容如他,此时此刻也做好了玉石俱焚殊死一战的准备。 静静阖目,用全身所有的感官探寻着周围隐隐躁动着的杀气。数量惊人的妖魔之气,如令人窒息的热潮包裹着周身。每一丝每一缕都是嗜血索命的符咒。 刹那间,无数杀气如利箭破空而来。卡索单脚劲力一顶,如仙人飞天般旋转着纵身跃起。冰色荧光环绕周身,衣带银发飘扬飞展,直是鹤舞凤飞般飘逸潇洒。 手中弑神剑荧光大盛,逐渐变细变长,似是随他心意般,变化成了一柄轻巧柔韧的贴身长剑。 翻腕拧身,剑气屏障般游龙行走,电光乍现,银蛇焰舞。看不清究竟是从哪个方向袭来的攻击。只见卡索周身上下,同时激起无数电浆火花。尖利的狞笑和粗哑的低吼伴随着铿锵的抵挡之声,在耳际如骤风般不停掠过。 然而这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竟是毫无衰减之意。不但没有衰减,反而如急雨烈涛般越来越凶狠,越来越密集。卡索的飘逸的剑舞也随着攻击的凌厉,变得越发迅疾,劈、扫、磕、挂的剑势已经快到看不真切。 毕竟是刚刚从无间地狱拼死通关。即便是气足力盛之人面对这样的攻击也已经力不从心,何况是已经强弩之末的他。卡索此时额头已见汗珠,气息凌乱不稳,招架已见颓势。一滴汗水从眼角钻进眸中,卡索不适地拧眉眨眼。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一道裂空袭来的红光趁机划向他的后背。 “呲啦——”裂帛之声,深长的血口应声而现。 卡索后背一滞,全身劲力直达腰际,旋身一抖,臂膀随之一震,剪腕拧花,斜挑入空。 “锵——!”再度袭向背后的红光被磕将出去。 单膝落地,剑尖撑地,剑刃尚自嗡鸣不止,执剑之手一阵阵发麻。卡索深深喘息着,背后火辣辣的灼烧感,像烧红的火炭嵌入了皮肉之中。 天地间的攻击也随着这命中的一击而骤然停了下来。 寂静中,只听到粗喘燥热的呼吸之声。 “哎呀——极品啊——”暴动呼之欲出的死寂中,如同唱戏时尖音高挑的滑腔,一个妖媚尖细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啧啧赞叹,似是品到了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味。 这一声妖媚之极的轻叹,引来无数饥渴艳羡的喘息低语。天地之间所有游移的眼睛都钉在了原处,灼灼嗜血之光贪婪地射向了单膝而跪的白衣人。 杀气再一次如热潮逐渐蒸腾而起。刹那间,千万道嗜血厉光犹如炽热岩浆,迸发着电浆,以破竹之势席卷而来…… 静静跪于中心的白衣身影却一动未动。千钧一发之际,卡索猛然抬头,那只红眸赤芒暴涨。霎时,冰色和赤色的神力如海啸般涤荡出去。瞬间,所有厉光被打散成红雾,深重雾霭后传来声声哀嚎尖叫,犹如鬼泣。 随即,所有声音如同屏息一般消失在雾霭之后…… 一片死寂。 又是那个妖媚之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上古神力!!果然不是一般人!!” “嘿嘿嘿……”妖媚的声音发出低低的嗤笑,似是幽魂一样在卡索周围环绕游动着,“不用怕,无间道耗尽了他的神力。他已经气衰力竭了!毕其功于一役,必能将他吞食殆尽!” “呵呵呵……” “嘿嘿嘿……” “哈哈哈……” 声线粗细不同的狞笑如潮水一般阵阵响起,时强时弱,时远时近,环绕翻飞。 卡索依然单膝跪地,喘息着,颊边的汗珠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虽已是极力克制,喉间还是一阵阵腥热,红眸中也同时火辣辣地刺痛。他再一次阖目平息煞气的躁动。胸腔撕裂似的绞痛,腥热翻涌而来,红眸和嘴角同时淌下一线黑红的毒血。 抬起手,他轻轻拭去这毒烈的血迹,心中无比凄凉。惨然一笑。是呀,事已至此,直是不甘心也无力回天了。这煞气之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如今这般山穷水尽,还如何与这不计其数的妖魔相抗衡。不过,士可杀不可辱。即使战死,也不可任人鱼肉! 心念及此,卡索睁开双眸,眼里也不再踌躇。 “来呀!这万年都未曾一见的美味绝不能错过!!”妖媚的声音尖利的叫嚣着。 周围的杀气再一次犹如潮涌,凝重的屏息压抑地人喘不上气来。最后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遽变陡生…… “都给我……退下——!!”充斥天地的雌雄重合之声震荡得整个天地都摇撼起来,直是振聋发聩,苍穹的回响连绵不绝。 顿时,密不透风的杀气被这一撼动地狱的威吓驱散开来。 “是……” “是,是……” …… 唯唯诺诺的应和之声渐次响起,带着三分敬畏,七分惧怕。窸窣的碎响和恶鬼的低语渐渐远去。四周浓重的雾霭仿佛只剩空洞的寂静逡巡着。 随着妖魔的退避,雾霭也像是被喝退一样,逐渐消散了。真正修罗地狱的景象铺展在眼前。 黑红色的穹庐之下是寸草不生的大地。一块块大大小小如同结痂的焦黑土块,小山一样隆起,像是有呼吸一样地一起一伏。随着这生命的脉动,猩红色的光芒从较为稀薄的结痂处映照出来,时明时暗。从结痂的土块的根部不断涌出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似是伤口感染的脓疮。放眼望去,这留着脓的结痂土包比比皆是,大地上千疮百孔。 其间,矗立着无数拔地而起的奇形怪状的黑色山峰,说是山峰也没有正常山峰或陡峭或柔美的线条。像一个个烧焦凝固的手臂,以一种极致挣扎地扭曲姿态伸向黑红色的苍穹。看着这狰狞可怖的景象,仿佛能感受到这破土而出“手臂”被地狱烈火灼烧时撕心裂肺的痛楚。波谲云诡的气势,让人不禁联想到被活生生烧死的罪人。 卡索疑惑,以剑驻地,站了起来。 此时,远处天际,有一大片紫黑相间的阴云以迅疾的速度逼近。当那片阴云近在眼前的时候,卡索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阴云,而是一只展翅滑翔的凤鸟。 这只凤鸟有孔雀之身,凤凰之尾,雄鹰之翅。双翅大展之时,绵延几百里。黑紫相间的鸟羽,泛着华美的光泽,翩翩翱翔如云雾遮天蔽日。身形矫健如霹雳蛟龙。凄厉鸣叫有五音叶合声。 “鸑鷟(yuèzhuó)……”卡索仰望着那神兽,喃喃自语。 鸑鷟,五凤之首,雌雄同体,乃上古神兽之王。 思虑间,那鸾凤之鸟已经翱翔于头顶,整个苍穹似是都被这庞然大物占满。一双羽翼,稍一扇动,便是雷霆飓风。羽翼狂澜把原本苍凉的天地搅动地风云变色。“呼啦啦”的风号比鬼泣还要悚然心惊。卡索一手遮挡飞沙走石,一手更紧得握剑在手。 当沙尘散尽之时,那庞然大物的躯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前只有一华美丽人娉婷伫立。此人姿容绝色,体态如烟似柳,一袭黑紫羽纱隐现五彩霞光,恍若神妃仙子。然而,从衣着、体态到容貌,却看不出这人的性别。 此丽人凝视着眼前的白衣身影,一双妙目,承载着万千潋滟、如烟过往。似是久别重逢的故人,他莲步轻挪走进卡索,毫无生疏避涩之感。那深情的注视,却始终未曾离开过白衣人那张俊美的脸。 卡索疑虑更甚,以剑相持,保持警戒,却一动未动。 丽人以至近前,他水光流转的明眸,灼灼热烈的视线仿佛要把人蒸融。卡索浑身地不自在。 忽然,丽人单膝而跪,独臂屈于胸前,行了一个大礼。 “属下鸑鷟——波旬,参见主君!!”仿佛是一男一女同时发声,雌雄同声之音说不出的诡异。然而,激动之情却溢于言表。 波旬!夜魔之王!卡索心中一凛,然而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他轻声答道:“夜魔之王,请起……” “神主,您折煞属下!‘夜魔之王’不过是为掩人耳目。属下,千万年来,侍主之心日月可鉴!!”雌雄同声之音再一次响起,急急表白心迹之情竟是无比迫切,“神主重生再造之恩,波旬一刻未敢忘怀!您交代的重任,属下万年以来未曾懈怠!您看这修罗地狱之中,已然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属下……属下一直惦念神主,千万年的等待直是无比煎熬……”波旬说着说着仿佛情难自已,不由得哽咽起来,“直到察觉无间地狱中上古神力的痕迹,属下竟是一时难以置信!属下原本以为主君已经……” “……心灰意冷之下,属下才没有出手制止无间道心魔作祟……神主圣尊之体有上古神力加护,怎是地狱妖魔可以亵渎的!属下想,能过无间道,又持上古神力者,才是主君无疑!!”波旬扬起头,眼里隐隐闪着泪光,“果然,唯有神主神力才能通过无间道!千万年以来,也只有主君一人能够破解无间永劫!!” “……”卡索一时无语。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神主……”波旬潸然而泣,竟是呜咽出声。 卡索心有不忍,垂目轻叹,双手扶起夜魔之王,温和说道:“尊驾认错人了,我实在不是你口中的‘神主’……” “!”波旬抚上卡索双臂,正要起身,听到此话心头一惊,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卡索。狐疑之色直是毫不避讳。 慢慢起身,波旬依然双手紧紧抓着卡索的双臂,他眯起双眼审视着眼前的白衣人。半晌,他垂下眼帘,似是有些失望地说:“原来神主还不完整……我是不会认错主人的!而且您手中的须弥圣剑更不会认错主人……” “你是说弑神剑……”卡索喃喃出口。 “主君尚不完整,您此次前来定不是为了你我的万年之约。不知主君所谓何事?”波旬已经平静了下来,但依然谦卑有礼,低头询问之姿温顺以及。 卡索也没有闲暇细想波旬口口声声的“神主”,更不想执意解释多生事端。他此来只为一人。 “我是来寻人的!一个赤瞳、黑发的火族人。他被种了修罗之种,困在了此地……”卡索找人心切,急急火火地询问着。 “……”波旬茫然地看着卡索心急如焚的样子,似有些怀念之意,“……那时神主在意的只有圣神一人……这么久过去了,没想到神主终于可以在意别人了……看到主君可以敞开心扉,属下甚为高兴……” “……”卡索一愣,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波旬仿佛是回过神来,欠身施礼说道:“主君所说之人,必是被梦魔缠住了。梦魔是夜魔道中最特别的存在,他既可以不堪一击,但也可以成为神佛永劫。这要看被困者的心智是否解脱。若是心思清明倒是不必怕他,但若是深陷心债不可自拔,恐怕纵是您的真身也难脱困……” “我虽有‘夜魔之王’的名头,但夜魔道众妖魔首领也只是敬我三分。那梦魔,我虽可牵制一下,但若当事人执迷不悟,任谁来救也是惘然……”波旬进一步解释道。 “是啊……我来此,就是想解开他的心结。他若封闭自我,我们即使救了他的身体,也救不了他的心神……”卡索叹息一声幽幽说道。 “主君不必担心,属下送您一程。我在外牵制梦魔,主君可入夜魔梦网,解开此人心结!”波旬诚然而语。 “那真是再好不过!”卡索心下感激,欠身一礼,“此次若是能解开他的心结,我定当厚谢……” 话还未说完,波旬却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他诚惶诚恐地说道:“神主您万不可如此!!为了主君,属下死不足惜,这样的事情又何足挂齿!只是……” 波旬忽地抬起头来,定定地凝视着卡索,一字一句郑重说道:“属下已然知晓神主尚在三界,您所交代的事情,我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请主君记得,波旬会在修罗地狱等您,直至您觉醒的那一天!!” 卡索茫然无措,连忙扶他起身…… 时也,命也!局中人即使再如何心思缜密、细如微尘,也无法知晓局外的风云莫测。卡索无意中触及到的某些真相的端倪,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动摇的遽变。 然而命运的走向,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他与真相擦肩而过的同时,也为扭转乾坤的变局种下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种子……而即使如蝴蝶振翅一般的微小改变,也可在不久的将来掀起震惊三界的狂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修罗地狱之夜魔道 下 黑魆魆的城砖上,猩红的液体,像河水一样肆意蜿蜒着。天地雪白冰冷,如同凄惶的灵堂,冷硬的棺椁…… 这鲜红却似一股温暖的热流,一路消雪融冰,在沟沟壑壑、高低不平的墙体上,毫无遮拦地挥霍着生命的热量…… 终究抵不过铺天盖地的绝然。热量散尽之时,融与其中的冰雪反噬了这热流。血色恣意的冰痕,保持着涌动的姿态,却再无温暖的喷薄。枯竭的脉动,走到了尽头,再唯美的生命也只是死神的祭品。 纯白沾染了猩红,冰山之巅最纯洁的雪莲破碎在怀中…… 世界一瞬间寂灭,天地失去了颜色,一切都溺死在泅渡的挣扎之中……逃不开,躲不过,即使早知是粉身碎骨…… 什么都没有剩下……干干净净…… …… 断不了的红尘,渡不尽的苦海。仿佛冥冥之中缢于咽喉的白绫,任如何反抗,都成哗众取宠的笑柄。力量也好,权势也好,三界也好,曾经的追逐到头来都是笑话……一个丧心病狂的笑话…… 所有存在已成负累,呼吸是,眨眼是,思索亦是! 连最洁净的你都已灰飞烟灭……那群居心叵测、阴险狡诈的罪人们凭什么还享受着你创造的安逸?那些曾被你怜惜照拂着的芸芸众生凭什么依然无知无觉、若无其事!拙劣滑稽到不能直视的我凭什么还在这里苟延残喘?! …… 都、该、死…… 冰族,火族,这三界上下,都该死!! 我,也该死!! …… …………………夜魔梦网…………………… 卡索立于鸑鷟真身背部,御风凌云直上九霄,夹带着呼啸而过的风声,穿过一团团巨大无比的猩红色云团,前往夜魔梦网。 目之所及,连绵起伏的赤云之山如涛翻涌。鸑鷟似是看不到尽头的羽翼,在这辽远的云海中,却若一叶扁舟,飘飘摇摇,好像会随时倾覆于这狂澜之下。 血芒掩映华盖,赤涛澎湃翻涌,云毯如涛涛江水从云团边缘倾泻而下,缓缓汇入浩淼云海。这景象让人敬畏莫名,不禁感叹鬼斧神工的天地造化。 在天际尽头,所有的赤山云海似是都被卷入一股强力的漩涡中,一个巨型的螺旋云涡,以强大的滚动之力,把整个地狱的天空都搅动在涡轮之中。漩涡中心幽深黑暗,只有偶尔乍现的银鞭白蛇以雷霆之势,贯穿游走,时隐时现。 “神主,前面就是夜魔梦网的入口……”鸑鷟雌雄同声之音再一次响起。如山羽翼,稍一侧斜,平缓翱翔之姿瞬时陡立起来。猎猎作响的风刃擦身而过。一个俯冲,猛地扎入云海,溅起云浪翻涌…… 片刻的寂静…… “呼啦啦——”瞬间冲开如堆积云,似利矢夹着啸音破茧而出。鸑鷟巨大的羽翼带动烈涛般的赤红云海,在空中留下螺旋状的深红搅痕,好似庞大画笔地华美挥洒。 云吐风鸣中,鸑鷟带着卡索冲进了漩涡中心…… 卡索手持神剑,一跃而起,如白鹤振翅,莹莹冰色星光在电闪雷鸣的黑暗中,滑出一道璀璨的弧线。随即,这晶莹的银线隐没在闷雷阵阵的混沌中。 “主君千万小心……被夜魔梦网捕捉到的人已不复过往……若要唤醒,必究其源……”身后传来鸑鷟雌雄同声的叮嘱。 卡索直视前方,目光灼灼。 黑暗中分不清上下前后,只有一圈圈织尽天地的红色丝线,密密匝匝,横七竖八地交织在虚空之中,仿佛是巨大的蛛网。那红色丝线莹莹发光,好似有生命一般。其间,无数大大小小红丝缠绕的球体粘腻地挂在网上。 卡索踌躇…… 烬,你在哪里…… 突然,胸前已经被染红的一泪石,再次发出橙色光晕。 如同深及灵魂的思念,遥远的距离也不能阻隔灵魂的吸引。 那大大小小的丝球中,有一个奇大的丝球像是有所感应一样,也同时发出了橙色光晕。 直觉让卡索信步上前,单手抚上那发着橙色光晕的丝球。 手指刚一触即丝线。顷刻间,天旋地转。似是被一个狭窄的通道吸入了一般,眼前一切就像打翻的调色板,无形的画笔把天地间的所有颜色都搅成了色彩的涡轮。空间的压迫感似是要把人抻长抡圆,卡索浑身都被这涡轮挤压得透不过起来。 突然,空间膨胀开来,令人窒息的挤压瞬间消散。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释放在舒适的暖风里。一瞬间的晕眩,待站定,眼前的情景却让卡索一愣。 千灵聚落的王宫? 仿佛是幻影一般,千灵聚落肃穆的王族正殿映入眼帘。 一群人在大殿上对峙着,局势似是剑拔弩张。身前几丈之处,怒目而立的黑发红瞳的人不正是烬吗! 卡索心中一喜,几步上前,上手一搭。手臂竟然从罹天烬的肩膀上穿体而过!像是化作空气一般,再去碰触,也同样穿体而出。反复几次都未可如愿,自己似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以实体触碰到烬。对他言语,他亦恍若未闻。 卡索不解,只能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此时,罹天烬突然狠厉吼道:“他必在此处,我有话问他!挡我者,死!” 殿前侍卫听闻此言,吓得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地手执兵器,端起防御态势。坐于中央的一人倒是淡定自若毫不慌张。卡索定睛一看,紫纱朝裙,额间琉璃花钿……假潮涯! 难道这是……自己被假潮涯迷晕后发生之事? 当时为了能够救出被火族虏走的潮涯女王,自己以敛火鉴困住了烬,然后单枪匹马,诈降佯投。为了取得假潮涯的信任,自己毫不犹豫地把迷魂酒一饮而尽,此后直到火族赤焰城才醒来。中间这段空白,着实无从知晓。(具体情节请见33章谎言与真实、34章伪装者的面具) 现在想来,烬究竟是如何被火族擒住,又种上修罗之种的,到现在都不得而知!难道这一幕就是…… 此时,假潮涯斜倚在王位之上,一只葱白无骨的手指,轻轻卷着一缕落于肩上的秀发,如柳眉黛轻挑,玩味以及地睨视着罹天烬,悠悠开口道:“罹天烬,不是我不想让你见到卡索殿下,只是……” 说着,假潮涯垂下眼帘,正身端坐起来。她眉头微皱做痛心疾首状,郑重其事地压低声音,泫然欲泣:“只是卡索殿下为保我千灵聚落而遭人暗算,如今已不在人世……天地同悲,日月大恸啊!”说着,假潮涯掩面而泣,如丧妣考,泪水竟是说落就落。 “什么……我不信!”罹天烬听闻此言,虽是矢口否认,但身子还是不由得猛地一晃。他无法接受似的轻轻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 假潮涯立即止泣,刚才还如同断线珠子一样的泪水,此时竟也是说没就没了。她仿佛痛不欲生似的轻声吩咐道::“来呀,把卡索殿下的灵柩移至正殿,让罹天烬行吊祭之礼……” 片刻功夫,四个苍狼精灵,抬着一口棺木走进大殿。棺木被置于大殿中央。侍卫仆役皆退于左右。假潮涯看着棺木又嘤嘤抽泣起来。 罹天烬紧紧盯着棺木,半晌没动。一双红眸不停地颤动着。终于,他扬手一划,一道红光当空劈过。 “咔嚓——”棺木应声碎成木屑。 里面躺着的人完全暴露了出来。如玉般温润的柔光笼罩着他。银发丝丝缕缕散落棺木之上。全身上下的素衣白袍衬得他似浮于清波上的睡莲。安详俊美的容颜如熟睡的婴儿。 立在一旁的卡索又一怔。那躺着的真的是自己!难道自己被迷晕之后,竟被假潮涯如此利用?! 罹天烬屏息了。他恍恍惚惚地走到躺着的人身旁,蹲下身子,一只手颤巍巍地搭上卡索的颈脉。须臾,那搭脉的手痉挛似的猛地颤抖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卡索心里狠狠地纠痛着,却无能为力。 假潮涯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她一边偷眼斜睨罹天烬的神色,一边带着哭腔嘤嘤诉道:“皆是我的过错,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于危难,卡索殿下也不会中了奸人的毒计,撒手人寰。真是天妒英才!如今叫我如何面对三界父老……嘤嘤嘤……” 罹天烬恍若未闻。干涸的双眼紧紧锁在那张俊美却死寂的脸上,一瞬未瞬。 “罹天烬……”假潮涯觉察到他的异样,轻轻走下王座,聂步靠近罹天烬,再一次试探似的轻声唤道,“……罹天……” 这“烬”字在还未出口。罹天烬却猛地全身一颤,一口血喷了出来,大殿之上登时血腥味直冲鼻息。罹天烬却恍若无感。他深喘了几口,嘴角粘腻的血丝还藕断丝连地挂于下颌,然而僵硬的视线却依然盯着卡索的脸,那只搭脉的手悬停于空中颤抖不止。 全身再一抽搐,又一口血吐了出来。罹天烬颜面血色尽失,眼神空洞得没有任何焦点,如同干死的鱼。 假潮涯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色震慑了,惊在当场。 一绺一绺撕扯般的揪心痛楚,让站在已一旁的卡索脸色顿时惨白。一手绞紧成拳,另一只手伸向罹天烬:“烬……” 那伸出的手却还是无奈得停在了半途…… 血染的大殿上,所有人都惊得动弹不得,一时鸦雀无声。 片刻,假潮涯蓦地回神。她轻挪慢移,须臾已经站在罹天烬对面,然而罹天烬的眼中却只有躺着的人。 假潮涯杏目圆睁,凶光大盛。纤腰如风抚柳,倾身虚晃。 红光一闪,一颗红芒剔透的种子瞬间落于指间。毫不犹豫,单臂身前如翼扬起,皓腕轻抬,玉指一弹。假潮涯指间的那颗晶亮的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罹天烬。 顿时,华光四射。那枚种子正中罹天烬眉心。无知无觉的罹天烬,仿佛三魂失了七魄,还未及反应,已然被种上了修罗之种。无焦点的红瞳在修罗之种四射的光晕里也如一滩无波死水。 身子无力地晃了晃,罹天烬眼神更加朦胧恍惚。抬起手伸向躺着的白衣人,意识却瞬间飘远了。 再也无法支撑,他终于倒在了血泊中。那只伸向卡索的手,终是没有触碰到心心念念的人。 站在一旁的卡索,却心如刀绞。情不自禁地再次上前,忽然天地如破碎的玻璃一般,哗啦啦的掉落下来。来不及思索,瞬间天地遁入黑暗。 又是顷刻间的恍惚,再一睁眼,已身处异地。 刃雪城! 卡索疑惑不解…… 站在刃雪城坚实的黑色城墙上,极目远眺,卡索瞬间屏息了。雷电在天际嘶鸣着划破乌云,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一片的废墟上。仿佛是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余烟与风啸纠缠撕扯着。堆积如山的残肢浸泡在赤色的海洋里…… 即使是冰火之战也没有这样的惨状,无以名状的震惊!突然似是明白了什么,卡索了然似的垂下了眼帘。 慢慢转身,望向城墙最高处的瞭望台。 像虚化照片般,一红一白的身影,在如血的天幕下凝固在最高处。猎猎风声如呜咽鬼嚎缭绕在那红与白的纠缠间。 卡索不忍直视,阖目叹息。 片刻,他陡然睁眼,倚剑倾身,旋臂弹指。剑气夹带冰色幻力如云雾激流,蒸腾而起。 好似腾云驾雾,卡索在冰色流光中飞身跃起,衣袂翩跹,银发如云。于血色天幕下,拖逸出一抹星辰冰晶铺就的银痕,卡索如燕飞鹤舞般跃上瞭望台。脚尖轻点,踏于高台之上,一道银光闪过,弑神剑化作银镯扣于腕上。 红与白的身影已近在眼前。一切如预料中一样,只是身临其境,却让人情何以堪…… 只见,一身赤色战甲英武非凡的人,却颓然地跪于城墙之上。 他怀里拥着一人。那人凰琊幻术袍加身,头上带着束发镶钻水晶王冠。如此高贵华丽,然而他胸前白色王袍却已被刺目血色尽染。透体而出的冰箭毫不留情地贯穿于他的胸腔。黑色的城墙上,淌了一片狰狞血渍。 冰族之王已气绝身亡。 血水都凝固成冰,然而气绝的人却似是被如春的暖意包裹一般,两颊泛红,带着玉面含羞的精致清丽。 罹天烬紧紧拥着自尽的冰王卡索,垂首跪坐,看不清表情,像尊雕像般一动不动。 站着的卡索再一次深深叹息,内心的疼痛都从一对流光明眸中流淌了出来。亲眼看到自己的尸身,这是一种怎样的百感交集……卡索极力抑制内心翻腾着的复杂情绪。 他反复告诉自己究竟为何而来。现在唯有烬才是最重要的! 缓步上前,卡索轻唤着:“烬……” 罹天烬埋首于气绝者的银发中,恍若未闻。卡索再次近前,只手抚上罹天烬的肩头…… 能够触摸到!这一次并没有穿体而过,看来这必定不是虚影,而是烬真正的神识了! 卡索悬着的心总算暂时落了下来。他单膝跪地,定定地凝视着颓然的罹天烬,再一次唤道:“烬……我没有死……” …… 半晌,罹天烬终是有了反应。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带着苍凉绝望,仿佛夜半的鬼泣。凄怆的笑声越来越疯癫,越来越狂躁。如来时的突然,那狂笑戛然而止。随即如魔鬼的低语,罹天烬喃喃着:“骗子……” “……”卡索皱起眉心。 “……他死了……”罹天烬木讷地自说自话,“凭什么……你们还活着……凭什么……我……还活着……” “……”卡索眼见罹天烬神志不清,疯魔入骨,却不知如何是好。 “该死……都该死!”一直埋首的罹天烬突然扬起头来,一双红瞳如炽烈的火焰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他死了……谁也别想活……我要你们陪葬!!我要整个三界都来陪葬!!!” “哈哈哈……”仰天狂笑着,罹天烬的嘴角和眼角却流下了赤红的血色…… 霎时,他浑身如□□般爆发出灼热的气浪。滚滚热浪夹着狰狞的赤焰似汹涌波涛般冲刷出去,冰莹的刃雪城刹那间成了火的海洋。 “噼噼啪啪”的烈焰如无数御风翱翔的赤龙扫荡过血染的大地。在这风卷残云的冲击灼烧之下,本就倾颓的残垣断壁,瞬间化为焦炭,扬作飞灰。 “都!!去!!死!!!”震颤天地地狂吼声中,罹天烬再一次爆发出摧枯拉朽般的赤红狂澜。烧尽天地的冲天大火,如飓风海啸涤荡出去,所到之处一片吱吱嘎嘎的巨响,仿佛万物垂死的尖叫。 近在咫尺的卡索瞬间被击退出十几丈。幸好及时张起护身屏障,否则早已化成飞灰。然而还是伤及五脏六腑,一口黑血喷出,卡索跪倒在地,咳喘不止。 烬…… 卡索勉强抬起头来,眼前一阵晕眩。不行!必须让他冷静下来! 一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在怀中一掏,一片绿莹莹的叶子夹在指间。轻轻把叶边含入口中,毁天灭地的赤涛中,传来了悠远空灵的竹笛之声。 仿佛诉说着无尽的思念,这轻灵的乐音温柔地缠进暴走之人的心里,疗愈伤痛般地轻轻舔舐着深及灵魂的血口。 烈焰中央那个疯魔了的人被这温柔的爱意包裹起来。狂躁僵直的红瞳终于慢慢有了一点光亮。冲天的火势也随之渐弱。 有用了!卡索站了起来,脚步踉跄着,一边继续吹奏一边再一次靠进罹天烬。 罹天烬仰天狂吼的姿态依然保持着。然而随着《爱如樱》缠绵缥缈的曲调,他的红瞳中细碎的水光越聚越多,最后汇成两道清流从眼角处潸然滑落。晶莹的泪光,如同破碎成一地的玻璃心…… 轻轻阖目,泪光盈盈,往昔一如昨日的倒影,他还是他,四月初阳般的笑容,春风拂面似的温柔,抚慰着千疮百孔的心。 罹天烬面上的狰狞缓和了下来。周围的烈焰终于在这痴恋的遐思中渐渐熄灭了…… 卡索轻轻跪于罹天烬身前,温柔以及地揽他入怀,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发,似水柔情尽在这指尖缭绕。 “释……”卡索轻唤着他过去的名字。 再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怀中人身子一颤。 更紧地拥着他,仿佛轻缓的溪水流淌在心田,卡索继续说道:“释……你可以不必痛苦的……我在这里,我没有离开你……” “对不起……”卡索惆怅忧郁得皱起眉心,“我那时说的都不是真心话(参见33章谎言与真实),我本是希望你能得到自由快乐……” “可是,我自以为是地替你着想,到头来却只是满足自我保护欲的私心……对不起……”宿命的羁绊已经深刻到无法逃避,无处躲藏。卡索深深地认识到自己那时的幼稚,贬低了自己,也看轻了他。 “释……回来吧,不要被虚假迷惑……我需要你!” “……我爱你……”在这绝望的地狱里,卡索终于面对爱着的人说出了自己的真心。 怀里的人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终于,一直以来被强大的力量所粉饰着的脆弱,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爆发了。罹天烬紧紧地回拥上卡索,埋在卡索的肩窝里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着…… “回来就好……释,不要动摇……请你一定要坚信我们的感情……”雾气模糊了视线,卡索轻柔的低语仿佛是刻骨铭心的誓言,在两个人的心中根植着面对疯狂命运的勇气…… “不管将来如何……不要放弃……” ……不要放弃……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执念却如逆天异数,任风雨飘摇,绝望与希望……皆可成于斯,败于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风云再起 滴答……滴答…… 云雾缭绕于无垠天地,似是轻薄的白纱,飘渺灵动,曼妙游走,忽而浓密如新雪,忽而消散于风吟。连一望无际的水镜之海也看不真切。 世界如同落于掌心的一滴水,只需一道疾风便可消逝无踪。寂静是盘亘于此的墨客,不着重彩,只勒素烟,寥寥几笔,便是无尽之境、仙府洞天…… 水滴也许是这天地中最淘气的孩童了。它轻点于镜面之上,如芙蓉从容绽放,撩起圈圈花痕,随即藏匿于水镜之下。这若隐若现的优美弧度,一圈圈逐渐扩大出去,片刻,却似冰雪消融般,慢慢隐了痕迹,没了踪影。 自己好似也溶于这轻扬挥洒的雾中。白纱一般的衣袍无风自动,如轻烟荡漾,似水草飘摇。 侧倚白礁,半卧于水镜,却似风过无痕,扰不出半点涟漪。银发如倾泻而下的万顷云烟,闪着点点星光缱绻缭绕于水面,于白礁,于身前身后…… 自己似是在这幻境中冥思,始终一动未动。想起身查看,却好像无法掌控这身体,任怎样加力,也不得挪移。寂静中,只有水滴轻响,涟漪微漾。 有什么温暖的力量从身后包裹而来,一双同样身着白纱衣袍的手臂从背后拥住了自己。那双手臂说不出得轻柔旖旎。拥住自己的同时,谁枕在了自己的肩上。自己却好似和来者极其熟稔一般,不但未有任何挣扎反抗,反倒生出一丝甜蜜暧昧。 “在这儿做什么……”背后围拥者,轻轻开口了,声音温柔以及。 “你又来此作甚……”自己开口反问,却是嗔笑含羞。 “……来寻你……”枕于肩者轻柔作答,绵绵情意却在这简单的几个字里纠缠过来,“……想你了……” “不是刚刚分开吗……”自己似是责问却并没有责怪之意。 “……”沉默了片刻,那人不答反问,“……不想我吗……” “……不想……千万年的时光可以让我慢慢去想……”自己又轻柔一笑,却佯装冷漠,“……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吗……” “守着你,千万年的时光也不过弹指间……”背后的声音似是有些心伤,“因为你,一切才变得重要……” 听到他忽而伤感的口吻,终是于心不忍,自己撑起身体,想回身安慰他,却被他更紧地箍在怀里。 “别动……”他不再枕于肩上,却把自己完全揽于温暖的怀中。自己倒是悠然自得地任其摆布,一派惬意甜蜜。 “你看……”他摊开一只手掌。那掌心之上,银光一闪,一个晶亮的气泡随光而现。气泡浮游于他的手心,里面有一颗鹅黄带绿的嫩芽正舒展着两片娇小的叶子来回轻晃,仿佛刚刚睡醒的孩童打着哈欠。他欣喜地说:“看,新生命的开始……以后这个时空要热闹了……让他们来为你作伴可好……” 凝视着新鲜脆弱的嫩芽,自己好似喜不自胜,忽而却又生顾虑,迟疑着还是开口了:“造物是神圣之事,不可儿戏。物极必反,盛极则衰,倘若将来有了劫难,你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呵呵……就喜欢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教……”调笑着,他手掌一翻,气泡和嫩芽瞬间消失。 “那是因为你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自己话还没有说完,那空了的手掌却抚上自己的颈子。 温柔地轻抚曼摩间,耳廓被含在了两片濡湿之中。温热的气体喷洒在脸颊、耳根、颈侧。包裹似的围拥更紧了。 随着他的动作自己情不自禁地仰起下颌。闭上眼睛,感受那游走在肌肤上的摩挲和湿痒,不由得阵阵战栗。喘息变得急促,热气的温度逐渐升高。那含着自己耳廓的濡湿,夹带着越来越粗重的气息,逐渐下移。 温柔的抚摸来到了下颌,轻轻挑起,让自己完全仰于他的肩上,那唇也游移到了自己的颈子……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越来越炽热地缠绵间,他喃喃低语,“……我爱你……” ……我爱你…… …… 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一片缭乱…… 如深入骨髓的相思,刚刚那缠绵的耳语还萦绕在耳际。肌肤残留的浓情余波依旧激荡着阵阵战栗……仿佛遥远的思绪掀起了半遮的面纱,轻撩着灵魂里某处伤感的回忆…… 如烟似梦的触动隐隐作痛,似梦还真之中一切都已烟消云散…… 他是谁…… 我又是谁…… …… “殿下……你终于醒了!”身旁有谁欣喜若狂地呼唤着。 仿佛从温热的泥潭里拔出身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乏力,没有一寸不酸痛,然而自己仅剩的残肢断臂却都似被切断了联系,拼尽全力却挪动不了半寸。 片刻恍惚沉寂之后,卡索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星旧苍白焦急的脸,像特意放大的图像,连眉头紧皱而揪起的额纹都清晰可辨。 勉强扯起嘴角,卡索虚弱地调笑道:“我还没死……只是快被你生吞了……” 顿觉自己失态,星旧连忙拉开与卡索的距离。 卡索想撑坐起来,却力不从心。星旧忙上前搀扶,嘴里还不停地叨念:“刚刚醒来,不要急于起身……要不是拼了百年神力强行收回入梦术,殿下可就葬身修罗地狱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不好生调息一下……” “星旧……多谢你拼死相救……”无奈地摇摇头,他打断了眼前的话唠。卡索倚坐床头,苍白的脸却有着春风拂面般的温和。 星旧听闻此言,先是一怔,随即又紧皱眉头叹声道:“你我之间,何来谢字!我说过,原为殿下肝脑涂地再所不辞!只是,你为何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都已经……”絮叨突然戛然,星旧刻意躲避似的,低头撇开那温和的目光。 卡索扶上星旧的肩膀,再一次安慰他:“让你担心了,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至少如今还活着……目下要紧的是……咳,咳,咳……”话还没有说完,卡索突然咳喘不止。星旧急忙拿来一方帕子,欲替卡索拭咳,卡索却拒绝似的,抢先接过帕子捂在嘴上。 星旧也不勉强,只是不停地抚着卡索后背,替他顺气。剧烈的咳喘终于渐止。 卡索喘息着抬起头来,额头却蒙上了一层水雾,苍白的颊上染上了由气滞而引发的潮红。 抬起手示意自己还好,卡索微喘着冲星旧淡然一笑。星旧了然似的收回了手。定定凝视着卡索虚弱的病体,突然单膝跪于床前,星旧恳求似的说:“殿下,就当我求求你!三界未来,全系于你一人,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请殿下怜惜三界苍生,珍重自己!纵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不急于一时!下一步的计划可否待你稍见好转之后再……” “不可!”话音未落,卡索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片刻,似是察觉自己辜负了好友心意,他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但依然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星旧,你的心意我自是感念。但,兵贵神速。目下情势时不我与,若等敌方转圜过来,你我计策岂不是功亏一篑!” “……”星旧无言以对,只是还不肯死心地低头不语。 看到星旧与自己僵持,卡索微皱眉心,轻叹一声,单手扶起跪着的人,他柔声道:“你若信我,就依计行事……万事还要托你协调调度……” “……此次就再依我一回,可好……” “……”星旧无可奈何,深深叹息着起了身,“也罢!只是,殿下可否答应我,功成之后,定要调理身体,休养生息,不可再操劳伤神!” 卡索又虚弱地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卡索让步。星旧内心微安,脸色稍霁。正身施礼,他继续说道:“那么请殿下在此稍事休息,我这就依计行事!” 话毕,星旧刚要转身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驻足回身说道:“殿下,刚才月神派人来报,释王子他……” “释……逃离神医族了吧……”卡索轻描淡写地接过星旧的话,“不怪月神,他们是关不住释的……让他去吧……” 星旧点点头,再一欠身,旋即推门而出。 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卡索一声深叹。他低下头,慢慢打开攥于手中的那方帕子。只见帕子上染满了刺目血迹。黑红的血块连带着血丝已经浸透巾帕。 再一次攥紧帕子,卡索阖目仰在靠枕上,喃喃着:“释……我们还能待到那时吗……” …………………赤焰城千曜殿…………………… 华檐巍宇的殿堂耸立于赤焰城中心地带。与其它粗犷豪迈的楼宇不同的是,这处神殿,虽有磅礴的气势,却也精雕细琢,华美异常。白玉为栏,琉璃做瓦,金顶石壁,雕阑玉砌。在一片映着血芒的焦黑建筑中茕茕独立,犹如鹤立鸡群,自是不同凡响。这便是赤焰城祭祀大殿——千曜殿。 千曜殿内更是气象万千。大殿飞檐反宇,由九九八十一根黑曜石石柱合抱而擎。石柱可十数人联手相围,其上龙蟠螭护,玲珑造就,金辉兽面,龙飞凤翔。 大殿中央却是一个巨型的火山口。仿佛大地伤久未愈的脓包,火山口边沿黑石嶙峋,焦岩突兀,如同怪兽狰狞扭曲的触手。火山口底部,吞吐碾动着暗红岩浆。热气蒸腾而起,于岩浆表面鼓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赤色粘腻的气泡。气泡瞬间炸裂时,迸溅出明亮火舌与赤红黏浆。“滋滋啦啦”的灼烧之声,犹如万千毒蛇吐着信子。 一条由红色流纹岩浮雕砌成的通道,从大殿正门一直铺到飞旋与火山口正中的栈桥上,如同红色的血管连接着火山与大地。 火燚立于栈桥之上,火山口正中央,眼神幽暗地注视着脚下粘腻吞吐的岩浆,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身后有哒哒的脚步声。火燚未回身,只是抬起头来望向映照着火影的高大穹顶。 “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一个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火燚阴鸷地眯起眼睛低喝道:“慌什么!慢慢讲……” “启禀大王,那罹天烬……那罹天烬完全失控!几位王子用了九个修罗花也只是勉强治住了他!如今,只能用迷药迷魂了他!待他醒来,还不知能否再治得住他!” “哦?”火燚慢慢回过身来,若有所思地凝视跪于面前瑟瑟颤抖着的侍卫统领,冷哼一声,“这么快就摆脱了修罗地狱……” “大王!这该如何是好!!”侍卫统领似是依然心有余悸,连声音都在发抖。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便宜了别人!传我御令!把能用的手段都给我用上!弄不死他,也得把他给我困于此地!告诉我那几个没用的儿子!怯敌而退者,提头来见!!”火燚沉沉低语,狠辣地喝令着,一只筋脉突兀的拳头狠狠地攥紧。 “是!”侍卫统领命而起,转身疾步而去。 待侍卫统领不见了踪影,火燚才皱起眉头,一双鹰眼厉光甚毒。 “报——六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突然一斥候风风火火一路小跑着跌跪于火燚面前。浑身的伤口和血迹触目惊心。 “启禀大王!千灵聚落告急!逆贼潮涯,聚集千灵聚落余孽万余连夜偷袭!围堵我驻千灵聚落先锋军三千精锐及苍狼精灵所属两千步卒于千灵聚落王宫之中,已达数日!我军坚守城池,宁死不屈,然,死伤惨重,军情危机!请大王速派援军!!”斥候衣衫褴褛,气喘吁吁,说道最后泣不成声。 “什么!”火燚终于怒了。他紧走几步来到兵士身前,一把揪起斥候的衣襟,啮齿道:“那贱人还没死!她哪来这万余之众!!” “王……小人……小人……只知熊族长老为报虏王之仇与潮涯逆贼狼狈为奸,其他……其他……实在不知……”斥候被火燚骇人的脸色镇住,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废物!”一脚蹬开瘫在地上的人,火燚怒甩衣袖,回身喝道,“给我滚回去!告诉他们!援军不日便到。援军未到之前,死守城池,不得退让半步,谁敢畏敌而逃,立斩不赦!!!” 瘫在地上的斥候被火燚一脚踹翻,连滚带爬地伏回火燚身前,诺诺应着:“是!是!”说着,那斥候踉踉跄跄起身而去。 “报——”这边火燚还在气闷郁结,此时又一斥候飞奔来报。 火燚怒火中烧,一扬手,一团火焰猛然烧于掌心。那疾步而来的斥候距火燚尚有十丈之远,却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咽喉,那斥候被强大的力量拖拽着,转眼间便被拎于火燚身前。 一手扼在斥候脖颈,火燚附身立眉,咬牙切齿:“又发生了什么!!” “王……”斥候气息不畅,憋得满脸通红,只剩喘息之力。 火燚一把把人甩到一侧,深喘了一下,平息怒火,沉沉喝道:“说!” 斥候抚着脖颈咳喘了一会儿,终于缓过一口气,正身跪立说道:“启禀大王,艳炟公主遣我来报。寻梦族与神医族私自结盟,与我族宣战。此时,两族贼寇正集结余孽,打着解救人鱼族的旗号,准备与烁罡王子、艳炟公主决一死战……” “……星旧!皇柝!!”火燚气结,一掌挥了出去。一道雷霆火光一闪而过。“轰隆”一声巨响,顿时,碎石飞溅,火星四射。待烟消云散后,斥候身侧的地面上已炸出了一个大坑。 斥候惊得一个激灵,吓得面如土色,额冒虚汗,头埋得更低,嗫嚅着继续说道:“艳炟公主让小人转告大王……公主必能力抗贼众……请……请大王不必担心……” 火燚又一深深喘息,片刻,说道:“告诉艳炟,她不愧为我火族的巾帼英雄,不愧为我火燚之女!” “让她安心执行人鱼族的任务,寻梦族和神医族不过是虚张声势,弱小族类手无缚鸡之力,不足为惧!”火燚脸色稍缓,但依然阴沉沉得让人莫名胆寒。 “是……是……”斥候躬身而退。 火燚被这接二连三的急报扰得头痛欲裂,幸好还有一个艳炟,让他稍有安慰。他缓缓转身再一次面对着如同深渊般的火山口,忧虑似阴云笼罩在眉宇间。赤色的火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那狭长的鹰眼里射出狠戾的精光。 “……火王这里好不热闹啊……”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悠然传来,这声音分不出性别,似是被幻术遮了原声。 火燚一怔,却没有回身。挑眉冷哼一声,他沉沉说道:“原来是贵人到访,恕火燚未能远迎……” 来者并没有接火燚的话,而是轻蔑地说道:“眼看着卡索就要兵临城下了,火王倒是胸有成竹,悠然自得啊……” “!”火燚猛地回身,一双鹰眼喷出灼灼烈焰,如万箭齐发,射向沙哑出声者。 只见眼前人,一身黑底金丝连帽大氅,把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覆着面具的脸隐在硕大兜帽之下。看到火燚怒目而视,来者不疾不徐,岿然不动。 “我说的不对吗?”来者讥诮出声,“千灵聚落、熊族、寻梦族、神医族同时发难,火王不会以为这是巧合吧?” “哼——”火燚并不示弱,反倒气定神闲起来,“那个总角小儿,即使有这个本事,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别说是四族联合,即便是三界六族联盟,一群老弱病残、乌合之众,又耐我何?” “火王真是好本事啊!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哈哈哈……”来者放声大笑。 “你!”火燚当然听得出这话里的嘲讽之意。 “哎……火王不要动怒,我只是提醒你,这三界中恐怕要风云再起了。四族动向甚为可疑,火王万不可轻敌……” “最可疑的是你吧!”火燚阴恻恻地盯着兜帽之下,又眯起眼睛,“不敢以真面目视人,还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呵呵,愚区区一介无名之辈,何敢污了陛下的法眼?”兜帽底下沙哑之声不为所动,反倒轻笑出声,“只是需要提醒陛下,天下权谋纷争,名利来往,从来未有坐享其成的!我要的,你不是很清楚吗?啊……哈哈哈……” 说着,来者从大氅下掏出一瓶散发着莹莹红光的瓶子,交于火燚手中,附耳于侧:“陛下可得省着用!这力量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火燚单手捏紧瓶子,却似被挟着七寸的毒蛇,任如何怨怒也得忍气吞声,敛毒收牙。 来者优雅回身,沿着红色流纹岩浮雕大道徐徐走去,空旷的大殿之中只有他沙哑嗓音的回响: “陛下好自为之……愚静待佳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决战狼牙峰 上 天际闷雷滚滚,瞬息万变的阴云以雷霆之势碾轧在大地之上。狂风收拢着浊云,像驱使着无数青色野马,狂怒地在苍穹下冲撞涌动。天和地像被翻滚的乌云紧拉着,浓浓地连在了一起。 像是被生生撕裂的口子,一条纵横南北的峡谷,曲折蜿蜒,匍匐于天地间,南北望不到头。 峡谷两岸高山兀立,重岩叠嶂,东西崖壁最近处也有十几丈之远。层叠交错的巨石如同岁月的刻纹,镌写着经年累月的风霜雨雪。百余丈深的崖底是终年潺潺流淌的一涧清流。 沧桑却毫不赢弱,霸气侧漏亦有处子之沉静,这就是“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的忘川峡。 忘川峡如三界中一道横亘南北的界线,东西两侧自是有霄壤之别。一侧焦土赤岩,寸草不生,一侧葱茏葳蕤,翠屏流彩。黑红与翠彩的对峙,似天地刻意为之的戏虐安排,亦或正邪殊途的别有深意,造化万物之玄妙无不让人嗟叹。 忘川峡中部有突兀翘耸、斜插云天的一对断崖,名曰“狼牙峰”。狼牙峰,形如锥凿,东西对立,遥遥相望,如一对狼牙,恣意露齿,咬断了这如巨蟒伏地的深渊峡谷。 此时,东狼牙峰上一白衣人负手而立,沉静似水。狂风云涌之下,他银丝飞扬似云烟万顷,眉目朗朗恰日月入怀。而西狼牙峰上,一红袍金甲、赤冠黑发者,深鼻凹目,细眼狭长,如窥伺鱼肉之鹰隼。他身后的焦土之上,密密麻麻的红甲兵士,列阵挽戈,严阵以待。刀枪剑戟,寒光闪烁。利箭在弦,蓄势待发。 然而此时此刻,却是万籁俱寂,徒留天地呜咽,林鸣风嚎。 “卡索小儿,你果然还活着……”火燚终是先开口了,虽是说于立于对面的卡索,然而阴鸷的目光却一寸一寸逡巡着卡索身后茂林深处,“哼,既然约定于狼牙峰一谈,为何孤身前来!还是年少轻狂,目下无尘!” 卡索也没有看他,而是垂目凝神。他漠然答道:“信笺之上我已言明,此时一谈,只为息事宁人……” 卡索抬起头来,轻扫火燚身后不计其数的兵将,淡然一笑:“与火王相谈怎需枕戈待旦,只是未想到火王如此前呼后拥,气势非凡……只可惜……” “呈口舌之利,也改变不了你国破家亡,身死命残的劫数……”火王扬脸挑眉,阴恻恻地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孤且听听你想如何求饶……” 卡索闻言,垂目又是一笑,这一笑清雅之极,仿佛破雾而绽的含露朝阳。 “我的要求很简单。”卡索敛眉止嬉,正色道,“放了罹天烬!退兵息战!” “……”片刻的愣怔,火王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你今日自身难保,谈何放人……”笑声渐止,火王轻蔑地眯起眼,双眉一挑,斜睨着手中把玩着的指环,又道,“相传经纬之才的卡索王子,原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的浮夸之辈……”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谋利者,必先人于前;谋事者,必未雨而绸缪;谋国者,则当深谋远虑,及人所不能及……”卡索侃侃而谈,一派云淡风轻,“火王怎知我未有筹码在手?” “!”闻言又是一怔,随即火王冷笑出声,“哼,虚张声势!如今我族气势如虹,三界各族未有敌手!” “筹码?!黄口小儿还在这里妄言什么筹码?你冰族皇室一家老小可都在我的手心里!”火燚狠戾地立拳绞紧,“我让他们三更死,阎罗不会留他到五更!” 卡索平静地凝视着阴狠狰狞的火燚,轻巧地翻腕一拧,手中亮光一闪,一笛在手:“火王稍安勿躁,且听我吹奏一曲可好?此曲吹毕,你我之约可再做思量……”他娓娓道来,似是等闲之事。 双手执笛,抵于唇下,卡索阖目而立。叠翠如波起伏,万千光影匍匐于他脚下,悄然簇拥,生怕惊了他的清,他的雅。众星捧月中,他襟带飘扬,似是踏浪而来。松涛簌簌之声正是他徐徐的足音。 曲未起,意先行,未闻其声,已醉其境…… 火族兵将虎视眈眈之下,卡索聚气凝神,笛声渐起,却似一缕缥缈幽魂,如绮叠萦散,飘零流转…… 随着悠扬笛声,卡索周身散发出莹莹冰色光晕。那光晕时聚时散,时收时放,依着旋律变化多端。空灵之音牵动如碎玉般的光影,于幽谷正上方,展开了一片绚烂织锦般的画卷…… 天空似是巨大的幕布,那绚烂的画影,清晰如在眼前。 “贱人潮涯……”火燚眯眼仰视着天空中的画面,喃喃自语。 只见,画面中,潮涯倩影依依,坐于藤蔓云台之上。云台之下,万千熊族、精灵族兵士斗志昂扬,剑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而他们面前便是严阵以待的千灵聚落王宫。 卡索脚尖轻点,腾空而起,周身荧光大盛。翻身臂展,双手轻灵拧花一抖。荧光灼灼的竹笛悬于空中。无人吹奏,婉转笛音却依然缱绻缭绕。卡索如潮涯般,以幻力撩音,隔空弄笛。似飞鸟归巢,轻落于原地,卡索周身幻力场依旧随着笛音时明时暗。 “火王可知精灵一族,以乐音之妙闻名天下,而乐音之力却可摄人心智,驱使万物……” “废话!”火燚冷哼一声,“我火族精锐,人人皆携屏塞幻音之神器。区区幻音,怎可夺我锋芒!” “万物相生相克,火王怎知这不是掩耳盗铃之举?”话毕,卡索旋身虚晃,单臂轻架,二指担于臂上,一道荧光由二指射向浮于空中的竹笛,“潮涯听令!起弦!” 那边厢,潮涯似是能通过这幻力笛音接收到卡索指令一般,欠身一礼,朗声答道:“潮涯得令!” 只见潮涯正身而坐,两指如兰,虚架于身前。纤细腰身妖娆轻摇,带动杨柳双臂。霎时,紫色幻力从她两指之间荡漾开来。那琴声深邃悠远,竟与卡索的笛声合在一处。两处乐音隔空相和。 合奏之音如梦似幻。清脆婉转处如百鸟闹林,余味绵长时又似星辰皎月,云遮雾绕。 西狼牙峰下的一众火族兵士皆被这曼妙乐音吸引。人人陶醉其中,刀枪剑戟也放了下来。 那边厢,乐音如波浪般荡漾于天地。只见,星罗森林方向,突然霞光万丈,七彩流光闪烁耀目。那霞光像铺满天际的流云一般疾速压了过来。 此处、彼处的无数火族兵将皆惊立于当场。这云蒸霞蔚、绚烂夺目的流云只在须臾之间便铺满头顶。 这时,众人才惊异地看清这七彩流云的真面目。 无数大大小小,姹紫嫣红的迷蝶,翩翩飞舞,成群结队,乌压压掠向千灵聚落王宫。 琴笛和声轻灵如潺潺流水,迷蝶在和声下,节奏一致,整齐划一。 “迷蝶生命短暂,却可焕发出无尽光彩。那七彩粉鳞更有致梦致幻之效……”卡索徐徐说道。 火王心下了然,目眦俱裂,却无计可施。 那边厢,迷蝶翩然而至,千灵聚落王宫上下的火族精锐兵将和苍狼精灵皆不知所以然,依旧惊异于此等壮丽景色。 如同听命而为的士兵,迷蝶同时闪动双翅,粉鳞纷纷飞散。如凭空出现的七彩雾霭,粉鳞借助风势须臾之间布满整个王宫。 迷雾之中的兵将,如醉酒般,摇摇晃晃。有的放声大笑,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憨态可掬犹如孩童,有的痴痴傻傻似是心智被夺……真个是疯疯癫癫,丑态百出。手中兵刃皆成玩具,或扔,或丢,或耍,或折…… 当迷蝶流云飞掠而过,七彩粉鳞随风散去,千灵聚落王宫之中已无一清醒之人。 “攻城!”潮涯身侧片风一声令下,万千军士蜂涌而上。火族一方已毫无战力。千灵聚落王宫,不费一兵一卒,手到擒来。假潮涯被生擒。就连被修罗之种所控的熊族之王辽溅也被一举拿下。 此处,火王立于西狼牙峰,已是咬牙切齿,七窍生烟。狼牙峰下的一众火族军将皆显惧色,队列中传来窃窃私语。 竹笛之声依然悠扬,卡索淡然相对:“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不想伤及无辜……” “奸诈诡计,歪门邪道!”火燚低吼着,“我四千铁甲援军已日夜兼程奇袭千灵聚落,不日便可置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于死地……” 卡索恍若未闻,眼神却流露出悲伤之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凝视着天地间的画面,卡索阖目喃喃。 “!”火燚斜睨卡索,恨不得啖其骨肉。 须臾,卡索陡然睁眼。倾身飞展,双臂如擎,腰部一顶,劲力带动肩臂,于头顶虚画出幻力光圈。 “换!”一声轻喝。光圈瞬间打向空中巨大的画面。画面发出耀目冷光。如潮涌一般,一道银线由画面一侧缓缓推向另一侧,画卷随之由满眼碧色转换为另一番景象。 瞬间,苍穹的帷幕中出现了一片皑皑雪原。 “火王心思缜密。这排兵布阵自是不肯有一丝疏漏……”卡索轻叹一声说道,“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是何意!”火燚阴狠说道。 “守营为重,根基为本,火王派遣援军定不肯从赤焰城守军中调拨。”说着,卡索望向空中那片莽莽雪原,眸里似是有万千流连,“然而烁罡与艳炟却已然带走了最后一批攻防精锐。我料定火王必会从此处调拨援军!” 话音刚落,画面一闪,一座冰雪之城铺展于空中。 刃雪城! “!”火燚内心一惊。双手不由得地握紧,鹰眼眯成了一条缝。 果然,天幕之中巨大的白色原野上,一对赤色人马从刃雪城方向蜿蜒而来,正是火燚口中四千援军。这对人马此时已行致两山之间狭长的通道中。 此处,悠扬笛声忽而轻快跳脱,如潺潺流水涤尽俗尘,忽而气象万千,恰松涛阵阵,万壑风生…… 彼方,狭长通道两侧的雪山之巅突然凭空冒出众多擎鼓之兵士,犹如天将神兵。每一个大鼓都须由五人共抬。几十台大鼓占满了两座雪山峰顶。 “星旧、皇柝听令!起鼓!”卡索又一弹指,光束射进竹笛。 “星旧得令!” “皇柝得令!” 星旧、皇柝同声附和,两个人欠身施礼的身影在天幕之中显得尤为巨大。 “起鼓——”一声高亢令喝,在万顷雪山之中激荡出阵阵回声。 霎时,鼓声四起,震动四野,似是千军万马劈浪而来,又如漫天滚雷同时炸响。 这鼓声与千里之外的竹笛之声又是遥想呼应。一轻盈,一深沉,一优雅,一震撼。曲调亦如这摇撼天地的鼓声一般雄浑磅礴,然而这轻灵的竹笛却给这厚重的千山共鸣之音,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温柔抚慰。 刹那间,那对行进于狭长通道中的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巨响震在原地。火族兵将个个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突然,脚下大地随着响彻云霄的鼓音也轻微颤抖起来。震颤越来越剧烈,犹如万千巨浪在地下疯狂翻滚。 霎时,两侧雪山上小山似的巨大雪块龟裂出一道道深长的裂隙,这裂隙蜿蜒之势只在瞬息间便布满了雪块边缘。 “雪崩啦!快逃!”终于有火族兵士反应过来,尖叫声四起。顿时,队形大乱。火族兵士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然而为时已晚。 随着千山轰鸣之声,两侧雪山崩塌下来。白色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过,一切死物活物在这毁天灭地的巨澜面前都如沧海一粟,瞬间湮灭,再无踪迹。 当白色巨澜平息下来的时候,两山之间已成一马平川,连半个人踪马影也遍寻不到了。 狼牙峰上,火燚震惊得双手都颤抖起来。从未尝此惨败的火族之王,怒发冲冠之余更多的却是心惊胆寒。 此总角小儿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实不可小觑! 狼牙峰下,不计其数的火族兵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所有兵将都不由自主地慢慢向后褪去,有的胆小者竟然不停瞄着后路,欲趁乱而逃。 “后退者,立斩当场!”火燚侧身俯视着自己的军队,目露凶光,直是要杀一儆百的架势。 火族兵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所有人皆露丧家败军之色,低头不语。 卡索!竟已一人之力欲退我万人之众!可恨!可杀!! 火燚恨得咬牙切齿,两眼冒火。 狼牙峰东侧的卡索,却毫不以此为荣,反而微皱眉心,撇开头去。 “活埋我四千精锐的仇,不共戴天!新仇旧恨,我要你冰族皇室血债血偿!” 狼牙峰上,只有火燚尖利的叫嚣之声,余音不绝……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决战狼牙峰 中 “活埋我四千精锐的仇,不共戴天!新仇旧恨,我要你冰族皇室血债血偿!” “来人!”火燚怒喝。 “属下在!”贴身亲兵应声出列。 “传我口谕,冰族皇室一干人等即刻押赴刑场,执行凌迟之刑!”火燚一双眼睛如利剑直刺对面的人,狠狠地啮齿道,“卡索!杀尽你冰族皇室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今天,你休想全身而退!我要亲自将你千刀万剐!” 卡索紧皱眉心,轻叹一声,抬起头来,黯然说道:“王侯一念间,将士百战死……兴帝王之师,何如安万民之心?守之伐之,弗如以德伏之……火王果真要这样继续下去吗?”卡索言辞恳切,心下却是一片戚戚然。 此话一出,火族兵将皆心有感念,火燚身后传来一阵窸窣耳语。万千或期待,或惧怕的眼神投向狼牙峰上的两人。 “哼……惺惺作态!”火燚急火攻心,凶狠之态似饿狼扑食,“巧言令色、故作姿态不过是想乱我军心!此时此刻,只有成王败寇!我火族勇士宁可死于战斗,绝不生于安逸!!” “……”卡索阖目喟叹,须臾,睁开双眼,冷声道:“既然如此……索,自当奉陪到底……” “勇者之搏,不如智者之谋。以力取之,不如以计图之!”卡索目光灼灼,正视火燚,朗声说道,“难道火王真以为你还有机会吗?” “!”火燚心下又是一惊。有了前两次的教训,他已经对卡索有所忌惮。眯起眼睛,火燚啮齿:“你又耍了什么阴狠伎俩!” 未待卡索作答,身后贴身军士急急来报:“大王!紧急奏报……”话至一半,军士却讷讷不敢言。 火燚不耐:“讲!” “是!刃雪城守军目下全无半点回讯,恐怕……恐怕事有蹊跷……” “什么……”火燚瞋目。 还没等火燚再行对策,竹笛之声突然大作。卡索周身冰色幻力暴涨。悠扬舒缓的笛声,急转直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恰凤鸣鹤唳,长空万里,侧羽当空。又似一骑骐骥,驰骋于万里沙海,飞马疾啸,长驱直入。 “用兵之道,不在多,而在精。敌不知我,而我知敌,或静如处子,或动如脱兔!战其不察,攻其不备!”卡索旋身急转,臂打入空,冰色光圈再次推入空中画卷。 画面一转,刃雪城的宏伟画面铺展在巨大天幕之中。黑色的高大城墙,巍峨峻拔。城内尖塔兀立,冰锥飞楞如翼斜刺,鳞次栉比。然而那城头上飘扬的却是赤色的火族纛旗。雪白晶莹之中,纛旗招展,如火焰冉冉跳动。可是这火苗在冰山雪海之中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似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 此处,火燚仰头望去,只见画面中,一队赤甲军队正陈兵在刃雪城外。他心中一喜。 难道还有军士逃过了雪崩? 片刻,似是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火燚突然一阵莫名惊悸……决不能把事情往侥幸方面去思虑,此事定有蹊跷! 彼方,刃雪城外这队火族兵士人数虽少,然而却人人淡定自若,武装战备俱全,毫无仓皇亡命的狼狈之相。就连战马也气定神闲,不时喷鼻踏蹄,似是粮饱气足,只等驾喝而起。 当先一人喝马出列,此人身着火族将领战袍,一柄钢刀斜插鞍侧鞘中。他静静观望这宏伟城池片刻,仰头向城头喊道:“大王有令,四千铁甲军已顺利前往千灵聚落,刃雪城守军战力空虚,大王命我部前来支援。请速开城门!” 城头将领喊道:“有大王御令否?” 城下率军战将,单手举起一道令牌,回道:“御令在此!” 说辞滴水不漏,又有令牌在手。城头将领再不作他想,立即喝令道:“打开城门,迎接援军!” 城门赫然洞开。 城外那队火族军队,却没有急急入城,却人人屏气凝神,暗抚刀剑。 当城门大敞再无阻碍之时,只听当先将领低喝一声:“换颜!” 刹那间,各色幻力光束相继扫过众人。须臾,火族将士装束变成了各式各色,仿佛开了杂货铺一般。定睛细看,这些战甲似是来自三界各族。 当先一人蓝甲加身,黑发如墨,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双眸似星,不是星旧又是何人! 这边厢,天幕之中这突变的画风,震惊四座。火燚一阵晕眩。身后亲兵连忙上前扶于身侧。火燚单手扶额,沉了片刻,一把推开身旁亲兵,再次仰头看去时,星旧已经带领各族精壮人马飞掠进城。 彼处,火族守城兵将未及反应,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无将指挥,无令统辖,火族守军阵脚大乱,只能各自御敌,全无章法。 星旧飞马中,疾令身后紧跟的各族将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各族勇士,随我拿下火族守军大将!” “是!”几个将领齐声高喝。 说时迟,那时快!飞马疾驰的残影尚在眼前晃动,几道各色光束已从马上腾空而起,几个跳转,便掠上城头。 城头守将还沉浸于惊异之中,一柄钢刀已架于脖颈。火族守将仰头屏息,额头汗水涔涔而下。星旧执刀立于他身后,压着他往城头内侧走去。其余火族军士已被其他各族将领立斩刀下。 站在城头内侧往刃雪城中看去。火光四起,喊杀震天。然而这气势如虹的喊杀之声却是由飞马攻入的各族勇士发出的。火族士兵虽数倍于星旧等人,然而却如无头苍蝇般各自为营,左冲右突,乱作一团。有的随着大队人马,欲要突围而去;有的却钻入闭塞街巷,寻找藏身之所;还有的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而各族勇士,却令行禁止,分兵各处,以十数人为一小组,直插各处守军要害。奇袭小队,势若奔雷,箭无虚发。只见嗖嗖箭光,却看不清箭矢。几个仓皇而逃的火族士兵应声倒地。一队奇袭勇士瞬息冲进火族大队人马之中,挥刀执剑,如同砍瓜切菜。火族守军刚刚集中的队形,又被冲得支离破碎。火族军士只顾逃命,全无还手之力。 星旧架刀于火族大将身侧,低沉了嗓子道:“想死想活!”火族大将虬髯便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然而一双鼠目却贼光精亮,嗫嚅道:“神将饶命!要活!要活!” “好!要想让我饶了你狗命,就按我说的做!” “好……好……” 片刻,火族大将浑身散发出赤色华光,火族幻力从体内迸发而出,集中于喉部。按照星旧的指示,他朗声说道:“火族将士听令!”这声音犹如巨大钟鸣,充斥在刃雪城的每一个角落。 清了清嗓子,火族大将继续以幻力说道:“停止抵抗,放下武器!将士们,本帅以项上人头作保,缴械投降者保平安返乡!负隅顽抗者立斩不赦!” 如钟鸣一般的声音过后,刃雪城内刀光剑影渐渐平息下来。火族士兵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一个士兵扔下了武器,其他火族士兵也陆续把武器扔在了地上…… 火族守军就这样被全俘于刃雪城内。 此处,竹笛声不止,而火燚的脑子却嗡嗡作响,听不进任何天籁之音了。他以手中长剑驻地,脸色阴沉得像是要大开杀戒。 星旧出现在空中画面之中。他欠身一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启禀殿下,我军大获全胜!全歼火族守军!冰王、冰后已被救出,其余冰族众人已获自由!” 一道火光在空中突然炸裂。星旧报捷的巨大画面,瞬间破碎成点点星光。火燚挥出去的手还在空中颤抖着。 “卡索!!”嘴里狠狠地咬合着,火王一天之内三败于卡索,忿忿之色,直是要把卡索生吞入腹。 卡索嘴角微微一挑,平静以及:“我就当火王完璧归赵,物归原主了……” “黄口小儿得意尚早!”又一道火光当空劈过,火燚手执长剑,以剑劈裂西狼牙峰尖端的巨大石块。 “咔——咔——咔——”锥形巨石从长剑插入处迅速龟裂开来,随着轰然巨响,一阵黄尘乍起。那“西狼牙”的尖端断裂成两截,从崖壁上划了下去。须臾之后,只听谷内一声哗啦啦的巨响,随即便安静了下来。 黄尘散去时,卡索依旧岿然不动,深情从容。浑身的幻力场依旧有节奏地散发着莹莹光华。 毕竟是一族之王,火燚虽恨极了卡索,然而王者威严不折。 “火王如今,已无任何优势可言,是否考虑我的提议?”卡索淡淡地讲着,仿佛刚才的连胜并没有发生,“只要你放了罹天烬,退兵止战,你我二族可保千年太平!” “做梦!已无优势?你冰族的两枚六叶冰晶还在我的手中!” 卡索垂目静听,神思不知游在何处。 “……火王好生执着……索,实不愿出此下策!”片刻,卡索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对面气急败坏的人。 话毕,旋身弹指,卡索轻盈飞展于天幕之下,犹如隔雾之花,朦胧缥缈。松涛荡漾,云雾周身翻涌,冰色光晕莹莹不绝,恍若青鸾纱帐起云烟,春水落花泛微澜。 无数冰晶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刚刚散尽的巨大画面,由这无数的星辰重新汇聚而成。然而那画面里的景象却不再是刃雪城。 无尽海! 火燚横眉立目,一瞬不瞬得凝视着空中画卷。 波澜壮阔的无尽之海,风云不息,巨浪翻滚,惊涛拍岸。然而此时海岸之上却密密麻麻的驻扎着一个个黑色军帐。中军帐侧,红色火族大纛迎风招展,猎猎作响。身着赤色铠甲的军士穿行于军帐之间,一队队巡逻兵游弋在军营周围。 火燚再一次惊得心如擂鼓。此营帐不正是艳炟与烁罡所属军部吗!派二人率军前往人鱼族,是要夺取最后一枚冰晶。据报,目前人鱼族躲在深海宫不出,艳炟和烁罡正在想尽办法撬开深海宫的大门。怎么,这也被卡索小儿算计上了吗! 这边厢,已经重新落于东狼牙峰的卡索再一次射出一道冰色光晕。竹笛之声随即再改曲调。此次,乐音轻灵似空谷回声,婉转恰莺啼燕啭。 “月神、梨落听令!收网!” “梨落得令!” “月神得令!” 那边厢,两位绝色女子同时应声。 画面中,艳炟与烁罡正率领一队亲兵,行在一处高崖深谷之地。那队人马之前,似乎是押着一个双手被缚、瑟瑟发抖的凡人。 艳炟勒马驻足,环视四周。这处谷底四周陡崖枯树,怪石嶙峋。两侧石山拔地而起,不见天光。虽近海靠山,却寸草不生。 艳炟轻斥佝偻在侧的凡人:“说,此地为何如此荒凉!” “神……神仙姐姐有所不知,此地名曰日月谷。因为山体均是巨石垒积而成,存不住半滴水,又因经年累月见不到阳光,所以植物无法生长。没有植物,也就吸引不来动物……”凡人讷讷出声,似是心惊胆战。 “好你个骗子!竟然信口雌黄!”艳炟闻言杏目圆睁,柳眉倒竖,一鞭子抽了过来。那凡人虽双手被缚,但双脚却是自由的。为了躲这一鞭子,他蜷起身体,双脚蹬地,连跳数步,身形不稳滚到路边,嘴里忙不迭求饶:“神仙姐姐,神仙姐姐,饶命!饶命!我没说谎!” “还说不是!此地无水无草,连个屁都没有!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人鱼鳞片!”烁罡此时驱马上前,立眉喝道。 “小人……小人真的没有撒谎。人鱼族是神族中最为神秘的一族,他们浑身是宝。连身上的鳞片都价值连城。传言说这里有通往深海宫的暗道。那日,小人存着……存着侥幸心理来此一探……”那凡人整个脸都拧成了一团,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没想到,果然在前面的石窟里发现了很多人鱼族的鳞片……就是……就是你们拿走的那些……” “什么侥幸心理!我看你是见财起意,利欲熏心!”艳炟对这个凡人似是厌恶至极,满脸的嗤之以鼻,一句话就揭穿了那人的真面目。 “嘿嘿……嘿嘿……”那人倒是皮糙肉厚,对这样的冷嘲热讽却满脸堆笑,一副贱样,“是,是,小人是为财,是为财!” “行了!真是晦气!”烁罡极其不耐烦地催促道,“量你也不敢耍花招!快带路吧!” “是!是!”凡人唯唯诺诺,连滚带爬地挣扎着站起身来。 就在此时,“晃啷啷”的嗡鸣之声大作。一队火族人马立即喝停,抬头观望。 只见,那幽谷之顶一线天光处,一面镜子正在空中飞速自转着。那镜子,赤色光束四射。以镜子为中心,网状血芒迅速笼罩住了整个日月谷。 “敛火鉴!!(关于敛火鉴的具体描述请见32章33章)”艳炟惊诧喃喃,片刻愣怔,立刻回神。 “你!”艳炟立即低头寻找那个凡人,“你果然居心叵测!带我们进陷阱!!” 然而,那个凡人却已经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遁地而逃,不见了踪影。 “不要冤枉了‘好人’!”前方徐徐走来数人,为首者正是梨落。梨落悠悠一笑,继续说道,“他不过是引军入翁之饵罢了,贪利恶劳之人,唯利是图,一点小利连命都可以不要……” “只是,二位殿下,竟也是见利无脑之徒……” 身后又传来一优雅女声。艳炟、烁罡同时回头。 “月神!”烁罡曾与月神打过照面,自然认得。 “啧啧……”月神轻笑出声,满脸讥诮,“如今你们被敛火鉴所困,手无缚鸡之力,真是可惜了我这一身暗杀之术,竟无用武之地……” “月神,不用跟他们废话了!上!”梨落雷厉风行,立刻飞身上前。 “好!”月神朗声答道。 二人前后夹击,无数晶莹光束从他们手中激射而出。 火族众人被敛火鉴所摄,幻力尽失,然而却还有点武功可做防身。艳炟和烁罡自知大难临头,但依旧垂死挣扎,抽剑抵挡。岂料这光束并不是普通的光束,凡是沾染者,均瞬间被缚。 “缚神萝!(关于缚神萝的具体描述请见38、39章)”艳炟恍然大悟。 然而依旧为时已晚。 须臾之间,火族众人均被缚神萝缚住,摔落马下。 梨落弹指收回敛火鉴,冷笑一声,“委屈二位殿下到我们帐下一叙吧!” 这边厢,整个围捕艳炟、烁罡的过程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众人面前。狼牙峰下,火族军队人心浮动,众人似有临阵脱逃之势。 “慌什么!”立于西狼牙峰的火燚一声撼动天地的怒吼,躁动的军队瞬间归于沉寂。 天地间,只有竹笛悠扬吹奏之声,依然如云雾般缭绕……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决战狼牙峰 下 “慌什么!”火燚一声撼动天地的怒吼,躁动的军队瞬间归于沉寂。 竹笛之声再一次变得舒缓悠扬,仿佛有暖风抚耳,有春烟醉人,有碧波潺潺作叮咚,也有空谷兰香沁幽然…… 狼牙峰东侧疏影横斜间,璧人在前,冰色荧光轻灵,宛若雨打芭蕉诗塌冷,陌上花开竹林晚…… 耳际曼妙之音,眼前清新如画,让对面峰下被强行威压下去的躁动终于真正沉淀下来,仿佛浸润在宁静祥和的氛围之中。火族众人一片静谧,等待着冰火二族最终的抉择。 笛声渐息,空中闪动着的巨大帷幕破碎成万千冰尘,在晦霭穹庐下如青烟袅袅随风而逝。竹笛落入卡索手中,亮光一闪消失了。 万众瞩目,冰火二人两相对峙。凝重的气氛从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卡索衣发飘逸,纤尘不染,一双冰蓝眸色有湖水流光。他没有任何表情,眉宇之间却透着重重雾霭。依旧从容不迫,他淡淡说道:“既已覆水难收,那我便直言不讳了。以艳炟与烁罡来换取罹天烬的自由。你我二族即刻息战,签署停战契文。千年之内,许三界一个太平安乐!” “……呵呵呵……”火燚低低地笑了起来。全身轻颤着,笑声却似洪流崩泄,越来越肆意,越来越疯狂,“哈哈哈哈哈哈……” 毛骨悚然的笑声在天地之间荡漾,让闻者无不心惊胆寒。 笑声终于渐息,火燚定气凝神,双眉一挑,眯眼看来,语气阴狠没有半点退让:“果然还是个毫无城府的稚子……” “我火族上下,无不以战死沙场为荣……”展开双臂,火燚扬起头来,邪佞的笑意浮现在嘴角,“别说一儿一女,即便我所有子嗣皆被虏做人质,我火燚也不会受你挟制,做这缩头乌龟!” “虎毒不食子……火王竟不顾一双儿女性命……”卡索锁眉轻叹,“如此罔顾人伦,难道不惧众叛亲离,人心向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若如你般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怎可统御三界,号令六族!”火燚反唇相讥,振振有词。 “不必浪费唇舌!”火燚忽地瞠目立眉,厉声喝道,“卡索小儿,你机关算尽却百密一疏。今日你妄自尊大,竟敢孤身前来。这笔笔血债我定是要与你清算干净!” 卡索冷哼一声,轻扬颈子,全然无惧。虽是气定神闲,然而他眸中却少见地泛起厉光,语气又冷了几分,只幽幽地说了六个字:“火王……尽可一试……” 话毕,他旋身相背,以一己背影面对火族万人之师。这修长清浅的背影泛着淡淡光晕,一瀑银丝流动着星辰万点。红尘陌上,孑然独立,青云濡湿衣襟,飞絮拂过光阴,仿佛万象丛生只为他一人浮世清欢,乱世喧嚣独惧负了这一身岁月静好…… 他身前茂林浓淡相宜,疏密错落。沙沙耳语醉卧一场寂寥春梦,簌簌摩挲散做屡屡清波云烟。光影斑驳,闪动陆离,恍惚了昨夜清俏花颜,一剪流光,犹伤了万千相思倾覆…… 这静谧如诗的一人一景在火燚看来却是处处透着诡异,时时藏有玄机。那茂林的一草一木,一光一影皆鹤唳风声、杀机四伏…… 良久,狼牙峰上静如弦绷。火族众人竟在这宁静中,心跳如擂,汗湿衣衫。 终于,火燚副将僵持不住,聂步近前,附耳问道:“大王,是否派濯焰鸟载我军精壮,飞过峡谷捉拿卡索?” “……”火燚眯成一线的眼睛闪着精光,又审视片刻,低声答道:“此子诡计多端……不可轻举妄动,恐有诈……” 又思量了一会儿,火燚双目一亮,计从心来,与副将低语片刻,副将频频点头,抱腕而去。 “卡索……我可以允你一条,只是不知你能否担得起……”火燚终于让步了。 卡索闻言,旋即回身,与火燚再次相对。他波澜不惊,只是凝视不语。 片刻,四个火族士兵以担架抬来一人,置于三军阵前。 “你要的人来了……”火燚往身后瞄了一眼,冷声说道,“你过来这边,把他领回去吧……” “!”距离太远,卡索看不清卧于架上之人的面目,但看身形的确是罹天烬。 再不犹豫,卡索紧走几步,已到东狼牙峰“牙尖”之上。单脚一蹬,一跃而起,如白鸟凌空。 就在这轻盈一跃达到至高点时,狼牙峰下一个巨大的银色长影刹那间跃出深谷。立于西狼牙峰的火燚顿时衣发缭乱翻飞,只觉得眼前掀起了滔天巨浪。那白影周身闪烁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火燚只能只手遮挡。 巨浪瞬息而过,狼牙峰上飞砂走石,余波未息。众人再定睛望去,只见那云端之上,一条银色巨龙正兴云吐雾,穿游于莽莽云海中。那条巨龙鹿角鹰眼,蛇身凤爪,浑身银鳞闪耀,长须飘逸浮动。卡索站在龙头上,单手扶角,御龙而行。 巨龙蜿蜒游走,旋身摆尾。于云雾中,只见银光闪闪,一片璀璨。 一个俯冲而下,这白色苍龙擦着地面一掠而过,呼啸风声如恶鬼呜咽。火族一干人等,皆抱头矮身,四处躲避。 卡索再轻灵一跃,飞身落地。那龙随即扶摇直上,空中一个腾身翻滚,便跃到了卡索身后。 霎时,苍龙周身碎做雪雾飞扬,空中银尘缥缈。那巨大的身体在雪雾中越来越小。当落于卡索身后之时,巨龙已然化作一头英姿飒爽的雪狮。这正是卡索的分灵兽。 “!”火燚心中诧异。没想到卡索竟有如此幻力!三界之中从未有人可以做到,传说只有上古神力才可驱使分灵兽任意形变。 想到此处,火燚心中又生出几分盘算,紧盯卡索的目光更为毒辣阴鸷。 雪狮抖抖蓬松的银鬃,四蹄交踏,连打了几个响鼻。它紧跟于卡索身后,时不时冲着旁边的火族军将呲牙闷哼。 卡索徐徐走来,翩然而至,如一缕清风拂面。而火族众人却似见到凶神恶煞,随着卡索走来的脚步,慢慢退却,散做一个圈,把卡索围在中央。 卡索并不理会众人。他紧皱眉宇,只盯着躺在地上的人。那人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半点生气,头撇在一边,看不到脸。 走到担架前,卡索单膝而跪,一手轻轻拨转那人的头部。 一张陌生脸孔呈现眼前…… “撒网!”突然一声高呼。 “哗啦啦——!”四下里突然飞出无数闪着红光的铁链,这铁链瞬间在头顶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其余众人均拔刀霍霍。 卡索自知上档,右臂轻巧一震。银光闪过,腕上的银镯化作一把利剑在手。他轻巧腾挪,旋身飞跃,想要仗剑撕裂空中布下的红色铁网。 一剑划过,空中冰色一闪。那红网却丝毫未损。 “哈哈哈哈哈——”火燚仰天大笑,“卡索,你终究是太嫩了些!这上古神器‘天罗地网’岂可以剑破之?” 说时迟,那时快。那红网当头罩下,卡索以手撑网,却连幻力也使不出了。卡索和雪狮皆被困于网中。 火燚舒眉朗笑道:“别费劲了……‘天罗地网’不仅仅刀剑不破,还有封印幻力之效。你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正在火王自鸣得意之时。乱军之中,一个黑影忽地掠上西狼牙峰。瞬间渡到火燚身侧。 火燚只专注着卡索被困之局,却失了防备,被这个黑影近身而袭。一个措手不及,眼前银光一晃,一柄利剑已横于火燚咽喉。 火燚一怔。四下军士皆手足无措,惊在原地。顿时整个西狼牙峰安静了下来。撒网的十数人压网在地,其他众人皆架刀倚剑,转向狼牙峰。 卡索也始料未及,停止挣扎,定睛细看。 那挟持着火燚的人,一身火族士兵的装束,面貌平凡无奇……只是那身姿……卡索心里咯噔一跳,随即了然于胸,然而眉心却拧得更紧了。 “藏头露尾,你是何人?为何挟制本王……”火燚沉沉低语,毫无惧色。 “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樱空释!”那人说着,全身冰色光晕一晃,整个人都如同羽化成仙一般,眉眼俊美如墨画,身姿挺秀如松竹,来者正是樱空释。他再一次以剑压紧火燚,在火燚耳侧低声说道:“放了我哥!否则我让你命丧当场!” “……原来是……故人……”火燚悠然一笑,不疾不徐,“云飞……当初你以凡人之身投靠我火族时,我对你可还算厚待?” “……”樱空释默然。的确,当初樱空释为了找到卡索,强行运用换魂术(请见32章)占据云飞的凡人之身,没想到这个凡人竟早已投靠了火族。樱空释只得以云飞之身周旋于火族上下。没想到,他却颇得火燚赏识,连艳炟也倚重于他。 然而,此时可不是念旧之时!樱空释冷声说道:“火王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国仇家恨哪里有情意可言!快放了我哥!!” 火燚并不慌张,然而暗地里,却在樱空释目之不及处与峰下的副将交换着不明深意的眼神。他轻轻哼笑着,依旧慢条斯理:“说起来,我本有意招你为驸马……我族一向豪放不羁,对于男婚女嫁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只是可惜啊……” 话还没有讲完,狼牙峰下突然一道火光当空掠过,直打向被压在网下的卡索。卡索一直在关注狼牙峰上二人的对话,虽已察觉到火燚似是在拖延时间,不知有何企图,然而却没想到,那道火光突然冲着自己袭来。 刹那间,链网缠身,躲闪不及,那火光一下子打进卡索腹部。卡索吃痛,拖着铁网踉跄后退,分灵兽急忙担心地捣了几步顶在他身后。卡索一手撑在分灵兽身上,一手捂上腹部。修长的指间,有红色的液体溢了出来。白袍之上也逐渐洇出一片刺目血光。一股咸腥从喉间涌出,卡索紧咬牙关生生咽下。 这一幕自然牵动着狼牙峰上的人。樱空释眼见卡索负伤,心疼焦急得登时乱了方寸。 趁着樱空释分神的片刻,火燚眼疾手快,旋身翻腕,一手握上了架起的剑柄,再一拧花,整个人都随之拧了一圈。樱空释抓握不稳,剑随即脱手。 火燚自是不会放过这反败为胜之机,脚下反身一扫。樱空释连忙飞跃而起,避开脚下横扫之势。未曾料到,火燚狡诈,这不过是虚晃一招。只见他迅疾收脚,抬腿一踹。正踹在樱空释的胸口。这一脚力道不小。樱空释直接被踹飞出去。整个人以后仰之姿飞向那深谷。这峡谷有百丈之深,即使是神族,摔下去也是尸骨无存。 就在樱空释即将落入深谷之时。卡索全身猛然爆发出冰色和赤色的神力。双眼刹那间被血色染红。这双色的神力拔地而起犹如平地掀起的龙卷风,势不可当。周遭几层火族士兵都被瞬间掀飞出去。 龙卷风的中央,卡索双眼赤红,面无表情。一双手抠在网眼中,只用力一扯,这上古神器“天罗地网”竟似泥塑纸雕般被扯成碎铁。就在飞出去的火族士兵还未落地之时,卡索已脱身而出。他静静地站在风暴中央,衣袂翻飞,银发舞动,轻轻说了一个字:“上!” 刹那间,一个影子从他身后腾空而起,直上九霄。雪狮身影立刻在空中化作银色巨龙,一声长吟,钻入云海。 樱空释飞到半空中,正是将落未落。忽然,身形一顿,似是落在了一个软塌上。低头看去,原来银色巨龙已在瞬息间接住了他。樱空释立刻翻身,伏在龙脊上,向下望去。 卡索见分灵兽已救起樱空释,便把目光集中在了火燚身上。火燚眼见卡索的遽变,竟有些目瞪口呆。须臾,他终是反应过来。即刻立眉喝道:“火族众将士听令!现在就是决一死战的时刻,谁能擒住卡索,封其帅职,重赏千金,赐千年幻力!” 俗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火燚这一声高喝,引得无数自视甚高者有了跃跃欲试之态。数以千计精壮勇士,刹那间围拥上来,把卡索又围了个水泄不通。 卡索浑身神力风暴逐渐平息下来,然而神力场却依旧大张,在方圆几丈开外都有滚动着的电浆和火花。 卡索依旧神色如常,只是眉宇间的冷凝氛围如同化不开的万年冰川。 内圈第一波火族士兵互看一眼,不约而同一起喊杀着冲将上去。卡索垂下眼帘,一动未动,浑身神力波却陡然增强,如汹涌波涛一般带着刀风剑流涤荡出去,刹那间内圈无数人仰马翻。然而这些被神力撂倒的兵士虽然倒地不起,却没有一个伤及性命。 后排士兵见此情景皆有了畏惧之色,迟迟不敢近前。 火燚心中纳罕,这卡索生死决战时刻还如此心慈手软,这就是他最大的软肋了。思虑及此,他朗声笑道:“众将士不必怕他,他的力量已经在衰减,伤不了性命!我们以众敌寡,来个消耗战,量他总有力竭之时!” 在火燚推波助澜下,围堵卡索的兵将反倒增多了起来。 此刻,樱空释却已经坐不住了。他拍拍白龙的身体,示意飞下去。白龙听话地转身,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樱空释倾身一跃,跳下龙脊,站在圈外,准备从外翼助卡索一臂之力。 老奸巨猾的火燚,眼见樱空释落在包围圈北侧,似是有意予卡索侧应。他斜挑嘴角,冷哼一声,一双鹰眼注满戾光,双手大张,两团火焰蹭地腾起。浑身赤色幻力如岩浆一般运行,全部聚于掌心。 樱空释,今天我先送你归西,再让你哥来陪你! 似是觉察到了火族巨大幻力的隐隐波动,卡索抬起头来,望向狼牙峰。只见火燚正聚集全身幻力于双掌。那双饿狼扑食般的双眼正恶狠狠地盯着樱空释。卡索立刻就明白了火燚要做的事。 就在火燚倾尽全力把一团炽热火光射向樱空释的时候,卡索身形一矮。瞬移!包围圈中,一道巨大神力气流只在瞬息间,便冲开了一条血路。霎时,道路两侧的兵将像飓风中的枯草一般被掀了出去。 就在火燚倾尽全力的一击即将命中目标之时,卡索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樱空释的身前,拥住了他的身体。 一道雷霆火光瞬息而过,轰然一响,正中卡索背部。 卡索拥着樱空释的双臂猛然收紧。不由得扬起白皙的颈子,那温柔如水的面庞顿时血色褪尽。这一幕似放慢的特写镜头一般,震得樱空释脑子里嗡嗡作响,眼神都僵直了起来。 卡索脱力,全身伏在了樱空释的身上。无法抑制地一口黑血吐了出来,头歪在了对方的肩上。眼前血色弥漫开来…… “哥,哥!”樱空释终于回神,回拥住脱力的身体。 这是多久之后地再一次相拥,爱恋的气息掺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樱空释百感交集,心痛如绞。 卡索轻喘着强睁开眼,眼前的樱空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气息虚弱凌乱,但依然倾注余力于指端。紫光一闪,一枚种子落于两指之间。瞬间,那种子闪着紫光变成了藤萝缚住了樱空释。 又是缚神萝! 卡索倾尽全力一推,樱空释倒退几步摔在地上。 “哥!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不要丢下我!”太了解卡索了,泪水夺眶而出,樱空释哭喊着。 失去樱空释的支撑,卡索身形晃了几晃跪倒下来,双手撑地。他额角汗珠密布,嘴角黑色血线还在不停地拉扯、滴落。樱空释撕心裂肺地哭喊,他却恍若未闻。 一道巨大的白影瞬间呼啸而过,银色巨龙贴着地面飞掠。一把抓起被捆着的樱空释。那巨龙瞬间扶摇直上,直入九霄。 樱空释泪光闪动,紧紧咬住下唇,咸腥溢满口腔。凝视着地上越来越远的身影,他久久不愿移开视线。 那身影终于抬起头来,与他默默对视着。他仿佛听到从远处送来的思念…… 三千浮尘照不进的光影,是抛不却的万丈浮屠……那个依稀的转身竟是蹉跎了无数柳艳芳飞,月下花前……若有相逢,可不可以不待来生? 也许只为这一句:倾尽生生世世的繁华落寞,只待你一人的灯火阑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身陷囹圄 岁月如洗,晨光初绽,微熹闪烁在新绿丛中。新鲜蓬勃的,如朝阳一跃的力量,隐隐潜在这深浅纵横,又一顺奔向广阔天空的绿色脉络里。 沿着叶片正中那条粗壮的筋络,一颗晨露颤抖着滚圆剔透的身子,一路滑过。晶莹的火彩闪耀着周遭缤纷的世界。当这露水趟过时光的刻痕,它也许不知道,这脉络是天地精华的凝聚,万年生髓的酝酿。如同阅历造就生命的乐章,那叶尖瞬间的一颤就是对生命的敬畏。滴答的一声轻响,许是沉淀于万物灵魂深处的喟叹…… 像是突然拉高的镜头,低落着露水的叶尖,越来越远,眼前出现了一整棵挺翠的树。视线还在升高,那棵树淹没在浩淼的林海中……镜头依然不停拉升,林海变成了绿色的斑块,周围狂涌的蓝包裹住了黄绿相间的陆地……最终浑厚的云层挡住了整个视线…… 跃出云层,这晨曦中的浩瀚天地却只存在于掌中这颗小小的水晶球中。 托着这散发着莹莹蓝光的水晶球,自己似是有所思虑,可是却不甚明了。这明明是我的视线,我的身体,却似乎又不是我的视线,不是我的身体。因为在这个身体里,我只是个看客,并无法干涉其中。 轻柔一托,这水晶球便浮在了空中。抬眼四望,目之所及,水镜之海上大大小小的水晶球不计其数,或悬浮于高空,或垂落于光洁的镜面上。每一个水晶球里似乎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或冰天雪地,或山清水秀,或风雨交加,或鸟语花香……无端的,我知道,这每个水晶球里载着的,是不同时间、不同空间三界之影,就像无限维度的时空浓缩。物质的密度和质量在这里已经无从累积。三界千万年的繁衍生息、潮起潮落都在此处一览无余…… 趟过水镜之海,不着一丝痕迹。我看到自己,倒影绰绰,逶地银丝顺着云雾缥缈的白衣在身后织出一袭星光素锦。 忽而,不远处一悬浮于半空的水晶球中,异象红光闪个不停,在万千青白莹透的水晶球中尤为突兀。 我停下脚步,捻指冥思,心头突地一跳,随即捏紧了拳,开口道:“来人。” “小神在!”一神俾应声现身,行单膝跪礼。 “前几日三界偶有异象,圣神说查看一下便回。现下,可有回返?”我听到自己四平八稳的嗓音回荡在空中。 “回禀神主,圣主传讯回来说,异象之案已了结,那处景致秀美得紧,待盘桓数日,为神主采得五音花……便……便回……”神俾答得胆怯心虚,停了片刻,讷讷不敢言,“……” “……”这等情形,傻子也能嗅到谎言的气息,虽是依旧的从容,但我的语气显然冷了几分:“……你们瞒了我什么……还不从实道来……” “这……这……圣主和尊主严令属下不得……不得说于神主……”神俾支支吾吾有口难言的样子着实憋屈。 “竟然连神尊也一道……”我已没了温言软语的耐性,立时恫疑虚喝起来,“三界异变已是溃堤之势,圣神和神尊若已处治了这祸患,能有如今恶化的情势吗……你再不说,三界与二位神君倘若有个好歹,你可吃罪得起?” “不……不……小神……”那神俾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眼眶里已经包了一窝水,呜咽道,“三界……三界之极裂了一道缝隙,好像有什么怪物欲要通过缝隙突破界网,染指三界……圣主与尊主已经前去处治……神主您……您刚刚为了平定时空的波动损耗了七成神力,若再行虚耗,恐有神识尽散的危险,二位神君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才叮嘱属下……” 还没等着神俾期期艾艾地说完,我早已施展移形之术,遁入时空栈道,瞬时,身处异地——三界之极。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时空光暗亦然。本可成末果,末亦为本因。三界之极,既是天地之初始,亦是色相之归墟。 三界之极是神力汇聚之宝境,本应霞光万丈,紫气蒸腾,瑞霭缤纷,而如今却风雨如骤、电闪雷鸣,狂风怒吼着滚卷起无边无际的浊云。仰头望去,天幕正中有一道闪电形状的巨大裂隙。像是被巨大的手生生撕扯开的口子,连续的时空在这里被斩断。露着狂风的裂隙,呼啸声声,鬼哭狼嗥。从那口子里伸出了无数粗壮的红色触角。那触角如红色的血管般鼓动着,隐隐泛着血光。随着鼓动的节奏血光时明时暗。 云涛翻涌的空中,有两个通身闪着银光的身影,正在合力向那缝隙祭出道道神力光束。光束打到触角上,触角随即抽搐着缩了回去。可是这条缩回去,那条又伸出来。虽说神力威力巨大,逐渐占了上峰,然而那空中的裂隙若封它不住,这怪物似的触角还是会源源不断卷土重来。 再不犹豫,一道行云令祭出,我腾身而起,攀上了云端。迎着风浪,与那两个身影一同攻击那触手怪。 “冥……你……你怎么来了……”渊寂的声音直抵脑海,用的自然是传心术,“你的神力还没有恢复,目下这情势你最好……” “你们来得,我为何来不得……你们着实不厚道!我还没虚弱得需要你们藏着掖着护着……”依旧是传心术,我心里还是埋怨得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渊寂。 “……既然来了,那便小心行事……别伤了自己……我们尊敬的神主,我还没享受完您义正言辞的说教呢……”另一个声音半分戏虐半分正经,传了过来,“……尤其是……夜半时分,春雨小楼处……”最后这句似是屏蔽了渊寂那边,特地说于我听,语焉不详、暧昧不明。 登时脸面就挂不住了。耳根一热,我瞟了一眼远处云中那一袭同样的白衣银发的身影,语气不善道:“闲话少说。这异界近来蠢蠢欲动,我刚稳了那厢,这厢便出事……目下,吉凶祸福实难预料……时间、空间是我的司职,自然由我来封印,你们只管全力击退那触手老怪!” “好……”渊寂回应道,“冥,若是支撑不住,万不可逞强!” “……千万小心……”另一个声音一敛虐浪习气,正声道,“撑不住也无妨,拼尽我上古神力也会护你周全!” 虽则狂风怒号、雷电交加,然,心头一股子热浪却烘得人四肢百骸无一不舒坦。我微微一笑,随即屏气凝神,激射出神力光束,从缝隙一头开始封印起来。 另外二人,则全力以赴攻在那触手正中,不待它有喘息反扑之机。 毕竟是旧疾未愈,勉力为之。那裂隙还未封到一半,我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不清,脚下行云也虚浮不稳。然则,此时若半途而废,岂不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即使耗尽神力,也万不可轻言退避。 一念及此,我强行调动余下神力,运于五行周天,封印之力再度加强…… 眼见得封印即将完成,突然,体内“咔嚓”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崩散断裂开来。瞬间,眼前事物疾速向后退着,身子一轻,我不由得晕倒下去。 背后突然靠过来一个温暖的臂膀,揽我入怀。我倚在他肩头,撑起眼皮,却还是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听他在我的耳边柔声说道:“……又叫我心痛……不要再伤了自己……” “……苍……不能停……”意识依然涣散,我强打精神,断断续续说道,“快……渡我神力……助我完成封印……” “……”背后的人沉默片刻,回道,“我若不允,你也不会作罢。好……我助你!可是……渡完此劫定要依我之言:与我归隐幻世,再不问三界风云!” “……嗯……全都依你……”点头应道,我虽虚软无力,却心头甜蜜。 随即,那人气息退至背后十丈开外,我勉力撑稳身形。片刻,背后掌风如浪,一股强悍神力灌入体内。我再次凝神聚气,推力入掌,续祭起神力光束,直逼向最后的封口。 顷刻间,狂风止息,黑云蒸散。那苍穹中,晦暗浊气一扫而空,顿时,白云浮玉,紫霞缭绕,瑞烟金光片片飘。 终是完成了封印。我登时腿脚虚软得站立不住,单膝跪在云端,耳边嗡鸣阵阵,胸中翻江倒海。 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只听身后传来那人切切之声:“冥,可还撑得住?” 渊寂也从一侧腾云而来,传心说道:“冥,旧伤复发了吗?” 抬起头来,喘了几口,调稳气息,我刚要开口安抚二人。心中,却蓦然腾起一股不祥之兆。 慌忙抬头望去。那刚刚封好的裂隙处,突然红芒一闪,一条甚为粗壮的触手,直直打来,流光似箭。原来,那触手怪趁着封印初成,尚未牢固,突破最为脆弱之处,钻进三界之极,做最后一搏。那垂死挣扎的一击有雷霆之势,不死不伤绝不罢休。 说时迟那时快,那红光直击向我身后来人。来不及思索,我咬牙奋力站起,回身抱住迎面那人,传心术却是传到了渊寂那边:“寂,别过来,有危险……” 一击即中,钻心之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我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眼前的人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慑在当场。而我却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低头看去。那触手穿胸而过,在我的胸前开了个血洞。 眼前的人声音都颤了起来:“冥……不!冥——” 那人的痛心呼唤还萦绕在耳际,那触手却勾着我的身体急速缩了回去。 耳边风声呼啸,我却只有一个念想,散尽神力也不能让这异界怪物侵染三界生灵! 刹那间,我全身神力场如浪涛般膨胀开去。那触手在这神力地灼蚀下,不停得抽搐起来,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仿佛被炙烤的肥肉。 “不——”是谁在凄惶地嘶喊,“冥!不要散尽神力!!” 可我已管不了如此许多,箭在弦上,怎能不发? 神力场银光闪动,霎时爆发出璀璨光华。那触手在耀目光华中蒸成齑粉。随着这触手的消失,三界之极最后的裂口稳稳地闭合了起来。 瞬间,眼前天昏地暗,周身都碎成了泡沫,意识也沉入了无尽黑夜,不知道飘向何方…… 脑海似乎潜入谁的思念…… “冥……你在哪里……” “冥……” ……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卡索顿时转醒。胸膛深深地起伏了几下,他抬起了头。片刻功夫,两只手心传来剧痛,原来,手掌被两根散魂钉,死死地钉在巨大的封印幻力的神器上。这个神器似是一个花纹样式奇特的铁架,然而这铁架上黑褐色的干涸血迹比比皆是,不知曾酣饮过多少神族之血。 眼前站着的却是玩味狞笑着的火族之王。卡索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身陷囹圄。 那么刚才那场经历,又是梦境?好真实的梦境!连被触手贯穿时的疼痛都如此鲜明…… 至今已经做了两场与那个人有关的梦境了。 那梦里的“我”看来就是那个人无疑了…… 在那梦里,我为何以他的视角自居……不管我与他有何关联,他曾怎样救过三界众生,以他将来的所作所为,那个人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难道他是上古之神…… …… “呵呵,卡索……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心不在焉……古往今来,你还是第一人哪……”火燚瞧着卡索若有所思的样子,略有诧异,但依然不忘嘲弄于他。 “交出你体内的六叶冰晶,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如何?”火燚挑眉冷笑,算是有商有量了。 卡索苍白着一张脸,微微扬起头,丝毫没有阶下囚的仓皇:“火王难道不知,六叶冰晶是认主的,不是谁想要,就能得到……” “一派胡言!我手里就有两枚冰晶,也没见得这冰晶自己飞出去认谁作主……”火燚冷若冰霜,顿了顿继续说道,“看来,不受点皮肉之苦,你是不会交出来了!来啊,火鞭伺候!” “是!”应声而来的是两个火族虬髯大汉。一人手里执一长鞭。这鞭似是以幻力驱使,抽到身上绝不会只有皮肉之伤,或可灼伤內腑。更狠毒的是,这长鞭末端处,尽是铁蒺藜似的尖刺。 火王退后数丈,眯眼阴笑两声,沉沉说道:“好好招呼咱们未来的三界之王!” 顿时,两条火鞭夹带嗖嗖风声,在空中如火蛇飞舞起来。 “啪——啪——”两鞭子抽在身上,皮开肉绽,血珠四溅。那末端尖刺剐上,就是一块皮肉被血淋淋生生翻起来。这还不算完,火鞭所到之处,一股火辣辣的灼烧之力透骨袭来,五脏六腑都似被揉烂嚼碎一般。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了两下,卡索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简直可以化进空气里。然而他却死死咬紧牙关,硬是连哼都没哼一声。 “啪——啪——啪——”只见空中红影乱舞,却瞧不见鞭子的真身。只是卡索身上已经鲜血淋漓,白衣几乎要被染成红衣。他本就在狼牙峰一役中被火燚雷霆一击灼伤,再加上这火鞭之刑,顿时支撑不住,一口黑血吐出,晕死过去。 “王,这卡索已受内伤,这样打下去,恐怕性命难保……咱们得不偿失啊!”旁边副将上前进言。 火燚看到卡索狼狈的模样正自舒畅欢悦,听到进言,冷哼一声:“别说是鞭刑,千刀万剐了他都不为过。不过……你说的对……要是死了,六叶冰晶更无法取出了……” “停……”火燚慢悠悠地一声令下,“把他给我浇醒……” “哗啦——”又是一盆冷水。卡索气息奄奄,却还是慢慢转醒,然而浑身已成了血人。 “六叶冰晶交是不交!”火燚走进,捏起卡索尖削的下颌逼问道。 卡索低低笑了两声,却因为重伤咳呛,嘴角又溢出黑血。他挣开火燚的桎梏,长长舒了一口气,轻喘着说:“火王现在还有的选择吗……你不信我……只能得到我的尸身……你若信我,保不齐可以得到三枚六叶冰晶……火王可愿一赌……” “……”火燚眼珠一转,却并不言语。 “要逼出我体内的冰晶,需要上古神力以及你手中两枚冰晶为引子……”卡索身体阵阵剧痛,隐忍着顿了顿,继续说道,“然则,我若不放,还是逼不出来……” “你想怎样?”火燚终于开口谈条件了。 “我要见罹天烬……”卡索一字一顿,气息虽弱,但毫不迟疑,“左右是死……遂我心愿,我便如你之意……之后任你处置!” “好!自知死罪难逃,你倒是爽快!我便遂了你……”火燚朗声说道,“不过,我要当着三界各族的面,收了五枚冰晶,将你处以极刑!算是给你个痛快!” 卡索虽气息滞涩,却又一次咳喘着轻笑出声:“好……火王这招杀一儆百、敲山震虎,果然……果然是威震四方……” “来人,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他可是我们这出大戏的主角呀!哈哈哈哈哈……” …………………………寻梦族…………………… “释王子,你不要冲动!”星旧耐着性子劝慰着。 一拳打在廊柱上,樱空释捏紧了拳头,心痛如绞:“还要等到何时!火燚连自己的骨血都毫不在乎,又怎能善待了我哥!你可知亲眼看到他为了我身受重伤、陷落敌营是个什么滋味……” “释王子万不可自责!这是卡索王子留于我的书信……”星旧抬手递给樱空释一页书笺,还是忍不住痛心疾首道,“我也未曾料到,他早已打算佯装被火燚生擒,但是却未曾言明目的。只是千叮万嘱,万不可……万不可去救他,再挑起三界战事!”说道此处,星旧语带哽咽,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还有……他要我们各族如追随他一样,追随释王子你,送你回冰族继承大统……如今,虽已大败火族,重夺刃雪城,但冰王、冰后两位陛下在火燚的毒手下,幻力已然油尽灯枯……释王子请你以三界为重,回去主持大局啊!” 樱空释接过书信,泪眼朦胧,端着那书笺的手轻轻颤抖着。无法忍耐,两行清泪还是滑了下来。樱空释颤声说道:“我本以为可以潜进赤焰城,偷取火燚夺走的两枚冰晶,替我哥分忧。没想到,却正遇上我哥与火族的决战!我当时若是可以冷静一些,也许……” 忽然转身,两手钳住星旧的双臂,樱空释瞪大眼睛,急切道:“星旧,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对我哥的心思……” 星旧闻言,忽地面红耳赤,急急转身挡开樱空释的钳制:“我和卡索殿下是生死之谊……” 顿了顿,星旧一咬牙,直视过来,郑重说道:“是!对于卡索殿下,我怀着与释殿下同样的心思。我尊敬仰慕于他,眼见他重伤在身又身陷囹圄,我怎能不心痛!!”星旧眼圈湿红,但轻轻阖目再睁开时,眼里却满是灼灼之光,“但是我更理解他拳拳赤子之心……他的一番苦心,你若有半分体悟,就立刻回刃雪城,打理好冰族上下,维护三界安稳,休养生息,再图后话!” “你!!!”樱空释气结,本想逼他坦诚相见,鼓动他一起营救卡索,结果反被星旧义正言辞地说了个无言以对。 “启禀梦主——”忽然,一个侍从上前来报,呈上一纸文书,说道,“火王派信使送来邀请函一封。” 星旧打开文书,愣怔片刻,随即敛目收眉,肃然道: “释王子……或许有机会名正言顺地进入赤焰城了!这也是救出卡索王子最后的机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相见时难 黑暗降临……一切都消失了…… 无知无觉,无悲无喜,无痛无爱,无欲无求……只剩一缕意念浮游在洪荒尽头。如同创世之初,宇宙中充斥的虚无,只是单纯的“无”而绝非荒凉。然而从“无”到“有”是个如此复杂又奇异的旅程…… 突然,眼前攒动起一簇微弱的火焰,摇摇晃晃似乎会随时倾覆于铺天盖地的黑夜中。如同拥有燎原的意志,几经明灭,它却依然能从死灰中复燃。这渺小的星火虽无法驱走无尽的黑暗,但却赋予了黑暗存在的意义。 近了,近了……我发现它其实不是一簇星火,而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如同可以透视一般,我看到遍布心脏的叶脉似的血管。在收缩的挤压下,红色的细胞流动着,在狭窄的通道中,时而挨挨挤挤,时而喷涌而去…… 神圣感油然而生……这是一个生命鲜活的脉搏…… 异变始于微末。一个红色细胞忽地颤抖起来,光滑的表面相继钻出无数黑紫色的突起……霎时,异变如疯长的野草一样,以风驰电掣之势蔓延开来…… 随着流动中蜿蜒曲折的通道,这异变顷刻间布满了整个空间。空无一物的宁静随即打破。如同被投入了的油锅,每一个细胞都被烤焦胀爆,世界刹那变得血红、黑紫…… “嗯——”无法遏制地□□出声,遍身万虫噬骨、锥刺刀剜之痛中,我睁开了双眼。 一时间,仿佛被拆得七零八落,我竟无法聚念,脑中尖啸不息,眼前纷乱芜杂。 终于,疼痛如潮汐一般有了渐退之势,眼前情景终是清晰起来。自己似是躺在一张榻上,一群五颜六色的人影围着我晃个不停,窃窃耳语之声此起彼伏。 “不是凡人吧……皮肤和官家的白瓷一样,好美啊……伤得不轻呢……” “别过去……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这么妖孽,不知道是人是魔……” “听说神族才长得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看他的白发好长好美……” “哇……像大海一样的眼睛……” “嘘,别说了……醒了,醒了……” …… 原来是一群凡人,我这是在哪个时空……刚刚应该是在……三界之极…… 是了,为了封印时空裂隙,我一时大意被异界魔怪所伤。千钧一发之际,我散尽神力除了那魔怪,再度封印了裂隙……可是,怎会掉落于此……时空可是又错乱了…… “这位……”一位老者走上前来,欠身一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顿了顿,和善地说道,“尊驾终是醒了,伤势如此危重,能醒便好……” “老人家……谢谢你们救我性命……嘶……”我撑起身子,欲起身回礼,却半途疼得又倒抽一口凉气。 “躺下,躺下,你重伤在身,虚礼当免则免吧……”老者连忙把我轻轻按扶回去,继续说道,“你要谢就谢老天爷吧,你从天而降正好砸在我家窝棚上,你若是落在深山老林、犄角旮旯里,任谁也是救不了……” 旁边一位婆婆斜眼瞟了老者一眼,暗下里挣了挣老者衣角。 老者即刻反应过来,却又似难以启齿,支支吾吾道:“……看尊驾衣饰样貌,绝非我等凡夫俗子,尊驾是……” “我……我乃神族后裔……遇着魔物,争斗间受了伤……”我随意杜撰了来历,内心却有些过意不去。 “那便好……那便好……”老者紧绷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来,下一秒却又顿觉失言,讷讷说道,“老朽是说神族好,神族好……”其他人互相挤眉弄眼,有的得意洋洋一副“果然如此”之态,有的满脸欣喜又往榻前蹭了蹭。 忽然,外面喊杀声大作。只听有人扯着嗓子嚷道:“强盗来了!快逃!”一屋子的人顿时惊恐万状。 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瞬间做鸟兽状散。那老者也慌忙随意敛了些值钱物件,卷了包袱,携着老伴儿,蹒跚而走。一条腿刚踏出门槛,忽又想起还有个未经事的。老者好心,回头冲我嘶哑喊道:“快走!那南山上的强盗,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点颜色的都虏了去,糟蹋完了便卖到窑子里。你这般形容,怎会放过你!快逃吧!”说完,急急便逃得没了影。 我浑身得疼痛,哪里走去?勉勉强强扶着几案,撑起身体,又一阵头晕眼花。翻腕弹指,神力半分皆无,连个最简单的换颜术都使不出。胸口的血洞不知何时愈合了,但这寸骨尽碎般的痛楚,始终未曾消失。 扶着墙一寸寸地挪着步子,我挣扎着来到街上,已经是汗透衣衫。街上鸡飞狗跳,一片狼藉。几个凶徒舞着大刀,挨家挨户地搜刮。逃不及的百姓,像赶畜生一般被哄到一起。 凶徒里有个为首的,满脸横肉,坦胸露乳,脸上身上赫然几处慑人的刀疤。那人上前一步对着挤成一堆的百姓嗡嗡闷声道:“还想逃?你们寨子今年的贡凑齐了吗!大爷我平日里是太和善了,是吧!赊了贡,还想抵赖?!谁给你们的狗胆!!” 半天,终于一人颤巍巍地挪了出来,正是救我的那位老者。老者突然双膝跪倒,磕头如捣蒜,口里声声泣道:“爷!求您高抬贵手!今年收成不好,连麦麸都没得添肚,哪里还有银子可交……呜呜呜……” “瞧你这怂样!老保头儿,上次你也给我哭穷,合着就大爷我好欺负是吧!”刀疤凶徒上前一脚,踹翻了老者,一脚踏在老者身上,讪笑两声,说道,“行啊……权当行善积德。正巧,大爷我又想换压寨夫人了,你们寨子这么多媳妇闺女,挑几个俊的抬将上来,让大爷我和兄弟们爽利了,就再宽限你们几日,如何啊?” 闻此一言,那堆百姓里顿时就有女眷一个劲儿得往人堆里扎。男人们虽说手无寸铁,倒还有几个有血性,不能平白让恶徒占了自家女眷的便宜,个个咬牙切齿挡在外围。 “哟呵……”看此情形,强盗们反倒哄笑起来。那“刀疤”摸摸脸,哈哈笑道:“这是怎么个意思?还想干架!行,来啊兄弟们,抄家伙,跟他们玩儿玩儿!” 突然一个年轻人,冲了出来。他憋得满脸通红,一身黏汗,伸手一指,怯声怯气颤声道:“他……给你们了!你们……你们放过我们吧!” 顺着他那颤抖地一指,所有人都看向了躲在垛子后面的我。 我当即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几个凶徒,推到了场子中间。 顿时,所有凶徒的视线都热辣辣投射过来。“刀疤”瞪着两颗眼珠,几乎要掉出来。半张的嘴,口水流了一下巴。 百姓们却权当我空气一般,撇开视线,背过脸儿去。自知此劫难逃,又神力尽失,我只得委曲求全,静观其变。 “老大,这……这可是天仙下凡不成……可惜是个男的!”一个尖嘴猴腮的凶徒佝偻着身子,趴在“刀疤”耳根儿叽叽咕咕,“看这一身形容气度,或可是神族……” “神族?”刀疤重复了一遍,两只眼珠子盯在了我身上,半天没眨眼,“老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绝色!管他神族魔族、男的女的,今天不上了他,老子这辈子就白活了!”说着,“刀疤”一步三摇地晃到我眼前。 抹了抹肥硕的下巴,又搓了搓手,“刀疤”一弯眼角,小心翼翼地说:“美人儿……仙子……我的神……老子三生有幸遇见你,只要……只要你肯从了老子,老子发誓一辈子对你好!”嘿嘿干笑两声,那厮又道:“只要你肯,老子把山上那帮婆娘都哄咯,只一心一意对你!” 说着,那厮伸手欲要挑一缕我的银发。这般羞辱,我哪里经历过,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嬉”。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强撑着疼痛,往边儿上一闪,厉声道:“放肆!” “哟!美人儿,仙子,我的神……”那厮又往前一步,一伸脖子,那满是横肉的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身上,“你发起火来,更是美得惊天地泣鬼神,简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你这样火辣,更和我的胃口……嘿嘿……真是天雷勾地火啊!!” 这等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不教训一下这腌臜之徒,岂不是污了神族名声!虽然神力尽失,但我还有一身拳脚。刹那间,腾身一翻,掌力一送,回身劈去,那厮“哎哟”一声,庞大的身子来了个后空翻,应声倒地,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那厮哇哇大叫:“兄弟们,抄家伙!只要留口气儿,别伤了脸,随便砍!谁把这美人儿拿下,八夫人,九夫人,老子就白送他!” “苍啷啷——”周围刀光剑影,围将上来。这一番折腾,冷汗瞬时淋漓而下,我眼前又恍惚起来。趁着我一瞬间的晕眩,凶徒齐齐杀来。我左躲右闪,一时不察,肩上生受了一刀。闷哼一声,一手扶肩,我踉跄几步才堪堪站定。 突然,一股热辣辣的气流如火山一般从我体内潮涌出来。怪异的红色神力场瞬间涤荡出去。 突如其来的饥渴感,如同百爪挠心,万刃剐体。心神像是被蒸融扯碎了一般,尽皆溃散于混沌中,天地被鲜血染红。尖叫哭嚎声四起…… 当一切平静下来之时,意念也终是又拼凑了半分清明。浑身的热辣气流还未散去,我紧紧揪住这半分清明极力揽回心神。模糊摇晃的一切清晰起来。我却瞬间哑然失语,惊在当场。 只见,围将上来的凶徒还保留着砍杀、腾跃的姿态,只是人却尽皆变成了干尸枯骨。他们一个个虽无半点外伤,但却如同瞬间被高温烘干一般,肤似裂隙纵横的黑褐色树皮,面上五官只剩了几个黑黝黝的血洞……残风撩起挂在干尸身上的衣衫,刹那间,那具具枯骨化为飞灰。 灰尘飞扬而起,四下静谧诡异。尘埃散尽后,我的周围,只有一小堆一小堆的衣物兵器,证明着这曾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妖魔!!!!他是妖魔!!!!”一声刺耳尖叫打破了这诡谲的氛围。“刀疤”已经瘫软在地,像一坨冻僵的肥肉,苍白得毫无血色,惊惶无措地,他嘶声利嚎起来。 “我……”不知所措的还有我,这是我的所为吗?怎么可能!从洪荒初蒙至乾坤大定,再到如今的四海升平……天地万物,细心呵护如斯,从未有一丝戾气杀念,我怎会下如此毒手?我摇着头,却不知如何是好。 那厮惊吓过度,只剩疯疯癫癫地比比划划和满嘴的疯叫咒骂:“杀了他!!!他是妖魔!!!会杀了我们所有人!!!他是妖魔……” “不……我……”事发突然,我内心不安,踉跄走近几步,伸手想去解释。 意外却又陡生!伸出去的手还未收回。突然,手上不知怎的,窜出无数触角一般的红色血管,好似章鱼舞动的触手,瞬时袭上那厮。下一刻,那厮白胖的一坨竟顷刻间化为枯骸,再一滞,又是一场飞灰湮灭。 这一幕何止是怵目惊心!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我低下头,慢慢地翻开手心。只见手掌皮肤下,无数红色血管蠕虫一样疯狂涌动,指尖处已经伸展出来的细长血管,还在凌空乱舞…… “这是什么……”我听到自己喃喃的低语,颤抖不止,“我怎么了……” “你是杀人的妖魔!!”一个童声尖叫起来。我却依然怔在原处。 “真的是妖魔!!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妖魔!!你竟然欺骗我们!!枉我们救你性命!!” “杀了他!!” “杀了他!!” …… 顿时,无数石块、瓦砾飞来,砸在我身上,额上……液体顺着侧脸滑下的触觉,让我从悚然中回过神来。 “你们……”我拂袖遮挡,却不知该作何解释…… 突然,左胸口一阵钻心疼痛。这时,我才发现一支利箭毫不留情地穿胸而入… “趁他重伤,杀了他!!杀了他!!”不知谁高亢地一声嘶吼。顿时,四下里无数百姓,执斧握刀,抗钯端铲,蹑手蹑脚围拢过来。 那一箭不偏不倚射进我心口,咸腥蜂涌而上,一口黑血我喷了出来。眼前人影摇曳,迷离散乱,恍惚间,我似乎看到,无数利器向我袭来,下一刻黑暗淹没了一切,我再无知觉。 浑浑噩噩地迷失在一片荆棘沼泽中,似是有无数红色血管一样的触手把我里三层外三层得裹了个密密匝匝。所有挣扎反抗皆作徒劳,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沉进深不见底的血沼,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直是让我错愕得痛心疾首。不知何时,那些围将上来的村民个个皆变成了地上的一堆堆遗物。四面八方的树木花草竟也都衰败成漫天的枯枝败叶,整个寨子竟是再无一个活物,半日前还熙熙攘攘的村寨,此刻竟变成了一片连虫鸣鸟啼皆不闻的死寂鬼域…… “不……这不是我所为……”难以置信,我矢口否认,然而除了我,又会是谁…… “怎会如此……我这是怎么了……” 厉鬼似的尖啸突兀袭入脑海,仿佛万千生灵声声怨忿呜咽在地狱中回荡……我感到自己被生吞活剥的痛楚……一个阴郁沉闷的声音不停在脑中冲撞回荡: “这些凡人以怨报德,卑鄙无耻,为求自保,竟如此待你,枉你散尽神力救了三界,还被煞气所伤……” “三界众生沉沦利欲私心,污秽不堪,肮脏以及,已然无可救药……杀了他们,毁了三界,再创一个清明天地!” 这声音似是有蛊惑之力。焦渴似的噬心之痛如万蚁噬骨,全身上下陡生嗜血的冲动,一瞬间我竟无法抑制杀戮嗜血之心…… “不……不是的!不能如此!”我抱着头,摇晃着,不断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再造杀孽,然而那声音却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雷利,直是完全充斥在脑海中…… “毁了三界,杀光他们……这个世界不需要如此丑恶卑劣的存在……” “杀光他们……毁了他们……三界才能重生……” “杀……杀……杀……” …… …………………………赤焰城地牢…………………… 阴暗的甬道狭窄蜿蜒似是永无尽头。每隔丈余便有火把嵌在粗糙阴湿的甬壁上。火光摇曳,明明暗暗,鬼影幢幢。四下一片寂然,只余“哗啦啦”铁链拖逸的回响。 几个火族兵士引着火燚,押着卡索,走在这狭窄的甬道里。手脚均被捆神索所缚,因为伤重,卡索步履有些跌撞,但却极力隐忍着痛楚,确保自己清醒无虞。紧跟在后的火族兵士,不耐烦得推搡几下,呵斥他加紧脚步。这几日的严刑拷打,无疑是给他本就伤及內腑的身体雪上加霜。如果不是因为还未达成目的,这样的身体怎能撑到现在……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扇巨大的铁门前。 “哗啦啦”锁链被解下。 “哐啷——”两扇门一下子大敞开来。 “你想见的人便在里面了……”火燚头也不回,冷凝说道。说罢,带头一步跨了进去。卡索心切,但还是定了定神,随即紧紧跟了进去。 说是地牢,这里却比一般的地牢宽敞了许多,好似一个大殿,只是阴森可怖的氛围却是一点也不似堂皇殿堂。 只见大殿中央,五根石柱围圆而立形成了一个由神力支起的五芒星阵,五芒星阵隐隐泛光。阵中一人垂首而立,阖目未动,不知清醒与否。那人浑身上下敷着捆神索,肩胛、四肢、腰腹……不知钉了多少散魂钉。身上的衣衫已经□□涸的血渍浸透,瞧不出原来的颜色…… “烬……”卡索心中阵阵揪痛,情不自禁走上前去。 火燚单眉一挑,悠悠然说道:“本王奉劝你最好不要靠近,此阵名唤‘天煞五芒阵’,乃是上古封印火系神兽之阵法,近身者无一不五内俱焚而死……” “!”话音未落,火燚却是一惊。 只见卡索并无半分迟疑地踏入了“天煞五芒阵”,而那泛着荧光的五芒星却寂然无声,并未对卡索有半分不利。 火燚未曾料到卡索居然可以近罹天烬的身,见此情景,更对卡索忌惮有加,盘算着此子万不可留。虽则不想这两人近身相见,然而此时卡索已入阵,再行阻止已是不可为,火燚只好静待一旁,另寻对策。 此时,卡索已行至罹天烬身前站定。看着罹天烬满身血渍,道道封印,钉钉入肉,心头不由得疼痛更甚,直是比自己身上的伤痛更让他痛苦万分。 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上罹天烬胸前翻着烂肉的狰狞伤口,卡索毫无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 “烬……”颤声唤着,卡索生怕弄疼了罹天烬,那手更是抖得如筛糠。 睫毛颤了颤,打开了,罹天烬慢慢抬起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罹天烬毫无生气的眸光,一瞬间亮了起来…… 二人自千灵聚落的七星台雅乐阁上分离之后(具体情节请见33章谎言与真实),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中间几次相见,无不是一人不清醒,或者二人皆深陷迷阵,恍惚间已经隔了许久…… 为了这一面,二人都付出了几乎危及生命的惨痛代价,而如今,却依然是四面楚歌,八面埋伏。 罹天烬于修罗地狱脱身之后,再不受修罗之种所控,一力脱困,欲要寻卡索而去。然,火燚却几近歹毒之能事,无所不用其极,将他团团困住,囚禁在这活地狱中…… 这一困,已是经年……犹不忘修罗地狱中,卡索抱着他说得那番肺腑之言(请见49章修罗地狱之夜魔道下),堪堪如梦似幻,恍若隔世……此时,二人彼此相望,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昔日种种一刻未曾忘怀,如同日日反复咀嚼摩挲的牵挂,分离却让这思念更加刻骨铭心……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别亦难 此时,二人彼此相望,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昔日种种一刻未曾忘怀,如同日日反复咀嚼摩挲的牵挂,分离却让这思念更加刻骨铭心…… 罹天烬素来是个孤傲决绝的人,然而但凡遇到与卡索有关的事,却总是常态尽失,情难自已。此时,日夜思念之人就在眼前,怎能不情动?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他沙哑着嗓子颤声唤道:“……哥……” “释……”卡索也泪光潸然。他双手轻柔地捧上罹天烬消瘦憔悴的脸颊,眼里心里皆是疼惜。只恨苍天无眼,独悔自己无能以及,他哽咽道,“……是我害了你……释你可怨我?” “……”恍惚之间,罹天烬有一瞬甚至怀疑这又是一个虚幻的梦……即使是梦,也甘愿溺死其中。真想紧紧拥住他,可是浑身上下道道枷锁,就像把罹天烬整个儿埋进了泥沼里,让他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一分一厘巡过卡索那苍白但却依旧英俊如昔的眉眼,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忽得痛断肝肠,忽又是幸福甜蜜……罹天烬苦笑一声…… 说甚么谁害了谁。我之生死,你之牵念;我之所求,你之安然……我们生生世世魂牵梦系。我累你许多,你可曾怨过我?爱尚嫌迟,我又怎会怨你……只是“痛”却连绵不绝,总是被命运捉弄,不停地擦身而过……千般挂碍无奈,蹉跎了这累月经年…… 细细把那双眉微蹙的纹路也刻进心里,罹天烬望进那双冰蓝如海的眸里,轻轻摇了摇头,字字烙心: “不悔……无怨……”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卡索无法自持,阖目深喘了一下,再次凝视罹天烬,他颤声道:“……我怨……怨我自己,无才无能,终是害得你身陷囹圄。就连救你,也还是来迟了,累你受苦……” “……你不该来……”目光骤然如炬,扫了一眼牢内情形,罹天烬顿显焦灼之色,再一次凝视卡索,他忧心忡忡。 我宁可埋尸敌营,也不愿你这般赴险…… “……有些事定是要你知晓的……”说着,卡索小心地拥罹天烬入怀,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杂乱的心绪,附耳说道,“释……你我二人相遇之初,我先后两次识破了你的真身(第一次请见11章惨烈的相认,第二次请见25章等你说,我爱你),却次次阴差阳错让我失了记忆……而今你我能再无迷茫芥蒂,我反要感谢那噬体之煞……” “时辰不早了,快些罢!”火燚瞧着二人缠绵密语,心生疑窦,立刻出声催促。阵中二人却似是全然没有入耳。 罹天烬对卡索完全恢复记忆早已心中有数,但听到煞气之事还是不由得心里一颤,欲要追问下去,却被卡索抢了先。 “释,时间不多,长话短说,听仔细了……”卡索紧了紧环抱的力量,压低嗓音说道,“我这里有一枚上古一泪石,有加护之力,可保你安全出阵。此石通灵,已于我心意相通。我将它藏在你身上。你要以它疗伤培元,恢复幻力。待时机成熟,我祭出此石神力,必可事成!切记,不出则已,一出必胜!只要出得了阵,与你而言,这些散魂钉捆神索便不在话下……”说着,脖间荧光一闪,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便坠在了罹天烬的脖梗下。 卡索一番谋算,看似天衣无缝,实则大有漏洞,罹天烬拧起眉头,反问道:“……如今这石头给了我,你又如何脱身!” “……我自有计较……你不必担心!且听我说完……”卡索并没有正面回答,含糊其辞,又绕回了原题。 “脱困之后,勿要寻我!去找星旧梦主,他自会助你!”仿佛万般不舍千般无奈,卡索紧拥的力道又紧了几分。迟疑了片刻,他垂目轻叹,虽极力克制,却依旧掩不住忧伤之意,“……我毕生所愿,不过是得一个安稳三界,圆桑麻之心。山栖谷隐,闲看花开,静待花落……只可惜,万事有得必有失……” 心头猛地一抽,仿佛预感到什么不祥之兆,胸口竟闷得生疼!罹天烬随即挣了两下,想要看卡索的脸。卡索却紧了臂力,把脸埋在罹天烬的肩窝,鼻音浓重,嗡声说道:“释……万事皆不可执着过甚……该放下的时候,便放下吧……我……我只愿你一生平安顺遂……” 话音未落,一阵哗啦啦的铁链挣响。随即卡索全身一震,拥着罹天烬的臂力突然箍紧,同时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哥……”罹天烬大为惊慌,忙唤道,“哥,你怎么了?” 下一瞬间,卡索浑身脱力,只能靠在罹天烬身上才堪堪站定。他喘息急促,额间冷汗涔涔而下,嘴角溢出一线黑红。 有些力不从心地抬起头来,他眼睛湿红,定定凝视着罹天烬。罹天烬也睁大了眼睛,看进他的眼里。红眸与蓝眸中倒映着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却依旧说不得,护不得,爱不得…… 顷刻间,卡索的身体似是被什么生拉硬拽一般,向后飞去。震惊地瞪起眼睛,罹天烬这才发现。五根“流星爪”像锋利的鹰爪,深深扎进卡索的四肢和背部。这“流星爪”是一种锁链状幻力软兵器,长约十尺,尖端有“鹰爪”铁器。这“鹰爪”铁器,犹如幻力雷达,专门钩刺神族幻力者,幻力越强,钩刺越深。此器善于远攻,可十尺之外制敌于先,又免了近身而袭之险。说白了,就是强敌在前,弱小者群起而攻之的最佳武器。 卡索神力之强深不可测,这“流行爪”自然是刺入血肉,深可见骨。卡索身不由己,被拽飞入空,襟发翻飞,如一抹淡淡轻烟。然而他却未做丝毫抵抗,只是深深地望着罹天烬。 罹天烬急火攻心,当即就要发动一泪石之力。可是任他如何动作,这一泪石却没甚动静。罹天烬只憋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再抬头望去,卡索已被拽出阵外。 刹那间,二人目光在空中相交,卡索眼神温和如常,只是若有若无地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摔落阵外,昏了过去。 火族一干人等一拥而上。捆神索,幻力夹,齐齐上阵,把伤得体无完肤的卡索又困成了粽子。 “火燚!无耻小人!”罹天烬心痛难忍,又恨极了这火燚,挣脱无果,破口大骂,“暗算伤人,卑鄙下流,必遭天谴!!” 见卡索已束手就擒,火燚扬起头,轻蔑至极,悠然说道:“好——我便等着。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谴我!”说罢哈哈大笑,拂袖而去。 一群兵士抬着卡索也紧紧跟了去。 空荡荡的地牢里,罹天烬痛恨交加,心思翻江倒海: 哥,我怎会弃你而去!你要等着我!生,我与你同生……死,我也要与你共死…… …………………卡索梦中……………… 血,到处都是血……无边无际的血海…… 浴血而立,银发白衣都浸在刺目的冶艳中,甚是诡谲妖异……可是我却没有半分惧怕……不但没有惧怕,还如此酣畅淋漓……甚至愉悦非常…… 张开双臂,仰头阖目,我沉湎在精血的滋养中…… 这世界都是我创造的……能为我而死,你们应该感到无上荣耀!天地万物本就匍匐在我脚下,生死轮回不过在我一念之间! 你们这群卑微的蝼蚁……给了你们生命,给了你们自由意志,你们却用来虚度光阴,放浪形骸,以至于德行沦丧,不堪入目……强者,恃强凌弱,草菅人命;弱者,趋炎附势,见利忘义;官绅,藏污纳垢,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百姓,愚昧无知,麻木不仁,只求自保……如此丑恶的世道,如此败坏的三界……不如消失了的好…… 让我将这污秽的三界清理个干干净净……将这扭曲的乾坤导向正途,还天地一个清清白白…… 愚蠢的众生,都准备好了吗……来承受神的惩罚吧…… 仰天长笑,血海翻覆起红色巨浪,顿时腥风血雨,似是血盆大口已然张开,滴血獠牙已在喉侧…… …… 『……我又入梦了吗?这些梦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如今连南冥的所思所念我都感同身受……』 『如此极端的念想,纵是煞气侵蚀神识之故,也着实可怕!以南冥之神通,它日便是三界大劫!他果不其然,是个危险至极的存在……』 …… 天地红雾蒸腾,只在眨眼间,这血的汪洋便如云烟般被我吸入体内。狂躁的饥渴感稍有平复,我轻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血色已尽,四下一片死寂,荒凉虚无。 一身的白衣依旧飘摇……我凝视着自己如烟雾般飘荡在空中的衣襟,怔怔出神…… 当初喜欢白衣,皆因这素色为苍所偏爱…… ……苍……你可还好……你我虽创造了这世界,却独独掌握不了己身命途……实在不想让你看到我这般情形……如今,我更是再也回不了头…… 轻叹一声,我自嘲地摇了摇头。万年以来,因为煞气噬体,我饱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一开始神力尽失,连自卫都难以做到,煞气之力更是不得控制。 在这血池之中我将养修炼了几千年,好不容易将煞气与神力合二为一。如今这煞气,终是被我所控,与我相融,不仅未害我性命,反而让我神力大增,直是比之前精进倍数不止。只是,煞气需天地万物精血喂养,但凡一时一刻未得供给,便会灼伤內腑。如久不得精血,那便是毒火攻心,身死命残的下场。 当初,三界众生逐我、惧我、杀我,说我是妖魔,那我便遂了他们罢!是妖魔又如何?愿意跟随我的妖魔、神兽,我便揽入麾下,任我驱使。这些妖魔、神兽虽长相丑恶,言语粗鄙,甚至生性残忍,弑杀好斗,但至少坦诚直率,爱憎分明。总好过,那三界众生两面三刀、阳奉阴违……更有些堕落神族,不堪神族礼教禁锢迫害,也加入我魔道大军。现下,我大军于三界坚壁清野,战无不胜。他们四处为我收集精血,更为自己开辟一个新的天地,互惠互利,何其乐哉…… 虽说我非但性命无忧,且又重获新生,但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不久前,听妖魔头目传讯回来说,“圣神”弥苍沉溺于春罗软帐,终日与那能歌善舞的精灵族公主颠鸾倒凤,夜夜笙歌,甚至把三界之事一股脑儿地推给了“神尊”渊寂…… 苍啊……这真真符合你的秉性……只是未曾想,你倒是将我忘得干净……哦,不!你们倒是不忘圆了我失踪之事的谎,什么“神主”南冥闭关修炼,万年不出……你们真是看得起我! 是啊,我又何必为你挂怀!苍……你如今何止是好,应该是好得很! 这一身的白,多么干净!可是再干净的白,也掩不了内心的丑恶,反倒让这粉饰如跳梁小丑般荒诞可笑!如今且看,真真是越看越碍眼…… 浑身红色神力一闪,一袭素白瞬间变成了乌线血红,不知怎地,这妖冶的红色,却令人如此舒畅痛快…… 多思无益,徒增伤悲…… 手中金光一闪,一柄华美利剑握于手中。刹那间,剑影翻飞游走,空中只见金光片片,闪烁刺目。剑走龙蛇,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剑气凌空而过,如风啸龙吟,重重爆破之声于十尺之外相继炸响。 忽地,体内火气窜走,一阵灼烧之痛直入心肺。我身形一顿,以剑驻地,单膝而跪。双眼红芒闪动,侧目看去,双手皮肤之下,隐隐似血虫蠕动。 最近这千年以来,我体内煞气胃口大增。刚刚吸食了一个凡人城池的满城精血,煞气之力竟又在体内蠢蠢欲动…… 我强自运息,压下了这一波擦枪走火的煞气。看来,凡人精血已然不足以压制煞气了。只有神族精血才能确保万一…… 背后有隐隐魔障波动…… “何人在此……还不现身……”我一边调息,一边淡淡说道。 “主君……是……是我……”一个少年应声闪现,单膝而跪,满面羞红,口中讷讷。虽是少年之身,却一口清亮的童声。 “卓儿……你近来越发放肆了……”金光再闪,利剑消失。我慢慢起身背对少年,口中虽是责备之语,却并未疾言厉色,“不仅窃取我随身之物,还总在暗处窥伺于我……你是在监视我吗?” “属下万死不敢!主君,您,您误会了……”少年急得满头大汗,忙不迭地解释,“主君,属下……属下只是……只是觉得……您着红衣,更加……更加风华绝代……” “哦?”我轻笑一声,转身徐徐走进那少年。沉默片刻,我叹了一口气,温和说道,“卓儿,你我主仆已有万年光景。我的真身,如今也只有你知晓……我信你,忠心不二;爱你,天真烂漫;宠你,予取予求。但,你也要明白,惟独一件事,你……你不可有非分之想……” “……”听到这番话,那少年头埋得更低了。 “是该放你去历练历练了……”我冷下脸来说道,“明日便率领神兽去三界征伐神族去吧……” “为什么!神主!属下思慕了你万年之久!不敢奢求主君您能回应于我!只求……”少年急于抢白,哽咽着反驳,却有些语无伦次,“神主,属下只求生生世世侍奉左右!请神主成全!” “大胆!”未曾想到,这少年竟敢出言顶撞我,还口口声声“神主”“神主”地暴露我身份,我一甩衣袖,气急道,“不必多说,即刻便走吧!” 少年猛得抬起头,俊美的脸上一片泪渍,眼神却瞪得犹如铜铃。瞬间站了起来,少年竟一步跨到了我身前,一手捧住我的头,一手勾住我的腰,往怀里一揽,低头便吻在了我的唇上。 措手不及!我竟没有反应过来。少年年纪虽小,但身高却已经高出我一头。这一吻霸道凶狠,唇齿交缠,密不透风。 唇上的刺痛让我从惊怔中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少年,我以袖拭唇,怒目而视。 “但凡你舞起那须弥圣剑,便是思念那人!你整日里想着那弥苍,可他却天天醉死温柔乡!如此寡情薄幸之人究竟有何留恋的!”少年再次步步逼近,眼神几近疯狂,那清凉的童声也变得尖利刺耳,“如今,他依然位列上古三圣,而你已经煞气噬体,堕落魔道!神魔殊途!你与他已再无可能!你喜欢男人?你喜欢男人,是吗?好!我们凤凰一族本就雌雄同体。待我成人,我日日变作男人!不,只要你喜欢,我可以随时变作男人,变作女人,我只求你让我待在你身边!!” “啪——”一季响亮的耳光,那疯癫无状的唐突之语戛然而止。 少年怔在原处,片刻功夫,“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我镇定了一下自己已然动怒的情绪,冷凝道:“鸑鷟波旬听令!” 少年跪在地上一片茫然,沉默不语。 “鸑鷟波旬,听令!”我再一次低吼了出来。 “属下……属下,在!”少年支支吾吾应道。 “即刻开拔,率神兽大军突袭神族主城!不取得满城神族精血,不得返回血池!”说罢,我一甩衣袖转身而立,不再理会于他。 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能感到少年热烈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随即他还是站起了身,颓丧说道:“是!属下遵命!主君……主君务必珍重,毋操劳过度。为了主君,属下定将那神族精血双手奉上!属下……属下拜别主君……” 踏踏的脚步声走远了。我叹了一口气,想起刚刚的事端,仔细回味,却只能自嘲一笑。卓儿虽感情偏执,但那番唐突之语倒不是全然不对。 “主君!属下有急事禀报!”背后有狍鸮(别名:饕餮)将军来报,气喘吁吁,语音讷讷。 “将军请讲。”我转身虚扶施礼的神兽将军,发现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发也乱了,头盔也丢了,连佩剑也断了…… “属下有罪,不敢起身!”那跪在地上的狍鸮将军是神兽大将,向来粗犷豪气,战场上亦是所向披靡,万夫不当。此时如此狼狈,又语焉不详,畏首畏尾,想必定是出了大事,“属下领命征伐精灵一族,本已顺利将精灵皇城拿下,结果……结果那精灵公主趁乱逃脱,搬来救兵……于是……” “无妨,说吧……”我静静地听着,心想,真是不得惦记,一惦记,果然就来了。 “那救兵是上古三圣其中的两位……”狍鸮将军偷眼瞧我,见我脸色如常,便继续说道,“我军……我军全军覆没,唯有我和两名副将拼死逃出……” “……”阖目凝思片刻,再睁开眼时,我沉沉说道:“怨不得你,你怎能敌得过上古之神。传我军令,犒赏三军,整装待旦!明日再攻精灵族皇城!此次,我亲自披挂上阵!” “是!”狍鸮将军激动不已,施礼之后便去了。 我独自一人伫立在苍凉萧瑟中,突然周身泛起阵阵寒意…… 苍……几千年了,我都躲在魔军幕后,虽是为隐藏身份,但亦是为避免与你正面冲突…… 如今三界已到改天换地之时,看来我们终是逃不过这刀剑相残的结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相见争如不见 盖万物初出之源,承星辰运行之气脉,滤混沌庞杂之浊污,灌以上古神力,系七经八髓,联万千周天时空…… 上古之神弥苍,以宇宙流动之力予之,天地间,雪雾雷电,风雨云霞,潮汐涨落由此成形。而后,上古之神渊寂,以星宿勃发之力予之,于是乎,植被物种以千姿百态之形貌迅速席卷十万万荒土,各类低等生命盛极一时。最后,上古之神南冥,本尊是也,以明灭更迭之力予之,赐以万事万物生老荣枯,带动时间空间运行不息,三界得以代谢,维持了一种微妙的物种平衡。 此上古三圣定乾坤,造万物,调四时,理万象,以相生相克、相悖相合之神力,协调周转,大化四象八极、五行阴阳。 是以万物初始,形不定,力不济,多有疏散崩落者,故,上古三圣以己身属性神力续之,使其绵延不期。此乃三圣职司之由来:“圣神”弥苍司气与象,兴荣泯灭万千变化,只在覆掌之间;“神尊”渊寂掌命与运,万物生死,轮回往复,等闲若吹面抚耳;我,“神主”南冥职时与空,节气流转,四时交替,方圆大小,滴水立界,尽收眼底。此运行万千之神力,以三圣神识为根基,神识不灭,则神力不消,运转不息。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界之事由此繁衍至今。以三界四象八极计,千万年来我与苍、寂,如同行之侣伴,亦如遗世孤存之血亲,相依相扶,彼此为念,不同于三界亲族之谊,但犹胜亲友之情。 前尘往事似水流年,本以为,之后千万年亦如此古水无波,不作他想。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偏偏事与愿违。此番意外遇袭,倒成了亘古未有之劫。这劫数于我,于他们二人言,皆不期而至,避无可避。牵一发而全身动,我的消失和变数,兴许就是乾坤将易之征兆。 ………… 精灵一族,由万物智慧而生,喜葱郁繁茂之密林,爱依山傍水而居。但凡他们所居之处,必是山清水秀,聚天地钟灵之气。然而此刻,我立于烛龙(上古神兽,别称苍龙)之首,极目远眺,目之所及,荒凉干涸,枯草杂苔,莽莽昏黄,无半点生气。 精灵皇城,虽也陈兵列阵,矛戟刺天,但内无良将,外无援兵,势单力薄,如孤岛荒城,甚是楚楚可怜。 不过千年光景,三界神族已凋敝至斯,可嗟可叹!若过去,我必是痛心疾首。可此刻,这景致却令我心旷神怡。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都道凤凰不灭皆因灰烬中重生,然,世间之情、事、物,又有哪个不是如此。天也罢,地也罢,连我这创世之尊皆可浴火重生。这三界又有何不可?灭亡便是新生的开始,三界不灭,新世难生……就让我来做这毁天灭地之人吧! 身后数万神兽大军牙尖爪利,磨蹄喷鼻,一场血腥屠戮即将展开。我倒要看看,苍、寂,你们凭甚阻我铁骑,救这残兵孤城于我数万利齿之下! 我赤袍红甲,昂首伫立,一头银丝幻做乌云三千。抬手摸了摸脸上附着的银色面具,心思百转:罢了,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当断则断,让这一切就此了结吧! 轻轻扬起手,以神力遮了原声,我沉声道:“世道不公,绝我生路!今日不争,他日便为鱼肉!上古遗存的儿女们,随我踏平这荒泽孤城!”我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如鼓噪钟鸣,响遏行云。 随即,身后一片狼嚎狮吼、虎啸龙吟。振翅之声此起彼伏,闪动猎猎风浪,卷起沙尘遮天。沉重脚步交踏,如万千星陨,震得万里山河地动山摇。 脚下的烛龙,一个吟啸,直冲斗府,兴云吐雾,穿游云端,于精灵皇城正上方,堪堪定住。我俯视着地上惨烈的厮杀,血肉横飞,眼中却无一丝波澜,只是胸腔嗜血之疾,躁动不已。眼中红芒一闪,随即隐了去,我压下了这煞气。 此时,城内塔顶,一巨型雪鸟(霰雪鸟前身)腾身而起,向我飞来。待那鸟儿飞近,我发现,那鸟背上坐着一妙龄女子,肤若凝脂,螓首蛾眉,星眸羽睫,丹唇皓齿……眉宇之间,倒是……倒是和我本相有几分形似……只是这浓妆艳抹,酥胸半露,轻纱几不遮体,直是俗艳之至。我嘴角轻挑,心下已是了然,想必这位便是那精灵族公主了吧! 苍,万年不见,你的品味怎地低俗至此了…… 思虑间,那公主已然飞到近前,于数丈外与我相峙。美人横眉立目,杏目圆睁,一柄利剑在手,剑影轻颤,嗡鸣阵阵…… 美人之怒,美则美矣,只是缺了几分嗔娇矜持、淡然从容,反倒不雅了,果不其然,是个俗物…… “你就是夜魔之王!”精灵公主尖细的呵斥唤我回神。只见她眯了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我,厉喝道。 “……”我怔了一怔,扑哧一笑,又觉生死对决之时这样好不正经,然依旧忍俊不禁,憋得肩头直抖。 那公主见了,更是羞愤不已,气急败坏道:“你……你笑什么!” “夜魔之王……”我并没有理会她,只是品匝着词句,喃喃自语,“夜、魔、之、王……呵呵,你们竟给我起了这么个俗不可耐的名号……真真是丢份儿……呵呵……” “你……你,你……”那公主见我对她视若无睹,恍若无物,已羞怒得连连结巴。酥胸荡漾,波涛汹涌,倒是煞为好看。只见她定了定心神,再一次厉喝:“魔头!休要猖狂!本公主的长兄已摔十万大军围将过来,即刻便到!我母妃也已联合其他神族,搬来援军五万,星夜兼程于我后援。你若退兵,我且能饶你不死,你若执意来犯,我便叫你身首异处,有来无回!” “……你在说谁……”呵呵又一笑,我佯装无知,歪头想了想,顿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在说他们吗?” 指尖一闪,一个物件飞了过去。那公主顺手便接了。执于手中,发现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手鼓,她又气鼓鼓道:“你是在戏耍本公主吗!战场之上,以幻力定生死,以刀剑决高下,何以手鼓戏虐!” 我不疾不徐,悠悠然说道:“本尊虽主宰万千生灵,但平日里也着实无事可做,闲来无趣,也附庸风雅一番,弄弄笛,玩玩鼓……” “少东拉西扯!”那公主性子倒是急的,这答案尚未揭晓,她已跃跃欲试,拉起架子,要与我干架了。 “只是……”我顿了顿,扬起头,眯着眼睛,故作神秘,“只是我有个癖好!这笛必要用龙骨,音质才清冽……这鼓嘛……则要聚神族精魄,鼓声才堪厚重磅礴……”我意犹未尽,享受以及,话说了三分,留了七分…… 那公主倒是不傻,乍听之下,先是一惊,脸色登时惨白,全身颤抖,低头再去细看那鼓。 鼓面平滑细腻,一看便知是上上等皮料,只是边缘处有一黑斑纹路,不细瞧还真看不出。鼓框一侧一个白色长柄,莹莹泛光,华美异常。 不看便罢,这一看,那美人撕心裂肺一声惨叫,全身抖成筛糠,手鼓当即脱手。手鼓直直落了下去。 我忙以神力取之,单手执鼓,另一只手,以指尖轻点鼓面,嗔怪道:“我好心让你把玩,你却给我弃掉!真是暴殄天物!” 美人附在鸟背上,晃了几晃,脸色已经惨白如纸,颤声道:“那……那鼓面黑斑,像是……像是……” “正是!正是你长兄额间刺青!”我毫不在意地印证她所思所想。 那公主两眼发直,额头大汗淋漓,哆哆嗦嗦地喃喃:“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哎——”我淡雅一笑,继续补刀,“想必你也是看出来了,只是不肯承认罢了。这手鼓的把手,自然要用独角兽一族的角才堪上品!” “独……独角兽!!!你是说……你是说……”美人几近癫狂,语无伦次。 这么个美人儿,被我惊吓成这样。苍,你可不要怨我不怜香惜玉呀…… “对!正是你母妃之角!!”我心情大好,欢脱道。 “啊!!”又一声惨叫,美人口吐鲜血,差点摔落鸟背。她双手死死揪住鸟羽,才堪堪稳住几欲昏厥的身形。 “弑兄杀母!!!我跟你拼了!!”从惊厥中回神,这美人盛怒之下,提剑驾鸟杀来,却是毫无章法,乱砍瞎捅。 轻睨着这疯女人,我双脚稳立,不挪寸步,只侧身、低头、斜让……晃在眼前的剑影连点成片,却伤不了我分毫。 与这女人玩久了,也着实无趣。正有些个烦腻,一道箭光当面劈落,我眼皮未抬,伸手一弹。“当——”的一声嗡鸣,红色神力瞬间把那厢连人带剑,震飞出去。眼见着美人坠下云端,那雪鸟倒是个忠仆,也顾不得神力摧枯拉朽之势,一个俯冲按下身躯,在风刀火刃中,接下了那女人。只是小小雪鸟怎么受得起我这洪荒神力,虽接住了那女人,然而却也折了翼,伤了身,挣扎着扑腾了两下,便口吐鲜血,连人带鸟一起直摔下去。 这么不经打,难怪三界神族遇我神兽大军,便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 思忖间,一股醇厚神力之光从天而降,照在那即将摔成肉泥的一人一鸟上。已然昏迷的一人一鸟当即悬停于半空中。 轻声一叹,心里泛起些苦涩,该来的还是来了…… 光柱散做星辰。渊寂从那星辰中隐了出来。依然是旧时模样,玄衣黑发,眸色深邃如暗夜星空…… 见到我的一瞬间,他怔了一怔,良久未语。须臾,渊寂还是率先开口了,磁性深沉的嗓音,与记忆中一般无二:“你……你我可曾相识……” 驱散内心阴霾,收拾旧时心境,我稳了稳遮音神力答道:“‘神尊’渊寂之名,如雷贯耳,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下一介神魔之躯,辄敢攀附上古三圣?” “……”神色黯淡片刻,渊寂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语带忧伤,“不知为何,阁下……让我思及一位至亲至爱之人……” “尊主!!这个魔头杀了我长兄、母妃,竟用他们的皮肉骨血做手鼓!!!请尊主为我血亲报仇雪恨啊!!!!!”不知何时,那精灵公主转醒过来,伏在鸟背上,泣血嘶喊着。 渊寂叹息中凝视着我,心思如海,终于言归正题:“夜魔之王之名,我亦早有耳闻。虽说三界之事,我们三人已久不干涉,何况生死轮回本为常理……然,那城城精血,族族人命……阁下手段着实狠辣了些……”顿了顿,渊寂平静以及,似是要做个和事佬,“想那神族之前对魔族亦有赶尽杀绝之意。如今,两族皆已死伤无数,如此杀来杀去,未有结果,反倒让三界血雨腥风,永无宁日。不如,着我颜面,魔族与神族就此冰释前嫌,各归其位。我以上古三圣之名作保,阁下意下如何?” “我不答应!尊主!弑兄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怎可叫我与仇人握手言欢……我精灵一族誓要……”那公主尖声高叫着。 一道神力光束闪过,那公主抓着自己的嗓子,目眦俱裂,朱唇一张一合却再也发不得声。渊寂竟封了美人的嘴。 瞧着荒诞一幕,可怜可笑。我回视渊寂,轻笑道:“血仇入骨,即便我同意,这三界上下,又怎会答应?”垂目俯瞰,狼烟遍野,尸山血海,事已至此,开弓岂有回头箭? 寂啊,寂,万年未见,怎得如此天真了? “更何况……神族精血我必取之!三界生死与我何干!”我心已定正色道。 “……”渊寂眉头深锁,不由得近了我几步,说道:“阁下,当真如此不留余地!” “君无戏言!” “既然如此,我们做个约定可好?”渊寂平静无波,侧身远眺,不再看我,“你我各凭神力,生死由命,不牵连他人。若阁下胜了,三界之事,上古三圣再不过问。若我胜了……” “杀剐存留,悉听尊便!”我言之凿凿,把话接来。 “好,请!” 言罢,渊寂侧身睨视,稍一挥袖,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浑厚神力排山倒海般从天际排排压来。若是普通神族、魔族早就被这般气势震慑得动弹不得了,然而与他相处了千千万万年的我,又怎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发了。 单手结印,翻腕一托。手中莲花状印迦迅速扩大,充斥天地。浑身涨满红色神力场,悬指再推,莲花状印迦载着赤涛般的红色神力滚滚而去。 “哐啷啷——”须臾之间,两股神力迎面相撞。电闪雷鸣,声振寰宇。神力外泄的余波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冲刷出去,天昏地暗,鬼哭神嚎。 一时之间伸手不见五指,我未再运力。这万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增了魔道神力,渊寂也精进非常,神力两两相抵,竟难分高下。气息一时不畅,银色面具下,我的嘴角溢出血来。 良久,当神力散去,天地重归澄澈时,我发现渊寂亦伤了经脉,一口血吐了出来。然而他却全然不顾,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惊异厉喝:“你究竟是谁!” 随着这声喝斥,渊寂浑身神力陡增,光华四射。大地颤抖,山河动摇,条条裂隙如龙蛇窜走,须臾间布满了荒土高冈。 “哐——哐——哐……”无数苍龙般的藤蔓闪动着紫色神力场,破土而出,扭动着粗壮的枝蔓,如鞭似蛇,抽卷过来,瞬间将我团团裹住。 缚神萝! 我听到烛龙挣扎扭动,惨烈哀啸之声,心下凄然。 寂,万年前这缚神萝尚且伤不了我,如今与我,更是如饵如食,你这是来为我送神力的吗? 双眼红芒闪动,瞬间,红色神力光芒万丈,淬透粗壮的藤萝。我气沉丹田,阖目敛息,逆转乾坤。 霎时,所有藤萝萎成枯枝残叶,“吱吱嘎嘎——”一时间衰败之声此起彼伏。随即,那些个残枝化为齑粉消散在猎猎风中。 尘埃尚未散尽,渊寂身影隐隐闪现其中,他惊诧莫名,双眼圆睁,想必千万年来也从未有如此失态吧…… 正当此时,忽然我的头顶之上传来“晃啷啷——”的响动,我抬头看去,一面铜镜正飞速自转着,红□□状神力迅速当头罩下。 敛火鉴! 弥苍之神器!彼时,我身上并无半分煞气,这敛火鉴与我自是无用之物,然而此时,煞气毒火噬骨,已与我的神识相合,这敛火鉴反倒成了我的克星。是我疏忽了,此前未料这神器竟真的可以挟制于我……再加之,这敛火鉴似是灌注了弥苍神力,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我被罩在网下,动弹不得。若是弥苍在此,只需注入五分神识之力,或许便可重创于我…… “魔头!你也有此时!”不知何时,那精灵族公主已欺到我身后,虽然浑身血迹,狼狈至极,但她指尖点着微光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圣主之神器,无人可破,今天你插翅难飞!” 苍,你竟把这神器交给了她!你果真对她情深意切啊!既然如此,便休怪我无情了!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有神器,我亦有宝剑!手中一闪,执剑在手,须弥剑被我幻化了形状,遮了原貌。我虽不能出这敛火鉴的罩网,但不代表我杀不了你! 一剑挥去,剑气如虹,势如破竹。那美人登时呆立当场,眼见就要一击即中。 突然,眼前银光一闪,如火蛇窜走的剑气被挡了下来,散做星火。 一个白衣银发的身影背对与我,一手执剑,一手揽美人入怀,挡在我与那精灵公主中间。 我怔在原地。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熟悉之极的背影,心心念念着的人,只是如今……他有所爱,我亦不复过往……沧海桑田,岁月苍茫,曾经的小楼夜话,犹在耳际,奈何出入君怀袖,新人胜旧人……却只叹情深缘浅,落得曲终人散…… 弥苍身形摇晃,似是神志恍惚,低头揽着那美人,喃喃道:“说了多少次了,别……别伤了自己,我会心疼,为何……为何总让我挂心……” “圣主,你又醉了!”那公主期期艾艾,缩在弥苍怀中,娇嗔嘤咛,梨花带雨,“圣主,你终于来救我了!我族遭此大难,母妃哥哥俱遭魔头毒手,死状凄惨!求圣主替我族报仇雪恨,还我族公道!” “苍,怎么又醉了!快些回去吧,这里的事还是由我了结!”渊寂移形至弥苍身侧,扶住弥苍几欲歪倒的身体。 “不!谁敢伤他,我就杀了谁!”弥苍一掌打开渊寂的手。回身就是一剑,剑气生风,破空分云袭来。 我兀自心绪难平,竟然眼睁睁地瞧着剑气袭来,挡也未挡,躲也未躲。 那剑气凛冽至极,正中胸口,我一口血吐了出来,面具遮挡,并未让人看出这一剑伤我不轻。 “咔——咔——”面具生出一道缝隙,却没有断裂。 我以剑驻地,撑住身形。 心却如死灰。你护她如此,即便你不知我真身,也着实让人心冷。那传言果然不虚(见上一章)…… “苍,此魔神力不在你我之下,身份着实可疑!先不要斩杀,待我查验……”渊寂果然怀疑了我的身份,急切解释,阻止弥苍再行攻击。 “哈哈哈哈哈……”弥苍仰天大笑,“什么神啊,魔啊……三界灭尽我也不在乎!”弥苍摇摇晃晃,依然背对于我,只是言语中,尽是颓废之气,“我早就说过……惟独他……只有他……为了他,我可以遇佛杀佛,遇神弑神!区区一个魔头,竟敢……竟敢伤他至此!找死!!” 话音未落,弥苍挥袖祭出一道冰色神力,瞬间注入敛火鉴中。 敛火鉴顿时光芒大盛,神力罩网内,突然如烈焰蒸腾,镜面火光齐发,如万箭穿心。 苍,为了她你竟不惜舍了五分神力,非要致我于死地?这敛火鉴受了你神识之力,不知会将我如何!我怎能甘心就此落败! 一念及此,我掣剑相抵。只是这敛火鉴果然是神器之首,好生厉害!那道道火光,竟是千曜之火,可诛上古神体,灭混沌神识! 万道金光如暴风骤雨,倾泻而下,如泼,似倒。我以神力注满须弥剑,勉强架起屏障。 可是,千曜之火,自混沌而生,乃万千业火之宗。就连上古三圣也受不得千曜之火的久袭。若是直入千曜火山之中,那必是形神俱灭,烟消云散的下场。屏障在火光中逐渐分解支离,碎裂成星光点点。 须弥剑神力减弱,渐渐显出本来面目。 “须……须弥剑!!!”渊寂颤声惊叫道。 “什么!!”弥苍迅疾回身,终于直视过来。 神剑支撑的神力屏障瞬间碎裂,千曜之火,如雨点落下。熊熊烈火中,我的神力迅速衰弱,头发瞬间幻回银色。 “哗啦——”面具碎成尘埃。一口血喷出,我眼前已模糊不清,神志逐渐沉入深渊…… 谁在撕心裂肺地呼唤着我,只是我看不见,也听不清…… 是我错觉吗……熊熊烈火中,谁护我入怀…… 千万年的思念,如泪流淌进来。混沌充斥周身,煞气之力如怒涛反噬,淹没了所有,将我连同整个世界都撕成了碎片……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决战前夕 猛地睁开眼,怔忪间,不知身在何处…… 四下里,阴云垂地,黑雾迷空。稍一动作,“哗啦啦”铁链束身。那条条铁链,于缥缈雾气中系来,缚于双臂、腰际。我不由得挣了挣,前后左右,但可挪方寸,多一厘却举步维艰。 停下挣扎,我垂目探查己身。面具、红铠俱已被除,银发随迷雾纷纷,红绸伴旋风猎猎。心下凄冷,我定是被苍和寂所擒,完全幻回本相……再行细查内息,外伤、内患似是已无大碍…… 千曜之火的伤岂能复原得如此容易?难道是苍与寂所为…… 断无可能! 勿说目下我煞气噬身,纵然当年神识清明,若是被千曜之火所伤,也必折损八成神力,何况如今若无大量精血蓄养,只说煞气反噬之力,我亦免不了形神俱灭之劫…… 多思无益,先行脱困再究其故。 一念及此,我运息于周身,正欲施神力斩断链锁,却突然电闪雷鸣,霹雳电浆以雷霆之怒巡着链锁,由四面八方奇袭而来。 瞬间,周身火花四溅,五脏六腑俱似被万雷齐削,千锤钉打。 我隐忍不住,闷哼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腿脚再一软,单膝跪地,冷汗滚颊,双目光影陆离,模糊难辨…… 看此阵法颇为诡异,倘若我再行运息,必是雷削钉打,万劫不复!苍,寂,你们竟用这等阴狠阵法困我于此!枉我万年来时时牵念于你们! 迷雾缭绕中,突然传来隐隐波动,雾气也随之凝消聚散,滚荡翻涌…… 我稳了稳内息,冷笑一声,喟叹道:“既然来了,又何必鬼鬼祟祟,躲躲藏藏……” “……”须臾,雾中隐出一人,不出所料,正是渊寂。他踌躇片刻,还是趋步上前。 我单手抹去嘴角血迹,撑着有些困顿的身体,还是站了起来。 与他相视而立,几步之遥,却已是神魔殊途,云泥之别。兀自低笑一声,我撇开头去,冷然说道:“既然被你们生擒,我亦无话可说,精灵皇城的约定(此约定请见上一章),我决不食言……” “……冥……你可知……我们找得你好苦……”渊寂绝口不提前话,却只说别离之情。 他的话中戚然,我却不以为意,轻慢说道:“有甚好找……缘起缘灭皆自在,聚散离合总有时……”我转身直视他的眼睛,见那双深邃如暗夜星空的眼眸里尽是悲戚伤感,心中一时翻腾,放软道,“世事苍茫,不复过往……有话便问吧,何须怀古伤今……” “你为何煞气噬体,堕魔入邪!”渊寂紧拧着眉心,诘问道。 “……你可还记得万年前,三界之极一战……我被异界魔兽所伤,坠入错乱时空……岂料那魔兽身怀异世煞气,沾血必侵……”我淡淡讲着,如此惨烈之痛,如今思忆却无半点哀伤,“堕魔入邪?这魔,这邪,倒是让我看清了三界的本相!虚伪,丑恶,贪婪,堕落!”忆起万年来的经历,我周身血冷,若三九寒天,“鸿蒙之初,我们三人缔造时空生灵,本是心怀慈悲善念,纳慧携智,岂知如今三界人神,不思进取,不入正道,反而藏污纳垢,肮脏不堪,倒不如邪魔来得真性情,好洒脱!” “寂,你我一起毁了这污浊之世,另辟一个崭新天地,如何?”我温言相劝,缓步近前。 听着我这番言语,渊寂眼里的悲切更甚,轻轻摇着头,他说道:“你杀人如麻,视万物生灵如草芥,就是清明正道了!你不是这样的……冥,你并非真的如此极端偏执……”痛心叹息之后,他继续说道,“你晕厥之时,我探查你的神识,你只是神识被煞气所蛊,熏染了黑暗神力,改了性情,易了良善!你的本性,我岂会不知!” “冥,你暂且忍一忍。这‘天煞五芒阵’,是我与苍为你所设的祛煞之阵,只要你不离开此阵,相信总有一天可以煞气尽除,还本来心性!” “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我讥讽道,“这么说,煞气千年不除,你们就要锁我千年,万年不息,你们便要封我万年?!你们想把我永生永世藏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域里,当牲做宠?!” 渊寂苦口婆心,字字肺腑。可是在我听来,真个是滑稽可笑,荒天下之大谬。 “做梦!”我厉喝道。内息突然凌乱奔突,神力肆意外泄,瞬间锁链电浆再次强势袭来,我整个人都仿佛被掷在了千曜之火里。死死咬住唇,未发一声,但血还是溢出嘴角。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我全身虚软,栽倒下去。 随即,一双温柔的臂膀,接住了我,拥我入怀。我知道,是渊寂。只是,那强大的神力电流,几乎将我打碎,只剩散乱的意识,模糊闪回。我靠在他肩头,虚弱不堪。 隐隐约约中,我仿佛听到渊寂的声音时远时近:“不要怕……我在这里……祛煞是会有灼烧之痛,电击之苦……但是……我不会再让你……” 奈何体力不支,只得任由他圈在怀中。 不知怎地,脑海中,那个白衣银发的身影盘旋不散,我不停地追,却始终追不上,嘴里却喃喃唤出了声,几不可闻:“苍……” 拥我在怀的人呼吸一滞,怀抱之力似是又紧了几许。渊寂的声音又模糊传来,听不真切:“这么久了,你还是心念着他……你可知……我……” “罢了……他为你……一时半刻不得转醒……至少现下,你在我怀中……”半梦半醒中,渊寂的声音缥缈如云雾。 随即,我再一次完全陷入黑暗里…… 再次醒来时,身侧已无旁人,只是身上多了一袭锦衾。阴惨惨雾霭淡了许多,我才看清身上缠缚的锁链俱系出于环围着的五根石柱,石柱以神力相联,于脚下形成了五芒星状。 这“天煞五芒阵”果然了得,但凡煞气神力躁动,那压制之力便雷霆相击,先发制人,直捣神识,里外焦透,个中滋味苦不堪言。 欲破此阵,除非我以煞气神力由阵外逆转五芒星光走向。但可成行,便是乾坤反转,此阵便再伤我不得……而今我深陷阵中,寸步难行,破阵岂非妄想!你们当真要囚禁我,折磨我到地老天荒! 心思深沉似海,郁结于心,我径自搜肠刮肚,再思良策时,周围雾气又一次波动嗡鸣,涌荡的气流形成无数漩涡。大大小小的漩涡流转得越发迅疾。如同强大吸力的吸附,四下雾霭被吸入漩涡中心,不消一刻,便消散个干净。 当雾霭消散时,影影幢幢一群人影闪了出来。为首者不是旁人,正是那被我毁城弑母的精灵公主,她身后那一群,乌泱泱,形形□□,神凡各异。 我心中冷哼,心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凝神待观间,精灵公主上前一步,双目仇怒,美貌亦似阎罗,阴狠啮齿道:“魔头!今天我定要手刃于你,为我合族上下报仇雪恨!” 伸手一指,她回身面向众人,凄戾道:“列为神凡首领,此魔头便是杀我母妃,弑我兄长,屠戮神族,血溅凡城的夜魔之王!今日,我奉圣主之命,斩杀此魔,烦请三界上下……” 耳中一阵嗡鸣,我再听不进下面的话,怔忪了好一会儿,我喃喃道:“你说什么……” “魔头!让你死个明白!今日我便用你之血,祭奠三界亡灵!”精灵公主叫嚣道。 “我问你,谁让你来的!!”我怒吼道。 那精灵公主显然一怔,随即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魔头,你不会还巴望着圣主来赦你死罪吧!你血债累累,恶贯满盈,不杀你,难息三界之愤!你不死,怎平天下众怒!” “对!杀了他!” “杀了他!” “杀,杀,杀……” 一群人随声附和,叫嚣不息。 这声声喊杀,再也入不了耳,我摇着头,难以置信:“不会……苍不会如此待我……我不信……” “还不死心!”那女人一副志得意满的嘴脸,冷笑道:“圣主言明,你魔性入骨,无可救药,杀人如麻,该当万死!!”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只是,圣主良善,即使罪大恶极,也不愿亲见你魂飞魄散,敕令我代行处决于你!你还有甚可说!!” “弥苍!!你给我出来!!”惊痛交加,我嘶喊出来,“我要你当面跟我讲清楚!你若要我死,一句话便够了!!” “住口!圣主大名,岂是尔等邪魔可玷污得的!!想见圣主,不怕污了圣主的眼!!” 那女人一声喝斥,一道白光眼前闪过。左手腕一阵切骨之痛。她竟挑断了我的左手筋。 我忍痛看去,她手中所执之剑正是弥苍之剑! 一切已无须再问…… 千万年的岁月,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弥苍素来视剑如命,剑不离身。如今竟把佩剑交到了这个女人手中!我还有甚可说…… 眼前三道白光如匹练相继闪过,我却脑中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嗯……”闷哼一声,我倒在地上。手腕脚踝,鲜血淋漓。手筋脚筋俱被挑断。 “魔头!我母妃长兄惨死之状,怎是你区区手筋脚筋可相抵的!!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能泄我心头之恨!!”那女人疯癫狂吼,“我要你受尽千曜火噬,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未息,一道红光从她手中飞出。 红光当头罩下,瞬息间,千曜之火从敛火鉴中雨点般打下。周身猛火炼狱,烈焰叱咤。 熊熊火光中,我却低低地笑起来:“呵呵呵呵……”血不可遏制地从嘴角滑落,笑声亦恣意扬起,“哈哈哈哈……” 空旷的神域中,这凄厉的笑声回荡不绝…… ……………………火族千曜殿…………………… 卡索浑身如火烧雷劈,惊悸睁眼,额上已大汗淋漓。千曜之火果然可灭神识,能消精魂!这切肤之痛,直入七经八脉,贯穿五脏六腑。 吁吁气息未平,涔涔冷汗直渗,卡索阖目,极力平复梦中身临其境般的灼痛。 “好生刺激的梦啊……”一个男声,调笑道,“我甚为好奇,垂死之际,梦中惊厥,终是怕了吗?” 卡索依旧阖目,未曾理会。烁罡缓步近前,渡至卡索身侧。卡索依旧被缚于封印幻力的神器上,动弹不得。浑身血迹已然干涸,衣袍早不复原来颜色。 一只手钳住苍白尖削的下颌,烁罡强硬地把卡索的脸掰过来,逼迫他,直视自己。轻笑两声,烁罡打量着眼前俊朗的面容:“嗯……这么死了,真是可惜……这般姿色若是女人,定是倾倒众生,万民臣服……” 说着,另一只手环上卡索腰际。轻轻一勾,两人身体便贴在了一处。卡索面无表情,任他摆弄,不做任何反应。 逼近被缚者,气息喷洒于卡索脸侧,烁罡玩味地欣赏着近在咫尺的泛着柔光的肌肤:弧线完美的鼻额一线,饱满英挺;如画眉目淡漠冷峻却生动非常;唇色虽是苍白了些,但,樱色清浅染霜霞,轻巧倩兮胜珪璋…… 这唇定是甜美至极的,情不自禁地,烁罡低头附上了那唇。卡索厌恶至极,欲行避让。那钳制的手却死死地禁锢着他。情急之下,卡索使力咬了下去。 “嘶——”烁罡痛哼一声,撇开头来。 以舌尖舔舐唇际,些许甜腥味儿弥漫开来。稍作沾点,指背上一抹猩红。烁罡挑眉眯眼,斜睨着卡索,哼笑道:“性子还是这么烈……只是,就这样送你归西,本王子实是于心不忍。如此秀色,天授不取,岂不是虚度风月,不解风情……” 说着,一把扯向卡索领口,烁罡一口便要咬上那瓷白的颈子。 “逆子!!”一声怒吼,大殿震颤,耳际嗡鸣。 烁罡一惊,迅疾放开卡索,退下刑台,低头侍立一侧,再不敢发声。 火燚稳步趋前,侧目撇了一眼低头缩颈的儿子,哀叹一声,怒其不争,不愿添堵,背过身去,叱道:“荒唐!此处乃何地?千曜殿,我族圣地!你怎可……怎可行如此玩亵劣行!”顿了顿,火燚阴狠说道,“别让我后悔以冰族众多长老赎回你!” “是,是……儿臣……儿臣定不负父王赎命之恩……”烁罡心悸,诺诺趋炎。 “行了!三界各族首领就要到了,还不快去加强戒备!”火燚不耐烦道。 “是,是!”烁罡连忙逃也似的退出了大殿。 转回身,火燚直视过来。卡索依然撇着头,阖目不语。 “卡索,我允诺之事俱已办齐,你应承之语可是不虚?(火燚与卡索的交易请见54章深陷囹圄)”火燚沉沉低语,眼中精光闪烁。 睁开双眼,卡索低低一笑,扬起头,叹息一声道:“火王亦有如此心虚无底之时?实属不易!” “我兵行险招,还不是拜你所赐!”火燚叱道。 “火王枉做小人了……我冰族从来不做食言而肥之事……我既然承诺了交出体内冰晶,自不会违背前言。”卡索淡淡回答,顿了顿,又续道,“此前所说,以另外两枚冰晶及上古神力做引,火王可已备好?” “这你就不必啰嗦了。两枚冰晶从不曾离我半刻,而上古神力嘛……”火燚神秘地狞笑着,抬头环视蔚为壮观的千曜殿,“此处正是上古神力聚集之地!你身后千曜火山,乃是我族神力之源。千年万年,我火族之所以能挟制三界,令各族闻风丧胆,全赖这千曜之火生生不息,万代不灭!” “好……”卡索舒眉哼笑,稍作停顿,又垂目叹道,“火王可曾将此讯传于我冰族上下?” “此讯传到你冰族是迟早的事,不过今日,自然严禁冰族到此!”火燚眉目斜挑,冷笑道,“岂能让你们冰族趁虚而入,救你出笼?何况,今日处决于你,便是给三界其他各族一个下马威!敢与你们联盟者,必与你同等下场!” “你死后……我定叫那各族首领俯首称臣!哈哈哈哈哈……”火燚仰头大笑着走出千曜殿。 火燚狂妄之语,卡索恍若未闻。他皱起眉头,额上又沁出一层细汗。阖目屏息,隐忍片刻,终于熬过疼痛似的,他长舒一口,然而喘息却更加急促。 卡索,你可要挺住!否则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暗自鞭策着自己,卡索将身子依在了神器架子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千曜圣火 59千曜圣火 钟鼓喧天,破九霄。号角齐鸣,抖苍穹。 赤云堆砌,凝血染空,一声嘹亮尖啸,一只濯焰鸟分云裂空,直坠而下,俯冲滑来,擦着道道幢幡一掠而过。 凝痂浴火的大地上,岩浆隆隆滚动之声好似巨兽难抑的咆哮。赤焰城于赤海炎洋之上逶迤而卧。城头上锦旗猎猎,赤光闪闪,枪戟林立,斧钺透寒。整个城池,兵甲束城,杀气腾腾。 星旧率亲兵随从一行数人,行至赤焰城城门之下,抬眼望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直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寻梦族,寻梦之主到——”传报兵高喝一声,但听城内层层续传,音传千里,一叠一叠,一浪一浪,如回声激荡。 身后一名随从似是迫不及待,一步越过星旧便要入城。星旧眼疾手快,一手拦在那随从身前,目不斜视,沉沉低语道:“沉住气,不可做引人侧目之举!”那随从硕大兜帽遮蔽,看不清模样,只把那隐在广袖下的拳头攥得咯吱声响。顿了顿,随从终是退了回去,紧随星旧身后,亦步亦趋。 “千灵聚落,精灵女王到——” “神医族,医者之王到——” “熊族,熊族之王到——” 传报之声如波浪回响,此起彼伏。 星旧寻声回眸,只见潮涯、片风、皇柝、月神、辽溅等人俱在几名亲兵侍卫的簇拥下,相继立于城门之下。 星旧无话,只神色郑重地点头施礼。各族首领亦无话,俱颔首回礼。随即众人一顺仰望城中肃杀之状,静待下文。 只见,城头上,越出一名火族大将,欠身施礼后,朗声宣道:“各位神族首领,我族祭祀大典,依祖制不得携兵刃入城,只可随从一、二。敬请海涵!” 星旧默然片刻,回首示意,两名随从随即出列,紧随其后,其余人等均退至城门外一侧。各族首领,亦择兵卒一二于身侧,随星旧一道卸刃入城。 几名司仪兵,头前引领,三界众首领随行于后,一队火族兵将殿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径向千曜殿去了。 行至半途,星旧极目远眺,堂皇恢弘的千曜殿已跃然眼底。相较火族众多焦黑岩石垒砌的粗犷殿堂,这玉楼危宇实是与众不同,精雕细琢,华美异常(关于千曜殿的具体介绍请看50章风云再起)。三界传闻,千曜殿乃上古神殿,集千曜圣火于殿中,蓄火系神力于万方大地之上,是火族神力之源头。千曜圣火更是亘古至今的灭世之火,可诛神识,灭灵魄,消精魂…… 火燚于此处举事,不知有何居心!那邀请函中,言明此次火族祭祀盛典,欲以冰族皇室之血祭奠冰火大战中死去的火族勇士,并会同三界各族,共盟亲善…… “冰族皇室之血!”此时此刻,此地此境,岂会令指他人! 一念及此,星旧愁眉深锁,步伐越发沉重。 只是卡索殿下为何任火燚妄为,究竟有何打算!难道…… 思虑间,一行人已至千曜殿前,星旧回神。 只见艳炟公主,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半分媚态明艳妖娆。她伫立门前,冷眼逡巡着众人,最后睨视月神,眼神更冰冷了几分。 思及当日生擒之辱(生擒艳炟烁罡请见52章决战狼牙峰中),艳炟恼羞更甚。若不是火燚以一众冰族长老赎回她与烁罡,她至今堪为月神和梨落的阶下囚。如今要她以迎宾之礼,礼之,乐之,岂非奇耻大辱?!暗自啮齿,冷哼一声,艳炟分外轻慢说道:“各位不远遐路,幸见光临,本公主谨代表父王恭迎贵宾至座上。”不冷不热敷衍塞责一番,艳炟径自扭头便走,傲慢之态,毫无半分迎驾之仪。 各族首领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倒不甚在意,纷纷举步随其入内。 千曜殿内,气象万千,宽广宏伟,可纳万人教演,驱千乘驾喝。九九八十一根黑曜石石柱擎天矗立,合抱而围。大殿边沿,兵甲林立,□□在弦,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顺着大殿中央赤色流纹岩浮雕甬道一路走来,众人在似是接近大殿中央的位置站定。只见拾阶而上的高台上,一个巨型球状红色幻力屏障,如一座大山般耸立眼前。那屏障表面流光溢彩,华光四射,内容何物却辨识不得。 众人再彼此相视,眼神明暗间,已是心领神会。 艳炟亦不做解释,立于屏障阶下一侧,与烁罡并肩,不发一言。与艳炟、烁罡对持的另一侧,人鱼圣尊携岚裳公主早已立候多时。众族首领皆晚辈后生,人鱼圣尊遂无任何礼见。众人上前与她施礼,她也只是随口“嗯”一声作数,连颔首也未曾有。 反倒是岚裳公主,折纤腰于微步,呈皓腕于轻纱,顾盼流眄含幽怨,轻烟娥眉蹙轻愁,盈盈软罗扶弱质,气若幽兰自天成。与众人盈盈一礼,愁云惨雾凝于黛眉间。 气氛颇为凝重,亦无寒暄之情,众人俱敛眉凝神,伫立于幻力屏障阶下静观。 “火族之王,驾到——”司仪兵宣声道。 红芒当空一晃,火燚闪现于幻力屏障之前,高台之上。俯视阶下众人,他似是成竹在胸,颔首示意之后,沉声朗朗:“今日幸得列为神族之王列席,我族上下,蓬荜生辉!”顿了顿,他谦词道,“火燚自知往日与各族之间颇有嫌隙,特拜帖相请,消解澄清,尽释前嫌!”再顿片刻,火燚目光灼灼继续道,“值此我族祭祀大典,火燚以至诚之心,息连绵战火,济万民福祉,会同各族盟好,共图太平大业!若得各位鼎立相助,我族幸甚,三界幸甚!” 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直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如此虚情假意,言不由衷,自是未得任何附和响应。火燚说得兴起,然而阶下众人却无动于衷,一片死寂。冷场的尴尬悄然蔓延…… 须臾,直肠子的辽溅,耐不住愤愤之情,立眉叱道:“火王之诚意,本王自是‘深有体会’!!只可惜,我族羸弱,消受不起啊!” 众人望向辽溅,并不惊讶。火燚昔日使计,害他落入陷阱,与他种上那“修罗之种”,驱使玩弄,任人傀儡。此仇此恨,辽溅没齿难忘,对火燚更是深恶痛绝,恨不得啖骨食肉。 “火王‘盛情’,我亦‘感念至今’,为了三界‘大同’,火王不惜代我执掌精灵一族,此番‘至诚’真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潮涯女王连声冷笑,亦对火燚之矫饰伪行嗤之以鼻。(关于潮涯被火族所虏,火燚以假潮涯狸猫换太子之事,请见34—38章) “哈哈哈哈……”火燚哈哈大笑,复一挑眉,悠然道,“熊族之王、精灵女王果然皆是性情中人,直爽豪迈,绝不矫情!”顿了顿,火燚继续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谋国者,不图利,所为何来?昔年各族之间征战杀伐,各有盈亏。今日我族既为东道,会盟三界,但请各族首领以天下苍生为念,旧怨一笔勾销,普济天下,共谋大道!” 火燚慷慨豪迈,言之凿凿,阶下依旧冷凝不语。火燚却并无半分窘迫之态,只负手而立,气定神闲。 星旧趋步上前,提醒道:“火王‘高义’。只是既然诚意相邀,又何必防备我等犹如防贼。”睨视了一圈道道兵甲,排排剑戟,星旧继而说道,“今日各族首领既然来了,自然以三界福祉为己任。若火王果真行善德于天下,便当有容于三界各族,包括……冰族。”星旧此话当真是一针见血,直达要害。 火燚神色一凛,忖度片刻,轻哼一声道:“我知,此前各族均与冰族亲善。岂料,我火族欲罢兵息战之时,他冰族卡索竟使诈,诱杀我四千精锐,活埋我勇士无数!招数之卑劣,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此等累累血债,斑斑劣迹,是可忍孰不可忍!!”火燚一副义愤填膺状,再行息怒,又道,“我火族义薄云天,既然允诺三界,修以正道,便决不食言!然,我火族枉死者怎可就此白白赔了性命?!若以冰族为盟,必先严惩此事之罪魁祸首!否则人心难平,民怨难息!此时若不诛奸灭佞,三界正气何存,天理何在?!” 此话决绝,星旧心中焦灼更甚。 言讫,火燚扬起头,再不予各族首领反唇相讥之机,随即郑重说道:“吉时已到,典礼伊始!” 话音刚落,鼓号齐宣,仪仗兵齐刷刷步列两侧。火燚绕到案几之后,拈香祝祷,祈福参佑。 礼毕,火燚朗声言道:“火族先圣在上,不肖子嗣火燚,一,不能开疆扩土;二,未得三界一统;三,生受冰族挟制不得其反。火燚自知无功无德,无言面陈先圣灵前,故,誓夺冰族圣物六叶冰晶,以慰马革裹尸之众多将士,祭我族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言讫,火燚广袖飞扬,身后山形屏障华光再闪,似是涤滤了一般,由一侧起始,逐渐清澈起来。 当整个山形屏障完全莹亮通透之时,顿时,阶下各族人等均心如火灼。人群中一阵喧噪。 星旧身后那个附着硕大兜帽的随从,拳似重锤,轻颤不止,纵身便欲跃上高台,却又被星旧挡了回去。星旧侧头与其凝视,微微摇头,凛冽至极的眸光中,有着不可违逆的决断。四目相对,须臾,那随从万般不甘地再次退了回去,然而鲜血却在指缝间静静流淌。 “卡索殿下——”岚裳公主已泣不成声,身形摇晃几下,几欲歪倒。人鱼圣尊一把扯住她,拧起眉头。身后一名侍女慌忙上前,搀了岚裳退到后方。 引起众人喧哗的景象蔚为壮观。只见屏障之中,乃是一个热气蒸腾,血色掩映的巨型火山口。赤色流纹岩浮雕甬道一路延伸至火山口中央,形成一个悬于火海之上的栈桥。 栈桥尽头,火山口中央,神器铁架上缚着一人。那人满身血污,散魂钉贯穿于手掌、肩胛、腿骨,血迹已然焦黑。然而如此凄惨狼狈,却丝毫未能消减他半分沉静温和的俊美,苍白的肌肤虽着血迹却始终泛着柔光。卡索似是昏迷不醒,眉宇之间虽薄汗微沁,却未有痛苦扭曲之色。 火燚展眉一哼,从容不迫走进屏障,未遇任何阻碍,顺着赤色浮雕栈桥向卡索走去。 阶下众人,已经按耐不住,有熊族士卒一步攀上高台,一个猛子就要闯进那幻术屏障。 “砰——”的一声巨响,撞击处炫彩一闪,那块头奇大的熊族士卒如壁球一般反弹了出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呵呵,你们还是别费劲了!”一直静默不语的烁罡环抱双臂,一派闲适道,“此幻术屏障,乃我父王亲手封闭,刀枪不入,锤戟难开,犹如铜墙铁壁……” 众人俱心中一凛,无奈之下,只得原地静观。 此时火燚已至卡索身前。只见他不疾不徐,一手拨起卡索的下颌,阴恻恻低语道:“三界各族首领俱在我千曜大殿之上,你若敢耍花招,我就让他们与你殉葬!” 那双羽睫颤了颤打开了,卡索与火燚对视片刻,淡然地撇开了头。 火燚放下手,心满意足地退后几步,于卡索丈余外站定。丹田运息,于身前云手浑圆,反掌倒悬,一股旋风便在那两掌之间渐起。旋风于手中张到极致,瞬间迸散,两枚冰晶赫然虚拖于空中。 “六叶冰晶,出来吧!”幻力注入双掌,复一打力。一道红色光束从火燚掌间六叶冰晶处激射出来,直入卡索胸口。 闷哼一声,卡索拧眉承受,汗水淋漓,眼神时而飘忽,时而痛苦…… 瞬间,一道冰色光球挣脱束缚一般脱离了卡索的身体,沿着红色光束,射回火燚手中。当冰色光球散做星光消失之时,火燚掌间已悬浮着五枚冰晶。 一口黑血喷出,卡索身子一软,整个挂在了神器上,散魂钉的各处伤口又崩裂开来,涌出大量鲜血。 “卡索!” “卡索殿下!” …… 阶下星旧众人惊异出声,却束手无策。 “哈哈哈哈哈……”火燚一手虚托着五枚冰晶,一面仰天大笑,笑声渐息,他转身说道,“五枚冰晶已在我火族手中!各族首领可还有异议!” 众人横眉立目,怒火中烧,怎奈无计可施,无言以对。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火燚自鸣得意,斜眼虚瞟那人鱼圣尊。 人鱼圣尊敛目收眉,出列施礼道:“火王好手段!我人鱼族愿锦上添花,献出最后一枚六叶冰晶……”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人人侧目不耻,人鱼圣尊却视若无睹。 “圣尊……你怎可如此……如此……”岚裳痛心疾首,不知所措,眼前一阵发黑,又晕在了一边。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人鱼圣尊不亏为三界长者,果然顺时就需,成人之美!”火燚志得意满,满面春风,慷慨陈词,“人鱼圣尊,请入神台!” 众人愤愤不平,指指点点。人鱼圣尊毫不理会,抬脚,步上高台,缓步近到幻力屏障之前。火燚手指轻扣,屏障便化开了一道缺口。人鱼圣尊附身钻入屏障之内,随即缺口在她身后愈合。 人鱼圣尊目不斜视,径直来到火燚面前,躬身捧上人鱼族冰晶。火燚眸中兴奋已似山呼海啸,复一伸手,那枚冰晶便飞向火燚手中。人鱼圣尊献宝毕,退到一旁。 六枚冰晶当空悬浮于火燚手中,闪着莹莹冰色光晕,慢慢旋舞着。 “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火燚仰天高喝。 “未必……” 火燚话音未落,只听身后淡淡两个字传来。心头一惊,迅疾回身,火燚瞪圆了眼,如鹰隼般盯着卡索。 只见卡索浑身上下,散发出赤色神力光芒,诡异妖冶。他慢慢抬起头,看了过来。 与卡索相视的瞬间,火燚心口如遭重击。卡索不知何时,冰蓝双眼已幻成了血红。艳丽的赤红如攒动跳跃的火苗,灼灼生辉。 卡索赤红的眸突然闪过一道厉光。火燚手中的六枚冰晶突然躁动起来,猛地飞将出去。火燚惊异地还未作出反应,那六枚冰晶如同听命行事的兵卒一般,鱼贯飞向那卡索。 情急之下,火燚竟忘了祭出幻力,伸手欲夺。刚一附上其中一枚冰晶,霎时六枚冰晶同时爆发出红色神力气流,瞬间将他抛飞出去。 冰晶以不可阻挡之势,径自飞向卡索胸口,一顺埋入他体内消失了踪影。如同来时的突然,当最后一枚冰晶埋入卡索体内之时,红色神力之光瞬间熄灭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在当场,没有人想起做反应,皆一瞬不瞬地盯着卡索。 卡索此时垂着头一动未动。 片刻,大地突兀地颤动起来,阵阵轰鸣从脚下翻滚而过,千曜殿在撼动中如一叶扁舟飘飘摇摇。 卡索周身气流渐起,红色和冰色神力如滚滚波涛荡漾开去。 突然,钉在卡索身上的所有散魂钉同时被拔离斥飞而去。粗壮的钉子,拉着血丝,扯着血珠滑过几道弧线,落入脚下火山口中。同时,卡索身后封印神器发出“吱吱嘎嘎”的扭曲之声,仿佛痛苦的尖叫。瞬间,那神器如纸折一般塌陷变形,叠错凌乱成一堆废铁,如同被巨大无形的手攒成一团。随即,那团变形的神器也被抛飞出去。 卡索玉立于赤涛冰浪中央,抬起头来,眸中赤色之光更为冶艳。他神色如常,浑身的气流再一暴涨,“哗啦”一声巨响,火燚张开的巨型屏障瞬间碎裂成片片红色水晶粉末。整个千曜殿地动山摇,碎石瓦砾纷纷落下。 “卡索!”火燚堪堪爬将起来,啮齿道,“你果然有阴谋!!你休想得逞!!吃我一剑!!”说罢,幻出宝剑,冲向卡索。 “哥!” “卡索殿下!” 星旧身侧兜帽遮面者正是樱空释和梨落。此时见屏障已碎,樱空释一个箭步便冲将上去。 “我族圣地!岂容你们放肆!”艳炟疾声高喝,红芒一闪,持剑在手,挡在樱空释身前。复一咬唇,艳炟凄声说道,“云飞,你我如今各为其主,休怪我无情无义了!” “本就无甚瓜葛,谈何情义!”樱空释冷笑道,“你们敢伤了我哥,我定百倍奉还!”说罢,樱空释腾身而起,与艳炟缠斗在一处。 “各位,上!保护卡索殿下!”星旧登高一呼,众人揭竿而起。手中蓝色光球一闪,各自武器便现于光球中。原来这占星球不仅可以隔空传声,更可以隔空取物。 “众将士听令!反叛我族者杀无赦!!”烁罡一声令下,殿中武士俱喊杀着冲将上来。 各族首领携了各自兵器,更加胜券在握,毫不犹豫,与众多火族兵将厮杀起来。千曜殿中一片刀光剑影,飞红凝血。 此时,火燚,疯了一般,持剑砍杀过来。 卡索动也不动,睫毛阴影下的红瞳中却暗潮汹涌。火燚宝剑堪堪刺向脖颈之时,卡索终是有了动作,抬起眼帘,直视过来。火燚又一次如遭雷击,寸寸灼烧之痛瞬间让他支撑不住,宝剑脱手,倒在地上。 卡索慢慢走近火燚。火燚却依旧兀自扭曲挣扎着。 “我早就说过,火王之举,不过是跳梁小丑,掩耳盗铃……(请见51章决战狼牙峰)”卡索淡淡说道,没有一丝情绪,“这一切俱是你咎由自取,自食其果……”说罢,手中青光一闪,弑神剑在手。 只轻轻一挥,万道厉光瞬间划过。 “啊——”一声惨烈低吼,火燚手筋脚筋俱被挑断,鲜血四溅。 “留你一条性命,再不可兴风作浪,为祸三界……”话未说完,卡索已转身而去。 “卡索小儿——”火燚破口大骂,“你手上血债累累,终有一日,你会不得好死!!!” 卡索恍若未闻,缓步走向火山口中央,路过人鱼圣尊时,他停了下来。人鱼圣尊面对这翻天覆地之变,倒是一派平静,立于一侧,与卡索四目相对,眼神交换间,无声胜有声。 “……”两人无话,只是心照不宣。 卡索转过头继续走向火山口中央,片刻功夫,已立于栈桥尽头。 他静静凝视着脚下千曜火山,眼中赤色光芒暗淡下来。 火山口里,赤焰翻滚,火舌喷涌,层层热浪扬起他如瀑银发,星光火彩飘飘洒洒,宛如群星倾泻而下,苍白凝脂的肌肤在火光掩映下,晕上了一层红霞,似新雪之上绽放的百合花。久久地,他站在那赤涛之上一动未动,不知思虑什么。 此刻,艳炟依旧对樱空释纠缠不休。争斗间,樱空释余光瞥见卡索站在如此危险之处动也不动,突然如有预感般,心头焦灼不安起来。 “梨落,拖住她!”樱空释一声高呼,梨落几刀斩了火族兵卒,应声而来,挡住了艳炟。 复一脱身,樱空释即刻便风也似的奔向卡索。 “哥——”距卡索五丈处,樱空释停了下来,他瞪大眼睛紧紧盯在卡索身上,再一次颤声唤道,“哥,你过来……” 卡索依旧恍若未闻,垂眸凝视着火山岩浆。 樱空释心跳如擂鼓,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轻声三唤:“哥,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好吗?你……你过来……我……我再不逼迫于你,你想如何,便如何……”樱空释音色轻柔,说到最后,颤抖得不成语调。 卡索终于转过身,直视过来,一双红眸似水流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樱空释惊痛无措,心如弦绷。难以置信地轻轻摇头,他缓步靠近卡索。 卡索羽睫轻颤,睫毛阴影下,春雨轻扬洒空濛,星辰伤逝万点光。 凡世三十载,韶华缱绻,良辰美景易逝,只付婆娑泪眼。相思相念,弗如相弃相忘,也许从未拥有反胜过曾经沧海……今夕何夕,昨是今非,青草离离,脉脉依依…… …… 默然无语,只一眼深情注视……却让人痛断肝肠…… 卡索轻轻阖目,一行清泪滑落…… “释,原谅我……”只此一句,再无须多言…… 随即,卡索张开双臂,向火山口倒去…… 这一幕,如同慢放镜头般在樱空释睁得奇大的蓝瞳中上演着。卡索如飘散在赤空中的一缕轻烟,三千银丝纷纷扬扬,星辰点点,襟带飘摇,如苇草轻荡…… “不——!!!!” 嘶喊着,樱空释飞扑上去,伸手抓向卡索翻飞在空中衣带。 一瞬间,天地寂灭,万物成灰。樱空释闭上眼,恐惧却如噬骨之毒烧灼着寸骨寸心。 伏身于火山口边缘,樱空释颤抖着缓缓睁开双眼,心痛如绞,酸涩难忍,泪水夺眶而出。只见,他最后关头,情急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五尺的距离,他一跃而过,一只手抓住了卡索腰间衣带。 同时,一条绳索也缠上了卡索左手腕。樱空释歪头一看,罹天烬亦伏在身侧,双手紧紧攥着那条救命的绳索,眸间惊惧无措与樱空释如出一辙。二人死死揪拽着手中事物,卡索悬在空中轻荡。 卡索爆发神力之时,亦发动了一泪石中加护之力(请见56章别亦难),罹天烬顺利逃出“天煞五芒阵”,却突然心头绞痛。他与樱空释一样,不祥的预感如野草般滋长着。仿佛是冥冥中的牵系,寻着卡索,他直奔千曜殿而来…… “为什么……”罹天烬泪眼朦胧,颤声喃喃着。惊恐的双眼中,满是痛楚。 卡索抬起头来,脉脉凝视二人,眉头轻蹙,却依旧沉默不语。三人相持着,时间分分秒秒走过,等待竟如此难捱…… 樱空释颤声乞求着:“不要……不要……”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流淌下来……一滴,一滴…… 泪水也似有情,那颗颗泪珠,低落在卡索脸颊上,与卡索的泪水混在了一起,轻轻滑下。 释……烬……未曾想,最后还能再看你们一眼,此生已是无憾……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们将我忘得干净……不待来生,只是奢求,我注定负了你们……负了自己……负了此生…… 忽然,卡索空出来的右手青光一闪,弑神剑在手。 樱空释、罹天烬的心同时悬了起来,甚至忘记了呼吸…… 卡索红眸之中水光涌动,唇瓣轻启,仿佛说了几个字,樱空释读唇复述:“对……不……起……” 还没等二人反应,卡索执剑轻轻一挥,“呲啦——”一声裂帛之音,带着斩断一切誓不回头的决然,刺痛着二人的鼓膜。衣带、绳索同时被割断。 卡索瞬间再次坠向那翻滚咆哮着的火海炎洋…… 火山口底部,无数火龙盘踞,赤红岩浆扭动着巨大的身躯,鼓鼓声浪,时而热油般,时而喷吐出十丈余高的火舌,仿佛已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氤氲热浪模糊了视线,赤涛掩映下,卡索襟发飞展,似飘零飞舞着的莹白梨花,脆弱得随时会湮灭在火海中…… “不——!!!!!!!!!” 千曜殿中,泣血般的嘶喊震荡不止……肝肠寸断似的悲鸣久久不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刹那即永恒 几颗泪珠倾洒在空中,晃悠悠,清灵灵,白亮亮。似乎那份纯洁晶莹可以承载任何美好和遐想。 然而世间的真善美总不过是一面镜子罢了。那一抹飞珠撒玉的晶莹中倒映出的,却是足可毁天灭地、吞噬一切的恶业火海,还有自己依旧飘着泪水的眸光……耳际风声尖啸,四面乱影交织,卡索轻轻阖目,任自己如落叶般凋零坠落。 万物有始亦有终,大千世界最紧要之事,一不过生,二不过死,除此之外林林总总,不过尔尔。达官显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俱是飘零过客,终逃不过一抔黄土。细思极恐者,生可欢,死何苦?或许唯有生死一线间那残留的一缕遐思,才可使人明心见性,了悟此生。 尘世繁华,如梦一场。岁月斑驳,暗影徘徊,水光浮动,流年飞霜……风雪模糊了视线,熟悉的背影,清浅而孤寂……卡索伸出手去,想抚慰记忆中那抹忧伤,却如何也碰不着,触不到,手中只余空空荡荡,心中一隅也怅然落寞…… 生命即将以最绚烂的方式炽热燃烧,然而泪水却凝结成霜。周身如风栖雪凝般寒冷,卡索伸出去的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握紧了拳…… 突兀地,如春的温暖包裹住自己,热流由双手汩汩流淌而来,暖意直入心房。卡索却惊得陡然睁眼,不由自主地欲要抽回那手。那手却反被攥得更紧。 “……你们……” 霎时,泪如泉涌,摇晃着视线,颤抖了心。 不知何时,樱空释和罹天烬不约而同,随着卡索跃下了火山栈桥。 三人在空中疾速坠落。樱空释死死攥着卡索的一只手,拼尽全力将卡索拉近自己,另一只手圈上卡索的腰。罹天烬握紧了卡索另一只手臂,也极力靠近卡索。 “……傻瓜……”卡索轻轻摇头,哽咽着。 伏在卡索腰际,樱空释抬起头,露出稚子般的笑容,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般心满意足。他轻轻诉说着,却听得人心碎般动容:“……我只愿,生死相随,至死不悔……”(与此誓言有关情节请见44章理想的自由) 罹天烬也已近卡索身侧,他温柔的耳语着:“……无悔……不怨……”(与此有关者请见57章别亦难)万般柔情蜜意,似乎即将到来的,不是火海无情的吞噬,而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恋。 三人银色的发和酡色的发在空中飞舞交缠,如同宿命的纠缠,爱恨情仇,是是非非,剪不断,理还乱……然而此刻,过往种种尽随风而逝,惟愿相依相随,即便只在刹那,亦胜过爱而不得,情深缘浅。 卡索心头百感交集,却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这份绝境中依旧不离不弃、至死不悔之心,岂能再被辜负?若注定无缘长相厮守,倒不如圆了彼此心愿。不求同生,但求共死,至少死而无憾! 再也抑制不住如潮的爱意,绯红的脸颊上漾起久违的四月初阳般的笑容,泪水却依然不听话的飞洒着,卡索用力回握住二人,只一拉,二人便贴在他身上。心中情愫已然笃定,再无旁骛,卡索轻轻吻在二人眉心,恨不得此生柔情倾尽。紧紧拥二人入怀,温暖和爱意,彼此流传…… 未曾想,将死之际,却终得心意相通,即便下一刻灰飞烟灭,想来也足以慰藉平生。烬、释二人心领神会,再无芥蒂,任由卡索揽入怀中。 摇坠一树玉绦,踏碎满目琼花。世间的万千喧嚣顷刻沉寂,耳际传来熟悉的轻柔乐音。那音韵,穿流于刃雪城高耸入云的尖塔之间,飞越过幻世一望无际的火海雪原,那音韵,直浸透三人寸寸肺腑心田……那是《爱如樱》空灵缥缈的笛韵,那是雪雾森林簌簌雪落的回响……大千世界,多少过眼云烟,流水繁华,唯有此声此韵,是刻入灵魂的思念,渗入骨髓的痴念,是历尽劫波也无怨无悔的爱恋…… 卡索再紧了紧手臂的力道,恨不得将二人融进骨血。熊熊烈焰染红了银发,火舌铺天盖地袭来,然而此刻,在三人眼中、心中,这大火却渺小得如此微不足道。 一个人的心可以很大,譬如彼时,它容得下万物苍生,三界福祉。一个人的心也可以很小,譬如此刻,它却只装得下一个人,一份情。 分分秒秒都如此弥足珍贵,三人静静阖目,无限沉醉。 天堂方寸间,双手握无限,一夕胜朝暮,刹那即永恒…… 这片刻的幸福和满足如同倒计时般走沙数漏…… 一秒,两秒,三秒…… …… 时间捻指而过,意料之中的浴火焚身之劫却迟迟未到…… 三人终是察觉有异,疑惑间,相继睁眼查看。 只见,火舌依旧于头顶喷吐,炎海仍然在身侧澎湃,只是三人悬浮其中,却未有一丝一毫灼烧之感……仿佛此番骇人的景象不过是个近乎于真实的幻象…… 难道……果真只是个幻象…… 三人俱抱着誓死之心,此等异状始料未及,皆诧异怔忪。此时,这火山景象突然如闪烁不定的屏幕一般,“滋滋啦啦”一阵扭曲。 下一刻,一片炫目华光充斥天地。同时,大地颤抖,神力气流海啸般摧枯拉朽而来。三人措手不及,虽然紧紧相拥,却在这强大的冲击力下被生生打散。 顿时,天昏地暗,气流形成巨大的漩涡,挤压裹挟之力让人毫无还手的余裕。终于,这漩涡携卷着所有,遁入黑暗。 …… 软肋上一阵剧痛,卡索□□出声,蓦然睁眼。低头查看,左肋似是被撞断了两根,幸好断骨藕断丝连,未曾插入肺腑,否则此刻他已无药可救。手指轻扣,欲以幻术疗伤,却发现竟幻力尽失。无奈之下,卡索支起残体,四下逡巡。 泛着幽光的黑曜石于脚下绵延铺展,深入空濛。空中隐隐雾霭弥漫,如轻纱遮面。透过游移不定,浓淡缥缈的迷雾,一座座似是大殿废墟的建筑若隐若现。偶有雾气稀薄处,但见那残垣断壁的一角,雕龙刻凤,精美华丽。如此奢华的殿堂,遥想昔日光景,定是崇阁巍峨,金碧辉煌,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 只是这一砖一瓦,竟如此熟稔……甚至让卡索顿生莫名忧思,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绝响: 长恨悲歌相误,一曲离殇愁肠。恍然惆怅无寄出,怎消得,百转梦回堪忧?昨夜东风垂缦,水月天涯两边,可怜形影共徘徊。一场空梦!若是无情,便可无负…… 心如密针轻挑,情似乱麻纠缠,卡索单手抚上心口。 尚未理清来龙去脉,怎可自陷情结?卡索摇摇头,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悸动心绪。正不知何去何从间,身后传来隐约呼唤…… “哥,你在哪?” “卡索,卡索……” “卡索殿下,樱空释殿下,你们在哪?” …… “大家都还好吗?”卡索回应道,“我在这里……” 杂沓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寻声望去,樱空释、罹天烬、梨落、星旧、潮涯、片风、皇柝、月神、辽溅等千曜殿内众人相继从雾霭中走了出来,就连艳炟、烁罡也搀着已成废人的火燚寻到此处,远远地与众人保持着警戒距离,却也不敢远离。 “哥!!!”本欲与卡索同死,然而此刻爱着的人却活生生站在眼前,樱空释情难自已,眼中噙泪,飞扑而来,一下子钻进卡索怀里,使劲抱住卡索的颈子,再不想撒手。 樱空释与罹天烬二人未因自己而死,卡索的心总算有了些许安慰。只是这一扑,力道不小,卡索闷哼一声,身形一矮,弯下腰去,一手抚上断肋处。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不知何时,罹天烬紧跟樱空释而来。他一把捽住樱空释后领口,只一用力,便将他扯离卡索,搡到自己身后,不悦道,“没看到哥受伤了吗!” “伤到哪了?”没等樱空释反击,罹天烬已轻柔地揽卡索入怀,一手搭在卡索腰际,一手轻抚上卡索捂肋之手。眉心一拧,罹天烬心疼道,“肋骨断了?可曾疗伤……”其实,罹天烬此刻也与樱空释一般激动,只是见卡索受伤,不想给卡索再添忧思,才勉强隐忍。 “没……”卡索这边将将喘过一口气来,疼痛稍缓,这“没关系”三个字还没出口,那边樱空释早已双目喷火,气炸了肺。虽说刚刚罹天烬甘愿与卡索一同赴死,真情可堪日月,的确让樱空释对他青眼有加。然而此时既然活了下来,又怎能让他白吃了哥哥的豆腐! “火族淫贼,你管谁叫哥,我哥惟有我一个弟弟!!”樱空释怒吼着,一掌劈上罹天烬后背心,“把你的脏手拿开!” 迅雷不及掩耳间,那掌却堪堪止于空中。只见,卡索一手拨开罹天烬的禁锢,另一只手一把抓在樱空释劈来那手的腕上。 “释,烬,不要闹了……”卡索无奈摇头,微微苦笑道,“此地颇为诡异,敌暗我明,形势对我等极其不利。我们如何落入此境,又当如何脱身,尚待探查,如此紧要关头,怎可……怎可……内…讧……嗯……” 言未讫,卡索突然脸色惨白,眉间轻蹙,额上瞬间一层蒙蒙水雾,眼神迷离恍惚。 “哥……”樱空释察觉卡索神情有异,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不料,卡索唇际突然溢出一道黑血,身形晃了几晃,歪倒下去。樱空释劈在半空的手,翻腕一拧,抓在卡索的臂上,往自己身上一带,卡索便倒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哥!哥!”对罹天烬的百般怨怼早已抛诸脑后。刚刚险象环生、失而复得,樱空释更加害怕失去,满脑子的惊惧让他惊慌失措。 罹天烬心头一绞,一步跨到樱空释身前,护在卡索身侧,颤声唤道:“哥,你醒醒!你还欠我一个解释,我不许你有事!!” “卡索王子!” “卡索殿下!” …… 众人俱惊,团团围将过来。 “皇柝!”罹天烬急吼吼道,“皇柝主君何在!” “属下在!”皇柝应声而来,众人皆让。 皇柝连忙蹲下身子,搭脉探息。众人俱屏气凝神…… 樱空释急不可耐,焦躁催促道:“我哥怎么样了?皇柝,你倒是说话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神域守护者 樱空释一把抓住皇柝手腕,恶狠狠道:“你给我哥吃的是什么!只字未讲,便想这般敷衍了事,你是嫌命长吧!” 此时,一只手阻住了樱空释那恶意的威胁,星旧上前正色道:“释王子,何苦为难皇柝主君?卡索殿下的病,你我不是一早便心中有数了……”星旧心中苦涩,却明白此时绝不是乱军心,自哀泣之时。 星旧刚刚目睹卡索跃入火山口中的那一刻,是何等震惊无措,悲戚绝望。不想须臾之间,却有如此天翻地覆之变,直叹世事难料。虽也不明就里,然而他却可以毫无理由地信任卡索。为了卡索似有隐情的一番苦心孤诣,此刻,他只能强自镇定,肃然劝阻道:“卡索殿下若是清醒,想必也不想让大家担心吧!”谁也没有察觉,其实他藏在袖筒中的另一只手一直不停地颤抖着…… 樱空释慢慢放开皇柝的手腕,心中百爪挠心。他岂会不知!卡索煞气噬体,侵髓入骨,能强撑到现在可说是奇迹…… 哥…… 樱空释抱紧卡索,头埋进卡索胸口,泪水却悄悄流淌。 罹天烬观樱空释、星旧二人神色交换、语焉不详,心中惊疑不定,正想按住星旧问个明白。此时远处却传来踏踏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同时回身望去。 “都来了?真是热闹……”轻纱罗裙轻灵,纤腰莲步款款。一人淡定自若地从雾中隐来,似是轻车熟路。她径直走过众人身侧,颐指气使,站在了那片废墟之前。 “人鱼圣尊?!”辽溅诧异道。 月神早已看人鱼圣尊不顺眼,此时见她如此情状,大为不快,随即诘问道:“圣尊对此地了如指掌呀!晚辈斗胆敢问,此地为何处?” “圣尊如此,想必定有缘由,我等洗耳恭听……”潮涯近前施礼,倒是礼数周全。 “潮涯女王客套了。既如此,我也无需避讳列为……”呵呵一笑,人鱼圣尊从容不迫、对答如流,顿了顿,复一正色道: “此乃无尽海之下,上古神域门前……” 此话语惊四座,登时一片哗然。在场者无不诧异,面面相觑。 “既然是此等圣域所在,我们又是如何入得此境?明人不说暗话,圣尊可有话于我等交代?”星旧出列问道。 “梦主果然智计过人。没错,是我施展神力,开启了神域通道,传送尔等至此。”人鱼圣尊从容道,“千曜殿、无尽海、雪雾森林俱是上古神域的入口。只是我无尽海下才是神域真正所在。”顿了顿,她继续说道,“神域入口俱能以上古神力联通。我不过是略施神力,打通了通道而已。” “怎么会?!” “她?怎么可能?” …… 又是一阵喧哗。人鱼圣尊却一派闲适,满不在意。 “圣尊真是一语惊人啊!”星旧沉了沉,继续说道,“恕晚辈才疏学浅、孤陋寡闻,敢问圣尊怎会如此神通广大?” 人鱼圣尊并未因众人质问而露怯,反倒一副成竹在胸状,踱了几步,负手而立,面向那隐在雾霭中的废墟,目光透着几分沉重,幽幽道:“三界万年以来,皆对我人鱼族视如敝履,无非因我人鱼族毫无战力,俱靠天险无尽海存身之故。的确,为安身立命,我人鱼族不惜以色相歌舞视人,处处隐忍,时时警醒……” 说到此处,人鱼圣尊深深叹息,顿了顿,忽而转身,目光灼灼道:“可是,你们谁又知道,我人鱼族才是这三界中最为神圣的存在!因为,我族世代栖息于无尽海之下,是为了肩负起守护这上古神域之重责!”顿了顿,她肃然朗声道,“是的,自上古以来,我人鱼族便是这上古神域,唯一的守护者!” “凭你们?”月神冷笑数声,讥诮道,“拿什么守护?大言不惭!” “狂妄小辈,真是无知者无畏……胎毛还没剃干净,就敢在这里撒野,原来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人鱼圣尊并不着恼,只是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一番。 “你!”月神愠怒,正想回击,却被梨落拉住。 “无论圣尊所言是否属实,相信这些交代必定与我们陷落此处有莫大关联……”梨落见月神性子直,言语间不留余地,于是插将进来缓和气氛,“我们暂且耐心听一听吧。” 梨落轻轻摇头示意,月神只得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她……她此言非虚……” 众人听到这虚弱的印证之声,均面露喜色,齐刷刷地看向冰族两位王子。 只见卡索已经转醒,在樱空释和罹天烬的搀扶下,他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只是脸色依旧苍白,额间仍然布满汗珠。他显然气虚血亏,伤势危重,话音有气无力。 卡索勉强扯起嘴角,轻轻向众人点头示意,叫大家放心。“皇柝主君的……芝兰香……果然……有起死回生之效,多谢!”说着,卡索向皇柝颔首答谢。 皇柝双颊涨得通红,拧起眉头,刚要说什么,却见卡索嘴角温和含笑,不易察觉地摇摇头。皇柝只得把满心的忧虑又吞回了肚子里。 “早年,父皇安排我族与人鱼族联姻之时便与我再三叮嘱过……”卡索气弱声滞,只得深深喘息几下,才继续说道,“无论……无论将来三界谁主沉浮,都不得怠慢人鱼族,因为人鱼族掌握着三界神族之根本。想来……想来正是因了此由头……” “哥,此等闲杂之事你就别搁心上了,还是坐下来歇歇吧,好吗?”瞧着卡索孱弱的病体,樱空释心疼不已,烦躁得恨不得把这些累卡索烦心的杂碎尽皆除去。但是,他自然也是了解卡索的脾气的,于是耐着性子,极力柔声劝道。 “管他守护什么!哥,如今,你才是最重要的!”罹天烬对人鱼圣尊不屑一顾。只是自刚刚就紧紧揪在心头的结,让他很是忐忑不安。现在他只关心卡索的恶疾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彼时,碧落泉一役后,卡索便已经失去味觉、嗅觉和记忆,五识衰弱地极其迅速,然而煞气之事罹天烬虽也有所了解,但之后他便被火族种上了“修罗之种”失去了心智,对于卡索后来的情况自然一无所知。如今,对于深爱之人的病况,自己了解的,甚至都比不得皇柝、星旧等人。这让罹天烬焦躁愤怒,满心自责又无能为力。好似浑身的劲力,无处宣泄,好不容易,寻到了出路,却一季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卡索心中清明,却只能轻描淡写,瞒得一时算一时。他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温言应道:“我不要紧……” “啧啧……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感人画面……你们冰族满口仁义道德,动不动以三界苍生为己任,还真是让人‘感佩’啊……”人鱼圣尊斜睨着兄弟三人,面上的讥嘲昭然若揭。 “呸!”人鱼圣尊厌恶地撇开视线,继续冷冷说道,“卡索,你知道你父王为何有此一说嘛?” 卡索静静听着,淡然应道:“愿闻其详。” “你们落入千曜火山口,难道未曾发现有异?” “……”卡索沉默片刻,答道,“千曜火山不过是个幻象……” “呵呵……是啊,你们以为我真想救你们出火山吗?”人鱼圣尊冷哼道,“千曜圣火已近枯竭,根本无法灭神识、消精魄。”顿了顿,她轻蔑地撇了眼不远处的火族三人,慢悠悠道,“他火族幻力之源——千曜火山,早已名存实亡!” “胡说!”艳炟气急道,“你这欺世盗名、妖言惑众的老鱼,你活腻歪了吧!敢辱没我族圣物!” “哼,哼……”人鱼圣尊轻笑出声,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不信,问问你那自作聪明的父王啊,看看谁才是欺世盗名、妖言惑众之徒?” 听到此处,火燚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一把推开烁罡的搀扶,恶狠狠窥视着人鱼圣尊,沉声说道:“你……你如何……” “我如何得知的吗?”人鱼圣尊心满意足地朗声大笑,笑声渐止,她愉快地说道,“尊敬的火王陛下,‘愚,区区一介无名之辈,何敢污了陛下的法眼?只是需要提醒陛下,天下权谋纷争,名利往来,从来未有坐享其成的!’啊,哈哈哈哈哈……” 话毕,人鱼圣尊浑身蓝光一闪,一身黑底金丝连帽大氅,把全身裹了个严严实实。兜帽底下,又传出了话音,却像是被幻力遮了原声:“可怜啊,火王陛下!堂堂一族之王,沦落至此!我施舍予你的上古神力,你竟这么快就耗尽了吗?” “你……你,你,你……竟然是你!!!”火王震惊得语无伦次、瞠目结舌。 “呵呵呵……”蓝光再闪,兜帽大氅消失无踪,人鱼圣尊幻回原貌,轻笑道,“不才,正是在下。” (火王与人鱼圣尊之间的阴谋请回看50章风云再起)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劫祸之源 “你……你,你,你……竟然是你!!!”火王震惊得语无伦次、瞠目结舌。 “呵呵呵……”蓝光再闪,兜帽大氅消失无踪,人鱼圣尊幻回原貌,轻笑道,“不才,正是在下。”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啊!当初劝你堤防这个冰族稚子,你何等不以为然、置若罔闻,如今功败垂成不说,还成了废人……”字字讥讽,句句嘲弄,人鱼圣尊极尽羞辱之能事,“当初叱咤风云的火王,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闭嘴!你放肆!!”艳炟勃然大怒,“苍啷啷”宝剑出鞘,一招“直捣黄龙”便欲引幻力驭剑,直击人鱼圣尊。 气氛骤然弦绷,在场众人均为人鱼圣尊捏了把汗,然而人鱼圣尊却仍旧悠然自得,闲适得很。 须臾,预想中的击战却并未如约而至,神域门前仍然寂静如初……此时,众人才发现,此一击竟未能伤及人鱼圣尊分毫。只见艳炟握着宝剑的手,不停颤抖,却无论如何也祭不出半分幻力。 “哈哈哈哈哈哈……”人鱼圣尊大笑不止,肩头抖如筛糠。张狂的笑声在这空寂的境界里回荡。那回声缥缈不定,忽远忽近,使这笑声显得更加诡异莫名。 终于敛住得意忘形之态,人鱼圣尊却依旧忍俊不禁:“果然‘虎父无犬女’!也是个愚不可及的酒囊饭袋!既然我已决心与尔等摊牌,又岂会不备防患之杀招?”顿了顿,她满脸的春风得意,“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岂是尔等低阶俗物可以染指之处?入了这神域结界,别说是幻力,即便是精气神也会摄去五分。唯有上古之神以及我守护一族,可在此境中运力自如,收放无碍!”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仔细探查己身,果不其然,幻力被封。愕然下,众人于人鱼圣尊更是戒备有加。 火燚阴鸷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戾光尤甚。他冷哼一声,沉沉说道:“贵人是不是得意得太早了些……当初你我约定,你助我族夺得六叶冰晶,冰晶神力你我共享之……你我本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我功败垂成,你又能得到甚么好处?”顿了顿,火燚复一挑眉,睨视对方说道,“不如,你我再次联手,拿住卡索,夺下冰晶。以我火族之骁勇,甘愿为圣尊驱策,三界我亦可与圣尊共享之,何如?” 火王此语无疑默认了人鱼圣尊所言。这百般算计、见风驶舵的丑态,引得众人皆侧目不已。连艳炟与烁罡也都愕然地看着火燚,无言以对。 “呵呵呵……”人鱼圣尊低低嗤笑,无奈摇头,戏虐道,“都这个时候了,火王还不忘与我讨价还价?果然是……同道中人……”顿了顿,继续说道,“算盘打得甚为精明!奈何,废棋一枚,食之无味,弃之亦未可惜,凭甚再与我谈条件?!” “哼哼……原来‘威震三界’的火族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樱空释冷哼数声讥诮道。 “你!”火族三人气结。 “你们冰族也好不到哪里去!”人鱼圣尊接话嘲讽道,“当初,你父王为何定要一力促成卡索与岚裳的婚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神族血统的纯正?”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冰族不仅仅是冰幕融化了,就连雪雾森林里的雪也开始融化了吧,知道为什么吗……呵呵呵……神力衰竭之势,三界众族无可回避,又何止他火族受到牵连……” 众人闻言无不愕然。只有卡索面色如常,似是早已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一切都想通了,卡索若有所思,沉沉说道,“我冰族一夜之间被火族破了冰幕,长驱直入,直袭刃雪城……恐怕与圣尊和你的内应脱不了干系吧……”气脉顺畅了许多,但依然微感虚弱,卡索一气说下来,还有些许气喘。 “呵呵呵……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人鱼圣尊得意至极,轻哼几声,说道,“雪雾森林是另一个神域入口,穿游于冰火二族之间,对于我来讲,直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顿了顿,她不屑地瞟了一眼樱空释,继续说道,“再加上你母妃——莲姬相助,你冰族怎能不败?” “不可能!你凭甚污我母妃名誉!”樱空释难以置信,摇着头极力否认。 “你母妃本就是我族公主,为我效命不是顺理成章之事吗?”人鱼圣尊并不把樱空释的反驳放在眼里,似乎也觉得没有印证此话的必要。一脸的调笑,她从容优雅地说道,“信不信,随你……不过,三界之内,唯利是图,得不到足够多的好处,莲姬怎会听我号令?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她可真是煞费苦心!!你的那些哥哥姐姐们死得越多,你不就越有出头之日吗?” “不……不……母亲,母亲不会这样做的……”犹如五雷轰顶,樱空释震惊得无所适从。 “呵呵……樱空释,我火族大军能如此顺利地攻破冰幕,你母亲功不可没啊!”火燚阴险地冷笑数声,火上浇油,“辛苦她为我族于冰幕上种上了火种,加速了冰幕的消融……”如此这般还不肯罢休,他继续说道,“你知道她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吗?” 如同故意玩弄一般,火燚顿了顿,看到樱空释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终于心满意足地朗声说道:“莲姬的条件是,夺、王、位,杀、卡、索!” “!!”瞬间如遭雷击,樱空释眼前一黑,身子虚晃几下。卡索连忙上前稳住他。看着樱空释失魂落魄、惊魂未定的样子,卡索眉心紧锁,心疼不已。 “释……”温和地握住樱空释的手,卡索并不想多说什么。千言万语也比不得这温暖和信任的传达。 “哥……”樱空释抬起头来,凝视着最爱的人,泪水盈眶。这世上,自己最在乎的两个人,却无法相融、不死不休,这让他如何自处。 罹天烬看在眼里,心中也百般不是滋味。他自然早已知晓此事,前世母妃莲姬为助他夺冰王之位,差点害死自己心目中唯一的神。回到刃雪城后,他始终无法原谅莲姬,从此闭门不见,恩断义绝…… “圣尊,如今想来,我虽中了卡索小儿的圈套。但是,迄今为止,你我联手却从未尝败绩,可谓天作之合呀!”火燚仍不死心,一力重组联盟,“你我何不再次盟好,我火族三人可助你夺得六叶冰晶!” “火王陛下的盛情,我心领了!不过,我已用不着六叶冰晶。如今,我只要得到一个人便能达成所愿呢!”人鱼圣尊一副心不在焉的敷衍之态,随即又好似想起什么一般,邪魅地挑起嘴角,狞笑道,“但是,我还是要多谢你啊,火王陛下!若不是你这些跳梁小丑之举,我差点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猛然回身,人鱼圣尊目光灼灼,紧紧盯在卡索身上,如同窥伺猎物的鹰隼。 她缓缓走向卡索。一步,一步…… “卡索……你知道什么可以刻进血液吗?即使千刀万剐,血肉模糊,即使精魄被凌迟成最低级的浮游,也无法忘却的刻骨……”仿佛是来自灵魂的魔咒,人鱼圣尊喃喃的低语,虚幻得有些飘渺。 “……”卡索默然,静静回视着徐徐走来的人鱼圣尊,若有所思。樱空释与罹天烬,皆振作精神,默契地上前一步,挡在卡索身前,执起手中长剑。 “这么久了,久到我都忘却了自己是谁,久到我甚至记不得为何还苟延残喘在这世上……”人鱼圣尊停下脚步,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眼里风云际会。谁也不知她究竟在想写什么,说些什么。她神经质似的自言自语着,“我一直以为也许□□永世的劫数,直到……” “我看到你!!!”陡然拔高的音阶,像突然抛向高空的骨哨,让所有人心里俱是一震。人鱼圣尊突然抬起头来,再次直视卡索。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圆睁的眸瞳轻颤着,那根根分明的血丝烧红了眼白,声线因为亢奋而变得尖细,“我看到了你的真身!我知道你是谁……在千曜殿,你幻出神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你!!!那些刻骨铭心的东西,突然又清清楚楚、鲜血淋漓地呈现在我面前,我这才明白,原来我一刻未曾忘怀!” “……”卡索依然不动声色,然而心里似是明白了六七分。他默然垂下眼帘,眉头不知何时又紧锁起来。 “是仇恨!!!”人鱼圣尊几近疯狂,她歇斯底里地吼道,“对一个人的恨,可以烙入骨血里,刻进灵魂里!!永生永世!!!” “呵呵呵呵呵……”轻声笑着,仿佛谈论着一件极其滑稽荒诞的事,人鱼圣尊再次眯眼斜睨着卡索,放缓语气说道,“你知道是吗?你知道万年前你做过什么,是吗?呵呵呵……”意犹未尽地审视着卡索,她继续说,“但你还不完全是他……我看得出你们的区别……然而你迟早会变成他……这,你也知道是吗?” “你以为把自己隐藏起来,就可以得到救赎?你以为进入轮回,灵魂就可以涤净,血债就可以一笔勾销吗!!你做梦!!!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万年前,你欠下的,终是要换的!!!”扭曲了语调的吼声在空中回荡。 卡索羽睫轻颤,眉间化不开的结,有浓浓哀伤弥漫。他轻轻阖目,苦涩溶入无声的叹息。 “够了!老鱼,你是失心疯了不成,竟到处乱咬人!!”樱空释已然按耐不住,怒斥道,“再胡搅蛮缠,别管你是哪里来的守护者,我们都饶不了你!!” “是我胡搅蛮缠,还是你那假仁假义的好哥哥做贼心虚,良心难安,东遮西掩!?”人鱼圣尊狰狞着脸,反口诘问,“他为何跃入千曜火山,为何欲引圣火灭神识!你们难道都不好奇吗!!” 风向似乎微变,气氛安静得诡异。这一问其实正中下怀。三界众人呼之欲出,又不敢直接追问的疑窦,就这样被突然毫无遮拦地揭露出来。所有人都失了言语。连樱空释和罹天烬也俱是一怔,无词可辩,虽心有不甘,但如同大家一样,他们也的确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在场所有的视线都在有意无意间投向了卡索…… 等待让所有人心绪难平,纠结难捱…… 卡索睫毛微垂,清浅阴影里波光明灭。他面无表情,只一抹淡淡忧思从那清逸的眼角眉梢悄然蔓延,让人欲罢不能,情愿随他一同黯然神伤…… 无言的愁绪笼在心头,粘稠得扯不断,化不开…… 卡索如今有口难言。他无法辩驳,甚至不能为自己开脱,因为,虽言辞过激,然而人鱼圣尊所说之事却句句属实! 煞气噬体,五识从深度丧失中转醒,记忆也恢复了,卡索却再无法正视自己。他深切地认识到,自己再不能以追寻自由之名无视身为上位者该肩荷的责任,再不能因五识俱丧而逃避前世欠下的孽债。 “三界已到存亡之际,我辈自当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然而卡索却如此清晰地了然着:那最该除灭的劫祸之源,正是自己!(相关情节请查看44章理想与自由) 他想起,在瞑匙幽镜的轮回之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无论是他满手血腥的过去,还是让他震惊不已的可怕未来,都是自己一手造成!自己与其它五大神识相合,恢复正身之后,绝不会放过三界!那如世界末日的恐怖景象,让卡索再也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从那时开始,卡索就下定决心要亲手了结这因自己而起的深重灾祸。在瞑匙幽镜中,他本想借罹天烬的手杀了那个邪恶的自己。然而却功败垂成。(有关情节请参看11章惨烈的相认) 后来,阴差阳错,几经辗转,非但没能灭了南冥,反而促成了他苏醒之势。那些越来越真实的梦境就是南冥即将苏醒的证明。卡索心知肚明,若不能毕其功于一役,置其死地,自己便将是三界的灭顶之灾。因为,但凡有一个南冥的神识漏网,包括自己,便能给他喘息之机。届时,自己将再也无力阻挡他灭世的狠绝,再也无法保护三界众生,保护爱着的人。于是他想到了三界中唯一能灭神识的千曜圣火。 为了能亲手杀了自己,杀了南冥,斩断这毁天灭地的劫祸。卡索只能独自承受,守口如瓶。一路走来,他暗自筹谋,步步为营。在完成身为冰族储君使命的同时,无论阴谋、阳谋,他想方设法来到千曜火山,欲把南冥被封在六枚冰晶中的所有神识毫无遗漏地陨灭在千曜圣火中。 本来一切按部就班,均依计行事,岂料这千曜圣火竟已衰竭至此!天意弄人!卡索心中五味杂陈…… 空气都凝固在此刻,死一般的寂静中,卡索终于抬起眼帘。他平静地直视着人鱼圣尊,淡淡开口了:“看来,圣尊与我缘分非浅,想必也知晓我之意图……既然你我心照不宣,为何还要救我等来此?” 卡索似是而非的回答,让三界众人疑云更深。樱空释与罹天烬,心中一凛,知道卡索必有难言之隐,不便此刻道明,于是便顺水推舟,再次逼视人鱼圣尊。 “老鱼!少在这里避实就虚,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把我们虏到这里来!快从实招来!”罹天烬眯起眼睛,虚喝道。 “哈哈哈哈哈……”大笑过后,人鱼圣尊不屑一顾道,“我说过其实我只要一人!你们其他人实在是碍手碍脚,我巴不得你们都死在千曜殿里呢……可惜啊,神域入口的链接通道一旦打开,入口处的一切都会被转移过来……”轻轻一笑,她释怀道,“无妨,你们来了,我手中倒是多了几张筹码!” “你究竟何意!”樱空释厉色道。 “何意?”再次紧紧盯在卡索身上,人鱼圣尊贪婪嗜血的双眼兴奋地大张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夺走的,你欠我的,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说罢,人鱼圣尊全身上下涨满隐隐蓝光,一波一波的幻力从她身上荡漾开来。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轻灵婉转的歌声。那歌声缥缈曼妙,似月夜潮声,此起彼伏,若隐若现;恰空谷幽鸣,迂回荡漾,千回百啭。每一节曲调,每一个音符都像有生命的活物,温柔撩拨着心弦,抚慰着埋藏于最深处的伤痛……所有人都听得入神,沉醉其中,浑然忘我…… “海妖之声……”卡索喃喃道。 “岚裳!”樱空释一怔,脱口而出。 兄弟三人这才发现,岚裳公主不知何时已立于人鱼圣尊之侧。她双眼无神,目光呆滞,如同被摄去了魂魄。只有那樱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美妙的海妖之声便流淌而出。 “你怎么了?”罹天烬诧异道,“星旧,星旧梦主!你醒醒!”说着,罹天烬晃了晃星旧的肩膀。然而星旧如同岚裳一般,似是被摄了魂魄,任罹天烬如何呼唤,也没有一丝一毫反应。 “不只是星旧,你们看,大家都被摄了魂……”卡索肃然说道。 此时,樱空释和罹天烬才发现,除了兄弟三人,其他三界众人都如星旧、岚裳一般被摄了魂,取了念,一个一个动也不动,呆若木鸡。 “!”人鱼圣尊微感诧异,始料未及。海妖之声可操控神族心神,但凡是被海妖之声摄住的,没有一个不对控制者言听计从。唯拥有上古神力者不受其治。海妖之声于卡索而言,不过是普通歌谣,不受所控,意料之中。然而樱空释、罹天烬二人没有一丝一毫上古神力,竟也未受到半分影响,这的确很是蹊跷。 看来,这三人身上还有许多未解之谜。不知会发生何种变数……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念及此,人鱼圣尊幻力场再次大涨,朗声喝令道:“三界众人听我号令!即刻拿下樱空释与罹天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须弥境——水镜海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念及此,人鱼圣尊幻力场再次大涨,朗声喝令道:“三界众人听我号令!即刻拿下樱空释与罹天烬!” 海妖之声顿时响彻天地,天籁之音直入脑海:忽而如百鸟绕林,莺啼燕啭,霏霏雨歇披霞光;忽而如风高浪急,雷霆怒斥,滚滚云霭腾九霄。 伴随着响遏行云之声,三界众人立时眸闪紫光,个个执剑架枪,二话不说冲将上来,与樱空释和罹天烬打成一片。此刻,众人均失了幻力,人人俱依仗拳脚武艺,罹天烬自然也没了强大幻术的优势,动起手来,明显有些焦躁。樱空释武艺也不逊色,只是经验尚浅,左抵右挡间,似乎有些手忙脚乱。 卡索立在一旁,心急如焚。刀剑无眼,伤了谁,他都不忍。奈何自己一身病痛,强撑尚且勉强,入阵战来反成了拖累。 若论功夫,樱空释和罹天烬协同配合,共同御敌,倒也不弱。然而毕竟以寡敌众,防不胜防,加之顾及敌方皆盟友,只是一时被人操控,一招一式便不得尽其势,总是打出十分,敛去四分。而三界众人,群起而攻之,个个全力以赴,手下绝无留情。非但如此,在海妖之声控制下,三界众人三五成群,轮番作战,有了缓冲调息的余裕,反倒是攻防有序,游刃有余。这一来一回间,罹天烬与樱空释渐渐体力不支,额间冒汗,尽显颓势。 卡索眼见二人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心头稍作谋划,朗声说道:“避实击虚,各个击破!” “好!”罹天烬辗转腾挪间招呼道,“皇柝!” “明白!”樱空释侧身格挡,一个闪让,回身一剑,直冲皇柝而去。罹天烬也来了一招声东击西,虚晃几剑,一个翻身跃到皇柝身后。二人双管齐下,瞬间,扣向皇柝后颈,皇柝应声倒地,滚在一旁。 卡索此计便是避其锋芒,挫其锐气,从攻防最薄弱处入手,趁虚而入,各个击破。 此计果然灵验,瞬息间,皇柝、烁罡、潮涯、梨落已被一一制服,只有烁罡大概受伤不轻,其余人等均被二人击昏一旁,再不能参战便罢。三界众人压制之力登时如退潮般衰弱下来。 兄弟三人,难得联手,一人指点战术,两人协同御敌,配合得天衣无缝。罹天烬斗得兴起,手中一柄明晃晃宝剑,耍得龙飞凤舞,但见片片冷光,如群星争辉。樱空释也紧随其后,反守为攻,逐渐掌握了主动权。形势一片大好,对方溃败之势不可阻挡。 堪堪此时,只听人鱼圣尊突然森然喝斥道:“再不束手就擒,我便让卡索身首异处!” 心中一凛,罹天烬与樱空释同时止住攻势,急急回眸。但见,艳炟不知何时已近卡索身侧。一把利剑横于卡索颈上。 “不要!”樱空释声音发颤,心中一抖,宝剑差点脱手落地。 罹天烬目眦俱裂,啮齿道:“你敢!!” “她不过是虚张声势,不要中计……”卡索心中有数,怕只怕罹天烬与樱空释不明就里,上当受骗,于是正色道,“她需要我,未达到目的前,她是不会让我死的!” “哦?呵呵,你就这么自信吗?”人鱼圣尊已迈着方步踱到卡索身侧,扬起嘴角,玩味地戏虐道,“罹天烬、樱空释,你们要试试吗?” “艳炟!”轻喝一声,人鱼圣尊几分调笑地睨视着对峙的二人。 只见,艳炟提剑近前一斜,剑身泛着幽幽冷光,一抹艳色便突兀地于凝脂柔光间悄然滑落。 “别……”樱空释颤声恳求道,“不要伤害我哥,我可以随你处置……”随即宝剑脱手,樱空释苦涩地撇开了头。 如同这一剑刺中了自己一般,罹天烬心里一疼,气势登时便弱了七分,无奈把剑往地上一撂,恨恨地低下了头。 “上!”人鱼圣尊一声令下,三界众人一拥而上,将罹天烬和樱空释抹肩头拢二背,压了个动弹不得。 卡索心中动容却又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种滋味。他无奈,阖目轻叹,不再言语。 “哈哈哈哈……”人鱼圣尊好不得意,悠然笑道,“卡索,你可真是个可人儿呀……人人都把你当个宝呢……呵呵呵……”说着,她捏起卡索下颌,眸光突然如蒙迷雾。一寸一寸审视着卡索精致的脸,复杂纠结的情绪让她深陷泥沼,不可自拔,“你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们一个、一个……都护着你!!即使你杀人如麻,满手血腥,也有人心甘情愿为你去死!!过去是……现在还是!!!”顿了顿,她眯起眼睛,啮齿道,“蛊惑人心,狐媚作态!你果然是个该杀的魔头!!”手中力度不可遏制地加大,人鱼圣尊几乎要把卡索的下颚绞碎。卡索皱起眉心,却一声没吭。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尾音还颤抖着,人鱼圣尊极力平复下自己即将失控地情绪,狠狠一甩,放开卡索。她转身背对于卡索,冷哼一声说道:“放开他。”艳炟驯服地抽剑退去。 一阵晕眩,踉跄几步才堪堪站定,卡索深喘几口,扬起头,不卑不亢淡然道:“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哼——”冷笑着,人鱼圣尊回身说道,“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便敞开天窗说亮话!”顿了顿,她眯起眼,正色道,“我要你,打开神域之门!” “你们这些所谓的神域守护者,难道还打不开神域大门?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罹天烬众人押在一旁动弹不得。从没受过这等羞辱的他,忍无可忍,出言讥讽道。 “上古神域岂是说开就开的!若如此简单,我岂不是一早便可……”人鱼圣尊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似是有口难言。不再理会于罹天烬,只是斜睨着卡索,人鱼圣尊一字一顿道:“上古精气盈泽之时,便是神域大门洞开一刻。我要你……以汝之血,生祭神龛!” 话音刚落,隆隆之声从大地深处传来,似闷雷滚动浩浩荡荡,由远及近。大地一阵巨颤,“咔咔咔……”一条裂隙蜿蜒而走,碎石哗啦啦翻滚入壑,腾起尘埃漫天。 待尘埃落定之时,三人才发现,从那条裂隙里升起一方石台。石台成塔形,四周石阶数级。拾级而上,最顶端是一个方池。那方池十尺见方,花纹繁复,古朴悠远。 “请吧!”人鱼圣尊冷冷说道。 “哥……”樱空释、罹天烬皆忧心忡忡,狠命挣了挣,却是徒劳。 卡索定了定神,缓步走上石级,人鱼圣尊紧随其后。 须臾,卡索便来到石台方池中央。人鱼圣尊立于池外,双目灼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圣尊处心积虑,欲入神域,料想必有所求……”卡索低头凝视着池中花纹,思虑道,“可是,即便入得了神域,你的心愿便真能如愿以偿吗?只怕事与愿违,反倒与虎谋皮……” “休得再拖延时间!万年夙愿即将圆满,我岂会就此放手,功亏一篑!”人鱼圣尊轻喘着,努力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再废话,先砍了你弟弟!” “哥,我宁愿死!不要让她得逞!!”樱空释失声嘶吼起来。 “你要血,用我的!!!”罹天烬一边颤声喝斥一边竭力挣扎,三界众人的压制却丝毫不为所动。 “哈哈哈——”被血色染亮的瞳,狰狞着戾光,人鱼圣尊癫狂般地笑着,“你的血白给我都不要!只有他的血能打开神域!这是他欠我的!!!哈哈哈哈哈——” “……”不再言语,卡索深叹一口,手中亮光一闪,腕上弑神剑握于手中。 轻巧执剑,悬臂倒握,猛然拨转,弑神剑便如飞盘一般旋转着飞了出去。“唰唰唰——”剑身冷光闪成一片,在卡索周身环绕飞旋,形成耀目的光圈。 冷色光圈中,忽而腾起一阵血雾,登时血光四溅。弑神剑“当——”的一声插入卡索身前的方池中,颤巍巍的冷光闪了又闪,一抹血色顺着吹毛利刃滑落下来。 只见,卡索依旧岿然不动,然而双手腕上却血流如注。 “哥!!!!!” “老鱼!!我杀了你!!!” “我杀了你!!!!” …… “哈哈哈哈哈……” 嘶吼与狂笑交织在一起,编制成诡谲的网,束得人心惊胆战,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血一刻不停地从纤细的血管里汩汩而出,卡索半身都被染红。冶艳的赤色如洪流般侵染着那一抹优雅的洁白。莹莹柔光在血雾中犹如风中残烛飘摇明灭。 眼前已经开始模糊,神思如入云端,身体轻飘飘地毫无重量。卡索轻轻喘息着,眼神变得迷蒙,身体晃了几晃,终是支撑不住,颓然地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面上,卡索垂着头,极力想保持清醒。长长的银发飘洒在身前,发端浸入艳丽的赤色中,如同浴血的白练,晕染出红白相间的狰狞。 “哥——!!!!” “不要!!!” …… 耳畔隐约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可是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山深处,越来越缥缈,越来越遥远。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一切遁入黑暗,卡索倒在血泊中。 血还在流淌。奇异的是,那血仿佛有生命般,沿着池中花纹游走,仿佛轻抚着古老久远的回忆。那些繁复难辨的花纹,在鲜血的描绘下,逐渐清晰起来。当花纹全部描绘完成的时候,那池中呈现出了梅花与闪电的图腾。 顷刻间,图腾光华四射,众人下意识地以手遮挡。这炫目的圣光晃得人眼前一片雪白,什么也看不清。 待光芒渐弱,视线好不容易适应了眼前的明亮。在场清醒之人皆为之一震。须臾之间所处空间已然改天换地。 天若晧玉,云如游丝,潺潺犀香绕轻烟。水镜铺就,纹似涟漪,圈圈浮萍水轻点。目之所及,烟波浩渺,似无尽头。众人凌波而立,却掀不起半分轻澜。那袅袅云霭中,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晶球,高低错落,悬浮在空中,时隐时现。 “我终于又回来了……”人鱼圣尊轻颤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她深邃的眸中,沉淀着多少情愫,岂是一句“我回来了”可以尽述。然而此时,她只知道,孤注一掷,不死不休。 “愚蠢的蝼蚁们,你们何其有幸!!在你们眼前的乃是上古神域,须弥境——水镜之海!!”陡然高喝,似是要把郁结心中的种种情愫全部宣泄而出,人鱼圣尊双臂大展,眼中放光,癫狂之色尽现。 可是她的亢奋并没有引来一片哗然。三界众人依然如人偶般无知无觉。而罹天烬和樱空释目眦俱裂,几乎要呕出血来。他们二人,不停地在地上挣扎着,眼睛却紧紧盯在不远处那个倒下的人身上。 卡索静静躺在水镜海上,身下镜面似的波澜轻轻托起他的身躯,一波一波,一浪一浪,仿佛温柔地抚慰,暖暖地拥抱。他被涌动的水镜软软地捧在半空,随着温和的波浪一起一伏。刺目的鲜血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腕上的伤口也愈合了,甚至一点疤痕也没有。只是,他脸色惨白,气若游丝,仿佛是一具还残存余温的尸体…… 人鱼圣尊此时已经看不到这些。她兴奋地喘息着,眼睛如探灯一样逡巡着四周。突然,眸光一亮,仿佛窥伺到猎物一般,她直直望去。一个娇小的水晶球正泛着紫光漂浮在云霭中。 连脚步都嫌迟滞,她浑身蓝光一闪,瞬间移形到水晶球前。颤抖着伸出筋脉突兀的手,她轻轻捧起那小小的水晶球,顷刻之间眼泪纵横。 “这是我的……”嘴里絮絮叨叨着什么,人鱼圣尊神经质似地瞪着手里的事物,“终于拿到了,这是我的……你夺走的……你该还给我的……” “这是你欠我的!!”嘶哑地喊着,人鱼圣尊突然高高举起水晶球,狠狠向镜面上砸去。 “哗啦”一声,水晶球被摔了个粉碎。一缕紫光从碎片中悠悠升起,轻轻拢向人鱼圣尊。转眼间,那紫光变成一层薄薄的光幕,罩向她全身。 渐渐地,人鱼圣尊的样貌开始易变。岁月沉寂的皱纹逐渐展平,眉宇之间的暮霭之气慢慢消散。肤色更加莹亮通透充满朝气。身材也变得愈发凹凸有致。当紫光消散的时候,人鱼圣尊浑身上下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那年轻活力的身躯,那美艳娇羞的容貌,无一处不惹人遐想。更奇异的是,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竟与卡索又几分相似。 她扬起头,静静阖目,深深吐纳着,舒畅以及。 时间是个神奇的事物,它在磨砺身体,锻造意志的同时,也会保存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回忆。无论是怎样的回忆,一旦身临其境地触碰它,就会产生不为人知的改变,不是让人更加超脱释然,就是让人更加疯狂极端。 对于她而言,则属于后者。久违的肌体感知,怀念中的紧实和活力,并没有让她回忆起更多美好的东西。相反,憎恶和仇恨像熊熊烈焰一样,把她的眼睛烧得通红,把她的心投进了更深更黑的地狱里。 突然睁开双眼,她一只手伸向水镜。一道紫光射向水镜海。随即隆隆震响。水镜海中央升起一座冰峰。那冰峰的顶端斜插着一柄利剑。剑身被封在冰棱里,只有刻着梅花图案的剑柄□□在外。 再一拧腕。“哗啦——”冰棱崩裂,冰晶四溅。那柄利剑应声而出,在空中闪着冷光环绕了几圈后飞向她手中。她高举着右手,目光狠戾地盯着卡索。眨眼间,那柄剑已握于她的手中。 原来,这柄宝剑是把断剑。剑刃虽然依旧寒光凛冽,然而剑尖和部分剑身却已经消失,只留下参差不齐的残口。 她手提断剑,一步,一步走向卡索。 “你要做什么!!” “离我哥远点!!你敢动他,我让你死无全尸!!” “老鱼!!你滚开!!” “不要伤害他!!!有什么仇怨我来还!!” 毫不理会罹天烬与樱空释的怒吼和乞求。她饥渴得快要爆炸了,那种长久以来被仇恨和愤怒吞噬的空虚,此刻正演化为最阴暗的快感。她需要淋漓尽致地释放这快感。她需要把他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伤痛百倍奉还。 此刻,她已走到卡索身前。温润的光笼罩着卡索。那份圣洁安详,仿佛与世无争的山巅白雪。 “你真的很善于伪装……”冷幽幽说着,她围绕着卡索踱着步子,而燃烧着仇恨之光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钉在卡索身上,恨不得一口咬上去,“瞧你这副圣母白莲花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顶着这副皮囊,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顿了顿,她停了下来,俯视着那那一抹山巅白雪,咬牙切齿道,“卡索,今天我就帮你了了心愿。千曜之火杀不了你,但我手中这把剑却杀得!” “今天,我要将你抽筋拔骨,挫骨扬灰!!!”突然眸色血光一闪,她手起剑落,向卡索颈上刺去。 “不!!!!!!”罹天烬和樱空释哭喊着,挣扎着。尖叫声在水镜之海上回荡着,余音不绝…… …… 突然,一切声响戛然而止。就在剑刃距离卡索的颈子只有半寸距离之时,时间又一次冻结了。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 在一片寂静中,唯有卡索显出异状。只见包围他的柔光突然溢出红色神力。红色神力场瞬间大盛。水镜海再一次隆隆作响。从水镜海深处泛出冰色神力光芒。这光芒如同十几个太阳一般,把整个神域照耀得一片惨白雪亮。 这耀眼的光芒仿佛有生命般与卡索周身的红色神力场相呼应,慢慢融合在一起。在双色神力场中间,卡索银发瞬间倾泻而下,直拖逸到镜面上。额间银光一闪,镶钻额花钿显现。身上衣袍转眼间幻化成古朴幽雅的丝袍,屡屡衣襟飘带,如轻烟云雾无风自动。 当双色神力光芒消失的时候,卡索借助神域神力,已然融合了所有神识,完全取回了正身。他已经不再是冰族王子、三界储君,也不再是樱空释和罹天烬的哥哥,他是沉睡万年的上古之神——南冥。 一把断剑,一曲离歌,情到深处却惘然。秋月冷,霜花残,人去楼空水月天。可叹,可叹!相逢何必曾相识,相惜何须又相知?天若有情可见怜,青梅酒,笛声欢,人生若只如初见…… (关于须弥境在三界中的传闻,请参看48章修罗地狱之夜魔道上;关于水镜之海的具体描写请参看50章风云再起、54章深陷囹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迷阵重重 当双色神力光芒消失的时候,卡索借助神域神力,已然融合了所有神识,完全取回了正身。他已不再是冰族王子、三界储君,也不再是樱空释和罹天烬的哥哥,他是沉睡万年的上古之神——南冥。 浓密羽睫下月牙形的暗影中星光闪动,再一颤,那双与卡索一般无二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凝视着眼前这柄断剑,面无表情,眸里却云山雾罩。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以指背轻轻滑过寒光逼人的剑身,细细描摹着流水落花般的纹理…… 无言独自惹轻愁,几多惆怅几多忧。残剑微寒冷入骨,当时却道长相守,而今人已没(读:mo),徒留百花洲…… 思绪寥落,只剩嗟呀,剑身的凉意直入心田。手指不由得一阵轻颤。这颤抖却如疾风入狂波,乱纷纷,千头搅万绪,阴惨惨,心寒更齿冷……仿佛刻意压抑这纷乱芜杂的心绪,南冥攥起拳,那指尖还在不停得震颤着。 深深喘息了一下,南冥阖目凝神片刻,再睁开时,眼里却只剩一片荒凉冷漠。 “啪!”南冥一个响指。静止的时间随即动了起来。瞬间,断剑直指咽喉! “铛!”南冥复一弹指,那断剑立刻被震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锵!”的一声插入水镜海,兀自嗡鸣不止。 “!”行刺者被震退十数步,终于堪堪站定。执剑的手臂却传来阵阵麻痛。一手抚上震麻的手臂,看着眼前之人的变化,她惊惶失色。不知是因为愤怒仇恨,还是因为恐惧胆怯,她浑身发颤,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南冥优雅起身。低垂的睫毛上仿佛挂着晶莹的露水,如瀑银发,似万顷云烟,流泻一地芳华。 “哥!你怎样了,你没事吧?”樱空释搞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前一刻哥哥还命在旦夕,下一刻却改头换面,反戈一击。 “!!”罹天烬心中却是一凛。他何止认识南冥。在噬梦谷的瞑匙幽镜中,南冥曾以卡索的身份戏虐过他。也正因为南冥的出现,他才得知了救卡索的方法。然而罹天烬也心知肚明,这个乖戾狠辣,善于玩弄人心的人绝不是卡索。他所说的拯救之法,不过是利用自己的手段。可是,当时也只能如此,罹天烬只想让卡索好好活着。 南冥眼角一挑,斜睨了三界众人一眼。“啪!”再一打响指。三界众人立刻转醒,一个一个放开了对樱空释和罹天烬的钳制。他们面面相觑,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周围的巨大变化也让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南冥一侧身,欲步下水镜海的簇拥。水镜海仿佛与他心意相通一般,随着他的动作,幻出阶梯数级。他从容而下,金丝银袍窸窣轻响,如水草飘摇。 “哥!!!”樱空释惊魂未定,他刚刚站起身,便欲走向南冥。忽然,身体一滞,手臂被死死拉住。回身一看,原来是罹天烬阻止了他。罹天烬紧皱眉心,轻轻摇头,细不可闻低语道:“事有蹊跷,稍安勿躁……”樱空释一怔。他也下意识地察觉出“卡索”周身气氛的变化,于是按捺下纷乱的心绪,静观其变。 “卡索殿下,你没事吧?你这是……”看着“卡索”一身的从容优雅,星旧也疑惑不解。 “王子!”心中时刻牵挂的人,不仅未受伤害,反而还展现出更胜以往的力量。这本是值得庆幸的事,然而梨落却毫无来由地感到心悸,如此变化是吉是凶,尚未可知…… “卡索,你没事就好……”岚裳公主也已经摆脱了控制,她看到这光彩照人的“卡索”,心中的担忧瞬间化作满腹苦涩,不禁嘤嘤啜泣起来。 其他众人也口口声声唤着“卡索殿下”,“卡索王子”…… “你们的卡索王子已经不在了!!!”突然一个扭曲的沙哑女声嘶吼着喝断了众人的呼唤。大家寻声望去,原来是变了模样的人鱼圣尊。她全身痉挛似的轻颤着,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狰狞着一双奇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南冥。再次嘶吼着,声音都颤抖起来:“他是杀人如麻的恶魔,三界诸神的末日!他就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夜魔之王!!!” 耸人听闻!众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神域中一时一片死寂。 “呵呵呵……”南冥却低笑起来。与卡索如沐春风的温和清雅不同。这一笑魅惑众生,撩拨心弦。他根本对她不屑一顾,垂眸轻轻说道,“这名号许久未听人提起,倒是有几分怀念……”虽是一贯的温柔,此时却带有几分傲岸。 然而,这回应却是极骇人的!如此说辞无疑是承认了这番恶名。三界众人惊立当场,手足无措。 扬起颈子,南冥环视着水镜海,眼里有了些许暖意。大概是睹物思人,触景生情,片刻的暖意后却是苦涩与落寞。 “魔头!!没想到你竟然借卡索之身苏醒了,毫厘之差,我便可大仇得报!!便宜了你!”她疯狂地叫嚣着,满身的狼狈,却依旧颤抖着逞强,“当年你把我的精魄生生从神魂中剥离,害得我成为最低级的浮游灵,到处漂泊,无处容身!”恨恨地啮齿,她忆及苦不堪言的往昔,“苍天有眼!若不是偶然得到一具人鱼的躯体,恐怕我依旧游荡在无尽海之下,受尽永生永世不生不死之苦!!此仇此恨,我没齿不敢忘!!加上我族亲的血仇,今天你我便做个了断!!!” 说罢,她手掌一转,断剑“嗖——”的一声飞回她手中。说时迟那时快,她瞬间移形,突然出现在南冥的另一侧,手举剑落。 南冥似乎依然沉浸在久远的怀念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三界众人一个个额冒冷汗,禁不住近前数步。那剑劈头而落。电光火石间,断剑悬于南冥头上,却再也动弹不得。 只见,南冥以二指之力夹住剑身。力量之大,使那剑砍也砍不下去,抽也抽不回来。砍杀者气喘吁吁,双臂抖得连剑也拿不稳了。 南冥终于歪头斜睨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刻,南冥双眼瞬间幻为赤红。霎时,如电击雷劈,心脏痉挛抽搐,攻击者全身都僵直了。连呼吸都无法进行了,她喉间“咔咔”直响,憋得脸红脖子粗。随即像一具破败的人偶一般,她倒了下去。 倒在地上,剑也脱手落地,她怒目圆睁,眼白充血,一瞬不瞬地盯着南冥。南冥徐徐走来,拖在身后的银丝织起了一席梦幻般的素锦,轻纱般的长袍轻轻荡漾,似蝶羽清辉。 立于她身前,南冥眸光一闪,倒下的人如被巨大的手扼住了咽喉一般提了起来。整个人悬在半空。她在空中兀自挣扎,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南冥轻漾笑意,玩赏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说道:“这不是我的‘老朋友’——精灵公主殿下吗?许久未见,你如何未有一点长进?你的精魄?你还真敢说出口……”仿佛不屑多看她一眼,他撇开头去望向水镜海深处,继续幽幽说道,“你真以为我只是借卡索之身偶然苏醒吗……” “你们个个觊觎六叶冰晶的上古神力,却未料到冰晶之所以存有上古神力,是因为那里面封印着我的神识……”南冥阖目,娓娓道来,仿佛讲述一个美丽的故事,而不是嘲弄对方的丑恶,“是你们欲壑难填的贪婪,让我的六大神识终得相聚……如今,六大神识已经相融,我的回归是必然结果……” 精灵公主荡在半空中,满脸充血,双手抓挠着颈子,两腿扑棱棱乱蹬一气,只剩出气,不得进气。 “呵呵呵……可笑的是你呀……”南冥睁开冰蓝的双眼,满眼的星子,清凌凌,亮闪闪。他绽开笑容,摇头戏虐道,“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至今尚不自知……” 再次转身,南冥走近精灵公主,欣赏着她的丑态,玩味以及:“当年,我被千曜之火重伤,你就真以为我杀不了你吗?诚然,那时我已无力对抗苍和寂,如果被他们再行擒住,早晚还是个终身囚禁……”他轻轻靠近她颤抖的身躯,俯身贴耳道,“……于是,我故意把‘你的精魄’封在水镜海!我知道你为了夺回精魄,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即使变成最低贱的浮游灵,你也会不择手段重新回到这里……” 眸间蓝光再闪,空中被扼住的人随即摔落在地。精灵公主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双手捂在咽喉处,咳呛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无论是被封印,还是被囚禁,只要神识不灭,我便能想方设法利用你的欲望,重新回到水镜海!届时我便可借助水镜海的上古之力再次觉醒!!”说到兴奋处,南冥眸中冰蓝熠熠生辉如星河璀璨。忽而又思及什么痛苦的回忆,他眼中的星光黯淡下来,“只是未曾想,我竟真的险些神魂俱灭……” “咳、咳、咳……不可能!咳、咳……我若没有占据守护神域一族的公主躯体,你又如何进得了水镜海!!咳、咳……当年……当年我也只是无意间才得到这具人鱼的尸体!”精灵公主难以置信地驳斥道,“咳咳咳……你……你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哈哈哈哈……”南冥仰天大笑。笑声渐息,他怜悯地睨视着趴在地上咳喘不止的女人,说道,“真是愚蠢得无可救药……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捡到这具尸体的……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于幸运了吗?” 嘲弄的话语勾出最不堪的记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终于看到一丝光亮。像是上苍的恩赐,那是一具完美的、新鲜的人鱼的身体,那是像自己这样的浮游灵,渴望而不可及的一线生机!她简直不敢相信!只要附身于这美丽的躯体上,便不必受不生不死,无知无觉,永世折磨之苦!毫不犹豫地,她拼尽全力冲了过去…… 难道…… 精灵公主心神动摇,魂不守舍…… “是啊……一切皆是我为你的刻意安排……”满意地看到意料中深受打击之态,南冥淡淡说道,“神域守护一族其实很是脆弱,只要利用人鱼族手中的六叶冰晶,释放点暗黑之力,稍作挑拨,这群人鱼就能互相残杀。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人鱼皇族也未能幸免……”顿了顿,南冥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何止是人鱼族……冰族,火族,熊族,神医族,寻梦族,千灵聚落……众神族,何人能抵抗我的诱惑?” 从容转身,南冥依旧优雅地扬起颈子,冷漠扫过众人:“三界神族,无不利欲熏心,重私欲,轻公义。被我操控玩弄,俱是咎由自取。”没有疾言厉色,却让人无力反驳。 “……”一片尴尬的哑然,众人皆心中有愧。 “我不信!危言耸听,巧言令色!!一切均是你的罪孽!你要用命来还!!”否认一切似的嘶喊着,精灵公主孤注一掷,一跃而起,准备再行攻击。然而这攻击却全无动静,幻力无法使用,连力量也消耗殆尽。她愕然而立,不知所措。 “不自量力……”南冥没有回身看她,不疾不徐捋了捋云纱广袖,幽幽说道,“在我的神域里,你敢造次,忘了当日所受之苦吗?刚才扼制之时,我已然废了你的幻术和武艺。”南冥语气更加冰冷,继续说道,“我是恩怨分明之人,念你助我苏醒之功,暂且饶你不死!那缕精魄就当打赏于你的酬劳,日后好自为之,再不得出现在我面前……” “呵呵呵呵呵……”精灵公主颓然跪倒在地,低低疯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这笑声逐渐癫狂,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喊,“啊!!!!!” 万年来,日日刻髓镂骨的仇恨,时时灼烧灵魂的煎熬,不过是棋盘上早已注定的困局。处心积虑的谋划,孤注一掷的决心,这些统统变成了哗众取宠的笑话。仇不能报,怨不得诉,爱着的人也早已弃自己而去,到头来,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苟延残喘的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弱小者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吗…… 摇摇晃晃地哭喊着爬了起来,精灵公主面如死灰,倾城绝色的容貌似乎都塌陷下来。干涸颓败的眼神,仿佛抽走了所有生气。她跌跌撞撞地向水镜海深处走去。疯癫无状的哭喊声在飘渺的天地间,轻轻回荡,越来越远…… 众人对于如此惊人的反转,都还没有消化过来……远处空洞的回音,仿佛来自幽谷的鬼吟……诡异胆寒的气氛悄然蔓延…… “噬梦谷中,你说集齐六叶冰晶便能救我哥。现在六叶冰晶已然集齐。我哥在哪,你把他还给我!”罹天烬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上前一步肃然说道。 南冥抬眼,饶有趣味地审视着罹天烬,放缓语气说:“我,就是你哥……准确说,你哥是我的六大神识之一,而我才是他的正身……” “你才不是我哥!我哥不会做这些阴险狠毒的事!”樱空释忍无可忍,打断了南冥。 “阴险狠毒……”南冥喃喃复述着这个词,扑哧一声,轻笑出声。他目光温和地看向樱空释,缓缓走近他,近到那令人沉醉的初雪馨香萦绕于对方鼻端,久久不散。樱空释情不自禁地肩头一颤。 伸出一只手,轻轻抚过樱空释的眼角眉梢,南冥眼中有着樱空释爱慕到甘愿溺死其中的温柔。可是樱空释知道,眼前的人的确不是自己深爱的人。即使那躯体是,灵魂也不可能是…… “你做得很好,我承认,我真的很感动……”轻柔温和的话语,如春风拂面,像极了卡索,让樱空释的眼神也随之迷蒙,心神亦随之荡漾。附身贴近樱空释,南冥耳语着:“所以,我早说过,你想要的,他不能给你的,我却可以。现在,依然如此……” 全身又是一震,这熟悉的耳语,喷洒着淫靡的热气,似曾相识的暧昧直抵深藏内心的某个角落,勾起了遥远的回忆。樱空释想起,碧落泉边,那个美妙的月夜。自己和“哥哥”华美而淋漓的湿身缠绵,痛苦却旖旎的无边风月,顿时面红耳赤。 可是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也毫不客气地利用了自己。自己甚至用命为他换来了神医族的冰晶。因为,正是他告诉了自己神医族冰晶的所在,以及打开黄泉之门的方法。甚至向岚裳索取一泪石,避免亡灵之歌的侵袭,也是他的有意安排…… 这一切的一切,果然是个蓄谋已久的阴谋……当然樱空释并不后悔,为了哥哥死上一百次,他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是这等精细的筹划,从万年前就开始的步步为营,细思极恐的一环紧扣一环的圈套,让人心甘情愿为其誓死效命的陷阱…… 樱空释突然脊背发冷,一股恶寒顿时侵入肺腑…… “够了!我哥究竟在哪!把他还给我们!”樱空释极力摒除纷繁杂念撇开头去,避开南冥几乎相贴的身体。他意识到,即便所有人都被利用了,只要卡索安好,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把我哥还给我们!!!”罹天烬极其难得地与樱空释同声一气。对于他而言,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卡索。经历过痛不欲生的失去,不惜一切代价,运用扭转乾坤的力量,回逆时间的□□,千辛万苦走到这里,怎能就此放手!! 南冥悄然退身,离开樱空释。轻摆广袖,转身背对于众人,他平静地开口了:“万事万物,有得必有失……罹天烬,回溯时间之轮的代价,难道你忘了吗?” 众人闻言又是一怔,齐齐看向罹天烬。樱空释更是警觉地拧紧眉心。自从进入这神域,诸多意料之外,令人瞠目结舌的真相,已然让众人措手不及。如今,不知还有多少令人愕然的事实,还在前方张着血盆大口,窥伺着深陷迷局的三界众人。 南冥的质问唤起了罹天烬痛苦的记忆:回溯时间之轮的代价——五识俱丧,永堕地狱! 渊寂当初的预言,早已成为了铁一般的事实。罹天烬苦闷地绞紧拳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不逆转时间之轮,卡索便会自尽在自己面前;逆转时间之轮,卡索却是五识俱丧、永堕地狱的下场。两难的选择,怎么选都令人痛不欲生、五内俱焚。可是,即便是五识俱丧,至少他还活着!无论如何不堪的地狱,罹天烬都能毫不犹豫地与卡索共同面对!是啊,自己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他生,为他死,为他而战,直至魂飞魄散! 一念及此,罹天烬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回溯时间之轮,我不后悔!只要我哥能好好活着,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屏息凝视,噤若寒蝉,三界众人尚未捋顺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的对话,无疑如同听天书一般。 樱空释却很是心惊。他早就怀疑罹天烬的身份。这个火族人和自己实在过于相像,但是对于自己曾经异想天开的设想,樱空释却哑然失笑。然而今天,他突然意识到,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许,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唯有一人,似是心中了然,那便是星旧。当日,碧落泉一役之前,卡索曾连夜返回了寻梦族,与他有过一次深谈。当时,对于卡索询问的事情,星旧确实有些不解。卡索不仅问及星轨最后的传讯,还详细地询问了星旧初遇罹天烬时的种种细节,包括罹天烬用换颜术之前的容貌,就连噬梦谷中时间之轮的异象也盘问得极其详细。 综合种种端倪,再联系如今匪夷所思,却铁证如山的事实。见微知著,星旧已如卡索在碧落泉一役之前一般,推断出了罹天烬的真实身份。 轻轻喟叹着,南冥转过身来,有些动容地凝视着罹天烬,说道:“五识俱丧……你难道未曾想过,回溯时间之轮的代价,为何会是卡索来承受?” 罹天烬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南冥。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了许久。负罪感、亏欠感一直折磨着他。他始终搞不明白,明明是自己不顾一切回溯了时间之轮,为何生受这惨痛代价的,却是卡索! “那是因为……卡索便是我……我便是卡索……”南冥垂眸,平淡地诉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之事,“加诸我身之苦,卡索必与我同受。” “那你究竟是何人!!”罹天烬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南冥默然。 自己是何人呢?人的名字不过是个代码。时间静静流淌而过。随着际遇的变迁,经历的起落,那个代号不停地变化着……可是,无论在他人眼中,自己有过怎么叱咤风云、谈之色变的名号。内心最深处总会有且唯有一个自己真正认可的归宿。那已经不是一个代码如此简单的事,那是心之所属,灵魂的家园,那是自己的真面目…… 不再迷惑,南冥清晰地说道: “上达天庭,四季更迭,时间轮回;下至魔府,大小方圆,空间变换……均由我的神力催动而来……我创造了时间与空间的魔法,生死明灭尽在我股掌之间……”南冥抬起头,遥望着水镜海无尽云烟,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片刻迷蒙之后,他不为察觉地轻叹一声,正视罹天烬和三界众人,继续说道,“我是南冥,上古三圣之一。” 本章与前面从第一章开始的众多章节都有呼应,也解释了许多前面留下的梗……实在太多,无法标注。熟悉前面情节的亲们,一定看起来很明白。不明白的……我也没辙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江城子·雪殇 【流水落英疏影,青龙白练交颈,铿锵磬鸣铮铮,草木深处青青。对刃合璧双蝶舞,倾城二色伴倾城。碧海清光风雷动,一地残雪,月缺花谢断肠庭……】 “我是南冥,上古三圣之一。” …… 行将躁动的气氛沉寂下来。几缕轻纱似的微云缭绕而过,熟稔地穿游于银发丝袍间,天地间只有清风抚耳,若有似无…… 三界众人无人再行诘问。每个人脑海里却都兀自雷鸣电闪、巨浪翻滚。 “……时间之轮的流动之力,源自我神识中的上古之力。万事万物的荣枯皆有其既定轨迹。而这轨迹只有去路,未有归途……”眼中闪动着温和的流光,南冥侃侃而谈,并没有把众人的惊悸失语放在眼中,“生命是条单行线。正因为没有回头路,每一处岔口的选择才变得有意义,生命才更具价值,即使渺小如朝生暮死之蜉蝣……”片刻的悸动,如同看到了鸿蒙之初生命的胎动。南冥垂眸,沉浸在对生命的敬畏里…… 须臾,他抬眼正视罹天烬,肃然说道:“逆转时间,有违天道,必遭天谴!首当其冲,便是催动时间之力。灭我六大神识之一,于我而言,不过断臂之痛,而对于卡索而言,则是灭顶之灾。” 风似乎都屏息了…… 万籁俱寂中,忽然传来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不!卡索不会死的!!他……他……”岚裳已经哭成泪人。她想说,他还没有娶我,可是却已然泣不成声。 “别哭了!!”罹天烬烦躁地低吼着,狠狠斜觑岚裳,“我哥还没死呢!!” 星旧紧皱眉头,轻轻拍了拍罹天烬的肩膀,劝慰道:“一偏之言,如何可信?” “不,我信……”颤声说着,樱空释泪眼朦胧,狠狠绞紧拳,他痛心疾首,“星罗森林一役后,我哥便……便已五识俱丧……” 一片哗然,三界众人已然混乱了,窃窃私语之声四起。 “你……你说什么!!”罹天烬猛地捉起樱空释的一只胳膊,质问道,“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任凭罹天烬大力钳制,樱空释却没有做任何反抗。他垂下头来,将满腹苦痛隐于暗影中。只那轻颤不止的拳头,让人莫名揪心。 “若非我神识被煞气侵染,卡索早已毙命……”南冥轻描淡写地揭示着真相,似乎卡索的生死于他,无甚关联,“几万年前,我被异界魔物所伤,侵染了嗜血煞气。那一部分力量便封印在寻梦族冰晶中。自卡索将寻梦族冰晶埋入身体,煞气便侵染上他。” 数万年的过往,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本以为,早已释然的伤口,如今亲口说起,却依旧隐隐作痛。南冥微皱眉心,按压下心中不平,继续说道:“异界煞气,来自三界之外,我等上古三神也无可触及。这血煞,以万物精血为饵食,若得及时供给,不但可续命保身,更可增进神力。”顿了顿,又说,“那嗜血冰晶在埋入卡索体内前,受大量精血滋养,卡索便得煞气之利,从五识俱丧的丧失地狱中转醒……这还要感谢你妹妹……”说着,南冥瞟了一眼星旧。星旧心中抽痛,却只能强自镇定。 “但若拒不进□□血……”南冥事不关己地吁叹一声,幽幽说道,“必遭煞气反噬。淬毒入髓,灰飞烟灭……” 水镜海又一次陷入无以名状的沉寂……所有人都意识到,长久以来,卡索独自承受了怎样的痛苦煎熬……不仅是肉体上,丧失与侵蚀的轮番折磨,更有大义与私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抉择。以卡索性情,岂堪忍受倚靠嗜血屠命而苟活?他必然早已做出了选择…… “如何……如何可解?”樱空释抬起头,眼圈湿红,艰难地问道。 “无药可救,无法可解。”南冥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罹天烬和樱空释的心里生生剜了一个血洞。 “……不,不会的!”罹天烬连连摇头,强硬地拒绝着这绝望的答案。他混乱的寻找着一线生机,絮絮叨叨,语无伦次,“我哥不会的……我可以逆转一次,便也可以逆转第二次!不!我不信!一定有办法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罹天烬眸光一闪,如同绝境中看到一丝光明,他急不可耐地诘问道:“既然五识俱丧可以被煞气之力破解,那么必定有什么力量也可以破解煞气的侵蚀!” 如同干涸荒漠中偶遇的甘霖,这有些牵强的理由,却让众人心生希冀,死寂的氛围忽然又活络起来。 “对!总能找到办法的!”樱空释随声附和着,湿红的眼睛也有了些许神采,“我哥说过,万物相生相克,无上则无下,无低则无高,无苦则无甜,推而广之,世间诸事无可独尊!!” “哼……”有些怜悯地轻叹一声,两指撩起自己一缕银发,轻柔捋过,抬眸正视众人,南冥说道,“唯有一途,可保其性命无虞。” 众人个个屏息凝视,聚精会神。 “归本融源,与我共生同命!”轻挑嘴角,南冥如持左券,二指轻轻一拨,那缕银丝似锦如烟,飘落于身后。莞尔一笑,星眸璀璨,他继续说道,“以我神力,压制煞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自此之后,他便是我,我便是他……一如目下……” “……”众人都僵立当场。谁都明白,如此破解之道,无异于饮鸠止渴。自此之后,卡索便是俱行尸走肉。只一副皮囊活着,再没有独立灵魂,这又和死亡何异? 轻笑一声,南冥漫摆袖袍,轻摇银发,带着一身星辰,转身徐徐走去。其实他并不在乎三界众人是否同意。因为,无论他们态度如何,都改变不了他回归的事实。他意不在此,不过是应景的过场。他有更深的企图,更大的野望。这个游戏,还没有结束…… 踱着闲步,南冥垂眸,一派云淡风轻,“他回来,便是死。不会来,尚可生。怎么选,还需多言?” “……”难捱的沉默,一如往日种种两难的抉择。命运似乎开了个可悲的玩笑,怎么选,都逃不过天意的捉弄。倘若无路可选,尚可死心塌地。如今有的选,却更让人苦不堪言。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也许总有一天,还会有转圜的余地。至少,这般委曲求全也给了这不堪的命运一线生机。 如此安慰着自己,罹天烬和樱空释只觉得自己如牵线木偶般任人摆布,打碎了牙,也得往肚里吞…… 其他众人更无从可选。当下,神域之中,上古之神面前,如何做选?还不是听之任之,两全其美不过如此…… “都不讲话,我便全当你们同意了……”一切尽在掌握中,南冥并未露娟狂之色。他信步走去,雍容尔雅,缓带轻罗,似是随性般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各位俱是神族首领,无论德才品貌,无一不是龙魁翘楚……于我麾下,自然可堪重用……” “……”一片默然。 南冥这番言语,听来顺理成章,却细思极恐。不战而屈人之兵,已是伐谋之最高境界。然而,他非但于不动声色中便将三界神族纳入囊中,而且还打着拯救三界储君性命的旗号,令人未敢有半分异议。手段之高明,让在场众人无不心生忌惮。 随着一阵金属的嗡鸣,一道电光银蛇裂空而过,形如匹练,气势如虹。那电光披霞分雾,所过之处,气流轻颤,云霭翻腾,神力场异常鼓噪。如游云惊龙,瞬息间,电光银蛇飞致南冥身前,强劲震颤着,仿佛躁动的呼唤。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是弑神剑。不久前卡索以弑神剑自残,血祭神龛,打开了神域,那剑便插在了原处。 南冥凝视着弑神剑,眼中缓缓流动着温和的光,仿佛面对故交旧友。他轻轻抚过华丽的剑身,那剑如有灵性般嗡声大作,周身四溢五彩霞光。霞光中,弑神剑逐渐变成更朴拙精巧的模样。 “老朋友,好久不见……你一直在找我吗?”南冥握上剑柄,弑神剑的躁动戛然而止。执剑在手,一厘一厘端详着剑身,他似叹似述,“久候了……” 白刃寒霜逼人,流光清影摇动,恍惚又见樱花树下双剑对舞…… 流水落英疏影,青龙白练交颈,铿锵磬鸣铮铮,草木深处青青。对刃合璧双蝶舞,倾城二色伴倾城。碧海清光风雷动,一地残雪,月缺花谢断肠庭…… 许是活了太久,总会于往昔念念不忘。可,本就来去空空,何必庸人自扰之…… 放下端详的剑,直握在手,南冥自嘲轻叹,继续走去,停在一个悬浮的水晶球前。 单手轻抚眼前泛光的水晶球,南冥眯起眼睛,一边定睛细看,一边娓娓道来:“水镜海,顾名思义:眼观,如水浪波涌;身触,似镜滑清平。有实不胜虚空,浩淼直入方寸。长短大小皆是相对而言。时间空间不过镜花水月……” “这‘水镜’中包罗万象,时空由此而始,由此而终。一来一去,一轮回,一悲一喜一浮生……”仿佛吟唱着久远的歌谣,南冥的声音似清波流淌,如云雾缥缈,“如此种种本为天道循环,可是……” “天道不存,人心不古,礼崩乐坏,物欲横流,唯命轻贱如粪土!”随着逐渐激越的声线,南冥一剑刺入眼前“水镜”。“哗啦”一声“水镜”碎裂迸散,瞬间幻成袅袅银尘,“如此世道何以长存?如此三界何以为继?”诘问的声音,有着愤怒和苦痛。 陡然转身,面对三界众人,南冥目光灼灼,肃然道:“你们知道为何三界神族日渐势微,万物神力衰败至斯?”顿了顿,他继续说,“上古神力诞生于鸿蒙,却兴盛于人心向道……人心凋敝,神力日衰。天道不存,神力必亡!”尾音轻颤着,南冥有着难以名状的愤怒,“长此以往,神将不神,人亦不人,人兽难分!三界必将沦为又一个修罗地狱!” 此番言论直是振聋发聩,三界众人无不惊骇莫名。 “我欲……兴魔族之兵,重塑三界!救人心之凋零,扶神族之衰败,旷天道于覆灭!!”全身上下双色神力大涨,银发如飞瀑轻扬,襟带似云雾翩跹。南冥于万道霞光千堆雪浪的簇拥中,傲然独立。他再一次逼视众人,沉沉说道,“我且问,尔等可愿随我踏平三界,再创一个清明盛世?!” “……”每一个人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然而这一切实在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众人一边觉得南冥好像句句在理,毕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边又觉得以灭世来救世似乎颇为激进?可是倘若违逆他……何去何从,模棱两可,众人一时百感交集,举棋不定…… 正当此时,南冥双色神力波突然闪烁震荡起来。神力场时强时弱,如遇到电磁干扰一般无法稳定。一股清气陡然闯入意识,似是与他分庭抗礼,僵持不下。南冥微皱眉心,额间一时沁出水雾。他极力压制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却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忽然,那股清气有如神助,顷刻间溢满脑海。 一阵恍惚,南冥撑不住,腿一软单膝跪地,“锵!”的一声,以剑拄地,气喘吁吁。众人不知又出了什么突发状况。个个惊疑不定,不敢近前。 大家愣怔之时。南冥一口黑血喷出,登时血腥味弥漫开来。嘴角挂着血丝,他眉头紧皱,紧闭双目,拄剑之手轻颤,似是在与什么扰乱心智的东西做着搏斗。如剑喝弦绷,神域之中所有的视线都紧张地聚焦在他身上。 半晌,他终于平静下来。轻喘着,他抬起头。与刚才野心勃勃的璀璨完全不同,他眸中冰蓝碧空如洗,一片澄澈。 “你们……万不可受他鼓惑!”他喘息着说道,语调也突然平和下来,只是气息不畅,他说得断断续续,“南冥所谓的……所谓的‘扶天道’不过是……不过是灭世的借口!他会血洗三界,届时……届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新世……新世又如何清明!!” “哥!!”樱空释与罹天烬异口同声惊叫道。 一时悲喜交加,樱空释和罹天烬作势欲前。抬起的脚还没放下,只听卡索一声喝令:“不要过来!!” “殿下!!” “卡索王子!!” “卡索!” …… 众人终于都反应过来。 “都不准过来!!”卡索脸色苍白,额间冷汗涔涔而下,全身轻颤不止,那喝令之声似是倾尽全力。 “他随时……随时会回来!不……不要过来……有危险!”卡索深深喘了几口,才声涩气滞地说道。 一咬牙,卡索以剑撑地,摇晃着站了起来,另一只手轻颤着抹去嘴角血渍。他定了定神,正色道:“大家听着……天道……天道有因果,因缘自来去……三界……三界诸神与世间万物无异,没有什么可享永恒……消逝的必有前因,催生的必承后果……” 神力场再次激烈波动,冰色神力和赤色波澜互欲吞没,形成相持之势。卡索痛苦阖目,紧蹙眉心,双手紧紧握上拄立的剑柄。片刻,强制压下猛烈反扑的意识,卡索继续艰难说道:“南冥血煞入骨,侵染了黑暗神力,性情大变……他绝不是我,我……我更不是他!!你们……你们若还以我为尊,便不得与他……沆瀣一气,为祸三界!!三界众族听令!!” “属下在!!!”众人齐齐颔首回喝。 “三界存亡,便在此刻!”卡索苍白却坚毅的侧脸在璀璨的神光中,异常俊美伟岸。他沉声动容道,“保我山河,卫我家园,誓与魔虏血战到底!” “保我山河!卫我家园!誓与魔虏血战到底!!”三界众人群情激昂,齐声呼喝声震天际。 众人热情高昂,跃跃欲试,呼喝之声还回荡着。忽然,卡索一口血再次喷出。身子摇摇晃晃。周身双色神力激烈碰撞,电光和火花四溅。 猛然抬起头,卡索银发闪着星辰张扬飞展,碧蓝眸色艳得仿佛要流淌出来。眸间戾光闪回,瞳孔紧缩,他一字一顿啮齿道:“卡、索……你竟还能作祟!!” 瞳孔轻颤,无数星辰爆炸般在眸间激荡,双色神力在他周身形成了冲撞的暴风,让众人无法近前。水镜海上风云雷动…… “停手吧!邪不胜正,不要一错再错!” “废话!一介残缺神识,你是如何摆脱正身束缚的!” “千曜圣火若杀不了你,我也不能让你夺了我的身体。我早已暗命皇柝主君:若我失败,便与我吃下‘换魂丹’!”(具体情况请见62章神域守护者) “……早该灭了你!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是你的纯良之心。请你回想起来!你并不是嗜血的魔鬼!” “闭嘴!魔鬼又如何!不破不立,不死不生!如此天道沦丧,腐朽不堪的三界,只能于灰烬中才可涅槃重生!!” “你……冥顽不灵,真是无药可救!” 瞬间,蓝眸华彩恣意。冰色神力陡然暴涨,顷刻间淹没了赤色气流。 卡索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翻手一祭,刚才被丢在一旁的断剑,“嗖——”的一声飞到了他手中。没有喘息之机,更没有犹豫不决的余裕,卡索手起剑落,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不!!!!”三界众人惊惶失措,失声惊叫。岚裳甚至捂住了脸。 “锵!”的一声金属颤鸣。 只见,卡索右手持断剑横与自己颈前,而左手却反握弑神剑,格挡在身前。两剑相磕,拉锯似地划过。“哧啦啦——”火花四溢。 “你休想!我才是正身!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刹那间,弑神剑,青光大盛,汩汩神力裹挟着赤色气浪,横扫出去。断剑登时被震飞,“当啷啷!”滚落于樱空释脚下。 此时,三界众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却插不上手。 “释!拿起剑!”卡索全身轻颤。身体每个部分,似乎都有不同的力量在争夺着主导权。两股力量势均力敌,他全身都僵直了一样。 潸然泪下,他颤声道:“释……拿起剑……杀了我!如此,才能拯救三界!” 樱空释闻言,浑身一抖,定定的凝视着幻力场中心的人。不由自主地摇着头,他嘴里喃喃着:“不,不,你怎么能……不……”眼泪夺眶而出…… “樱空释拿起剑!!即刻!!”卡索第一次疾言厉色,眼里凛冽决绝的冷,让人不寒而栗。 再一颤,樱空释瞳孔一缩。他慢慢矮下身子,颤巍巍捡起断剑,握在手里,却更抖得七零八落。 “释……不要犹豫……来,过来……”卡索湿红着眼睛,语调缓和下来,满眼柔情淙淙流动,“不要……不要怕……到我身边来……” 樱空释像中了邪一样,一步三摇地向中央走去。所到之处,暴风般的神力场,齐齐分列两旁,为他辟开了一条通道。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前方那个神光加身俊美得梦幻一般的人,越走越近,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嗯……”身体和灵魂同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激烈交锋,卡索痛哼出声,嘴角溢出血丝。终是撑不住,他踉跄着歪倒下来。 樱空释下意识地紧走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轻轻一带,卡索软软地靠在了樱空释的怀里,身体还在瑟瑟颤抖着。 紧紧拥着他,雪的馨香直沁肺腑。用身体温暖着彼此,樱空释慢慢跪倒在地,轻轻阖目,泪如雨下。 一只手温柔得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樱空释一颤,睁开眼。 四目相对…… 倾力抵抗着强大的反扑之力,卡索已然力衰气竭,然而他却依然温和地微笑着,眼里雾气水光缓缓流动:“释,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你很……很勇敢……你会成为……成为一个万民拥戴的王……”轻柔地擦拭着樱空释被泪水打湿的脸颊,他颤声说着,“不要怕……帮我……帮我解脱吧……请你……请你给我……自由……” 肝胆俱裂,血肉模糊…… 樱空释依旧机械地流着泪,摇着头……灵魂被血淋淋地从躯壳里剥离,身体已经被完全掏空,连拒绝的力气也消失殆尽…… 暖意轻轻覆盖上樱空释握着断剑的手。温和又坚定地把对方颤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卡索隐忍着巨大的痛楚,鼓励似的帮樱空释握紧断剑,倾力抬起他的手…… 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毕生心力。当断剑,悬在自己心口正上方,卡索颓然地垂下手臂。胸腔急促起伏着,他的嘴角又溢出血线几行。泪水悄然滑落,轻颤着呼出一口气,依在樱空释温暖的怀里,贪心地汲取着樱花芳香……有一瞬间,那么不舍。 可是,他还是开口了…… “释……我累了……好累,好累……好想休息一下……”疲惫不堪地轻轻阖目,泪水滑下,他喃喃请求着,“……放我走吧……” 紧握断剑的手,悬在空中,不停颤抖着。泪水模糊了双眼,樱空释痴痴呆呆地盯着那寒光森然的剑刃,脑子里一片纷杂缭乱…… 恍然间,眼前划过一道寒光……那光逐渐扩大,最后化成了一片雪亮,仿佛是雪雾森林阳光一样耀眼的雪野,万树梨花般的银装。耳际,簌簌雪落的回响似童谣哼唱,空寂的森林深处,阵阵孩童的欢笑,如诗般轻漾…… “啊——!!!!!!!!”恸哭的呐喊回荡在水镜海上。血染红了圣洁的银装,童谣凄厉而绝望…… 江城子雪殇 月下同榻小儿郎,嬉东窗,闹学堂。青梅竹马,日日不嫌长。纵使年少有轻狂,佯逞强,心慌慌。 年年青草青又黄,再回首,野茫茫。生死两顾,何处不凄凉?无言相望泪千行,旧时月,而今殇。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夜魔梦网 67夜魔梦网 恸哭地呐喊回荡在水镜海上。血染红了圣洁的银装,童谣凄厉而绝望…… 寒光闪过,满目血色,一片苍凉……神力的暴风骤然狂暴,双色气流纠缠着扶摇直上,红白双龙拧做巨大的龙卷风,一啸冲天。风暴中央,但见血雾弥漫,云腾浪涌,却什么也看不真切。 “哥!!!!!!”罹天烬跪倒在地,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在场者无不肝胆俱裂、心急如焚。 如同来时的突然,风暴转眼间消散。空中一线残云打着旋儿遁入虚空,再无踪影。游走的神力场却没有消散,反而撑起一道巨大的屏障,把众人隔绝在外。风暴中心的情况终于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纯色的银白中,笔笔赤莲墨染,随着缓缓渗流的艳红悄然绽放。朵朵血梅,浓淡疏密,深深浅浅地点缀在二人白衣银发间。樱空释手中断剑不偏不倚,正插在自己的右肩锁骨之下。 眼见樱空释根本无法下手,悲愤之下伤了自己,三界众人虽则松了口气,可还是心悬一线。事态依旧危若累卵,谁也不敢稍有松懈。被神力场隔绝在外,但所有人还是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任凭血流不止,樱空释却毫不理会。他更紧地拥住怀里的人,埋首于卡索胸前。 “你怎能……怎能如此残忍!你明明……明明什么都明白……我的心……我的命……”将自己隐在阴影之中,樱空释哽咽着,泣不成声,“如果唯有死才能自由,我们又为何反抗挣扎到现在……至今为止地抗争,究竟……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虚弱脱力地靠在樱空释怀里,卡索苍白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不是未曾预想过如此结果,只是樱空释这番话的确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一心求死,无非是想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旁人眼中杀伐决断、指点江山的气魄,战场上挥洒自如、运筹帷幄的谋略,对他而言,不过是迫于形势的责任和义务。然而,相对于身体上那些无止尽的折磨,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对自己的厌恶。 他的确筋疲力尽。从五识俱丧中苏醒开始,他便已经痛不堪忍,心力交瘁了。那时,他十余天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连樱空释也被拒之门外。并不是无法接受樱空释对自己的感情,他真正无法接受的是自己。 当过去未来数万年的影像海啸般绞挤而出的一刻,他震惊绝望,身心俱疲,无以复加,仿佛那些不堪回首的血雨腥风就在昨天。无论是自己毒瘤一样的身体,或是曾经和即将带来的覆灭,还是自己的存在本身所加诸于所有人的痛苦和劫难,都已然让他千疮百孔,不胜负荷……(注释①) 无间地狱中,他之所以被困在自己的心牢里,便是因为这纠缠到灵魂里的厌恶感。无间地狱中的魔物虽是厉害非常,善于窥探利用心魔,且未尝败绩。然而却无法触及前世来生,更与上古神力无可比拟。那魔物误以为他们兄弟的禁忌之情便是他的心魔,于是以此为饵,大肆利用。可是比这更深更痛,更黑暗的阴影里,却潜伏着卡索讳莫如深、深恶痛绝的恶疾——自己,这一罪恶之源的存在。(注释②) 倘若“生”本负累,那么“死”又何惜?然而,如果唯有一死,才能给所有人带来幸福安宁……那么迄今为止的所有抗争究竟为了什么?这一世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到底有何意义?自己这种残缺的附属品,难道仅仅是一个滑稽可笑的道具? 星罗森林边缘,竹篱小院之中,十余天的画地为牢、自我囚禁,他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此刻,当相同的诘问,从樱空释的嘴里一字一泪地哭嚎出来时,他泪眼婆娑,无言以对,心中绝然一死的壁垒渐渐崩塌了…… “如果……只能靠嗜血才能镇压煞气……”樱空释缓缓抬起头来。咫尺之间,再一次四目相对……眼睛依然红肿着,然而他眼里的坚定却没来由的让卡索的心揪成一团。 只听樱空释无比认真地说:“那么,以我之血亦可封煞!” 说罢,樱空释再次握上断剑,狠狠一用力,断剑更深地刺进了身体。剑刃没体,只露剑柄。霎时,艳红汩汩涌出,血珠四溅。 “不要!!”卡索的阻止为时已晚。大量血珠飞溅到他脸上,手上,脖颈上……转眼间便如同遇到干燥的海绵,被吸收进了体内,消逝地干干净净。 卡索不可遏制地扬起颈子,睁大双眼。那汪如湖水般澄澈的碧蓝眸色中,瞬间窜起跳动的火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凄厉叫嚣,饥渴的嗜血欲望如同来自地狱的野火,刹那间烧遍全身。双手痛苦地抓挠着胸前衣襟,卡索全身痉挛似的颤抖着。仿佛窒息一样,他极力深喘着,却一声接不上一声。 “哥……你要坚持住……”紧紧圈锢着怀里的人,按压着他狂乱地挣扎,樱空释颤声安抚着。泪水混合着汗水从颊边滴落下来。 “哥!!!!!” “卡索殿下!!” “卡索王子!!!” 急切呼唤着,众人心中惊骇更胜于担忧。眼见情势骤变,罹天烬带头开始攻击神力屏障。 正当此时,卡索白皙的皮肤下,突然攒动起无数水蛇般的红色血管。从丝袍下□□出的颈子一直到尖削的下颌,苍白的双颊,这些血管仿佛有生命般争先恐后地游走而过。 “杀了我……我……我快……挡不住了……嗯……”单手绞紧樱空释的前襟,卡索嘶哑地悲鸣着,身体紧如弦绷,却抖得犹如风中残烛。 “哥……就算是为了我……求你留下来……求你不要离开我……”心头滴血,痛不欲生,可是樱空释依然固执地紧紧拥着卡索,咬着牙,流着泪,死也不放手。 猛然间,一股骇人的力量迎面袭来。樱空释被瞬间抛飞出去,仰面摔落在不远处。天旋地转,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没撑起身体,却见卡索静静地伏在水镜海上,没了动静。心中一抖,他颤声唤着:“……哥……” 三界众人也止住了攻击,屏息凝视。 卡索依然一动未动。两鬓绾起的发已然散落。一头银丝如光流泻,铺满身上身下。几缕长发凌乱地散在周身,迤逦蜿蜒出去,仿佛张开了华丽的网。 终于,身体动了动,他悠然转醒。有些迟滞地撑起上半身,卡索抬起头,看了过来。 瞬间如遭雷击,樱空释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他手肘支地,半躺在水镜海上,却动弹不得。 只见卡索双目赤红冶艳。片刻前的痛苦煎熬已是荡然无存。须臾,他轻轻扬起嘴角,眉翠含颦,玉面轻魇。这温雅和煦的笑容,不觉让人心旌摇荡,神思不属。 静静支起身子,他双手着地,跪膝而行,缓缓逼近樱空释。银发素袍,在身后拖逸成一帘如梦似幻的云烟。一双冶艳眸子,流金染霞,深情地凝视着前方那双轻颤的碧瞳。 樱空释惊异地看着如此动人心魄的卡索,心如擂鼓,竟是移不开眼了。 温柔地攀上他的身体,跪伏在他身上,俯视着身下心神被摄的人,卡索的眼神脉脉流光,柔情似水。抬起手,以指背滑过线条优美的脸颊,轻轻挑起弧度精巧的下颌,卡索俯身压下,在极近的距离里与身下之人交换着熟悉的热气……几缕银发从肩头垂落,把他们隐在暗影之中…… “你……与他真得很像……连血的味道都如此相似……”卡索呢喃着,嫣红的眸中,水波轻漾,“可是……你不是他……”黯然垂眸,月牙形的睫毛阴影里有粼粼光影流动…… “……也罢……”卡索喃喃自语,似叹似诉,“若是无情……便也无负……”静静跪立起来,他一手轻托樱空释的后脑,一手温柔抚过那血流不止的伤口,细不可闻地耳语着,“疼吗……” 无话可说,也无须再说。在万般柔情地抚慰下,樱空释却已万念俱灰,生无可恋。死心地阖目,绝望淹没了他。苍白的双唇轻颤着,眼角泪光闪动,他知道,这具华美的躯壳中,深爱的人已经不在了,也许永远不在了…… 片刻之前,情急之下,樱空释突然想到自己与罹天烬本是一人两命,那么自己的血自然也可助卡索封煞。于是,他本欲用自己的血拯救卡索,却不想反倒助了南冥一臂之力,促其觉醒。如今深爱之人已然消失,自己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注释③) “谢谢你……助我力量大增……”南冥附身贴面,温柔耳语。轻轻吻上身下之人的眼角,吮去即将滑落的泪珠,南冥露出与卡索一般无二,却更魅惑的笑容。 抚过伤口的手指,带着淋漓的鲜血,擦过樱空释毫无血色的嘴唇。一抹艳色轻点,仿佛雪地里绽放的曼珠沙华,冶艳极致,也绝望极致。顿时相映生辉,南冥眸间流光溢彩。 “别伤心……他便是我,我便是他……他会永远在这里……”呢喃着,南冥情不自禁地低下头,附上了那冶艳的唇瓣。 鲜美的腥甜,擦出危险的火星,瞬间再次点燃了燎原的嗜血欲望,沉睡的野兽苏醒了。 吻越来越炽热,从嘴唇一路滑落到颈子。南冥焦渴难耐,轻喘不止。尖利的牙齿瞬间刺破血管,香甜充盈于唇齿间。猛然睁大双眼,眼里霞光璀璨。南冥紧紧把樱空释箍在怀里,贪婪地汲取,如同久旱的大地遇到了甘霖。一道残血顺着樱空释的脖颈流了下来。 仰头看着那具美丽的躯壳蚕食着自己,樱空释自暴自弃地轻笑着,泪水滑下,哀哀欲绝。倚靠在南冥臂弯里,他一动不动,任凭对方肆意吸食,却不做任何抵抗。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哀莫大于心死…… “释王子!!!” “卡索王子,不要!!!” “哥!!樱空释!!” 众人焦灼地呼唤着。罹天烬几乎要抓狂了。他疯狂地攻击着神力屏障,一刻不停。然而神力屏障却依旧毫发无损,不可撼动。 “……哥……如果我死了……能否再见到你……”几不可闻地喃喃自语着,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樱空释瘫软在南冥怀里,眼神涣散,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南冥似乎还不想放过樱空释。他一手撑在对方腰际,一手拨转着他的头,垂首咬在对方颈子上,远远看去像一座哀悼者的雕像。 谁都清楚,若是再被吸食下去,樱空释必将血尽人亡。然而三界众人的一切努力都似乎成了强大神力的陪衬。众人越行攻击,越感到自身的渺小卑微,便越感到绝望无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南冥突然止住了酣畅淋漓地吸食。他古怪地歪头卡在那里,就像被谁施了定身术。片刻,神力场中央的二人双双脱力,倒地不起。 微颤着睁开眼,嘴角血渍还残留着。他努力侧头看向樱空释,焦渴的嗜血欲望已经消失在痛苦的自责里。一只手颤抖地抬起来,极力伸向樱空释,却在半途颓然落下…… “释……对不起……”拼尽最后的力量,卡索夺回了身体,然而这倾尽全力的最后一搏,却只能换来短暂的一眼而已。 深深凝望着一旁晕死过去的人,卡索泪眼垂眸。须臾,再睁开时,那眼里却已寒气逼人,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心。 最后的力量,至少要救得了你…… 倾力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把所有的力量凝聚在指尖。微光闪动,一枚亮晶晶的种子落在了两指间。 “修罗之种!!!”一直冷眼旁观的火族三人惊异叫道。 “修罗之种?!!”罹天烬颤声重复着。随即像预感到什么似的,他一边疯狂锤打着神力屏障,一边狂吼着,“哥!你要做什么!!不要!!” 烬……我也……对不起你…… 再不能犹豫!卡索默默祭起幻力,神□□浪淙淙聚向两指之间。胜负在此一举! 即使杀不了你,我也要拉你一同下地狱! “不要!!不要!!!”罹天烬呕血般嘶吼着。 刹那间,莹亮的种子射向卡索眉心。瞬间,光华四射。 白惨惨的光芒中,卡索力竭般垂下手臂。眸中若有若无的微光闪了几闪,然后轻轻地,他闭上了眼睛…… “……星旧……剩下的事……拜托你了……珍重……”白光中,卡索温和的话语断断续续,直抵星旧脑海深处……这是卡索以传心术传达的信息。 星旧没来由得心中抽痛,抬起头来,刚要问个明白。水镜海上却突然狂风大作、地动山摇。耀眼的白光从卡索周身四射而起,如同滔天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四面八方。 众人摇摇晃晃、东倒西歪,情急下摆起防御态势,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白浪在天地间横扫而过,消失在莽莽雾霭之中。水镜海终于又平静下来,连神力屏障也消失了。众人面面相觑,仍然心有余悸。 “哥!哥!我哥呢!”罹天烬急不可耐地冲过去,却不见了卡索。只有樱空释还昏迷在地。 众人纷纷紧跟而来。星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樱空释扶坐起来。皇柝慌忙探息搭脉,给他治愈伤口。潮涯、片风、辽溅等人纷纷为他渡来幻力。月神、艳炟、烁罡、岚裳执刀仗剑,警戒着四下动静。 罹天烬焦躁不安地到处寻找,却不见卡索的半个影子。 手忙脚乱地救治完伤者,大家才定下心神观察四周。水镜海依然是水镜海,可是似乎与之前的水镜海大有不同。昏惨惨的迷雾好像比之前更浓重了些。空中水镜的数量似乎也多了几倍,那莹莹泛光的模样好像较之刚才更加莹透晶亮,仿佛蓄积着更强大的神力。 远处传来踟蹰萎顿的脚步声…… 众人登时剑拔弩张,警惕地防御起来。 一个红色人影穿云透雾,踉跄而来。那微晃的身形,拖逸的步伐,似乎是有伤在身。 终于,那人影走近了…… “哥!!!”罹天烬大喜过望,想也没想就迎了上去。 “罹天烬!不要过去!!”星旧急忙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张开双臂,迎面熊抱上去,罹天烬喜极而泣。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罹天烬整个身体从红衣的卡索身上,生生穿了过去,仿佛是一缕毫无质量的空气。 罹天烬扑了个空,踉跄几步,站稳身形。他惊讶地回身望向红衣的卡索。 而红衣的卡索却恍若无感,他似乎看不到也察觉不到三界众人。所有人都惊悸莫名。 “……夜魔梦网……”星旧紧皱眉头,上前肃然说道,“这里是夜魔梦网,修罗地狱——夜魔道的一处绝境……” “什么?!”罹天烬心中一惊。不堪回首的记忆潜入脑海,他摇着头,痛心疾首道,“你是说,我哥给自己种上了修罗之种,把自己和南冥一起拉下了修罗地狱?!!” “……正是……”星旧深深叹息着,心中纵然千般不舍、万般惆怅,也得面对现实。当日,卡索九死一生,从修罗地狱回还之后,把修罗地狱里遭遇到的大部分事情都告诉了他。他自然了解夜魔道和夜魔梦网的可怕。 罹天烬虽然曾被困于夜魔梦网,然而当时他心智被夺,一直疯疯癫癫、恍恍惚惚,只隐约记得自己抱着自尽的冰王卡索誓要血洗三界与卡索陪葬……紧要关头,卡索来了,吹起竹笛,镇静下他暴走的力量,与他紧紧相拥,真情告白,温言抚慰……之后他便于赤焰城中醒来了……至于修罗地狱——夜魔梦网的真实样貌,他了解得还不如星旧更为详细。这大概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财此山中”吧!(注释④) “现在我们进入的是我哥的梦境,还是南冥的梦境?!”罹天烬焦躁不安,急切问道。他只知道,只要卡索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就像当初卡索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一样。 星旧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扬起头环视周围,最后把视线落在前方那个红衣卡索身上,眼神复杂,无奈说道:“此梦境是关于须弥境——水镜海的,想必能与上古神域牵连,必定是能进入神域者。我想……这个人一定是过去的……南冥……” “那……那我哥呢……”罹天烬颤声问道。他其实已不敢再问下去,只是还没到山穷水尽,便仍心存幻想。 “……”星旧心痛地阖目,不再言语。 “不……我不信……我不信!!”罹天烬无法面对如此现实,他摇着头,否定着星旧的默然,痛苦不堪地叨念着,“只要南冥活着,我哥就还有希望……我一定会找回他!他不会离开我!他答应过我!!” “如今要思虑的,是如何活着离开夜魔梦网吧!”一个妖娆女声插进了他们的对话,言语之中尽是冷嘲热讽。众人寻声望去,艳炟正傲然地立在一旁,斜觑着罹天烬。 “作为天下梦主,我自当尽全力护各位离开……这,也是卡索殿下的托付……”星旧垂首淡淡地诉说着,以他不输卡索几分的才智,和对卡索的了解,自然明白刚才卡索传心术于他的含义。 此刻,他与罹天烬怀着同样的心情。只是多年来习惯性的克制,和对卡索最后托付的使命感,让他必须把巨大的悲痛隐藏起来。为了完成卡索的嘱托,他必定会以命相搏。 然而毕竟势单力弱,他不得不实情相告:“……但是,离不离得开,我们或许已身不由己……目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不过,有一点已然明了!”说着,抬起头来,星旧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郑重说道,“以南冥之身份,此地之所在!各位……我们将要目睹的梦境必定是……”沉了沉片刻,他一字一顿说道,“惊世骇俗,震古烁今的三界传说——须、弥、末、日!”(注释⑤) 注释: ①关于卡索从五识俱丧中苏醒,画地为牢、自我圈禁的具体情节,请查看44章理想的自由 ②关于卡索再修罗地狱中被心魔所困的具体情节,请查看47章修罗地狱之往生天(下) ③关于罹天烬的血有封印嗜血煞气的具体描写请见17章残酷的真相 ④关于卡索深入夜魔道——夜魔梦网救罹天烬的具体情节请见49章修罗地狱之夜魔道(下) ⑤关于须弥末日的三界传闻请见48章修罗地狱之夜魔道(上) 下章开始正式衔接58章决战前夕上古之神间的故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如梦令·归去来兮 建议看此章前,至少请先回顾57、58章,如果可能可以先重温前面所有上古之神的故事情节,这样衔接会更明了。 烈涛席卷而来,颅脑滚沸,五内俱焚……乱纷纷影像绞挤而出,万年记忆破碎成漫天残雪…… 魂飞魄散般的疼痛之后,一切重归寂静。恍惚间,南冥眼前蓦然一亮。柔光莹莹处,那个日日于心底摩挲的背影负手而立,银丝白袍似水轻漾。南冥踌躇着,还是缓步走近…… 犹豫不决间,他小心翼翼探手相触。将触未触之时,忽而一道银蛇乍现,如晴空霹雳,当头击落。猝不及防,心口针刺般扎痛,满目血色浸染。南冥猛然惊醒,冷汗涔涔而下,眼前却是眼花缭乱。 “主君……主君……”耳畔鼓噪声声,虚虚实实,恍恍惚惚。 何人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护于怀中,心急如焚地唤着?无暇思量,七经八脉绞作一团,疼痛又山呼海啸般袭来,南冥一口血喷出,气喘吁吁,咳呛不止。 “神主!!!”呼唤的声音急促而颤抖,拥着自己的人语带哽咽,“……求您不要丢下我……神主……” “卓……卓儿……”终于缓过一口气,南冥嘘声喃喃着。 “是我!”交缠着惊喜与自责,于南冥听来,那声音忽远忽近,极不真切,“波旬护主来迟,属下……属下罪该万死!!” 倾力压制着暴走的毒热,南冥终于模模糊糊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双泪眼。 暗潮汹涌的噬髓淬骨之毒,随时会以倾覆之势卷土重来。南冥静静靠在波旬怀里,再次阖目,运气调息,才堪堪从崩溃边缘拉回神志。可是,经脉俱损,神识衰败,伤及精魂。性命得以保全,没有即刻灰飞烟灭已属万幸,若再欲与上古诸神逐鹿争锋,恐怕万年之内绝无可能。 南冥心下一片悲凉。神魂被千曜之火重创,然而这切肤之痛却不及心伤之万分…… “神主……”波旬已泣不成声,然而雌雄重合之音说不出的诡异,“卓儿以后……以后再也不顶撞您了……您不要丢下卓儿……” 南冥心中一紧。微颤着睫毛,他睁开眼,极力聚焦着视线,定睛细看。记忆中的半大孩童,此时已然脱胎换骨:一身羽纱披光染霞,半帘烟雨闭月羞花,姿容绝色美如画,直是豆蔻好年华。 如此丽人在前,却让南冥心痛不已。他紧蹙峨眉,虚弱地问道:“卓儿……你……你竟……涅槃了吗……” “卓儿无怨无悔……”波旬梨花带雨,却硬生生扯起嘴角,强作欢颜,“终此一生,只为一人……波旬愿为主君死而后已!区区几日寿数,又何足挂齿……” 波旬轻描淡写,南冥却更加痛心疾首…… 神兽诞生于鸿蒙,纳万物精华,生来便坐拥上古之力,虽不可与上古三圣匹敌,但其神力之强实不可小觑。神兽之中,有一族能化腐朽为神奇,灰烬中重生,跨越生死之门,循环往复永无绝期。遂,凡此族类俱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辉。这便是传说中的凤凰一族。神兽之中无可出其右,于是便以此族为尊。而鸑鷟更是五凤之首,族中翘楚,神兽之王。 然而凤凰却有一处“死穴”鲜为人知。世人都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却不知,小凤凰第一次涅槃重生之时尤为要紧。因为这是凤凰似无尽头生命中的唯一一次成年礼,然而这也是一次生死攸关的命门。 一万岁时,凤凰便要行这举足轻重的“成年礼”。既不可过早,亦不能太迟,时辰稍有差池,这“成年礼”便会成为生命倒计时的丧钟。虽也可成年,但自此之后它便再不能承受涅槃之火。换言之,此生尽,则命休矣。浴火重生便成妄谈。说来叹惋,落毛凤凰不如鸡,一命尽而身死的凤凰,怎可还算是凤凰? 等了盼了万年,只要再过数日,波旬便可行这一生一次的涅槃之礼。自打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他便一直心心念念着这一刻的到来。这唯一的执着,成了他不竭的动力之源。 正如波旬所言,终此一生,只为一人——那个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的人,那个永远散发着光芒,神圣不可亵渎的人…… 如果我成年了,是否便有资格走入你心底,让你能多看我一眼?如果我成年了,你是否便不再把我的真心当做孩童的戏言?如果我成年了,有了更强大的神力,有了与你并驾齐驱的生命,是否便可以永远守护着你…… 然而世事难料,正当此紧要关头,“夜魔之王”被上古诸神所困的消息传遍三界上下,波旬心急如焚。他违抗南冥先前指令,一个人偷偷折返,千方百计混入精灵公主召集的“屠魔大会”,以换颜术化做神族首领,伺机而动…… 千曜之火以倾倒之势袭向南冥,众人被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所摄,无人再有防备的余裕。波旬终于有了可乘之机。他悄悄布下了迷魂阵。不消片刻,三界众首领纷纷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千曜之火雷霆万钧,南冥伤重昏迷也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一线之际,波旬祭起精灵公主手中宝剑,一剑劈开“天煞五芒阵”,义无反顾地一头扎入火海,拼死救出了命在旦夕的南冥。 救出南冥那一刻,他全身浴火,化为灰烬。随后,灰烬于空中盘旋。重生之光射穿死寂暗影,以上古造物之力飞速再造细胞,重组脏腑,凝聚成人型。波旬就这样,在不得已之下,行了第一次涅槃重生之礼,化成了如今模样。 他终于成年了,但是,却只剩下了这唯一一次的短暂生命…… 南冥其实很是怜惜这只小凤凰,平日里疼爱有加,但对于这幼童的倾慕只当是少年心性,从来都不以为意。未料想,生死之际,这初出茅庐的半大孩童竟不惜舍弃永生也要救他于水火。 此时此刻,南冥与其说是动容,不如说是震惊。他从未想过,波旬会对他用情如此之深……可是这深情,既是恩典,又是债责。如今,他要以何物偿还?拿什么回应? 五味杂陈,无言以对,连致谢的话似乎都显得心虚客套。南冥只能紧紧抓着波旬的衣袍,潸然泪下。 “主君……您的伤……目下如何是好……”波旬从未见过南冥如此虚弱的模样,生怕再伤到他,护着的手都不敢用力。 “卓儿……扶……扶我起来……” 在波旬搀扶下,南冥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千曜之火已然熄灭,眼前一片狼藉。三界众人东倒西歪了一地。 “他们……”南冥喃喃道。 “他们都被我迷晕了。要不要斩草除根!!”雌雄重合之音此时狠辣无比。 “……”南冥默然片刻,镇静下又袭来的一阵晕眩,轻叹一声,说道,“罢了,他们不过是被人蛊惑……我……我欲重塑三界,又不是赶紧杀绝……” “主君……”波旬太了解南冥,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血洗三界,实际上明令禁止滥杀无辜。无奈他煞气噬体,不得不以精血供养。所以,神兽魔军所俘者无不是放点精血便放回了,绝不伤及性命。 那三界中疯传的魔军杀人如麻,所到之处坚壁清野,纯属子虚乌有。然而南冥却对这些诽谤一笑置之,毫不在意。正因如此,才有别有用心者,不断造谣生事,意图不轨。三界上下,茫然无知,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众口铄金之下,南冥便成了众人谈之色变的“夜魔之王”。 “卓儿……送我去……须……须弥镜……水镜海……”南冥轻喘着抬起头来,看向远方,一双碧泓潋滟流光。 “您……您要回神域吗……”波旬心中发紧,连声音都显得极不自然。 南冥心下了然,虚弱地微微一笑:“傻孩子……如今……我还能‘回去’吗……”这“回去”自然别有深意。气塞声滞,他深喘了几下,才继续说道:“最危险之处……才是最安全之所……何况水镜海……乃我神力聚集之地……在那里养伤,自然……自然会事半功倍……” “主君放心!属下誓死也会护您周全!!”波旬精神一振,语气也轻松了许多。他一直担心南冥会弃他而去,重回上古三圣之位。如今听南冥亲口承认不复过往,无法回头,他喜不自胜,连忙接话道,“请主君稍事休息,我定会送主君前往水镜海养伤!” 说罢,波旬幻出凤凰真身,把南冥送上自己背部。双翅猛然一震,疾风鼓荡,雾霭翻腾,带着重伤的南冥,波旬直入云霄…… 此时,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尸”之中,有一人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紧随那一人一凤即将消失的身影,暗自咬牙切齿…… ……………………须弥境水镜海……………… 【如梦令归去来兮】昏昏孤灯残照,迢迢离魂影摇。满目惹沧桑,只道残红易消。可笑,可笑,却寄情深无扰。 水镜海云遮雾绕,烟雨空濛,气流隐隐躁动,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到来。 依稀谈笑声,不负旧时情,故地依旧在,人去楼也空……南冥触景生情,心底不胜悲凉。借故把波旬支开,他只是不想让那执着的孩子看到自己伤情的模样。步伐踉跄,踽踽而行,他漫无目的地逡巡在水镜海上。 胸腔血气翻涌,喉头一腥,一口血又吐了出来,他脚一软,单膝跪地,虚汗淋漓。南冥勉强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当年被异界魔物所伤,却未曾伤及神魂,即便如此,恢复也用了数千年之久。而今,伤动根本,若能死里逃生,还不知再熬过几个数千年才可复原…… 就在他静静阖目强压逆走毒火之时,忽然背后寒气逼人,神力气流直刺背心。双手猛然一震,身体凌空而起,襟飘带舞如血燕翱翔翻滚。一道凛冽剑光擦着他的背心一闪而过。 “呲啦——”背后赫然一道血口。 身体还在空中翻转着,他二指一扬。电光火石间,“当啷啷——”偷袭者宝剑应声落地,瘫倒下来。 南冥这一运气,无异于雪上加霜。身体还没站稳,几口鲜血又吐了出来。他跌跌撞撞撑住身形,单手抚上胸口,烈焰的灼烧几乎要把他吞噬殆尽。 须臾,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睁眼看去。原来那背后偷袭者不是别人,正是恨他入骨的精灵公主。此时,那美人已被南冥措手一击掀翻在地。 南冥苦笑一声,摇摇晃晃缓步走近。拖地的银发轻舞飞扬,赤红的衣袍在一片白脂柔光中随风缥缈,绚烂夺目。 移步身前,南冥轻轻抹去嘴角血渍,俯下身,捏起美人的下颌。银发无声垂落,瀑挂一般倾泻而下。 美人脸色惨白,唇上挂着血丝,看来也伤得不轻。她喘息着抬眼看来,四目相交的一刻,空中仿佛劈出了电光火舌。 “呵呵呵……好一个纠缠不休的泼妇……”南冥轻笑出声,端详着美人姣好的面容,若有所思,“此乃上古神域,你一介凡夫俗子,是如何进来的?” “魔头!你能进得……我,我为何进不得!!”精灵公主急火攻心加上内伤危重,欲要怒喝却只是疾言厉色。 “呵呵呵……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南冥轻轻放开对她的钳制,直起身形,仰首远眺,“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 南冥静静遥望的侧影,尊贵得不食人间烟火。须臾,他继续说道:“这里是须弥境——水镜海,上古神域,时空的和终点……” “满口胡言!”精灵公主伏在地上,堪堪撑起上身,立即反驳道,“神主南冥万年前闭关修炼,他的神域岂容你任意出出进进!!” 精灵公主的确不知此地为何处。她刚刚佯装昏迷,只是避其锋芒的权宜之计。就在波旬带着南冥离开之时,她捡起弥苍之剑,暗地里紧紧尾随而来。 “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大笑,却引起胸腔绞痛,南冥咳喘不止。他抚上胸口,阖目调息,再抬眸看过来时,眼里冷得冰天雪地,“你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主弥苍,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骗子呢……” “你,你竟敢亵渎圣神!!”恨不得上去再给他一剑,然而体力不支连站起来也做不到,精灵公主万般不甘地咬住下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叹息似的呼出一口气,南冥伸手一祭,一个水镜忽地飞来,落于掌间。一手轻托水镜,一手拂过光滑的表面,荧光闪动,那水镜中立刻人影晃动。 精灵公主定睛一看竟是自己过去的模样。她自幼生得丑陋,性格孤僻,人人见她都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父王嫌弃她,连母妃也不愿多看她一眼。皇族之中,她倍受冷落,遭尽白眼,毫无地位可言。皇权争斗中,她被人利用,深陷绝境,沦落山野水涧。呆坐水畔,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轻抚着那丑陋的面容,绝望淹没了她。 泪眼模糊中,她忍无可忍,端起宝剑,瞬间抹向脖颈。刹那间,手中长剑被一股强大的神力弹飞出去。愣怔中,她却看到波光粼粼的倒影里幻出一位白衣银发,绝代芳华的美人。是上苍垂怜吗?简直如同做梦一般,她竟然遇到了三界至高的存在——圣神弥苍…… “不,不,不要看!!”她狂乱地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遮挡那不堪回首的丑陋面容,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最后,她歇斯底里地嘶哑喊道,“那是什么邪恶的东西,那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样子!!!” “原来如此……”意犹未尽地欣赏着水镜中呈现的画面,南冥眼中却寒意更甚。轻轻一托,水镜忽地又飞回原位,如气泡悬浮在空中。 南冥俯视着地上那狂躁凄惨的美人,眼里满是嘲弄和讥讽。他冷冷说道:“弥苍居然给了你一缕上古精魄,让你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恐怕你能入得了水镜海,也是因了如此缘故……”南冥毫不在乎地揭露着精灵公主最难以启齿的隐痛。 “你……你……你怎么……”瘫在地上的美人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着,封尘的禁忌再次□□裸展现光天化日之下。 “我怎么知道是吗……”南冥平静的语调古水无波,“这里可是水镜海,水镜中可以映照出过去未来数万年的影像……” “你,你……你究竟是……”美人的声音瑟瑟颤抖。圆睁的杏目里,瞳仁不停晃动。 南冥笑容可掬地扬起嘴角,一瞬间繁花落尽、阑珊止息。 他再一次附身压下,抬起手来,轻轻抚过美人苍白的脸颊,温柔以及地说道:“我是……这里的主人……就是那个“闭关修炼”、“万年未出”的上古之神……” “!!!”瞬间跌坐下来,精灵公主浑身抖如筛糠。 进一步俯身贴耳,南冥故作神秘地嗫嚅着:“不觉得你这张新面孔与我过于相像了吗?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弥苍给你的那缕精魄……是我的……” 霎时惊骇地看向南冥,美人的脸色苍白得如同要融化在雾霭中,连牙齿都在不停打颤。 “不!不!不会的!!”眼神无助地晃动着,她摇着头矢口否认,混乱地叨念着,“圣主不会的!!圣主不会把一个魔头的精魄传给我!!圣主爱我,才会帮我!!!圣主怎么可能……” “对!!!魔头,少在这里妖言惑众!!”突兀地抬起头来,晃动的瞳仁一瞬间僵直了,她嘶喊着,“你杀人如麻,血债累累!!你怎么可能是神主南冥!!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邪魔!!!” “呵呵呵呵……邪魔?”优雅地直起身子,南冥回味着这个词,淡然说着,“如果说这个世上真有邪魔的话,恐怕你们比我更有资格当此称号呢……” 从容转身,南冥不屑一顾地缓步走去,平静地说道:“不去计较你们蝇营狗苟的胡作非为,也没有追究你们寡廉鲜耻的栽赃嫁祸,你们就真以为我一无所知吗……” 轻甩衣袖,一抹艳色如虹飞展。南冥回身斜觑着那个歇斯底里的人,嗤之以鼻,冷哼道:“你们那些肮脏的勾当,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吗?那些烧杀抢掠过的城池,尸横遍野的惨状,真的是我魔军做下的吗?” “弥苍和渊寂真是老眼昏花,姑息养奸,竟然会纵容你这样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南冥嘲弄地哼笑着,“你还有你母妃、长兄野心不小啊!那些所谓被‘魔军灭族’的凡人部族、神族王城,是你们的冤家对头吧?不得不说,这种排除异己,嫁祸他人的洗白手段果然够狠辣决绝!” “你……你……”瘫在地上的人,整张脸都塌陷了,支支吾吾,惊慌失措。 “可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自己做下的孽,迟早是要还的……也罢,再告诉你一个真相……”南冥扬起优美的颈子,阖目深吸,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却带着怜悯的蔑视,“你母妃早就视你长兄为争夺王位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摆下鸿门宴,毒死了你长兄,却未料到,你长兄也同时埋伏下□□手欲将你母妃除之而后快,然后再去了结你。结果他们双双死在对方手中!呵呵,那手鼓……我不过是有收集旧物的癖好,让他们死后也能派上用场罢了……” “不——!!不——!!”跪在地上,精灵公主内心一瞬间决堤崩溃了,她撕心裂肺地狂吼着,所有的美貌都坍塌在绝望中…… 南冥不耐烦地翻手一祭,空中赤光一闪,一道神力光束正中疯癫者的面部。 “啊——”美人惨呼一声,双手捂住脸,安静了下来。 颤巍巍地打开遮挡脸的双手,在水镜海的倒影中,她看到了一张丑陋无比的脸。畸形的五官,沟壑般的肌肤……任谁看到都不会想再看第二眼。她僵在那里,又开始颤抖起来,越颤越剧烈。 “现在你的惩罚也降临了……我要收回这缕精魄……”南冥手中托着一泓清泉一样的紫色荧光。看也不看那个丑陋的女人一眼,仿佛喃喃自语一般,他说道,“如果丑陋是惩罚,那么,希望你不要让自己的内心也背负同样的罪孽……”说着,南冥随手一挥。那缕精魄便晃悠悠地飘进了一个小小的水镜中。那小小的水镜顿时紫光大盛。 “不……不……那是我的!!那是我的!!!凭什么,你凭什么夺走!!还给我,还给我!!!”早已顾忌不了皇族的威仪体统,丑妇毫无尊严地爬向那颗泛着紫光的水镜,疯狂地叫喊着,“魔头!你该死!!你去死!!!”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落泪……”南冥挑眉冷哼,并指一挥,弥苍的剑“嗖——”的一声飞到手中。他皱起眉心,额头渗出冷汗,脸颊惨白如纸。这一番周折,让他经脉越加紊乱,气息更加不畅。 片刻,他再一次撑过内息的躁动,执剑在手,凝然说道:“你若想死,我便成全你!” 带着金属的颤鸣,明晃晃一道青光闪过,剑气如虹,直袭地上爬行之人。 电光火石间,一抹清浅的银色光影从虚空中分云踏雾而来。瞬间挡在丑妇身前。 “扑哧——”一道血色在银色的衣袍间如水墨画般晕染开来。 南冥一怔,抬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登时心中一揪,手里一颤,松开剑柄,跌跌撞撞地急退数步才堪堪站定。 四目相对的一刻,世间喧嚣顷刻沉寂。花雨纷纷随风落,光影斑驳黯销魂…… 恍然间,不知身在何处,南冥颤声唤出了那个名字:“……苍……” 【忆红尘】空枝残黄自飘零,繁华落尽我独行。如烟似水阑珊处,清浅寥落魂梦萦。浮生一叹终虚妄,辗转流年只为卿。红尘陌上擦肩过,弄琴断弦有谁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花摇曳,发如雪 眉弯新月,眸凝秋水,银丝飞云,素衣流展……翩翩风姿儒雅风流,绝代芳华沉鱼落雁,弥苍便如此突然地出现在南冥面前…… 四目相对的一刻,世间喧嚣顷刻沉寂。花雨纷纷随风落,光影斑驳黯销魂…… 碧云天,花摇曳,雨朦胧,发如雪。牡丹添香舞,芙蓉倾城醉尘缘。一炉轻烟,香茗半湛,漫卷珠帘,落红堆院。昨夜微雨清寒,晓风细数残卷。执手轻披罗衫,相拥贪恋怀暖。耳鬓厮磨轻叹,唯恐一梦云烟。只盼花好月圆,不羡万里河山。此生与君相伴,但愿岁岁年年…… 昔时不知身是客,残梦踏碎流年。前尘往事尽东流,良辰美景奈何天。阅尽万丈红尘事,蓦然回首,已是分飞燕…… 此刻,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百感交集均化作无语凝咽。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感却一点点吞噬着弥苍的心。他爱他,三千弱水万里锦绣不及他刹那回眸,一点含羞。他更怕他,怕冥冥之中身不由己,纵是毁天灭地也躲不开命中注定的劫难。深深望进那一双秋水剪瞳,弥苍竟觉得虚幻得如梦一般…… 那日,精灵皇城一战,当南冥的面具碎裂的一刻,弥苍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耳畔只剩纷乱嗡鸣。来不及思考,他奋不顾身跃进火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袭向南冥的千曜之火。若非渊寂及时收回敛火鉴,恐怕此时他已烟消云散。 紧紧护着怀里昏厥的人,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弥苍疯了似的为南冥渡着神力,完全忘了自己也身负重伤。可是,神力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眼见自己与渊寂神力渐次衰微,怀中之人却未见缓解。弥苍竟毫不犹豫地拔剑自戮,生生把自己的大半精血倾注于南冥体内。但以精血镇煞,毕竟是竭泽而渔之法,终不得长久。为了助南冥除煞,弥苍与渊寂又损耗了大半神力,布下了“天煞五芒阵”。南冥终于死里逃生,连内伤也治愈了,可是弥苍却重伤不起,不省人事。 从数十日的昏迷中刚刚苏醒,他来不及查验自己伤情,便即刻直奔布阵之处。阵前景象让他震惊不已,南冥却不见了踪影。正当心急如焚,不知往何处追寻之时,他突然觉察寄存于精灵公主体内的那一缕精魄躁动不安,似是正在脱离宿主的身体。他连忙追着那一丝微弱躁动来到了水镜海,不想却看到南冥正欲杀之而后快。 第一反应便是挡下这一剑!不及思索他冲到了二人之间。不是为了精灵公主,更不是为了生死大义,只是不愿见万年来伴他左右的那缕思念就此灰飞烟灭。无数个漫漫长夜,永无止境的痛苦煎熬中,那缕精魄是他活着的理由,唯一的慰藉。 血色在肩头弥漫,弥苍却恍若无感。这一剑的确是痛的,这痛却深入心底,无处宣泄…… 昔日形影不离,今时刀剑无情,岂能不教人悲从中来?南冥一瞬间模糊了双眼。他遮掩似的避开相触的视线,心头却依然酸涩难忍。 二人默默伫立,那稍纵即逝的眸光痴缠却胜过万语千言…… “圣主……圣主……您来救我了吗……圣主……”丑妇如逢大赦,喜极而泣。她仓惶地爬向弥苍,紧紧抱住对方的腿,凄戾地哭诉着,“这个魔头他……他想杀人灭口!求圣主庇佑众生,为民除害!!” 刺耳的哭嚎把默然伫立的人从无以名状的情绪中唤回了现实。 “冥……你的伤……”弥苍犹豫着先开口了。 莫名觉得自己活像个小丑,南冥寂寥垂眸,深深叹息着。片刻,自嘲莞尔,他抬起头来,淡然回视,冷漠说道:“劳圣主挂心了……为了三界太平,万民福祉,圣神不徇私情,秉公执法,如今还尊驾亲临,以身犯险,真是让人肃然起敬……” “……”弥苍眉间轻蹙,眸色忽地黯了下来。不做任何强辩,更没有理会匍匐于脚下的人,他单手握上剑柄,虚力一掣,剑刃夹着血水被拔了出来。 执剑在手,端详着剑身古朴暗纹,寒光闪过他绝美的脸,仿佛凛冽的冷刺痛了心,一瞬间,他眼里暮霭沉沉、大雪纷飞。抬起头来,弥苍压抑着纷繁的心绪,柔声说道:“冥……跟我走吧……‘天煞五芒阵’既是劫数又是救赎……无论多少岁月,几多艰险,惟愿与君长相厮守,生死不负!” 南冥还没做反应,弥苍脚下的人却浑身一震,陡然放开紧紧抱着的手,跌坐一旁,她难以置信地仰头看去,一张丑陋的脸写满惊骇。 “圣主……圣主……”丑妇摇着头,泪流满面,颤声喃喃着,“不……不……圣主,这个魔头千刀万剐,死不足惜!你怎能……怎能与他同流合污!!无数冤死的亡灵,还在天上看着呢!!!”说到最后,那喃喃自语已然变成了疯狂的嘶吼。 当日精灵皇城一役,千曜之火如烈涛倾注而下,她本以为那魔头必难逃一死。岂料弥苍突然不顾性命救了他,还即刻带他回了神域。就连渊寂也心急如焚地跟了去,却把自己拒之门外。自己一身重伤竟无人理睬。她愤懑不甘,久久无法释怀。 为了探明缘由,她依仗弥苍的纵容,在神域里处心积虑四处打探,无孔不入。终于让她找到了封印南冥的所在。趁着弥苍昏迷不醒,渊寂闭关休眠,她偷了弥苍的剑和敛火鉴,打着“尊圣神御令,整肃三界,除魔卫道”的幌子,召集各族首领,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屠魔大会”。 本欲先斩后奏,却不想节外生枝,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波旬说:“怪我咯?!”),破坏了全盘计划。眼见形势急转直下,她诈昏自保。但是,她也深知如果不能趁着那魔头重伤未愈,一击毙之,此后或可再无胜算。于是,她紧紧跟随南冥来到了水镜海…… 弥苍为她挡下一剑,她欣喜激动溢于言表,即使即刻赴死也死而无憾。然而刚刚弥苍那番话,却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让她完全彻底地蒙了…… 那么多年的陪伴相守,一心一意爱着他。那人一出现,他却把这番情意视如草芥,弃如敝履,非但未思虑她半分,反倒要与那魔头双宿双飞!!这岂能不让人恼羞成怒!! “你这样做,不怕人神共愤,千夫所指!!你把三界当什么!!你把我当什么!!!”歇斯底里地哭嚎着,丑妇完全崩溃了。 “呵呵呵……妙,妙,妙……”南冥无法自持地轻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缓缓拍手称善。笑声过后,两湾翠玉湖光却寒气逼人,他审视着眼前这滑稽的一幕,玩味说道,“好一出‘圣神舍身取义救三界,娇娘义正辞严哭别离’啊!我这看戏的,倒成祸国殃民、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了……” 优雅转身,南冥扬头远眺,水镜海水天一色,云雾缥缈,仿佛已然换不回的旧日时光随风而逝。心中深深叹息着,他慨然说道:“弥苍……时过境迁,不复过往……如今,你我还要如此自欺欺人吗……” “并非如此绝望,冥……我知你,犹如知我自己……”弥苍不死心似的劝慰着,“若非煞气噬体,转了性情,你岂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血腥屠戮?万年前,你我本就约定归隐幻世,再不过问三界之事。如今虽世事无常,但我初心未改,归隐山野并非幻想。只要你随我回阵,除尽煞气,我们依然能回到过去……” “够了!”猛地愤然回身,打断了弥苍的话,南冥怒火中烧,冷嘲热讽地厉声说道,“你宁可信她,也不信我!还妄谈什么初心未改,生死不负!”气血翻涌,南冥一时晕眩,晃了几晃,单手抚上胸口。 弥苍心头一紧,伸出一只手。片刻,那手又踟蹰着收了回来。 “你让我信你什么?信你还是以前的南冥?信你从未杀人弑神?还是信你会放过三界?!”弥苍阖目摇头,心痛叹息着。 此时丑妇瘫坐在地已然动弹不得。弥苍亲口承认那魔头便是上古三圣之一的神主南冥,这简直让她惊骇得难以置信。 那边厢,南冥紧紧蹙起眉头,额上一片汗珠。连连质问,如钝刀一样割在他心口上,刀刀见血,血肉模糊。 可是他却只是愣怔片刻,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笑声渐息,仿佛放下一切负担一般,舒畅地呼出一口气,他扬起颈子,展眉说道:“知我者莫若君也……说得不错!此番我若不死,必重整旗鼓,再伐三界!” “冥!”难以置信地唤着他的名字,弥苍跨出一步,正想再行劝诫。突然,一束火球以雷霆之势当空袭来,弥苍连退数步,旋步躲闪。 火球过后,几道青光接踵而来,电光火石间直袭弥苍面门。弥苍还没来得及格挡。眼前一团黑雾瞬间在乳白色的空气里炸裂开来。 “锵——锵——锵——”几道剑光,被黑雾轻而易举地挡了回去。渊寂一身墨色,从黑雾中隐了出来。 “何人在此撒野!胆敢伤主君者,杀无赦!!”随着响彻天地的雌雄重合之音,一抹紫纱云影,一晃而过,须臾之间也护在了南冥身前。 待看清眼前之人时,波旬明显一怔。他从未见过弥苍和渊寂,但此等不输南冥的形容气度,绝色身姿和毫不费力的反挡之势,再加上能轻易进入神域者本就屈指可数……波旬心中已是了然。 “原来是圣神弥苍和神尊渊寂……鸑鷟波旬久仰大名……”波旬执剑在手,全身紧如弦绷。他杏目圆睁,凛冽说道:“可惜见面不如闻名!原来,鼎鼎大名的上古之神也会使出趁人之危的下作手段!” 弥苍对这种幼稚的口舌之快毫无兴趣。他连看也没看波旬一眼,只是撇头移开视线。 渊寂也不屑与一只幼兽一争长短。他看看弥苍,又看看南冥,轻声一叹,随即肃然说道:“冥,魔军群龙无首,已溃不成军,退守魔界。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跟我们走吧……” 渊寂刚刚从休眠中醒来,便也感受到了神域的躁动。他忧心忡忡地慌忙赶来,果不其然,此地情势与自己所料无差。 “功败垂成只愿身不逢时,我无话可说……”南冥挑眉觑着渊寂,朗声说道,“只是,胜负不过寻常事,谁站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三界,我必覆之,挡我者,神佛俱灭!” 虽然刚刚说得霸气狠绝,但实际上却如一块大石堵在了胸口,南冥喘也喘不上来,呼也呼不出去,此时已是汗透衣衫。他极力压抑着喉间几欲翻涌而出的血腥味,眼前一阵恍惚。不易察觉地一手扶在波旬背部,他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心都靠在了波旬身上。 波旬感受到南冥的摇摇欲坠,眼神一瞬间动摇地欲看向身后。“别动……不要让他们看出来……”南冥几不可闻地喃喃说道。波旬心领神会,重新于眼中注满力量,更强悍地逼视着对面的人。 “……”渊寂无奈摇头,亦无言以对。 “冥,你我之间,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何必牵三扯四,节外生枝……”翻腕一掣,宝剑在空中耍了个光圈隐于背后,弥苍负手而立,冷漠说道。这话听来有些突兀,但渊寂和波旬却心知肚明。波旬固执地挺在中间,而渊寂却默然地退了几步,让开了遮挡二人视线的空间。 “呵呵……”南冥闻言但笑不语。轻轻一翻身,一只手搭在了波旬肩上,整个身子都跌进了波旬怀里。他侧头贴在波旬胸口,眼角斜睨着对峙的人,温柔似水地说着:“卓儿怎么会是外人呢?这万年来,信我,爱我,任我,随我的,都是卓儿。若说谁只此一心,不离不弃,非卓儿莫属呢!” 随即,轻轻勾住波旬的后颈,南冥一仰头,便吻住了波旬的唇。波旬整个身体都僵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受宠若惊。惊怔片刻,波旬突然紧紧回拥住南冥,低头深深地吻了回去。两人就这样当众吻在了一起。 弥苍仍然一动未动,像一尊雕塑般冻在原地。虽然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但他眼里的戾色却猛然遽增。渊寂也僵住了,脸色铁青,难堪地撇开了头。 就在气氛尴尬得让人脸红之时,一道幻力光束措手不及地袭向南冥背后。波旬吻得很投入,完全没有察觉,而南冥其实心不在焉,他一直偷偷关注着那个如雕塑一般动也不动的人。此时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自然逃不过他的探查。 单手揽于对方腰际,一用力,波旬便被南冥反拥怀中。波旬愣怔功夫,南冥突然回头,另一只手在空中一圈,一道红色神力屏障便晃悠悠罩在了二人身上。 两股力量,瞬间于半空中擦出绚烂的火花。南冥脚步虚浮,眼前摇晃,终于压不住,一口血还是喷了出来。整个身子都脱力似的倒了下来。 弥苍和渊寂也是一惊。见南冥吐血晕倒,他们不约而同地欲移步上前。可是波旬接南冥入怀的同时,也架起了剑,张开神力场,仇恨地恫吓道:“你们别过来!你们害他害得还不够惨吗!你们还想怎样!!?” 弥苍与渊寂虽然担心南冥,但见这幼兽誓死一拼的架势,也便停了下来。 心中愤怒更多于酸楚,弥苍终于转过身,面对偷袭者怒目而视。 丑妇刚才倾尽全力的突然一击,虽被神力屏障挡了下来,但也让南冥吐血晕厥。这让她兴奋不已,眼中疯癫的火苗灼灼燃烧着。 “你!!”弥苍拿着剑,手都在发抖。一剑钉在丑妇肩头,啮齿道,“如今你身上已没有他的精魄,我也不必再护着你!你若胆敢再伤他,我马上宰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丑妇癫狂大笑,凄怆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她痴痴傻傻说道,“好,好,好!你们上古之神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三界算什么?我算什么?你们又算什么……”疯疯癫癫、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什么,她似是已然失心疯了。对一个疯子,你怎样下杀手?弥苍厌恶地皱起眉心,掣剑转身,不再理会于她。 此时,南冥其实并没有失去意识。他强打精神,靠在波旬怀里,一只手抚上波旬胸口,隐隐神力光芒在二人之间闪动。须臾,南冥脱力地垂下手臂,附耳说道:“卓儿……我把剩下的神力都传于了你……自此以后,你便可再行涅槃,享永生寿数……今日我恐怕在劫难逃了……你还有大好前程……听话,快逃吧……” “不!卓儿即便是死也要与主君死在一起!!”波旬眼中含泪,但语调坚定地说,“卓儿愿为主君战斗到最后一刻!请主君成全!!” 一瞬间心中微微一颤,片刻,南冥还是拉近波旬,艰难说道:“波旬……听令!” “属下在!”颤声回答着,波旬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怀中的人。 “自此以后,你便是‘夜魔之王’!去修罗地狱……夜魔道!为我……为我厉兵秣马!倘若我今日不死……以万年为期……万年之后,我……我必卷土重来!!”南冥断断续续说着,但言语间的狠辣更盛从前。 说罢,南冥倾力一推。波旬身形不稳,向后跌了出去。南冥伏在地上,手上却没有停下。弹指一祭,一道红色神力瞬间射向空中一颗巨大的水镜。随即水镜红光大盛,其中恍若有灰霾和血光交缠翻滚,似是映照出了修罗地狱的景象。片刻,水镜如吞噬一切的暴风一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涡轮,好像要把整片水镜海都吸进去。然而众人之中,唯有波旬被这强大的吸力拖拽着,拉了过去。 “神主……神主!不要丢下我!!”波旬身不由己却万般不甘地伸出手臂想要抓住南冥,可是吸力如此强大,他只能看着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远。千刀万剐一般,他哭得难看极了:“神主……卓儿一定等着你!!一定等着你!!你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苍!不好,那魔兽要逃!不能放虎归山!否则后患无穷!”渊寂刚刚反应过来,马上惊厥道。 “魔兽!哪里逃!吃我一剑!”弥苍也意识到了这危险的隐患,身形一展,如风似电瞬间袭了过去,直刺波旬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泓落霞,半顷云烟,缥缈而下,瞬间挡在了波旬身前。 “主君!!!你一定要来,一定……”波旬的声音消失在水镜深处。转眼间,巨大的涡轮消失了。风云渐息,雾霭慢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弥苍刺出去的剑还泛着寒光架在空中,剑尖却已经抵在了南冥心口处。原来,南冥勉勉强强打开了时空栈道,将波旬送往了修罗地狱——夜魔道。当弥苍一剑刺来之时,南冥倾尽全力瞬移到了波旬身前,挡下了这一剑。 弥苍愤懑痛苦地执剑在手,却没有放下剑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终于忍无可忍,弥苍吼了出来,“助他逃走,难道你还欲招兵买马,屠戮三界?!!” 南冥脸色惨白如纸,却还是勉强扯起嘴角,嘲讽地说:“苍……我若说我……我并没有杀人弑神……你……你可信我……” “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你还死不悔改!!!”爱之深恨之切,弥苍不敢相信,当初那个仁慈善良的爱人,如今真的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呵呵呵……咳……咳……”绝望的轻笑牵动内息,南冥无法自制地咳呛着,嗫嚅道,“你果然还是不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你……”弥苍摇着头,痛苦地吼着,“就在刚才,为了逃出‘天煞五芒阵’,你竟然杀了三界上下所有的族王首领!!!杀了他们你还不甘心,你竟然将他们……将他们的头颅悬在了阵中的铁链上!!为了给我看吗?!为了向我示威!为了向神族宣战?!这手段何其残忍!!你让我怎么信你!!” 一瞬间脑子震惊得一片空白,片刻回神,南冥即刻明白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还伏在地上的丑妇。 丑妇悄悄抬起头来志得意满地一挑眉,狰狞兴奋地与南冥对视着,嘴角斜斜高挑。 最毒妇人心,说的也许就是精灵公主这类人吧!波旬带走南冥之后,她正欲跟踪而去,却见地上横七竖八的昏迷者,突然心生毒计。为了更进一步栽赃嫁祸南冥,她用弥苍的剑轻而易举的杀了所有昏迷者,还特意把首级挂在了封印南冥的铁链上。如今见弥苍真的因此误解了南冥,精灵公主几乎要大笑出来。 顷刻间怒火中烧! “好歹毒的泼妇!!怎配做人!!”南冥啮齿喃喃,随即一伸手便祭出一道光束直袭丑妇。 就在南冥打出神力的同时,丑妇也倾尽全力捻动口诀。 神力光束瞬间击中丑妇。丑妇口吐鲜血,却依然狰狞着颤动的瞳仁,带着胜利者的癫狂倒了下去。 心口猛然扎疼,与刚才被波旬救下前的噩梦一般无二。南冥身形晃了几晃,好不容易堪堪站定。他难以置信地慢慢低头看去。只见弥苍的剑尖已然没入他的心口。 而这剑却不是弥苍所刺,实际上是精灵公主的驱使。原来她偷走弥苍神剑的同时早已在剑上动了手脚,种上了随心诀。只要捻动口诀,那剑便随施诀者的心意,任意来去。这本是个小幻术,民间顽童的恶作剧。她本意是想炫耀给弥苍看,博君一笑,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大用场。这样一个小小戏法,却让弥苍一剑刺入了南冥的心口。然而这些却是上古诸神们所不知道的。 所有人都惊在当场。一时间,风屏住了呼吸,花怅然无语,水镜海一片死寂…… 从未想过,你会真的亲手杀我……尘缘旧事依稀眼前,可是我们却已无法回头…… 昨夜微雨清寒,晓风细数残卷。执手轻披罗衫,相拥贪恋怀暖。耳鬓厮磨轻叹,唯恐一梦云烟。只盼花好月圆,不羡万里河山。此生与君相伴,但愿岁岁年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须弥末日 剑尖不偏不倚没入了南冥心口。所有人都惊在当场。一时间,水镜海一片死寂…… 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弥苍嘴唇发抖,血色尽褪,石化了一般钉在原地,如同风干开裂的雕塑。 南冥短促地呼吸了一下,一瞬间有些恍惚。一颗汗珠顺着弧线完美的脸颊流了下来,如同一滴泪。银发披着清冷的流光倾泻而下,在身后淌了一地的月华。他慢慢抬起头,以一种陌生又怜悯的眼神看向弥苍。夕阳揉碎其中,两湾翠湖出人意料地流动着温和的光,仿佛刺中自己的人不过是一个犯了大错,在恐慌中等待惩罚的孩子。 惨淡地一笑,他轻轻阖目,轻颤着呼出一口气,瞬间疲惫不堪。再次轻启眼帘时,那两湾翠湖却沉入了冰海,冻成了万年不化的冰川,再也看不到星辰。南冥决绝地凝视着弥苍,终于有了动作。 没有做任何抵抗反击,也没有拔除刺入心口的利剑,相反,他抬起脚,顶着锋利的剑尖,一步,一步,向弥苍靠近。弥苍却像木偶一样,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后退…… 一个不止歇地步步逼近,缓慢却绝然。一个不由自主地步步退却,不知所措,跌跌撞撞。 渊寂猛然惊醒,一个箭步冲将过来,欲挑开利剑,隔离二人。就在即将触及剑刃之时,南冥突然抬起手臂,轻轻一挥。水镜海随即如同接到指令一般聚集起强大的神力场,拧成一股飓风,骤然袭向渊寂。措手不及,电光火石间,飓风正中渊寂胸口。瞬间,渊寂消失在翻腾的云雾中。 就这样,眨眼的功夫,渊寂已被南冥逼出了水镜海。渊寂心急火燎,从未有过的恐慌感悄然吞噬着他。他浑身溢满神力,纵身展形欲再闯水镜海,却无论如何也再进不得。原来水镜海感应到了南冥的意志,封闭了所有入口,拒绝了其他人的进入。 忽然,一个水镜当空而现,熠熠生辉,从天而降,落入渊寂手中。渊寂轻托着水镜紧紧拧起眉头,眺望着莽莽黄昏般的神域入口,更加心神不宁…… 血渗了一大片,在南冥的红袍上如墨染一般。 执剑之手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越抖越强烈,越抖越不知所措,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弥苍终于放开了剑柄。 就在剑即将脱手之时,南冥瞬间握住了他执剑的手。紧紧地把那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固定在剑柄上,他强势地逼着弥苍重新持剑。 冰凉的手大力覆盖在自己的手上,弥苍禁不住浑身一颤。任南冥摆布着自己,他竟如痴傻了一般。圆睁的碧瞳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泓冰泉,仿佛灵魂都被吸了进去。万千喧嚣于耳际咆哮着,他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恍惚间,一个微弱但决绝的声音排除了一切嘈杂渗入灵魂里,迫使他看着听着…… “……如、你、所、愿……”深深望进弥苍晃动的瞳仁,南冥一字一顿嗫嚅道,“……我……成、全、你……” 刹那间,剑猛然刺了下去,在不容拒绝的执念驱使下,在二人重合的手中,深深刺了进去。南冥绝然地把那剑插进了自己的心窝,瞬间穿心而过,透体而出。鲜血汩汩而出,把南冥的红袍染得斑斑驳驳,大片大片的黑狰狞可怖。 顷刻间,万劫不复! 瞳孔骤缩,呼吸停滞,赤红如狂澜怒哮。除了血,弥苍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世界绞碎成了血肉模糊,全身都沉入了冰冷的血水里。 汗珠布满额头,南冥窒息般的深喘了一下,嘴角却溢出了大量混合着血沫的血水。终于放弃一切一般,他颓然垂下握着弥苍的手。 血一刻不停地流着,仿佛有谁不断掠夺者他的生命力。眼前开始模糊,身体虚脱地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南冥摇晃了几下,一手抓上弥苍的前襟,虚弱地倒在了弥苍身上。 弥苍完全无法反应了,僵硬得如同石头。只有疯狂颤动的瞳仁还能证明他是活着的。 南冥侧头靠在弥苍胸前,脸色苍白得即刻要消散一般。他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染满鲜血的手,轻轻点在弥苍的额间。霎时,无数过去的影像如电影回放一样,在弥苍的脑海里上演起来。 从万年前那个意外的血煞,一直到水镜海与精灵公主的单独对峙。一幢幢,一件件,历历在目,如同身临其境。南冥的一颦一笑,一哀一怒,都仿佛就在眼前。那些无知者的亵渎,种种不堪际遇,还有那些荒唐的污蔑诽谤,恶意的栽赃嫁祸,阴险的诡计陷阱,如洪水一般冲刷着弥苍的大脑……所有的感知都了……他剧烈颤抖的眸瞳中,水光摇动,两行清泪静静滑下…… 南冥在用最后的生命把自己万年来的所见所感展现给弥苍。终于真相大白,然而对弥苍而言,却如同坠入了更加深不见底的地狱。 血染红了水镜海。仿佛感应到主人生命的枯竭一般,缥缈的云雾骤然狂暴起来。海底深处发出隆隆的震响。似水非水的海面涌起躁动的波浪。无数悬浮在空中的水镜一个接一个的爆裂成星辰。 南冥神力耗尽,精疲力竭。他脱力地垂下点在弥苍额间的手,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挣扎,顺着弥苍的身体慢慢滑下,倒在血泊中。 泪流满面,弥苍终于从混乱麻痹的状态中缓过神来。腿一软,他跪在了血泊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错了……错了……”哽咽难鸣,弥苍魔障了似的喃喃自语着,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一般,“一切都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仿佛被当头棒喝,猛然乍醒,僵直的碧瞳被瞬间点亮了。眼中映出倒在血泊中的人,顿时千刀万剐,痛彻心扉,弥苍哆哆嗦嗦地爬过去,紧紧地抱起南冥,颤抖地轻抚着那毫无生气的脸,生怕惊扰到他似的轻声唤着:“冥……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该信你的……你原谅我好不好……求你……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冥……冥,求你不要……不要这样对我……冥……不要离开我……冥……不要……不要……”无力的哀求已经混乱得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半晌,浓密的羽睫颤了颤,月牙形的阴影下一线水光涌动,苍白的唇不易察觉地翕动了一下,南冥已气若游丝。 弥苍哭得不成人形。慌乱地附耳过去,极力辨认着那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于是他听到了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那三个字…… “……我……恨……你……” 最后一个字已然几不可闻。随即,像是被吸干了生气一般,怀里的人全身卸力,头轻轻歪进了弥苍的怀里,所有的日月星辰都消逝在那双轻轻合上的双眸里,只有一滴泪从眼角处轻轻滑落…… 一瞬间,灵魂深处发出断裂的脆响。如同连锁反应一般,崩坏以前所未有的摧枯拉朽之势袭遍全身,直入心神。细胞爆裂,神经消融,所有理智和情感都碎成了齑粉。泪还在不断线地流着,然而弥苍的眼睛却直了…… 骤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灰蒙蒙的天空被血光映得通红。大量水镜,同时碎裂迸散,血腥味直冲鼻息。水镜海发出凄厉的悲鸣,不可遏制得剧烈晃动起来。 弥苍如石化了一般僵在飓风狂澜间,一动不动,仿佛天地的骤变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然而这也只是片刻的寂静。 随即,异变从他的体内以翻天覆地之力蜂涌而出。瞬间,浑身神力如滚滚洪水一般决堤倾覆,仿佛绝望的哭嚎,一发不可收。水镜海风云雷动,天昏地暗,如同随时会倾覆于这神力的冲刷下。 残存的水镜中同时映照出了更为恐怖的一幕。不仅仅是水镜海,时间、空间、神界、凡尘,到处天崩地裂,鬼哭狼嚎……地震、海啸、飓风、暴雨、火山等各种自然之力,如逢大赦般咆哮着翻滚着,肆意摧残着如一枚枯叶般摇摇欲坠的三界。末日的血光蒸腾在这场毁天灭地、史无前例的大灾难中…… 如果说神的惩罚让三界难以承受,那么神的绝望,则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世间所有…… 水镜海已然变成了血的汪洋。地狱的赤涛中,只有中间紧紧相依的两人倾泻着连绵不绝的冰色神光,仿佛一曲悲伤欲绝的歌谣渗入每个人的心底。二人散乱的银发狂舞交缠在暴走的气流中,华丽地扬起片片星辰,银色与赤色的衣襟如双色花一般怒放飞展…… 目瞪口呆!星旧、潮涯等人都被眼前的光景,惊得惶惶不成语,踟蹰不得行。虽然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南冥的梦境,但所有人却都沉浸在末日的血色中,不能自拔。 就在一切即将湮灭的时候,突然,天地停在了此刻。时间仿佛又被冻结了一般,一切风云剧变都戛然而止。天地间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的脉搏。 一缕袅袅轻烟腾云而来,驾雾而过,停在了中间二人身前。银色神光一闪,南冥从云烟中化了出来,眉间一点荧光闪动。那是修罗之种的神力之光。 星旧心中一惊,心下回神道:“这才是南冥正身?难怪刚才罹天烬根本触不到他的身体,陷入梦境的不过是个虚像!不好!难道连夜魔梦网也困不住南冥吗!”随即端起防御态势,他眯起眼睛,紧紧盯在南冥身上。 南冥步履翩然,银发与素袍相映生辉,仿佛一场一尘不染的星辉雾雨落入凡尘。神色幽幽地凝视着中间的二人,他环绕着他们徐徐而行…… “梦就是梦,终究要醒的……”南冥扬起颈子似叹似述,“无论当时多么惊天地泣鬼神,万年之后也不过是山乡村野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优雅转身,朝着三界众人直视过来,微微莞尔一笑,挑眉说道:“你们怎么口耳相传的……上古诸神血战夜魔之王?世纪之战?邪不胜正?”嘲弄般的轻笑着,南冥摇着头无奈道,“呵呵呵……盲目的崇拜强加起神圣光环,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自以为是地背负起伪善的道德枷锁,异想天开地编织着正义的谎言……其实于我而言,你们如何看待我们,实在无足轻重……” “如今看清自己了吗?你们这群卑微的蝼蚁,是多么的无知傲慢,荒唐可笑……”南冥悠然舒了一口气,不咸不淡地继续说着,“须弥末日那样的光景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介魔兽能够造成的……那是我和弥苍的杰作……” “难道说……”星旧怒目圆睁,执剑上前,愤然说道,“难道说,你当年故意‘死’在圣神弥苍剑下,是想让他彻底崩溃,让三界一起殉葬?!” 南冥一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笑声渐息,那双潋滟碧波却盈满了粼粼水光。他回味着星旧的话,喃喃自语着:“是为什么呢……也许那已然是个谜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原谅他?谁都看得出来,他如此深爱着你!为了你,他甚至可以赴死!”樱空释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擦去眼角泪光,抢白道。 “为什么让他亲手杀了你?!为什么要用死来折磨爱你的人?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残忍?你知不知道留下来的人有多痛苦?!”罹天烬强忍泪水,愤然吼道。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归来……好生奇怪,樱空释和罹天烬,第一次见到上古三圣之一的圣神弥苍,倒像是久未谋面的老友一般,何至熟悉到如此!不仅仅是他们与弥苍外形上的极度相似,更因为弥苍对南冥执着的爱,如此相似的悲哀,与他们对卡索的执念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看到弥苍因为南冥的死彻底崩溃的一刻,那绝望的身影完全与自己重合了……心痛到无法呼吸,樱空释和罹天烬都泪流满面…… “爱!?”南冥突然抬起头来,瞪起眼睛,一瞬间有些狰狞,“他的爱差点让我神魂俱灭,万劫不复!!” “我与弥苍之间注定不得善终!即使再来一次,我与他也绝无法同心同德!!他与渊寂因循守旧,故步自封,宁可眼见三界自甘堕落,信仰全失,还害得我们神力衰竭,也听之任之,还自诩什么来去自有因果!”南冥情难自已,深喘了一下,镇定下自己显然有些激动的情绪,继续说道,“我岂能任人摆布……既然可以创造你们,我自然也可以灭了你们,重新来过。我命由我不由天!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好了,玩儿够了吧……解闷的余兴节目到此为止。好戏才刚要开罗……”南冥扬起头,眯着眼睛,睨视着众人,沉沉说道,“你们这群杂碎,岂止是不自量力,简直愚不可及……别忘了,是我创造了这个世界……别说是夜魔梦网,即便是整个魔界也逃不出我的手掌!”说着他两只手指点上额间白点,瞬间,白点闪烁了两下便黯淡下来。如同枯萎的果实一般,修罗之种从白皙的额头上脱落下来。 三界众人惊骇难当,皆失去了言语。 “啪——”一个响指,梦境中的一切全部烟消云散。一片虚无中世界像无数马赛克拼接的一样哗啦啦地翻出了另一片崭新天地。 只见黑红色的穹庐下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大地。其间无数小山一样的焦黑土包像脓疮一样隆起,比比皆是。这些土包由结痂的焦黑土块包裹而成,像是有呼吸一样地一起一伏。猩红的光芒从表层稀薄处透射出来,时明时暗。土包根部不断涌出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像是伤口里流出的脓液。土包间隙,除了大片荒芜的焦黑土地,便是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山峰”。如同一个个烧焦的手臂,这些“手臂”以一种痛苦挣扎地扭曲姿态伸向黑红色的苍穹……而此时,三界众人正与南冥一起站在一处至高巅峰上。 “修罗地狱——夜魔道!!”星旧失声惊叫。众人均大惊失色。 “不错!正是!”南冥霸气转身,一脚踏在峰顶岩石上,迎着猎猎北风,面向苍凉恐怖的天地,傲岸说道,“征服三界,便从这里开始!”飞扬的银白襟发,仿佛展翅欲飞的白色羽翼,让他如同翱翔于天际的优雅白鸟。然而这“白鸟”飞处却注定不会带诗来…… 忽然,头上黑云压顶。众人抬头看去,原来那黑云却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凤鸟。瞬间化作一缕黑雾按下云头,波旬化人形而来。 连连惊变已经让三界众人动弹不得。形势完全一边倒,众人不得不静观其变,再待时机。 “主君您终于完整回归了!!卓儿相迎来迟!!!”波旬喜极而泣,跪地行礼。 南冥回身。眸光顿时柔和了下来。上前一步,轻轻虚扶起波旬,南冥端详着波旬越发美艳的身姿,不禁感慨道:“卓儿长大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神主……神主……”波旬哽咽难鸣,一边拿袖筒抹着泪,一边激动得说着,“卓儿……卓儿不苦!此生能等来主君,卓儿死而无憾!!” “卓儿……”南冥看着当年的小凤凰,心中五味杂陈,暖暖一笑说道,“为了我们的万年之约,我岂能撇下卓儿?” 波旬再难抑制澎湃的感情,一个熊抱就拥了过去。没想到,他却扑了个空,虚晃一下,惊在当场。波旬穿体而过,如同对方是空气一样。 “主君!!?”波旬大骇,回身看向南冥。 南冥温和安慰道:“无妨,我的正身在水镜海。在此处的不过是虚像……”微微一笑,斜睨着三界众人,他嘲弄道:“这些人想于我种上那修罗之种,把我困入梦境。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却让我能与卓儿更早相见哪……” 波旬听到缘由,这才安下心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当日予卓儿的任务,完成的如何了?”像是长辈考察晚辈课业一般,南冥的语调里充满的慈祥和蔼。 全当三界众人为空气,此时波旬眼中只有那个他日思夜想了万年的人。他欠身施礼肃然说道:“幸不辱命!鸑鷟波旬已征服魔界五十万兵将,炼化神兽百万大军!只待神主一声令下,踏平三界,以洗前耻,指日可待!神主请看!”说罢,波旬面向苍茫大地,吹起了隆隆号角。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爱恨两难 苍茫大地,暮霭沉沉,如血赤芒映红天际。 伴着响彻云霄的隆隆号角,焦黑诡谲的大地剧烈震颤起来,似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碾轧而来。天边乌压压的黑云遮天蔽日,带着簌簌嗡颤和铁器的铿锵铛鸣,以惊人的速度聚拢过来。 待黑云稍近,三界众人无不惊骇莫名。这哪里是什么黑云,这分明是地狱的獠牙张开了血盆大口,正欲饿狼窥食之势扑向待宰羔羊。 只见无数青面獠牙,奇形怪状的魔兽像蝗虫一样聚集压来:什么牛头马面,鹰羽蛇身,铁嘴钢牙,鹿角鱼尾……其中大多数凶兽都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别说是这袭天卷地的一片,即使是其中一只也足以一脚踏平一座小山,一个鼻息卷起飓风狂澜。它们腾空游走、潜水渡滩,各出奇招,各展其威,以千奇百怪的方式隐身展形,却整齐划一地排列在波旬脚下的荒原上,如同训练有素的兵将。 其间,也掺杂着三界各族被驱逐入魔界的堕神或自愿归顺的雄兵猛将。他们早已被驯化降服,如今皆唯波旬之令适从。这些堕神,个个面色不善,目露凶光,明显已是脱胎换骨,不复神族之平静祥和。 一时间看得三界众人心惊肉跳、冷汗涔涔。 如此摄人心魄的场面于南冥眼中却未曾激起半分波澜。他只是威严地扬起头睨视着一众魔兽,若有所思。 号角骤停,波旬回身施礼道:“主君,这些魔兽堕神不过九牛之一毛。待我施展神力召唤更多已炼化完成的神兽,请主君稍待。” 说罢,波旬回身,面向广阔荒野,浑身一抖。滚滚波涛一般的神力从他身上倾泻而出。 伴随着一声震天响地的怒吼,波旬一矮身,挥动拳头,结结实实地夯到了地面上。顿时,无数电光火舌冒着哧哧啦啦的火星,从拳落处顺着土地的龟裂飞窜出去直击地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包”和挣扎的“手臂”。 被击中的“土包”炸裂开来,脓液飞溅,腥臭味弥漫在荒原上。伴随着“土包”的碎裂,各种各样的上古神兽破壳而出。吟啸狼嚎此起彼伏,让人毛骨悚然。大地抽痛般更剧烈地震颤起来,焦黑的“手臂”也活了过来。终于挣脱了禁锢,“轰”地一声“手臂”铁拳紧握,包裹在外的壳绞成齑粉。无数巨大的身躯从焦硬的土地里拱了出来,这些神兽竟然比一般的魔兽还要大几倍。 荒野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魔兽、怪物。鼻息的喷响,嗝吱嗝吱的磨牙声,身体羽翼扭动拥挤的撞击声充斥耳际……一时间,无尽的荒野上一片。 南冥嘴角一挑,颔首道:“短短万年的时间,卓儿竟炼化出神兽的变种,着实功勋卓著……” “谢主君谬赞!波旬之心,一如当年。万年来,我日日殚精竭虑,生怕怠懒无功有辱主君威名……”波旬单膝而跪,郑重说道,“如今,苍天有眼,主君终能如约而至,波旬不负此生。终此余生,唯愿跟随主君左右,生死不离!”说着,波旬眼中盈满泪水。 南冥眸光分外柔和,但眉心却轻蹙起来。轻扶在波旬肩头,示意他起身。待波旬擦去泪水,南冥感慨万千:“卓儿,忠心可嘉……但是,你可知,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一些……” 当年将神力倾注于波旬身上,南冥本是希望圆他夙愿,让他成为真正的凤凰。予他万年之约,其实也并非真的把全部赌注押在了波旬身上。无论自己是生是死,那时南冥只想给波旬一线希望,让他好好活下去。未曾想,今时今日,波旬竟依然痴心未改,不但未曾淡了那份心思,反倒为了南冥成了真真正正的夜魔之王。 可是,时间改变不了的又何止波旬一人?命运总在兜兜转转中百般捉弄于人,圆满幸福的结局不过是人们追求美好的奢求。而生命只是时空夹缝中一息灿烂星火,过于转瞬即逝,即便号称永生……终此一生,只为一人,可是这一人又当如何?南冥突然觉得自己亏欠了波旬许多,而这份债,也许永远无法偿还…… “主君……”波旬凝视着他,满心的恋慕欢喜,却只能抑制在胸腔里。他再不是那个冲动的少年。他明白,自己的位置至多是陪伴于侧,却永远走不进那个人的心里。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会奢求那些非分之想。默默守护,其实也是一种幸福了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南冥扬起头,远眺天际,沉沉道,“苍和寂以为把你们锁在修罗地狱,我便束手无策……这种以堵治水的方式实在让我失望……卓儿,你可知,这百万魔军如何才能入得了三界?” “但听主君驱策!” “时空栈道……”南冥睨视修罗地狱,胸有成竹地说着,“时间是神力聚散的多少,空间是能量堆砌的大小……于我眼中,岂会有渡不了的河,过不去的桥……” “神主是说……通过水镜!”波旬恍然大悟。 “不错!与我而言,解放你们易如反掌……”南冥赞赏地点点头,叮嘱道,“待我返回水镜海正身之中,利用水镜开启时空栈道。届时,你便可率领魔军通过栈道长驱直入。三界唾手可得!” “主君神威,天下无敌,荡平三界,四海归心!”波旬抱腕高呼。 “主君神威!天下无敌!荡平三界!四海归心!” …… 紧随波旬,魔军山呼之声震天撼地,一波强似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天地为之震荡,如血之光莽莽苍苍…… 面对如此波澜壮阔的威势,南冥却神色淡然。他凝视着浩瀚天际,眼中蕴出淡淡雾气,似是与谁遥遥相望……猛然回身,直视三界众人,他简捷说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何去何从,这是最后一个机会……” 说罢,一道耀眼光柱从天而降,当头罩下。瞬息之间,神光四溢,众人以手遮挡,却还是晃得睁不开眼。 片刻,神光暗了下来,众人终于渐渐恢复了视线。待眼前景象清晰起来,三界众人无不惊诧莫名。原来就在眨眼间,他们又被南冥带回了水镜海,回到了正身之中。 南冥旁若无人地踏在水镜海上,凝视着脚下无尽的虚空浩渺,似是自言自语道:“水中之月,镜中之花,时空轮回于水镜中绵延不绝……水镜既是时空栈道的入口,也是出口。每一个水镜都是时与空的交汇点……可是,你们知道这里最大的交汇处在哪里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片死寂。 “就在你们脚下……水镜出自水镜海,然而最大的水镜便是这水镜海本身……”兀自自说自话着,南冥步履从容,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缓慢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仿佛是在听风品月,他扬起头,轻轻阖目,静静冥想,银光星辰于他身后轻盈缭绕。 忽然,远处闷雷滚动,薄雾缭绕中一点白光隐约闪烁。众人无不被这神秘之光所吸引,屏息凝视。不一会儿,白光分云拨雾,电光火石般袭来,刹那间已掠到眼前。众人眯眼遮目。白光瞬息而过,扬起襟发翻飞。待残风渐息,只见白光过处一线接天,把水镜海分成了两半,一半冰莹透蓝,一般赤芒映天。 南冥站在红蓝分界处扬起嘴角,张开双臂,意气风发道:“此处已连接起修罗地狱和三界……你们将是魔军征服三界的见证者……” 说罢,赤浪翻滚的一边,一座小山般的魔兽涌出水镜海,瞬间鼓翅飞腾,跃出“水面”。来者正是波旬。随即,南冥化作轻烟掠上波旬背部,手握须弥剑御凤而行。 紧随波旬,众多魔兽堕神纷纷涌出赤海,随即整齐划一地跟在南冥与波旬身后。 “不好,魔军就要涌入三界了!”星旧疾呼道。 话音未落,一个剑指苍天,银光襟发风中飞展。南冥的声音于水镜海上沉沉响起,如钟鸣声声回荡不绝:“魔界之子们,万年蛰伏,只为此刻!随我涤清三界,同享四海!” “涤清三界,同享四海!!” “涤清三界,同享四海!!!” ……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中,鸑鷟展羽凌空,一飞冲天,直入云海,须臾之间,箭一般俯冲而下,一头扎入了荧光碧波中。众魔物紧随其后,纷纷跃入三界入口。 “你们忘了我哥的话了吗!”樱空释心急如焚,回身扫视众人,大声喝道,“保我山河,卫我家园,誓与魔虏血战到底!” “对!南冥绝不是卡索!三界危在旦夕,我哥决不会坐视不理!”罹天烬也站了出来,目光灼灼道,“今日虽敌众我寡,但若不在此时一搏,今后将再无翻身之日!宁可死于抗争之下,也不能做丧家之犬!” “说得好!各位,卡索王子将各位的安危托付于我,我本该以各位性命为重!然而三界生死之际,我们若作壁上观,来日又如何面对卡索殿下,如何面对族亲父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时不搏,更待何时?!”星旧举剑附和。 说罢,众人纷纷拔剑响应。罹天烬和樱空释带头跃入碧波荧光处,三界众人纷纷跟随其后,遁入时空栈道。 眨眼间,大家已穿过神力通道,紧随魔军离开了神域,落回三界之中。 三界大地满目狼藉,硝烟弥漫。各族首领无须多言已心领神会,不约而同执剑而起,于魔兽堕神血战在一处。 南冥此时负手立于波旬背部,鸟瞰着千疮百孔的苍茫大地。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弥苍,你的三界,今日我来取了……那一剑之恨,我们可算是扯平了?你放心,在我御下,我会还一个清平盛世,一个凡神魔怪都能共享安乐的太平天下! 风中传来熟悉的神力波动,南冥收回心神,扬起嘴角,悠然说道:“此时来此,是想恭贺我一统三界吗?”说着,南冥斜觑过去。 云霭之中影影幢幢。片刻的沉默,终于从中传来带着磁性的低沉男声:“不,我来看看你……”渊寂从缥缈阴云中隐出身形。依旧是一身墨色,他立于云端峰巅,然而那双漆黑的瞳仁,却一片萧瑟。 “神尊客气了……你我过去数十亿年里,日日相对,还没看够吗……”南冥冷漠一笑,化作云雾,落在遥遥相对的另一个峰顶上,再一次俯视大地,不再看渊寂。波旬也化身人形伴于身侧。 渊寂转头凝望着狼烟四起的三界,轻声一叹,缓步走上云端。他一边慢慢靠近南冥,一边无奈说道:“数十亿年的时间,我却只能做一个无力的旁观者,谁也拯救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包括你和苍……” “……”南冥无动于衷,一片冷淡。 “须弥末日之时,你就已然策划好了这一切了吧……”渊寂直视过来,看着那个人银光绯云的俊美侧影,愁绪纷繁,“那个水镜,那个赌约,一切,都是为了今天是吗……” “是!你到底想说什么!”南冥微皱眉心,不耐道。 “我只想告诉你所有的真相……”渊寂平静无波地说着,“请你见两个人……”说罢,渊寂伸手一祭,身侧两个人影凭空而现。二人还保持着杀敌作战的身形,但下一秒都却楞在当场。樱空释和罹天烬,忽然被神力瞬移至此,无不怔在原地。 “他们?”南冥瞥了一眼,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痴儿,两个□□……” “渊寂!”樱空释警醒过来,摆起防御态势,愤愤吼道,“枉你位列上古诸神,我哥被他人所控,三界即将覆灭,你为何姗姗来迟!” 渊寂心中叹息着,忧郁地看着樱空释,怅然说道:“自从须弥末日以来,水镜海便已然拒我于千里之外。你们在水镜海中,我如何插手……” “渊寂!我决意回溯时间之轮,是想让我哥活着!可是如今,我哥究竟在哪!”罹天烬也怒目圆睁,盯着渊寂,指着南冥,恨恨道,“你难道……早就知道这个邪神的计划?你难道只是想利用我哥的身体,让他复活?!” “呵呵……”南冥不可自制地轻笑起来,嘲讽摇头道,“寂,你瞧瞧,你这好人做得……两头不讨好呢……” “你们稍安勿躁,如果你们还想换回所爱,就不要在此聒噪……”渊寂平静说着,并没有把二人的指责放在心上。 樱空释咬牙,按压下躁动的情绪。 “好,且看你如何诡辩,今天若不能给我个交代,我也定不会放过你!”罹天烬愤然转身,甩下一句狠话,也不再言语。 南冥斜睨着这一幕,调笑地一挑眉,心道:如今大势已去,我倒要看看,你还想做些什么无用功,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冥……你仔细看看他们二人……”渊寂继续走近南冥,肃然说道,“你不觉得他们二人跟他像得很吗……” 脸色瞬间僵硬,南冥心中一揪,面上却更加冷若冰霜。他斜觑着渊寂说道:“你以为把他搬出来,就能让我收手吗!?”冷哼一声,他继续嘲讽道,“他们二人确实与弥苍有几分相像,不过我早就探查过他们的神魂。他们二人神魂之中没有一丝上古之力,完全是轮回之中新生之神,岂会是弥苍?!” 听到此番言之凿凿的反驳之辞,渊寂神色更加黯然。他皱起眉心,按压着翻涌的心绪说道:“你当真小看了他,也小看了自己……看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那你就自己来看吧……” 说着,渊寂转身面对樱空释,正色道:“当初复活你,你可是答应了允我一件事?只要不违背良心道义,你便可任我差遣。”① 樱空释一愣。片刻,回视渊寂,他肃然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的命是你救的,已经不仅仅属于我自己。可是你别忘了,这件事决不能违背良心道义,更不能伤害我哥!” “如果我要让你做的事,有可能救下你哥,你可愿再死一次?”不待樱空释喘息,渊寂紧紧盯着他,迫切追问道。 “……真的?”樱空释疑惑不解地看着渊寂,却坚定地开口了,“如果真能换回我哥,死一百次,我也愿意!”这样百折不回的气势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顽固。 “……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渊寂犀利的眼神柔和下来,他淡淡说道,“我不敢保证能确凿无疑地救回你哥……我只能说,有此可能而已。但若不这样做,你哥便真真切切地死定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樱空释惨淡一笑,垂眸说道,“我说过,我愿与我哥生死相随、至死不悔。如果他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渊寂了然地点点头。随即他转身面向罹天烬问道,“若想救卡索,救三界,你可愿牺牲自己?” 罹天烬傲然一笑,瞥了一眼樱空释,反问道:“他不就是我?我的心思何曾改变过?” “既然如此……我要你们把一泪石②交给我……”渊寂面对二人,沉沉说道,“你们要在这里以剑自缢,自取神魂!” 一语惊人。自取神魂,乃是三界神族永不超生的自缢之法。神魂隐于心口,要以幻力驭剑,直入心窝。以剑为引,以幻力驱动,将心口中的神魂传送出来。可是神魂一旦脱离身体,便很难回归。这种方式无异于将自己神魂俱灭永不超生。须弥末日之时,南冥被弥苍的一剑刺入心窝,便差点神魂俱灭,烟消云散。 南冥凝视着罹天烬与樱空释,神色阴晴不定,若有所思。 樱空释和罹天烬对视一眼,没有立即作答。 “怎么?怕了吗?”渊寂问道。 “不怕。我信你。”樱空释上前一步,正色道,“只是你要答应我,务必尽全力救我哥!如果最终还是失败了……当然,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实在没法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只是希望你能把我的尸骨送回刃雪城的雪雾森林……我希望自己能永远等在那里……也许我哥有一天能够回去……” “我也信你……当初你回溯时间之轮,能让我与我哥团聚,我便知你绝不是普通人。如果我自取神魂能换他回来,我自然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罹天烬认真说道。说罢,罹天烬从脖颈上摘下当日卡索交给他的一泪石,递与渊寂。 “好!”渊寂接过一泪石,心中动容,叹道,“当初我也曾答应过苍,必护这缕善念(指南冥的善念,也就是卡索)的周全!如今我神力虽衰,但苍的神力还残存在这一泪石里。我定当竭尽所能!” 樱空释与罹天烬默然点头,各自拔剑。再一次相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终于前嫌尽释。将死之际,能看到自己过去(未来)从未改变过的心意,这一场赴死的旅程自然也是走得心甘情愿。只是,想到卡索,二人心中都隐隐作痛。无论能否救回卡索,自己都无法再看到他,触摸到他……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怨自己一意孤行,任性妄为? 可是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在,我又要怎样才能活下去?所以,你不要怪我自私自利,我只求你能好好活下去…… 不忍直视,渊寂背过身去,不再看二人。南冥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一出“荡气回肠”的“闹剧”。他不信樱空释和罹天烬二人能与弥苍有甚瓜葛。这种确定源自于他的自信。他曾不止一次得反复确认过此事。 在瞑匙幽境,在碧落泉,在星罗森林,在水镜海……每一次犹疑着探查二人神魂时,南冥心中总会抱着一丝希冀和幻想。虽然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这种悸动,但是他却清清楚楚感到了心灰意冷的绝望。因为每一次的探查结果都在告诉他,眼前这个与弥苍相像到不可思议的人真的不是弥苍。弥苍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在三界。不管有多少怨恨,多少不甘……或者多少爱意,他都无处宣泄,爱恨两难。 这就好像自己小丑一般自作多情而当事者却一无所知一样。自己那样用心,用力,用情地恨(爱)着他,他却将自己置身事外?!凭什么?!可恨!与当初那心口一剑同样可恨! 南冥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纠结于此事。只是但凡遇到与弥苍有关的一切都能让他乱了方寸。如今,风风雨雨、生离死别过后,他不知道自己对弥苍是恨更多一点,还是爱更多一点。他只知道,如果弥苍在这里,他定要让他知道,他绝不可能原谅他…… 两团血雾晕染开来,在灰白云雾中甚为扎眼……南冥恍恍惚惚看到那血雾背后的一双眼睛,那样震惊、心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如当年那刻骨铭心的一剑之后他所看到的那双写满痛楚的眼睛…… 南冥心中颤抖。他静静阖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无法释怀…… ①关于渊寂让樱空释死而复生,并立下誓约的情节请查看第32章所托非人和第38章星罗七殇琴。 ②关于一泪石的情节前面有很多章曾经提到,最后一次提到是卡索将一泪石交给罹天烬,并告诉罹天烬要以一泪石神力脱困,此情节请查看第56章别亦难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飞鸟与鱼 上 渊寂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做,做一个牵线搭桥的和事佬,亲手把所爱推向他人。很久远的过去,他怨过,为自己无法获得爱人的心而沮丧幽怨。日日相对,爱他在心,口却难开,他怨自己的拙劣和愚钝。眼睁睁看着爱人与别人卿卿我我,渊寂痛感永失所爱,心灰意冷,也许默默相守才是自己的命运。 可是,时间总会蚕食一切美好。漫长的时间之后,渊寂发现也许自己终于有了机会,也许这一次自己与那个人之间可以有所不同。可是他还是错了,他必须亲自告诉那个人所有的真相。因为比起得到他,渊寂更害怕地是看到他痛苦。 如果能让你释怀,在你眼里有没有我,也许真的没关系。 心下坦然一笑,渊寂伸手祭出神力。一泪石从他手中悠然升起。 泛着橙色神光,一泪石悬浮于虚空中。暖流一圈圈荡漾开来,直入心房。那是弥苍残留的思念。南冥惊异了。他呆呆地看着那熟悉到爱恨难分的光芒,心却颤抖着骤然缩紧。 樱空释与罹天烬倒在云端,心口各插着一把剑,血滴滴答答地如泪如雨。两个冰莹的魂力光团,分别从他们的心口悄然升起,“嗖——”的一声,被吸入一泪石里。 霎时,一泪石神光大盛,弥苍的记忆与思念像潮水一样漫入脑海里。世界春风化雨,暖流涤荡心弦,仿佛温柔的拥抱,绵绵的爱意,南冥怔在原地,藏在袖筒里的双手难以自制地轻颤起来。极力压抑着内心的震荡,他紧紧攥起了拳。 时光淙淙流淌,绯影闪烁迷离。记忆碎片飞花落雪,夹缝中簌簌闪回,一点一滴拼凑聚集。那些沉积在时间深处的残影,像有声画卷一样,在南冥的眼前铺展开来…… 【序章】舍剑,舍命,舍弥 星河从穹顶上酣畅淋漓地一挥而过,直坠入远处模模糊糊的地平线。一望无际的黑曜石地面泛着幽幽冷光,却映照不出半点星辰。幽暗中,无数堂皇的殿柱上,隐隐约约显出精美浮雕的轮廓。 一抹银光云影徘徊在一座巨大的殿门前。殿门上赫然写着四个古拙大字——“南冥神殿”。银光云影犹疑着推开了殿门,脚步滞涩地渡了进去。 仔细看去,那身影不正是自己。南冥微感诧异。 一袭银丝素云散落于身后,他目光忧伤地注视着拾级而上的那个神座,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还没蹬上最高处的石级,他已经汗透衣衫,一口血吐了出来,歪倒在石级上,轻喘着。 身后传来急促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却恍若未闻。 脚步声近在咫尺的时候,戛然而止,身后传来渊寂焦灼的声音:“你单枪匹马,把他最后一个神识封在了哪?!” 伏在石级上,他却没有回头,只是那样不错视线地望着那空空的石座,半晌,终于开口了:“黄泉之门……” “你疯了吗!那黄泉之门只有亡灵才能打开,即使你我硬闯也要豁出半条命!”渊寂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你的剑呢?为什么不带着你的剑?你想死吗?” “死……如果可以……”他黯然垂眸,喃喃自语,“剑……那时,便已经被我的神力震断,弃在了水镜海……我也……再不想看到那把剑……” “……那时……”渊寂眉心蹙起深深沟壑,静静阖目说道,“若不是他留下的水镜,开启了通往水镜海的一次性时空栈道,我根本无法留住他即将消散的神魂,连你的性命也救不了……” “……呵呵呵……救我?”低头苦笑两声,他再一次望向石座,眼里痛苦不堪,“他哪里是救我……他只是在惩罚我……他说过,他恨我……” “你怪我吗……”渊寂撇开头,难受地移开视线,“如果不与他血誓那个赌约,他交付于我的水镜里的时空栈道便无法打开……若无法救下你们,三界便会崩塌消散……无数生灵也会灰飞烟灭……我……我只是希望你们,还有三界,都平安无事……” “不……寂……我不怪你……”他抹掉嘴角血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他惩罚的一部分……即使是死,他也要让我记住,他决不会原谅我……”仰头望向浩瀚星空,他深深喘息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那个赌约……” 说着,空中晃悠悠出现了几排洒金小字:“欲救三界,必入轮回,神魂不灭,时空不散,魂力不息,三界不亡。三世之内,必来取之。立赌为凭,愿赌服输,若违此约,任凭处置。” “……他这是要告诉我,若要救三界免遭时空溃散的下场,必须保他神魂入轮回。在轮回中,他三世之内必会回来报那一剑之恨,届时他还是会灭了三界……”了然地说着,他实在太了解南冥的心思。然而亲手杀了所爱,这一不争的事实,却教他情何以堪?连辩解的话都无法成语…… “所以……你把他的神魂分成了六大神识,只把最纯善的那缕神识投入轮回……如此也能保他神魂不灭,且遵守了血誓赌约……”渊寂若有所思,点头明晰道,“这样,便有机会净化他的血煞,三世之内他也无法再图三界,或许几万年后,他还能再一次完好回归……” “借此机会封印血煞,阻他屠灭三界的脚步……我是有此打算。但是,三世之内他必然会回来的……” 若论才智,他们三人之中,当以南冥为最。既然南冥决意三世之内屠灭三界,他必然会说到做到。 “那你这样做,是何用意?”渊寂不明就里。 “我……”他抬脚步上石阶顶部,伸手抚过神座上繁复精美的雕纹,怅然说道,“我只想……他能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一个机会……” “他入轮回已过千年。我化成他的模样,一直在三界寻找,希望能有人见到过和我现在一模一样的人,可是却一无所获……”他眼眶湿红,忧伤地诉说着。 “……有得必有失。他失了上古真身,以隐莲之力入轮回,命运便已身不由己……何时出生,以何种身份,皆未可知……”渊寂忧叹着,“如果不能恢复上古真身,他将陷入无限轮回,受永生永世轮回业障之苦……” 突然转身,用力捏住神座扶手,他紧紧盯住渊寂,目光充满期许,急迫请求道:“寂!让我同入轮回吧!我愿意放弃上古真身,愿意放弃上古神魂,从此做一株草,一片云,只要能找到他,守着他!” “你疯了!你和他的情况不同。他虽入轮回,但神魂还在!你若舍弃神魂堕入轮回,便再也无法回归上古之位!”渊寂毫不犹豫反对道,“不仅如此,你若在轮回中失去神力,便永生永世陷落轮回,更不可能再有轮回之前的任何记忆!这样真的值得吗!!” 他释然一笑,坚定、清晰,缓慢地说道:“与其承受他生生世世的怨恨之痛,倒不如舍了这身虚名蛮力,改头换面,从头来过。即便再不能回归神位,即便他永远认不出我,只要有机会与他重新开始,我便无怨无悔!” “弥苍!!”渊寂上前几步,难以置信地吼道。 浑身神光闪烁了几下,弥苍终于幻回了自己的样貌。他沉下脸,厌恶地转过身去,背对渊寂,沉声说道:“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弥苍亲手杀了他,弥苍早就不该活在这世上……”轻颤的尾音泄露了他无法释怀的痛楚。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他继续说道,“自从那天开始,我便舍弃了那把断剑,舍弃了那个名字……如今请叫我——舍弥!” 说罢,弥苍化成一缕轻烟消散在空中,只留一个绝然的声音,余波回荡:“寂,我去意已决。你我缘尽于此,珍重……” 【初章】会说话的鱼 影像瞬间蒸腾成云雾,渊寂的声音虚幻缥缈,仿佛从远方传来:“自此,我再也没能见到弥苍。他果真舍了真身,弃了神魂,堕入无限轮回。我四处寻找你们,却始终无果。天地巨变,弥苍走时虽留下上古神魂以镇三界,但我依然独立难支,只得陷入休眠,以图延续三界神族之力……后来的事,也是时过境迁之后,我才知晓的……你听说过三界的古老传说——会说话的鱼吗?弥苍认为你转世一定会靠近水镜海,于是他向隐莲许愿化身为鱼,在神域入口的无尽海中等待你……” “你的第一世,果然生在了海边的凡人渔村里。因为你长着异于常人的银发,且俊美非凡,又天生异能,便遭人记恨。别有用心者,借海难事故,嫁祸于你,污你为带来灾祸的妖魔。无知愚昧的村人,轻信了造谣者的污蔑之词,将你关入靠海的岩洞地牢里,等死……” 突然,光线昏暗下来,好半天,南冥才适应了这黑夜般的昏暗。 这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像一口废井,抬头望去,碗口大的出口遥不可及,仿佛在天边。四周墙壁布满粗粝的礁石。礁石的缝隙里,有水不停渗流。空中带着一股湿咸的味道。阵阵风鸣震响一波一波传来,这大概是离此地不远处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 有什么白色模糊的一团蜷缩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南冥定睛细看,发现那是一个大概只有凡人7、8岁大的小男孩。短的像毛茬一样的银发,在黑暗里散发着莹莹光晕。他全身伤痕累累,血污遍布,却掩藏不住瓷白的肌肤所特有的天生美丽。 他抽泣了两声,哆哆嗦嗦地抬起小脸儿,仿佛是已经哭累了。两汪碧透晶莹的眸子,还噙着泪水。像一只受惊的幼兽,他战战兢兢地环视着这恐怖的所在,突然发现地牢边沿处竟然还有一溪清流淙淙而过。登时,那双碧瞳里盛满了惊喜。小男孩迫不及待地爬过去,捧起清泉,喝了一口,却立即咸涩难忍地吐了出来。原来这根本不是清泉,而是海水。他失望以及,再一次蜷缩起身体,把头深深埋进怀里。 “孩子,你怎么在这里?”突然本应该一片死寂的地牢里,响起了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 小男孩好惊讶。他抬头寻声望去,原来是一条泛着银色光泽的鱼。他从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鱼,也从没有听说过一条鱼会讲人话。但是好奇战胜了恐惧。他瞪起圆圆的碧眼,爬了过去,伏在岸上,盯着这条美丽的鱼。 “我被叔叔伯伯们关在了这里。可能我做错了事,是个坏孩子……”小男孩瘪着嘴,难过地说。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太出众了而已……”银色的鱼将轻纱一般的尾巴悠然摆来,悠然摆去,煞是好看。 “不知道……爹娘也说我是妖魔……他们说我长得太不像他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说着说着,小男孩掩不住心里的难过,又啜泣起来。 银色的鱼,眼圈微红,不知是不是在哭泣,即便是在哭泣,也实在看不出来。 “不……你从来都不是妖魔,你是我最爱的人……我终于找到了你……”银色的鱼,微颤着声音表白着。 “爱?”小男孩听到这个词,有些不理解,他擦擦挂着泪珠的大眼睛,歪着头,疑惑地问道,“爱是什么意思?就是不讨厌,就是喜欢吗?” “是的。就是永远守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银色的鱼答道。 小男孩高兴地蹦了起来,他一边跳着,一边叫着:“太好了,太好了!终于也有喜欢我的了!” “虽然你只是一条鱼,但是我不在乎,因为从来没有人喜欢过我。我以为我生来就让大家讨厌呢!”小男孩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轻抚着鱼脊。突然,他的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把自己裹成一个糯米团子,饶有趣味地说,“那么我们做朋友吧,好吗?” “好……永远的好朋友……”银色的鱼主动蹭蹭那葱白的手指,幸福地说。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终于有了生命中第一个好朋友,小男孩聊得兴味盎然。 “我叫……”银色的鱼有些犹豫,但还是轻声说,“我叫……舍弥……” “好怪的名字!呵呵……”小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裂开嘴,温柔说道,“没关系,你的怪名字我也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银色的鱼扭动身躯高兴地说。 “我没有名字……”小男孩神色暗淡了下来。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嗫嚅着,“我生来就被他们称为妖魔,我想那妖魔可能就是我的名字……” “……”银色的鱼停止了扭动,一双清亮的眼睛犹如潮水,半晌,它说,“不如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好吗?” “好啊!”男孩又重新绽放朝花雨露般的笑脸。 “以后……我叫你……冥……可以吗?”银色的鱼有些慌张不安地试探道。 “明?鸣?名……”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片刻,他却兴奋地笑了,“好的!真好听,以后我就叫ming!” “冥!冥!冥……”银色的鱼也很高兴,它跳出水面,溅起浪花,在空中甩起银纱一般的尾巴。 小男孩也高兴地拨弄起水花。一时间昏暗的地牢里洋溢着欢声笑语…… 可小小冥始终是个凡人。凡人需要食物,需要水才能活下去…… 但是,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来为小小冥送食物和水……渐渐地,小小冥,体力不支,歪倒在角落里,奄奄一息。 “你需要吃东西!你需要喝水!不然你会死的!”银色的鱼,心急如焚,焦躁地摆动着身体,来回乱窜。 “……我……没……没关系……”小小冥没了力气。 “冥,冥!不要死!不要再一次死在我眼前!我会受不了的!”银色的鱼颤声呼喊着,奋力一跃。像一抹银色的流星,带着水珠和银尘,鱼跳到了岸上。 鱼离开了水寸步难行,只能等死。但银色的鱼却扑腾着身体,翕合着嘴努力喊着:“冥,不要死!吃了我吧,我的血肉可以让你活着!” 小小冥努力睁开眼睛,一双碧瞳盈满泪水,他微颤着小小的身子,轻轻摇头说:“不……不……我……我怎么能……吃了……吃了我的好朋友……” “冥……你听我说,我是有神力的,我还能转世的……我还能来陪伴你……我真的不要紧……”银色的鱼不死心,继续喊着。 小小冥整个身体缩得更紧了,他晃着小脑袋撇开头,喃喃着:“不……不……不……” “你不吃我,我也会死的……冥,我不会再回到海里去……”银色的鱼气息减弱,银色的尾巴贴在冰冷的礁石上打着绺,完全失去了轻纱云雾般的美丽。 “不……不……” 可是银色的鱼没有再动,也没有再说话。 小小冥摇摇晃晃地爬过去,轻轻捧起银色的鱼,轻声唤着:“我的好朋友……你醒醒,你怎么了……” 银色的鱼一动不动了。只是永远比不上的眼睛却有一滴水滑了下来。它死了…… 小男孩哭了很久很久,然而他也要死了,快饿死,渴死了…… 小小冥,终于放弃了抵抗,他流着泪,瑟缩着身体,咬下了第一口……鱼的血肉拯救了小小冥,他终于活了下来。 但是,不可思议的事真的发生了…… 每隔一两天,就会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银色的会说话的鱼跳到男孩的脚下,用自己的血肉延续小小冥的生命。不仅如此,银色的鱼把神力也传给了小小冥,小小冥不但越来越健康,而且异能也突飞猛进。 小小冥感激他的朋友,但又不得不吃了自己的朋友。这种煎熬让他越来越厌恶自己,越来越觉得自己果真是不折不扣的妖魔。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情形不知持续了多久。银色的鱼也不知转世重生了多少回,但是它却从未间断过。 可是小小冥还是无法忍受了……他在鱼不知道的时候,努力练习着腾云而起的异能。每天他都能跳得更高,每天他都离地牢的出口更近一点。 终于,有一天,银色的鱼再一次转世重生,它急不可耐地奔向那个昏暗却幸福的地牢,奔向被活啖生食的命运,却没有一丝犹豫。可是当它跃出水面的时候,却哪里也找不见小小冥了。 银色的鱼急坏了。它游出地牢,沿着海岸四处寻找,却依然找不到小小冥。 它看到一只霰雪鸟停在岸边梳理羽毛。于是好像看到救星一样,它冲了过去。 “你好,霰雪鸟!”银色的鱼彬彬有礼,“美丽的霰雪鸟,你是最善良纯洁的飞鸟,你去过最广袤无垠的大地,你看到过重峦叠嶂的巍峨,我真的很羡慕你!” 霰雪鸟很惊讶,他低头看着这条会说话的银色的鱼,说道:“谢谢你,银色的鱼,那是因为我有一双翅膀。” “美丽的飞鸟。如今只有你伟大的才能才能帮到我,你可以帮助我吗?”银色的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霰雪鸟的表情。 “说吧,如果我能做到。”霰雪鸟很好奇,自己怎样才能帮到一条鱼。 “我爱的人不见了,我想找到他。能否请你带着我飞到方圆百里的岸上去,寻找他?”银色的鱼乞求道。 “你是一条鱼,离开水,会干死的!!”霰雪鸟震惊地反驳道。 “没关系,只是在方圆百里之内寻找。我如果脱水了,请你再飞回来,把我放进水里。我便能活过来。”鱼信心满满地说。 “嗯……好吧……”霰雪鸟勉强答应了。 于是,霰雪鸟用爪子抓着鱼,在方圆百里的岸上,四处寻找,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可是连小小冥的影子也没有。 于是,银色的鱼又提要求了:“美丽的飞鸟,你能带我到方圆千里的地方去寻找吗?” “你疯了吗?!这么远的路,在你干死前,我飞不回来的!”霰雪鸟尖叫着,扑扇着翅膀。 “没关系,我们会遇到溪流水涧,你把我放进去,我就死不了。”鱼恳求道。 “……好吧,可是你不要再提过分的要求了……”霰雪鸟无奈,答应了。 于是,飞鸟带着鱼飞向更深的山谷内陆。他们寻遍山川河流,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终于,银色的鱼再一次决绝地说:“美丽的飞鸟,请你带我到更遥远的沙漠去吧,如果找不到我的爱人,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它的深情打动了霰雪鸟,霰雪鸟低下头,凝视着银色的鱼,温和地说:“我的朋友,我会完成你的心愿,我们一定会找到他……” 于是,鱼与飞鸟又踏上了旅程。他们越过高山,飞过峡谷,路上遇到河流浅滩,飞鸟都会把鱼放到水里,让它好好休息。就这样,日夜兼程,千里迢迢,它们飞进了荒无人烟的沙漠…… 终于,一团银色的瘦小身影出现在眼前。 银色的鱼大声喊着:“冥……冥……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可是当它们飞到小小冥身前的时候,小小冥却一动不动了。他靠在黄褐色的岩石根里。干裂的嘴唇布满血痕,白皙的小脸失去了莹亮的光泽。他已经死了,在沙漠里迷了路,死在了荒野里。 “没关系,冥,你的这一世,至少我能陪你到最后……”银色的鱼平静地说。 然后,它对霰雪鸟说:“美丽的飞鸟,谢谢你!我找到了我的爱人。请你把我放进他的怀里。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只是希望下一世我也能生做一只霰雪鸟,拥有可以自由飞翔的翅膀。那么我会更容易找到他,永远守在他身边……” 霰雪鸟默默无言。它遵照鱼的遗愿,把它放在了小男孩的怀里。 飞向蓝天的时候,霰雪鸟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了好几圈,长长的鸣叫,如哀如泣。终于,它还是飞走了。当它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它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去。仿佛有两抹洁白的云雾缠绕着,飞向虚空,消散在湛蓝如洗的天幕里…… 【爱的距离】 也许这不过是习惯, 习惯了有你, 有你的悲喜, 完整了我的命运; 也许这不过是命运, 我丢失了你, 丢失了魂魄, 再也寻不到意义; 也许从没有意义, 才四处寻觅, 追着你的影, 我才找到了自己…… 你记得也好, 不记得也罢, 找到你,靠近你…… 我渴求着与你重逢, 即使只剩下清风一缕。 你觉察也好, 或者根本不甚在意…… 当你不经意间回眸, 我, 就在那里, 那个一转身的距离…… ——叶澜青青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飞鸟与鱼 下 【次章】哭泣的霰雪鸟 没有过多停留,鱼的世界蒸融了。再次天翻地覆,眼前的景象却让人毛骨悚然。只见到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一片哀鸿,比起魔军入侵三界之状,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凄怆悲凉的荒野之上,一人一驹飞奔而来如电如虹。一声长吁,马嘶龙吟,前蹄踏空,襟发翻飞。待喝定身形,只见白驹丰神俊朗,四蹄矫健,鬃发飘逸,莹白如雪。那马上端坐之人面如冠玉,眉若流星,银甲雪氅,长剑锃亮。真是英伟逼人美如画,器宇轩昂赛潘郎,三千银丝飞云扯锦,一瀑匹练挥雾凝霜。 此人形容直与南冥一般无二。更为奇特的是,他怀中抱着一只霰雪鸟。那鸟似是有伤在身,胸翅处绷带穷结,隐约有血色外渗。 银甲将军勒马而立,远眺惨烈战场,眼中不但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张狂,一双碧水秋瞳,却满是悲凉。 此时,渊寂的声音又隐隐传来:“你的第二世生在了冰族。而弥苍也如愿以偿,托生为鸟,找到了你,日日伴你左右。你惜它有灵性,爱它懂情义,便以友相称,唤他“霰雪”。那个时代,冰族刚刚崛起,各族力量势均力敌。但凡强者皆有问鼎之心。三界大地陷入群雄逐鹿,割据争霸的战乱。但是与你而言,重归神族之列,如鱼得水。你天生神力,三界无人能敌。冰王野心勃勃,见你可堪已用,便以你为尊,委你为帅,征伐三界,一统天下。但是,看似平步青云、功成名就,实则暗流汹涌、危机重重……” 渊寂话音未落,只见一传令兵飞马来报,转眼间,已至白驹近前。 “启禀元帅,我王六百里加急,命元帅即刻回城,不得延误!”传令兵马上施礼朗声说道,说到最后却支支吾吾,“……只是……还有……” “还有什么……说吧……”银甲将军心下叹息,淡淡说道。 “还有,三军原地待命。元帅……元帅只需一人还朝……”传令兵嗫嚅着,偷眼瞄着白驹座上之人。 “……知道了。”那人了然轻笑,从容应道,“我即刻独自回朝。你下去吧……” “是!”说罢,传令兵飞马扬鞭,绝尘而去。 立于马上,他低头轻抚着怀中重伤的霰雪鸟,眼里满是隐忧。仿佛自言自语,他轻叹道:“霰雪,这便是命中劫数吧……即便你替我挡下这致命一箭,最终却依然无法保我性命……百万强敌于我不过螳臂之力,但我王一人却能轻易取我性命……如之奈何……” 重伤的鸟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哀哀凄凄鸣叫两声,眼中竟泛起了泪花。 再一次轻抚着洁白的鸟羽,他扬起头,怅然说道:“霰雪,不要随我回去了,我把你交予副将,待你养好伤便走吧……替我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再也不要回来了……” 鸟儿焦急地扑棱了几下翅膀,想要飞起来,但是扎眼儿的艳红却从绷带下渗了出来。伤口崩裂,没挣扎两下,鸟儿就虚弱地倒在了他怀里。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温柔的话语如春风拂面,他眼里水光氤氲。安抚着鸟儿的躁动,他释然说道:“我知你心意……但是,我违背王命,放了明令杀降的各族兵将,遣他们回乡,本就欺君罔上。朝中奸佞当道,不知如何煽风点火,此罪定然罪加一等……”眼中满是疲惫落寞,他继续幽幽说着,“更何况……我功高盖主,我王早已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如今三界各族被我族压制,均逢迎示好,恐怕我已无利用价值……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此等铲除我之良机,他岂会轻易放过?此番回朝,我必然凶多吉少……” 霰雪鸟把修长的脖子靠在他的腿上,静静听着,眼里泪光闪动。没有再挣扎,也许已然明白挣扎也是徒劳。 “我一人性命何足挂齿……只是……”说到这里他蹙起眉头,忧心仲仲,“三界各族与我族貌合神离,暗中窥伺可乘之机……只怕我这一走,三界会再起烽烟,干戈复蹈……届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一个大争乱世即将再现……我一番苦心孤诣,俱成逝水东流……” 再也说不下去,他面露悲悯之色,陷入遥远的思绪里。 紧紧依偎在他怀中,霰雪鸟扬起脖颈,鸣叫两声。鲜红的喙轻轻蹭上他的脸颊和嘴唇,如同一个温柔的吻。 悄然回神,低头温柔一笑,他拍拍鸟儿雪白的小脑袋,了然道:“谢谢你的安慰,霰雪……你是想让我与你远走高飞吗?”垂眸黯然,他深深叹息着,“战火绵延,乱世无道,走到哪里能有逍遥……三界之大,已无我容身之所……何况,身为臣子,又岂能违逆君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鸟儿展开未受伤的翅膀,轻轻伏在他的身上,仿佛一个暖暖的拥抱,然而那双清亮的眼睛却满是哀伤,泪水静静滚落…… “走吧……该来的总要面对……”说罢,他拨转马头,昂首从容,睨视前方,迎着猎猎寒霜,踏踏而去。 风乍起,马蹄踏处,一线风尘,那莹白俊美的身影茕茕孑然,踽踽独行,消失在血色黄昏中…… “你的纯善神识,虽才智超群,但过于正直仁慈。即便对小人的阴谋陷害了如指掌,也会因为道义伦常而慨然赴死……其实,从鸿蒙之初,你便是这中拧折不弯的性格……”渊寂的声音沉静悠远,感慨万千,“如你所料,昏君佞臣果然借卖国通敌之名,赐你一死。岂料,临刑之时,那昏君微服来探,竟提出‘若为男宠,可留性命’之语,你当即勃然大怒,怒斥昏君无道,士可杀不可辱!一怒之下,你以强大神力,摧毁监牢,把昏君扔出牢门。然而,你却没有趁机远遁他乡,如你最后对君王所言:‘今日冒犯君王,自知死不足惜,只盼我王立德扶道,修已正身,以社稷安危、天下苍生为念,做万世称颂之明君!臣愿以死明志,为国舍身!’” “那昏君恨你不识抬举,以下犯上,一气之下,将你除以更加残忍的极刑——炼泅之刑……这是一种比凌迟更为痛苦的死刑。将神族以封印幻力的铁链捆缚于海外孤岛的炼泅石上,日日风吹雨打,鹰啄兽食,受尽痛苦煎熬,耗尽血肉,只剩枯骸而死……” 天地再次倾覆……眼前景象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日月更迭,斗转星移,潮涨潮落,此消彼长。惊涛拍岸千堆雪,一个遗世孤岛在风浪中飘飘摇摇。这个小岛被弃于海的尽头,终日阴云密布,不见阳光。岛侧海岸怪石嶙峋飞崖陡壁,险峻狰狞。一个巨大的锥形炼泅石兀立其中,犹如黑色矛戟直插云天,让人不寒而栗。 炼泅石上道道铁链绑缚,重重镣锁加身。一个纯白身影被缚于巨石腰际,脚下便是万丈悬崖。此时,他银甲长剑尽除,浑身衣衫褴褛,海风扬起他凌乱银发,散做云雾星辰。他垂首阖目,一动不动,憔悴苍白的侧颜,却显出沉静坚毅。他已经在炼泅石上被缚了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忘了时间的存在。 忽然,一声凄厉长鸣划破云霄。月牙形的睫毛阴影下微光闪动。他微颤着睁开眼,挣扎着抬头望去。 一只霰雪鸟正分云拨雾而来。原本雪白莹亮的毛色现在却黯淡无光,一身污迹。翅膀上羽翼凋零,到处是驳驳秃斑。不知已经飞了多久未做休憩,此时鸟儿已是强弩之末。然而当它眼中映出雪白身影时,却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它强劲地鼓动双翼,向那个人飞去。 “霰雪……”他气息微弱,微皱眉心,喃喃说道。 霰雪鸟连声鸣叫,在他的头顶翻飞盘旋,激荡起气流的漩涡。 “霰雪……你……你还是找来了……”昔日清泉般的嗓音变得粗粝沙哑,他虚弱不堪,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你……你不该来……你救……救不了我的……”话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他脱力地垂下头,奄奄一息。 霰雪鸟焦躁哀鸣数声,按下云头,用自己的利爪尖喙不停地叨啄凿扯着铁链……直到利爪尖喙被磨平,露出鲜红的血肉。然而依然是白费力气,粗壮的铁链纹丝不动,完好无损。 霰雪鸟猛地飞跃而起。浑身冰色神光瞬间暴涨,它在空中停滞了片刻,随即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不顾一切地,它向炼泅石的铁链砸了过去。 随着一声血肉撞击的闷响,血色之花炸裂在灰白焦黑之间。随即,铁链嗡鸣不止,炼泅石也被震得颤了几颤。 鲜血淋漓的鸟儿却没有就此停止。它颤巍巍地再次攀到足够高的空中,浑身再聚集起神力,待神力满溢,又一头撞了下去……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俯冲,一次又一次撞击,直到血肉横飞,精疲力竭,神力殆尽……炼泅石上涂满了血浆,沾满了鸟羽,撞击之处蜿蜒出无数裂隙。 当鸟儿最后一次撞击过去的时候,铁链终于应声而断。被缚的人早已毫无知觉,一头栽了下去。 霰雪鸟也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它挣扎着最后一点力气,追上了坠向大海的人。展开血肉模糊的双翼,鸟儿颤抖着把他裹进怀里。一瞬间,一团模糊的白影与鸟儿重合了。 那半透的白影也有云烟一般的襟发,绝世倾城的姿容。那是弥苍的元神。弥苍伸出手,捧上昏死者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吻上他的唇,紧紧拥他入怀,澄澈如湖水的双眸里泪水盈盈,却满是柔情爱意。 “如果可以……下一世,我希望能生在你身边……拥有可以保护你的神力和权势……冥……我爱你……” 汹涌澎湃的巨澜间,一对紧紧拥在一起银白的身影向黑色深渊坠落而去……狂风力卷残云,波涛直取天际,悲歌于苍穹回荡…… “雪白的离去,我用生死捍卫着你, 纷飞的鸟羽,一场纯白的悲剧。 用生命继续,我给的爱一望无际。 转世被雪淹没了过去。 天地都是我曾经守护你的声音, 幻雪背影,一生孤独而行, 炽热的爱如樱,燃烧后凋零…… 而我却只是被命运左右的棋, 我身不由己,在这世上孤寂为你, 留下一尘不染的秘密, 给你一尘不染的回忆……” ——《爱如樱》 【终章】来自灵魂的思念 “抛却了上古神位,退下了创世之神的光环,为了你肝脑涂地,即使沦为鸟兽也与你生死不离……弥苍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转眼间,炼泅石小岛化成迷离幻影,渊寂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亦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渊寂的声音有些哽咽,“第三世,你生在了强大的冰族帝王家,这便是卡索。你拥有卡索的全部记忆,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樱空释和罹天烬,对卡索为什么爱得如此没有理由,如此痴狂执迷?” “诚然,你探查过他们的神魂,他们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上古之力……那是因为弥苍在你的前两世里已然耗尽了所有上古神力。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唯有对你的爱镌刻在血液里,烙印在灵魂里,无论转世轮回多少次,无论有没有记忆,他都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爱着你,守护你……” 光影再次聚合,眼前一片富丽堂皇、雪白明亮。这是刃雪城,幻影天,樱空释的寝殿。 “咿咿呀呀……”一个摇篮里传来婴儿牙牙之语。 莲姬温婉地坐在摇篮一头,一边轻晃着摇篮,一边唱着一支悠扬的小曲。目光柔和地凝视着摇篮中的婴儿,她停下了美妙的歌喉,轻轻拍打着婴儿的小被子,温柔地叨念着:“我们的小樱空释,长得真漂亮,将来一定是一位英武非凡的俊美王子……我们的小樱空释,快快长大吧,你会成为冰族有史以来最杰出的王……” 突然,小樱空释很不给面子地哇哇大哭起来。莲姬连忙矮身抱起婴儿哄起来:“噢……噢……噢……我们的王子不哭了,我们的王子最乖了……噢,噢,噢……乖乖小王子,乖乖小樱空释……” 可是怎么哄,小樱空释就是不肯罢休。哭闹一直持续了很久,中间几个侍从奶娘也来帮忙,可是无论如何逗哄,婴儿却依然哭闹不止。大家不明缘由,一筹莫展,只好把婴儿再次放进了摇篮里。 “卡索王子到——” 正在这时,小卡索像一个小雪球一样蹦蹦哒哒着溜了进来。此时,他并没有比樱空释大多少,像个冰肌雪肤的瓷娃娃,清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湛蓝如洗。他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比他更小的瓷娃娃,一时间有些出神。 “卡索王子怎么有空到幻影天来?”莲姬微微一笑,又坐在了摇篮边上。 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小卡索不好意思地行了礼,奶声奶气地说:“莲妃日安!今天散学早,我来瞧瞧释弟弟……” “他……他为什么哭呢?”小卡索皱起小脸儿问道。 “……也许是思念谁吧……”莲姬无奈一笑,摇着摇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戏言,“听说神族也是有转世轮回的,或许前世,释王子也有自己思念的人呢……” 小卡索睁大眼睛,认真地点点头。 小樱空释好像是累了,但是却仍然没有放弃哭泣。嚎啕大哭变为了嘤嘤啜泣,小脸蛋上憋出两团红晕。 小卡索情不自禁地伸出葱白的手指,戳了戳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就在这时,小樱空释仿佛有了感应一般,两手一伸,抓住了卡索的手指。两只肉垫般的小手就这样抓住了藕段似的手指,怎么也不撒手。 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哪来的抓握的力气?莲姬和小卡索都惊讶不已,一时间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冥……冥……冥……”婴儿停止了抽泣,一双大眼睛盯在小卡索的小脸上,嘴里咕咕噜噜不停地喊着什么,“冥……冥……” 小卡索很意外,但也很惊喜。他没有抽回手指,却绽开花一般的笑脸,恍然大悟似地说:“莲妃,我知道了!释弟弟前世一定是想要一个我这样的哥哥呢!你说对吗?” 莲姬哈哈大笑,说道:“嗯……是啊,释王子前世就喜欢卡索王子了呢!” “嗯!”卡索信以为真,信誓旦旦地对婴儿说,“释弟弟,我也喜欢你!你放心,有卡索哥哥在,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天下!” “咯咯咯……”婴儿好像听懂了似的,望着小卡索笑了起来。小卡索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幻影天里回荡着童稚的笑声,久久不息…… 大千世界光怪陆离,色块凝成漩涡,又飘散在风里。 两个瓷娃娃牵着小手,唱着童谣,摇晃在时光的夹缝里……从蹒跚学步到青涩少年,从青涩少年到一夜成年……一桩桩,一幕幕,温暖与欢乐,爱恋与救赎,刀光剑影伴随着权谋纷争,鲜血淋漓的背叛却源自生生世世的痴迷…… 南冥早已泪流满面。他痴痴地凝视着眼前不停闪过的画面,已经完全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突然,一缕清风拂过脸颊,如同温柔的摩挲,久远的思念。 “冥……我终于找到了你……”爱意绵绵的话语直抵心房。南冥浑身一颤,踉踉跄跄地退后两步。 没等他站稳,那缕清风便化成了人形,双手捧上了南冥的脸颊。像一个半透明的幻影,弥苍拥住了南冥。南冥瞪大双眼,嘴唇不停颤抖,泪如雨下。 这是诀别万年之后的相见…… 南冥曾预想过,若有再会之时,他必然还那一剑之恨。可是此时,他却怔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弥苍深情凝视着南冥,一寸一寸细细端详着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冥,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不怪你,因为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弥苍心痛地看着他,泪光闪动,“对不起……我没能在那么重要的时刻信任你……对不起,我竟然亲手对你做了不可挽回的事……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懊悔,多么痛恨自己……”泪水轻淌,寂然无声。 南冥发不出一点声音,轻颤着阖目,泪珠滚落颊边。 “这一泪石里,有我在投入轮回前留下的一缕神魂。我幻想着,有朝一日,如果你能原谅我,我必然会凭借一泪石的神魂之力回归神位……”弥苍拥他入怀,凄楚地诉说着,“可是如今,我已无力回归,轮回中耗尽了我的神力,单凭一泪石的微薄之力已绝无回归可能……” 南冥陡然睁开眼睛,无法接受地看着他,摇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没关系……冥,你看,即使我没有了记忆,即使我不在有上古神力,我也依然记得你,爱着你……”弥苍伸手轻轻擦拭着南冥的泪水,那泪水却穿过他的手指自顾自地滑落着。弥苍已经失去了实体。 “能够像这样再见你最后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不再有什么奢求……”弥苍释然一笑,泪水却又满溢,“只求你,能让我在轮回中继续爱着你。三界那么多时空,我们的爱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时空的尽头……” “不……苍……”南冥刚要伸出手留住他。弥苍却吻了过来。 此刻无声胜有声。所有的恩怨情仇在这绵长的一吻中,皆随风而逝。 很久,很久,他们谁也不愿分离。可是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弥苍还是放开了南冥。 “冥……三界已经不是孩童,已经不需要我们护在羽翼之下……”弥苍拉起南冥的手,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其实只是想导正‘孩子’的错误……但是孩子长大了,就需要自己去闯荡,即使受伤,犯错,失败,跌跤,也要在这些挫折中,自己学会面对,直面磨难,勇敢成长……我们已经尽到了责任,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冥……我的这缕神魂也要消散了……但是,请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在哪个时空,我会继续寻找你,守护你,爱着你……”端起相执的手,弥苍吻在那细滑的手背上,爱意缓缓流淌于彼此的指间、心头,“冥……三界轮回中,让我们再相遇,相爱……” 说罢,弥苍半透明的身影瞬间散落成缥缈银尘…… 你见,或者不见,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来我怀里 或者让我住进你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扎西拉姆多多《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情深缘浅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既不回头,何必难忘,既然无缘,何敢誓言…… 脑海中风卷残云,一切都烟消云散…… 南冥缓缓睁开眼,泪却依然枉自轻溢。一阵迷离恍惚,他身子晃了几晃,即刻,一双有力的手从身后稳稳地托住了他。 “神主……神主,您没事吧……渊寂他到底给您看了什么……神主,神主……”波旬焦躁担忧的声音隐约传来。 南冥轻轻阖目,缓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然红尘阅尽千帆过,心如止水静无波。他面色苍白却沉静,一双秋水剪瞳沉入碧海深潭。 半晌,他苦涩一叹:“卓儿……”轻轻抚上托住自己的手,南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喟叹道,“你可知……如今三界中唯有你,是我最大的牵挂……” “!”猛地怔住,没来由得心中一揪,波旬刚欲追问,只觉重合的手间神力激荡而来。不待抵御,眼前一黑,波旬失去了知觉。 南冥旋身虚让,翻手轻揽,接波旬入怀。 “情是恩赐也是枷锁……卓儿,还是把我忘了吧……”南冥心疼地看着小凤凰呢喃自语,眉宇之间尽是怜爱。 指尖微光闪动,南冥轻轻点在波旬眉心。神光如水,缓缓流淌,冲刷着记忆,消弭了过往。南冥抹去了波旬脑中和自己有关的全部记忆。 放下手,最后一次紧紧拥住波旬,南冥怅然而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去吧,不要再被我牵绊……但愿你一世有幸,遇到那个对的人……” 神光大盛,怀中昏厥的人在耀眼的光亮中消失了。南冥再一次开启时空栈道,安安稳稳地把波旬送回了魔界。 看着手中翩翩飞散的神光银尘,心中反倒平静释然。南冥抬起头,遥望浮华尘世,默默无言,周身神光温和轻漾、平和安详。 “冥……”渊寂轻轻唤道。 低头浅浅一笑,南冥直视过来,平静说道:“寂,谢谢你……谢谢你能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渊寂心头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缓缓流淌的,填满心胸的安宁。那是久远的记忆中,令人怀念的,心与心的契合。他转身与南冥一同俯瞰着三界大地,磁性低沉的嗓音从未有过的平静,“……他从没有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我们三人会一直都在……让他们各归其位吧……” “……嗯……”轻轻颔首,南冥再次远眺,喃喃自语,“……几十亿年的时光,只为一个成全……幸与不幸,不过是一念之间……” “千重做浮屠,一念成古今……”渊寂默契轻语,“……让我来助你可好……” “好……”南冥转身向罹天烬走去。 渡步近前,南冥单膝跪于罹天烬身侧,一手轻落于剑伤处。瞬间,掌心神光四溢。穿心之剑逐渐碎成光点散落风中。沐浴在温暖的冰色光晕里,鲜血淋漓的剑伤奇迹般地愈合了。 “啪!”一个响指。 胸膛猛然一个起伏,窒息似的倒吸一口气,罹天烬突然睁开双眼,挣扎着支起身体。急促喘息着,他反射性地摸上心口,一时间混乱不堪。待气息稍作平稳,罹天烬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你……”瞬间有些惊惧,随即又迷惑起来,罹天烬搞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只得瞪大眼睛,怔在原地。 南冥凝视着罹天烬的脸,胸口隐隐灼痛,情不自禁俯身过去,小心抚上了他的脸颊。 此时,罹天烬却脑中一片空白,任人摆布,无所适从。 手指轻轻拂去脸颊上的灰尘,细细描摹着俊美如画的眉眼,酸楚涌上眼窝心头,南冥双眸氤氲湿红。 这熟悉的动作,让罹天烬大为震动。他不敢相信地盯着南冥,颤声呢喃着:“……哥……” 眸中泪光涌动,南冥却暖暖地笑了:“……你……很爱他吗……” “……”罹天烬糊涂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再熟悉不过的笑容,不知所措。然而,冥冥之中仿佛有谁的指引,他魔障了似的轻轻点头,毫不遮掩地吐露着心声:“胜于自己……胜于一切……” “即使,他不原谅你?即使他再也无法面对你?即使全世界都反对你们?”南冥追问道。 “没关系……只要他活着,我会一直等下去,守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罹天烬垂眸淡淡一笑,神色缓和下来,仿佛陷入了美好的遐想。 泪水瞬间决堤。南冥轻轻阖目,紧紧拥住了罹天烬。 “……他也很爱你……他一刻都没有忘记你,他对你有多重要,你便对他有多重要!”南冥颤声倾诉着,不知说的是自己还是卡索,或者都有,“给他些时间,多一点忍耐……他并不怨恨你,他只是……只是无法原谅自己……总有一天,他会回头,他会明白……” 满心满怀充盈着熟悉的气息,轻轻回拥住他,罹天烬泪眼模糊…… “红尘陌上……让我们再会……”南冥喃喃轻叹,话音未落,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顷刻间,天旋地转。风暴于周身乍起,襟发凌乱飞展,熟悉的窒息感让罹天烬无法动弹。无数影像的碎片搅动成巨大的漩涡,细看下,竟是回溯时间之轮后的一个又一个片段。从水镜海到神域门前,从神域门前到赤焰城,从赤焰城到星罗森林……画面逆流而上,带着罹天烬穿梭在时间之海…… “王子……王子……” 终于透过一口气,罹天烬咳喘着,恍惚了片刻,随即眼前景象终于清晰起来…… 刃雪城?! “王子!您怎么了?!”一个火族副将疑惑地盯着罹天烬。 “这是……”罹天烬也端坐于黑色骏马之上,眼前刃雪城硝烟弥漫,血光映红天际,朵朵赤红冶艳淹没了银霜。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神威无敌,所向披靡!我军势如破竹,已一举攻破刃雪城!您将是神族历史上第一位一统天下的……”副将兀自洋洋得意地絮叨着溢美之词。 脑子里顿时嗡声大作,罹天烬难以置信,难道……难道……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时空? 猛然惊醒,罹天烬一把揪住副将脖领,目眦俱裂,颤抖着一字一顿道:“冰王……冰王卡索呢!!?” “冰……冰王?”副将显然吓到了。他不知所措,心惊胆战,结结巴巴,“嗯……冰王卡索……还……还没找到……正在……正在四处缉拿……” “你们敢伤他分毫!!我就灭了整个火族!!”罹天烬眼白充血,啮齿道,“马上传令下去,退出刃雪城,再有胆敢伤害冰族一人一畜者,杀无赦!!” “可是……可是……”副将眨眨眼睛,一头雾水。 “还不快去!!你现在就想死?!!”罹天烬狂吼道。 “是……是……是……末将,即刻……即刻就去……”副将语无伦次,跌落马下,连滚带爬地去了。 再不迟疑,罹天烬飞身而起,一跃而上,几个纵身攀上城池,直奔那个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城头。 哥……哥……哥……求你……求你……等我……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不停乞求着,罹天烬心中腾起炽热的火焰,烧得他浑身颤抖,大汗淋漓,脸红脖子粗。可是没来由得如千斤巨石压在胸腔,他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登上那城头的一瞬间,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了。罹天烬轻颤着呼出一口气,急促喘息着,眼眶顿时酸涩难忍。 只见城墙最高处,血红天幕下,一个莹亮雪白的背影迎风而立,缓带轻裘一尘不染,凰琊幻术袍猎猎鼓荡。一瀑银缎缀满星辰,飘飘洒洒。万顷雪华丝丝缕缕,织起一梭蒙蒙烟雨。 冰王卡索遥望天际,怔怔出神,抬手于风中拂过,那空中便闪烁出许多面影。痴痴凝视着风中的幻影,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他嘴角漾起一丝笑意。幻影定格在一张邪气的笑脸上,那是樱空释特有的笑容。他再次伸出手想去触摸,却在空中停滞了片刻,便颤抖着收了回来。 轻轻阖目,泪水从眼角静静滑落。说不出的遗憾落寞,卡索垂眸,陷入感伤。远处,火光映红苍穹,一连几处爆炸的震响唤回了飘远的思绪。 抬起头,平静而从容,卡索轻轻扣起手指。“嚯——嚯——嚯——”几束冰剑当空惊现,白亮的剑刃闪着森森寒光,直指他的胸膛,令人不寒而栗。 凝视着冰剑,有一刻,卡索却浅浅笑了。再一次轻轻阖目,一瞬间,冰剑齐落! “轰——”一声炸响。 卡索惊厥睁眼,抬头望去。冰剑被一团火焰炸得粉碎。身后似有响动。即刻抽剑出鞘,卡索转身相迎。 “!”待看清来者面貌的时候,卡索不由得浑身一震,一双碧瞳写满惊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哥,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不等我……”罹天烬哽咽难耐,扔下佩剑,缓缓向卡索靠近,“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释……我是樱空释啊……” “释……”卡索喃喃重复着,一瞬不瞬得审视着罹天烬。 “哥,我重生了……你向隐莲许愿复活了我……”罹天烬邪气地挑起嘴角,露出孩童一般却带着几分魅惑的笑容,然而眼里却依然泪光婆娑,“虽然生在火族,但我找回了我们所有的记忆……哥,今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向霰雪鸟一样自由了……” “当啷——”弑神剑脱手落地,喜悦逐渐染上模糊的泪眼,卡索难以置信地颤声道:“释……你……你真的是释……”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却还有些迟疑。 放下一切,毫不犹豫,罹天烬飞扑过去,一头扎进卡索怀里,紧紧拥着,失声痛哭:“哥……我好想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令人怀念的花香萦绕鼻端,填补了千般无奈,万般遗憾。卡索回拥住怀里的人,轻抚着他酡色长发,一时间百感交集。二人抱头哭泣,默然无语,沉浸在重逢的幸福与喜悦中。 “罹天烬,你这个叛徒!竟然与冰王勾三搭四!早知你图谋不轨,就不该留你!!”一声厉喝当空乍响。 利箭破空而来,直取罹天烬的背心。 罹天烬依然沉浸在团聚的幸福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卡索惊悸抬头,眼疾手快,紧紧护住怀里的人,一个换步旋身,两人便换了位置。 “嗯!”一声闷哼,利箭已经□□了卡索的后背。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头渗出汗珠,卡索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罹天烬急忙接住卡索,搂在怀里。 “不要……哥,不要……不要……”罹天烬紧紧搂着卡索,像个小孩子一样睁着惊恐的眼,怕得直抖。 卡索轻喘着,看向罹天烬,一只手颤巍巍地抚上对方的脸颊,断断续续说着:“你……你……竟然就是……就是,罹、天、烬……”泪水再次溢出眼角,卡索脱力地垂下手,昏了过去。 “啊!!啊!!!啊!!!!”抱紧昏厥的卡索,罹天烬发疯一样地嘶喊着。猛然抬起头,怒视着发箭者,那已经不是正常的眼神了,那简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烁罡一瞬间竟吓得腿脚发软,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本想借此机会除去这个争夺王位最大障碍,没想到事与愿违,冰王卡索竟为他挡下了这一箭。如今情形,逃命要紧!!一念及此,烁罡拔腿就跑。可是刚才的惊吓还没缓过劲来,他逃得跌跌撞撞。 “你!!”罹天烬双目通红,狠狠啮齿颤声咬出几个字,“去!!死!!!!!” 电光火石间,大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瞬间,除了罹天烬与卡索,城头上其他人都烧成了灰…… ……………………樱空释的时空…………………… “你把罹天烬送回他的时空,可是那边的卡索……”渊寂犹豫着开口了。他的怀里托着昏迷不醒的樱空释。插在樱空释心口的剑早已消失,剑伤也完全愈合了。 南冥温和一笑,若有所思道:“没关系……没有记忆对那个我来讲,未见得便是坏事……” “可是,灭族杀亲之仇,岂会是说放便能放下的……”渊寂心中仍存疑虑。 “若没有恩怨情仇,那个时空的我怎会知道他在我心里的分量……”顿了顿,低头凝视着樱空释的脸,轻轻拨开他额头碎发,俯身轻落一吻,南冥微蹙眉心,叹息着说,“这里才是真正的无路可走,无法可解……” “……”渊寂默然,片刻,深深喟叹道,“是啊……隐莲的无限轮回正是如此:宿命之劫,循环往复,永无绝期……你的每一世都注定英年早逝……而他也注定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 南冥了然垂眸,再一次描摹着樱空释如画的眉眼,淡淡说道:“生死天命,若得真爱,又有何惧?只是苦了他……生生世世生都逃不过生离死别之苦……”南冥眸中难掩忧伤,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不过,无限轮回或许……也不是完全无法可破……” 渊寂抬起头与南冥对视,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只见红光一闪,樱空释颈子上便多了那颗泛着玛瑙光泽的一泪石。 最后一次深情凝视着樱空释,南冥感慨万千:“去吧……和有情人做快乐的事,从此天涯海角,别问是劫还是缘……” 说罢,樱空释全身神光大盛,转眼间,消失在刺目的光芒中。 送走樱空释,南冥转身面向苍茫天地,负手而立,肃然说道:“寂,若救三界,为今之计,只有放手一搏,三界分离,方定乾坤……” “好。”渊寂凝视着他静美的侧脸,安宁泰然。与他一起瞭望三界浩土,心底里却流淌着淙淙暖意。 也许我之所求,便如此简单:与你一起并肩而立,看万倾广厦,待时光荏苒…… …… “哥……哥……等我!”樱空释猛然惊醒,浑身虚汗,挣扎着坐了起来。怔忪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心口处一通乱摸。 竟然完好无损?!这到底是…… “释王子,你终于醒了……”耳畔响起星旧的声音。 “星旧……”樱空释抬起头,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突然反应过来,他扯住星旧的衣襟,急不可耐问道,“星旧!我哥呢?我哥在哪?渊寂说能救我哥的!!我哥到底在哪?!!” “……”一瞬间,黑亮的眸子黯淡下来。星旧撇开头无言以对。 “吼——吼——”空中传来怪兽的嘶吼,让僵持的两人都回过神来。 樱空释立即放开星旧,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见地面、空中血色弥漫,到处一片刀光剑影。喊杀声、嘶吼声、剑戟碰撞之声此起彼伏。魔族与三界的血战仍在继续。 突然,天地大动。“咔——咔——咔——”如万顷奔雷碾轧而过,大地承受不住这强劲的震撼,到处蜿蜒龟裂出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裂隙。从裂隙中喷射出无数白色气体,有的地方甚至冒出了火星和岩浆。骤然间,空中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五光十色的光芒流水般蜂涌而来,翻涌溯回,一道道,一条条,拧成五颜六色的星河,搅成多彩绚烂的漩涡…… 无论是神,是魔,此时都惊在原地。看着这震骇人心的景象,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忘了战斗,忘了躲避。 一轮圣光从天边飞来,在七彩霞光中,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 须臾,圣光飞至头顶,像一颗小太阳一般熠熠生辉。樱空释以手遮挡,觑目细看。那圣光中央似有一人,银发雪肤,华美异常。 心头猛地一跳,樱空释睁大眼睛,喃喃唤道:“哥……” “主君……” “是主君……” “卡索王子!” “卡索殿下……” …… 似乎所有人都认出了来者系谁,然而却没有人敢笃定来者究竟系谁。 圣光再次暴涨,那人俯视脚下苍生,终于开口了,嗓音悠扬平和,却如雷震钟鸣:“众生听着,三界合而一统,乃上古神力运行于四象八极十方浩土而成。如今,三界,形已定,力愈强,根系广袤,枝壮叶繁,已到脱离上古神力束缚,寻自存自强之路的时刻。上古之神已收回绵延相续于万物之中的神力,三界将分离成魔界、神界、凡界。从此以后,此三界再无往来,互不相通,各自觅求生存之道,永无交集……” 说着,那人挥手一扬,空中出现一个黑色的洞,他继续说道:“魔界众族听着,若要返回魔界,唯有今日可行。入此时空栈道,便可返回家园。否则,将滞留于神界、凡界,永无归期!” 魔族面面相觑。神主明言谁会不信?静默片刻,果然有魔兽带头跃入了时空栈道。随即大量魔族丢盔弃甲,涌入时空栈道,犹如群蜂归巢。一时间,空中热闹非凡。 众神族却不明所以,只觉得不可思议。刚才还以命相搏拼死血战,一眨眼的功夫,魔族竟溃散而去。难道上古之神另有打算,或者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所有人都兀自想入非非,但谁也没有掉以轻心。 请神容易送神难。魔族退回魔界,有的的确心不甘情不愿。偶尔暴走反抗者,众神族俱齐心力抗。一时间,倒像是魔族败逃,神族大胜。众神族目送魔族返回,终于有了胜者的雀跃,齐声欢呼:“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胜利的喜悦洋溢在神界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只有一个人愁眉紧锁。樱空释一瞬不瞬地盯在空中圣光环绕的人身上。面前这个能够打开时空栈道的人应该不会是卡索,然而这行事做派又像极了卡索,他反复思忖,捋不清,理还乱,简直越想越混乱…… 终于,当最后一个魔兽遁入时空栈道,消失在黑色的漩涡中时,黑洞瞬间缩小,消失在虚空中。 周身光芒突然黯淡下来,立于云端的人摇晃了几下,一头栽了下来。樱空释心中一慌,立刻瞬移,攀上云端,稳稳地接他入怀。 紧紧拥着那人,在空中旋舞飞落,银白襟发飘飞成盛放的百合。樱空释凝视着爱慕已久的人,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轻轻落于地面,不待停歇,星旧等人便哗啦一下围将过来。 樱空释怀里的人,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紧闭的双眸间,轻蹙起浅浅的印记。一头银发散落在周身,犹如冰雪之莲。 猝不及防,一口血喷出,那人咳喘着醒了过来。气喘吁吁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恍惚。 “哥……哥……是……是你吗?”樱空释颤声试探道。 那人终于直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刻,那双碧瞳载满了皓月星辰。勉强扯起嘴角,温和一笑,卡索点点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千亿之夜 常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而这十之八九中,源自放不下、舍不得、想不开的又十之八九。那些迈不过去的坎儿,解不开的结,越不了的山,跨不过的河,均源于妄念:或累于名,或贪于利,或困于心,或执于念……在这一点上,无论神凡,都大同小异,如出一辙。 这不,樱空释正饱受内心煎熬,日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自从三界分离,神界大定,他们兄弟返回刃雪城,樱空释便如此这般。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形非但未有好转,反倒愈演愈烈。起初的日子,卡索旧伤未愈,身子羸弱不堪。加上伤情反复,药石妄及,皇柝为首的幻愈师们不明所以,无计可施。樱空释坚守病榻,衣不解带,寸步不离。他日日祝祷上苍,祈求哥哥早日康复。 岂料,果有一日,卡索精神大好,气息顺畅,六脉调和,无医自愈。樱空释微感诧异,却也甚为高兴,自诩是善有善报,吉人自有天相。然而自此之后,他便再无多少机会与卡索独处了。 大病初愈,卡索便投入了紧张繁重的安抚重建事宜。冰王已完全退居幕后。作为神界储君,继位在即的冰王,卡索已然全权履行着作为冰王的职责和义务。他勤政爱民,日理万机,夜以继日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事民生。那直追日月,只争朝夕之态,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樱空释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几次欲作劝阻,却连卡索的人影都找不到。终于,有一天,他探到卡索巡视回朝的消息,便立刻放下手上一切,直奔卡索寝殿。未料,竟有人早他一步,抢了头筹。他只能候在殿外。 “荒唐!这简直是焚林而猎,竭泽而渔,自取灭亡!!你这样做将神界至于何地!!将我……我们至于何地!?”星旧一声吼竟穿透厚重的殿门,传出了殿外。樱空释心中一怔,疑窦顿生。星旧从未对谁疾言厉色,何况是对卡索。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识破惊天,端的是让人坐立不安了。 没等思量透彻,星旧已摔门而出,眼眶红肿,双手紧握。看到樱空释,他明显僵住了。极力平复着难抑的情绪,尴尬了片刻,星旧才见了礼,可是态度冷淡至极。只是稍作寒暄,敷衍了一下,他便匆匆而去。 樱空释正自莫名其妙,然而下一刻却更让他伤透了心。卡索以身体疲累,不便见客为由,让他吃了一季毫不作假的闭门羹。樱空释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孩童,被远远地扔在了荒郊野地,自生自灭。他只能黯然神伤。之后的等待越发艰难。相思之苦,猜度之乱,纠结之繁,简直快把他逼疯了。 就这样,日子突然变得如此漫长难捱。在分分秒秒的细数中,樱空释终于在“合和大会”上见到了那个日思夜盼的人。 “合和大会”是战后神界首领第一次聚首洽谈的盛会。卡索作为监国储君,代行冰王一切权利,执掌整个神族大会。为了款待神界各族首领,卡索于刃雪城正厅大堂设宴以贺。 晚宴上,高朋满座。星旧、潮涯、皇柝、辽溅、月神、片风……无不按序排班,早早便恭候敬待着了。梨落作为守界使者之首,在晚宴上自然也有一席之地。人鱼族因群龙无首,便推选岚裳公主代行人鱼圣尊之责。岚裳便正大光明地安坐于正席高位之上,伺机达成自己的目的。自从火燚失势,火族便龟缩一隅,再不敢嚣张跋扈,擅自出兵。此次大会,他们虽只派了烁罡和艳炟作为代表出席,也算是给足了卡索面子。 晚宴之上,好不热闹。琼浆玉液琉璃盏,红缎玉袖碧罗裙,莺啼燕啭绕梁过,瑶琴锦瑟琵琶弦。席间,珍馐佳肴应接不暇,觥筹交错往来正酣。正是,颂安泰,歌舞升平,盛世乾坤;舞祥和,一派繁华,天上人间。 可是,只有一个人心不在焉。樱空释坐在卡索下首席上如坐针毡。一整晚的迎来送往,推杯换盏,卡索竟没有看他一眼。这让樱空释难掩失落,百般不是滋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神族各首领却兴致未减,没有一个退席离去的意思。岚裳公主更是锦上添花,献舞一曲,潮涯女王抚琴助兴,令在座神族无不拍案叫绝。然而轻歌曼舞间,那人鱼公主却不停向端坐最上首,风姿矍铄之人,眉目传情,暗送秋波。这显而易见的投怀送抱之举,让樱空释气得直想当场捏断那人鱼的脖子。 卡索今日的确是全场的焦点。虽无凰琊幻术袍加身,但神族王者之名早已人心所向,实至名归。作为东道,又是神族之首,他无法避免这些迎来送往。但是,他从不好酒,今日虽勉为其难,但也的确不胜酒力,几杯下去,早已头晕目眩。趁着大家被曼妙歌舞所吸引,无人再来劝酒,他悄悄离席,从侧门离开,信步走去,解酒透气。 眼见卡索离开,一瞬间,舞中的岚裳兴致骤减,眼中神采全消。然而另一个白衣银发的身影,却紧紧跟了出去。 樱空释摆脱了艳炟的纠缠,跟在卡索身后,一直来到了后花园,隐在灌木丛中。 庭院夜色撩人。半盏朦胧月光,一缕轻纱微云,给满园葳蕤,嶙峋山石,古拙亭榭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烟。卡索酒气微醺,倚坐在庭院石桌旁,单手支头,闭目小憩。 樱空释刚要举步上前,却又有人捷足先登。梨落不愧是最出色的守界使者,神出鬼没之能,竟然令樱空释也未能察觉。她悄无声息来到卡索身后,轻轻为卡索披上了一件银底金丝大氅。 虽已几近轻缓无痕,还是惊动了小憩的人。卡索醒了。察觉来人系谁之后,他犹疑片刻,便温柔抚上为自己披衣的手,把那手郑重握于手心,将梨落引到自己身前。 “殿下……”梨落单膝而跪,行礼致意,双颊绯红,含羞低头。 “……”虚握着梨落的手,卡索没有扶起梨落,却沉默了片刻,才温柔说道,“梨落,你我出生入死了这么久,早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这一句开场白,看似亲近无比却实则推拒千里。梨落心中陡然一沉。她没有抬起头,却把那只被卡索握着的手慢慢抽了回来。 “你是位勇敢的战士……”卡索还是没有扶她起身,而是自己站了起来,转身背对梨落,感慨道,“也是个值得珍惜的好姑娘……你值得拥有一个正真懂你、爱你的……” “别说了!!”梨落突然打断了卡索。她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有些哽咽颤抖了,“您别说了……殿下的意思我明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有非分之想……”“梨落……”卡索不知说什么好。 “殿下……我只求,永远做您的守界使者,为您守卫疆土,为您战死沙场!请殿下成全!”梨落铿锵有力的声音不再有颤抖和哽咽,只剩下坚定不移的绝然。 “梨落……你……”卡索垂眸黯然。 “请殿下成全!!”梨落再一次朗声坚持道。 “……好,我神界有如此勇士,足以保一世平安……”卡索轻叹。 “谢殿下!!”梨落终于安心,抬起头来痴痴看着卡索的背影,语气柔和下来,她真诚恳求道,“殿下心中早已有人,我是知道的。我祈求殿下能得到幸福……但是,请殿下务必珍重自己!不要……不要为了他伤害自己……” “……”卡索扬起头,凝望如盘圆月,没有作答。夜色寂静,月光缱绻,时光亦默然。一瞬间,竟让人恍然如梦,怅然若失。 “谢谢你梨落……我会尽力……让大家……都幸福……”须臾,卡索垂眸,有些寂寞地回答道。 “殿下……”梨落眼中噙泪,颤声道别,“殿下珍重,就此……别过!”说罢,梨落起身,大步而去,再不回头。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卡索阖目喃喃自语:“只是……这世上岂会有两全其美之事……” 樱空释已然无暇思及卡索话中深意了。他心中已被狂喜填满。亲眼目睹爱着的人拒绝了情敌,这是多么酣畅快意之事!此时,他开心得魂飞天外,简直想大叫大笑出来。 正在樱空释按捺不住,兴奋雀跃之时,卡索却又淡淡开口了:“释,出来吧……还没看够吗……” “?!”樱空释一怔,接着毫不犹豫闪出灌木丛。 连这屈指可数的几步之遥都变得如此漫长难耐,瞬移!樱空释一头扎进卡索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深深汲取着深爱的味道,呐呐说道:“哥……我好想你……” 卡索无奈苦笑,轻轻回拥住他,柔声说道:“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 恨不得融进他身体里,樱空释更紧得圈住卡索,嗫嚅着:“本来就刚成年嘛……”随即,他又理直气壮地撒娇道,“所以……哥要一直这样宠我爱我……不要不理我……” “……该长大的时候,还是要长大才好……”卡索摩挲着樱空释的银发,犹豫着开口道,“有些事,总要……总要自己面对……” “哥……”樱空释心下一揪,松开手,刚要反驳,突然卡索身子一沉,重心不稳,便要歪倒。樱空释连忙护住他。 “哥……怎么了?”樱空释诧异道。 “……没……没什么……”卡索单手扶额,皱起眉头,含混说道,“这酒后劲儿真大……怎会……怎会越醒越醉……”话语间,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扑哧一笑,樱空释架住卡索身形,调笑道:“这‘醉红尘’你也敢一口闷!你真是太实在了,竟然信辽溅那酒场‘老油条’的话!这‘醉红尘’虽入口甘甜,似是无法醉人,但实际上后劲大得很。别说你这初入酒场的新手,便是那些火族老酒鬼也只敢点到即止呢……当年我被困火族时……哎……哥……” “噢……嗯……”含含糊糊应着,卡索已经眼前恍惚,腿脚发软,站也站不住了,全身瘫在了樱空释身上。樱空释回应似的一手搂上卡索的腰,来不及撑住他,只得打横抱了起来。梨落刚刚带来的大氅滑落脚边,无人理睬。 酒香混合着雪的清冽,紧紧拥了个满怀,樱空释兴奋莫名,心头小鹿乱撞。附身贴耳,忍不住一口含住那泛着红潮的耳垂,嗫嚅耳语,声音有些沙哑:“我送你回宫吧……你醉了……” “嗯……放……放我下来……我……我自己可以……”卡索轻晃几下醉眼,可依然云山雾罩,风动影摇。无力地挣扎了几下,眼前却愈发天旋地转了。 卡索软在樱空释怀里,像只温顺的小猫。一只“爪子”勉强扒住他的前襟,像是要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头乖巧地依偎在樱空释的胸膛上,轻呼漫吐着,嘴里含含糊糊地咕哝着什么:“……没事……我……没事儿……”浓密的睫毛阴影似蝶翼轻颤,无数流光溢彩在醉眼朦胧中聚聚散散。 顷刻间,爱怜之心犹如泉涌。樱空释情不自禁,低头便吻住了那泛着酒香还在兀自喃喃自语的唇。把那些含混不清的言语封在他喉间,樱空释忘情地品着,吻着。唇齿间,“醉红尘”浓烈的余味久久不散。 醉红尘,红尘醉,酒不醉人人自醉,万丈红尘只为相逢一醉…… 几个闪电般的瞬移后,樱空释已经带着卡索来到了黑漆漆的寝宫内。 月光如泄,倾洒露台,风摇幔帐,轻纱裹香……浮动的纱帐后,人影摇曳…… 把他瘫软的身体牢牢顶在宫墙上。吻变得温柔而绵长。长久以来被掏空的心房,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充实得满满当当。樱空释甚至觉得就这样在幸福中死掉,也是好的。 细雨润无声,露泽点蕊香……深吻换轻啄,齿颊意浓,余味悠长……那细嫩的柔软,湿润的芬芳,含在嘴里,留于齿间,美轮美奂,妙不可言。樱空释轻颤着阖目,沦陷在又一波醇美之中。 忽然若有所察,樱空释一个怔忪,下意识地睁开眼。只见,一双水光清冽的碧瞳正静静注视着他,一动未动。也许是过于投入了,樱空释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不知何时,卡索酒醒了,至少醒了大半。他正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樱空释,不知是喜是怒。 陡然放开对他的桎梏,樱空释心下一慌,低下头,下意识地避开那纯净的视线,有些不知所措地连连褪去,一瞬间竟像个被捉当场的偷儿。 “哥……我……”慌乱中,犯了“错误”的“小孩”讷讷不敢语,踟蹰不得前。 突然,一只手被捉住。樱空释身形一顿,随即抽离的身体又被拉了回去。 借势环住他的腰,卡索把他圈在自己怀里。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咫尺之间,四目相对,默然无言。 心跳如雷,樱空释被这出乎意料的举动惊得无所适从,呆若木鸡。 卡索眼中碧波荡漾。轻轻靠了过去,在樱空释有些僵硬的唇上轻落一吻,如蜻蜓点水,轻盈而柔软。 瞬间,瞳孔骤缩。从未如此主动过,卡索这一反常态的吻反倒让樱空释兴奋到心惊胆战,脑内顿起喧嚣。 在极近的距离里看着他,卡索眼中忽然泛起潮光,轻轻叹息着:“这么多年……你受苦了……为何让自己沦落至斯……既然木已成舟……如今却为何前尘尽忘……” 泪水滑落,卡索捋着樱空释鬓角碎发,继续自言自语着:“既然相忘,又为何不忘个彻底干净……这生生世世的羁绊……要让我如何……不负……”泪寂然流淌,卡索余音轻颤。 “哥……”樱空释更加茫然,他不懂卡索在说什么,也不知这些没头没脑的话究竟说与谁听。 没有多做解释,卡索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执起樱空释的手。抬起头,深深望进他眼里,他郑重而清晰地说道:“释……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为何我们还要羞于自己的感情……三界那么大,我们唯一真正拥有过的,却只有彼此,为何我们还要被世俗所累,瞻前顾后……”苦涩一笑,眼里又泛起涟漪,仿佛那里深藏着触不可及的过往,他柔声感慨,“这世间已经有太多的遗憾……我只希望在相守的时光里,我们能抓住一点点真实……不再逃避,不再畏惧,不再遗憾……” “哥——”颤声唤着,两湾碧泓水光潋滟、星辰璀璨。 完全明白了!再清晰不过了!这是樱空释等了一辈子的话。曾经那么遥不可及,连小小期待一下都如此奢侈,一夜之间竟美梦成真!灵魂都在喜悦中战栗着。樱空释喜极而泣,瞬间热血。 既然心有灵犀,就无需赘述多言…… 凝视着深爱的人,强行压抑着自己炽热的冲动,樱空释想给他最美妙的夜晚,最极致的快感。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樱空释想与他完全相融,想用一切告诉他,自己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爱他…… 樱空释双手执起卡索的手,郑重抵在唇边,低头轻吻着,颤声低语:“谢谢你,哥……” 猛然握紧吻着的手,轻盈一带,襟带飘舞。又被他横抱起来,卡索却没有再挣扎,定定凝视着他,任凭樱空释摆布。 像捧着稀世珍宝,樱空释抱着卡索一步,一步,向内殿走去。穿过道道轻纱幔帐,迤逦着洒金月光,一路暗香浮动,银丝纠缠…… 轻轻把他置于内殿中央的睡榻上,四目相视,星光摇动。樱空释慢慢附身压了上去。轻柔地吻在黑暗中依然柔光莹莹的颈子上,手中小心翼翼地剥除着他繁琐的衣衫。 一扣接一扣,一层又一层,樱空释耐着性子慢慢解除,生怕引起他半点不适。可是,还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啪”一个响指,两人繁复华美的礼服瞬间消失,只剩薄如轻纱的亵衣。 樱空释一怔,停下动作,抬起头来。 有些小慌乱地轻轻撇开头,卡索脸颊绯红,弱弱解释着:“我……我,我只是想……想帮帮你……”说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刹那间,爱如潮水,汹涌澎湃。从未见过卡索如此羞怯之态,樱空释心痒难耐,无法自制地轻喘起来,一把拥住身下半遮半掩的身体,热烈的唇毫无迟疑地贴了上去。 卡索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羞赧地搂上樱空释的颈子,他笨拙地回应着,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 黑暗中,清冷的气流陡然激越。朦胧月光深深浅浅,轻纱幔舞,风动影斜。两个交叠的身影翻云覆雨,恰似,并头鸾凤连理花,戏水鸳鸯同心蝶。 但见那,满地华服美绢乱,万顷云烟堆枕畔。影动月朦胧,帘帐半掩,一榻锦绣浮光见。轻搓漫捻,欢歌悦,细罗软帐,□□无边。 心意相通,携手巫山,恰金风玉露一相逢。两情相悦,同沐楚雨,总胜却人间无数…… 顷刻间,青云直上,共赴瑶台。云巅之上,花雨纷纷,紫气蒸腾,霞光万丈,神游天外… 跨越千亿之夜,两颗赤诚之心,终于排除重重阻隔,融合在一起。身体的连接,恰如生命的延长。灵魂相惜,胜过朝朝暮暮缱绻。那是樱空释今后漫长岁月中,永远铭刻于心的美好和怀恋。很久以后,它将成为他生命的支点,支撑他走过无尽尘世,漫漫长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无尽之爱 第75章 雪雾之恋 …………樱空释时空………… 一轮朝阳跃出莽莽雪原。水汽在地平线上缓缓蒸腾,把天地相接处氤氲成一片模糊的流影。晨光从天边铺陈开去,仿佛一层金沙涌动在无垠的温润寂静中。而光影却沉入大地骨骼里,雕刻成一幅巨大的水墨画。 尽管光明已然驱走黑夜,然而东方穹顶之上,一颗明亮的星子依然熠熠生辉,太阳的光芒也无法掩盖它朝气蓬勃的璀璨。与其截然相反,不远处另一颗星辰却晦暗不明模糊难辨,仿佛下一个瞬间便会消逝无踪。 寝殿的鹰形露台上,卡索负手而立,一袭素云,纤尘不染。迎着温润的晨光,他凝望着那两颗诞生于同一方天空下,命运却已然南辕北辙的星宿怔怔出神。逆光看去,朝晖给他峻拔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儿。 “卡索!卡索!”身后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夹杂着鸡飞狗跳的吵嚷,清晨的幽静就这样被打破了。 无声叹息着,卡索回神,转身理了理便服,从从容容,拾级而下。未待他走下露台,一抹轻罗绯影便闯进了殿内。 “公主,公主,您不能硬闯……请不要为难我们……”两名侍从想拦又不敢真拦,只得抬手作势,却离着闯入者足有八丈远。 “寻你多次,为何避而不见!你就如此讨厌我吗?”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岚裳期期艾艾地站在了卡索面前,手指不停地绞着一方帕子,满脸羞愤。她一早便把卡索堵在寝殿里,不顾皇室体统,神族颜面,硬闯进来。然而见到卡索的一刻,她又打起了退堂鼓,但终是不甘,一咬牙强做恼怒,定要把话问个通透。 “无妨。你们下去吧。”卡索打发走了两名侍从,静静看着梨花带雨的人鱼公主,轻轻蹙起了眉头。心下叹息着,他缓缓走近她,从紧紧攥着的纤手中接过那方几乎被搅成破布条的帕子。 “看看你,眼睛都要哭肿了……再哭下去,就不是三界第一美人了哟……”轻柔擦拭着她颊边滚落的泪,卡索浅浅一笑。 顿时,委屈得几乎要嚎啕大哭起来,岚裳极力隐忍着抽噎,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般无法自控地涌了出来。 卡索轻蹙眉心,却依然继续温柔地替她擦拭着眼泪。长叹一声,他缓缓说道:“岚裳,你即将成为一族之王,如此感情用事,总是不好的……” “我从不想做王……”岚裳抽抽搭搭地急切辩驳着,“我,我……”矜持了片刻,她还是鼓足勇气,抚上了替自己拭泪的手,牢牢握在双手间,低头轻声表白着,“我只想做你的妻子……”话没说完,白皙的脸颊已经染上了粉雾红霞。 卡索眉头蹙得更紧,作势抽回那手,却没能成功。狠了狠心,再次强硬地剥离紧握的手,卡索转过身去,背对岚裳,犹豫着开口道:“岚裳……我不值得你做如此巨大的牺牲……你会有更好的归宿,不必为了我……” 话还没讲完,背后便拥来一个娇小的身躯。岚裳紧紧拥住卡索,侧头贴在卡索背上,眼中无限憧憬,笃定般说道:“值得!你值得我放弃任何东西……卡索,我们早就有婚约的……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为了你,我一定会努力成为更好的人……” 僵硬了片刻,卡索放弃似的无奈叹息。缓缓掰开圈着自己的手臂,他转身拥住岚裳,轻抚着那一头卷曲美丽的长发,忧郁说道:“谢谢你岚裳,谢谢你对我的青睐……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是一位好妻子……”顿了顿,他还是继续说道,“可是我却没有这个福气……你美丽善良,真诚可爱,我着实不想误了你……你还是……还是退婚吧……” 猛然推开拥住自己的人,岚裳杏目圆睁,不可置信。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卡索,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卡索心下歉疚,百般不是滋味,但他没有再安抚岚裳,而是撇开头,避开利箭一样穿心的视线。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两人僵持在原地,一片尴尬的死寂。 “一大清早的,是谁如此不明事理……难道连个好觉都不让人睡吗?”突然,内殿寝室中,传来一个嗲声嗲气的妩媚女声。 这千娇百媚的娇嗔,端的是平地一声雷,轰得岚裳脑子里嗡嗡作响。瞬间寻声望去,美丽的大眼睛都瞪出了血丝。 卡索一怔,似乎很是诧异,于是一同望去。 “卡索殿下……人家又想你了呢……嗯……啊……”随着一声慵懒暧昧地娇喘,内殿门边伸出一条白嫩细滑、曲线优美的大长腿。随即,一抹婀娜倩影闪出了殿门。只见一位绝色美人倚门而视,搔首弄姿。 恰似一缕轻烟,浮于微澜,又似莲香荡漾浮萍,柔波盈盈。这位绝色美人只着通透纱衣便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僵持的二人面前。纱衣如云,透出曼妙胴体,凹凸有致。肌肤胜雪,衬得凝脂砌玉,旖旎香艳。酥胸荡漾,春光乍泄,其间两朵红粉花蕾隐约可辨。如此景致,尤物当前,任是个男人都会血脉喷张,想入非非。但,岚裳是女人…… “啊!!!!”岚裳尖叫着捂住脸,躲避洪水猛兽般背过身去。 卡索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死缠烂打,非要倒贴的小人鱼啊!”柔腻的声音拿腔作势,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一早便听闻愁嫁的人鱼对我家卡索殿下垂涎三尺了。没想到竟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追男人追到寝宫来!你是有多饥渴难耐了呀,居然想主动献身……”佯装恍然大悟,美人遮面轻笑,继续说道,“哦……我明白了,这招果然高明啊……待生米煮成熟饭,再耍赖逼婚!真不亏是‘巾帼□□’啊!哈哈哈哈哈……” “你!”岚裳被这一通连珠炮激得七窍生烟,一句辩驳之语也怼不出来。转而怒瞪卡索,一双妙目简直要喷出火来。 “卡索!你……你……竟是这种人!!” “不是……不是的……我……”卡索一头雾水,有口难辩。 “下流!!”说着,一季耳光挥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这羞愤地一挥戛然而止。只见,岚裳扇来的手掌硬生生被截在了半空。原来,那纱衣美人竟瞬移至索岚之间,一把抓住了挥向卡索的纤细手臂。 狠狠把那手臂甩了回去,美人一挑眉,邪气地露出夺人心魄的笑容,扬起下巴,冷笑道:“你敢动我的人一根头发试试!!我让你死得难看!!” “你们!!你们!!”岚裳怒极生悲,眼眶里又兜起一包泪水。不顾形象地胡乱抹了抹横流的涕泪,她声嘶力竭怒骂道,“伤风败俗,无耻下流!!”说罢,岚裳转身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嚎哭着。 “哈哈哈哈哈哈……”美人前仰后合,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眼泪都笑了出来。 无奈扶额,卡索摇着头,哭笑不得:“别闹了,释……” 白光一闪,美人瞬间幻回了原貌。白衣的樱空释几乎笑岔了气。突然转身,一把拥卡索入怀。不待反应,捧住后颈,樱空释便吻住了他的唇。 把鲜美的唇含在嘴里反复舔舐,樱空释细细品尝着,一寸一寸地回味着。卡索起初还有些慌乱地小挣扎,后来被他吻得浑身酥软,只能任凭摆布。 像给予他小小惩罚一样,贝齿在那留恋不已的唇上轻轻一咬,樱空释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心疼了?”樱空释箍住卡索,还是没有放开。 卡索被他吻得有气没力,恹恹说道:“她不过是一个纯善的女孩儿……你那样说,的确过分了……” “那你真想娶她咯……”樱空释愤愤挑衅道。 “……”卡索闻言,表情黯然下来。沉默半晌,他才郑重说道:“我只是不想伤害她……” 你这样说,难道不怕伤害我?!樱空释腹诽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低头在卡索白皙的颈子上又咬了一口。这次他使劲嘬了一下,才恨恨离开。那泛着柔光的颈子上立刻便印上了一个暗红色的唇花。 “给你盖个章!”紧了紧手中力度,樱空释贴面耳语,声音暧昧□□,内容却极其霸道,“哥是我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表情都是我的,而且永远都是……”呵着热气,吻上对方的耳垂,他继续嗫嚅着,“谁敢觊觎,我便让他有来无回!今回,只是怼走了她,算是放她一马……若果再纠缠不休,我便让她亲眼看看哥究竟是谁的……” 顿时面红耳赤,活像熟透的虾子,卡索羞恼地推开樱空释,捂住颈子上被盖的“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教训这个桀骜不驯、狂放不羁的弟弟。最终无奈放弃,卡索苦笑摇头,索性不再理睬他,转身向门外唤道:“来人……” “小人在,殿下有何吩咐?”一个侍从应声而来,施礼道。 “通知各神族首领,议事厅有请,今天商议……”卡索准备照常处理政事,尚说到一半,便被惊了回去。 樱空释已经把他打横抱起。毫不理会侍从诧异的眼光,樱空释抱着卡索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告诉各族首领,卡索殿下身心疲累需要休息!何时再议政事,随时听候传召!”甩下这些话,樱空释带着卡索消失在廊道里,只有似嗔非嗔的怨怼之声隐约传来: “快放我下来!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 “再不放开,我要喊人了!” “喊吧……哥情动时的嗓音最是动人,最能激发我无限热情……你越喊,我越想给你多盖几个‘章’……尤其是在最美妙的地方……” “……” 立刻禁声埋头,卡索乖乖地窝在樱空释怀里,再也没敢造次,可是心头却打翻了五味瓶:这位总喜欢搞事情的老司机……真的是我那纯真温顺的弟弟吗…… …… 常年飘雪的雪雾森林,古树参天,华盖如云。枝叶盘根错节,纵横交错,织起密密匝匝的巨大罗网,把天与地分割成无数或大或小的秘境。沙沙耳语,簌簌轻响,常年徘徊在密林深处,仿佛情侣缠绵悱恻的爱语。 “吱嘎……吱嘎……”曲径通幽处,传来树枝摇曳的声响。 樱空释荡在秋千上,襟发悠然飘来,悠然飘去。他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喃喃道,“这么说……哥和我前世都是上古之神咯……” “嗯……”卡索仰躺在一旁的粗壮树枝上,一脚蹬在主干上,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伸向空中,接着落雪。可是雪花却沾染不了他,他周身都有幻力屏障,落雪还未近身,便被弹了出去。 “哥拥有上古之神的全部记忆……为什么我没有?这不公平!”樱空释不满地抱怨着。 “……”卡索沉默不语,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眼睛里却云山雾罩。 “那么……”突然想到了至关重要的问题,樱空释一脚踏地,止住摇荡的秋千,紧张地竖起耳朵瞪大眼睛,小心翼翼问道,“那么哥现在……究竟是卡索,还是南冥?” “……我也搞不清……也许都是……”卡索犹豫了片刻,回答道,“我拥有他的全部记忆。他的所有喜怒哀惧,我都能感同身受。这种发自内心的强烈冲击太过于真实……” 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樱空释焦躁不安地攥紧拳头。咬住下唇,满脸犹疑,片刻他鼓足勇气,试探着问道:“那么,哥在意的……究竟是弥苍……还是……还是樱空释……”心下忐忑不安,樱空释说到最后已经细不可闻。 “……”卡索沉默不语,虽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然而对于樱空释来讲,却好似油锅上炙烤,煎熬无比。 “弥……苍……”卡索咀嚼着这个名字。低沉的声音,沉淀着久远的记忆。每一个字都牵系着千丝万缕。 顷刻间,喧嚣沉寂,世界屏息,樱空释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便是弥苍……”不待樱空释回神,卡索垂眸温言补充道,“我在意的始终是你……” 单脚踏地,樱空释腾空而起,襟发翻飞,像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鸟翱翔天际。他跃上枝头,轻盈地伏在卡索身上,钻进他怀里。卡索回拥住樱空释,把他稳稳护紧。 捧上卡索白皙的脸颊,温柔摩挲着,樱空释嘟起嘴,嗔怪道:“哥好狡猾……如此模棱两可,岂非敷衍了事?” 两个白色的身影交叠着,仿佛融在了一起。身体隔着衣料轻轻摩擦。肌肤缓缓燥热起来,这让樱空释心痒难耐,情不自禁地磨蹭着卡索的身体,纤长的睫毛如蝶羽震颤。这时候,几片雪花悄然落在了那羽睫上。不一会儿,雪花便化成了水滴,挂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不停闪烁着。 樱空释从来都不用幻术屏蔽雪花。任凭风雪侵袭,他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湿漉漉,脏兮兮。这让卡索无可奈何,时刻担心着他的身体。 卡索抬起手,描摹着眼前如画眉眼,轻轻拂去眉间发梢沾落的雪花,答非所问道:“这么大的雪,为什么不挡一挡,病了就不好了……” “哥……”隔着衣料深深吻在卡索心脏正上方,樱空释侧头贴在他胸口上,感受着心脏有力的搏动,虔诚说道,“无论是弥苍还是樱空释,都只为你……而活……” “释……”卡索动容,轻轻挑起樱空释的下颌。咫尺之间,四目相对,浓情爱意脉脉流淌。樱空释情不自禁低下头,想要吻上他的唇。 就在此时,树干发出了一声怪异的轻响。两人同时一愣,随即吱嘎声大作,树干剧烈抖动起来。 “哗啦啦——”随着一声巨响。树干应声断裂,两人身形不稳,同时摔了下来。樱空释眼疾手快,紧紧抱住卡索,卡索也把樱空释搂在怀里不松手。两个人抱作一团,一起脆生生摔在了地上。幸好积雪很厚,起到了缓冲作用,两人摔下来却都没有受伤,只是卡索来不及蓄力,屏蔽风雪的幻力屏障瞬间消失了。 随着大树的剧烈震动,一树积雪倾泻而下,如泼,似倒,严严实实地把二人埋在了雪堆里。 须臾,樱空释晃着脑袋,抖着满头积雪,从雪堆里冒出头来。 “哥,哥,你没事吧?”急切唤着,他迅速扒开雪堆。 卡索伸手抹去脸上的残雪,咳喘了几下才说道:“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樱空释盯在卡索脸上,瞧着他凌乱狼狈的模样,一瞬间看呆了。卡索素洁白皙,几乎和雪融在一起,只有一抹淡淡潮红染上双颊,粉嫩粉嫩的,别有一份清新可人。浓密的睫羽上挂满了雪花,给本就纤长的睫毛嫁接上纯白的羽翼,轻轻闪动下,明艳照人,撩人心弦。 察觉到异样的眼神,卡索也回视过去。 相视片刻,“扑哧——”樱空释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调侃道:“这下,哥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冰雪‘美人’……这个样子着实撩人……以后应该多来亲身体验一下呢……哈哈哈哈哈……”说着,他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尽是歪理……让你幸灾乐祸!”卡索脸面更红,抓起身边一团雪,便砸在樱空释的脸上。顿时大笑声被噎了回去。樱空释满脸挂雪,辨不清模样。他呆了一瞬,眨眨眼,晃晃脑袋,雪沫零零星星抖落下来,只有两只眼睛和鼻孔像四个黑洞一样嵌在大白脸上。 “哥!这可是你先挑衅的!”丝毫不在意满脸的狼狈,樱空释一本正经狞笑道,“让我今天好好伺候伺候你……”樱空释骑坐在卡索身上,兜起两捧雪,扬向卡索,一边扬一边哈哈大笑。 “没大没小的小坏蛋,看我怎么收拾你……”卡索伸手遮挡,一个翻身便把樱空释摔了下来。反身一扑,把人压在身下,卡索也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还是让哥哥我来教教你怎么伺候人吧……哈哈哈……” 樱空释一万个不服气,伸手就扯住了卡索的衣襟,一招兔子蹬鹰,卡索被滚翻在地……两个人便这样你一招我一势,滚打在一起。 哪里还顾及得到皇室威仪,王子形象?两人衣衫不整,长发凌乱。头上、身上沾满了积雪。衣带、头冠丢的丢,歪的歪,简直不忍直视。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在意。 平整的雪地上,被他们一路滚打出曲曲折折、深深浅浅的印记。幽静的森林突然就热闹了。簌簌轻哼,沙沙伴曲,也仿佛欢快起来。开怀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雪野里,像一曲无字的歌谣,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呈“大”字形,并排仰躺在雪地里,樱空释和卡索全然放松下来。闹了半日,他们累得汗流浃背,呼呼喘着热气。 突然侧身一滚,樱空释枕在了卡索身上。执起卡索的手,樱空释细细摩挲把玩着。一个男人的手,竟然如此细滑白嫩。虽不似女人那样娇小,但根根纤细匀称,十指尖尖,葱白柔软。 轻轻端起他的手,温柔吻在那柔夷般的手指上,樱空释以欣赏陶醉的语气说道:“哥的手真好看……戴上那个一定更美……” “呵呵……你又有了什么坏主意?”卡索有一搭无一搭地调笑道。 “听说星罗森林里有一种奇花异草,名曰同心草。花叶同体,其状如心,其色似冰,一茎双生,世所罕有。暗夜里,如皎月莹莹,日光下则五彩缤纷。传说有情人若能找到一株同心草,以茎叶编成对戒,分戴于中指上,那么这对情侣一定能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永远在一起……”樱空释边说边陷入无限遐想。 “这么神奇的稀罕物,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星罗森林那种地方有进无出,还是别冒这个险了……”卡索听着也很向往,但是听到“星罗森林”四个字难免心悸,于是还是劝说着樱空释打消这个念头。 “……”樱空释默然无言却目光灼灼,不知心里翻腾着什么主意。 “哥,陪我回竹篱小院吧……”樱空释突然再一翻身,伏在卡索身畔,扬起脸儿,无限憧憬地盯着卡索的眼睛,一双碧瞳不停地闪着星子。 星罗森林边缘的竹篱小院曾经是他们的隐居之所。星罗一役后,卡索五识俱丧。为了照顾他,樱空释在潮涯的安排下,躲在那个如世外桃源般的所在,着实渡过了一段闲散惬意的日子。 “……”沉默片刻,卡索无奈一叹,苦笑道,“嗯,好吧……” “万岁……哥,你真好!”樱空释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把搂紧卡索的颈子,一个劲儿地到处亲。 卡索被闹得左右不是,再一次扶额苦笑…… …………时间倒回岚裳闯宫之前………… “更深露重,殿下身子弱……为何这么早……”背后传来一个忧心忡忡的声音,似乎欲言又止,“……” “没关系……”卡索转身相迎,伸手虚扶起施礼的人,冲着他淡淡一笑,“谢谢你,星旧……谢谢你能过来……” 顿时羞愧难当,星旧有些无地自容。他犹豫着站了起来,却避开了那双碧瞳投来的视线。处在原地,他有些尴尬地嗫嚅着:“我……其实,我……” “我明白。”卡索拍了拍星旧的肩膀,温和接过了星旧的话,“你是为我着想,关心则乱……你我是知交,我自然懂得……” “……”星旧终于抬起头直视过来,然而眼底的沉郁却打成了解不开的结。上次觐见卡索,他简直可以说是气急败坏、痛心疾首。没说几句,他们便不欢而散。星旧甚至摔门而去。然而卡索此时的理解也并没有让他好受几分。 “殿下仁德,实乃我神族幸事……”想到引发争执的缘由,星旧依旧无法释怀,煎熬更甚,语气又无法克制地僵硬起来,“……只是,为了他,殿下竟要……” 一声长叹,卡索再一次打断了星旧的质问。 前世今生,缘起缘灭,情为何物……多少恩怨,多少亏欠,多少羁绊,岂会只为一人,一物,一事?然而所有答案,只能深埋在时光的尘埃里,成为不为人知的秘密。 “星旧……我的时间不多了……”卡索转身,背对星旧,平静说道,“你我都心中有数,煞已入髓,无药可救……这都是迟早的事……” 猛然抬头,星旧摇着头难以置信。他几步跨过去,一把抓住卡索的手臂,强硬地把人拽过来,逼着他面向自己。 一瞬不瞬地盯进他眼里,星旧极力寻找着一线生机,哪怕只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卡索任他摆布,一张冷峻的脸,面无表情。 半晌,星旧终于放弃。颓然松开抓着的手臂,他垂首阖目,把湿红的眼睛藏在暗影里,极力隐忍着哽咽:“没想到……会这么快……” “……”卡索默然无言。 “他还是一无所知吧……”袖筒里的拳头静静攥紧,星旧忍无可忍,又无法再责难于他,只能咬牙低吼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直到瞒不住为止……”卡索万年不变的古水无波。 “……你要让他如何面对?!”星旧万蚁噬心,他很想质问眼前的人:你要让我如何面对?!可终是说不出口。难捱的分分秒秒中,星旧凄然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 难道我便可以承受了吗?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这是何等滋味? 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看过来时,卡索说不出的惆怅落寞。他轻轻拉起星旧的手,郑重说道:“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殿下!”顷刻间,泪水决堤,星旧单膝而跪,用力回握住相执的手,暖意传达入心,却让星旧百感交集,五内俱焚。 扶起行礼之人,卡索感激地紧握着他的手说道:“星旧,这些事,我只能拜托你了……请求你务必达成……”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神皇大帝 上 ………………罹天烬时空……………… 大殿上一片肃杀,空气凝固般沉重,气氛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一众冰族长老、皇室重臣重重围列王座之下。他们个个脸色铁青,面露不善,一瞬不瞬地盯在大殿正中的王座上。 王座上的人,头戴宝石镶玉皇冠,身披凰琊幻术王袍。即便此刻他面色苍白,病体沉疴,但依旧掩不住一身素洁,雍容高贵,满场震慑,不怒自威。卡索端坐于王座上,单手支额,阖目不语。 “启禀我王!”大长老突然打破沉寂,上前一步朗声道,“我王仁德,不忍见天下苍生惨遭荼毒。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亦予他戴罪立功之机。然,那罹天烬乃穷凶极恶之徒,祸害三界无数神凡生灵,赐他以极刑已然是我王法外施恩。若再容他苟活于世,恐怕三界上下无不心寒齿冷啊!!” “是啊……罹天烬罪有应得!” “这样的邪神岂能留他性命!” “杀了他,报灭族之仇,泄心头之恨,理所应当!” …… 一众人等随声附和,大殿之上杀气腾腾,一片躁动。 “大长老可是危言耸听了……”一声驳斥身后传来,众人一怔,纷纷回身望去。只见星旧手持占星杖缓缓走来。 “原来是寻梦族前任族王,大占星师星旧。”待看清来人后,大长老轻蔑一笑,即刻背身,挑眉冷笑道,“大占星师不是早已归隐田园,不问世事了?此时前来搅这趟浑水,意欲何为啊?” “朗朗乾坤昭日月,铮铮我心自清明!三界中人自然管得三界中事……”星旧从容不迫,对答如流。他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众人,来到王座下,恭敬施礼道,“王,微臣救驾来迟,不胜惶恐,请我王治罪!” 卡索见老友声援而来,心下一热,脸色稍霁,温和说道:“大占星师言重了。来了便是功德,哪里来的罪?勿要过于苛责自己……” “谢陛下雅量!”星旧放下施礼的手,抬头与卡索相视一笑。多年不曾谋面,此时得见,星旧直感慨沧海桑田,世事难料。当年为救樱空释复生,他跟随卡索闯入上古神域——幻雪神山,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终牺牲了辽溅和片风才到达了最后一关。 未曾想,这最后一关的大敌竟是自己的妹妹星轨。痛心疾首下,他只得大义灭亲,亲手杀了妹妹星轨,才使得此行没有功亏一篑。然而,他也心灰意冷,无心名利,从此避世归隐,不问世事。 忽有一日,他偶然占星,发现樱空释命格异变,光耀西北。捻指一算,樱空释竟生在了火族。且卡索命星衰弱,似有泯灭之危,星旧心急如焚,立刻动身启程,星夜赶赴刃雪城。一路上,众多罹天烬、卡索的传言,在难民之中甚嚣尘上,星旧便已然猜到了七分。之后眼见冰火大战惨状,星旧的一颗心简直悬在了嗓子眼儿上。待见到卡索的一刻,他才如释重负般放了心。 此刻,见卡索脸色苍白,气息衰弱,星旧心中忽又一紧,不禁皱起眉头,意欲探问。 好友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卡索法眼。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以示无碍。 心照不宣,不便当众追问,星旧终于转身面向一众朝臣,慨然说道:“各位长老、同僚,我神族自上古以来,便以仁德、礼法统御三界。辨善恶,明赏罚,开天道,创盛世。自我王登基以来,更以大德容下,以大道容众,恩威并施,福泽四海。虽有西北火族强虏之患,但我王圣德明行,普济惠施,人心所向……”负手而立,星旧继续侃侃而谈,“火族之患,并非一时一失之责,但凡圣王之举事,考之于蓍龟,不如谛之于谋略;炫之以武,不如伐之以义。若我神族亦崇武灭道,不问青红皂白,只论生死成败,那……与火族蛮夷又有何异?!” 此言大义凛然,有理有据,直是振聋发聩。一干人等竟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一时间,大殿里寂然无声。 “巧舌如簧、蛊惑视听!”大长老一声怒喝,惊得众人面面相觑。不待星旧再辩,大长老疾跨一步,再行施礼于卡索,愤愤道,“陛下,大占星师所言,实乃巧言令色、诡辩之词!诚然,我王以仁德礼法统御天下!然,若法不正,令不行,怨不伸,罪不伐,又岂能称之为礼法之邦?!”长长舒了一口气,大长老再一次沉沉说道,“罹天烬满手血债,罄竹难书,证据确凿,鬼神难辨!请陛下勿以纵容包庇,当做慈心善念!”说着,大长老一甩长袍,双膝跪地,深拜下去。 “请陛下勿以纵容包庇当做慈心善念!!”众人齐声呼喝,齐刷刷跪成一片。 “既然要□□、行令、伸冤、伐罪,那便依规矩办事,岂能仅凭你一面之辞……”星旧毫无退惧,朗声压制,“说甚么纵容包庇!难道陛下是亲信奸佞的昏君不成?!!” “污蔑!!地地道道的污蔑!!”大长老声泪俱下,跪在地上嚎哭起来,“老臣赤胆忠心,天地可鉴,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好了……咳咳……”轻咳了几声,卡索再一次支额阖目,淡淡说道,“闹也闹了,该消停了……” 喧闹立刻戛然而止,众人低下头噤若寒蝉。 “众爱卿所言句句在理,既然依法礼行事,那便要听一听犯者之言才是正道……咳咳……”卡索依旧阖目,轻轻说道。 “来人,传我王口谕,带人犯罹天烬入殿问话!”星旧不待众人再驳,立刻传令道。 大长老跪在地上气得瑟瑟直抖,冷哼一声,扫了扫襟袍,颤巍巍站了起来。众人眼见木已成舟,自觉无趣,也纷纷站了起来,立于一侧。 “哗啦啦……哗啦啦……”镣铐拖逸之声由远及近。罹天烬在众多冰族军士押解下,步入大殿。他双手、双脚都扣着泛有银光的金属环,这是冰族封印幻力的幻力夹。道道铁链束身,把他几乎绑成了粽子。 那日为救卡索性命,罹天烬强行实施换血术。没想到中途生变。卡索悲愤交加下激发出上古神力,硬生生把封印幻力的火链扯碎。强大的神力气流直接把罹天烬抛飞出去。罹天烬和卡索都当场晕了过去。 惊觉有变的冰族臣工,不约而同赶到卡索寝宫。看到现场一片凌乱,卡索躺在碎裂的火链上,上半身鲜血淋漓。众人误以为罹天烬欲行谋害冰王。于是,第一时间救治卡索的同时,他们也把昏迷不醒的罹天烬以冰族幻力夹封印起来,关到了地牢里。 值得庆幸的是,换血术救了卡索一命。半途中断的禁术把卡索身上的毒匀到了罹天烬身上。虽尚有残留,但微量之毒已无法危机卡索生命,只是自此之后,卡索体质会虚弱不堪。罹天烬身上的毒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但他的幻力大受折损。他已经不再是能毁天灭地、三界无敌的第一神将了。冰族幻力夹能困住他,便是印证。 卡索醒来后,欲行释放罹天烬,却遭到冰族上下的一致反对。思虑再三,卡索还是无法将罹天烬便是樱空释之事公之于众。一则,神族转世轮回之说尚无佐证,俱是民间传闻,朝堂之上岂能以流民之言论事。二则,若将此事公布出去,必然会为罹天烬招来更大祸患,不仅仅是三界上下以他为敌,连火族也极可能会视他为异类,届时,罹天烬更无容身之地。为今之计,只能静待其变,以策万全。 几日不见,罹天烬消瘦了不少,看来还是吃了苦头。卡索远远望着他,心头一片苦涩,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搭在座椅上的一只手慢慢捏紧了扶手。 罹天烬也远远看着卡索。见他好端端地坐在王座上,气色好了很多,伤势似乎也在好转,罹天烬垂眸,暗自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再次与卡索对视,他已然面无表情。 站定大殿中央,众人面前,罹天烬昂首挺胸,不屑为伍之态显而易见。 众臣工偷眼打量罹天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问话的。 只有星旧毫无惧色,主动近前,细细端详着罹天烬,问道:“你,可认识我?”罹天烬的样貌果然与樱空释一般无二,只是发色瞳色有所区别。 斜瞟了星旧一眼,罹天烬从容说道:“你是何人与我有甚关系?人来人往,擦肩而过者不计其数,我哪里记得住那些闲杂人等……”星旧化成灰他都认识,罹天烬此言自然做了假。 “那么,你又是谁?”星旧审视着罹天烬,眯眼问道,话中深意自然心照不宣。 “呵呵……”罹天烬低头莞尔,没正经地调笑道,“我啊,三界之中,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达官显贵,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你竟不识,那真是奇了怪了……” 这邪佞乖戾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毫无疑问,必是樱空释!星旧心下叹息着。此时他已然坐实了自己的占星预测。 抬头看看卡索,见他漠然的样子,心中唏嘘不已,星旧转回头,继续问道:“你听着,我神族是礼教之邦,虽统御三界,但绝不做有违礼法、天道之事。今天当面对质,就是给所有犯者,包括你,一个申辩的机、会,你若有话,尽、可、说、来……”星旧已然走到罹天烬面前,瞪大眼睛,点着头,几乎要俯身贴耳。最后一句,说得一字一顿。 这明显的暗示,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大长老却双手合于身前,做大肚弥勒,阖目小憩状。 罹天烬默然无言。抬眸与卡索四目相对,表情一瞬间有些迷茫,随即垂眸,他冷哼一声,若无其事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星旧被呛得哽了一下,但还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还是想好再作答吧……” 绕着罹天烬慢慢踱着步子,他谨慎地组织着语言,慢条斯理说道:“冰火之战源自冰火二族的世仇……二族众人俱各为其主,与人无尤。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胜败各凭本事,生死自有天命,此乃天理……”这一席话已然把罹天烬杀尽冰族兵将的仇抹了个干干净净,但毕竟战火无情,死伤的又何止士卒…… 顿了顿,星旧继续问道:“然,以战之名滥杀无辜便有违天道,泯灭神性,人人得而诛之了……冰火之战中,你可有参与灭弱小族群,杀害无辜百姓?!你可要想好再作答!!”星旧不放心,又提醒了一下。 罹天烬低着头,表情隐在暗影里,一时没有吭声。卡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捏在扶手上的手指甲已经抠进了木纹里。 “呵呵……”轻笑着,罹天烬终于抬起头来,一副事不关己、不以为然的模样,悠然说道,“你是问我是否杀了人吗?哈……我杀的人可多了……冰族上下,从士兵到将领,包括你们的王后、王妃都是我杀的!!” 一片死寂…… “只杀这些人岂能达成我一统三界之愿?!那些誓死不降、冥顽不灵的弱小族类,还有那些明明手无寸铁却硬冲英雄好汉的草包,我若不杀他们,怎么成全这慷慨就义、视死如归的气节?哈哈哈哈哈……”罹天烬肆无忌惮地大笑着,一口气承认了所有罪状。 “恶贼!!你果然罪无可恕,死不足惜!!!”刚刚还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大长老,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罹天烬面前,一手掐腰一手直指罹天烬鼻尖,义愤填膺地骂道。 “咔嚓——”一声突兀轻响,打断了大长老志得意满的谩骂。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王座上,卡索竟徒手捏碎了紧握的扶手。木刺深深扎进手掌里,汩汩鲜血从指缝间涌了出来。然而他却恍若无感,那只受伤的手还紧紧抠在扶手碎裂的地方。卡索阖目,额上渗汗,唇无血色。 “来人!!快传幻愈师!!陛下受伤了!!!”长老们大惊失色,慌乱喊道。 “卡索……”星旧望着卡索拧起眉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幻愈师一路小跑着,跪倒王座旁,偷眼看了卡索一眼,小声问道:“王,微臣……微臣来为您疗伤,可好?”见卡索依然阖目不语。幻愈师只得小心翼翼地捧起卡索受伤的手,轻轻为他摘除着扎进手掌的木刺。卡索倒也没有拒绝,任凭幻愈师处理着伤口。 罹天烬撇开头,始终没有看卡索一眼。可是袖筒里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不停轻颤着。 半晌,那只受伤的手包扎上了层层绷带。大长老正跃跃欲试再行口诛进谏。卡索却站了起来。他缓缓步下王座石阶,身后拖逸的银发织起一泓华丽的匹练。卡索凝视着罹天烬,依然波澜不惊。 徐徐走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卡索停了下来。目不斜视,沉默了片刻,他平静说道:“传我口谕,钦犯罹天烬,罪证确凿,供认不讳。三日后,处以拔魂之刑,告慰亡灵,以正国法。” 说罢,卡索径自走去,再没回头。 所谓拔魂之刑,便是将神族神魂完全拔除。被施此刑者,轻者永失幻力,再无神性,变做凡人,重者当场身亡。彼时,在另一个时空中,为救卡索,唤出弥苍和他的所有记忆,罹天烬与樱空释曾自取神魂。然而那只是暂时性的。若要永远拔除神魂,首先以剑破坏神族命门,再行取魂之术。① “王!?”大长老闻言一惊,若是罹天烬运气好,岂不是可逃过一死?这岂能让族众心服口服。正欲再行进谏。星旧一把拦住了他。深深叹息着,星旧忧心忡忡地摇摇头。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大长老懵懂地点点头,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没做任何解释,星旧转身追着卡索而去。 罹天烬也没有回头,只是眼圈无法自持地湿红了起来。轻轻阖目,他喃喃道:“哥……” 哥……原谅我!我不能拖累你,不能让你失信于三界,更不能让你众叛亲离。事实既成,我可以再死一次。为了你,我死而无憾!哥…… 肝肠寸断!卡索好不容易挨出殿门。刚拐过影墙,他便已眼前发黑,浑身虚脱。颤抖着扶住宫墙,满额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喉头越发咸腥。突然那股腥热再也无法抑制,顺着脖颈翻涌而出,一口血吐了出来。卡索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万幸,身后有人稳稳接住了他。 星旧及时赶到,把卡索接在怀中,心急如焚地唤着:“王……王……卡索……卡索……” 卡索似乎没有看到星旧。他泪眼模糊地盯着虚空,那只伤手颤抖着伸向幻觉中的某个人,狰狞的血渍渗了出来。抖着苍白的唇,他喃喃着:“释……” 紧紧拥着他,星旧心痛地握住那只伸出去的手,哽咽安抚着:“我知道……我明白……我都明白……卡索……你做得对……你做了身为王者该做的……卡索……我们……我们需要你……你要挺住啊……” 颓然垂下那只手,轻轻阖目,任泪水冲刷着心头累累伤痕,卡索没有再说一个字…… ①关于“取神魂”之法的描写请参看71章爱恨两难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神皇大帝 下 第78章 欢喜冤家 …………樱空释时空………… “三界烽烟起,群雄鏖战疾。剑气贯长虹,誓破鞑虏敌。美人卧榻相思泪,英雄气短儿女情。多少千古风流事,只付笑谈……” “啪!”醒木响亮地打在案几上。花白的山羊胡子一翘,说书先生把那双肿眼泡子瞪得滴溜圆,拐着长腔,一字一顿道:“……后、人、评!” “好!!”台下一片喝彩。 得意地咂了咂嘴,不禁摇头晃脑,说书先生不紧不慢说道:“张嘴三分秘闻逸事,口舌一碰烽火传奇。上回书说到,我王卡索,狼牙峰上,出奇制胜。单枪匹马,对弈虎狼之师,一曲竹笛,杀尽敌军十万余!”① “说起咱们这位三界新王……啧啧啧……”说书先生啧啧感叹道,“论智谋,神机妙算;论风雅,书画琴棋;论人才,公子翩翩;论房趣……”神秘一笑,不慌不忙端起茶盏,轻轻吹着热气,甚为悠闲地呷了一口,眯眼回味着余香,他倒不说了。 台下众人可是坐不住了,满场里起哄。 “论房趣咋地?” “你倒是说啊!” “难不成,我王有甚癖好,不足为外人道哉?” 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 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几案旁,一个身着青色大氅的人冷哼一声,捏紧了拳。硕大的兜帽遮蔽了他的面目,看不见表情。 变脸犹如翻书,“啪”的一声,又把醒木拍得震响,说书先生把脸面一板,煞有介事,肃然说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小心烂了你的舌头,要了你的小命儿……” “不敢,不敢。全凭先生指点……”乍舌之余,那起哄之人一缩脖,躲在一旁。 意味深长地幽然一笑,说书先生继续说道:“红颜一笑,倾国倾城。然,自古美人爱英雄。我王如此人才,怎能不引得绝色佳人趋之若鹜?” 神秘一挑眉,说书先生眯着的眼直放精光,按身压嗓说道:“据皇室传闻所言,守界使者之首——梨落,便心仪于我王。”随即,扬起头,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继续说道,“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王岂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之人?” “这么说,王心中已有人了?”不知谁急不可耐地追问了一句。 全场屏息倾听,似乎宫闱秘事比起沙场征战更让人精神百倍。 关子还没卖尽,胃口还未吊足。说书先生又端起茶杯啜吸了一口。他轻轻放下杯盏,捏起扇骨,敲在手心,这才胸有成竹道:“我王所爱,自然是万中无一的佳人。有道是,英雄惜英雄,俊杰爱美人,这对才是珠联璧合,天赐良缘啊!这位赢得英雄垂青的绝代佳人便是——” “人鱼公主——岚裳!”说书人打着扇子,按着节拍说道。 “嗨!以为是甚金屋藏娇的稀罕人物呢!” “不过是老掉牙的旧事。我王不是早就与岚裳公主有婚约吗!” “就是!这事儿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切……就是!这也敢拿出来卖弄?” 满场里一阵嘘声。 顿时一张脸面便挂不住了,说书人咳嗽了几声。“啪——啪——啪——”醒木拍得更响。沸沸扬扬的场面终于逐渐静了下来。 “你们知道啥!”说书人眉骨高挑,一副高深莫则状,说道:“我王与人鱼公主可不止有一纸婚约。据闻,岚裳公主恋慕我王,相思成狂,竟然几次独闯我王寝宫。未行大婚之礼,便夜不归宿,已然与我王独处一室。不日即将奉子成婚!!” 语惊四座,一片哗然。人□□头接耳,议论纷纷。 “哗啦——”一盏茶摔碎在地。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摔杯之人,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已经架在说书人的脖颈上。 “一派胡言!说书的,你敢中伤皇室名誉,不怕我割了你这张三寸之舌!!”只见隐在角落里的那位青衣大氅者不知何时已跃上戏台,执剑威吓道。 说书人身子一软,出溜在地,瘫在了戏台上。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哆哆嗦嗦,一张利嘴倒成了哑巴。台下众人惊吓过度,人人冷汗涔涔,谁也没敢轻举妄动。 僵持不下之时,一道白影从人群后方一掠而过,顷刻间跃上戏台。 “锵——”的一声,火花四溅。剑被斜挑一旁。青衣人疾退数步,单脚一撑,堪堪站稳,兜帽滑落下来。 黑发樱空释再次翻腕仗剑,回身怒视:“谁!”这一看不要紧,他登时便没了脾气,倒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只见卡索旋身收势,正回剑入鞘。白色大氅随风鼓荡,黑发如云,飘然轻荡。丝毫没理会樱空释,他双手托起瘫在地上的说书人,柔声道:“老人家,您受惊了。” 说书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摸索着旁边的椅子沿,一屁股蹲坐了下去。惊魂未定,他上气不接下气。 樱空释暗自吐了吐舌,悄然转身,蹑手蹑脚,准备溜之大吉。 “回来……”卡索一边帮说书人捋背顺气,一边轻声一喝,眼皮抬也没抬。 樱空释连忙藏剑,回身讪笑两声,促狭挠头,讷讷道:“哥……我……我……我不过是跟他闹着玩儿……” “闹着玩儿?!”一声嘶哑尖叫,说书人满血复活,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指着樱空释的鼻子骂道,“贼杀才,你小子差点要了老夫的……”话还没讲完,便噎在了当场。眼见二人形容,说书先生那黑眼珠子都瞪得鼓了出来。台下众人也被震得呆若木鸡,不置一词。 “老人家,舍弟年幼无知,言行无状,多有冒犯,还请您莫要介怀。”卡索轻轻搀住说书人,陪着不是道,“我代舍弟,深表歉意。请老人家看在我们年少莽撞的份上,不要再追究了……” 说书人看看卡索,又看看樱空释,一双混沌的老眼都要被闪瞎了。一时间,张口结舌,茫然词穷,他眨了眨眼,又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 卡索疑惑不解,观察了片刻,无奈一笑,往说书人手中塞了一袋银两说道:“老人家,今日冲撞了您,些许资用,不成敬意。你我有缘再会。”说罢,卡索拽着樱空释,一个腾空,掠出门去,消失在大街上。 场子里依旧寂然无声,谁也没动。 “天——人——!!!”突然一声尖叫打破寂静。说书先生诈尸般从梦中惊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欣喜若狂地扯开嗓门继续喊着,“果然是天人临世啊!!!” 随即,戏园子了…… ……………… 几个纵身,一青一白,两抹身影闪进了僻静的弄巷。 “出门之前许了我什么?又惹是生非,可是自打嘴巴了?”柔声嗔怪着,卡索撩起对方兜帽,给樱空释严严实实地遮上,却还是免不了埋怨几句,“片刻采买的空挡,便要闹出人命,这要是任你野玩了去,还指不定把这精灵都城闹得怎样个人仰马翻……” 捉住为自己掩帽的手,樱空释低头轻吻在白净修长的手指上。偷眼细瞧,见他并没有真的动怒,一把搂住卡索的脖颈,樱空释嬉皮笑脸戏虐道:“许你什么……当然是许你终身啊!” “还闹!再这般没羞没臊,今日我便回刃雪城!”见他屡教不改、死皮赖脸的模样,卡索气不打一处来,生生扯开缠在身上的人,背身不悦道。 “生气啦……”樱空释眨眨眼睛,马上一副楚楚可怜状,摇着卡索的胳膊,扁嘴嗫嚅道,“哥……别气坏身子……我知错了,不要不理我嘛……” 见卡索依然不为所动,樱空释干脆一猫腰,钻到他面前,拿起他的手打在自己身上,佯作咬牙切齿恨恨道:“哥若气不过,便狠狠打我一顿!打死我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打死我这个惹是生非的坏胚子!打死一个少一个,打死一个少一双……”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如此这般,尚嫌不够,樱空释还装模作样、龇牙咧嘴地打一下,哎哟一声,几近夸张搞怪之能事。 没打几下,卡索憋不住“扑哧”笑了,挣脱了他的手,指尖点在樱空释额上,忍俊不禁道:“可算有点子自知之明了……打死了你这个惹祸精,三界倒是会真的安宁不少呢!不过,为何‘打死一个少一双’?” “嘿嘿……我就知道哥最疼我!当然是一双了……”见卡索转嗔为喜,樱空释趁机钻进卡索怀里,偎在卡索肩窝里,撒着娇说道,“鸾凤和鸣,花开连理。我若当真死了,月老准保急背过气去!我们可怜的新冰王要和谁鸳鸯戏水,比翼双飞哪?我们不成双,天理都难容……嘿嘿……”说着,樱空释忍不住沾沾窃喜,乐不可支起来。 “……”卡索闻言,表情却一瞬间黯淡下来。他默然回拥住樱空释,半晌不成语。轻叹一声,他转移了话题:“无冤无仇的,为何要伤那位说书老者?” “谁让他说你和岚裳有什么露水情缘,奉子成婚……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污蔑诽谤!”樱空释想起这茬儿依旧愤愤难平。 “既晓得是信口雌黄,又何必当真?”卡索轻抚着樱空释的背安慰道,“谁人背后无是非,何况风口浪尖上的你我?你能封得住一张嘴,岂能封得住三界悠悠众口?即便封得住一时,又怎能封得了一世?随世人说去吧,事实真相大白之日,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哥,你是我心目中唯一的神,是我们未来的王!只准他们说你的好,不准他们如此口无遮拦地亵渎你!我就是不准!!”樱空释紧了紧拥着的力度,拧起眉头使其性子来。 心下既欣慰,又无奈,卡索再一次摇头苦笑,和稀泥道:“好了,有你这番心思,哥心里甜着呢。那些闲言碎语,不听便是。”放开樱空释,给自己也掩上兜帽,卡索牵起他的手,转身便往大街上走,边走边问:“不是说要……要做遍应做之事吗……下面……下面我们当做什么……”声音越说越低,卡索埋着头,隐在兜帽下的白皙脸颊一片绯红。 二人几天前便回返了星罗森林边的竹篱小院。樱空释欢天喜地,誓要将三界爱侣应做之事一一做遍,否则绝不回刃雪城。卡索出人意料地极其配合,简直可说是有求必应。这让樱空释幸福得如在梦中。于是几天来他们做了许多不可描述的事…… 不要想歪!当然,这些事也不是非常之不可描述:例如,姻缘桥上扣同心锁;月老庙里赐福牵线;当众牵手逛街买买买;放河灯花灯孔明灯,赏烟火看夕阳数星星……这些民间谈情说爱的桥段,都让樱空释搜罗了遍,不管合不合时节,融不融风俗,逐一照做,绝无缺漏。 虽说以换颜术变了发色,但这两位,如此的绝代风华,还是吸引了无数追捧围观的少妇少女。再加上他们所作所为,温馨浪漫到足以令任何人,少女心泛滥爆棚。于是乎,一时间,街头巷尾“天人临世”的传言不径自走,使得万千花痴迷妹竞折腰,引来无数狂蜂浪蝶齐拜倒。 为了避免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二人只好避人耳目,披上了兜帽大氅,把大张旗鼓地秀恩爱,变成了“月上柳梢头”的私密之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卡索那“下面”之语虽无它意,但在有心者听来,便另有味道了。 这不,樱空释闻言一下子怔在原地。那一夜的携云沐雨、风花雪月突然跳出脑海。鼓噪窜向四肢百骸,热流直顶上天灵盖。 卡索拉他不动,脚步一滞,回身望去。只见樱空释一脸的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两道鼻血一长一短,挂了下来。 “你……你在想什么!”恍然觉察到缘由,卡索一张俊脸顿时涨得更红。又羞又臊,又急又恼,他连忙掏出帕子捂上樱空释的鼻子。樱空释堪堪回神,自知丑态毕露,丢人丢到了家,慌不迭接过帕子,扬起脖子。可是,气血过盛,血流不止。 卡索恼极反笑,哭笑不得,只能无语。心下叹息,有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弟弟,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轻叹一声,转身便走,再不理会樱空释。可是刚迈开步子,一只手腕便被死死钳住了。 一手仰头堵着鼻血,一手紧紧扣在卡索腕上,也不计较遭人嫌弃,樱空释扯住卡索,二话不说,风风火火奔出小巷。卡索被他生拉硬拽着,脚步踉踉跄跄,不明所以喊道:“慌慌张张的,这是做甚……” “做‘下面’之事!!”抽吸着鼻血,樱空释双目精光大盛。不顾狼狈的仪容和街上无数诧异的视线,他挟着卡索风一般狂奔而去。 “你……你……你简直精虫上脑!!!”残风中只留下卡索羞愤的抱怨之声。 一个时辰后,入夜。 “说谁精虫上脑?现在,谁要自打嘴巴了?”樱空释抖着双肩,奸笑道。闪身一让,焕然一新的竹篱小院便呈现在卡索眼前。 只见,原本朴实无华的院落,现下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红灯笼高高挂,龙凤花烛邀月纱,酒香浮动暖冷榻,红帐喜幔落云霞。大红双喜贴满墙,盂碟小菜案上香。情深意浓盼久长,一刻春宵夜未央。 “这是……”卡索怔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①关于卡索独自一人对阵火族大军的情节,请查看第52、53、54章——决战狼牙峰上、中、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洞房花烛夜 第80章 钟鸣九响 上 樱空释从一堆烟熏火燎中抬起头来。那张令世人惊艳的俊脸儿早已牺牲在满面尘灰烟火涩中。鬼画符一样的锅底色张扬出一种自鸣得意的满足。尽管黑黢黢的脸上,分不出上下左右来,然而黑白分明中所显现出来的那一副弧度恰到好处的明眸皓齿,却让他看起来充满了莫名喜感。 他毫不讲究地蹲在院落一隅,用一根粗粝且锈迹斑斑的烧火棍拨拉着一坨和他自己不分上下的黑黢黢的东西。那已然被炙烤得过度外焦里不嫩的物事,在火星苟延残喘的“噼里啪啦”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哑□□。同时一股浓郁到鬼哭神嚎的焦糊味儿毫不知羞地横冲直撞在宁静的竹篱小院中。 他在烤鱼。 是的,你没有看错。显然樱空释的烤鱼技巧只停留在了“外焦”的理论层面上,致于“里嫩”是个什么坐标系,或许真的和他不在一个星球上。 尽管在任何一个五感正常的人看来,这显然不养眼,且对嗅觉极具冲击力的一坨,已经成了一个惨不忍睹的悲剧。然而樱空释却感到无以伦比的安心和幸福。在他看来亲手为爱人炊金爨玉、执羹奉食与那赌书泼茶、执手画眉同样是高调的相濡以沫、情深意长。 相比附庸风雅的琴棋书画,他更欣赏凡人这种吃喝拉撒的“烟火气”。神的日常,尤其对于神族皇室,阳春白雪到不食人间烟火,近乎于一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六畜不识的苛刻,反倒失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耕田来我织布的安稳祥和。所以,对于炊烟村落有人家,老婆哥哥热炕头,樱空释近乎于痴迷地陶醉其中也就不难理解了。如此看来,“围城”的理论与思想,其实是适用于三界各处的。 当樱空释顶着一张张飞第二的脸,端着一团焦糊,屁颠屁颠弹进内室的时候,卡索正侧倚在床榻靠枕上闭目养神。他的侧脸上毫无血色,如果不是带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微喘,你完全可以把他看作一副完美的人像雕塑。 洞房花烛之夜,春宵一刻之时,卡索身上的血煞之力,突然集中爆发。凶悍喷薄的力量,把他和樱空释同时击昏。当樱空释醒来的时候,卡索身上的诡异花纹已经完全消失,只是身体状况却江河日下。 樱空释心急如焚,要带卡索去找皇柝。卡索却拉过樱空释的手,摇了摇头,说,此疾无碍,不过偶尔复发,待休养一时便可自愈,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樱空释半信半疑,打定主意至少要请皇柝过来瞧瞧才可放心。 皇柝被樱空释急急火火空降了过来。切了半日脉,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脸色却越发阴阴阳阳、讳莫如深。他支支吾吾了半天高深莫测的理论,只怕不比天书更诘诎聱牙。樱空释却一个字没听懂,急得火烧眉毛,只能简单粗暴跳将起来,一把薅住皇柝衣领,恶言威胁道:“说人话!” 皇柝似乎左右为难,心意难平,但对樱空释的暴躁却隐忍有加,如感同身受一般。他定定凝视了樱空释半晌,才咬牙说了几个字:“气血之亏久矣,当静养之……”此话与卡索之言大同小异,樱空释这才心下稍安。 临行,皇柝深深看了卡索一眼,突然大拜一礼,含泪道别:“殿下启鉴,属下无能之至,深负殿下洪恩,无颜苟且于此。然,属下定竭尽所能再寻高人,倘若……倘若有万分之一……臣必万死以报殿下大德……”扑通一声,皇柝便跪了下去,涕泪交流。此话语焉不详却意有所指,再加上这跪拜大礼……就差披麻戴孝了…… 樱空释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一道惊雷,刚想再问个通透。卡索却不瘟不火,云淡风轻垂下目光,抢先说道:“皇柝主君言重了,不过小疾,劳尔挂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皇柝主君,好走……” 皇柝一声未吭,跪地三叩首,抹了一把鼻涕,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樱空释满腹狐疑,正要追去,却被卡索叫住了。 卡索微微一笑,牵手说道:“医者父母心,皇柝未能根除我这旧疾便如此愧疚,小题大做,你呀,若再逼迫于他,恐怕他少不得要以命相抵了……” “可是……”樱空释皱起眉头,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音,岂能不了了之。 “释……我记得前几日,你想做什么给我尝鲜来着……”卡索攥紧他的手,没让他脱身,顾左右而言他,满脸希冀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胃口好得很,烦劳‘夫君’一显身手可好?” 樱空释不忍拒绝,勉为其难一口应承下来,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想来卡索之言也不无道理,便将那疑虑抛之脑后,一门心思研究起新命题——烤鱼来。 一番刻苦钻研、火烧火燎,在数度差点烧掉房舍,废掉了几条更为惨烈的鱼之残骸之后,能囫囵成个儿的烤鱼终于可以上桌了。虽然卖相欠佳,但樱空释这毫无来由的成就感却已然爆棚。 “有点黑……不过应该还能吃……”兴高采烈地将鱼置于榻边几案上,樱空释往身上蹭了蹭手上的烟灰,单指抠了抠猫脸儿般的脸颊,炯炯发光的碧眼堪比激光镭射了。 卡索撑起虚弱的身体,低头看了看,眉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随即展颜笑道:“有劳‘夫君’操持。我来尝一尝……”随即,他夹箸掇了一小块儿,放在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樱空释咽了口口水,一瞬不瞬地盯着卡索的脸色,须臾之间,额头已是一层薄汗。不由自主地抬手擦了擦,那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放下双箸,卡索抬起头来,看着樱空释,眨了眨眼。片刻,他露出一个春光灿烂的微笑,点着头回味道:“好吃!” “真的?”瞬间心花怒放,这“好吃”二字比那翻身农奴的歌还要好听。载着喜迎解放的欢欣鼓舞,樱空释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大块儿鱼肉,塞进了嘴里。也未及理会是否有刺,抱着大快朵颐之心,樱空释嚼了没两下,那整张“鬼画符”的脸,却瞬间憋成了发了酶的紫薯,再一晃神,又变成了炒熟了的锅底灰——渣渣了。 “呸——”一口呕了出来,不停吐着舌头,樱空释一脸的苦大仇深。慌忙给自己倒了水,一连几次漱口、喝水,那嘴里的苦腥臭味依然余波荡漾、回味无穷。 “哥……你耍我……”不停喝水的间隙,樱空释哭丧着一张臭脸,嗔怨道。 卡索却禁不住笑起来。这一笑却动了真气,他不停轻咳起来。樱空释连忙坐到榻沿上,捋着他的背。一双眉头焦躁地拧在一起。 终于止了咳,卡索气喘吁吁地躺回靠枕上,脸色越发青白。即便虚弱不堪,卡索看向樱空释的时候,依然漾开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伸手碾开樱空释那难舍难分的眉头,他温柔以及地说:“释……无论你做成何种味道,于我而言都是天下无双的美味……甜是甜在此处的……”说着他牵起樱空释的手,郑重地放在心口处。 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最柔软的心尖儿上使劲揉捏了一下,樱空释一把抱住卡索,把头埋进对方的肩窝里。仿佛潜意识中感觉到了什么,他哽咽着说:“那……你可要甜一辈子……不准……不准中途弃权……” 卡索一愣,继而缄默不语。他缓缓回拥住樱空释,眸光却黯淡下来。 缠绵了片刻,樱空释突然放开卡索,露出一个白痴一般锲而不舍的傻笑,挑眉说道:“不行!岂能只甜在心里,舌尖上也要甜。我这就重做去!” 撸起袖子,樱空释端起盘子冲了出去,以侠路相逢勇者胜的气概,准备再战烤炉,嘴里还振振有词:“我还就不信了我……” 当樱空释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卡索脸上漾着的和煦笑意却立刻淹没在深锁的眉宇间。向来温润似玉的肤色此时竟泛出灰败。微颤的睫毛阴影下一片湿红。 没有谁比他更明白,那“甜在心里”的说辞亦真亦假。不是有意戏耍樱空释,只是如今他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味同爵蜡。卡索再一次失去了嗅觉和味觉。 五识俱丧的噩梦以翻倍的加速度吞噬着他的身体。 自神域一战后,虽捡回了一命,但他的血煞却越发难以遏制了。那反反复复死去活来的恶疾,那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嗜血欲望,让他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血煞无药可救,无法可解,终是一死。然而身负上古之神千万年的记忆和情劫,他岂能就此一了百了撒手不管。那个人,那段情,此生此世,岂能再负?如果逃不过宿命轮回,注定了因缘际会,为何不成全了他,也成全了自己? 与其经年累月苟延残喘、倍受摧残而死,倒不如偷得浮生半日安,尽未尽之事,赴未至之约,圆未了之情。自欺欺人也好,一晌贪欢也罢,总不过是一条命换一个成全。 于是,卡索再次逼迫皇柝给了他一粒“换魂丹”①。数食此丹者,当以余生为药引,换一时之偷安,终不得长久,必盛极而衰。 生命即使短暂如一簇烟火,也有它的光芒璀璨吧!愈是短暂,才愈加珍惜,愈是易逝,才愈有价值。把每天都当作残留于世的最后一日,把每分每秒都掰成刻度盘上无数珍而又珍的美好梦幻……如此便可无悔了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可是,偷来的,总是要还的……这个身体已到了极限,如今是要还的时候了吧……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舍,还是贪恋……还有那么多情未诉,那么多人未留,那么多事未做…… 卡索垂下头来,卷翘的睫毛下那抹浅淡的月牙形阴影在些许幽暗光线中如浮萍一样轻漾着。空气中,浓郁到化不开的苍凉死水,仿佛因此有了一点点活的气息。 可终究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卡索轻轻扣起无名指。一个占星球从虚空中挤了出来。 “时间已到,速至……”带着卡索有些颤抖的轻语,占星球缩进虚空中。 “……领、命……”不久,一个低沉到带着浓浓郁结气息的双音节从再次出现的占星球中炸裂出来。那是星旧的声音。 是的,知晓此事者,除了皇柝,还有早已洞察的星旧。忆及星旧面无血色的怒吼,摔门而去的背影,痛心疾首的表白,万般无奈的允诺,卡索不由得心生愧意②。星旧于他的感情岂止于故友之谊,他又怎会无知无觉。然而,他不但佯装一无所知,反而利用了星旧的感情……只是如今也只能“此情可待成追忆,只道当时已惘然”了吧…… “你给我老实点!能让我哥吃了你,你应该感到荣幸!!” “偷吃的喵不是好喵,你给我起开,否则本王子把你一炉烤了……” …… 院子里隐约传来樱空释肆无忌惮的吱呀怪叫伴着砸锅卖铁般的“叮叮当当”,似乎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卡索仰在靠枕上,屏息倾听,生怕一个轻喘便错过了那透着十足烟火气,怎么也听不够的吵嚷。 不是天籁,胜似天籁。 轻轻阖目,不经意间,微不可察地,那线条柔和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如此便好,得一日默然相守,此生无悔矣…… 夕阳的余晖溜着门槛,踮着脚尖渡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攀上几案,在一簇瓶花上,洒下一汪缠绵悱恻的温柔。两片粉色花瓣,无声凋零,吻在余波荡漾的缱绻中,暗香浮动,露泽残留…… …………次日,清晨…………… 一夜颠三倒四的噩梦,搅得卡索浑身冷汗,坐卧不宁。为了不影响身旁的人,他极力克制着翻身、咳嗽的冲动。直到晨光熹微,他终于无法忍耐,轻轻拿开搂着自己的手臂,下了榻,披上大氅,向院子里走去。 离门口尚有几步之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像走进暗房一样黑了下来,卡索不得不停下来,单手撑墙,闭了闭眼,定了定神。再睁开时,屋内景象依旧笼罩在隐隐约约的暗影中。可是刚才屋内明明已经照进了天光……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卡索错愕地抬起头,睁大眼睛,一股恶寒油然而生,从后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钟鸣九响 下 一翻身,身侧已空,樱空释下意识地到处摸了摸,没人!惊悸睁眼,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旁边的被褥已凉,人已经走了一段时间。无端的,心慌意乱起来,樱空释赶紧套上长衫,披上大氅,一边跳着穿鞋,一边风风火火找人。 衣衫不整地狂奔出去,一颗狂跳的心在看到那抹清淡侧影的时候,终于平静了下来。 卡索坐在廊下那个久已无用的木质轮椅中,一动不动,怔怔出神。 柔和的光线轻抚过他的侧脸,给那一笔勾勒而成的优雅线条镀上了浅淡的银边。他微垂的眼帘半开半阖,浓密的睫毛卷翘成花瓣的形状,其间仿佛还闪烁着点点晨光。一头未束的银丝,自由散落在一片寂静的微亮中,流淌成晨曦轻澜,流云微光。 谁会忍心打扰他一身的时光静好?连清风都蜷伏在他脚下,懒成了一只会黏人的猫。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樱空释心里。即便沧海桑田之后,它依旧清晰如初、宁静美好,任天翻地覆,风雨飘摇,也从未模糊过一分。 此时,樱空释却按捺不住了。他轻轻走到卡索面前,像过去那样靠着对方的腿坐下来,侧头枕在卡索膝上。 卡索依旧没有动,也没有抬眼,只是举手慢慢梳理着樱空释的头发,簌簌轻响让人想起雪雾森林终年不断的飘雪。 手指轻柔滑动的触感,从发梢一直缠绕到心尖,樱空释满脸懒猫似的舒适安详。 从懵懂模糊、有记忆开始,他便不可自拔地沦陷在卡索这种无差别的温柔中。遥想蒙昧初退,情窦初开的年纪,小小孩童以为这份喜欢便是弱者对强者的依赖,尽管这位“高大威猛”的强者当时也不过是个小豆丁。 后来少年初长成,神中龙凤,万中无一,帝王之家,尊贵无匹,虽因了庶出,多少贬了点值,但俯瞰三界,万千繁华,云云众生还不是俯首于脚下。天之骄子,想要什么,不过一句话尔耳……然而在樱空释眼里心里,还是只有那一个人。他以为上天入地、三千弱水,能配得上那个人的,大概也只有自己了吧!可是他却一直不敢将这禁断之情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有句话说得好,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这种畸形自恋似的爱,在虎落平阳、流离凡世的三十年里,发酵成山崩地裂、摧枯拉朽的魔。 魔物,即便是风华绝代,集万千荣宠于一身,也迟早会露出嗜血的獠牙。果不其然,他疯魔入骨,因魔成狂…… 在这一点上,樱空释有明镜般的认知:卡索的爱又一次拯救了他,让他不至于擦枪走火、泥足深陷。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阳光雨露般的拯救是多么水深火热、险象环生,代价又将是多么巨大。至少目下仍旧一无所知。 岌岌可危之下,为了不让樱空释步了罹天烬前世的后尘,也为了不再重蹈另一个时空团灭的覆辙,更为了这历尽千灾百劫的痴心不改,卡索做出了与另一个自己截然相反的选择。 所谓宿命,便是无论你多么不走寻常路,拐了多么非同凡响的弯弯绕,都注定前赴后继,一头撞向同一个南墙。可是,即便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总能于山穷水尽的挣扎中寻得一丝半毫的希冀吧?这簇星星之火,已足以让卡索无怨无悔、飞蛾扑火了。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即使樱空释从卡索口中,得悉了自己前世轰轰烈烈、惊世骇俗的逐爱之旅,依旧毫无半分当事人的自觉。在他看来,弥苍的痴情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那些血染的风采既然已埋葬在红尘里,那就当是一场风花雪月的试练吧!自己对哥哥的感情,不是因了谁涛声依旧的痴念,也并非循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什么狗屁因果。 爱就爱了,我的爱,我做主,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可是,一旦得到,便害怕失去,越是贪恋,越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 “哥……我怕……”樱空释喃喃说,“永远不要走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卡索才开口道:“若是……若是我不小心走丢了,你找不到我了呢?” “即使你走丢了,八荒四极,今生来世,我一定会追上你,然后打断你的腿,把你牢牢锁在怀里,再不让你离开……”樱空释笃定般咬牙说道。觉得这略带戏虐的主意实在绝妙,他不由得几分自鸣得意,兀自嗤笑一下,哼唧了几声。 心尖上颤抖了一下,卡索差点没能把持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他强行压抑着动摇的心绪,低下头,轻轻吻在樱空释的银发上。 天已然大亮,茂密的树林深处传来沙沙的足音。满眼葳蕤葱郁,四面桃红柳绿,一派欣欣向荣。 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樱空释跪立起来,温柔捧起卡索的脸,兴奋说道:“哥,我昨天出门捉鱼时,打听到同心草①的下落了。今日我便去采,或许需要两日。采回来,我们编成对戒,一人戴一只,好不好?” “……好……”卡索微翘了嘴角,柔声说道。可是他并没有看樱空释,而是闭上眼,任自己的脸颊包裹在一团火热的手心里,似是沉浸在柔情蜜意中。 樱空释心潮澎湃,想到能采得万中无一,找寻机率几乎为零的同心草,他几乎已经幸福到忘乎所以。他激动地吻在卡索额头,沿着挺秀的鼻梁一直落到唇上。含着带有新雪味道的唇,把热烈的幸福传递过去,火热到几乎要把自己燃烧殆尽的狂潮,一瞬间蔓延至全身,樱空释像饿了许久的狼一样,窒息般深吻着。情难自已,引风吹火,他在卡索的脸颊上,颈子上,锁骨上,四处点火,大有燎原之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如此冒犯端方君子,若是平常,一早便被卡索的“一阳指”戳着脑门,打回原形,关进黑屋,面壁思过写检查去了。可是今日,卡索却一反常态,他不但没有拒绝樱空释毫无章法的狂轰滥炸,反倒极其配合地任对方予取予求。 这无疑纵容了樱空释疯魔的兽性。若不是顾忌卡索如今身子骨虚弱,今天必定要先把哥哥生吞入腹才能浇灭这团火。堪堪将自己从衣冠禽兽的边缘拖将回来,樱空释紧紧把卡索拥在怀里,恨不得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半晌,他终于放开了怀里的人,在卡索额头轻落一吻,站了起来。 “哥,等我……”说罢,樱空释转身便走。 身形倏忽一滞,手被拉住,樱空释一怔,回头看去。卡索紧紧攥着他的手,竟有些颤抖。可是那微垂的眼帘却依旧未抬,月牙形的睫毛阴影下一片漠然,似乎与手上所要传达的感情完全不同调。 以为卡索担心,樱空释心下温存辗转,牵起卡索的手,轻轻吻在手指上,然后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拍拍手背,让他放心。 “即刻便归,等我……”又嘱咐了一句,樱空释松开手,抬步而去。 卡索依旧舍不得放手,随着樱空释离去的身形,二人的手在空中牵起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今日哥哥真黏人,不过黏得好,黏得妙,再黏下去恐怕真的要天雷勾地火了!樱空释兀自心猿意马,以为卡索还会将自己拉回去。但是,当牵系到极致时,卡索终是放了手。只是手指留恋地从樱空释的手心软软滑过,似是虔诚地细数着每一道纹路,感受着每一寸热度,直到指尖再也触碰不到。 樱空释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峻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葱郁的横影疏斜中。而卡索的手还久久停留在将分未分的触感里。如果稍加留意,你会发现那指尖有着难以言说的轻颤,似乎依然踟蹰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伤感。始终漠然低垂的眼帘,只在柔软的眼角处氤氲出点点湿亮的反光。 “殿下……”一片寂然中,背后响起一个低沉到仿佛压着千斤巨石的声音。 卡索终于收回了手。 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卡索抬起头来,一双碧眼深邃如海,却茫茫然无焦点。 “……辛苦你了……星旧……”没有回身看他,卡索默默轻语,仿佛自说自话。 微感不妥,心中某个最不安的角落陡然一凉,星旧快步转到卡索眼前,盯在他脸上。片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卡索却依旧目无焦点,没有任何反应。 “你的眼……”其实心照不宣,不必再问。 万蚁噬心!星旧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事到临头却还是难以接受。他蹲下身,紧紧裹住卡索的双手,任泪水寂然滑落,却只能凝然无语。 在相继失去了味觉、嗅觉之后,连视觉也没了,双腿也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知觉也将慢慢消失殆尽吧?最后消失的便是听觉吗?好个五识俱丧,这副皮囊,还能再夺走什么? 卡索轻轻阖目,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没有睁眼,平静说道:“烦劳梦主,送我最后一程……” ……两日后…… 樱空释归心似箭,裹挟着泥土的腥味和草木的清香,一阵风一般卷进了屋。 “哥……我回来了……哥?哥?” 屋里空空荡荡,和那天走时殊无二致,仿佛从那之后便无人在此留宿。樱空释屋里屋外寻了个遍,除了一把挥之不去的失落,就只剩下渐渐暴走于胸腔的恐慌。 慌乱的视线,杂乱无章地逡巡在视野所及之处。突然,几案上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瞬移!乱风过耳,无形无影,樱空释眨眼间便来到几案旁,将那物拿了起来。 是一张便笺,只有几个字:要务缠身,不日便归,勿忧。索 不知为何,不看此笺尚罢,看了反倒更加心神不宁、忐忑不安。樱空释一双入鬓剑眉又紧紧地黏到了一起。 什么要务?如此急迫?处理要务究竟于何地?有危险吗?需要帮忙吗?不日便归究竟是几日?哥的身体好些了,能撑住吗? …… 一连串疑问,简直让这张便笺成了神族版《十万个为什么》。樱空释盯着便笺,双目如矢,直是要把这寥寥数字,逐一都戳出几个洞来。 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刻奔到那人身边,可是又不知往何处去寻,万一错过岂不更让人揪心?思来想去,最稳妥之策还是以逸待劳,守株待神。 从没有如此没着没落,焦躁不安过,即使卡索深陷政事对他不理不睬的那些时日,至少还知道他在何处,做着什么。可是如今,摸不着,见不到,音讯全无。天大地大,连个影子也揪不出来。全身焦躁无处宣泄,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盼星星,盼月亮,只盼那人快些回来,好打断他的腿,牢牢把他锁进自己的怀里。樱空释心里咬着牙盘算着。 心绪不宁,辗转反侧。浑浑噩噩夙夜难安,漫漫长夜无心睡眠。也不知拖到了几更天,樱空释倦到了极致,才勉勉强强迷糊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张牙舞爪,群魔乱舞,尽是些妖魔鬼怪要来抢哥哥,害哥哥。樱空释却怎么也夺不回所爱,杀不尽那些个魑魅魍魉。恍然间,卡索似是近在咫尺,伸手去抓,却又远在天边……最终血染天地,樱空释依旧踽踽独行在一片断臂残骸上,只有凄厉朔风,鬼泣般嚎叫。没来由的,他就跟着一起嚎哭起来…… 冥冥之中似有所感,忽然,一道暖光刺穿压顶黑云,倾洒在樱空释身上。漫天飞雪落英缠绵在暖光中,轻飘飘地隐没在无波静水中。那些裹在身上的碎骨血肉,就像水汽一样在暖光中蒸散了。脸上依旧一片濡湿,樱空释却被暖光吸引,抬起头来。 是谁在唤我? 好熟悉的暖…… 每一片落雪,每一寸芳菲,都缠绕在心头呼之欲出的暖上。脚踏清风,缓步轻罗,樱空释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天地陡然翻转,眼前一片刺目的雪亮,樱空释一瞬间眯起眼睛,以手遮挡。须臾,眼睛终于适应了这片亮色。 雪雾森林! 一草一木,都如数家珍。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这片森林,珍藏着岁月的童话,记忆里最美的时光,是他与卡索最初的乐园。追随记忆的刻痕,踏着光阴深处的眷恋,樱空释随心而走,如神所摄。 森林深处隐约传来悠扬的笛声,伴随着簌簌雪落的轻响,和成一帘永不醒来的幽梦。每一个清越的音符都拨动在樱空释加速跳动的心弦上。脚步深深浅浅,心思牵牵绊绊,绯影如歌交织,情丝千般无端…… 一脉清风扶雪鬓,万顷阑珊入云飞。斑驳光影中,洋洋洒洒的银丝掩映出那人清浅俊美的背影。摇曳的飞雪,模糊了本就水光摇动的视线。那人停了吹奏,静静转过身来…… “哥——”樱空释颤声唤着,飞扑进那人怀里,紧紧拥住略显单薄的身体。 卡索轻轻回拥住樱空释轻颤的身体,慢慢抚着他的长发和后背,默然片刻,他说:“怎么又不挡一挡……病了就不好了……” 卡索是在说屏蔽风雪的事②,可是他的唇却没有动,那声音仿佛是从天边飘来的,像极了传心术,却并不似传心术那般直抵心房,更像缓缓的,一层一层包裹住全身的暖意。 是神魂虚影!樱空释心中一惊,难以置信地缓缓离开他的身体,抬起头来,定定凝视着他。 卡索的神魂虚影没有半分苍白憔悴,在朦胧暖光中,反倒染上一抹绯红,俊美得让樱空释移不开眼。他温和一笑,眼角眉梢无不暖意淙淙,轻轻仰头在樱空释的眉心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一手捧上樱空释的脸颊,一手描画着对方如画的眉眼,他好像要把一笔一画都深深烙印在灵魂里。 樱空释睁大眼睛,疑惑不解。欲问缘由,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个声音在制止他。 双手捧起樱空释双颊,卡索碧蓝幽深的眸色弥漫着浩瀚如海的沉静,那一层迷蒙的雾色,轻飘飘的,将海的汹涌虚掩在含情脉脉的深沉中。 似水的温柔如涟漪般,从天边再次徐徐漾来。 他说:“照顾好自己……等我……” 余音还在回荡,卡索的身体却瞬间化作漫天纷飞的星辰落英。 “不!!!!!”樱空释惊叫着飞扑过去,想要留住他,张开臂膀,拼尽全力笼住那团还未散开的落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总有些东西无法挽留,即使倾尽所有,也只能换来擦肩而过的邂逅,便如附耳清风、朝霞晨雾、微澜花容…… 当风止步,光阖眸,樱空释的怀中却只留下一个空。浑身上下仿佛有预感般,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他无法忍受地拥紧自己的身体,好像那人还在怀中。 “铛——” “铛——” “铛——” …… 群鸟惊飞,苍穹悲戚,大地沉寂。唯有苍凉沉郁的钟声仿佛是沿着千万年的石级从地底一步一步走来,一声,一声,沉重地凿在心头。 樱空释慢慢抬起头来,朱唇无声轻颤,血色逐渐褪尽,浑身一分一分冷了下来。铜铃般睁大的双眸慢慢干涸。魂魄一点一点抽离,瞬间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丧钟九响,天地大恸,日月共泣,幽冥同悲。国失砥柱,民丧共主,四海齐喑。呜呼哀哉,是以天下至哀之声! 天有九重,腾于九霄,乃极高;地府幽冥,九泉地下,乃极深;纵横于四海,九州方圆,乃极广。九五之尊是以神王。真龙宾天,此为国丧,钟鸣九响,乃神王之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此情无绝 “哐——哐——哐——”白练银蛇劈头而过,山河悚动雷霆万钧。一梦京华,千里冰封,万仞巍峨,神族皇城——刃雪城如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扁舟,在黑压压的云堆中时隐时没。穷尽余威的暗流,正在虎视眈眈的窥伺中蠢蠢欲动。 然而,神族大地的千里沃野却压抑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酒肉绝,乐舞禁,政令止,商贾休。自市井田园到侯门深院,无不关门闭户,凶门柏历。一时之间,万人空巷,天下缟素,上下举哀,凄凄惶惶。谁也没发现一场阴谋正在紧锣密鼓地酝酿中。 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阴谋生于欲望,欲望着眼于利益,而利益又与权势密不可分。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植于人心深处的贪,便是这一切的□□。孤注一掷的疯狂无疑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豪赌。成者王侯败者寇,下注的时候,筹码便是身家性命、千秋功业。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踌躇满志的豪言壮语,曾激起多少仁人志士的一腔热血。然而你若深陷其中,便可知,一切之初,还是源自那个见不得光的“阴谋”。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大浪淘沙,一江东去,多少随波逐流者,成为阴谋的刀下亡魂,致死都浑浑噩噩,不知所以。而宏图霸业也不过是那个最终的胜利者颊边疏狂的一笑耳。 话说回来,无论你打着多么正义凛然的旗号,阴谋就是阴谋,上不了台面,无法行走于青天白日之下。这就好像一个堂而皇之的漩涡,涡底深不可测,而所有牵涉于其中的人都将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至死方休…… 刃雪城地道,鬼魅盘亘之地。 黑暗中有一丝火焰。火光摇摇晃晃,明明灭灭,把阴湿墙壁上的两个诡异扭曲的人影撕扯得支离破碎。 “确定卡索死了吗!”一个阴沉的男声,突兀响起。 “你不信我?”另一个是柔美的女声,带着几分轻狂,几分骄纵。 “自然不是,此子来历非凡,且诡计多端,不得不防!”男人缓下声调,解释道。 “放心,我亲眼所见。血煞无药可解。以他那圣母情结,又不肯伤人饮血,只能落得个五识俱丧、暴毙而亡的下场。都死透了,你还盼着他诈尸不成?”女声讥笑一声,不以为然。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此千载难逢,天助我也!”男人长舒一口气,沉沉道,“一切按计划行事,千万谨慎小心!” “哼,废话!我什么时候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倒是你们,不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好……”女人傲慢得近乎无礼。 “宝贝儿,过来……”男人一把将女人拉进怀里,在粉腮上轻佻地摸了一把,“事成之后,你我霸业可展,那上古的老东西,休想再掣肘咱们!” “德行……瞧把你美的,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女人阴阳怪气地哂了他一句。 “嘿嘿!对了,还有一个人,一定要盯紧!”男人一边揉捏着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一边呵着热气耳语着。 “哦?” “大祭司——星旧!” “好……如君所愿……”女人狐媚的声音嗲得令人不寒而栗。 “小骚货……哈哈哈哈哈……”肆无忌惮的笑声如鬼泣般回荡在蛛网般交织的密道中。 鬼魅徘徊不去,阴云迷雾重重。此时,刃雪城正淹没在哀鸿之中,到处呜呜咽咽,一片凄凄惨惨。 储君猝然薨逝,令神族上下措手不及、痛心疾首。卡索虽未及称王,但才德贤名深入人心,早已是无冕之王,遂予以神王之礼,铭其功,昭其德,以留青史。 按祖制,神王之身停灵大殿,需满七日,皇亲贵胄、高级官吏守丧于大殿灵堂外,不得擅离,以祭守王魂。除大祭司每日可入殿为神王遗体“沐香”外,任何人亦不得擅入,以免喧扰盘桓于此的至高至尊之神魂。此谓“守节大行”,乃神王守丧之仪。 于是,“守节大行”的文武百官都聚集在前殿里,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老冰王年事已高,不堪丧子之痛,昏厥了几次,早已被搀进了别院。一众后宫女眷不能与外臣同殿,俱伴于太后、冰后左右,于大殿雅苑行守丧之礼。而樱空释的生母莲姬,因叛国投敌、戕害皇子之罪,早已被囚禁于冷宫,终身不得出①。 于此举国齐哀之时,星旧临危受命,暂接大祭司一职,强打精神,操持前后。他毛邃自荐执掌此职,心情不可谓不复杂。自己尚且混乱不堪,又怎能条分缕析地指挥若定?若不是卡索早有交代,他此时说不定也黯然神伤在某个角落里。 可是,有些人,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即便是呕心沥血,舍生忘死也不敢不为他殚精竭虑。对于星旧而言,卡索便是这样的人。二人自小交好,既有同袍之谊,又有知己之交,更逞论那始终秘而不宣的隐情②。别说是托孤,即便托命,星旧也绝无二话。 此时,他红肿着眼睛立于殿外侧廊下,有些模糊的视觉勉强凝成一线,紧绷着游走于崩溃边缘的神经,默默注视着远方,似乎等待着什么…… “启禀大祭司……来消息了……”背后有人轻声禀报。 星旧倏而回神,没有回头,压低声音说道:“隔墙有耳,附耳再报……”说着,他低下头做倾听状。 背后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侍从。他顺从地躬身前行了几步,附于星旧耳侧,窃窃私语了片刻,随即退身以待。 “这么快……”不知听到了什么,星旧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来默然须臾,随即吩咐道:“再探,一有动静即刻来报,不得延误……” “是!属下告退!”说罢,侍从悄然退下。 眺望闷雷滚动下的莽莽雪原,潮涌般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星旧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呼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道:“果然全在你意料之中……可是那位……变数实在太大……我该如何是好……” 似有所察,星旧猛然回头。几丈之外,侧殿廊柱后,一道白影一闪即逝。 星旧疾步追去,苍啷啷拔剑出鞘:“谁!出来!” 然而廊柱后却空无一人,四下里寂然无声,只有小风打着旋儿无声卷过。 忽然,从前殿的方向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械斗声。星旧眉心微蹙,大概猜得到一二,急忙转身赶了过去。 只见,前殿“守节大行”的众臣都齐刷刷地避让到了两侧墙根里。殿中央,一群御前武士披甲执锐、刀戟相向,把一个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执剑立于中央的是樱空释。那么多人环围于侧,可是他却出奇的孤绝,周身恍若有一座无形无影的巨大屏障把他与世隔绝,任谁也敲不开门,近不了身。所有的阴冷好像都凝在了身上,他浑然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挡我者死”的决然。 他披头散发,微垂着头,大半张脸隐在碎发下。暗影中,一片惨白如纸,只有一双声嘶力竭的碧眼此时却赤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在那双瞳里,除了血光,什么也看不到,里面没有一点活气,只要沾染分毫便会一起万劫不复。 “释王子,职责在身,恕卑职无礼了……‘守节大行’期间,任何人不得擅闯大殿灵堂,违者立斩不赦……请……请不要为难我们!”为首将领抱拳出列,犹犹豫豫劝说道。 “……”樱空释一言不发,动也不动地钉在那里像尊默哀者的雕像。 忽然,那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武士首领略一诧异,以为樱空释要昏倒,连忙上前搀扶。就在将触未触之时,一股蛮力六亲不认地从他身上鼓荡出来,瞬间人仰马翻。周遭武士被强大的幻力气流掀起了一丈高。与此同时,樱空释一个翻滚腾空,瞬息间,直闯大殿。 武士首领也不是吃素的,空中身形一转,手里长剑横出,已将凌乱败退转化为全力抵挡之势。 “锵——”的一声,短兵相接,火花四溅。二人空中抵在一处。刀剑无眼,幻力无情。怕事儿的,抱头鼠窜,恨不得遁地隐形;好事儿的,跃跃欲试,想要横插一杠。场面一时炸营一般混乱不堪。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释王子!卡索殿下尸骨未寒,你岂能大闹灵前?!”慌乱中,大长老急怒攻心,气得直哆嗦,大声疾呼道。 “释王子!不要一意孤行啊!” “卡索殿下在天有灵,岂不寒心啊!” …… 其余众臣随声附和。哭天抢地之声不绝于耳。 樱空释根本什么也听不到。那被钟声凿穿了的脑子里除了尖厉刺耳的嗡鸣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血海汪洋。怎么来到这里的,怎么打起来的,他一概无知无觉,只是凭着恍惚的意识,一路跌跌撞撞地闯了过来。 哪有什么章法,他亡命一般挥舞着手中利剑,招招都能致命,再加上暴走的幻力,武士首领虽强,终是落了下风,眼见节节败退,只余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堪堪惊险躲过心口一剑,武士首领已无回旋余地。樱空释一招横扫千军,剑气如刀如刃,直袭面门。锋芒破空而来,避无可避,武士首领索性闭了眼,咬紧牙关,准备生受这一剑。 耳畔哗啦一道凌厉剑风狂卷而过。他心道,坏了,坏了,今日要命丧于此。可是预想中的痛楚却迟迟未来。武士首领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只见,白亮的剑刃晃在眼前,距离面门不到一寸的距离。武士首领冷汗骤下。 “快走!”一声轻斥,终于让捡回一命的武士首领缓过神来。他仓皇抽剑,闪在了一旁。 星旧不知何时,已立于樱空释身后。占星杖前端强光大盛,形成一个蓝色的光罩,严严实实把樱空释扣在了当中。樱空释被入梦术所摄,一时被魇住了,整个人都魂不附体,僵立当场,不知陷入了怎样的梦境。 僵硬的赤眸,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蓝光点灯一样密集起来。一道尖锐的刺痛划过胸口,咸腥滚刀子一样翻上喉头。樱空释屏住呼吸,硬生生咽了回去。脚下却踉跄一步,他以剑拄地,气喘吁吁抬起了头。 “释王子……你醒了吗……”星旧长舒一口,收回入梦术说道,“你走火入魔,差一点大开杀戒……” “……”樱空释依旧置若罔闻,眼神刚一清明,便又陷入失神,魔性的赤红却淡了许多。无声的刺痛却越发逼人,他面无表情,浑身痉挛了一下,将将撑住。缓了一刻,他还是抬起脚旁若无人地向大殿走去。力量潮水般褪去,脚下摇摇晃晃,苍啷一声,手里的剑滑落在地。 “释王子,您不能……”侍卫首领还要阻拦,话没说完,却被星旧一手截住了。 “让他去吧……”星旧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一瞬间心如刀绞、感同身受。 大殿里空旷寂静,只有虚浮的脚步声,轻轻回荡。两排长明灯牵引出一条似无尽头的路。影影幢幢的灯火让前方弥漫在浩如烟海的虚无缥缈中。仿佛走进了万年不化的冰川,浑身越走越冷,四肢越发僵硬。 好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几乎耗尽了毕生心血,才恍恍惚惚的在灯火阑珊中,捕捉到一簇柔光。 一瞬间,刺骨的冰冷生出一星暖意。樱空释眼中散乱的魂魄渐渐凝聚在一起。像濒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拼命奔向它,魔怔了一样追赶着。 经年痴心妄想,一朝走火入魔。大概也只有那光能拯救他,他心甘情愿飞蛾扑火、浴火焚身。卡索便是他生命中那唯一的光。 卡索静静躺在灵榻上,周身笼罩在那团柔光里。一泓绢纱覆体,半湛朦胧轻掩。起伏有致的侧脸,恍如春雨雾中连绵的山峦。温润如玉的梦中人,与那些甜美的月夜,樱空释半夜醒来借着皎皎明月看到的,殊无二致。 漾在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消失,下一刻是不是便能扇动羽睫,用洗涤心灵的温暖视线包裹自己?只是一眼,便是万年,从此许你渔樵耕读,田园桑麻……不爱江山如画,只待与你一盏清茶,看陌上枝桠,寻架下落花,回首相望,笑魇廊下…… 泪无声滑落,眼里却浸满了柔情,樱空释轻手轻脚走过去,揭掉薄薄的绢纱,生怕惊扰了他的梦。 小心翼翼扶起他,让他软软地躺进自己怀里,樱空释环住他,悄悄吻在雪鬓银发间。 卡索浑身冰冷,身体却出奇的柔软,他侧身靠在樱空释的肩头,像个依偎在大人怀里,贪睡赖床的孩子。银发霜华幽幽地淌了满身满榻。新雪的清爽近乎凛冽逼人,樱空释浑身一哆嗦。怕他着凉似的,樱空释搓了搓他削薄的臂膀,紧了紧环抱的力度。 不知想起了什么,樱空释暖暖一笑,低头附耳,调笑道:“说好等我的,又到处乱跑,叫我好找……仔细了你的腿③?” 卡索一只手失去平衡,自怀中垂落。樱空释微颤着睫毛,轻轻端起那只手,吻在指上。十指交扣,脸颊摩挲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微凉的手背,触感嫩滑,细腻如丝绸。 似乎想让怀里的人高兴起来,樱空释讨好般欢喜道:“哥,我找到同心草④了,你看……” 樱空释伸出另一只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只见那中指上一枚通体冰莹的戒指正泛着璀璨的华光。心型的戒面恰似一朵五彩花朵迎风吐蕊。 “说好一人一只的……我给你戴上……好吗……”说着,樱空释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枚戒指。 捧起他的手准备为他戴上戒指。那虔诚又郑重的样子如同是进行一场庄严肃穆的仪式。脑海中忽然闪过拜天地时,自己在天地诸神面前许下的那段海誓山盟,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与那时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只是短短数日的光阴,同样的一段话,此时却难掩沧海巨变,物是人非…… 只听樱空释颤声说道:“天地以证,日月为凭……我,樱空释……愿与卡索……许……许琴瑟之誓盟……” 泪水又一次悄然盈眶。那日意气风发,满心幸福,多少花好月圆的憧憬向往,多少耳鬓厮磨的花前月下,全部寄托在至死不悔的朗朗宣言中。 许你生生世世,随你浪迹天涯,可是,大梦三生,白驹苍狗,流年残忍如斯,稍一踟蹰,便面目全非,天涯两头…… 哽咽难言,樱空释的手颤得几乎拿不稳那小小一枚戒指,可是他依然继续说着:“……缔……同心之连理……人同此誓,生死不负……天地有尽时……此情……无绝期……” 这一指间的距离仿佛从混沌初蒙到末日尽头。那轻颤着套于指上的戒指,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莹莹如启明星辰。 如同再一次许诺一个地老天荒的誓言,他嗡嗡着鼻音,颤抖却又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天地有尽时……此情无绝期!” 泪水再也无法自持,决堤地崩塌,世界碎成了齑粉。樱空释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头埋在他的肩窝里。随着咆哮般的呜咽,他全身浑不可遏地抽动起来。 万物皆有灵,天地玄黄、日月洪荒无不深谙此道,即便纵横捭阖、风云莫测也不过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世界上没有毫无道理的横空出世,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猝不及防的骤然陨落。只是人心善于掩耳盗铃,宁愿守着一叶不堪一击的梦幻泡影来障目,也不愿揭开显而易见的逆鳞直面鬼影憧憧,直到一口老血糊在心头,撕心裂肺,再难回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破解之道 下 “哈哈哈哈哈……”太后狂笑止,浑身寒光一闪,果然变了一副模样。 只见此女一笼黑羽纱裙,云鬓高挽,眉目妖娆,透着一股子精明狠戾之气。大笑过后,她盛气凌人道:“好说,本座乃上古神域——幻雪神山北方护法星昼!说来,本座与大祭司还是同根同族呢……” 星旧倒不怎么惊讶,却掩不住满脸不屑,背身说道:“休得在这里攀亲带故。既然是神域护法,何以在我神界兴风作浪?我神族太后在何处?你若胆敢伤太后分毫,我神族必与你势不两立。” 星昼嗤笑道:“还惦记着那老不死呢?你们可知,你们奉若神明的太后,乃是我幻雪神山大祭司——封天。一介无名之辈,我若不允,她岂敢现身?你们太后都是我们的人,你们这群小卒,还不快快归顺?说不定,本座看在同族份上,尚可留你们性命……” 星旧:“神界与幻雪神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擅自寻衅滋事,扣押太后,就不怕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冷哼了几声,星昼皮笑肉不笑道:“我怕,我真是怕得浑身发抖呢……我怕没人给你们收尸,我怕三界被你们没心没肺玩儿坏了,我更怕上古那些老东西往死里作……” 星旧不接她的明嘲暗讽,义正辞严道:“三界分离乃是大势所趋。上古之力岂是你们这些宵小之辈可以肖想的?滚回你们的神域,休得再踏足我神界一步,否则让你们有来无回!” “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群沽名钓誉之徒!星旧,不要以为你们能一手遮天,你们瞒得了瞎子聋子,但瞒不了天地人心!”瞬间满面狰狞,星昼点着祭台上的灵位,狠戾说道,“他,卡索,前世便是上古三圣之一。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伸一伸手便能还我神族往日荣耀,可是他又做了什么?亲手分离了三界,亲自封印了神域①,宁可命也不要,也要拉着我们这些神族一起陪葬,可恨,可恶至极!” “住口!休得诋毁卡索殿下!!”星旧忍无可忍,再也压不住心头一把旺火,顾不得体统身份,朗声驳斥道,“卡索殿下从未隐瞒什么!他虽有上古之神的记忆,但并没有回归神位,又岂能行得了上古神权。况且神域一战有目共睹,若不是上古之神分离了三界,封印了神域,我神凡两界此时已经被魔族血洗了!还谈什么子孙万代!” “卡索殿下勤政爱民,雄才大略,为百官拥戴,受万民敬仰,怎容你在此当众污蔑!”心意难平,星旧刻意缓了缓,强压火气说道,“你今日胆敢如此有恃无恐,必是蓄谋已久了吧?” 星昼一挑柳叶眉,媚态横生,说不出的风骚旖旎:“大祭司是聪明人,可惜,明白得太晚了……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本座也就不客气了……” 仿佛是印证星昼之言,群臣突然纷纷如断线木偶般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七窍流血。 星旧环视一圈,面沉似水:“你竟敢谋害文武百官……惘你也曾效命于我神族之王,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犯上作乱,简直大逆不道!你就不怕我万千神族将士将你千刀万剐吗?” 星昼不以为意,仍旧肆无忌惮:“狂浪小儿,也敢出言不逊……若论上下尊卑,你们老冰王也得以本座为尊,何况你们这些毛还没长齐的兔崽子?别说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即便那卡索从棺材里蹦出来也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你真以为你们还有反抗的机会吗?名利场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大祭司怎么不看看外面刮的什么风?” “报——”星昼话音未落,门外一斥候便连滚带爬地滚了进来,脚下一软五体投地,嘴里却慌乱叫道,“启禀大祭司,十万火急!火族精锐突然出现在城外,已将我刃雪城团团包围!” “何人为将?!”星旧急忙追问。 “那帅旗上,只写了一个‘倾’字!”斥候终于爬了起来,单膝行礼道。 “难道是幻雪神山东方护法——倾刃?”星旧若有所思。 星昼心头暗惊,双目凝成一线审视着星旧说道:“大祭司倒是消息灵通得很啊……” 其实星昼与倾刃蓄谋已久。那日,卡索打开时空栈道驱逐魔族。四方神域的封印便松动了不少,加之上古神力尽皆收回,神域与神界的结界便薄弱了很多。倾刃与星昼趁乱偷入神界,发现上古之神要封闭神域。如此一来,神域的力量便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终将枯竭,而幻雪神山也必将沦为一个美丽的囚笼。唯有掌握神界,得到上古神力,重新联通三界,才能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和权势。 于是二人便处心积虑谋划着先夺下神界,再图谋上古神力。本想将幻雪神山的兵卒都搬来,踏平神界。可惜封印虽薄弱,但也并不是谁都能通过。除了几大护法,其他人想也别想。于是,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又商量着笼络南方护法蝶澈共图大业。只可惜蝶澈沉溺于男女之情,无心名利,根本不屑与他们为伍。 无可奈何之下,二人才算计着,借力打力,以夷制夷。星昼幻成冰族太后封天的样貌于刃雪城做内应,而倾刃便联盟火族,威逼利诱,以做强攻。即便星旧反应迅速,立刻调兵增援,待援兵赶来,也早已晚了三秋了。如此安通条款,里应外合,攻破刃雪城便直如探囊取物了。 此计虽面面俱到,但还有一个最大的障碍——卡索。二人当日亲眼目睹了卡索施展操纵时空的上古神力,早已猜出卡索的身份。二人幻力虽凌驾于神界众人,但若正面迎战上古之神,那便如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 可是没想到,卡索猝然薨逝,这简直让二人大喜过望,更紧锣密鼓地加快了计划的实施。 算盘虽打得精细,然而星昼总觉得星旧的反应过于从容,似是早有防备,但要说哪里出了疏漏,纵观这不可谓不周密的全盘布局,她一时半刻又找不出什么瑕疵。 目下只要能控制住星旧,打开城门,任他孙猴子七十二变,也翻不出如来神掌。星昼思虑及此,便放下疑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与星旧周旋。 星昼:“识时务者为俊杰。星旧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你目下既无外援又无兵卒,一众文武良将,又丧命于毒酒下,你难道还想螳臂当车不成?” 星旧:“我自然人微力薄。不过,世事难料,你又怎么知道我手里无兵无将?” 眼皮一跳,星昼抬眸又一次聚焦在这个高深莫测的大祭司身上。 “哈哈哈哈……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星昼先发制人,虽心中忐忑,但气势绝不能输。 “哦?是吗?”星旧不紧不慢转过身来,广袖一送,锦绣飞扬,一片幻力光芒从天而降,覆盖在殿内所有的躺尸上。一晃眼之间,所有的尸体都幻回了原本的模样——人形木傀儡。 “怎么!”星昼惊诧不已,快速上前几步就近查看了几个木傀儡。之前那些惟妙惟肖的肉身果然只是障眼法,眼下的木头疙瘩才是正身。 果真早有防备!竟瞒过了自诩了得的北方护法,星昼一瞬间有些气急败坏。 其实若论幻力,十个星旧也及不上一个星昼,只可惜,星昼过于自以为是,根本没有把冰族上下放在眼里,百密一疏。 骤然转身,星昼口齿牙硬道:“哼,救了几个废物,你就想咸鱼翻身?做梦!” “这几个‘废物’可不是白救的。东风西风,刮得身心舒畅就是好风。尊驾何不也来看看,外面刮的什么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星旧缓步走向殿门外,双手负立于廊下,远眺着瞬息万变的冰火对垒。 “!”星昼惊疑不定,电光火石之间瞬移至廊下,往城外张望。 只见火族包围圈的更外围,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密密麻麻压来三支队伍。三支队伍并没有急于展开厮杀,而是不紧不慢地慢慢铺展开来,连成一线,将火族军队铁桶一样围困在了中间。 火族军队腹背受敌,人心惶惶,只好将部队一分为二,外围牵制冰族援军,先头防止城内出兵突袭。 还没等星昼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空中便先后挤出三个占星球。 “左翼潮涯已率部就位。” “中路辽溅已率部就位。” “右翼月神已率部就位。” 星旧扬起头,沉沉说道:“各位辛苦了,就地休整,以令旗为号,随时开战,内外夹击!” “末将领命!”众将齐声喝道。随即,“啪、啪、啪”占星球炸裂入空。 战机刻不容缓,形式急转直下,星昼看得目瞪口呆,杏目圆睁。 “你们……你们……”气得直打哆嗦,星昼百思不得其解。手势空中一掏,强光中纵星杖横于面前。杖指星旧,她咬紧牙关说道:“援军如此神速,必然早有埋伏。你们如何未卜先知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星旧气定神闲,看也不看她一眼,随口说道,“你以为你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吗?要怪就怪你们操之过急。卡索殿下早已洞悉幻雪神山结界之变。驱逐魔族当日,你们想浑水摸鱼,却不知自己才是浑水中的鱼。你们虽直属于神尊渊寂的幻雪神山,但依然被上古神力所摄。时间空间,无不掌握在我王手中,任何风吹草动哪里逃得过我王法眼。你们当神主南冥(卡索)是瞎的吗!” 卡索拥有前世今生的所有记忆,自然也对幻雪神山知之甚详。早在神域一战结束之时,他便已觉察到幻雪神山某些野心家的不轨之心。 如果以上古神力压制,这些喽啰倒构不成威胁。奈何上古三圣中,南冥与弥苍都进入了轮回。卡索虽是神主南冥的转世,但并未回归上古真身,而且他血煞噬体,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弥苍神魂衰弱得几乎无以为继。樱空释作为弥苍的转世,却丝毫没有前世的记忆,连上古神力也消失殆尽,根本无法与侵犯者抗衡。虽还有渊寂坐镇,但渊寂之前消耗了太多神力,分离三界时又陷入了休眠,根本鞭长莫及。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蝼蚁之害不得不防。无奈之下,衬着这些祸害羽翼未丰,神域封印之力尚能阻挡大军来袭,卡索便决定欲擒故纵,以自己的性命为饵设计陷阱,请君入瓮,一举歼灭,永除后患。 “难道卡索诈死!!”星昼大吃一惊,脸色当即变了又变,不由自主退却了几步。 一瞬间,飞扬的神采黯淡下来,星旧垂眸不语,周身的空气都沉郁了。 星昼立刻明白了,阴鸷地一笑,仿佛利器划过玻璃刺穿耳膜。旋即,祭出一道幻力,她腾空而起,攀上云端。 “你们得意得太早了!限你半个时辰之内,让你们的援兵立刻撤军!打开城门,迎火族军将入城!”星昼厉声呵斥,仿佛胜券在握。 “啊……你说什么……”星旧以为自己听错了,匪夷所思地抬起头来望向空中那个疯婆娘。 霎时,嘲讽的微笑凝固在脸上,星旧听到自己的心跳陡然鼓噪起来,血液疾速逆流,所有的成竹在胸一瞬间倾塌在九曲回肠中。 不知何时,星昼的怀中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干净娟秀的小姑娘,苍白的面色上一尘不染。占星袍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似乎过于宽大,衬得她细脚伶仃,单薄得紧。她紧闭双眼,仿佛睡着了一样。 星旧的心生生裂开了。他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两行泪却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现在还得瑟吗?哈哈哈哈……”疯婆娘果然疯得异乎寻常,连笑声都变得扭曲诡异起来。 她拿腔作势继续说道:“多么感人的重逢啊!你们兄妹有多少年没见了?你不念她吗,你心里难道只有你的王,你是不是早把她给忘了?” “星轨……”星旧颤声唤出那个名字,却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当初你妹妹为了救你的王,在血煞没有与她完全融合前,便将那枚带有煞气的冰晶转移给了卡索②。虽然暂时保住了卡索的性命,但是却要以牺牲她自己为代价!”星昼疯狂的双眼布满血丝,讥诮的笑意张扬在嘴角,看到星旧痛不欲生的样子,简直比主宰三界还要痛快,“幸得神尊渊寂搭救,将你妹妹带回幻雪神山,以隐莲之露定住了她的心脉神魂。她如今这样半死不活,都是拜你所赐!怎么,你的王告诉了你幻雪神山这么多事,偏偏没有你那宝贝妹妹的只言片语吗?哈哈哈哈……” 星旧突然一阵晕眩起来,他摇晃了一下连忙一手抓在廊柱石栏上,堪堪撑住自己的身体。 “是你对卡索的执着害死了你妹妹!是你的自私自利把她送上了这条不归路!如今,你还要眼睁睁将她送入地狱黄泉吗?!”星昼越发恶毒的威胁嘲弄像钝刀一样剜在星旧的心头,一刀一个血肉模糊。 “放开……放开你的脏手!把她……还给我!”星旧踉跄了一步,嘴里满是血腥味,断断续续地说道。 星昼不遗余力地穷尽打击之能事:“她本来有个大好前程。神尊渊寂许诺她,只要保存好六叶冰晶,事成之后便可入我幻雪神山,位列西方护法。可惜啊,一失足成千古恨!为了成全你对卡索那些龌龊的心思,她可是自毁前程、死而无憾了呢!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不要……不要说了!!!”星旧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他已经无法忍耐了,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挥之不去。 “我再说一次!撤走援军,打开城门!否则……”星昼低下头附身逼近女孩儿俊俏的小脸儿,深吸了一口香泽,无比享受地长舒一口气,几近温柔地说道,“否则……我让这朵娇嫩的小花儿即刻……灰飞烟灭……” “不!不要!!!”星旧支撑不住,踉跄一步,全身伏在了石栏上。 “啊哈哈哈哈哈……”随即,歇斯底里的笑声骤然回荡在刃雪城的上空。 星昼的底牌亮出来了,果然狠绝,七寸之下,一招致命。 自古忠义难两全,两头都是心头血,剜了谁都要血流成河。 正在胶着之时,突然一条银蛇白练,从大殿里飞窜而出,呼啸而过,眨眼之间便从星昼怀中虏走了女孩儿。末了,这仿佛有生命的白练还不忘往疯婆娘身上招呼了几鞭。 “啪、啪——”两声脆响,星昼登时便被抽下云头,脆生生摔在了城头上。筋脉齐断,一口血喷出来,她却连疼都喊不出来了。 星昼魂飞魄散地伏在地上,睁着一双目眦俱裂的眼,抖得犹如风中残烛,一张脸近乎扭曲变形,仿佛那瞬间的恐惧已经淬入骨血里再也剔不掉:“上……上古……神……神力……” “没家教的畜生……渊寂没教过你,祸不及垂髫小儿吗?”一个异常悦耳又极富磁性的沉静男声漫不经心地传来。 一抹白影倏忽掠过,轻飘飘落在星旧身侧。来时如虹,落地无声。 一袭古拙长衫翩然鼓荡。来者清逸出尘,气韵无两。微微颔首侧头看过来时,眼角眉梢敛着几许似笑非笑之嗔,若即若离之颦。此人相貌与樱空释一般无二,但这一身超凡脱俗的仙气则与之大相径庭。 轻轻将女孩儿放入星旧怀中,来者一跃而起,浮雾游云般飘向城头。 “你……你……”瘫在地上的星昼惊吓过渡,已经完全失语了。 负手立于城头最高的垛墙上,那人静静俯瞰神界大地。芸芸众生,万年浮沉都揉碎在了他的眼里。 “马上滚回去,不得再来搅扰。你们都是渊寂的人,我予他颜面。不过,仅此一次……”那人又极清雅地开口了,淡淡的,却透着说不出的寒意,直浸肺腑。 大势已去,保命要紧!骤然清醒,星昼艰难地咽了一口满是血腥味儿的唾沫,忙不迭地正了身形,跪伏在地,哆哆嗦嗦应道:“属下遵命!即刻便归,即刻便归!谢圣神不杀之恩!” “还有……”圣神弥苍侧过头来觑了一眼匍匐在地的疯婆娘,春风化雨般柔声说道,“若再有亵渎他的污言秽语,你知道的,我也有手抖的时候……” “什么?谁……哦!哦!”星昼恍然大悟,即刻卖乖讨饶,一边抽着自己嘴巴子,一边陪着不是,“是,是!我嘴贱!我嘴贱!属下再不敢非议神主!圣神万年!神主万年!圣神万年!神主万年……” “滚……”弥苍垂眸轻斥,懒得再看她。 星昼如蒙大赦,顾不得被上古神力震断的经脉,一个激灵跳将起来,几个腾挪便没了影。 平常擦破点皮都有可能娇弱半天的人,到了逃命升天的一刻也能极尽发指之能事,可见人的潜力便如深不见底的井,逼至末路时也会有无限的可能。 弥苍没有动。他缓缓阖目,仿佛侧耳倾听。风中传来沙沙轻响,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好一番细密的温柔……冥,你真是一点没变……” 静默片刻,弥苍御风而起,凌云踏雾跃上殿前长廊,目不斜视,徐徐走向大殿。 “释王……不……”星旧扶着星轨,想要叫住他,突然想到如今眼前之人已今非昔比,立刻改口,跪地行礼:“下臣参见圣神……” 弥苍停下脚步,看了他片刻,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微微颔首道:“梦主请宽心,他既然将你们托付于我,我自然不会作壁上观。有我在,倾刃与星昼不敢造次,火族腹背受敌也构不成威胁。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加固神域封印,确保神域众人万年之内再不能来犯……” 星旧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千斤巨石堪堪落地。甫一缓,他又接着问道:“下臣还有一事不明,烦请圣神点拨一二。当日卡索殿下只是委托下臣将弑神剑与一泪石交于当日还是释殿下的您……不知究竟有何用意?” 扬起头看向大殿的方向,弥苍眼里满是暖意:“自然是为了你们……当然还有我……” 星旧有些懵懂,抬起头来疑惑不解地看着弥苍。 弥苍脸上柔情似水:“那一泪石中有我未灭神魂,他与渊寂将神力倾注于弑神剑中,待我转世正身(樱空释)与二物汇合,便可暂时还我上古真身。一来为了守护神界,二来为了成全我……不过,目下我的真身也只能维持几日,若要加固神域封印,需得尽快……”话中意味有所保留,说到此处他不再言语。 默了片刻,弥苍转移了话题:“梦主勿要怪他隐瞒令妹之事。他也是不得已,令妹如今若不能继续以隐莲花露供养,恐怕……” “圣神不必解释,我若因奸人挑拨便疑神疑鬼,岂不正中奸人下怀,令亲者痛仇者快?又怎么配做我王挚交?舍妹能失而复得,我已无再无奢求。只盼能陪她一时算一时,能伴她一日赚一日……”星旧截口打断了弥苍,语气坦然真诚,知足安命。 “……”弥苍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星旧那些话的确出自肺腑,然而他还有更关心的事:“那卡索殿下能否……能否……” 星旧想问“能否起死回生”,可是话到嘴边又怕听到难以接受的答案,于是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弥苍心下动容,慨叹道:“他今生能遇到你这样的挚友,也是一桩幸事……”思量片刻,他继续说道,“无限轮回、宿命之劫乃是天命,天命不可违,然,谋事在人……他已将改命之策交给了你我。你看,破解之道尽在此中……”说罢他摊开手掌。 那掌中,一泪石正泛着温暖的红光。一行橙色洒金小字晃悠悠地从一泪石中冉冉升起。 星旧脱口念道:“至、死、方、生!” 这模棱两可之辞非但没解开心结,反而使疑云更浓。星旧堪不破个中玄机,心下一时很是纠结。 弥苍有意助他,于是收起一泪石,坦然相告:“梦主有情有义,与他肝胆相照,有袍泽之情。令妹对他也有救命之恩。我自然要替他答谢二位。若梦主信得过,令妹之疾,或许我可以尽些微薄之力……”顿了顿,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提醒道,“然,正如我们破解宿命之劫一般,逆天改命,代价是巨大的……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权且看梦主如何抉择……” 此言别有深意,却极具蛊惑之力。 血流陡然湍急,心跳如擂鼓,星旧情不自禁深深看进弥苍眼里。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gegegengxin下载免费阅读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夜,焦躁而恐慌。 一轮锈迹斑斑的满月蔫头耷脑地坠在深邃黝黑的天幕中。没有一颗星子能在这样的雪藏中抛头露面,仿佛所有的压抑和空洞都潜伏在了疲于奔命的滚滚红尘里。 人们不再抬头看星。那些如影随形的灯红酒绿远比望尘莫及的遥远星河更让人如痴如醉,不可自拔。霓彩炫目,灯火川流。用难填的欲壑亲手为自己编织浮华蛛网,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意乱情迷。 纵然铅华璀璨如是,可是目之所及,依然有光照不到的角落,热暖不透的阴冷。 每一个背街深巷仿佛都可以自成一派小天地。不夜城的喧嚣被一堵堵钢筋水泥板隔绝在纸醉金迷的梦幻里,只有一两声发动机飞驰而过的尾音还直白地提醒着,这两方天地其实也不过数街的距离。 巷口报亭和零星的门头房早已关门闭户。巷子里没有路灯,一切都笼罩在黑影憧憧中。未知的黑暗总让人胆战心惊。隐约里,可以看到几个垃圾桶横七竖八地挤在逼仄的墙根下,时不时泛来一股股闻之色变的腥臭。这显然是一个被都市喧嚣遗忘的腌臜角落。 忽然,其中一个垃圾桶似乎被什么撞到了,晃荡了几下却锲而不舍地没有倒下。一条黑影蹭的一下跃上这个不堪寂寞的垃圾桶,悄无声息地挪了几步,转过头来。黑暗中,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幽森直视过来。 “喵——”这只黑猫并不是来翻找食物的。仿佛午后散步,它蹲坐了下来,一边用爪子上的肉垫梳洗着小脸儿,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什么。 “咣当当——”垃圾桶终于不堪重荷,倒了下来,牵连着周围几个一齐躁动着发出不寒而栗的□□。其后的鬼影终于若隐若现的暴露出来。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像一具被人玩儿坏了的破玩偶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肆意横流的满地酸臭上。过于紧身的连衣裙已经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几乎衣不遮体。丰乳肥臀、纤腰长腿隐约暴露在条条破布下。 一团比深夜还幽暗几分的影子,死死压在她胸前。那影子不大,差不多小型犬大小,却绝不是家养的畜生。因为它偶尔抬起头来时,那双岩浆般赤红的眼睛分明散发着来自地狱的恶意,仿佛一瞬间就能穿透皮囊,烧焦到灵魂里。 这是一只尖牙利爪、头小身长的怪物。一双赤瞳大得几乎占满了整张脸。它浑身披着乌黑的鳞甲,蜥蜴一般的长尾尖端冒出蝎子一样的冷硬利刺。 刚才的黑猫不知何时已轻巧跳落在一旁。 有一刻,阴森森的赤瞳与绿光猫眼对视在一起。须臾,赤瞳视而不见地移开视线,分明不把这只野猫放在眼里。 只见怪物的长尾像鞭子一样甩上空中,夹着凌厉风声猛然直刺女人的眉心。“扑哧”一声闷响,尖刺插进了女人的额头。随即女人额头深处升起一团白光。白光闪烁不定,却逐渐明亮。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把它从女人身体里连根拔出。 黑猫漠然注视了片刻,一转身便头也不会地钻入深巷中,消失了踪迹。 白光越来越亮,几乎要被尖刺结结实实插个对穿。突然,意外陡生—— 大城市特有的燥热骤然冰冷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一瞬间掉进了冰窟。黑暗中,从四面八方传来“吱吱嘎嘎”的窸窣声响,好似成千上万的节肢动物踩着漫漫黑夜蜂涌而来。 怪物惊悸抬头,不由自主打了寒战,慌忙拔除尖刺,悚然警戒起来。女人额头的光芒随即又隐没了回去。 终于知道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什么了。借着幽暗微光,只见墙上,地上,冰碴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天盖地围剿过来。 就在冰碴子即将蔓延到女人身上的时候,无数冰锥从冰碴子里骤然破壁而出,电光火石间,闪着寒光刺向怪物。 怪物全身绷成了一张满弓。劲力没顶的一瞬间,它如离弦之箭,弹入更深谙的高空。 一击未成,冰锥凭空散落成银屑。怪物身形已化成了一道黑色闪电,在鳞次栉比的水泥墙间辗转腾挪,拉出无数道长长短短、高低错落的反射线,带起呼啸而过的猎猎朔风。 然而,冰碴子依然不依不饶、紧追其后。吱吱嘎嘎的声响纠缠不去。黑影所到之处,冰锥万箭齐发,偏偏次次毫厘之差擦身而过。 黑线与白线,在密不透风、蛛网般的弄巷街道里,风驰电掣,翻滚缠绕在一起,掀起刺骨寒流,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一个拼劲全力的冲天而起,黑影跃出林立高楼。身后一轮硕大的圆月竟把怪物的身形暴露无疑。 “喵——”随着一声尖利刺耳的猫叫,另一个黑影横空出世,像一把钨钢利刃,拦腰斩来,迅雷不及掩耳之下,一抹血光涂在阴郁月夜里。 “哗啦——”怪物摔在了一个楼顶上,砸散了一堆闲置杂物。它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住。身下已经淌了一滩血。 不远处,那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轻巧落地,优雅地伸出一只血淋淋的爪子,不以为然地舔了舔。 “魔物,拿命来!”随着一声轻斥,黑猫一跃而起,利爪封喉,势不可当。 那怪物却八风不动。眼见一击即中,怪物突然抬起头直视过来,一双铜铃赤眸豁然大盛,血红光芒恍如魔咒般吐着毒信,死死缠进黑猫眼中。 一瞬间,全身石化,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像一截烂木头一样,黑猫从半空中坠下来。 怪物翘起嘴角冷哼一声,迈着方步,踱近黑猫。黑猫瞬间化成一个黑发少年,僵在地上,满腔怒火盯着那怪物,却始终动弹不得。 “玩火自焚的小子,今天让你见识见识马王爷有几只眼!”怪物尖细的声音好像利器划过玻璃,听得人牙酸心颤。说罢,那蝎尾已然高高竖了起来。 “啪——”身后蓦地亮起一簇火光。一个穿风衣的男人没型没款地倚在露台门边,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闪烁的火光中,映出一张苍白却眉目舒朗的脸。 “打猫还得看主人呢,马王爷的眼是瞎了吗……”吞云吐雾的间隙,男子懒洋洋说道,那声音却低沉富有磁性。吊儿郎当叼着烟,男子侧头看过来,一扬下巴:“喏……” 顺着那人示意的方向,怪物仰头看去,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悬在自己头上。倒抽一口凉气,怪物若有毛发,此时一定全身都炸了毛。 “冰神!弑神……”“剑”字还没出口,眼前青光一闪,怪物已然身首异处。随即,长剑如练,空中滑过一道流光,刚刚还峥嵘凛然的剑已经隐没在男人的袖口里。 男人深吸了两口烟,伸手一弹,烟蒂滑过一道弧线飞了出去。星火之光还没落地,他已经在眨眼间来到了少年身边。 “啧啧……逞能吧,山中无老虎,猫也来称大王……”男人有些心力憔悴地无奈。 他单手一划,银光闪过,少年又变回了猫身。弯下腰捡起半死不活的黑猫,顺着猫毛,他眺望着满目烟火繁华的不夜城,喃喃说道:“看来,又要不消停了……” 月黑风高,更深露重。 浓郁夜色掩映下,一辆黑色dor悄然无声地滑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泊在了巷口。 车门一掀,夹着凌晨的第一缕微凉,风衣男子闪身钻了进去。随即,黑色lambhini便沿着霓虹闪烁间的暗影,融入苍茫夜色中。 风衣男子仰在座椅上,一手抵在额角,垂眸无言。周围三千红尘山洪般从他身边席卷而过,随后又没入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灯影彩光勾画在他苍白的脸上,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暖色。 就着灯光仔细来看,原来他说不出的年轻,顶多二十岁左右。那五官,何止是眉目舒朗,搁在俊男美女扎堆的演艺圈里也必是鹤立鸡群的鲜肉男神。只是那幽深的眸光却与这大好青春如此不相称,似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渊,那是谁也窥伺不到的黑暗,埋藏着沧海桑田、万丈浮屠。 司机是个不苟言笑的青年,大概三十岁上下,三更半夜也带着一副大框墨镜。一身工艺考究的西装,恰到好处地熨贴出一幅堪称养眼的身材。他瞥了一眼风衣男子怀中裹着的黑猫,毕恭毕敬却又近乎冷漠地问道:“老板,小黑……” “没事儿……被噬魂兽摄了魂,明天就能醒……”风衣男以同样公事公办的语调回答道。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继而略有威压地吩咐道:“受害者已经折了。叫‘清道夫’立刻处理。” “是。”墨镜男低眉顺眼应道,随即在眼镜框上按了一下。墨色镜片上红色光点一闪即灭,片刻,蹦出两个字“收到”。 办完公事,犹豫了一下,墨镜男继续问道:“老板,最近噬魂兽猎食频繁,不但吸食魂力,还抽取凡人生魂,是不是太胆大妄为、丧心病狂了?” 噬魂兽一介区区小魔,平常以凡人魂力为饵食。但凡被抽取了魂力的人,顶多半死不活上一个月,尚不会危及生命,然而,如果被抽取了生魂,那便是万劫不复,连转世投胎都找不到门。 “要变天了……现在露出来的不过是一截狐狸尾巴……”风衣男放下抵额的手,顺手抚摸怀里还没还阳的黑猫,眯眼思索了一会儿道,“九层之台起于垒土……这搭台唱戏的人藏得很深……” “那我们……”墨镜男喃喃道。 “不急……是骡子是马先让他们拉出来溜溜,看看他们想作什么妖……”风衣男稳坐钓鱼台的语气十分令人信服。一时间车内安静下来。 风衣男子看向车外,他们已经驶上了环城高架。天地同幕,流光溢彩,恍若置身璀璨星河。他习惯性地摩挲起左手中指上的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光华璀璨的戒指,黑暗中竟隐隐泛着五彩霞光。 指腹沿着熟悉的纹路逡巡而过,仿佛隔着千重万重支离破碎的时空浮影,抚摸在记忆深处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思绪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温柔包裹而来,他不挡也不躲,任自己浮萍蓬草般随波逐流,沉入时光的海底。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灯红酒绿都消失在莽莽雪原上。终年飞雪的森林深处,飘来清越婉转的笛声。雪玉霜华,一瀑飞敛,微熹之光打在那人静谧如诗的侧影上,恍惚成一泓清浅的流年似水。手指轻理发丝的触感,一路拨动心弦。初雪的清冽被自己拥了个满怀,那人轻抚着自己的背说:“怎么不挡一挡,病了就不好了……” …… “老板……老板……老板?” 墨镜男疑惑的呼唤终于把他拉回灯红酒绿的现实。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把所有泛滥的思绪统统锁进心头最软的温柔乡。低下头,他轻轻吻在那枚戒指上,闭上眼睛,似是又吻在了那人的指尖。 “老板,刚才‘夜枭’传来消息,玉皇雪山山脉发现神力波动……您看要不要派人探查一下……”墨镜男见他回过神来,于是自顾自地汇报起来。 “玉皇雪山……”重复着这个名字,他抬起头来,眼里似乎闪过一星流光,“吩咐下去,明天一早备好直升机,我要亲自去一趟。” 沉吟了片刻,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玄色镶金边的名片,递给旁边的人:“赤封,你拿着这张名片,去找一个人,就说该是他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这个名叫赤封的男人,还开着车,只能单手接过名片。名片上只用一种特殊的复古字体,写了两个字:萧恒。 萧恒,一个不世出的商业奇才,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却只能纵使相逢不相识,因为他向来幕后操控,善于暗箱操作、背后捣鬼,从不走到镁光灯下、名利台前。商场上你方唱罢我登场,哪有常胜的将军,可是他却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看似不温不火、中规中矩,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个颜值和资产都飞升了的男人,除了几个不同寻常的“跟班”之外,却总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似乎连个亲朋好友都乏善可陈。 此时此刻,他坐在这辆跑车的副驾上,穿行在充斥着俗世繁华的珠光宝气间,却几乎是无动于衷、古水无波的。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他也忘记了时间的概念,久到地老天荒的誓言似乎正在实现,他记得那个人会唤他——释。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不是什么商业奇才,也不是什么高端精英,他也曾傻白甜过,如今依旧痴傻得紧,只是,他活得够长,比所有人都长。作为一个真正的神,他有着许多人渴望而不可及的不死之身,累积了可以睥睨天下的财富智慧。千万年的时光于他来讲,不过“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个沉重的负累。那看似青春洋溢、灼灼韶华的躯壳里,实则埋藏着一颗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灵魂。可是这大千世界,滚滚红尘,纵然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他也绝不会放手。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人活一把念想。而坚如磐石扎在他心尖上的念,已然成为牢不可破的羁绊。 悲欢离合,人间常态,富贵荣华,过眼云烟。想来,大多数人的甜,总不过只有一瞬,而一眼望不到头的,却是漫漫长夜的苦。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知苦处,哪得甘甜?为了那瞬息之中的甜,漫长艰辛的苦等,他甘之如饴。因为,那是他与那个人最漫长也最浪漫的约会。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梦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午夜梦回,离索惆怅,相思无益,未妨轻狂。秋池的水涨了一茬又一茬,于晨风夕月,着阶柳庭花,奈何,潇潇暮雨,旭日迟迟。 这场迷局注定路漫漫其修远兮,他不知道谁在摆弄自己与那个人的命运,但他清楚的记得,这穿肠之毒,唯等可破。 “无限轮回,宿命之劫,可有解?” “至死方生,唯等可破。” 每个人的轮回,如一个自成一体的“球”。因果一体,首尾相接,纵然心为形役,世世百相,无不是挣扎在同一个死循环里,永远逃不出宿命的结局。这便是“无限轮回”的意义。 上古之神所说的破解之道,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破死局,换轮回,方可逃出升天。摆脱肉身束缚,以神魂之形才能脱离原来的那个“球”(轮回),换一个本无交集的“球”投生。在这个新的“球”上,自然也不会陷入原来的宿命。只是新的轮回里,本无换命之人的命格,此人也就自然而然成了不受约束和保护的外来户,何时投生,投生何处,甚至于能不能投生,只能凭天意使然。至于此策是否走得通,“等”便是唯一可行之径。 当年“一泪石”中除了存有弥苍神魂,还留下了一个水镜。水镜是时空栈道的入口。它为卡索和樱空释开凿了一个通向新世界、新轮回的通道。 上古之神弥苍平定诸神叛乱、加固神域结界后,又将身体还给了樱空释。樱空释由此也得到了弥苍的全部记忆,如愿以偿地切身感受了一把自己与卡索前世今生所有的爱恨情仇。他带着卡索的神魂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新的轮回,同时为了实现自己对星旧的承诺,也将星轨的神魂带入了新世。从此,他开始跋涉在这条不能回头的等待之路上。 人生无根蒂,漂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如此一等,便是一场遥遥无期的相约。 一开始,他急功近利,犹恐错过,怕从此南辕北辙,再到相逢又几时。于是他疯子一般四处追逐,但凡寻得一个貌似卡索的,便纠缠不休,不依不饶。如此疯癫了不知岁月几何,终是徒劳无功,他一度心灰意冷,郁郁寡欢,甚至避世深山,与世隔绝。 时间磨砺心智,痛苦修身养性。他终不甘困死在方寸一隅。许多年后,他终于走出内心荒芜,再一次回归俗尘。这一次,他千方百计地融入这个世界。他想那个人如果在,也会欣然于岁月静好。 可是,凡尘本来就是一部没有理由的劫祸。他像一个旅人,行走在永不停歇的飞沙走石中,冷眼旁观着世界颠三倒四、大起大落,无可奈何着周围的阴晴圆缺、悲欢离合。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即便是看似无所不能的神,也有那么多无能为力。 以前总是无法理解,那个人为何在病入膏肓时也能把“莫强求”做到近乎于冷漠的极致。而今,他顿悟又动容: 一个人经历过痛彻心扉的无可奈何方知“顺其自然”四个字,需要多么大的悟性和坚持。 昔日少年心境蹉跎着亘古光阴,如今岁月沉淀了轻狂,褪去了青涩,反倒让他举重若轻、泰然磊落。他想,无论等不等得到那个人,他都会去安静地等,唯有如此,那个人才会一直活着,无论是在人世,还是在他心中。他会守着他,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三尺囹圄,跳出来看,也不过是一方粗陋的画地为牢。他只道过去想不开,困住的是自己,如今回头看去,他困住的却是对那人的真心。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放下便是拿起。从此山高水长,岁月无声,心中有你,何处不是归宿? 岁月捻指而过,不知何时起,凡世的黑暗里竟有了魔族的影子。他有些诧异,毕竟当年上古之神亲手分离了三界,封锁了魔域,尽管不在一个轮回里,但毕竟封得也是同一个魔界。 难道封印又松了?也对。多少年了,凡人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也不过才上下五千年。上古时期的旧事,如今有人记得算是已经给足了颜面。如果时间可以改变一些事,那么封印之力的消弱,又意味着什么呢? 随着魔族大肆进犯凡界,他不得不拿起了手中的弑神剑。如果凡人你死我活的争斗他无从插手,那么神魔两界的事,他便责无旁贷了。因为他知道,如果那个人在,也不会坐视不管。尽管如今他没有上古神力,更没有回归上古神位,但作为仅存的“冰神”他有必要代行职责,保护凡世不受魔族侵扰。 于是,他一手建立了“镇魔司”。千年以来,“镇魔司”一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招募了一批屠魔的高手,而“冰神”之名也大杀四方,震慑无数神魔,成为千百年来神魔界的一个传奇。 可是谁又知道,这位冷血无情的“冰神”,骨子里不过是一个痴情种。 玉皇雪山山脉,一脉雪国,绵亘蜿蜒。 天地同色,新雪如被。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静卧在莽莽苍雪之上。风摇枝动,森林深处传来簌簌轻响。 一瞬间,恍如隔世,让萧恒有种回到雪雾森林的错觉。 他没有让人随他一起入山,虽说是来查探神力波动的缘由,但也带着几分故地重游、睹景思乡的情切,他实在不想让人毁了这份天涯游子的乡愁。 “嘿,小伙子!”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无状。萧恒抬起头发现是一个巡山的老者,还带着一个皱巴巴的红秀箍。 “上山啊?”老者一边扶着大树寻着踩实的山路谨慎小心的下山,一边声如洪钟地问。这中气十足的嗓门,一定是喊山的高手。 “嗯。”萧恒默默点头。 老者两三步已落到眼前,抬眼看看天,皱眉劝道:“这天要作怪啊,又要下雪了,改天再来吧!” “没事,就是来转转,不多待。”萧恒有些心不在焉,找话搪塞着。 那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阻拦:“行吧,两个小时内尽量下来,否则下起雪就有危险了。去年有几个小伙子不知轻重,冒雪扎进林子里就没回来,搜救队到现在也没找着人。” “……”萧恒没讲话,只是再次点点头,便继续抬脚上行。 “嘿,小伙子。”那老者突然从背后喊住他,“头前,有两三个大学生也上了山,到现在还没见人影。你要是见着了,也跟他们说一声哈!” “……”他也没做回答,闷着头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攀。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和闷葫芦似的……”老者兀自嘟囔着走远了。 走到半山腰,山势更加陡峭,萧恒只能手脚并用,一刻不停地往上攀,没爬到一半,果然下起了小雪。他并没有折回去,依然固执地往上爬。一路上除了林子就是雪,别说是人或者魔了,连只乌鸦也没见着。 他不禁疑惑,这雪山深岭的,哪里来的上古神力? 还没及理清头绪,突然从山林深处,传来一段隐隐约约的乐声,他没来由地浑身一震。 停下脚步,萧恒侧耳细听。那乐声隔了许久又响了起来。 是笛声!这曲调…… 他手脚开始冒汗,心脏剧烈鼓动,刹那间,三魂失了七魄。 “爱……如……樱……”他颤抖着唇喃喃着。 全身血液几乎一下子都冲向了脑门,脚下一软,萧恒差点跪在雪地里。这一软腿,迫使他短暂清醒过来。突然抬起头,他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向山林深处奔去,甚至忘记了使用幻力。周围草木雪色,揉成了一团不知所谓的虚影,群魔乱舞似的绞挤在一起,向他身后围拢过来。他已经恍惚成了个半瞎,只有一线天光牵引着他向着那吹奏了千万年的声音追去。他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跑得疯疯癫癫、莽莽撞撞。 冰冷的雪粒子抽在□□的皮肤上,反倒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两条腿倒腾得更加迅捷。目标也更加鲜明。尖利的木刺,棱角分明的石块,在他的登山服上钩出了几道呲楞着线头的口子,脸上不知何时也划了一道淡红的血痕。 笛声停了下来,可是他知道,吹笛的人就在前面,也许绕过这个巨石,攀上这个山头…… 萧恒没有丝毫犹豫。他脚下生了风,手上长了钩。几万年了,他从没这么拼命过。山崩之前也不会色变的“冰神”已经再也回忆不出激动的滋味了。然而,此时,多年的期待、失落、愤怒、彷徨、痛苦、悲伤……都汇聚成了思念的海啸,决堤灭顶似的轰然将他淹没。 当一个箭步跃上山顶的时候,萧恒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大石头上,似乎正在欣赏雪景。从背影看,那个人很年轻,一头短发干净利落,天蓝色登山服衬得他充满青春活力。 萧恒屏住呼吸,一时间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心脏快要破壁而出。全身的热汗已经浸透了內衫。 坐着的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不由自主转过头来…… 一瞬间,所有的热血都掉进了万年冰川。萧恒的脸色骤然苍白下来。眼里灼灼的神采刹那间烧成了一堆死灰。他几乎要晕倒在当场。 “你……你没事吧……”那个年轻人被突然蹦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再见他大喜大悲的脸色和那一身的狼狈不堪,更加惊魂不定。 “你……不是……”萧恒恍恍惚惚地喃喃道。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什么?”年轻人更加心惊胆战。此情此景,使他在自己那天马行空的脑海里编织出了无数十分有创意的想象。 萧恒闭上眼,颤声呼出一口气,转身摇摇晃晃、失魂落魄地走了。 年轻人呆立当场,莫名其妙,一头黑线压在了眉骨上。 “怎么了?”忽然另一侧山道上又闪出了一个年轻人。这个人尽管穿着一身极不起眼的玄色登山服,但依然会令观者有惊为天人之叹。他骨子里就透出一派君子如玉般的温雅,玄色更衬得他清透精美、芝兰玉树。比一般人都要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两片月牙儿形阴影,让他的柔和之美更动人心弦。 他走到最高处,向萧恒消失的树林张望了一下。 “谁知道,估计……”蓝衣青年没正经地打趣道,“是冲着咱家轩少的美貌来的吧!”那挤眉弄眼之态活像一只黄鼠狼。 被称为轩少的年轻人,一翻白眼,头也不回地无视了这只黄鼠狼。 “轩少,别走呀,刚才笛子吹得那么好,再来一段呗……”蓝衣青年赶忙追了上去。 “没兴致了。以后再说。” “哎,可惜……那啥……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学过吹笛呢!” “梦里学的。” “……” 萧恒一抬头就看到半山腰的瞭望台,他不知自己怎么浑浑噩噩到这里的。脑子一时间全卡在了那个蓝衣青年回头的一瞬。疲惫感蜂涌而至,浑身无力得像抽掉了骨头,他晃了晃,双手撑在了木质围栏上。 凝神了片刻,他终于缓过一口气。不由自主又摩挲起手上的戒指,突然被前所未有的恐慌、寒冷所包围,心里豁然出现了一个骇人的黑洞,没着没落,空空荡荡。 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应该已经心无旁骛,中正平和,再不受妄念所累。这么多年了,他已经把对那人的感情化成了岁月的足印。 深刻却有节。 可是就在刚才,他分明看到,他用千万年的时间聚沙成塔,却被一曲竹笛戳得轰然倒塌,功亏一篑。 谁借流年乱了浮生,又借浮生乱了红尘。 蓦然回首,你可不可以为我,在灯火阑珊处稍作停留,哪怕仅仅只是一瞬…… 雪花打在他脸上,化成了水。积攒了千万年的思念都随之化成了水。水,却没有带走哪怕一丝一毫的心伤。簌簌的雪落声,变成万千冰锥,铺天盖地插进躲在心尖里最脆弱的疤痕。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已经力竭,却在心底像野兽一样咆哮嘶吼…… 就在这时候,头顶三寸之天,支起一方遮挡。 萧恒木然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那是一把黑伞。 然后他听到背后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穿过高山大川沧海桑田,跨越浮屠万丈一步一劫难,对他说: “雪这么大,为什么不挡一挡,病了就不好了……” 佛说,这一世所有的相遇,都是上一世的重逢。爱了,是续写前世的故事。恨了,是了却前尘的仇怨。没有哪次相遇可以准备,没有哪次重逢可以预演。 生命是一场情理之中的意外。 “于千百人中,遇到你所要遇到人,于千百人中,在时间的无垠荒野中,有两个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这样相逢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轻轻地道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哦,原来所有的一切早有安排。” ——张爱玲 ————theend————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gegegengxin下载免费阅读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番外一 一绾青丝1 番外一一绾青丝1 一场细雨随夜潜入,寒凉缠绵入骨,不待霜红尽染,已是秋意无边。暑气看似势头未减,实则强弩之末,便在瞻前顾后地拉锯中,不情不愿销声匿迹。 乾坤尺寸之间,只是一个反转,便又是一方崭新天地。何曾想,马踏铁蹄、叱咤风云,谁人忆,江山多娇、千古风流。彼时的滔天巨浪,而今也不过是高堂市井聊解倦怠、打发闲暇的编排。庶民布衣,在意的,从来都是田间地头、柴米油盐,只要能过活,管他哪里的妖孽占了山头。 冰火之战、神皇驾崩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似乎都随着渐息的暑热淡漠下来。偶尔提及,人们依旧会扼腕叹息,只是时过境迁,斯人已逝,不可追矣。皇天后土,身前身后,是非功过,只能随后人评说。而活着的人,不得不着眼于当下琐碎的日常,让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血脉与文明,在一去不复返的历史洪流中周而复始、薪火相传,并美其名曰——传承。 当然,循规蹈矩的世情中总会生出些离经叛道的痴心不改。便如罹天烬。当日,冰王卡索代他受拔魂之刑,在他眼前血溅五步。他肝胆俱裂、五内俱焚,五雷轰顶也不及万一了。巨大的痛楚使他骤然间失了神智,狂性大发。眼见得他体内的洪荒之力溃堤而出,那不受掣肘的赤焰火海即将淹没一切。千钧一发之际,星旧施以援手,以入梦术致他昏厥,才避免了一场累及无辜的浩劫。待他转醒,已困入天牢,纵有毁天灭地之能,也脱身乏术。度日如年中,他终于在一年后无罪获释。 都说是“生得其名,死得其所”,却只念“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离人泪,谁人心伤,但为初衷,负尽天下也从容。 甫一重获自由,罹天烬便马不停蹄直追星旧。自从神皇国葬后,星旧便也蒸发了般不知所踪。罹天烬辗转各处,掘地三尺,终于揪出了星旧的狐狸尾巴。 月明中天,星河浩淼,一骑流火,踏月而来,马踏风生,尘烟绝处只一道残影。 罹天烬纵马疾驰,心中已是沸反盈天。他要找到星旧,要得到一个答案。无论如何,这绝处逢生的一线希望,他绝不放弃。 月光皎洁,泻了漫山清辉。山坳里树影扶疏,遍地清冷。潺潺水过,不见溪流,只闻叮咚。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好一处世外阆苑、桃源仙阁。 星旧,你这狡兔,倒有三窟,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好一番闲云野鹤,叫我找得好苦! 罹天烬不禁咬牙切齿,恨不得即刻食其肉啖其骨。 周围景致越发孤深幽僻,山间乱石堆砌、枝蔓丛生。所谓道路,不过是罹天烬凭着艺高人胆大,在这无路之中自辟一径。眼见左支右绌再无路可走,忽地平地生烟,障目千里。皎月竟生生没在这没头没尾,乍起乍落的迷雾中。 罹天烬勒马捣蹄,踟蹰徘徊,心里越发心急火燎。骤然间,浑身一震,赤光横扫四野,迷雾竟被他误打误撞清了个干净。 原来是个不入流的障眼法、迷魂阵。此种雕虫小技,平日里罹天烬打眼一瞧便知端倪,只是此刻他心乱如麻,竟也差点儿入了蛊。幻象已破,月光正好,幽深葱郁中别有洞天。一抹青瓦红墙于浓淡相宜的月色中隐约可见。罹天烬敛声屏气,足尖一点,掠上墙头,一矮身便消失了踪影。 这庭院隐没在山乡村野,依山势开阖迤逦而建,规模却不小。这一会儿功夫九曲回廊起承转合,亭榭楼台层叠有致,倒无一处雷同。 既是夜探,少不得要隐匿踪迹,罹天烬避开巡夜的杂役,随性而走。他一门心思只想找到星旧,寻思着先揍他个满地爪牙,再问个通透,便没头苍蝇一样胡闯乱撞过去。 忽而,一两声笛音入耳,罹天烬不由得停下脚步。再细听,那笛声婉转婵娟,如流水窅然,只是吹笛者似是气虚力弱,气流不稳,音韵孱弱,到最后竟有些吹不下去了。罹天烬寻笛声而去,闪进一个半月小门,一座两层小筑映入眼帘。 罹天烬躲在暗处,抬头看去,只见二楼轩室里有一人正倚栏而坐。此人月华下一身隐隐柔光的月白长衫。轻薄绢丝似的皱褶熨贴出一副濯濯春柳的身形。乌丝墨染,只松松绾了一下,便散落于云烟长衫间。那身影如水月芙蓉,只是遥遥一眼,连长相都看不分明,却让罹天烬无端生出“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悸动。 终是力竭,笛声戛然而止。那人放下笛子,轻咳了几声。风流连而过,那人绾发的丝带随风滑落,被扬到空中,挂在了檐下几欲探进轩窗的树枝上。丝带风中缠绕,于枝头招摇。黑发如瀑,倾泻而下,柔柔铺了他一身。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这等距离,不过是咫尺之间,站起来踮踮脚尖,展展臂膀,便能轻易捉住丝带一端。可不知为何,那人凝视了半晌,却迟迟没有动作。似是纠结为难了一番,他还是动了起来。腿上好像不吃力,他极其艰难地以双手撑住木栏,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如此这般一个简单动作竟让他一试再试,却一再落败,然而他并没有放弃。凭借木栏的依靠,他还是勉强站了起来。凭栏而靠,他喘了足有小半柱香,一只手臂终于伸向丝带。 那丝带似是故意逗弄他,飘飘摇摇,每每分毫之差就是不肯就范。看得出来,他心有不甘,偏要一试到底。两三下不成,便一发狠,卯足了劲儿奋力一跃,整个身子都探出了木栏。一瞬间,丝带终于落于手心,他结结实实抓在手里,可是却没能欢喜得出来。因为丝带落网的同时,身子却失去了木栏的支撑,他瞬间从二楼跌了下来。 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私闯民宅的不速之客,瞬移!罹天烬凌风而起,于空中一把接住那人,抱了个满怀。二人空中旋转而下,襟发招展,鹤舞凤翔。 顿时,一股初雪的清冽直沁肺腑。脑子里嗡的一声,罹天烬心神巨震,奇异的热流陡然激越,手上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死死把人箍在怀里,他瞪起眼,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 那人似乎并无半分惊惧,反倒有一种从容赴死的风雅。二人衣袂翩然,悄然落地,夜色婵娟。几缕青丝拂面,掩住了他的眉目。他急喘了几口,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幽幽地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四目相对的一刻,那人清雅和煦的眸中骤然掀起了飓风。千头万绪的眸色里仿佛混合着痛彻心扉的震动,惊慌失措的卑惭,似乎还有几许久别重逢的喜悦。然而,这百感交集的神色只是一晃。他下意识地避开罹天烬的灼灼视线,顿了片刻,再抬眸正视过来的时候,那善睐星眸中已静如止水,仿佛刚才的瞬息万变只是罹天烬的一念错觉。 罹天烬脑子里炸成了满天烟花,一时间风起云涌、翻江倒海。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难道这样便找到了哥哥? 罹天烬极力抑制住手中的颤抖,目不转睛地盯在怀中人的脸上,仿佛要以目光戳出几个洞来。 此人果然俊逸非常、清雅出尘。姿容影画中来,韵质凡俗不染,只一似水若兰之流眄,便叫人怦然不绝。只是他面色苍白,弱不胜衣,貌似有不足之症。 顾盼神采虽像极了卡索,却并非卡索。焦躁的渴盼陡然一落千丈,罹天烬难耐地红了眼圈,酸了鼻尖,却始终不依不饶地逡巡在那人脸上,好像非要找出点子丑寅卯来。 白衣公子似乎不愿看到对方如此心痛的模样,不由自主垂下眼帘开口道:“多谢……”甫一张嘴,声音便哑了。他定了定神,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继续说道:“在下已然无虞,阁下可以放开……” “你是谁?”毫不拘泥礼数,罹天烬截口打断他,质问道。那声音竟隐隐有些发颤。 “……”白衣公子似乎被问住,怔了怔,抬眸看来。 再一次四目相对,眸色依然复杂,却已经各有各的防备。瞬间的真实被厚重的面具遮挡得严严实实,剩下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自欺欺人。 “你是谁!!”罹天烬心有不甘紧追不舍,再一次逼问道。 “……”仿佛是对一再追问的无声对抗,白衣公子缄默不语,只是目光深邃地回视着罹天烬。 半晌,眼神的对峙终于有了结果,白衣公子再一次避开罹天烬的咄咄逼人,淡淡说道:“阁下请自重……”说着,他挣了挣被箍得透不过气来的身体,想要挣脱这让人窒息的束缚。 这些许的挣扎,仿佛刺激到了罹天烬敏感的神经。下了死力般,罹天烬骤然钳住怀里的腰身,一只手死死攥住了对方挣扎的手腕。这一钳一抓,竟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味道。 瞬间,一股火辣辣的力量不分青红皂白,脱缰野马般从腕上闯入经脉。霸道的热流在內腑中横冲直撞,白衣公子微微蹙起眉头,一瞬间有些失神。 罹天烬利用幻力探入对方经脉,想要探明此人的真实身份。不管外在用了换颜术还是任何其它伪装,魂核中的神力之源是不能做假的。只要探明神力所属,任他如何狡辩,在确凿无疑的铁证面前,也不得不从实招来。虽然这种方式简单直接,然而却是极其危险的,稍一不慎便会伤及內腑,严重者甚至命丧当场。当年上古之神南冥曾多次以此法探息樱空释和罹天烬。不过上古神力之强大,自然不是常人幻力可同日而语的,所以樱空释和罹天烬不但没有任何不适,反倒丝毫未有察觉。但是罹天烬如今幻力大损,这力道分寸的把握自然拿捏不稳。此举可谓莽撞之极。 竟然没有任何神力?! 罹天烬难以置信,心头骤然火起,焦躁愤怒、失望不甘纠缠成一团乱麻。不知不觉,强悍的幻力更加不知节制地探入对方心脉。 白衣公子全身抽搐了一下,额上已经遍布细汗,眼神都要散了,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线,脱力得如待宰羔羊只能任对方为所欲为。 完全没有任何神力的痕迹,这个与卡索如此神似的人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 幻力越是深入,胸中越是透心凉。仿佛不愿承认一般,罹天烬摇着头,赤眸如焰,攥在对方腕上的手力量大得几乎要把对方纤细的骨头捏断,可是心头却如坠冰窟,茫然无措。 “陛……”危险的胶着间,一声轻唤从半月小门处传来。星旧大半个身子已踏入小园,骇然撞见如此一幕,脱口而出的话全部噎在了惊愕中。 “罹天烬!!放开他!!”星旧疾步而来,急吼吼的嗓音都劈了。 怀里的人被大力夺去,一道强光随即而至,罹天烬被顶出几尺才一脚撑稳。星旧把人小心翼翼放在旁边石椅上,急忙探息搭脉,气入丹田。幻愈术的光芒缓缓笼罩在白衣公子身上。 罹天烬处在原地一动未动,魂不守舍地看着星旧手忙脚乱救人,脸上却一片死灰般的冷漠。 须臾,白衣公子微喘着清醒了过来,星旧忙不迭地扶住他羸弱的身体:“陛……公子,您没事吧?”白衣公子闭了闭眼,轻轻摇了摇头。 星旧一时心急脱口而出的那个“陛”字,仿佛是一枚□□,突然在罹天烬心中又激起了千尺巨浪。绝望的死寂中,陡然燃起一簇火光。 瞬移!罹天烬眨眼间已薅住星旧衣领,把人顶到了墙上。 “你叫他什么?!他到底是谁?!”罹天烬恶狠狠地问道,那神情直是□□裸的威胁。 “……”星旧惊怒犹在,惊吓又至。饶是他足智多谋,这情急之下竟也找不出半句应对之辞,一时间僵持在那里。 “在下……姓碧……名绾青……不过区区一介凡人乐师……”白衣公子兀自捂着胸口,手腕上赫然青紫一片,轻喘着断断续续说道。又调息了片刻,他才继续说道:“近日……偶染小恙盘桓于梦主别院。方才一时不察,失足坠楼,幸得尊神搭救,救命之恩铭感五内。只是不知在下哪里冒犯了尊神,竟令尊神大动肝火……” “碧绾青?”罹天烬蹙眉一挑,喃喃复述道,手上力道不由得松了些。 星旧趁机挣脱桎梏,整了整凌乱衣襟,走到碧绾青身侧,一派守护之态。他也不回头看罹天烬,只是面沉似水说道:“殿下深夜到访,论理,人来客至,本该尽些地主之谊。只是,殿下不入正门,不经通报,非请自入,专走‘捷径’,实非正人君子所为。但是,今日若非有殿下在,绾青公子险致重伤。绾青公子乃我族贵人。他的恩人合该也是我族恩人。只是您方才出手过重,绾青公子本就质虚体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合族上下也定不会袖手旁观!目下夜色已深,寒舍不便留客,请吧!” “我只问你,他在哪?”罹天烬也没有回头,整个人隐在暗影之中,毫不理会星旧逐客之意,闷声闷气问出了这么一句。这句话虽突兀,但在场的两个人都听懂了。 沉吟了片刻,星旧低头看看碧绾青,见他神色淡淡,毫无触动,便转身看向罹天烬,叹息一声说道:“殿下若是在问神皇陛下……岂非明知故问?” “那墓不过是个衣冠冢,一个人影都没有!你我都清楚,他没有死!”罹天烬倏而转身,眼神实质性地紧紧扎在星旧脸上,沉声说道,“一叶竹笛不停的响,他是想告诉我他还活着吧!如今我自由了,他为何还要躲着我!他究竟在哪里?” 罹天烬与星旧对峙,碧绾青却似乎事不关己,无动于衷,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只是隐在月白长衫下的拳头却缓缓攥紧了。 “神皇陵寝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殿下是过于思念神皇陛下了……民间也有传言,说是陛下尚在人间,这些无根无据的话不过是黎民百姓的心头之愿,不可当真……”星旧语气和缓了些,含着劝慰之意说道,“至于那一叶竹笛,或许是神皇陛下在天有灵护佑殿下,希望殿下一生安稳,好好过活,万不可有一差之错念……” “他不想我死,就不该躲着我!!”罹天烬愤愤然说道。说罢他痛苦地闭上眼,生生逼退涌上双眼的酸热,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颤声吐出一口浊气,说不出得寂寥悲苦:“我从没承望他能接受我,此生只愿……”只愿陪伴左右,护他一世平安。这一句泣血之言到了嘴边,却又淤塞于心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咳咳咳……”碧绾青突然剧咳,身子撑不住似的弯了下来。星旧见状,连忙轻抚他的后背,轻声劝道:“公子,夜里风凉,还是进屋早些休息吧……” 碧绾青摆摆手以示无碍。待稍有好转,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抬头自说自话般说道:“相思相望不相亲……殿下之情想必有心人必珍而重之,只是缘聚缘散缘如水,道是无情却有情。有时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韶华易逝,不待蹉跎,殿下还是早些放下吧……” 便如这夜凉如水,这番寡淡的话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你……”罹天烬心中抽痛,哆嗦了一下,遍体生寒,凄惶无助却强作怒颜道,“他如何做想,你凭甚如此断言……” “……”一时间,三个人都缄默下来。深夜寂寂,虫未鸣,蛙不躁,凉风卷地却扰得三个人心意难平、思绪缭乱。 突然凭空抽出一丝火焰。这星火于空中瞬间涨出一尺来高,像夜半鬼火一样透着森森之气,映红了大半个庭院。火焰中猛地跳出一张薄绢。随即火焰如同从未出现一般瞬间消散。 罹天烬伸手接住薄绢,只见上面手书:卡索已被生擒,速归,夺城。呼吸陡然一滞,心头疑云丛生,却揪紧得心慌意乱。 “梦主,深夜叨扰是我的不是,请海涵。只是,此事尚无定论,我必当再来请教,望梦主不要再躲避于我……后会有期!”罹天烬冲星旧一抱拳,深深看了一眼那月白清逸的背影,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原地未动的二人,静默了片刻,只听碧绾青凉凉说道:“梦主,圣火令都追他到此处了,想必外面又不清净了吧……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瞒我?” “……”星旧撇开头,没有作声,拒绝吐露之意却已昭然若揭。 轻轻叹了一口气,碧绾青单手支额,闭了眼睛,语气却柔了下来:“不说也罢,寄居府上多时也该走了。明日一早我便收拾细软,外面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晚了,梦主请回吧……” “陛下,您这是何苦!您这样的身体怎能再受战乱之痛……”星旧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苦苦哀求道,“您不能去!!!” “……”碧绾青没有伸手扶他,眸色却在幽暗处潋滟升辉,仿佛陷入回忆般幽幽说道,“我此生庸庸碌碌,自诩做了许多仁义道德之事,可到头来,却欺世盗名,家破人亡,一无所成。如今铅华褪尽,心尖上却独独只剩了一个他。这样残破的身躯,若是可以再助他一臂之力……” 即使此生无缘与他相守,我也无怨无悔了…… 这肺腑之言,碧绾青未曾宣之于口,然而情之所至,也不必言明。 生死均已勘破,又何怜一副破败皮囊。若皇天不负,可否许我为他稍解烦忧 碧绾青举头而望。半轮素月清透,浮光微云敛收,一绾青丝素手,碧落黄泉幽幽。 夜色缱绻无语,深山静林和衣而卧,天地一色,万物寂然,唯有清冷月光亘古不变地注视着芸芸众生,从生到死,由是而非。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gegegengxin下载免费阅读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番外一 一绾青丝2 提醒没看过前文的朋友,碧绾青就是卡索。 ………… 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神皇的陨落,冥冥中似乎预示着一个时代步入了垂垂尾声。曾经威震天下、名动九州的诸多传奇人物在这场旷日持久、轰轰烈烈的大潮中或殒命于战火,或匿迹于江湖。 阳狂自是英豪事,村市归来自跨牛。 得一个善终,大概是所有谋国问鼎者,午夜梦回辗转反侧,寄予肖想的一念淡泊。然而瞬息万变的风口浪尖却容不得半分软弱。 要么生,万人之上,九五之尊;要么死,遗臭万年,乱坟枯骨。 有些人,生来就为赌命的,与其苟且偷生、偏安一隅,倒不如金戈铁马、挫骨扬灰来得恣意疏狂。火族之王火燚便是此道中人。若不是他心术不正、薄情寡义,以他搅动天下风云的手段,倒不失为一代枭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火族狼子野心、生性好战,眼见千秋大梦唾手可得,却被罹天烬生生压灭在不情不愿中,谁又能甘心作罢?别说火燚隐忍着一口郁结之气,便连普通火族军将也怨声载道。 不过,火燚并非莽夫,罹天烬那匪夷所思的一百八十度大逆转,着实让他好一番思量。一时之间看不清形势,他只得裹足不前,静待其变。就连卡索的死讯,他也谨而慎之地斟酌了几番虚实,疑神疑鬼地四处打探。直到神皇大行一年后,他终是做不得缩头乌龟,万年老鳖,举合族之力倾巢而出,麾军直下。 狂风起于青萍之末。 火燚的猖狂并非无根之由。火族看似莽撞唐突,毕其功于一役,实则蓄谋已久、狐潜鼠伏。 忍辱负重的一年里,火燚并没有游手好闲。这老奸巨猾的狐狸,四处打洞,各处安插,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火族的细作探子逐渐深入神界各族,甚至渗透到上位群体。风平浪静的表象下实则早已暗潮汹涌。不知多少重臣政要被火燚密谋暗害,偷梁换柱。这些奸细鸠占鹊巢,只待火燚一声令下便可翻云覆雨。 而平头百姓眼里的太平安稳不过是个岌岌可危的沙堡,哪里经得住顶端王者那轻轻一指? 果不其然,没落势力的殊死反扑实在不容小觑,神界失去了卡索、星旧、潮涯等诸多明主良将,新一代将领又青黄不接、力有不济,剩下的乌合之众更是一触即溃,不堪一击。火族里应外合、背水一战,竟轻而易举攻陷了诸多要塞。 战局分明,火族全线告捷,乘胜追击。神界各族节节败退。便在这看似如日中天的胜利中,火族大军硬生生吃了一记窝心脚。原来,冰族坚守刃雪城,闭门不战,凭借铜墙铁壁般的冰幕,把火族严严实实挡在了风雪之外。刃雪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简直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然而,你死我活的问鼎之战,岂会因此罢休! 不取刃雪城,何以霸天下!不降冰族,何以王神界! 火燚倾尽精锐把刃雪城铁桶一样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一围便是月余,冰族不降也不战,火族狗咬乌龟壳——无从下嘴。再奋勇的军将久攻不下,也会锐气大挫。火族军队日渐疲怠,逐渐与冰族形成胶着之势。 刃雪城以一城之力牵制了火族全线精锐,缓解了各族战场上的压力。在冰族顽强抵抗地带动下,神界各族重整旗鼓,官方民间抵抗力量纷纷响应、揭竿而起,一时间火族一边倒的形式戛然而止。眼见得战局又错综复杂起来,火燚一颗傲视群雄的王者之心又似架到了刀山火海上,坐卧不宁。形势所迫,他不得不四处搜索奇人异士,求取破局良策。 罹天烬被一纸圣火令千里召回,不但一直不得与日思夜念的人相见,反而被火燚威逼胁迫,困于火族大营中。他日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几次三番追问卡索下落,却被火燚打了太极。 如今,要说进退维谷,左右两难,非他莫属了。一边是梦里故国,深情所归,一边是骨肉难酬,劬劳之恩。手心手背都是肉,叫他如何自处?他既不能大逆不道,做令人不耻之禽兽,更不想伤及所爱,再与冰族为敌。尽管当年冰火之战中,他做下了诸多孽怨,犯下了滔天罪行,欠下了累累血债,可时过境迁,当一切都清晰明了得痛彻心扉时,谁又能再做回那个目空一切、睥睨天下的狂神? 万事做尽,缘分势必早尽。 他其实悔不当初。昔日少年狂妄,做绝做尽,如今惨淡凄冷,自食其果。也许这便是报应:做下了就是做下了,即便神不知鬼不觉,或者一时得志,终也逃不过天地人心。大千世界风云际会、因果相生,稍一踟蹰,便偷天换日,万劫不复。 那些钻营者,机关算尽,蝇营狗苟,为的不就是你高我低的几两虚荣?可是,高,高不过举头三尺有青天,低也低不过红尘后土。一时风头无两的春风得意,不过是风过无痕的浮尘,待到食尽鸟投林,还不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想要劝谏,却如鲠在喉,不是不能说,是说了也没用。罹天烬深知火燚的秉性。 进如万丈深渊,退则回头无岸。两次三番欲言,难述心中纷乱。 罹天烬心事重重地走在灯火通明的火族大营中。中军大帐要宴请高人,火燚再三遣人催请,他不得不露个脸,给父王几分薄面。 还没入帐,便有琴声传来。一曲乐音,高山绮岳,行云流水,堪称绝代风骨。可是罹天烬心中烦乱,任他天籁仙音,咂在嘴里也没滋没味儿。 “烬王子到——” 罹天烬挑帘而入,与帐中声色撞了个满怀,当即呼吸一滞,怔在原地。 只见那坐于轮椅上抚琴之人,一袭月白长衫简而又简,青丝墨染,乌云垂肩,唇如点绛,眸似寒星,清雅出尘。此绝代风华不是碧绾青又是何人? 罹天烬一双赤瞳瞬间深邃了几分,盯在碧绾青身上已是移不开眼。 碧绾青似是沉浸弦乐妙曲之中,浑然忘我。手指于弦上点拨滑弹,张弛有度,青丝薄衫无风自动,真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琴音陡然一转,扶摇直上,似千军万马,十面埋伏,便在人心潮澎湃、热血之际,又落于春山幽谷,只是隐隐杀伐刀锋藏而不露。当东流逝水,淘沙而去,那十指尖尖已按于尾弦。 “妙,妙,妙!”火燚于正首上席拍案叫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公子一曲梵乐,余音绕梁,回味无穷!‘一绾青丝’果然名不虚传!” 下首作陪的文武重臣无不随声附和,满堂溢美之词。 “火王见笑了,雕虫小技何足挂齿。”碧绾青微微一欠身,笑不露齿。 “公子过谦了。”火王这才看到罹天烬,远远便招手唤他过来,一边眯眼瞧着碧绾青,一边笑道:“我来为公子介绍一下,此子乃我族第一悍将,亦是我儿,名唤罹天烬。” 罹天烬已至近前,向火燚抱拳揖礼,也不理会对面的碧绾青,便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火燚身侧。其他军将见到罹天烬犹如老鼠见到猫,一个个都屏声敛气,头埋在酒案后,越来越低,竟比火燚更惧了几分。 好像刚刚才发现多了一人,碧绾青这才正视过来,恍若初见般将罹天烬细细端详了一番,才啧啧赞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烬王子之神威如雷贯耳,鄙人早已心向往之,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说着,碧绾青一欠身虚虚一礼,歉然说道:“在下腿脚不便,未能全礼,请烬殿下莫怪。” 罹天烬又是一愣。那日在星旧别苑邂逅,自己虽并未察觉到碧绾青身有残疾,可是如今细细想来,那日他的确没站起来过。便是轩室内摘取绾发丝带,此人也是靠臂力撑起了身子,那时他不慎坠楼,想来也是因了此种缘故。 “哎……公子多心了,哪有那么多虚礼。”火燚今日兴味正酣,端起酒杯道,“世人皆说我火族粗鄙,其实这些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不过是些装腔作势的假正经,我族豪杰爱恨分明、不拘小节才是真豪爽!” “好!火族勇士豪迈不羁,果然性情中人!”碧绾青举杯朗朗道,“绾青不才,能得火王垂青,此生无憾矣!” 在座者无不举杯,正要同饮,此时却插进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 “一介凡人乐师,不过会些附庸风雅之管弦,有什么资格在这中军大帐中指点江山?”罹天烬也不抬眼,兀自凉凉说道,“我看,术业有专攻,弹琴的还是弹好自个的琴去,不要强作英雄,牵强而为,以免力有不逮,引火烧身,更累及我火族千秋大业……” 此言一出,举坐哑然,在场者端在半空的杯子僵在原地,进退维谷,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吾儿,不得无礼!”火燚打破了难堪的尴尬,可是却放下了杯子,陪笑道,“竖子狂言,公子莫要介怀。” 众人见火王不但未饮反而放下了杯子,自然也没人敢强作出头鸟,皆纷纷放下了杯子。 “唉,我火族常年以来偏安一隅,如井底之蛙,见识也的确浅薄了些,所以才养出了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竖子。”火燚沉声叹息着,那鹰隼一样阴鸷的目光却轻飘飘从碧绾青身上刮过,“早便听闻‘一绾青丝’股肱之才,不但琴音绝妙,更兼经纬之能,上可扶大厦于将倾,下可治世安民。哎,如今天下大乱,我火族虽势头正盛,但也有难言之隐,不知绾青公子,可否不另赐教?” 碧绾青微微一笑,轻轻放下杯盏,不动声色地理了理宽袍广袖说道:“如此千载难逢之机遇,火王何以妄自菲薄?当今天下大势,能力挽狂澜者已非火王莫属!” “哦?”火燚眼珠一转,身子不由自主探了探,嗓子眼紧了紧,继续问道,“此话怎讲?请公子教我。” “岂敢一个‘教’字。”碧绾青拱了拱手,继续说道,“自神皇驾崩后,神界各族群龙无首,各自为政,已是一盘散沙。此时若不攻其不备,又待何时?” “话虽如此,只是……”火燚点点头,深以为是,却语焉不详,只是蹙眉叹息。 “只是一面‘墙’而已,火王何以如此长吁短叹……”碧绾青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分外闲适惬意。 此言一出,正中靶心!火王狭长的眸中骤然亮了起来。这面“墙”自然说的是冰幕,然而在场的军将却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只有罹天烬倏而一惊,蹙起眉心,抬眸盯在碧绾青脸上。 “莫非公子已有良策?”火燚急不可耐追问道。 碧绾青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好整以暇地以指圈画着杯口,沉吟片刻,半睁半合着眼,继续说道:“当年神皇令行禁止,积威甚重,今时今日虽已时过境迁,但余威不减。火王以为破一道‘墙’便可问鼎九州吗?” “怎么?难道不是吗?”火燚一眯眼,两道箭一般的视线钉在了碧绾青圈画杯口的手指上。那指上带着一枚银色戒指,并无半分装饰,却森森然泛着奇异寒光。 “若是……火王还需我等前来辅佐吗?”碧绾青不答反问,一双眉眼于灯下煞是好看。 火王一怔,抬眸看进碧绾青眼里。二人相视片刻,随即心照不宣,不约而同朗声大笑。其他众人面面相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莫名其妙随同干笑两声。此时,便连罹天烬也不知就里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画的凡人,心头却风雨如骤。 “公子真乃高人也!”火燚喜形于色,郑重其事端起杯盏,站了起来,朗声宣道,“来,来,来……我族今日能得绾青公子,他日必将潜龙腾渊、坐享天下!今日大喜!各位臣工,随我共敬绾青公子!” 大帐里,顿时鼎沸起来,众人众星捧月一般将碧绾青团团围住,敬酒的敬酒,溜须的溜须。 只有罹天烬坐在席上一动未动,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隔着攒动的人流,隔着十万八千里碧落黄泉,那袭月白长衫正与心心念念的人无声重合。 火族果然是孔武有力,便连酒量也深不可测。碧绾青几杯下肚,已是头晕目眩,醉态已露,而火族众人却刚刚起了酒兴。酒量浅薄又不愿败了他人兴致,他只能告饶,托辞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躲过了火族军将轮番的狂轰滥炸。 火燚命罹天烬护送碧绾青回帐休息,其实也意在让这文武二臣磨合一下关系,尽快增进感情,同心戮力共谋大业。可是谁又知道,此二人各自别有用心,早已和火燚南辕北辙。 罹天烬在前带路,碧绾青的随身小童,名唤碧玺的,推着碧绾青的轮椅紧随其后。碧绾青一手扶额,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三个人都没有作声,离中军大帐越来越远,只听到木质轮椅碾在地上吱吱嘎嘎的声音,还有远处渐次弱下去的火族军将酒兴正酣的吱呀怪叫。 火燚安置碧绾青的营帐离各部军将都比较远,倒是个僻静所在。周围连个卫兵也见不到,只有几队守夜军士偶尔巡弋经过。这代表着并无人监视碧绾青的一举一动。看来火燚为表诚意,在明面上也是煞费苦心。 甫一入帐,罹天烬便突然转身,一把擒住了轮椅,双手撑在扶手上,一双眼睛如钩如刺般一瞬不瞬地盯着碧绾青。那架势直是要把碧绾青生吞活剥似的。 “你……你要干嘛?”碧玺是个半大孩童,见这阵仗,已急红了脸。慌里慌张地梗着脖子,作势要挡,可是挡也没挡住。罹天烬还是控制了轮椅。 “你放开!”碧玺又急又怕,却还是鼓足勇气,往罹天烬一只手上掰去。这可是蚍蜉撼大树了。两厢较劲,碧玺使出浑身解数竟也撼动不了罹天烬分毫。 “碧玺,你先出去。殿下与我是旧识,他并无恶意。”碧绾青方才被凉风一吹好似醒了大半,此时他正神色淡然地回视着罹天烬。 “可是,公子……”碧玺犹犹豫豫,好不甘心。 “无妨……我们只是久别重逢,叙谈叙谈……”碧绾青转过头来莞尔一笑,轻轻拍在碧玺扒在罹天烬胳膊上的双手上。 “是……”碧玺再不敢滞留,松开手,躬身退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二人。一时间,两个人只是对视,却都没有作声。 “你到此间,意欲何为?!”罹天烬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僵硬,更掺和着恼火。 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碧绾青心下一松,目光又柔和了几分,坦言道:“救人。” 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罹天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墙’里的,还是‘墙’外的?!” “与殿下心中所念同样重要的人……”碧绾青光明磊落,心无芥蒂,直言不讳。 罹天烬心中一颤,放开了轮椅,愁眉深锁,垂了头,了无生气道:“我心中所念至今未曾得见,生死未卜,又岂会和你所救是一样的人……” 碧绾青好似万蚁噬心,轻轻咳了两声,伸手牵住罹天烬一只手说道:“倘若殿下心中之人在此,定不忍看到殿下如此心灰意冷……” 碧绾青手很凉,却奇异地传递着汩汩暖流。如同融化坚冰的春水,淙淙抚过伤痕累累的心。罹天烬抬头魔怔了似的地看着他,不由自主轻轻矮身单膝蹲了下来。 那熟悉到为之疯狂的如沐春风的柔情,无遮无拦,迎面包裹而来,罹天烬一瞬间红了眼圈,身不由己回握住那只冰凉却温暖的手。 碧绾青心疼地轻蹙眉心,眼里暖意却泛滥如潮,情不自禁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描摹着罹天烬如画的眉眼。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只有那含泪的眸光静静打碎了一池涟漪。 陡然巨震,罹天烬颤抖着猛然拉他入怀,紧紧拥住有些孱弱的身体,仿佛缺氧的人拥抱空气,罹天烬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碧绾青一怔,却没有挣扎,任由对方拥在怀里。片刻,他竟主动枕在了罹天烬肩上,慢慢抚着对方的背,轻轻耳语:“好好保重自己,便是保重了他……从今而后,天涯海角,珍重于心……” 罹天烬埋在他的肩窝,狠狠哽咽了一下,猛地用袖子抹了几把脸,身形一斜,双手抱起了碧绾青。 碧绾青还是不挣不逃,只是深深注视着他。罹天烬眼圈依旧湿红,但方才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他低头看了碧绾青一眼,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嘴角:“好……为了你我心中之人,我们都要各自珍重……” 说罢,罹天烬将他轻轻放到行军简榻上,几近温柔地为他盖上被褥,掖好被角,便转身大步而去。 碧绾青躺在榻上却全无了睡意,心头阴雨绵绵,没头没尾。 罹天烬方才将自己当作了卡索。他以为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却不知这个假货才是真身。而真身即便在此,却不得不佯作假货,代替自己给他些许慰藉。 不知这个世界还可以怎样颠三倒四?世人眼中的真真假假,几分是真心实意,几分是身不由己,几分又是世情炎凉?倘若指鹿为马也因了情深义重,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作为锱铢必较,口诛笔伐? 看看这大千世界,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入世便是泥足深陷,不入世,纷争也会追着你入世。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meinvmei222!!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