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爱录》 第1章 金凤含丹 朝阳从远处的凤山上缓缓升起,如一颗血红的宝石,悬在山尖。如果天晴。顾双成每天都会看到澜照国都第一胜景——金凤含丹。凤山形似一昂头展翅的凤凰,从皇宫里看去,太阳升起的位置恰在凤喙之处,旭日的光辉将整座凤山映得光彩辉煌,故得名金凤含丹。 顾双成却觉得,升起的太阳,像是凤凰血红的心脏,日日从胸中吐出咽下,撕心裂肺,却无处言说。 只要皇帝上早朝,她便会在离前朝最近的景和门候着。 宫里人都道帝后情深,皇后每日都亲自迎接皇帝下朝。 只有她知道,她等的人不是当今皇帝,她在等一个人,那个人若回来,便会烽烟四起,离前朝近一点,能早点知道。 天下人都道她狐媚惑主,两代三帝竟皆拜倒在她裙下。当今圣上之先父孝文帝欲纳她入后宫,当今圣上之兄先皇宪威帝夜平宁为平王时娶她为妃,后随宪威帝入主东宫。宪威帝驾崩,当今圣上夜仁和封她为皇后,盛宠无双,如今已身怀六甲。 只有她和皇帝知道,她肚子的孩子不是皇帝的,而她也从未承欢圣上。 今日早朝似乎议得比平日长些,顾双成如今身子越来越重,便对身旁的秋霜道:“扶我去那边树下歇会。” 秋霜是她在大成国做公主时便跟着身边的女官。是的,是女官不是婢女,因为秋霜管着她宫殿里所有的吃穿用度,官封三品书女。当今圣上封她为皇后之后,大成皇后,她的母后便派秋霜带了一批她惯用的女官丫头到大成服侍她。秋霜到澜照不过三个月,而她,已远离故国快两年了。 不过两年而已。顾双成微微一愣,为什么会觉得像一辈子那么长呢。两年前的她,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皇帝家的大小姐,不知人生艰辛的大小姐。 看着眼前青葱的草地,顾双成想起了她入澜照国的情形。 温暖,香甜,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令人愉悦的温度和味道,似乎是刚割不久的青草味,身下是柔软的青草地。“嗯~”她满足得呻/吟出声,这一觉甜美得无与伦比,她就像一个渴睡的孩子终于得到满足,却仍不愿醒来。 如同御花园的午后,偷偷在草地上酣睡的她总是假装听不见小葵焦急的呼声,就算醒了也要再赖上一会。谁让母后总是要她保持公主的端庄优雅,哦,不,是大成国护国庆平嫡长公主,必须完美如女神呢。 就算选了较为隐蔽的大榕树下,母后也不许,说是睡地上易被湿邪侵袭。唉,母后哪里知道那片御花园的大草地,在晒了一上午的太阳后,土地带着阳光后的温润,大榕树的树影刚好转个方向把阳光遮去大半,不时有一丝微风拂过也带着太阳的热度,惠风和畅,不湿亦不冷,一切刚刚好,简直是午睡的天堂,帝皇家独有的享受!毕竟,那可是全天下最大的花园呢。 想到这,半醒的她忍不住想翻个身,继续享受这美好时光。可是这腰一使劲,才发现浑身酸痛,别说翻身,就是动一个脚趾头都跟要命似的。 记忆猛然回笼,她咻的睁开眼睛,快到中天的太阳光线热烈,头上亦没有任何遮挡,刺眼的阳光逼得她赶紧闭上双眼。 一闭眼就感觉到身体在颠簸,酸痛感刺激着每一根神经,耳边传来马蹄奔驰的阵阵踢踏声,以及车轮吱呀吱呀快速转动的声音。 奥,该死,这不是御花园的午后!她被一群蒙面土匪劫了。 也不知被劫几日了,她手脚被缚,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人给她水喝,并强迫她吞下丸药。她相信他们给她喂了药,因为她每日昏昏沉沉,只知自己被绑在马上奔驰,一路颠簸马不停蹄,也不知过了几个日夜。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慢慢睁开眼,只见自己睡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上,马车上都是青草,敢情是辆草料车,难怪让她以为睡在了御花园的大草地,真是白日梦了。 马车还在颠簸中前进,但比起前几日横在马上,马每奔跑一步就她的胃重重地腾起再落下,腰颠得酸软,四肢被绑得僵直,如同四根木棍在马背上不断拍打,马痛不痛她不知道,她是痛死了! 前几日在山间奔驰,高低腾跃,她如同被大石不断碾压,全身都散架了。如今能全身平躺在草料车里,也算是豪华待遇了,加之几日的折腾,睡得那么香甜也是理所当然了。 草料车虽然颠簸,但能拉车,说明已经到了平原,只怕自己昏沉中绑匪已行了不少路。她在大成边境被劫,一路看来劫匪似是向北奔逃,几日时间想来已到了大成北边的澜照国。看来她离家是越来越远了。 草料车被数十个骑马的蒙面歹人包围着,她继续闭上眼假寐,回顾着这次劫持的蛛丝马迹。那时的她,还是天真愚蠢的。 她实在不明白,一行人一百多人的大成军队在大成境内怎么会遭遇劫匪?有哪个不长眼睛的劫匪敢抢劫军队? 再说她遇劫的地方,是大成与澜照的边境附近,历来有重兵把守,从来没有听说过匪患,两国冲突倒还可能。 最为可疑的是,这群劫匪实在不像乌合之众,倒像训练有素的部队。 她这次奉旨巡边,皇上特地派了二十名大内侍卫贴身护驾,再加上镇边大将军李远和他挑选的一百名精锐士兵,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要是部署得当,奇袭拿下一座城池亦非难事,怎么就被一群百来人的土匪冲得溃不成军,轻而易举就把她劫走? 再细想当时场景,这群土匪目的明确,就是冲着她而来。当时她们行经一处山谷,入谷前特别派人侦察了两边山上并无埋伏,待他们行至谷中,却遭遇奇袭,山上突然出现数十名弓箭手向山谷放箭,前方冲出十几匹快马将他们的阵型打乱。接着后方来了一支骑兵,左右夹击,背后猛攻,来势甚为凌厉,转眼间杀到她跟前,却并对她出手,只是射了她的马,在她从马上滚落的瞬间,一人飞身接住她,转而上马掉头狂奔,毫不恋战。 她被那人劫持后不一会便晕了过去,想是被点了穴。等她再醒过来,人就被绑在马上奔驰了,并且被弄得昏昏沉沉。 她当时穿了和普通士兵一样的军服,骑得也是一样的马,混在整支队伍中并不扎眼。队伍领头是镇边大将军李远,殿后是御前侍卫次长,整个阵型将她围在中间保护,却也像一支正常行进的队伍,外人并不知情。 想来定是有内奸了,泄露了她的身份和行踪。不知背后是谁主使,为何要绑架她?而这些可疑的劫匪又是什么人呢? 正寻思间,忽然感觉大地震动起来,听来周围似是有千军万马涌来。正欲微微起身一看,便听到箭羽破空之声,咻咻两箭射到了马车板上,吓得她缩紧了身子,埋首胸前,尽量团成一团,努力往草料里挤,幻想着草料能突然变成铠甲,其实是把自己藏一藏,别变成活靶子,她可不想死呢,死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身边箭簇打在兵器上的声音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偶尔听到马匹嘶鸣,像是中了箭。她不禁叹衰,狼虎相争,徒留她做鱼肉啊。刀剑无眼,她的护甲早就被劫匪脱了,随身的武器也被没收了,就算武器还在,她如今手脚被缚,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只好小声默念各路仙号佛号,平时也没烧香您大神有大量以后一定给您双倍补上,请您一定保佑双成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咦,怎么有个黑影?不知是哪位大神显灵?她缓缓睁开双眼,一道金光差点恍瞎她的眼。 真的显灵了!只见这位大神高高在上,头戴圆金冠,金冠包覆的脸颊闪着微微金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线,脸部细节却看不大清,左右肩上各带半轮金光,胸前亦有一片金光闪耀,身后一顶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往下看,大神腰间一柄长剑,剑柄和剑鞘闪着五颜六色的七彩光芒,真是高贵酷炫的法器哟。 她快速在脑海中搜索平日书画里描述的各路神仙,却实在想不出是哪一位,看这装扮,想来必是位战神。 虽然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眼前这位金光闪闪,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感,也没有杀气,至少也是位好神吧,左右也无他法,不如求一求,说不定真有用,那她以后定会虔诚供奉呢。 想到这,她突然生出一股力量,一跃而起,扑向大神,直呼:“大神救我!” 大神?顾双成的的嘴角挂起了苦笑。那个人,如神一般的出场,却是她今生最大的劫难,也是最大的幸运。手不禁抚上隆起的肚子,笑容转甜。 夜平宁,天下人都道你死了,我知道你还活着。你还会回来吗?我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你都不知道你快当爸爸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故国茫茫 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如此荒唐可笑。那时她还不知道她其实是他的肉票、他的棋子,还盼着他能送她回国,真是天真啊。 她大呼一声“大神救我”,一跃而起,扑向大神一瞬间,终于看清了大神的脸。浓眉平插入鬓,细长的眼睛微眯,鼻梁直挺,嘴唇丰厚有棱,却抿出一条直线,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整个五官就是五横一竖的直线,面无表情,深不可测的样子。 然后,她扑到了一匹马头上。双手被绑在身后,前胸落马脸,人马四目相对,整个上半身挂在马头上。然后马儿一脸嫌弃地一昂首,把她拱回草料车,后背重重落在草堆上,没来得及合上的嘴里进了一嘴草,大神则策马离开,草料车也缓缓行驶起来。 果然天上没有掉下来的大神。她的脑子终于回来了。 这大神不过是穿着甲胄的澜照军人,那恍瞎她眼的金光不过是甲胄在日光下的反光,倒是那法器,哦,不,宝剑显示他身份不凡。 凭他那一身生人勿进的气息,就知道绝不是个良善之辈,去他的威严感。 不过看起来确实是个说话能算的人,她要重获自由可能真得求他。眼看此人一声不响地离去,她也顾不上腹诽了,一骨碌又爬起来,就着满嘴的青草扯着嗓子大喊:“军爷,您真是大神显灵啊,小的不幸被劫,蒙您相救,感激不尽,可否让小的自行离去?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永世难忘。小的回去一定给您日夜祈福,祝您长命百岁,天年永寿,升官发财,荣华富贵,娇妻美妾,儿孙满堂。” 大神头也不回,越骑越快,顾双成的马车也跟着飞奔起来。 她双手巴着草料车的木板撑住身体,不死心地继续喊话。 为首的大神带着一小队骑兵一马当先,黑压压的大军如流水般瞬间从中间分出一条道路,她的马车紧随骑兵队。 虽然嘴上仍不忘喊话,但她也细心打量起这澜照国的军队。虽然两国邦交友好,但也是互相提防,近来更是多有摩擦,这也是她从大成帝都远赴边疆的原因。 只见两侧分立着车兵、弓箭手、骑兵、步兵,原本的正面列队随着他们的前进,迅速从中间劈开,并迅速成侧列队形,整个队形调整迅速到位,步伐节奏整齐划一,黑压压的人群里只听得到踏步跑步的脚步声,竟无一丝人语。列队完毕的兵将向他们行军礼,目光追随那假神,整支队伍看起来训练有素,军风肃穆,气质和那假神到有几分相似。 那排场像在检阅部队,只是应该威严端庄地立在战车上的她,此刻正趴在草料车里;应该洪亮自信地高呼“将士们好”的她,此刻正大呼“大神饶命”,真是有损国威!好想把头埋到草堆里。 两国之间已几十年没有大动干戈,但去年起却摩擦不断,澜照国屡次照会说大成军队挑衅,大成守将却报澜照军队进犯,而摩擦又只出现在大皇子的人马镇守的西北边界,看来大有蹊跷。母后千方百计求得父皇下了密旨让她秘密赴边境调查,当然是为了增加她在军队的威望,打压大皇子势力,为以后继承大统扫平道路。 是的,在大成,她是可以成为皇帝的,女帝。虽然大成建国几百年来只出过数位女帝。 早先的几位女帝,皆是因为先帝没有可堪重任的皇子,或早夭,或痴傻,只有公主还可用,才当的女帝。不知为何,大成历代皇帝子息羸弱,如她父皇,只有她和顾礼两个孩子。 最近的一位便是她的皇祖母李氏。虽然是皇帝逊位,最后的谥号却是大圣皇后,一生功绩死后化作烟云。 世事多变,她早就看透。她的出身不得皇祖母宠爱,生下来时得的封号是庆平,普天同庆,天下太平,是其皇祖母所赐。那时皇祖母尚未称帝,只是垂帘听政。她的母后王皇后一族反对李太后干政,母后和皇祖母的侄女李贵妃侍奉父皇,同时怀孕,当时朝野上下都盯着后宫的两个肚子。她母后先临盆,产下了她,喜得皇祖母赐号普天同庆天下太平,因为大成仅有的女帝,是因为皇子实在无德无能不堪重用。几日后,李贵妃产下了皇子,皇祖母赐名礼,“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隐含继承大统之义。 本以为事情就此成为定局,不想几年后皇祖母把父皇废了发配地方,自己当起女皇帝,却把两个皇孙留在身边,名为教养,实为牵制。而她渐渐得了皇祖母的喜爱,日日带在身边习政。反倒是皇祖母的亲侄女所生的大皇子,渐渐不得皇祖母欢心。 皇祖母虽一介女流,确是少有的明君能帝,胸怀天下,手腕高超,治国有方,几年内大成经济文化极大发展,尤其是女子为官从商者大大增加,全国一片称颂。却也引得一些迂腐男子不满,加之皇祖母毕竟是外姓人,最后几股势力支持父皇举兵逼宫,一时之间大成陷入内乱。她不愿看到父皇和皇祖母母子相残,国家内乱,百姓受苦,便从中斡旋,劝皇祖母退位,双方化干戈为玉帛,父皇于是封了她“护国公主”的封号。 皇祖母退位两年后驾崩,把心腹党羽都交给了她。皇祖母走之前,把她叫到卧榻边,语重心长地说:“庆平,不管你将来在什么位置上,你都要好好看着顾礼。那孩子心术不正,你要替祖母替你父皇替天下看着她,不要忘了你作为皇女的责任。”她那时并不明白皇祖母的话,只想着有权力总是好的,便按着皇祖母的交代做了。谁知权能害身。 她的母后一直未再生育,自小把她当储君培养,日日鸡鸣即起,三更方得入睡,天文地理政要经论无所不读,礼乐射艺书数六艺不可偏废,还得跟着学习理政,真是累到歇菜。所以她生平最大爱好便是睡觉。母后那深沉的眼神让她实在不敢告诉多说,她无意皇位。母后家族势力也盼她登基为皇。 所以,天下人都以为她这公主在大成朝中颇有实力,又是嫡长公主,身份尊贵,视帝位如囊中之物。便是这份以为,让弟弟顾礼和那个人密谋,以大成国土换她流落异国。如今,只怕此生再无法踏上故土了。 母后给她取的小字是双成,人人只以为是“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中指代的美女双成,却不知母后给她取这闺名,乃是寓意“家国双成”,希望她既能权倾天下,也能觅得有情郎。如今流落澜照,困于深宫,竟是一事无成,愧对母后的期待。 “皇后,皇上下朝了。”秋霜在耳边轻声道。 顾双成起身,缓缓走到景和门内的宫道上候着。果然不多时,当今皇帝夜仁和春风满面地走来,携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牵着,慢步朝长乐宫走去。 她还是想抽出手,但是忍住了。 “皇后,今日大成派的使臣到了,进献了不少大成特产,有你最爱的山竹,朕已命人送去长乐宫了,回去朕就给你剥。”华美大陆上,大成在南,澜照在北,山竹是炎热之地才产的鲜果,只有大成才有。 顾双成闻言脸上一喜,望向夜仁和,柔声道:“那使臣想必要在京城待上些时日吧?可否让臣妾见见,不知父皇母后是否御体康健。” “朕早就知道你挂念你父皇母后,早让使臣候着了,你回去歇一会便让他觐见。”他猜得不错,果然此事能让她笑逐颜开。 回了长乐宫,宫人早把一干进献礼品送到。果然有山竹,她的最爱呢。到了澜照就没吃过几次,路途遥远,价格金贵自不必说,就是到了也不如在大成新鲜了,她从小吃最新鲜的,嘴刁得很。 还有不少丝帛绢花,花样都是她喜欢的。这些礼物想必是母后亲自安排的,都是她素日的喜好。水绿的提花锦缎,嵌金银绞丝织就,在阳光下会隐隐闪着雾气一般的柔润光芒。柳青的光面丝绸,若配上惊喜的绣工,做大褨外批最是庄重气派。还有鹅黄细丝,幼蓝锦帛…… 顾双成摸着这些绢丝,喉头竟有些酸涩。这些都是她少女时候最喜爱的色彩,母后,儿臣真是被您捧在心尖上啊。 “来,双成。”夜平宁说着把剥好的山竹瓣送到她唇边。 她正想伸手接了,夜仁和却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神定定地看着她,带着无限的宠溺和希冀。 这是要她就着他手吃山竹呢,她还是是不习惯,但是又不忍心拒绝他的一片心意,只得轻轻唤了一声:“皇上。”眼神却看向旁边候着的宫女,还有人呢,皇上。 这声“皇上”却听得夜平宁皱了眉,抗议的眼神却带着可怜兮兮的恳求。也罢,她曾和他“约法三章”,他做到了他的承诺,她也要言而有信。 “是,仁哥哥。”她无奈一笑,却看得夜仁和心驰神荡。就着这样澄明纯净的笑容,温暖着他最孤苦无依的少年,支撑着他走过流放大成的困顿岁月。为了这样的笑能为他绽放,他不惜以天下为敌。 而这一声“仁哥哥”,也唤醒了她深埋的记忆。夜平宁曾有一次听到她唤夜仁和“仁哥哥”,当晚便在床上将她折腾得癫狂致死,每一次都要她唤他一声“宁哥哥”,每一次都在她耳边霸道宣誓,从今只许有“宁哥哥”。 如果嫉妒也是一种爱,那夜平宁可能是爱她的吧。 甘甜的山竹吃在嘴里,竟有一种酸涩。顾双成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夜仁和看在眼里,以为她思念故国,思念父母,不禁笑道:“这山竹虽好,到底不新鲜了。吃刚采下的紫金葡萄吧。”说着便捏了一颗紫玉般的葡萄,剥了皮送到顾双成嘴里。 看着夜仁和手边的山竹皮,顾双成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 夜仁和就像这山竹,外皮坚硬丑陋,却把最纯白甘甜的心奉献给她。她怨他弑兄夺位呢,却不能怨他对她一片真心。 而夜平宁,就像这葡萄,甜中带酸,要是不小心咬破了葡萄籽,苦涩便蔓延开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情之所起 西瀛。 月色如水,夜平宁站在海边一块礁石上,静听涛声拍岸。明天,他就要从西瀛出发去华美大陆了,先从西海岸登录,翻过基洛山,进入西古草原,过关内,经河西,便可直取澜照都城盛京。 他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帝位,天下,和她。 他要亲口问她,为什么要对他下毒,用最致命的一吻? 他要杀了他,他居然敢娶她! 三个月已经够久了,她在他身上下毒,她让他坠落悬崖,她给他的伤,他要全数奉还在她身上。 曾经,他能把她从大成军中劫走,带着她躲过重重刺杀还朝;曾经,他能把她从父皇手中夺回,名正言顺地娶她。现在,他也能从夜仁和手中夺回她,让她重新臣服在他身下。 只是,她是不是比以前更娇艳了?他第一次见她时,她还是个满头乱草的蠢丫头。 那时,他和她的弟弟,大成皇子顾礼达成协议:他帮顾礼弄走顾双成,顾礼把西古草原通向大成的三个关隘重地给他。 顾礼在大成故布迷局,让大成皇帝秘密派顾双成到边境巡视,以增加顾双成在军中的威望。他负责把顾双成劫走杀死。 事情办得很顺利。他先派出一支精锐小队假扮土匪,在顾礼的帮助下进入大成边境,并在顾礼提供的情报下准确将顾双成劫走。他在率领澜照军队假意剿灭土匪,救出顾双成。这样在官面上不与大成冲突,在私下挟顾双成便不怕顾礼不履行承诺。 顾礼果然爽快地给了他水关、上关。他假意攻打顾礼控制的水关、上关,顾礼不敌,他获胜取得两大关隘重镇。然后他再献上顾双成的首级,顾礼便把庸关给他。他得了这三座关隘重镇,以后依靠强悍的西古族骑兵,便可从陆上直取大成,统一华美大陆。 西古草原乃是华美大陆第一大草原,位于华美大陆的西北,北面西面南面都是高山。北面是终年冰封的雪山,翻越雪山后据说是北境绝地,千年不化的雪原冰海里生活着怪兽,一年中半年永昼,半年永夜,太阳一升一落便是一年。西面是基洛山,森林茂密,仅有几个隘口通向山外,山外便是狭长的海岸线。南面是连山,与大成接壤,山势比基洛山稍缓,有三个关隘相通,便是水关、上关和庸关。 西古草原的东面是丘陵地形,纵马就能通往东部的澜照平原,也是澜照国的核心腹地。西古草原上历代生活着游牧民族西古族。西古族曾是独立部落,与澜照大成均无依附关系,但因地理原因,西古多攻打澜照,而与大成通商。故而西古族没有归顺澜照时,是澜照的心腹大患,常年进犯澜照边境,烧杀掳掠,游击作战,令澜照防不胜防。但三十多年前西古归顺了澜照,两族互通婚姻。从此澜照不仅边患全无,还多了一支兵强马壮的骑兵。 如今的西宁侯是他的母舅,他又对西古族和西古草原关照有加,时常为西古当地的牧养粮食出谋划策,故而整个西古族和西古草原便是他的天下。 事情继续顺利发展的话,他应该是将顾双成首级送给顾礼,然后拿到庸关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却改变主意,觉得一座庸关不如顾双成有价值。庸关以后他自有能力去取,当务之急还是先争得皇位。 澜照朝中有三相:中书、门下与尚书。父皇有四子,他是大皇子,二皇子嫡出却早夭,三皇子夜清朗背后是朝中重臣赵门下,四皇子夜仁和外祖是朝中重臣林中书。他在朝中其实是势力最弱的,仅控制着御史台。好在尚书省背后的大公主,素来与三皇子不睦,与他倒颇有交情。只要他能除去夜仁和,便是最有希望夺位的。 与顾双成联姻,大大助益他争夺帝位。顾双成是大成嫡长公主,在大成颇有势力,是极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他若娶了顾双成,一来身份备显尊贵,二来顾礼必定会支持他,只求他不要让顾双成回国;三来或许可以借助她和她母后王皇后的势力。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对她动了真心。一开始,他对自己说,不影响他夺位的前提下,允许自己对她好一点。后来,他对自己说,反正要娶她,多宠她一点让她死心塌地也好。再后来,是几次为了她奋不顾身,连命都不要了,更别说帝位。 也许,是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吧。 第一眼,是他从他安排的“土匪”手中救下她。 只见青草堆里一蓬乱发混着青草,乱发下两片红唇一张一合,默念着各路神仙名号。继而双唇一合,眼睛倏然睁开,睫毛上还沾着草屑,一双乌黑的眼睛逐渐放大,看到他后,眼睛越睁越大,让人担心她的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嘴巴也越张越大,就怕她下巴掉了。然后打了一个机灵,如同鬼上身一般一跃而起扑向他,大呼“大神救我”。整个过程犹如丑角逗笑,真是太滑稽了。 最夸张的是,传闻中的护国公主乃是巾帼英雄,擅骑射,快马飞奔,百步穿杨,可刚才她跌倒马头上又摔落草堆的滑稽样,哪里有一点英雄相? 第二眼,是她到他营帐中谈判。 莲步轻移,昂首挺胸,春风拂面地走进了他的主帐。缓缓走向他,腰板笔直,不疾不徐,眼里溢满轻暖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下颌微收,细长的脖颈微微前伸,虽然一身布衣,但仿若华服垂地,仪态万方。只是那一头沾着草屑的乱发,配合着优雅迷人的微笑和仪态万方的身姿,竟有一种强烈的对比,比起马车上的求神呼救,更为搞笑。 他当时就忍不住笑了。那时他就该警惕的,他素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会看着一个蠢丫头就笑了呢。 那时她微微一福,咬牙切齿地道:“庆平遭逢劫匪,身陷桎梏不得脱身,幸得恩公相救,此恩庆平没齿不忘。敢问恩公如何称呼,庆平来日定当相报。” 那番话听来感恩戴德,还给他带上恩公的高帽,并无不妥,但细思她刚获救之时隐瞒身份试图脱身,现在到了营地却自表身份自亮底牌,想必对此番遇劫的前因后果已猜到几分,才会自爆身份:一来已无隐瞒必要,她应该猜到他知道她的身份;二来试图将自己身陷此地的消息传播出去;三来探一探他的牌底。 当时他就觉得那蠢丫头有几分眼力劲儿。 他的身份她迟早会知道,他本不介意现在告诉她,但看到她一脸隐忍的样子,忍不住想逼她破功,不知道这位优雅的公主有多能忍? “施恩本不图报,公主无需介怀。” “恩公高义,不求回报,但平宁心内感恩,必会每日为恩公祈福,可不能不知恩公名号。” “名号不过代号而已。你初见我时拜我为神,不如就呼我‘大神’吧。” 她气得几乎抓狂。 “感谢大神恩公相救,现今劫匪已灭,可否让平宁自行归国?” “劫匪虽已被剿,但此去大成路途遥远,断不能让公主自行离去,以防再遭歹人毒手。” “那大神不妨就好人做到底,拨些人马送平宁归国吧,平宁定当重谢!” “眼下本王另有要事要办,实在拨不出人马。公主稍安勿躁,时机到了,本王自会派人护送公主回国。” 她看起来就想揍他又不得不攥紧双手忍住的模样,让他心情大好。 “看来王爷您也不是神通广大啊,那就只能称之为‘假神’了,既有神的尊号,也反映了您不是真神的事实。” “……”他竟被她的嘲笑取悦了。 第三眼,被劫之后几日没洗澡的她,面对他装满热水的浴桶丧失了理智。 看着屏风后冒出的热气,她的眼神犹如饥饿的人看见了美食,双眼放光,根本忘却了他的存在,表情神圣,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浴桶,看起来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庄严、小心翼翼,生怕浴桶飞了一样。 边走还边解腰带,可是却怎么也解不开腰带,最后把自己急醒了。 “我想洗澡。”命令的语气里,既是恳求,更是说服自己:可以的,没什么,洗个澡很快的。 “洗啊。”他促狭道。 “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可怜兮兮的小脸。 “这是我的营帐。”他坏笑。 “能不能把水抬到我的营帐里?”她哀求。 “这是我的木桶。”他觉得对话很有意思。 “能不能再烧一桶水到我的营帐里?”她快跪下了。 “只有一个木桶。”他简直不要太高兴。 “……” 然后她出离愤怒地走了。 第四眼,他全身赤/裸将她拥在怀里。 她走后,他泡在热水了,嘴角不住上扬。回想她看到热水的模样,双眼发光,脸色绯红,小嘴大口大口喘气平复心绪,双手攥紧衣摆一副天人交战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真不知道如果她当时没有清醒过来,解开了腰带,当着他的面沐浴,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该不该叫停她的愚蠢行为? 正自回味,突然听到营帐门帘被掀开。 “谁?”他抄起一片水花朝来人掷去。 “我要洗澡!”她低着头就往屏风后冲去,却突然痛苦地呼出声:“啊,好痛!” 当然了,他内力雄浑,聚力而成的水珠弹如铁弹一般坚硬,虽然他已及时收了内力,但出去的水珠弹仍带了几分力道,水珠弹仍直直打在她胸口上,眼看她就要倒地,之前看她行走知她并不会武功,只怕抵挡不住。他也顾不上多想,从木桶中一跃而出,身子一旋,将快要倒地的她揽在怀里。 看她脸色痛苦,胸前一片潮湿,也不知道她伤得如何?当时他对自己说:她要是死了,可就坏了他的大计了。 他连忙将她胸前衣襟拨开,一看胸口红了一片,好在没有乌青,一手探向她脉门,脉息虽然急促但平稳有力,看来只是有些痛楚并无大碍。 任人闯入而毫无反应,门口的护卫是摆设吗? “护卫都死了吗?”夜平宁脸色铁青,语调冰冷。 门外护卫扑通一声全跪下了,大呼“王爷饶命!” “是我让他们放人进去的。”一阵妖媚的声音传来。 “洛安!”咬牙切齿。几日在外行军,今日一回营便有人送来热水,洛安是看到了的,况且以洛安的耳力,一听水声就知道他在洗澡,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他脸色阴沉,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她满脸委屈,小声道:“我来洗澡。” “嗯?”他突然升起一股愤怒,她怎么如此愚蠢,竟然敢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营帐中沐浴。 “我想了一下,我还是想洗澡,你屋里就你屋里,你要看就看……嗯,不是,你要在就在。” 他的怒意简直无法控制,她却傻傻道:“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绝不会乘人之危的。……你看起来官很大家里很有钱的样子,肯定有很多女人,你不会对我感兴趣的。我是大成的公主,你不敢对我无礼的。”说道后面就如呐呐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 “愚蠢!”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生气,也不知道该怎么排解这种怒气,反手便将她扔出了营帐。 后来,他还是让人给她送了洗澡水。 气她不懂保护自己,这可能就是心动的开始吧。夜平宁嘴角恙起一丝苦涩的笑。就算现在,他仍忍不住担心她在后宫可平安。 夜仁和根本无力控制各方势力,只会搞监视暗杀,前朝无法摆平只好往后宫塞女人平衡势力。她虽有经世之才,却不善勾心斗角,只怕要吃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再会情敌 盛京长乐宫。 秋霜正在屋内给午歇起床的顾双成梳头,却见丫头小果在屋门口徘徊,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脸上愤怒又委屈,正想对她使个眼色,让她先到一旁候着,别惊扰了刚起床的皇后。 顾双成却已从镜中看到了小果,便道:“让她进来回话吧。” “进来吧。”秋霜低眉道,只觉得事情要不好。 小果一进门就跪倒在地,问了一声“皇后娘娘”便不做声,眼睛却看向怀里。 “什么事,说吧。”秋霜嘴里问着,梳头的手却不停,盘好凤髻,皇后好去御花园里散散心。 “小不点……小不点被人药死了!”地下的小丫头说完便忍不住啜泣出声。 什么?顾双成猛地站起身来,秋霜不防,梳头的手没有让开,重重撞在顾双成头顶,把快梳好的凤髻也扯散了,吓得秋霜赶紧跪在地上,低头道:“皇后赎罪!” 顾双成并不管她,直直看向小果怀中。果然见她养的白鹰雏鸟双眼紧闭,艳红的爪子僵直着,赶紧伸手一摸,又硬又凉。当下心中一阵翻滚,气血就往上涌,只觉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忙扶住梳妆台,这才站稳了,渐渐缓过气来。 秋霜早站起来扶住她,转头就对门外候着的小丫头低喝:“快传太医!”却被顾双成抬手阻止了。 她左手死死扣住梳妆台,右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疼痛,因为心太痛。 这是夜平宁留在宫中的最后一件事物了。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小不点是一只少见的白鹰,是夜平宁养的朱雀和她养的小白生下的雏鸟。夜平宁豢养了一只白鹰,体大如犬,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日光下看去闪闪发亮,喙尖而勾黑且亮,一双眼睛却是血红的,犹如一对红宝石。 她和夜平宁困在塔木沙漠时,朱雀——她叫它大白——把他们带出来了。那时她就喜欢上了那只傲娇的大白鹰,后来硬是求着夜平宁再给她找一只。找来的刚好是一只雌鸟,体型稍小,她取名小白,夜平宁还嘲笑她没文化。 那时夜平宁刚当上皇帝,他们住进了太极宫,大白小白便住在御花园,后来它们生下了小不点,把她高兴坏了。经常拉着夜平宁去爬御花园的大槐树,偷看小不点一家,幻想着等她和夜平宁也了孩子,便把小不点交给他们的宝宝养。 夜平宁出事后,大白和小白都不见了。它们追随他去了吧,不像她,在这深宫中苟活下来,当了另一个男人的皇后。 夜仁和当了皇帝,便把皇宫里一切能换的都换了,尤其是夜平宁喜欢的东西,全部毁了,除了她。就连她寝宫里养的金鱼都换了。 她本以为他会逼她打掉孩子,他确实把药送来了。她以死相逼,和他“约法三章”,才保住了孩子,和她的清白。 她不敢再去看小不点,只悄悄派了个宫女照看年幼的小不点,给它喂食。如今小家伙长得半大,能自己觅食了,她常常去御花园散步,希望看见它飞过她的头顶,落在曾经夜平宁带她上去的树梢。 可如今,这最后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轻轻抚着小不点,顾双成冷声道:“查出谁干的。” 连小不点也走了,只有你了,顾双成轻抚小腹,心中一阵凄凉。 把小不点埋在它家的树下吧。命人在御花园的槐树下挖开一个洞,顾双成轻轻将包裹在白纱薨的小不点放入土中。 “皇后金安,心痛吧,你最心爱的小鸟死了。”一阵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胆,见了皇后还不跪下请安。”秋霜喝到。这淑妃托娅仗着自己父亲是手握重兵的西宁侯,素日对皇后不敬,皇后却不与她计较,让她越来越放肆。皇后仁慈,回头她去求太后收拾这个贱人。 顾双成看托娅那得意的嘴脸,便知道小不点是她药死的。 正要发作,那托娅却笑得阴毒:“皇后娘娘,这小鸟必然跟我表哥有关吧。想不到你虽一女侍二夫,对我表哥倒还念念不忘。要不要我去告诉皇上,说是皇后娘娘正为死了只鸟伤心欲绝呢。” 顾双成听了此话却发作不得,真是被人捏了七寸。夜仁和最恨跟夜平宁有关的一切,这鸟只要盘问一下老在的宫人,便知来历。要是让他知道她对夜平宁思念到连一只鸟都如此放不下,不知要如何的发怒呢。到时她或可拼个玉碎,但她和他的孩子,便永远也来不到世上了。 当下神色一正,便道:“万物皆有灵,你造孽如此,本宫看不下去,便为你积些阴德吧。”说罢亲手拨土把小不点埋了。 托娅这女人心思如此狠毒,三番五次要害她,她念着她是夜平宁的表妹,不想为难她,只怕是养虎为患了。她和夜平宁在西古草原时,这女人还没见过她的面便设下毒计害她。 那时夜平宁刚劫了她不久,带着她住在西宁侯府。她因为头一日狂欢时急着脱身回国,不想却被狂欢的西古族男女灌醉。被夜平宁带回西宁侯府,她早就不省人事,夜平宁把她安置在自己床上,去外间睡了。 自古表妹多情,表哥无意。篝火狂欢之夜她隐隐记得,她为了脱身便混入狂欢人群中。却没料到西古族生性热情豪放,欢歌美酒,她进去就出不来,酒一杯接一杯,根本推不掉,后来便喝得别说脱身回大成,就连站都站不稳了。夜平宁闯入狂欢人群把她带走,想必被表妹托娅郡主知道了,第二日一早便来闹,被夜平宁挡下了。 后来夜平宁与西宁侯议事,把她留在院内,派了几个人看着。那女人果然来找她,却换了一副和善的面孔。她当然知道她不安好心,但是当她说要带她去外面的时候,她还是跟去了。夜平宁看她看得太紧,完全没有脱身的可能。 那女人却把她带到自己房中,给她穿上西古族的盛装,还硬要把一顶镶金嵌玉、珠翠满头的姑姑冠往她头上戴。她自然知道姑姑冠贵重,因为前日她逛街觉得好看,夜平宁便给她买了一顶。那卖冠的老板告诉她,姑姑冠乃是西古族贵族女子的冠帽,寓意福泽绵延、富贵吉祥。那女人又一番劝说,说是穿这衣服不配冠,不合礼仪,引人注目。她为了脱身,便依了她。 哪里知道,这姑姑冠是西古族贵族已婚妇女带的头冠,还是正室才可佩戴。姑姑冠最忌讳被外人触碰,女族长的姑姑冠乃是至尊之物,被外人触碰了不仅族长本人晦气,也会给全族的生息繁衍带来厄运,只有至亲才可触碰。若是被别人戴在头上,简直是僭越杀头的死罪,就算是族长的至亲血脉,也要到宗祠里谢罪。而宗祠的谢罪之路,对普通人来说便是死路一条。 托娅给她戴的姑姑冠,正是西宁侯母亲,西古族老族长的姑姑冠。西古族历来以女子为族长,主祭祀祈福,男子则任首领,掌握实际事务。姑姑冠高二尺左右,顶部正方,裱以红丝金帛,外面点缀着各种珠宝,顶部插一杆修长的羽毛,或饰以柳枝。托娅借口得了一件稀罕的宝石要给进献给祖母,便将女族长的姑姑冠请来,说是要亲手缝上,其实不过是为了陷害于她。 这局就如陷害别人穿龙袍戴凤冠一般低俗拙劣,可惜她一不懂西古族风俗,二又急于脱身过于大意,竟着了她的道,被关进西宁侯府的地牢,枷锁加身。 后来不知道夜平宁用了什么法子把她救了出来,陪着她走过了所谓的“请罪之路”。那一路,过阵法,穿箭道,越蛇潭,真是凶险至极,若不是有夜平宁,哪一个机关都够她死好几回了。 这女人心思阴狠,只怕要好好治治她了。便沉声道:“这宫中一花一木一鸟一兽,皆是皇上心爱之物。后宫中不管哪一样出了事,本宫都会替皇上彻查。淑妃你好自为之吧。” “今日这鸟,皇后只怕却不敢彻查吧。托娅听说表哥也有一只这样的大白鹰,名唤朱雀。”说话间脸上一片得意之色。 接着又故意哀叹一声,惋惜道:“皇后娘娘的德行,与您在西古草原所行的婚礼,倒是极为般配呢。” 顾双成听了心中轰然翻滚,她何时在西古草原行过婚礼?怎么她自己竟不知道?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厉声道:“本宫曾侍奉先皇,天下皆知,如今侍奉皇上,亦不悖澜照古礼。你若敢妄议中宫,本宫只有宫规处置了。” 澜照本是华美大陆北地边民,一百多年前才建的国。初建国时,仍沿袭部落旧制,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新帝继承的不止皇位天下,还有后宫妃嫔。 秋霜早就遣散了一干宫人,让他们远远候着,心中也是好奇。她入澜照不过数月,皇后与先皇的种种,并不知情。 那托娅哈哈大笑,声音却显得愈发恭顺,吐出的话语却字字歹毒:“只用一匹马接了新娘就入洞房,没有尊长没有司仪没有宾客,这是我们西古男子为青楼女子赎身的婚俗,连小妾都不如。” 顾双成心中大骇,原来竟是那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初结连理 那时她被托娅陷害,身陷囹圄,在阴冷的地牢中不知不觉睡着了,睡梦中只觉得好冷好冷,似乎比下雪天还冷,手脚又沉又痛。 忽然听到“哐当”一声,睁开眼一看,铁牢门打开了,几个护院把她从牢里扶了出来。 少时她便被人带到了一处院落,看起来是客房。接着便有人送来洗澡水,两名婢女两名仆妇伺候她沐浴更衣。她不知在牢里待了多久,手脚冰凉昏昏欲睡。她只知道夜平宁把她弄出来了,便由着她们伺候。 沐浴完便全身上下抹香露,连胸前都不放过,要不是她抵死抗拒,连最私密的部位也要被袭击了。头发烘干了抹油,接着是梳头化妆,换上大红锦绣的衣服,最后还给她戴了一顶姑姑冠,镶金嵌玉,压得她脖子发酸。 这一弄就是几个时辰。她心中焦急,不知这些人为什么要伺候她沐浴更衣,精心打扮。难道进大牢喂狼还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跟这些伺候的人问话,全都一声不吭,一个个装聋作哑。 她几次想逃,但她身上无一样武器,屋内两个丫鬟两个嬷嬷看着她,屋外站满了侍卫,她真的很后悔,学什么治国理政,学一身武功多好。 好在后来夜平宁让人给她送了张纸条,要她稍安勿躁,一切听他的安排。于是便安下心来任人摆布。 就在她快睡着时,只听门口一阵锣鼓声,两个丫鬟便将她牵出了院子。 她神志尚未完全清明,只见夜平宁也换上了西古族男子的长袍和宽帽,越发显得身材挺拔俊朗,牵了一匹高头大马在院门口等她,两个嬷嬷扶着她上了马,夜平宁便牵着马往前走。 顾双成见夜平宁脸上噙着一丝微笑,神色平静,便猜他已将此事摆平。便安心坐在马上,几乎要睡着。 马蹄得得,不一会儿便到了先前她和叶平宁住的院落,只见院门上挂了不少鲜花,鲜红艳黄,煞是好看。 夜平宁将顾双成抱下马,跨过一盆火,两个老嬷嬷往两人身上撒了些松子花生便告退了。她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身上一会冷一会热,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夜平宁打横抱着她跨步进了院内。她实在觉得身上困乏,便闭着眼由着叶平宁抱了。不知为什么,在他怀里竟那么全然地放心,不去管周遭的一切。 此刻她隐约想起,那日进了卧房,日常的床帐已换成了大红纱帐,床上被子枕头也都换了大红颜色,她只觉一片火红如血海,晃得她头晕目眩,便不再睁眼。 她记得夜平宁将顾双成放在床上,取下她的姑姑冠,把她的头发散了,外袍脱了,给她盖了被子,她便睡着了。 那夜她睡得昏昏沉沉,身上高热不止。只隐约感觉有人将手探到她额头上碰了碰,她知道那是夜平宁。后来便有凉爽的毛巾敷在她额上,热了便换,连她的手脚也不时有清凉的毛巾抚慰。后来她觉得不热了,安安稳稳地睡了。 或许便是那一双带着清凉抚慰她的双手,让她一点点迷失吧。 本来第二天醒来,她如果注意到满室的鲜红喜庆,应该会意识到一场婚礼的存在。只是第二日的情形实在超出她的意料。 第二天一早,她还未睁眼,便觉得身上黏腻得难受,像是出了一夜的汗,手肘一撑想起身,却忘了在牢中带着沉重的铁链后,手脚都使不上劲了,只觉得手腕酸痛,便身子一软,歪歪地倒了下去。却倒在一个半软不硬的长条形物体上,一下子把腰给扭了。 夜平宁睡得正香,突然什么东西一下子坠落在他身上,他本能地身子往旁边一滚,但平日的大床他今日只睡了外侧的一小块,一滚果然从床上滚了下去,坠落的瞬间身形一变,赶紧站住。 然后两个人都醒了。 “你为什么在我的床上?”她看到地下的人,生气问道,一边去扶她的腰。 “这是我的床。”夜平宁一脸黑线。 “那我为什么会在你床上?” “因为你睡着了。”原来他没对她说实话。 她只觉手酸脚酸,现在连腰也酸痛了。忽然想到紫来郡主婚后归宁跟她聊私房话,说是相公简直是个禽兽,新婚夜她几乎没睡,第二天她根本没法下床,全身酸痛不已,尤其是某些地方…… 她当时便警觉到:“你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某人蹙眉。 “那我为什么全身酸痛?” “我怎么知道。”某人很愤怒。 “那你有没有对我禽兽?” “没有!” 她一看,果然夜平宁的衣服还穿得好好的。 “你跟我睡了一夜,竟然没对我禽兽?”那时的她真是单纯幼稚啊。 “……”无语。 “你只对男人禽兽?”她那是以为他如传言所说,专宠美男洛安。 “不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竟然男女通吃?”义愤填膺。 “……我没碰你!”夜平宁似乎一脸懊悔。 “可是我浑身酸痛!”她很坚持。 “……” 就在夜平宁的眼神越来越危险的时候,洛安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王爷可醒了?今日得早些去请罪好早些出发,晚上才能到西昌府。” 夜平宁只得冷声答道:“知道了。” 她扭了腰,实在起不来,好在西宁侯府今日派了婢女过来专门服侍她。 她一看这些婢女服侍她的时候都带着一种神秘不可言说的暧昧气氛,更觉得夜平宁混蛋。为了和她大成公主联姻,竟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让外人都以为他们有了夫妻之实,却又对她信誓旦旦说自己君子。 可是他到底有没有对她禽兽嘛?她竟不知道心中希望的答案是“有”还是“没有”。有,他就是混蛋;没有,他喜欢的是男人,她对他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听起来哪个答案她都不喜欢。 收拾妥当后,夜平宁便带着她和一行亲卫去了西古族宗祠。顾双成猜可能是为了姑姑冠事件“谢罪”,她被从牢中放了出来,想来夜平宁已经安排妥当,便没有多问。 后来的一路,他和她都活在侍卫暧昧的眼神中。到了西昌府,她腰酸难耐,又想着把她蒙劫在此的消息传出去,便求他请了个大夫。 不多时来了一个老大夫,须发花白,给她诊了脉,又问了症状,便道:“夫人的腰无大碍,想是劳损。老夫给你开些外用的药,每日涂抹便可。只是这腰痊愈前都不可妄动了。”又望向夜平宁,了然地笑道:“公子要多体谅些。” 她记得当时夜平宁脸色难看,目光不悦地扫向老大夫。 老大夫却不以为然,从他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搁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说:“老夫这药可是不传秘方,这点劳损保管三日见效。这一瓶二位留着以后也有用。”说完便笑眯眯地起身。 她赶紧把银票塞到老大夫手上,感激道:“多谢大夫,劳您走这一趟了。”那银票是永业银号足色银三十九两九钱铜一文,是一个暗号,也是一张信物。老大夫拿了银票必定回去兑银,她手下的银号见此票便知道是她有难了。可惜后来她才知道,银票被夜平宁劫了,她的信物没有送出去。 怕大夫嫌银多拒绝,她还赶紧补充道:“您别客气。我相公有的是钱,您把我的腰看好了,我们感激不尽。” 老大夫一听这话哈哈大笑,不客气地一拱手:“那多谢夫人了。祝二位恩爱白头,早生贵子。” 如今想来,那时的她真是痴傻。也难怪夜平宁素日爱叫她“蠢女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夜平宁身边,她就是那么痴傻呢,关于他和她的种种,她总是慢半拍,总是不察觉,总是对他不设防,才会最后情根深种,落得如今故国渺远,身心煎熬。 看着眼前得意的女人,顾双成脸色一冷,声音却轻柔道:“本宫素来仁厚,待后宫妃嫔亲若姐妹。本宫掌管后宫,你若犯宫规,本宫自当罚你。至于你犯不犯宫规,自然是本宫说了算。皇上对本宫的宠爱,阖宫皆知。你不止见不到皇上,只怕见了皇上,皇上也不会信你。你最好收敛些,本宫也不想费心管理这后宫。” 托娅一听这话,神色一黯,她被父亲送入宫数月,只单独见过皇上一面,便是洞房花烛那夜。但就算那夜,皇上也只是掀了她的头盖,与她完了婚礼,却不曾宠幸她。她既喜可以为表哥夜平宁守身,也恨顾双成独宠后宫。她顾双成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天下男人都被她迷惑?表哥后宫只有她一人,当今皇上后宫虽有数名妃嫔,却专宠于她。 顾双成心中难受,不愿与托娅周旋,道出了利害,便让托娅跪安了。 她自己却不想离开,就坐在小不点旁边的大石上。夜平宁在的时候,傍晚常带着她跃上石头,吹笛训练大白和小白。她最爱他揽着她的腰,带她飞上树梢,飞上大殿屋顶,吹着夜风看星星。 她知道夜平宁对她有几分真情,他宠她,只要她不影响他一统天下的大计。他娶她,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却只是娶大成公主。 原来她和他曾经成过两次亲。原以为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原来并没有。 两次都是形势所迫,第一次是为了解托娅陷害她入死的局;第二次是为了解他父皇要纳她为妃的困。她当然不能死,也不能嫁给他父皇,他要大成公主助他夺得皇位。 两次都是仓促成婚,第一次是用了西古族最简陋也最方便的婚礼,连她都不知道;第二次…… 顾双成觉得眼泪要掉出来了,他和她第二次的婚礼,却是计谋加胁迫。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再结连理 他和她的第二次婚礼,是他用玉烟、冷月和十几个属下的性命威胁她,要她配合他演一场戏,做一个局。 那时他们已历经艰险回到澜照国都盛京。玉烟和冷月在路上已经和她接上了头,只是他为了救她,身受重伤几乎送命。所以在两国边境的时候,她做了一个也许是今生最错误的抉择,就是带着她的人马护送他回澜照国都,当时他身边只有她,他数次救她性命,她没办法弃他于不顾。那时,她就爱上他了吧,不然怎么会选了一条于自己最不利的路呢。 她以大成公主的身份到了澜照盛京,却住在他的平王府,日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直到他身体恢复。他好了,也回了他的府,她本该就此离去,他却日日赖着她不让她走,还说要向大成送国书与她共结连理。她贪慕眷恋他的温柔,竟没有及时抽身。 岂知后来他的父皇竟看上了她!她顾双成何德何能,何才何貌,以前她怎么不知道她如此魅惑人心。她以十七高龄尚未婚配,在大成,和她同岁的女子早就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他的父皇未经大成同意,便单方面封她为妃。先孝文帝荒淫好色由此可见。只是此事本可挽回,只要先送她回国,再由大成方面抗议澜照皇帝的单方面行为,要求澜照赔礼道歉,此事便了了。就算他不肯帮她,她当时身边带着玉烟、冷月和十几个能手,她在澜照还有不少实际控制的商号,只要他不阻拦,她自己也可脱身回国。 然而,令她心碎的是,他却扣了玉烟和十几个属下,不准她离开,还把她送进了宫。 那一夜,在大明殿的偏殿里,月色如水,烛光如豆,她穿着惑人的薄纱,等着皇帝的临幸,只有冷月陪着她。 在她最无助害怕的时候,夜仁和来了,要带她走。那夜的夜仁和,脸色赤红,情绪激动,却用最诚挚的眼神看着她,坚定地对她说:“双成,跟我走吧,我们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当时,她动摇了。深宫后院,垂垂老矣的孝文帝,都不是她想要的。只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她若和他私奔,天下虽大,却没有他们容身之地,而且夜深城门已闭,明日便是天罗地网,只怕他们走不出重兵把守的澜照国都,何苦陷他于不忠不孝呢。 母后总说她行事瞻前顾后,说好了叫深谋远虑,说坏了叫优柔寡断。是,她就是对自己对别人狠不下心,怕死,怕自己死,也怕别人死,她就不该生在帝王之家。 所以,她拒绝了夜仁和。她总是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便有无限生机。 但是夜仁和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灼热,最后一切失控,夜仁和把她压在了床上,像疯了一样吻她撕扯她的衣服。她拼命抗拒呼喊,冷月却不为所动,最后皇帝来了,夜平宁也来了,时间刚刚好,她明白了他的局,却不能出声,因为玉烟还在他手里,还有十几个人在他手里。 皇帝大怒,夜平宁乘机道:“父皇恕罪,孩儿来迟了。孩儿早就听说四弟和大公主过从甚密,却不想四弟竟不忠不孝至此。” 此话正正打中了孝文帝的七寸,他最忌讳皇子权臣之间拉帮结派自立门户,那不是盼着他死吗?因此也不立太子。大公主是当朝赵尚书之妻,夜仁和这就是犯了大忌。再看夜仁和和那女子衣冠不整,心中怒意更强,他如今喜欢年轻貌美的处子,这情形真是触霉头。 夜平宁又进言:“如今这大成公主清白已毁。”说着眼睛看向床上,果然雪白的丝绸上有一丝殷红的血迹。顾双成却已猜到是刚才冷月假意上前拉她时弄上去的。难怪她喊不动冷月,原来是他设的局。 他继续道:“只怕不宜再侍奉父皇了。” 旁边被禁军按住的夜仁和却一愣,似乎清醒了些,看着她着急道:“双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接到你的书信,求我来此地接你,我便来了,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 “父皇,儿臣是被陷害的,求您明察啊,父皇!”夜仁和也明白自己被设计了,赶紧向皇帝求情,孝文帝却已起了疑心和嫌隙,不愿多听,冷声道:“仁和,父皇对你太失望了。你去给父皇好好看守北境吧。”说罢就要走,又看了一眼床上衣冠不整的女子,只觉晦气,便对夜平宁道:“平宁,那公主就交给你处置吧,别伤了两国和气便是。” “是。父皇。”夜平宁语气恭顺,她却看得出他脸色喜悦。 再看向一旁就要被押走的夜仁和,夜仁和的眼神却是一片愧疚和懊悔,沉声对她说:“双成,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你等我回来好不好?”说到最后,眼神中竟是一片哀求。 她心中无比愧疚,夜仁和为了她奋不顾身,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是她却无话可说,她是夜平宁送出的毒,她害了夜仁和。夜仁和对她一片真心,她却只能辜负。当时她便闭上了眼,不忍心再看夜仁和。所以后来夜仁和归来,杀了夜平宁,她无法恨夜仁和,她只能恨自己,红颜祸水。 夜仁和把她捧在心尖上,就算自己被发配北境,挂念的却是伤害了她。他被下了药,连没有真的最终伤害她都不知道,她怎能怪他。 而夜平宁,她的心放在他身上,他对她有几分真情呢? 那夜从皇宫回平王府的马车上,夜平宁紧紧抱着她,跟她说着对不起,向她解释他的苦衷。 他说他父皇最恨皇子公主许人真心,所以他不能在父皇跟前表露出对她的一丝眷恋。他父皇生性凉薄,当年大公主喜欢上一个书生,非君不嫁,父皇却故意把那书生赐死。不是门户不当,那书生已中进士,父皇若着意提拔,也是配得上大公主的,父皇只是不准她付出真心。 他说若父皇知道他爱她,会害死她。父皇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但若是发现她威胁了他的皇儿,一定会取她性命。父皇不许他们爱上人,不许他们有弱点,所以只要父皇在,他只能假装不爱她。 他说他不能让她逃,她逃不了,父皇从下旨那日就派了人盯着她。 他还说不准她再回大成,他要娶她,要她做他的皇后。 后来他是娶了她。他跟皇帝说:“大成护国公主身份尊贵,如今清白被毁,只怕大成不会善罢甘休。要另许他人的话,身份低了大成不同意,身份高了只怕又嫌弃。儿臣愿一力承当。请父皇准许。” 他花了这么大心思,不仅如愿以偿地娶了她,还把四皇子挤走了,真是智计无双啊。 只是她已经分不清他娶她有多少真情,有多少权谋。 秋霜看顾双成神色凄婉,眼眶含泪,忍不住劝道:“皇后,您如今怀了龙种,身子要紧,切莫太伤心了。” 她到大成不过数月。夜平宁娶顾双成为妃,聘礼都还没送到大成,澜照这边就完婚了,根本没有等大成送嫁妆过来。大成皇后安排她和一群公主惯用的女官下人到澜照来服侍顾双成,前前后后也用了三个多月才置办妥当。不想出发前,澜照皇帝突然病逝,澜照手忙脚乱,根本没人管她们入关的事情。她们这么多人,没有澜照皇帝的批文,边境过不了。夜平宁登基后,终于拿到批文,从大成国都出发,走走停停,到了澜照国都的时候,皇帝却换了夜仁和,她们都六神无主了,好在皇帝换了,皇后却没换。 她并不清楚顾双成和夜平宁此前如何,只知道当今皇帝对顾双成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不忍心有一丝的拂逆。事事宠着哄着,后宫虽有妃嫔数人,却夜夜宿于皇后的长乐殿。 顾双成虽然从来不说,但她从小跟在顾双成身边,顾双成的心思她是看得出来的。顾双成对皇帝,不是爱,更像是怜悯、愧疚和顺从。顾双成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经常抚着肚子发呆,神色哀婉,眼神似乎看向很远的地方。 她也不敢多问。从前顾双成做公主的时候,她们年龄相仿,两人虽为主仆,却是无话不谈的。现在的顾双成话却很少,皇后不主动说,她是不敢问的。 现在的顾双成也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了。在大成皇宫的时候,顾双成私下经常爬榕树睡草地,又爱睡懒觉,根本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外间传说她端庄优雅、仪态万方,都是宫宴朝会上打扮得体的大成护国公主。平日里的她,根本就是个爱玩的普通少女,还时常女扮男装溜出宫外游玩。皇帝皇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宠爱,更因为顾双成的银号赚的钱,是大成后宫重要的经济来源。 秋霜真的很怀念从前的顾双成,她多希望顾双成能开怀大笑一番,如今的顾双成,时常带着压抑的忧伤。 回头把皇后的弓箭找来吧,从前的公主最爱纵马驰骋、弯弓射箭了。她到了澜照三个多月,从未见皇后拉过弓呢,宫里也没见到靶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风沙缠绵 再次踏上华美大陆,策马驰骋在西古草原上,夜平宁的心再也不能平静。 两年前,就是在这草原上,他劫了顾双成,换了大成的两座城池,不想失去的,却是他的整颗心,差点连命也丢了。 如今他明白了父皇为什么痛恨他的儿女对人付出真情了,想必父皇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吧,深知情之所系,命之所在,所爱之人便是致命的弱点。父皇并非全然无情,只是要用无情武装自己罢了。 十年前,四弟夜仁和触怒了父皇,被送到大成学习,实为流放。九年前,孙皇后突然暴毙,二皇子伤心过度也随母亲逝去,前朝的孙中书,孙皇后的父亲,解甲归田,却在半路遭遇劫匪,全家无一人生还。 他当时已经十五岁了,隐约猜到了其中的原委,这些事发生在一年之内,最初的源头却是孙中书集结前朝力请父皇立储。 从前的父皇虽然天威莫测,但却是还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皇帝和父亲。孙皇后死后,父亲变得荒淫懒政,沉迷女色,整日只知搜罗天下美女,人却变得更加多疑,对每一个皇子、每一个朝臣和每一个后妃都防范牵制。 因为父皇的变化,他从此痛恨女人,不近女色,就算天下盛传他有断袖之癖,他也不在乎。 如今他明白了,父皇不过是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便想用天下的美色来填补那个空缺。而他也理解父皇为什么遍寻天下却不满意,曾经沧海难为水,取次花丛懒回顾。 一路行来,西古草原的牧草远胜两年前。西古归顺澜照多年,没有战事人口增多放牧过度,西古草原沙漠化开始严重,可是减少放牧又没法养活那么多的西古族人。她醉酒时曾戏称让有钱人来草原观光,既可以养活西古族人,又能让草原休养生息。只是父皇严防西古,西古族人无诏不得入关,商人无证不得出关。他登基后,便放开了边禁,让西古族到内地经商,也允许澜照人自由出入边关。至今不过一年,已见成效。如今夜仁和在位,又开始收紧边禁,听说已开始清理内地的西古人。 他必须尽快拿回皇位,不然澜照要被夜仁和糟蹋了。 落日如红玉般沉沉而下,天边的雪山全映上一层金光,雪山顶环绕着一圈金环,庄严神圣。天边一丝金线,便是远处的塔木沙漠,似乎连到那雪山脚下。 他曾单独和顾双成在塔木沙漠中过了两夜呢。 那时他们遭遇了大沙暴,他飞身上马救下不知所措的顾双成,跟着沙丘进入了塔木沙漠。待沙暴停歇,放眼望去只见一片金黄,一座座沙丘绵延不绝,不见一点绿色。而且他为了救她,和他的人马分开了,放眼望去天地之间只有他和顾双成,还有戈壁滩。 “我们现在在哪儿呀?”顾双成心中绝望,忍不住问道。 “沙漠。”他头也不回往前走,沙漠的白天太热了,必须尽快找个阴凉的地方。 顾双成心中一呕,“谁不知道这是沙漠,我问的是具体方位。”气不过,对着他瞪大眼双手拉开嘴角,做了个鬼脸,小声嘟哝道:“你也不知道吧,假神,呃……” 他被她的幼稚逗得轻笑一声,随即道:“喝一口水含着,别说话。” 他们向南不停地走,走了很久很久,他一直等着顾双成耍公主脾气,赖在地上要他背,但是她竟然默默地跟着他的脚步,走到神志不清几乎晕倒在地,却一声不吭。 他在前面听到她的脚步声越来越重,他等着她求他,却一直等不到。终于,前面的戈壁滩上出现了一个裂缝,看起来能进人躲藏。他回头一看,顾双成果然走得歪歪扭扭,几乎就要晕倒了。 那一刻,他竟然气她为什么那么坚强,就不会撒个娇要他背要他抱吗? 他赶紧折返回去抱住她,几个腾跃到了缝隙里,扶着顾双成靠在了裂缝下的阴影里,静待太阳西斜,气温降低。 几乎是他一抱住她,她就昏过去了。为什么不求他呢?他看向身旁昏睡的人,原本白嫩的脸颊被晒得通红,想必是要褪一层皮了。估计会很痛吧。 嘴唇也干得起皮了。 他拧开水壶,凑到顾双成嘴边。本来只打算让她喝一口的,但她咬住壶嘴就不放,夜平宁不忍心,让她多喝了两口。 看到顾双成通红的脸颊,略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地倒了一点水在手心里,轻拍在那通红的脸颊上。细腻,热烫。 在不影响他的计划的前提下,他允许她过得舒服一点。 几滴水调皮地沾到羽扇般的睫毛上,随着主人的呼吸一颤一颤的,夜平宁忽然觉得顾双成哭起来的样子应该很好看。 然后他动手脱了她的鞋子。恐怕她脚上早已磨起泡了吧,早点处理了晚上好继续赶路。 脱了鞋袜一看,除了小脚趾磨红了,估计是鞋子不合脚,其他地方倒还好。她的一双脚不如他想象的细腻,脚底有层薄茧,看来平日里也是有走路的。脚趾头倒是白嫩圆润,想小婴儿的脚趾一样可爱。 傍晚天气转凉,他们又接着往南走。没有了毒日头,走起路来轻松多了,顾双成精神很好,一路和他聊天。 “都说西古族男子俊美,女子艳丽,个个热情奔放,你不像西古族的后人啊。”顾双成戏谑道。 “都说大成护国公主仪容端庄,倾国倾城,看来传言大误啊。”他反唇相讥。 “你什么时候开始习武的?”一会又好奇问道。 “从记事起就开始学了,大概三四岁吧。”他想也没想,漫不经心道。 “你每日读书习政一定很累吧,什么时间习武呢?”她脸上竟有一丝关心的神色。 他看她问得认真,不禁想逗一逗她,便停下脚步微笑看着顾双成,促狭道:“这么关心我,怕我累坏了吗?”说话间故意装出一脸登徒子的样子,气得顾双成地上捡起几个石头就往他身上扔。 他看她生气的样子就是一个毫无心事的青春少女,没有一点公主的负担,忍不住也捡了几个小石子,专往她头发上打,把她头发打得散落一片,气得顾双成使劲儿一边追一边朝他扔石头,他则被打得哈哈大笑。 可能那时就动心了吧。她的坚强,她的无忧无虑,她的青春浪漫,已在他心里深深扎根。 所以当大白,不,朱雀给他抓来一条蛇做晚餐的时候,他竟然想到把蛇血控在石头的一个凹洞里,给她敷在晒伤的脸上。怕她嫌腥气恶心不用,还悄悄从她身后环了过去,双臂夹紧她的肩膀,固定住她的头,把蛇血抹在她脸上。 摸完了顾双成问他:“你给我擦的什么药?” “蛇血。” “什么?!”顾双成一闻,果然一阵腥味传入鼻端。 “你个死变态!”一个转身就往他身上蹭去。 他赶紧双手握紧她肩膀,调笑道:“蛇血和蛇蝎美人最配呢。” 蛇血清凉解毒,这茫茫沙漠能有它治晒伤也是难得的,他不想她第二日醒来脸上火烧火燎地痛。 顾双成手上却不肯饶人,对着他是一阵捶打。她日间头发被他打散了,只是随手一抓,现在一闹腾那一头青丝便如乱草般要掉不掉,脸上还沾着鲜红的蛇血,眼神明亮,真是个蛇蝎美人呢,可爱的蛇蝎美人。 只要不影响他的计划,对她好一点也无妨。他再次在心里默念。 流落沙漠的第二天,他独自出去找水。一回来,就看到顾双成跪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却安静无声,睫毛上的滴滴泪珠滚落在涂了蛇血的脸上,就如流出血泪一般。 他当时就在心里大吼,他不想看到她哭!她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他心中一紧,大步上前将顾双成揽在怀里,紧紧抱住。这才看到她身后有一条被砸死的蛇,心下大骇,那可是剧毒的沙漠眼镜蛇。 是他大意了!清晨和傍晚时沙漠里动物活动的时间,他应该要叫醒她的! 一个时辰前,大白,哦,不,是朱雀把他叫醒,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他本来是准备叫醒她一起走的,但是她一副渴睡的样子,嘟着嘴撒娇:“我再睡一会,就一会。”他实在叫不醒她,便先跟着大白去了。 不想回来却见她哭得如此凄凉,差点葬身蛇口。看着那沙漠眼镜蛇,他的眼角直跳。她不会武功,那情形不知道有多危险。 那日,一路上他都紧紧握着顾双成的手,一颗心紧紧收缩着,只有手中的那温热的触感才能让他稍稍心安。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想来,那时她便在他心窝里了。 曾经有一次,她动情时伏在他身上,媚眼如丝,嫣红的嘴唇吐出情话:“你是沙儿我是风,风往哪里吹,沙儿就往哪里跟,风说要怎样动,沙儿就怎样动。”当时他只道,他会在床/笫之间随她起舞,却没想到,他的心,他的身,他的命,哪一样不是她往哪里吹,他就往哪里跟。 现在,她在盛京的长乐宫里,他会回去的。顾双成,我不会让你久等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我本无意 盛京,长乐宫。 夜仁和今日无心处理政事,早早便离了大明殿,朝长乐宫走来。他平日里没那么早回长乐宫,不知顾双成此刻在干什么?想给顾双成一个惊喜,便命太监不必通传,自己径直往皇后所在的长乐宫去了。 还未到宫门口,便听宫内隐隐传来琴音。原来她弹琴呢,倒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细细听来,弹的却是一首相思曲,琴音哀婉萧瑟,低回缠绵,听来令人断肠,如饱受相思之苦一般。 夜仁和心中陡地一怒,为什么还是想着夜平宁!他日日在她身边宠她入骨,她却要想着一个死人。夜平宁对你究竟有多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难道是因为他死了吗,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双拳紧握,夜仁和恨不得将她的心掏出来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冷硬?他为了她弑兄夺位,他以九五之尊,让她怀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当他的皇后,夜夜睡在她身边却不能碰她,为的就是她的心,为她那一句:“仁哥哥,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让我爱上你,再给你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他要她的心,要她为他展露笑颜,要她主动承欢在他身下,唤他一声“仁哥哥”!可是如果得不到她的心,他也不介意先得到她的人。 带着满腔的怒气席卷进长乐宫,夜仁和准确地走向顾双成弹琴的乐房,那一声声相思曲,在他心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痛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皇上!”门口的宫女吓得跪了一地。 琴声猝不及防地停了,顾双成心中大骇,他怎么来了呢?平日里最少还有两个时辰他才会来啊。脸上却赶紧收拾情绪,堆起笑来,起身行礼:“皇上回来了?” 看她如此恭顺,夜仁和心中愈发觉得一阵烦闷,却又无从发泄,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一颦一笑如此牵动他的心? 走到低身行礼的顾双成跟前,夜仁和忍不住伸手扣住她的下颚,他要看看,为什么她的脸在他心里刻得如此深?抬起她低垂的脸庞,却赫然见她眼角沾着可疑的水光。 顾双成!你什么时候能为朕流泪呢?当年朕为了从父皇手中救出你,被夜平宁陷害,发配北境,你可有为朕流过一滴泪?只怕是没有吧,为什么你的心这么狠? 夜仁和手上一使劲,猛地将顾双成拉入怀里,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稳住她的后脑勺,双唇狠狠地压了下去,找到那两片他日夜思念的柔软红唇,啃咬,撕扯。只有这两片红唇,才能稍稍平息他心中的恨。 然后他尝到了泪水的咸味。稍稍离开她的唇,果然她双眼紧闭,泪水肆虐,表情哀伤。 这比直接的抗拒来得更伤他的心! 他真的好想撕裂她,他究竟要怎么做,她才会爱上他?可是看着那张他日夜描绘的脸,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惩罚她却能不让他心痛的法子。心中一阵酸涩,他将她放开,转身出了长乐宫。 顾双成几乎站不住,还好一旁的秋霜赶紧起身扶住了她。 夜仁和,对不起,当初我说要爱上你,是骗你的,是为了保住我和夜平宁的孩子。我也试过了,但是我没有办法爱上你。你一碰我,我就想起夜平宁,我的身体就不受我控制,它想要抗拒你,它会流泪,它会难受。 那日夜平宁和她去凤山封禅,夜平宁独自登上立在凤山最高处的祭天台时,祭天台突然松动。接着便有暗器袭来。祭天台筑在封禅台上,所有人都在封禅台下等候,她在祭天台下的封禅台等候。她高声呼唤御林军,一棵大树却突然倒塌,堵住了上封禅台的入口。 当时夜平宁不知怎么了,竟像失了武功一样,腾挪躲闪极为笨拙,那几丈高的祭天台也无法跃下。她心中着急赶紧上祭天台,那祭天台想必被人动了手脚,她才上到台阶的一半,整个祭天台就开始往山崖下倾倒。她担心夜平宁,不顾一切往上跑。 等她登上祭天台,只见夜平宁身中数箭,她朝他跑过去,结果祭天台彻底塌了,他们俩都随着祭天台往山崖下摔去。她正惊慌,夜平宁突然重重推了她一下,整个身子就急速下坠,她重重落在封禅台的边缘,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她已在长乐宫的凤床上。一睁眼就看到夜仁和身着龙袍在榻边望着她。她一下子就明白封禅时的变故是夜仁和安排的,她撑起身子,质问道:“皇上呢?” “朕在这儿呢。”夜仁和的眼神是热切的。 “夜平宁呢?”她不愿相信那个最坏的可能。 “夜平宁无道,天天降异兆,从凤山顶滚落山崖驾崩了。” 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像被掏空一样,无力地倒下去。夜仁和赶紧扶住她。 “他武功高强,不会出事的,不会的……”她的眼神空洞。 “朕已找到他的遗体,皇后要不要去看看。”让她去看看也好确定那尸首是不是夜平宁。 “在哪里?”一定不会是他! 夜仁和扶她去了夜平宁的灵堂。 满眼的镐白刺激着她的双眼,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夜仁和将她扶到灵柩旁,她一眼就看到夜仁和穿着祭天时的龙袍躺在棺内,脸上血肉模糊,她的心像被突然掏出,疼痛欲裂,一下昏死过去。 只听夜仁和在她耳旁道:“双成,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夜平宁。” 是啊,不会是他的,不会。虽然身材极像,头部也像,但是面目模糊,不是他的。她一下子就扑到棺木上,细细查看。 棺木里躺着的那个人。脸上血肉模糊已看不清本来的面目,身上也遍体鳞伤,像是在乱石堆里滚了一圈。她知道夜平宁的手背上有一颗痣,但是那人的手已经血肉模糊,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心中着急,棺椁里的人很像夜平宁,她不相信。忽然,她掀起尸身上的龙袍,开始脱袍下的裤子,她的手颤抖不已,怎么也解不开裤带。夜仁和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个太监上前帮忙。 裤子刚褪到腰间,顾双成便扑了上去,在一身的伤口中细细查看。只见腹部伤口之间,一颗小黑痣映入眼帘,顾双成一下子扶住棺木把头埋在棺材板上,放声大哭。夜仁和上前一看,果然看见尸身右腹上有一颗小黑痣,再看顾双成放声大哭身体颤抖,心内高兴,这人必定是夜平宁了。 顾双成却是高兴得放声大哭,喜极而泣,生怕脸上的表情泄露了秘密,才把脸埋在棺材板上。夜平宁腹上是有一颗痣,但却是在肚脐的下方,那尸身上的黑痣在肚脐的右侧,夜平宁那里可是光洁一片的。 那尸身不是夜平宁。太好了!他必定安全了,才会把身上的龙袍换下,行这偷龙转凤之术。 她心中高兴,眼泪却流的更加畅快,身子也激动得颤抖不已,从听到他的死讯,她那颗被掏空撕裂的心,现在终于安放妥当了。 后来夜仁和告诉她,他爱她至深,为了她才想做皇帝。他回国后年年送国书求大成皇帝将她嫁给他,却总被婉拒,他知道大成看不上一个澜照的庶子,所以他才要争夺帝位。 她吃了一惊。她知道夜仁和喜欢她,却以为不过是旧事友谊罢了。夜仁和在大成流放的四年里,身边没有一个可信赖之人,一个被故国和父皇抛弃的弃子,受尽白眼,她看他可怜,两人又年龄相仿,便时常照顾他,约他玩耍,时常在大成朝的权贵面前提起他,那些人看在嫡长公主的面上,便不会过多的为难他。 后来再见到他,也不过是当做一个儿时的伙伴。直至她被夜仁和送先孝文皇帝,他奋不顾身救她,她感动不已,却以为他不过是高义还恩。不想他对她竟用情如此之深,以至于不惜弑兄夺位。她真是害了夜平宁。 所以当他让她喝下打胎药,说要她做他的皇后,从头开始的时候,她利用了他的感情。 她之前不知道她怀孕了,一个她和夜平宁的孩子。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等夜平宁回来。所以她跪在他脚下,拉着他的手,轻轻的说:“仁哥哥,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让我爱上你,再给你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所以她跟他说,天下母亲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不管父亲是谁,母亲总是爱孩子。她求他让她生下这个孩子,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想见这个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儿便留在身边,若是儿子便过继给没有孩子的宗亲。然后她再给他生很多很多个孩子。 所以当他要宠幸她时,她跟他说,她怕伤了孩子,他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何必急在这一时呢。以后她怀了他们的孩子,他也不能对她乱来呢。 所以她答应他,努力去爱上他,而他,不会勉强她,他要赢得她的心。 仁哥哥,真的对不起,我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你对我的初心一片澄明,我却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已经晚了。而夜平宁,他对我的初心是利益权谋,到后来我们却爱上了彼此,但我至今也不能确定我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他数次为了我不顾性命,却又为了他的天下宏图不惜伤害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君恩莫测 “皇后,保重身体啊。”秋霜柔声劝道。 顾双成不得不收了眼泪。此后琴怕是不能弹了,一切与思念夜平宁有关的事物,都只能深埋在心里。 晚膳时间到了,顾双成等了许久,也不见夜仁和来,他素日里只要政务忙得过来,总是要到她的长乐宫用晚膳的。派了小太监去大明殿打探,却说皇上已传了膳食到御书房。顾双成便自己用晚膳了。 想到今日下午惹恼夜仁和一事,心中不免担忧。她哄骗夜仁和,是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那日确认了死者并非夜平宁,她心中高兴,却又苦于不能脱身去找夜平宁。阖宫仍然尊她为皇后,她不知道白日里夜仁和说的要她当她的皇后是何用意。夜仁和傍晚到她宫里用了晚膳就一直不走,她心中忧愁却无法言语。隐隐的担忧让悄悄藏了把剪子在枕下。 果然,夜仁和晚膳后一直和他聊过去在大成的少年时光。说他如何感激她送给他的貂裘,让他在大成的第一个冬天免受寒冷之苦;说他如何怀念她带他爬榕树掏鸟窝的捣蛋快活,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恣意任性;说他如何喜欢她带他游览之江清风冷月的浪漫,那是他在大成最美好的记忆…… 她心不在焉,勉强应付着他的回忆,直到漏下三更,夜仁和终于起身道:“皇后,早些歇息吧。”她以为他终于肯离开了,不想却走向她的寝房,见她仍呆在原地,转身微笑叫她:“来呀,双成。”眼神热切。 她的担心果然成真了。若夜平宁已死,她可以义正言辞地拒绝他,然后自绝于新帝面前。可她已经知道夜平宁未死,她不想死,她舍不得他,他虽未死但仍生死未卜,她要派人去帮他。 顾双成跪倒在地上,凛然道:“皇上,哀家乃先帝皇后,先帝不幸蒙难,哀家理应以死相随,岂敢再侍奉皇上!” 夜仁和却走到她跟前,扶起她,柔声道:“澜照祖先建国本就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你侍奉寡人符合澜照法理。明日朕就昭告天下,你是朕的皇后。” 她仍不愿起身,夜仁和却突然神色一厉,一把将她拽到怀里,冷声道:“难道你要替他守身如玉么?” 她不做声,却别开了眼。 夜仁和声音更冷:“如今天下是朕的,后宫是朕的,你也是朕的,朕要你容不得你说不!”不容分说就将她往寝宫里带,继而狠狠摔到床上,便开始宽衣解带。 她从枕下摸出事先藏好的剪刀,对着自己的颈子,决然道:“皇上若要强逼哀家,哀家只有以死谢罪了!”说完便将锋利的剪刀戳进自己的肌肤,鲜红的血珠子瞬间冒了出来。 夜仁和一看她如此决绝,心中怒意更浓,姿态却软了下来,道:“好,朕不逼你,你先把剪子放下好不好?” 她本不想死,不过是以死相逼,心想夜仁和既知她心意,该不会再勉强她了,便把剪子放了下来,马上就被夜仁和上前一把夺下。然后他厉声唤来了宫女太监,把屋子里所有可能用于自裁的利器收了,并让人看着她,自己转身离开了她的长乐宫。 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那时的她还是太天真。 过了半个多时辰,夜仁和回来了,后面跟着太医院萧院判和一个端药的小太监。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有四个宫女上前,两左两右分别压住她的胳膊和腿。夜仁和端起那碗药,缓缓向她走来。 她以为他赐她一碗□□,便凄然笑道:“多谢皇上成全。” 夜仁和却走到她跟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朕不会让你死的,朕花了十年时光才成为你的夫君,怎么舍得你死呢。” 把药凑到她嘴边,语言更加温柔,道:“乖,喝了它。萧院判说了,孩子才一个月,不会太痛苦,很快的。把这药喝了,就当你从未遇见过夜平宁。” 她却一惊,孩子一个月?她怀孕了?夜平宁出事前,他们激烈地争吵过,夜平宁坚持要拿下大成的庸关,根本不顾她的哀求,她生了气不理他,而他也日日住在御书房,两人二十多天没见面,她心中苦闷,根本忘了月事的事情。如今想来,她确实很久没来月事了。 原来她竟有了夜平宁的孩子。那一刻她决定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孩子。 所以当夜仁和捏着她的下颚往她嘴里灌药时,她挣脱了压制她的宫女,跪到他脚下,拉着他的手,轻轻的说:“仁哥哥,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让我爱上你,再给你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她求他遣散了宫人,她在他脚边低身哀求,和哄骗,甚至献上了一吻,夜仁和终于答应让她生下那个孩子。 只是第二日,她宫里的人全换了。后来她才知道,那些人全部被处死了,还有萧院判。知道她怀孕的人,全死了。然后又过了两个月,她才被诊出喜脉,阖宫都只道这孩子是夜仁和的。 而他答应留下孩子的条件是,她要慢慢接受他,接受他的触碰,她要爱上他。 而她也感觉到,每当她表现出一点点抗拒,他的眼中就会闪过一丝阴狠,她知道那代表什么:她和孩子的命还是掌握在他手里。所以她总是对他低眉顺目,表演着帝后深情的戏码,深恐惹得他不快,改变主意。 是的,她害怕夜仁和。越了解他越害怕,越被他宠越害怕。 他依靠暗杀扳倒了夜平宁,他一直依靠暗杀。当初夜平宁带着她回盛京,一路上凶险异常九死一生,就是他派出杀手击杀他们。最危险的一次,夜平宁身边一个人都不剩。听说如今他当了皇帝,建立了雪衣卫,直接听命于他,位在三省六部之上。 她想起他少年时在大成的事。她弟弟顾礼养了一只雪獒,凶猛异常却不加管束,经常咬伤宫人。有一次夜仁和也在,顾礼故意让雪獒咬伤夜仁和,她看不过去,就朝那雪獒射了一箭,只是教训教训那个畜生,结果那雪獒发了狂连她也咬了。 过了几日,那雪獒却突然被人药死了,她心中自然高兴,夜仁和却偷偷告诉她:“那样的畜生就该对它一击毙命。从此它就再也不会欺负咱们了。”她看他神色阴狠,心中不明白其中缘由,只是不由觉得害怕靠他太近。 如今想来,她认识夜仁和在先,却没有爱上他,只怕也与此有关吧。她最关键的成长时期,跟在皇祖母身旁,皇祖母以女帝权倾天下,教她的都是阳谋之术,堂堂正正。所以她极不喜欢阴谋成事,虽然那可能是最快最管用的方式。 夜平宁曾经俘虏她,他们的感情一直不纯粹,里面总有无数的利益纠葛。夜平宁也曾用阴谋谋她,谋了她的婚姻,这是她最怨恨夜平宁的地方。可是她还是爱上夜平宁,爱上他的直来直去,爱上他的坦诚相对。他救她,就明白告诉她她太有用不想她死。他总是不避讳的说着他如何爱她的才智,她是天下难得的经世之才,放走她实在不智。 不过是爱蒙蔽了她的双眼,夜平宁用阴谋娶了她,她最后还是原谅了他。而夜仁和用阴谋娶了她,她却十万个不愿意。所以,她究竟是为何爱上夜平宁呢? 思及此,顾双成心中一沉,今日她惹恼了夜仁和,只怕他反悔要了肚里孩子的性命。她在澜照无依无靠,靠的只有皇帝的恩宠,君恩莫测,该低头就得低头。 此刻,她更加明白父皇母后的那些举案齐眉,明白母后为何在父皇走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来,帝王之家,后宫女子,为了稳固的地位和孩子的未来,只有枉顾初心。 顾双成轻抚小腹,当下便差了人去御膳房传了一道白果桂圆汤。银杏树生长缓慢,几十年才可结果,但根深叶茂,枝干坚硬,所结之白果外壳坚硬,内心却软糯,性甘苦涩,有微毒,却能理气健脾,对身体大有裨益,与桂圆同锅熬煮的糖水,甜而不腻,补气生血。夜仁和心思聪敏,见到这碗汤,定然知道她的心意。她虽有情于先帝,痴情难移,但若给她时间,所结之果却大益。 这白果桂圆汤便是暗示她对新帝的心意,苦尽甘来,开花结果。她想他会谅解她的。 可等御膳房熬好了白果桂圆汤送到御书房,夜仁和却已不在御书房了。打听之下,才知道夜仁和去了淑景殿。 顾双成听了心中“格”的一声,怎么偏去了淑景殿呢? 夜仁和的后宫除了她,还有两个夫人:淑妃托娅,德妃苏有容,以及嫔三人:宋昭仪,柳昭容和林修容。夜仁和登基三个多月,专宠于她,后宫其他妃嫔从未侍寝过,没人敢恃宠而骄,后宫倒是一片祥和。如今夜仁和要雨露均沾,偏选了淑景殿淑妃托娅,那女人素日与她不和,恨她入骨,若得了宠,只怕要置她与死地。 君恩莫测,后宫荣宠不过瞬息之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情之三重 西古草原,巴林。 夜平宁在毡帐中看着华美大陆地形图,只听帐外士兵报告:“将军,有一女子求见,说是西宁侯派过来的。末将验过印信,确实是西宁侯的。” “让她进来吧。”他才到西古草原两日,现在驻扎在西古草原南边的巴林,不知舅父所为何事。 进来的西古族女子跪在地上行了个礼,娇声道:“将军,西宁侯派萨仁来服侍您。” 夜平宁皱眉,他此刻复位心切,对女子没有一点兴趣。 那女子见他并不做声,又道:“萨仁乃是千户之女,前日西宁侯跟父亲说,巴林来了一位盖世英雄。萨仁有幸,被父亲派来服侍将军,今日一见,将军果然风采非凡,求将军给小女一个机会。”此话便是告诉夜平宁,她是西宁侯特意选的可信赖之人,也是良家女子而非青楼俗粉。 夜平宁也听明白了,此女说话倒有点分寸,再看样貌,也算娇俏艳丽,眉眼之间混合着少女的娇羞和西古女子的热情冶艳,倒有几分像婚后的顾双成,娇羞无限又热辣无比。 看来舅父是用了点心思了,只是如此心思却让他更加不悦。夜仁和登基不久,舅父就将托娅送入宫中,对他的说辞是稳住新帝徐徐图谋,但背后的心思恐怕是骑驴找马,哪个都不想得罪。 那女子见他仍不作声,便膝行到夜平宁脚下,抱住夜平宁的小腿,一双柔荑顺着腿缓缓往上抚摸,眼看就要探入夜平宁大腿内侧,夜平宁只觉一阵恶心,正欲抬腿将那女子蹬开,心内转念一想,他这一生迄今只有顾双成一个女人,对她痴恋不已,却不知天下女人是何滋味? 当下便将那女子拉入怀中,那女子也颇识趣,手腕勾住夜平宁的脖颈,就将娇艳红唇送上,却停在夜平宁唇边半寸处,吐气如兰。夜平宁看她那一副欲迎还拒的模样,只觉媚俗不已,心内压不住的嫌弃。再想到自己若借天下女子抚慰心伤,岂不是和父皇一般荒淫? 当即便将那女子推开,冷声道:“你出去吧,若西宁侯问起,你便说你很得我欢心。”说完径去看他的地形图。 那女子只得退了出去。 夜平宁眼中看着地形图,却只觉得西边大陆的海岸线,如顾双成的脸颊,流畅的圆线渐渐内收,勾出婉转的下颚。斜斜入海的东河,如顾双成纤细的锁骨。北境高耸的雪山,如……他只觉一阵气血翻涌,不禁苦笑,他对顾双成中毒之深,只怕今世无解了。 其实从顾双成身上,他早就知道了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的三重境界,而他,已情深入骨了。 第一重境界:不愿别的男人看她碰她。 初识,他劫了顾双成,轻取大成的水关、上关,打开了澜照国从西宁草原直通大成国境的陆上关隘,西古族骑兵随他出征,凯旋归来,整个西宁浩特都载歌载舞,狂欢庆祝。顾双成也在狂欢酒席上,他派了几个侍卫看着她。 只是当他和西宁侯的人干完一杯酒,听完了恭喜贺喜的话,再看向侧席,顾双成坐的那一席却人去桌空! 他默默搜寻,便见她一头青丝披散,被几个西古族男子围在中间拉扯着,当下心中一阵烦躁,恨不得立即起身去把那些男人全都踹开。 但是敬酒的人一波一波地涌过来,舅父也不时地和他聊一聊国事家事,他只得耐心应付着。 等他再抬首,顾双成又不见了。他心中焦躁不已,双眉紧蹙,左手轻敲大腿,右手紧紧捏着酒杯,双目却在广场上满眼的人群中搜寻,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穿着军装的长发姑娘了。他恨不得把广场上的人全部清空。 等他再次看见她,只见她穿了西古族姑娘的衣裳,被一群男女围着饮酒跳舞。一个西古小伙将酒凑到顾双成嘴边,顾双成手被别人拉着,便微微仰头,努着嘴,就着那小伙子的手就将酒一饮而尽。 他当时根本控制不住,“啪”一声捏碎了手中的琉璃盏,腾的就站了起来,对舅父道了一声:“平宁失陪!”足尖一点,身子便腾地射了出去。 他几个腾跃便到了顾双成身边。 “都滚开!”一阵冰冷的声音传来。 只见顾双成穿着西古族少女红蓝锦绣的袍子,一头青丝柔顺地圈着玲珑的小脸,脸颊酡红,双目迷蒙,身子软软地靠在一个西古族男子身上,他顿时如百爪挠心,俊脸更是冰寒,一对鹰眸如万丈寒冰射向那男子。 他把顾双成拉入怀里,就发现那蠢女人醉得不轻,笑靥如花,眼神迷蒙,身子柔弱无骨,简直蛊惑人心!他一点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喝醉酒的媚态,当即抱起顾双成,几个腾跃就离开了狂欢广场。 那时,他认识她不过十数日,却已入了爱上她的第一重境界而不知。 那时他只是想,她的身份,于他有重大价值,自然要好生看管,不能让她逃了。此事本可以交给洛安或其她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得他自己看着她才行,别人他不放心。尤其是想到有人要贴身看管她,他就觉得心中烦躁,似乎谁都不合适。还是放在他身边吧! 更别说后来,只要有男人用贪婪的眼光看着她,他就想把那个男人碎尸万段,简直如暴君一般。如果她还对别的男人和颜悦色,只是正常的应酬场面,他也会找机会把她拉到暗处狠狠肆虐一番,夜里更加不会放过她了。 那一次在宫宴上听到她喊了夜仁和一声“仁哥哥”,他竟吃味不已,夜里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要她一遍遍唤他“宁哥哥”,并且从今以后不得再叫什么人哥哥、鬼哥哥。其实,他觉得“宁哥哥”这名字一点都不配霸气的他,可是她叫出来那么酥软,他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第二重境界:不愿碰别的女人。 自从认识了顾双成,他的眼里就看不见别的女人。他登基为帝后,多少朝臣想着把自己的女儿侄女往他的后宫塞,被他一概拒绝,并定出了规矩:族中有女子入宫,全族就得解甲归田。还有朝臣钻了空子,找了外族的女子想要送入他的后宫,他直接就让那大臣回去吃自己了。从此再无人敢提让他充实后宫的话。 若有女子胆敢对他投怀送抱,他不止毫无兴趣,直接就以欲行刺皇帝送入大牢。 吃过顾双成以后,只觉天下女子皆如嚼蜡。 第三重境界:对她也小心翼翼。 因为爱,不忍心勉强不忍心拂逆。他带着她回盛京,一路贴身看着她,日日与她同屋而眠,有时甚至是同榻而卧,后来他早就决定要她,但她懵懂无知,他每每只是耐心撩拨,宁可自己苦忍,也不敢惊吓她。只因他第一次吻她,她竟惊得不知道要呼吸,差点把自己憋晕。然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刻意躲着他。她的生嫩青涩,让他只敢小心翼翼地对她,一点点诱哄她。 谁知这种小心翼翼不仅仅是怕吓到她,还怕她受一丁点的痛。 因为他的刻意撩拨,早在成亲前,他便让她尝到了一些情/欲的滋味,只是,直到他们成亲两个多月,他仍然没能完整拥有她。他和她夜夜缠/绵,却每每总是在最后时刻因为她的眼泪而鸣金收兵,然后让自己几乎发狂。 她怕极了痛,而他怕极了她的眼泪。每次她说“不要管我痛不痛”的时候,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和眼角忍不住要溢出的泪水,实在让他下不去手,恩,是下不去某些地方…… 最后还是她实在忍无可忍,恩,他好像有点丢份儿,命令他不准抽身,一狠心,才把自己交给了他。 此后他中毒更深,每一次都细细查看着她的表情和反应,不管自己有多辛苦,总是专心地取悦着她,直到确定她被取悦了,才放任自己享用她的甜美。 到后来,他总结出了无数套取悦她的方法,日日换着花样取悦她,也被她取悦着,听她在他耳边动情地唤着他的名字。他还发现,当他用不同方法取悦她时,她会唤他不同的名字,有时是“假神”,有时是“平宁”,有时是“王爷”、“皇上”,有时是“宁哥哥”。而他最喜欢的,是她咬牙切齿连名带姓地叫他“夜平宁”,声音暗哑,尾音发颤,双手抓紧被衾,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所以他经常会故意作弄她,让她忍不住叫他“夜平宁”,最后再软软地唤一声“皇上,饶了臣妾吧。” 顾双成是他的弱点,他的毒。封禅那天他内力尽失糟了暗算,只因她的一吻。 那日在封禅台下的祈年殿,他在殿内做封禅前的最后准备,顾双成在殿外等他。他整理着礼服,眼角却瞥见顾双成被夜仁和压在槐树上,两人双唇紧贴。他气得随手抄起一个香炉就往夜仁和身上砸去。夜仁和随即逃出了祈年殿。 他走到殿外,只见顾双成表情透着委屈,双唇殷红,正要细问,礼部侍郎却进来报吉时将至。他心中恼怒也只得按捺下来,等封禅完了再收拾夜仁和。看着那娇艳的红唇,忍不住一把拉她入怀将那红唇狠狠□□一番。却想不到,夜仁和在她的唇上下了毒,一种让他很快便内力尽失的毒。 等他回到长乐宫,第一件事便是要让她咬牙切齿连名带姓地叫他“夜平宁”,声音暗哑,尾音发颤,最后再软软地唤一声“皇上,饶了臣妾吧。”然后他要问她,为什么要做夜仁和的皇后?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冷月太后 这日顾双成这在长乐宫中闲的无事,忽有宫人来报:“玉烟姑娘求见。” 顾双成大喜道:“传。” 只见一女子缓缓入殿,粉红襦裙在地上拖曳,边走边整理随身飞舞的丝绦,一会又扶一扶头上的步摇,穿的是大家闺秀的衣服,却没有一丝女子的优雅。那女子走到顾双成跟前,正要跪下行礼,顾双成使了个眼色,秋霜便带着一众宫人跪了安。 “行了行了,别跪了,回头又要念我拿乔。”顾双成笑道。 “哎哟,可不是,为了进这深宫后院,非让我穿这劳什子的女装戴些烦人的簪子,从宫门走到这,把我累得半死。要不是我武功高强,早摔得鼻青脸肿了。”那女子说话间便自行落座了,也不行礼问安,原来便是玉烟。 顾双成在大成私下经营着一个全国最大的银号和一些产业,有些是从女皇帝手里接下来的,有些是顾双成后来发展起来的。就拿永业银号来说,在女帝手里时,只是为了给女帝办一些皇家不便之事,同时让商人异地汇兑,收取些汇兑费用,免去了商人携带银两的不便。到了顾双成手里,她发现银号里时常有不少存银,便试着让掌柜借款给生意人,收些利息。有了利息补贴,永业银号汇兑银票便是免费的,反而吸引了更多人到永业银号存银出票,银号生意越做越大,一跃成为大成最大的银号,还在澜照开了不少分号。 这玉烟便是替顾双成打理银号的,老掌柜还都是女帝时候的人,坐镇各地银号,顾双成不能时常去各家银号,玉烟便是顾双成与银号传话之人,也替她做些决策。玉烟是当年顾双成出宫捡的,捡到时不过七岁,比顾双成长两岁。后来跟在顾双成身边服侍,虽是女儿身,却是男儿性格,小时候时常和顾双成爬树上房,没少挨皇后责罚。顾双成发现她颇有商业天赋,行事又果决,便放玉烟出宫替她经营产业。玉烟平日里做男子打扮,今日入宫,不得不换了女子装扮,因而抱怨连连。 “可有消息?”顾双成却心急派她调查之事。三个月来,玉烟每次来信都是没有消息。 “没有。”玉烟答道,脸上却微露调侃之色。 顾双成自然看出来了,便道:“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看来大掌柜该换人了哟。” “那整好,本姑娘终于可以从这堆俗物中解脱,快意人生了。这值得我回来亲自禀报的消息也不用说了。”说着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顾双成喜得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撒娇道:“好玉烟,苦了你日夜奔波,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谁啊?”玉烟故意拿乔。 “玉烟!”顾双成脸色微红。她每次说起夜平宁,玉烟总要逗她。玉烟老说她一个要当女帝的人居然这般没有志向,困于深宫,揣摩圣意。 玉烟知她心急,便道:“十二日前从西瀛到了华美大陆,想必现在在西古草原,却不知在何处。公主所料不错,他去了西瀛。但西瀛海岛偏远,出入岛格外引人注目,一个月我才等到一艘去那儿的商船,等我到了西瀛探查,他已走了。我是问到送他们回大陆的船,才知道他十二日前回了华美大陆。西古如今虽开放通商,但西古族对外人还是有防备之心,我打听不到太多消息。” 顾双成听了双手抓紧襦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果然活着,片刻后又问:“他,可好?” 玉烟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道:“那船夫说,他们送上大陆的有六七十号人,有的人倒是好手好脚,有的人却有残疾。至于为首的人,他也记不清了,好像是瞎了一只眼还是缺了一条胳膊。” 顾双成脸色刷白,死死咬住下嘴唇,喉头酸涩,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在凤山巅坠崖,从澜照腹地的盛京一路西行,才到了西瀛躲藏,夜仁和必定派人搜捕他了,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艰险。他活着就好。 “不过那船上的人嘴都很紧问不出来话,给消息的那个船夫是在底舱打杂的,看不实在,也是有的。”玉烟看顾双成伤心,安慰道,她本可以撒个谎说夜平宁安好,但她素来对顾双成有一说一,让她早些知道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顾双成却知道玉烟只是安慰她。但无妨,活着,就够了。 玉烟不忍看顾双成黯然心伤,便道:“我许久未见冷月了,咱们去看看她吧。” 顾双成点头,带了秋霜和一干宫人朝长安殿逶迤而去。 到了长安殿,宫女却回太后正在念经不许打扰。顾双成便欲摆驾回宫,对玉烟道:“反正你这回要在宫中多住几日。” 玉烟却促狭道:“谁爱住这个牢笼里啊,看完太后,今晚我就出宫。” 说话间,太后身边的秋风却出来了,行了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秋风也和秋霜一样,是从大成来伺候顾双成的,顾双成将秋风给了冷月太后。 秋风起身后,便对外间使唤的小丫头道:“以后皇后娘娘来了,太后若吩咐了不见人,直接跟我通报。”顾双成以前没在这个点来过。 秋风进去香堂,不多时,太后就出来了,却是一个妙龄女子。 众人请了安,冷月就让宫人们都下去了,只让秋霜、秋风在旁伺候着。 “两年了,咱们几个,这次才算凑齐了。”顾双成喜道。 这几人都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秋霜、秋风是顾双成从前做公主时的女官,玉烟在外奔波,冷月却是最特别的一个。大圣皇后为女帝时,其子大成当今皇帝顾显远幸江州,冷月便是她母后在江州收养的孤儿。 对她来说,冷月是个特别的存在。父皇被罢黜江州时,她被皇祖母留在宫中,所以皇祖母在位的八年间,是冷月陪在母后身边,扮演了女儿的角色。冷月也比她更像母后,内敛而决绝,也可以说是少年老成,所以她觉得冷月像她的姐姐,虽然冷月实际比她还小两岁。后来她父皇还朝,母后给冷月求了个郡主的封号,却是跟在她身边,督促她学习,甚至可以管教她。 她从前看不懂冷月深沉的眼神,只觉得冷月身上散发着一种冷冽感。如今,她能感觉到,冷月身上背负很多沉重的东西,如她对夜平宁,却沉重得多,久得多。 澜照先孝文皇帝夜旦欲纳她入后宫,夜平宁用计将她救回后,冷月便来求她,她深深记得那时的场景。 平时在她面前从不跪的冷月跪在她脚下,脸上神色决绝,牙齿咬得死紧,眼睛盯着地面,一字一字道:“公主,送冷月入宫吧。” 她当时大为吃惊,那时孝文皇帝已垂垂老矣,如今入宫,就算得宠生子,也等不到儿子长大,三个成年的皇子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但凡能选择的,都不会入宫。而冷月作为大成的郡主,年轻貌美,定能觅得一门好姻缘,何苦去服侍那黄土埋身之人?冷月冰雪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为什么?”她不敢相信。 “不瞒公主,冷月有不共戴天的仇人,必须入后宫才能报仇。求公主成全。”冷月的眼神似乎飘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眼眶中有隐隐的泪水。 “那仇人是谁?”她问道。 “恕冷月不能告知,”直直看向顾双成,冷月道:“冷月身世,皇后娘娘是知道的。冷月向公主保证,冷月入宫绝不会做出于公主于平王不利之事。若冷月在后宫有一席之地,对平王也大有裨益。” “我若不答应,如何?” “那冷月只有忤逆公主自想法子入宫了。” 那神色如此决绝,她竟无法拒绝,唯有一句:“此去深宫,无论成败,只怕今生永不得自由了。你可想好了?” “冷月心意已决,望公主成全。” 于是,在夜平宁的安排下,冷月入宫。入宫后得孝文皇帝盛宠,不到半年便封了后,空置十余年的后宫主位,竟迎来了一个十六岁的年轻女子。当时引得朝野流言蜚语,都说皇帝老糊涂了,但朝中要员却默不作声。大家心照不宣,后位十余年空置,实在是因为有子的三位妃子,背后都是朝中极强的势力,立哪一位都会引起其他两派攻击,如今立了一个黄毛丫头,反倒大家相安无事。 她入后宫后曾问过冷月:“仇报了吗?” “报了。”冷月淡淡答道,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那一年内,后宫去了三皇子之母赵贵妃和几个妃嫔,前朝走了赵门下,最后孝文皇帝驾崩,她猜冷月的仇人就在这几人里。 “喜是喜,只是哀家与皇后困于这深宫,也累了秋霜秋风,不若玉烟你海阔天空。”冷月说话间一片意兴阑珊。 秋霜秋风忙道:“跟着太后皇后是我们的福分,太后莫要折煞咱们了。” “你们也别急着表忠心,如今新帝登基不久,前朝后宫形势不稳,还要留你们在宫里。等形势稳了,哀家和皇后给你们留心,找个好人家放出宫吧。”冷月太后清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沧桑。 “冷月,你真是当成了太后了,十几岁的人说出的话老气横秋。”玉烟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见顾双成脸上也是一片寂寥之色,玉烟又道:“这皇后当不得,当了皇后,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这后宫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顾双成却一愣。想想母后,看看冷月,还有镜中的自己,权位盛宠之下,独处时脸上却少有喜色。 她幼时就不喜欢母后给宫人取的名字,春寒夏暑秋霜冬凌,虽说是应四时之景,却一片肃杀之气。所以她自己给玉烟的名字,便是冲着那句“蓝田日暖玉生烟”,名为玉烟,实为日暖。如今竟是无比羡慕玉烟的自在潇洒。当下便道:“咱们几人,就属你岁数最大,都二十有一了,还嫁不出去,看来最需要操心的是你。冷月,明儿就找个人把她嫁了吧。” “我呀,要嫁个盖世英雄,这天下配得上我的人,我还没见着呢。”玉烟豪气地一昂首,风姿洒脱。 “哀家愿你此生谁都不要爱上,只爱自己一人。”冷月幽幽道。 此话听来阴毒,顾双成却知道她是想起了三皇子夜清朗,情伤难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后宫孽缘 冷月仿佛陷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眼神茫茫看向远方。 她活到如今不过十六岁,有时候却怀疑自己是不是六十岁? 她五岁时家破人亡,合族一百多人无一幸免,那漫山弥漫的血腥永远飘在她的记忆里,那泥地里流淌成河的鲜血永远在梦里没过她的双脚,她在那腥风血雨中无法逃离。父亲死前搂着幼小的她说:“悦儿,跟着你刘姑姑去大成,永远不要回来,忘掉今日之事,忘掉澜照,去过寻常百姓的日子。”那些话说的断断续续,最后父亲的嘴角溢出鲜血,滴到了她的脸上,湿热,黏腻。 刘嬷嬷带着她跋山涉水,到了大成的江州,他们数日赶路食不果腹,昏倒在路边,被当时的江临王妃后来的大成王皇后所救。因为她长得乖巧可爱,与公主年岁相仿,王皇后喜爱,收在身边教养,聊以慰藉不能见女儿之相思。 本来她可以假装自己是个孤儿,依靠王皇后的疼爱过一辈子,但是刘嬷嬷日日教导她,要她不要忘记血海深仇,不要忘记孙家一百多条人命,不要忘记她死去的姑母孙皇后,不要忘记她的表哥二皇子——她命定的夫婿,不要忘记那个代替她死去的小女孩——刘嬷嬷的孙女。刘嬷嬷日日在她耳边念着那几个仇人的名字:皇帝夜旦,赵门下,赵贵妃,三皇子,还有后宫那些趋炎附势吃里扒外的妃嫔奴才。 小小的她白日里念着王皇后教导的圣贤书,夜里听着刘嬷嬷的复仇大计,几乎崩溃,夜夜在梦靥中挣扎呼喊,爷爷和父亲的血,姑母的尖叫,刘嬷嬷阴冷的眼神,全部纠缠着她。她最终哭着对王皇后说了她知道的一切。她记得王皇后听完她的哭诉,眼神望向很远的地方,淡淡道:“在自己心里放一样东西,愿意用生命用一切去追寻的东西,爱或者恨,人或者事物。” 她选择了恨,因为她的所爱已不在这世上,她在这世间已无依无靠,唯有报仇雪恨一念。 她入宫,很快便得了昏君夜旦的宠爱。当然了,刘嬷嬷是姑母孙皇后的教养嬷嬷,照着从前教养孙皇后的一切来教养她。十年,孙嬷嬷和王皇后将她调/教成一个只要笑起来就能魅惑人心的女人,将她调/教成一个不动声色玩弄权术的女人。所以她平日里从来不笑,因为那笑是对付仇人的,也从来不哭,脸上的湿热像父亲的血。 她入宫时封了小小的才人,略略花了点心思,她几个月内就专宠后宫。夜旦已昏聩至极,时常望着她喊得却是“眉儿”,那是她姑母的闺名。她便日日扮作姑母与他寻欢,为赵贵妃送上争宠夺嫡的罪名,皇帝便赐了一尺白绫,如当年赐给她姑母一壶鸩酒;为那些在她报仇名单上的妃嫔宫人送上忤逆犯上的罪名;在皇帝心里种下赵门下勾结后妃意图谋反的疑云,只可惜皇帝只是将赵门下罢了官命他回乡,却未曾如当年对孙家那般派人去赶尽杀绝。 最后,她迷得皇帝夜夜笙歌不早朝。那老朽的身体在她身上已无能为力,但那布满皱纹的双手划过她的身体仍然让她恶心不已,她只希望早早解脱。十年调/教,她有的是办法让皇帝什么也不做便耗尽心力,她当上皇后不久,皇帝终于死了,最大的仇人终于死了,她笑得凄厉,眼里却流出泪水。 她杀了那人的母妃和父皇,罢了那人母舅家的势力,他必定恨她入骨吧。她幽居深宫,16岁便当了母后皇太后,她与他,此生不复相见了。 顾双成看冷月想的出了神,也不打扰她。她太明白,困于过往回忆中那种又痛又甜的感觉。 玉烟却看不下去了,皱眉道:“你们不会都是在思念先帝吧?公主的先帝年轻英俊倒还罢了,冷月你的先帝也太……” 冷月淡淡一笑,却并不在意,顾双成也不便多说什么了。夜仁和登基后,派夜清朗镇守北境,所谓镇守北境,不过是流放,北境冰天雪地荒无人烟根本不需要镇守。要说镇守,怎么也是与大成相接的南境啊。南境重镇派的全是夜仁和母舅林家,只有西古草原和东南海岸,仍是前朝的西宁侯和靖国侯镇守,所以西宁侯和靖国侯的女儿都入了后宫封妃,位份仅次于她。 她知道冷月和夜清朗的一些事,源于一次在麟德殿的宴会。那时夜平宁还是平王,孝文皇帝带着新册封的皇后大宴群臣。席间她见冷月离席便想跟出去和冷月单独说会话,谁知道跟出去却看见了非礼勿视之事,冷月背靠在一棵桂花树上,男主角正是三皇子夜清朗,她远远看去,冷月并不反抗,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冷月脸上的表情。当时她吓了一跳,要是别人看见了两人都得死。她若出声提醒,必被夜清朗记恨。夜清朗为人一片风光霁月之相,夜平宁却告诉她此人心机极深,要她千万提防。 正当她进退两难之时,夜平宁出来寻她,自然也见了两人之事,却不做声,揽了她的腰悄悄离去。她以为夜清朗并不知晓她曾撞破二人情/事。她也不知道夜平宁后来和夜清朗谈过,并做了一个交易,因为夜清朗武功与夜平宁不相上下,当日她到了花园中必然已被察觉。 冷月却是知道的。当日她厌倦了孝文皇帝酒席之下的那些抚触,借口醉酒到园中散散酒气,不想夜清朗早在园中。她转身欲走,却被夜清朗拉入怀中狠狠吮吻。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素日里那些压抑的情感她竟不想克制,只想沉溺在那一吻中。 那沉溺却没有止于一吻。她不知道她体内竟然藏了那么多的渴望,那么的急迫,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她便热得解了襦裙,她看见他的眼神中有震惊和愤怒,她读懂了他眼中的质问:“你就是这么勾引我父皇的吗?”她竟然微微一笑,环上他的颈献上她的唇。她不知那一刻为何那样义无反顾,仿佛之前的种种纠葛心痛都变成一股劲儿,必须不顾一切地攀住夜清朗。 她感觉自己被压到一棵树上,夜清朗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手将她的襦裙一层层撩起,托住她的腰,然后一阵疼痛贯穿了她,她很疼很疼,却没有闭眼甚至没有皱眉,她看到夜清朗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还有隐约的克制。她知道她笑了,他会永远记住她了,记住这御花园的某一个夜晚,那个女孩,和散不去的花香。她缓缓摆动腰肢,树上便有金黄的花瓣飘落,落在他的眉上眼上唇上,心上。 她贪婪地看着夜色中的他,她要记住他的每一个表情,支撑她此后深宫的漫长岁月。然后,她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杀气,她疑惑抬头,便看见了树丛中的人,月色打在她脸上,正是顾双成。是她太好了,若是别人,她今夜只怕要半途而废了。 她魅惑一笑,俯身在他耳边轻道:“是顾双成,无妨。专心!”说完便在他的耳后吐气如兰,调皮的舌头在他耳后作怪。她还是个孩子就被刘嬷嬷教导,她知道太多让男人疯狂的方法,她以完璧之身就能将老朽的孝文帝哄得夜夜不眠。顾双成时常取笑她冷若冰霜,实在是因为她若不冷便是妖艳。 只是,身下的疼痛却不因为学识丰富而减弱。她邀请了他,便只能默默承受。他不动如山,她便柳腰款摆。只怕今生只有这一次,他的母亲和家人杀了她的家人,她杀了他的母亲,很快还有父亲。他们永世的仇怨,有这一夜已是上天恩赐,她怎么能浪费呢。 她的腿紧紧圈住他的腰,整个身体挂在他身上,贴在他身上,每一下都深深嵌进她身体里,灵魂里。他终于不再忍耐,漫天的桂花雨纷纷扬扬,她在桂花落尽时流出了餍足的眼泪。这一夜,便是一生。 顾双成看冷月想得出神,脸上又喜又悲,玉烟、秋霜、秋风俱是一无所知,便道:“玉烟,你跟秋霜先回长乐殿吧,去看看特地给你留的花样和首饰。秋风,你去要些枇杷糖水来,给太后润润喉。” 三人知道顾双成和冷月要说些私密话,便告退了。 顾双成看向冷月,笑道:“太后,你可想死了?” “出了宫又如何,我和他两代的仇怨,又毁了他的皇帝梦,就算相见只怕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如怀念。”冷月声音清冷。顾双成入宫后,跟她提过让她假死送她出宫,可天下之大她已无归处,她与夜清朗孽缘已尽。 “今日看你倒有些喜色,莫不是有消息了?”夜平宁遇害生还之事,顾双成跟她说过,这是二人之间的秘密,连秋风秋霜也不知。 “只知确实还活着,却不知身在何处。” “你还盼着他回来?”冷月看顾双成点头,又道:“你不怕他回来怪你成了新后,甚至怀疑你和夜仁和联手害他?”其实和夜仁和联手的,是夜清朗,还有大公主,只是她不能跟顾双成说。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会怪罪我的吧。”顾双成心中笃定,她其实为夜平宁守身如玉,只是不敢跟任何人说,包括冷月。 只是,如果孩子出生了,夜平宁还没有回来,她到时可怎么办呢?夜平宁要回来谈何容易,这京城固若金汤,当初夜仁和回京为孝文皇帝奔丧后就装病不回北境,那时夜平宁刚登基,局势不稳,不好强行将夜仁和遣送北境,这才让夜仁和轻易得手。如今夜平宁远在西古草原,千里之外,只怕不好回来,还不如,她去找他,从此海阔天空。只怕是夜平宁放不下这帝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雨露均沾 宫中日长,顾双成从冷月处回来后,感觉过了许久,不过是晚膳时间而已。 玉烟已走,她本想留玉烟在宫中用膳,但玉烟嫌宫中压抑,说什么山珍海味她没吃过,不愿久待,顾双成也就没有挽留。宫中是非多,当年她以大成公主的身份到了澜照帝都,不得已出席了几场宫宴,也不知怎么就招惹了先孝文皇帝,惹出此后种种纠葛。她长得虽然端庄清丽,但绝非倾国倾城,在后宫佳丽中只怕也就是个姿色平平,实在不知如何入了孝文皇帝的眼。所以玉烟要走,她便不留了,省得万一惹出是非难以收拾。 眼看晚膳时间已到,也不知夜仁和还会不会到她宫中用膳。从前他若不来,时候到了便会差人来通报一声,让她自行用膳。但自从昨日他们起了龃龉,她反倒不知该不该等他用膳了。等吧,只怕他未必来;不等吧,怕他来了龙颜不悦。只得派了个小太监去大明殿看看。 不多时,小太监回报,说是皇帝不在大明殿,往德妃娘娘处去了。昨日宠幸淑妃,今日去德妃处用膳,不知夜仁和是何用意? 顾双成便自行用膳了。自己一个人反倒自在,吃起来津津有味。她怀孕以来未曾害过喜,饮食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加了些滋补之物。从前夜仁和与她一起用膳的时候,她要应付夜仁和的关心,笑着吃下他夹给她的菜,笑着让他替她擦去嘴角的汤汁,实在顾不上品尝菜肴的味道。 其实夜仁和对她,真是宠到了极致,甚至可说低到了尘埃里。那些温柔呵护,剥水果,梳头,画眉,别说是九五之尊,就是寻常男子,也少有那么贴心的。夜平宁从前当然也会偶尔给她剥个水果,但水果送到她嘴里最后又到了他嘴里,有时也给她梳头,但梳着梳着头发便散了一枕……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何偏向夜平宁。夜平宁还活着,他必然会想方设法回来拿回他的皇位和江山,但她不知道夜平宁还会不会要她,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她。他出事前,他们吵了架二十几天没有见过面。在封禅大典前,夜仁和突然闯入大殿强吻了她,她感受到了夜平宁的愤怒,但是她没有时间向他解释,他狠狠吻了她,然后他们就去封禅大典了。他也许以为她和夜仁和联手害他吧?所以,江山易主,而她仍稳坐后宫。他甚至会以为她要给夜仁和生一个孩子了。 所以如果她能爱上夜仁和,或者至少接纳夜仁和做她的丈夫,她这一生似乎也没什么不可。夜平宁当皇帝,她是皇后;夜仁和当皇帝,她仍是皇后,只不过后宫多了争宠的妃嫔。 夜平宁不纳后妃,世人只道宪武帝独宠皇后,她却知道夜平宁的意图,澜照的后宫妃嫔多与前朝重臣有裙带血缘关系,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但却与前朝父兄捆绑,皇子与母舅同气连枝,皇子之间夺嫡争宠,前朝拉帮结派,每一代都在上演。所以夜平宁不纳朝臣家的女子入宫,便是要绝了前朝与后宫的裙带关系。 到了夜仁和,前朝投诚的臣子,又送女儿侄女入宫,以表对新帝的忠心,夜仁和也欣然纳重臣之女入宫,稳住前朝局势。而那些没有投诚的朝臣,便被换了虚职,或是贬到山穷水恶之处。 这就是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顾双成心中感叹,只是苦了那些被送入后宫的女子。夕阳徐徐坠下,染得红色的宫墙一片血红,江山便建在这血红之上。 料想夜仁和今夜必定不会来长乐宫了,顾双成沐浴更衣完,准备就寝。却听外头太监高唱:“皇上驾到!” 顾双成只穿了中衣,一头青丝披散着,也只得赶紧出来接驾,行礼道:“臣妾衣冠不整,望皇上恕罪。” 夜仁和见她只着中衣,青丝披散,便知道她刚沐浴过,细细一闻,空气中果然飘着淡淡的清香,她若不跪,便是寻常夫妻夜间寝前的举止了。当即扶她起来,缓缓入了内室,道:“今日怎么睡得这样早?” 顾双成便道:“以为皇上今夜要让德妃侍寝,臣妾便早些歇息了。” 夜仁和听她声音平静无波,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意,本来德妃千般柔情挽留,他却想到她昨日送白果桂圆汤示好,以为她已回心转意,今日去德妃处用膳不过再气她一气,让她有些危机感,不想她仍如没事人一般,毫不在意。 心中激愤,声音却冷:“怎么,皇后希望朕让德妃侍寝?” 顾双成刚才就感受到突然变冷的气息,如今这话一出,心中便了然大半。夜仁和刚到时风和日丽,听了她那句“让德妃侍寝”才突然转怒,只怕是希望听到她吃醋争宠的话语。 “皇上,作为您的皇后、妻子,臣妾当然希望您雨露均沾,让后宫姐妹为皇上绵延子嗣。”顾双成故意一顿,夜仁和脸色果然铁青,她又继续道:“作为一个女人,臣妾……不敢说。”语毕轻轻别开眼,脸上神色哀伤,她已知晓夜仁和心思,果然是爱得深便站得低,她能看得清夜仁和的心思,却看不透夜平宁的心思。夜仁和对她如此用尽心机,她心中更觉惭愧。要不然,就沉溺在夜仁和的温柔里,可好? 夜仁和听她后面那句,脸色才好了些,伸手将她的脸转过来,定定看向她眼里,道:“说吧,朕恕你无罪。” “作为一个女人,自然希望专宠于夫君。”她忽然明白她为什么对夜平宁心心念念了。念的不过一份寻常夫妻的情分,没有战战兢兢,没有心机算计。帝王每每所求而不得,也不过是一份寻常的夫妻之情,只是帝王夫妻,帝高高在上,而妻子总是仰人鼻息,随时性命堪忧。而夜平宁,不管他们怎样争吵,她知道他不会取她性命。他算计她,他不会样样依她,但他总是为她奋不顾身,性命都不顾了。所以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所以她希望他更加理解她的内心。所谓“求全之毁”便是如此,因为太爱,所以希望更爱。 夜仁和却被她的答案取悦了。心内不禁喜悦,看来欲迎还拒是有用的,要得到顾双成的心,便要让她时时担心会失去他,而不是像从前一样,事事哄着她顺着她,而应该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他就不信,他得不到她的心。 后宫的风向变了,帝后虽然深情,但皇后有孕不能侍寝,皇帝终于让后宫雨露均沾了。虽然没人敢在嘴上说,但心里都有一番论断。有人觉得新帝毕竟不如先帝深情,到底还是宠幸了别的女人;有人觉得皇后也不过寻常人,岂能迷得住皇帝一生一世,之前的深情只不过是新婚燕尔,专房三月。 这番雨露均沾,帝后妃皆大欢喜。五个妃嫔皆得了皇上宠幸,自然人人高兴;顾双成不必日日被皇帝宠得喘不过气来,身心放松。她真心希望夜仁和能喜欢上其中一个,让她不那么愧疚。只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儿,她还是隔三差五地向夜仁和抱怨争宠一番。夜仁和自然也高兴,顾双成看起来的确比以前在乎他多了,知道吃醋争宠,看来他欲迎还拒的策略是有用的。就连前朝大臣也似乎脸上沾了喜气,自己家族的女子得到宠幸,自己的位置似乎就更稳了。 只有一个人,开心中带着失落。淑妃托娅最恨顾双成专宠后宫,喜的是如今皇帝雨露均沾,皇后自然不如以前受宠了。失落的却是虽然皇帝宠幸了她,但也宠幸了别的妃嫔,她也算不上独宠,仍不能和顾双成抗衡。而且她总觉得当今皇帝身上总是比表哥差了点什么,她心中说不出却隐隐觉得失落。 还有一个人,虽然面上欢喜,心中却看得明白,便是德妃苏有容。皇帝看起来是后宫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但人人都宠便是人人都不得宠,中宫仍是中宫,只怕这恩宠也不过是春花秋露,杳然易逝,待皇后生产后能侍寝,只怕皇帝又是专宠中宫。要想恩宠长久,要么扳倒皇后,要么投靠皇后。而皇后性情清冷,从前她屡次投诚示好,皇后却只说些官面上的话。而且就算投靠皇后,也不过是暂时之计,最后也得扳倒皇后,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了。若能把皇后和她腹中孩儿一并除去,淑妃托娅不过蛮夷草莽,丝毫不是她的对手。何况西宫圣母皇太后是当今皇上的生母,也是她的表姑母。 此后日子,顾双成只觉平静无波。她仍让玉烟去寻夜平宁,但并无新的消息传来。妃嫔侍寝后,都来拜见过她,她也看得出,淑妃素与她有嫌隙一心要与她一别苗头,德妃面上恭敬却看不出心思,从前便有意投诚,近来与圣母皇太后过从甚密,看来心思颇深。倒是林修容聪慧得体,举止大方,她颇有意提拔一番,已备不时之需。 林修容之父林有德乃关内道道台,夜平宁回京,关内是必经之地,只怕还要再遇林道台,只是这林道台,圆滑多智,善于逢迎,不是忠义之士,却又极能审时度势,实在不好相与。 顾双成不由想起两年前从关内道进入澜照的情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关内旧事 一 两年前,夜平宁在西古草原劫了她,便是从关内进入澜照腹地的。西古草原是夜平宁的地盘,出了西古草原的关内道,却是四皇子夜仁和的势力范围,夜平宁攻打水关、上关用的是西古族兵马,西古族兵马不能入关,因此夜平宁入关只带了随身近侍和随他出征的将军,一路小心谨慎,务求低调行事。 两年前,夜平宁在西古草原劫了她,便是从关内进入澜照腹地的。西古草原是夜平宁的地盘,出了西古草原的关内道,却是四皇子夜仁和的势力范围,夜平宁攻打水关、上关用的是西古族兵马,西古族兵马不能入关,因此夜平宁入关只带了随身近侍和随他出征的将军,一路小心谨慎,务求低调行事。 一行人出西古草原奔驰一日进了定西府。定西府是入澜照西关后的第一重镇,市井繁华,冠盖云集不在话下。一行人却没去定西府最豪华的客栈,反而投宿在城边的一个普通客栈,进了客栈就闭门不出。出了定西府,又连着赶了几日路,顾双成都没有机会接触外人送出消息。同时她也感觉到夜平宁一行的神经崩得越来越紧,赶路时也更小心谨慎。有时从前门进了客栈,却又从后门出去另找一家投宿;有时走路走半道却又折回去另走一条路。不知他们是在防备着什么? 这日赶路赶晚了,众人投宿在一个叫“宁县”的小城。客栈看起来有些简陋,不过夜平宁也不挑剔,众人赶路劳累,吃了饭便早早休息,只留了几人守夜。 客栈条件虽简陋些,倒还能洗澡。顾双成让店小二送了热水来。只是这客栈简陋,客房里一眼望到底,只有一张床,连一张吃饭的小方桌都没有,洗澡水只能搁在床前,也没有个屏风可以遮挡。 经过一路上十几日的相处,顾双成倒是对夜平宁很放心。夜平宁看她看的紧,夜夜与他同屋共处,却是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要么远远地睡在床边,要么就是靠在门边闭目凝神,一副她只是个肉票的嫌弃样。 她跟他同屋而处同塌而眠,乃至在他眼皮下沐浴更衣,只是觉得于礼法不符,但想到形势所迫,也不觉得有什么忸怩的,只是泰然处之。今日条件简陋但好歹能洗澡,她已两日没有沐浴了,想到夜平宁专宠美男洛安,对女子并无兴趣,背过身就一件一件解开衣服准备洗澡了。 谁知她衣服没脱完,一只手突然握住她的颈子上一使劲,她被夜平宁转过身来狠狠压在怀里,两片温热贴到她的唇上,将她还来不及出口的呼声全数吞下。 她双眼圆瞪,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两片温润密密匝匝地覆上来,有力地摩挲着吮吸着,宛如春日的风拂过未央湖的水面,吹皱了一池春水,却不肯离去,反反复复,细细研磨,那磨人的研磨似乎将她胸中的气息全部抽去,她只觉酥麻得快要昏过去。 然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哑道:“换气!” 她听见了,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看见夜平宁沉如夜色是双眸中,映出她瞪圆的眼睛和微张的嘴。 然后她听到夜平宁低咒一声,两片温热又贴了上来,将一口深长的气息灌入她口中。她终于大口的呼吸着,双眼却仍瞪得滚圆。 “蠢货。”夜平宁轻咒一声。 她反应了一会,发现他在骂她,发现他吻了她,她怒道:“你不是说喜欢男人的吗?” “我从没说过。”某男自信满满。 他是没说过他喜欢男人,可是:“你不是说我还没有洛安漂亮吗?” “是啊。”一脸傲娇。 “那你还吻我?”双唇撅起,一脸委屈。 “我喜欢。”明亮的双眼泄露了些什么。 “呜呜呜……”顾双成只觉心中一酸,自己的初吻就被他这么漫不经心的夺去了,还被骂了一声“蠢货”,简直郁卒而死,抬手就给夜平宁一拳。 然后,她刚开始脱的衬裤就彻底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看得出来夜平宁心情大好,笑得毫不客气,然后转身出了门,把一室的懊恼留给了她。 然而这种懊恼和羞涩没能持续多久,她还在浴桶没有起身,忽然门“哐当”一声打开,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却见夜平宁神色冷峻地说:“赶紧穿好衣服马上走。” 顾双成一看,也不敢磨蹭,快速穿了衣服,一行人牵了马悄悄出了客栈,在夜色中上马疾驰而去。 行没多久,便听身后隐隐有马蹄声传来,顾双成知道有人追着他们而来,来势汹汹且人数不少。心中寻思会不会是她放出了消息有人来救她了,但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只怕她在澜照还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听那马蹄声估计来人有五六十人。 两群人马在官道上,前后追击,夜平宁等人在前,后面却不知是何人,只是靠得越来越近。一时之间,马蹄声,刀剑击打箭矢的声音,回击的声音,双方箭簇交错的声音,纷至沓来,双方打的不可开交。不时有流矢擦过顾双成身边,几次差点中箭,全靠夜平宁提剑挡了。 夜平宁所带人马较少,只有二十来人,对方却有五六十人,一时之间落在下风。夜间虽黑,但官道平坦,对方的先头部队,已追上了夜平宁等人的后翼部队,双方短兵相接,夜平宁所带都是精锐士兵,但来人武力也不弱,夜平宁人马且战且退,一时也得不了便宜。 随着来人大部队逐渐靠拢,夜平宁的后翼部队有些支持不住了。夜平宁四下一看,沉声道:“上山!” 官道两旁都是黑黢黢的山林,在山上人数并不是劣势,他们先上山,占据了有利地形,倒可能把对方逐个击破,一网打尽。 众人听了命令,都将马头侧转,朝官道右侧的山林奔去。不一会儿,便掩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林之中。来人没有料到他们会上山,待追上山,已不见夜平宁等人的踪影,四下一听,竟然寂静无声。 黑暗中,夜平宁手势一下,分散开的十几把弓箭“嗖嗖”射出无数箭雨。来人带了火把,敌明我暗,不等来人反应,只听阵阵惨叫,来人中不少中箭坠马,对方刹时乱了阵脚。 不过来人也不是吃素的,只听一声“环形防御”的命令一出,慌乱中的人马便聚在了一起。外围全是使刀剑的好手,夜平宁那边射来的乱箭,十有八九被刀剑击落,对方的弓箭手却躲在刀剑盾牌下“刷刷”放箭,箭雨倾泻而出,夜平宁人数本就不占优势,如今被压得抬不起头,身手差些的还中了箭。 “王爷,咱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黑暗洛安轻声道。 夜平宁当然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但这宁县山高林深,入了深林,没有人带路,只怕一年半载都出不来,林中亦多猛兽毒蛇,入林实非上策。 “一群乌合之众,直取便是。”沉稳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众人便知要硬碰硬了,当下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提气待命。 一听要硬拼,顾双成便捡了身边的一把弓箭,试了试手,弓硬了些,但还拉得开。眼下自己和夜平宁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死了,她也没有活路,尽一份力吧。 此举一出,夜平宁微微一笑,心道:也好,让她拿去防身吧。便对身边一人道:“石来,把她的弓箭给她,你在旁保护。” “是!” “其他人,上!”一声令下,众人提气跃入对方阵中。 嘿,原来她的弓箭居然在夜平宁手里,这幕后主谋之一还好好保存着她的兵器呢。顾双成接过她的弓和箭筒,果然趁手多了。 只是上箭拉弓瞄准后,顾双成却迟迟不放箭。石来只当她公主善射不过是个花架子,就是摆摆样子而已。却不知顾双成虽爱射箭,却只是对靶练箭,连动物都没有射过,更别说人了。想到自己可能一箭要了人命,心中忐忑,始终下不了手,只是瞄瞄这个,瞄瞄那个,却放不出箭。 夜平宁十几人杀人对方阵中,对方放箭自然不管用了,双方刀剑相击,拼死相搏。这些人个个身手了得,一时间以一敌十不在话下,但双拳难敌四手,时间一长,对方车轮作战,也有些支撑不住了,几乎个个都挂了彩。 夜平宁腾身回旋,周身划出一道道剑花,近身者纷纷倒下。但倒下一波又上一波,似乎无穷无尽,顾双成看得着急。火把光亮中,只见一点金光一闪,似乎有一件暗器射向夜平宁。 顾双成当下一喵一拉一放,只听“嗖”、“叮”两声连贯的声音,那暗器便被箭击中,改变方向,射中了夜平宁左侧一人,暗器和箭几乎同时到达,那人“啊”了一声,便坠马了。 石来不禁暗道:“好箭法!” 夜平宁已听到那暗器声,正欲转身退让,不想一箭射来,不仅击中暗器,连带解决了他左边的杀手。知道是顾双成放了一箭,心内暗暗赞赏,手上的剑却挥舞得更快。 这一箭射出,杀手阵中心的一个蒙面人将头转向了顾双成所在的方向,石来暗道不好,到了一声“得罪”便提起顾双成的肩赶紧换了个位置。 眼看夜平宁等人厮杀得越来越吃力,对方却还有一半人严阵以待随时替补。情况越来越危急,顾双成也看得明白,那转头的人便是放暗器之人,也是这群杀手的头领。 放出了第一箭后,顾双成心中反而变得镇静多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两军对垒不分正邪,面对欲置自己于死地之人,如何能犹豫不决? 取箭,搭弦,弯弓,出箭,一气呵成,“刷”箭簇没入脖颈,那杀手头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便直挺挺摔下马。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首领一死,杀手队伍就开始混乱起来。 趁着混乱,顾双成又放两箭,射中了在队伍中心的两人。然后换个位置又继续放箭,直放了十几箭,将整个箭筒放空。箭无虚发,了结了十几人。 这每一箭,都让那些杀手慌乱不已,不知敌人何在,在杀手中引起一阵恐慌。在杀手阵中厮杀的众人感受到弓箭手后方压制带来的效果,更是士气大振,人人拼劲全力,焦灼的局面很快扭转,夜平宁等人占了上风,杀手越来越少,士气也一蹶不振。 顾双成的弓箭压制加上夜平宁等人的分离厮杀,不多时,杀手便被全数消灭殆尽了。只是夜平宁人人马也有不少损失,只剩下不到十人了,前前后后折损了一半还多,连夜平宁也受了伤,好在并无大碍。 一番检查,确定对方已无活口,也没有追兵,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夜平宁下马查看,来人全都蒙了面,身上也没有身份标识,但一看所用武器,坚硬锋利,不是一般山野盗匪能有的,倒像是朝廷的官方兵器,但却没有刻上作坊和编号,只怕是故意为之。 夜平宁冷笑一声,轻声道:“看来四弟是耐不住性子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关内旧事 二 洛安便问:“王爷,那咱们接下来还自己走路吗?” 夜平宁道:“既然四弟如此热情,咱们倒要到他的地方上拜会拜会。” 一旁的顾双成听完不禁皱眉,原来澜照国皇位争夺也如此激烈,皇子之间自相残杀,也不亚于她的大成呀!都说江山是由累累白骨祭奠而成,但如此兄弟相残,实在令人生厌。 那日他们彻夜赶路,就到了华州府,那时林有德不过是华州刺史。 当晚,林刺史设下酒宴宴请平王,随行的几个心腹头目都出席了,顾双成也跟着去了,坐在下席的一堆将领之中。 林刺史宴请平王,美酒珍馐自不必说,最有意思的是,在酒席上随侍倒酒的,并不是寻常婢女,反倒是些俊俏的小倌儿。顾双成心中暗道:“看来这林刺史还颇懂得投主子所好,只是拍错了马屁。”想到夜仁和一直假龙阳之好,占了自己不少便宜,心中不禁暗骂这死狐狸。 酒席上,双方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寒暄一阵之后,林刺史便道:“王爷驾临敝府,蓬荜生辉,乃是华州百姓之幸,还望王爷在此多待些时日,好教下官和华州百姓多领略领略王爷的风姿。只是最近华州不大太平,王爷在此地要多注意安全。”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但她却听出来话里有话。说的都是官面上的话,却又隐隐的有话外之音,有点向夜平宁示好的意思。 “本王若走了,是不是就太平了?”夜平宁斜靠在椅子上,酒杯举在唇边,却不饮下。 “不瞒王爷,这匪患确实是近日才起,至于何时能除,下官也决定不了。”林刺史别有深意地看了夜平宁一眼,继续说道:“下官虽姓林,原本与林中书不是同宗,乃是科举进士出身,只是投卷投到林中书门下,伪认了一个同宗,谋得这华州刺史。下官在此为官只想造福华州百姓,但人微言轻,所以这匪患只怕一时也难以剿清。” 此话既出,顾双成猜夜平宁也听得明白,这匪患想必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怕夜平宁所到之处,皆有匪患了。但林刺史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也无可奈何。 “林刺史可有清匪患之法?”夜平宁漫不经心地看向林有德,眼神却穿透到了远方。 林有德一听此话,忙跪到夜平宁脚下,道:“下官不才,有府兵三百可供调遣。王爷回京,出了下官的华州,最近的路乃是往东经泾州、渭州出关内直抵京城,但此泾渭二州刺史皆是林中书最信赖之人,只怕路不好走。若往南迂回,出了会州就是山南一带了,乃是天子之地,不易有匪患。从山南回京,路途虽远些,但胜在好走。那会州刺史与下官一样,也是科举出身得了林中书的赏识,相信和下官一样,希望王爷能平安回京。王爷若愿意走会州,下官今夜就派人去会州拜会孙刺史,合我二州之力,保护王爷出关内。” 夜平宁听完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林刺史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既不得罪四弟,也卖了本王人情。” 说完便定定地看着林有德,默默把玩手中的酒杯,直等得地上的林有德心惊胆战。 林刺史此番话虽未明说,但句句指向当朝宰相林中书,林中书背后便是当今四皇子夜仁和,如此指摘朝中大员,若走漏半点风声,便是人头落地。 半晌,夜平宁才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你先安排着。”那笑却只挂在嘴边,反显得脸上神色神秘莫测。 这酒宴吃得暗流汹涌。往日的夜平宁,虽然霸道狡猾斤斤计较,但那样的夜平宁坏得直接可爱。但今夜的夜平宁,却阴寒莫测,仿佛隐身在重重迷雾之中,随时可能给人致命一击,让顾双成不禁有些害怕,忍不住想逃离。 只听“咚”一声,给顾双成倒酒布菜的小倌儿跪倒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诚惶诚恐:“官爷恕罪官爷恕罪……”原来那小倌儿不小心将酒洒在了顾双成身上。 “眼瞎了不成!还不出去领棍子!”刺史林有德忙将请罪:“请顾公子恕下官的死罪!” 入席落座时,洛安介绍顾双成为“顾公子”。这林有德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早听说过平王与洛安的传闻,今夜夜宴才会特意安排小倌儿服侍。一看这“顾公子”并无军衔,只是一身侍卫打扮,却能入席落座,又看此人生的娇俏可人,比起洛安另有一番风流,便认定此人是平王的新宠。 如今下人得罪新宠,只怕不好交代。 “也是无心之失,林刺史无须介怀。”顾双成淡淡说道。 接着站起身来望向夜平宁,道:“请王爷容在下告退。” 夜平宁看她袖子湿了一片,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顾双成正诧异他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却听夜平宁徐徐道:“石来,送顾公子回去。”便见席上一人起身走了过来,随侍在身旁。 真是一时一刻都不放松。顾双成心中烦躁,好不容易住到府衙里,她正期盼着能与外人接触接触,送些消息出去,这夜平宁却看她看得比平日还紧。 当下心生一计。 出了宴请的花厅,走上一个回廊,顾双成突然站住,对石来道:“石将军,本公主要问林刺史要点东西,劳烦你去请林刺史单独出来与我说话。” 那石来素日跟在夜平宁身边,是夜平宁的心腹大将,官封怀化将军,不比在西宁侯府看守顾双成的那些侍卫,心中自有主张,便招手叫了远处花厅门口的侍卫过来,交待侍卫去请林刺史,自己却跟在顾双成身边不曾离开。 顾双成看石来并不离开,便坐到回廊上等林刺史,顺便把湿了的袖子拧了拧,整理了一下衣服。 不多时,林刺史到了,躬身请安:“不知顾公子有何吩咐?” “你上前附耳来。” 林刺史却有些为难,看向石来。这顾公子是平王新宠,当然不能得罪,但附耳上前,却又不妥。 顾双成知他顾虑,便对石来道:“我要问林刺史要点我用的东西。” 石来听她如此说,倒不好阻止了,又看她神色自若,便微微点了点头。 顾双成便对林有德附耳吩咐了几句,说完后林有德了然一笑,拱手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她方才借整理衣服之际,把银票悄悄扔在回廊后,然后告诉林刺史说她要用些银两打点夜平宁身边的人,不好让夜平宁知道,让他帮她去兑银票。然后又问他要了热水沐浴,并送些女子的衣服。 石来陪顾双成回了别院,不多时,便见林府下人送来沐浴用的热水,还送了一篮玫瑰花瓣,一些香膏香粉,都是女子所用之物,还有女子贴身衣物,想来就是刚才顾双成问林刺史要的。 石来神色一松,心下道:顾双成如今做男子打扮,要这些东西确实不便。想到自家王爷的传言又在此地坐实,忍笑忍得嘴角发抽。 她当时一看林有德送来的东西,便知此人极善于逢迎拍马,她不过要了热水和衣服,他送来的却是玫瑰花瓣、香膏香粉,极尽奢华,女子衣物也全是上好的绸缎,并且款式颇有“情趣”,她若真是夜平宁的男宠,这些衣物颇能助兴。而且此人还极能审时度势,简直是八面玲珑。方才夜宴上的一番话,暗地里向夜平宁投了诚,但明面上仍站在四皇子林中书一边,将来不管谁当了皇帝,他林有德都屹立不倒。 第二天,顾双成还在睡梦之中,便被某人的深长一吻唤醒。睁开眼,顾双成只看见自己靠在某人怀里,某人的双唇正赖在她的唇上辗转吮吻。她双眼冒火,正要发难,某人却抬起头,一脸云淡风轻地道:“终于醒了。” 说完便无所谓地起身走出内间,留下一脸郁卒的顾双成。被人白白占了便宜,却又无从发难,因为人家有正当理由——叫醒你,并且一脸光明正大的样子:不是占你便宜哦,你看你醒了我就走了,没有别的意思哦。顾双成郁闷得直捶被子。 为了避免自己被占更多便宜,顾双成一直离夜平宁远远的,可是整个屋子里却仿佛到处充满了夜平宁的目光和气息。 不管她坐到哪里,都觉得夜平宁在一脸神秘莫测地看着他。她想要瞪回去的时候,他的眼神却又不在她身上,让她没法瞪。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夜平宁居然就着她用完的碗和勺喝了一碗粥,他的餐具干干净净在那里摆着是用来好看的吗? 当她准备数落他一顿的时候,他却一副“什么事”的求教样,似乎他用她的碗筷天经地义,弄得她也没话说。 难道要拿出那套“本公主用过的碗筷是天赐盛宠,神圣不可侵犯,你不配”的说辞吗?如今她可是归他管的,还是少惹事为妙。 她不知道事情在什么时候起了变化,好像是从他吻了她之后,她就觉得待在他身边浑身不自在。 好在后来夜平宁要去看看华州的情形,准了她一起跟出去,她才从那暧昧的气氛中逃脱出来。两人一路看了华州的情形,讨论了些经济事务,又逛了一阵,几人便到一家茶楼中休息片刻。坐定不久,便有一掌柜模样的人进来,做了个揖便道:“请问哪位是顾公子?” 顾双成一听便知昨日托林刺史办的事成了,当即答道:“在下便是。” 那掌柜定细细看了顾双成,便道:“小人姓孙,是永业银号在华州的掌柜。永业银号见票即付,但冒昧说一句,公子的银票奇怪,这华州的票号只是关内的一家小小分号,小人实在没有眼力鉴别。公子的票只怕要到盛京或是临州分号才兑得了,盛京和临州是永业银号在澜照最大的两家票号,人才济济,定能鉴别公子的银票。” 顿了一顿,又道:“不知公子在此要待几日?未来将去何处?” 掌柜这话,是说华州分号没有能力营救她,要到了盛京或临州,才有机会。问行程,想必是为了调遣人马或是提前安排。 顾双成看向夜平宁,夜平宁却自顾自地喝着茶水,并不理会。顾双成便道:“尚不知在此地停留几日,只怕不久。若走的话,可能会去会州。” 那掌柜听了此话,道:“那公子如今这张票,是放在小人这儿呢,还是您先收着?” 她沉思了一会,道:“既然如此,那还是我先收着吧。” 那掌柜松了一口气,神色一喜,双手将银票呈上,待顾双成收了银票,便拱手道:“小人已报告关内的宋大掌柜,他想必已做安排,希望顾公子下次能顺利兑票。”说完便告退了。 留票的意思就是要华州掌柜无论如何全力营救,不留票的意思就是按兵不动徐徐图之。既然没有能力营救她,那便暂且忍耐吧。 她和掌柜的一番话用的是暗语,明面上听来毫无破绽,她以为夜平宁并不知晓。但回到官衙后院的房间,夜平宁便关上门,双臂将她困在门板上,笑眯眯地问:“说,银票怎么送出去的?” 她自然不肯说,得意地看着他。她是有些得意,夜平宁日夜看管着她,她和他斗法数次,就是为了把银票送出去,好让她的人来营救她。 她刚好到他的下颚,此刻得意地仰面看着他,夜平宁缓缓低下头,故意将热烫的气息喷在她的额上、眼上、唇上、耳上,她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力推他却推不动。他的气息悬在她鼻尖,微翘的双唇离她的唇不到半寸,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感觉整个呼吸里全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害怕吸入更多。 “你让开!”命令的话语说出来却是一种哀求。 “告诉我你怎么把银票送出去的,我就放开你。”他在她唇问道。 她只觉那暗哑的声音和幽深的眼眸里有着她不懂的东西,她必须告诉他答案,否则就会被那些她不懂的东西吞噬。她在他唇边开口:“昨夜我坐在回廊里等林刺史,我把银票悄悄扔在回廊后,然后告诉林刺史说我要用些银两打点你身边的人,不好让你知道,让他帮我去兑银票。然后又问他要了些女子的衣服香露和沐浴花瓣。” 她说完,看到他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松了口气,却突然有一只手伸到她脑后,然后她的头便被两片灼热的唇压到了门上。她看见他幽深的眼底有她,她听到她靠住门板时耳内传来轻轻的“咿呀”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上元说情 转眼夏去秋来,顾双成怀孕已有六七个月了。她确实说不上准确的时日,内侍监记载的时间是从夜仁和第一次留宿长乐宫算起的,胎儿已有六月,自然是算小了。夜平宁从前夜夜宿在长乐宫,彼时后宫只有她一人,内侍监清闲得很,夜平宁时常与她欢好,她月事时长时短,太医说无妨,她便也不甚在意,因此也不知何时怀上腹中胎儿的。可能是夜平宁出事前一个月吧,因为最后的那二十几日,他们连面都没见上。如此算来,胎儿该有七个月了。 夜仁和生在九月初三,皇上寿诞千秋节,普天之下、朝廷上下、皇宫内外都是一片烈火烹油、花团锦簇。白日里夜仁和在麟德殿宴请群臣,接受朝贺;顾双成在偏殿赐酒膳予后宫妃嫔、公主、前朝命妇,众人不过说些千秋万寿的吉利话,场面热闹,却也无趣得紧。 顾双成不由想起年初的上元节灯会。那时夜平宁刚登基没多久,宫中灯会办得简朴,她也乐得清闲。虽说简朴,不过整个御花园还是灯火辉煌,映着宫外彻夜不息的焰火,真是一片火树银花不夜天。 夜平宁早早就结束在麟德殿宴请群臣的酒宴,她也让公主嫔妃们散了。 “我想去宫外过节。”她赖在夜平宁怀里撒娇道,眼睛像小鹿一般可怜地眨着。 “今夜放了宵禁,宫外虽热闹,却也繁杂,还是别去了,明年吧,明年朕的江山坐稳了,你要去哪里都依你。”夜平宁说着,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唇上轻抚着。 她不知道夜平宁为什么总喜欢抚摸她的唇,并且抚摸几下便轻轻捏起她的下唇捏成鸡嘴样,再弹回去,嘴唇撞在牙齿上发出一阵“啪”的响声。平日里她随他抚弄,反正酥酥麻麻的也挺舒服的,今日却有点恼,不出去夜游在这弹什么嘴唇呢。 “放手啦。”她一赌气挣脱夜平宁的怀抱,在御花园的步道上踢着不存在的石子。 “朕带你去一个地方。”夜平宁牵了她的手,顺着蓬莱池朝御花园南面走去。 绕过假山、榕树,穿过小桥,顾双成都快不耐烦了,夜平宁站定,从后面拥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朝前努了努嘴,道:“看到那棵小树了吗?” 此处已是御花园的边缘,只有湖边的灯火远远映着,似是有一棵小树在小山坡上。 “那有什么稀奇?”顾双成撇撇嘴,不以为然。 “那是我亲手栽的。”夜平宁的声音听起来柔情一片,也不再自称“朕”了。 “哦。”你在你家花园里栽棵树有什么好说的。 夜平宁也不恼,徐徐到:“我十岁那年,大公主遇到了一个新科进士,私定终身,在御花园中行好事被我撞破,我当时还有些懵懂,但看他们衣冠不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大公主跟我说:‘平宁,此事你莫要跟任何人说,皇姐只告诉你,等你大了,爱上一个人,便会不顾一切要和她在一起,而在一起,便会忍不住要行此事。两个相爱的人,行此事乃是天经地义,只是不便与外人道。你是我弟弟,我才跟你说,答应姐姐,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我当然知道她说那么多是为了哄着我别说出去。她平日待我不错,不像她母后,我便没说出去。但她的话我倒是记在心里了,我在此地栽了一棵树,想着以后我娶了妻子便带她来看。我但凡决定做一件事,便会来此处栽一棵树。这里地势偏远,父皇和后宫嫔妃极少会到这里,管花园的园丁便不那么上心,只管浇水便是。所以我栽的树,都活了。 你看那棵最大的,是栽得最早的。我四岁的时候,二皇子出生并且封了太子,我那时正是半大小儿,从前又是长子独子,自然娇惯些,有时说话没分寸,惹恼父皇和皇后,母妃便打我。有一次父皇知道了,他看着我袖子下的伤痕,道:‘平宁,你是朕的长子,虽然将来不做皇帝,但也是要干一番大事的。成大事,不拘泥于皇位。’还给我讲了许多经世治国的道理,我虽然听不懂,却觉得心潮澎湃,我想做一件事记住父皇的那些嘱托。那时正是春季万物生发之时,我便决定种一棵树,而且不让任何人知道,它是我的秘密。于是我来这里栽下了那棵白杨树。” 她当时听了只觉喉头有点发酸。他很少说他从前的事情,作为一个长子却是庶子,皇室的生活肯定不易。顾双成不由转过身,紧紧抱住夜平宁,低头轻轻蹭着他的胸口。每当他难过却说不出话的时候,就会紧紧抱着顾双成,顾双成便会轻轻蹭他的胸口,这是她安慰他的独特方式。 “后来我十五岁的时候,父皇给我指了门亲事,娶当时孙中书的孙女儿,那女娃只有五岁。这主意自然是皇后出的。要我娶五岁的娃,便是要我再等十年,防着我娶妻生子夺取皇位。那时我青春年少只想着好好娶个美娇娘,却给我指了个奶娃,我心中激愤,便到园中把十岁那年给妻子栽的树砍了。后来朝中风波不断,我渐渐忘了这个地方。”夜平宁的声音变得悠远。 “那其他的树呢,什么时候栽的?”顾双成不禁好奇。 夜平宁想了想,道:“大约是七八岁时栽的吧。那是入太学一段时间,听了夫子教诲,每想起一件要改变天下的事,便会来这儿栽一棵树,那时以为是大事,现在却记不清了。这些树栽的大概都是些治国安民的想法吧。” “那这棵最小的树,是什么时候栽的呢?”这么小,还是棵树苗呢,最多一两年吧。 夜平宁微微一笑,语气却变了:“去年我把你带回来,有一天在这园中行大公主从前之事,我才想起来,便找时间回来重新栽下一棵树。” 顾双成一听此话,只觉脸上像炸了一样热烫。她到了澜照国都,不得不经常与他到宫中宴饮,那些无聊的酒会和人事,总是让她忍不住逃到御花园中透气,而他总是不久就寻出来,总要在无人之处占她一番便宜,而那些便宜的程度,越来越大,最后简直是每次都把她吃干抹净。 她正脸上害臊,夜平宁的手又轻轻抚上她的嘴唇,捏起她的下唇捏成鸡嘴样,再弹回去,嘴唇撞在牙齿上发出一阵“啪”的响声.她不禁噘嘴道:“整日捏我的嘴唇,快把我捏成小鸡嘴了。” 夜平宁却在她耳边轻轻吹气,用一种极尽诱惑的声音道:“你的唇这么软,捏起来舒服啊。而且,你不觉得这声音特别的,销魂吗?”说着连续弹了几下她的嘴唇,“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顾双成突然反应过来,这淫、魔!看他手指还在他眼前晃,张口便狠狠咬住。夜平宁也不躲闪,任她咬着,手指却在她嘴里使起坏来。她气得直踩他的脚,他却就势搂着她倒在草地上,轻轻咬着她的耳朵道:“大公主诚不我欺也。爱上一个人,便会不顾一切要和她在一起,而在一起,便会忍不住要行此事。” 说着又一个翻身,把她托举起来,笑得奸猾:“地上湿冷,朕如此委屈自己,皇后可要好好犒劳一下朕。” “皇上龙体金贵,臣妾惶恐。”话是这么说,人却俯身下去,轻轻衔住夜平宁的唇。她岂会看不出来他眼中的深情,和他细致入微的体贴。而且,大公主说的确实是天下情人的心里话。 “皇后娘娘,您脸这么红,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 顾双成突然从回忆中回神,脸色更红,刚才竟想到了与夜平宁……而且还想到了大公主的金玉良言。真是不能想啊,想大公主大公主就来。 “不妨事,想是饮了点酒,加上这殿中人多有些闷热吧。”顾双成赶紧微笑答道,想了想又道:“大公主,不如你陪本宫去花园中走走吧。” “是,皇后娘娘。” 这大公主如今已是三十有余的妇人,却保养得极好,脸上不见一丝皱纹,一副雍容华贵之态。听夜平宁说,后来那新科进士被先孝文帝赐死,孝文帝还把大公主许配给了当时的礼部侍郎如今的曲尚书,大公主痛失所爱,又被迫嫁人,几乎与孝文帝决裂。曲尚书长大公主十余岁,又是续娶,这姻缘总是差一口气,看起来是做父亲的不够疼女儿。 “皇后小心些。”下台阶时,大公主扶了扶顾双成的手。 “双成唤您一声‘长姐’可好?”见大公主果然要推辞,摆手制止道:“除去君臣之礼,双成是该唤您一声长姐的。您是先孝文皇帝嫡出的长女,身份尊贵。先宪武皇帝私下说起您,也是称呼您‘长姐’的。” “那请问皇后,皇上在您面前怎么称呼臣妇的呢?”大公主此话一出,顾双成便知大公主要试探她到底是亲夜平宁还是夜仁和。 “皇上不曾在本宫面前提起过长姐。”顾双成答的却是哪个皇帝更亲大公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寿宴惊心 到了夜间,夜仁和又在后宫蓬莱阁设了家宴,只有后宫妃嫔参加,顾双成也只得勉强支撑着,操办这些宴会,好在秋霜能干,宫内各监也极为小心,一切宴会事宜,倒也无需太过操心。 夜仁和一时未到,众人坐着说些闲话。 “皇后,你这肚子可是六个月了?”西宫太后,也就是夜仁和的母亲圣母皇太后淡淡问道。 “回太后,正是。”顾双成颔首答道。 “你这肚子倒是比哀家生皇帝时还大呢。哀家八月早产生下皇帝,犹记得那会肚子还不如你现在大呢。”说的话漫不经心,却是字字带刺。她服侍皇帝不到一个月便有了身孕,宫中私下里当然有人怀疑过顾双成肚里的孩子是先帝的。 “多谢太后关怀。托太后和陛下的福,双成胃口倒比从前好了,日日只觉腹中饥饿,吃得身形臃肿,都怕往后皇上嫌弃呢。”顾双成倒也不怯。 说话间,只听一阵笑声传来,接着有人道:“你再胖点,倒合了朕的意。” 原来是夜仁和到了,众人起身行了礼,复又入座。饮酒一番,便开始献礼祝寿了。 冷月乃是先帝皇后,算夜仁和的嫡母,封母后皇太后,乃是东宫太后,位份最为尊贵,先献上了一柄白玉如意,那如意通体莹白透光自是极品,最奇的是那如意心形顶端有一点艳红,自莹白中漾出,宛如心间上的一点血,寓意“一片丹心在如意”,众人都道稀奇。 接着是夜仁和母亲圣母皇太后献上的寿礼,乃是一个不大的碧玺盆景,但盆景中俏色巧雕了石榴和寿桃,翠绿的叶子,深紫的茎,艳红的石榴和粉红的寿桃,皆栩栩如生,最妙的是寓意多子多福福寿绵延,实乃祝寿贺喜之上品,众人皆又夸赞一番。 顾双成献的贺礼乃是一件闪金狐裘大氅,澜照地处华美大陆北边,要说皮草自然是澜照的好,但这闪金狐裘却是大成独有的名贵皮草。 “要论皮草自然是澜照的好,但这金狐裘却是我母国大成特产,此裘最是轻便,却又保暖,最适合秋季。如今入秋天凉,只盼这大氅能为皇上早朝挡去秋日的寒露。” 夜仁和心中一暖,他昔日流落大成,顾双成曾对她照拂有加,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少年岁月。她送这寿礼,既是一个妻子关心丈夫的身体,也是念着昔日在大成的情谊。心中不禁柔肠百转,看向顾双成的眼神也格外温柔。待顾双成献完寿礼重回他身边落座,不禁伸出手握了顾双成的一手,放在腿上轻轻摩挲。 顾双成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她送这寿礼,便知道他会喜欢。他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她岂会不知,如果可以,她不愿意伤害他,她希望他能快乐。 其余妃嫔也一一献了寿礼,都是些珠宝盆景摆件,寓意吉祥如意。 少时御膳房又添了酒食茶点,各宫里自己有小厨房的也都挑了拿手菜献上来。当然每一道菜上桌前,都有三个御医查验过。 “这酸梅汁渍百果泥,是最近哀家宫里的厨子新做的,遍寻百果,或以蜂蜜腌渍,或略风干,或取新鲜水果,最后加入酸梅汁研磨成泥,放在凉水中略略冰镇一番,最解油腻。今日皇上千秋,大家开心想必都多吃了些,这果泥都尝尝吧。”西宫太后得意道。 众人自然不敢拂皇太后的美意,尝了都道好。顾双成也吃了几口,确实酸甜可口,百果之味融为一体,只尝得几味出来,余者皆不知何果,但果香四溢,甚是开胃,不禁又吃了几口。 说话间,又有一道菜送来,太医验过呈上。德妃苏氏起身道:“皇上,臣妾献上南边海境来的一道海味请皇上品尝。民间海味自然比不得宫中佳肴,但图个新鲜。家兄昨日到京给皇上贺千秋,快马奔驰带来的海虾海蟹,今日送到宫中还活蹦乱跳呢。妾身让人捡了好的,做了这鲜虾膏鱼片,请皇上、太后、皇后和诸位姐妹不要嫌弃。” 呈上来,果然是红白分明,红的虾膏浸入白的鱼肉中,鲜香四溢,让人胃口大开。顾双成夹起一片鱼肉正要入口,忽然听到一声“皇后且慢。”原来是东宫太后冷月出声制止。 “如何?”夜仁和当即问道。 “皇上,哀家尝着这虾膏鱼片,味道是极鲜美的,但虾膏中却是蟹黄多。螃蟹性寒,蟹黄是极寒之物,皇后有孕在身,还是小心些好。”冷月答道。 德妃苏氏吓得脸色发白,“扑通”跪下,颤声道:“皇上,臣妾吩咐下人做的是虾膏鱼片啊,海边居民都知道‘男宜虾,女宜蟹”,今日皇上千秋,臣妾特地做的虾膏啊。皇上恕罪,臣妾厨房里那些下人,全凭太后皇上皇后处置。” “慌什么,皇后生在大成,这些海味自小定是吃惯了的,就算尝上一口,也不会怎样,何况如今还未下肚呢。”西宫太后漫不经心,却摆明了要庇护苏氏。 这苏氏虽不姓林,却如西宫太后林氏家族之女。苏氏的祖母乃是西宫林太后的姑母,母亲是西宫林太后的妹妹,这苏氏算是西宫太后的侄女。西宫太后本就不喜皇帝册封先帝遗孀为后,自然庇护她自家侄女。 “只吃一口蟹黄本也无事,只是哀家见皇后刚才吃了不少酸梅渍百果泥,那百果中哀家尝着有柿子的味,柿子与蟹黄单吃尚可,同食乃是大忌,易伤脾胃,孕妇食之,只怕母子不保。”说这话的却是端康太后。 端康太后便是夜平宁的生母,夜平宁在位时,尊为圣母皇太后,如今夜仁和登基,便上了徽号“端康”,太后不过是个称呼,在宫中地位自然比不上两位货真价实的太后,因此夜仁和登基后,行事极为谨慎,今日出声,只怕大有深意。 顾双成寻思,端康太后自然希望自己的侄女淑妃托娅得宠,那西太后侄女德妃苏氏便是眼中钉,端康太后既然早就尝出果泥中有柿子,柿子本就性寒,于孕妇不利,却默不作声,只怕也是想借刀杀人。若非冷月出声制止,端康太后只怕要等她一尸两命的时候,再出来揭发德妃苏氏,到时一石二鸟,后宫位份最高的便是淑妃托娅了。 夜仁和听罢,一道阴冷的眼光看下跪在地下的德妃,正要发落,西宫太后林氏却道: “皇帝,这百果泥是哀家宫里做的,你是不是要连哀家一起责罚呢?哀家还能害自己的孙儿不成?哀家盘问过浣衣局的人,先帝还在时,皇后月事已停了月余。” 这话听得在场的人心都一颤。此话非议中宫,大逆不道,便是太后也显得极不庄重,有捕风捉影之嫌,也只有皇帝的生母才敢如此放肆。此话却也极毒,只要皇帝有一丝怀疑,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便可在皇帝心中生出天大的嫌隙。 夜仁和听了此话,心中却冷笑起来,看来还有浣衣局没有清理干净啊。脸上神色反倒平静下来,用力握住顾双成的手,沉声道:“朕与皇后夫妻之事,朕难道还不如一个下人清楚吗?今后谁再敢非议皇后,便是非议朕,割舌杖毙。德妃,念在皇后无事,罚你闭门思过一月,今日此菜经手之人,全部仗五十,逐出宫,永不得用。” 转向西宫太后林氏道:“太后,如今皇后打理后宫,您就好好休养生息吧,后宫之事交给皇后就行了。” 此话说得极重,在后宫给她立了威,顾双成听了很感激夜仁和对她的维护,又不禁担心今后与太后林氏更难相处,今天之事,只怕让西宫太后更加恨她入骨了。 经此事一闹,夜仁和只觉这寿宴实在无趣累人,正要吩咐散了宴席,缪监忽然急匆匆进来,跪下高声道:“皇上千秋大喜啊!” “何喜之有?”夜仁和心中正烦躁呢。 “皇上,西古前线捷报,报信官已在门外候着。”缪监喜道。 “传!”夜仁和大喜。 一阵传唤,马上就有一个全身铠甲的军人风尘仆仆地进来,跪在地下道:“皇上万岁!西宁侯派属下来报:十日前已拿下大成庸关!贺皇上千秋!”说完磕了三个响头。 这消息来得好啊,夜仁和大笑。这才是最好的寿礼。从庸关到盛京只花了十日,想必是日夜兼程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快马,才将这喜讯在今日送到。当即道:“甚好!下去领赏吧。” 重妃嫔一听,全都起身给皇上道贺,尤其是端康太后与淑妃托娅,西宁侯是太后兄弟淑妃父亲,如今又立了大功,她们在后宫地位更加稳固了。 顾双成也赶紧起身附和着道贺,脑中却乱哄哄的。她大成的庸关落入澜照之手,大成危矣。而对庸关一直念念不忘,又有能力拿下庸关的,非夜平宁莫属,他为何要为夜仁和攻城略地?而夜仁和,竟这么不声不响地对她的母国出手了。 顾双成心中激愤,面上却不动声色。夜仁和本是命人散席了,来了这天大的好消息,自然又开始赐酒加菜赏赐,宴会又重新开了起来。顾双成只得耐着性子微笑作陪。 众人自然知道这好消息定然令皇后不快,但今日皇帝对皇后的维护,大家也看在眼里,因此也不敢多生事端,只有那淑妃托娅,本就嫉恨顾双成,今日她父亲立了大功,皇上高兴,忍不住想压皇后一头。 “恭贺皇上千秋大胜!皇上您要是再过几次千秋大寿,大成都是您的了。”淑妃托娅明为恭贺,实则暗讽顾双成要当亡国公主了,日后只怕不能神气。 顾双成冷笑一声,道:“皇上圣明,澜照大成百年交好,西古不过归附三十载,皇上需当心养虎为患呢。” 淑妃听了此话,吓得直呼:“皇上,臣妾父亲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 “后宫不得妄议朝政!你们只侍奉好朕便是。”夜仁和不悦道。 淑妃被夜仁和这话一训,也察觉自己失言,不禁懊悔,因父亲立下大功一喜,如今又一憋,突然觉得刚才吃下肚的虾膏鱼片腥气极了。她生长在草原,鲜少吃海鲜,刚才看着那鱼片新鲜,尝了一口,如今却在胃中翻滚,忍不住捂住嘴干呕。 夜仁和看淑妃那扫兴样,正要发火,却听端康太后声音一喜:“皇上,淑妃素日身强体健,这样子哀家看着倒像是……”顿了一顿,又道:“不如请太医来瞧瞧。” 端康太后虽没说出来,夜仁和和后宫中的妃嫔却都听得明白了,见食干呕不正是害喜的症状吗? “传太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深宫宿命 请太医本来花不了多久,此刻蓬莱阁中众人却觉得时光被无限拉长了,太医怎么那么慢。好不容易等来了,太医诊了脉,跪下高声道:“恭喜皇上,淑妃娘娘有喜了。” 席上众人都一齐起身,给夜仁和道喜。人人都抢着说吉利话,只是真正高兴的,又有几人。顾双成说了一番吉利话,心中却忍不住暗道:“这夜仁和也真是运气旺挡都挡不住,他一个千秋,竟然前线得了庸关,后宫得了孩子,实在让人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夜仁和也开心,额外给淑妃赐了不少礼物,整个寿宴额外热闹,顾双成却几乎坐不住,想着夜平宁,他为何非要拿下庸关;想着母后和父皇,定会责怪她这个不中用的女儿;想着她腹中孩儿,以后定会遭到淑妃的嫉恨。 好不容易挨到寿宴散场,顾双成回长乐宫,夜仁和今夜高兴,已喝得七八分醉,却也宿在长乐宫,倒在她的凤床上便睡,宫女要为他梳洗也被他遣了下去。顾双成看着那个在床上睡得东倒西歪,口里直喊着“双成”的男子,只觉得心中烦躁。从前对他的那些愧疚、心疼竟像寻不着踪迹。她忽然明白那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凄凉了。 夜仁和从不让她接触朝政,是以攻打庸关此等大事她并不知晓。玉烟自从上次入宫告诉她夜平宁仍活着,此后便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大成与澜照的西部边境以连山相隔,有三个关隘水关、上关和庸关相通。连山以东,离江东流入海隔开两国。夜平宁并不忌讳与她谈论国事,他曾和她说过,大成要统一华美大陆,可走水路自三大湖顺子江北上,或从陆路关隘北上。澜照统一华美大陆却只能从陆路南下,因澜照水军力量远不及大成。所以夜平宁一直筹划着谋取三关。他曾劫了她,从她弟弟手中得了水关和上关。后来又谋划庸关,她因此和他争吵。她问他为何非要一统天下,两国可以百年交好,为何不能永世交好呢?夜平宁却说她目光短浅,不知两国统一可开万世之太平。 他们谁也不肯低头,所以直到夜平宁出事,他们都没有再说过话。如今想来,夜平宁不肯为了她放弃大成国土,但至少让她知道实情。而夜仁和,却真的只当她是深宫妇人,只想要她乖乖当一只金丝雀。方才寿宴上因夜仁和对她的维护而生出的感激,很快便被他瞒着她直取大成国土的怨恨冲散了。 今夜,她非常不想和夜仁和同塌而眠,可是她不得不忍耐。若平日,她还可说他喝多了让他一人休息方便。今日她若不与他同榻,他必定疑她依恋母国,又有一顿龃龉。她怎能不依恋母国呢?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啊,那儿还有她的父皇母后。如今澜照娶了大成的庸关,顾礼定然又会拿她作文章,说她丝毫不顾养育之恩,最后难堪的便是母后,女儿嫁出去还帮着夫君攻打母国。 她还是躺到了他身边。好在凤榻够大,她离他远远的,比平日里更远,背紧紧贴着床架。耳边传来夜仁和打呼的声音,呼吸里是浓重的酒意。她到底是怎么忍受了半年的?夜平宁从不会喝得酩酊大醉,从不会打呼,或者说和夜平宁在一起时,她总是很快就入睡,而不是夜夜紧绷直到身旁的人睡着才敢睡。 今夜她总算明白了夜平宁和夜仁和的区别。夜仁和宠她惯他,不过是想让她当一只金丝雀,围在他身边打转。夜平宁却希望她是一只鹰,和他一起翱翔九天。夜平宁会问她税收几成好,会问她黑石炭要不要官营,他说他在县、州之上设了道台加强对地方的控制,他告诉她要把澜照的疆域重新划分……当然,还有统一华美大陆。他告诉她很多很多的计划,可惜还没来得及实现,他便跌下了山崖。 母后也想要她鹰击长空饮马北国,可是她也并不想当一只雄鹰,鹰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天下太重,她无力承担。为什么非要一统天下呢?如今两国交好、太平盛日不好吗?她只想和她爱的人在一起,可是全天下都在逼她。她不得不猜测夜平宁下一步的行动。 夜平宁的首要目标必定是回盛京夺皇位,他从西古草原回盛京有两条路:明路和暗路。 明路便是昭告天下、举兵直攻盛京。明路又有两条路线,一是从关内经河西直取盛京,二是绕道大成从水路顺子江北上攻打盛京。不管哪条线路,他都需要军队,所以他要先拿下庸关,借机取得一支军队,至于后续是东进还是北上,尚不可知。 暗路便是暗中潜回京城,串通朝臣,政变逼宫。 这两条路,哪一条都不好走。明路耗时长劳民伤财,暗路风险高不成功便成仁。对她来说,她需要他走暗路,不要去打大成的主意,而且暗路死的人能少一点。那么她就要帮他打点前朝官员,帮他暗中开道。 如果能可以的话,她想问问他能不能不要当皇帝了。他们一起隐姓埋名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不好吗?她从小就讨厌宫廷中的那些争斗。 她和母后一应饮水食物,总是小心防备。所有入口的东西,不仅要经过重重检查,还要先给宫里养的小动物们吃。她小时候很喜欢小猫小狗小鸟,母后也不拦着她,她前前后后养了数不清的小动物,可是那些小动物后来都死了,因为吃了她和母后的食物。她从此不再养宠物,只是默默看着天上飞过的鸟儿。于是母后自己养,自己给那些小动物送终。 这半年来后宫的种种争风吃醋,今日寿宴上的风波让她更加憎恶这后宫中的一切。从前夜平宁的后宫中只有她,那时何等的清净啊,最多就是夜平宁的母亲圣母皇太后时常念叨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但夜平宁自会处理。 辗转反侧,迷迷糊糊,顾双成终于睡着。 次日,顾双成早早醒来,夜仁和却还未醒。皇帝千秋节,百官休息三日,举国欢庆,夜仁和也不用上早朝了。顾双成本想一早就去找冷月,可是夜仁和不醒,她只好在宫里候着,心思却已转了千百回。夜仁和登基后,刻意不让她接触朝政,她困于忧思愁绪也无心关心天下之事,日日只苦等夜平宁的消息。昨日真是平地惊雷惊醒梦中人。她本以为夜仁和并无一统天下之志,如今看来,不论才能大不大,皇帝的野心都很大。 到了巳时,夜仁和仍没有起床,想是昨夜喝多了,而且平日里日日早朝,难得千秋节百官休假,皇帝也不必上朝,自然要好好睡一番了。顾双成不禁又叹,何苦为帝? 顾双成只好吩咐宫里小厨房捡着皇帝平日爱吃的菜先准备着。 临近午时,夜仁和才转醒,早有宫人伺候着梳洗。待夜仁和从内寝出来,顾双成即刻传了菜,夜仁和一看,都是些家常的清粥小菜。 只听顾双成道:“皇上昨日多饮了两杯,大油大腻伤了身,因此臣妾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些清粥,皇上用些可好?” 夜仁和看她脸上并无异色,道:“昨日庸关传来的喜讯,皇后以为如何?” “臣妾恭贺皇上千秋大喜!”顾双成当然知道夜仁和想问什么:“臣妾是澜照皇后,是皇上的妻子,自然是一切以澜照为先,以夫君之喜为喜了。” “当真没有一点难过?”如此冠冕堂皇的话,夜仁和不信。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瞒皇上,故国之思自然有。”顾双成看向夜仁和,别有深意道:“臣妾顾念旧情,但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此话既可说澜照攻取大成土地之事,也可说她侍奉两朝君王之事。如今顾双成心中冷下来,少了愧疚,便觉得没有什么话说不出来,不过是场面上的话。 果然,夜仁和满意地笑了,亲自给顾双成盛了碗粥,温柔道:“你能如此想,便不枉朕对你的一片苦心。今后你只好好当你的皇后,再给朕生几个孩子,咱们就如寻常夫妻一样,好好过日子。” 顾双成面上笑得甜,连声应着,心中却冷。悄悄去你家闹一场,戳你父母一刀,回来拉着你的手说咱们好好过,过家家呢。夜平宁比夜仁和君子一点的是,去闹之前更你商量一下:“我起想把你们家家产霸了,咱们不分你我,做大做强可好?”可惜夜平宁那时来不及去闹,这会倒是亲自上阵去了。从来帝爱凉薄,便是如此吧,最恶劣的便是杀了你全家,还要你在他身下承欢,给他生儿育女。 用膳间,顾双成道:“皇上,臣妾还有四个月便要生产了,臣妾生产期间,这后宫诸事,臣妾想找个人帮衬着。” “此事你看着办便是。”夜仁和心情好,不吝于这点权力。 之前顾双成掌管后宫,不愿过多争斗,各宫各主子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按着规矩分发。专房独宠的时候,她无心耀武扬威。后来夜仁和雨露均沾,她也不针对谁,只是不时向夜仁和低头示好,稳着中宫的位置便罢了。 争宠倾轧是深宫宿命,但她不要这样的宿命,她的一生不要困于这四方宫墙之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螳螂捕蝉 夕阳徐徐下沉,最后一点血红消失在基洛山尖,天边的云彩却依然如烈焰般燃烧着,映得古老的城墙像浸在血色之中,城墙上的夜平宁也沐浴在血色残阳中。 十日前,夜平宁派他手下的石来率一万兵马从北面直攻庸关,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三万骑兵出上关,从连山南面奔袭庸关,两面夹击,围城数日就拿下了庸关。自从两年前劫顾双成换取大成的水关、上关之后,庸关便如探囊取物了。夜仁和无心开疆拓土,西宁侯也不愿多事,但若有人愿意取庸关奉上,夜仁和自然喜欢,西宁侯也高兴将此功记在自己头上,皇帝因此特赐西宁侯一等功勋。 而夜平宁却迫切需要这一战。他如今可用于谈判的筹码不多,西宁侯虽是他舅父,但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西古与澜照和平三十年了,西宁侯绝不会贸然支持他举兵反抗夜仁和。他拿下庸关,替西宁侯挣得军功,攻城的四万西古兵归他调遣。他就只有这四万兵马,加上一直誓死跟随他的那几十个人,要靠四万兵马杀回盛京、重夺帝位,一来不易,二来只怕澜照要陷入战火纷争,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若从庸关南下大成一路打过去,或许西宁侯还会给他更多的人马,但是这些人全部都是骑兵,最终北上盛京,就得走水路,没有战船没有水兵,就算十万骑兵亦无用。 若直接从西古草原向东进军,关内镇守定西府的十万雄兵,和几百年来抵御西古族进犯的长城,他就是天纵英才,四万人也是勉强。而且若进攻定西府,相当于西古举旗造反,西宁侯定不会同意。 其实他最明智的做法,是在西古草原韬光养晦,娶西宁侯十三岁的小女儿,与西古族捆绑在一起,慢慢将西古族变成他夜平宁的人马,到时举西古草原二十万雄兵,轻而易举拿下整个澜照。但,这一切需要时间,需要以十年计的时间。他等不及了,他不想她当另一个男人的皇后那么久,十几二十年后回去,还有什么意思,也许连澜照也国将不国。 他拿下庸关不久,就见到了玉烟。 那日也是这样如血的残阳下,他站在城墙上,他的侍卫来报:“将军,我们抓到一个澜照内地来的商人,说是特地来拜见您的,他自称叫玉烟,是您的朋友。” 他下了城墙,走到营门就见到被两个士兵反剪着手的玉烟,微微四下扫视,竟然只有一人,不禁有些失望。想想也不可能,她仍是皇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后来玉烟告诉他,顾双成仍是皇后,这是他早就知道的。玉烟告诉他,顾双成怀孕了,他却愣了一下。他们成亲那么久,一直没有孩子,换个人居然那么快就有孩子了,他心中居然忍不住有点怀疑自己……还有点酸涩。看来他在西瀛养伤花的时间还是太长了。 如今庸关形势稳定,该图谋下一步的策略了。夜平宁健步走下城墙,石来、宇文迟等人想必已经在等他商议下一步的策略。今日中午,石来已找到那个关键人物了,他已看过,远看和他长得确实相像。 夜平宁回到主帅营帐一会,宇文迟、石来等人果然来了。 “派去北境的人可出发了?”夜平宁展开华美大陆地形图,徐徐问道。 “回将军,齐参军下午已经出发了,带了两名亲信。”说话的是宇文迟,夜平宁在位时的御史中丞,是夜平宁的心腹。夜平宁出事后,他称病还乡,实际上暗中到了西瀛,追随夜平宁。如今夜平宁在军中,用的是西古族化名巴图,是西宁侯手下一名无人知晓来历的猛将。 “入关的通关文书都准备好了吗?”说话间,夜平宁的手轻轻点在了定西城。 “回将军,通关文书玉烟姑娘都交给我了,是和顺粮行的运粮关文,一次可以带三十人入关。”石来回答道。石来是一直跟在夜平宁身边的,当日夜平宁遇难,他带了几十个侍卫下到山崖下救走了夜平宁。 夜平宁满意地点头,宇文迟却迟疑了一下,方道:“将军,此事事关重大。若通关文书出了差错,或是消息走漏,只怕将军性命堪忧。玉烟是皇后的人,不得不留心啊。” 夜平宁当然知道宇文迟的担心,但如今夜仁和所行的政策比他父皇当年更为严厉,从前西古族商人若有通关文书可以自由出入西关,如今虽然政策不变,但夜仁和实际上停止向西古族人发放新的通关文书,如今进出西古草原做生意的,都是澜照内地商人。不找玉烟,也得找其他澜照商人。宇文迟的话不假,却是废话一通。 正欲讥讽宇文迟一番,却听石来朗声道:“皇后为人,宇文兄不知,在下一直追随将军征战,从前将军与皇后一道进京,在下看得清楚,皇后一身百步穿杨的绝技,为人却是心慈手软,心中全无权谋之念,对将军又情有独钟,岂会暗害将军?再说了,如今的形势,宇文兄也知道,要拿通关文书不易。” “百步穿杨?皇后还有如此绝技?”宇文迟一直在朝中,对后宫之事自然不知,在几次大典上见过皇后,看上去不过是与身份相符的端庄大气。如此一来,他反而更加不放心了,皇后出身大成皇室,听说从小被寄予女帝期待,如今稳坐两朝后宫,连皇帝身边的人都收服了,只怕是城府极深之人,此人不可轻易相信。 夜平宁看宇文迟脸上表情不变,眼中神色却转了几转,宇文迟跟在他身边多年,他自然知道宇文迟此刻心中所想,当即微微一笑,说道:“有你留心着,本将军便放心了。关文的事情就交给石来办吧。” 他太急着回去了,所以不得不冒险。他已经想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本来他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把他手下的六十几人送入关内,但玉烟手中的粮行通关文书,可以让他手下的人扮成车夫,很快就进入定西城。等他进入定西城十日后,一封信会送到关内道台林有德处,让他到定西城外的草原上等候他的召见。他猜林有德不会出关,但会到定西城查看。然后他留在西古草原的军队,会以宪武皇帝的旗号攻打定西城,也会有一个“宪武皇帝”领着那支军队作战。到时候,他派去北境找夜清朗的人,应该也到了。不出意外,北境夜清朗也会举兵南下。而他,会在夜仁和遭受两面夹击时回到盛京,重回太极宫。 他在朝中和地方都还蛰伏着不少心腹,他回去的路上重新将这些人聚集起来,到时夜仁和急于应付北境和西古,他则从南边北上,杀夜仁和一个措手不及。 今日九月初三,是夜仁和的千秋圣寿,西古军中却与往日无异。西古虽然归顺澜照,西古军却不是澜照的军队,这些西古军人都听命于族长,也就是西宁侯。所以确切来说,西古像一个藩国,归顺澜照,享受封号和赏赐,却仍然掌握着军队,夜旦和夜仁和都依靠联姻巩固西古与澜照的关系。西古不破,永远都是澜照的隐忧。 等他重回帝位,第一件事就是要解决这个隐忧。当初他开放西古人入关经商内迁,便是为彻底化解西古隐忧做的准备,可惜他才开了个头,便被中断了。 如今,他只需在庸关静静等候。一个月后,从庸关朝定西城走,十日便可到达定西城外的草原驻扎,他和他手下的心腹先行入关,二十日后“宪武皇帝”在西古草原起兵,与北境遥相呼应。而那时,他已悄悄接近盛京。 十月初三,夜平宁留下五千人镇守庸关,率领三万五千人从庸关出发,朝定西城行军。差不多就在同一日,西宁侯府也收到了从皇宫中送出来的一封信。那封信是淑妃托娅写的,恭贺父亲立了大功,也向父亲报喜,她怀了皇上的孩子,在后宫中地位稳固,一人之下。 这封信却让西宁侯陷入了深思,并将信呈给母亲看了。 “母亲,孩儿如今甚是为难。托娅怀了孩子,若生了儿子,将来咱们助那孩子登基,可保西古长久。只是孩子要怀胎十月才能生下,庸关的巴图有盖世雄才,但只怕一时不得志,纸包不住火,在咱们这儿始终是个隐患。孩儿觉得是时候选择一人了。”西宁侯对母亲极为恭敬,三十多年前,是母亲力主向澜照称臣,将女儿送入皇宫,才换来西古这些年的和平,以及每年都有的粮草赏赐。 西宁侯是西古族如今的族长,她的母亲孛儿帖却被人尊称为女族长,地位尊贵。如今的孛儿帖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她思索良久,缓缓吩咐道:“写两封信,今夜就送出去。” 是夜,西宁侯府同时派出两骑快马,一骑直奔盛京,一骑朝庸关而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御前失宠 秋露渐浓,长乐宫里的枫树叶渐渐由黄转红,在夜仁和千秋后的一个多月里,顾双成做了几件事。 一是在妃嫔齐聚长乐宫请安的某个早晨,在这宫长那宫短的闲言碎语中,凉凉说了一番话:“本宫再过几月便要临盆了,月子期间不宜劳心,本宫已禀明皇上,要在后宫姐妹中找一人替本宫分忧。只是此人选谁,本宫心中却没有主意。本宫一向待各位姐妹一视同仁,故而提前说出来,大家都放在心上,务必替本宫参谋参谋,好选一稳妥之人。” 这番话犹如在滚油锅里滴了水,后宫众人心中皆炸得噼里啪啦,人人都知道皇后不过是要众人相斗,她稳坐中宫,但又不能不去争,让别人落了好。 淑妃托娅担心皇后提携了德妃苏氏,自然要为难德妃。后宫四妃按贵淑德贤排位,德妃忌讳淑妃位份比她略高,担心这协理后宫之事落入淑妃手中,也要力争。三嫔听了这番话,自然知道皇后其实是对二妃都不中意,那不是要变着法子给自己机会嘛。余下的一干美人才人,有心的都觉得皇后会提携自己,毕竟二妃三嫔位份太高,搞不好将来反咬皇后一口,倒是自己位份低,皇后用着放心。 一时之间,后宫里彼此勾心斗角,都觉得自己有望得皇后提携,省了顾双成不少心。 二是去静安寺上了一次香。静安寺是皇家寺院,戒备森严,先帝驾崩后侍寝过又没有子嗣的妃嫔,便送到静安寺出家。后宫妃嫔若出宫礼佛上香,便是去的静安寺。 玉烟去了西古草原后,她银号里的事便交与江风,江风身为男子,入宫不便,她所要交代的事情又极为机密,因此她必须亲口/交代给江风,不能送信或传话。于是在上香的路上,她在路边一家茶寮歇了个脚。送茶水的小二不小心打碎了茶壶,她又累,只得继续坐着让小二把地上收拾干净。 收拾的时候,她轻声说了几句话:“多找些身手好的可靠的人,一半去西古草原找玉烟,一半在京城待命。多准备几份通关文书和去往大成的东西。写信用隔三差五法。” 那小二便是江风。 三是给玉烟写了信,让她尽一切可能协助夜平宁悄悄回京,告诉夜平宁她已为他安排好一切。她给他安排好的一切当然不是帝位,而是和她一起回大成。 她已细细估量过形势,若让夜平宁堂堂正正打回盛京,就得拿下关内、河西,渡过子江,就算能成功,也得花几年时间,她真的不想在后宫熬几年,只要孩子出生了,夜仁和一定会要她侍寝。若夜平宁悄悄回京,也几乎不可能夺回帝位。朝中揽大权的,如今已没有夜平宁的亲信,夜仁和一上台,夜平宁时候的肱骨之臣便告老的告老,贬官的贬官。就算有朝臣支持,如今的禁军全部掌握在夜仁和手中,京城固若金汤,太极宫更是铜墙铁壁。要取皇帝而代之,实在是不易。当初夜仁和乘封禅之际暗害夜平宁,也是得了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她不打算让夜平宁进京城,她会去临州与夜平宁汇合,然后他们一起回大成。 四是开始悄悄温习她的射箭之术和夜平宁从前交给她的一套八段锦。她问过御医,如今她胎位很稳,多动一动好生产,所以她便悄悄练上了。为的当然不仅仅是利于生产,射箭和八段锦都能让她的身体更加强健,能适应路上的辛苦。而她的箭也许久未练了,练一练路上有用。 一切安排妥当。这中间她收到了玉烟一个月前写的来信,说已找到夜平宁,不久玉烟应该也会收到她的信了。如今她只恨千里马不能日行千里,盛京与西古,消息来往一次需要两个月。她传递消息用的是商号的人,进出每个城市都要检验通关,不若军队加急报讯,十日便可从西古到达盛京。 如今她只担心夜平宁舍不得帝位,不愿与她一同回大成。她知道他胸有宏图大志,可她只想和他在一起,不要后宫,不要深宫宿命,只要他。 她日日盼着能有玉烟的来信,告诉她夜平宁启程了,夜平宁到定西府了,到华州了,然后她上香遇刺不幸身亡,实际朝临州去,在临州和夜平宁汇合,乘船渡过离江渡过庭湖就到了大成。这路线在她心中已推演了千百遍,奈何时间尚未过去一月,她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一日,顾双成正在院中练习八段锦,忽然听到远远传来小宣子的声音:“皇上驾到!” 今日早朝怎下得这样早?顾双成心中纳闷,却让秋霜扶了朝正殿走去。远远便感觉夜仁和身上似乎带了一股强烈的杀气,心中突的一跳,难道是她的动作被发现了? 顾双成赶紧殿前甬道走去,远远迎上去,行礼道:“皇上万安!” 方才那远远一望,便见夜仁和双眼赤红,脸色却发白,顾双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夜仁和一语不发,也不叫顾双成起来,顾双成便只好跪着。 半晌,夜仁和冷冷道:“传太医。” 顾双成心中一愣,抬头看向夜仁和,只见他也看着自己,眼中闪烁着熟悉的阴狠。她知道了!这是要打掉她的孩子。从前她对他不顺从的时候,她就在他眼中看到这样阴狠的神色,盯着她的肚子,如今他也盯着她的肚子。 “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顾双成心中万分焦急,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夜仁和偏了一下头,小宣子便领着众人弯身告退了。顾双成更加觉得事情要不好了,难道她想逃的心思被夜仁和知道了? 夜仁和却冷笑着,许久才恨恨道:“顾双成,你骗得朕好苦啊!” “皇上,臣妾不懂您是什么意思。”顾双成连头都不敢抬了。 夜仁和双眼一咪,弯下腰捏着顾双成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道:“你早就知道他还活着,对不对?你还为他守身如玉为他哄骗朕,对不对?!”说道后面,声音如在她耳边炸响,轰得她双耳嗡嗡作响,下颚也像要被捏碎一般刺痛。 顾双成心惊,难道夜仁和已知道夜平宁未死?脸上却只能不动声色:“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好,我告诉你,关内传来加急军情,夜平宁没死,要在西古草原造反了。”夜仁和不怒反笑,恨恨地看向顾双成,道:“高兴吧?你早就知道他没死,对不对!你还等着他回来感谢你给他生孩子,还守身如玉,是吧?”夜仁和咆哮起来:“我告诉你,你休想!” 说着一手把顾双成从地上一把拽起来,一手摸上顾双成高高隆起的肚子,嘴角挂着一丝笑,道:“朕一拳下去,这个孩子就没了吧?”边说边在顾双成肚子上来回抚摸。 “皇上对臣妾生杀予夺,不过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松,皇上既然认定了臣妾有罪,便连臣妾也一起杀了吧。”事到如今,只有以她的性命一搏了。顾双成说着便闭上了眼。 “你当我舍不得杀你是吗?”夜仁和咬牙,放在顾双成肚子上的手改为扼住顾双成的脖子,顾双陈感觉喉咙和胸中渐渐刺痛起来,却咬着唇不肯出声。夜仁和看她那倔强的模样,心中更气,手上越发用尽,只见顾双成脸色通红,双眼泛白渐渐鼓了出来,胸膛剧烈起伏,马上就要一命呜呼。夜仁和心中不忍,终是把手撤了。顾双成大口大口喘着气,突然涌入的空气让她剧烈咳嗽起来。 “太医!”夜仁和大吼一声。 那太医便是平日给顾双成安胎的刘院判,他早就来了,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如今听到叫他,忙起身上前。看着顾双成剧烈咳嗽,却又不敢说话。那不过是喉咙被扼的后遗症,咳嗽是必然的,咳一会便好了。 夜仁和也反应过来,脸上神色不豫,片刻后又道:“给皇后送一碗打胎药过来。” 刘院判吓得跪在地上磕头:“皇上,恕臣直言,皇后如今月份大了,若要打胎,只怕母子都难活命。” “无能!”夜仁和气得大骂一声,松了手转身就走,那刘院判也顾不得避嫌,赶紧扶住顾双成,只怕她摔了。 “传朕的命令,皇后禁足长乐宫,不得踏出宫门一步!违者斩!”顿了一顿,又道:“今日之事,若走漏了一丝风声,全部赐死。”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她死。顾双成只觉悲喜交加,恨他的强取豪夺,却又悲伤他的深情。 长乐宫的宫门重重关上,顾双成听到了宫门从外面落锁的声音,“吧嗒”一声,清脆响亮,仿佛骨头被生生折断的声音。太阳升到半天高了,白晃晃的光刺得顾双成眼睛睁不开,勉强睁开一丝缝,那宫墙便如红色的浪,排山倒海而来,将顾双成推到在地,淹没其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黄雀在后 又一天过去了。顾双成坐在回廊上,看着夕阳消失在宫墙之后。自从被禁足,每天傍晚她都会在回廊上看日落。每天看着太阳落下宫墙,她就会想到,夜平宁也会看着这一轮太阳徐徐落下基洛山。 为什么他会公开举兵造反呢?这不像他。他应该知道当前的局势,要么暗中回京联络旧臣政变,要么徐徐图之将来起兵,不可能在兵马不足的现在突然举兵造反的。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只是她如今被禁足,长乐宫的人一步都不能踏出宫门,她和外面完全失去了联系。 顾双成正看着落日发呆,突然听到宫门口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声。 “都让开!你们一群奴才倒成宫里的主子了!皇帝说了不让皇后出宫,可说过不许别人进长乐宫探望皇后?”冷月站在长乐宫门口,说话间看都不看宫门口的内侍守卫。 “这……”守卫为难,皇上只说过长乐宫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但进去的话,确实没说。 “还不让开!”秋风上前引路,几个守卫眼神交换,其中一人只得上前打开了宫门锁钥。太后到底是宫里的主子,既然皇上没有吩咐不许人入内,他们也不敢得罪太后。 顾双成一听,是冷月来看她了,忙起身迎了出去。宫里所谓的禁足,虽然是说宫内的人不得出宫,但宫外的人也不会有谁想要见被禁足之人,徒增麻烦与晦气。所以一旦禁足,实际上的惯例是进出皆禁。如今冷月非要闯进来,只怕是有要事。 冷月也看见顾双成从回廊上走过来,上前便责备道:“如今十月里了,天气寒凉,太阳下去了,坐在外头担心风邪入体。” 此话听得顾双成想笑,心头又一酸,忍不住道:“是,母后!” 冷月是先孝文皇帝的皇后,夜仁和的嫡母,如今的母后皇太后,顾双成于礼自然是要喊“母后”的,只是此母后非彼母后,冷月也听得明白,这是笑话她说话像极了顾双成的亲母后,大成王皇后。 “有这么跟母后说话的吗?跪下!”冷月也逗起顾双成玩呢。 “哎哟,好姐姐,我叫你一声母后,可把你叫老了。叫声姐姐可好,你可是比我小两岁呢。”顾双成微眯起眼,嘟着嘴就往冷月身上蹭,从前她要出去玩,被冷月奉母后之命管教的时候,就是这般撒娇打诨的。现在没有外人,顾双成这几日心内担忧不已,如今见到冷月,也是真想扑到她身上撒娇求安慰。 “公主,莫要折煞了冷月。您且进屋,把今日的功课做完,冷月自然不敢拦您。”冷月也想起了从前两人斗智斗勇的事情,想到关于顾双成被禁足的传闻,还有她今日收到的信,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看顾双成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忍不住拍拍她的脸,拉了她的手,柔声道:“走,进去吧。” 进屋后,冷月遣退了所有人,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信封上写的是“小果亲启”。 “这是你的信吧?”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托了许多道手,将一封给顾双成宫中的一个小宫女的信,送到了太后手上,实在不寻常。冷月知道顾双成有自己的管道,这信本来是要给她的,只是被她被禁了足,只得辗转送到太后手上。说明送信的人知道顾双成被禁足了,知道她与顾双成关系非同一般,此信想必重要。 顾双成接过来一看,是江风写的信,告诉她人手和通关文书已准备妥当,他们在宫外候着,等她的通知。 “这不是说家里一切平安,地里收了几斤粮的信,对吧?”冷月一脸确信,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暗号怎么对的。 顾双成想了想,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瞒着冷月了。便问冷月:“你可听说我为何被禁足?” 那日夜仁和说了此事泄露出去者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后宫。 “听说皇帝不想要你腹中孩儿?你腹中怀的是先帝的孩子?”冷月问道。 “冷月,我腹中孩子确实是先帝的,我也从未被当今皇帝宠幸过。”顾双成看到了冷月眼中的震惊。确实,在外人看来,夜仁和宠她入骨,尤其是寿宴那日的维护。不过转念一想,就是因为知道实情,所以才如此维护。如果皇帝当真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反而要疑心。 “所以我想离开后宫,取找夜平宁,回大成。”顾双成看着冷月,眼神却仿佛穿过冷月看向远方。 冷月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也猜到了一些。顾双成自小就如男孩一般教养,海阔天空,最怕束缚。尤其是在女皇帝身边的七年,没有母亲的约束,更如脱缰的野马。女帝先是不重视她,放任自流,后来又极为宠爱,舍不得管束。所以这深宫的日子,于顾双成是极为难熬的。从前夜平宁为帝时,时常由着顾双成在宫外任性胡闹,因此还惹得端康太后不快呢。夜仁和当皇帝后的半年多里,顾双成困在太极宫里一次也没出去过,想必是憋闷极了。 “如今你被禁足,又快临盆,只怕要先忍耐着。这孩子到底几个月了?”冷月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的,那时我和他吵架了,我估计到如今只怕有八个月了。”顾双成说着,右手不禁轻轻抚摸肚子,那孩子一天比一天调皮了。 冷月听了却沉吟许久,方才缓缓道:“我今日要与你说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你已知道先帝在西古起兵了,只怕很快北境夜清朗也会举兵南下。大公主命我等候时机,届时除了皇帝,让先帝与夜清朗相斗,让天下大乱。大公主要让夜清朗与先帝争夺帝位,但她绝不会让夜清朗登基。只要夜清朗举事,便是死路一条,输了是谋反,若赢了,大公主在朝中根基深厚,必然要加害于他。我想要你帮我送信给夜清朗,要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顾双成听了果然大吃一惊:“要你除了皇帝?大公主难道想称帝?澜照可没有这样的传统啊。” “她想不想称帝我不知道,但她就是要天下大乱,要毁了澜照,毁了她父皇的江山。可我却只想好好活着,看着夜清朗好好活着。”冷月声音中透出坚决,接着道:“你可知道,大公主的母后是被夜旦赐死的,还有她的弟弟,当年的二皇子,是被赵贵妃所害,只怕夜旦也是放任不管的,不然怎么会不予追究。大公主爱上一个书生,非君不嫁,夜旦不同意,大公主要与那书生私奔,结果夜旦把那人五马分尸,还让大公主眼睁睁地看着。后来还把大公主嫁给如今的曲尚书,当了续弦。大公主恨毒了夜旦,所以我进宫报仇,大公主出了不少力。” 顾双成心中“格”的一下,看着冷月眼中神色转冷,她忽然意识到:“冷月,你的仇人,是不是先孝文皇帝?” 冷月冷笑一声,道:“对,我最大的仇人就是夜旦。我孙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都是夜旦害死的,还有赵贵妃,赵门下。他们设局让夜旦相信我祖父孙中书与我姑母孙皇后密谋,要让二皇子当傀儡皇帝,自己独揽朝政。夜旦此人疑心最重,虽没有实在的证据,却想诛杀我孙家。孙皇后求夜旦放过孙家,她愿意自裁,夜旦答应了。结果孙皇后自裁后,我祖父带了全族人告老还乡,却在路上遭到暗杀,那些人身手了得,全都是朝廷训练的暗卫,合族一百多人,除了我和刘嬷嬷,全成了刀下亡魂。父亲的血滴在我脸上,一百多人的血在泥地里流成血河,我的脚陷在那河里,拔不出来……” 看着冷月的眼睛变得血红,浑身发抖,双脚在地上不停的提起、放下,仿佛在泥潭中拔不出来,陷在那可怕的回忆里无法逃离,顾双成轻轻将冷月抱在怀里,拍打着她的背。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种温热的液体浸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冷月身上总有一种冷冽的疏离感,眼神中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孤寂。原来她所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一百多条人命的仇恨太重。 就这么轻轻安抚着冷月,顾双成突然想到,夜平宁曾跟她说过,他十五岁的时候,他父皇给他定了一门五岁的娃娃亲,不就是孙中书家的孙女儿吗,按年龄算一算,不就是冷月吗?她后来问过夜平宁,那女孩在哪,本来是要嘲弄他一番的,结果夜平宁说死了。如今看来,那个他嫌小的女孩,成了他的嫡母,夜平宁要是知道了,只怕脸很黑吧? 顾双成轻轻地拍打抚摸,冷月渐渐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想到她今日来的目的,整理了心神,道:“你快写封信,让我带出去,送信给你的人,我还留在宫中呢。” 唤秋霜取来笔墨纸砚,顾双成却思量了许久,方才写完两封信。一封是给冷月的,要她交给夜平宁,告诉夜平宁大公主的计划,叮嘱他要小心防范。一封是给江风的,却是让他将此信送给北境夜清朗,内容与写给夜平宁的信一样。 冷月看了两封信,不过是写些小果身体安好,每日干些什么,不要挂念,又问他们身体可好,吃这个菜吃那个菜吗?对比收到的信一看,便知这信是密语暗号。也对,宫内进出的东西,不免被搜到,如此写,就算被搜出来也无妨。冷月还不放心:“可把大公主的事都说清楚了?” “自然说清楚了,不然我干嘛想那么久,写一封吃喝起居的信。”这一套密语传信,是从她皇祖母手上开创的,当年她皇祖母创立银号,实际上是替女帝收集信息,办一些女帝不方便出面的事,经常要写信让银号办事,又不能写明信,生生创造出一套暗语体系,如今她不过稍加变革。 两封信被冷月带出长乐宫,很快送了出去。只是信还没到,西古和北境早已起事,不过是路途遥远,消息尚未传到京城。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痛失所爱 自从那日冷月进长乐宫看了顾双成以后,顾双成虽被禁足,长乐宫却更热闹了。 众人都看得清楚,皇帝默许了东宫太后去看皇后,归根结底是疼宠皇后,放松了处罚,否则从来没听说过被禁足了还能让人探望的。上次寿宴德妃因为献的菜里有蟹黄,于皇后和胎儿不利,被禁足一个月,西宫太后林氏去看,可是被皇帝挡了回去的。可见皇帝心中仍有皇后。尤其是后宫中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说,说皇后被禁足,乃是因为腹中孩子并非皇帝的。如此欺君之嫌,不过禁足而已,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谁都不敢小觑。因此后宫的妃嫔仍同往日一般,照旧到长乐宫请安问好,而皇帝竟然也默许了,众人更加明白,皇后中宫之位稳如泰山。 妃嫔之中,最失落的莫过于淑妃托娅了。她怀了龙种,皇后又被禁足,本来是上位的大好时机,她喜得早就给父亲报了喜讯。但皇上似乎并不特别在意她腹中的孩子,赏赐不少,人却只去了一次,不过略坐了坐,问了问她的饮食起居,让太医和宫女好生照看,再没有多的关怀。比起从前顾双成怀孕,实在是天差地别。顾双成怀孕了自然不能侍寝,可头三个月,皇帝照样夜夜宿在长乐宫。后来虽然雨露均沾,算下来,去得最勤的,仍然是皇后宫中。一个女人不能服侍丈夫,却圣宠不衰,顾双成她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长乐宫里,顾双成在用膳,外面却传来一声通报:“东宫皇太后驾到!”顾双成忙起身迎接。 冷月入内,见顾双成正在用膳,一想是自己太急了,此刻正是午膳时间呢。便道:“哀家看你这宫里的菜色,倒是大成的口味呢。哀家也想念得紧,让人再添副碗筷,哀家也解解馋。” 一旁伺候用膳的秋霜早就吩咐人送上碗筷。 顾双成知道冷月此时来定有要事,便道:“去厨房里再传两道菜,一道龙井虾仁,一道蜜汁火方。”这是大成江州的特色菜,冷月从前在大成最爱这两个菜。 “还记得我爱吃什么,也不枉我疼你了。”冷月轻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提,樱桃小口撅起来,嘴角微弯,一手斜斜搁在下颚处,眼神含娇带嗔,身子软软朝顾双成探过来。顾双成从未见冷月笑过,此刻一见,竟是如此媚态横生,看得痴了。 冷月见顾双成脸上泛红,眼神痴痴望向自己,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掩饰。也罢,自己从小便被如此教养,一颦一笑,皆是专摄男人心魄,骨子里已养成了一股媚态。只是平日里自己刻意掩饰,专门做端庄之态,因此对人总是冷冰冰,就连顾双成也不曾见过她妖媚的一面,今日倒让她重新认识一下自己。 于是身子便更加靠向顾双成,眼神灼灼,红唇微张,若有似无地问道:“恩,怎么了?”声音混着一种娇柔与暗哑,顾双成听得全身酥麻,动弹不得,眼看着冷月一点点靠过来,心中大骇:她要干嘛? 冷月看她那怂样,忍不住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恢复了正常的音调,笑道:“怎么,被我迷住了?” 顾双成这才从刚才那痴迷暧昧的氛围中解脱出来,捂着嘴,不敢置信地说:“冷月,你好像会迷魂大法?” 冷月收敛了笑容,声音冷然,道:“我就是专门迷惑男人的。”继而又促狭道:“你总说我冷冰冰的,看来我要是不冷一点,连你都要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吧?” 看到恢复平日神态的冷月,顾双成慢慢理解了从前的冷月。从小为了报仇,被教养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魅惑人心不过是为了复仇,但那种娇媚却又融入骨子里,摆脱不了,所以才会冷冽和疏离吧。想到冷月向她展露了自己都不喜欢的一面,一定是对她特别信任了。于是笑道:“哎哟,我若被你迷了就算了,我倒是要防着你,不许你靠近我的夫君。”说完又觉得不妥,她的夫君,是夜平宁还是夜仁和呢? 冷月倒也没再捉弄她,正色道:“你放心,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才看不上你碗里的。我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我从御书房小椿子那儿打听到,关内和北境都来了紧急军情,皇上正召集兵部的人商量对策呢,恐怕是先帝和夜清朗都动手了。咱们的信才送出去五日,白送了。如今可如何是好?” 顾双成听了一愣。怎么这样快?她给他的信,安排他走暗路到临州再辗转回京。实际上她要出宫与他汇合,一起去大成。难道他看透了她的计划,他不想去大成,还是不想要她了?或者是因为他在西古的消息提前走漏了,所以不得不提前起兵? 如今西边和北边同时举事,夜仁和必定调动军队,她已无能为力了。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夜仁和死了,阖朝恭迎先帝回朝,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只是,她不忍对夜仁和出手。夜家人争夺澜照天下,她不过是个外人,不想偏帮谁。她只想离开皇宫,离开夜仁和。甚至,她并不希望夜平宁再当皇帝了。天下,会横亘在她与夜平宁之间。 冷月看顾双成眼中神色几变,最后归于平静,已猜到了几分:“已经无力回天了?” 顾双成微微一笑:“天下的事,已不是后宫所能了。冷月,我只想离开这深宫后院,去找夜平宁。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冷月眼神黯淡,道:“我入宫前,你不是说了:‘此去深宫,无论成败,只怕今生永不得自由了。’我早就知道,我这一生就在这太极宫中度过吧。如果我家没有出事,我也是注定要入宫的。这是我的宿命吧。”半晌又道:“你如今被禁足,如何离宫?” “这便是我要托你的事了。我已想好一个万全之策,只需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到时再把东西带来给我。大成极南之地盛产庵波罗果,也叫芒果。那东西我一碰,皮肤就会红肿,秋霜也是。澜照御医从没见过芒果,到时你只说这是南边的一种时疫,传染极快,让我出宫避疾。出了宫一切就好办了。”顾双成说完拿出一封信,交给冷月。冷月接了。 想到前几日冷月透露,大公主让冷月取夜仁和性命的计划,顾双成道:“你不要轻举妄动。西古族有二十万雄兵,北境向来势微,夜清朗斗不过夜平宁,你不要给夜平宁做嫁衣。如果皇上没有改变之前的部署的话,北境的人马是亲曲尚书的,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夜清朗只怕要不好。” 菜上来了,两人却已无心菜肴,不过胡乱用了些,冷月便走了。 眼看肚子越来越大,顾双成心中着急。夜仁和虽默许了后宫妃嫔出入长乐宫,但并没有解宫禁,宫门口的内侍依然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班守着。江风已将出关事宜办妥,只要她能出宫,顺子江南下,三日便可到达临州,过了庭湖,便是大成了。如今看来,出宫是遥遥无期了。自从一个多月前收到冷月来信告知找到夜平宁,便再没有别的消息。不知夜平宁举事后,进展如何?只怕不会太容易。关内道历来重兵把守,就是防着西古起了异心。夜仁和自从上次大怒关她禁闭,半个月未曾踏足后宫,恐怕也是忙于此事。 茜纱窗前,又一片红叶飘落,很快冬天就要到了,子江上游就会结冰,再也无法行船。这深宫竟是出不去了么? “皇后,淑妃娘娘求见。”秋霜进来通报。 “告诉淑妃,她如今有了身孕,小心为好,本宫这儿还是少来。门口那些侍卫带刀带枪的,万一惊吓了淑妃,可就不好了。让她回吧。”淑妃从不爱上她这儿,怀了身孕后,早就免了她来请安,今日倒不知什么风把她吹来了,不知要耍什么心思,还是不见得好。 转念一想,淑妃父亲是西宁侯,淑妃从前也对夜平宁有一番心思,难道是有什么消息?于是唤住秋霜,道:“还是让她进来吧。” “皇后娘娘吉祥。”平日一身花红柳绿的淑妃,今日竟然穿了一套白色的如意云纹衫,肚子还看不出来,请安时膝盖都不带弯的。 顾双成也懒得与她计较,便道:“免礼。赐坐。” 淑妃托娅坐下了,却怔怔地望着窗外的红叶,也不说话,脸上神色有几分落寞,不似素日的泼辣跋扈。顾双成不知她又要耍什么心思,便道:“淑妃妹妹,你如今有了身孕,小心为好,本宫这儿还是少来。门口刀光剑影的,万一惊吓了淑妃,可就不好了。” 淑妃却置若罔闻,眼神仍旧愣愣地看着窗外,她身边的婢女乌斯哈拉忙轻声唤道:“娘娘。” 半晌,淑妃才转过脸来,看着顾双成,眼神却空空的,幽幽开口道:“表哥死了。” 顾双成大惊,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双眼死死盯住淑妃,嘴张了又合,却不知该问什么。 “下午我送汤去御书房听到的。皇上问:‘死的当真是夜平宁?谁确认的?’有一人答道:‘回皇上,那人率领三万兵马攻打定西城,被林道台射杀,西宁侯也确认了。想来不会有错,尸首已经运往京城了。’我呆坐了半日,到想这宫中,也只能同皇后说一说这个消息了。”说完对着顾双成微微一笑,眼角却似乎有几滴晶莹,指甲在花梨木的桌面上划出一道道印记,发出“嘶嘶”的声音。 “皇后,您也不要太伤心了,反正都是给皇帝生孩子,以后的荣华富贵,还不都是一样。要是表哥回来了,反倒让人为难呢。您说是不是呀,皇后?”托娅说此话时,眼神却又转为嘲弄。 顾双成却已听不清淑妃在说什么,只觉得全身痛得如千万根针同时扎着,胸口气血翻腾,急需寻找一个出口。为什么?他不是骁勇善战吗?轻而易举就拿下庸关,为什么会败在林有德手下?不是说好的去临州汇合,渡离江,去大成吗,为什么要一意孤行起兵造反呢? 秋霜眼看顾双成脸色刷白,双手死死握成拳头,身体颤抖,正要上前安慰劝解一番,突然看到顾双成脚下有几滴腥红,细细一看,那腥红正一滴一滴从顾双成腿上滴下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心碎产子 “来人啊,皇后要生了,快去传太医!”秋霜高声呼唤。接着双眼直直瞪向看向淑妃,恨恨道:“皇后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皇帝决不会轻饶来此说三道四之人。” 淑妃却笑了,恶毒地说:“哦,难道你要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听到先帝被射杀的消息,心如刀割,惊惧早产’吗?” “你……”秋霜气得无话可说。 “皇后,门口的内侍不让奴婢出宫通传,也而不肯代为通传。”宫女小葵跑进来,跪在地上哭诉,六神无主。 顾双成听秋霜呼喊,果然感觉腿间一阵湿热黏腻,腹部似乎有一下一下的收缩传来,方才浑身似万箭穿心,倒不觉得腹痛,如今清醒过来,只觉下腹坠痛,如撕裂一般,便知自己是要生产了。听到小葵的哭诉,当机立断,对淑妃厉声道:“淑妃妹妹,你真是本宫的贵人哪。如今也只有靠你了,命你的婢女速去通传太医吧。若是迟了,本宫被你冲撞早产,阖宫可是看着呢。” 淑妃听了此话,神色一俱,她身边的婢女乌斯哈拉告了礼,急急忙忙就要出去通报,却听淑妃怒道:“慌什么慌,皇后好好的,不懂规矩的小丫头胡闹,你也跟着胡闹!皇后既然要休息了,那本宫便告辞了。”说完便转身施施然向殿外走去。把秋霜气得咬牙切齿,此刻却也无可奈何。 顾双成明白,淑妃故意来告诉她夜平宁的死讯,便是料定她早产,没有御医稳婆,必死无疑。本来妇人生产就是九死一生,如今她骤然受惊,气血淤阻,更加危险。她若死了,她宫里这些人也不敢说皇后听闻夜平宁死讯惊惧生产,只能说淑妃见死不救,到时淑妃再来个不曾知晓的借口,最多安个大意的罪名,怀着龙种,这样的错实在微不足道。 秋霜唤来小果,两人扶着顾双成缓缓起身,慢慢朝榻上挪去,又使了个眼色,让小葵继续去求宫门口的侍卫通传。顾双成隐隐听到了宫门落锁的声音,知道求也是无用。大成宫中女官宫女若不侍寝,到了一定岁数便会放出宫,所以她身边一个生产过的妇人也没有,好在太医和稳婆提前教了她一些生产的注意事项,需要的东西也早就备好了。顾双成朝寝间的一个斗柜偏了偏头,秋霜便明白她的意思,叫小萝把那包袱取出来,又名小桃去烧水。 顾双成虽然听稳婆讲过如何生产,事到临头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躺在床上只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在不断流失,身下的褥子越来越湿,那湿意很快由热转凉,身上冰凉。 顾双成想用力,却不知从何发力,就像那日在离江水里,她的身体被湍急的水流向下冲刷着,夜平宁把她往岸边带。在那浩浩汤汤的江流中,他们如两片落叶,艰难地向离江南岸移动。 她闻到了血腥味,和那日一样。夜平宁身中数剑,流出的血把周身的江水都染红了。她想摆脱他,让他自己游上岸,可是他紧紧搂住她的腰。水流太急,他们都听到了远处水流激荡的声音,再不靠岸,他们就会随着水流冲向前面的瀑布,葬身深潭。他们艰难地、缓慢地移动着。她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手臂却没有松开一丁点。 她的手脚已经麻了,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气。秋霜用力按着她的肚子,就像夜平宁当日用力箍紧她的腰。离江太宽了。他们被刺客追杀,退无可退,最后只能从离江的北岸下水,朝南岸游去。那宽阔的江面如海一般,一眼望不到边。她一直用力用力,可南岸还是远在天边。她一直用力用力,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不出来。那把身体撕开的痛,好像把她的心也劈开了。那日,她好想就此沉下去,沉下去,她看着天上飞过了鸟儿。可是夜平宁那么用力的推着她游,不肯让她沉下去。 后来,她看见了大白,她大呼大白、朱雀,大白俯冲下来想抓起她和夜平宁,可是他们太重了,大白只好走了。她好想放弃,她受伤的手臂浸泡在江水中,隐隐作痛,她的脚沉得像被千金坠着,她胸中疼痛换不过气来。但是夜平宁一直在游,他的血在江水中晕染开,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但是他不松手,不许她放弃。 “皇后,皇后……”秋霜的哭声传入顾双成耳内。身下冰冷的原来不是江水,是她的血。她怎么能放弃呢?这是夜平宁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血脉了,她在宫中委曲求全不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吗? 那日在冰凉的江水中,最后是大白带来的一群大鸟,把他们抓了起来,慢慢拖到南岸。今日,却只有她一人。如果夜平宁在,他会怎么做呢?长乐宫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么生孩子,长乐宫里没有一个人出得去,那就只有让外面的人进来。 顾双成略一思索,沉声道:“秋霜,快去长乐宫的下风口放火,火越大越好。” 秋霜一听,便明白了顾双成的意思,当即破涕为笑,道:“小果,你守着皇后娘娘。小桃,通知长乐宫里所有的人,去厨房搬柴火。” 很快,长乐宫西偏殿的耳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暮色/降临,那大火映得天空一片通红,“走水”的呼声在宫内此起彼伏。冬日天干物燥,长乐宫起火,非同小可,太极宫内专司灭火的水龙局全速赶来,宫门早就打开,扛龙夫、挑水夫进进出出,整个宫里乱做一团。小葵、小果趁着乱悄悄出了宫门,一个朝太医院跑,一个朝东宫太后的长安殿跑。 冷月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好在御医和稳婆早在七个月时就已预备好了,小葵一说,即刻就来了。 “用力!”“不要一直用力,一下一下用力!”“腰抬起来一点!”……稳婆不停地指示着,用力按压着顾双成的肚子。稳婆没到时,顾双成腹痛难忍,加上一开始盲目用力,早就气力殆尽,几乎晕厥。冷月也没有任何生产经验,只能紧紧握着顾双成的手,轻轻喊着顾双成的名字,让她坚持。 “皇上万安!”一排御医跪下迎接夜仁和。 “皇后怎么样了?”夜仁和心中烦躁,上午刚传来夜平宁被射杀的消息,下午却传来北境幽州被破,夜清朗南下势如破竹,他正焦头烂额,长乐殿走水,顾双成又提前生产了。听说是被淑妃冲撞,淑妃不好好待在她的淑景殿,到长乐宫凑什么热闹呢? “回皇上,皇后身体强健,本无大碍,只是突然早产,又受惊吓,气血淤积,出血过多,气力不足。如今已过去三个时辰了,就看皇后本身意志是否坚强了。”专门负责给顾双成安胎的刘御医答道。 夜仁和在产房外等了一会,顾双成的尖叫声、稳婆的呼唤声响成一片,他心中烦闷,孩子不是自己的,听着顾双成撕心裂肺的声音,他只想冲进去把那孩子拽出来,让顾双成不要再叫了。眼看月亮升上中天,产房内却仍然混乱一片,夜仁和实在忍不住,朝产房走去,也不听西宫皇太后林氏“血光不祥”的劝阻之言,拉开门进了内室。 屋内众人见皇帝进来大惊,正要起身行礼,夜仁和挥了挥手,免了众人的礼。东宫皇太后冷月站在床头,急得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却也无可奈何。 夜仁和走到榻边,只见顾双成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汗湿的黑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双眼紧闭,显得整个人更加脆弱,仿佛失去了意识,心中既心疼顾双成,又嫉妒夜平宁。顾双成这么辛苦生孩子,为什么不是他的孩子,为什么! 只听“哇”一声婴儿啼哭,稳婆大喜:“出来了!皇上皇后,孩子出来了。”顾双成听到孩子一声啼哭,心中放松,头一歪便就失去了意识。 夜仁和大骇,狠狠抓住她的手,大喝一声:“顾双成,你敢死,那孩子便活不过今日!”突然听到夜仁和大喝,顾双成意识回炉,睁开眼,见夜平宁立在床头,立即想到孩子,虚弱地问:“孩子呢?” 稳婆把孩子包好,抱到夜仁和身前,夜仁和却看都不看一眼。如今听到皇后问,稳婆赶紧上前,道:“恭喜皇上皇后,是位公主。” 顾双成心中一喜,是个女孩太好了,孩子的性命暂时无忧了。若是个男孩,只怕夜仁和决容不下。夜仁和也是心中一松,若是个男孩,他便不能顺顾双成的意留下。 顾双成这一夜先是听闻夜平宁死讯,如万箭穿心;继而惊惧生产,无人照拂,忧思筹谋。如今孩子平安生下,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落下来,实在撑不住,终究是晕了过去。 “太医!”夜仁和大喝。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避其锋芒 顾双成心碎产子的这一夜,在澜照南境的临州,夜平宁正带着一群人浴血奋战。 与两年前一样,他又被夜仁和派出人马追杀。不同的是,这次追杀他的人不再是蒙面刺客,而是正规军队。 十五日前,他在草原上收到了西宁侯写给他的信,信里说盛京来人调查了,让他赶紧走。他猜那不过是西宁侯的推脱之辞。恐怕是察觉了他的意图,不想与朝廷对立,所以赶他走。他率领的三万五千兵马,都是西古族人,表面上都听命于族长西宁侯。但是其中亦不乏激进分子,不满多年来西宁侯依附朝廷、向澜照称臣,他不过略略鼓动了一下,便有一万多人表示要与朝廷决裂。所以不管西宁侯是否收回他的兵权,总有一批人会去攻打定西府的,足够实现他的计划,只是他不得不提前行动。 进入定西城后,玉烟收到了顾双成的来信。来信安排他们先到临州再北上盛京,与他的想法一致。同时还通知他淑妃托娅怀孕了,要他小心防范西宁侯。原来是因为托娅怀孕了,所以舅父才急着选边站。 虽然顾双成已着人提前安排,但是关内形势依然严峻。夜仁和发布了通缉令,以捉拿反贼的名义到处搜捕,在官道上沿途设卡。所以他不得不带着人马走小路,小心躲避搜捕。但到了临州后,他带的人还是引起了官兵的注意。一番盘问露了馅儿,只得拔剑厮杀。 与刺客不同,官兵作战,靠的是列队与配合。夜平宁身边的人都是高手,但也杀不尽盾牌阵和长矛枪保护着的几百府兵。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夜平宁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增援的人马正从北面赶来,只怕到时更难脱身。 夜平宁环顾四周,官兵主力从北面高地攻击,侧翼向南面包抄将他们三十几人围在中间,南边地势较低,官兵人数也少,是突围的最佳选择。突围后继续往南,就可以到达离江。玉烟与先行人马已经安排好船只在码头接应。当下大喝一声:“朝南突围!” 这些人素日跟夜平宁征战,训练有素,三十几人自动分成两队,大部分向南冲杀,余下的十几人殿后。一时刀剑声、呼喊声响成一片,夜平宁带头冲向盾阵,一剑横挥,刹时取了六七人性命,打开一个缺口。众人奋力冲杀,如一柄利剑,刺入敌方阵营,渐渐将围攻的官兵劈开。夜色中泛起暗红的血雾,倒地的府兵渐渐堆积成小山。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动作,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完全不顾刺向身上的长矛和箭簇,誓要杀出一条血路,撕开一条出路。 夜平宁身上中了数剑,腿上、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浸湿了身上的衣服,紧紧粘着皮肤。身下的战马中了数箭,全凭一口气提着。夜平宁挥剑杀了包围圈最外的三个士兵,双脚一踢,身下的战马昂头嘶鸣,向前一跃,冲出了包围圈。那黑马却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战马倒地的一瞬间,夜平宁飞身一跃,后面石来纵马早跟了上来,大喝一声:“主爷上马!”自己翻身下马,马儿朝前,夜平宁脚一点,堪堪落在马上。 后面十几人也冲杀出来,更多官兵立即从两翼上来包抄,殿后的十几人只剩七八人,但仍拉开队形,挡住两翼前冲的百来官兵。夜平宁心中悲痛,这些人全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心腹弟兄,如今是在以命换命。宇文迟知道夜平宁心中不忍,正要开口劝说,只听夜平宁一踢马肚子,沉痛道:“走!”众人也都明白,此刻犹豫不决,最后便是全军覆没,殿后的弟兄便是白白牺牲了。当下也都心一狠,转身策马,朝离江疾驰而去。 奔驰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离江边,先头的十几人并玉烟早安排好了船等着岸边。夜平宁等人弃马登舟,两艘商船不多时行驶到了江心,只见岸边远远有火光闪动,马蹄声由远及近,方才围剿夜平宁等人的官兵和援兵已追到了江边,仍不死心,朝江中商船放了一阵箭,皆落入水中,这才不甘心地朝下游奔驰而去。 夜平宁站在甲板上,心中悲怆,道:“拿酒来!” 待酒上来,夜平宁举起酒坛,面向北岸,将酒缓缓倒入离江之中,酒毕,将酒坛朝上一抛,“刷”一声拔出佩剑,将酒坛击碎,陶片纷纷落入江中,众人也纷纷拔剑,随夜平宁面北肃穆而立。三十六人的队伍,只出来了十四人,其余二十二人,皆杀身成仁。明知是死路一条,却舍自己的性命,把生留给别人,生者无不心中悲怆激愤。 许久,夜平宁方收了剑,对宇文迟道:“传令给司徒门下,善待他们的后人,按一等军工抚恤。”宇文迟应了。 顺流下行,不多时便到了子江口,顺子江上行,昼夜不停,四日便可到达盛京。只是黑夜之中,本应漆黑一片的子江口码头却灯火通明,远远望去,竟有不少船只排在江边,似乎在等候检查。夜平宁心中暗道不好。澜照和大成东部,以离江为界,江北为澜照,江南为大成。两国近百年交好,互相通商,故而口岸检查不甚严格,两国船只各有自己的标识,只要出示通关文书,便可自由同行。若有时间紧急需要夜行的船只,夜间亦有专人检视船只和文书。只是夜间行船甚少,码头上不可能灯火通明。 果然,前去查探的人一会便来回报:“主爷,听说今夜子江码头彻夜搜查逃犯,所有船只,一律不得放行。此刻官兵正一艘一艘船只搜查着往这边过来。” 看来夜仁和已有所准备。方才在临州截杀他的时候,必然有人讲消息传了出去,才会有援军前来,只怕传出去的消息还有沿途沿江严加防范。临州是澜照南部边境重镇,扼守子江口,夜仁和一上台就将临州刺史换成了他的人。他原本的计划是悄悄顺子江北上,过了临州,北边的楚州地广兵多,楚州刺史张怀是他的人,届时以楚州之力,北上拿下兵力虚空的舒州,便可直取盛京了。 就是因为陆路变数多,他才迂回南下。如今因为西宁侯的背叛,他活着的消息提前走漏,北上的水路已被堵断了。要走陆路,就需要楚州刺史提前安排,不能再用商户的身份掩护了。 “玉烟姑娘,临州银号的掌柜可到了?”夜平宁沉吟片刻后问道。因为消息提前走漏,夜平宁带着贴身的六十几人分两批匆匆入关,一路上以商人身份行走,多亏了玉烟的安排,路上又收到了顾双成的信,要玉烟全力配合夜平宁入关回京。夜平宁对顾双成是全然信任的,一路上玉烟的作为,也让宇文迟暂时相信了玉烟并无二心。 “到了,陈掌柜早就在码头等候,见了商号的船就寻来了,已在另一艘船上等候。”玉烟利落回答,便去传唤陈掌柜。 “玉烟姑娘且慢,在下跟你过去问话便是。”宇文迟说话间跟了上去。这是夜平宁提前安排好的,小心使得万年船,如今澜照在通缉他,他的样貌不便让外人见到。 不多时,宇文迟回来,神色不豫,躬身递上一封信。夜平宁接过来一看,是楚州刺史张怀的笔迹。信上说他暗地里招兵买马已引起朝廷注意,派了雪衣卫监视他,他暂且不敢妄动,怕失了楚州的兵权。朝廷已加强了盛京周围的兵力,舒州加派禁军两万。夜平宁看完,脸色也阴沉一片。 夜平宁的两艘商船停在江心,眼看岸上的火光渐渐下到江里,看来是官兵检查完岸边的船只,要开始检查江上的船只了。驳船下水声,官兵的吆喝声,闪烁的火光,渐渐由远及近。 玉烟看夜平宁脸色不佳,知道消息不好。顾双成写给她的信里,要她稳住夜平宁暂时待在临州,不要北上,等她到了临州,一起回大成。玉烟自然明白顾双成的意图,眼前看来上岸不是明智之选,便劝道:“平爷,眼下形势非常,登陆不易,就算上了岸,只怕岸上形势也不乐观。何不远幸大成,在江州等待,徐徐图谋?” 宇文迟也看了张怀的信,当下形势也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夜平宁只剩下二十多个心腹,虽然人人都是精英,但也敌不过数千府兵。便道:“主爷,敌直我曲,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如今形势急迫,不如到大成避其锋芒,徐徐图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夜平宁自然知道当前形势,他当下已没有直接可与夜仁和抗衡的实力,手上的二十几人,皆是生死与共的心腹,实在折不起,去了大成,他可以说服大成皇帝,借得水兵,便能北上。 夜平宁点了点头,两艘商船便朝离江南岸驶去。驳船上的官兵见有商船朝南开去,卯足劲儿追了过来,领头之人大喝:“前方何船?停船检查!”见其不应,大喝:“放箭!”一声令下,带着火苗的箭簇便“嗖嗖”而出,似漫天焰火,朝江心的两艘船上倾泻而来。 好在两艘船一直停在江心,距离江边甚远,火箭都落在水中,“噗”地熄了。两船起锚之后火速朝南岸驶去,很快便越过大成边境,朝大成江州码头而去。驳船上的官兵追了一阵,看两船越过边境,远远朝大成码头驶去,只得折返。 夜晚的离江波涛滚滚,身后追击的火光渐渐远去,整个江面漆黑一片,两艘商船在无边的黑暗中急速行驶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行宫蒙难 鹿茸滋补,人参续命,产后虚弱的顾双成,到底还是被各种药物调补回来,出了月子身体便渐渐有力起来,脸色也恢复了往日的红润。那小公主生得珠圆玉润,可爱极了。名义上,这是当今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皇后所出,夜仁和赐名“挽心”公主,小名心儿,一应养育事宜,皆按照澜照宫中历来抚育公主的规矩。 这名字的含义如此直白,顾双成自然明白,挽心,便是要挽住她的心。她以先帝遗孀册封为当朝皇后,最终能安然生下夜平宁的孩子,以一个君王来说,夜仁和对她可谓仁至义尽、情深义重了。顾双成对夜仁和的感情,连她自己也理不清,恨夜仁和杀兄夺位,恨夜仁和强迫她委身于他,恨夜仁和攻打大成,却又愧对夜仁和的一片深情,感激夜仁和的心慈手软,所以既不想杀夜仁和,也不愿再待在宫中。 听说夜平宁的遗体已运回京城,这次她没有见到,她不愿相信夜平宁已死,她觉得他还活着。夜仁和也几乎不来后宫,想必是为了北境叛乱之事。听说北境的夜清朗起兵南下,号称应宪武皇帝之诏,诛杀篡位者夜仁和,不过是找个名头想取夜仁和而带之。夜平宁在西古已兵败被杀,反而是北境的夜清朗,势如破竹。为了防止西古祸乱,西边关内道有长城守护,历来有重兵把守,是澜照边防的重点。反倒是北边没有布置太多兵力,地势又极为平坦,所以夜清朗直取幽州,朝廷紧急从西边调兵,一时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而淑妃冲撞致皇后早产一事,如顾双成所料,不过罚了俸禄,禁足两月,不了了之。长乐宫和淑景殿,谁都不敢提淑妃私传夜平宁死讯一事。如今前朝不太平,夜仁和根本无心后宫之事。淑妃怀了孩子,顾双成自然是不能在明面上为难于她,但心中却暗暗饮恨,西宁侯背叛害死了夜平宁,淑妃故意刺激她想要害死她和腹中孩儿,务必要给她一点教训。 转眼已到腊月底,年关再即,小公主快两个月了,北境战事依旧焦灼。夜仁和没时间到后宫,顾双成心中却一日比一日焦躁,天下不太平,她自己都没有机会出宫去,更别说把小公主带上了。小公主交给乳母喂养,乳母每日不离身地看护着小公主。 过了年,局势更加紧张,事情却有了转机。夜清朗部队直逼盛京,盛京附近大部分兵力都往北调遣,盛京兵力空虚,后宫中人心惶惶。天气寒冷,皇帝带着宫中妃嫔和大臣道南边温泉行宫避寒。名为避寒,实际上是避祸。温泉行宫在盛京南面的秀清山上,地势险要,山墙高筑,易守难攻,皇帝带着妃嫔到温泉行宫避祸,也是以防万一。 是日,数十辆马车缓缓驶出景和门,在禁军护卫下,朝太极宫南面的温泉行宫出发。虽然轻车简行,但皇帝和后宫妃嫔出行,也是阵仗豪华,行李奴婢甚众,不在话下。为了安全,一路上小心排查,车行甚缓,到得秀清山时,天色将晚,好在离行宫也不远了。山路狭窄,马车难行,众人不得不下车步行,在禁军护卫下,缓缓朝山上走去。 禁军在前开道,夜仁和与顾双成当先前行,后面跟着两宫太后、端康太后、先孝文皇帝的几位太妃和夜仁和的五位妃嫔,丫鬟内侍在旁随侍,最后是挑夫和粗使丫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树林中一片黑影幢幢,冬日的寒风刮得四周的的树飒飒作响。众人心中不觉有些害怕,远远看到行宫灯火通明,宫门大开迎接圣驾,不觉都加快了脚步。 行至一转弯处,夜仁和忽然听到林中簌簌作响,正欲唤人查看,林中却已冲出十来蒙面大汗,手持大刀,从山路上杀了下来。此处离山门不过几百米,禁军都放松了警惕,道路又窄,片刻,前头护卫的禁军竟被屠杀殆尽。当首之人一个纵跃,便将长刀架到了夜仁和颈上,山上奔驰而来的禁军都住了手脚,不敢妄动。 “都听好了,我们拿了钱,要解决一个婆娘和她的娃娃,只要你们乖乖交出那婆娘,我们不会为难其他人。”为首之人大声说道。 奶娘本来抱着小公主跟在顾双成身边,方才小公主哭闹,顾双成接过来哄,此刻那孩子正在顾双成怀里,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顾双成知道那目光的含义,皇帝的性命自然是最金贵的,无奈之下,只得默默朝那群蒙面大汉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打量了顾双成一番,又看向旁边另一人,只见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抱着娃娃,下去树林里。” 整个队伍静默无声,眼看着顾双成抱着孩子,缓缓向树林走去。晚冬时节,树林里的积雪没过脚踝,顾双成一脚踩下去,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咔吱”的响声,在寂静的山中,仿佛刺着人的心。夜仁和心中焦急,大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劫持皇帝,还不乖乖束手就擒,朕免了你们的死罪。” 那些黑衣人听了哈哈大笑,为首之人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狗皇帝,断我们生路。否则我们岂会走上卖命的绝路。要不是雇我们的人特别交代了,不可伤了为首的男人,不可当着贵人的面见血以免冲撞贵人,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看着钱的份上,先饶你一命,给我老实点,跟着我走。”黑衣人说着也架住夜仁和,朝树林退去。 林中黑暗,积雪又深,顾双成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朝前走,那大汉不耐烦,大喝一声:“动作快点!”顾双成只得加快脚步,不小心踩到身后的披风,一个踉跄,顾双成身子一歪,以背着地,狠狠摔在雪地上,脸埋在雪里,怀里的孩子抱得稳稳的。那孩子却受了惊,哇哇大哭起来。 秋霜看得心疼,一头子冲了出去,手脚并用,爬到顾双成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小葵小果也冲了出去,护在顾双成身边。那些黑衣人一看是几个丫鬟,嘿嘿一笑:“你们要送死,大爷也不拦着,都给我赶紧走,往树林里,快点!”接着转身面对禁军,笑道:“都不要跟来,我们只收了那娘们和小娃娃的买命钱,你们跟来了,我就杀了你们的狗皇帝。” 片刻,顾双成和那些黑衣人便消失在了树林里。 京城禁军也不是吃素的,看着皇帝被劫,便已悄悄安排人手下山,围住秀清山下山的出口,又派了身手好的侍卫进入树林,细细搜索。只是天色已黑,又不敢点火把,搜寻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后来听着林中并无声响,料想那些歹徒已走远了,便点起火把,顺着地上的脚印找了出去。不多时,便在一棵树下找到了已昏过去的夜仁和。御医早就跟着进了林子,上前一看,皇帝脸色煞白,身体冰冷,想是在雪地里冻得久了,当下命人将皇帝速速背回行宫。 皇帝安然无恙,禁军便放开手脚,顺着山林全力搜捕,搜了一夜,本来一无所获,却在折返时发现一处岩石缝中藏了一套夜行衣,当下细细搜寻,果然发现一处山洞,找到了四个黑衣人。秀清山多温泉地热,那四人躲在有地热的山洞里,洞口用岩石遮住,就连白天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更别说晚上了。要不是洞口的衣物,还真找不到这几人。想来那些刺客便是提前躲在山洞中,躲过了皇帝上山前禁军开展的地毯式排查。 禁军当即将四人捉拿归案,带回行宫。其他人继续搜索,却没有发现皇后和其他的刺客。夜仁和在温泉中泡了一夜,身子转暖,并无大碍,即刻就审讯那四人。 一番审讯,那四人都是西古族,先宪武皇帝放开边禁时,到盛京做烤全羊的生意,本来日子过得可以。但是后来夜仁和上台,不许西古族再做生意,他们这些人看惯了京城的花花世界,也不愿意回西古草原,便在城中闲混。大约一个月前,有人找到了他们,要他们杀一个女人和她的小孩,没人给一百两银子。他们很爽快就答应下来了。 “其他人呢?”夜仁和声音冰冷,顾双成迄今没有找到,其他杀手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上饶命啊,我们真的不知道。昨日我们走入林子深处,头儿把您弄晕了……”那回话的人声音一怯,被夜仁和狠狠瞪了一眼,方才接着说:“那买凶的人说了,不许伤害您,也不能当场杀那娘们,说是队伍里有贵人,冲撞不得。到了藏身那处山洞,头儿带着其他人躲藏起来,让我们四个去了结那娘们……皇后和娃娃。我们想走远一点再动手,以免暴露了藏身的山洞,因为今晚肯定会有禁军搜山。我们走了一阵,那娘们……皇后求我们,说她曾与先帝举行过西古族的婚礼,她也是西古族人,看在长生天的份上,让我们放过她和那娃娃。我们不杀同族人,看着她也可怜,反正深山老林的,一晚上准冻死了,我们四人折回山洞,头儿和其他人都不见了。我们真的没有动手杀人哪,皇上开恩!” “谁找你们杀人的?” “那人每次都蒙着脸,是个女的,说西古语。” 夜仁和心中大怒,西古族人那便指向淑妃无疑了。那个淑妃真是相当皇后想疯了。上次冲撞顾双成早产还故意隐瞒不报,看在她父亲手握重兵、主动投诚的份上,不好为难她,这次直接派刺客出手,连他也敢威胁,若不防范,将来澜照天下还不成了西古的了。如今证据确凿,倒要好好治治她,师出有名,谅西宁侯也不敢妄动。 “传朕口谕,淑妃托娅,阴狠歹毒,妒忌失德,行刺皇后,谋害公主,冲撞圣驾,今褫夺封号,禁足待产,产下皇子后,黥面贬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弃子归国 马车在官道上飞速奔驰,顾双成掀起车上的窗帘往外看去,沿途的景色越来越亲切。从秀清山的簌簌风雪,渐渐转为眼前的绿意盎然。虽然是冬季,南境的临州并无风雪,路边的柳树依然飘荡着翠绿的柳枝。从临州渡过离江,到了大成,便是一片花团锦簇、四季如春了。三年了,就快踏上故土,顾双成的心中是急切而激动的,抓住窗帘的手略略有些颤抖。 七日前,她从秀清山被一群西古人劫持进入密林,其实是她早就着江风安排好的人马,真正的西古人,只有留在山上的四人。那四人折返后,她就在江风的安排下,从提前开辟好的小道下了秀清山,马不停蹄日夜朝南赶去。冬季子江封冻,本来顺水船行三日的路程,在陆上硬是走了七日。好在怀中的娃儿甚是乖巧,每日喝饱了牛乳,并不哭闹,路途虽然颠簸,却睡得安稳,一张笑脸红扑扑的。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不一会儿,江风骑马折返到车窗前,低声道:“夫人,前去探路的人带来消息,临州城里正在搜寻带着婴儿的妇人,凡带襁褓中婴儿的,一律带走盘查。” “那往东走和州过离江吧。”顾双成应道。想来是夜仁和猜到她要回大成了。她从秀清山出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夜仁和很容易就猜到她是想离宫回大成了。要是走水路,三日之间早上了离江,如今陆路缓慢,给耽搁了。 “是。”江风应了,车队缓缓掉头,往北走了一会向东上了去和州的官道。行到半道,南方忽然来了一路官兵,截住去路,为首的什长大呼道:“朝廷有令,南下这一律下车检查。” 江风策马上前,抱拳问道:“敢问军爷,这是何意?内子不便见外男,可否通融?”说完使了个眼色,身旁的侍卫立即上前,掏出钱袋递了上去。那什长一挥手接了,掂量一番收下,道:“既然不便见外男,就不要南下。我等奉朝廷之命,要找一个带着半岁小娃南下的年轻妇人。” “多谢军爷相告。内子乃和州人士,在下送内子归宁,必须到和州去,军爷可有方便之法?” “那便下车让我等检视,若无娃儿,便可放行。” “朝廷要抓小孩做什么呢?” “谁知道呢?反正发现了带娃儿南下的妇人,就送到京城去。本官不想多事,只要你们不南下,有没有孩子和妇人,本官也不追究,若要南下,那无论如何不能打马虎眼!”那什长说话间,眼神往马车上瞟去。 江风当即一笑,抱拳道:“内子胆小,不敢见外男。既然如此,那在下只能日后再回和州了。多谢军爷相告。”说完一挥手,车队调头往北驶去。 那什长说话大声,顾双成在车内听得清楚。不多时,江风赶了上来,骑马并行在车窗处,看向顾双成,问道:“夫人,眼下如何是好?” “还是去临州。既然要找带孩子的妇人,那我就不带孩子了。我和秋霜先上船,你随后带着孩子来与我们会和。” 江风心中所想亦如此,当即一行人又朝临州而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未到临州官道,忽听后方马蹄震动,远远望去,一群府兵在他们身后奔驰而来,大头的似乎就是方才问信的什长。江风心中暗道不好,只怕是反悔了,要来搜查他们。一看前方有一小村落,低喝一声:“到前方村子里去。” 到了村口,江风一个跳跃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急道:“夫人,快把孩子给我。” 顾双成自然也看到后方追击而来的府兵,如果让他们看到孩子,她和孩子必然被带走。如今只有把孩子先藏到眼前的村庄里,才能躲过这一劫。心中虽然明白,看着怀中甜睡的孩子,却舍不得放开。 江风一看便知顾双成心中不忍,眼看府兵将至,道了声“得罪”,上前就将孩子抱了过来,转身交给等在车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接了孩子,几个转身,消失在村子里。马车上本有两个车把式赶车,其中一人当即一跃,上了空出来的那匹马,须臾之间,车队又沿着官道继续朝前驶去。 车队出了村子不久,身后的府兵便追上来了,江风一看,除了方才的什长和他带的十人,还多了一个官更大的伙长几十个府兵。方才那位什长往车队前一堵,喝到:“停车检查。” 江风忙下马,走到伙长面前道:“军爷,在下内子俱生,如今我们也不往南去了,可否通融通融。” “朝廷有紧要的人要找,所有上路的人,一律接受检查。”那伙长却不好说话,语毕手一挥,一群府兵一拥而上,就去掀车帘。 随护的十几人,手都按在刀柄上,看向江风。江风微微摇了摇头,他们十几人对付这四五十个府兵倒不是问题,只是在此动了手仍然出不了临州,反而暴露了身份。如今孩子已经抱走,也不怕他们搜查。 “休得无礼!”江风沉声喝到,上前将两名府兵拨开,轻轻掀开车帘,低声道:“霜儿,扶夫人下来。” 下车的脚蹬早已备好,秋霜扶着顾双成从车内起身,率先走了出来,在车下等着搀扶顾双成。那群府兵看见秋霜,眼睛都瞪直了,一个丫头便如此美貌,不知主子是如何的绝色呢。待顾双成从车上下来,缓缓抬起头,众人倒觉得不敢直视了,微微低下头,只觉这女子不仅端庄秀丽,身上自有一股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那伙长也看得愣了,想到参军的吩咐,便道:“愣着干什么,还不上车搜查?”那些发愣的府兵这才爬上车,拉开马车的各层抽屉暗格。打开所有包袱,细细查看,半晌,下车回到:“回伙长,并无孩子。” 江风一看,那翻开的包裹中,便有几件婴儿的包被,只是这群府兵并不细心,那伙长看起来却是个精明人。当即往车身前一站,道:“这位军爷,既然已经搜查完了,可否放行?”说话间,眼神灼灼看向那伙长。伙长一看这群人穿着与一般商贾无异,但这男女主子的气度却不同一般,只怕不好得罪,便拱手道:“我等奉命行事,得罪了。既然已经检查完毕,那这位爷请便吧。” 顾双成一行缓缓起步,朝临州而去。到了临州码头,果然又有官兵检查,查的却更严了,带着襁褓中婴儿的,不论男女一律带走。顾双成一惊,那她的心儿岂不是无论都出不去?原本她和江风商量好,她先上船,把船开出去,随后江风再去接心儿,一起回大成。 眼看马上就要查验他们的通关文书了,顾双成却迈不动脚步,她的心儿回不去,她怎么能独自回去呢? 正在犹豫不决间,忽然队伍后方传来一阵骚乱,只听有人大喝:“都让开,都让开,朝廷把画像发下来了。”江风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士兵高举着一卷画轴,正往通关查验处挤过来。 “哎哟,让咱们先看看呗,是什么绝色美人儿,朝廷花那么大力气找?”入口处维持秩序的另一个府兵流里流气地说道。一时之间,排队的人群中都想起一阵附和推搡之声,把那送画像的府兵围在中间。 江风一听,心道:坏了,肯定是顾双成的画像送下来了。一看顾双成犹疑不决,便知道她舍不得孩子,可眼下不走,只怕不止走不了,还要牵连出永业银号、和顺粮行等等商号,这些商号如今已掌握了澜照南部将近一半的市场,势力日益壮大,澜照朝廷正想着法子抓他的小辫子,好侵吞这些产业呢。这些产业的根基,可都是女帝时候留下的,可不能因为一个孩子毁于一旦。 思及此,江风上前牵住正想后退的顾双成,道了一声:“公主,得罪了。女帝创下的基业,不能毁在你我手上。”语毕一手伸到顾双成颈后,点了她的哑穴,另一手一使劲,把顾双成往前一带,将通关文书递了过去。顾双成略略挣扎,却看那府兵眼中升起一丝狐疑,便不敢再动了。 顷刻,一行人便到了码头,登上事先备好的商船,船只缓缓出了码头,朝南岸驶去。顾双成跑到前舱,拉住船夫,比划着要他们停船,那些船夫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江风一脸决绝,不为所动,便径直朝南岸驶去。顾双成只能站在船舷边,看着码头上的人变得越来越小,口中只能发出一阵“呜呜”的声响,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仿佛听到了女儿的哭声,她那乖巧的女儿,她和夜平宁的孩子,正在哇哇大哭。挽心,她的心儿! “公主,把您平安送到大成后,江风立即回澜照,一定会将小公主带回去的。”江风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顾双成,心中不忍,却只能硬起心肠。女帝交给顾双成的这些商号,全是他一手操持起来的。女帝曾说过,得民生者得天下。他要用这些商号,控制整个华美大陆,实现女帝一统天下的遗志。 对不起了,小庆平。 顾双成看着不为所动的江风,心中生出一股执念,定要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重逢 船行两日,便到了大成江州府的码头。众人弃船上岸,朝江州府所在的扬县行去。水上行船时,江风才告诉顾双成,已通知了玉烟前来江州接她。顾双成心中升起复杂的情绪。自从夜平宁遇难后,玉烟未曾来信,江风曾跟她说过一次,玉烟已回大成。顾双成没有细问玉烟,一是生下小公主后,她修养了很久才恢复;二是下意识里不愿去触碰西古的事情。如今就要见到玉烟了,必定会说起西古的种种事情,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听下去。 而玉烟这边,在接到江风的消息后,夜平宁也第一时间知道了顾双成即将回大成的消息。看着那封要玉烟前去江州迎接的信,夜平宁心中激越万分。他还以为只有等他若干年后重回太极宫,才能再见到她了,没想到,她居然要回来了。是什么样的信念,让她如此大费周章重回大成?只怕是一直以来海阔天空的愿望吧。他知道她一直有山高水长、云游天下的愿望,当夜仁和的皇后,只怕一年出不了几次宫,那四方宫墙想必困得她心灰意冷。只是她若回来了,他与大成皇帝的谈判更没有什么筹码了。无妨,她在他身边,他便能安心筹谋了。 从大成上京北上的夜平宁,不禁猜测着顾双成看到她的表情。他的阿成必定以为他死了,他很小心地防止他在大成的消息走漏。不知道顾双成见到他,会喜极而泣,还是目瞪口呆。他收到消息便带着石来和几个亲卫,同玉烟的人马一道,马不停蹄朝江州赶。算算时日,顾双成应该也到扬县了。 顾双成的马车缓缓驶入扬县。一路上,她早已掀开车帘,目不转睛盯着街上的一景一物。幼时她皇祖母称帝、父皇远幸江州时,皇祖母每年容许她到江州住上半月,与父皇母后叙离别之情。她和弟弟顾礼,皇祖母总是要留一个在上京。因此她每次来探亲,便是她独占这父皇的宠爱。她喜爱在江州的每一天,父皇母后带着她在扬县城中逛街,如同普通人家一般。她会拉着父皇的手,要买个糕尝一尝;蹭在母后的怀里,要买个面人玩一玩。那些糕饼其实比不上宫里的点心,那些面人玩具也粗陋不堪,但是她好喜欢,它们带着一种寻常的喜乐和满足。 马车穿过北市,朝南边的别院驶去。顾双成忽然看到那家“百年老店江州枣糕”,香甜诱人的蜂蜜枣糕味,在空气中浓郁得令人垂涎,门前排起了长龙。还是那家枣糕店,她小时候每次来,总要拉着父皇排队去买的。买完了坐到旁边的豆腐摊。等豆腐脑的时候,把刚买的热乎乎的枣糕拿出来,一块一块掰开喂到她嘴里。豆腐脑买两碗,一碗甜的,一碗咸的,每种尝两口,剩下的便是父皇的了。父皇也不嫌弃她吃剩的豆腐脑,端起碗来咕噜咕噜喝下,完全没有一点皇帝的威严,就连江陵王的架子都没有,就是她的父亲。等父皇喝完了豆腐脑,她会拿出手绢帮父皇擦擦嘴,父皇会夸她一句:“阿成好乖!”然后把她举起来架到脖子上,慢悠悠地晃回家。 “停车!”马车应声而停,顾双成掀起车帘就要下车,秋霜忙跟了下去。江风也到了马车前,问道:“夫人何事?” 顾双成心中激动,声音有些哽咽,轻声道:“我去买点枣糕吧。小时候来江州,一定要买的。” “夫人,我去帮你买吧。”秋霜说着就要上前排队,被顾双成拉住了,道:“你陪我排队吧。从前父……父亲总是陪我排队买枣糕的。” 江风听完便知道顾双成怀念儿时之事,如今到了扬县,也不急于这一时,便点了点头,吩咐道:“把马车听到路边,我们在此歇一歇吧。”自己则和秋霜一左一右站在顾双成身侧,其他侍卫也各自找了位置或站或坐,实际上围城一个保护圈,将顾双成护在中间。 夜平宁到了别院一看,顾双成还未到,便着玉烟在别院先行安排着,自己带了几个人一路继续朝北。宁县城道别院就那么一条大道,必然不会错过,他有点等不及。 一路上放慢步伐看着四周,夜平宁走到了北市街。北市街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全是商贩行人,夜平宁心中苦笑,若是她也到了此处,只怕要错过呢。眼神却仍四下搜寻。不经意间就看到右手边有一家“百年老店江州枣糕”,店前排起了长龙。眼睛顺着那长龙一扫,便定在了一名女子身上。那女子体态挺拔,挽着一个斜柳髻,纤细的颈子笔直朝上,双肩微微下沉,穿着寻常的青色织锦缎袄,静静站在队伍中,那背影像极了阿成。 顾双成默默排着队,忽然感觉右后方有一道灼灼的视线,忍不住微微转头,却只见满街车马穿行。那一回头,夜平宁却看清了,是顾双成!当即翻身下马,迈开沉稳的步伐便朝顾双成走来。 排队的人只见一名身高六尺挺拔健硕的男子朝队伍走来,看男子一身的威仪,忍不住让出了路。江风侧身站立,早就看到一名气势非凡的男子朝自己走来,当即身子微微一侧,朝顾双成靠了靠,右手紧紧按住剑柄,分散在四周的侍卫立马警觉起来,纷纷拿起刀剑,一时间气氛微凝。 夜平宁早就看见顾双成身边那个沉稳俊朗的男子,一身内敛的气息,面上不过二十的样子,但气息之稳不亚于他,心中早就起了警惕。一看那男子护卫顾双成的样子,感觉到周遭不善的气息,握着剑的左手一紧,目光中不觉露出一阵杀意。 顾双成也感觉到了周遭气息的变化。她虽不会武功,但习箭也讲究气息凝聚,这一瞬间的紧绷和对峙,太明显了。当即微微转身,却见一个男子背光而来,日光微微照亮他的侧脸和下颚,棱角分明的线条,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心跳突然加速,以一种只有见到那人才会有的速度激越地搏动着。那挺拔的身姿,那坚毅的步伐,是他! 顾双成忍不住朝前迈了一步,江风却伸手挡在她身前。但她的眼睛适应了背光,看清了他的脸,还有周身裹挟着的一股怒意。顾双成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要喊哪一个,假神,王爷,夜平宁,平宁,皇上?看着他眼神中迸出的杀意,最后轻轻喊出了一声:“宁哥哥?” 这一声“宁哥哥”,带着滞涩、颤抖和惊喜,瞬间熄灭了夜平宁的怒意,也让江风明白了来人的身份,心中松了一口气,却见来人上前一捞,一把就将顾双成带入怀中。 顾双成心中有千言万语,喉头却酸涩得紧,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是先问他还好吗?还是先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依着那个宽阔的怀抱,只觉这一年来的种种委屈与煎熬,都想悉数说与他听,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是抬起双手,抚上他的脸颊,他的眉眼。他好好的,眼睛好好的,手脚也好好的。 夜平宁右手揽着顾双成的腰,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似乎是瘦了,下巴更尖了,盈盈双目中似有千言万语,在水波中潋滟。双唇却如从前一般娇嫩,几次张合,欲语还休,让他只想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略一弯腰,一把打横抱起顾双成,转身就走。 秋霜和江风赶紧跟了上去,秋霜掀开车帘,夜平宁一跃上了马车。只听江风对车夫说了句:“去别院。”车队缓缓汇入车流,朝南边去了。 夜平宁往车内软垫上一坐,背靠着车厢,仍把顾双成抱在怀里,搁在自己腿上,眼睛定定看着眼前的顾双成,唤了声:“阿成。”然后额头轻轻抵着顾双成的额,不再离开。接下来却是一片静默,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变得凝滞而紧张,宽阔的车厢也变得狭窄逼仄。顾双成听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有一种涨得快要溢出来的感觉,她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她的心就要裂开了。 她仰头,准确找到了他的唇。温热,醇厚。 如同两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夜平宁刚刚痊愈,便带着她入宫,去拜见他的父皇和母妃。那是她第一次入澜照皇宫,他什么也没有多说,但她明白那次会面的意思。他带她去见他的母妃,向父皇递交了求娶她的国书。从宫里回来的马车上,她心中的幸福涨得溢出来,忍不住吻了他的额头。 然后他回吻了她。不同于两年前的温柔厮磨,他急切而霸道,狠狠撕咬着她的唇,舌头长驱直入,舔吻她的贝齿,与她的小舌翻江倒海。不同于两年前的羞涩含蓄,她热切而主动,吮吸着他棱角分明的唇瓣,啃噬着他惹火的舌尖。她觉得脑中有无数绚丽的焰火在绽放,她觉得她就要死在这一吻中了。他放开了她,然后又附上去,给她灌入一口深长的气息。 他们额抵着额,大口喘着气。她感觉到了他的某一部分,熟悉又陌生的那一部分。一年了,她的手忍不住轻轻附了上去。她听到他抽了一口气,如同两年前的那一天,在马车里她好奇的碰了它,然后他的手按住了她的手。她挣扎着想要撒手,他却定定地握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那一天,她红着脸,任由他握着她的手握着它,她知道那代表着他和她,夫妻间原始而神圣的承诺与连接。今天,她脸上依然发烫,却不想只是握着它。另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腰,找到他腰间的玉带,急哄哄去扯,却怎么也扯不开,急出一头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伺候 夜平宁脸上不自觉一笑,顾双成,还是那么蠢笨。手上却不迟疑,一下子就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撩起她的襦裙,去除一切妨碍他的障碍,让她如愿以偿,让自己如愿以偿。顾双成仿若回到了她和夜平宁在澜照的那些日子,他带她飞檐走壁,他带她太液泛舟,他带她纵马驰骋,他带她臧否天下,他带她卧看星河,他带她夜色缱绻……他和她的经年累月,似乎都在这一路上。 等夜平宁抱着她下马车的时候,顾双成才想起来北市街到别院的路并不长。看着低头立在车边的秋霜,看看路边被马儿吃了一大片的草,顾双成只好把头埋进了夜平宁怀里,假装自己在别院门口睡了许久,并期待方才那些吟哦没有人听见。 进了别院,玉烟早就把房间准备好了。看到夜平宁抱着顾双成进来,玉烟不觉脸上一红,方才秋霜早就让小葵进来通报,说准备好洗澡水,却半天不见人进来。夜平宁吩咐道:“都下去休息吧,一会把午膳送到房中。”便抱着顾双成进了房。 把顾双成放到榻上,床边早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夜平宁笑得别有深意:“阿成,你累了,我帮你沐浴更衣吧。” 这一句话,之前那些生疏与紧张全没了,似乎两人并不是一年未见,倒是日日黏在一起的。夜平宁与她说话,还似往常一般。从前夜平宁说要给顾双成沐浴更衣,尤其是用这样嬉皮笑脸的神色,顾双成是绝对会把他撵出去的,所谓的沐浴更衣,就是吃干抹净的意思。今日顾双成却不想拒绝他,他们一年没见,她虽然每一天都在想他,但见到真人的那种紧张生疏,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只有他们的身体,依然很熟悉彼此。 “本宫确实累了,好好伺候本宫吧。”顾双成眉梢一挑,身子软软靠在榻上,朝夜平宁伸出右手。这是他们从前的一种闺房乐趣。 “是,皇后娘娘。”夜平宁从善如流,上前一件一件给顾双成宽了衣,轻轻一抱,将那白嫩的身子放入浴桶里,鞠起水,缓缓擦拭起来。人瘦了,肩膀没有以前那么圆了,能摸到肩胛骨,皇宫里锦衣玉食怎么瘦了呢。胸却大了,更饱满更柔软,让人忍不住流连。夜平宁感觉又上来了,忙收摄心神,专注在鞠水、擦拭的动作上。方才马车上他想到她长途跋涉身子疲惫,本是克制着的,谁知她倒自己寻来。那几回从前她是绝对受不住的,今日可不能再折腾了。 顾双成身子却不似以往,因为岁数长了,又生了孩子,不似从前新妇时那般羞涩,今日见了日思夜想的夜平宁,千言万语化作一股冲动,郁结在胸中不吐不快。夜平宁用澡巾轻轻给她擦着身子,带着薄茧的手指偶尔碰着滑腻的肌肤,她便几乎忍不住,只有紧紧咬着嘴唇。从前的她肯定是噘着嘴让他走开,今日却不忍离开他一刻,当即微微仰头,抬起下颚,道:“本宫赐你同浴。进来吧。” 比从前倒是放开了不少,夜平宁心中一喜,道:“谢娘娘。”说着解了衣服,跨入浴桶里。 因为憎恶父亲晚年荒淫好色,从少年时夜平宁便不近女色,以至于被传出有断袖之癖。与顾双成成亲后,于男女一事也极能克制,既是多年来养成的心性,也是顾惜顾双成初为新妇,身子娇弱。虽然喜爱时时撩拨她一番,不过是喜欢顾双成那娇娇羞羞的模样,有时一日里三番五次地逗弄她,真正欢爱却是极为克制的。此刻虽然身上奔腾勃发,面上手上却极力地规矩着。 顾双成自然察觉他引而不发,她从前总是唉唉叫,时常推三阻四,不过是新妇娇羞,又怕痛,此刻知道夜平宁是顾惜着她,怕她累,心中那幸福疼惜的感觉,满的溢出心口。忍不住双臂环上他的颈,在夜平宁怀里轻轻磨蹭撒娇。夜平宁自然是又惊又喜,她与他成亲半年里,她主动的次数少得可怜,她娇羞的主动总是让他兴奋不已,此刻心中激荡不已,几乎克制不住。又想到她于己身总是任性,冬日吃冰,懒睡不食,没点分寸,此刻情动便不管不顾,愣是生生压下想要云雨一番的念头,继续鞠水、擦澡。 不是没有感觉,为了她好却如此辛苦忍耐,顾双成开心得像要化了,这样好的他,她怎么舍得。心念一动,手上身上便动了起来。比起从前的娇羞无限、半推半就,顾双成此刻妖娆性感、热情火辣的样子,活生生就是少女到少妇的脱胎换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双成,夜平宁哪里招架得住,只得从了。这样的感觉,是他和她从前从未有过的。夜平宁心中突然一涩,这一年里,夜仁和不知如何调、教她的。想到她曾如此妖娆冶艳地承欢于另一个男人,夜平宁身下不觉发了狠,与丰厚的唇、粗粝的掌一起,如狂风骤雨一般,席卷着顾双成。 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顾双成也感觉到了。如此狂暴激烈的夜平宁,是她从未承受过的,整个人如在风暴中,灼热,刺痛,却又急切,舒畅,她脑中一片空白,最后竟在风暴顶端晕了过去。 看着怀中晕过去的女人,夜平宁不禁有一丝悔意。这是何苦呢?早就知道她当了夜仁和的皇后,她和夜仁和的种种,他不是早就想好了,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为何方才还是那样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涩和妒忌?澜照从前是大成北境边民,建国不过百年,建国后才有了那些三从四德、女子贞洁的观念,但其实百姓心中,并不特别在意,先嫁得府吏再嫁得郎君的事,比比皆是。只要她把他放在心里以后只有他就行,但那种想要把夜仁和撕碎,想要把她揉进身子里的感觉,怎么就是赶不走呢? 顾双成是被腹中的饥饿感叫醒的,起来一看,已是将近晚膳时间了。自己中午在北市街遇到夜平宁,到晚膳的几个时辰里,只做了一件事,想想就觉得脸红,又觉得甜蜜。她的假神又回到她身边了,那种轻飘飘又涨涨的感觉,真是觉得空气里都是春花的芬芳。 开了屋门,就见夜平宁在小院里百~万\小!说,晌午微黄的阳光穿过树影,在他脸上打出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顾双成看得快痴了。夜平宁早就看见顾双成出来了,看着她痴痴望着自己,双手捧着小脸,衣服快要受不了的样子,夜平宁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朝着不远处的秋霜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饭菜便端了上来。 沉迷于男色的顾双成早就饿得不行,看到饭菜立马奔了过去。正要往石凳上坐,秋霜呼了一声:“夫人稍等。”拿着烘热的软垫急急走过来。如今二月中旬,江州天气虽暖和,石凳到底寒凉。夜平宁却一手拉了顾双成的手,另一手往她腰上一揽,稍一用劲儿,顾双成惊呼一声,落在夜平宁怀里。 “饭菜凉了吃了不好,赶紧吃吧。”说着调整一下身姿,左手搂着顾双成,右手夹了菜,就往顾双成嘴里送。秋霜远远见了,心道软垫是不需要了,有人肉垫呢。又看那喂食的亲密样,心中替顾双成高兴,难怪顾双成从前日日念着这位爷,这才见面半天,已然甜得她牙都酸了。 阔别一年,日日就想着夜平宁的怀抱,顾双成倒不似从前那般害羞了,便由着他喂食。这是这一桌子的菜,夜平宁喂得毫不手软。她是饿,可是吃了两大块红烧肉、小半只叫花鸡、半条醋鱼后,她实在是撑得慌也腻得慌,这是好几个人的菜量呢,而且夜平宁喂菜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从左往右按顺序,一道一道荤菜轮着来,既不叉花着,也不会荤素搭配,一口接一口,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要不是她抗议的眼神,他绝对要喂完整只叫花鸡,才会开始喂醋鱼。这些江州特色菜都是她爱吃的,许久未吃,这才破天荒地吃了这么多。 看到夜平宁的筷子伸向焗大虾,顾双成终于把嘴里的醋鱼咽下去,大呼道:“停!我吃饱了。” 夜平宁却不为所动,大虾伸到嘴边,眼神强势。顾双成也狠狠瞪了回去,小嘴抿得死紧,拒绝投喂。 “阿成,你瘦了。”夜平宁只得软语相劝。 顾双成听了心中一动,秋霜也说过她瘦了。她生孩子时受了惊,大出血导致身体虚,以为夜平宁死了心中幽愤吃不下,自然是瘦了,不想他也看出来。心中感动,便软软抗议道:“那也不是一天就能吃回来的啊。” “所以从今天就要开始吃。”夹着大虾的筷子几乎要来撬开她的嘴了。 “那也不能像你这样,一个菜吃到撑死啊。每种菜来一点啊。”看着她喜爱的糯米藕、灼芥蓝、蟹酿橙、水晶糕……她的肚子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夜平宁倒是一愣,只想着让她多吃点肉,倒弄得跟行军作战似的,从左到右一一攻克。嘴上却是不肯认输的,沉声道:“瘦成这样,当然要多吃肉了。” 顾双成历来知道他嘴上从不松口的,赶紧抱着他夹菜的胳膊,软软撒娇道:“真的饱了嘛,晚上再吃好不好?” 看了看桌上的菜,夜平宁也知道她今日所食已是平日的两倍,却不肯轻易让步:“每种菜再吃一口。” 最后,顾双成那一天直到睡前都是站着的,因为撑得坐不下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误解 天微微亮顾双成就醒了。一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还改不了。过去一年总是提心吊胆,把她爱睡懒觉的嗜好彻底纠正了。纤纤细指轻抚上枕边的高眉深目,这一年似乎在夜平宁的脸上留下了一点时光的痕迹,他的肤色变深了,肌肤也比从前粗糙了一些,流亡在外少不了风餐露宿,她都一度都做好了他身上有残疾的准备,好在上天眷顾,把他完整带到她身边。失而复得,视若珍宝,从此她绝不与他分离。心中情动,软软的唇便轻轻覆了上去。 夜平宁也早就醒了。在外的一年多里,日日防着夜仁和的耳目,随时警醒着,所以昨夜顾双成睡在他身边,他的身体很习惯,总是把那香软的身子往怀里揽,头脑却是是有点不习惯的,半醒翻身时总被怀中有人的事实惊醒。所以那双小手一靠近他的脸他就行了,只是那熟悉的气息让他放心地闭着眼。然后,温热的柔软便轻轻贴在他唇上,却像怕惊扰了他睡眠,只是轻轻贴着并无动静,若有似无的呼吸吹拂着他的脸,麻麻痒痒的,弄得他像被提着半口气吊在空中。当下手臂一揽,箍住那柔软的腰肢往前一带,把轻轻贴着的温热双唇重重吸进口中,细细啃咬品尝起来。 不用看顾双成也知道自己的脸红了。他们见面不到一天,几乎没说什么话,因为一直很忙,空气里总是闪着霹雳巴拉的火花,她总是忍不住想扑到他身上。为了防止把他掏空,她还特地去找了江风,想要与他商量营救女儿的事情,才知道江风见到玉烟就马不停蹄折返澜照了,倒弄得她不好意思。想想也是,江风叔叔从小就疼她的,要不是形势所迫,怎么会逼她放弃女儿呢,之前想要控制商号的想法便没有那么急切了。江风既然是皇祖母留下的人,对她也是忠心耿耿,商号之事就先放一放吧。目前紧要之事,是告诉夜平宁他们有女儿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要找个气氛佳的好时机告诉他,现在看起来就不错,他会不会双眼发亮,激动得把她怎样怎样呢?顾双成想想就觉得脸烫的不行。 感觉到顾双成并不专心,似乎在想事,夜平宁心中有点不是滋味,揽着细腰的手掌便不由朝下而去,双唇离开,朝纤细的脖颈吻去。他从来不是重欲之人,从昨日见到顾双成便一反常态,脑子里总是把她压倒的想法,而且切实实施了好几回。 顾双成赶紧拉住那不规矩的大手,趁着嘴巴重获自由,喘气几口,害羞出声:“平宁,过几日你就可以抱心儿了。昨日江风就动身去接咱们的女儿了。” 埋在她胸前的头颅停了一下,却又继续,只是力道重了起来,酥麻中带着点痛意,她忍不住弓起了身子。以为夜平宁怪她没把女儿带出来,顾双成只得颤声道:“当时夜仁和派了人一路堵截,要是带着心儿,我和她都会被抓回去的,所以我先回来了,心儿很快也会到的。”颤巍巍说完这番话,胸前的灼热短暂消失,顾双成以为夜平宁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另一边却又刺痛酥麻起来,比之前更甚。剧情进展好像比她预计的要快,他居然跳过了双眼精亮地看着她,直接实施后面的怎样怎样了,怎么那么急。 想到过几天她和夜平宁一起带女儿的温馨画面,顾双成呼吸不稳地继续到:“你不知道啊,心儿小脸圆圆的,可爱极了……”夜平宁却听得心中冒火,她是他的女人,她与夜仁和的女儿,她若是带回来了,他是不介意抚养,甚至会视如己出。可是现在这么柔情旖旎的时光,她满脑子是女儿让他实在恼火,甚至有些嫉妒,他们有一个女儿呢。他不想再听她说女儿,他只想给她一个孩子。 突然顾双成整个人被翻了过来,絮叨的小嘴被大掌捂住,从身后被一物狠狠贯穿。哎呀,夜平宁听到女儿那么可爱,一定爱死她了吧。随着身子的晃动,她开始意识茫然了,渐渐把女儿抛诸脑后。 接下来的几天里,顾双成觉得自己的嘴都咧到脑后了。那种甜蜜幸福,似乎比从前更甚。她和夜平宁去了那家“百年老店江州枣糕”,手拉手排队买了枣糕,然后坐到旁边的豆腐摊上,要了两碗豆腐脑,一碗甜的,一碗咸的。等豆腐脑的时候,把枣糕摆到夜平宁跟前,眨巴着大眼睛道:“我要吃。”大庭广众之下夜平宁本来是当做没看见的,奈何实在招架不住顾双成泫然欲泣的模样,只好掰了一块,对准那撅着的小嘴塞了进去。 豆腐脑上来了,夜平宁自动认领了那晚闲的,顾双成先喝了一口甜的,觉得有点腻,便抢了他的,把自己那晚甜的推了过去,夜平宁眉头皱犹如山川,顾双成这才想起来,在澜照,豆腐脑只有咸的,在大成南边,豆腐脑只有甜的。江州地处南北之间,因此甜咸口味皆有。心中暗笑,却不动声色把那碗咸的喝了,好整以暇看着一脸嫌弃的夜平宁。夜平宁根本不想动那甜碗豆腐脑,看顾双成喝完了,站起身就要走。 谁知那摆摊的老奶奶过来一看,便痛心疾首念叨开了:“大老爷哟,五谷得来不易,哪有您这样浪费的。您不知道啊,九月耕地豆子入土,十月发芽,冬月抽苗,腊月拔高,正月打苞,二月开花,三月结果,四月收割,打果壳出豆子,出豆子进磨子,进磨子,九百九十转,出了汁九百九十打,熬了九斤柴,走了十里路……” 为了赶紧从那魔音中解脱,在顾双成幸灾乐祸的眼神了,夜平宁端起那碗甜豆花,憋着一口气,咕噜咕噜一饮而尽。那老婆婆连声称赞:“大老爷听得劝,家里和乐儿女全……”夜平宁早拉了顾双成飞也似地逃了。 一碗甜豆腐脑还不算什么,最让夜平宁郁闷的是,顾双成看见小孩就去逗,看见襁褓中的婴儿总要拉着他看,然后悄悄在他耳边念:“这娃长得不错,就是眼睛不如心儿水灵。”“那娃可爱哟,不过也赶不上心儿可爱呢。”为了堵住这些碎碎念,他经常不分时间地点地吻她,每夜辛勤耕耘,只求她的肚子早点鼓起来。 如此逍遥的日子过了五天,夜平宁觉得是时候动身回京了。顾双成休息得差不多了,她儿时的故地也重游了,他对江州的情况也基本掌握了。昨日宇文迟来信,京城中的宅子也置办下来了,等他们回到京城时,应该可以入住了。 然而顾双成却对他的提议置若罔闻,只说不急。他当然知道她在等女儿,可是一时半刻也等不回来啊。他甚至希望那孩子晚点到,至少等她怀了他的孩子,不然他觉得以顾双成目前对孩子的痴迷来看,那孩子要是回来了,只怕她根本不会给他时间为他生孩子。 看着在等下眯眼绣着小袜子的顾双成,夜平宁不禁心中烦躁。她根本不是在绣袜子,而是在绣自己的手指。为了做双小袜子,青葱似的指尖上扎得满是红点,他看了就碍眼。 “做得那么难看,让绣工去做不就得了。”从背后环住顾双成,夜平宁只想把她拉到床上,继续为他的孩子而奋斗。 “要赶紧做,过几日心儿来了便能穿上了。”顾双成笑得开心。这是她给心儿做的第一样东西。之前的三个月,她身子还虚,又操心着回大成的事,根本没有心思做这些东西。如今回到大成,在夜平宁身边,好好当个妻子,当个母亲,她觉得世上在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夜平宁心中憋闷,但让她不要关心那么女儿的话又说不出口,让她给他生个孩子的话也说不出口。从前是没什么的,但是现在有了夜仁和的女儿,要是让她知道他想她早点怀孕的事,倒显得他心胸狭隘气量小。只得在她身上作乱,早些把她哄到床上去。一双大手伸到绣花绷下,寻到两团柔软便不轻不重动作起来。 顾双成被她弄得无法,绣花绷便拍到那两只不规矩的手上,嗔道:“别妨碍我给女儿做袜子。”感觉到夜平宁不仅不松手,还捏着她最受不得刺激的地方,来回抚弄拉扯,她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绣花绷,心中一怒,霍地站了起来,恼道:“说了我要给女儿做袜子。从前也不见你这般急色,如今怎么这样。” 这话一出口,夜平宁却炸毛了,全身绷紧辐射出一股怒意,深呼吸几下极欲忍耐,最终实在忍不住,一把把顾双成拉到怀里,捏着她的下颚,冷声道:“你这么想夜仁和的女儿,怎么不干脆和夜仁和过呢?” 夜仁和的女儿?顾双成一听,气得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不相信她,不相信那是她的女儿。她本来还准备告诉他她为她守身如玉呢,看来也不用说了,他并不相信。 看着顾双成的泪水和倔强的眼神,夜平宁也后悔失言,松了手把顾双成抱在怀里。他本来就要重返盛京找她的,如今她到了大成,到了他身边,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在她面前,怎么就没有一点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呢。 顾双成却生气了,挣扎着推开那个她一直恋恋不舍的怀抱,吸了吸鼻子,抹一抹眼泪,坐到灯前,又开始做袜子。夜平宁不依,上前抱了人就往床上走,上了床,也不脱衣服,只是躺在床上,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这是几个意思?不是要她去找夜仁和吗,干嘛还要抱着她?心中一怒狠狠踢了身前的人一脚,怒道:“你给我出去,我不要你了!”边说边发了狠把夜平宁往床下推。推了几下推不动,干脆起身下了床,就往屋外走,转念一想,这是她的银号她的房间,她干嘛走,要走也是夜平宁走。当下冷声道:“你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夜平宁听了心中一冷,如今在大成,他算是流落异国寄人篱下,在大成皇亲国戚面前,为了大业他尚能忍辱负重,可为什么连顾双成也这般折辱于他?夜平宁霍地起身,推门而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生病 看着夜平宁推门而出,顾双成又有点怂了。她自然是欢喜待在夜平宁身边的,这几日的甜蜜,她不是感觉不到夜平宁对她的宠溺,恼的是夜平宁对孩子之事并不欣喜,甚至还排斥,往深处想,就是怀疑孩子的出身,再深一层,就是介意她在夜仁和身边的这一年。想到这,顾双成一狠心,也不挽留,拿起绣花绷又开始给女儿做小袜子。 夜平宁出了门,却不知该往何处而去。他们现在住的小院是永业银号江州分号的后院,并不大,单进的院子里只有一间正房和四间耳房。他和顾双成住了正房,四间耳房里,银号看店伙计住了一间,玉烟和秋霜住了一间,剩下的两间住着他的属下和玉烟的属下。这个小院是银号的金库所在地,院外守卫分外森严,顾双成秘密回国,目前不知道澜照会如何与大成交涉,所以她回国的事并没有公开,住在这里安全些。 看了看其他四个屋子都已经熄了灯,就算不熄灯,他也不好意思去和属下挤,让他们看笑话。看了下院墙,虽然比普通院墙高,外围还有守卫,但出去不是难题。脚一点想走,看着正房亮着的灯火,心中又有些不舍。自己一个人,出去住客栈,竟然觉得孤寂。流落大成,本就是背井离乡,离了这几个认识的人,更觉得自己是天地间无根的浮萍,与这世界没有一点联系。顾双成住在他的府里乃至皇宫里,也是这样的感觉吧,所以格外想回大成,不惜逃了出来。 想到这,夜平宁提气腾空,落在园中的槐树上,捡了个面向正房的树枝丫一坐,背靠树干养起神来。 顾双成在屋内,拿着绣花绷秀了两下,双耳却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心不在焉。只要他给她认个错,哄一哄她,便原谅他吧。顾双成只听到一阵衣炔翻飞的声音,接下来便万籁俱静,想来夜平宁出去住客栈了。看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顾双成心中酸酸的,袜子也不想做了,吹了灯上床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一会想着夜平宁会不会没带钱,他一直当王爷皇帝,身边总有人服侍,从来不带钱,就算如今流落大成身边也跟着石来等人,搞不好真的没带钱。这么一想就想叫人去寻他,又担心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被她撵出去了。一会又想他应该会早点回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吧,反正她也没上门,这样想着,身子往里挪了挪,把夜平宁的位置让出来,万一他找不到住处半夜回来了呢。这样思前想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夜平宁耳力非凡,自然听到她辗转反侧,心中微微释怀,闭着眼,听着四面传来的呼吸声、虫鸣声、风声,也渐渐失去意识,就这么靠在树上睡着了。 第二天天微亮,听到两面耳房里传来的声音,夜平宁便醒了,飘然下了树,只觉手脚酸麻,差点跌倒,私下一看,还好还没有人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夜平宁本来想进屋,但是只觉脚下轻飘飘的,身上又冷又热,竟然浑身没劲儿,只得往树下的石桌上一坐,以手肘支着头,这才舒服了一些。 石来先出来了,看到院内有一人吓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他家主子,更加惊讶,这位爷最近陪着屋里那位主,哪日不是睡到日上三竿?走近打招呼,呼了一声:“爷,今日这么早?” 夜平宁身上难受,只微微点了点头。石来却看见夜平宁脸色发红,闭着眼蹙着眉,似乎不太舒服,上前碰了一下夜平宁的手,发现烫的吓人,赶紧差人去请大夫。吩咐完了上前去扶夜平宁,道:“爷,你生病了,赶紧回屋歇着吧,虽然入了春,春寒可不含糊。” 夜平宁此刻已烧的有些迷糊,身上又酸,只想躺下,站起身来想自己走,脚下却一软,石来赶紧扶了,心中纳闷:“爷身体向来好,带兵打仗风餐露宿的,照样生龙活虎,如今这样虚弱,莫不是被屋里那位主给掏空了?”石来虽然不服侍夜平宁的起居,但这两位主子那干柴烈火的架势,这院子里谁人不知。那日一见面便是天雷勾动地火,他骑马跟在马车后面,听得他面红耳赤,车子到了别院门口,足足停一个时辰,两位主才下来了。有时白天在院子里百~万\小!说晒太阳的人,突然就回屋关门了,半日这位爷才出来,屋里那位主直接睡到晚膳时候。就算去外面,大庭广众的,那眼神里的火花让人不敢直视,更别提这两位主一言不合就吃嘴,他回避都来不及,看主子那眼神,简直恨不得立即找一家客栈将人就地□□。他早该劝主子节制的,要是让宇文老头知道主子病了,一定会说他没有尽到臣子的责任。唉,他还不是看主子都旷了一年了,这几日补补功课也是应该的。一会一定要去买些虎鞭来给主子补补。 到了正房门口,石来这才想起来屋里那位还睡着呢,他不便进去。好在玉烟也起来了,看到石来扶着夜平宁,赶紧过来一看,便知道夜平宁病了。接过手来扶着夜平宁,灼热的感觉隔着布料穿了过来,玉烟竟然觉得脸有点热。夜平宁感觉到一阵不熟悉的气息靠了过来,睁眼一看是玉烟,便伸手推开门,自己跌跌撞撞进了屋,玉烟赶紧追进去扶。夜平宁却不让玉烟碰,把伸过来的手推开了,走了几步绕过屏风,倒在床上,摸索着脱了靴子,往被窝里一钻,顺手把旁边的人捞到怀里。 玉烟一看没自己啥事了,便转身轻轻合上门,问石来是否请了大夫。得到答复便自去安排事务了。 顾双成心里担心夜平宁,本来就睡得轻,门一开就醒了,等她睁开眼,只见夜平宁已经上了床,将她搂在怀里。感觉到夜平宁身体不同寻常的热,顾双成赶紧拿额头碰了碰夜平宁的额头,果然很烫,发烧了,便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手臂箍得紧紧的,不让顾双成动。 “你病了,得差人去叫大夫。”顾双成担忧道。 “石来已经去请了。”夜平宁闭着眼说道。他虽然发烧,意识还很清醒。 听出来夜平宁并不舒服,顾双成便乖乖躺在他怀里不动了。他昨夜究竟去哪儿了?怎么一夜就病成这样?又想到一会大夫就要来看诊了,两个人这样躺着成什么样子。便轻声道:“我先起身吧,一会大夫要给你问诊呢。” “开点药就行了,问什么诊。”不耐烦的声音在顾双成头顶响起。 夜平宁一向身体好,自然不当回事。她还没见他生过病呢,可不要是什么严重的病,还是要给大夫看看。当下心念一转,撒娇道:“可是我饿了。” 夜平宁听完便松了手,轻轻拍拍顾双成的背,道:“多吃点。” 顾双成眼中一热。昨日和他较什么劲儿呢,那样的互相伤害,并不是他们俩的本意。他这么疼她,一定会慢慢爱上女儿的。 大夫看了,只说是受了寒。看完了大夫,秋霜下去煎药了。顾双成寻思着,住在银号的别院终究是不方便,地方小,出入不方便,不如去从前父皇贬居时的的江陵王府,地方宽敞,大家能住得舒服些。只是入住江陵王府,必然惊动江州知府。之前玉烟担心顾礼可能会暗中害她,便选择了住在银号的别院。如今夜平宁生了病,再加上心儿一直回来,只怕要在江州多待些时日,还是住王府更好。于是摊开笔墨,写了封信盖了“大成护国庆平公主”的印,让玉烟找人送去江陵王府。 到了晚上,夜平宁的烧方才退下去,精神也好了些,便下床用晚膳。蔬菜鲜菇粥,滑蛋羹,百合蒸肉等等,都是些清淡营养的菜。午膳时夜平宁不舒服,顾双成一勺一勺哄着夜平宁吃了些。夜平宁本来身子就强健,不过受了风寒发烧,如今已好了七八成,但是被顾双成哄着喂粥的感觉好极了,便拿出一副病娇的样子,看了一眼菜,皱眉道:“没胃口。” 顾双成也不搭理他,径自盛了粥,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然后一脸满足地叹慰一声:“真好喝。”说完又舀了一勺,轻轻吹一吹,就要送入口中,夜平宁赶紧握住持勺的手腕,头一伸,就着顾双成的手把粥喝了下去。味道很一般嘛,不禁撇了撇嘴。顾双成拿回勺子自己喝了一口,又舀了一勺,送到夜平宁嘴边,眼神灼灼地看着不太乐意的夜平宁。 “味道太淡了。”一个大男人竟然撒起娇来。 他生病了,大夫吩咐不能吃辛辣重口的食物。顾双成想了想,身子软软凑过去,在夜平宁唇上轻轻一吻,在夜平宁按住她之前,飞速地撤回来,舀了一勺粥送过。夜平宁意会,喝了粥,嘴唇就要凑过来。 “一碗粥一次。” 某人竟然傲娇地将头扭朝一边,表示抗议。 “半碗一次。” 头没有回来,下巴昂得更高了。 “两勺一次。” 头转过来,自动张开了嘴,喝完粥,立马找到顾双成的唇,吃了一口,并不打算放开,顾双成头后仰,凉凉道:“全部吃完了,才可以,否则什么都没有。” 某人只好乖乖喝了两勺粥,这次却眼神灼灼地看向顾双成,并不自己动口,顾双成心内暗道:“生个病,真是又霸道又娇气。”当下只好自己凑过去,在夜平宁唇上轻啄了一下,就要离开,却被夜平宁含住唇瓣不轻不重咬了一下,舌头扫过她的上颚,一阵酥麻,正要发作,只见那人又松了口乖乖张开嘴,便懒得计较了,红着脸舀了粥送过去。 厨房做好了虎鞭汤,石来亲自送过来,想着借机敲打敲打主爷。见正房门开着,便在门外呼了一声:“爷,给您送汤。”听到里面应了一声,便进去了。 把虎鞭汤往桌上一放,却见两个人吃饭,却只用了一套餐具,眼神一扫视,就看到顾双成双唇嫣红,一脸娇羞,便知道两人只怕又要干柴烈火了。语气不禁有些硬,道:“主爷,石来跟随您这么多年,见您风里来雨里去,从不曾生病,如今到了天气暖和的大成,反倒病了,臣看您需要的不是药,是虎鞭汤,臣已奉上。”说完盯着桌上一海碗的汤。 顾双成听了脸霍地烧了起来,又羞又窘。夜平宁却神色一凛,手指轻轻在桌上来回抚摸,顾双成一看不好,这是他心中极为不悦的表现。只听半晌,夜平宁轻轻道:“朕不知道石将军什么时候被孙公公附身了,管起了朕的私事?”声音不大,似乎还极为温和,但其中辐射出的怒意和克制,顾双成听了心头一紧。 石来赶紧跪在地下,声音软了下来,但仍不服气,道:“臣一介武夫,不懂治国的大道理,只知道皇上龙体康健,天下安危所系。沉迷女色,有损龙体。” 夜平宁听了,手指轻轻敲击起桌面,夜平宁动了杀机了,石来跟随夜平宁许久,自然知道,不觉冷汗涔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冰释前嫌 顾双成在夜平宁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不禁为石来捏了一把汗。夜平宁在她面前和在群臣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她面前的傲娇妻奴,在臣子面前杀伐决断,从不手软,而且心思极为莫测,让人猜不透。石来追随失国的夜平宁,这份忠心耿耿,她也看得出来,赶紧乘了一碗虎鞭汤,送到夜平宁面前,羞涩说道:“臣妾思念陛下,许久未见,情难克制,石将军此汤送得及时,既补皇上的身子,又警醒了臣妾。石将军用心良苦,双成感激,陛下也不应辜负石将军的心意。” 一番话将石来进谏的对象变成了自己,姿态降得极低,既帮了石来,也给了夜平宁台阶下。夜平宁如何不知道石来忠心耿耿,只是文臣武将各司其职,如果跨越了自己的职责进言,结党营私的可能变大大增加,石来不是谏官,也不是后宫内侍监,岂能妄议后宫之事。今日若是宇文迟进谏,或是进谏的内容是行军作战,他自然会欣然接受。如今石来越权进谏,他必须要敲打一番。 冷厉之气不收反增,直直看向地上的石来,连顾双成也不禁担忧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说石来谏自己是不是太托大了?还是没有起身下跪失了的君臣之礼?石来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僭越了职权,夜平宁向来权责分明,擅自越权者,下场极惨。两人心中各自打着鼓,半晌,夜平宁才收起戾气,看着面前的虎鞭汤,冷冷道:“朕高热刚退,岂能食此大补大燥之物。朕的身体,岂是你武将能言?这虎鞭汤就赐给你,当着朕的面喝下去,以后好好记住了,你不是言官不是内侍监不是太医。今日朕就当你此话是说与皇后听,你把汤喝了,此事就到此为止。” 石来这才松了口气,拱手道:“谢陛下,谢娘娘。”屋里也没有伺候的人,石来低着头抬了那一大碗虎鞭汤,仰起头咕噜咕噜开始喝。汤虽然可以入口,到底还有些烫,关键是他为了让皇上多补补,买了三根虎鞭,熬了一海碗,如今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不,是肚子都快炸了。 终于喝完,石来脸色通红,热的也是憋的,正要告退,夜平宁不经意说道:“我如今是叶归叶大爷,臣子进谏此后都免了。”石来答了身:“是,石来失言了。请爷赎罪!” “下去吧。” 石来走后,顾双成继续投喂夜平宁,却再也没有福利了,夜平宁脸色难看,心中大骂石来。顾双成自然看出来了,便柔声劝道:“石来说得也有道理,这些日子,咱们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细水长流,哪里就愁这一会呢。” “我想……早点让你怀孕,赶紧给我生个孩子。”夜平宁脸色似乎有些红,头撇到一边,不好意思看顾双成。 顾双成心中一叹,想想也不能怪他,他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有孩子了,有些疑心也是难免的。就有疑心,他仍然还是爱她的,如此便够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告诉你,心儿是你的骨肉,我虽然当了夜仁和的皇后,但从未侍寝,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也只有你一个。你想要个确实的骨肉也不急,总会有的,身体要紧。” 那有些苦涩的声音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夜平宁大吃一惊。他早就默认他出事后,顾双成承欢夜仁和,怀了孩子,保住性命和皇后之位,却不想,原来孩子是他的。顾双成怀孕了,夜仁和自然无法宠幸她。 一把把顾双成紧紧搂在怀里,夜平宁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原来他和她有孩子了,日日耕耘所求,原来却已经得到。 再往深处一想,却又被夜仁和对顾双成的感情震惊。就算无法宠幸,还是册封了皇后;就算是别人的孩子,也不忍心逼她拿了。不,怀孕了不是完全无法侍寝,他从前悄悄研究过,因为担心顾双成怀孕了不知道伤了她和孩子。夜仁和竟然完全没有用强。这种舍不得、不敢动的情绪,他懂,就像昨夜,他被她那样刺激,不是没起过用强的念头,但是一看到她不开心,心都是拧着的,更别说强迫她了。夜仁和对顾双成的感情,看来不比他浅,而这样的一年后,顾双成还愿意回到他身边,他是何其幸运。 “你有没有对夜仁和动过情,一点点……”声音有点发酸。 “有啊。”怀里的人答得干脆,夜平宁心中酸意阵阵,真是诚实哪,就不能哄哄他吗? 感觉到了某人的酸意,顾双成这才继续道:“我对夜仁和动过情,愧疚之情。”于是大概把她如何欺骗夜仁和,承诺会爱上夜仁和,让夜仁和对她抱有期待,保住孩子的事说了一遍。 “我都快要被感动了,你的心也够狠的,居然把持得住?”把玩着顾双成的手指,夜平宁有些闷闷的,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比起夜仁和有多少优势。 “那要不要我回去还情呢?” “你敢!”顿了顿,又别扭地问道:“你觉得我比夜仁和哪里好?” 这个问题顾双成一年里问了自己无数次。夜仁和对她的宽容和宠爱,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因为经历过夜平宁,经历过海阔天空,顾双成已经知道那种单调的宠爱不是自己想要的。离开的心思早就有了,而夜平宁的死让她对澜照皇宫没有一点牵挂。顾双成离开澜照时,并不知道夜平宁还活着,只是单纯地想要逃离澜照皇宫,逃离夜仁和。后宫的四方宫墙太小;因为愧疚和不爱,夜仁和的宠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今再见夜平宁,日夜就像沐浴在蜜糖之中。 这答案已在她心中酝酿许久,今日石来送虎鞭汤一事,终于让她得出了那个精确的答案。顾双成眼睛发亮,语气却开玩笑一般地说道:“我从前也不知道你哪里好,让我跟吃了迷魂汤似的,只以为是你爱我胜过爱你的性命,把我感动了。在夜仁和身边一年,我才知道了,不是感动,你要好好感谢夜仁和。” “好好,感谢我四弟。你快说,我到底怎样好?”某人也不傲娇了,急得不得了。 “你不把我当女人,也不把自己当皇帝。”顾双成的语气是认真的。 夜平宁一听,眼睛眯了起来,缓缓靠近顾双成,语气危险:“一日三回,还不把你当女人?要不是怕你唉唉叫,一夜七回也使得。要不,今夜就试一试?” “哈哈,一夜七回,要不要七女?”顾双成取笑道。从前她读到澜照历史,其中写到:“澜照先祖,一夜御七女,每女七回,得子四十九人,遍布北大陆。” “七女是没有了,只好你一人承了四十九回。你可别死在我身上。”语毕抱起顾双成,就往内室而去。顾双成看他并没有好好在意自己说的话,心中不禁有些着恼,顺嘴狠狠咬了一口夜平宁的胸膛,头埋在怀里,瓮声瓮气道:“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的话?” 夜平宁微微一笑,她话一出口,他便懂了,因为懂了,心中更为激越。他们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普通的男女之情。从来女子求丈夫宠爱,不过是荣华富贵、软语温存、悉心呵护,得这三者,天大部分下女子便觉心愿已了,宠爱中若能对女子有几分敬重,这样的男子便是难得了。他对顾双成,一开始也就是觉得娇俏可人,身份尊贵,娶回家宠着对自己登基也有助益,何乐而不为?随着与她的相处,才发现她身上不同于普通女子的才识,便把她当做自己的良臣。渐渐地,他已经无法仔细分析她,不知道她对他到底有哪些好处,只想着要她开心要她好,甚至为了她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那时只怕是情深入骨了。 因为不想她应付后宫的勾心斗角,他不惜与全朝为敌,坚决不纳妃,他已决定要让史书记载他的后宫如下:“某某帝,专宠皇后,一生不纳二房。”因为她喜爱自由,他便时常由着她出入皇宫,陪着她看看京城的市井繁华,甚至还计划着以后带她走遍澜照全境。反正后宫只有她一人,没人说闲话。 如果只是宠爱和敬重,也不至于一生一人。帝王之家,最重要的便是血脉传承,为了断绝前朝和后宫的勾结,他不会纳前朝世家之女入宫,但大可以广选天下美女,充陈后宫,为他绵延子嗣。就算没有感情,熄了灯,把生孩子当成批阅奏章一样,他那么敬业应该不会有太大困难。只是会让她伤心,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女人渴望皇后之位,就如男人渴望帝王龙椅,一样的不择手段,甚至更为阴险。 他不是不把她当女人,是不只把她当成女人。她那句话一出,夜平宁就知道夜仁和不过是把她皇后一样宠爱,甚至还经常拿出皇帝的威仪来压制她,她自然不会心动。顾双成,大成的护国嫡长公主,财富权势滔天,岂会被一个皇后之位收服。可惜这个人又没有任何的野心和权力欲,只怕把天下拱手相送,她还唯恐避之不及。如今的顾双成,心中只有与他长相厮守夫唱妇随的念头,对天下根本没有兴趣,可他是一定要重回澜照帝位的。今日他借机敲打石来,也卖了她面子,只盼她以后能够跟随他统一天下的脚步。 他在她面前是不把自己当皇帝,但他要当天下的皇帝,也只有天下的皇帝,才能护她周全。大成的权力斗争,丝毫不亚于澜照。权力的诱人味道,在哪里都被追逐着。 而此刻她的诱人味道,他忍不住追逐。她懂了他的心意,他心中的激越,似乎只有要她给她才能表达。把顾双成放到床上,夜平宁欺身而上,嘴唇就要覆上去,却被顾双成双手抱住头,撑在半空不让吻下去。顾双成的眼神委屈又恼怒,盯着夜平宁的眼睛,恨他整日只知道宣淫,不懂她的心意。夜平宁自然读懂了其中的委屈,脸上换了认真的表情,灼灼的眼神盯着她,轻声道:“我懂。” 顾双成听了脸上一喜,抿着嘴害羞地微笑,眼神却飘开了,不敢再看,那样深刻的表白,如同把自己的内心剥光了放在夜平宁面前,她还是有点害羞。夜平宁看她娇羞的模样,更加心急了,用力低头,顾双成手上却肯不松开,眼神飘回来,恶狠狠道:“都需要武将给你送虎鞭汤了,再不收敛,精尽人亡。” 看来只好坦白了。夜平宁一转身躺了下来,从后面保住顾双成,贴着她的脸,别扭道:“我只是着凉了。” “怎么会着凉?你昨夜最后去哪儿了?”一早上他就病的昏昏沉沉,根本没顾上问。 “大槐树上。”声音轻极了,要不是贴在耳边,顾双成几乎错过。 “你真没带钱?”顾双成心里愧疚,早知道应该出门看看的。 “……” “你傻啊,不会叫门吗?”顾双成一怒,转念一想,院子里都是她和他的属下,他一个皇帝,怎么好意思让人知道他们闹了别扭,他被赶出去了。瞬间觉得自己好过分,他如今流落国外,如今算是寄她篱下,她昨日赶他出去的那些话,实在太伤人了。在她面前,他是真不把自己当皇帝,默默由着她任性。心中一痛,闷闷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想到夜平宁昨夜在春寒料峭的树上睡了一夜,顾双成心疼得哭了出来,眼泪稀里哗啦。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好了吗?”夜平宁有点手足无措,她很少哭,他没有太多安慰她的经验。 顾双成也想起来了,她恼过他,却极少被她气哭过,他从来舍不得她流眼泪,她记忆中在他面前流过的眼泪,都是被痛哭的,也不是哭,就是被他天赋异禀的地方弄得很疼,不自觉就流出眼泪。然后他心软罢手,如此反反复复,居然成亲数月也没有成功破身,她后来是真被气哭了,心一狠自己撞到枪口上,这才成功了。 夜平宁也想起了那段“艰难”的时光,如今他和她简直如鱼得水,实在怨不得他总是精虫上脑。就现在,又上脑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事端 顾双成自然感觉到了某个蠢蠢欲动的硬物,真是服了夜平宁了,石来送的虎鞭汤还不够吗?她希望夜平宁不要当皇帝,可就算不是龙体,也要好好保重啊。 “才吃完饭,躺着积食,咱们出去走走,带你去一个地方。”顾双成认命了,夜平宁这只大猫,用哄的比较乖。 “嗯,一会再去嘛……”夜平宁含混地说着话,丰厚的嘴唇开始在顾双成的颈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诱哄着,手也开始不规矩。 今早还在发高烧的人,真是太任性了,只好给他下个大饵了。顾双成转过身,定住夜平宁的脸,神秘又暧昧地说:“如果你能好好休养十日,我给你一个大惊喜。” 某人果然眼神发亮:“什么惊喜?” “惊喜自然不能提前说啦,但我可以保证,绝对让你……□□。”饶是如今她和夜平宁已是如胶似漆水乳交融,想到冷月传授给她的独门秘技,顾双成还是脸红得发烫。 “今日先试一回嘛。”光是看看顾双成现在那小脸爆红的样子,他就对她的惊喜迫不及待。 “你好好养十日,我决不食言。你要是不听劝,从今以后都别碰我,我可担不起狐媚惑主的名声。” “五日。”眼看今日无望,某人开始谈价钱。 顾双成根本不理,作势就要起身。 “好好,都依你。”先宪武皇帝完全化身大猫。 顾双成并夜平宁带了秋霜等人,出门往江陵王府去了。早上顾双成便派人送了信过去,就是不知道江陵王府空置许久,半日能不能收拾妥当。 到了王府一通传,老管家赶紧迎了出来,行礼问安后将顾双成迎入王府偏厅。 “公主,老奴斗胆,不知如今该如何称呼您?”老管家王全一直在江陵王府办事,行事妥当,为人可靠,当今皇帝还朝时曾邀他会皇宫当差,王全已年老为由婉拒了,一直待在江州管理王府。 “王伯,您辛苦了。我一路进来,花园厅堂,还如从前一般,处处显示着被人照料的精细。您还如从前一般,唤我公主吧。”在偏厅下首的花梨木圈椅上坐定,看着满眼熟悉的陈设,一尘不染,王全并没有因为主人多年不来而懈怠。 夜平宁坐在顾双成身旁,这厅是寻常居家活动的偏厅,并非正式接待的正厅,上首一对雕花座椅,定然是大成当今帝后从前的落座之处了。这王府是大成皇帝当年贬居之处,一副富丽堂皇的景象,若不是他已经见过大成皇宫,只觉得这江陵王府便是做皇宫也使得。大成的富庶繁华,他这几个月来已深有体会。 见王全眼神飘向夜平宁,顾双成接着道:“这位是叶归叶爷,本宫的夫君,只等父皇封号。您呼一声‘爷’便是。” “老奴王全见过叶大爷!”王全上前行了礼,夜平宁抬手免了礼,算是认了主子。公主远嫁澜照,如今骤然回国,这其中的曲折,他一个老奴管不了也不敢管,只听公主吩咐行事。 “王伯,收拾得如何了?今晚可能住了?”顾双成问道。 “回公主,江陵王府乃天子居所,老奴不敢怠慢,日日遣人细心照管,随时恭迎圣驾。今日公主派人来通知,老奴特地增派了些仔细人,供公主粗使。只不知公主要住哪个庭院?”王全早上收到通知,早就准备妥当。 “还是从前的观涛轩吧。”顾双成声音兴奋起来。那儿远远可以看见庭湖碧波千顷,风景甚好。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王全语毕去了。 屋里还有几个王府里的丫头,都是新人了。最后一次住江陵王府,已是五年前了,丫头自然都换了。顾双成也不是讲排场的人,便吩咐王府里的丫头各自散了不必跟着,拉着夜平宁就开始逛王府了。 江州已近南方,早春时节,府内已是一片花红柳绿,回忆着儿时爬过的树摘过的花掏过的鸟窝,顾双成开心得像个孩子。到了湖边,草地上已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顾双成忽然想起小时候和父亲在草地上的游戏,对夜平宁说道:“你扮我父皇吧!”说完撩起裙摆开始在早地上狂奔,一边狂奔一边尖叫:“父皇,快来追阿成呀。” 夜平宁仰头望天,一脸无语,这么幼稚的游戏。看了看远远跟着的石来秋霜,又看了看边跑边回头的顾双成,眼看着那笑容就要垮下来,夜平宁骂了一句“蠢死了”便追了上去,也不知道是骂自己蠢还是骂顾双成蠢,总之也是蠢成一样了。 脚尖一点三两下就追上顾双成,堵在了顾双成前进的路上,脸却傲娇地转朝湖面,一副不屑的样子。 “你作弊!不能用武功,就用跑的,等我跑一会才能追。”顾双成说完又往回跑。 “让你跑半个时辰我照样追上你。”夜平宁心中咒着,人却乖乖站定,直到顾双成跑出老远,朝他招手,夜平宁这才撒开腿跑了起来。顾双成虽然不会武功,体力却是不错的,又占了先机,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夜平宁一时也追不上顾双成。 好不容易追上了,顾双成丢下一句:“站住等我叫你。”一溜烟又朝前跑去了。在湖畔的习习微风中,两人就这样追追停停,也不知道围着湖跑了多少圈,夜平宁竟然爱上了那种纯粹地用力跑的感觉,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寸似乎都在收缩舒张不停呼吸,与用内力提气奔跑时的节奏完全不同。眼前那个女人似乎也有用不完的精力,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仍不肯停。怕顾双成跑得太累了,夜平宁一个长步上前,把跑得一头乱发的顾双成揽入怀里,脚步慢了下来。 顾双成也跑得尽兴了,便跟着慢了下来,想到一事,忽然转过身,头一歪,把脸颊凑了过来,笑道:“父皇,儿臣又被你追上了,那就让你亲一口吧。”说完看夜平宁愣在那儿不动,急得骂了一声:“笨死了。”然后把自己红扑扑的脸蛋送到夜平宁嘴边,“啵”一声,满意地说道:“儿臣长大了,要嫁给父皇。” 夜平宁一听这话,双眼一咪,搁在顾双成腰间的手陡然用力,将人拉近了几分,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眯眼盯着顾双成,顾双成知道夜平宁这是要吃醋了,老天,小孩子的话,对象是她的父皇,夜平宁也太霸道了吧。当下撅起嘴辩解道:“小女孩都想嫁给父亲嘛,有什么奇怪的。”夜平宁听了眉头一皱,大掌一捞,将顾双成的头按朝自己,低头贴在顾双成唇边,霸气道:“那我便当你父皇好了。”说完手上一使劲,将顾双成微微提起,贴上自己的唇,狠狠吮吻起来。 “真是傲娇。”顾双成心中腹诽。她被强健的手臂提起来,压在夜平宁身上,脚尖微微点地支撑,完全使不上劲,全身重量都落在与夜平宁相接的唇上,夜平宁的牙毫不客气地撕咬着她的唇,她因为站不稳,只得用力吸着夜平宁的唇舌。最后,夜平宁居然松了手,任凭她用力踮着脚尖,她想落下脚跟,夜平宁却狠狠咬着她的唇舌,也不低头,她若落下足跟,唇舌便撕扯得疼痛。在她觉得自己脚尖快要断的时候,夜平宁终于大发慈悲,微微低头,给了她一个舒服的姿势。 “混蛋!”顾双成忍不住踹了一脚,身边的男人却不为所动,贴在她耳后低沉道:“怎么样?父皇的一吻你还满意吗?”顾双成耳后本就极怕他的气息,那挑逗的话语更让她浑身不自在,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怒道:“再拿我父皇开玩笑,晚上就自己睡。”她就知道这威胁有效,某人立马变回乖乖的大猫。 其实夜平宁也不想拿顾双成的父皇开玩笑,他觉得怪怪的,只是听说有人就是有这样的癖好,床笫间的特别称呼能让有这种癖好的人特别尽兴,如果顾双成真的喜欢,他就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吧。好在看起来她没有这样的癖好。 两人跑得大汗淋漓,回去梳洗了一番,所有留在银号别院的人都已到了王府,顾双成让秋霜安排下去。片刻,王全来报:“公主殿下,江州许知州求见。” “传。”耳目还算通灵,她既然决定住王府,便不打算再隐瞒身份。大成惯用信鸽,她传回去的信应该已经到了父皇手上。她是大成的公主,澜照的皇后,她的身份必须在两国之间达成一致。好在大成素来风气开放,经过女帝之后,女子婚姻自主之权更甚从前。女子和离请出乃是常事,父皇母后那么疼爱她,此事想来不难处置。 不多时,一青年男子进来,上前行礼:“下官江州知州许年见过公主。” 顾双成免礼赐坐,两人聊了些江州的风俗。寻常官员,总是急于弄清利害好决定自己的态度,这江州知州话里行间倒是颇识进退,不卑不亢,对澜照皇后突然归国之事,既不惊讶也不奉承。这人是新科的榜眼,年纪不过二十多,便能任大成北境重镇江州的长官,顾双成从前不涉政事,加之离国两年,竟不知此人背后是何背景,何以年纪轻轻便为一方长官。顾双成心中惊讶,面上不露声色,聊了一会,便道:“许知州政务繁忙,本宫不过暂居此处,就不打扰许知州了。” 许年起身,却又躬身道:“公主殿下千金贵体,江陵王府空置许久,守卫难免不周,下官唯恐有失,敢问殿下可否容下官奏请皇上,通知都司派兵保护殿下安全?” 大成地方官员并不统帅部队,地方军队由都司掌管,知州无权调动军队,仅有民兵可供调遣。人人都知道大成护国公主早就嫁到澜照为后,历经两朝,如今突然回国,朝廷又没有知会,此事不知如何处置。这番话,实际上想将顾双成回国之事上报当今皇上,但又不便自行上报,以免得罪公主。顾双成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转身吩咐道:“秋霜,取笔墨来。”笔墨奉上后,顾双成须臾之间便写了一封信,又取了印信盖上,递给许年,方道:“本宫回国之事,已禀报皇上皇后。如今惊动了许知州,烦请知州将此信与公文一并报上,此事无论后果,便与许知州无碍了。” 许年一看,信中护国公主禀报皇上,将在江陵王府暂住些时日休整一番,休整完毕即刻回京面圣,信后盖的是“大成护国庆平公主之印”。 “本宫暂居江州之事,许知州尽可直接禀报皇上,但不要惊动其他人。本宫要在此静养,不想有人打扰,许知州忙于政务,也不必分心本宫之事。”顾双成看许年看完信,交待一番便让他退下了。 夜平宁看这许知州年纪轻轻进退有度,也甚为好奇。大成竟有如此青年才俊,不知是一州仅有还是天下如此?他此前只在京中与大成皇帝和朝中大员见过,不知地方情况。顾双成已出嫁公主、澜照皇后之身秘密回国,在大成必有一番风波,二皇子顾礼最不乐意顾双成回来,王皇后则是盼望至极,皇帝父女情深不会苛责,只怕朝中要有一番争斗,而他的身份也敏感之极,此前大成皇帝给他几分薄面,不过是想要他与夜仁和相争,从中渔利。如今顾双成归来,他与顾双成的关系,也不会一帆风顺。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把顾双成抱在怀里,深深呼吸一口,将她的气息尽数吸入腹中,才觉得心中稍安。 顾双成想得却没那么多,只觉得回了大成,回到父皇母后身边,一切自然有人庇护,如今还有夜平宁在身边,真是万事俱备,只欠心儿回来。 如此又等了几日,澜照仍没有消息回来。京中却来了消息,一则是给夜平宁的,宇文迟来信说京中一切准备妥当。一则是给顾双成的,王皇后要顾双成即刻回京。顾双成也知道必须不能再待了,她偷偷回国,最后总会让夜仁和知道的,两国之间必有交涉,她必须回去与父皇商量此事,心中却实在放不下女儿挽心。 “先回京吧。你回大成之事,必须尽早拿出一个说法。”轻轻吻着顾双成的额头,夜平宁柔声哄着。事情比顾双成想得要复杂得多,必须早点回去面对。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走嘛,我想心儿。”顾双成把头埋在夜平宁怀里,声音里透着烦躁和委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回宫 对于顾双成的任性耍脾气,夜平宁无可奈何又甘之如饴。她并非真的无知任性,不过是心中难以决断,在他面前便表露出孩子脾气。理智明知该回去了,最后她也会回去,可就是要他哄劝一番。夜平宁知道这是自己的殊荣,顾双成在外人面前是一副深明大义的端庄相,根据他的线报,顾双成在夜仁和身边为后时,也是温婉贤淑、母仪天下,只有在他面前,总是撒泼耍赖。 轻轻揉了揉眼前的发顶,把埋在怀里的头捧起来,拇指轻轻刷着滑嫩的脸颊,夜平宁无奈又宠溺:“阿成,我已派了人和江风接洽,心儿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只是当下形势紧张,一时不能出境。只要大成站在你这边,一切都好解决。所以咱们早点回去跟心儿的外祖谈好了,就能早点见到心儿。” 顾双成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就是知道,所以心中难以决断,听了这话,不住往夜平宁脚上踩了几脚,又狠狠咬了夜平宁一口,这才闷在夜平宁怀里低声道:“明日走吧。”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跨上快马,便往大成上京而去。顾双成离开澜照将近一个月,大成公主失踪,澜照必须要给大成一个交代,顾双成早就传信回宫,禀告大成皇帝她即将回京,但其中的缘由却无法在心中详说。这一月里听说夜清朗南下之势已被扼住,但叛军占据了北边几个道,朝廷一时也无法攻克,澜照如今算是陷入内乱了,只怕没有太多精力处理顾双成回国之事,否则以夜仁和对顾双成的执念,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一路上风餐露宿,有时住客栈,有时住钱庄的别院,皆是早早歇息,次日又急匆匆赶路,夜平宁夜夜拥着顾双成入眠,心中却惦记着顾双成承诺的“大惊喜”。如今为了赶路快,顾双成也弃了马车骑马,白日里各乘一骑,和下属同行,无从下手,夜里顾双成又嚷着累,他要是撩拨得狠了,顾双成便拿出十日之约来压他。夜平宁心中暗恨,撒了这么大的饵吊着他,真是够了。 今夜便是十日了,顾双成沐浴时,夜平宁就在旁边转来转去,一会试试水温,一会递个澡巾,要不是浴桶太小,他早就跳进去了。顾双成当然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看来当日下的饵很足,这十日夜平宁果然都乖乖的,虽然屡次想要摸鱼,都被十日之约挡回去了。今夜要是不满足他,只怕日后不能再下饵了。顾双成从浴桶里起身,夜平宁早就拿了细绸浴巾和中衣在旁好好伺候着,只希望娘娘凤心大悦,今晚赏他个大惊喜。今日的客栈不错,地暖烧得很旺,夜平宁觉得很满意。拿着绸巾缓缓替顾双成擦去身上的水珠,一双手早就不规矩了,旷了十日,今日可算开禁了。隔着薄薄的绸巾,一双大手越过高山划过平原流连在幽谷,夜平宁身体开始发紧。 忽然,雪白的绸巾上一抹刺目的红,夜平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又擦了一次,看着绸巾上的两点红,夜平宁忍不住在光裸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不解气又咬了一口。顾双成本已情谊迷蒙,这两口不轻不重,咬得她有点站不住,整个人靠在夜平宁身上。抱着软在自己怀里的顾双成,夜平宁恨恨道:“把利息算上。”顾双成这才醒了些,看到绸巾上的红也愣了,她的好日子时长时短,她也闹不清,怎么就撞在了今日,忍不住开口促狭道:“陛下,您真是不走运啊。这可不能怪臣妾。”本来她的大惊喜也不是不可,不过夜平宁都放过她了,没道理自投罗网。抱着顾双成,夜平宁真是恨得不行。 顾双成好日子来了,第二日便换了马车。夜平宁心中又叹,只能摸摸小手,白瞎了好好的马车。如此又行了四五日,到了上京。没有多耽搁,顾双成和夜平宁直奔皇宫。 马车沿着熟悉的汉白玉大道驶入大庆宫,顾双成竟有些近乡情怯。两年多了,亭台楼阁蔚然,朱阁绮户依旧,只是她已不再是无语无虑的帝国公主。感到握着的手有些颤抖,夜平宁轻轻揽过顾双成,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别怕,有我呢。” 到了晨晖门,顾双成下了马车,正准备步行进宫,等在一旁的太监见了,上前宣旨:“传皇上口谕,护国公主车马进殿。”顾双成谢了恩,上了马车,夜平宁也准备登车同行,那太监却又宣道:“传皇上口谕,闲杂人等,无诏不得入宫。”两人听了俱是眉头一皱。顾双成与夜平宁一同回京之事,早就禀报了皇帝,今日单独宣顾双成入宫,夜平宁心中了然,这是大成皇帝对二人关系并不认可。 顾双成略一思索,便明白这是母后的意思。不说如今的夜平宁一无所有,就算夜平宁仍是澜照皇帝,母后对这门婚事也是极不满意的,母后对她的期望是黄袍加身,夜平宁的身份对她的加冕之路百害而无一利。 “请李监禀报皇上,双成与夫君生死相随,矢志不渝,望父皇母后成全。”顾双成下了车,向着紫宸殿跪了下去。夜平宁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感动,没想到顾双成对他情深至此。顾双成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杀伐果决之人,相反,她软弱、优柔寡断、随波逐流,如果不是逼到无法忍受,绝不会主动争取。 “请转告大成皇帝,澜照皇帝携皇后觐见,有城池相送。”夜平宁眼神倨傲,心中已有主意。 不多时,太监回报,皇帝召见护国公主与澜照宪武帝,却没有了车马进殿,两人并不在意,携手朝紫宸殿行去。 紫宸殿庄严宏伟,十九进的大殿里,大成皇帝顾圣与皇后王氏端坐在主位榻上。紫宸殿是大成皇帝接受朝贺、接见外国使节的地方,选在此处接见,便是以夜平宁为主了。若是公主回朝,只需在后宫的凝和殿相见便可。顾双成自然知道这层意思,但看见两年未见的亲人,心中激动,上前跪倒在榻前,呼了一声:“父皇,母后!”眼中泪水簌簌而下。 顾圣见了女儿,心中也是激动万分,顾不得天子威仪,起身将顾双成扶了起来,摸摸女儿的头,喃喃道:“双成受苦了。”王皇后不愿女儿以澜照皇后的身份觐见,本来一脸不豫,看到女儿也暂时抛却了权位念头,强忍着泪水,唤道:“双成,到母后这儿来。”拉着顾双成的手,看也看不够。这孩子,两年多未见,出落得更加窈窕动人,少女的楚楚动人混着少妇的娇羞风情,比从前更美了。想到这儿,忍不住怨怼地看了一眼夜平宁,她教养着的女儿,不愿意当女帝好歹也要做个皇后,为何非要跟着这个亡国之君? 夜平宁站在坐榻前看着顾双成一家团聚的场面,自己像个外人一样,一脸尴尬,又不禁有些羡慕。这一幕更坚定了他今生只娶顾双成一人的念头,一家子和和乐乐,不会突然有一个女人拉着另外一个孩子硬要挤进来,破坏这和美的景象。 半晌,还是顾双成想起了一起来的夜平宁,把夜平宁拉到大成帝后跟前,红着眼睛说道:“父皇,母后,这是夜平宁,孩儿唯一的夫君,望父皇母后成全。” 皇帝听了此话,脸色不变,说道:“澜照已送来国书,说皇后不幸驾崩,如今只有大成护国公主,可没有澜照皇后了。”夜仁和如今忙于内乱,顾圣并不担心顾双成回大成会引起两国纷争。看向王皇后,微笑道:“双儿的婚事,皇后你先说吧。” 王皇后对女儿宠溺的神色一收,正声道:“我大成的护国嫡长公主,位份如同嫡长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娶的。陛下已吩咐礼部昭告天下,将为公主挑选驸马。” 顾双成大惊,急声道:“母后,双儿已经嫁人了。“看王皇后不为所动,又转向皇帝:“父皇!您最疼双儿了,双儿只要夜平宁。” 夜平宁面色一凝,冷声道:“看来朕的城池是送不出去了。” 顾圣却不恼,好整以暇地看着夜平宁。这个男人之前就找他谈判,要借大成十万兵马,回报是大成去年被澜照夺去的庸关,谈吐之间,王者之气尽显。他当时在犹豫,这个男人如果能回到澜照,必然与夜仁和争斗,澜照元气大损,于大成自然有利。但这个人最后若成为赢家,最终必定会对大成出手。以他的才干,只怕大成要有一番苦战。如今女儿回来了,若他对女儿有心,看在女儿的面上,将来两国或许能够和平相处。 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眉眼间流转的情意,这个曾为九五之尊的男人可以接受女儿直呼其名,女儿的眼光很不错,但若不给他们一些考验,皇后可不答应,他也想看看这个男人的能力和用情至深。半晌,顾圣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城池自然是要的,不过那是朕与澜照皇帝的生意,不关双儿的事。朕如今是要为女儿选驸马,宪武皇帝若有心,也可参加,与天下有心人公平竞争。朕保证,不管皇儿嫁给谁,朕与宪武帝的交易都有效。” 夜平宁冷哼一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与天下人竞争,不就是要看看他的实力嘛,顺便测试一下他的真心。转念一想,顾圣想考验他的真心,可见对顾双成是真心疼爱,做父母的,对女儿托付终身之人,总是不放心的。那就让他们放心好了。 顾双成却知道选驸马主要是母后的主意,只怕母后从中作梗,到时当着天下的面,真选出了别的驸马,可就不好挽回了,想着正好把女儿的事也一并说了,便依偎到王皇后跟前,红着脸说道:“母后,双儿与夫君已经有一个女儿了,名唤挽心,如今尚在澜照没有接回,等心儿回来,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一直都是儿臣的心愿。您不是希望女儿得一如意郎君吗?夜平宁就是孩儿的良人啊,待双儿不同寻常。您就顺了双儿,不要选驸马了,好不好?” 王皇后听到女儿已经生了孩子心中一喜,大成皇室历来子息羸弱,得一女儿也是可喜可贺,只是没带回来,纵有也是枉然。待听到如意郎君,心中一冷,一个亡国之君算什么如意郎君?当下冷声道:“礼部已拟好诏书,此刻想必已昭告天下,此时无可挽回。他若有本事当你的如意郎君,母后自然不会阻拦。” 顾双成一听,又开始问起选驸马之事,有些什么条件、什么科目,选拔的标准,想要提前打探一下。女儿当真是把心丢了,这么上心,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一切漫不经心的小女孩儿,对父皇母后也不再依赖了。顾圣听着满嘴夜平宁,不禁有些吃醋,便道:“选驸马的事,一看诏书便知,你要仔细打听,就去找礼部。两年多不见,双儿变成大人了,还当了母亲,如今也不要父皇了。”倒是一副委屈相。 那样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跟某人有几分像。顾双成脸一红,自己成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顾着夜平宁,都没好好问候父皇母后。 “父皇,双儿还是您的小宝贝啊。来,双儿给您捶捶腿。”说着马上变身乖巧的女儿,伏在顾圣腿边锤了起来。这边王皇后也吃味了:“秋露,给本宫捏捏肩。”顾双成叹了口气,母后的傲娇,和某人也有些像。“母后,等一会让儿臣给您捏嘛。” 大成皇帝顾圣嘴角上扬,皇后,真是撒娇都要高高在上。他只好忍痛割爱了:“去吧,好好孝敬一下你母后。” 夜平宁在旁边看得眼红,这两人真是会享福,也没见双成给他捶捶腿捏捏肩。晚上回去,自己也要享受一下。 一番秀孝顺之后,大成皇帝留了顾双成移驾凝和殿赐宴,王皇后早就吩咐下去,捡着顾双成爱吃的菜做了一桌子。这满桌宫廷御膳,与澜照很不一样。顾双成最爱的是螃蟹。如今早春时节,本不是螃蟹上市的季节,全靠暖池养着,才有供应,蟹黄也不甚肥,可顾双成就是爱吃。 为了新鲜不腥气,在御膳房把活螃蟹放到蒸屉里,就着热炉子一路蒸一路往凝和殿送,到了殿上,螃蟹刚熟,就着热气就往桌上送。顾双成看着橙黄的螃蟹直咽口水,拿起银蟹钳却不知从何下手,布菜的宫女没有指令也不敢上前。夜平宁一看顾双成那又馋又笨的样子,接过蟹钳就动作起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驸马 两人从前在王府和皇宫,经常屏退下人,饮食起居如同寻常人家。夜平宁很利索地夹开螃蟹,把蟹黄蟹肉掏出来,全搁在顾双成的餐碟里。食不言寝不语乃是皇家举止礼仪,顾双成看夜平宁一眼表示感谢,双眼一咪开心地享用起螃蟹。收拾完螃蟹,旁边的宫女送上菊花水净手,夜平宁又低头用餐。 大成皇帝一看,这女婿还不错,借着给皇后夹菜,眼神交流一番。王皇后最疼女儿,早就看在眼里,看夜平宁的眼神稍稍缓和了些。如果女儿当了女帝,身边能有个贴心的男人,也是极好的。 撤了菜,顾双成又与父皇母后一番闲话,聊起在澜照的饮食起居,王皇后少不得又是心疼又是不舍。眼看天色渐晚,夜平宁意欲起身告辞,顾双成与父皇母后相聚,并不觉时间流逝,王皇后打算让夜平宁自行离去,拉着顾双成说话,只当做不知。 连着赶了十几天的路,夜平宁担心顾双成太累,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不打扰皇上皇后休息,平宁改日再来拜会。”顾双成这才发觉已近戌时,依依不舍地起身,正要告辞,王皇后开口道:“双成,你还住琼华宫吧。” “那我夫君呢?”顾双成问道。 “外男自然不得留宿内宫。双儿你记好了,你如今尚未婚配,澜照宪武帝当不当得你的驸马,还要看他的本事。”王皇后虽然对夜平宁有所改观,但仍不松口。 夜平宁心中恼怒,脸上却不显露,只是朗声道:“大成护国公主是我夜平宁明媒正娶的皇后,双成是我妻子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我敬你们是阿成的父皇母后,你们要试试我的能力,我便接了选驸马这茬。但若要将我和阿成强行分开,平宁决不答应。” “哦,你无一兵一卒,朕若一定强人所难,你又能如何?”顾圣看热闹不嫌事大。 “古语云,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夜平宁抓起桌上茶杯用力往金丝楠木大柱上一掷,杯子应声而碎,杯盖和几片碎片却刺入柱中,入木三分。殿外侍卫闻声,持剑而入,只听夜平宁冷然道:“朕虽困顿于大成,但澜照归心,陛下若为难于我,便是玉石俱焚。”语毕,携了顾双成就往殿外走,侍卫被这雷霆万钧之势镇住,竟侧身让出一条路。 王皇后大急,喝道:“还不把这反贼给我拿下!”侍卫看向顾圣,只见顾圣摆摆手,意思是随他们去吧。 于是凝和殿众人目送夜平宁揽着顾双成的腰,飘飘然消失于夜色之中。 出了晨晖门,只见石来、宇文迟等人已在宫门外候着。看到夜平宁平安归来,宇文迟这才松了口气。之前的斡旋,宇文迟早就看出澜照皇帝的态度,今日又看到礼部发出招选驸马的公告,便知道大成皇帝有意为难,夜平宁不等其他人,只身入宫,实在太危险了。如今却见主子携了顾双成出宫,实在不懂大成皇帝唱得哪出戏。石来见两位主子联袂归来,心中大喜,只道大成皇帝实际上已默许了主子与公主的婚事,对今后重回澜照大有助益。 一行车马沿着大道朝东驶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听着一处府院。入府门庭森然,几道回廊之后,是一座广厦,便是前院;庭院曲折蜿蜒,池塘水榭之后,是几座典雅的院落,便是内宅。宇文迟上前道:“时间仓促,得此府邸,请主子暂时屈就。” 夜平宁微微点头,这是大成京城权贵云集的东城,此府也算富贵清幽,是个不错的暂居之所。 “宇文,你在京筹划,石来随我奔波,都辛苦了,若无要紧之事,下去早些歇息吧。”今日与大成帝后应酬了半日,他也有些累了。顾双成在马车上就睡着了,下了车眼都没睁开,让秋霜扶进屋伺候梳洗。 众人告了安便散了。夜平宁回到内宅,顾双成早梳洗好靠在榻边睡着了,听到有人进来,睁眼一看是夜平宁,挣扎着起身,给夜平宁招呼洗漱。这是寻常人家妻子的职责呢,今日开始她和他有一个寻常的家了。秋霜也累了,她吩咐秋霜带着丫鬟们下去休息了。 顾双成牵着夜平宁的手到了浴室,屋子里蓄着一潭温泉,屋内热气氲氤,熏得顾双成脸颊微红。夜平宁扫了一眼屋子,心中暗暗赞叹宇文迟办事周到,只是这样一个带温泉的宅子,花费不低,不知银钱可还充足,往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呢。 轻轻替夜平宁脱下外袍,一件一件解开夹袍、中衣、里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在烛光中泛着铜色的光芒,光滑而富有弹性,顾双成看呆了,解腰带的手地折腾半日,最后竟无意识地抚上隔着绸裤隆起的某物,方才困得半睁半闭的眼睛依然微眯着,却透露出一丝迷蒙。 什么时候才会解腰带?夜平宁心中暗恼,一手握住抓着腰带抚弄许久的小手,另一手解开腰带,绸裤瞬间滑落,一物弹了出来,顾双成双眼大睁,脸一红,彻底醒了。 “醒了?嗯……”夜平宁的声音低沉又性感,在雾蒙蒙的温热水汽中,听得顾双成心砰砰直跳,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是诱惑的眼睛,丰厚的唇,隆起的喉结,还是光滑的胸膛,精瘦的腰,修长的腿?或者是某物? “好日子走了吧?”丰厚的唇贴在顾双成耳边呢喃,手已开始解顾双成的中衣、里衣,最后顺着光滑细腻的脊背,上下滑动。 “恩。”脸埋在某人诱人的胸膛上,顾双成开始不安分,轻轻舔舐起来,最后寻着一个突起,细细品尝起来。 一阵压抑的吸气声之后,夜平宁将身前的人拉入怀中,稍稍平复一下躁动的一物,方才开口道:“阿成,我的大惊喜要来了吗?” 记性真好!顾双成暗骂一声,心里却甜滋滋的。今日他不惜与父皇母后顶撞,只为了带她回来,她心中震撼极了。她从来不是刚烈之人,父皇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准备屈服了。夜平宁没有一兵一卒,他俩在大成就得看父皇的脸色行事。若父皇不允,她只有不断求情直到父皇回心转意,没想到夜平宁居然为了她有玉石俱焚的念头。正是这种无畏,让父皇让步了。她总喜欢徐徐图之,其实不过是怕死怕冲突。以后,为了他,为了他们的未来,她不能再软弱。 怀中的人久久不回答,唇舌却绕到了另一边吸吮起来。夜平宁抱着埋在胸前的头颅,不知道是该按住不让她离开,还是把她拿开,远离那磨人的感受。然而,半个时辰后,他才发现自己现在的纠结微不足道,那时,那颗头颅在他双腿之间…… 顾双成谨记着冷月的独门秘技。当时冷月甩给她一本春宫图,指着其中一幅,冷艳的红唇吐出如下字句:“此技,唯一‘吸’字。”那冷艳字句所述的热辣场面,顾双成此刻亲自主导,脸烧的想要爆炸,但身下之人绷紧的肌肉,低回的呐喊,让她忍不住吸得更用力。 最后,等夜平宁抱着顾双成回到床上时,不同于某人的神清气爽、心满意足,顾双成嘴酸腰酸腿酸,脸比之前更红,因为某人也送了一个同样的大惊喜给她,也是一个“吸”字。而她没有某人那么硬气,居然晕过去了,然后在晕眩中醒来又晕过去,晕过去,醒来,晕过去…… 顾双成再次睁开眼,又是被饿醒的。昨夜决心拿出主母的样子好好打理家事的,没想到第一天就没起来。昨夜的大惊喜,实在是耗体力。等顾双成梳洗完毕,打听到夜平宁在前院,夜平宁已从前院回来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父皇居然昭告天下要给我选驸马。”让九五之尊的夜平宁抛头露面去争抢驸马之位,顾双成觉得太委屈他了。 “无妨,小事而已。”夜平宁撩起顾双成散落在腮边的发丝,轻轻别回耳后。你父皇母后想看看我对你的真心,顺便测测我的斤两,为人父母也不为过。 “你可看到皇榜了?”顾双成今日一醒来,玉烟就已经送来招驸马的皇榜。 “看过了。”夜平宁眉头微皱。 “可是为一万两白银为难?” 礼部列出参选驸马的资格如下:适龄男子,家世清白,品貌端正,身家学识相当。驸马所谓的身家学识相当,便是或出身朝廷官员世家,或科举生徒乡贡以上出身,或家产一万白银以上。从驸马选拔条件也可看出,在大成,巨富之家,地位堪比官员世家和书香门第。如今夜平宁对外的身份是澜照商人,只能拿出家产一万的资格了。 “还有一个月,我自会想办法。”方才夜平宁已问过石来,买了这处院落,如今他手上的现银只剩不到一万两了。 “什么都自己扛,你也太小看你夫人了。”顾双成佯装不悦,轻锤了一下夜平宁。 “我岂敢小看富可敌国的护国公主?”捏捏顾双成的脸颊,夜平宁继续说道:“这钱其实是你父皇对我的考验,我若能筹够十万两,才看得出我在澜照尚有影响力。况且……将来你父皇若借我兵马,粮草自重仍需银两,若我筹不出来,重返澜照也有限了。”说到后来,定定看着顾双成。他必须要回澜照,夜平宁希望顾双成能理解他,支持他。 一个月前,顾双成只愿与夜平宁长相厮守,过寻常夫妻的生活,但亲身感受这一个月夜平宁为她所做的一切,尤其是昨夜那一往无前的气势,顾双成无法说出阻止的话。如果他要万里河山,她便陪着他拿下万里河山,她只要他的一个承诺:“你想重登澜照帝位,我陪着你,我只求你答应我,有生之年,不主动进犯大成,可以吗?” “你……愿意和我回澜照?”夜平宁不敢相信,顾双成之前的心思他看得清楚。 “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此生,我不想再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了。”顾双成说着偎进夜平宁怀里。 “阿成,从来只有你不要我的……”夜平宁眼睛微眯,声音有些危险,被赶出门的记忆始终不愉快。 真是记仇,顾双成心中暗暗吐槽,脸轻轻在夜平宁怀里蹭着,娇声道:“我知道错了嘛。要不,你也把我赶出门一晚,咱们就扯平了?” 夜平宁低咒一声,明知道他舍不得,这话简直是耀武扬威,大掌忍不住在顾双成屁股上拍了两下,又拧了两把,还不过瘾,凑在顾双成耳边低声道:“你既然知错,从今以后好好服侍朕便是。” 顾双成耳朵一热,嘴上却不服输:“昨夜难道服侍得还不够好吗?” 光天化日想起昨夜的狂浪,夜平宁禁不住身上一紧,恨恨道:“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妖术,真是要让朕死在你手里了。” “也不知道谁先死呢。”顾双成也恨道,却感觉某人的胸腔剧烈震动起来,显然被这话取悦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三嫁 夜平宁虽然说要自己筹备银两,但当顾双成提出用他手上的银两生财时,也没有拒绝。知人善任,顾双成在经济方面自有天才,没道理浪费了。 顾双成带着夜平宁拜访了紫来郡主,她的闺中密友。紫来郡主的夫君宋分,掌握着如今大成大部分地区的航运和客栈运营,但是对于妻子密友提出的入股要求,却一口拒绝,不管妻子怎么求都不答应。顾双成抚额长叹,原来男人比女人记仇多了。当年她不过在紫来面前说了一句:“宋分眼睛也太小了吧。小心将来还在睁不开眼哦。”原本是闺蜜之间的谈笑,但紫来见色忘义,居然把这话传给了宋分。在她和宋分在商场上过了两百招后,顾双成实在忍不住,跑去质问宋分为什么要和她对着干,宋分使劲儿瞪大眼,恨恨地对她说:“我眼睛小吗?”顾双成这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这个小眼男。 “紫来,两年多没见,我想死你了,你跟我回去住几日可好?”顾双成双眼蓄起泪水,拉着紫来的手一副相思至死的模样。 紫来挺着个大肚子,一下子就撞进顾双成怀里,大眼睛里也有着可以的泪光,声音哽咽:“双成,我也想死你了。听说你在澜照受了不少苦,我担心死了,我想去澜照找你,可是宋分不让我去,如今你回来了,我可要好好和你说上几天几夜的话。对了,我还要带上大萝卜、二萝卜,让他们好好跟干娘处处。”两年前顾双成北上边境时,紫来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 宋分一听这话,小眼眯成一条缝,背对着妻子,用口型对顾双成咬牙切齿道:“你敢!”当年紫来新婚归宁没多久,被顾双成接到宫里一住就是十几天,害得他明明新婚却独守空闺。 “太好了!快叫人收拾行李吧。”顾双成看着宋分一脸得意,心内暗道:“刚才我有求于你你不给面子,如今可是你有求于我。” “行了行了,我宋家的产业让你入股。”宋分恨恨道。 夜平宁在一边看得忍俊不禁,顾双成准确抓~住了这个男人的七寸,紫来郡主,引得宋分眯眼瞪视,顾双成非要入股他宋家,不就是为了这个男人,她自己那么多产业,为了避嫌非要来分他一杯羹。 顾双成果然眉开眼笑,满意到:“多谢宋当家。不过不是我要入股,是这位叶爷。当然我也不是空手而来,入股之后,我有一条妙计相赠,保你大赚一笔。”说完,便将如何在车马、客栈、书肆、茶寮推出“驸马套餐”的计划和盘托出,宋分听完,不禁暗道:“这女人真是不要脸,也真是会赚钱。”宋分马上吩咐下去,针对一个月后选驸马盛世,在全国推出不同档次的“驸马套餐”,高端套餐讲究名声排场,低端套餐讲究方便实惠,专门为全国各地上京参选驸马的人提供衣食住行一条龙服务。 说话间,一个跌跌撞撞的小圆球滚进厅堂,一头扎进紫来怀里,宋分连忙眼疾手快地拉住那圆球,呵斥道: “冒冒失失的,你~娘如今可是你随便碰得的?”那小圆球却哇地大哭起来,引得旁边奶娘怀里的娃娃也放声大哭,把紫来心疼得抱哪个都不知道。 顾双成一看紫来成亲不到三年,第三个孩子都快落地了,心中也羡慕得紧,搂过地上的大萝卜道:“你~娘要生弟弟了,你要仔细些,不然会伤到你~娘和弟弟的。”那小娃却委屈道:“不要弟弟,生弟弟,不抱大萝卜。”说着又娃娃大哭,哭一会,却抬头看着顾双成,双眼放亮:“萝卜要干娘,干娘不生弟弟,抱萝卜。” 童言无忌,夜平宁、顾双成和宋分却都变了脸。夜平宁狠狠看向小娃,心内道:谁说干娘不生弟弟,马上就生。顾双成却是心内微凉,大成顾氏,历代子息羸弱,每一代皇帝,后宫三千,不过子女二三。宋分直接上前抢过儿子,恐吓到:“干娘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紫来哈哈大笑,夜平宁起身告辞,拉了顾双成就走,顾双成只好对紫来说改日再来看她和孩子。追上夜平宁,顾双成忍不住抱怨道:“走那么急干什么,我不过说说,紫来大着肚子,我哪敢把她带回家。”只听夜平宁云淡风轻地吐出一句话:“早点回去,早点让你的肚子大起来。” 一个月后,“驸马套餐”大赚,去除股本,夜平宁净赚将近一万两,驸马选拔也如期举行。 对于这次驸马选拔,大成皇帝顾圣其实另有考虑,与其说是给顾双成选驸马,不如说是一次林皇帝临时下诏举行的制科考试,并且以选驸马之名特地将参试人员限定在十五至三十周岁,其用意在于为朝廷选拔文武双全的年轻官员。这次选拔驸马有三场,先由礼部主持文试和武试各一场,选优胜者廷对,廷对后皇帝赐宴,由公主挑选最终的驸马人选,但廷对优胜者,同科举殿试录取。既有功名在望,又有公主相许,因此天下有资格的适龄男子皆云集京城。 文试考经义策论,武试考御射技勇。往年常科考试,文生与武生各考各自科目,并不通考,但此次招选驸马,自然要文武双全,因此所有参试者文武皆考,取两科皆优胜者上殿廷试。夜平宁毫无悬念进入廷试,同入垂拱殿内廷对的,共有三十六人。 皇帝顾圣出的策论题目,考得是华美大陆形势与大成强国策略,夜平宁看完题微微一笑,看来大成皇帝确实是把他当做女婿来考察的,这个题目是他日夜思考的主题,不过是把大成换成澜照,但知己知彼,他对大成也胸有成竹。略一沉吟,提笔行文,洋洋洒洒三千字一挥而就。交卷前,夜平宁特地看了看其他考生,倒有几个看起来也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夜平宁暗道:果然是父女相承啊,算盘打得真精。以选驸马的名义开一场科举,还要收考试费,既能敛财,又能选材。选出文武双全的年轻人,又有一定家世,放到地方历练几年,便是国家栋梁之才。之前在江州见到的许知州,年轻有为,进退有度,看来这是大成皇帝选材用人的方向,只怕未来大成格局将有大的变化。 廷试十天后,大成皇帝在集英殿赐宴,宴请新科进士十二人及六部朝臣。当大成皇帝和皇后携盛装的顾双成入场时,在场的人无不屏息望向两个艳若双姝的女人。不到四十的王皇后,正是风流妩媚的年纪;二十岁的护国公主,有着少女的娇羞无限与少妇的风情万种。皇帝对天下的说辞是,护国公主嫁澜照宪武帝为后,后为澜照当今皇帝夜仁和所迫改嫁,如今与夜仁和和离归国,是以在大成招选文武双全男子为驸马。顾双成如今算是三嫁,大成因为古有女帝传统,对女子束缚不严,年轻的护国公主,依然是全国适龄男子热衷的婚配对象。 夜平宁看着缓缓入场的顾双成,眼中既惊艳又妒忌。今日的顾双成按大成礼仪着宴装,高高的发髻上簪一支南海金珠步摇,几颗较小的金珠点缀发间,眉间贴了一片山行花钿,峨眉婉转,双目含情,红唇娇艳,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不同于平日的散漫随性。最让夜平宁眼红的是,今日顾双成穿的宫廷宴装,藕丝衫领子开得极低,纤细修长的颈上,一挂金色小米珍珠,坠着一颗鲜艳欲滴的红宝石,荡在胸前,让人望去,视线随着那宝石,似乎就要落入半裹着的衫内。真真是淡红衫子掩酥胸,粉嫩白玉呼欲出。窄袖短衫包裹出纤细的藕臂,更衬得酥胸饱满欲出,细丝襦裙,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敛裙入座,雪白细嫩的手臂从宽大的雾紫帔子内缓缓伸出,葱葱玉手轻轻抚平裙上褶皱,夜平宁恨不得拉了那手抚在自己身上。感觉到四周似乎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夜平宁恨不得把其他人都扔出去。大成民风开放得奇怪,宫廷宴装坦胸露乳,白白便宜了那些色眯眯的眼睛。 皇帝例行讲了一番求贤若渴的话,六部官员都明白皇帝名为招驸马,实际是借机选材,那些新科进士本来也是抱着求取功名的念头而来,因为听说公主早有意中人,只是见到风流妩媚的公主后,忍不住都存了斩获芳心的念头,宴饮开始后,纷纷到顾双成跟前吟诗作赋、饮酒祝辞,其中倒有几个颇有见地,顾双成并不表露出特别的喜好,一一与他们交谈。夜平宁却不上前,只是望着她,目光放肆又灼热。 顾双成颇不自在,用求助的眼光看向父皇顾圣。顾圣眼看坐得最近的夜平宁双眼就要喷火,终于凉凉道:“众位爱卿,公主心中已有主张,今夜朕就主持公主与驸马的婚礼。取公主的箭来,得公主箭者为驸马。” 顾双成心中一叹,她的婚礼怎么都这么随便呢。今日从京郊的温泉行宫直接回京入宫,一见面父皇就告诉她,今晚就为她主持婚礼,这么仓促,像嫁公主的样子吗?只怕是夜平宁早就和父皇商量好了,殿试结束后故意带她出京玩耍,好让府上悄悄准备婚礼。 思虑间,秋露已送上弓箭,弓是从前顾双成练习时常用的,箭却是一支细细的无簇百合木,寓意百年好合。这百合木极细极轻,尾端拴着一条红带子。夜平宁这才知道桌上的花瓶是用来射箭的,方才入席他就注意到,只有十二个新科进士的桌上摆着插满鲜花的花瓶, 顾双成善骑射之说名声在外,但外朝官员见过公主骑射的并不多,新科进士更是从未见过,看着顾双成接过弓,纤纤素手握着箭搭上弓,那箭箭头光滑并无箭簇,再看桌上花瓶,便明白公主要射壶。箭上弦,起弓,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不知公主要射向何处,其中一人将瓶中的花一拔,瓶口对着公主,微笑抬手示意。顾双成看了不禁面露笑容,这人挺有意思。其他进士一看,也有人坐不住了,直接抱了花瓶告一声罪,站到宴席中间。只有夜平宁好整以暇,就等着顾双成的箭入自己桌前的壶。 顾双成本来打算直接将箭射入夜平宁的花壶中,看到几个献宝的新科进士,也是玩心大起,抬头看了一眼大殿,对准中梁弯弓一射,众人都“咦”一声纳闷,公主就算徒有虚名,也不至于随着屋顶射呀。却见那箭撞上中梁,“叮”一声,因为没有箭簇,中梁又是极硬的金丝楠木,百合木箭撞上中梁后直直下坠,坠点正是夜平宁面前的花壶。箭尾的红绸带在空中飞舞,眼看就要落入夜平宁的壶中,众人这才明白公主心意,都道:“好箭法。”也只有文武双全的驸马,才配得上如此潇洒俊逸的公主。 就在箭堪堪碰到花瓶里的鲜花时,夜平宁身旁的人突然暴起,伸手就去抓即将入壶的箭。那人身形一动,夜平宁伸手就去格挡,另一手一把将箭抓在手中。早在顾圣说“得箭者为驸马”时,他就发现话中的颇有要众人争斗一番的一丝,早防着有人动手。众人都看得明白,公主的箭已明白要射给皇帝右首第一席的英武男子,旁边之人争抢,皇帝并不禁止,聪明的联想方才皇帝的话,便明白皇帝有意让众人争抢,也都一跃而起,争夺起来,其他人这时也都看明白了,全都跃起争抢红箭。 坐在上首的顾圣满意地看着十一个新科进士围攻夜平宁,夜平宁“谥号”宪武皇帝,便是文治武功之义,他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几分本事。顾双成却急得攥紧双手,这次选的新科进士不同往常分科取士,而是文试武试皆优者方能廷对,如今殿中的十一人,身手都不弱,眼看夜平宁被围在中间,虽然目前稳操胜券,但父皇不叫停,这些人联手轮番对付夜平宁,时间长了夜平宁也吃不消啊。 顾双成急中生智,大呼一声:“救驾!”殿中缠斗在一起的新科进士一听,全都停了看了过来,夜平宁趁机跃出围攻圈,稳稳落在皇帝和顾双成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奉上百合红箭,朗声道:“谢公主抬爱,谢陛下成全!” 顾圣哈哈大笑,女儿和这人倒是配合得极好,看夜平宁殿试策论和今日应对,也算配得住他的宝贝女儿。当即宣布道:“今日殿上诸位,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朕自有官职相许。公主中意澜照商人叶归,朕身为人父,自会成全。赐叶归大成护国驸马,今日完婚。” 顾双成换上大成婚礼吉服,在大成皇帝和皇后的主持下,第三次嫁给了夜平宁。顾双成对于出嫁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了,反倒是母后眼中隐含的泪水,让她哭花了妆。顾圣则看着一脸心疼地望着女儿的夜平宁,笑眯眯说道:“跪下叫一声父皇来听听。” 夜平宁对这一刻是有预感的,也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对着这个只比自己大十岁的年轻男子,从小只跪过父皇的夜平宁,内心还是一阵抗拒,久久跪不下去喊不出口。但妻子顾双成就跪在父母面前,于情于理他都要跪下叫一声“父皇”,才能把顾双成娶走。看着满脸得意的顾圣,夜平宁忍着内心的不适跪下,不情愿地开口:“父皇母后,平宁来接阿成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喜别离 顾双成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过几日新婚生活,没想到新婚第二日,一道圣旨送到了叶府,封夜平宁为护国将军,着十日后前往西北镇守庸关。正和夜平宁腻在贵妃榻上享受着融融春光的顾双成,接到圣旨时内心是愤怒的。 “我要去找父皇!我们新婚燕尔,为什么要把你派去边疆。” 顾双成回到贵妃榻上坐下又一跃而起,夜平宁赶紧拉住她,沉声道:“阿成,这是我和你父皇的约定。”只是没想到顾圣这么心急。不,心急的不是顾圣,是顾礼。夜平宁和岳父顾圣达成一笔交易,夜平宁帮顾圣夺回庸关,顾圣借夜平宁五万兵马回澜照。顾圣心疼女儿,不会这么着急要他赶去边关,夺回庸关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定是顾礼从旁劝说,让他早些夺回庸关,早些领兵回澜照,把顾双成带回去。只要顾双成在的一日,顾礼的太子之位就不稳固。 顾双成一愣,声音冷下来,低头盯着脚尖,幽幽道:“你就这么着急回去当皇帝吗?” 看着顾双成失望的样子,夜平宁的心像被刺了一下,想要安慰她,却又无法骗她。思量半晌,夜平宁方才缓缓说道:“是,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澜照。如今澜照陷入内乱,夜仁和闭关锁国的政策让经济愈发一蹶不振,据线报,如今澜照京城的米价比我在位时涨了五倍,再这么下去,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澜照迟早灭国。” 夜平宁忧思沉重的语调让顾双成猛抬起头,那双总是温柔看向她的黑色眼睛,此刻蓄满深深的担忧,却无比诚恳地看着她。是啊,她又何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从小便立志要成为一代明君,不像她,总是被赶鸭子上架,除了潜回大成,人生中没有一件大事是她主动争取的,就连回大成的动机,也是因为不愿为夜仁和的皇后。既然已经决定陪夜平宁重登万里河山,又何必贪恋一时的温柔缱绻。早日实现他的心愿,才能一生相守。 “好,那我吩咐人去收拾行装。”顾双成微微一笑,就要往要走。 夜平宁却以为她在生闷气,一手揽过转身离去的人,按在怀里,捧起那粉妆玉琢的小脸,顿了顿,才有些别扭地开口:“阿成,你别这样,你不开心了踩我几脚打我几拳,不要生闷气不理我。”说道最后,一对英武的剑眉竟微拧着,丰厚的唇略略撅起,竟是一副撒娇的可怜相,逗得顾双成哈哈大笑,一只手捏上夜平宁微微撅起的嘴唇,使劲儿往外拉,嘴中取笑道:“皇帝陛下怎的这般欠虐呢,和风细雨不喜欢,倒喜欢拳打脚踢,真是特殊的癖好啊。”最后一句尾音上扬,眼神别有深意,那样的表情,夜平宁如何不懂? 夜平宁这才确定顾双成不是生闷气,一把将顾双成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用一掌紧紧握住,另一掌探到顾双成臀上重重一拍,低下头咬在顾双成颈上,牙齿半真半假地撕咬着,直到顾双成痛呼中带着熟悉的喘息,才抬起头,一脸邪魅地说道:“原来阿成喜欢这一款啊。”顾双成突然脸爆红,挣扎着要起身,夜平宁哪里肯放过。早就发现他的狂暴肆虐能激起她别样的反应,只是不知道她承受得住多少,今日既然假戏开了头,那便真做好了。 收起平日里呵护备至的力道,夜平宁欺身压上那具忸怩娇羞的身躯,一手将顾双成的双手举过头顶,另一手摸到自己腰间,抽下腰带,顷刻便将两节雪白藕臂紧紧绑在一起。虽然知道夜平宁不会伤害她,但双手被缚还是让顾双成忍不住低呼:“夜平宁,不要!”那娇柔的低呼听在夜平宁耳朵里,就如欲迎还拒一般,身上邪魅之气不减反增,一掌直接探入顾双成衣内,手上一用劲,“嘶”一声,顾双成听到了布料撕裂的声音,然后感觉到紧紧裹着胸、部的丝绸被急速抽出,用力拉扯着胸前最敏感的那两点,顾双成忍不住吸了一大口气,却见夜平宁满意一笑,将那片鲜红的布料揉成一团,在顾双成不敢置信的眼神里,塞到她惊恐张开的口中。接着,一阵布料撕碎的声音响起,然后嘴被堵住的“呜呜”声,渐渐浓重的喘息声,拍打声,吼声交织成一片…… 十日后,夜平宁带着圣旨即将出发,屋内的顾双成却恨恨地将打好的包裹一个一个拆开,口中低声咒骂着:“小兔崽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护国将军等不到送行的护国公主,忍不住又折回内宅,推开门,从后面轻轻抱住一脸怨气的女人,右手温柔地抚着女人的肚子,掩不住内心的喜悦,沉声道:“阿成,你在府中安心养胎,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庸关回来见你的。” “我不嘛,我要跟你去边关。”顾双成委屈撒娇,实在不能接受府中突然有孩子的事实。本来她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与夜平宁北上边关,昨日秋霜给她收好日子要用的东西时,夜平宁不知怎么看到了,突然想起顾双成的好日子已经迟了好些日子,当即请了大夫来看脉。当那白胡子老大夫笑眯眯地说出“恭喜驸马,公主有喜了”的时候,顾双成内心是拒绝的。挨不住顾双成闹,夜平宁又请了宫里的两位御医来看诊,结果都是一句:“恭喜公主,您有喜了。” 于是昨日后半日的话题,都是顾双成试图说服夜平宁,她虽然怀孕了,但她可以去边关。“宁哥哥,你看你那么剧烈运动孩子都没事,我坐马车去边关能有什么事?”“宁哥哥,我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你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扔在京城?”夜平宁只满脸傻笑当做没听见,对顾双成又搂又亲却是小心翼翼。 最后顾双成妥协了。她虽然存着侥幸心理,但怀孕初期最是危险,她不是不知道。顾氏皇族子息羸弱,能得一个孩子必须得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和夜平宁的孩子,容不得一丝闪失。只是她内心极不想与夜平宁分开,不是说好了从此不离不弃吗? 夜平宁也心疼极了,顾双成两次怀胎,他都不能陪在她身边,第一次被夜仁和篡位,他连她有孩子都不知道,不仅错过了她怀孕生产的所有艰辛,道如今也没有见过孩子一面。这一次却又时机不对,他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既是君子一诺,也是皇命难违,他必须走才能护她周全,才能给她和孩子无忧无虑的未来。 “阿成,对不起,第一次我错过了所有,第二次却依然不能一直陪着你。”夜平宁心中内疚,女人怀孕生子最是危险辛苦,他多希望能每日陪着她,看着她每一天的变化。 夜平宁如此内疚不舍,顾双成也不忍心再闹他,她也不是任性胡为的人,轻重缓急还拎得清。转过身,在夜平宁额上印上一吻,双手环住夜平宁精壮的腰,轻声道:“我知道庸关对你来说如探囊取物,但沙场征战刀剑无眼,你一定要小心,保重自己。我不要你快,只要你平安回来。我……我不能再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了。” 夜平宁抱着顾双成的手紧了紧,哽咽道:“你放心,你和孩子等着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没想到他的死带给她那么大的伤害。他后来知道顾双成听到他在西古战死的消息惊惧生产,九死一生,他的心也跟着惊惧不已。 “去吧去吧,外面还有另外两个情敌等着你呢。”顾双成收起惜别之心,推了推夜平宁催促道。顾圣点了两个新科的进士为三品骠骑将军,与夜平宁一同前往庸关。 深深呼吸一口,将顾双成的气息浸入心肺,夜平宁出府策马而去。 夜平宁走后,养胎的顾双成因为孕吐,便被王皇后接到宫中悉心照料。顾双成不禁感慨,为何每次自己最需要夜平宁的时候,夜平宁总是不在身边?好在这次在大成,有父皇母后在身边,倒也自由自在无语无虑。唯有太子顾礼,顾双成在一日,便如鲠在喉一日。好在顾双成嫁给了夜平宁,一门心思相夫教子,早晚回澜照,顾礼对顾双成便不如从前那般忌惮了,但每次相见,总有一番言语上的试探和交锋。 “恭喜皇姐,听说皇姐在澜照还有一个女儿,这次要是得一个儿子,倒也儿女双全了。”顾礼一拱手,一脸羡慕的样子。 “真是爱争。”顾双成心中吐槽,口中却客气道:“太子殿下客气了。太子殿下如今虽然只有一子,但东宫妃嫔众多,将来必定儿女成群。” 顾礼这才真正高兴了些:“皇姐说得也是,身为男子在子嗣上就是有这点便利。” “那倒也是不尽然,男女各有各的便利。”顾礼第一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当年闹了很大风波。 “……” 终于过了头三个月的反应期,顾双成依旧回了护国公主府。顾双成成亲,大成皇帝赐宫外开府,食封一千户。护国公主府便是之前夜平宁选下的府邸,皇帝赐名护国公主府,赐白银五万两替代新修府邸。 夜平宁去了西北,却将自己最信任的文臣宇文迟留大成京中,专门照应顾双成。顾双成回府,宇文迟特去请安,脸色却有些不自然。 “宇文御史,可是有驸马……皇上消息?”顾双成不禁担心,每月都会收到夜平宁寄来的家书,这个月也差不多到了。 宇文迟忙答道:“回公主殿下,并非是驸马的消息,而是澜照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夜仁和已将小公主接回宫中,暂时由冷月太后抚养。”这个消息宇文迟本不想告诉顾双成,但又怕她偶然从别人处得知,反而受了惊。 顾双成也着实一惊,江风回澜照快半年了,仍然无法将小公主带回来,但一直以来的消息是小公主在永业银号临州掌柜家养着,不知怎么就被夜仁和寻着了?好在是交给冷月抚养,她这才放下心,看来夜仁和无意取小公主性命,冷月抚养,她很放心,只是又忍不住思念起女儿来。 “请公主宽心,臣已着人暗中保护小公主,必定护小公主万无一失。”宇文迟朗声道。 “有劳宇文御史。” 又过了半个月,一日顾双成正在看银号的账目,却听玉烟进来,神色不明地说道:“公主,江风大掌柜来了。” “快请!”难道是小公主被接出来了? 江风一身风尘,只身进了书房,见到顾双成便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公主责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北上 “江风,你起来说,何事?”顾双成有种不祥的预感。 “启禀公主,小公主一直养在临州宋掌柜家,平安无事,属下则在离江沿线边境活动,寻找可以带小公主过江的地方,无奈边境查的甚严,一直没有机会。一个月前,澜照皇帝夜仁和突然下令在全国寻找公主,若窝藏公主的人不将公主交出来,就将所有一岁以下的孩子全部抓走,已经抓了很多人,宋掌柜家的邻居担心自己的孩子被带走,就举报宋掌柜半年前突然带回一个女婴,所以公主就被带进宫了。江风愧对公主。”俊朗的男子说完又跪了下去。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自责,这半年来你在澜照辛苦了,此次回来就在京城好好休养一下,小公主的事我自会想办法。”顾双成不便苛责江风,江风是女帝留下的人,面上听从她的吩咐,实际上是银号的管理人。 深宫内院,顾双成知道女儿挽心一旦进了澜照皇宫,就不是一时半会能见的了。将来夜平宁兵临城下的时候,只怕挽心还会成为人质。顾双成左思右想,给夜仁和写一封信,希望他顾念昔日情谊,不要伤害挽心的性命。这封信顾双成派人送给冷月,让冷月在危机时候送给夜仁和。 谁知过了一个多月,顾双成却收到一封来自澜照的信,拆开一看,那熟悉的字迹,让顾双成大惊,只见信上写道:“朕少年流离异国,识双成于困顿,贫病之中,人所不齿,唯双成青眼以待,幽幽四年,不曾离弃。感双成情意之深,朕亦投桃报李,非卿不娶,今生所求,唯与双成相守。为遂此愿,不惜不仁不和,与天下为敌。奈何求之愈甚,失之愈速。秀清山一别,朕失双成,魂魄几去。既闻双成不辞而别,归宁大成,胸中郁郁不得解,朕欲以天下换双成,双成何拒之?北逆罪臣夜清朗,犯上作乱,节节进逼,置黎民于水火。朕乃天子,欲救百姓于水火,然天道不助,逆贼得势,朕如今所求,一如当初,唯与双成相守。今得公主挽心,可挽双成之心否?若然,朕与双成直如初见,琴瑟和鸣,天伦之乐。若不然,挽心非朕血脉,必当诛之。” 顾双成的手在抖,心也在抖。夜仁和流落大成之时,她可怜他一国皇子受人欺凌,才多有关照,加之年龄相仿,不过少年玩伴,岂知竟误她至此。如今夜仁和以挽心的性命威胁她,要她重回他身边,顾双成忧心挽心的性命,恨夜仁和的卑鄙,却愧对被夜仁和的执迷不悟。如果她没有遇到夜平宁,也许她可以接受夜仁和?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如今她到底要不要回澜照呢?前几日边关快马捷报,夜平宁已攻下上关,不日就将班师回朝,他是驸马,更是澜照前主,自然不能镇守两个边关。从大成角度看,西北三关水关、上关、庸关成倒“品”字型,三关互相守卫,上关在中间,是三关中最南边的,深入大成,水关和庸关偏北深入西古草原,对于大成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上关,上关如一柄利剑插入刺破连山,深入大成西北盆地,从上关入大成,易如反掌。大成急需收复上关,却又屡不得手,大成皇帝此次命夜平宁收复上关,便是极大的考验,也是顾圣与夜平宁的约定:夜平宁帮大成夺回上关,大成借兵五万助夜平宁还朝澜照。 “秋霜,通知前头备车,本宫要入宫面圣。”顾双成心中已有计较。 顾双成怀着身孕,马车行得极缓极稳,许久才入皇宫。得了通传,顾双成缓缓步入垂拱殿,这是大成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她曾在此处协助顾圣处理奏折。顾双成心中苦笑,那是母后求的,要父皇带她习政,但她其实不过是给父皇研墨倒茶,倦时聊天解乏,却被弟弟顾礼视为入主东宫的征兆。三年之后,再次步入这宏伟高大的殿中,这殿并不如记忆中那般空旷寂寥、晦暗不明。难道是皇帝见过了的缘故? “儿臣给父皇请安。”顾双成右腿就要跪下行礼。 顾圣急道:“双儿快起来,不是早说了你有孕在身,国礼家礼全免吗?”心中却猜测顾双成大约要跟他说极重要之事,才会坚持要行君臣之礼。 “谢父皇。”顾双成起身,顾圣上前携了女儿的手,唤了一声“赐坐”,在旁随侍的太监忙去请了梨花木圈椅来,那是皇帝赐坐的最高礼仪,从前只有帝师享受过的礼遇,刘公公跟随皇帝多年,知道皇帝格外宠爱公主,如今公主怀有身孕,当然享受最高礼遇了。 顾圣却看了一眼那圈椅,道:“这椅子硬邦邦的,再把朕的靠垫拿来。” 父女俩落座完毕,顾圣也不含糊,直奔主题:“双儿有何事找父皇呀?” 知女莫若父啊。顾双成略一沉吟,说道:“父皇,儿臣求父皇即刻借兵五万,助夜平宁重回澜照。” “借兵是朕与夜平宁的约定,自然不会赖账,只是为何这般急切,不等夜平宁回京城再议?”在快马送来上关捷报时,顾圣已收到夜平宁的借兵请求,但他暂时还不想借兵给夜平宁,只让他先行回朝。 “澜照内乱已久,儿臣听闻北方夜清朗已攻下顺州,直逼上京。如今澜照又失上关,军心不稳,此时若夜平宁帅水军顺子江北上,澜照重兵在北应付夜清朗,夜平宁定能一击收复上京,重回帝位。”顾双成对当前的局势并不陌生。 听了这一番话,顾圣心中更加纠结。多年来,他是中意女儿继承皇位的,看中的正是顾双成对皇位的无欲无求,但女儿能与所爱厮守,也是为人父母的心愿,夜平宁是难得的英才,又对女儿全心全意,他本来是想把夜平宁留在大成辅佐女儿的,但夜平宁不愿意,看来女儿也不愿意。 “双儿,你如此为夜平宁筹谋,可知道他将来必成大成敌手?” 顾双成以为父亲担心纵虎归山,忙道:“父皇,夜平宁已答应女儿,有生之年,绝不进犯大成。请父皇相信儿臣和夜平宁。况且,父皇知道儿臣手中自有王牌,也不怕夜平宁反悔。” “你说的可是永业银号和粮行?” “正是。不瞒父皇,因为天下太平,皇祖母留下的产业,这几年发展壮大,如今已控制澜照半壁江山。有此王牌,夜平宁不敢反悔。” 母亲留下的产业也在顾圣考虑之中,未来的大成帝国,少不了顾双成手上的那个商业帝国。顾圣思索一番,道:“好,父皇这就派人给夜平宁送去诏书和虎符。条件是你把江风留给朕。” 江风?顾双成一惊,江风从前是皇祖母所爱,后来是皇祖母私产的管理人,如今虽听命于她,也是基于皇祖母的遗命。她也是渡江之时才明白永业银号、粮行,实际仍在江风控制之下,所以今年回大成后,着意与各地银号粮行的人接触,并换了些自己的人上去。联想到近年父皇在选贤任能上的新举措,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父皇可是要让大成改天换地?” 顾圣满意一笑,道:“双儿看出来了?不错,父皇有意自断臂膀,将天下让与能人管理,从今往后,顾氏一族,只管坐享天下之礼,而无须过虑天下之忧。双儿,你可知道父皇为何有此念头?” “儿臣不敢妄自揣测。”此刻顾双成其实隐约猜到了。 “双儿你只管说,父皇想听。”顾圣的眼神充满期待。 顾双成这才说道:“那儿臣就斗胆一言。从前华美大陆只有大成一国,国君不论贤庸,长不过三十载,不至于陷国家于水火。但澜照建国以来,兵强马壮,虎视眈眈,我顾氏一族历来子息羸弱,明君难求,若庸君总揽天下之权,必定引来澜照觊觎,两国交兵,天下生灵涂炭。我顾氏虽然子息羸弱,但大成人才济济,每一代定有治国安邦之才,无奈国君未必慧眼识珠,如能有一套方法让贤能者当政,一可分担国君之劳,二可救国家于昏君之手。” 顾圣击掌大喝:“双儿知朕心意甚深!双儿,你可愿留在父皇身边帮父皇开万世之太平?” 顾双成心中一沉,父皇果真有此心思。不得已道:“儿臣不才,求父皇原谅。儿臣但求即刻启程,先行奔赴澜照,为夫君马前开道。” “为何如此心急?你如今岂能能远行?双儿,你知道父皇不会勉强你,身为皇帝,父皇希望你留在大成,并将夜平宁留下助朕一臂之力,但身为父亲,父皇只希望你能从心所欲,父皇不会勉强你。朕可以借兵助夜平宁重回澜照,但你必须在大成平安生下孩子,再作打算。”顾圣语气坚决。 “父皇对双儿百般宠爱,双儿感恩。但如今儿臣却不得不回澜照。”顾双成只得和盘托出,将夜仁和之信告诉了顾圣,接着又说道:“儿臣当日抛下心儿归国,心中内疚不已,如今断不能再视而不见,置心儿性命于不顾。儿臣腹中孩子已有四个月,只要小心些,远行无碍。况且儿臣先行回澜照盛京,可以将夜平宁的心腹之臣带回澜照,先行筹谋,待夜平宁北上之时,里应外合,一举夺宫。求父皇成全!” 顾圣见女儿早已深思熟虑,对形势了若指掌。难得一向无欲无求的女儿对国事竟然如此上心,顾圣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叹道:“夜平宁得你筹谋至此,父皇当真嫉妒。既然你心意已决,父皇不会阻拦。但你只身入宫,若夜仁和翻脸无情,只怕你与两个孩子性命有虞。” “父皇不必担忧,儿臣自会做万全准备。”顾双成心意已决,说道:“儿臣如今只有一事相求,求父皇暂时不要将儿臣回澜照之事告诉母后,待儿臣离京后,只告诉母后儿臣到江州避暑。” 顾圣知道王皇后对女儿的期待,顾双成此番回国,王皇后无论如何不会再让女儿离开了,便允了顾双成。顾双成又去延福殿看望王皇后。想到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强忍着离愁与母后说了许久的话。 回到护国公主府,宇文迟和玉烟已准备好回澜照的一切事宜。次日清晨,一行人出了公主府,缓缓朝北行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伴侣 顾双成车行极缓,一个月之后才进江州地界。车行至江州州府,远远便有五人策马而来,行到近处一看,为首之人正是江州知州许年。 许年下马行礼:“臣许年恭迎公主驾临江州。”顾双成受了礼,在许年的引领下朝江陵王府而去。车停到江陵王府门口,顾双成正准备下车,突然一人跃上马车,掀开车帘,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映入眼帘,秋霜一惊,大呼:“何人张狂?”顾双成却已看出,来人熟悉的身形和气息,除了夜平宁还有谁呢? 不待顾双成站起身,夜平宁一个大步跨上前,弯腰抱起顾双成,小心翼翼地贴在身上。三个月不见,此刻乍然相见,顾双成心中激动不已,双手环上夜平宁脖颈,将脸贴在夜平宁下颚处,轻轻摩挲着。夜平宁低下头,准确地找到两片温润的唇,贴了上去,许久未刮的胡子却刺得顾双成脸上发痒,边笑边闪躲,夜平宁也哈哈大笑,故意拿胡子去蹭顾双成。 下了车,夜平宁却不肯放顾双成下来,一路抱到了卧房。将顾双成放到床上,夜平宁脸色一凝,开始训人:“说好的在京城等我,为什么偷偷跑出来?路途这么远,有个闪失可怎么办?”顾双成抓了个空赶紧道:“我是被迫的,我要去救挽心。” “挽心是我女儿,我会救。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回去,我……我不仅会失去两个孩子,还会失去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宇文迟报告,你要只身回澜照,我马不停蹄日夜赶路今日才到江州。”夜平宁一口气说完,想到今日若见不到顾双成,让她独自回澜照,他的心就无法抑制地颤抖。 眼看夜平宁情绪如此激动,顾双成聪明地闭上嘴,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起身将脸埋在夜平宁胸前,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不敢才怪,明天我就要走啦。 夜平宁这才放松下来,将埋在怀里的脸捧起来,细细端详一番,倒是比三个月前圆润了些,红唇越发娇艳欲滴,低下头,含住柔软的唇瓣,轻轻吮吸起来。许久未见,加之怀孕后身子更加敏感,顾双成哪里禁得住撩拨,马上气息不稳,身子发软,抵在夜平宁胸前的手却不规矩起来,隔着夏日轻薄的衣裳,顺着肌肉的纹理细细描绘起来。夜平宁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对那两片软软的唇瓣重重啃噬起来。顾双成只觉全身热烫,双手又伸到夜平宁腰间一阵摸索,找到两条带子,却怎么也扯不开。干嘛总系那么紧?心中焦躁,隔着布料抚上已经昂首的一物,来回抚弄。 夜平宁闭上眼,重重吸了一口气,一手将放在他两腿间的一双嫩手紧紧握在一起,让它们无法作乱。半晌呼吸稍微平复,才嗓音暗哑地说道:“你先睡一会,我去洗澡。”顾双成哪里依,扭手扭脚的,却拗不过夜平宁的坚持,只好闷闷躺回床上,红着脸道:“你快点啊。” 夜平宁默不作声,给顾双成盖好被子便出去了。顾双成在床上左等右等也不见夜平宁回来,心中急躁却也无可奈何。她怀孕后本就嗜睡,一个月来在路上虽然走的极慢,到底是在赶路,有些累,等着等着竟睡着了。夜平宁在外间侧耳听到屋里呼吸声渐长渐缓,这才轻轻出门,去见在大厅等着的石来、宇文迟和几个大成总兵。他已拿到虎符,但为了有奇袭的效果,五万兵力都是暗中调动,一次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因此五万兵马尚未全部就位。 等夜平宁安排好下一步的兵力调动和出征准备,已是申时。夜平宁回到观湖轩并不见顾双成,问小丫鬟,才知道顾双成已经起来了,道湖边去散步了。夜平调转脚步,到了湖边,果然见到顾双成站在夏日的树荫里,对着湖边临风而立。顾双成看见夜平宁来了,却转身就走。夜平宁赶紧追上去,只见顾双成一脸的怨怼,怨怼中还夹着欲求不满,当即心中了然,却又失笑不已。他的阿成,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遣退了随侍的人,夜平宁拉住顾双成的手,陪笑道:“阿成,我回去看你睡着了,不忍心打扰你……” 顾双成瞪了夜平宁一眼,那眼神诉说着:回去,你有回去过吗? 唉,他忍得也很辛苦好不好?夜平宁无奈,只好承认:“阿成,我是怕伤到你和孩子。” 顾双成头都不回,继续往前走。刚怀孕的时候不知道,什么荒唐事没干过,现在都快五个月了,哼! 夜平宁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第一次看着顾双成怀孕,还不能日日陪在身边,心中紧张的不得了吗,哪敢轻举妄动。但是眼看不喂养一次,阿成的怒火和□□下不去啊。 “为夫知错啦,这就去喂娘子。”夜平宁说着,弯腰抱起顾双成,朝卧房走去。 但是当顾双成露出隆起的肚子时,夜平宁某个地方吓得不争气地软了,把顾双成气得半死,吊着半山不上不下,恨不得一脚把夜平宁踹下床。夜平宁也没想到自己那么不经吓,觉得有些丢脸,不禁辩解道:“阿成,它看哥哥姐姐在里面,不好意思硬来。”顾双成本来有些烦燥,被这话逗得莞尔一笑,倒也释然了。 到了晚上,夜平宁终于有些适应顾双成的肚子,不再那么草木皆兵了,却又被顾双成的一番话震得心神俱裂。只听顾双成漫不经心道:“平宁,我已安排妥当,明日启程,过离江顺子江而上,先回盛京。我要把宇文迟带上,让他回京联络你的旧部,到时你率兵北上,咱们里应外合,便可一举夺回皇位。” 只听“咔擦”一声,夜平宁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顾双成早料到夜平宁不同意,语气却冷静自持:“平宁,若我不在,你兵临城下,挽心便是一条死路。我此去宫中,尚有冷月照应,宇文迟与我同去筹谋旧部,也能在朝中为我照应一二。如今托娅已被立为皇后,执掌后宫,西古族为夜仁和马首是瞻,我回去同你母后商议,或能说服西古族为你所用。平宁你该知道,我回宫虽是险招却是一本万利,既然你看重我胜过你的江山,我便要做你的一柄利剑,将来你对我青眼有加之时,天下之人才能心服口服,不敢置喙。” 夜平宁看顾双成说这一番话时,眼神清明坚定,竟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从容不迫,声调不高,所说却有理有据、掷地有声。他的阿成,不再是那个只想山高水长、闲云野鹤的闲散公主,而是可以与他并肩策马、踏遍山河的伴侣!夜平宁由怒转喜,这一刻,他不能阻止顾双成,这个女人已经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可以飞向更广阔的天地。 紧紧握住顾双成的手,夜平宁压抑着胸中的激动,说道:“好,我吩咐宇文迟一切听从你的安排。你父皇借的五万兵马,不日就可集结完毕。如今我粮草军饷充足,兵强马壮,阿成,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顾双成点头答应,心中却起了别的心思,坐到夜平宁怀中,不安分地蹭着。夜平宁了然,嘴上却调侃道:“我的阿成如今竟似红颜祸水了,把朕的人和心都要掏空了。”顾双成却听出了调侃中的表白,心中高兴,娇滴滴地说道:“可不是,这一去短则一月,长则半载,不把你掏空,我如何耐得住深宫寂寞。”语毕牵起夜平宁的手就往榻上走去…… 十五日后,空置许久的太极宫长乐殿迎回旧主人,“已故”端文皇后生还回宫。大成公主招驸马之事澜照亦有所耳闻,本来顾双成回宫,朝堂定有一番议论,但此刻满朝文武已无心皇帝后宫。夜清朗离盛京不过五六日马程,连历来不得入关的西古族骑兵也奉诏入京,集结于盛京北面,整个朝廷倾尽全力应付夜清朗。 “双成给皇上请安。”顾双成右膝微弯,象征性地给夜仁和行礼。夜仁和一看顾双成隆起的肚子,目呲欲裂,双手在身体两侧握拳,指节泛白,身上的气势却不若从前。是了,如今的夜仁和就快成为亡国之君了。顾双成一路行来,曾经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子江沿岸,民生凋敝,宽阔的子江上,竟没有一艘商船。偶尔有船只经过,均是运送粮草的兵船,然而船中却没有多少粮草,将近两年的战乱,南方也没有多少税赋可征了。 夜仁和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幽幽道:“你的驸马,是夜平宁吧。”夜平宁虽然在大成改名换姓,但当日在定西城战死的并非夜平宁,两个月前,上关被驸马率兵攻克,据守关将领说,新驸马很像夜平宁。大成一年多来一直试图收复三关,但次次铩羽而归,两国之中,只有夜平宁对连山三关了若指掌。 顾双成并不回答,反而叹了一口气,说道:“仁哥哥,双成有愧于你。” “你为何对夜平宁如此念念不忘?”夜仁和不甘心。 顾双成微微一笑:“皇上为何对双成如此念念不忘?” 夜仁和一愣,随即失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半晌后说道:“去看看挽心吧。”说着就来牵顾双成的手,顾双成本能地挣扎,但看到那双哀伤的眼睛时,不由得随夜仁和牵了。 两日后,夜仁和陆续收到临州被攻克、楚州被攻克、舒州被攻克的消息。夜仁和跌坐在龙椅上,心中冰凉,这些消息皆是十几日到几日前发出的,这些消息传到时,只怕夜平宁也已经兵临城下了。果然,第二日便有快马来报,夜平宁率兵十万,兵临城下。出了母舅林家,朝臣半去。林中书跪在大明殿中,声音颤抖:“皇上,随那大成妖女回来的,有逆贼夜平宁的旧臣,他们暗中活动,如今朝臣皆称病不朝,实际上是坐山观虎斗,到时成王败寇见风使舵。皇上,就连九门提督也称病不出,却又牢牢把持着兵马。皇上,将那大成贱妇处死,带着托娅皇后到西古暂避贼乱吧。” “西古,哈哈……西古才是最大的墙头草啊,谁得势依附谁。”夜仁和笑得凄凉,跌跌撞撞往后宫行去。先到了淑景殿,只见从前的淑妃、如今的皇后托娅抱着太子在殿内晒太阳,夜仁和上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拔剑,一件刺入托娅胸中又狠狠拔出,鲜血溅上托娅的脸,托娅在目瞪口呆中断了气,太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宫人全都躲得远远的,有的开始四散奔逃。夜仁和眼睛赤红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留得托娅和这个孩子在,将来西古族必定祸乱澜照。澜照百年江山,在他手上支离破碎,他愧对列祖列宗,如今他只能为澜照消除西古这个祸患了。那孩子似乎知道大限将至,嚎啕大哭,夜仁和心中不忍,提剑又朝长乐殿走去。 长乐殿里,顾双成带着女儿挽心在花园□□箭,挽心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看到母亲一箭正中挂在树上的靶心,开心得蹦蹦跳跳,一下子跌在地上,哇哇大哭。 随侍的宫女看到夜仁和一脸杀气,吓得跪在地上请安,声音瑟瑟发抖。顾双成一转身,只见夜仁和的剑尚未插入剑鞘,剑身上一片赤红,剑尖犹在滴血,心中警铃大作。夜平宁已经兵临城下,朝中大臣纷纷倒戈,夜仁和已无力回天,此刻,就是要来娶她性命了。 顾双成大喝一声:“站住!”搭箭上弦对着夜仁和。 夜仁和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情殇 “双成,你当真下得了手吗?”夜仁和不怒反笑,仗剑上前。如今他大势已去,他与顾双成,不能同生,那便共死吧。 此刻长乐宫中只有秋霜和几个小丫头在花园里,夜仁和只身闯入长乐宫,平时跟在身后的太监内侍在淑景殿就被吓跑了。眼看夜仁和一步步走向挽心,顾双成大声道:“皇上再上前,双成就不客气了。”声音却有些颤抖。她虽然猜到夜仁和会在兵败之时起杀意,但真正面对充满死亡绝望气息的夜仁和,顾双成还是忍不住害怕又心痛。 夜仁和一步一步逼近,抱着挽心的果儿跌落在地上,瑟瑟发抖,就连哭泣的挽心似乎也感觉到了一触即发的危险,止住哭声,乌黑的眼睛盯着夜仁和,突然从果儿怀里挣扎而出,歪歪扭扭地朝夜仁和跑去,口中咿咿呀呀,听来像“父……行”,夜仁和心中一软,挽心接回来接个月,开始会叫他“父皇”了,但“皇”字吐字不清,听起来就是“父行”。夜仁和下意识抬手,想去抱地上跑来的小娃。顾双成一看夜仁和持剑的右手抬起,以为他要动手,心中大急,拉紧的弓弦一松,却在出箭的瞬间一低弓,接着“噗叽”一声,箭簇没入骨肉的声音传来。然后是“哐当”一声,夜仁和手中的剑落在地上。 夜仁和只觉手腕一痛,看着那只还在手腕处颤动的箭,苦涩一笑,说道:“双成,你真狠心,却又狠不下心。” 跌坐在地上的果儿趁机爬过去,一把将小公主抱在怀里。顾双成见秋霜已把长乐宫内的人召集过来,当机立断,大呼一声:“来人,皇上受伤了,把皇上扶进宫里。宫内生变,将长乐宫宫门关闭,三组人按例巡守。松儿你速去长寿殿禀报太后,其他人随我进入正殿,没有我的命令谁逗不许出殿。” 几个太监一拥而上,将夜仁和“扶”进长乐宫正殿,所有人如同演练过一般,迅速动了起来。这一切确实演练过。顾双成早就料到,夜平宁兵临城下之时,便是夜仁和找他算账之日,所以早就从冷月出要了可靠的人手,准备随时关闭宫门,等待夜平宁攻入太极宫。却不想攻城之战尚未打响,夜仁和已心灰意冷,提前来了结她的性命。 顾双成习射的箭并没有箭簇,只是将木质的箭头稍微削尖,因此射中夜仁和手腕哪一箭,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几个内侍将夜仁和按在圈椅里,就要给他拔剑,夜仁和忽然说道:“双成,你来给朕拔。”眼中尽是殷殷期盼。顾双成心中不忍,上前握住箭身,右手一使劲,“咻”一声木箭应声而出,秋霜取来烈酒,顾双成拿手帕沾了在伤口处轻轻擦拭,面楼不忍之色。夜仁和看了,竟觉手腕处似被温柔抚触,并不疼痛,一个念头突然涌上:与其共死,不如让她记自己一辈子。 “把挽心抱来让朕看看可好?那孩子与朕颇有缘分,第一次到朕怀里也不哭泣,朕逗她,她竟笑了,最近这几日还会喊父皇了。”夜仁和如话家常一般,竟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顾双成看他情真意切,对秋霜点了点头。不一会,果儿牵着挽心走进来,挽心一看夜仁和被几个内侍按着,歪歪扭扭地跑过去,嘴里喊着“父行”,肉肉的小手竟去拍打那几个内侍,嘴里念着:“肘!肘!”夜仁和心中一暖,这孩子护着她,要赶走这些侍卫呢。 顾双成也猜到了挽心的意图,心中也是一热。都说孩子心性纯真,挽心如此亲近夜仁和,夜仁和对挽心一定很好,反倒是她这个见面没几天的娘亲,挽心还有些认生。 眼看挽心就要爬上夜仁和的大腿,几个内侍还按着夜仁和的手脚,顾双成使了个眼色,玉烟急道:“不可!”那几个内侍见顾双成并不犹豫,便松了手。夜仁和一把抱起挽心,搂在怀里又亲又逗,挽心咯咯直笑,真似父女一般。 就这样,夜仁和在长乐宫住了下来。期间圣母皇太后来问,顾双成以身体不适为由,并不开宫门。长乐宫已被曲尚书控制,宫中之人四散奔逃,冷月召集后宫妃嫔,号令开了宫门,愿走愿留悉听尊便。三日后,盛京定南门守门提督开城投降。夜平宁从大成借得五万大军,一路北上收复就地,到了盛京已是十万强兵,迅速控制了盛京。 顾双成在长乐宫中听到城内礼炮齐响,知道夜平宁已经入城,心中大喜。夜仁和抱着挽心立在回廊里,听着这声声礼炮一点一点向太极宫而来,脸上却是一片喜乐之色。顾双成只当他是穷途末路强颜欢笑,便安慰道:“皇上不必担心,你们兄弟一场,平宁定会对你网开一面的,我也会替你求情的。”她已想好,求夜平宁除了夜仁和的宗籍,贬为庶民即可,若不放心,就让他去大成。 “此刻我还是什么皇上呢,你到底连一声‘仁哥哥’都不愿叫,你我竟不如从前在大成了吗?”夜仁和声音清苦,叹道:“‘平宁’,叫得如寻常夫妻一般,我一世所求不得,不过一场寻常夫妻之情,他命真好。” 夜仁和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一点流失,把挽心放在地上,蹲下身子,牵着挽心的小手哄到:“心儿,再叫一次父皇好吗?”小家伙嘴里呼着“父行”,一头扎进夜仁和怀里,不想却把夜仁和推到在地,顾双成一惊,只见夜仁和嘴角溢出一丝乌黑的血,心中大骇,他为何要自寻短见?顾双成跪到地下急呼道:“仁哥哥!” 夜仁和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声音开始颤抖:“双成,你还记得我是你的仁哥哥。”抬起手想抚摸顾双成的脸,却颓然落下,顾双成眼泪一下子模糊了双眼。 “别哭,双成……我……舍不得你哭……笑一个。”夜仁和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顾双成心中悲痛,拉起那渐渐冰凉的手,贴在脸上,扯开嘴角,不仅笑不出来,眼泪愈发忍不住,哽咽道:“仁哥哥,双成对不起你。来生……”话语却断在此处,因为顾双成也不知道来生如果还认识夜仁和,她会怎么做? “来生……来生……我不会娶你了……只要看着你幸福就好。”夜仁和嘴角的血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 “双成……我有点……冷……能不能抱着我……”夜仁和觉得眼皮很重,就开睁不住了。 顾双成将夜仁和的头放到自己的手臂上,脸上泪水流得更凶,滴在夜仁和脸上,夜仁和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笑道:“双成的眼泪……是甜的……”接着又把脸贴到顾双成隆起的肚子上,一张口,湿热的血液流到了顾双成腹部,粗哑的声音从顾双成的腹部传出:“双成,我猜……是个男孩……小名……能不能叫……念仁……我感觉……他就像我的……儿子一样……”那声音越来越低,顾双成感觉手腕上的头颅越来越重,又一波泪水涌出。 “啊,不行啊……”就在顾双成心痛不已时,夜仁和的声音又响起,却充满了深深的失落。顾双成急道:“好,仁哥哥,孩子就叫念仁。” “好……”夜仁和心满意足,头重重落下。顾双成感觉心中被重重挖去一块,虽不是爱,却有多年情义。 夜平宁率兵进入太极宫,一路狂奔,朝长乐殿而去。行到殿前,却见宫门紧锁,宫内隐约有哭声传出,心头一紧,不待侍卫撞门,一提气越过宫墙,朝那哭声的所在奔驰而去。远远看见跪在长廊中哭泣的顾双成,心中大石才放下,仔细一看,顾双成怀中抱着一个黄袍加身的人,旁边一个小娃也趴在那黄袍上哇哇大哭,一下子就明白了。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夜仁和,你这招真狠,横竖是个死,死在阿成怀里,从此阿成便记你一辈子了。”眼前这妻女哭丧的场面,连他都无法打扰,明明这是他的妻女啊,却在为别的男人哭丧,仿佛他才是多余的那个。 心中虽然愤懑,却也无可奈何。夜平宁走上前将顾双成揽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顾双成也一头扎进夜平宁怀里,痛快哭泣。挽心见一个陌生男人把娘亲搂在怀里,止了哭声,爬过来对夜平宁又撕又咬的。夜平宁眉头紧皱,他的女儿,被夜仁和养乖了。当爹,就从这一刻开始吧。夜平宁一把将那娃儿抓过来搂在胳膊下,任凭她又踢又打,就是不肯松手。 许久,怀里的一大一小才渐渐安静下来。夜平宁却看着躺在地上的尸身犯愁,夜仁和暗杀他夺了帝位,算是弑兄谋反,若活着于法于礼当处以极刑,但如今人已经死了,便是定名分的问题,自然是要以逆臣贼子盖棺定论的,但看顾双成那样,必定不能挫骨扬灰,否则顾双成不止记夜仁和一辈子,还要恨他夜平宁一辈子呢。 最后夜平宁还是以皇室宗亲之礼安葬夜仁和,只是让人写了篇墓志铭,细数夜仁和弑兄妻嫂、谋朝篡位、治国不力、陷百姓于水火的罪状。顾双成倒也没什么话说,因为墓志铭也算是实事求是。 接下来便是收拾夜仁和留下的烂摊子。夜平宁点五万精兵,由石来率领,带着招降夜清朗和朝廷兵马的诏书向北进发。以西古族为主力的朝廷兵马很快就接受了招降,夜清朗虽然暂时停止进攻,却按兵不动并不投降,似乎在观望。观望几日后,突然提出一个新的口号:“驱除西虏,恢复澜照。”这“西虏”既只盛京北部的几万澜照兵马,更是直指有一半西古族血统的新帝夜平宁。一时之间,北境烽烟再起。 顾双成散完步拉着挽心回到长乐宫,进殿却见夜平宁肚子坐在榻上皱眉,忍不住爬上榻,伸手想抚平夜平宁眉间的“川”字皱纹,嘴里打趣道:“再这么皱下去,就该成糟老头了,我可不要糟老头。”夜平宁一扫脸上的忧思,将顾双成按到怀里,顺着隆起的腹部,一把摸上柔软的一团,恩,手感更饱满更柔软了。一番抚弄,顾双成已是气息急促。夜平宁伸出舌头舔着唇边圆润的耳垂,声音暗哑:“我要是成糟老头,也是被憋的。”顾双成忍不住啐了一句:“谁让你憋了?”她也憋着好不好? 夜平宁一乐,将顾双成整个靠在自己身上,双手从身后环过去,以顾双成喜欢的节奏揉弄着,听着怀中人儿的嘤咛之声,似乎一日的疲倦都消了。哪知地上的小娃儿看了一会,竟然默不作声地爬上榻,拨开夜平宁的一只手,双手巴上一年前吮吸的地方,嘴里念叨着:“心儿也要!” 顾双成脸一红,夜平宁哈哈大笑,把女儿抱到怀里,抬着下巴用胡茬去亲小娃儿的脸蛋,嘴里也念着:“父皇也要。” 闹了一阵,夜平宁着乳母把小公主抱走,顾双成这才笑嘻嘻地问道:“皇上何时为难?这个时候不在御书房,跑到我的长乐宫。” 夜平宁也半开玩笑说道:“知我者双成也。朕如今确有难事,还求皇后施以援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初定 “皇上有何难事,说来听听,让双成乐一乐。” 夜平宁正色道:“如今夜清朗以‘驱除西虏,恢复澜照’的口号重新凝聚人心,不少人重回他麾下。我虽可以强兵胜之,但澜照内乱许久,能不战而胜之最好。所以我要你写一份劝降书给夜清朗。” 顾双成稍加思量便明白了夜平宁的意思,夜清朗以民族对立来拉拢人心,最好的破解之法便是民族团结各族一体,顾双成已异国异族公主的身份嫁入澜照,已经生下一女,马上又要生子,便是民族融合最好的例证,以她母仪天下的身份向逆贼劝降,更具有母性的感召力。 命人送上笔墨,夜平宁亲自为顾双成研墨铺纸,只见顾双成提笔思索片刻,一封劝降书一挥而就: “今之华美大陆,人数众者,有澜照、大成、西古、北胡、南山凡五族;人数寡者,不可胜数。然上溯千年,仅华美一族,此华美大陆所以得名者也。今天下虽有族名不同,风俗各异,然通婚者甚众。吾以大成异国异族归澜照,坦然若归家门,以风俗虽有异,然人情无异。倘以民族论,吾断不敢远归异族,天下女子亦不敢远嫁,人人惧出家门,皆恐为异族所诛。澜照族南北风俗亦有别,南北之异或胜民族之异,倘非我族类必诛之,则南北之人亦不可互容于世。又益州连州风俗有异,当互诛否?一家之中,兄弟性情各异,当互诛否?故知‘驱除西虏,恢复澜照’乃妖言惑众,今日驱西古,明日驱北胡,后日驱南民,此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吾与圣上虽非同族,情比金坚日月昭昭。天下异族夫妻、知己、师生、邻里比比皆是,不因异族而情移;天下同族之人,亦不因同族而分歧全消。‘驱除西虏,恢复澜照’,其心险恶,乃欲令人为刀剑供己驱使,凡听此言这皆须警惕,勿为人引颈就刀而不知。今上仁慈,为妖言蛊惑而行不义者,若能幡然醒悟投降王师,圣上既往不咎。若仍一意孤行,圣上为天下计,不得不忍痛诛之。” 夜平宁大呼一声:“好!”此文洋洋洒洒,在情在理,再看字迹浑厚,夜平宁忍不住往顾双成脸上亲了一口,笑道:“阿成真乃治国安邦之才。”又将劝降书读了一回,将顾双成夸了一回,这才命人传抄,广发天下。 劝降书发出去几日后,北境北胡族为主的连州率先归降朝廷,夜清朗军中人心动摇,不少异族将士开始脱逃。但夜清朗经营数年,叛军虽已散乱,但一时却无法全部招安,夜平宁的眉头也时常皱着。 这日顾双成又到长寿宫找冷月,冷月逗着挽心玩了许久,却似心不在焉。两人关系已胜姐妹,顾双成猜测能让冷月踟躇难言的,只怕是与夜清朗有关,于是遣退左右,拉着冷月的手问道道:“皇上这些日子颇为北边夜清朗的事为难,皇上不愿动武,但若夜清朗负隅顽抗,只怕最后只有一场硬站。冷月,你有何打算?” 冷月思量半响才说道:“我心中有一个想法,但不知该不该想皇上提?” “你说来我听听?” “皇上送夜清朗生母淑太妃道北境与夜清朗团聚,我暗中相随,我想我或许可以劝降夜清朗。”说道这儿,冷月脸上浮现一丝羞窘之色,停了一会才继续道:“夜清朗为人冲动鲁莽,但又好义感恩,如果皇上能送夜清朗母亲到北境,夜清朗必定感恩,我……我若去了,他或许或打消打回京城的念头。他一直暗中给我送信,要接我去北境与他团聚……” 顾双成大喜,忍不住凑过去打趣:“那双成要提前恭喜母后觅得良人了。此计极妙,皇上感激你还来不及,断无反对之理。” 果然顾双成将冷月的想法告诉夜平宁后,夜平宁喜得击掌跃起,大呼:“北境平矣!” 一个月后,夜清朗解散军队,只身回京请罪。夜平宁网开一面,训斥一番后,降夜清朗为清乐侯,封地为基洛山外的西海岸平原,虽然远离澜照腹地,但西海岸与东瀛诸岛素有贸易往来,风调雨顺,是一片安乐祥和之地。世人从前都道宪武皇帝夜平宁果敢善战,如今却念当今圣上仁慈宽厚,一时之间,四海战事皆平,夜平宁下令轻徭薄赋休养生息。 天下既定,顾双成在宫里被憋了几个月,早就想出去透透气,夜平宁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澜照最适合野游的时间,夜平宁安排了车马,带着顾双成出了长乐宫,到盛京最繁华的东市“微服私访”去了。 到了崇文塔,顾双成便要下车,再往里走熙熙攘攘,做马车还不如不行呢。谁知下来一看,两年前冠盖云集的京华大街上,一片萧瑟凄清之意,店铺关了一半,营业的一半里,顾客已稀稀拉拉,再无从前摩肩接踵的景象。夜平宁一声叹息,拉着顾双成的手说道:“早听户部尚书说盛京人口比两年前少了将近两万户,不想竟冷清如此。也好,不用担心挤着你了。” 顾双成默默不语,听玉烟说,夜仁和登基后,重启宵禁,增加关卡,一年前盛京的商户就比从前少了。此刻她关心的是那家著名的“招记糕饼”还在不在,招记的驴打滚儿、豌豆黄都是她爱吃的,这类北方民间小吃,大成没有,澜照宫里也不做,她许久没吃了。依着记忆走到从前的位置,“招记糕饼”的牌子还在,门面却关了。夜平宁向蹲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问道:“老伯,可知这招记糕饼什么时候开门啊?” 那老头睁开半眯着的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夜平宁,才冷冷说道:“逃难去了,打了那么久的战,谁知道哪天打到京城,能跑的人都跑了,就剩我这种跑不动的老头子了。再说了,就算开门,谁还买啊?人都饿得满地打滚儿了,还吃啥驴打滚儿。” 夜平宁讨了个没趣,也不恼,又问道:“老伯,那现在还有哪儿生意红火啊?” 那老头拿眼溜了一遍夜平宁,又看看旁边大着肚子的顾双成,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朝南边努了努嘴,道:“喏,下一条街。” 夜平宁携了顾双成的手往前走,不一会,果然听到人声鼎沸,再走一会,一栋红楼豪华气派,夜平宁哗然明白为啥刚才那老伯对他一片鄙夷之色。敢情这生意红火的地方,叫“丽春院”。妻子怀孕便上勾栏之地,确实令人鄙夷,然而世间男子,又大都如此,不管妻子坏不怀孕,总要流连烟花、妻妾成群。倒是大成颇有趣,有豪迈女子上象姑馆觅男娼寻欢,不少女子抚额称庆。只是如今战后百废待兴,究竟谁那些人有钱到青楼寻欢,何况此刻时辰尚早便已声浪喧天,不知夜间如何热闹呢。 眼看夜平宁神色忽明忽暗,顾双成猜皇帝可能想亲自去里面体察一下民情,便凑到夜平宁耳边笑眯眯地说道:“百废待兴独此处生意兴隆,皇上可是要进去查访查访?容臣妾先行告退。”说完便作势要走。 夜平宁听着这话倒似深明大义得很,没有一丝醋意,心中有些不满了,相信他是好事,太相信了倒显得不在乎,于是也大方道:“既然如此,那阿成你就随护卫先回去吧,我去看看里面情形,说不好晚上也要留在这里好好体察一番,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回宫。” “你敢!”顾双成瞬间被点爆,声音一下子拔高了。看到夜平宁满意的笑容,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一回,心里却甜甜的。夜平宁不过要她时时表现出心里有他的样子,不就是因为太爱而对自己不自信么。于是噘着嘴撒娇道:“我也要跟你进去。” 夜平宁看着顾双成的肚子一下子就要跳起来,玩过火了。只得软声道:“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我让人去查便是。”顾双成开心一笑,推了推夜平宁,说道:“微服私访的时候到了,去吧。”环顾了一下四周,一看从前门庭若市的盛京饭店,如今门可罗雀,好在还开着,便努了努嘴,说道:“我在那儿喝茶等你,你速去速回。” 夜平宁点头,交代侍卫长护着顾双成进盛京饭店,自己则带了几个侍卫进了丽春院。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夜平宁就回到盛京饭店,脸色却很不好。顾双成赶紧斟茶递上,夜平宁伸手要接,顾双成却并不给,直接凑到夜平宁嘴边,夜平宁会意,就着一双白嫩葇荑细细品起茶来。顾双成手都快抬酸了,恨恨等着夜平宁,夜平宁这才将茶饮尽。饮完一把抓住那捧着茶杯的手来回抚摸,柔滑细腻,掌心带着一层薄茧,尤其是勾弦的三个指尖。那带薄茧的手掌划过他身上,总能让他战栗不已;握住某一物,总让他销、魂、蚀、骨。方才那些庸脂俗粉,真是像划分沾了他一身,拍都拍不掉。 顾双成看夜平宁脸色舒缓下来,也就由着他抚摸了。反正比这让人脸红心跳的事都做过,这包厢里也没有外人。许久,夜平宁的手抚上顾双成的腹部,腹中孩子突然一动,似乎隔着肚皮踢了一下他的手,夜平宁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的孩子,开始和他互动了,真想仰天大笑三声。顾双成看他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想到生挽心时候的艰难,也不由感慨,把自己的手放到夜平宁手上,一起搁在她的肚子上。 气氛温馨,却听夜平宁开口说道:“阿成,澜照的情况比我想得复杂。”顾双成“哦”了一声,夜平宁又继续道:“方才我进丽春院一看,在里头寻欢作乐的都是西古族士兵,他们归降朝廷后,拿着军贴却不往家里寄。这群人人数不少,夜清朗投降后,我不想让他们再回西古草原,便分到各处驻守,只怕在其他地方驻守的人也是如此。西古族全民皆兵,如今在关内就有十万,要是处理不好,只怕又要内乱。但是如今举国萧条,却又如何安置他们?” 百废待兴,顾双成倒是有一些法子。她大成早就发现银号放贷与社会繁荣之间的神秘关系,如今澜照战事已平,只要政策得当,恢复繁荣是迟早的事。但对于如何处置西古族兵力,她却不敢妄言,西古族关乎着澜照大成边境的三个边关,从前她与夜平宁的龃龉,皆因两国边关而生,如今只要夜平宁遵守诺言,边关之事她再不多言。 夜平宁看顾双成眼波流转,便知道她有主意。赶紧斟了一杯茶递到顾双成唇边,一脸谦虚地开着玩笑:“请娘娘赐教!”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得子 顾双成抿了一口茶水方才拿腔拿调地开口:“皇上如此求知若渴,本宫便将不传之秘细授于你。银号放款多寡,与市上货物、田间粮食息息相关。若天下繁华,货物充盈,则放款需少,否则物价飞涨怨声载道。若天下萧条,货物短缺,百废待兴,则放款需多,钱款入市,一年半载便可见中兴之景。如今澜照百业萧条,便需银号多多放款。” 夜平宁越听眼神越亮,这确实可算是大成的不传之秘了。他从前只道银号放款是商人逐利为了赚利差,如今才知道为什么大成皇室要控制全国最大的银号。只是,他有几个担心:“朕有二虑:一者随意放款,若借债人到期不还,蚀了本如何是好?二者我澜照银号非官营,若银号不为所动如何是好?” 孺子可教也!顾双成心中暗暗称赞,第一个问题大成的银号至今无法解决,只能尽量避免;第二个问题她花了几年才想出一些对策。一种高山流水知音相惜的感觉让顾双成脸上神采飞扬,她开口道:“对于举债人无法还款蚀本的问题,银号在放款前可悉心查看举债人平日的所作所为,可是信守承诺之人,可有嫖赌恶习?再者若有家产天地可资抵债更好。对于民间银号不为所动,可由官府拿出银钱补贴一部分利钱,有利可图,商人自然趋之若鹜。“ 夜平宁点头,又忍不住在顾双成脸上亲了一口:“阿成真是我澜照至宝!至于如何安置西古兵马,阿成想必也有高见,快快说来。” 顾双成却脸色一凝,扭头道:“你这皇帝倒好当,一分俸禄不给就要我当你的谋臣。” 夜平宁听了哈哈大笑,捏了捏顾双成的脸蛋说道:“阿成真是会算账啊。皇帝给你睡,这样的奖赏还比不上俸禄吗?” 顾双成脸一红,噘嘴骂道:“谁睡谁还没有定论呢!哪个登徒子,连身怀六甲之人都不放过?” 夜平宁却乐了,把顾双成的手贴到自己胸前,委屈道:“也不知道哪个风流孕妇,夜夜想着掏空夫君。”接着一低头,准确找到顾双成因为怀孕愈发丰满的绵软,隔着早秋的薄衫磨蹭着,口中求到:“阿成你快说吧,我保证夜夜生龙活虎供你调遣。”顾双成仍不出声,夜平宁脸一转,牙齿隔着布料开始撕咬起来,不轻不重,眼看就要濡湿顾双成的衣襟。 顾双成大窘,一把推开伏在胸前的头颅,忸怩道:“我哪里知道行军打仗的事情,你自去问你的文臣武将。” 夜平宁这才发现顾双成眼中的抗拒之色,她不是不知道,是不想说。回想从前种种,夜平宁很快就明白顾双成的心结。不由得捧住顾双成的脸,直直看入她眼中,语气坚定:“阿成,你知道我并不以君臣之礼看你。我不只当你是我的妻子,不只当你是皇后,不只当你是良臣益友。你在我心里是一种无法定义的角色,是和我并肩御马、一统天下、开万世太平的伴侣,我甚至不介意,你和我共享皇位,天下是你我的,未来是我们孩子的。” 顾双成被夜平宁诚挚的眼神和郑重的话语感染,泪水忽然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便是如此吧。她不稀罕他的皇位他的天下,却稀罕他独一无二的珍视。夜平宁一看顾双成眼泪,只觉心头闷得慌,虽然她此刻的眼神透露着听懂他心意的喜悦,但那滚滚而出的泪水碍眼得很,夜平宁忍不住倾身,吻上顾双成的眼角,要把她的累全部吻干。 听了这样的话,看着这样的夜平宁,顾双成觉得还有什么需要介怀的呢。只是西古兵马之事,形势太过复杂,不是一招一式就能处理妥当的。西古族自古居住在西古草原,木马放羊,生性狂放,让他们到内地来,一时很难适应,只怕与内地居民会有不小的摩擦。在者如今大成澜照毕竟互相提防,水关、上关、庸关是澜照大成两个陆上边关,皆在西古草原南面,如今镇守水关、庸关的将士,有不少西古族人,西古族骑兵是澜照对大成的一支王牌军队。但这张王牌也因为野性难驯、反复无常而让人倍加担忧。 顾双成一时也没有良策,但答应把这事放在心上,夜平宁这才满意。 夜平宁按照顾双成提供的策略,命户部拿出白银三万两,凡向银号钱庄借款者,代为偿还利息1厘,余者由借款人自行承担。一时之间,银号百姓皆得利。战事已停,天下太平,从前离乡逃难的人纷纷回到故里,借了银钱重新开始营生。夜平宁看户部尚书上的奏折,全国人口比去年增加两万多户,心情不由大好。再与顾双成出宫游玩,只见街上渐有繁华之意,就连“招记糕饼”也重新开了起来,还是从前的老板,从前的口味,他也跟着顾双成吃了好几块驴打滚儿、豌豆黄,还有老板从南边学来的新手艺——红豆酥。 转眼已是深秋,顾双成快临盆了,夜平宁早就命太医院和稳婆随时待命。虽然太医一再强调皇后胎位很正,皇后身体强健,皇后不是初生,夜平宁面上一副了然于心泰然自若,行事却不然。白天处理政事,每隔每一个时辰就让太监来看一次皇后的情况;夜里睡觉,每次翻身就要去摸一摸顾双成的肚子,惹得顾双成颇为不耐,但好说歹说夜平宁还是整日紧张兮兮,顾双成恨不得孩子快点出生,不然她和孩子没事,澜照皇帝只怕要心力交瘁了。 可孩子偏偏极有耐心,怀胎十月,时日已到,顾双成的肚子却没什么动静。太医说这是好事,因为皇后能骑善射,身体强健,所以不像寻常后妃或富贵人家的女子,胎儿不稳,总有些早产的趋势。夜平宁将信将疑地看着年逾五十的老太医,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谁知一日夜平宁正在早朝,照例派了小太监太监去看皇后,那太监听说皇后腹痛长乐宫已请了太医,急忙跑回大明殿。小太监还未跪下,夜平宁只见那小太监神色紧张,不似往日悠闲,登时从龙椅上一跃而下,来不及说一声“退朝”,就朝长乐宫奔去,哪里还有一点平日的帝王姿态喜怒不形于色。满朝文武没有得到皇帝“退朝”的指示,只能面面相觑地跪在地上。只有石来、宇文迟等近臣猜到必定是皇后的事,才能让皇帝漏了情绪,算起时日来,十有八九是皇后临盆了。 夜平宁心急火燎,根本等不得随身内侍,几个腾跃就到了长乐宫,只见宫里一切如常,不禁疑惑。进了寝宫,伺候的人倒是比平日多,候在寝房外的几个太医一看皇帝来了,都上前道喜:“恭贺皇上喜得皇子。”夜平宁一愣,侧耳一听,寝房里悄无声息,再细听,似乎有轻微的吮吸声。当即长腿一迈,跨入里间,只见一个小小的青色头颅埋在顾双成胸前用力吮吸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夜平宁先是一怒,那处专属他的地方岂能有人染指,继而又一惊,难道那便是他的孩子?一时之间竟呆呆站在门口不知如何反应。 顾双成也没想到这孩子生得如此之快。御前小太监来请安时,她只是有些腹痛,不料阵痛顷刻加剧,还没有等太医和稳婆赶到,顾双成便觉要生了。依着第一次的经验,似乎须臾之间,孩子便生出来了,把秋霜等人吓得手足无措。好在稳婆及时赶到,给孩子剪了脐带。她也是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孩子便已到了世上,所以此刻夜平宁的呆愣,她感同身受。对于正在吃奶的孩子,她也有些陌生。 “把小皇子抱给皇上看看。”顾双成的声音唤醒了夜平宁。几个大步走到床前,夜平宁这才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想必床褥已经换过。 “阿成,你还好吗?”生得这么快,没事吧? 顾双成看出夜平宁眼中的疑惑,微微一笑说道:“好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孩子就生出来了。你快看看,像谁?” 夜平宁这才接过襁褓中的孩子,实在看不出像谁,只觉得……不丑而已。红扑扑的小脸,闭着眼睛,小小的舌头不停伸出来舔着嘴唇。大概是饿了吧。“乳娘呢?”夜平宁问道。 顾双成却摇了摇头说道:“皇上,我想自己给这孩子哺乳。” 夜平宁微眯眼。宫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传统,哪有后妃亲自哺乳的,都是生下来就交给乳娘。因为后宫女子的首要职责是侍奉皇帝,谁都不想因为哺乳而使身材走样,也担心哺乳会影响皇帝宠幸和怀孕。但母亲哺育孩子乃是天性,顾双成明亮的眼睛诉说着她的渴望。挽心依照皇宫惯例是奶娘喂大的,如今有了这个孩子,顾双成当然想自己喂养。 “你有……有吗?”夜平宁觉得有些尴尬。顾双成全身都被他尝遍了,胸前的两个果实,是他们两人的都喜欢品尝与被品尝的地方,现在那里流出乳汁,虽然是常识,夜平宁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顾双成知道夜平宁这是同意了,开心说道:“现在当然没有啦。可是多吸一吸就会有了。”说道“吸”一些画面忽然涌入脑海,汗湿的脸飞上一片红晕。此情此景夜平宁了然于心,忍不住弯下腰凑到顾双成耳边低声说道:“要不朕先替儿子吸一吸?”顾双成又羞又窘,想伸手推夜平宁,不料却牵动伤口,痛得皱紧了眉。夜平宁见状神色一凛,再不敢放肆调笑。 孩子吮吸了半日都一无所获,哭闹起来,顾双成几乎要让乳娘来喂了,好在傍晚的时候,终于有了乳汁,随着吮吸乳汁越来越多,孩子终于不再哭闹。夜平宁这才有时间想给孩子赐名的事。 想了几个名字,夜平宁开口道:“阿成,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话还没说完,却被顾双成急急打断:“平宁,孩子的名字……”说到这儿欲言又止,脸上似乎有些愧疚之色。夜平宁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他仿佛听到了夜仁和的奸笑,果然,顾双成继续道:“我答应了夜仁和,孩子的名字叫念仁。”说完顾双成也觉得颇扫兴,低下眼睛不敢看夜平宁。 夜平宁叹了一口气,心中大骂夜仁和,真是阴魂不散,也够机关算尽了。可是此刻如果不答应,倒显得自己小气,搞不好还让顾双成真的“念仁”了。可是就这么给儿子赐名“念仁”,日日喊着,又实在不甘心。略加思索,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阿成,既然你有眼允诺,自然不能背信弃义。仁义礼智信为‘五常’,君子‘念仁’,不失为好名,但做名却有些拗口,不如将来孩子成年后赐为字,如今另赐一名,可好?” 顾双成当时答应夜仁和给孩子取名“念仁”,也是看夜仁和弥留之际唯一心愿不忍拂逆,将来赐为字也不算她食言,于是点了点头。 夜平宁心中得意,以退为进小胜一局,待二十年后冠礼赐名,只怕顾双成早忘了这茬了。 “天命有常,有德者居之。小皇子就赐名有德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盛名 天下太平,帝后得子,琴瑟和鸣,如是三年,盛京又复昔日繁华。顾双成生子不久后,夜平宁便下旨开恩,澜照军中所有西古族将士可在驻地入籍为民,依级别赐予土地,在当地落地为安。有妻女者在关外西古草原的,入民籍后可接妻女入关团圆;无妻女者,与当地女子通婚的,可免三年赋税。三年来,不少西古族男女定居澜照各地,渐渐与其他民族融合。 只是关外西古草原上,西古族人仍是一患。二十万西古人,渐渐迁到关内的有十万,另外十万,仍然居住在西古草原,不愿离开世代生活的地方。澜照与大成之间的三关,镇守士兵多西古族人,对于生下的十万西古族人,是继续着其迁入关内同化之,或是顺其自然,任其在西古草原生活,夜平宁一时还没有定论。按顾双成的意思,此事无须过滤,只要让澜照内地商人自由出入西古草原,假以时日,草原上的西古人也会渐渐消失。当年连山以南也有西古族人木马放羊,但因为长期与大成民族通商通婚,如今连山以南,虽有人自称西古族,但其风俗性情已与大成民族并无二致。 好在关内西古族人已安置妥当,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时。 顾双成没有料到的是,她在澜照声望日隆。她虽然时常与夜平宁到京城中微服私访,偶尔还撒泼耍赖,与夜平宁携了女儿儿子到京外偷闲数日,但总是化作民妇,并不张扬。但不知怎么回事,放贷济民之事传到民间竟变成皇后一力主张的结果。此事本是顾双成出的主意,只有这一事传到民间倒也无妨。 但渐渐地,民间传说变本加厉。都说三年前皇后借十万大成兵马给皇帝,自己率先回京,毒杀先帝,打开城门,迎回当今圣上。总之一句话,当今皇帝能重登皇位,是皇后一手扶上去的。所以皇帝丝毫不敢拂逆皇后,身为天子后宫也只有皇后一人。更有甚者,说当今皇帝不过是傀儡皇帝,天下实际握在皇后手中。 当玉烟将民间的谣言禀报顾双成时,顾双成眼皮直跳。这样的民间谣言,表面上是尊崇她、神话她,细究起来却是给她安上谋逆的罪名。这个人必定对夜平宁和她非常熟悉,谣言所传之事,半真半假,就是这样的真假参半最容易让人相信,放出谣言想必只是此人的第一步,背后真正的险恶用心是想破坏她与夜平宁之间的信任,因为此时夜平宁还不会对她发难,只会存了芥蒂。但人心中,尤其是帝王之心与情人之心中,一旦生了芥蒂,就会疯长,最终毁坏原本深厚的信任。 “传播谣言的人当真狠毒,”顾双成的声音不由冷下来,“玉烟,你细细访查这谣言的来龙去脉。”思索片刻又道:“如今朝中对当前的休养生息、民族融合、两国交好政策不满的,要多加留意。” 玉烟一愣,顾双成解释道:“传播谣言之人,不过想让皇上对我生疑,继而对我建议之下的政策的生疑,否则我一个后宫妇人,哪里值得花如此大的心思,用谣言塑造我权势滔天的形象?” 玉烟了然,点头道:“此人当真歹毒,不仅要害皇后,只怕还要还皇上。玉烟这就去细细查访。” 谁知查访尚没有什么消息,一首民谣的抄纸却被呈到夜平宁的案头。 “大成兴,顾氏王。澜照夜,宿凤床。女帝出,天下定。” 夜平宁一把将御史递上的奏章摔在递上,脸上却露出冷笑。好得很!“称霸派”为了斗倒主张休养生息的“繁荣派”,不惜贬低他捧杀顾双成,在民间塑造他夜平宁以色侍人、顾双成牝鸡司晨的景象。但前朝处主张对内严苛对外强硬的“称霸派”皆是四品以下的官员,并无朝廷元老重臣,但“称霸派”实力如此之强,肯定有重臣暗中支持。 望着地上的奏折,夜平宁心中已有主意。就在这时,刘公公进来通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宣。”来得正好,他的计谋正需要顾双成的配合。 顾双成也看到了民谣的抄纸,是玉烟连夜派人送南边送入宫中的。“大成兴,顾氏王。澜照夜,宿凤床。女帝出,天下定。”这民谣刀刀见血,她只怕夜平宁起了疑心,以为是她派人故意散步谣言,为干政营造氛围。苍天明鉴,要不是夜平宁日夜缠着她出谋划策,要不是心疼夜平宁政事缠身,要不是为了让夜平宁多些时间在后宫陪她和孩子,她岂会背上妄议朝政的嫌疑? 一进御书房,顾双成便看到摔在递上的奏折,她不敢抬头,敛裙跪在地下,额头贴地,开口便是请罪:“皇上恕罪!臣妾行事不端遭致民间非议,求皇上恕罪。” 夜平宁闻言却皱了眉。顾双成如此低姿态地请罪,是把他当皇帝了。从前那句“你不把我当女人,我不把你当皇帝”的誓言,难道忘了吗? 夜平宁不出声,顾双成也不管抬头,但朝夕相处,顾双成早就熟悉夜平宁周身的气息。此刻虽然低头伏在地上,顾双成却能感觉到夜平宁心情不悦,而且这种不悦与方才她刚进来时的不悦并不相同,确切地说,此刻夜平宁周身是一种责备、怪罪的微怒,并且是针对她的。似乎她的请罪,反倒惹得他不快。 思索片刻,顾双成便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夜平宁想必是怪罪她的生分。行如此君臣大礼,慎而重之地请罪,于她和夜平宁,确实是生分了。想不到谣言甚嚣尘上,夜平宁还能如此信任她。顾双成心中甜蜜,声音不由一软:“大明殿乃皇上处理政事之地,只有君臣之分,没有夫妻之情,臣妾如今声名狼藉,唯恐为天下诟病,故到大明殿请罪。皇上与臣妾夫妻之情,不如到长乐宫一叙?” 夜平宁听了此话,神色这才缓和了些,顾双成还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枉他对她掏心掏肺。不过顾双成的顾虑不无道理,大明殿乃至整个太极宫的情形,朝臣皆看在眼里。要让“称霸派”背后的元老现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阴谋得逞得意忘形,如此只好先暂时委屈顾双成了。 “君臣之礼乃天下之本,你我夫妻之情,确实不宜在大明殿中谈及。皇后是否有罪,朕自有定论,皇后先行告退吧。”夜平宁神色平静,不喜不怒,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此刻的夜平宁,便是朝臣眼中的帝王,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顾双成觉得这样的夜平宁有些陌生,细细一想,这才是帝王驭人之术,从前在她面前的夜平宁,只是在扮演夫君父亲的角色,他的骨子里,是帝王。 顾双成告了安回长乐宫,晚上等了许久却不见夜平宁驾临。派人去打探,回报说皇上已在大明殿歇了。顾双成手中的茶杯没有端住,热烫的茶水撒了出来,指尖却毫无知觉。这是他们再次见面四年多来的第一次,他就在她身边,却不与她同寝。顾双成躺在宽敞的凤榻上辗转难眠,夜平宁是有什么计划吧,所以故意要冷落她。是什么计划,顾双成却猜不到。夜平宁虽然会同她说些朝中的事,也会问她的意见,但毕竟只是聊些要紧的有趣的,朝中之事她并非了若指掌。此刻实在猜不透夜平宁的意图。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谁知接下来的几天,夜平宁都说政务繁忙,在大明殿歇了,并未回长乐宫。挽心和有德吵着要见父皇,顾双成借机派人去请夜平宁,谁知夜平宁命人将公主皇子接到大明殿完了一个时辰又命人送回来,却不曾传她到大明殿,也不到长乐宫来。就算她带了公主皇子求见,夜平宁也借故挡了回去,回头再派人去接公主皇子,摆明了不愿见她。 顾双成心中七上八下。历来后宫争宠,不过是女人之间的斗争,如今夜平宁的后宫只有她一人,但她的敌人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权力,一个女人妄图与权力争宠,从来只有惨败一途。她从来没有想和权力争宠,但夜平宁的宠爱太盛,反噬了她。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夜平宁再也没有到过后宫,顾双成也再没见过夜平宁。就在这时,两个消息将顾双成击得一败涂地。一是夜平宁同意礼部纳妃的提议,下旨广选天下秀女;二是大成太子兵变逼宫,奉顾圣为太上皇软禁宫中。内忧外患,顾双成一时间心急如焚。 却说夜平宁这边,一个月没见顾双成,心中想得紧,但为了将“称霸派”的母后黑手引出来,也只得暂时忍耐。好在忍耐是有成果的,户部尚书沈深上表提议充实后宫,他同意了。此时尚看不出背后力挺此举的是何人,但等秀女入宫,访查其背后身世,便可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更可喜的是,此时传来大成太子兵变逼宫的消息,“称霸派”必然会力主此时趁乱攻打大成,坐收渔翁之利。朝堂之上,只怕幕后之人要急于发声了。 顾双成并不知道夜平宁的计划,也不知大成如今形势如何,只感觉她最重要的几个人似乎都在离她而去。玉烟听到消息也匆匆赶回京城,见了顾双成便道:“我已查到,民间谣言皆从京城传出,谣言的源头似乎是当朝中书宇文迟,但并没有确实的证据。” 原来是宇文迟。顾双成心中了然。夜平宁流落西古、大成,宇文迟皆誓死追随,时时以助夜平宁一统天下为己任。夜平宁重回澜照登上帝位,宇文迟成为其最倚重的肱骨之臣,无凭无据,顾双成不敢贸然进言。 语毕,玉烟又递上一封书信,顾双成拆开一看,是江风笔迹: “公主殿下敬启:太子顾礼自号‘清君侧’,欲诸属下与内阁诛臣,领兵三千扼守兴庆宫,自立为帝,满朝文武欲见陛下而不能。上京虽在兵部之手,但唯恐顾礼于陛下不利,不敢轻举妄动。此变似因陛下重用微臣及内阁诸老而起,但究其根源,实乃陛下分权于内阁之新政不见容于太子及失势之臣,故遭反扑。南京宗室起兵,不日即将北上,美其名曰拱卫新帝,实为趁火打劫。此诚大成危急存亡之际也。陛下每言公主,皆曰知朕宏愿者唯双成而已。新政三年,臣与内阁诸老分君忧,治天下,万事太平可期矣。然太子及宗室旧臣皆言皇上自断臂膀,百般阻挠,岂知皇上放权之心,惟愿大成千秋万代。公主安邦定国,乃陛下意中之人。少年之时,力挽狂澜,护国免于内乱,齐家免于相残。今大成父子相残,宗亲互伐,臣惟愿公主顾念母国,不忘先大圣皇后之托,借兵澜照,南下大成,扶大厦于将倾。臣江风于困顿。” 不止顾礼兵变,宗室也反了。为今之计,只有向夜平宁借兵,可如今她与夜平宁心生芥蒂,只怕不易。顾双成紧紧捏着信纸,这内忧外患,如何是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出征 江风也以大成内阁首辅的名义给澜照皇帝夜平宁写了信,请求夜平宁顾念昔日大成顺帝顾圣借兵复国之义,借兵五万,解南京宗室北伐之困。看到这份书信,夜平宁喜得抚额称庆,来得太是时候了。 次日早朝,夜平宁命秉笔太监将江风借兵的信当朝宣读,果然大明殿内,朝臣霎时议论纷纷。夜平宁不动声色,开口道:“借兵之事,诸位爱卿有何见解,都说来听听。” 石来率先站出来:“起奏陛下,若陛下决定借兵援助大成顺帝,末将愿效犬马之劳,为马前卒开道前往大成。” 夜平宁急不可见地微点了点头,淡淡说道:“石将军英勇善战又去过大成,若出兵大成自然是最合适的领兵之人,但眼下先商议是否出兵,石将军先起来。” 这一番话用的是“出兵”一词而非“借兵”,夜平宁故意要让“称霸派”以为他有趁火打劫之心,加上之前疏远顾双成、下旨纳妃的事,那些不顾澜照尚未恢复元气、只想穷兵黩武的“称霸派”,恐怕以为他回心转意要称霸华美大陆了,只是不便自己开口。 果然,宇文迟朗声道:“起奏陛下,陛下登基以来,休养生息已逾三年,如今举国升平,国力强盛,恰逢大成内乱,正是我澜照大展宏图之时。如今大成向我澜照借兵更是天赐良机,我澜照可不费一兵一卒进入大成土地,一统澜照大陆。”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夜平宁治下,澜照朝中大臣多务实之人,自然知道趁火打劫之便。只是大成皇帝从前仗义借兵,大成公主、当今皇后身先士卒助皇上复位。夜平宁能够复位,大成功不可没,如今要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的名头实在背不起,因此谁都不敢开口,如今中书宇文迟居然冒天下之大不讳,说出了许多人不敢说的话,大明殿中一时议论纷纷。 夜平宁面上神色不变,眼神中透出笑意,心中却是一片惋惜,原来“称霸派”的幕后黑手,竟是一直追随他的宇文迟。其实夜平宁早有预感,宇文迟追随他,即便是在流落大成最艰难的时候也不曾放弃,只因心中认定他是当世霸主,要辅助他实现霸业,一统华美大陆。最后这样的坚持竟变成不顾实际,不惜违背他的意愿,也要逼他一统天下,所以放出那些流言,企图离间他和顾双成的关系,甚至不惜塑造他傀儡皇帝的形象,用激将法逼他远离顾双成,称霸天下。 众人见夜平宁并不反对,以为皇帝有趁乱出兵大成的意愿,只是不便自己开口,宇文中书是皇帝最信任的重臣,如今宇文中书开了口,几个朝臣也开始附和。 石来一听,心中鄙夷万分,这些文官平日里满嘴的仁义礼智信,如今说起过河拆桥的话来倒是脸部红心不跳,真不要脸,当即往中间一跪,愤然道:“末将一介武夫,不懂什么仁义道德,只知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否则与白眼狼无异。昔日末将追随陛下,率领大成顺帝钦点的三万兵马打回盛京,如今陛下若要攻打大成,末将只求解甲归田,从此远行伍了。” “大胆!”夜平宁怒喝道,心中却极高兴,石来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果然没让他失望。 眼见皇帝大怒,石来仍旧跪在带上,并不认罪求饶,宇文迟心中暗喜。人人都道皇帝敬重他林中书,但石来才是夜平宁最信任的人。奈何那石头将军素日奉皇后顾双成若神明,曾说出奉皇帝皇后为“二圣”的话,哄得帝后喜笑颜开。皇帝宠信一个女人,哪怕是独宠,都是后宫家事,只要有子嗣,于社稷并无大碍,偏偏如今后宫里那个独占圣宠的女人不是个普通女人,整日对朝政指手画脚,搞得皇帝整日只知道休养生息全无霸业之心,这才是他宇文迟无法忍受的。他宇文迟要做的,是辅佐一代明君一统华美大陆,开万世不朽之功绩。 心中暗喜,脸上神色却是一片惋惜,宇文迟痛心疾首地说道:“石将军,你跟随皇上的时间最久,不想你不仅不尽武将之责,为皇上一图霸业,反倒阻拦皇上的雄心壮志,你是在让人失望啊。” 顿时朝中又是一片职责之声,夜平宁默默扫视殿下的臣子,有义愤填膺痛心疾首斥责石来、称颂宇文迟的,夜平宁都记在心中。再看那些默不作声的,便是从前最支持休养生息、和平共处的朝臣,如今以为皇帝赚了性,都不敢开口。这其中却有一人,是夜平宁复位后一手拔擢的,便是林有道,从前的关内道台,如今的户部尚书。此人最善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既能虚溜拍马,也能协调上下办事得力,夜平宁用他办了不少疑难之事。 林有道一直暗暗观察着夜平宁的神色,夜平宁喜怒不形于色,方才那一声“大胆”的怒喝,实在不同寻常,据他观察,皇帝真正发怒的时候,反而是不动声色,看不出一丝怒意。皇帝对皇后的情意非同寻常,据说竟然主动让皇后干政,那对于帝王而言本是极为忌讳的。皇帝素日的政策,又与皇后的想法一脉相承。满朝皆以为皇帝疏远皇后还要纳妃,但他通过宫内的人却知道,南方进献的金丝燕窝,皇帝御笔一勾,尽数送到了皇后宫中。 因此,林有道大胆判断,皇帝并不会攻打大成,只是要让想攻打达成的人暴露出来。此刻朝中泾渭分明,兴高采烈者,便是主张趁火打劫攻打大成的,皇帝想必已看在眼里,此刻,是他林有道出手为皇帝扭转局面了。 “臣以为,我澜照结束战乱不过三年,尚未完全恢复,无论兵马粮草,还是民心所向,皆不是攻打大成的时候。此时贸然出兵,只会使我澜照元气大伤。不如如大成所请,借兵三万,粮草皆由大成供给,借机也可让我澜照将士熟悉南地情形。” 林有道的话一出,方才默默不语的人,都似抓到了救兵,开始附和,一时之间,朝堂是似乎又是借兵的声音。 夜平宁眼看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拖延,当机立断道:“背信弃义,士所不齿,而况于君。朕得复位,大成功不可没,岂可过河拆桥。况如今我澜照内乱初平,民心初定,岂是称霸逞强之时。林尚书所言甚是,只是石将军既然要解甲归田,何人来带兵呢?”夜平宁漫不经心地说完,眼神看向石来,石来虽然忠心耿耿,但言语太过,竟然敢拐弯抹角地骂他,不敲打敲打也是不行的。 众人都不敢出声,圣心难测,石来去过大成,又是皇帝亲信,本是最合适之人,皇上如今的意思,庭上之人一时也摸不清。 “臣妾愿带兵前往大成,助大成皇帝平定时局!”清脆的女声突然在庭上响起。只见顾双成一身戎装,大步走进大明殿,跪到殿前。 殿上百官一时惊得目瞪口呆,皇后娘娘居然要带兵出征? 夜平宁双眼微眯,贪婪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顾双成。方才揪出了散播谣言的幕后之人,他已决定今日下朝后就去长乐殿看她的,没想到却在大明殿上相见。一个多月没见了,她似乎瘦了,好不容易圆润起来的下巴又尖了,一头青丝高高梳起,轻便简洁的骑马装,包裹出起伏的胸线,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大腿。看着集中在顾双成身上的一百多双眼睛,夜平宁很想叫满朝文武立马滚蛋,然后把她藏到自己怀里。 可是眼下,她满眼的坚定,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是啊,他的阿成,虽有经世治国之才,但从前只爱睡懒觉、撒野玩,是他一点一点把她变成一个敢想敢做的人,一个不困于后宫的女人。她自请带兵出征,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招。一能解大成皇帝之忧,大成是她的母国,她带兵回去自然是最熟悉情况、最有号召力的;二能避皇帝纳妃之痛,虽然不能改变皇帝纳妃的事实,但暂时离开好过在宫中看着他宠幸别的女人。 看来是他演得太过了,让顾双成真的感受到了危机,以至于想出这样的化解之法。她当真愿意扔下他扔下孩子,独自去面对大成的波谲云诡,还是要试探他? “皇后忧虑母国其情可悯,但带兵出征此事重大,还需细细考量,今日暂且搁置。石来,证明你戴罪立功,先行清点三万兵马备用。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长乐宫里,夜平宁端坐在软塌之上,看着跪在地下的顾双成,幽幽说道:“不过月余,阿成,你当真与我如此生分了吗?” 顾双成本还秉持着皇后的端庄礼仪,一听此话,心中千万个委屈,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一个月,她日夜煎熬,每次被挡在大明殿外,都告诉自己:夜平宁一定是有别的计划。直到听到他要纳妃的消息,顾双成再也骗不了自己,她不再是他的阿成了,所以才会相处上殿请求带兵出征的法子。如今夜平宁却一副都是你的错的样子。 心中一怒,顾双成抬头直视夜平宁,呛声道:“难道还要臣妾将别的女人送到皇上床上,道一声琴瑟和鸣,才算不生分吗?” 这醋意十足的话,让夜平宁心情大好,起身一把抱起顾双成,往贵妃榻上一放,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低头找到那尚还撅着的红唇,毫不客气地吮吻上去。谁知唇上一痛,接着就尝到咸咸的味道,顾双成双眼通红,委屈道:“皇上既然要纳妃,何苦又来我这里寻欢?” 真是个醋坛子,夜平宁心中得意,但看着泪眼朦胧的顾双成,又怕真把她惹恼了,只得柔声哄道:“阿成,我哪里是要纳妃,不过是要把散布谣言离间你我的人引出来,今日此人已经现身,再也无需纳妃了。所以你看我一下朝就到你这里来,一个多月不见,你可想我?” 顾双成一听夜平宁的解释,便明白他此前是故意疏远她,心中的酸涩消了,气却没下来,将头扭朝一边,并不出声。夜平宁一看她态度软化,知道顾双成已将她的解释听进去,如今只怕是拉不下面子呢。也不多言,只是低头悬在顾双成唇边呼吸,灼热的气息烫得顾双成直想躲,却又不甘示弱,定在那里不动。 那气息却顺着她的下颚,移到颈间,并不贴上,只是靠得极近,逡巡着,试探着。转而又移到右耳处,湿热的气息让她感觉耳垂几乎被包裹住了,身体忍不住战栗起来。那气息却又移开,悬到唇上,烫着煨着,却又留着半寸的距离,顾双成忍不住微微张开嘴唇。夜平宁满意地看到身下的人一脸迷蒙渴望的表情,双手隔着衣服抚上想念许久的身躯。 顾双成嘤、咛一声,对这样的轻拢慢捻感到不满,夜平宁也不再忍耐,攫住柔软的双唇狠狠吮吸啃噬。衣服很快被扔在了塌下,两个身体诉说着一个月的思念…… 收到太多思念的顾双成,在昏睡前却仍念念不忘:“皇上,我父皇有难,大成危急,我必须回去帮他。”明明眼皮快要睁不开,却执着地望着夜平宁,直到夜平宁点头才沉沉睡去。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夜平宁却陷入了深思。当年顾双成为了他义无反顾只身回到澜照,如今她要回大成为父解困,他确实没有办法说不,何况那是她的父亲,她若能而不去,将来必定抱憾终身,他不愿见此情形。 只是,顾双成是大成的嫡长公主,在这样的危局之中,她回去变数太多。忽然,那首民谣又在夜平宁脑中响起:“大成兴,顾氏王。澜照夜,宿凤床。女帝出,天下定。”从来不信宿命的夜平宁,忽然发现这首民谣有另外一种解读之法。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女帝 “大成兴,顾氏王。澜照夜,宿凤床。女帝出,天下定。”之前夜平宁一直以为是“称霸派”为了捧杀顾双成,故意捏造顾双成将取代他成为澜照的女帝,试图让他对顾双成心生芥蒂,甚至以为是顾双成为自己造势。如今看来,这民谣更像是说大成。听说这三年里,顾圣对大成进行了大改革,广选人才设立了内阁,将日常政务全部交给内阁,自己时常不上朝。但大成不仅没有因为顾圣的懒政而衰落,反而在内阁首辅江风的治理下,经济蒸蒸日上,人口增加,物资充裕,整个大成一片欣欣向荣。但内阁权力过大却让太子顾礼不满,担心自己将来成为有名无实的皇帝,这才兵变逼宫,酿成此次内乱。 所以“大成兴,顾氏王”说的如今的局面。“澜照夜,宿凤床”可以理解为讥讽他夜平宁是个面首男宠,傀儡皇帝,但若顾双成真是真命天女,那说他“宿凤床”也是个事实。“女帝出,天下定”则更像对大成乱局的解签,只要顾双成带兵会大成,就可解南方宗室叛乱之局,顾双成历来得顾圣赏识,如今的内阁首辅江风又是她从前的部下,大成素有女帝传统,顾双成以长女身份,可力压顾礼,重新稳定大成局面,所谓“女帝出,天下定”是也。 顾双成若当了女帝,还会回到他身边吗,会因为国家利益与他反目成仇吗?夜平宁忽然后悔方才答应顾双成让她领兵回大成,民谣的真正含义,他要告诉她吗? 最后,夜平宁决定自私一次,不告诉顾双成民谣的另一种含义。有些事,比如算命,一旦知道了,最后往往就成真了,并不是真有神算,而是听者有意。只是选兵领兵之事,夜平宁却有些拿不定主意。领兵之人,石来最为合适则无放贷,但兵马如何调度,却让夜平宁为难。以一国之君的立场来看,自然是选派边境人马最为合适,一是集结快速,可直奔大成,二是让这些兵马到大成走一遭,将来两国若有战事,便有知己知彼之效。只是,这样的意图,在顾双成面前不好开口,显得他时刻准备着与大成一战。 夜平宁虽然点了石来领兵,兵马却迟迟没有调度,顾双成心中焦急,此刻见夜平宁站在门口看着她若有所思,眼神忽明忽暗,想必是在思考兵马调度之事,便迎了上去,给夜平宁脱下外批,调侃道:“区区五万兵马,于澜照实非难事,皇上是舍不得兵马吗?” “就是兵马太多,朕挑花了眼,皇后可有见解?”夜平宁拉过顾双成拥在怀里,眼神灼灼。 夜平宁迟迟不点兵,顾双成这几日早就想好了,立即侃侃而谈:“依臣妾看,南境之兵最为合适,只等皇上赐了兵符,臣妾与石将军便可直奔南境点兵,速速集结,渡江南下。只是,南境忽然少了五万雄兵,不知皇上可放心?” 夜平宁一愣,继而又笑,想不到他的阿成竟为他担心呢,南境陈兵本就是为了防范大成,如今大成内乱,哪有余力北望澜照,反倒是五万雄兵若领了秘令,到了大成国都出尔反尔,反攻大成,才是大成之患,阿成难道想不到吗? “阿成,你就不担心我借此番出兵,出尔反尔攻打大成吗?就算我此时不攻打大成,将来我若出兵大成,这五万人摸熟了大成的门路,便是虎狼之师啊,你不担心吗?” 顾双成如同听了笑话一般,搂住夜平宁的脖子,笑眯眯地说道:“那你担心我下毒杀你,或是趁你睡着给你一箭吗?” 抱住顾双成的脸猛亲一口,夜平宁哈哈大笑,是啊,是他多虑了。历来后宫之中决不能有利器,为的是以防万一,但阿成日日在宫中练箭,弓箭就收在寝宫里,他毫不忌讳,他和阿成已是生死之交、以命相托,他全然信任他的阿成,他的阿成也全然信任他,真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那朕就点边境临州、和州、株洲的五万兵马,由你调度,石来领兵,速去大成为岳父解困!”夜平宁笑着说完,一把抱起顾双成就往寝宫走,边走边在顾双成耳边呢喃:“朕为了帮岳父解困,出人不要紧,还把媳妇也借出去了,皇后要怎么感谢朕呢?”说完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双成。 顾双成如何不懂夜平宁那眼神中的含义,就是太懂了,立即挣扎着跳下来,双手抵在夜平宁胸前,大声道:“那皇上先去把岳父的事情办好了再说。” “岳父的事朕御笔一挥就办成了,还是先办咱们自己的事。”夜平宁一手握住抵在胸前的两只手拉高,另一只手一把箍在顾双成腰上一拉,柔软的身躯直直撞进怀里。 顾双成恼道:“你也知道岳父的事御笔一挥就办好了,那你还不快去办,要是办上咱们的事,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停?”说完脸有些红,只好低着头往夜平宁怀里藏。 “哈哈……皇后说的是。朕这就去办岳父的事,皇后你准备一会。”夜平宁说完又亲了一口,这才起身回大明殿。 “快去,过时不候。”顾双成瞪了一眼夜平宁,只觉脸上发热,这两年她越来越大胆了。尤其是想到她这一回大成,短则三月,长则半载都见不到夜平宁,要是夜平宁冷静自持,她倒要扑上去了。 五日后,太极宫丹凤门外,夜平宁亲手将虎符交给顾双成,为她带上头盔,披上腥红战袍,凝视久久,终于大喝一声:“皇后顾氏,朕命你速去速回,三月为限。” 顾双成眼睛通红,方才在长乐宫,两个孩子的撕扯让她哭红了眼,此刻夜平宁的一声命令,让她更加不忍离去。只是,千里之外的大成,父皇被软禁在宫中生死未卜,大成即将陷入内乱,她作为女儿,作为皇女,有不得不去的责任。顾双成一拱手,朗声道:“是,皇上。”说完起身上马,头也不回,顺着丹凤大街策马而去,身后跟着石来和六十名禁军精锐,一行人马朝南奔驰而去。 到了边境,顾双成领了五万兵马,分乘大船南渡离江,自江州登陆,江州知州许年并都司宋书早已准备妥当,都司早已点了一万兵马,随顾双成南下。大成北境如今仍尊顺帝,在内阁掌控之中,并不承认新帝,因此一路顾双成不仅行兵通畅,还有兵马加入。等到了大成国都上京时,顾双成已领了十万兵马。 上京郊外十五里处,顾双成带着十万大军驻守在一片平原之上。此刻已是掌灯时分,顾双成帐中却灯火通明,大成内阁首辅江风率领一众阁老并朝中不愿归附新帝的文臣武官,聚集在顾双成营帐之中。 江风率先开口:“臣恭迎公主回国!”其他朝臣见状也跪下高呼:“臣等恭迎公主回国!” 顾双成说道:“诸位乃大成栋梁,快快免礼。江首辅,你且说说,如今京中局势如何?” 江风正色道:“请公主殿下恕罪!如今太子殿下控制了京城和皇宫,软禁皇上,自立为新帝,臣等不服,要求觐见陛下而不得,太子继而派人暗杀我等,我等死谏,孰料南方士族起兵响应新帝,意欲乘机北伐,我等为长久计在兵部杨侍郎的保护下避出京城,召集各州兵马,控制北境及京城以南数十州,以防南方士族趁乱夺取皇位。如今南方士族被阻挡在扬江雁山以南,两军一时难分伯仲,尚无燃眉之急。京城虽然在太子控制之下,但禁军中多有我辈之人,只要时机合适,可一举拿下京城,只是皇上在宫中安危,臣等无法探知,忧心不已,不敢妄动。如今公主殿下归国,臣等恭请殿下定夺。”说完看向顾双成,似乎有未尽之意。 顾双成此前一路上已了解了大成这三年的变化。父皇重用江风为首的新贵,大刀阔斧改革,将很多权力授予内阁,自己则渐渐退居幕后,由此,一批新贵阶层逐渐在大成崭露头角,而从前的贵胄士族却渐渐没落,这样的变化自从父皇上台前就一紧刚开始了,只是直到现在才显露出来,因此南方的旧士族坐不住了,太子也坐不住了,才酿出如今的巨变。江风所言已将当前局势道明,那未尽之言多半是关于她父皇的,此时人多口杂不便多言。 “方才江首辅所言,诸位可还有补充?”顾双成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官员,她认识的旧臣和不认识的新臣,约莫各占一半。 众人皆言江首辅所言甚是,并无补充。顾双成于是说道:“诸位为大成筹谋奔波,真乃大成之幸。只是如今避祸京外,不知家眷可头平安?” 一时之间,家眷避出的都道蒙皇上圣恩,家眷在京城内生死未卜的,都唏嘘不已。顾双成细细询问安慰,并命玉烟记录在案,便让朝臣各自歇息了,只留了内阁首辅江风说话。 “江首辅,我父皇究竟如何,你可是有秘密消息?”只等朝臣告辞走远,顾双成便急切问道。 江风答道:“京城之中,臣尚有些势力,但内宫之中,消息全无,因此自臣出京应对南方叛乱之事,皇上安危已不得而知。但就在昨日,皇后着人从宫中送出消息,据伺候的宫人所说,皇上已口不能言……” “父皇必定是被顾礼暗害了!”顾双成急道,想顾圣年逾四十,正当盛年,如何会突然口不能言。 “公主殿下息怒。皇上龙体臣亦无比担忧,但此时另有一事尚需公主定夺:公主回国的消息传来后,英国公王辅与臣秘议,欲尊公主殿下为女帝,以安天下……”江风言毕,抬头望向顾双成,眼神中似有无限深意。 顾双成与江风相识多年,此时未尽之言只怕是于礼不便言明。英国公王辅乃是她的外祖,祖上数代皆大成功臣,当年她父皇被废后拥立有功,又是国丈,地位尊贵,在南方颇有势力。想到这,顾双成疾声道:“此次南方叛乱,英国公作何立场?” 江风急不可见地冷哼一声,说道:“英国公中立不表态,未参与南方叛乱,也未同意臣发兵剿乱的请求。” 那便是要作观望结局了。顾双成略一沉思,便明白外祖的意图,当初她未归国,按兵不动且看她父皇与顾礼鹿死谁手。如今她归国了,将她推上帝位,从南方发兵剿乱,与江风的人马南北夹击,便可大破叛军,立下汗马功劳,将来在她当政后,既有血缘又有功劳,王家便是举足轻重的要臣。 顾双成不禁感叹,外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可惜她无意大成帝位,她的人生在澜照,此时归国不过是扶危济困。此刻回想,父皇顾圣自登基以来,经营十几年,为的便是建立一套稳定的制度,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即便天子无德,有士大夫支撑,天下亦可安稳如常。如今她要做的,是重新把士大夫推上与顾礼共天下的舞台,而不是将顾礼取而代之。 “替我联络顾礼,我要和他会面。”顾双成微微一笑,吩咐道。十年前,她当了皇祖母与父皇之间的和解人,避免了母子相残、天下纷争。十年后的今日,她要当父皇与弟弟顾礼之间的和解人,让大成重回父皇改革的轨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营救 江风领命去了,马蹄声渐渐远去。顷刻间,十万大军的军营里便悄无声息,只听得到巡逻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偌大的营帐里,只剩下顾双成一人。取下头盔,卸了甲胄,看着挂在衣帽架上的一身戎装,顾双成心情复杂。雄才大略如皇祖母,掌权二十几年,称帝十余年,也未曾驰骋沙场,这是皇祖母最大的遗憾。虽说为人君者,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无须事必躬亲。但身为女子,行伍是最不便之地,她顾双成此生已然统兵十万,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力挽狂澜,救父皇、平叛乱、安天下,倒也对得起母后“家国双成”之愿了。 今夜不再有急行军,躺在简易行军床上,顾双成却觉得身体似乎还在颠簸之中,这一个多月,昼夜赶路,对体力是极大的消耗。要不是这几年跟着夜平宁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招式,只怕吃不消。之前的一路上只想着赶路,身子一躺平便能进入梦乡,今日到了京城,纷繁复杂的形势却在脑中萦绕。若是夜平宁,他会怎么做呢?若是他在,他会给她什么建议呢? 寻思片刻,顾双成从床上起身,走到案前,展纸研墨,就着昏黄的灯光,一篇《护国公主告天下书》挥毫即就: “庆平既归澜照,不问母国之事。惊闻大成父子龃龉,南方宗室为谣言所惑,举兵北上,实非忠臣义士之举。大成顺帝于危难中求助澜照,澜照帝君顾念昔日大成雪中送炭、借兵平叛之恩,应大成顺帝之请,发兵五万以解大成之困。庆平虽归,父女亲情天伦所系,忧思难解,故随军南下,一路得北境忠义之士来附,今集结上京。父子龃龉,顾氏家务,南境诸军,顾氏之兵,今若相伐,实乃同根相煎。今十万大军,西可攻城,南可伐乱,然庆平所愿,唯南境兵息,京城父子言归于好。太子乃大成国本,庆平既归,不问顾氏家务,只求父母平安、母家和顺,余者不问。“ 翌日,顾双成拿了这告示让江风去发,江风看完,一脸的惊喜:“公主殿下此招甚妙,防止顾礼反咬一口。臣已着人与顾礼联系,正欲进言殿下,需防顾礼反诬公主殿下狼子野心,不想公主已有准备,不枉大圣皇后和皇帝对您青睐有加。只是……”江风神色有些不自然,望向顾双成。 顾双成听了江风的赞誉也颇为开心,江风是皇祖母钦点办理商号之人,算得上是顾双成的师傅、长辈,能得他的赞誉,要是夜平宁在身边,她定要炫耀一番。此时江风欲言又止,顾双成大方道:“江首辅但说无妨。” 江风这才说道:“只是臣有一问,唯恐冒犯了公主,却不得不说,因为若不问清,只怕此篇告示有损于公主未来的清誉。因此臣斗胆一问:公主当真无意大成帝位?” 皇祖母大圣皇后去后,将商号交与顾双成,因此顾双成与江风多年亦主仆亦友的关系,深知江风行事周全,这些年江风又深得父皇信任,自然事无不可言,因此说道:“本宫无意权位,江首辅知之多年。如今我已为澜照皇后,对这大成江山更是毫无眷恋,只要父皇安好、时局平定,本宫自然返回澜照。” 江风听了此话,声音里透出满意,拱手道:“公主殿下既然心意已决,此篇告示便极为妥当,臣这就广发天下。”语毕,却又别有深意地看了顾双成一眼,这才告辞而去。 几日后,顾礼传来消息,要顾双成只身入宫谈判。石来第一个跳起来喊道:“万万不可,皇后娘娘!您这一去就是肉包子打狗羊入虎口啊。”听得顾双成忍不住嘴角上扬,江风也是忍俊不禁。 顾双成并不表态,只是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朝臣,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威仪感,竟令众人低头不敢言语。此时皇帝生死未卜,太子如此刁难,摆明了挟天子以令天下,如果顾双成再落入太子手中,那他们这群公然反对太子的人便死无葬身之地了。但公主名言要与太子谈判,他们又岂敢说不。 许久不见有人出声,顾双成淡淡道:“若本宫要去,谁有良策护本宫周全?” “内阁有一计,只是秘不宜宣,请公主殿下允许臣单独报告。”江风抬头拱手说道。 顾双成满意一笑,果然大成才俊,皆在内阁,太子顾礼对父皇放权内阁极为忌惮以致兵变,便是对内阁最大的赞誉。顾双成屏退众人,只留了江风及阁老共五人商议,果然,内阁所提策略,与她不谋而合,更想不到的是,实际上内阁在京城和皇宫中仍保存着相当实力,只是囿于皇帝安危,不敢妄动。 三日后,一辆马车驶入重兵把守的正阳门,一路向北,行到晨晖门,马车停稳,玉烟先下车,掀开门帘,接着顾双成从车内下来,在玉烟和沈林的保护下,迈步进入晨晖门,朝紫宸殿行去。又是紫宸殿,顾双成心内暗道,自从七年前离开皇宫,她就再也不是大成的公主了,两次回大成皇宫,去的都是皇帝接受朝贺、接待外国使臣的紫宸殿,上次是何夜平宁一起,这次是她一个人,但她的身份,皆是澜照皇后。为何女子出嫁,就成了娘家的外人呢?而男子,不论多少年,家庙里总有他的位置。 紫宸殿内,顾礼一脸不豫。三日前,顾双成答应只身入宫,却同时向天下宣告,她以出嫁女儿的身份归宁劝和,只身入皇宫拜见父兄。如此一来,顾双成的安危天下皆知,若是顾双成在皇宫出了什么事,他顾礼便成为众矢之的了。当然他敢兵变逼宫,就不在乎名声,他忌惮的是内阁的势力,内阁首辅江风在京城外按兵不动,但京城内还有他的势力,就连他母舅李家也暗流汹涌,禁军统领李远是他母舅家的表哥,但从前与顾双成和江风过从甚密,其心难测。既然天下皆知顾双成回宫,顾礼也不便出手了。 “庆平见过太子殿下。”顾双成屈膝见礼,行的是同辈之礼。 顾礼毫不意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说道:“皇姐此言差矣。朕如今是大成皇帝,皇姐也不是大成护国庆平公主,而是澜照皇后。” “皇姐初回娘家,这称呼确实拿不准。多说无益,不如咱们姐弟同去看望父皇,一切由父皇定夺,可好?” “父皇龙体抱恙,已传位于朕,如今安享太上皇之福,不见外人。不过皇姐并非外人,自然是见得的。皇姐请随朕来。”顾礼答应得这么爽快,倒让顾双成意外,转念一想,据说父皇如今神志不清,口不能言,顾礼也不怕他见人。 出了紫宸殿,顾礼在一行大内高手的簇拥下,带着顾双成朝垂拱殿而去。顾双成一路细细观察,宫中巡逻士兵比从前多了将近一倍,而暗处的影卫,更是十步一人,到了垂拱殿,守卫可谓密不透风,这是皇帝平日办公听政的地方,看来顾礼对京城内的朝臣也多有戒备。紧接着,顾礼穿过垂拱殿,往文德殿走去。文德殿是皇帝上朝前和退朝后稍作休息的地方,宫殿不大,靠近内廷,却又属于外庭,后妃不得擅入,朝臣不得接近,是藏人的好地方。江风早就探得顾礼将皇帝藏匿于文德殿,却无法靠近。 顾礼带着顾双成进了文德殿,守卫中有四人出列,各持一把钥匙,打开殿门上的四把铜制大锁,将钥匙交给顾礼,顾双成看得分明,顾礼疑心太重,看来每次用过钥匙后都要重新换管钥匙之人。接着又有四人出列,跨步上前推开殿门,厚重的殿门缓缓打开,殿内布置,一如既往,从皇祖母时便如此布置,或许是顾双成不知道的更早之前就是如此,只是换了些摆设。 阳光从雕花的窗棂中斜斜射入,却照不亮幽深的大殿。顾礼继续往里走,是皇帝休息的寝间,穿过外间,再往里就是卧房,顾双成忽然紧张起来,难道父皇就躺在卧房的床上,不知他怎么样了?谁知进了卧房,偌大的雕花龙床上,竟然是空的。 顾礼屏退所有人,望着一脸惊讶的顾双成,笑眯眯地说道:“皇姐难道忘了咱们家的秘密了?” 顾双成会意,既然是藏,自然就得藏在暗处,当然不会在房间里。而这皇宫里,到处都有秘密,皇帝起居的紫宸殿、垂拱殿和文德殿,更是有许多秘不示人的密道、密室。顾双成神色一敛,抬手到了声:“皇兄请!” 这文德殿,顾礼和顾双成少年时随侍在皇祖母大圣皇后及父皇身边时,也是时常来的,两人均是皇室血脉,因而这宫中秘密,两人皆知。顾礼也不推辞,走到一副山水画前,掀开花卷,手掌按东南西北方向向墙上按去,片刻之后,机栝之声响起,旁边雕着九龙腾宵花纹的柱子上,一龙的两只条眼珠突了出来,顾礼握住左边的龙眼转了三圈,握住右边的龙眼转了两圈,又是一阵机栝之声,柱子左侧博古架后面的墙上,缓缓打开一道门,顾礼率先走了进去,顾双成快步跟上,片刻之后,墙面合拢,与初时无异。 幽暗的甬道里,夜明珠冷冽的光芒照不亮漆黑的尽头。顾双成倒不害怕,这暗道她小时候进过几次,皇祖母和父皇都带她来过,这是皇宫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密道,每个宫殿都有,自有皇帝皇后和未来的皇帝知道,而她顾双成却知道,其中的含义那时的她并不太在意,顾礼却在意上了,以至于私通澜照意欲取她性命,可惜姻缘机会,她竟这样认识了夜平宁。 顺着甬道走了约十丈,甬道左侧有一处凹室,几颗夜明珠的光芒下,顾双成陡然看到一个老人蜷缩着靠在墙角,身下胡乱垫着些衣物,头发蓬乱,目光呆滞。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顾双成,她疾步上前,蹲下身子,就着隐隐约约的光线,一眼就认出地上的老人便是她父皇顾圣! “父皇!”顾双成大呼一声,那老人却毫无反应,顾双成眼泪簌簌而下,一头扑在老人身上。不过三年,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此刻竟如此苍老。父皇年纪不足五十,一直养尊处优,不会如此衰老,必定是这三个月的囚禁和药物,才会使他如此苍老、神志不清。 “皇姐既然已经见到父皇,就随我出去,遣散京城外的十万兵马吧。只要皇姐遣散兵马,交出逆贼江风,返回澜照,朕便恭请父皇到会宁殿安享天年。”顾礼仍然保持着一贯的温文尔雅,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情。 看着地上目光呆滞的父皇,顾双成心中默念,今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接着起身走到顾礼身边,冷声问:“皇姐十万兵马才得见父皇一面,若是没了十万兵马,岂非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顾礼冷笑一声,正要说话,顾双成忽然一弯膝盖,顶向顾礼双腿之间,同时一手拔下头上步摇,对准顾礼头顶百会穴狠狠刺下去,顾礼痛呼一声,继而倒在地上,一声不吭。顾双成心砰砰直跳,手指探到顾礼颈上一摸,还在跳动,这才稍稍安心。当下不敢耽搁,走到墙角,将地上的老人扶起,一摸之下,骨瘦如柴,顾双成的泪水差点控制不住。那老人站起来,脚却不听使唤,根本无法行走。顾双成登时蹲下身子,将老人背在身上,没想到轻易就背了起来。原来父皇已瘦成这样了。顾双成忍着泪水,快速朝甬道深处走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突变 等顾双成背着父亲从曲曲折折的密道中出来时,天色向晚,太阳已挂在天边,四下一望,密道的出口竟然是之江北岸的乱石崖岸。顾双成背着顾礼登上江岸,放眼望去,皇宫在夕阳中泛着金色的光芒,却显得遥不可及,看来在黑暗中已经行了十几里路。顾双成感觉浑身酸软,腹中饥饿,然而此处荒无人烟。当然了,密道出口,自然要偏僻隐蔽。她身上虽然携带了联络用的信号焰火,此时却不能用,因为此处是大成皇宫的秘密出口,不知什么时候修好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再用,绝不可让外人知道。 “父皇……”顾双成将父亲放在岸边的石头上,试图唤醒顾圣,但顾圣的眼神却依旧迷茫,似乎对外界并无任何反应。“父皇!”顾双成抱着老人一阵啜泣。片刻后,饮了些江水,顾双成辨明方向,背上父亲顾圣朝大军安营的方向走去。 顾双成感觉身上似有千斤重担,脚步越来越沉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是夜平宁在就好了。当年她和夜平宁背沙暴困在西古沙漠,缺水少粮,烈日灼灼,但夜平宁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沙漠,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就下意识信赖夜平宁吧,仿佛有他在,一切都不是难题。“真是长不大的女儿心性。”顾双成暗自叹气,依靠男人,算什么本事?可是,有男人可以依靠,便是福气。而她的皇帝陛下,不仅可以给她依靠,还让她成为了别人的依靠。如今,她就是父皇的依靠;以后,她还是两个孩子的依靠。 想到这,顾双成的心一阵柔软,等她三个月后回去,挽心又能被好多首诗词了吧?有德的小木剑也会拿得更稳了。 顾双成边走边观察着皇宫的动静。她和江风、石来已商议好,她进宫营救顾圣,若事不成,便以红色焰火为信,全军按兵不动;若事成,她便悄无声息地离开,申时若不见红色焰火,便兵分两路,石来率领一路佯攻正阳门,牵制顾礼兵马,另一路江风攻打玄阳门,玄阳门守卫将军李远本是顾礼母舅家表哥,暗中则是江风一派的,届时城门大开,江风可轻易若城,继而攻入皇宫控制顾礼,便可解顾礼兵变危机。 天色暗下来,已是酉时,顾双成心中开始担忧,不知控制皇宫是否顺利?恰在此时,皇宫垂拱殿前绿色焰火升起,顾双成忍不住大呼一声:“好!”江风事成了。此时顾双成已从密道出口走了一个多时辰,已到了郊外的一条小道上,看到事成的焰火,只觉全身力气全部消失殆尽,干脆点燃绿色焰火朝空中一放,继而便坐在道旁静静等候接应了。 两朵绿色的焰火在夜空中绚烂无比,久久亮着。不多时,顾双成听到远处车马声奔腾而来,一点红光渐渐变成一条火龙,到了近处,只见玉烟首当其冲下了马,草草行礼后,将顾双成和顾圣扶上马车。 马车里,玉烟贴心地备了些糕点和茶水,顾双成为父亲吃了一些,自己吃了一些,便靠在软垫上休息。一日的神经紧绷,半日的负重步行,顾双成感觉身体像被碾压过一样,浑身疲惫,不一会儿竟进入梦乡。睡梦里,顾双成感觉自己被轻轻安抚着,似童年时父皇哄他入睡的力道,又似睡懒觉时夜平宁无奈又宠溺的安抚,伴着安稳舒心的好梦。 直到马车驶入皇城,进入皇宫,在垂拱殿前停下,顾双成仍在安稳的梦境中不愿醒来。玉烟在马车外轻呼,听不到声音,看着殿前跪着的文武百官,夜色中的身影晦暗不明,为首的内阁首辅江风和英国公王辅使了个眼色,玉烟知道今夜事关重大,只得掀开车帘一跃而上。只见车内,老皇帝双眼圆瞪,一动不动地盯着沉睡中的顾双成,不时轻拍一下顾双成的背,顾双成则半靠在老皇帝身上,睡得安稳。果然是父女连心啊,老皇帝眼神中一片迷蒙,却下意识去安抚顾双成。 “公主殿下……”玉烟音量高了些,喊了两声,顾双成悠悠醒来,看到安抚着自己的顾圣,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忧伤。 下了马车,顾双成只见夜色中跪着几十人,为首的是江风与外祖英国公。众人将顾双成扶着顾圣下了马车,都齐呼:“吾皇万岁!”心中却都惊疑,三月不见,皇帝已然面目全非,看起来神志不甚清醒。 顾双成看父皇并无反应,只得出声说道:“皇上免众卿家礼。” 众人起身,英国公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卷卷轴,缓缓展开,边上掌灯的太监疾步趋前,用风灯为英国公照明,英国公手上拿的竟是一卷黄灿灿的圣旨。只听英国公清了清喉咙,朗声道:“大成护国公主接旨!” 顾双成心中疑惑,外祖有何旨要宣?只得跪下接旨。 “护国公主双成,人品贵重,资质敏慧,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此诏若出,则朕有不测,著其即刻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内阁六部,文武百官,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虽不测亦欣然。” 顾双成一听,顿时傻眼了,父皇何时拟的诏书,居然提前知道顾礼有二心,还要传位于她? “此诏乃去岁皇上诏臣觐见时,秘密交与,并嘱托臣妥为保管,若太子顾礼谋逆,护国公主回国,则将此诏公诸天下。彼时皇上已知太子顾礼心存异念,但皇上仍希望太子迷途知返,故此诏是秘密交与老臣,命老臣适时传诏。此诏已经内阁六部验过,确属皇上亲笔遗诏无误。”英国公王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响亮。 王辅的声音刚落,垂拱殿前的官员纷纷跪下,在江风的带领下,齐声高呼:“臣等恭请护国公主登基即位!” 事情变化完全出乎顾双成的意料,顾双成望向江风,问道:“太子顾礼呢?” 江风往前一站,沉声说道:“先太子顾礼已畏罪自尽。” 顾双成脑袋里“哄”的一声,顾礼死了?畏罪自杀?不行,她必须去确认此事,顾礼怎么能死呢。 “本宫要见顾礼。”顾双成冷声道。江风急忙上前,将顾双成往文德殿引去。顾双成命太医先行医治父亲顾圣,然而顾圣却紧紧抓着顾双成的衣角,不肯放手。顾双成无奈,只得牵着顾圣一同往文德殿走去。 文德殿前依旧守卫森严,连守卫士兵的衣服也与今日中午一致,然顾双成恍惚觉得自己是否还在梦中,但文德殿大殿门上,已经没有四把锁了,大殿的门也敞开着,提醒着顾双成,一切都悄然发生了改变。殿中已掌上灯,但却照不亮偌大的宫殿,黑暗中只觉阴气森森。江风领着顾双成走进寝间,寝间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只见白日空无一人的龙床,如今床边的地上正躺着一个黄袍加身的人。 那是顾礼吗?顾双成攥紧了手,跟着江风走上前一看,躺在地上的人,正是几个时辰前还在和她虚情假意谈笑的顾礼!如今嘴角鼻孔却流出乌黑的血,顾双成颤抖着手探到顾礼颈间,一片冰凉,毫无动静。 “太子怎么死的?”顾双成强忍着想发抖的声音,这是她的弟弟,很有可能是她杀死的。 旁边站着的太医躬身上前,答道:“回公主殿下,太子身中鹤顶红剧毒,但身上并无打斗痕迹,想来是服毒自尽。” “谁先发现的?” “回公主殿下,臣等按计划于申时发兵,破玄阳门,直捣黄龙,进宫后一路直奔文德殿,文德殿守卫全体投降,臣亲自带人破门而入,进到寝间时,太子便是现在的样子。”说话的是江风。 “中间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顾双成心中暗道。以顾礼的个性,一定会负隅顽抗至死方休,不可能毫不还击就畏罪自尽。她将顾礼刺晕在地,中间一定有人进到密道给顾礼下了毒,然后将他弄出来,做成畏罪自尽的假象。而这世上,除了死了的顾礼,知道密道的人只有三个,不是她和父皇,剩下的那个,便是,她母后! 顾双成心中一跳,竟然是母后?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外祖能在今日突然出现在京城,想来早就潜藏在京中。顾礼兵变后,宫里明面是被顾礼控制了,但母后在后宫经营多年,趁着兵荒马乱进到文德殿大有可能。然而,这些推断顾双成一句都不能说。密道不能提,那是皇家绝密;母后的嫌疑不能提,否则外祖王氏一族不平。顾礼既然死了,为今之计,是团结上下,平定南方叛乱。 顾圣抓着顾双成的衣服,偷眼看一眼顾礼,又赶紧躲在顾双成身后,像个孩子一样。顾双成看了鼻子一酸,不知顾礼究竟对父皇做了什么?白天她只顾着早点营救父皇,顾礼对父皇做了什么,以后还有机会问。没想到…… 江风看顾双成神色似有松动,又上前劝道:“请公主殿下即刻登基以安民心、定天下。” “明日再说吧。皇宫守卫和京城禁军,是否全都换了?”今日发生了太多事,顾双成只觉疲惫不堪,更别说决定登基此等大事了。 “回公主殿下,京城和皇宫守卫,如今都是公主的人马。原来的守卫,都分散到了城外营中,重新整编。” “太子子女现在何处?”顾礼死了,顾礼还有两个儿子呢。顾双成心中感慨:顾氏人丁怎就这么单薄呢? “回公主殿下,两位皇孙在太子妃处,臣已派人保护了。” “好,江首辅办事果然周到。今日就到此吧,你命文武百官都散了,遵照父皇治下各司其职。”顾双成扶额,如此局面,她实在不想面对。 “是。”江风也只好遵命退下。 顾双成命人请来父皇的御辇,将父皇扶了上去,谁知父亲顾圣却拉着她要她一起做。与皇帝同辇乃极大的僭越,顾双成不敢上轿,奈何顾圣就像个胆小的孩子不敢离开母亲,一定要拉着顾双成,顾双成只得跟着顾圣上了御辇,一同前往皇后的凤藻宫。 凤藻宫里,王皇后早已候在宫门口,看到顾圣和顾双成一同从御辇上下来,喜不自禁,再看顾圣神情,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太医院林院判早带着几个经验老道的御医,候在凤藻宫等着给皇帝看诊。顾双成也顾不上与母后叙阔别之思、营救之险,只等着太医看诊结果。许久,林院判神色忧虑,似斟酌了许久,方才开口:“启禀皇后娘娘、公主殿下,皇上一是饮食不济营养不良,缓缓补养即可;二是……神志不清,其原因究竟是幽闭许久暂不适应,还是药物侵害需要解毒,臣等不敢妄下定论,还需以药物缓缓调试才可判断。” 看诊的都是太医院翘楚,王皇后与顾双成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嘱咐林太医妥为诊治,小心调养。此时的顾圣,就连王皇后也不认得,只与顾双成亲近,待顾双成照顾父亲顾圣就寝后,已近子时。顾双成已困顿不堪,但心上的大石却压得她不吐不快。 遣散了下人,顾双成看着母亲王皇后,竟不知从何开口。一别三年,母后似乎没有变化,但这三个月的政变,想必让母后无比煎熬。而她,经历了夺宫、平乱、生子、养育、离间,好不容易重归于好,她却又抛夫弃子,回国救父,然而大成却似乎陷入另一个难解的结,而她的母后,在这个结里究竟做了什么? “母后,您还好吗?”半晌,顾双成方才声音哽咽地问了一句。 王皇后也动了情,将顾双成拉到怀里,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背,柔声道:“母后很好。倒是你,以身犯险,让母后担忧。” 顾双成一顿,从王皇后怀里抬头,目光灼灼,哑声问:“母后,您今天去过文德殿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监国 王皇后闻言神色一凛,冷声道:“双儿,你怀疑母后杀了顾礼?”眼中却透露出失望与伤心,让顾双成感到无比愧疚。母女阔别三年见面后的首次谈话,她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可是,所有证据都指向母后。 “母后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以为天下知道皇宫密道的,只有你父皇、母后、你和顾礼,但你可想过,要保证那些密道随时可以使用,工部必须定时维护,否则,几百年前建的皇宫和密道,如何能用到今日?” 顾双成一愣,是啊,今日她带着父皇脱逃的密道,虽然老旧,但没有塌方,没有阻断,并非年久失修的模样,相反,是有人悉心维护的。 “对不起,母后,双儿错了。”顾双成低下头,真诚地给王皇后道歉。 王皇后伸手摸了摸顾双成的头,轻轻说道:“母后不怪你胡思乱想,你这一路上忧思不已,今日如此劳累,母后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顿了一顿,又说道:“快去休息吧。你父皇如今这样,你要帮他……分忧。” “是,双儿遵命。母后也早些休息。”顾双成累得快散架了,如今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只想躺到床上去。 王皇后看着女儿转出门的身影,嘴角恙起满意的笑容。女儿,你不傻,但是太天真,以后,还是让母后为你保驾护航吧。 顾双成睡了一日,直到黄昏才醒来。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顾双成不禁笑道,没有皇帝天也不会榻嘛,让内阁和六部忙就好了。唤人进来梳洗完毕,正准备传膳,小太监就进来报垂拱殿的李公公求见。顾双成长叹一口气,想必是以江风为首的朝臣等不及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朝臣们挂在嘴边的话,看来今日的晚膳是没法好好吃了,当皇帝真的好累,她不要。 顾双成一面宣李公公进殿,一面抓了些茶点塞进嘴里,睡了一日,饿啊。李公公行过礼,说明来意,果然是江风派来请她的,而时间为什么掐的这么准,想必是等了一天,不停来问信。 略略填了一下肚子,顾双成起身说道:“刘公公,请随我一同前去寻皇上吧。”问过左右,皇帝顾圣正在御花园里掏鸟蛋呢,谁都拉不住。顾双成走到树下一看,父皇正骑在树杈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直小麻雀,人眼瞪鸟眼。 “父皇,父皇……”顾双成喊了几声,顾圣只转头看着顾双成“嘿嘿”笑了两声,又去看他的麻雀,不再理会顾双成。顾双成忽然觉得头痛无比,孩子皇帝,说的就是顾圣现在的样子吧,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皇帝老子要掏鸟窝,谁敢管,只看着别摔着就是了,皇帝老子摞挑子,谁也没办法。顾双成本来是想请父皇一同前往垂拱殿的,眼下是不能了,只得吩咐一声:“好生照看着皇上。”如今父皇身边的人都是母后亲自挑选的,她倒也不担心。 到了垂拱殿,果然江风率领文武百官候在殿内。顾双成一看,今日果真是百官,细细一想,今日是十五,朔望朝会,京城九品以上官员皆得参加,平日里的朝会,四品以上才参加,因为顾礼谋逆又去了十几个,剩下的四品以上要员,不过二十几人了。也好,百官都在,正是宣布消息的时候。 江风一看顾双成只身前来,想来皇帝的情形并不好。顾双成扫视了殿内一圈,百官鸦雀无声,只有外祖英国公微微抬头看着顾双成。正好,昨日她急于查看顾礼的情形,没有接旨,今日就从接旨开始吧。 英国公昨日圣旨没有送出也是一阵郁闷。顾氏父女皆是任性妄为,当初顾圣给他密诏时,他觉得此诏并无用处,就算顾礼反了,顾双成也不会回到大成,所以这诏书便是废纸一张。谁知顾双成居然以澜照皇后的身份率兵回国,真是亘古未有的奇闻。可是回了国,立了功,却又不接旨。皇帝圣旨,就算内心一百个不愿意,也从没有人敢不接的,顾双成听完诏书居然起身就去调查顾礼的死因了,然后就一去不复返,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如今外孙女眼神看向这边,看来是终于打算接旨了,于是向中间迈出一步,取出圣旨,高声道:“大成护国公主接旨!” 顾双成跪下,听着外祖又念了一遍昨日的圣旨,顾双成不再推辞打岔,双手接过圣旨,缓缓起身。江风看顾双成接了圣旨,松了一口气,正想开口劝顾双成即刻登基,意思意思,给顾双成搭个台。谁知顾双成接了圣旨,当即朗声道:“先太子顾礼谋逆,皇上心伤,有逊位之意,故有此诏。庆平不才,然此时祸乱未平,为天下计,庆平暂接此圣旨,代父皇监国。待皇上心伤稍缓,庆平即刻还权。” 语毕登丹墀,上地台,衣袖一拂,坐上刘公公早已命人备在龙座左下侧的椅子,江风见状,领重臣跪下,齐呼:“恭迎公主殿下监国!。”一时之间,群臣呼和之声响彻殿宇。 群臣各有奏议,不过是些寻常的事,最要紧的事,反而没有人启奏。顾双成一一查看殿中官员,四品以上要员皆是从前在京外相迎的,而朝中六部官员不止此事,想来还有许多人在观望。顾礼的死讯已通告天下,并以谋逆不得入皇陵,但顾礼的两个儿子还在,只怕太子派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南方叛乱未平,天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有些朝臣保守观望也是人之常情。忠诚忘死的臣子自然是好,但若不是自己的臣子,择木而栖好过负隅顽抗,只要早点让天下大势明朗,那些墙头草自然归附。 顾双成在夜平宁身边数年,虽不上朝,却深得夜平宁信赖,闻断天下大事,此时大成形势,她早已胸有成竹,眼看并无人提议,顾双成当机立断,将她所带十万兵马兵分两路,三万镇守京城,七万由李远率领南下平乱。又命英国公王辅随军南下,寻机劝降。顾双成外祖王氏一族本是南方望族,外祖一家虽然随皇帝北上多年,但王氏在南方依然有相当实力,此次南方叛乱英国公沉默王氏作壁上观,此时英国公南下一呼,王氏定然响应。 大成南北隔阂已久,此前父皇新设内阁力邀南方势力入阁,但阁老不过六品,谁知三年后却位卑权重,力压六部,统领朝臣,南方士族犹疑不决之际,顾礼兵变,给了南方可乘之机。如今先派七万大军前去威慑,再抛出阁老席位,南方定然甘之如饴。 顾双成将当前大事筹划一番,余下的财税农商,皆按旧例继续由内阁处理,不过一个时辰便散了早朝。为人君者,何须凡事亲力亲为呢?像夜平宁,每日早朝皆过午时,把自己累得跟条狗似的。 远在澜照盛京的夜平宁,就势清理朝政,赐宇文迟忠义侯衣锦还乡,余者按功劳封爵罢官告老还乡,只留了几个言官以备不时之需。眼看两月时间已过,此前南下一路顺利,按约定顾双成应该启程归国了,谁知等来的却是大成太子殒命、皇帝顾圣不理政事、顾双成代父监国的消息。夜平宁当即将文书一摔,在大成监国,那他澜照的皇后谁来当?气不过,又踢了文案一脚,霎时将巨大坚硬的花梨木文案震裂了。 挽心此时已识得几个字,一看地上的文书,别的字不认识,只看懂了一个“后”、“大成”、“帝圣”五个字,看着震怒的父亲,眨着乌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皇,母后跟别的皇帝跑了吗?” 看到女儿,夜平宁转怒为笑,抱起软绵绵的女儿放在膝上,捏着女儿鼓鼓的腮帮,笑眯眯地说道:“你母后这辈子只有父皇一个皇帝,现在你母后自己要当皇帝了,咱们去帮帮她。”挽心点点头,拍着小巴掌道:“好啊好啊,去帮母后。”心里却默默在想,怎么我记得小时候好像还有过另一个父皇? 说完,当即命人传中书令和兵部尚书,调兵遣将,直奔南境临州而去,并通告三省六部官员紧随其后,一同南下。满朝文武都傻了眼,不是刚把主张攻打大成的官员全部罢官放归吗,怎么现在皇帝自己撸起袖子上了?难道是不想让别人居功?天威莫测啊。 顾双成在南方的暖阳里正给夜平宁写信呢,忽然边关紧急军情百里加急传来,拆开一看,说的是澜照集结大军南下,现已逼近离江,只怕不日就要南渡登陆。顾双成心里骂了句“摔”,夜平宁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了。早在她宣布监国的当晚,她就写了信命人加急送往澜照,告诉夜平宁她父皇状况不好她要延迟三个月之约,但她预计至长不超过一年,要夜平宁安心等待,好好照顾孩子,当然还甜言蜜语哄劝一番。估计是澜照探子的消息先到了,夜平宁以为她一监国就再无回头之日,所以追了过来。 “干嘛好像一副没我不行的样子?”顾双成娇嗔一句,心里却喜滋滋的,哎哟,这是带着千军万马来接我了。不过为了避免真的大动干戈,顾双成立即派了石来为使臣,先行北上渡江,暂且安抚住夜平宁,她稍后前往江州会面。 夜平宁在路上接到了顾双成情意绵绵请假一年的信,心中的愤怒稍微缓解,旋即又想,自作主张将时间改为一年,阿成,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由着你宠着你呢。只是南下的速度稍微放缓,让那些以为皇帝要带着五万大军奇袭澜照的将领松了一口气。 到了临州,夜平宁布置舟船调配水军又花了几日,果不其然,渡江之事还没有安排妥当,石来已经到了,带来了顾双成即将北上江州的消息。夜平宁一句“知道了”,脸上不懂声色,心里却默默夸了句:“阿成,算你还懂事。”夜平宁不是真的要攻打大成,他登基后着力发展水军,但澜照水军尚不能与大成匹敌,他大张旗鼓地南下,不过是要叫阿成知道,他要她在身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