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有为》 《年少有为》正文 001 南城的秋天来早了。 不过十月的光景,南城大学的梧桐叶已经落了大半。作为国内最美校园之一,南大特地保留了校园主干道翠微路上的落叶不予清扫,以此烘托百年学府的历史韵味。 小羊皮高跟鞋踩在梧桐叶上,声音簌簌的。 许初薏提着白色裙摆,匆匆地在往校园外头赶。 刚结束新生联欢会的主持工作,许初薏惦记着心里头的急事儿,连礼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提起包就赶紧溜了。男主持似乎临走时似乎还吩咐了她几句,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夜里温度不必白天。冷风自打她那条高开衩的裙底往上刮,一直吹到脖子里,她觉着自己活像个纸糊的灯笼,四面八方都是冷的。虽然冷得直打哆嗦,但许初薏是个坚定的乐观主义者。路灯把她提裙小跑的影子拉长,她瞧着自己的背影沾沾自喜,感觉是摇身一变成了《落跑新娘》的女主角。 翠微路两旁有游客在拍照。 许初薏身形,悄无声息地入了别人的镜。 “滴——” 好不容易从包里翻出门禁卡,通过闸机之后,许初薏迫不及待地走出校门口。 可偏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从校门内喊她。 “初薏!” 校门口没几个人,许初薏一回头就看见了闸机口的钟嘉元。 钟嘉元是新生联欢会上的男主持,和许初薏是搭档。此刻,他穿着笔挺的西服,站在闸机后头,同校的好几个女生看出这是经管系系草钟嘉元,激动地开始尖叫。钟嘉元却没顾上,扬着张俊美无敌的笑脸,光顾着和许初薏挥手示意。 许初薏往马路上瞄了一眼,确认等得人还没到,才退回校门口。 隔着闸机,许初薏伸着指头数落他:“钟嘉元,跟你说,你过分了哦。” “啊?” “当了学生会会长就能不遵守长幼顺序了?”她嘴上严肃得很,眼角却是弯的:“连学姐都不叫了,居然叫我本名。” “你是说……初薏?” 钟嘉元的语气里带着绵软的疑惑,“初薏”那二字小名将将出口,他腾地一下子红了脸。 也不知是不是脸红会传染,许初薏的脸颊也莫名地烧了起来。 旁边有人在围观。 “哇,校门外那女的不是经管系系花许初薏嘛!” “什么情况!” “这是系花和系草凑一块儿的节奏?” “早就听说两人经常下课一起自习,看来今天是要上实锤啊。” “赶紧拍下来,我传到论坛!” “好好好!” 许初薏在心里默默画圈,心想这年头的校友都怎么回事,偷拍还说这么大声,真不怕给当事人听见。校门那头的钟嘉元肯定也是听见的,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这下子,作为话题女主角的许初薏也有点不知所措。 毕竟,对于钟嘉元,许初薏心里是有好感的。他是她的直系学弟,品学兼优,为人体贴,众所周知。当年她因为低血糖昏倒在体育场上,还是他抱着她去的医务室。活了二十三年,许初薏在恋爱这事儿上一直是张白纸,除了某个特别的人之外,她就没跟男孩子有过多少肢体接触,钟嘉元那次意外救助的亲密举动,让许初薏对他有了些许好感,以致于后来他多次约她自习出游,她都没有拒绝。 冷风吹着,许初薏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这么小的举动,却被钟嘉元纳入了眼睛里。 他眼疾手快地脱下了西装外套,穿过校门闸机缝隙,递给许初薏:“你走得急,没带外套。我刚在后台嘱咐你把我外套带上,不过你好像没听见。” “家里有点事,所以走得急了。”许初薏说。 “没出什么大事吧。” “小事而已。” 接过了钟嘉元的外套,许初薏却没好意思穿上。她总觉得穿男孩子外套这件事,是很私密的事情。虽然她对钟嘉元有好感,但是也还没到这份上。 钟嘉元看她将外套挽在手上,心想她一定是害羞不好意思披。那么多次一起自习的经历,让钟嘉元认定,许初薏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刚才追过来的那一路,他早就想好了,今天一定要大着胆子捅破这层窗户纸! “初薏,我听说你已经找好实习工作了。” “嗯,在一家杂志社当时装编辑。” “杂志社……男孩子一定很多吧。” “对半吧。”许初薏用力点头:“不过我录取的部门统共十五个人,就我一女的。” “那比起咱们经管系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直接比例对调。” 许初薏笑弯了眼,钟嘉元却眼眸低沉沉的:“我听前辈们说,职场不像学校,外面男孩子都如狼似虎的。” “别听他们胡说,大家都是认真上班的。”许初薏认真说。 “初薏,可我会担心。” 许初薏问:“担心什么?” 钟嘉元回:“……担心你被人抢走。” 空气一下静止了。 隔着校门闸机,仿佛也能听见两人的心跳砰砰如擂鼓似的。 许初薏偷偷摸摸地将手捂到胸口,用力压了压,生怕心跳声被钟嘉元听了去。 恋爱这件小事,两个人都还不是其中老手,连告白都是生涩的。 钟嘉元脸红到了耳根上,许初薏有点不忍心,她把自己的校园门禁卡递给他:“要不……你出来跟我说吧。” “好。” 大概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许初薏心里对初恋这事儿在意得紧,隔着一道校门闸机,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心里□□叨着,猝不及防地,那只递门禁卡的手却被钟嘉元捉住了。他的手很热,热快要把许初薏烫着,灼热的体温从他指尖传导她的指尖,许初薏感觉烧得慌。 可这时候,钟嘉元那臭学弟居然还不知好歹地拿食指穿过了她手指缝隙。 中指—— 无名指—— 她细小的手掌将将快要被他握住、十指相扣的时候—— 校门口忽然有辆车开了过来,对她闪了闪远光灯。 许初薏下意识拿手挡了挡,眯眼认出车牌的下一秒,她“噌”地一下将手从钟嘉元手里抽回来。末了,还不忘飞快将西装外套往半空一丢,抛过闸机扔给钟嘉元。 面对突发情况,钟嘉元不知所措:“初薏,怎么了?” “先不说了。”许初薏把门禁卡塞回包里,重新提起裙摆,只留给钟嘉元一个狡黠的微笑:“我哥来了。” 逆着光,钟嘉元看到许初薏登上了那辆黑色的日产天籁,一蹦一跳地,像个小精灵。 同时,他还看见,那辆天籁里头,坐着个戴半框眼睛的男人。他没打领带,衬衣最顶上的一粒扣是解着的,右手松垮垮地伏在方向盘的正上方,分明是一套慵懒做派,但直面他眼神的时候,钟嘉元却发觉他的目光是危险而冰冷的。 眼神产生变化的唯独一秒,就是许初薏上车的那一秒。 那一刻,他眼底的阴鹫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宠溺。 缩进副驾驶座的下一秒,许初薏就满足地吸了一口气:“好暖和。” 周柯为掉了个头,待车子顺利驶上马路,才抽空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刚出公司就开了空调和座椅加热,这都半个小时过去了,能不暖和嘛。” “我可记得周某人是不喜欢开热空调,嫌闷的。”许初薏自以为抓住了他的小辫子:“果然,气温骤降,连你都扛不住。” 周柯为无奈:“张姨跟我说,你这次回学校外套都没带一件。” “好吧,原来是这样。” 他背过手,从后座取过一件西装外套,递给她:“张姨送来的衣服被我落在办公室,先将就我的穿吧。” “好嘞!” 没等周柯为说完,许初薏两只手都已经伸进了袖口里。 周柯为笑:“冻坏了吧。” “有点儿。”许初薏倒也实在。 “那刚才那男孩子递来的衣服怎么不穿?就算外套再薄,也能挡挡风。” “就是感觉……怪怪的。” “怎么怪怪的?” “穿男孩子外套……太亲密了。” 周柯为拿眼瞥了瞥她身上那件:“那你考虑把我外套脱了吧。” “不行。”拽起西装门襟,她赶紧裹严实了。 “是你说的,穿男孩子外套太亲密。” “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许初薏拿手撑着下巴,抬眼望向外头的灯火辉煌。十米高的高架快速路上望下去,人影如蝼蚁大小。 她说:“你不一样,你是我为哥。” 许初薏的声音娇娇的,听在周柯为心里有点发痒。他推了推眼镜,转头向她:“我怎么记得,你以前还叫我为叔呢?” “谁让你比我大了七岁。”许初薏嘟着唇。 “好好好,是我的错。” 距离目的地还剩三公里。 周柯为把算着行程时间,从车内储物箱里摸出一枚圆形的丝绒礼盒,那礼盒不大,仅有鸡蛋大小。他没打开,只递给了许初薏。 许初薏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顺手打开。 里头藏了一枚戒指。 是个钻戒。 那顶上的钻石足有鸽子蛋大小。 “这……” 许初薏觉得这戒指似曾相识,过了半秒,才想起来,这戒指是她的。待反应过来,她激动地扯着周柯为的袖管:“为哥,你未免太贴心了。这么小的细节都到位了,爸爸一定看不出来!” 周柯为只是笑笑却不说话。 许初薏打开戒指盒,取出钻戒后,下意识地套上了右手无名指。 彼时,正好遇上红灯,周柯为瞧见许初薏笨拙将钻戒往右手无名指上扣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初薏,你待会儿要露马脚了。” “啊?”许初薏紧张起来:“哪儿?” 周柯为拍下排挡杆,一边仰头打开车顶灯,一边说:“婚戒这东西是西方传过来的,西方人崇尚浪漫,认为左手才是最贴近心房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 许初薏瞧了眼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赶紧去取下。可心浮气躁之下,戒指根本就取不下来。许初薏急了,一急就用力,整根右手无名指都红了。 “我来。”周柯为看不下去了。 就着车顶稀薄的灯光,周柯为拉过许初薏的右手,叠在自己的左掌心。他的手很温凉,与刚才钟嘉元的灼热不同,他的温度,让许初薏觉得无比心安。 橙黄光下,许初薏低下头,就能瞧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那双隐藏在眼镜底下的眸子熠熠生辉,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打扰了这片温柔景象。 她心想着,以后要是哪个女孩子嫁给了她的为哥,一定会很幸福。 “叮咚——” 她听见了金属碰擦的声响。 一低头,才发现是周柯为左手无名指上的同款戒指,不留意跟她的戒指轻轻擦了下,才发出的动静。 许初薏的钻戒已由周柯为重新戴上她的左手无名指。 经典的简约款式。 周柯为和许初薏。 是一对的。 将戒指戴上许初薏左手,周柯为重新摸回方向盘。 许初薏望着他,眼神有些飘忽:“为哥。” “嗯?” “以后谁嫁给你,一定特别幸福。” “怎么忽然这么说?” “等你结婚,我申请当伴娘。” 闻言,他扶着方向盘的手忽然一顿,眼神中的阴晦一闪而过,转而又变得温暖。他扬着如水的嗓音,说:“那可不行。” “为什么!”她不服气。 他嘴角微勾:“让前妻当伴娘,我怕她会吃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02 许初薏拍了记脑门,在那儿咯咯地笑:“我又给忘了。” “现在忘了没事儿,到家可别露了马脚。”周柯为刮了一记她的鼻梁。 “遵命!”许初薏毕恭毕敬地给他敬了个礼。 车行在路上,路灯光在周柯为的脸上演出着一遍又一遍明暗更迭。无意间别过脸看向他的时候,许初薏仍然觉得恍惚。 她和周柯为打小是在一个院儿里长大的,父母熟识,社交圈重叠,以致于当两人的关系从青梅竹马一度变更为夫妻的时候,她一时仍然无法从这个角色中转换过来。 周柯为打小就是父母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他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大概是把所有说话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了,奥数成绩才可怕得惊人,14岁被中科大少年班录取,1八岁顺利考入清华计算机系。后来,因为在微博上解析某款游戏的经典bug,周柯为一度被网友迷妹盖章为“最帅工科男”,全球软件厂商争相向他抛出橄榄枝。 而许初薏,则是个从小不爱学习的小笨蛋。考上南大已经是磕磕绊绊,仗着张好看的脸又荣幸成为了系花。 可世间到底是没有两全法的,周柯为学习成绩优异,但家境却平平,甚至说是贫寒。而许初薏家,由于父亲早年独具慧眼,辞去公务员下海经商,正好赶上改革开放浪潮,凭借清华计算机系出身的优质人脉及能力,迅速获得多轮融资,截止201八年“许创软件”已经跻身全球p10的行列。 许初薏是家中独女,娶了她就是娶了整个许创软件。 背靠许创软件这座大山固然好乘凉,但像周柯为这样未来无限量的人,囿于许创软件的世界里,无法伸展拳脚,并不是件好事。 她由衷觉得,娶了她,周柯为是吃了大亏的。 不过还好,只有她和周柯为知道,这只是场名义上的婚姻。 要不然从前院里那些暗恋周柯为的小伙伴知道他娶了她,该有多幻灭! 一晃眼,日产天籁已驶入许创软件大厦的底下停车场。 高层私人停车场设有入口拦截,非指定车牌无法进入。 天籁扫描车牌入内后,稳稳停在一辆保时捷panaera旁。 周柯为解掉安全带,摘下半框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从裤兜掏出车钥匙,按了按,对面的panaera应时地亮起灯来。 他下车,手指刚扶上panaera车门的时候,才发觉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直没跟上来。一回头,才发觉那傻妞居然靠着椅背睡着了。 周柯为无奈地笑了笑,将半框眼睛摘了,塞进西裤口袋里,又转头走向她。怕吵醒她,他连握上车把手的动作都是轻柔的。 原本是打算把她打横抱进panaera里的,可没想到,这姑娘睡得浅,车门刚开,她就醒了。 此时此刻,周柯为圈在她脖子后头的那只手,顿时有点扎眼,他赶忙急匆匆收回去。 笨拙如许初薏自然不会察觉,她揉着惺忪的眼:“为哥,到了吗?” “嗯。” 许初薏扒拉着他的手,好不容易从副驾驶座上拔出身来。周柯为站在旁边,不禁失笑。 坐进透心凉的panaera里,许初薏被冻得瞌睡虫一下全没了,连眼睛都睁圆了。 周柯为坐进去,打开空调,又给她系上安全带。 许初薏缩着脖子说:“为哥,麻烦你了,为了接我还特地换了车。” “没事。” 周柯为熟练地操作着车内的一切,“要是开辆保时捷去你学校门口,指不定第二天就会传出经管系系花被包养的爆料了。我可听说,我们家初薏是校内风云人物呢。” “你……你笑话我!” “哪敢啊。”周柯为发动车子:“再说了,你爸就你一个女儿,你的隐私比什么都重要。” “等等。” “嗯?”周柯为停下动作,语气不解。 许初薏却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这回还我抓到你把柄了。” “哪儿?” 她挑着眉毛,一脸的得意:“待会回到家,要叫……咱爸!” 周柯为宠溺地瞧了她一眼,沉默地笑着。 车子还没开出停车场,许初薏无意间瞄了自己的裙子一眼,在心里大叫不妙。一紧张,她伸手就抓住了周柯为转动方向盘的手臂。 “等会儿。” “怎么了?” 许初薏瞧了眼开衩到腿根的白裙子,很烦恼:“我这扮相,我爸那儿……怕是不好过。” “放心。”周柯为了然地拍拍她的手:“后备箱里张姨给你的衣服我都带着。” “太好了。” 许初薏撑着下颌,眼巴巴地盯着周柯为看,语气娇娇地:“要不你现在帮我拿出来?” “这么急?待会儿回家再换不迟。” “真的很急。”许初薏可怜兮兮地:“你知道的,我爸军人出身,管理企业政策铁血,但时尚眼光可真不敢恭维。大前年我同学办单身派对,不过是穿了件抹胸裙,就被他拎着在家唠叨快三小时。自打那时开始,我就严于律己,肩膀不能露,裙子要过膝,秋裤一定得塞进袜子里!“ 周柯为拿她没辙,只好停了车。 俩人转身走到后备箱,他提了满袋的衣服递给她。 周柯为:“去楼上,我找人腾个更衣室。” “不用不用。”许初薏看了眼手机屏幕:“我爸等了快半小时,该不耐烦了。待会我就缩进车里换一身,很快的。” 未等周柯为回应,许初薏已经转身躲进车里,贴身白裙的肩带已下了一半。 周柯为拿这毛躁的小姑娘没办法,转过头,靠在车身上。可偏车子对面是个电梯,无处不在的镜面反射将车内春光照了个透。即便周柯为选择避而不见,但在适当的角度,仍旧能瞧见些许。 他将目光挪到不远处的广告牌,那牌子明晃晃的灯甚是刺眼,可不止为何,周柯为一闭眼就全都是那露了一半的浑圆肩膀,以及那隔着镜子都能感觉到的少女皮肤的细腻柔滑。 心底有股无名火在燃烧,他莫名地发燥。 随手点了根烟,夹在指尖吞吐,在烟草的催眠下,那股情绪终于下去了点儿。 也就在这时候,打他背后来了道光。 晚间八点,许创软件大厦照例开始首次夜巡。 保安发觉私人停车场里辆陌生的日产天籁,尤其周总的panaera里隐约还有人影在动,特意过来望一眼。 好巧不巧,周柯为一回头,就看见保安打着手电筒,在往这边来,而那手电筒的光线正大喇喇地射进车厢内! 里头换衣的许初薏被那道光吓到了,“啊”地大叫了一声。 周柯为闻声,赶忙绕到另一侧车窗,用身体挡住远处来的手电筒灯光。 听见那声尖叫女音的同时,保安也认出了周柯为。两者相加,保安瞬间察觉自己应该是撞破了周总的好事,连连鞠躬喊着“周总抱歉”,转身就溜了。 周柯为见保安走了,下意识地蹲下身查看车窗内许初薏的状况。 突发事件从发生到解决不过几秒时间,许初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周柯为低头,查看状况的时候—— 很不巧地,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许初薏揪着那件白裙子,紧紧贴在胸口。可那件裙子实在太贴身,从身上脱下之后缩成一团,遮挡面积一下变得很小。即便她死命拽着,也不过将将掩住重点部位而已。左边那半个球,却这么彻底的暴露在空气里,尤其她左胸口还长着一粒朱砂痣,衬得她皮肤愈加白皙,那痣红艳艳地,仿佛个巨大漩涡,直将周柯为的思绪吸进去。 横着玻璃车窗,两人目光相接的那一秒。 许初薏的脸只一秒就炸红了,很快,那抹红一直传染到了耳根,甚至一度蔓延到了那颗朱砂痣上。 当然,周柯为也没好到哪儿去。 三十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见到许初薏这模样时,他还是慌了。从容如他,还是等烟蒂烧到指尖,才反应过来的。 待回过神来,他继续被转过身,装若无其事。混迹商场多年经验告诉他,敌不动,我不动。 许初薏套了件毛衣后,将车窗落下一半。 发生了刚刚那件事后,她舌头有点打结:“那个……我没事。” 周柯为脚下烟蒂快堆成小山,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定了定心神,说了句:“那就好。” 空气里像是凝结了水汽,两人的尴尬在无限发酵。 周柯为有意终止这样的气氛,故意岔开话题:“刚才校门口站着的那个男孩子……” 未等周柯为发问,许初薏已经回答:“他叫钟嘉元。” “有印象。” “啊?” “你经常提起他。” “是吗?” 周柯为顿了顿,燃过的烟草凝成一条:“初薏,你……是喜欢他的吧。” “不知道呢。只是有一年系里开办了辩论赛,他是正方主辩,我是反方主辩,那场我输给了他。队友谴责我把观点带跑了,我很失落,没想到最后反倒是他跑来安慰我的。” 许初薏没正面回答,只是说:“书上说,人类最初的心动,都是源于崇拜,我可能是有点崇拜他的。” 她话音未落,周柯为却突然插了进来:“那我呢?” 许初薏低着眼,纤长的眼睫如细软的绒毛:“为哥你呀,是我崇拜,却又不敢企及的人。” “那要不……我弯弯腰。” “你又闹我!” 许初薏在笑,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周柯为的脸上写满漠然。 等她换好衣服,周柯为又重新回到车上。车开出去没多久,许初薏就揪着手指头,支支吾吾地开始讲话。 “有个事情要麻烦你。” “什么?” “刚才你在车里看到的,可不准说出去。”一想起刚才那一幕,许初薏的脸颊又开始发烧。 周柯为故意闹她:“我看到什么了?” 许初薏扁了嘴巴,气得直拿拳头锤他肩膀:“为哥你又欺负人。” 十分钟后,车子缓缓驶入市中心东延路,许家的宅子就道路两旁参天的梧桐树后头。闹中取静,是许初薏父亲当初择这块地皮当住宅的意图之一。 院口的门卫认出熟悉的车牌,立刻放行。欧式雕花栅栏不断后退,独栋的苏式庭院在夜里初现雏形。 将车停进院里车库,周柯为和许初薏一并下了车。 别墅门口的长廊上,周柯为走得快,许初薏慢了几步跟在后头。她瞧见他的背影神色匆匆,隐约还能察觉出些许疲惫。 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在灯光下光泽毕现,想起他傍晚时的那些帮助,许初薏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我。” “好。” 他回以一个微笑,停下步子,等她与他并肩。 许初薏走到他跟前,轻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口,低低说了声:“谢谢。”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等回过神来,他说:“初薏,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能拥有现在的一切,我该谢谢你才是。” “可我知道,为了这一切你放弃得也很多。” 他笑笑,没说话。 走廊尽头,灯火辉煌,许家大院近在咫尺。 周柯为挺直腰身,将右臂弯曲,腾出一个空隙出来:“初薏,准备好了吗?” 许初薏重重点头,将左手伸进他右臂的孔隙,挽住。 “准备好了。” 眼前的画面有一瞬间重叠,许初薏恍惚想起来…… 二十三年不长的人生里,有很多艰难瓶颈,都是周柯为和她这样挽着手,走过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03 周柯为和许初薏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走进大厅时,许初薏的父亲许志成和夫人陈静兰刚用过晚餐,正坐在电视机前看财经晚报。 管家张姨知道俩小辈今天回来,还没等两人进门,她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在门口张罗:“小姐和姑爷回家了!” 许志成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 反倒是身为继母的陈静兰很热络,拽着许志成的手臂:“小夫妻俩知道你前两天住院了,一个放下学业,一个扔掉工作,特地跑来看你,怎么你还摆着张臭脸。”陈静兰是南方人,说起话来糯糯的,但口气却不放松。 许志成却不买账:“出了院才来,心意已经打折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陈静兰揪了一记他的手臂。 许志成这才抬头,缓缓回过神来,说了句:“回来了啊。” 许志成和陈静兰并排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彼时周边只剩下两个单人沙发,周柯为和许初薏打过招呼之后,周柯为就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他原本是故意给许初薏腾地方,让她坐到许志成夫妇俩中间叙叙感情的,却不想许初薏却没过去,反倒扶着他的臂膀,打横坐在了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偌大的客厅里,有着和许初薏血脉相连的人,可她偏就坐在他身旁,好像就他一个人可以依靠似的…… 许初薏对父亲是敬畏的,甚至说有点……害怕。 许初薏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辞职下海了,只有母亲常年留守家中教她学习。母亲是个学画的,崇尚自由浪漫,也因此养成了许初薏单纯美好的性格。 伴随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见不着他。只能凭借旁人重男轻女、花天酒地、事业有成的关键词里,拼凑出父亲大概的模样。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是经常流眼泪的,以致于后来得了胃癌,明明是中期的,却因为消极治疗,不到半年就没了。 后来,许初薏被接回了父亲身边,她听人说父亲一直致力于找人生个男孩传宗接代,所以枕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只可惜,大概是天意弄人,父亲至今快六十了,也没折腾出个男孩来。 最后,他大概是心灰意冷了,终于瞧见了一直冷落的许初薏,不到二十岁就开始给她张罗相亲,可聪明如许初薏总能想到办法把别人弄得一头灰。 然而,当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周柯为家中生出变故后,许初薏还是坐不住了,她央求父亲帮助周柯为,但身为生意人的父亲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答应许初薏帮助他的前提,就是让前途无量的周柯为入赘成许家的女婿。许初薏犹豫很久,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这桩婚事。 毕竟,她仔细筹谋一下,倒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买卖,一来可以让周柯为帮她挡掉无止境的相亲,二来他的人品是许初薏绝对相信的。在父亲不知道的背后,两人约法三章,婚事为假,帮扶为真。 而此刻,亲昵挽着父亲手臂的女人陈静兰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对于这个女人,许初薏是佩服也是喜欢的。她不同于从前那些趋炎附势的年轻女人,陈静兰与父亲年龄相仿,拥有着个人独立的财经媒体集团,是不折不扣的女强人。 或许是别墅太大,把家人的心离远了,客厅内的氛围一直冷冷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许志成抛出了正题:“初薏,你和阿为结婚多久了?” 许初薏:“一年多。” 周柯为:“准确来说是一年零二十天,上个月我们刚过的结婚纪念日。” 说完,他还不忘给许初薏使了个眼色。 许初薏得意地眨巴着眼,补充道:“纪念日那天为哥还送了我一车的玫瑰花和大蛋糕。” 许志成皱眉:“我怎么听张姨说,那天你在学校?” 没编排好的谎言一下子被戳穿,许初薏尴尬地“呃”了好几声,也没回出个音来。周柯为拍拍她的手,顺势接过话茬:“爸,那天是初薏的专业课考试,我正好也在跟唯臣叶总商讨最新的智能制造专案,所以花和蛋糕都是小张送过去的。” “对对对。”许初薏附议。 陈静兰扯了一把许志成的小臂,插进话来:“年轻人的私事,你瞎操什么心。” 以往陈静兰的撒娇是一把利剑,即便是许志成再怎么不高兴,也会是时候停下来,可这回他是铁了心地要继续这个话题。他将手头的电视遥控器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扔:“我不管你们俩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可既然领了本子,做了夫妻,就给我有做夫妻的样子。我许创集团未来的接班人,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貌合神离!” 最后那几个字,掷地有声。 许志成话音刚落,在场无人回话。 很久之后,大概许志成也意识到了说话太重,语气稍稍温和了些许:“初薏,明年六月就毕业了吧。” “是。” 许志成说:“阿为平时工作挺忙的,你实习期间就去许创,给阿为打下手,做秘书吧。” “什么?!” 许初薏差点没跳起来,□□的父亲居然想让她去给为哥当秘书,那她和好朋友文婉相约的去杂志社当时尚编辑的梦想,岂不就此破灭?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大着胆子,头一回,她想着要反抗劝慰的父亲。 可还没开口呢,许志成已然开口:“许创说到底是我白手起家创立的集团,我对它的感情,比亲子女更甚。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许创以后只会是你的。” “这不是有为哥吗?” “阿为……”许志成迟疑了一下,没说下去。 周柯为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仿佛许志成这句疏离的话完全没听进去似的。在场人,大概也就许初薏那个傻姑娘没听出来,许志成一直是把周柯为当做外人的。 许志成是商业型人格,他根本不在乎女儿幸福与否,他所在意的,仅仅是他悉心经营的许创集团能否屹立不倒。周柯为早看穿了其中道理,以致于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内心毫无动容。 毕竟,周柯为早已知晓,当初许志成抛弃众多富商,将亲生女儿嫁给家境贫寒的自己,不过是看中了他的能力罢了。在许志成的眼里,女婿可以更迭人选,而女儿也不过是利益工具罢了。 想到这里,周柯为与许初薏交握的手不禁紧了紧。 大宅门里的人情是非,他私心里是不想让许初薏懂的。 此时此刻,许初薏却还想为自己争取。她“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立到许志成跟前:“爸,我都跟同学说好了,实习期去杂志社当时尚编辑的。实习协议都签好了,不能违约的。” 许志成撑着沙发扶手,站定到许初薏跟前:“明天我请律师给你草拟解除实习协议的函件。” “爸!” 不顾许初薏的叫唤,许志成转身离开,只留给许初薏一个背影。 他说:“一周后,去许创报道。” 许初薏知道父亲向来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可为了自己的梦想,她还是想努力拼一拼。她追上前去,父亲却以累了的敷衍理由将她直接拒绝。 一抬头,水晶吊灯明晃晃,灯光炙热地打在她肩上。 许初薏却觉不到一丝温暖。 只有背后赶来,覆在她肩上的那双周柯为的手,是有温度的。 别墅外的长廊,夜风吹打着深秋仅剩几片叶儿的藤萝,扑簌簌的。 经历过刚才那一番,许初薏的鼻子是酸的,她一根根拔着藤萝叶,赌气说:“为哥,我可以不当许创的接班人吗?” “傻姑娘。”他停在她面前:“你父亲就你一个女儿,以后这偌大的集团只会、也只能是你的。” “那我可以把它交给你吗?” “不行。”周柯为笑着摇头。 向来宠她的周柯为也拒绝她了,许初薏的眼泪没忍住,大喇喇地掉了下来:“果然跟文婉说得一样,你们都是骗子。” “怎么回事?” 看她掉眼泪,周柯为不忍心。这样的情况下,他或许把她抱紧怀里安慰更为合适,但迄今为止,两人之间的虚假夫妻关系也不过止于牵手此等基础交流。拥抱……他怕会吓着她。 思来想去,他向她递出了右手。 许初薏倒也不客气,识相得拎起他的高档衬衫,先擦了眼泪,又非常不客气地擤了把鼻涕。 哭完之后,情绪稍有缓解,她睁着双兔子般的眼睛,看着他:“当初跟你约法三章,说好我们假结婚之后,你会替我接手许创的。我还以为我把许创交给了最合适的人,没想到你现在居然临阵脱逃!” “我会替你接手许创,但不是占有它。” “我只相信你,我只想把许创给你。” “那你以后的丈夫呢,他能接受吗?”周柯为低下头,高大的影子与渺小的许初薏重叠:“近一点说,钟嘉元,他能接受吗?” “怎么扯到他了?”想起心仪的学弟,许初薏有点心猿意马。 周柯为说:“对于你未来真正的丈夫而言,他或许更想要你这一份庞大的嫁妆。” “不,不会的。”许初薏抬头,向来柔软的眼神变得坚毅:“我和钟嘉元的梦想都一样,是骑自行车穷游世界,物质对他而言,没那么重要。” 周柯为原本是无意跟她针对许创的问题展开争执的,只是他心里有个想法急于印证。许初薏单纯,自然不会知道他变着法的套话是为了什么。 可不知为何,当心里的想法得到佐证的那一刻,周柯为觉得心脏口的那根肋骨像是碎了。 他定了定心神,嘴角微弯,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好,等你穷游回来,我送你个只属于你的商业帝国。” 离开别墅后,周柯为掐着点将许初薏送回南大。 往常将许初薏送达之后,她总会忙不迭的跑了,生怕被别人看出异样。可今天,她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却缩了回来。 就着车厢里稀薄的灯光,她无声地打量着周柯为。夜晚之后,人的思想都变得十分敏感,想到刚才长廊里发生的那一切,忽然有种想法在她心底萌生。 这么想着,她就这么问了:“为哥,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周柯为答得很快。 他回应的那一秒,许初薏感觉有块石头终于落地。她舒了口气,像劫后余生似的按了按胸口:“要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就告诉我,我会马上准备离婚手续,保证操作得一丝不漏,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婚姻状况,最最关键的是……” “是什么?” 许初薏很得意:“我会分一笔巨大财产给你。” 一脸神秘之后的答案,显然不能让周柯为满意,他甚至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许初薏大概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行业积累,周柯为凭借在圈内的人脉,已经积攒了无数财富。 他跟她笑笑:“初薏,我不缺钱的。” 许初薏睁着双小鹿似的眼睛,条件反射似的问他。 “那你当初干嘛娶我?” 周柯为一愣,没音了。 这问题他真的无法回答,他总不能告诉她,是出于他私心里,那一点、那一点点的幻想。 没得到答案的许初薏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当年周姨生病那会儿,不是没有富家千金向你跑出橄榄枝的,很多大集团董事长都恨不得招你当上门女婿,凭你当年的人脉和能力,选择余地很多。我一直骄傲得以为,你答应跟我假结婚,是看中了我是能给最多离婚费的那个,怎么……怎么……” 关于这问题…… 周柯为真不能回答她。 这是少年尘封在心里的微小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04 即便是同住在一个院里近五年,年少时沉默寡言的周柯为和调皮捣蛋的许初薏却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专属于两人的平行线相交的那一刻,却是因为一场乌龙。 2003年非典病毒席卷中国,人人谈“非”色变。校园停课,工厂整休,只为顺利躲过这场大灾难。 可在十二岁的许初薏眼里,灾难两个字的概念还尚未成型。 学校停课已有一月余,她也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好朋友文婉了,用课本上夸张的语气来表达,那就是她想文婉快想疯了。文婉跟她同岁,住在同个部队大院里,她是许初薏搬进外公家后第一个小伙伴,两个小姑娘都是叽叽喳喳的性格,待在一起,一整天都不嫌腻。 这会儿,趁着母亲在画室里画画,许初薏套了个口罩就溜进了文婉家里,两人约好下午三点准时溜出去,在后院门口一起跳牛皮筋。怕动静太大,被长辈抓回家,聪明如许初薏还特意嘱咐文婉此事不能告诉第三人。 还没到点,许初薏就迫不及待地提前溜了出去。 可没想到此刻后院已经聚了六七个小伙伴,除了文婉和她妹妹,还有好几个她不熟悉的女孩子。 她生气叉腰,正要跟文婉对质,没想到文婉还笑嘻嘻地跟她邀功:“初薏,跳牛皮筋就我们俩不热闹,看我厉害吧,把院里的小伙伴都招来了。” “人这么多,待会我妈看见了,会把我逮回去的。”许初薏怨怨地。 文婉拍拍她的肩膀:“后院口的门被我锁了,进不去出不来,放心没人会过来的。” “可是……” “别那么多可是了。” 文婉串着皮筋:“因为那破感冒,大家都好久没一起玩儿了。初薏你要害怕的话,你先走吧,我要玩的。” 她话音未落,几个女孩子都开始催了。 “文婉你弄好了吗?我这边完事了。” “赶紧地,趁我爸出门买菜,咱们多玩几局!” 文婉应了声:“好嘞!” 后院的大铁门被锁了,许初薏在心里自我催眠,不是自己不想回去,是门锁了没法回去,这不能怪她的。与其干等着,倒不如一起玩游戏消磨时间,她想她这样告诉妈妈,应该也不会被挨骂。 想到这里,她不禁高举双手过头顶,笑出了八颗牙:“等等!我也加入!” 脆弱的橡皮筋经不起几个女孩的轮番折腾,断得接不上了。 团队领导人文婉提议,改玩蒙眼捉迷藏,大家一致同意。可这蒙眼抓瞎的人,谁都不愿意当,最后院里最脸生的许初薏被推了出来。 游戏规定,只要蒙着眼的人能抓到人,并且准确说出对方的名字,下局就轮到对方蒙眼。 许初薏也很不想被蒙眼睛呢,但少女心性还是贪玩的,总是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后院门口不大,想凭空摸个人还是简单的。 文婉数一二三,大家各自躲好站定。 站定之后,大家的笑声是没停的,聪明的许初薏循着声音,开始一步步地往铁门方向去。好不容易抓个蕾丝衣袖,居然那衣袖轻轻一扯,直接带出件衣服。 许初薏这才知道,有人故意脱了衣服,套在铁门上当障眼法呢! 她有点生气,不服输的性格,让她更加停不下来。 高中生周柯为给同学结束补习后,推着自行车从就近的后门回家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一个穿着姜黄色毛线衫、皮肤很白的女孩子正蒙着眼睛,在四处摸索。她满头是汗,连带扎着马尾辫的发根都在滴水珠。周围,她的朋友不守游戏规矩,故意四处乱窜不让她找着,可她却傻傻地,一个劲地在横着双手在摸。 周柯为看了眼,走了。 他不喜欢部队大院里这些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他们大多是军官家庭子女,不像他的父亲到死就是个警卫员。院里的那些冷眼,早让周柯为看透,即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他跟她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推着自行车,越过那个蒙眼的女孩子,他直直走向后院的大铁门。 晃了好几下铁门,仍旧没什么动静。周柯为低头一看,脚下有个红色的链条,上头还扣着个锁头,一看就是被人故意锁上的。 仔细一瞧,那锁头上面还有个米妮标记。 周柯为不用猜就知道,是后头那几个小女生的杰作。 他正想要钥匙,却没想一回头,一个女孩子放大的脸就到了他跟前,是那个穿着姜黄色毛衣,跟瓷娃娃似的女孩子。 许初薏正因为摸不到人气着呢,没想到铁门忽然就叮叮当地响了。 她心想,居然有人主动送上门,那可别怪她不客气了。 寻着声响,她快速地追过去,怕踩着石头跌跟头,她每一步都踩得很轻。她觉得自己厉害极了,因为直到她贴近那人的那一刻,他似乎都没察觉出来,那铁门撞击的声音一直没停。 那可就真不能怪她了…… 趁没人发现,她故意偷偷做了个弊,睁开了眼,抬高脑袋,顺着纱布与眼眶的那一点狭小缝隙打量对面的人影。 倒数三秒。 想着平时外公讲的抗战英雄事迹,不能给敌人留任何余地。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整个人直接扑腾了上去! 抱住了!抱住了! 许初薏觉着这一刻的自己像奥运冠军,只差国歌的背景音乐了! 这人的腰腹都是硬硬的,跟她的不一样。 这是许初薏的第一反应。 不过她完全没当一回事儿,毕竟对于此刻的她而言,能抓住一个已经是万幸,哪还来得及想其他的。 大家都是女孩子,许初薏没多想,就顺着那人的腰腹往上摸了,终于摸到那人的肩膀,才发现高出自己好多好多。 再摸这人的头发,是短的。 长得高,还是个短发…… 许初薏下意识地将这人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文婉对上号。文婉是短发,而文婉妈妈又是篮球运动员,身高一米八多,基因使然,文婉不到十二岁就拥有了一米六五的高海拔。至于许初薏本人……也就是个不足一米五的小矮子而已。 此刻,无法用眼睛丈量身高,仅凭着这人高于自己许多的摸索,许初薏几乎能确定,这人就是文婉无疑。 她很得意:“文婉,被我逮着了吧!” “文婉”没吭声,连原本周遭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声音也停了。 敢情是文婉在跟她玩故弄玄虚的小游戏呢! 许初薏想都没想,就跟平时玩闹时一样,一路将手往下伸,直到挪到……“文婉”屁股那里。跟往常一样,她五指使力,把“文婉”的屁股一顿抓! 文婉最怕痒,一挠她就受不了。下一秒,她就会四处乱窜,彻底崩盘。 令许初薏没想到的是,文婉完全没反应,跟个木人似的。 她正纳闷着呢,就听见远处传来颤颤巍巍的喊声,是文婉的声音。 “初、初薏……” 许初薏这才惶惶然地明白,弄错人了。 她下意识摘下眼上的围巾,却看到一个高大的少年。 少年比她大了几岁,已有成熟模样,一双深邃的眼睛像是里头有星星似的,含着光。许初薏认出来,他是隔壁周阿姨家沉默寡言的独子。此刻,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泛着红晕,许初薏一低头,看见她揪着他运动裤的手,还停留在那么尴尬的位置,她一下子跳了起来。 “对、对不起……” 虽然见过几次,可她真的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有女孩子反应过来,开始笑。 “看见没,许初薏摸了院里那个不会说话的屁股!” “老师说男女授受不亲,许初薏摸了他的屁股是不是要对他负责呀!” “我妈说,这人是周寡妇家的拖油瓶,叫周柯为。” “快闭嘴,这男孩子不好惹。” “听说上次讨债的打碎了周姨种的花,周柯为直接拿啤酒瓶把人脑袋给砸碎了。” “我的天,初薏是不是倒大霉了?” 最后那句是文婉做的总结性陈词。 场面一片尴尬,许初薏的脸跟熟透的柿子似的,从里到外都是红的。 这时候,向来沉默的周柯为却发话了,对着那群碎碎念的女孩子,他只说了两个字,却掷地有声,“钥匙。” 文婉赶紧从兜里掏出来,她怕周柯为,连钥匙是扔出去的。 周柯为取过钥匙,打开了门后,将锁链与钥匙一起,扔到一旁。 许初薏自觉理亏,大着胆子要跟他道歉,却没想到他已经骑上自行车走了。望着他的背影,她时不时还能看见他的侧脸,向来沉默寡言的少年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提醒着许初薏的罪恶,揪痛着她的良心。 后来,整整三月,许初薏都没再出门。 直到非典结束,举国同庆,恢复学校生活的那天,她才走出了房门。 她没想到的是,许初薏摸了周寡妇家拖油瓶屁股这事儿,已经在小伙伴的添油加醋中一发不可收拾,连自家母亲都知道了,把她拎着一顿训,还带着她上了周家道歉。 周阿姨表示小孩子打闹不必在意,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抹去了。 可善良如许初薏心里却过不去这道坎,她时不时地开始观察周柯为。许初薏故意跟他打招呼,他视若无睹。甚至面对院里其他小伙伴时,他也总是低着头,露着他那异于常人的纤长睫毛,安静无语。 也不知道是他原本不爱说话,还是因为这事儿变得愈发沉默。 望着他在窗台读书的冷然模样,许初薏总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以致于后来周柯为结束学业,成为i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却因为母亲重病而债台高筑,光芒险些陨落时,许初薏没忍住,缠着已经给予周家人道主义救援的父亲要求更多的帮扶。可父亲到底是个生意人,他看中了周柯为的能力,却绝心不能白帮这个忙,答应帮扶的前提是,周柯为只能是许家的人。 许初薏大着胆子,在向来严肃的父亲面前撒下了第一个慌。 她说她喜欢周柯为。 是这辈子只愿意嫁给他一个人的那种喜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05 回忆起年少时那些荒唐事,许初薏撑着下巴,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偏这时候,有人用力拱了一记她撑下巴的那只小臂,脑袋失去支撑,许初薏立马从回忆掉进现实。 “在想谁呢?钟嘉元?”自习室里,文婉抖着眉毛,满脸都是找打的模样。 许初薏嫌弃地把椅子搬远她一点:“净瞎说。” “你还瞒着我!”文婉炸毛了:“全系都在传,你那天跟钟嘉元在门口接吻了!” “什么鬼?!”许初薏下巴都快惊掉了。 文婉:“我看我们俩这十年的同学算是白当了,你连这么大的秘密都还瞒着我,我跟你说,走出这自习教室,我文婉跟你许初薏就再也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我真没跟他那啥……”许初薏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顶多……就算是牵了手。” “喔,原来是牵手了。” 文婉嘿嘿地笑:“其实也没人说你俩接吻,就是有人在论坛曝光你俩在一起了,我故意套套你,想了解下进度。” “文婉!!!” 许初薏气急,拎起课本,不轻不重地往文婉头顶砸了一记。 挨打了的文婉跟个牛皮糖似的,还不肯放弃:“我就说吧,你就是喜欢钟嘉元。” “我……” 不知道为什么,当文婉说她喜欢钟嘉元时,许初薏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反驳还没开始,文婉又喋喋不休,开始感叹:“钟嘉元是挺优秀的,可比起周柯为来说,还是差了那么丁点。” 许初薏掩着嘴笑:“你平时不是最讨厌为哥嘛?” “为哥为哥,你还真叫得个亲热。” 文婉敲了记她脑门:“说真话,周柯为确实优秀,未来绝对会是我们院里那堆伙伴里最出秀的那个。可周柯为这家伙,是个狼子野心的,你可要提防着点,就你这榆木脑袋,怕是一百个都顶不上他一根头发丝。” 许初薏撇撇嘴,不认同:“为哥才没你说的那样。” “就凭你没毕业工作,大三就把你娶回家当假夫妻这事儿,我就觉得他不是个省油的灯。”文婉义愤填膺,分贝越来越大。 “轻点,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哎哟。”文婉这才紧张地捂住了嘴巴:“没人听见吧,钟嘉元不在吧?” “我看你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吧。” 文婉笑笑,过了会儿,又神秘兮兮地问许初薏:“假结婚这事儿,你没跟钟嘉元说吧。” “没呢。” “听我的,这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说。” “为什么?”许初薏说:“我是为了友情才帮为哥的,这不难理解吧。” 文婉:“你可快别这么说,为了友谊这个答案,连我这儿都说不过去。许初薏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女孩子的婚姻是多么重要,有谁会为了帮别人,把自己都赔进去。许初薏要不是我认识你,我真会以为……” “以为什么?” “你喜欢周柯为。” “瞎说。” 许初薏懒得跟她继续这话题,埋头写笔记了。 文婉是许初薏的大型树洞,所有许初薏的小秘密都交付到了她这里,包括和周柯为假结婚那事儿。文婉向来聪明,是许初薏的军师,她拿捏不准的想法,总会到文婉这儿寻主意。文婉提得每个意见,她都有认真执行,除了文婉说“放弃寻找真爱,跟周柯为好好过日子”,这样的。 文婉每每说这话,许初薏都觉得她不可理喻。周柯为一直拿她当亲妹妹,一点越矩的举动都没有过。她也一直拿周柯为当哥哥看待。互视为兄妹的两人一起过日子,岂不是□□吗?许初薏觉得文婉是十点档的“于妈”狗血连续剧看多了。 笔记抄到一半,许初薏忽然抬起头来,跟文婉说:“对了,帮我跟你朋友说一声,去杂志社当编辑这事儿应该是泡汤了。” “发生什么了?” 许初薏闷闷不乐:“我爸不让去,安排了我去许创当为哥的秘书。” “秘、秘书?” “嗯。” “这情况,你爸摆明了是要撮合你俩,想早日抱孙子了!” “喂,你胡说什么呢。”没忍住,许初薏脸又红了。 二十三岁的许初薏不是小女孩了,男女间的那回事,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偏偏不要脸的文婉还把这事儿扯到她跟为哥身上,许初薏脸上止不住得发烧。 脑袋一乱,她一下想起那天在地下车库换衣走光的画面,一时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而换衣服那事儿……她是没跟文婉说过的。 文婉没再拿她开涮,反而变身柯南:“根据你说,你那天回家,你爸故意调查你和周柯为假结婚纪念日的事儿,有很大程度来说,是……” “是什么?” “你爸起疑心了。” “不会吧。” 文婉说:“据我预测,让你当周柯为秘书这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步,比如……” “比如什么?” “让你迫不得已跟周柯为同居!” 许初薏觉得,文婉上辈子应该是只乌鸦,不然她的乌鸦嘴怎么会这么灵验? 三天后,班主任告知她,由于她上半年度遗漏缴纳寝室费用,原本属于她的床位,将分配给已缴费的外专业专转本学生使用。她当即提出补缴费用的想法,但由于南大本科生和研究生宿舍合并,宿舍铺位常年紧缺,班主任以全校宿舍已分配完毕为由,不给许初薏补充缴纳宿舍费的余地。 她一回头,排队三个月才抢到铺位的学生已经领着一堆亲友,大包小包地占领许初薏的地盘了。 仗义的文婉看许初薏无处可去,主动提出让许初薏来他们寝室,跟她挤一挤。挤铺子的头一天,文婉寝室因来了新客人激动不已,熄灯后茶话会开了一晚上。可几天之后,新鲜劲过去了,情况就不那么好了,室长因卫生间排队洗澡时间过长、四人寝室堆五人东西太杂、耽误室友学习为由,暗示许初薏搬出去。 怕文婉为难,许初薏找借口,主动离开了寝室。 提上行李箱,许初薏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过学生活动中心的时候,她遇上了刚上完课的钟嘉元。他一如往常的温暖笑靥问许初薏是不是要回家,许初薏心里难过,破天荒地连他都没理。余光里,许初薏看见钟嘉元把课本扔给了同学,是打算追上来的。 可半路老师把他喊了回去,他终究也是没追来的。 走出校门,一直往北,许初薏也不知道往哪儿去。 想着回家吧,但许志成固执的性格让她觉得拘束,与其回家跟背《女诫》似的,她还不如就这么游荡着。鼻腔有点酸,许初薏觉得自己想妈妈了,想年少时一回家就能吃的那道热汤,想一回头就能被人抱个满怀。 抱满怀…… 许初薏忽然又想起来,十多岁那年她抱着周柯为,当着院里所有小伙伴的面抓了把他屁股…… 真是好尴尬呀。 想起周柯为,许初薏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无处可去。可为哥的家里,会不会住着其他的女孩子,她突然造访会不会打扰他们?许初薏想了想,又不敢行动。 可周柯为这三个字,在许初薏心里,永远等同于依靠。 犹豫好一会儿,她最终决定给他打个电话。这时,她却意外发现,手机和钱包全都落在了文婉寝室。 接到署名为“囡囡”的微信语音聊天时,周柯为正在跟公司各部门主管召开本季度的经营会议。财务报表显示,本月同比上月净资产增加百分之五,但利润额却下降了千分之一,在场所有部门都挨了批,大家的脸色都不好过。 周柯为揉了揉太阳穴,调出各部门收支情况,用电脑投映在幕布上。 周柯为入职一年多来,许创每季度营收节节攀升,已彻底赶超国内其他品牌,跻身国际一线。周柯为英文名叫ke,因其手段铁血,外界媒体无论前辈后辈都尊称他一声“k老板”。 圈内都流传着一句话,k老板不说话,问题不大。k老板一说话,天就要塌。 尤其当k老板摸上pp投影笔,大家都要遭殃。 也就是在周柯为摸上投影笔,准备开始时,幕布上的画面却跳了跳。 微信画面弹了出来,头像是头粉色小猪。 备注名为“囡囡”。 这样肉麻的备注跟k老板的性格严重不符,底下一堆人睁大了眼,等待谜底揭晓。但话题中心的周柯为却完全无所谓,不动声色地拔掉屏幕连接线,抛下一句“请kaisy代我继续会议”,转身出了会议室。 众人侥幸逃过一劫后,都惦记着那小猪头像和甜蜜昵称到底署名为何人。 难不成就是那传说中……许家的大小姐? 那个手段高明,俘获k老板的小娇妻? 由于许志成对这独女保护得紧,至今为止都没人知道她姓甚名谁。有传言说,她身材火辣,只一眼就能让男人神魂颠倒。也有传言说,她长相丑陋,却能力非凡,引人敬仰。 许初薏不知道为什么,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分明是许初薏的微信号,接的人确是文婉。 没听见那声熟悉的、娇娇的“为哥”,周柯为一下警惕起来。 那头的文婉也很着急:“周柯为,初薏在你那儿吗?” 周柯为蹙眉:“怎么了?” “看来是没在你那儿了,这可怎么办呢?她爸给学校施压,寝室不让她住了。刚在我这儿将就了几天,今天突然说要搬走,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所有的行李都没了,更让人担心的是,她手机和钱包统统都没拿。”文婉急得连喘好几口气:“她看着跟谁都好,实际上真正的朋友就没几个。你说她去哪儿了,她能去哪儿呢?初薏这傻白甜的性子,遇上个坏人怎么办?” “钟嘉元那儿呢?” 周柯为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个名字,当这三个字出口的时候,舌尖有些生涩,明显不自然。 文婉一愣:“你怎么知道他?”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问过了,没跟他一块。” 周柯为当机立断:“你现在去调学校的监控,从初薏离开宿舍的那秒开始追,我马上到。” 拿上车钥匙,周柯为快速按下电梯按键,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听见那头的文婉多了句:“忘了说,钟嘉元说,一小时前他看见初薏出了校门。” 周柯为无奈:“文婉,话不连在一起说容易死人。” “不好意思啊,我……我一紧张就忘了。” “没事。”周柯为走进电梯,留给身后会议厅内的员工一个冷冽的背影:“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应该没走远。我顺着学校沿途步行一小时的范围去找,同步我会给你一个电话,待会你拨过去,请他帮忙调查学校区域路段监控。” “好。” 周柯为找着许初薏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正坐在江边,撑着下巴在看对岸的百家灯火。 昨夜南城刚下过雨,湿润的南方秋季,地表一天来不及干透。怕泥巴沾着白裙子,她就索性一屁股坐在了行李箱上。那行李箱足有29寸,大得很,她坐在上头,纤瘦的骨架衬得她小小的,莫名可爱。 没被拐跑、也没出什么意外。 周柯为觉着这样,他就挺满意的了。 立在堤岸的沿江马路上,他靠在车门畔,风吹得眯了眼,他抽了跟烟,原本焦躁的情绪在烟草的麻痹中平复下来。临走向许初薏的那一秒,他还不忘周全地给文婉去个电话:“找着了。” 文婉激动地叫了声,一句“她在哪儿”刚吐半句,就让周柯为给挂了。 私心里,周柯为觉得,这样美好的秋夜,没必要让别人参与,他跟许初薏俩人就够了。 毛绒绒的草坪上传来窸窣声响,许初薏警惕地回过头,看到一双浅褐色的英伦皮鞋。皮鞋有点眼熟,顺着那人的长腿往上看,才瞧见了面貌。 江风吹久了,许初薏眼前有点糊,眨巴好几下眼,才认出周柯为。 她有点儿惊喜:“为哥,怎么是你?” “不然呢,还能是谁。” 许初薏挠头想了想:“大晚上愿意出来找我的,好像还真没别人了。” 他淡笑着,凑到她跟前,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知道别人担心还乱跑,难不成是只迷路的小野猫?” “是为哥的小野猫。”她吃吃地笑。 周柯为蜷起食指,瞧了瞧行李箱一侧半大的地方:“挪个地儿。” “嗯。” 许初薏乖顺地挪了屁股,给他腾了个位。 看似硕大的行李箱,两个人坐着,却变得狭小。周柯为和许初薏并肩坐着,不得不双臂紧靠。 此情此景,要是许初薏将脑袋往周柯为肩上轻轻一靠,配上那地上凌乱摆放的行李箱,倒有点私奔情侣的味道。 当然,许初薏并没察觉出其中异样。 她低垂着眼,撑着脑袋:“为哥我挺伤心的。” “看出来了。”周柯为问:“因为什么?” 许初薏不说话。 周柯为试探性地问:“是因为他逼你跟我凑一对?” “不是的。”许初薏叹了口气,神情里全是失望:“他不让我去杂志社当时尚编辑。” “很想去?” “嗯。” 提及自己的梦想,许初薏眼里跟有光似的:“我想进那个圈子,我想走伸展台,我想当模特。可在我爸看来,许志成的女儿绝不能衣衫不整站在别人面前,这事会让他抬不起头,让许创掉价,死活不允许。” 她不常在周柯为面前谈及未来规划,以致于当他听见她所说的梦想时,明显讶异。 “当模特?” “是啊。”许初薏追问:“我看着不像吗?” 周柯为没报以欣赏的表情,反倒是笑容藏不住。 许初薏一看周柯为没声音,一下子跳起来,上下打量自己:“为哥,你看我,这屁股是屁股、这腰是腰,前凸后翘算不上,但好歹身高17八绝对是够得。虽然……这胸是小了点嘛,但现在贫乳是国际风尚呐!” 说完,她飞快跑远几米:“你等着,我给你走一个。” 秋叶的江畔,许初薏逆着光站着。她背后,是灯火辉煌的南城大桥,路灯如银龙蜿蜒着。 周柯为抱着手臂,坐在她拉长的影子里。 挺起胸腹,她将双手插上腰间,脚尖踮起模拟十厘米高跟鞋,江边草坪是她的秀场,行李箱平行处是她的定点。 她一路走来,有节奏地踩在点上。江风吹起她凌乱的发,黏上她的唇,她粲然一笑,嘴角微勾,食指轻压过唇,将那根发掸了去。 这微小动作,被周柯为收入了眼底。 她大概不知道这微小动作有多性感,还在旁若无人地进行秀场演练,但周柯为却被撩拨得心猿意马。 他是头一回觉得,许初薏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幼稚少女。 她是个女人,骨子里跟妖精似的女人。 没想到,下一秒,许初薏就破了功。 在定点站定,她扒了自己的外套,想来个漂亮的engpse。没想到冷风一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场面又尴尬又好笑。 她扔了外套,懊恼地大叫要求重走一遍。周柯为却笑着,不动声色捡回她的外套,硬压在她肩上。 他说:“走吧,该回家了。” “不要!”许初薏还惦记着跟许志成的恩怨,“我不回家。” 他眼底柔柔,仿佛能把人溺毙。 “我说,跟我回家。” 许初薏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家,不是那个父亲的家。 是应该像她记忆中一样,有热汤和拥抱的家。 突然之间,家这个字好像被重新定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06 黑白灰三色,构成了复式公寓的主色调。室内装潢风格简约,面积也不过百平左右,但许初薏却觉得,这里比自家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别墅看起来像家很多。 许初薏不是头一回来周柯为家了,可以往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一楼大厅,因此当周柯为递给她拖鞋,带她沿着楼梯往二楼走的时候,许初薏还有些拘谨。 二楼仅有两间房间,走廊末的是周柯为的卧室,走廊头上的那间则留给了许初薏。 时间已近晚间十点,周柯为说集团里来了个临时视频会议,给许初薏简单指引了二楼房间的布局,就回了房间。 虽然许初薏和周柯为打小就认识,可安静的公寓里没其他声响,两人对话一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感油然而生。现在周柯为开会去了,许初薏终于稍稍自在了些。 “流浪”了大半天,加上之前借宿文婉宿舍流水线似的洗澡,早让许初薏苦不堪言。她看中了周柯为家卫生间里的大浴缸,摩拳擦掌,准备待会好好泡个澡。 回到房间后,周柯为也没着急打开电脑,反倒是不慌不忙地看了会儿书。他早看出许初薏的不自在了,所以才借口视频会议,进了房间。 门外窸窸窣窣地,有拖鞋踢踏的声音,还有哐哐当当洗浴用品在盆里碰撞的声响。 习惯冷清的周柯为扬起唇角,他忽然觉得,这人烟气,也挺好的。 他卧室和浴室仅隔了一堵墙。 当水声淅淅沥沥地下落,他隐约还能听见许初薏搓着泡沫,正哼小曲儿。 喉间莫名干涩。那天在地下室瞥见她细弱肩膀的那一幕又呈现在眼前,他几乎能想象那水流顺着她白皙肩头落下的场面。 一气之下,他直接阖上了视频会议的电脑。 企划部经理见k老板那头的画面直接暗了,紧张地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说错了。 可电脑这头的周柯为,满心里想得却是,改天地联系装修公司把这堵墙加严加实了,否则他生怕那些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会藏不住。 冷静过后,周柯为又重新加入了视频会议。 企划部经理见状,立刻卖力表现,将下半年市场宣传案讲得风生水起、如火如荼。 周柯为有点儿分心,听见那头恼人的水声终于停了,才幽幽然地走出去,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没想到,一抬头就撞上了刚从浴室出来的许初薏。 刚洗完澡,水汽蒸在脸上,衬得她白皙的皮肤跟桃儿似的,白里透红。她绑了个带两只兔耳朵的发套,没了刘海遮挡,干净白洁的额头暴露在空气里,正对上周柯为的眼。 周柯为举了举杯子,心虚似的说:“我出来倒水。” “嗯……好。” 因为只穿了单薄的睡衣,许初薏下意识地将手抱在胸口,紧张无措的眼神,顿时让场面变得好笑。 周柯为没忍住笑:“不用担心,我不会趁人之危的。” 许初薏也不护着了,赶忙摇手:“我没那个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趁人之危?” 周柯为故意闹她,许初薏脸更红了,连说话都结巴了:“也、也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你什么意思,不闹你了。”他得意地点点他鼻尖,转身倒水去了。 可走了没两步,他还是担心许初薏住在他家不踏实,又回头给她下了个定心丸,“初薏,你爸故意退你宿舍,应该是对你我的这件事起疑心了。你先在我这儿将就几天,你爸那儿我会尽快去做工作,尽快让你搬回学校。” “没事,不着急的。” 两人相视一笑后,周柯为就下楼梯倒水去了。 许初薏望着他的背影,由衷觉得,当初自己是选对人了。父亲那时着急让她相亲,碰到的富家子弟不是个个纨绔,就是坏脾气一堆,能跟周柯为结婚,已是所有选择中的最佳选项。 她的为哥,细心体贴,能力又非常人能及。 身边能有他时时照拂,已是许初薏最大的幸运了。 周柯为已经连续三天,零点以后回家了。 他应该是最近有很烦心的事儿。许初薏半夜起床,总能看见他卧室的灯还是亮的,有时那灯是三点熄的,有时是五点,甚至有一夜,亮了一整夜。 趁着周末不上课,许初薏早早起床,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食物,准备做顿早餐,感谢周柯为一周的照顾。 拎着两手的菜回去,却听见周柯为在打电话,大概是因为恼火,他在电话里连连爆了好几句粗口。 向来从容淡定的为哥,居然爆了粗口,想必是发生了大事儿。 许初薏不敢打扰,想偷偷摸摸溜进厨房,却被周柯为半路截住了。他捞过许初薏手头那笨重的塑料袋,说:“怎么也不叫我帮忙。” “没事。” 身着居家睡衣的周柯为,替她把食物一一摆上流理台。 许初薏还想着刚才那个电话,心里藏着事儿,不吐不快。她大着胆子问:“为哥,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嗯。”周柯为也没瞒着,转了个身,靠在厨房门边上:“最近在接洽se集团的全球工厂软件专案。” 许初薏惊讶:“是那个我爸从建立许创之初,就梦想跟他们合作的全球百强se集团?那个半导体产出量稳居全球第一的世界百强企业?” “如果能顺利接下这个项目,确实会成为许创在国际软件界的一次里程碑式胜利。” “怎么了?是项目不顺利吗?” 周柯为摇摇头,手指不轻不重地打在门板上,声音清脆:“相反,前期很顺利,对方甚至对外表示,十分认可许创的技术实力。” “这不是好事吗?” “不一定。” “为什么?” 周柯为说:“就因为对方过早认可我们技术实力,有国外竞争对手闻到风声,知道这个项目极大可能会落入许创手里,开始玩烂价格。” “烂价格?” “项目合作的投标评比,分为技术标和商务标两类。技术标我们已有优势,可商务标方面,假使对方玩价格战,许创并不会有优势。” 许初薏向来是个护短的,一听有人这么跟周柯为作对,猛一拍大理石桌面:“居然玩阴招?!” 她一气愤,打在桌面上一用力,话还没说完呢,就疼得呲牙咧嘴捂住了手。 周柯为无奈,走上去,拽过她的手,查看伤势。手没啥大碍,只是手掌红得厉害,可见手的主人下手之狠。 他摇头笑了:“别人气愤都是揍别人,就你,整天欺负自己。” “我也不是故意的。”许初薏扁嘴,作委屈状:“谁让那些竞争对手这么坑人?” “在商言商,各自也不过为了各自利益罢了。” “我就不服气了。” 许初薏瞪着双干净的大眼睛,气势汹汹地:“既然他们能玩烂价格,我们为什么不能玩免费的?” “傻姑娘,没有生意人会玩亏本的生意。”周柯为语气宠溺。 “这倒也是。” 确认手没事,许初薏就转身煎鸡蛋去了。可刚打开吸油烟机,就看见原本在客厅办公的周柯为走了进来。 他蹙着眉,一双锐利的眼,像是在求寻什么。他走向许初薏,问她:“初薏,你刚对我说什么了?” “我没说话呀。” “是刚才,说起软件专案的事。” “是说竞争对手坑人吗?” “不是。” 许初薏握着炒菜勺,一脸懵:“是那句……玩免费吗?” 她话音刚落,周柯为深黑色的瞳孔里隐约有星光闪现。 他说:“我想……我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啊?” “初薏,谢谢。” 许初薏还没搞清楚状况,周柯为已转头拨通了对方的电话,约定明天进行现场会面。 这时的许初薏还不知道,她帮了周柯为一个多大的忙…… 在次日的会面上,周柯为主动提出,愿意将该项目价值上亿的软件使用授权免费提供给se集团,但前提是,se集团必须在一天内签署协议,将原本的三家厂商竞标,改为向许创定向招标。 本就对许创的软件技术青睐有佳,只因价格问题才迟迟不愿答复。当下,周柯为愿意割肉,给予se集团特别授权,十分满意,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与周柯为达成协议、签字盖章。 与se集团协议达成的下一刻,周柯为要求hr部门向全集团研发技术人员发放竞业协议,以涨薪15为前提,要求三年内不允许跳槽到任何同行业及甲方单位。面对突如其来的涨薪,利益在前,员工争相签署。 se集团定向招标开始后,在软件授权免费的前提下,周柯为以溢出市场价格30的高昂软件导入服务费用向se集团报价。此时,se集团面对免费的软件授权,而国外诸多软件企业也因不了解许创软件产品逻辑结构为由,拒绝导入服务。综合考量之后,se集团不得不以高昂价格购入。 以致于后来,当软件业内提及许创集团与半导体行业百强的这次全球化合作时,仍有人会竖起大拇指,说,这是“中国制造”和中国职业经理人赢得世界认可的证据。 而作为这场合作的主导者周柯为,一致被国内外媒体评为——国内软件业之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07 许创和se集团即将进行全球化合作的消息,没两天就传遍业内,顿时许创股价暴涨,成为民众争相购买的一直潜力股。 得知自己攻歼三年未成的se集团全球厂区软件专案,在周柯为的操作下,顺利落入许创口袋,许志成高兴地在董事大会上,一再表扬周柯为的杰出贡献。 有董事顺势提出,许创股价上涨,周柯为功不可没,希望身为董事长的许志成能够分割股权红利给予周柯为,让他在董事局内占有一席之地。那董事话一出,许志成的脸就冷了,故意岔开话题,只当这个问题从没提出过。周柯为坐在席间,面对许志成的故意绕弯,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低头勾唇淡笑。 周柯为始终知道,在许志成心里,他就是条看门狗而已。 许志成自以为,这条看门狗栓上了一条名为“许初薏”的铁链子,就能随之摆布了? 周柯为真是忍不住要替他捏把汗,经过一年多的筹谋,许创大权几乎都掌握在他手里。许志成倒是反应够慢,到现在还捏着那点股权自以为是,实则无形之中周柯为早把他权利架空了。 当下,他周柯为想捧许创到多高,就能让它跌得有多惨。 董事会后,许志成把人遣散了,单独叫住了周柯为。 许志成拉开百叶帘,站在三十八层落地窗前,俯瞰底下的一切:“我订了洲际的国宾厅,邀请se集团赴宴,今晚6点,你也过来。” “好。” 周柯为应声之后,转身准备离开。 可还跨出一步,许志成忽然把他叫住:“初薏在你那儿吧?” “嗯。”周柯为说:“宿舍没法住了,在我那儿窝了几天。” “把她也带上。” 周柯为略一蹙眉,在镜框的遮蔽下,许志成看不见的角度里,他眼梢微微皱起,留着些愠怒的神色,“董事长,初薏她不太懂商场上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圈内人人皆知,se集团是个五十多岁德国老外,不贪财,只贪色,对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来者不拒。他现在的这位太太,结婚刚满半年,不到岁,跟许初薏同岁。 “初薏也不是个小女孩了。”许志成冷了声:“商场上的事情,她应该懂。” “我可以慢慢带她了解。” “与其慢慢了解,不如让她早点吃透。” “可是……” 周柯为还想说话,却被许志成打断:“出去吧,今晚务必把她带来。” 周柯为不想让许初薏过早了解商场上的某些黑暗面,他觉得她还小,他能给她挡掉点,就多挡掉一点。 因此,即便是许志成严厉要求,他仍旧没跟许初薏透半点风。 傍晚,他孤身一人前去赴宴。 手指刚捏上国宾厅的门把手,背后忽然有娇嫩嫩的声音喊住了他。 “为哥。” 他一回头,看见许初薏化了妆后精致的脸蛋。 发生出乎他预期的事情时,周柯为总忍不住皱眉,此刻也是一样。他走过去,抬手瞧了眼腕表:“这点你不应该刚下课吗?” “不是你派小陈来学校接我的吗?”许初薏疑惑地睁大了眼。 闻言,周柯为已经预料到了答案。 与此同时,有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过来,那白了半头的发,在橙黄的灯光里,显得莫名冰冷。 “是我派人去接你的。”许志成对许初薏说:“阿为参加晚宴,作为妻子的你怎么能缺席?别耽搁了,快进去吧。” 许初薏迷茫地睁着双杏眼,不知所措。 不过还好,周柯为是时候地拾起了她的胳膊,挽上了他的手。 抬眼,她看到她的为哥微微笑着,眼梢有自然的温暖,许初薏忽然觉得安心许多,与他相视一笑,迈着相同节奏的步伐,迈入厅内。 许初薏身着白色纱裙,挺着纤长的脖颈,像只骄傲的天鹅。在德国人眼里,天鹅是美丽的象征,因此se集团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许初薏的存在。 他用生涩地文跟许志成打招呼,但话题却是朝向许初薏的:“这位是?” 许志成开口,一句“我女儿”刚出口,就被周柯为猝然打断。 他说:“这是我妻子。” 怕对方没听懂,周柯为还特意用德文翻译了一遍。 “是很美丽的姑娘。”恍然大悟似的笑笑,转头又向许初薏伸出手,牵住她的,在她手背轻吻一下,说:“你好。” “你好。”许初薏面上装得不动声色,但对方一松手,她就立刻将手伸了回来,用力往身上揩了揩。她虽然单纯,却是不蠢的,那心里想得是什么,她不至于猜不出来。 思及至此,她没忍住,往周柯为怀里靠了靠。 周柯为看出许初薏的小动作,没出声。 等落座之后,他将许初薏安排到自己的右手边坐下,趁众人聊天之际,他不露声色地从桌上取了湿巾,替许初薏擦了擦那只被吻过的手背。 许初薏感觉到周柯为的小动作,偷偷瞧了他一眼,掩嘴偷笑了好久。 宴会期间,的眼神总往许初薏那边跑。 在场的董事们都看出了的想法,但大部分人都知道,许初薏是许志成的掌上明珠,更是周柯为的宝。谁都不敢拿她开玩笑,又不敢拂了的兴致,谁都不好开口,场面一度尴尬。 宴会快结束时,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 也喝多了,拉着许志成说:“许董,要不是您女儿已有归宿,我都想当您女婿。” 许志成虚伪地笑着:“您真是高抬我了。” 许初薏坐在厅里,大口咽着果汁、吃着菜,她生怕嘴巴一停下来,就把心里话给倒出来了。这也不看看自己,快五十多岁的人了,年纪都够当她爸了,说什么当女婿,她可真是忍不住想吐。 可她不知道的是,坐在宴会桌上的人,再怎么装作沉默,也总会有被点名的时候。 “初薏。”许志成叫她:“先生这么看重你,还不赶紧敬一杯。” “哦。”许初薏不咸不淡地举起果汁杯,抬手,遥遥跟他对饮了一杯。 混迹国内多年,也懂酒场上的道理:“许小姐没诚意哦,我拿酒,她喝得却是果汁?” “抱歉,小女实在不胜酒力。”许志成眯眼,拍着的手跟他道歉,道歉完后,他忽然又转向许初薏,问她:“初薏,刚才没喝酒吧?” 许初薏老实回答:“没。” 许志成顺理成章地说:“先生对你青眼有加,待会你开车送他回去吧。” 闻言,许初薏没忍住,在桌底下紧张地摇晃着周柯为的手,表明自己不想去。 周柯为闻讯,却毫无动作,只是轻拍了拍许初薏的手,让她别担心。 可面对仗着未来有合作,而把色心都写在脸上的,许初薏真冷静不下来。 与此同时,周柯为的手机响了响,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发件人,是正坐在他对面,那个两鬓斑白的许志成。 短信很简单,不过三个字。 “让她去。” 周柯为从来能够任人摆布的,更何况事关许初薏。可此时此刻,许志成铁了心要把许初薏送出去,周柯为坐不住了。 即便是不愿意在酒桌上多说客套话的人,却在这时候站了起来。 周柯为从桌上取过红酒杯,给自己倒满:“先生,当初要不是您那份定向招标协议,可能这桩项目可能还轮不到许创。外界都说您是我在se的内线,无论是不是,我都得在这里敬您一杯。” 周柯为兜头一饮而尽,但那边却没有动作,甚至脸还有点黑。 在se上任不过一年,当初软件专案有三家供应商可供择选,集团看中了许创的技术实力,却想利用其它供应商压低许创的价格。后来,在周柯为提出软件授权免费时,自认为目的达到,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定向招标协议。却没想到周柯为杀了个回马枪,用导入协助方式硬逼se买下高额服务费用。集团内部闻讯,特意对此项目召开了评审组,开始调查是否有在案底收受回扣嫌疑,所幸调查结果清白,才前途无碍。 现在,周柯为主动提及此事,几乎是给一记下马威。更何况,在场这么多张嘴,要是有人说出去,怕是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趁低头皱眉之际,周柯为拉起了一旁的许初薏,将酒杯斟满,递给她,“对我们夫妇俩青睐有加,今天你也破例敬一杯吧。” 许初薏滴酒不沾,可当周柯为眨了眨眼,将酒杯递给她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兜头喝完了。 她对周柯为是无条件信任的,因此当后来,他故意一杯杯灌她酒时,许初薏也没说话,统统一饮而尽。 喝到后来,许初薏有些醉了,脑袋靠在周柯为的肩上,愣是谁都拽不起来。 当着众人的面,周柯为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推开了大厅的门。 他回头谦和笑着,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最近酒驾查的严,初薏年纪轻轻,要是蹲了牢头,我可舍不得。” 不顾许志成的黑脸,周柯为扶着她,径直走出去。 “我太太醉了,我带她先走了。” 出了门,许初薏也没见消停。 周柯为扶着她往外走,她就趁机停下步子,身子一歪,直往一侧倒。她也不担心摔着,毕竟她心里笃定,周柯为肯定会抱住她的。果然,还没等她横过身,他就把她抱了个满怀。 她闭着眼,嘴里嘟囔着:“为哥,不准走。” 周柯为无奈,拿手捏了记她的脸颊:“都出来了,还装呢。” 许初薏托着脸颊,吃吃地笑。 她没喝多,也清醒得很。刚才周柯为虽然故意灌她酒,但那酒水都是周柯为借口出门,故意请服务生拿水勾兑的。酒精成分是有的,但水分也是足够量的。 虽然酒没喝多,但这也是许初薏头一回喝酒,她还不太习惯酒精,脸红扑扑的,脑袋也是晕乎乎的。 为了醒酒,许初薏在凯宾斯基酒店外的露天咖啡厅坐了会儿。周柯为担心她,一刻不停地陪伴左右。 大约是喝了酒,许初薏本来就多的话茬子,变得更多了。 她一会儿聊起小时候的事,一会儿又说起母亲,说到最后,她居然靠着咖啡厅的椅背,仰着脑袋,留了眼泪。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只有周柯为能听见。 她说:“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问:“什么不是第一次?” “我自始至终都明白,任何人,包括我,都只是我爸商业帝国的一颗棋子而已。我爸拿我当附带品,推给别人不是第一次了。” “嗯?”周柯为眯了眼,眼神危险。 闭着眼的许初薏,没看见周柯为的表情。心底的那些隐秘往事,还在一股脑儿地往外倒:“十八岁那年,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那时候许创资金链产生危机,爸爸带着我去跟南城银行行长家谈融资的事儿。那行长家,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哥哥,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可我不喜欢他,他长得连为哥一半好看都没有。爸爸借口说有事,让他送我回家。我以为就是单纯送我回家而已,没想到……” “怎么了?” 指节咯咯地向,拳头因主人的用力而泛白,连周柯为自己都没发现,当许初薏谈及被人欺负的往事时,他居然那么生气、那么在意。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她说:“还没到家呢,他就开始扒我衣服。趁红绿灯停车,我开了车门就跑,可他却一直追一直追,那黑影子好像永远甩不掉似的。所幸,那里离大院很近,我刚跑进院门口,就碰上了你。” 她摸干眼泪,睁开了眼:“为哥你记得吗?” 周柯为这才混混沌沌地想起那个晚上,他刚结束实习工作回家,就看见许初薏赤着脚,衣衫不整地疯跑,身后还跟着个身材肥硕的男人。他觉得不妙,立马冲了过去,把她拦了下来。彼时,许初薏满脸的眼泪还在不停淌,一句话都说不成形。周柯为急了,从未跟人吵过架、动过手的他,头一回抡起了拳头,面对迎头追来的男人,把他按在身下,一顿打。 后来,那人鼻子嘴巴都见了红,许初薏怕再打下去生事,拖着、拽着将杀红了眼的周柯为带走。 她没穿鞋,疯跑中脚底破了皮。冷静过来后,周柯为脱了自己的袜子,替她抹去脚底的泥沙和血渍,又把自己实习攒了三个月才买的鞋从脚上脱下来,套到她脚上。 许初薏一直哭,他也不敢问。 直到今天,他才直到是怎么回事。 周柯为搬了凳子,与许初薏并排坐着。伸出手,他将手挪到她颈窝里,微曲手臂,将她的脑袋捞进他的肩膀。 他说:“放心,有我呢,没什么好怕的。” 他将声音放得很缓,仿佛能流入许初薏的心田:“初薏啊,你看,我救过你两次了。以后无论有多少次危险,我都会护着你的。” “真的吗?” “真的。” 她仰起脑袋,埋首进周柯为的颈窝,一股脑地将炙热的呼吸,喷吐在他耳廓上。她说:“为哥,我能当你一辈子的小跟屁虫吗?” “可以。” “不嫌弃。” “真不嫌弃。” 周柯为将她揽得紧紧得,他心想…… 以后决不能让许初薏再碰酒了,就凭她这酒品、酒量,再加上一醉酒就要跟人许终身承诺的斑斑劣迹,他可不准别人见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08 等许初薏的酒醒得差不多,睁开眼已觉不得头晕后,许志成等多人也结束了晚宴,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周柯为和许初薏走后,那桌上几人不知道私下玩了什么把戏,明明今儿个头一回碰头,却还要跟拜把子兄弟似的,一一勾肩在门头说完心里话才走。 许志成是最后一个走的。司机将车停在凯宾斯基大门口,他却回头望了一眼,过了会儿,才幽幽然地上了车。车子发动后,却没驶离的动静。 不远处的露天咖啡厅里,敏锐的周柯为显然察觉到了异样的迹象。 定睛一看,车头朝向咖啡厅方向,车厢内虽熄了灯,但周柯为明显感觉到一道目光紧盯着他和许初薏。很显然,许志成看见了周柯为和许初薏两人。 刚哭过的许初薏正埋头补妆,周柯为则坐在她旁边,夹在指上的烟刚烧到蒂上。两人维持着平日里的相处方式,既没对话,也没拥抱,状态稍显疏离,倒有点像陌生人。 许志成俨然是察觉了这种异样,才故意停下来观察两人。 怕许志成察觉,周柯为动嘴唇的幅度很小:“你爸在对面的车里。” “啊?”许初薏一惊讶,猛地抬头,眼线画到了眉毛上。 周柯为顺势将脸压在她面前,挡住许志成的视线:“别往那边看,你爸会察觉。” “你准备怎么办?” 他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取了张纸巾,微侧过脸,腾出一个细微的空间,让许志成能瞧见他们的交流。之后,他伸出手,将纸巾折出一个小三角后,慢条斯理地给许初薏擦去那条错画的眼线。 面对面,隔得太近。 方寸之间,许初薏能闻见周柯为的呼吸。甚至他偶尔低头时,鼻尖几乎快擦着她的而过,他周身带着股青草淡香,隐隐透入她的鼻息。这是许初薏头一回跟男孩子靠这么近,即便是新生联谊会那天,伴随着热辣的巴西乐曲,她跟钟嘉元共舞,却因只是基于礼貌,浅浅地撞过几次肩。 心猿意马的许初薏,试图用说话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爸是在试探我们的关系?” “应该是。”那眼线快拭到眼角,他说:“之前,他故意取消你的住宿,应该就已经开始起疑心了。现在躲在暗处,是想观察我们。” “所以……我们该演一场戏?” “没错。” 许初薏一笑,眼睛就眯得快看不见:“看这情况,应该是场谍战片。” “嗯。”周柯为与她相视一笑:“我们是间谍。” “所以呢,要怎么演?” 周柯为知道许初薏在谈恋爱上应该是张白纸,这等情况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他总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会让许初薏觉得,是自己在趁机占她便宜。他可不想让她觉得,她的为哥,是这样的人。 他迟疑好一会儿,也没说出口。 就在他犹豫之际,忽然有一双软软的小手,穿过他耳后的碎发,牢牢地勾住了他的脖颈,“是这样吗?” 没忍住,许初薏的小脸在半秒内红透了。 周柯为看着她害羞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有些坏心思开始萌芽。 深吸一口气,把坏心思压下去,周柯为与她对了一眼,问:“后头,你爸那辆宾利开走了吗?” “还没。” “那看来……” “怎么?” “他还嫌不够。” 许初薏大着胆子问:“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软弱无骨的声音,仿佛是一道催化剂,周柯为觉得心底某些情绪即将占领头脑,他深吸好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能,我们要表现得更亲昵一些。” “怎么……亲昵?” “可能需要……” 心里头的那些想法再也藏不住,少女的馨香浸润了周柯为的鼻息,他的心里眼里全都只能瞧见许初薏一人。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已然不受控制。 在许初薏跟小鹿似的,惊慌无措的眼神里,周柯为左手微微挪了个位置,对准许初薏的嘴唇,直直落了下去。 可那唇没抵达目的地,半途就停下了。 周柯为懊恼地皱着眉,那手锤了记自己的脑袋。 难得一见地,周柯为红了脸,老半天,他忽然吐出一句。 “初薏,你……初吻吗?” “嗯!” “那我可能得说一声抱歉了。” “啊?” 他说:“骗局骗到底,做戏做全套。” 后来,周柯为细薄的唇没再给两人喘息的余地,一直抵达了目的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09 他的拇指压在她的唇上,涂过唇蜜的嘴唇黏黏腻腻的,带着些草莓味的甘甜。周柯为的唇没落到她唇上,是落在他自己的拇指上的。可当指尖初上那柔软的一处时,拇指的隔阂仿佛没了,那股香甜的草莓味,直压进鼻孔里,充斥着整个脑袋。 鼻尖已经对上。 毫米之差,俨然算不上距离。 许初薏能听见周柯为吐气的呼呼声,周柯为也能听见许初薏那颗砰砰跳的心脏。 平时,照着这情况,许初薏一定会忍不住笑场,可今天,她却心跳到发慌,比那天钟嘉元牵她手时,跳得更炙热疯狂。她想,一定是因为这是她的初吻……一定是…… 到底是长了许初薏七岁,见过世面的,周柯为倒看起来坦然许多。 他挑了挑眉,问许初薏:“走了吗?” 许初薏瞄一眼:“还没。” 周柯为叹了口气,明显有点儿无奈。 许初薏灵机一动,却迫于羞红了的脸,不好意思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为哥,我们是不是还不够啊?” “嗯?” “那个……”连衣裙的边角快被她揉成一团:“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要摇头的……” “怎么摇?”周柯为故意逗她。 “就是这样啊。” 说完,许初薏就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摇了摇脑袋。印象中,偶像剧里的男女主接吻时,都会转脑袋的。现在她学着样子左右摇晃了一下,周柯为却完全没有动作,场面顿时有些好笑。 周柯为没忍住笑了,许初薏这才知道他是故意在看自己笑话,拿拳头锤了记他胸口,自己也不争气地笑场了。 她不安分地一动,嘴角轻轻上扬,周柯为挡在她唇上的拇指俨然没了作用,一不小心摁到了她的牙上。 至于她的嘴唇,则是逃出了拇指的钳制,憨笑之中,一个不小心就蹭上了周柯为的。 啵—— 离得太近,黏腻的唇蜜沾上周柯为干净的薄唇时,还能听到细小的声响。 嘴唇触碰的那一秒,两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没了动作。 血液一直冲到了脑门,许初薏想都不敢想,自己此刻的脸到底是有多红。她跟周柯为认识这么多年,最亲密的举止也不过仅限于牵手,现在闹了这么一出,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收场。 好在周柯为比她镇定几分,他撑着手,将自己与她隔开些缝隙,调侃她:“或许你现在还缺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摄像机。” “你取笑我!” “哪敢。” 周柯为从她的面前抬头,与此同时,背后一道敞亮的灯光短暂停留在咖啡厅玻璃房后,开始远去。 不远处,凯宾斯基门口那辆宾利已不见踪影,周柯为这才放下心来。 夜风簌簌,周柯为从藤椅中站起身来,将西装外套的领子正了正,从口袋里掏出那副半框眼睛,带上。向来待人冷淡的周柯为,自打站起来后,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能停下,怕被许初薏看见,他还特意变换了个角度。 好一会儿,他才压住面上的笑,回头跟许初薏伸出手:“你爸走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嗯。” 许初薏握上他的手,冰冰凉的,跟刚才灼热的嘴唇,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猛敲了自己的脑袋好几下。那是为哥,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为哥,自己居然还想着刚才意外的那一下触碰。许初薏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刚才两人嘴唇触碰的时候,她还看见周柯为故意躲了一下,她想,周柯为该不会生气吧。 她抬头偷偷瞧了他一眼,好在他唇角仍旧扬着微微的浅笑,跟没事人似的。许初薏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做事得沉稳点,可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了。 而许初薏不知道的是,周柯为看似平静,心情却也如潮涌似的。 此刻,那股草莓味的甘甜,一直停留在周柯为的唇上,他稍稍一抿,满心满眼就全都是许初薏的影子。 周柯为也觉得自己疯了。 两人牵手往外走,露天的咖啡店里,有几个女顾客看到了俩人,掩着嘴唇在窃窃私语。 “你们刚才看见没,这对情侣好甜哦。” “看见了,大庭广众接吻,真是虐死单身狗。” “是啊,她男朋友好帅。” “改明儿我也找一个。” 听见这几人的话,许初薏本就烧红的脸,这回更无地自容了。 或许是车里暖和,许初薏被瞌睡虫附了身,打了两个呵欠,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等周柯为顺利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时,许初薏已经睡熟了,左脸因为粘着头发靠太久,白皙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零散的印子。 周柯为拿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她没动静,还呼呼睡着。 总不能让她在车里将就过夜,周柯为无奈叹了口气,抄手将她打横抱起来,怕她冻着,还特意脱了自个儿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车顶灯打在他的短发上,显得柔软蓬松。他半蹲下身,把许初薏抱出来时,眼底的温柔宠溺藏不住,瞧着她的眼神都是甜的。 可这一切,许初薏没看见。 周柯为自己也没察觉到。 怀里的小猪睡得是真熟,连他抱她出来的时候都没察觉出来。 周柯为无奈笑笑,抬起脚,手工皮鞋在车门上落了个影子。力道正好的一脚,车门被踢了回去。 之后,他转身带她往电梯口走。 电梯还停在25层,往负一层还要些时候。 担心电梯间的光照着,会把熟睡的许初薏弄醒,他就找了出阴暗的地方,躲在里头,等那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一个个往下降。 阴冷的风自通风口处过来,周柯为下意识地将许初薏抱紧了点。而许初薏也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嘤咛了一声,又往周柯为怀里去了去。 如刚才那个错位的吻一般贴近的距离,只不过这一次,睁眼的只有一个人。 周柯为心猿意马地低头看向她,舌尖掠过唇,那股草莓味似乎还没散。 四下无人,周遭静得几乎能听见丝丝缕缕的风声。 周柯为安静地瞧着她,稀疏的灯光下,能看见她脸上细微不可见的绒毛,那样的温暖,那样的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条件反射似的,周柯为双臂使力将她微微抬起,又低下了头。 一个小时前不经意间触碰过的,红润的唇就在眼前,周柯为忽然起了心思,开始催眠自己。或许……要一个晚安吻,是不过分的。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叮咚——” 他的唇快要触上她的时,电梯来了。 与此同时,周柯为也停住了,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 许初薏一直将他视作亲哥哥,甚至为了他还赔上了婚姻,而自己居然趁她熟睡,想占她便宜。当下,周柯为简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为自己的无耻行为作赔。 对准风口,吹了好几下冷风,才终于让自己清醒过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许初薏醒了。 揉揉迷蒙的眼,许初薏从周柯为怀里拔出脑袋,发现梦里的温暖床垫变成了周柯为的怀抱,许初薏顿时有点惊讶,赶忙逃出来,在周柯为面前站定。 彼时,沉浸在刚才那番场景的周柯为面色实在不好看。许初薏的记忆还停留在咖啡店那儿,想起刚才那无意间的唇角触碰,许初薏有点心虚。 她伸出脑袋,侧身往周柯为那儿去了去:“为哥,还在不开心吗?” “没有。”周柯为笑笑。 “刚才碰到你那下,我不是故意的。”她以为他还惦记着那事儿,一股脑地说:“要是你觉得我占便宜了,我、我可以赔给你。” 周柯为原本倒还郁闷着,听她这么一说,忍俊不禁地扬起唇,挠挠她的头发,“傻姑娘。” 许初薏缩着脑袋,咯咯地笑着。 “电梯来了。”许初薏一蹦一跳地走进去,还招呼周柯为快进来。 周柯为将手插在口袋,慢条斯理地走进去,他总觉得,记忆里的小女孩,总要一直笑着,这样他所有的付出和忍耐,才都是值回票价的。 电梯缓慢上行,密闭的空气里,有许初薏的叽叽喳喳也不显得尴尬。 “为哥,我梦见你了?” “什么时候?”周柯为闹她:“是刚在车里睡得呼呼跟个小猪似的时候?” “喂!” 许初薏拿肘敲了他一记:“真梦见你了。” “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小时候了。”许初薏仰着脑袋,望着电梯顶上的那盏灯,似乎是在遥想:“你小时候不爱说话,对谁都很严肃,文婉跟我们几个小伙伴都害怕你,总觉得你黑着脸,分分钟都要揍人似的。” 周柯为掩嘴偷笑:“这下把心里话都给倒出来了。” “没没没,你听我解释。”许初薏一把揪住他胳膊,来回甩了好几下:“从前你不爱说话,但我却很自信地觉得,是能走进你心里的。可现在……” “嗯?” “你变了。” 许初薏平视他,对上他深邃无底的眼睛,“现在的你,看似对所有人都很亲近,可我却觉得,你比从前更冷漠、更疏离。” 他没回应,只是眼梢一直有笑意。 临出电梯门那会儿,周柯为忽然在电梯门口站定,停下来,比着自己的心口,对她说。 “初薏,这里一直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10 “初薏,这里一直有你。” 周柯为双手撑着两侧电梯门,转身回头说着这句话的模样,许初薏心底久久不去。 即使已经洗过澡,刷过牙,窝在被窝里刷了近一个小时手机,许初薏还是觉得两边面颊烧得慌,一颗心砰砰快跳出来。前两天电视里老在放秋燥时段如何降火的电视,她原本是不相信这些的,可瞧着自己近来总在周柯为面前脸红也不是回事儿,想着改天还是得稍微瞄几眼。 转眼已近十一点,许初薏明天还有课,就打算睡了。 可一闭眼,面前就全都是周柯为放大的脸。两人鼻尖相对时,那股紧贴的温度压根没散,好像一睁眼,周柯为就撑着身子,躲在她上头似的。 越想睡,就越精神,许初薏扛不住了,发了个微信给文婉,“问你个事儿”。 “咋滴啦?”文婉秒回了个表情包。 许初薏翻来覆去也没想好该怎么问,隔了好一会儿,才一股脑地打下一行字:“你说……初吻是什么感觉?” 刚发出不到十秒,文婉就送来了微信轰炸。 “我怎么知道。” “你问我干嘛?” “喂!!!你是不是和钟嘉元?” “许初薏你坐火箭了吧,这速度也太快了!” 看着满屏跟弹幕似的文字,许初薏忍不住扶额,她觉得自己绝对是问错人了…… 一道墙之隔的周柯为卧室,也并不安静。 确认许初薏回房睡觉后,周柯为走进了卧室隔间的书房里。他还有些事要做,还不能睡。 书房在装修时就进行了隔音设计,在这里打电话,许初薏不会听见。 拧开一瓶矿泉水,他兜头饮了半瓶,随后,打开通讯录,找到许志成的名字,拨出去。 今晚的许志成大概是喝多了,声音明显疲惫:“阿为,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周柯为说:“关于初薏。” “初薏能有什么事?” “我的意思是……”周柯为把玩着塑料瓶盖,语气俨然没了白天的恭敬,多了几分危险:“今晚的事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许志成问:“什么意思?” “以后您要参与声色场合,我没意见,但我不希望初薏出现。”周柯为口气强硬,甚至带着命令的态势。 “阿为你这说得什么话呢?” 许志成从小看周柯为长大,自周柯为初露锋芒的那天起,他就盯上了这个少年,打定主意将他当做一枚棋子培养,将来利用曾经付出的恩德让他一生为他所用。可后来,许初薏说喜欢他,想要嫁给他,许志成起先是犹豫的,但仔细想来,他又觉得一个唯他马首是瞻的傀儡,远比家族联姻来得更好控制,于是就应了下来。可时至今日,当他发现这个他亲手培养的傀儡用命令的口气同他说话时,他尽然有些畏惧,甚至他只能用嬉皮笑脸地话语来回应。 许志成话语闪躲:“我也就是希望她能多跟在你身边,见见世面,跟工作上的长辈多亲近点而已。” 台灯下,蓝色塑料瓶盖,被周柯为揉捏,渐渐失去形状:“如果您的亲近,是指被年纪能当她叔叔的人言语骚扰,又或是曾经为了银行融资将她交给好色的行长儿子?抱歉我真的不能接受。” “阿为,你这话过了。” 驰骋商场多年,被后辈威胁,许志成没忍住,动了怒。 而面对许志成的怒火,周柯为不以为然。 橙黄的灯光下,他侧颜深邃,一字一顿:“她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一个人的。” 闻言,许志成未答话。 周柯为却笑了笑,眼底危险如斯:“您对于我的定位,我一向清晰,看门狗的职责我会认真履行好。但……如果您非要逼我,那么许创现在有多如日中天,我就能有多大把握让它一夕崩塌。” “你!”许志成气急。 周柯为却只抛下一句:“希望您好自为之。” 挂断电话后,许志成气不打一出来,烤瓷话筒都被他一股脑儿地摔在了地上,碎片满地毯都是。 陈静兰一边吩咐帮佣的拿来吸尘器,一边拿来羊毛毯给许志成披上:“大晚上的谁惹你这么生气呢?” “还不是周柯为那小子?”许志成说。 “不可能吧?阿为平时不是最听你话的嘛。” “我以为最听话的,却是最忤逆的!” 许志成猛拍了记桌子:“他还威胁我,要毁了许创!” “哎哟哟,这话不能乱说。”陈静兰不相信,小心翼翼地问:“你俩这是因为什么事?” “因为初薏。” “初薏怎么?” 许志成叹了口气:“今天带初薏去了趟会客晚宴,se集团的德国老头在,言语上占了几句便宜。居然就为了这事儿,那小子居然跟我撕破脸皮,连看门狗这词都说出了口。” 陈静兰噗嗤一声笑了:“老许,照我看这事儿是你得了便宜。” “怎么说?” 陈静兰凑到许志成耳边,压低了声音,细长的眉跳得老高:“阿为跟你撕破脸皮,可不就是为了初薏。有初薏在,他周柯为跑不掉。” 她对许志成竖起大拇指:“这招,还算你高。” 许志成听完,觉出了三分道理,眉头舒展了些,笑了。 陈静兰继续说:“你先前不还总担心俩人会不会是假结婚,现在不都印证了吗?” “也是。” “你尽管放心。” 陈静兰拍拍他的肩,叫他放心:“有初薏这块肉在,周柯为这条看门狗,舍不得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11 次日,许初薏毫无意外地迟到了。 昨夜跟文婉聊得太欢,直到凌晨两点才睡下,后来许初薏睡得死沉,以致于早上闹钟循环循环响了十遍才迷迷糊糊醒来,急忙啃了口面包就跳上了周柯为的车。 南城的冬天着实不让人省心,沿海地带水气充沛,隔三差五就给市民们来场雨,雨里夹杂着雪珠,又冷又潮。 南城没挤上北方集中供暖的大队,此刻,阶梯教室内,学生们个个瑟缩在阶梯教室的冷板凳上,使劲搓着手掌,全靠一身正气护体。 许初薏冒着雨,溜进教室时,正赶上第一堂课的课间。 这是节外专业选修课,全年级的学生都混杂在一个课堂,连课间休息时间零散的说话声,都显得浩浩荡荡。照理说像许初薏这样的大四生,很少还在校读书的,可许初薏当年以一秒之差没能抢上选修课,导致大四了还在苦逼兮兮地跟低年级学生一起凑学分。当然,这种情况下,绝对少不了她的难兄难弟,文婉的作陪。 阶梯教室实在太大,许初薏在门口来回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在角落里拼命摇手的文婉。 抖掉伞上的水珠子,她走过去,瞧见文婉还不忘跟她开玩笑:“哟,精神挺好的。” “必须的。”文婉眨眨眼:“年轻就是本钱,知识就是力量。” “瞧你这话,还挺对仗。” “毕竟经管系李清照不是吹的。” “我看下课后你就戴个墨镜,去学校后门小吃一条街摆个摊算命写对联,绝对能就此发家致富。”许初薏从包里取出书,往她脑袋上掂了一下。 文婉嘿嘿地笑:“算命先生就算了,但当媒婆嘛……我倒是很有意向,尤其是给你牵牵线。” 许初薏懵了:“什么意思?” 跟前只有空气,文婉却凭空牵出了根绳来,一拉一拽地,好像在把什么扯过来似的。许初薏还没反应过来呢,文婉就指着她身后的走廊。 “瞧,我把月老红线那头给你牵来了。” 许初薏下意识回头,看见钟嘉元就隔着两个座位,站定在她跟前。许初薏有点不自然,“你也上课?” “嗯。”钟嘉元挠挠后脑勺:“你大概没注意,我跟你一起选修这节课快半年了。” “是这样啊,你坐哪儿呢?跟你同学一块吗?” “他们都没来。”钟嘉元笑笑,戳戳许初薏旁边位置上的那本书,翻到第一页。 许初薏这才发现,这上头赫然是钟嘉元的签名。 他说:“我坐这儿。” 许初薏一愣。虽然平时她也没少跟钟嘉元一起自习,但那都是好几个人组团一起的,今天俩人单独坐这么近,她真有点不习惯。 她下意识地回头瞪了眼始作俑者,那个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盯着俩人看的文婉。 文婉举双手投降:“可别瞪我,我来得晚没位置了。正好钟嘉元这里留了俩,我就过来了。你要是觉得这位置不好……”她比了比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楼梯,“蹲那儿上课,一定特别惹眼。” “你!” 钟嘉元看两人一来一回地闹腾,过了会儿,才看了眼手表,拍了拍许初薏的肩:“今天课间铃坏了,老师进来上课了,快坐下吧初薏。” “哟哟哟,不是学姐,是初薏哦。”文婉故意闹她。 “喂,我警告你别给我逮着!” “嘿嘿嘿。” 上课不到三分钟,大言不惭地说“知识就是力量”的文婉就直喇喇地倒下了,没文婉跟许初薏搭话,只剩许初薏和钟嘉元,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老师还在枯燥的讲学,让人昏昏欲睡,偏在这时候钟嘉元出声了:“初薏,那天你去哪儿了?” “哪天?” “你退宿舍,拎着行李箱从学校出去那天。” “那天啊。”许初薏没多想,回答他:“湖边走了走,后来碰上我……” 她条件反射地要说出周柯为的名字,但仔细想来,却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她总觉得,有些事没必要被别人知道。 “后来怎么了?”钟嘉元追问。 “没怎么。”许初薏朝他眯眼笑笑:“你看我现在不好好在这儿呢。” “那天我本来是要追出来的,可后来老师把我找去,耽搁了。” “没事。” 没有发生过的事,许初薏不太喜欢做过多的遐想。她是个现实主义者,只看得见眼前。 钟嘉元说:“文婉说你退宿,准备实习了。要是你要找房子住,可以联系我,我亲戚移民了,正好房子空着,正愁缺个房子管家,住个一年半载不是问题。” “谢谢你的好意,但目前应该不需要了。”钟嘉元不知道许初薏家境,主动提出要给许初薏找免费的房子住,她还是有点儿感动的。 “那你现在住哪儿呢?” “我住——” 许初薏条件反射似的想说周柯为家的地址,但思来想去,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把地址告诉钟嘉元,心里感觉挺羞耻的,像是在心虚,又像是一个私心里藏着的小秘密不愿与任何人分享。 她朝他甜甜地笑笑,回了句“有机会再告诉你”,就埋头写笔记去了。 结束选修课后,钟嘉元被人拉去打篮球的。 文婉揉着眼睛醒过来:“初薏我这下信了。” “什么?” “你真没把初吻给钟嘉元。” 铛—— 几本书叠在一起砸上了文婉的脑门,文婉捂着脑袋,嗷嗷直叫。许初薏瞧她呲牙咧嘴的模样,将将笑出声来。 “叫你胡说八道。”许初薏白她一眼。 文婉不服输,竖了跟食指在许初薏面前:“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 “我在猜想是不是我搞错了对象。” “嗯?” “你……”文婉把脸停在她跟前,直视她的眼睛,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 “许初薏,我怀疑你把初吻给了周柯为!” 文婉话音刚落,许初薏就跟触电了似的弹了起来,她没脸红,只是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绷,许久之后,才蹦出一句,“你、你胡说什么呢?” “逗逗你”,文婉笑。 许初薏没理她,拎起包,转身走了。 临近毕业,许初薏需要忙活的事情不少。在学校里处理完应届生档案转移的文件,天色已经暗了。 雨夹雪还在持续,许初薏顺手从包里取折叠伞,可来回翻了好几遍也没能找着。回头一想,才回忆起来伞是落在阶梯教室了。 距离教学楼关门只剩下几分钟,许初薏赶紧往阶梯教室跑,可惜还是没赶上,教室门已经落了锁。 淋了点雨,浑身冷得很,白忙活一场的许初薏显得有些气馁。 近来,因为se集团的项目周柯为忙得脚不着地,许初薏担心影响他,特地拒绝了他来学校接她的好意,决定打车回家。此刻,教学楼距离校门口还有好一段路,许初薏赶着回家,没办法,只能一股脑往雨里冲。 没想到左脚刚踏出去,就被人揪了回来。 一回头,是钟嘉元。 教学楼熄了灯,入眼都是漆黑的,钟嘉元撑着黑伞,站在屋檐下的沉默模样,和许初薏记忆中的某个人有些类似。她忽然想起来,当初会对钟嘉元有所留意,也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冷然的,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周遭静得出奇,能听见钟嘉元急促的呼吸:“上次你提行李箱走没追上,这回终于追上了。” “啊?”许初薏不解。 钟嘉元指着许初薏跑来的那条路:“你从体育馆出来那会儿我就看见了,我也就是回头取个伞的功夫,没想到你竟然跑没影了,好不容易才追上。” “你怎么不喊住我。” “怕你有急事耽搁你。” 钟嘉元摇了摇伞,笑靥温柔:“雨雪天,容易感冒。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 “你一个人不安全。” 许初薏是不想让钟嘉元送她的,可面对他满脸的热情,她也不好意思去泼冷水,两人纠结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同意了,答应让他送她到校门口。 没想到许初薏刚招到出租车,一屁股坐上去后,钟嘉元也一个劲地坐上了车,美其名曰送许初薏回家。 许初薏不想让钟嘉元知道自己住在哪儿,还是那句话,她总觉得住址是很私人的事情,以她和钟嘉元的关系,还不到那份上。 然而,出租车司机却只当许初薏和钟嘉元是吵架的小情侣,试图帮忙撮合。问了她目的地后,二话没说就将车开动了,带着钟嘉元一起跑了。 出租车司机是好心,但却帮了倒忙。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虞山苑门口。 出租车司机一边收钱,一边操着南城方言嘀咕道:“小姑娘不得了啊,年纪轻轻都住上虞山院的公寓了,传言说,这里是高级精英聚集地,各国海龟、业界翘楚都在这儿有公寓。听说这里年轻的钻石王老五特别多,动辄身家上亿,每天一到晚上,就有漂亮女孩到这里溜达,想借机偶遇精英,改变命运。所以这门口的安保加了一层又一层,老早我们出租车都能进去的,现在除了业主,怕是只苍蝇都飞不进。” 许初薏没应声,也没解释,对着钟嘉元探究的眼神,她默默付钱,下了车。 可钟嘉元却拦住了她:“初薏,你住这儿?” “嗯。” 都被逼上梁山了,许初薏再遮掩,才真是做贼心虚。 她说:“我住我哥家。” “亲哥哥?” “不是。” “跟你嫂子一起?” “他还没结婚。” 卫衣系带被钟嘉元绕了一圈又一圈:“那个……初薏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亲戚那儿真空着,你一个人住过去肯定会很舒心的。” “钟嘉元,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 许初薏叉着腰,转身就要走:“你要是再想歪,我可就生气了。” “初薏,你别。” 钟嘉元话音刚落,下意识地想要拉住她的手,可双手即将触上的那一刻,许初薏却故意躲开了,他将将握住她的袖口。 许初薏回头,说:“他只是我哥。” 怕他胡思乱想,她又添了句。 “仅仅是哥哥而已。” 兴许是因为怕被误会的情绪实在太过激动,以致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初薏的音量都比往常大了许多。 日产天籁停在地下停车场太久,积了灰,车厢里闷闷的。周柯为开着车,过了小区门禁,刚打开窗透气,好巧不巧就听见了这句。 不远处,许初薏正跟个年轻男孩对话,适当的角度看过去,周柯为确认,那男孩子是牵着许初薏的手的。 长相是眼熟的,周柯为不难猜出,他就是那天校门口递给许初薏外套、被许初薏加入未来规划的那个人,钟嘉元。 许初薏会恋爱,会有心仪的男孩子,这是早在周柯为设想内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当他听见她急于跟他撇清关系的话语,当他看见她与心上人的亲昵,周柯为感觉到胸口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 他猛踩一记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之后,又不甘地狂摁了一下喇叭。 周柯为嘲笑自己真是多此一举,担心她雨雪天出行不便,特意推掉了重要晚会,细心地换上普通的车,准备去学校接她。 却没想到,她早有心上人欢喜地送她回家,和自己的关系反倒成了累赘。 遇事淡漠,冷然处理的周柯为,头一回有了不甘心的情绪。甚至,他一度想要调头回去,踩紧油门,对准钟嘉元撞上去。毕竟,于他而言,人命也就是个百来万的单项支出。 而此时此刻,周柯为还不知道。 这股情绪,是一种名为“占有欲”的挥之不去的念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012 如许初薏意料中的,公寓里黑漆漆的一片,周柯为不在。 她本就知道周柯为在许创加班,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所期待,希望一打开门就能见着周柯为。兴许是一个人躲家里太空荡了,需要个人陪着,她心里这么想着。 洗完澡,她窝在沙发上跟文婉组队玩了几局游戏。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她也没等到周柯为,就关了一楼所有的灯,读留下玄关处和二楼楼道的那片光给他。 门锁被人旋开的那秒,许初薏刚抱着暖手宝走到二楼走廊。 看见周柯为换鞋的身影,她不由地停了下来,趴在木质栏杆旁,撑着脑袋,连晃了好几下,喊他:“为哥,你回来了?” 不像往常的温柔回应,这次他独独就给了个“嗯”,许初薏有点儿奇怪。 周柯为走进来,灯光打在他利落的短发上,隐约能见着星点的反光,许初薏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难看出他发上的是水珠。 她迟疑地问:“淋雨了吗?” “没事。”他脱掉湿漉漉的外套。 许初薏担心,连跨了好几步下楼,接过他的外套,想替他挂在衣架上,才发现掌心里湿漉漉的,那外套明显是潮的,“地下停车场不是有电梯连通公寓,怎么还淋了雨呢?” “刚才外出办事淋到的。” “待会我得给我爸去个电话,怎么大下雨天,还奴役为哥。”她嘟着唇:“我生气了。” 许初薏娇蛮的模样,看得周柯为心头一软。 可不知为何,晚上虞山苑门口,她与钟嘉元牵手的那一幕又忽然浮上来,周柯为觉得心浮气躁。 他抛下一句,“我先洗澡”,就转头走了。 平常被他捧在手心的许初薏显然有些不适应,手上还捏着濡湿的衣服,那水渍好像自衣服里一直渗透进了她心里,浑身不是滋味。 周柯为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厨房灯还亮着。他边擦着头发,边走过去关灯,却在这时发现了厨房里那来回忙活的小身影。 他扣了扣厨房玻璃门:“还不睡吗?” “不睡。”她回头朝他笑笑,怕被她瞧见自己忙活的成果,还故意拿身体挡了挡:“你也给我留下,不准走。” 话音刚落,她转身又忙活去了。 周柯为揉了揉太阳穴,一整天的忙碌后稍显疲惫。他原本是想回房睡觉的,但看见许初薏还在捣鼓着什么,似乎还有些要跟他分享劳动成果的态势,他犹豫片刻,还是没走。 倚在门框旁,他抬眼瞧着许初薏来回忙碌的影子,心头隐隐漾起暖意。 “为哥,你这锅子锈了该换新的了。” “为哥,你多久才开一次火,这碗都积灰了。” “还有这筷子,最好得三个月换一次。” 午夜十二点,清冷的公寓忽然有了人气,活像个“家”。 公寓装修已有两年,除却钟点工会偶尔过来开火,平日里周柯为是鲜少进厨房的,甚至于连天然气灶头,他都不知道在哪儿打开。 周柯为父亲早亡,母亲又在前两年因重病身故,从年少到成年,“家”这个字,在周柯为的心里是不成形的,孤家寡人这个称谓可能反倒更适合他。 年少时,家是母亲与他相依为命的大院一角。成年后,家只是个房子。他不爱开口,可打心眼里,对“家”这个字,却是向往的。 “好了!”许初薏拍拍手,大功告成。 转头,一锅咖啡色的、热腾腾的饮品,已经呈到了周柯为面前。 上头居然还飘着几根姜丝,周柯为不解,“这是?” “可乐煮姜茶。”许初薏骄傲地说:“我妈教我的,可乐加三碗水加入姜丝煮开,驱寒还能防感冒。” 周柯为没尝过,觉得这料理有点黑暗。 许初薏压根不给他躲闪的余地,盛了一碗,直接送到他嘴跟前:“你淋了雨,快趁热喝。” 禁不住她软磨硬泡,周柯为还是兜头喝了下去。 可别说,味道酸酸甜甜,倒也还不赖。 姜茶灌下半碗,周柯为的心也暖和了一截儿。他私心里想着,即便许初薏喜欢钟嘉元,但她心里渺小的某个角落,总是有他的。 “好喝吗?”许初薏眼角弯弯,期待着表扬。 “嗯。”周柯为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许初薏高兴地摘掉了围裙,抢过他手里半碗的姜茶,急于邀功似的,又盛满了,递给他:“以前我妈教过我好多回,可这还是我头回做呢,没想到居然就成功了。为哥,你说我是不是很有厨艺天赋呢?或许,我该考虑报个厨师班?” 她一股脑儿地说着,但周柯为却只独独听见一句话:“头一回做?” “嗯。” “连你爸都没尝过?” “对啊。” “那钟嘉元呢?” 许初薏一下子瞪大了眼:“当然没有,我跟他哪到这份上啊。” 是周柯为想要的答复,他嘴角隐隐闪过笑意。他也不知怎么地,在许初薏面前下意识地想拿自己跟钟嘉元比较。以往,在商场上,他向来不喜斗争,光拿出个人实力就足以赢得对方青睐。可到许初薏这儿,他没法不在意。 顿了顿,周柯为说:“刚回过公寓一趟,看见你跟一个男孩子在门口说话。” “是啊。”许初薏也不瞒着,“那人就是钟嘉元。” 周柯为将拇指指腹按在瓷碗边缘,无意识地来回摩擦:“怎么不请他往家里坐坐。” “家里坐就算了。”许初薏拉开椅子,与周柯为面对面坐下:“刚我跟他说我住我哥家,还被他查户口似的问了一堆呢。” “他说什么了?” 想到刚才那幕,许初薏噗嗤笑出了声:“他听说你还没成家,还担心你对我有所企图,我听完差点没笑喷。我瞧着,就我们俩这清汤寡水的关系,也就是他这样的才能胡思乱想。” 她话音未落,周柯为却站了起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可能落人口舌吧。” “啊?”许初薏没听懂他的话。 “等你爸疑心不那么重了,我就给你换个离学校近的住。这段时间我就会请秘书留意合适的房子。” 周柯为转身,只留给许初薏一个背影。对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许初薏还有点懵:“需要……这么快吗?” 连许初薏都没发现,将将在这里住了不到一月,已经这公寓的环境,这公寓里的设施,甚至于……公寓的主人,有了依赖感。 周柯为说:“钟嘉元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可……”许初薏还想说什么,却止在口里没说出来。想起拎着行李箱从学校出走的那夜,她鼻头酸酸的。 她问他:“为哥,你是在赶我走吗?” 瓷碗里满杯的姜茶,还在滚滚冒着热气,品尝的人却走了。 许初薏转头准备收拾,却听见微波炉上传来嗡嗡的声响。她下意识望过去,却发现周柯为遗忘的手机,应该是刚才在等她煮姜茶时无意间落下的。 相处一月,许初薏知道周柯为的习惯,他鲜少出入厨房,担心他过后找不着手机,她特地揩干了手,将手机转移到客厅桌面上。 彼时,手机屏幕还亮着,那光影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扎眼。 许初薏不自觉地瞄了眼,就瞧见上头秘书发来的微信,是五小时前的。 ——“k老板,原定于今晚六点与成茂企业的晚宴,已改到下周。许小姐的课是八点半结束,今晚有雨夹雪,请您路上务必注意安全。” 她蹙了蹙眉,眼底一片疑惑。 照秘书的意思,周柯为应该是准备来接她的,可为什么她根本没碰到他呢? 今晚许初薏逃了两节课,至于八点半那会儿,恰好应该是钟嘉元和她在门口聊天的那会儿。 回想起周柯为回家时不冷不热的神情,许初薏忽然心虚的想,难道是因为她和钟嘉元? 然而,这想法刚冒出来,许初薏就忍不住狠狠敲了好几下脑袋。 她怎么那么爱幻想,居然自作多情到周柯为身上去了。 一定是别的原因…… 一定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第6章 013 好一段时间,周柯为都没再回过公寓。偶尔回来,也就是和许初薏打个照面,就匆匆离开了。 许初薏再次与周柯为产生交集已经是一个月后,本科毕业典礼。 万人礼堂里人头攒动。 毕业生们清一色的学士服加身,典礼仪式尚未开始前,几个人成堆成堆地在那儿聊着天,聊着未来、谈着理想。 每个毕业生的名字都被张贴在椅背上,此外,每张座椅边上都留了两个位置出来,是给毕业生家长的。 南城大学自来就有这样的习俗。 每一位学生的毕业典礼,都会邀请学生家长出席,共同见证毕业生走出象牙塔,长大成人、步入社会的这一幕。 文婉的父母都来了,围着文婉嘘寒问暖,一会儿给她整领子,一会儿给她戴学士帽。 相反,许初薏这边倒显得冷清很多。因为她旁边,两张椅子,都是空的。 父亲早跟她打过招呼,要和陈静兰出国办事,没空来毕业典礼。虽然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可她心里总忍不住期盼,时不时张望着礼堂大门。等典礼开始前十分钟,还没见着父亲的影子,她才总算死了心。 其实她也明白,许志成哪里是出国办事,分明是借故躲开的。毕竟南城大学虽然在南城还有点名气,但毕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许志成怕上电视失了面子,才没过来。许志成还以为许初薏小,好糊弄,可她心里是一直有杆秤的,孰是孰非一清二楚。 礼堂里已开始倒计时,还剩五分钟毕业典礼开始。 许初薏已对那两个空缺席位不再抱希望,平日里总在她旁边叽叽喳喳的文婉有了父母的陪伴,也不在她左右,她一个人显得有些落寞。许初薏虽然性情温和,但却也是个要面子的,担心别人看出她的尴尬,她随手打开手机刷了刷。 连续打开好五个app,又匆匆关掉。瞧了瞧,也才过去两分钟。 许初薏感叹,时间真难熬。 就在许初薏准备打开第六个app的时候,身后忽然有如潮涌一般的呼声传来,声音很尖,大多都是女生的声音。 零星地,许初薏还能听见细碎的说话声。 “哇,腿好长,好帅!” “是同届的校友吗?” “需要学士服吗?我可以脱给他。” “我认识他!他是当年以解析某款游戏的经典bug出名的……” 似乎有人报了个名字,引起了更大片的尖叫。 许初薏没听清楚那名字,只觉得音节韵律有点熟稔。 她也想回头瞧瞧,但又怕同学带着家长过来跟她打招呼,她仔细衡量一下,取舍之后,还是选择不回头,低头玩手机,争取做个隐形人。 须臾之后,当许初薏成为全场焦点的那一刻,她才知道隐形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第六个app刚划掉,身后就有人拍了她的肩。 她数了,一共三下。 她心想,该来的,还是躲不掉的。 弯起唇,眯着眼,露出八颗牙齿,保持固定的温柔笑容回过头,还没看清来人,她就说了声:“你好。” 好字的余音还没落,等她对上来人的双眼时,眼底的平静一下子消失殆尽,先是惊讶,后是狂喜。 没忍住激动的许初薏,一下子蹦了起来,她抱着他的臂膀,跟个无知少女似的,来回甩着,死活不肯放手:“为哥,你怎么来了?!” “这是你的大日子,我怎么能不在。”周柯为笑。 想到先前公寓里那件事儿,许初薏扁了扁唇:“我以为你还生我气呢。” “又胡思乱想了。” 如往常一样,周柯为揉了揉她的脑袋,许初薏昂起头,像只乖顺的小猫。 周遭众人瞧见了这情景,顿时炸开了锅。 “许初薏怕是男神收割机吧,先是钟嘉元,现在来了个更大的咖。” “我天,她居然认识周柯为!” “这情况,周柯为是她男朋友?” 喋喋不休的议论还在继续,许初薏索性把周柯为扯进座椅过道,两手捂住他的耳朵又偷偷流出条小缝。她压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我们这儿的女同学想法特别多,不理她们。” 她香软的呼吸喷吐在他耳畔,周柯为确实没办法再分心理别人。 周柯为摘掉半框的眼镜:“所以,坐哪儿?” “这里。”许初薏指着不远处的家属位。 两人正准备借着过道走进去,偏生这时候来了一家子,硬生生地把许初薏挤了出去。周遭一片嘈杂混乱中,许初薏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捉住了周柯为的手。 她笑着说:“这边。” 从前周柯为厌恶人多嘈杂的环境,可这一刻,许初薏温暖的小手牵着他的,外界的一切都倏地安静下来。只留下紧紧交握的那双手,任由两人不同的体温在融合。 坐定之后不久,毕业典礼正式开始。本科毕业典礼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由校长为每一位学生进行拨穗礼。拨穗礼,就是把学士帽上的穗子,从右边换到左边。麦穗象征成熟果实,拨穗礼结束,即代表学生完成学业,硕果累累。 文婉比许初薏早一批登台参与典礼。 因俩人没坐到一块儿,在台前等待登台的那一会儿功夫,文婉特地在坐席里来回逡巡了好几眼,好不容易找到许初薏,一蹦一跳,高兴地跟她招手。 可能是动作太大,文婉头顶的穗子没扣紧,本该挂在右边的穗子,一下滑到了左边。整理了好几下,穗子也没能回去,文婉索性脱了帽子,重新戴上。 登台在即,老师开始催促,时间一紧,文婉就开始着急,那帽子死活都戴不好。文婉母亲到底是做过运动员的,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给文婉整理好仪容,才又回了座位席。 文婉顺利登上了台,而此刻,许初薏的眼睛里却满是羡慕。她有点想她那个早逝的妈妈了,有个人能给她嘘寒问暖,真好。 细心如周柯为,显然瞧见了许初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校长拨穗的那一刻,文婉笑得很甜。 转眼,许初薏也即将登台。 可那穗子出现了跟文婉一样的问题,总是飘忽不定似的,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又往右边去。许初薏捣鼓好一会儿,也没能整理好,正想摘下帽子查看,却有一双手压上了她急于摘下帽子的手。 周柯为说:“我来。” “好。” “头低点。” 许初薏乖顺地把脑袋低下去,周柯为瞄了眼,随手把她的学士帽给摘了。当初许初薏为了戴这学士帽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周柯为直接把帽子摘了,等同于功亏一篑。即将上台的许初薏看,担心时间来不及。 周柯为却表情稀松平常,甚至还笑了:“刚为了戴学士帽,费了不少力气吧?” “你怎么知道?” 许初薏纳闷,难不成周柯为刚在悄悄观察她? 哪知他居然将学士帽竖起,指着帽檐一角,笑说:“都戴反了,能不难戴吗?” “啊?” “看这里。” 顺着周柯为的指尖,许初薏才看见隐匿在帽檐里,那银色的一小块锁扣。 周柯为捏着她的手,按在那扣上,解释道:“这是专门用来固定穗子的锁扣,文婉的穗子之所以会跑,就是因为没扣进里头。” “是这样啊。” 恍然大悟的许初薏一抬头,目光恰好对上周柯为的。 仅隔着一条座椅扶手,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四目相对、眼神相接的那一秒,两人均是一惊。尤其……两只手还握在一块儿。 许初薏做贼心虚似的赶紧收了回去,周柯为倒是十分淡定,只是扬着唇,嘴角有不易察觉的笑容。 一慌,许初薏就稀里糊涂地把帽子往脑袋上扣,可总扣不上。 周柯为是时候地伸出援手,许初薏没办法,只好埋着脑袋,任由他替她掖衣领,整袖口,戴帽子。对文婉有人鞍前马后照顾的羡慕感,也在周柯为的体贴中渐渐消失。 低头动作有点累,她干脆把手撑在扶手上,安静地等着。 “为哥,我爸没来我挺失望的。” “别乱想。” 周柯为敲敲学士帽顶,那声音咚咚地,像是跟许初薏对暗号:“你爸确实是有事出差,所以没能赶来。你看,我就是他专门找过来的。” “他找你的?” “嗯。” 周柯为这么说,许初薏也就这么信了。 只有周柯为心里知道,他不忍心让许初薏难过,即便是编个谎言先把她糊弄一阵也好。 他见不得她伤心,真见不得。 得到意外欣喜的答案,许初薏心情好了,连话匣子也打开了。 她问他:“为哥,你毕业那会儿,阿姨有陪你吗?” “没有。”周柯为说:“我妈那时病情反复,北京离南城很远,没让她去。” “那你当时有没有那种感觉……” “什么?” “看人家家长到处给子女忙活,感觉一个人很孤独。” 周柯为却只是笑了笑,说:“不孤独。”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你陪我了。” “我陪你了?!” 许初薏不记得有这回事,印象里,周柯为毕业那年她也没到过北京,又怎么会陪周柯为参加了毕业典礼? 她一惊讶,一抬头,帽檐就顶上了周柯为的下巴。 咯噔—— 她听见了牙齿撞击的声音。 “没事吧。”她赶忙问。 周柯为却摇头笑笑,问她:“不记得了吗?” “没印象。” 周柯为刮了记她的鼻尖,提醒她:“那天是周末,你应该是跟文婉玩了大半天的植物大战僵尸,因为没能全部通关,所以才想到场外援助,给我打了电话。” “有印象!” 往脑海里翻了个遍,许初薏才想起那天的场景:“我记得,给你打电话那会儿,你说你在忙。” “校长给拨穗的那一秒,能不忙吗?” “啊!” 许初薏瞪大了眼:“你那时候是在台上?” “嗯。” “天哪,我居然把电话打进清华毕业典礼了?” “没错。”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许初薏后悔莫及:“好歹也给我远程直播一下。” “是打算给你直播的。”周柯为瞧她那模样,笑容停不下来:“可我刚下台,你就睡着了。” 她勾着食指,抠了好一会儿耳朵:“对哦,那天玩得太累了,倒头就不小心睡着了。我还记得一觉醒来,那电话持续了俩小时,烧了我不少话费。” 耳朵被她挠红了,周柯为察觉到,不落痕迹地将她的手拉下去。他眼底笑意满满:“当年我是头一批拨穗的毕业生代表,后来你的梦话陪了我一整个毕业礼,你说我能孤单吗?” “……我还说梦话了?” “是啊。” “我说什么了?”许初薏只希望自己没说什么丢脸的。 周柯为学着许初薏当年的腔调,捏着鼻子:“文婉快种土豆抗一会儿,不行不行向日葵也不够了!怎么办,为哥快救救我!” “好尴尬。”许初薏作势就要拿手堵他的嘴:“不准说了。” “好好好。” 他嘴上敷衍着,但宠溺的笑容却从未停下。 辅导员在喊许初薏集合上台,许初薏从座椅上站起来,由周柯为替她整理衣服后,转身从狭窄的座位过道里绕出去。 刚艰难地跨过几个座位,她忽然折返回来,蹲在周柯为身边,神秘兮兮地凑向他的耳朵,声音很轻,也就两人能听见。 她说:“为哥,你看,我以前一不小心参与了你的大日子。现在,你参与了我人生中的大日子。以后所有我们俩的大日子,都要一起过。” “不反悔?”周柯为挑眉笑着。 “绝不。” “好。” 许初薏和周柯为私下里击了个掌,互相对了眼神后,预示协议达成。 接受校长拨穗礼的那一秒,许初薏明显有点紧张。迎着校长面走过去的时候,险些崴了脚。台下有人瞧见了这一幕,隐隐有笑声传出来,这下子,许初薏更加忐忑了。 她下意识地往周柯为那儿看,但周柯为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给予她鼓励的眼神。 他只是望着她,唇角似有微笑在蔓延。迟缓地,他举起了手,开始鼓掌。 不远处,文婉闻讯,开始响应周柯为的掌声,同时开始鼓掌。 渐渐地,窸窣的掌声开始响起,到许初薏拨穗礼结束的那秒,礼堂里的掌声一直未断。 临下台的那刻,许初薏向坐席处、周柯为的方向鞠了个躬。 许初薏想,她喜欢的人,一定要像她的为哥一样,有煽动人心的力量。 望着台上笑靥如花的女孩子,周柯为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连连拍下好几张照。随后,他选了一张,她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面孔的照片,上传到了微博。 配文—— 我的女孩,恭喜毕业。 然而,此时此刻,在礼堂门口的一角,却有一双眼睛不断流连在许初薏和周柯为身上。 钟嘉元站在那处黑暗死角已经很久了,早在许初薏独自一人低头玩手机的那刻,他就进来了。他原本欢天喜地地想陪她参加毕业礼的,可当他看见那个男人进来后,许初薏满脸的幸福和满足,他居然怯于上前。 钟嘉元看到戒心很重的许初薏主动牵了那人的手,看到许初薏乖巧地任由那人给他整理仪容,还看到他人嘲讽许初薏时他故意煽动人心的鼓掌。 他记得这人的模样,那个在黑夜里,和他有过一秒眼神交集的那人。 那个阴晦、充满敌意的眼神,钟嘉元一直不敢忘。 许初薏说过,这是她哥。 可钟嘉元瞧着那人坐在许初薏的家属席里,自信且坦然的模样,甚至觉得,他像是……许初薏的丈夫。 他无奈笑笑,希望是自己多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第7章 014 许初薏挽着周柯为的胳膊,和他有说有笑地从礼堂里出来时,忽然有人在身后喊她。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钟嘉元正站在人群中跟她招手。 趁她停下的时候,钟嘉元已经快步跑到两人跟前,站定。 许初薏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凑巧。” 钟嘉元没跟她多说,反倒面朝向周柯为那儿,伸出手:“您好,我是钟嘉元。” 钟嘉元是广东人,口音带着些南方软糯感,他长得不算高,相比于周柯为快一米九的身高矮了大截,衬得气势也弱了不少。 钟嘉元瞧了眼许初薏,又看了眼周柯为,问:“您是初薏的……” 听到他喊“初薏”二字,周柯为不由地蹙了眉。原本准备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的右手,也一并收了回去。 他不咸不淡地吐了三字:“周柯为。” 得闻这个名字,钟嘉元愣了愣,眼里有明显的震惊:“您就是当年解析某款游戏bug而闻名的那位?我猜您是初薏的哥哥吧,真是久仰大名,托了初薏的福,今天总算是见上面了。” 周柯为没回应,直觉中,他不喜欢这个跟许初薏同龄,却充满社会气的男孩。 周柯为不说话,气氛瞬间冷凝下来,许初薏只好上前缓和气氛。 “钟嘉元,你找我?” “嗯。”钟嘉元重重点头:“有点事想跟你说。” 闻言,许初薏摇了摇周柯为的手臂,抬头与他对视一眼,轻声轻气地说:“我去去就回。” 周柯为应允。 钟嘉元见周柯为愿意放人,对他的防备少了几分,礼貌地说:“我就跟初薏说几句,您稍等。” 周柯为回了句“好”,可打心眼里,望着钟嘉元把许初薏得意带走的样子,周柯为心里不甘心,甚至一度觉得,他俩是当着他的面在私奔。钟嘉元和许初薏,都拥有着无比年轻的脸庞,站在一起时,活像一对金童玉女,可就是这样的发现,让周柯为恼怒地恨不得撕碎这个画面。许初薏是他舍不得碰的,但要毁个钟嘉元,以他的能力,还算绰绰有余。 学校礼堂前,人已散得三三两两。 钟嘉元把许初薏带到礼堂门口的草坪上,他还试图把许初薏往周柯为看不见地地方带,可许初薏不情愿,定在那儿不肯走了。 她不想去周柯为看不见的地方,潜意识里,她觉得在周柯为面前表现得跟钟嘉元太过亲昵,不好。 “有什么事,在这儿说就好。” 许初薏将脸正对着钟嘉元。两人恰好停在一块墙根处,钟嘉元靠着墙,许初薏对墙立着。 “也没什么事。”钟嘉元说。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她指着礼堂门口:“你怎么是从学校礼堂里出来的。” “刚我在里头。” “那你怎么不找我打个招呼?” “知道你今天没家长过来,想陪你一块儿的。” 他支支吾吾的,“后来看到你哥来了,就没好意思过去。” 得知钟嘉元的心意,许初薏有点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钟嘉元回她一笑,继而仰头向她,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初薏,他真的是你哥吗?” 他话音刚落,许初薏脸上的笑容就褪了。 她从鼻孔里吐了口气:“钟嘉元,你再问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没了笑容的许初薏,就像钟嘉元刚认识她那会儿一样,只一眼就觉得,她是个冷美人,防备心很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好,我不问了。”他赶忙讨饶。 许初薏没跟他计较,又恢复了笑容,转头瞥了眼还在原地等着的周柯为,没了耐性,她对钟嘉元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哥候着呢。” “等等。” 钟嘉元及时叫住了她,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枚蓝白的小礼盒,递出去。 他说:“初薏,毕业愉快。” “这……” “打开看看。” 许初薏没想打开,但钟嘉元却捉着她的手,替她打开了礼盒盖。 里头,是一枚发夹,镶着细碎的钻,看起来很贵重。 钟嘉元说:“平时零星存下来的生活费没花,前段时间听老师的,开了股票户头,放进去试水,没想到赚了一笔。想着你快毕业了,就都拿了出来,给你买个礼物。” “不行。”许初薏推回给他:“我不能收。” 许初薏知道,钟嘉元是工薪家庭的孩子,这个发夹能顶他两三个月的生活费,许初薏真不能收。 “这本来就是买给你的,除了送你,送不了别人。”说完,钟嘉元就从礼盒里取出了那发夹,轻捏那尾端,夹上了许初薏的鬓角。 然而,钟嘉元到底是头一回给女孩子夹发卡,手法生疏得很,一不小心就揪了许初薏的碎发,一并夹了进去。 “啊!”许初薏捂着发根直叫:“夹着头发了。” “我来看看。” 钟嘉元见状,赶忙跨前一步,凑近她耳根。瞧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不慎,把许初薏的碎发夹进了发夹的钢丝圈里。 “你等等。” 小心翼翼地,钟嘉元一根根地取着她耳后根被钢丝圈卡住的碎发,好一会儿后,头发丝全部取完,许初薏终于松了口气。 “不疼了吧。” “嗯。” 钟嘉元从她颈窝处低头,许初薏闻声抬头,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块儿。 除周柯为外,许初薏还从未跟旁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距离,她顿时愣在原地。 许初薏没动作,钟嘉元下意识觉得,她是应允的。于是,他大着胆子跟她说:“初薏,其实那天在校门口,我就想跟你说的。” “啊?” 他盯着她的眼,一字不苟地说,“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对于钟嘉元,许初薏从前就是欣赏的、喜欢的。可真当两人戳破了那层窗户纸,许初薏却发觉,这和她心里的那种感觉完全是不同的。没有心砰砰跳的愉悦,有的只是忐忑,不知如何拒绝的忐忑。 她神情游离的那几秒,钟嘉元全当她害羞不知如何回应。 他只当她是答应的,这么想着,也就自然地将手压上了她的肩膀,尝试以仪式为这场告白收尾。大着胆子地,他将自己的脸,凑近了许初薏的,他原本是想吻她面颊的,可见到她那淡粉色的圆润嘴唇,没忍住,斜斜地压了过去。 事情发生也就那几秒功夫。 就当钟嘉元的唇距离许初薏不过咫尺时,她终于惊醒过来,猛地推开了他。 “对、对不起。” 许初薏埋着脑袋,来回不断地整理着头发,明显地紧张。 钟嘉元见状,也并不为难她,只当她是没准备好:“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唐突了。”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钟嘉元还想开口说话,但许初薏却根本不给他余地,喘着粗气,转身就溜了。 遥遥地,钟嘉元目送着她,跑回周柯为的身边。 她亲昵地挽上周柯为的手臂,在他眼底再次远去。 自打她跟钟嘉元聊完回头,周柯为的脸色就一直铁青着,任她怎么撒娇、玩笑,他也无动于衷,一张脸跟腊月的冰霜似的。 许初薏来回追问好几遍,他都以工作烦心事搪塞了过去。 可直觉里,许初薏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傍晚六点,南城的下班高峰准时抵达。 俩人刚上高架,就被前后的车辆给堵得水泄不通。 车窗闭着,车内没开电台,除却窗外叫嚣的喇叭声,再无其他声响,安静得出奇,连两人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对话,场面顿时有点儿尴尬。 周柯为脸色不好,许初薏有点儿做贼心虚,抱着那堆毕业文件,悄悄从缝里观察周柯为,只期待他的脸色能好转些。 显然,他瞧见了许初薏探究的小眼神,一下午的冷脸还是破了功。 见他笑了,许初薏的心也就宽松了点。 周柯为捏着方向盘,心里的事儿还是藏不住,只能佯装不经意间出了口:“对了,刚钟嘉元找你聊什么了?” “也没聊什么。”许初薏心猿意马,随手翻开毕业证书:“就祝我毕业快乐这样。” “他送你礼物了?” “嗯,是个发夹。” 周柯为不得不承认,许初薏鬓角上那个镶钻的发夹,真是无比碍眼。 他没看她,平时着前方,不经意地吐了句:“这钻太碎了,不够气派,改明儿我给你重买一个。” “不用了。”许初薏取下那发夹,托在手心端详:“我也不喜欢这个。” “那就扔了吧。” “这哪行?!” 怕发夹丢了,许初薏又把它重新别回发上。这是钟嘉元花钱买的,他赚钱不容易,许初薏到底是要还给人家的,哪能这么丢了。 但此时此刻,周柯为根本不知道许初薏的心思。他只当她是满心欢喜地接受着心上人的礼物,根本不允许人置喙。这么想着,他心头的火苗,烧得愈发旺。 前头堵得水泄不通,他索性停下车来,转头向她。 “初薏,他刚是亲你了吗?” “谁?” “钟嘉元。” 这三字从周柯为口中吐出时,咬字都是有顿挫的,像是恨不得在舌尖嚼碎。 回想起刚那一幕,许初薏还心有余悸。幸好钟嘉元的吻没落上来,要不然她真不知道以后两人的关系该如何收场。 她迟钝半秒,笑笑回答他:“没呢。” “是吗?”周柯为提出质疑。 “当然。”许初薏埋着脑袋:“你不准胡思乱想。” 学校礼堂门口的那一幕,周柯为是看见的。自他那角度望过去,钟嘉元分明是亲上了许初薏的,可偏许初薏还不承认。了解许初薏如周柯为,知道要是钟嘉元没亲她,此刻,她一定得跳起来,掐着周柯为脖子,赌气骂他无中生有的。 可偏偏,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发现,令周柯为发疯,捏着方向盘的那只手,恨不得将那四周的圆捏成方的。 钟嘉元亲了许初薏,他居然敢亲许初薏! 他都舍不得采撷的那个吻,居然叫别人抢了去。 “嘟——” 抑制不住的怒火下,他猛锤了一记方向盘。 适巧碰上前方有辆白色的su变道,硬生生差了进来。从来开车好脾气的周柯为猛踩一记油门,将那白车死死夹在缝隙中。周围还堵着车,这下,周柯为开不出去,白车也没法通行。 两车僵持原地。 没等许初薏搞清楚状况,周柯为已先行一步下了车,猛地一脚踢上了车门,冲到白车跟前,拉开了白车的驾驶座,对其破口大骂,甚至险些动起手来。 许初薏很难相信,面前人是她的为哥。 毕竟,大院里的小伙伴们都知道,周柯为向来性格温和,遇事从容,是从不屑以暴力解决问题的。 然而,此时此刻,她分明听见,他连爆了几句脏话,拳头也一并挥了上去。 临冲出副驾驶座的那秒,忽然有一种感觉,在许初薏心头蔓延。 她觉得,当前,周柯为的所作所为,不像是在生气。 反倒是像…… 急于找人撒气。 今天的周柯为,真的太不像她从前认识的周柯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年少有为》正文 第8章 015 即便是回了虞山苑,刚才的那场交通纠纷,还叫许初薏心有余悸。 盛怒之下的周柯为从后备箱里取了灭火器,将对方副驾驶座的玻璃砸出个坑来,好在许初薏一直赶来制止,又好言相劝给了那司机大笔钱,否则真难以想象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 周柯为的怒火不明缘由,许初薏也不知该如何浇熄。 客厅里,周柯为打开冰箱,猛灌了瓶矿泉水。原本服帖的西装衬衫,被他自手腕处卷起,折了好几叠,圈在他精壮的胳膊上。 冰箱里稀薄的灯光,在黑夜中描出了他的轮廓,喉结滚动之间隐约透着性感。 这画面,让许初薏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有一瞬间,面前的人让她起疑。或许,他只是借了张周柯为的皮,骨子里却是个霸道张狂的男人。 手机不安躁动了几声,提示来了微信消息。 周柯为随手划开,瞧了眼屏幕,须臾之后,皱了眉。 扔下塑料空瓶,他连外套都没拿,就转到玄关换了鞋:“董事会秘书来消息说,公司还有点事儿,我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 “一点小事。” “那明天再去吧。” 担心他情绪不稳定,再生事端。许初薏干脆整个人堵在防盗门前,不准他走:“既然是小事,那明天去处理也不碍事。” “等不得。” 话音刚落,他抄手将许初薏拎起,掉了个身,把她按在玄关口的椅子上。 玄关处昏黄的光,自上而下打过去,许初薏恰好看见了他的眼,里头像是藏着焰火。 他没直视向她,只笑笑:“我去去就回,不用等。” 说完,他阖门离开了。 出门后的周柯为,俨然少了先前的风风火火。靠在公寓外墙上,他撩了撩滑落的衬衫袖口,随手打开手机,翻出微信。 最近联系人那栏,没有董事会秘书的消息。 最新消息,是一分钟前发来的。 一条垃圾信息。 长按滑动,周柯为选择了删除。 周柯为说去去就回,可许初薏横竖等了他三小时,也没见他回来的影子。 洗好澡,换上干净睡衣,整套睡前工作,已在等候他的时间内消磨完了。许初薏趴在沙发上,打着盹,却又不敢轻易睡着,刚大风将防盗门吹得呼呼响,她还以为是周柯为回来了,着急冲过去迎接,结果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小腿青了一块。 时间已近凌晨,许初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思来想去,她决定给董事会秘书去个电话,问问周柯为的情况。 许创里知道许初薏和周柯为关系的人并不多,董事会秘书是从前父亲的助手,是个笑容和蔼的老伯,许初薏认得他。而他也知道周柯为和许初薏的那档子事儿。 翻出通讯录,找到电话,许初薏拨了出去。 可令她奇怪的是,秘书老伯非但说公司没出什么事儿,还说自己今晚根本没联系过周柯为。 这下子,许初薏更紧张了。 好在,半小时后,她还是等来了周柯为。 只不过,是一身酒气的他。 他应当是喝了很重的酒,连走路都磕磕绊绊的。认识十多年,许初薏还是头一回见到周柯为的醉酒模样。印象中,周柯为的酒量很好,当年两人未公开的私人婚宴上,他被亲戚朋友连灌了两斤白酒,仪态也一如往常端正,丝毫不见醉态。 今天周柯为到底喝了多少,许初薏不敢想象。 彼时,周柯为正扶着门口鞋柜,走路东倒西歪。 许初薏见状,扔下身上的毛毯,赶紧扑了过去,扶住周柯为的肩膀,将他往就近的沙发里带。 可周柯为毕竟是快一米九的个子,哪是许初薏能轻易掌握的。好不容易把他牵到沙发旁,一个不留神,他就滑了下去。许初薏没站稳,被他一带,也一股脑儿地倒进沙发里。 瞬间,沙发中心凹陷了个小块。 许初薏和周柯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两具成年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着。 醉酒的周柯为俨然没什么反应,但作为清醒者的许初薏,却从两颊红到了脖子。 当下,她被周柯为堵在沙发的狭小空隙里,动弹不得。可她又不敢轻易将他退走,毕竟周柯为只要稍加一个翻身,就会撞到面前的玻璃茶几。那茶几四角都是尖利的,要是撞脑袋上,铁定能砸出个血窟窿。 许初薏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竖了一只手,攀着沙发靠背,把上半身撑起来,再抽空逃出去。 想法是美好的,可就当她把上半身腾出来那秒,周柯为大手一横,直接将她抄进了怀里,压在身下。 砰砰砰—— 周柯为清俊的脸,就在许初薏眼前。她只消眨眨眼,那睫毛就能轻而易举拂上周柯为的脸颊。心跳已然紊乱,她慌乱地想要逃出来。 然而,呼吸吐纳之间,周柯为鼻息之间的酒意,全然喷吐在了许初薏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许初薏的心神被麻痹了。 也就是那一瞬间,周柯为的唇压了上来。 不同于先前露天咖啡馆里,那个克制、隐忍的“假”吻。 这一回,周柯为切切实实地堵住了许初薏的唇。 他以舌尖舔舐着她那柔软的唇瓣,依旧是那股浅淡的草莓味,却足以让人疯狂。他没有浅尝辄止,反倒直接抱住了许初薏的脖子,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任由自己的吻继续蔓延。 沙发里,那团凹陷,在不断下沉。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周柯为的唇已然脱离了许初薏的脸,一直延伸到她的脖颈里。温暖的少女馨香环绕着他,让他舍不得醒来。 掉转个身,他摸上了许初薏的鬓角。 此时,许初薏正沉浸在周柯为醉后吻了她的震惊之中,俨然没察觉到,有一只手,从她右边鬓角旁,摘走了那个镶着碎钻的发夹。 “扑通”一声,周柯为腾出一只手,不落痕迹地将那发夹扔进了沙发与墙壁的缝隙里。 如他意料,许初薏没反应,也没察觉。 他暗自将眼睛睁开了条缝,偷偷瞥了她一眼。 此刻,倘使许初薏有点心思,她必然会发现,当灯光映射在周柯为的瞳孔里,他的眼睛里虽布满血丝,目光却是一片清明的。 可她并没有。 周柯为所见到的,是她虽然满脸惊慌失措,但神情却是不抵触的。 他周柯为到底是个贪心的,这场吻已然不足以填补他心里的那块空洞,他起了心思,将大手贴上了少女的胴体。 胸前那团柔软被人一把握住,隔了几秒,身体的反应,让许初薏彻底清醒过来。 她赶忙拍了周柯为的手,火速地从他身上溜了下去。 周柯为还醉着酒,没人照顾他,许初薏也不敢逃太远。 择了张餐桌旁的椅子,蜷在上头,心虚地把自己整个抱住。 被视若亲兄长的为哥给吻了,许初薏心里五味杂陈,更何况……那还是她的初吻。脑袋里很乱,越想就越乱,像是一团乱麻缠绕,根本找不着头。 许初薏双手揪着头发,挠了很久。 最终她得出结论,一定要忘了这件事! 她拍拍自己的小脸,一个人嘀咕着:“为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喝醉了。” 她念叨着:“听说宿醉过后都记不得前夜的事儿,他一定不记得,所以我也必须得忘了。” 用力闭上眼,她冥思苦想,试图忘掉这一段,可一闭眼,眼前全都是周柯为吻她的画面,还有他触上她胸前的那双手。 许初薏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欲哭无泪:“今天到底是什么黑暗日子?” “难不成是我许初薏的初吻破灭日吗?” “白天才从钟嘉元那儿侥幸逃过一劫。没想到了晚上,居然被为哥给打包带走了。” “这怎么办才好呀?” 公寓内静得很,她那些细碎的嘀咕声,显然是进了周柯为的耳朵的。 听她说在钟嘉元那儿逃过一劫时,周柯为才真正确认,自己是误会了许初薏的。钟嘉元没亲她,许初薏没撒谎,只是嫉妒魔鬼吞噬了他的理智。这样的发现,让周柯为怒意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满心充斥着的甜蜜。 一旁,许初薏的自我催眠还在继续。 “为哥一定是喝醉了,认错人了,他可能真正想亲的是别人。” “对,一定是这样。” 哪知这时,周柯为忽然翻了个身,哑着嗓子,飘出了一声。 ——“初薏。” 又一个自欺欺人的想法被推翻。 许初薏胡乱地抓着脑袋,觉得快崩溃了。 沙发上,周柯为悄悄打量着许初薏。不知为何,她满面愁容的模样,却叫周柯为觉得可爱至极,嘴角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许初薏不知道的是,周柯为压根没接到董事会秘书的消息,也没回过公司。 离开公寓后,他径直下了楼,在便利店里连买五瓶洋酒,又一个人在咖啡店里,要了冰块,就着洋酒,灌了个精光。 后来,他就上了楼,有了现在的一切。 他是故意的。 但要说他是个小人?周柯为觉得,并不见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