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谋》 正文 第一章 穿越 c市最有名的cbd都新区十年来夜夜繁华如昼,高耸林立的写字楼,格调或优雅或新奇的巨幅l一g一,中央广场上方24小时永不停歇的巨额广告,昭示着资本与奢华的流动。 这里是一座城市的心脏,向这座城市输送着精英的血液与大幅度的gpd。 行人无不西装革履,妆容精致,格调统一得如同精密仪器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一般。 在这里工作的人,大多视时间如生命,行走间格外匆忙。 跟这里格格不入的是一个行走极慢的女子,她双眼泛红,眼神发愣,走在人行道上如同晃荡的野鬼。 像酝酿着巨大的悲伤。 杜若已经在街上晃荡了一个下午了,母亲确诊的单子被手心的汗水浸透,她仍旧无法相信母亲将离她而去。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应届毕业大学生,父亲早在她高中毕业的时候便离开了家庭,她上午拿着确诊单子去见了他,得到的只是冷漠转身的背影。 “我跟你妈妈已经没关系了。” 父亲是这么说的。 一想到母亲痛苦呻吟的模样,杜若心里尖锥似的疼,眼泪再也忍不住倾然而下,砸在没有人看得到的地面上。 大概是老天也看不惯她的不幸,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像是在为她哭泣。 没想到异变突生。 杜若前方两百米处的路口突然横冲出一辆大货车,将迎面而来的小车,撞得直飞了起来,正朝着她的方向。 行人终于从电子产品上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纷纷惊叫出声。 “闪开,快闪开!” “小心!” 如此种种,杜若纷纷听在耳中,就突然一点都不想动弹,突然就不想闪躲。 “妈妈对不起了,我好累。” 她在一阵剧痛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杜若再次醒过来时,眼睛干涩得难以睁开,只能先撑着身子起来,半晌,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她以为入目会是洁白的病房,跟母亲的一样,到处都是医生护士病人,却没有想过,会是一副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 自己正躺在硬邦邦的木塌上,身下是垫着稻草的床单,眼前是一只翘沿木几,上面搁着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像极了古代的房间,还是条件极为差的那种。 为什么不让自己死了呢?她心里想,这样她就不会想起,母亲被病痛折磨的呻吟,父亲的无情。 她没有重生的喜悦,也没有对未知世界的期待,更多的是恐惧,如果知道是这样,当时她会选择逃开那辆车,现在至少能与母亲相依为命。 未等她哀悼完这一切,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一切思绪。 “小娃娃。”有人这么叫她。 可杜若并没有看到任何人,难道是自己幻听?她忍不住偏头看了一下这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房子。 “我在你上面。” 那个声音又说,杜若这才转头看向房梁上。 那里正飘浮着一个半透明的幽灵,模样倒像一个老者,白衣飘飘,鹤发童颜,大概是个神仙或者是鬼吧?杜若心想,经历过穿越这么一回事儿,她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倒也处变不惊。 “小娃好胆色。”那个老人说,“你可认得我?” 杜若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不怕?”老人问道。 杜若又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想开口,她现在很累,精神上的疲惫,脑子里连丝丝兴奋都激荡不起来。 “罢了,我这次来只是想弥补一些失误,你认不认得我c怕不怕我都不重要。”老人说完单手捏诀,唤了一道红光,打入杜若体内,然后说道:“本君乃司命星君,奉诏前来补偿你。方才已经在你的神识内打入了一方洞天福地,只需你调动意念可进入,这是补偿之一,其二,你可以再另提一个条件,本君自当满足。” 杜若抬了眼,冷冷的看向他,道:“你为什么补偿我?” 自称司命星君的老人,看着小丫头冷冰冰的目光,顿时一阵心虚,又不由得腹诽,一般人见了神仙,不说,跪下叩拜,起码也毕恭毕敬吧,这小丫头果真,身份不凡。 却不知杜若在母亲病重时,暗自向佛祖神仙妖魔鬼怪,祈祷了无数次,都不见丝毫用处,神仙救不了凡人,也就没有什么好敬畏的了。司命星君想了想,还是来老实交代,道:“第一个补偿是因为前世误杀了你,第二个补偿是因为牛头马面牵错了魂,你将代替这个世界的杜若活下去。如果你不接受的话,可以选择自杀,去地府再投胎一次。” 没有人想死第二次,杜若想了想,那就重新开始吧,再差也不会比上一次更坏吧,而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 “怎么样?条件想好了吗?”司命星君不由得催促,他因为杜若的选择而莫名兴奋。 “能先留着吗?以后再提。”杜若问。 “不行,本君下凡一次就得折损千年的修为,下次再跟你见面时,大概在阴曹地府了。”他说话毫不避讳。 “那你能给我保命灵丹,和一招致人死地的修为吗?”杜若说道。 “不能,除了方才的一方宝地,一切超乎常理的东西,我都不能给你。” “那这个身体这一世的记忆总得给我吧?” “这是自然,也不算在条件之内,你可以再想想,一炷香的时间,比如一个书库什么的。” “那好吧,我要一个书库,但是要我前世的那个书库。”杜若不假思索地提了要求,能掌握先机才是最重要的。 司命星君一时间神色莫测,却飞快的兑现了他的承诺,他看穿了小丫头的算盘,却在兑现承诺后才说道:“书库放入你神识中的宝地内了,但是这并不是你前世历史上的时代,而是另一个世界,你自求多福吧。” 杜若暗恨,这神仙真无赖。 “小丫头,人定胜天,命运总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保重,来日再会。” 说完这话,房内又只剩下了杜若一人,不同的是此刻,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汹涌而来,让她头痛欲裂。 从今天起,她将过上不同的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赌汉继父 杜若正在慢慢调理自己的思绪,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个新身份。 这具身子,是当时大周朝信阳长公主殿下府里的奴生子。母亲陈莲是信阳长公主府内的奴婢,育有两女一子,长女杜青,独子季衡,杜若是她的二女儿。 在这个朝代,大致相当于中国历史上汉朝时期,仿佛只是名字的不同。信阳长公主在汉朝历史上也有一位,正是汉武帝刘彻的长姐,现在正嫁与平阳侯曹寿为妻。只不过如今的信阳长公主,不姓刘姓楚,此时的汉朝也叫大周朝,平阳侯不姓曹,姓赵,名叫赵厉。 杜若的亲生父亲,七年前死于病痛,此时母亲陈莲已改嫁平阳公主府的一位马夫季全,弟弟季衡,就是这位马夫的儿子。 从古至今,重组家庭的孩子都比较苦命,杜青杜若两姐妹,自然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更甚是,这个封建家庭中,除了一家之主季全,其他人都生不如死。 季全是个马夫,也是个赌徒,每月拿了月钱,不是喝酒,就是与人下六博棋,并加之赌注。这六博棋本是贵族之物,因大周朝历任皇帝都十分推崇,民间自然也效仿,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赌博之风。 可季全一个马夫,通俗点说也是个奴婢,目不识丁,胸无点墨,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与人下棋,结果自然是输的惨烈。 没有担当的男人,总爱把自己的失败感慨为时运不济,而时运不济的时候就喜欢拿女人出气,轻则骂,重则打。这个家里有三个女人,季全每隔几天轮着打,前两日遭殃的就是杜若。 此时她才九岁,瘦得皮包骨头,面色蜡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表现,双手上因为常年劳作布满薄茧,不知吃过多少苦头,难怪方才司命星君说要补偿她。 这具身体毕竟还小,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童年的苦楚,父母亲的颠沛流离,姐妹兄弟间的玩笑,帮扶,爱护,小吵小闹,并没有许多大喜大悲,杜若仔细感慨了一刻钟,将注意力转向那方神秘的洞天福地。 既然说是福地,那内里必不会差。 她闭上眼,按照司命星君所说,意念所至,神识自然就进入了另一方天地。 这是一个与破落空旷小屋完全不同的世界,青山秀水,深谷幽涧,鸟语花香,尤其是一汪清澈碧潭连着遮天瀑布,潭面氤氲着无边仙雾,潭边一片十里桃林,活生生是世外仙境的写照。 世外仙境水连天,桃源景色醉人间。 古人诚不欺我,这样的一方天地,让人陶醉其间,不知今夕何夕。 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一片绿油油的杜若洲,此时大概是不到花季,满眼皆是细长的椭圆叶。 杜若心想,此时若有一种清风吹来,定得树叶清香扑鼻。 就在那一刹那,林间吹来徐徐微风,带动汀洲瑟瑟,青草泥土夹杂着水雾,闻起来格外舒适。 原来这是存在于她神识之中的一方天地,那定是花草树木,土地天空,风雨雷电,都在她一念之间。 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很简单,杜若想看蒙蒙细雨,便看了;想看雨后天晴,便有了;想看七彩霓虹,便出现了;这真是一个随她心意而变的世界。 她新奇地戏耍了很久,又想,这个世界能为她带来什么呢?她总不至于不需要回到那个小破屋了吧。 还有司命所说的那个书屋她还没有找到。略一思索,她就感受到自己飞了起来,朝桃林中央的位置飞去。 几间竹屋出现在视野内,错落别致,格调清雅,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味,可惜没有人。 屋内果然如司命所说是后世的书籍,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网络小说,应有尽有,甚至连黄色书籍都有,杜若一脸黑线,她作为一个未成年人压力山大。 她突然发现了什么,这些书籍只要她选中一本随手翻过去看一眼,内容就全都出现在她脑海中,信息量之大,只能用瀚海来形容,可她却过目不忘,实在有些惊悚。 这算是特异功能吗?杜若不由腹诽。 可惜,还未等她去仔细推敲,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是季全回来了,大概又输了,骂骂咧咧的,很难听。 “你这个臭娘们自从娶了你,我就倒了八辈子大霉,从来没赢过,这个家都被你败光了!” 季全一身粗布短褂,穿了个大裤衩,裹头的方巾不稳,头发散乱,眼窝深陷两眼浑浊,走路也踉踉跄跄。他手中还拿了个酒罐子,走两步,便扶墙喝一口,骂一句,再喝一口,再骂一句,朝着屋子的方向移动。 杜若不由得一阵紧张,季全就算喝醉了也是个男人,平日里做的又是粗活,力气肯定比她这个九岁的孩子大,更何况她旧伤未好,此时就算走动都牵扯得背上肌肉酸疼,要是被抓住了真就是死路一条。上次被打的记忆可格外清晰! 这个房间内,除了那张桌子连个凳子都没有。杜若四下看了看,连忙爬下了床,抓起那盏油灯,一把把油泼在门口地上,然后抓着铜制灯盏躲在了门后面。 “臭娘们,给我滚出来!” 季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杜若紧张得心脏蹦蹦跳,想着待会儿砸不晕他,也要趁机从门口逃出去。 结果却迟迟未等来推门声。 “你个天杀的,要打就打我吧,孩子都要被你打死了!” 母亲陈莲的哭诉声在门外响起,沙哑而悲哀,她刚结束一天的劳作,听到旁人告知季全回来,一路狂奔,刚好能救下自己的女儿。 杜若从门缝里看到,季全一把抓了陈莲的头发,口中什么难听的都崩了出来,狠狠地将人往墙上撞去。 碰!碰! 两声重击像砸在她的心上,不知为何,上一世父亲冷漠离开母亲的背影又浮现在眼前。 身体已经先一步超出大脑做出反应,她猛的拉开门,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朝男人头颈下最后一节脊椎的位置砸去。 季全应声而倒。 陈琳看着自己的女儿,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看到季全倒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人死了,然后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若儿,你快跑!家里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你快离开这里!过几天再回来去找你大姐” 陈莲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交代后事,杀人偿命!她要替自己的女儿顶罪,所以一心只想让杜若跑。 杜若眼眶发酸,已经掉下泪来,上一世母亲也是这么说,别管我照顾好你自己,原来不管哪里的母亲,都一样爱自己的孩子。 她擦干了眼泪,死死抓住陈莲的手,道:“母亲别怕,父亲没事儿,这是晕过去了。” 就让她把陈莲当做母亲一样敬爱吧,在另一个世界里尽自己未完的孝道。 陈莲呆愣着止住了哭泣与挣扎,猛地扑过去,颤抖着将手伸到季全的鼻子下,确认没事后,整个人都瘫倒在地,口中呢喃道:“你吓死母亲了。” 杜若伸手去扶母亲进屋,抬到一半,发现手上一轻。 一个粗衣腊面浓眉大眼的小男孩伸手扶了陈莲的另一边身子,这是她的弟弟——季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仙桃? 令人薛英本是服侍在当朝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太后产女,她被指派为信阳长公主的贴身女侍。后随公主出嫁,周武帝为彰显对长姐的无上荣宠,不仅赐予的封地颇为富饶,连他身边的女官都赐令人之位,视千石,爵比左更。 薛英与陈莲,有过一面之交,不过也是偶然。当时信阳长公主难产,疼痛哀嚎了一天一夜,全府上下供应热水布料药材服侍主子,忙得焦头烂额,薛令人更是身处漩涡的中心,十二个时辰未曾停歇。 当时长公主早已长大成人,薛令仁却年事已高,经不起这般折腾,晕倒在产房外,倒地时还有一些意识,记得有人扶了自己一把,这个人就是陈莲。 陈莲一直在做浣衣的活计,往产房也是送换洗的布料,扶薛英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早已忘记,可薛英却记得。 今日听说,陈莲急急忙忙往家里赶,薛英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想来还个人情,却未想到,能见识杜若的精彩表现。 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眼神坚韧,下手狠辣,冷静自持,在如此情景下,不见丝毫慌乱,是个可造之材。她年纪虽小,面色也不好,但依着薛英多年毒辣的眼光,她确信这姿容体态长成时定是一副艳骨。 薛英感慨着,又想着近日信阳长公主的烦恼,心里忽生一计,边思考着边极慢地往回走去。 平阳长公主府的内院(信阳随夫君封号平阳建府,平日里尊称还是用自己的封号信阳),一岁大的赵时正趴在母亲怀里,咬着嫩白的小手,一个劲儿的傻笑。 信阳长公主拿着小布偶正在逗他:“小时儿,叫母亲,来母亲。” 赵时这两月正在学说话,咿呀呀憋了个母字,然后只知道亲亲亲的一顿乱叫,却把信阳长公主逗得直乐呵。 长公主年仅二十,正是芙蓉花一般的年纪,肤白秀丽,美目红唇,身上是一个母亲该有的柔和,与一个皇室常年养尊处优的尊贵。 她挽了简单的斜云髻,只缀了一只掐丝金凤步摇,既家常又不份。近日天气有些热,又是在室内,所以只着了简单的交襟雀纹深衣,抱了赵时靠在榻上。 “婢子给信阳公主问安。” 薛英左手压右手而后举手加额,笔直朝前躬身至与地齐平,朝床榻上的信阳长公主行礼,眼角余光看到信阳抬手示意后,她才直起身在塌侧坐下。 “薛令人找吾何事?” 信阳随口问道,却不见薛英回答,她将注意力从儿子身上转开,见薛英一脸肃容,这才招了侍立在一旁的侍女,将赵时交给他,起身端坐好。 薛英这才说道:“信阳公主前几日交给奴婢的事儿,目前已有音讯。” 信阳听了,严肃了容色,问:“如何?” “平阳境内,坊内音色姿容才情姣好的女子,奴婢皆已安排住入府内。不过” “薛令人,但说无妨。” 信阳长公主生性豪迈,对这个一手将自己拉扯大的人,更是推心置腹,不然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她。 “不过民间女子,空有容貌才情,却不一定有担当大任的胆识与谋略,未央宫。” 薛令宜想起这些女子的用途,神色中有几分挣扎与遗憾。 信阳看在眼里,沉声道:“这些吾与平阳侯早已有所思量,但是谋略,甚至才情,都可慢慢培养,不知令人此时提及这事,可有深意? 薛英像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才说:“奴婢今日在府内遇到一个女奴,或许是个可造之材,又是家生的,奴婢斗胆向向公主推荐。” 信阳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一缕阴霾,家生的不是不好,只是日后这女子若是在宫中走错一步,公主府将有连坐之嫌,不过转念一想,只要人是从公主府走出去的,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只要真如薛令人所说,她都想见一见。 信阳浅浅的笑了,命人将早已备好的赏钱拿出,十六两黄金,等价于一万钱。 出手之阔绰,可见长公主府的富裕。 她笑道:“薛令人辛苦了,吾与平阳候都十分感念,先去歇着吧,那孩子改日带来我瞧瞧。” 薛英却因为自己的决定捏了一把汗,她脑中满是那样一双沉寂的眸子,这样的孩子生来便是不俗的,希望她是真正许了陈莲一家更光明的未来。 被人惦念着的杜若,服侍着母亲疲惫入睡后,看着沉默寡言的弟弟,一时间相顾无言。 “二姐。” 那孩子这样叫她,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等了片刻,才转头看着他,问道:“阿衡,怎么了?” 季衡指了指门外,示意季全还躺在地上,杜若一脸黑线,忙起身跟弟弟两人,把他抬到了隔壁屋子里。她虽然很是惊讶季衡对父亲的冷漠,但面对那比自己还老成的面容,到嘴边的话也问不出口。 隔壁屋子比这里好些大些,还有灶台和锅碗瓢盆,显然是主屋了。 杜若没有这么多心思去观察,带了弟弟回到母亲房间,问他:“你累吗?睡一会儿?” 弟弟摇了摇头,杜若见他不想再说什么,嘱咐了一声如果父亲醒了就要撒谎说他是喝醉酒了。然后自己躺到了母亲旁边,两眼一闭,神识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经历完方才的一切,觉得很沮丧,这个神识里的世界对现实一点帮助都没有,难道只能用来看吗?没有灵丹妙药,好歹也要有点充饥的东西吧?这具身体,弟弟季衡母亲陈莲,都是营养不良,她起码得想办法给大家改造一下,否则迟早被活活打死。 她翻了三间竹屋,一间只有锅碗瓢盆,一间只有书籍本子和笔,另一间琳琅满目挂了许多乐器,除了基础版本的,其他的她都不认识。 这些东西都不能吃,她更失望了。 看着满目的粉红色,光好看不顶用有什么意思,又激不起杜若的少女心。 粉红色桃花?她心中砰砰直跳,灵机一动,听说王母娘娘有蟠桃园,她杜小若,可有蟠桃林呢。 愿随心至,桃林渐渐开花结果,像央视植物生长纪录片一般,将几月的桃树生长日期缩短作了几息时间,然后一个个桃子挂满了树间,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就是不知道吃了能不能吃饱,不会是精神世界的东西,只能当精神食粮吧?杜若心想。 不过人饿的时候,就算做梦吃东西也是好的,她毫不犹豫咔嚓一口,瞬间见桃子肉白里透粉,松软多汁,咬进去清香甜蜜,唇齿间都是满足。 好吃好吃好吃!杜若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可口的桃子,这不会真是仙桃吧?! 她随后做了一件地球人都会想做的事情:试着桃子从这个空间内移出去。 一秒钟后发现,自己,居然,成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召见 杜若一脸惊诧地从假睡中醒来,正对着一双清澈黝黑的大眼,唬得直往后跳。 弟弟季衡正一头雾水地盯着她,不是说睡觉么?没一会儿就像见了鬼似的一惊一乍是怎么回事儿? 杜若心中有苦难言,偷偷将拿了桃子的手往身后放,尽量挡住季衡的视线,她才说:“衡儿你在这里,二姐睡不着。” 季衡闻言难过地低了头,眼中泛起委屈,他心里明白二姐是不喜欢自己的,因为他的父亲,母亲和姐姐们受了很多苦,他也难受,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后抬手擦了擦眼眶,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他虽然才八岁,这个道理也懂,起身就想往外走。 杜若自己一句话,就让季衡胡思乱想了很多,满脸无奈地看着小孩泫然若泣。她天性坚强,旁人打她骂她,看不起她都无所谓,但最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哭,还是故作坚强委屈难受的哭。 于是她慌忙开口:“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季衡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她哀叹一口气,满脸讪讪,又说道:“你去给姐姐拿个碗来,姐姐有好东西给你。” 季衡惊疑不定,飞快抬头确认她的脸色,这才出去,从隔壁拿了个木碗回来 杜若接了碗,又让他出去,说这是个惊喜,要在门外等着他叫才准进入。 这时季衡已经没有了心思去想姐姐是不是嫌弃他,他被杜若这一连串的吩咐弄得不知所措,姐姐是不是脑子坏了?一点都不像以前一样,连对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宠溺,还有惊喜给他。 若是此时杜若听到他的心声,定会骂一声小狼崽子,她前世是独生子女并不知怎么对待兄弟姐妹,但对这个沉默寡言,又心思细腻可爱的弟弟总归是喜欢的,因为喜欢才小心对待。 等季衡出去了,杜若才拿出那个桃子,她盯着桃子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作,只见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当碗和桃子都出现在了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她彻底明白了这个世界第一个功能:可以将物品,随意在两个世界内的转移。不知活人可不可以进来,杜若随便开了开脑洞,准备找个机会试试。 她在神识内将桃子榨成一碗桃汁,然后才睁开眼叫季衡进来 杜若站在床边,将碗递给他,装作欢喜地说:“这是昨天大姐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的,我偷偷藏了一碗,专门给你留的,快喝吧。” 季衡顿时瞪大了双眼看他,满当当都是感动,他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只叫出一个姐字。 瞪什么瞪,显得你眼睛大啊,杜若伸手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好了,别瞎感动了,赶紧喝。” 季衡双手捧着碗,像小猫似的舔了一口桃汁,然后更加不可思议的看着杜若,穷苦人家的小孩,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简直是琼汁仙露。 他瞬间涨红了脸颊,十分羞涩地说:“二姐,你也喝。” 说罢,把碗往杜若面前一递。 杜若纠结地伸手捏了他的脸颊笑得更加开怀,道:“姐已经喝过了,你快喝吧,不要客气了。” 然后看着固执的伸在他面前的那只小手,她特地沉了脸色:“不听二姐的话,以后你别来找我玩。” 吓得季衡吃了一口就闷了整碗桃汁,差点没呛着。 某人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她或许可以理解下母亲对子女那么沉重的爱了,对着这么个可爱的弟弟,她突然也只想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给他,因为她们是一家人,相互爱护,彼此流动着同样的血液。 她仔细观察了弟弟的脸色,不是她的错觉,小孩脸上的暗黄已经退了一些,果然仙家的东西就是管用,虽然不知道这桃子除了改善体质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但多吃是总是没错的。 没等两姐弟多嬉闹一些时候,门外就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陈莲,你在吗?” 季衡率先反应过来去开门,却见到陈莲渐渐转醒。她不太舒服,苦着脸引出许多纹路,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喊道:“在呢!” 随后一个短袄长裙的妇人便推门而入,她面容敦厚,自带三分笑意,一看见陈莲卧床便伸手制止她起床,口中说道:“再躺会儿,说完事儿有你忙的。” 陈莲内心惶恐,张丹是浣衣房的管事,平日里虽与自己家十分和善,却也从未登门拜访过,她恭敬道:“张姐,什么事儿让您亲自跑一趟?” 张丹其实也是揣着心思来的,今日先是薛令人向她问了陈莲的住处,不到两个时辰,公主近身侍女又来传话,让陈莲带着女儿一同前去拜见,她拿不准这是坏事还是好事,就亲自跑了一趟。 “当家的呢?” 她指季全,此刻见陈莲与一双儿女都好好地待在原地,她不由得怀疑季全出了什么问题。陈莲想起方才的情形,脸色微微泛白,刚想开口却被杜若抓了手腕,只听她乖巧道:“张管事,父亲喝醉了在隔壁睡着,您有什么事儿吗?” 张丹见过杜若几次,印象中这个女孩儿每次都乖乖地跟着母亲旁边帮忙洗些小衣物,年纪小力气也小,但洗得仔细认真,让她很有好感。今日一见却感觉这姑娘落落大方,一双眼睛盈盈如水,好不讨喜,公主莫非是看中了这份机灵劲要收了她做丫头? 这么一想,张丹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亲切道:“若丫头都这么大了,叫我张姑姑吧,原是公主召见你们娘俩,我来传个话。” 她又看向陈莲,说道:“我知道你身子素来不好,但今日总得撑着,来,咱们走吧。” 张丹亲自扶了陈莲起身,错过了杜若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信阳长公主是什么人?当今圣上的亲姐,怎么会突然召见? 果然听陈莲惶恐不安地问道:“张姐,不知公主为何召见我们?” “这个我也不清楚,今日薛令人问我你家的住处,随后公主就” 张丹一脸为难,显然是真不知其中故事,杜若暗自思索,一会儿猜测是张丹口中的薛令人见了她出手伤父要整治,一会儿又否定这么点小事不至于惊动公主,心中五味陈杂,这种小命被拴在别人裤子上的感觉太难受了。 穿越总是有光环的不是么,这刚来第一天府内一ss就给她送了“惊喜”。 陈莲仔细叮嘱了季衡要注意安全,尤其是不要靠近他父亲,然后才带着杜若准备出门。 在门口处又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处。 “臭娘们,还不做饭,你要饿死我吗?” 熏天的酒气扑面而来,正是恰巧起床的季全,此时流氓一样靠在门外的廊柱上,大概是脑袋还在昏沉之中。 陈莲正手足无措,张丹在一旁见了却闷气不打一处来,她也是女人,对陈莲的遭遇一直报以同情,今日路见不平,拿出了平日里管事的威风,怒道:“季全你好大的威风,公主召见也是你能耽搁的!回头禀告府令,一顿鞭子让你知道些轻重。” 季全听到张丹的声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才从晕眩中清醒过来,一双眼贼精,口中毫不迟疑道:“张管事!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边说还边真掴掌自己。 得知公主召见陈莲母子后,更是自动滚蛋,缩到一旁躬身礼送去了。 季衡看得双眼锃亮,杜若却在心中冷笑,暗骂一声,打女人的都不是好东西,怂蛋。 再不耽搁,三人朝公主所居住的后院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试探 张丹带杜若两人穿过狭长的巷道,而后从一处偏门外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原是平阳侯府邸,至两人成亲后,改名平阳公主府。高耸的府墙刷成灰白,铺上青瓦,装饰瑞兽狻猊祥云以镇家宅安乐。 三人穿过数十座院落,再跨过一个种满应时花草的园子,才来到公主府的正殿台阶前。 信阳公主的寝殿高六十四阶,高处为尊是大周朝所推崇的礼仪,却苦了杜若。 台阶宽高都超出了小孩儿能肆意跨过的范围,这是她第一次见一位真正的公主,紧张得有些手心冒汗。 高耸殿门从旁掀开一个小口子,张丹示意两人入内,并不随行。 信阳公主此时身穿素底黑缘大襟右衽褥衣,广袖大红裙,外着素色单衣,梳着圆髻,头戴一套珊瑚深红金饰,盘凤啜红珠坠于额前,金蝶衔圆珠流苏垂于耳侧。 皇家威严须以红黑等重色铺染,故而除了红裙黑衽,信阳身后更是立了黑木漆红蟠螭纹屏扆,身侧摆着半人高镂空云纹柜。博山炉内撩着袅袅清香 杜若与母亲行大礼跪倒在塌前阶下,口诵长乐未央。 女子端厚的声音随后响起:“可知吾召你们何事?” 陈莲颤抖答话:“婢婢子不知。” “今日有人来报,杜若对其父甚是不恭,动武犯上。吾觉得应该严惩,你们有何话说?” 杜若头着地心中一跳,果然有诈,这一趟拜见肯定不简单。 信阳长公主琉璃般的瞳孔中闪烁着经年的探究与深邃,她看不透阶下跪着的那个小女孩儿,明明陈莲已噤若寒蝉,她却兀自冷静,真是不知者不畏么? 四座竹枝缠灯点着数十盏豆形灯,晃得室内亮如白昼又暖意融融。 “如若说不出让吾改变心意的理由,那便按律鞭笞一百吧。” 轻柔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却传递着让人胆寒的内容。 陈莲一个劲的磕头,言不成句。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冷汗已经浸透了杜若的后背,地砖上传来磕头的震动让她的心跟着一下一下裂成碎片,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统治者,谈笑间定人生死。 一场突如其来的莫名考验,只要通过了,日后面对的定是一片诡谲莫测风云翻涌前程,而若是换做以前的杜若,定不能让信阳长公主如此费心。 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只有成为阶级之上的人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又想起司命星君离开时所说,命运都在自己手中。 片刻间心思千回百转,她决定冒险一次。 杜若抬了头直视那样一双上位者的眼睛,她要将信阳此刻的姿态刻入自己的脑中,并发誓来日也会如公主一般坐在榻上藐视他人。 “请殿下息怒。婢子生长于府内,自小这条命便是殿下的附属,殿下要惩罚,婢子定欣然领受,但心内却替殿下可惜。“ 说完,她揖礼深叩首于地下,等待信阳长公主的定夺。 如果信阳对她的答复满意,将会继续两人的对话,比如:“吾很好奇,可惜之处在哪儿?” 宫灯哔啵的声音此时都如同天籁,杜若偷偷长吐一口气,越发恭敬道:“婢子卑微之躯得母亲教诲,对殿下有拳拳报效之心却不得施展便已犯错,殿下将失去一位忠心的奴仆,实在可惜。” 她是在赌,信阳只想试探她是否能够从容对待自己的主人。方才来的路上她就思考了,薛英是唯一一个可能将她的信息传递给公主的人,而值得她们注意的,只有将季全打晕那一下。也是她疏忽了,古人尤其是宫廷里的人对一切反常都极为敏锐,那就将一个早熟的孩子扮演到底吧。 信阳对方才那恍惚间的一次对视心下叹服,这孩子眼底都是凌冽之色,她终于明白薛英的举荐究竟为何,这哪里像一个九岁的孩子,花言巧语,看似恭顺却暗藏心机,对当下的形式也揣测得十分了当。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杀她,只是试探而已,两人心照不宣。 “你是个好孩子。陈莲教导得很好,吾很满意,赏。” 信阳长公主不再维持端庄威严的正坐姿势,珊瑚珠贴在雪白的额头上,再往身后的软枕上一靠,顿时变成一个慵懒的贵妇人,堂内刹那间的肃杀之气随风而逝。 陈莲如坠梦中,身旁的女儿让她感到陌生,方才的那一番对话她完全不知所谓,一百鞭笞不打了?直到杜若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谢恩领赏。 杜若忍不住抬手擦了额上虚汗,镇定道:“殿下长乐未央,婢子与母亲先行告退。” 却见信阳抬了抬手,一个中年女子从杜若身后走过,行礼后坐在阶下坐塌之上。 信阳带了几分清闲笑意开口道:“薛令人果然好眼光,这女娃很得吾的心意,就交于你了。” 被称作薛令人的女子唱诺,这才领着杜若退下。 三人走出正殿范围,薛英才对杜若说道:“今后你不用回家住了,公主另有安排。” 陈莲刚放下的心又开始揪起,赶忙说:“薛令人,若儿还小,若是有什么惩罚,就让我替她受了吧。” 杜若刚从激荡中平复的心情也随之而动,看着母亲的面容哽咽不已,此刻她是真心把她当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杜若看向薛英,希望她说些什么。 薛英安抚似得说道:“不必担心,府内新组了红风坊,司舞乐,杜若这是被公主看中了,打算好好培养一番呢。” 园内正吹起一阵劲风,乱花迷眼,扰的人心绪繁乱。 陈莲今日受的刺激实在有些多,女儿心性大变本让她忧心忡忡,公主召见后又说要将女儿好生栽培,她一个老实本分的奴仆,实在是接受无能。 杜若也明白,体贴地轻拍母亲后背替她顺气,与薛英商量:“薛令人,母亲身子不太好,我先送她回去,明日再来找您可好?” 薛英点了点头,爽快放杜若离去,她对母亲的孝心让人更有好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缩水版选秀 红风坊通俗地说就是公主府养歌舞女子的地方,在皇宫内这类机构有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乐府。 大周朝民间有传闻,女子“多不修中馈,休其蚕织,而起学巫祝,鼓舞事神”,连家务劳作都不管不顾地去学跳舞当巫女,当然巫女只是一种传说,由此可见歌舞之盛。 这种风气的形成与帝国至尊的喜好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上至九五之尊,下至文武百官,日常宴席饮必有歌舞相助,与宴者更是随时可歌可舞,历史上最早的交谊舞大概形成于这个时候。 上有所好,下必投之,古今亦然。 这红风坊的建立倒也并非一时兴起,只是这人才的培养让信阳费尽心思。 能专职来学歌舞对于杜若来说是十分欢喜的一件事情,前世家中富裕时也曾上过几年基础民族舞的课程,只是没学多久便断了。她可没有什么歌女舞女为末等这样的心思,与被季全殴打相比,能谋一技生存更值得庆幸。 既然是红风坊,那肯定不止她一个人,此时摆放有埙萧陨笙c琴瑟箜篌c罄鼓编钟等数十种乐器的宽敞房间内,正一字排开十二位年纪都在十岁左右的女孩。 女孩都身穿娟蓝色窄袖襦衣,黄绢长裙,统一发式中分于身后扎成一束。 薛令人此时端坐于南面坐塌之上,托着黄花梨木雕茶杯喝茶。她身前站了另一位宫人,名叫景蓉,是公主府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教习。 薛令人满意地看着阶下或清丽或浓郁的女孩, “你们都是公主精心挑选的女童,日后由这位景教习统一教管。听明白了吗?” “诺。”女孩们动作齐整的抬手齐额,跪扣在地。显然每个人在之前都受过叮嘱。 景蓉梳着最常见的飞仙髻,单手扣了只琵琶,身姿袅娜,虽已年近三十却风韵犹存,一双上挑含情目看得女子都不禁动容。 这样的人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处的角色。 杜若悄悄看了景蓉扫视众人的目光,像是在挑大白菜一样,她在视线即将触碰的时候移开。 景蓉见大家都凝神倾听,这才开口说:“公主怜恤平阳子民,不仅接你们入府居住,赐予衣食,更劳心请我来教导舞乐,你们要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日后勤修苦练以报栽培之恩。” 杜若口中唱诺,心中赞叹世间竟有这样说话如唱歌般好听的嗓音,她说的官话已经不重要了,听这样的人随便说什么都是享受呀。 不自觉带了几分敬佩,这样的师傅让人心服口服,杜若决定跟着她好好学。 又听景蓉说道:“今日只是见面,接下来的日子另有安排。现在,不识字的人请举手。” 杜若想了想抬起了手臂,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肯定是不识字的,而她自己也不一定认得全这个时代的文字,只能随大众表现了。 当场只剩下一个女孩没有举手,杜若偷偷瞄了一眼,有片刻的失神,那垂着手的小女孩年纪小小,肌肤如雪,长睫如扇,狭长凤目流着婉转清光,端得是目下无尘谪然若仙。一身普通侍女装束都如此不同凡响,不知长大了会是个什么光景。 景教习朝那个女孩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这么一个识字的学生,歌舞这行总归是附庸风雅,诗词歌赋懂了,才是合格的解语花。 “接下来说你们要做的事情” 景蓉仔细为众人介绍了一系列安排,杜若瞬间有一种回到高中的错觉。 按规定,每日卯时起(五点),读书习字,主修《诗经》c辞赋,巳时吃过早饭至午时修习乐礼,未时至酉时末练舞,加上宫廷礼仪女红等,简直是一刻不得停歇。 还有每月一次考核,不合格的予以惩戒,连续两次则滚蛋走人。 比高考还压迫人,更可怕的是,不说乐器篇章繁杂,光这舞蹈,不仅包括前朝的《六代舞》c《六小舞》等雅乐舞,还包括翘袖舞c掌上舞c建鼓舞c傩舞等民间舞,若是全套练下来,可真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 再想到压腿下腰等基本形体训练,杜若真想两眼一黑晕过去,看着身旁兴奋得跃跃欲试的同伴,忍不住感慨不知者长乐。 “姐姐,你说公主训练我们是为什么呢?” 杜若听身旁一位身形娇小的女孩儿对旁边的人问道,这也是她思考的问题,自然留神注意。 只听人回答:“习歌舞自然是为了表演,哪有别的原因。” 娇娃娃听着明显敷衍的回答,嘟着嘴抱怨道:“我不信,接咱们入府的时候爹娘可高兴了呢,只给人家做歌舞表演的技子,岂不是辱没了咱们家的身份。” 杜若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这对姐妹,方才她没有注意,却见两人肌肤细腻,面色红润,听口气不像小户人家来的孩子。心中挂起一丝疑虑。 “束柔!” 另一个年纪略大的孩子带了呵斥叫娇娃娃的名字,显然是生气了,她压低声音与那个束柔说了几句,就见小姑娘低头瘪嘴再不敢乱说。 杜若想起了一样不谙世事的季衡,浅笑出声,刚好碰上那呵斥人的女孩看向她。 “妹妹好,我叫尹岚柔,这是我妹妹尹束柔,不知妹妹在笑什么?” 尹岚柔的语气可说不上和善,杏目炯炯有神,想必是个好强的性子受不得人轻视。 杜若可不想得罪人,抬手掩了掩嘴角的笑意,道:“岚柔姐姐好,我叫杜若,见你们姐妹两拌嘴玩闹,就想起家中小弟,并非有意嘲笑。” 岚柔瞬间缓了脸色,却又见杜若粗手粗脚,虽气质沉静,却不像高门子弟,也就客套了两句不再多说。反倒是束柔小姑娘调皮地朝她做了几个鬼脸,说日后相处彼此多多照顾。 杜若站在一旁安静地听众人聊天,得知方才那位神仙妹妹叫傅璋卿。璋是一种美玉做的礼器,倒是人如其名,又习字学文,想必是出生礼仪之家。 她胡乱想着各人的来历,欣赏着十一位稚龄仙童好不赏心悦目,在百无聊赖中慢慢觉察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些优秀的娇嫩女孩聚在一起,俨然有些像电视剧中的某些情节。 若每人的年纪再大上四五岁,这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选秀现场? 先前因为年纪原因杜若丝毫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越想越像,嘴角慢慢耷拉下去,再也笑不出来。 穿越遇皇家,必有选秀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秦简 景蓉出身于平阳候封地内最有名的技坊幽兰阁,精通各式舞曲与琵琶声乐,年轻时也曾引发过王侯公孙一掷千金的盛况,年老色衰后转入幕后教导起一代又一代魁首。 信阳公主为将这人拉拢入府颇耗费了一番财力,毕竟人家也算是个巨富。 杜若等人在这样一位优秀且严苛的教习教养下,虽谈不上一日千里,倒也是稳步向前。 拍了拍因倒立基本功而酸胀的手臂,杜若苦笑,这景教习不会是穿越来的吧,半柱香时间倒立这样严酷的后世教程,她是怎么想到的。 舞者两臂舒缓而有力,才能将广袖甩得轻盈飘逸,只是女子天生软绵,训练中不得多吃些苦了。 这些若是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但有些尴尬确是难免的。每日的形体课程包括小半个时辰的温泉汤浴,由沂水引来的天然泉水自有促进血液循环,增强新陈代谢的作用,作为过来人杜若很懂。但让她难受的是每次汤浴后侍女给每人推油活肤的环节,她心理年龄有些大了,每天被人上下其手是很窘迫的一件事情! 当然没有人会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种千金小姐才能享受的福利是一种甜蜜的烦恼,更何况还能掩饰她因为吃仙桃而日渐白皙的脸色。 想到仙桃,杜若不由担心起弟弟与母亲,她已经离家一个月了,虽说警告过季全,但总是提着心。 “杜姑娘,不好了,你快回家看看吧,出事儿了。”说曹操曹操到,但却让人心底一沉。 来报信的是伺候杜若的一个小丫头,名叫浮霜,平日里一张微胖脸特别讨喜,现在却满是焦虑。 杜若匆忙往家里赶,拖了那日认识的娇娃娃尹岚柔替她告假。 到家时只看到季衡出来迎她,被她一把抓了手腕,焦急溢于言表:“母亲呢!” “二姐,你别急,母亲只是昏过去了,听张管事说只是气虚血弱,没有大事。怎么把你叫回来了?” 季衡的这一番说辞倒是让杜若放下心来,却又勾起她的好奇心,几日不见,对这个弟弟应当刮目相看啊,稳重了不少呢。 她想着边说道:“不错呀,能照顾母亲了,是个小男子汉。” 季衡应声红了脸,黝黑的大眼睛满是恼怒,他年纪小,可也能为家里分担,才不要拖姐姐后腿呢! “好啦不逗你啦,快去忙吧,母亲有我照顾呢。” 杜若知道,弟弟就算只有八岁,也是在马房帮着喂食清扫的,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童工的概念。 前几日景教习说了,只要通过了每月的测试,就能留下来拿月钱,每月十两,能买四十斤粟米。她一定得留下来,为母亲与弟弟减少些压力。 其实现在家里的日子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姐姐杜青出嫁后不仅为家里减少了开支,还不时补贴一些,过去一月又少了杜若,按理说应该吃得更饱,想必是季全赌得更厉害了。 杜若叹了口气,当家才知油米贵,这句话她可是真切体会了。 母亲陈莲正躺在榻上,眉间微皱,睡觉都不得安稳。杜若依法拿出一碗桃汁,仔细喂她喝了,这么大动静她也没能醒过来,只是迷糊着又睡了过去。 移动间杜若看到了母亲脖子上明显的痕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季全真是个畜生! 如果现在季全站在她面前,她保不准会不会再砸他一次,这次砸小脑垂,大家一了百了算了! 平日里打骂也就算了,杜若没想到,母亲还会在其他地方受屈辱。 一行清泪止不住落下,她现在就是个废物,保不住自己,拿什么保住自己的亲人? 想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怕吵醒母亲,杜若出了房子,看母亲这样须得休息很久,她决定争取时间给弟弟也送一碗桃汁,然后再回红风坊。 找人问了马厩的位置,她一路走来。 孩童不堪入目的歌谣混杂着马厩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季衡妈,不要脸,改嫁个酒鬼!” “季衡姐,羞羞脸,长大作!” 都说童言无忌,那几个孩子口中锋利的言辞插入杜若的心脏,鲜血淋漓。 她看着几个比季衡大不了几岁的小孩把马粪往他身上堆,抄起手边的铲子就冲了过去,逮到最近的那个,一铲子拍上后背,把人拍了个狗啃泥。 “滚!都给我滚!” 她像一个泼妇一样挥着铲子,见谁打谁,状若癫狂。小孩们都吓得面无人色,不知谁带头往外跑,没一会儿人就走了个干净。 杜若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跌倒在地失去了所有力气,她只能抱着季衡哭。 “姐姐,我没事的。”季衡安慰她。 这都是为什么啊? 人说弱者相欺,她并不信,可今日事实摆在眼前,才明白人心难测。这世界终究不像前世被学校点缀的象牙塔一样美好。 杜若一边流泪一边擦着弟弟身上的污垢,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偏偏天公也不作美,此时乌云密集,顷刻间便在她们头顶汇了乌泱泱一大片,闷雷从远处滚滚来而,让人绝望。 可绝望中生出了那么一丝怜悯的生机。 那是她第一次见秦简,脑海里想起夫子说过一句话: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这句话来形容秦简这样的男子再适合不过,青葱年纪的男孩儿,却有着孔子所说的君子之仪,高山玉石之态。 他充耳琇莹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这位姑娘,你可愿带上舍弟,到我家避避雨?” 杜若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十分可笑,鼻涕眼泪糊了一把,手中还占满了污秽之物,这样一个玉人站在她面前,好不让人自惭形愧。 她连怎么开口都忘了,只心中碰碰的狂跳。 秦简却不觉得她无礼,伸手将两人扶起。 那姑娘仿佛被火烧着一般跳出他的手心,摆出一脸看似防备而拒绝接触的模样。 他是平阳侯府的长史之子,今日到马厩来看自己的马匹,却遇上一个女孩抱着自己的弟弟嘤嘤哭泣,那辛酸的模样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让他心疼不已,忍不住出手相助。 再看楚楚可怜的睫毛上沾着晶莹泪珠,心疼中夹杂了几分怜悯悸动,他道:“我是长史之子,名叫秦简,是不会欺负你们的。” 杜若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因为秦简长得太好看,让她无地自容,又觉得这些小孩子打架的事情不该他管,只闷着鼻子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秦简又伸手来牵她,被她闪躲了过去。 秦简转了身牵住季衡,心下感慨,这妮子倒是倔强,他带走她弟弟,也不怕她不跟上。 果然,杜若跟两人隔了一段距离像个小尾巴一路跟着。 这年的杜若与秦简,一倔强一包容,缘分将她们契合得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皇室 秦简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这是杜若与他相处后的发现。 作为一个长史之子,他父亲是平阳侯赵厉面前的大红人,按理说吃喝不愁,公主府内的人也很尊敬他,完全可以过上走马溜犬的逍遥日子,再经举荐谋个一官半职,作为古代的中产阶级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他却偏偏迷恋兵家学说,立志如吴起孙武c乐毅王翦之辈纵横阖闾,驰骋沙场,整日里排兵布阵,爱马如痴。用他的话来说:马是战场上最忠诚的兄弟。 如果古代也有追星一族的话,大周朝开国三杰将是他痴迷的偶像。 杜若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一位佳公子会爱上打打杀杀这种东西,季衡却奉他为偶像,每日跟在秦哥哥身后,把姐姐都忘得一干二净。 “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圮地无舍,衢地交合,绝地无留“琅琅之音从屋内传出,在静谧的午后听着格外悦耳。 短袄轻纱百褶裙的女子正缓步走来,额前两缕碎发贴面而随风浮动,衬得精致面容越发旖旎,与面上的微微漾红凑成浑然魅色。饶是如此妍丽的姿容,也因着一双情温烟柔的杏目而清纯如鹿。 此刻女子眼中尽是狡黠的精光,往门口一站,颇为刁钻地捏着嗓音开口:“简儿啊,为父教导过你多次,当今圣上尊儒学,你当多读写孔老夫子的论述,少” 话还未说完,房门被猛地掀开,温润少年正一脸无奈地看她,字句中皆是宠溺:“又胡闹了,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杜若露出讨好的明艳笑容,闪身进屋,道:“我来看看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怕他呀,找不到回家的路~” 六年内小女孩儿已在不经意间长开了身形,莲步轻移间尽是幽香暗浮,看着那桃红艳艳笑意潺潺的小脸,秦简满心满意里鼓胀胀的,一种名叫幸福的东西悄然生根发芽。 他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未束高髻的好处就显了出来,怎么弄都不会乱。 一旁的季衡看着二姐与秦大哥之间涌动着一种弥久的温情,朝那个调皮的小妮子吐了吐舌头,反唇相讥:“找不到路回家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你小子皮厚了,敢编排你姐姐。” 杜若恼羞成怒,却拽不出躲在秦简身后的季衡。 秦简还一边拦着小女子的攻势,一边将季衡往门外赶,吩咐道:“今日的书只看到这里,你赶紧回去吧,免得母老虎发威,我也保不住你。” “你说谁是母老虎呢!” 秦简将门关了,这才顺势把人圈入怀内,言语缱绻:”我,我是母老虎行了吧。“ 一抹可疑的绯红从脖子蔓延到耳根,杜若听着从那人胸膛传来的嗡嗡声,不依不饶地撒娇:“你放开我,你就知道帮着阿衡,坏人。” “不放。”秦简将嘴角的笑意掩下,抱了人靠在软榻上,才道:“一个月没见了,我很想你,舜华,你想我么?“ 周礼曰,女子许嫁,笄而字。 不经意间她已年满十五,秦简为她取字时用让人迷醉的嗓音说:有女同车,颜如舜华。他每次这么叫她的时候,都让人安心。 她听到自己的心说:“想。” 刚开始的时候她很担心长公主会阻扰两人的将来,却在泥足深陷后再不得解脱。像秦简这么好的人,家室学识出众,温柔知礼,是她与季衡多年的避风港,没有女子能做到不动心。 至于其他,只要她不愿,加上秦简父亲对两人的默许,定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她在他怀里抓了他的头发把玩,嘟起粉唇抱怨道:“景教习说,过两日有贵客到府,连着练了一个月,今日休息半日,下午还得去舞房呢。” 一个微凉的吻落在额头上,唬得她瞬间僵硬了几分,秦简随即轻笑出声:“怎么还这么害羞,我可还没动真格呢。” 杜若怒揍他一拳,道:“你压根没听我好好说话,就知道欺负人,我累死了!不跟你闹!” 说罢把头往他怀里埋,挡住羞成绯红色的脸颊。 秦简如水般的眸子中泛起微澜,随即舒展了身子,让心上人靠得更舒服些,心疼道:“那你赶紧在我这儿睡个回笼觉,下午还得辛苦呢。” 杜若也不别扭,双手悄悄环上那人后背,沉沉睡了过去。 红风坊的日子是真的难熬,六年内已经走了七位同伴,只剩下杜若c尹家姐妹c傅璋卿与一个容色平平却有一手高超琴技的女子王音。近一个月景教习又是下了狠功夫折腾,杜若身上好些地方都受了伤,化淤青花了浮霜不少功夫。 “好了,今日的练习就到这里,大家去休息吧。” 下午,已等同魔鬼的景教习终于发话,在杜若眼中她瞬间变身天使。 可惜乐极生悲,魔鬼仍旧是魔鬼:“杜若,你留下,方才一共走神两次,采错鼓调一次,你单独练一个时辰。” 杜若泫然若泣苦苦哀求的眼神统统被景魔王视为无误,只能认命地留下做苦工。 今天练习的舞叫盘鼓舞,一鼓七盘在地上摆放好固定,舞者在鼓与盘间穿插,并以足踏鼓配铃铛而形成鼓乐,伴以瑟音,是一种变态的鼓瑟相和的舞蹈。 如果不是要边跳舞边踩出鼓乐,她也不至于因为脑海中全是秦简的身影而失神被罚了。 跳盘鼓舞的舞衣也是特制,束胸短袄,盈盈一握的细腰用丝质绅带裹紧,配以留仙长裙,再搭配宽广蝶袖,说不出地飘逸清隽。更绝的是赤足而裸露脚踝,缀上金丝银铃,舞步间撩人心魄的不仅是铃声,还有十指玲珑的玉足。 杜若知道,自己穿上这一身一定是极美的,心中也打定了主意后天一定要装病不上宴席,只是忍不住想把这一身穿给秦简看。女为悦己者容。 这么想着,她扬起长袖,弓步跃起,一足踏鼓一足踏盘,舞势随风而动,踏出错落倾诉盈盈情意的鼓声。 一曲舞罢,有人边击掌边行走而来,其声古淡圆润,自有一股雅洁之气,只听他赞叹道:“振华足以却蹈,若将绝而复连,鼓震动而不乱,足相续而不并。姑娘的舞,实乃人间绝色。”1 杜若顿时煞白了一张脸,看来人身着黑色曲裾深衣戴高山冠配羊脂白玉,面若冠玉,眉如远山,往那随意一站就是满身挡不住的清贵气势。她将指甲死死掐入掌心,控制住给来人行礼的冲动,抬起下巴,语气高傲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偷窥本姑娘练舞。” 她心内强自镇定地给自己打气,这一出关乎人生的大戏,可得演好咯! 那人显然一顿错愣,只当是乡野丫头没见过世面也不知礼数,黑色哪是寻常人能穿的服饰,他也不恼,闲闲开口:“姑娘一舞倾城,也让鄙人为之倾心,请教芳名。“ 杜若适时抬出一抹讥讽的笑,冷漠道:“你也知道本姑娘姿容不俗,只结交有权有势之辈,像你这样的猥琐偷窥者,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黑衣男子闻言脸色开始向衣服靠近,如珠玉般吐出两个字:“俗物。” 然后再不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杜若浑身冷汗地瘫软在地,方才若是他再恼怒些,要了她的小命也不是不可能,还好,她成功地让人厌弃却没有出大问题。 苦笑不已,黑色,在大周乃皇室专用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1盘鼓舞赞叹的诗词出自卞兰许昌宫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弑父 平阳县内一向十分安静,这一天却在寅时过半就起了喧嚣。 吵闹的地方离公主府挺近,是几个赌汉厮混了一夜正在争执。 其中一人身材短胖,双眼浑浊,喊道:“不算不算,再来一把。” 一同下六博棋的人纷纷露出鄙弃的眼神,一个粗布短衣的男人也摆出一副无赖模样,嘴角一颗硕大的黑痣格外引人注目,只听他说道:“季全,你可输了一夜了,依咱们哥几个看,月钱可都输光了吧。” 季全挥舞着一只胳膊,另外一手乘机扰乱了棋盘,道:“二麻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输了!再来,瞧不起人不是!我季全输得起!” 谁还看得起你啊,众人纷纷腹诽,只想拿了钱走人。可季全依旧不依不饶。 只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矮胖墩从众人中挤到中央,背对着季全,弓背引颈向前,挥着双手示意大家靠拢,才悄悄说道:“季全输不起了,可他家那个老媳妇可还有几分姿色,若是让你我嗯?” 下流龌龊的措辞让几个倾听者立时变了脸色,更有人当即呸了一声,骂着惦念别人家的婆娘,太不要脸了。 这提议的人名叫张面,是前几月从外面来的流民,平日里就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现下又更加没有底限了。 “我看这主意不错。”黑痣男人是第一个附和的,他满脑子都是季全家媳妇近几年越来越白嫩的脸蛋,一次偶然间田间相遇,短褐下露出的一段雪白腰线,可让他惦念了许久。有这机会,色胆上头必须得答应。 当下众人纷纷作鸟兽散,黑痣男人跟张面一合计,又跟季全赌了一盘。 季全起先不太愿意,又想起陈莲是个改嫁的,这几年仗着那与前夫生的丧门星处处不把他放在眼里,加上喝了酒,脑子一混就答应了。 一刻钟后。 “日你奶奶的,张面你是不是出老千!” 季全气急败坏地胡乱咬人。张面冷笑一声,鼠目里尽是算计,他讥讽道:“输不起直说,浪费你爷爷的时间。” “谁!谁说我输不起,跟我走,带你们这些小毛头开荤去!” 季全是个混账,这事儿十里八乡的人都清楚,但陈莲没想过她竟会瞎了眼嫁了个这么丧心病狂畜生不如的东西。 被人扑醒的时候,陈莲还以为是季全如往常一般的肆虐,听到旁人笑语是还以为是错觉。 反应过来的她奋力挣扎。 “季全你个畜生!你放开我!” 她一生懦弱,一味忍让顺从,却也不会让人欺凌至此。她是舍不得季衡受苦,亲生儿子因为母亲改嫁已经受尽了苦楚,她不忍心再让他失去这个母亲。她只能忍,忍到死为止。 季全此时可以说是神志不清,触及陈莲的肌肤,更是如火般撩起他的兽性。 黑痣男人与张面为了助兴也喝了酒,正口垂涎液,一脸丑陋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偷偷拿了剪刀,稳步走进门口的男孩。 此时已近卯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霞光还未穿破云层,一片朦胧胧的景色,在料峭春寒中格外冷清。杜若因昨日的事情睡得并不安稳,早早得起来准备去琴房听讲,刚踏出房门,就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跑了过来,一把扑到她身上。 小女孩她认得,是平日里跟在季衡后面讨饵饼吃的丫头,她父亲与季全一同在马房做事。 “杜若姐姐,我爹,我爹说,让你赶紧回家一趟,怕,怕有事。” 小孩儿说不清楚话,却让杜若心里猛地一沉,家里已经很多年不曾让她担心过了。 一路狂奔。 杜若看到那个坐在血泊中的人时,差点认不出那是她的阿弟。 黝黑的眼瞪得大大的,一手死死拿着尖锐的尖子,镇定地坐在榻上,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她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已经凝结在血管中,再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走过去紧紧握住那只抓着剪刀的手,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道:“阿衡,把剪刀给阿姐。” 季衡抬头看她,阿姐用喂自己喝甜汤一样的声音唤他,他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他脑子里似乎空白了很久,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 对了,他杀了人。 那双曾经清澈而坚强的眼睛看着杜若,像是疑惑,为什么要把剪刀给你? 四肢百骸的疼痛都往心尖上聚集,杜若将弟弟搂进怀里,将他的指头一根一根地掰开,取出剪刀,她问一旁衣衫不整的母亲:“还有其他人看到吗?” 还有其他人看到阿衡杀人吗? 陈莲浑身都抖成了筛子:“有张面,和黑麻子。” 很好,两个人她都认得。 杜若镇定地将弟弟放入母亲的怀抱,眼底是幽森的烈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人是我杀的。” 陈莲已是个泪人,她哭道:“若儿!” “是我杀的!不是你!也不是阿衡!听清楚了没有!” 她从未有过如此尖利的声音,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一声比一声狠厉。 陈莲在泪眼中看到女儿冲出房门。 在以孝治天下的大周朝,弑父已经是最大的罪行,当凌迟。 她的阿衡什么错都没有,是季全该死!他才十五岁,没有人可以抢走她的弟弟!没有人! 张面!黑麻子! 只要她将两人杀了,就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何必留在这世界受苦。 杀!杀了他们! 杜若心血翻涌着走到张面家的门前,极为冷静地伸手敲了门,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谁呀?” “张姐,是我,杜若。” 门内顿时没有了声响。 杜若脑中快速地思考如果张面告诉了家人,是不是该把人全部杀掉,思索间就见门院大开,一个绝对不该在此刻出现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薛令人在六年的时间内并未苍老许多,良好的保养让她越发沉着,她充满慈悲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像是一个最温和的长者,“杜若,随我回去吧,公主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一句话将她打得原形毕露。 公主,阿衡,母亲,薛令人,还是这个朝代,她怎么都做不回以前那个杜若,只能拼了一切,在这个世界里生存,守护她的亲人。 此时她想不到秦简,她没办法做到义无反顾地拖累一个生活圆满的人,有她一个人的家庭千疮百孔就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机会 易芳殿与杜若印象中六年前的样子并没有许多差别,仍是一派恢弘气象。 朝阳的霞辉从顶端的屋脊缓缓透出,刺得她心中阴暗的角落瑟瑟发寒。她方才第一次想杀人,那么强烈的肆虐的。 一步步踏在震慑平民的台阶上,杜若没有心思去欣赏皇家威严,如同一只行尸走肉一般,她谁也保不住,只能听从公主的安排,让她死便死,让她活便活。 跪在阶下,殿中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吾以为,你是个聪明的。” 岁月对贵族仿佛特别优待,信阳相比于六年前没有丝毫老态,只是越发端和。 对,就是端和,这位大周朝的长公主永远都一副人畜无害八风不动的模样,说一百鞭子的人是她,赶走红风坊的同伴的也是她,她的口气一如现在这样,轻和,随意。 杜若恨极了这种随意,却也只能低下头颅恳求:“求公主殿下放过阿衡,婢子愿承担所有罪责。” 信阳微不可察地皱了眉,不悦道:“六年前吾要杀你,你说要做一个忠诚的奴仆,如此反复,当吾是好耍的么?” 威势尽显。 不知是冷的还是如何,杜若抖了抖肩膀,心下的预感越来越差,“婢子愧对公主,只求公主殿下饶阿衡一命。” 信阳轻笑,“愧对,你何止今日才愧对吾。杜若,红风坊景教习说,你是她最得意的弟子,也将成为吾最得力的助手。可这些年,你做了什么?” 不要说!杜若在心底嘶嚎,她以为一切都能瞒天过海,她以为过了明天就能得到解脱,她以为自己的未来真在自己手中,与秦简的厮守也不会是海市蜃楼。她还是太天真了 “秦家的那个孩子吾认得,是不错,吾昨天给过你一次机会,却没想到,吾的皇弟,竟也入不了你的眼。是吾小瞧你们这些小女儿的心思了” 信阳的话如叹息般在她耳边响起,炸起无数惊雷。 她早就该明白,那黑衣男子不会是偶然出现,红风坊那种地方,哪是由人随意进出而毫无动静的。 杜若再维持不住端正的跪姿,往身旁的地上颓然一坐,道:“是婢子错了,请公主殿下责罚。” 原一切就是她痴心妄想,再担当罪责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一家人一起死也是好的。 信阳十分会算计得失,“此时处死你,岂不是浪费吾六年的心血?” 这是一场两人之间的较量,她要将这枚棋子收归己有,得费点心思。 “婢子,但凭公主殿下吩咐。”杜若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左翻右滚都是煎熬,只求一条明确的死路。 信阳随手拨了拨指甲上的碎花,道:“明日是你最后的机会,让皇帝满意了,今日之事就绝不会传于旁人知晓。” 沉默。 杜若不愿意,仿佛有人无止尽地在她耳畔唤她,舜华,温柔缱绻,极尽宠溺。佛说贪嗔痴为三毒,她贪图那份诚挚的感情,嗔怒这个肮脏的世界,痴狂地想要杀人,已是毒入骨髓无药可救。 她心里是无边的茫然。 “你可是不愿?”信阳的声音此时遥若天边。 杜若点头。 “吾不会赐你死罪,包括你的母亲,弟弟,还有你大姐,吾希望你能承担起这个后果。” 信阳从不心慈手软,她看中的人,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她的棋盘之上。 “殿下为何如此执着?” 杜若忍不住垂死挣扎,哪怕能激起信阳的半点同情心呢? 信阳抬眼直视眼前这一双魅惑清澈的眼,那里边是她见过熟悉的哀痛,可她丝毫不为所动,道:“杜若,吾六年前给过你选择,是你选择了走这条路,今日又来求死,你说,世上哪有这般好事?” 相顾无言,整整一刻钟后,阶下毫无规矩瘫坐的女子突然轻笑出声,她整理了自己凌乱的衣摆,在大殿正中跪坐齐整,而后抬臂齐额,周正地行了大礼,音若玲琅,说道:“婢子谢公主殿下栽培之恩,明日定当竭尽所能。” 信阳被那抹迤逦笑意晃了一眼,再露出欣慰的笑容,“吾果然没有看错你。杜若,未央宫才是你最好的舞台。” 建元八年上巳节,三月初三,十八岁的周武帝楚熙于霸上祭祀。闲暇时拜访长姐平阳公主,府内各院各自准备,府令长史公主近旁的人都操心劳力,以乐圣心。 过了酉时,府内潋滟阁大开宴席,大堂正上方摆放鎏金盘龙赤底巨幅屏扆,屏前福禄百褶纹坐塌长一丈宽三尺,塌前摆放楠木四季雕花几案,上陈各色山珍佳肴,美酒鲜酿。 殿旁一字排开六根翟鸟雕纹巨柱,柱子之间摆放坐塌几案两排,共二十四张,宴请随行大臣及平阳侯府臣。 皇帝端坐于堂上,左上首次一阶为当朝丞相郭似,信阳公主再次一阶与平阳侯共为右上首。 酒过三巡,信阳语带柔笑道:“陛下今日兴致倒好,不如请府内歌姬舞乐助兴?” 周武帝七岁登极,至今已八载,初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直到建元六年大婚,才得掌朝权亲政。他自小由太皇太后c皇太后抚养,又得十年坐朝观政,养得了一身肃然之气。又加上得的怪异寒症,脾气喜怒无常,虽是位如圭如璧的美男子,却让人满朝文武望而生寒。 只见他向信阳公主举杯,星目含光,道:“准。” 众人见皇帝与一母同胞的亲姐都一般客套疏离,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伺候,生怕一不小心被记了过失。 殿中有侍者摆上一只径长八尺的大鼓,随后有鱼贯而入的女子九人,各手捧一只一寸余高的小鼓,在大鼓周遭围成一圈。 十只漆红白面的鼓在殿中凑成一朵绽开的花。 “这不是盘鼓舞么?怎么有九只九只” 有人发出困惑,这盘变成了小鼓,还从七只变成了九只,不同寻常地布置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连皇帝也抬头凝神看了一会儿,冠梁上的珠玉发出细碎的声音。 信阳公主笑而不语。 只听瑟音清奏,殿内的灯盏悄悄熄了一半,轻纱敷面的女子款款而来,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铃音在蒙蒙软光如精灵一般扣人心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宠幸 杜若从未怀疑过信阳长公主看人的眼力,她也曾无数次从镜子里注视过自己现在的这幅皮囊,用最平常的四个字形容——倾国倾城。 若一个人光是皓齿红唇,凤目妖娆倒也不十分出彩,偏偏她生就了那样一双清纯的瞳仁,仔细凝视着的时候,总如同皑皑白雪上优雅踏过的幼鹿,能勾动男人的心思。 记得有一次平阳侯赵厉偶然踏入红风坊,恰巧见她与岚柔几位玩闹,当下便动了心思。 当晚信阳在掌灯时分来到坊内,措辞柔和地让她尽褪衣衫,而后如同看待死物一般将她上下打量,只说了一句话:“吾向来知道你颜色绝丽,但得用到正途。” 女子双腿修长,笔直站立时毫无丝毫缝隙,凶前有骄傲,身后也有资本。她在房内寒风中赤身罚跪了一夜。 那一夜长跪似乎未能让她理解什么叫正确的用途。 此时此刻潋滟殿暧昧的灯火才让她明白,一件聪明的工具,是该将心思用到正首那位身上的。 楚熙作为九五之尊,自小天下皆为他所享用,他的后宫之中怎样的绝色没有过,对女色虽说做不到心如止水,可基本上能持正平和。 没想过在皇姐府内会见到这样的女子。 精致圆润的十只脚趾涂着鲜红的丹蔻,踏在白色鼓面上触目惊心,恨不得醉死在那一首《白雪》大曲清调中。1 女子身旁的舞者仿佛都成了陪衬。 大曲前讲究一个艳字,红绡软袖,赤足清铃,腰柔似柳,再往上对上那一双尾角飞扬用朱砂点了妖娆梅印的眼,艳到了极致。 曲调渐次急密起来,舞步疾趋,此时讲究一个乱字。 只见女子从大鼓上轻移一步,踏上九只小鼓,每一个长袖舞出的圆弧都伴着急密的舞步跨过一只小鼓,片刻间连踩九圈。乱而有序,华丽得很。 不仅观赏性强,更强的是精湛的舞技。 众人顿时如梦惊醒,七只盘已是往日舞者能达到的极限,此时九转九只鼓,意味着九九归一,更推崇天子的尊荣。 “妙啊!实在是妙!” 丞相郭似第一个反应过来,赞叹出声,将出神的皇帝楚熙也拉回现实。 楚熙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仿佛方才错神的并不是他,“皇姐有心了,吉安,赏平阳长公主千金。“ 被叫做吉安的太监唱喏,朝身旁的小太监说了几句,自有人费心备好赏银。 曲消人散,竟有些兴味索然的感觉,楚熙放空了思绪思考朝上近几年的态势,闷声喝了几杯,并不开口说话。 信阳见状,朝夫君平阳侯使了个眼色,只听他说道:“陛下,酒多伤身,还请稍事休息。” 楚熙抬了眼看自己的这位姐夫,向来老实憨厚,出此言定是有深意,身旁的吉常侍机灵着回话:“陛下不如先换身常服,散散酒气。” 楚熙这才点了点头,堂下众人见皇帝离去,纷纷交首接耳,评论起方才的那一场盛舞来。 今夜新月初生,潋滟殿偏侧种有几株长势极好的玉兰,正值花季开着淡红淡紫纯白的花,在夜色中溢出盈盈幽香。 可惜景不衬人。 一袭青色长袍的秦简正拦在几位宫人面前,瞧着那刚从殿内出来的心上人,一脸痛楚。 杜若看得懂那双剪水柔柔的眼睛:你不是说,不去献舞的么?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她挥退身边的宫人,一步一步踏下台阶,像是踩在碎石淋漓的路上。 可一点都感觉不到痛,她娇笑出声,道:“秦公子,多谢这些年你对杜若的照顾,今日一别可能再无见面的机会,杜若祝秦公子万事皆安。” 秦简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杜若,吓得倒退一步,他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呢? “舜华,你在说什么?” 如野兽受伤一般的呜咽声,他秦简从未如此失态过。 杜若笑得越发妖娆,浑身都笑得颤抖起来,“秦公子,有些话不必说的太过直白,这样对你我都好。一场春花秋月的美梦,换六年庇护,是杜若占了便宜,还请秦公子多有宽恕。” 她如愿看到那个男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她当不了他的舜华,当不起“洵美且都”这样的赞誉,只能选择自己的路,路上没有秦简,陪不了他热血沙场,醉卧美人的梦想。 秦简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只能愣愣的看着女子福身行礼转身而去,巨大殿门像一只巨兽吞灭了他的情谊,昨日佳人浅笑如黄粱一梦。 君主出行,会随侍有更衣的尚车,车架高一人有余,三面用金楠木围绕,上罩华盖,面对着驾车马匹的一方用厚重纱帘掩盖。车内可供十几个人宽敞站立。 随侍楚熙的人将他恭敬迎入车架之上,伺候的宫人随之而入,只有吉常侍一人留在了外头。 杜若来时吉常侍上下打量她一会儿,这样的眼光景教习c崔令人c信阳公主都对她用过,此时也就习以为常,毫不动容。 以吉安多年的直觉,这女子定是皇帝所喜欢的,言语中就带了几分善意,“皇上正在里头更衣,姑娘这是?” 杜若矮身作了个福礼,道:“公主殿下差奴婢来给皇上送醒酒汤。” 外面的动静楚熙早就听到了,心下了然,对方才献舞的女子他不是不动心,轻纱罩面时容色也没看清楚,此时便点了点头,自有人将她带进来。 她走入的时候众人都躬身退下,只余那一日在舞房中出现的男子。 果然是他,杜若心中苦笑,今天怕是没那么容易得偿所愿了。 楚熙正闭目靠在软塌上假寐,单腿屈膝,一手搭在膝上揉着微微跳动的太阳穴。 “皇帝陛下长乐无极。”女子悦耳娇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光是听这声音,他便感觉方才席间的酒气翻涌得厉害了几分。 他抬了眼,看着跪在身前的女子道:“抬起头来。” 而后就变了脸色,眼中绽出碎亮的寒星,无端酝酿了怒意,“给朕滚出去。” 他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连续三天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动了心思,偏偏还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这对一向自认为自制力极高的皇帝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真要喜欢上这么一个虚伪的女人,为她的皮肉所动容,跟前朝幽王之类的昏君有什么两样! 杜若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却还是被这怒意吓得胆寒,她没料到皇帝会对她如此反感。 她贝齿轻咬下唇,露出一副楚楚可怜泫然若泣的模样,抬眼看他,将对着镜子演示了无数次的魅惑清纯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楚熙看着这张脸越发青了脸色,两人沉默了十几息的时间。 杜若看他不为所动,将后牙槽咬了咬,十指坚定地开始解腰间的绶带。 一片如白玉雕琢的春色一寸一寸地展现在楚熙面前,若他仍旧没有表示,那真是跟吉安一个属性了。 楚熙如她所愿地变了脸,冷笑从俊美的脸上一丝丝浮现,眼中的不屑让人彻骨寒凉。 他朝她轻佻地勾了勾食指,另一手开始宽衣解带,她顺从上前,下一刻天旋地转地扑入软塌之中。 楚熙从身后一把拽住她的头发,毫不怜惜地抬起修长浑圆的大腿,在她毫无防备时沉身进入,狠厉道:“你也就是个供朕发泄的花瓶罢了。” 痛觉仿佛已经从杜若的身体中剥离出去,鼻尖萦绕着陌生的男子气息,是一种冷凝的香味。她干涩着双眼盯着暗红的薄被发愣,上面一会儿闪烁着秦简绝望的眼神,一会儿是季衡浑身是血的模样,一会儿又出现母亲陈莲泪流满面的模样,最后终结在前世冷冰冰的白色病房与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 耳畔依旧是信阳柔和的声音:“杜若,吾给过你选择。” 是啊,她有选择,她的选择在未央宫。 良久,楚熙才结束这一场漫长的折磨。 她爬起身赶在宫人进入前镇定地将衣物迅速套在身上,以此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那个姿容姣姣的男人不发一言,待宫人服侍他穿好衣服后拂袖而去,只留下隐晦的鄙弃眼神与窃窃私语。 建元八年,武帝祓霸上还,因过平阳主。既饮,舞者进,上望见,独悦杜舜华。是日,武帝起更衣,舜华侍尚衣轩中,得幸。2 1大曲在汉代已经形成,是民间发展起来的大型歌舞乐曲,在唐代时比较盛行,《白雪》木木也没听过,内容都是杜撰的╮(╯_╰)╭ 2改编自史记三十世家外戚世家原文,讲卫子夫的,本文女主改编自卫子夫,有一些改动!卫子夫太软了不好写╮(╯_╰)╭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晋封 杜若想,自己的决定应该不会是让皇帝满意的,可能还导致了他的厌恶,不过也算兑现了竭尽全力的诺言不是。 信阳再怎么苛刻,见到一身狼狈的她时也没再说什么。 季衡算是安全了。 她没心思哀悼一个女孩最珍贵的初夜,用一层膜换一条命,看起来很划算。可她还是病倒了,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 季衡每日都来看她,只沉默着不说话,直到迎来册封的旨意。 在红风坊,杜若与一共受训的尹家姐妹等人同住,故而宫人来宣旨的时候,杜若也得跪在简牍之下。 结果倒没让她失望,尹家姐妹c傅璋卿封良人,视八百石,爵比左庶长,容色最为平庸的王音封了充依,视千石,爵比左。当然,最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杜若作为家人子随侍入宫。 傅璋卿满心疑惑而戒备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杜若,她是真的生病了,三天内一步房门都没出过,又怎么会得到入宫的机会? 除了杜若本人以外的四人全都给她想好了理由,必定是信阳公主安排的原因,毕竟这幅容貌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想到这里,大家又纷纷警惕,入了宫,可能分走皇帝宠爱的任何人都可能成为敌人。 杜若没去担心旁人的猜测,她十分遗憾皇帝居然没有因为厌恶而把她丢在公主府从此不闻不问,不过家人子也好,起码有机会出宫,这也算半分安慰。 心思最为单纯的束柔牵了杜若的手,真心道:“杜若姐姐你不用担心,到宫里我会照顾你的,要不我去求皇上把你赐给我当婢女吧?” 如果此时的杜若换做傅璋卿,恐怕会误以为束柔在耀武扬威,给人做婢女什么的更加羞辱人,可杜若知道束柔是无意的,她今年也才十四岁。 不过杜若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必再见皇帝才是她最大的希望,她道:“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入了宫就是新人,太招摇不好。” 一直站在束柔背后的岚柔挑了挑眉,显然很满意杜若“识好歹”,还很臭屁地留下一句:“有麻烦了可以来找我们。”顿了一顿说:“不一定帮你。” 杜若三天来头一回笑了,六年朝夕相处,还是有情谊在的,只是她们日后路途忐忑难测,能有所表示已是难得。 王音一向是个软绵的性子,平时也不太爱说话,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容貌平平有些闷闷不乐。这次册封她拔了头筹,更加战战兢兢,红风坊上下向她祝贺的时候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另一厢,信阳公主与薛令人两个在易芳殿商议,皇帝身边的吉安正立在阶下。 信阳为皇帝的旨意颇为头疼,向吉安发问:“吉常侍,这次皇上的旨意“ 她语气迟疑,显然也是揣测不出楚熙的心意。 吉安苦笑一声,道:“长公主殿下,奴婢从小侍候皇上,可这次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信阳朝薛令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从袖中掏出一锭元宝递到吉安手中,信阳接着问:“那依常侍所见,诸位女子可合皇上心意?” 吉安这下爽快地说:“长公主安排的人,定是差不了的。尤其是傅良人,天人之姿,皇上一眼就赞叹了几句。只是” 他想了想那夜尚衣轩车中的事情,还是说道:“那杜若,可能惹得龙颜不悦,不过皇上并没有追究。” 杜若得幸的事情信阳是清楚的,只是这封赏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信阳飞快地思考了这颗棋子的用处,觉得大概是因为舞房的事让皇帝彻底扫兴了,也不再过多纠结。此时的杜若对她来说可没有什么意义了,毕竟杜若出生也比不上其他几位。 “吉常侍伺候陛下辛苦了,吾改日进宫面见太后,定为常侍请赏。”信阳见吉常侍十分痛快地给了消息,也就没了再问的兴趣。 吉安压下心底的猜测,皇帝对彻底厌恶的东西,一向是弃之如敝履,万没有再带入宫中的道理,这杜若可是个例外。他掂了掂手中金锭的重量,觉得自己说的也够多的了。 至于太后那儿,虽说如今宫内宫外都对太后及其亲族极为仰仗,可他一个随侍皇帝的奴仆,若讨了太后欢心就是嫌命太长了。 长公主这是在用太后警告他,先给甜枣后棒子,吉安识趣地告辞走人。 待吉安离去,信阳朝一直沉默的薛令人问道:“依薛令人看,这批人送入宫中,得加多少人手照看?” 薛令人看信阳的脸色,知道她心中的焦虑。平阳侯祖上乃开国八大功臣第二,曾拜丞相位,传至今日已四代,不仅没有没落,反而因尚公主而尊荣更胜,加上信阳公主的封地已有两万三千户,除去各位诸侯王,可谓当朝第一大侯爵。大公子如今已经七岁了,都说三世而衰,要保住这一门的富贵,她不得不尽力为自己的后代筹谋。若是皇帝这位同胞弟弟与长公主亲近些还好,可当今圣上脾性乖戾,难以捉摸,长公主只得另辟蹊径。 薛令人心思斗转,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婢子觉得,可将一半人手都交给各位晋封的贵人了。以傅良人为首,王充依也不容小视,其余的可静待日后观察。至于杜若弃之可惜。” 薛令人对杜若还有几分偏爱的,毕竟是她亲手拉近这个漩涡的孩子,“如今圣上已年满十八,正是对容色音律颇为在意的年纪,后宫空置,是公主行事的好时机。” 信阳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便交由薛令人安排吧,王音那儿给个得力的宫人侍候着,其余的按计划进行,至于杜若,让她身边的丫头跟过去就罢了。” 薛令人道喏,见信阳略显疲态,应该是这几日随侍圣驾累着了,又筹谋规划,她不由得心疼她,长公主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殿下保重凤体,婢子告退。” 信阳闻言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而后看着殿内明灭的铜鹤宫灯愣愣出神,这些女孩儿的后宫之路,她能帮的都帮了,至于造化如何,靠她们自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家人子 告别母亲与弟弟的时候杜若很丢人地哭了一场,她将这几年攒下来的月钱都尽数给了母亲,尽自己的努力全孝道。 总算是明白为何古代人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以孝治天下,在通讯尤其不发达的地方,一旦分别那真是再难有音讯。好在平阳离长安并不远,大姐杜青与季衡也能照顾好母亲。 离别时季衡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杜若心疼他,拉了他到一旁问怎么了,季衡才说:“二姐,我想改姓杜。” 杜若被他吓了一跳,又想起这几日季衡越发阴沉的脸色,他对杀人还留有深刻的阴影。可杜若没想过,他对季全已经怨恨到不想继承那个姓氏,她抬头看了眼性子跟季衡一样沉默的杜青,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都比较偏激。 杜青除了回家看望母亲,对季全是避如蛇蝎的。 “你也不小了,做出的选择需要自己承担后果,继父他只有你一个儿子。” 杜若还是将该说的说了出来,对于季全她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但明白不该给季衡有更多负面影响。 季衡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二姐。听说平阳侯这几日要迁居长安,准备入朝议政了。” 杜若吃了一惊,“你听谁说的?” “秦大哥。” 这个名字从季衡口中说出的时候,杜若的心好像空了一块,半晌才说,“你跟母亲打算一同去长安对么?” 季衡,现在该叫杜衡了,点了点头。 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也算好事了,杜若叮嘱道:“跟着管事好好做事,有机会姐会出宫找你们的。” 人生的每一个生离死别都意味着一段成长。 杜若踏上前往长安的车乘中绝尘而去,前往另一段征途,陪伴她的只有丫头浮霜。 车停下来的地方,宫墙围城的狭窄天空沉沉的压在人心上,沉闷不堪。 这里是永巷狭长的宫道,连通前朝与后宫。宫内皆以琉璃瓦为顶,丈余的天青色石砖铺就道路,还未曾见宫殿便尽显皇家威严。 一名名叫秀芳的宫人在车旁迎接众人,简单交代几句后,带着杜若等人沿着永巷穿过几座雕梁画栋的高台宫殿来到掖庭最为偏僻的地方。 这里是宫女太监居住的房舍,平日里在少府与皇后的管辖下做事,像杜若这样地位低下的家人子也被一并丢到了这里。 杜若很满意,这里离未央宫天子六寝之所c掖庭后宫的十四宫的位置都离得很远,暂时很清静。 秀芳一看就十分有地位的样子,站在房舍的门前,拿出了老人该有的语气对杜若两人说:“这里是少府管辖下的织染署,我是署丞秀芳,不管你出身如何,从哪里入宫,进了掖庭,就得遵守宫中的规矩。” 杜若低眉顺眼唱喏。 秀芳勉强点了头,“要时刻记住你自己的身份,虽说你是以家人子身份入宫,是皇上的女人,可这掖庭里的女人数以千计,安守本分才是你该做的。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跨出少府一步,特别是不能去十四宫的地界儿,听懂了吗?” 浮霜圆圆的脸蛋十分讨喜,立刻拿了银钱递给秀芳,乖巧道:“秀芳姑姑,我与小杜若定会守规矩的。” 她本想叫杜若小姐,想到这里已经不是在公主府了,虽说杜若是家人子,跟她这个小宫女也没什么差别,就改了口。她不安地看向杜若,却见杜若对她和善一笑。 秀芳看这两人还是识趣的,尤其是那个叫杜若的,不是她夸张,后宫中她还没见过这么美艳的女子,说不定是只潜力股,日后飞上枝头也是贵人一位。与人为善总是好的。 秀芳再三叮嘱了几句离去,浮霜抱着两人的包裹跟杜若进了两人的住处。 一间长宽两丈的屋子,两张素帐床塌,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大塌并一个几案和几个坐塌,还有几盏缠枝宫灯。真是简单朴素到瞠目结舌。 好在床帐及被面的用料都是上好的素织葛,厚实又表面光滑,十分舒适。 不愧是织染署,布料的待遇肯定不会差,杜若想,要是用些提花葛就好了,一律的素色有些单调乏味。 今日秀芳并没有给杜若两人安排活计,杜若乐得清闲,早早地躺在床上假寐。 旷别已久的神识世界让她因为进宫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每次来到这里品茶看书,欣赏美景总能暂时忘却外面世界的烦恼。 不过今日她是来找东西的。 这宫内其实就是个大一些的长公主府,一开始的时候秀芳这些署丞可能因为长公主府对她客气些,以后若是见她一直不受宠,定会刁难一二。 要想靠自己的力量在这皇宫内生存下去,还是得花些功夫的。 织染署,前世她对化学一窍不通,染这一块就不去涉及了。倒是织,从纺织机到绫罗绸缎十四大类丝绸的制造物都可以有所钻研。 毕竟衣食住行为底层物质需求。现在的皇宫于她而言更像一个公司,各宫主子是董事会,少府令是ce一,织染署的署令是总经理,署丞呢是她顶头上司。越级讨好是找死,当务之急,只有抱好秀芳署丞的大腿,毕竟看情况,杜若已经被划入她的管辖范围了。 一本一本的书籍翻过,杜若颇为头疼,由于她太过着急,发现看书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连宫内的各种织品她都没见过呢。 “创新”(搬后世技术)的动力是无穷的,无奈现实太冷漠。 杜若无奈叹了口气,睁开眼看着素色帐顶,还是有点想弟弟跟母亲。 “小姐,你想家吗?” 浮霜的声音从帐子外头传来,有些沮丧的意味。 杜若很奇怪这个小丫头今天这么安静,“嗯,你呢?” “我也想家,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母亲呢。不过小姐你这么漂亮,肯定会得到皇上宠爱的,到时候咱们日子就会比现在好很多啦。” 杜若了然,浮霜大概是因为这里比长公主的待遇差了些,又加上想家,正闷闷不乐呢,“不要叫我小姐啦,叫我杜若吧。以前在公主府,多亏你照顾我了,以后我们也算相依为命了,不要那么拘谨。” 至于皇帝那个暴徒,暂时让她避一避风头吧,长公主不会放过她,浮霜不正是派来监视她的么。但若要她心甘情愿地争一争后宫之位,也得有些实在的好处才行。 其实信阳真是棋中高手,她放任杜若与秦简之间的感情多年,又毫不留情地斩断杜若的念想,一个不会爱上皇帝的c聪明的c绝色的c胆大敢谋的女子入后宫,才能活得更久,才能为她平阳公主府谋得更多的筹码。 而且,她看人很准,杜若从不是一个甘愿屈居人下c任由别人掌控命运的人,信阳记得那样一双不屈c胆大妄为的眼睛,她相信自己六年前的眼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织布机 织染署是个大型的手工作坊,类似于后世的纺纱厂。只不过做工更为讲究些,机器也很单调。 纺织都是按照种类分区域进行的,各种类型的织造物负责的人也不同,手工越好的,所负责的品类就越珍贵。比如最为珍贵的锦。 一般人都喜欢锦缎锦缎地称呼这种布料,而实际上锦与锻是两种纺织品。锦,金也,作之用功重,其价如金。锦的价值等同于金,可见其贵重。锦的织娘也十分讲究手艺,大多都是由秣陵(今南京)c扬州(今苏州)c武林水(今杭州)c西蜀(今四川)等地的诸侯王进贡。 杜若跟浮霜被分配的织室是专门织造绫的。 绫质地轻薄c柔软,多用于书画及礼品盒c几案等的包装。织造成本中等。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绫的织造机器刚好在昨天杜若所阅读的书籍里有所记载,三国时期的著名机械大师马钧曾对织绫机器做过修改,大大提升了织造的效率。 真是准备万千不如偶遇东风啊,杜若不由窃喜,笑到一半就开始腿肚子打转隐隐发痛。 第一次见到大周朝的织绫机,必须感慨下这个庞然大物,一百二十个踏具,密密麻麻的,若都是让她来踩踏控制,那脚底板踩得可疼咯咯 幸好并不是由她来踩,踩踏机器的活儿自然有粗使的宫女或太监来做,捏丝上丝裁布,大家分工协作,杜若的工作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偶尔搓搓蚕丝,整理布匹就行。 一个织绫机上有四位宫人,除杜若与浮霜外还有两名太监,虽说只是半个男人,但气力还是有点。 散花绫的制作需要严格控制花纹,杜若以前只见过,纺织倒是从未干过,又花了半天时间跟教导的宫人学了,才能粗略与其他人配合。 一天下来简直比红风坊的魔鬼训练还要累,主要是心累。 如何才能把那一百二十个踏具劈成两半,让它减少为六十个呢?又怎么才能让秀芳很淡定地接受她的创新并且还替她保密呢? 这一思索小半个月就溜了过去,如果不是没办法听到家人的消息,宫里的日子也不算难熬,每日劳作,闲暇时小宫女们拿细碎的布料做各式好看的香囊c巾帕,聚在一起谈论宫内宫外的各种八卦,也算是个消遣。 这日休息期间,秀芳带着几个小宫女一同与杜若几人玩博戏,赌注一盘五株钱,算是小赌怡情。 有几个在宫里呆了一两年的宫女问她:“署丞大人今天怎么这么空闲?” 秀芳答:“刚过了上巳节,陛下就病了,本以为新晋的这批娘娘得了恩宠,少不得加一大笔赏赐,这下好了,太后娘娘下旨,宫内一切从简茹素,为陛下祈福。” 浮霜毕竟年纪小,道:“陛下才十八岁,怎么身子这么弱啊?” 杜若拍了拍浮霜的手,示意她别乱说话。 不过众人倒是不介意,秀芳接着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陛下这是从小带的寒症,每月中旬都会发作,咱们署里落得清闲,就是苦了太医。” 秀芳没有说的是,因为皇上的病,八年内早已斩杀了十几名太医令。如今太医属管辖的各位医者人人自危,每月中间那几日,都是他们把脑袋提在裤子上过的时候。 杜若听了秀芳唠嗑,心中疑惑,明明她见皇帝体魄健态,容色正常,除了性格乖戾些,并不像常年卧病的模样。不过天下无奇不有,还是先自扫门前雪吧。 大家都伺候着秀芳玩博戏,自然是赢少输多结尾。 眼看着今天又没法子跟秀芳推荐改进织绫机的方法了,就见一位小太监如丧考妣地挪到了秀芳跟前。 小太监名叫康禄,名字倒是挺吉利,就是运气差了些。 今日他当差清理织室内的机器,本以为是个擦拭的轻松活,却遇上一架机子的底端梁木断了一根,整架织绫机都散跨在地。 只能硬着头皮来禀告:“秀署丞,有一架织绫机坏了” 康禄也算是机灵,专门挑了秀芳赢了钱高兴的时候来报告,却还是被喷了一鼻子灰,“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死奴才,尽会坏事!还不快带我过去看看!” 秀芳听了心疼不已,一台织绫机造价十两黄金,得玩多少把博戏才能赢回来哦,织染署署令也不是个好说话的,总归这血还得她出。 一起玩耍的宫女们见秀芳神色不佳,赶紧散了,只有杜若迟疑了一下,吩咐浮霜先走,自己跟着秀芳去看坏掉的织绫机。 机子坏的挺彻底的了,布料凌乱地堆在地上,一片狼藉。 秀芳一巴掌拍在康禄的头顶,难解心头之气。 杜若趁机走上去说道:“署丞大人消消气,这织绫机也不是不能修好。” 秀芳听了,满脸的不信,这种情况若是修得好,康禄自己就修了,哪里等得到来告诉她。 “婢子曾见别人修过,所以略知一二,不如让婢子先试试,再惩治康禄不迟。” 康禄心里也不相信这个新来的美女家人子能够修好这个织绫机,但看她出手帮自己说话,还是善意地朝她看了几眼。 秀芳却不高兴,“在这宫里邀买人心也得量力而行,不过,让你试一试也无妨。” 她以为杜若只是单纯地想讨好人。 杜若假装听不懂秀芳话里带的刺,欢喜地应了,送走了秀芳,才拉着康禄的袖子跟他偷偷说:“康禄公公,这事儿还得你帮忙。” 康禄见暂时脱身,也很讲义气,“你说,只要我帮得上。不过你真会修啊?” 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杜若故作玄虚地逗弄他:“那是自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拆织绫机吧,来,把所有完整的木头都给我拆出来。” 康禄原先还对杜若抱有一丝丝希望,听到她说要拆,顿时无语凝噎,一脸的为难与不想动弹,与其让秀芳署丞与他秋后算账,还不如现在领了板子呢。 杜若被他气笑了,抬脚踢他,道:“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干活,本姑娘包你没事。” 康禄本来不愿意干活,看这么个大美人朝自己笑得和气,只觉得飘飘然浑身都是气力,也就不管什么惩罚了。反正横着也是一刀,竖着还是一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买办 浮霜最近很郁闷,杜若自大七天前支开她之后,每天早出晚归,也不出现在织室,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捣腾些什么。 她每天独自一人去织室干活,还得面对秀芳署丞那严厉的脸色,听说近几日秀芳的心情一直不好。 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一大早秀芳署丞并没有出现,大家刚舒了一口气,下午边见她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扫前几天的郁郁寡欢。 “今日都休息半日,大家散了吧。” 署丞的话令大家长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呢,不过有半天的休息,大家都纷纷下了织绫机各自离去。 等人都走光了,秀芳才开口道:“进来吧。” 只见杜若与康禄两人抬着一架半人高人宽的织绫机从屋外走入,将它摆放在秀芳面前。 这架织绫机只有六十踏具,大小也只有原来织绫机的三分之一大。 秀芳看着这东西很是惊叹,方才已经两眼放光,此时更是迫不及待地说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拿蚕线来试试啊。” 一想到新的织绫机能够提高织造的效率两倍之多,有能够减少人力,她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杜若让康禄坐在机上,自己去拿了材料,织造的过程不长,才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听到秀芳的赞叹,“好!非常好!这回待我禀告署令,定给你们记一大功。” 康禄已经喜不自胜,忙行礼道谢,杜若原本就是等着秀芳的这句话的,虽然秀芳没想过这个东西能给国计民生带来多大的改善,但她还是有意识的。 这么重大的改造,能惊动的不仅是府令,皇帝肯定也会关注,对全国范围内都会造成影响,这也是她深思熟虑后没有将织绫机直接改造为十二踏具的原因。 秀芳见杜若面露难色,让康禄先行回避,这才问她,“你有何话要说?” 为了取得秀芳的信任,杜若面上带了几分悲戚,半真半假地说道:“不瞒署丞大人,婢子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 “能否请署丞大人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这织绫机有婢子参与改进。” 秀芳满脸不解,杜若费尽心思为的不就是邀功么?只能继续听解释:“婢子挂念家中母亲,想借此机会尽尽孝道,也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还请署丞成全。” “放肆!这宫内可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这话中有几分真假杜若还是能听出来的,只能更加可怜道:“固然出宫的机会少,但您也为人父母,子女离开身边多有想念,婢子母亲身体不好,所以” 姑娘神色戚戚,娇儿蹙眉,让秀芳同为女子看了,都忍不住心痛,她想起家中的孩子,对杜若的话也信了几分,惋惜这番绝色的同时还是迟疑道:“这次的事情” “您放心,这事儿只有你我二人跟康禄知道,待会儿婢子将改造的工艺与需要注意的细节告诉您,更多的康禄也清楚。” 这件事她安排得很妥当,秀芳也看出了一些端倪,顿时了然,道:“那你,想到我这儿讨些什么好处呢?” 秀芳是宫里的老江湖了,心里明白杜若肯定不仅是为了示好这么简单,这姑娘算盘打得不错,只要求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她肯定是应了的。她觉得这姑娘不笨,上头如果给了赏赐,大头定是要拿出来孝敬的,还不如拿功劳换了其他实际的好处划算。 “署丞大人英明,婢子想换个宫外买办的活。”杜若换上笑脸,拿出朝母亲撒娇的本事娇滴滴地看着秀芳,果然见她爽快地点了头。 她这几日与康禄走的近,也知道了一些宫外的动静,平阳侯入朝议政这样的消息也不算小,自然被生活单调的宫人们谈论。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母亲与弟弟。 大周朝长安城长宽两千丈,未央宫处于长安城东南方,从北雀门出来,沿着华阳街到达最北部的西市进行采买需要走的路程大概是一千丈,杜若坐在宫车上思索,待会儿该如何打探平阳公主府的位置。 好在地方很好找,与一同出来的康禄交代了几句,杜若便出现在长公主侧门前,递出宫牌,她对门僮说道:“我找季衡,不知他在不在,麻烦小哥替我带句话。” 门僮年纪不大,心眼倒多,见是宫里的人,不由多问一句:“你说的是杜衡吧,他不姓季了,不知姑娘找他做什么?” 杜若明白见人三分笑的道理,自然拉近人与人之间交往的距离,“我是他姐姐。” 片刻后杜衡几乎是从门里冲出来的,他兴奋地拉着杜若的手,一个劲地憋回眼里的泪水,又傻笑又难过,看得杜若一阵酸涩。 “怎么啦,几日不见都哑巴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她不由得逗弄他。 果然见他甩了袖子,抬头挺胸一股小男子汉气概,道:“谁说我哭鼻子了,二姐你少胡说,女孩子才哭鼻子呢。你今天来得不巧,母亲随张管事出门去了,不在府内。” 杜若拽着他的脸颊逗弄,笑得开怀,“是是是,我哭鼻子,走,这里离西市不远,姐带你去买好吃的。” “谁还爱吃糖啊,小瞧不起人了。” 话虽这么说着,两人还是走在了坊市街头。 长安城的西市共分为九块,现在两人走的地方卖的是鲜果糕点,五颜六色的货摊在车架上摆了一长串,看得人眼花缭乱。长安城内的居户有一百六十个闾里,共八万八千户,此时坊市内的生意也是热闹非凡。 杜衡少年心性,在街上逛得不亦乐乎,突然,他转身跑到杜若身边,道:“二姐,你知道秦大哥去雁门了吗?” 杜若闻言心中如同吃了黄连一般,苦涩发酸,她摇了摇头。 杜衡见姐姐的脸色,知道她难受,但还是犹豫着把话说完,“他说要去戍守边疆,打匈奴保家卫国,让你不要挂念。” “他让你告诉我的?” 杜衡点了点头,“秦大哥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给你,其他的没说什么了。” 看着手中的东西,她难受得有点透不过气来,那是两年前她把玩秦简的传家玉佩时砸下来的一小块儿,被秦简打磨成一个精致的圆润玉坠,说以后做聘礼。 如今将它从中掏空,用红绳穿了递到她手中,重似千斤。 人心肉做,想起秦简她还是会疼。 杜若之后与杜衡的玩闹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分别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踏上回宫的路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酒楼 寿成宫内,明灭的灯火照在案前人的脸上,添了几分晦涩不明的意味。 吉安双手揣着从太室穿过,直往北堂而去。他刚送完大司农与少府令两位九卿大人,想起皇帝方才的脸色,顿时觉得屋内的暖炉烧得不够旺,四月倒春寒来的早了些。 前两日少府令上报了新的织绫机,皇上立刻下旨传召大司农与少府令一同研究。结果却惹得龙颜大怒,来御前禀告的少府署丞与那个小内侍,被吾皇冰若寒霜的脸色吓得战战兢兢,话也说不清楚。重点是,皇上想要的不仅是织绫机的改进,而是一个杰出的造匠,宣人前来也是打算重用一番的。 显然皇帝对那两个瞎猫摸着死耗子的宫人很是失望,因为除了织绫机外他们再也唠不出其他的点子来。但他还算个赏罚分明的皇帝,每人赐了千金。 吉安见那秀芳署丞的脸色,怕是一辈子都不想再面圣了,本来也是,他们这个皇帝,太冷了些。 抹了把头上的虚汗,吉安低头往里走了进去,正见到皇帝一脸凝重地看着一卷竹简,封条的布帛上写了个梁字。他忍不住吞了口水,强自镇定道:“陛下,两位大人已经离去了。” 皇帝头也不抬,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的十指缓缓拆了简牍,看了整整一刻钟,才出言说道:“随朕出宫去散散心。” 吉安悄悄散了口气,他倒也不是怕皇帝迁怒,按照皇帝一贯的行事作风,这种时候他都会十分隐忍,怒火发散出来给一些人看的事儿他不会做,但那如面瘫一般的冰冷却是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让人心里凉飕飕的。 自从上月与杜衡见过之后,杜若与信阳长公主之间的博弈便也爽快地展开了,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出宫的机会,她最在乎的不过是家人的未来,这些信阳看得清清楚楚,现在该有所表示了。 杜若能够出宫一开始还有人嫉妒,可时间一长,其他宫人对她能够出宫的眼热也慢慢变成了托她给捎带各种东西,但凡不过分不敏感的,杜若全都应了,这样赢得了许多人对她的好评,日子也慢慢过得滋润起来。 这日,她一一记下了各位小宫女的嘱托,喜滋滋地坐上出宫的车马,前几日听康禄说杜衡陪信阳公主府的小公子上街,遇到个很有意思的茶楼,今日约了一起去见识见识。这大概就是投桃报李,信阳已经让杜衡跟着平阳侯的大儿子随身伺候,并作为书童。 茶楼酒肆是江湖侠士c平民百姓c布衣百家学士最喜欢消遣的地方,大周朝以仁孝治天下,实行察举制,这样的公共场合往往是学子平民博得名声的好去处。朝廷在言论上开放得很,当今圣上又是个广纳谏言的明君,上到政策法度,下到诗词曲调,都是可以公开发表自己见解的话题。 前朝还有位乐师因为名声远播被传召入宫,最后官至九卿,传为一时佳话。当然少不了那乐师本身的才华,但也为天下有识之士踏入朝廷提供了一条通天大道。 此时杜若身着康禄给的一身天青色长袍便服,竖了冠并一只木冠梁簪子,画了粗眉,涂了显黑的胭脂,只是身形颀长,勉强算得上一位翩翩佳公子,与杜衡两人走在街上,像一对亲密的兄弟。 杜衡自上次与二姐分别之后,知道她为了秦简的事情闷闷不乐,这几日是绞尽脑汁想法子逗她开心。杜若明白弟弟的苦心,她心性洒脱,也明白往事借过人眼要往前看的道理,也就跟着来着酒肆看一场热闹。 她准备得很充分,十四五岁的少年本就纤弱,也没漏什么破绽,只是这样看起来她更像杜衡的弟弟。 两人停在一座精致的两层酒楼之前,杜衡抬脚先行,挑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了。 水陆酒馔点了一圈,伴着清甜的果酒,两人这才看向堂中热闹的场面。 酒楼正堂当中放了一方长宽丈余的软塌,榻上摆放的是漆红梨花木兽纹桌案,案上简牍c布帛c笔墨俱全,为了显示读书人的高雅,巴掌大的博山炉燃了清热除臭c消除积食的龙脑香。 可见酒楼主人有心。 榻上正正经端坐着两位年方弱冠的少年,一白衣云纹,一蓝衣华服,是一场关于太子之位的辩论,已进行到尾声。 白衣男子冷笑说:“我大周立朝以来,高祖定下祖宗传位的规矩,便是父子相传,传位于梁王,不合规矩。” 蓝衣不紧不慢,抬起身前的碧绿色竹杯,先敬过白衣男子,才道:“五帝能明驯德,传位时选贤与能,才有九族和睦,百姓昭明,万国和合的海晏盛世。梁王殿下贤明昭著,梁国境内百姓安居乐业c路不拾遗,更在这次蝗灾中大举资助齐国百姓。依儒生所见,如今圣上无子,立梁王为太子实乃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白衣张了几次口,都不知如何反驳,一来他说的都是事实,二来当今圣上无子才是众人的死穴。大周皇帝带有怪异寒症,大婚两年仍旧一无所出,这是所有人传统儒家学子的心病。他们立志于将一身所学报效朝廷,维护大周皇室的正统传承,却力不从心。 堂下众人纷纷对方才两人的辩论发表自己的看法,一时间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像这样的辩论已不是一次两次了,无不是以梁王殿下的蹙拥获胜为结局。 杜衡正凝神听着,杜若却见不得他如这些迂腐儒生一样呆板,轻拍了他的脑袋,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杜衡一脸不服气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从小就喜欢欺负他,现在他好不容易学些真本事宽慰她还要被说是胡说八道,顿时气恼道:“他们说的挺有道理的,你少诳我。” “我哪里诓你了,喂,你可听过宋宣公的故事?” 杜衡一听眼前一亮,显摆的时候到了,“这个我听过,秦哥哥给我说过。” 杜若见弟弟还是小孩心性,一脸无奈,“那你倒说说宋宣公的故事。” “宋宣公念及兄弟之情,将宋国国位传给了弟弟公子和,就是后来的宋穆公。” “那然后呢?” “宋穆公又将王位传给了兄长之子再然后宋国太宰华督杀害国君,改立宋穆公之子为国君。” 说到这里,杜衡已经深皱了双眉,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自然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杜若见他吃瘪,这才笑道:“传位与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导致政局动荡c民不聊生。宋之乱自宣公废太子而立弟,国以不宁者十世,这是血泪的教训。所以啊,不要听这些酸腐儒生的饭后闲谈,多读些史书,以史为鉴。真想忠诚报国,就多装写民生国计,这些人整天关心谁做皇帝,哪还看得到蝗灾之后的饿殍遍野。”1 杜衡此时已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的二姐,顿时觉得她今天黑黑的脸颊也蒙上了一层知识的圣光,内心的崇拜之情汹涌澎湃,他今日才发现,自己性格调皮的二姐居然是这么一位饱才有识的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公子这么帅的哥哥么?”杜若不由得调侃他,想了想还是嘱咐道,“我知道你心向朝堂,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如果可以,我愿你永远都做个无知孩童一世无忧。但既然你带我来了这里,告诉我你的志向,我也只能支持你。以后眼界就要放宽些,如今大周内忧外患,情势所逼可能不尽如人意,但希望你还要以民生为首,莫失了心中道义。” 这一番话说出来,实在是杜若担心杜衡因为杀人导致心理阴影,而后偏离了善良本性,她可不愿意弟弟变得偏执暗黑。还是那个让她捏小脸蛋的臭屁孩比较可爱,想着她就伸手掐了一下少年的脸蛋,惹来一顿白眼。 他就知道,这个姐姐正经不了一刻钟,比得原形毕露。 两人玩闹间并没有注意到,身旁包间内的一座冰山将对话全数收入耳内,并因此心中激荡不已 1十世之乱引用太史司马迁的言论,这个辩论的主要内容来自汉武大帝电视剧袁盎劝说窦太后的剧情,大致思路是一样的,也不记得电视剧怎么说的了,只记得老戏骨演技真好,义愤填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是人是鬼 酒楼内依旧热闹非凡,杜若想了想,将带在身边的包裹拿出,里面是用陶罐装好的桃子汁,她几乎是贴着杜衡的耳朵叮嘱:“这是我给你与母亲的好东西,记得每日都喝一小碗,记得跟以前一样,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以前我不与你明说,你自己也该知晓母亲的身体好了许多,怀璧其罪的道理你懂,不谨慎可是杀身之祸。” 她故意将桃汁的功效说得含糊其辞,一是为了让杜衡慎重再三,二也是她实在不知道这桃汁除了强身健体,难以患病之外有什么其他的功用。总不能自己去喝毒药做实验吧,毒药还是很难得一见的,而且挺贵的。 杜若又想了想,既然弟弟有志于从政,是不是该从灵识世界中淘几本书给他看看。 正在想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变魔术的时候,有人从身后轻轻拍了她的肩,吓得她顿时一蹦三丈高,心中有鬼不宜出门啊杜若哀叹。 拍杜若肩膀的那个人也吓了一跳,他在一旁唤了好几声公子了,坐着的两兄弟同一时间魂游天外,一个也不搭理他。他只好出手叫醒冥思的两人,没想到反应这么激烈,自己也被惊了一跳。 杜若拍着胸口看着面前这个中年大叔,褐色直裾深衣,冠带琥珀色玉石,脚踏丝质履鞋,不像个等闲人物。 正想开口询问,那大叔就先行抱拳行了一礼,“鄙人张毅,是融申酒楼的掌柜,我家主人有请二位到二楼雅间一叙,不知二位小兄弟可否赏光?” 秉着陌生人之间的基本怀疑态度,杜衡很上道地上下打量张毅,一脸防备,他可是跟着秦简学过拳脚功夫的,浑身肌肉就开始紧绷,“若是碰上歹人呢,二哥,还是走吧。” 张毅面带和善的笑容,道:“两位若是不信,可以问下堂内的宾客。” 他这话说完,杜若才伸手拦下杜衡,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回敬抱拳一礼,道:“那就有劳张掌柜。” 她的本意为杜衡的未来做谋算,能在长安城内开这么大酒楼的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若是能结交一二,对杜衡也算是个助力。 当然算盘打得好是没错的,若是她能预料到即将见面的人,恐怕打死也不会踏入二楼一步。 雅间很有些日本和风建筑的风格,主要是米白色坐塌与黄木几案,面前坐着一位长须老者,这个场景太过雷同。 不同的是长须老者身后一个半人高的香炉正燃着袅袅香烟,白檀的醇厚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杜若带着弟弟上前执晚辈礼,恭敬道:“鄙人杜舜华,携幼弟杜衡,拜见老先生。” 长须老者露出慈祥笑意,并不起身,指了指身旁的坐榻道:“两位小公子,坐。” “还请教先生名讳,不知先生请我们兄弟两到此有何时指教?”杜若率先开口。 长须老者却摇了摇头,亲自将三人的茶碗斟满,才道:“你们可以称呼我为不错先生,至于名讳都是虚的,小兄弟太过急躁,可先品了我这清胃生津的银生茶再说不迟。” 杜若噎了一下,颇为无奈地喝了一口黑乎乎的茶,险些没吐出来,这活生生是古代的普洱,煮的不是一般难喝,好像有点姜味,不知还加了多少其他作料。 杜衡却比她淡定多了,男子汉的稳重已经开始在十四岁的少年身上显露,只有杜若还把他当孩子,毕竟古代十四岁的男孩都可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 “先生的茶我们可能吃不太惯。” 杜衡一口气就说了出来。 不错先生颇为清雅地拽了拽自己的胡须,道:“小公子天性直爽,与老夫很投缘。老叟今年五十有四,膝下无子,毕生所学无所依托,不知你可有意拜我为师,承我衣钵?” 此话一出,把两人直接定在原地半晌不知道动弹。杜若心思飞快地转,着老头打得什么主意,古代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们两人身无长物也无背景,收徒也不是这么个收法。 “不错先生才高德兴,恐怕不是我兄弟二人能够高攀的。”杜若反应过来作答。 不错先生却不以为意,“方才楼下的那一席话,我一位好友无意中听了,差人告知于我。老叟觉得收徒不在于身份地位,谈不上什么高攀,而在于个人心性品质,令弟是个可造之材,公子觉得我说的可对?” 杜若看不透这只连名字都遮遮掩掩的老狐狸,按理说大道理都是她讲的,要收徒也是收她,为什么偏偏看中了杜衡?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女子身份能够暴露,她来之前用素带裹了十几层胸,还垫高了鞋底,画好了妆容,掐好了嗓音,差点连杜衡都认不出。 难道是因为杜衡人傻好欺负? 杜若按下要说话的弟弟,道:“不错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拜师的事情实在太过重大,待我两与家母商量过再谈不迟。” 说不过就跑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不错先生闻言两眼一眯,老狐狸对上小狐狸的感觉看着杜若,“这位小公子,为人谨慎不是不好,可过犹不及,何不听听令弟的意思?” 杜若心想糟糕,果然听杜衡说道:“不错先生不知有何著作,能让我兄弟二人瞻仰一二。” 老狐狸继续抚摸胡须,轻飘飘吐出三个字:“削藩策。” 杜衡一头雾水,只能无奈地转头向二姐求助,却见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瑰丽的双眼里闪着惊恐万分。 “削藩策是先帝太傅兼御史大夫朝错所作可朝错早已被先帝下旨腰斩于东市,你不会是鬼吧?” 杜若哆哆嗦嗦地说完最后一句,还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不错先生的手,哦还好有温度。杜衡却被吓得脸色发青。 “小公子见识不浅,朝错已死,在你面前的是不错先生。” 朝错不错,还真是讽刺呢。 一刻钟后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杜若现在心里只想掐死这个一心精忠报国的二愣子,朝错可是被皇帝亲自下旨弄死的“罪人”,就算他是一代大儒万千学子心目中的领袖,就算他曾侍奉两朝位至三公,就算他是枉死的吧你也不能拜这么个麻烦为师啊! 被人卖了还带自己数钱的那种! 杜若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问出自己的疑惑:“先生为何不收我为徒?” “因为你肯定不会答应,而且我想我的好友会为你寻一位更好的师父。” 杜若不明所以地沿着朝错的目光慢慢将头转向门口方向,揣测着老狐狸的好友会不会是平阳侯,而后,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师父 来人紫衣玉冠,一颗宝蓝色的玉石并精致的细碎玉图案镶在冠上,刺得杜若太阳穴一跳一跳一跳 神情那个冷俊,除了周武帝楚熙再不做第二个人有此气势。 欲哭无泪。 他闲庭信步般推门而入,挨着杜若身旁一个垫子坐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氛围逐渐诡异起来,杜衡见识浅,最多也只见过平阳侯与信阳公主那样和蔼的贵族,哪见过一进门自带冰山的角色。这人光从表面看肯定非富即贵,一时间没有人敢搭话。 还是老狐狸朝错淡定如常,拿了只碗给楚熙满上,放到了他身前的案桌上。 “云中啊,对人要和蔼一些,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 老头的话救杜若两人于水火,尤其是杜若,感受着皇帝微服私访时投在自己身上不怀好意的眼光,如坐针毡。 “您老管的真多。这里两位是?” 出乎意料的是,楚熙对待朝错十分亲近,听了他的话后不但没有反感,反而从善如流,脸色缓和了几分。 当然也就是几分而已,杜若面对这个曾经与自己亲密接触过的陌生人,百感交集,酸甜苦辣咸一股脑从心里涌出,呛的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又怕又有种无名的愤怒,这人不是皇帝吗!勾搭先帝时期的罪臣还状似亲密,在市井之中神出鬼没什么的简直太可恶了。可转念一想,这人本就是自己未来要侍奉的主子,抓住机会留个好印象也行 这到底是一盘什么样的烂棋 看在楚熙眼中,就是自他踏入雅间之后,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没半点男子汉气概的娘娘腔对着他一顿眉来眼去,咬牙切齿,似乎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又似乎极力讨好。真是个怪人,看在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得份上,他就不计较这个平民的大不敬之罪,更何况,那双眸子秋波潋滟的时候挺好看的。 天人交战的心思一过,杜若才率先回神,对楚熙再一番自我介绍,捎带了杜衡。 “我叫楚云中,以后你们两个叫我云中。” 杜衡本想叫一声楚大哥,却见二姐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往远离楚熙的方向悄悄挪动,瞬间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楚熙好像什么都没察觉,淡定地喝了一口难喝的茶,接着说,“不错先生想必已经收你为徒了,以后你可以叫我师兄。” “啊?哦师兄好。” 杜衡如坠云端,“死而复生”的朝错给他当师父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还多了这么一位“王霸”之气尽显的美人师兄,今天出门大概没看太阳是不是在西边起来的。 自称楚云中的楚熙这才转眼直视已经离他一个坐榻之远的杜若,声音发寒:“舜华公子可是对鄙人有偏见?” 杜若强自镇定,梗直了脖子道:“没有,挨着您太冷了。” 一旁朝错老头一口水笑喷了出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更显猥琐。 这还一代大儒,老狐狸一口茶解围解得不错,杜若腹诽,反正楚熙不表明身份,那就不需要客气,现在得想着怎么脱身才是。 “能断大事者,不拘小节。楚公子品貌不凡,不知留我兄弟二人有何吩咐?” 大帽子给好,不怕楚熙抓她坐回去才是。 楚熙眉眼一挑,玩味地看着这个小狐狸,方才他在楼下那一席话,说好听点是为国为民,说难听点就是枉顾朝纲社稷宗庙。 什么叫传位于谁并不重要?什么叫局势复杂以民生为重?本就是在轻视他这个皇帝的作为,他以为朝局诡谲你死我活是小孩过家家的玩意儿么?什么心中道义,都是妇人之仁。 哦,皇帝大人已经不记得自己片刻前如何夸赞过“此子不俗”了。 “没什么吩咐,就是请你来唠嗑,喝茶。” 楚熙说完还喝了一口。 “不知要说些什么?” “你可有意入朝为官?” 杜若斩钉截铁:“没有。” 楚熙早料到是这般回答,也不再纠缠,貌似随意地转了话题。 “你可曾听说,上月匈奴使者求娶公主一事?” 杜若点头。 “那依你看,公主是嫁,还是不嫁,怎么个嫁法呢?” 杜若咽了口水,不着调地先问了句:“能换杯清水吗?这茶喝不惯。” 楚熙与朝错两位东家都不说话,还是有人从外间进来伺候。 她大口喝水,才说,“楚公子这是考究在下的学问,说得不合人意还请不要见怪。 “匈奴连年犯我边境,鱼肉百姓数十年,从前朝至今,不加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实在可恶。 “但,朝廷一直采取的和亲政策不是没有缘由。在先帝之前,大周民生凋敝,百废待兴,百姓温饱尚成问题,征兵上战场厮杀就是不自力量。可本朝却不同。” 这都是说惯了的陈词滥调,楚熙听过很多次了,“哪里不同?” “经四朝休养生息,如今四海升平,万业兴腾,都传言仓有米,经年糜。我大周已是国富民强。” “那匈奴之请该如何?” “和,亲自然是要和的。” 杜若此时并没有心思去心疼那个即将要被送出去的真公主或假公主,读过历史的人都知道,送出的公主不止这一个,死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匈奴野性难驯,不自力更生,不和平贸易,那就得打,为了大局只能牺牲小义。 “只是,再不是忍辱求和,而是笑里藏刀。伺机而动,一举定天下,得万世太平。” “好一个笑里藏刀。”朝错赞叹出声,虽不至于刮目相看,但这个年龄的年轻人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好了。 楚熙越发满意,这人果然没让他失望,只是这不及弱冠都能看明白的道理,朝上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们就看不透! 一个个忍辱偷生只求一时太平,整日里只想着勾心斗角,结党营私,汲汲盈利,连个小儿都不如。 杜若刚说完,就见楚熙的脸色由阴转晴有晴转阴,变天似的。果然君心难测,赶紧转弯了脑筋思考如何脱身。 “至于方才楚公子所说入朝一事,那是公子笑谈罢了,如今入朝,杜某可捉摸不透往哪儿去拜码头,万一拜错了,可是万劫不复啊。” 楚熙听了这话,彻底将眸子冰了起来,这娘娘腔还真敢说,什么都往外蹦。但还是说,“那便不强人所难,还请公子留个住处,日后免不得叨扰。” 杜若赶紧转过身子对着老狐狸,恳切道:“不错先生乃德高望重之人,有些苦楚寒生只能对您说,自家情况特殊,有许多难言之隐,不便透露住处。” 老狐狸摸了摸下巴,“小公子说得对,可我这小徒儿却是” 言下之意是小徒弟也得告知住处。 “不瞒师父,我与兄长同母异父,不住在一块儿。”关键时刻杜衡还是很有用处的!杜若带了星星眼看弟弟。 楚熙冷哼一声,“那便任由你去。” 反正他弟弟在,不怕找不着人。 杜若一阵窃喜,将想好的说辞拿出,“还请楚兄宽恕,也不要私下打探。” 楚熙脸色更黑,被人戳破心事的感觉太糟糕。 按照原计划,他是打算差吉安暗中查探的。可看他三番两次说出的想法都戳中自己的志向,两人竟似一见如故,志同道合,就从心里将他当作半个知己,再私下查探那便是小人之心了。 可依照一国之君的性子,被人说得脸皮一僵,只能默默点头。 杜若将自己心中的一口浊气尽数吐了干净,今日终于解脱了这尊大佛了。转了眼使劲儿瞪杜衡,都是你这个不省心的家伙,要不是为了你的前程,你姐我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她有自己的思量,稳住了今天,也稳不住一辈子。只要皇帝失去了耐心,随便一查探就能揪出后宫中的杜若。所以她这次努力让皇帝最大程度地恢复了对自己的认知,就算日后她承认女儿身,大概也不会被厌弃到让她“滚”的地步。 杜衡想要往仕途上走,她因为今天的意外没办法脱身,自然都是要帮他一把的,再说长公主在身后虎视眈眈,容忍她一时逍遥已经是仁慈,若她再这般闲暇下去,大概就要被另外四人招去做宫女了。 她得挑个适当的时候,伺机而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月事 楚熙回宫的时候,吉安敏锐地察觉到主子的心情算是极佳,抬脚就去了新封的王充依处。 玉堂宫内,被赞作“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1的紫茉莉迎着傍晚的霞光开得姹紫嫣红,浓郁的香气顺着晚风飘进鼻子里,格外提神。 皇帝以往对这些浓厚的味道都十分排斥,少不得灭了这一丛不会挑时候开的茉莉花,可今日却丝毫不去理会,径直入内寻了王充依。 王充依就是往日信阳公主府的王音,一手超高的七弦琴艺让宫中的乐师都甘拜下风,令皇帝刮目相待。 这日王充依得了旨意,穿了逶延及地的轻容纱长裙,行走间飘逸若烟雾随行,外罩嫩黄色单衣,只简单挽了个垂髫分肖髻,戴了一只镶黄岫玉金簪,格外典雅。 楚熙很满意她的这一身装扮,本就不是姿容艳丽的人,清素淡雅的妆容恰到好处,在抚琴时也格外赏心悦目。 不一会儿,玉堂宫便传出温润清轻的琴音,袅袅娜娜,含着无穷情意。 吉安这个万年管家随侍在一旁,将重心在双脚上移动,做奴才的都有伺候主子的本事。此刻见皇帝舒适享乐,他便也能凑着琴音打会儿眯一小会儿,一边还想着下午出宫遇到的两兄弟,日后肯定又是一方朝廷新贵,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命享福。 突然尖新的一声琴调划破这舒适的氛围,将吉安从懒散中拔脱出来,他凝神用眼角观察皇帝。 只见他一如既往地冷凝神色,眼中却是显而易见地泛起了一丝不悦。 他换了个舒适地姿势靠在榻上,将手中的简牍挪了挪,道:“王充依今日累了,就到这吧,给朕沏壶茶来。” 这话不是对吉安说的,王充依也就红了细长的眼,悄悄下去了。 皇帝平素最欣赏这一手好琴音,可正因为这种欣赏,如同伯牙子期之遇,王充依以音侍君,自以为得了琴中知己,心境自然不用。而音由心生,自然就变了些味道。 她却不知楚熙最爱的不是高超的技巧,而是她在信阳公主府中平正冲和的心态,那时奏出的音乐也是柔和如歌,清雅无为,能让人心态随之宁静。 皇帝暗自叹息笼中养不出百灵鸟的遗憾,也没了心思听琴,刚才他一抬眼就把人吓了一跳,才找了个借口把人支开。 王充依十分委屈,她自从在信阳公主府见到皇上的第一眼就心生畏惧,但他对她的另眼相待及男女之间的亲密还是让她动了心。世上至尊的地位与英俊的面容,寻常女子无法抵抗。 她端了茶入内,既然不抚琴了,那还有其他的事儿可以做。 皇帝是用过饭后才来玉堂宫的,于是王充依软了语调,道:“陛下累了吗?妾伺候您沐浴吧。” 楚熙点了点头,从宫外回来确实有些乏。 而后温泉水滑,十指柔骨,自是好一番感官享受,他忽的就想起那夜在轩车中挑动心扉的柔媚来,随后一股热潮涌动,一室春色无边 被人惦记的杜若回了宫中,正遇上仍然沉湎在面圣的悲伤中的秀芳署丞。她上前福身问安。 却见秀芳一脸苦涩抬头:“杜若啊还好你没跟我一同面圣,皇上可真是吓人。” “吓人?长了三只眼睛吗?”杜若心想,还好我没跟你去,可我还是没躲掉他啊!只能苦中作乐地半开玩笑。 “哪能啊,不过比三只眼睛还可怕,你个小妮子,还敢编排圣上了!” 杜若灿烂一笑,秀芳署丞心软好说话,就是贪财了点,这点大家都知道,所以开开玩笑无妨。 然后见她拿出一只平日装碎钱的布袋递到杜若手中,道:“陛下赏赐了千金,这里是十金,给你的,可别说我小气!” “嘻嘻,秀芳大人最好啦,婢子祝大人长寿安康!” “就你嘴甜,快回去吧。” 告别了秀芳,杜若这才回房,往房中的大榻上一趟,一动也不想动弹。 浮霜在绣吉品,做好了托杜若送到宫外卖掉,或者哪宫主子来收孝敬都可以充数,看着她这么个模样,道:“我看自从离了公主府,你越来越没个样啦。” 杜若有气无力,“我以前什么样啊?” “以前在公主府的时候,你整日除了琴棋书画,也不做其他的,但好歹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现在啊像个小泼皮,瞧瞧你睡得那样子,我都替你臊得慌。” 杜若吐了吐舌头,自己不就趴了个大字么,浮霜对她也渐渐没了丫鬟对主子的顾忌,大概是以为她不想往后宫里钻研,进宫都快一个月了,从不与主子们走动,连公主府的那几人也不曾问候。 小丫头毕竟是小丫头,太过心浮气躁,她与信阳的交易这才刚完成,重得圣上欢心那还得是日后的事。 “这样挺好的,活得自由,浮霜,你说以前在公主府每日过着牢笼一样的生活有什么好,现在还能出宫走动,领了月钱无忧无虑不挺好的么。” 她故意逗浮霜,浮霜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深思的神情,口中道:“你啊,胸无大志,白白浪费一张皮。” 杜若哈哈大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 没想到佛教经典语句终于可以被她用上了,浮霜这小丫头越来唠叨了,以后嫁人了夫家可有得愁。 有些心思,自己知道就好。她与浮霜,还无法推心置腹,人生真是寂寞。 浮霜不理她,径直往出恭的地方走去,半晌才出来。 杜若一阵奇怪,翻身坐起,道:“你捣鼓啥呢,那么久?” 浮霜白了她一眼,小脸有些白,脚步也有些虚浮,“我今天身子不舒服。” 杜若恍然大悟,眉眼笑得贼精,“你来月事了啊?怪不得这么唠叨,我耳朵里的小茧子都快被你磨出来啦,不过呀,我不会嫌弃我们家宝贝浮霜的。你等着,我给你弄点热水来敷一敷。” 虽说心有戒备,但杜若还是真心对待浮霜,不仅是从小一起长大七年的情谊,加上在深宫中同吃同住,相互扶持,还偶尔拌个嘴,如果是一男一女都能谈上日久生情了,当下也毫不犹豫地去给她拿热水袋c暖炉,丝毫不介意这在古人眼中是伺候人的活计。 浮霜也露出了暖暖的笑容。 而踏出房门第一步的杜若却有十分不详的预感,像是被一把揪住了心脏她这月的月事没来。 1宋代姜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怀孕 杜若浑身僵硬地扶着身旁的廊柱,一寸寸地挪到地上做好。 这事儿实在太大了,前世二十五年加上今生十五年一共四十年她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人母,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生理上才十五岁,可心理上已经是个怪阿姨,平日里折腾弟弟那个小正太不亦乐乎,但对待弟弟的感觉与对待儿子的感觉还是不同的。她过不了心理上这关。 此刻深刻地恨起给她神识世界的司命星君来,这么个破空间,几颗破桃树,能改善体质就算了,可改善体质后才一次x生活就怀上了。知不知道这么早生育不利于身体健康啊?这么重要事情能不能给点提示啊! 她几乎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抓狂起来。 大概是后世电视剧看太多了,杜若知道宫斗中牺牲的胎儿,甚至是成年的孩子都数不胜数,更何况是在这么个局势下。后宫佳丽几千不消说,内有各色蛇蝎美人伺机而动,外有梁王虎视眈眈。 外朝呼吁立梁王为太子,最大的借口就是皇帝无子。原先杜若以为是皇帝身体不行,导致后妃无法受孕,可看这个情况,完全不是皇帝的问题。那这渗透到未央宫北阙十四宫的势力,可大得有些让人心慌。 怎么办?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不消说杜若本就不是弱女子,此刻更是拿出了十二万分果决,分析利弊,终究没有个头绪。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孩子的父亲——皇帝大概是唯一不会害他(它)的。 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他比较好呢? 肯定不是在宫内举报,得出宫去,在朝错大人那儿说,才是最安全的。 只是让杜若稍微欣慰的是,本来她以杜舜华身份偶遇了楚熙,可以让她以谋士的身份一步步取得信任,然后在宫中她将成为一个皇帝需要拉拢的盟友。 而现在,这个意外的孩子,将她将增加与皇帝谈判的筹码,他需要这个孩子,而她想保住自己的孩子。 楚熙在酒楼中对杜若的评价是“此子不俗”,还真是没低估她,能把信阳的心思摸透,为杜衡谋划未来,又抓住皇帝的心思,利用好朝局,怎么都不会是个俗气的人。 她其实没什么大志,只不过以后世一个独立的白领来看待社会问题,性格里也更多的是随遇而安。她只想好好珍惜现在的家庭,温柔的母亲,可爱的弟弟,然后再尽力让自己活的好一些吧。至于秦简他值得有更广阔的天空,与另一个宜室宜家的女人儿女成群。 “杜若,你怎么坐在这里?” 浮霜见她打水这么久没回去,以为出了事,出来找她。 杜若看了看高悬的新月牙,呲这一口白牙在月光下笑得古怪,道:“风景太好,看呆了。” 她蹲了快一个时辰,双腿发麻,险些站不稳,还是浮霜手脚麻利扶了她一把。 “你啊,冒冒失失的,可怎么办呀。” 浮小管家继续唠叨,杜若索性挂在她身上,无赖道:“这不有你么!” 走一步,算一步吧。 近几日最近没有机会出宫,杜若也就安稳地过了十几日,期间杜衡递信说楚熙差人问过她一回,见她不在也就没出现。皇帝也不是那么闲的,那人看起来也不像个昏君,与写《削藩策》的朝错关系密切,这司马昭之心她可是明白的。 最后一丝月事推迟的希望也消弥干净,杜若坐在院里听着小姑娘们聊天,叽叽喳喳地很是喜庆。 后宫自从皇帝从每月中旬的寒症中恢复过来后,又是一阵争芳斗艳。 比如新进宫的傅良人荣宠日盛,王充依圣心不在,徐美人昨日黄花,顾夫人永固圣心之类的 杜若磕着零嘴小吃,一边吐干果皮一边听故事,不亦乐乎。这皇帝还真忙,每月里这么多女人,不怕肾虚么,怪不得有寒症,活该。 她脑海中顿时浮现那张淡漠又禁欲英俊的脸,精瘦壮实的身体皇帝本身所代表的权利就已经惹得一群姑娘蜂拥而上了,再加上皮肉资本,难怪小姑娘们垂涎—— “王充依不知如何惹恼了皇上,皇上都半个月没去她那儿了。” 宫女二号:“倒是傅良人,冰肌玉骨,清丽绰约就是,太高傲了些。” 宫女三号:“是呀是呀,前几日我随小花去永明宫送织锦缎的时候,傅良人殿里的人领东西的时候,鼻孔翘到天上去。远远瞧了一眼傅良人,也没见她给宽署丞一个好脸色。” 宽署丞是与秀芳同在织染署的宽户,不过是个內侍。与秀芳不同,这宽户可不是个性格温和的,平日里管着最好的几种料子,守着肥差,在宫里也就吃得开些。 傅璋卿得罪他可不明智,杜若想,我大天朝自古以来都是人情社会,要想过得好,还得关系打得开。 更何况,得罪名不见经传的主子也比得罪有权有势的下人强,傅璋卿怕是要吃苦。 杜若略思索,跟浮霜耳语了几句,让她传个话去给傅璋卿,也算是尽了昔日情谊。至于傅璋卿听不听,那是她的事儿。 小宫女们没有注意两人咬耳朵,眼看着话题就转向了其他。 皇帝十六岁亲政,与皇后成亲才两年,并没有大肆充盈后宫,故而信阳公主府这几人才备受关注。 目前统共一位皇后,一位昭仪,两位美人,两位充依,四位良人,家人子无数。大小老婆十多个,真是大饱艳福。可这在他人看来并不算多。 “听说,皇上过几日又要去上林苑呢。” “真的吗!这样又可以清闲几日了,不然各宫娘娘们可不得消停,累的也是我们。” “应该错不了,咱们皇上每个月必去一次上林苑,原以为天气转凉了不会去了。” “那怎么又去了?” “谁知道呢,听承明宫的內侍说,前几日皇上想出宫,后来又没去了,这才几天,又想着去游猎。圣心难测呗。” 众人纷纷点头。 杜若早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仔细一想,那出宫大概是因为自己不去了,这次游猎肯定会叫上杜衡一起,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呢? 还未等她思考完,就看到康禄欢脱地跑过来,拉了她悄悄说:“杜若姐,你弟弟说让你后日出宫一趟,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看起来像受了惊吓。” 大概是知道楚熙是皇帝了吧,毕竟上林苑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她想想杜衡那个愣头得知皇帝是师兄,肯定不知吓成什么样子,心里一顿乐。 她单手抚摸着腹部,得找个合适的找个时机说了这个麻烦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上林苑 上林苑是一处极为庞大的的皇家园林,其占地约三十六万亩,囊括山川湖泊,设十二苑门,其外围以终南山北坡c九崤山北坡及无数天然湖泊为背景。 苑围从西柳沿长安城南一直延绵四百里至鼎湖,关中八川尽如其中,灞c浐在东,泾c渭为北,沣c涝为西,镐c潏为南。 苑内湖川纵横,纡余委蛇,浩浩荡荡,颇为壮观。更有青山深林,内造百兽园,及游猎时奔腾啸鸣,又是另一番壮景。 只是大周历任皇帝都奉行老黄养生之道,对游猎不甚热衷,观赏山川倒是一把好手,于是上林苑内共造三十六苑c十二宫c三十五观,其中最大的建章宫宫殿群,与未央宫只见以车道相通,互设宫门,俨然皇帝的第二个固定居所。 楚熙正一身轻便骑术站在一处高台上,他临栏远眺,上林苑美景瑰丽浩大,尽收眼底。只有高处寒风吹鼓着衣摆簌簌作响,从背后看去孤傲冷寂,遗世独立。 杜若延台阶爬上高台的时候十分庆幸自己因为练舞跟桃汁的关系体力很好,不然,换做娇滴滴的弱女子,爬完楼大概孩子就没了。她满头大汗地走到顶端时,见到的就是迎风而立的玉人仙姿。 其实要不是她与楚熙的见面太过仓促,其中有许多不得已,她现在面对他会坦然许多。可为了争取跟秦简的未来,她不后悔给皇帝留下了趋炎附势的印象。遗憾的是,结果还是将她与楚熙绑在了一起。 既然已经选择了,没什么好矫情的。杜若深呼吸,拜倒在亭子台阶前:“皇帝陛下万岁。” 楚熙转过身,线条明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道:“起来吧。不必太拘束,跟上次一样,叫楚公子吧。” 杜若静默,立在一旁。 “希望这次你能向我交代下底细,这半月都不见你去融申酒楼。” 他没有自称朕,还是打算以平辈相交。 “我”杜若迟疑着开口,被人打断—— “草民叩见皇帝陛下万岁。” 有人慌张地冲进亭子,急急跪倒在地,刚好打断杜若的话。 她倒是低估了杜衡对皇帝敬仰之情这砰咚一声直直地跪倒在地,她都替他的膝盖疼。 “你也不必太过拘谨,左右没有其他人在,不错先生已收你为弟子,我也在他门下学过几年,当得起你一声师兄。” 楚熙缥缈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好似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杜衡却不依,“草民不敢。” “我不说第二次。” 果然温和什么的都是浮云。 “诺。” 杜若忍不住笑出声,这冷冰山跟小呆瓜在一块时怎么就那么喜感呢。 “楚公子今日带我们来这里是要游猎么?” 楚熙转了眼打量她,这杜舜华好像与上次见面时更白了一些,唇红齿白,鼻子小巧,显得更加娘气了,他早已知人事,想起一些传闻的古怪爱好,不适地皱了皱眉。 “就你?” 言下之意是她这小身板不适合打猎,会被猎物吃掉。 她哪儿得罪这尊大佛了,除了第一次见面刻意丑化了自我之外,后两次见面应该都没有不愉快吧?怎么就被嘲讽了。 君心难测咯,杜若识相摸摸鼻子不开口。 楚熙接着说,“今日就骑马踏青,随我走走。” 这是拉人散心来了。 从高台上走下来又是一阵劳累,杜若想,自己最近体力差了些,而后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她并不会骑马。 结果是杜衡与她两人一马,隔着一个马头的距离跟在楚熙身后。 春暖花开,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上林苑美景千盛,专门修葺的官道旁偶尔窜过几只毫无威胁的野兔与山鹿,伴随着啾啾鸟鸣,好不惬意。 这条官道上前一天夜里已经有宫人清扫得十分干净,林中也各有管辖的羽林军,远远地在暗中护卫。 楚熙一边遛马一边说:“今天就说说上林苑吧。” 杜若两人洗耳恭听。 “这上林苑是前朝留下的皇家园林,至今已一百多年。前几日有大臣上奏,上林苑占地过广,废置宫室众多,养了许多不做事的宫人。你们怎么看?” 杜若不急着回答,偷偷拉了拉弟弟的袖子。 杜衡清了清嗓,道:“草民不,我觉得,宫室废置无关紧要,而闲居宫人,与占地过广这两条,却又办法解决。” 他在自称草民的时候被楚熙斜着眼乜了一眼,顿时萎靡不少。杜若又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这么紧张。 “我们一路走来,除了山坳丛林之外,也有广阔平原之处。听说上林苑八川汇集,想必平坦处定是土壤肥沃,用来种植粮食再适合不过。这样既可以使宫人有所从事,也能充分利用上林苑的土地为皇室增收。” 杜衡说完,仔细观察楚熙的脸色,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看法满意不满意。这几日这样的随时题试也是挺多的,他已经习惯了。 “舜华你说呢?” 楚熙不作评价,直接问了另一个人。 “我觉得阿衡说的很对,只是恐怕枉顾了皇家威仪。我暂时想不到其他的法子。” 不是她藏拙,是真的想不到。 楚熙知道以他们二人的阅历,大概也想不到其他,开口淡淡地说:“若是将闲置宫殿赐予羽林军亲卫居住,在湖泊与山林原野间练兵作战,以供观赏,如何?” 这个主意简直太棒了!近日她分析了弊利,觉得兵权是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忠诚于当今陛下的大将军赵晟驻守边疆抵御匈奴,是片刻也离不得的。远水救不了近火,皇帝身边的羽林军倒是忠诚,却形势复杂,未央宫内的驻守军基本都是太后的心腹。而现在这些问题都有了很好的解决方法 杜若两眼放光地看向楚熙,而后惊觉失仪,迅速将目光闪开,看来是她小瞧了这位皇帝,若论自保与朝堂博弈,还是他的拿手好戏。她不禁对未来的后宫之路多了一点信心。 “楚公子好谋略。这羽林军本就大部分整日驻守在上林苑内,得陛下赏赐宫殿,是殊荣;能够演练兵阵,以千军博陛下一乐,是物尽其用。” 楚熙没有错过方才她眼中绽出的那种明亮如星辰的光芒,似有心灵感应一般,他可以确定,杜舜华明白他的深意与心思。他故意说成是观赏作战,而不是军事训练,就是想蒙蔽一些人的眼睛,却不想,杜舜华瞬间领悟。 他在这深宫之中,孑然一身,与太后争权,与梁王夺势,与文武百官平衡,没想到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杜舜华,了解他心中的志向明白他的艰难一见如故,诚不欺我。 只有杜衡不满地瘪嘴,他受秦简的影响,对军旅一向抱着崇敬的心态,男子汉浴血沙场保家卫国,才是英雄本色。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诋毁这种荣誉,更离谱地是,二姐还帮着皇帝说话,亏他还以为二姐是个深明大义的奇女子呢! 于是他喃喃道:“我不同意师兄的主意。” 闻言,杜若与楚熙不由对视一眼,一人浅笑出声,一人淡定地别开眼,挡下了微翘的嘴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邀请? 杜若两人默契地没有给杜衡过多解释,他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目前不必过多的接触这些。 朝错先生今日没来,不然杜若还打算方面谢过他对杜衡的教导。杜衡自小受秦简影响,以保家卫国为志,而朝先生身为帝师,更偏向于朝政策论。 不过朝错对杜衡真心以待,并没有强求杜衡成为一位谋臣,而是尊重他的看法,专门引荐他去太尉府中作了一名小厮,跟随太尉府僚佐等办差学习军政。 杜若不由深思,皇帝对杜衡如此宽容的理由,只在于自身了,她不由得抬头看向身边那人。 现在,是不是说出一切的好时机呢?楚熙看起来心情不错,四下里也没有随行人等。 正当她踌躇时,急促的马蹄声从三人身后传来,一蓝衣内侍远远地从马上跃下,急跑到跟前,道:“启秉陛下,淮阳公主到。” 淮阳公主?她怎么会来这儿?淮阳与长安相距千里,再加上这位公主并非皇帝的同胞姐姐,一向留在自己的封地安守本分。 “那就回吧。”楚熙说完,转了眼看杜若。 杜若忙道:“草民等,先行告退,陛下长乐未央。” 楚熙却没有点头,方才一闪而过的温情逝去,此时又是一片霜寒,“你觉得,淮阳公主为什么来见朕?” 他自称朕,已经恢复了一个帝王对谋士的态度。 杜若心中了然,道:“平阳侯入朝已有月余,淮阳公主与信阳公主是姐妹,所求的事自然也有相近之处。” “那你觉得朕,依是不依?” 这个问题可有些刁难人了,按理说皇帝自己姐弟之间关系问她这么个外人不合适吧?可他又一片坦然地问,杜若只好坦然答:“若信阳公主与陛下一条心,则无需淮阳侯再助一臂之力。否则,朝中能人越多越好。” 楚熙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个杜若对朝中与后宫关系的处置,全然不似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太过沉稳了。他不想承认,皇家姐弟不如他们兄弟一般处处为对方着想,也不想承认自己是拿杜衡在威胁杜若留在自己身边成为一个谋臣。 于是放冷了声调,“你可知自己说的是什么?” 敢说信阳公主与皇帝不是一条心。 杜衡忙带她下马,两人跪在地上,道:“草民妄言。” 楚熙冰冷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上方传来,“起来。” 杜若苦笑,这怪脾气真难伺候,她说的很有道理啊。信阳如果不站在外戚或梁王那一边,那就好好拉拢,把淮阳挡回去。如果信阳摇摆不定,那就拿淮阳当一颗有力的棋子啊。 皇帝不正是缺人之际么,连她这种小喽啰都用,淮阳侯这么一个大人物算是能人了吧? 难道他们有过节? 杜若不由得小心翼翼看向那位端坐于马上耍帅与耍大牌的皇帝,却见他冷撇了自己一眼,也不像怪罪的意思。 “最后一个问题,答完了你们就走。梁王近日上书,想讨要上林苑的两处宫殿作为住所,以便不时入宫侍奉太后。太后已经允了他,现下该如何?” 杜若沉思了半晌,这定下的事情再推翻,哪里有那么容易。 良久说道:“只看陛下舍不舍得。” 楚熙看向上林苑的秀丽迤逦,这样的宫苑他不是不舍得,只是,若给了皇家园林,他这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放。 若是他主动赐下的还好,偏偏梁王上书求赐,连私下通融一声都不曾有。 杜若接着说:“陛下可以赏梁五千户并一万金,令赐长安府邸一座。” 楚熙意味深长,带着浓重探测意味的眼神与杜若触碰到一块儿,让她心中一阵哆嗦,帝王的威严还是让她有些遭不住。 可就算皇帝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她也得把自己的主意说出来,让他刮目相看。她必须让这个男人对她重视起来,将来一切明了后不会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生育工具,成为后宫众多谈资之一。 “杜衡,朕希望你日后能成为一员大将,好好跟着老师学习吧。你们退下吧” 楚熙过了许久才开口,话是对杜衡说的,也没有对杜若的话再发表意见。没有人看得懂他的心思。 杜若顺从地带着弟弟离开,出了上林苑的苑门,回过身看向延绵不尽的苑墙,目光缥缈,她道:“阿衡,要跟先生好好学东西。” 杜衡年轻的脸上露出十分坚毅的神情,他不是一无所知的人,二姐为什么明明身在宫中却对皇帝隐瞒身份,为什么明明与秦大哥两情相悦却还是被送入宫中,为什么他杀了人能够平安无事。 他曾经问过秦大哥,得到的结果是“你还小”这么一句话。现在也只能稳重地点点头,应道:“好。” 杜若伸手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以后的小孩,将慢慢成为一个男人,守护他的理想与生活。这样的未来,似乎也让人多了一丝期待。大周的历史上,会多一位骁勇的将军呢。 上林苑的侍卫奉命送姐弟俩回到长安城,提供的都是是十分舒适的车马,杜若靠在软榻上,伸手去打开靠窗的厚帘,想看看外头的风景透透气。 打不开? 马车的窗口原是十分厚重的棉帘,此时却被从外面死死钉住,不露半分空隙! 杜衡立马跳起来掀开马车的门帘,尖锐的矛戟戳在两人面前,一个全身胄甲的侍卫站在马夫的旁边,语气倨傲地开口:“我家主子有请两位贵客过府一叙。” 杜衡怒道:“有这么请人的么!” “杜公子有些功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这样对你我都好。”那人对杜衡很是了解,也不忌讳得罪人。 杜若心内了然,拦下了欲动手的杜衡,冷笑道:“梁王殿下太高看我兄弟了,一介布衣可得车乘相邀,也是鄙人的福分。” 那侍卫哼一声,说:“算你识相,给我老实呆着!” 而后收了手中的长矛,垂下了车帘。 杜若目瞪口呆,这人是个二愣子吧,她分明是嘲讽,人家还以为她是高捧梁王这大概是她语气没表达出感情了。转头看杜衡,他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姐,梁王殿下怎么养了这么帮手下?” 杜若叹:“久贵骄矜。” 她这几个月在宫中听了不少八卦,在长安城搜罗了不少花边新闻,不由感慨,这梁王可真是命好得不行。当朝太后当年是个不受宠的美人,生了大女儿大儿子以后还是不受宠,后来受宠了,就生了二儿子,这二儿子就是梁王。 当时被封为昭仪的太后郭嫣然对这小儿子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咯,简直疼到了眼珠子里去。而先帝对这个幺儿也是格外宠溺,故梁王从小到大,奉例原是位同太子,后车马出行用天子舆架,封地是最富饶且最近长安城的,宫殿是最大的,美人是最多的。 这样的日子应该算比皇帝都舒服了,皇帝是他哥,太后是他妈,长公主是他亲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十分逍遥。就是偏偏想不通要去争太子的位置,他大概是含着金钥匙出生,而后拎不清自己分量挑战皇帝权威的典型了。 这样的一个人,杜若很是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梁王 梁王因为太后时常召见的缘故,在长安城内早已有自己固定的居所,有恃无恐地将杜若两人带到了一处奢华的别馆内。 之所以用奢华两个字,那真是杜若在皇宫中都难以形容的感觉。她在宫内曾听闻皇后极爱金银,连夜壶都是金制,今日一见梁王的别馆,感觉这梁王大概与皇后十分合眼缘。 这满目的金碧辉煌,后世的暴发户之感扑面而来啊 梁王本人出来的时候给杜若的感觉都没那么震撼了。 梁王名楚昱,长得跟这满屋的堂皇一般华丽。对,一个男子用华丽两个字来形容毫不夸张也毫不违和,十六岁的少年,美得雌雄莫辨。 仔细看轮廓跟他的皇帝哥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就是线条比冰块脸柔和很多很多很多,一双含情丹凤眼,看谁都是如沐春风的感觉,嘴角还自带三分笑意。 这样一个人,大概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典范。 楚典范先生今日穿了一见百花团纹锦绣深衣,戴和田玉高冠,冠梁上垂下赤玉编织黑色细带,衬得一张脸白如羊乳。 声音也很好听,“你们就是杜家两兄弟?” 杜若收了打量的眼角余光,行礼道:“正是草民等。” 杜衡不是很服气,“不知梁王殿下有合适吩咐我们兄弟?” 杜若诧异弟弟突然开口,他一向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一般都是由她指导着来,今日怎么这么晓勇。 她自然不知道杜衡的想法,因为其中的缘由比较曲折。皇帝培养自己忠诚的下属都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杜衡这些天已经了解了许多梁王与皇权之间的关系,由于古代人对正统的热诚捍卫,他已经自动站在皇帝一方将梁王列入了“坏人”的行列。小年轻对人有强烈反感的时候,就会比较激进。 梁王脾气好像不错,“孤请你们来,没其他的事儿,就随意聊聊。来人,赐坐。” 大周的坐一般都是坐席,两人正经坐了跟跪着没什么两样。 “诺。草民等聆听殿下教言。” 杜若给了杜衡一个闭嘴的眼色,自己接了梁王的话。 “听说皇兄很赏识你们,还让杜衡随融申酒楼的东家不错先生进学。这不错先生可是孤万金都请不动的人才啊” 梁王言辞之间颇有些遗憾的意味,话锋忽地一转,“不知杜衡公子可否为孤引荐一二。” 杜衡很清楚自己的老师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在长安城内谁也不见,当初若不是诚心收徒,也不会亮明身份。他更不知道的是,如果他与杜若不选择保密,迎来的可是杀身之祸。他选择缄口不言。 杜若知道弟弟的脾气,开口道:“舍弟不善言辞,请殿下恕罪。草民曾与不错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先生是一位十分和善的老者,想来是因为年老体弱,才对殿下多有怠慢。” 梁王俊美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这个杜若才是他今天请人来的重点,据他的眼线所说,这杜若可不一般啊能让那个冷心冷性的哥哥以诚相交的人 “杜舜华,是吧?” 梁王玩味的语气在舜华两字上绕过,生出几分妖异的感觉,听得杜若心底发麻,这人跟他哥哥一样可怕,不愧是亲兄弟。 “正是草民。” “听说你与皇兄相交甚近?” 哪里只是是听说了,明明是查探过,杜若腹诽,口中急急回答:“不敢,是陛下不嫌弃草民寡陋之言,多聊了几句。” “只是不嫌弃么?摒弃近卫相邀共赏上林苑美景,你若是个刺客,孤的皇兄可就险遭不测了。” 梁王“温柔”的视线在杜若身上逡巡,越看越觉得这人像南风馆的兔子,可他从未听说过皇兄有这方面的喜好。 还未等他思量完,那“兔子”又急忙回答:“草民万死不敢谋害圣上。” “呵,本王与你说笑呢。” 说笑你妹啊!杜若内心十万个不明动物蹦腾,这谋逆的罪名安上,随便一刀子就是人命。虽然梁王未必就从现在跟皇帝撕破脸吧,但这个聊天的倨傲口气还不如他哥哥的冷言冷语呢。 “皇兄对人大多凉淡如水,作为弟弟,孤原十分为其担忧。如今却很羡慕你们能与皇兄亲近,才有今日之请。孤一向敬畏皇兄,失了亲近,现在能与皇兄所赏识的人才接近也是好的。” 难道您老人家是来向我们展示弟弟对哥哥的孺慕之情的? 杜若清了清嗓子,“陛下若是知道殿下的苦心,一定十分感动。” “那你是说皇兄不知道孤的这片真心咯?” 杜若噎了一嗓子,这梁王看似和善,实则倨傲,倨傲之外,还不讲道理。真让人头疼。 “殿下误会了,您与圣上一出同胞,自是同心同力,真心日月可鉴。” 不管怎么样,厚着脸皮夸总是没错的。 梁王听了这话,笑得更如春花般灿烂,“同心同力,日月可鉴,说得真好。那日你在融申酒楼中说,不论谁做皇帝,民生百计才是首要,孤能不能理解为,你杜舜华是站在'梁太子'这一方呢?” 梁太子是私下流传的说法,指的是立梁王为太子。 杜若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这梁王终于按常理出牌了,拉拢人才嘛,大家都会。 “草民不敢妄议朝政,正所谓在其位,谋其职,草民命如芥子,无力站在哪一方哪一派。” “那若孤非让你站呢?” 梁王从不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走一丝一毫,他不信这么个十五岁的少年,还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从进门至今,这杜舜华没显露出半点真正的畏惧。 “草民无德无能。” 杜若干脆地就着跪地的姿势扣首在地。 “看来你当日之言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举,为的只是引起皇兄的注意罢了。倒是孤高看了你” 梁王的话瞬间中断在自己所看到的事情上。 今日杜若穿了一件交领深衣,跪下扣首的时候,露出了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肌肤如玉般莹润的白色与面上故意涂黄的颜色天差地别。 梁王又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奥秘。 在一旁的沉默的杜衡看来,梁王忽然露出了邪气丛生的笑意,眼中更是流溢着兴味盎然的光芒,让他心里堵的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夫人 杜若在突然的安静中感到隐隐不安,忍不住抬头看梁王的位置。 却见他离了坐榻缓步走来,金丝履鞋停在她的跟前,华丽的男低音响起,“抬起头来。” 杜若依言起身抬头低眉,下一刻下巴却被挑起,那人轻佻的用两指摩挲她的下巴,有如蛇蝎盘绕在心头的感觉。 他并不满意自己猎物的冷静,俯了身靠近她耳畔,伸出殷红的舌尖一挑,言语越发低沉,“孤明白皇兄看上你什么了。” 杜若被耳朵上战栗黏湿的触感吓得一跳,本能地向后急急躲开,却被捏着下巴的手指死死抓住,力道大道差点没捏断她的下颌。 她正苦于无法脱身,也猜测到可能被看破了女儿身,毕竟女扮男装没有电视剧那么简单,身边一股力道夹杂着劲风袭来,将她撞得跌倒在地。 杜若的第一反应是护住肚子,后悔没有将孩子的事情先告诉这个二愣子弟弟。哪儿有对孕妇这么粗暴的。 梁王被方才杜衡突如其来的一拳吓了一跳,还好他躲得快。他没有料到这小子这么大的胆子,敢打他?他楚昱从出生至今十六年,打他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过! “好胆量!” 楚昱怒极反笑,这两兄弟既然没什么用处,他就没什么顾忌了。 “请梁王殿下恕罪。” 如今杜若只能把赌注放在皇帝身上,希望他不至于丧失了羽林军的控制权,能够早一刻发现她们的失踪,也好救她们出去。 楚昱心中转过一丝念头,将要发作的怒气也平了许多,他开口朝身边的近侍吩咐:“来人,拿水跟帕子来。” 杜若听他的吩咐,苦笑不已,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再看护在自己身前跟老母鸡似的弟弟,她又多了一些安心,道:“梁王殿下,草民还有一言。” “哦?你说。” 其他的无所谓,他只是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能引得皇兄如此反常,连对她的兄弟都如此宽待。 “殿下相必已经查探过一些事情,草民兄弟俩原是长公主府的人,舍弟更是长公主大公子的伴读。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大姐家的奴仆,孤就算杀了一两位,那又如何?” 杜若更加低眉顺眼,拉了弟弟跪下,道:“不知梁王是否听说过,月前圣上亲封了几位后妃,乃长公主府所献上的美人。” 楚昱觉得这杜若还真是会给人惊喜,“你不会想告诉孤,你是后宫的某位贵人吧?” “贵人称不上,只是一位小小的家人子罢了。” 杜若老实交代,能让她好好说话,就能好好拖延时间。 “家人子看不出皇兄将你藏得挺深,难怪连孤的暗卫都查探不出。” 楚昱语气有些惋惜,搞半天跟个女人较了一波劲,还以为是皇兄暗中扶持的势力呢这杜衡,勇气可嘉,谋略还差一点,成不了气候。他注意到端上堂前的帕子与铜盆,看向杜若。 “杜姑娘是个聪明人,可不需要孤叫人帮忙吧。” 杜若无奈,拿了帕子一点一点地蹭去脸上的涂抹物,莹白的肤色随着指尖一寸寸展露在视线中,像一件蒙尘多年的瑰宝,让人眼前一亮。 好看的女人,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是风情。 楚昱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不记得在哪个风月场所听说的了,现在倒是有所共鸣。 良久,他才回过神,觉得那双手也很碍眼,道:“把手也洗了。” 除了照做也没什么办法,杜若仔细洗完,此时已过去了两刻钟,度日如年啊她从未如此想念过冰块脸楚熙,因为此时梁王的目光让她再惊心不过了—— 对猎物的志在必得。 这样的美人,皇兄可以有,他为什么不能有?!这是楚昱从小到大的心病,简直入魔一般偏执。 他对皇位的狂热,也无非来自于皇兄有,我也要有的感情,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他笑得越发天地失色般妖狂,忍不住还想起小美人在自己身下婉转求欢的模样,口中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好一个倾城颜,孤觉得小小一个家人子委屈你了,不如孤去与皇兄说,将你赐予孤做夫人如何?” 一旁的杜衡听了心中一跳,梁王的夫人那可是仅次于梁王后之下的品阶,他略纠结地看向杜若,怕她答应,又怕她不答应。 毕竟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夫人之位已是荣华一生。 “谢殿下厚爱,婢子残柳之身,当不得如此重任。” 梁王的狂热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眼神急遽降温,方才的如沐春风此刻已阴如蛇蝎,变脸比变天还快。 “孤借你个胆子再说一遍。”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杜若稳了稳心神,她有点累,怀着孩子还是不宜情绪太过激动,虽然只是内心激动表面平静。 “一女不侍二夫,婢子担不起梁王厚爱。” 嘭! 梁王随手将案几扫翻,博山炉在空中抛了一条弧线,砸落在杜若两人跟前,“敬酒不吃,你以为你们姐弟还能出了这座别馆?做梦!就算楚熙亲自来也领不走你们!” 直呼圣上名讳!乃大不敬她还是小瞧了这梁王的本事! “来人!” 梁王拔高了声调,有侍卫应声而入,其中就有方才在车上的那人。 只见他走向梁王身边,耳语了几句,后者又恢复了一贯地风流姿态,与方才的勃然大怒恍若两人。 “那就请吧。” 杜若跪得两腿发软,膝盖都有些隐隐作痛。终究还是有人来救她们了,还是一位让梁王颇为顾忌的人物。 来人的身姿杜若并不陌生,一贯的端庄,典雅,和气亲切,不生气的梁王与她很像。 毕竟是一母同胞,只有那冰块脸是个异数。 杜若发现自己到现在还有心情调侃,不由得好笑,嘴中却恭敬:“长公主殿下长乐未央。” “起来吧,吾看你们这么跪着,累得慌。” 信阳说了一句,转过身对着梁王道:“越发胡闹了。” 梁王露出了乖巧的笑容,靠着那一张金童似的娃娃脸蛊惑人心,道:“大姐,这丫头说是你府里出来的,你可真偏心,美人都给了大哥!你都不疼我了!” 杜若姐弟两一阵恶寒,这梁王大概缺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哦?你也看上这丫头了?” 信阳若有所思的目光瞥向杜若,后者急忙将手搭上腹部,露出一丝祈求的眼神。 看在孩子的份上,她相信信阳绝不会把她交给梁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谈判 信阳看到杜若的动作时,下意识侧过身子挡了楚昱的视线。如果真是她领会的那个意思,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以信阳对楚昱的了解,他摆出一副“撒娇”的模样时,已经是对一件东西很感兴趣了。 她很头疼,这个杜若可真能来事儿,口中对楚昱说道:“小没良心的,睁着眼说瞎话,大姐给你送的美人还不够多?” 信阳及时摆出一副佯怒的模样,美目顾盼,看得梁王一阵气势不足。显然信阳平时待这个弟弟也是好的。 “大姐,咱们进内堂说话吧,前日刚进了你最爱吃的荔枝,不过是早品的黑叶荔,晚些进了桂味的,再给您送到府上去。” 信阳这才展露笑颜,“就你会讨人欢心。” 楚昱也笑得憨厚,伸手扶了信阳往内走去,最后给杜若留下一个来日方长的眼神。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转暖,内堂燃了宁神醒脑的百花丸,精致的织锦缎c浣纱绸铺就的软塌格外舒适。 信阳慵懒地享受着婢女的伺候,对一旁趴着让婢女敲背揉肩的楚昱道:“还是你这里的人伺候得舒心。” 楚昱抬起精巧的下巴,道:“姐姐若是喜欢,带回府去就是。” “那杜若我也带走?” 信阳随手拿了一颗剥好的嫩白果肉,入口香甜爽滑,就是有些涩,果然是早熟的品种。 楚昱狭长的眼在昏暗的房内闪着明灭的光,问道:“大姐是为了她来的?” 信阳摇了摇头,“一个浆洗婆子的女儿,还不至于。我是为你来的,我的傻弟弟。” “这话怎么说?” 楚昱自然知道杜家姐弟出生低下,这样的身份也敢拒绝梁王夫人的位置,让他更加气恼。 “前几日你是不是上书求赐上林两处宫苑?” “是啊,母亲都允了。”梁王漫不经心地回答。 信阳对他这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皱了皱眉,“唉,曹安国也不劝劝你?” 曹安国是梁国国相。 “那老匹夫说话唠唠叨叨的,我懒得听。” 要不是看在曹安国在立太子的事情上奔波劳碌,苦劳功劳都不少,他早就把人撵走了。当然这话也就只是心里想想,嘴上说不得。 “你呀!也不小了,娶亲也一年了,做事儿怎么还这么瞎胡闹,娘也不管管你,越发无法无天。” 信阳气结,要御用的车碾c修与未央宫同等规制的宫殿这些事儿都罢了,这弟弟越来越过分了。 “要两处宫殿又怎么了?都是咱们家的东西,凭什么我用不得?” “凭礼法国制。” 楚昱挑起嘴角,笑得轻佻,“大姐~怎么你也开口闭口国制了。这都是酸腐儒生说的东西,是皇兄提倡的那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说什么独尊儒术,都是拿来针对我的。他一点都不疼弟弟。” 这话简直是颠倒黑白,自小到大,他要什么楚熙都给了,除了皇位。 “不提那些糟心事儿,我就给你说一句,这宫室要不得,你可以自己修自己住,但不能动皇家的东西。你毕竟是个藩王!” 最后一句话说得重了些,让楚昱脸色明显暗了下去,大姐一向温和,从未这样跟自己说过话。 信阳也觉得自己失了常态,又想起杜若的事儿,心里更加焦急,“昱儿,姐都是为了你好。你姐夫入朝参政,平日里听了许多的闲话,回来与我商讨,我们都替你担心。” 楚昱缓了脸色,“担心什么?” “太子之争是你们兄弟间的事儿,对姐姐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不偏袒。但这次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民心向背很重要。赈灾的事儿你做的很好,民间呼声很高,但万万不可因小失大,这骄奢与好大喜功的名声,你可要不起。” 信阳的苦口婆心楚昱也是懂的,大姐毕竟与外人不同,说的话他也能听进去七分,只是让他低头,这不可能。 “他不想答应,驳了奏疏不就行了,何苦劳烦姐姐走一趟。” “那母亲也不会答应啊。” 楚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挥退伺候的人,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进宫一趟就是了。” 信阳满意地笑了,这弟弟还是肯听话的,“皇上说,另外赐一座长安的府邸与五千户封地与你,这样也不算亏待你吧。” 楚昱吃了一惊,不过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沉默着点了点头。 信阳这才将话题又转到今天的重点,毕竟皇帝找她时没说让她劝说宫苑的事儿,只说要将两人完好无损地带回去,平阳侯在朝中也能更好地站住跟脚。 她早就选好了自己的阵营,兄弟两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梁王的性子,不适合皇帝这个位置。 “那杜家姐弟,也让我带走吧。” 她状似随意地一提,让楚昱狐疑万分,大姐这时候还记得那两个小角色?又不由想起今日她来的时机太巧了,就算是皇兄请来的说客又如何?也得有个让他满意的理由。 宫苑的事儿,给了五千户并一个好名声,这事儿他就认了。这小美人,还得更大的筹码才行呢。 “这小美人弟弟我很喜欢呢。”楚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看向几案另一侧的信阳,她柔和的面容也算是个美人了,与屋外的杜若比起来,就少那么些勾人心魂的意味,让人心里痒痒的。 信阳笑了笑,“不过就是一副皮相,世上多了去了。更何况她早已是皇帝的女人,这事儿不太厚道。” 楚昱皱了好看的浓眉,他一点也不信,这么个美人要是承过宠,他哥哥又不瞎,怎么会不给名分。 “一个家人子,既然被招幸过,怎么没个名分?” “这就是皇帝的事儿了,咱们管不着。” 本来杜若的说词楚昱是不信的,可连大姐也这么说,他不由重新考量,一女二夫太后那儿说不太过去。 “我如果不放人呢?” “你会放的,昱儿虽胡闹,却还有分寸。”信阳打趣他,姐弟之间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起矛盾。 这个面子,他今日给了,日后平阳侯也会还回去。 “那就请姐夫多为梁国举荐的人才费费心了。” 楚昱笑得人畜无害,却让信阳一顿,朝官的事儿可不是儿戏,真许了他这个门道,后果 想到杜若的肚子,信阳咬咬牙应了,两人带着面具的假笑都有些僵硬。 这一场利用姐弟三人亲情,朝堂与亲缘权利的谈判到此结束,封地美人他楚昱照收,人他是会放的,怎么放可也是他说了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下药 落日的余晖洒满长安城大街小巷,将天地铺成一片金黄。 杜若看着遮天蔽日的晚霞,如火似金,一阵目眩神离,差点摔倒在地,被杜衡一个机灵扶住。 梁王放人放得爽快,还让人送了安神茶,说的怕惊吓了两位贵客。 “先跟吾回平阳侯府。”信阳的声音从两人前方传来,杜若看着这个女人,不知道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 继父的事情不能怪信阳,也多亏了信阳她们家才能撑到今天,才能保全杜衡的性命。唯一的遗憾只是她可怜的爱情,但为此去责备信阳显然分量不够,而让她去感激涕零,她也做不到。 “诺。”她还是选择尊敬这个女人,她毕竟教会杜若很多这个时代的东西。 平阳府的马车刚走到一半,杜若就感觉身体里有异样的感觉。 火一般烧了起来,跟方才天边的晚霞似的,像要将她烧成一把灰烬。 杜衡是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的,他满脸担忧,“二姐,你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如同滴进油锅的一颗水珠,将她浑身的燥热冲上了另一个高度,梁王那个混蛋。 居然是媚药。 “离我远点。走开。” 她艰难地吐出六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又带着平日里没有的魅惑,一字一字荡魂夺魄。 杜衡惊得额头冒汗!他虽未经(过)人事,这样的二姐也让他有点惊悚,明白的瞬间冲出了马车。 信阳与他们不是同一辆车,看不到此时杜若的难堪。 她狠下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维持最后的清明,一手青筋暴跳地揪住自己的衣领,忍住给自己宽衣解带的冲动。 现在她只想破口大骂,这梁王真高看她一眼,这比后世的吐真剂还能折磨人,简直是致幻剂——因为此刻她脑子里是此生唯一见过的果体男人——皇帝楚熙。 欢爱这种事情经历过后印象就格外深刻,所以此刻她满眼竟然是楚熙笑得性感撩人的模样,那人怎么可能有这种引人犯罪的表情?杜若在痛苦中嘲笑,冰块脸的寒气仿佛透过了时空给她降温。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杜衡才重新回到车厢内,杜若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敲晕我”。 而后是无边的黑暗第一次觉得,晕过去的感觉很好。 杜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处柔软的被榻中,鼻尖萦绕着甜腻的合欢香,身上的热潮并没有减退而越发汹涌,在黑暗中更清晰了几分。 有人伸出冰凉的手抚上她潮红的脸颊,舒爽得让她喟叹出声。 “啊” 女子媚而娇腻的嗓音绕上男人的心房,将他紧紧裹住,再无法松开双手。 楚熙借着月色看这张脸,红风坊初见,平阳侯府夜宴,轩车初幸,吸引他的,都是这样一张脸。她居然是杜舜华,那个他引以为知己的睿敏少年。 她绸缎般丝滑的肌肤无意识地蹭着他的手心,战栗的感觉蔓延到他心底,这样一个女人啊 他俯下身,鼻尖贴着鼻尖,前倾着身子亲吻瑰丽的红唇,她的味道如记忆中一般甜美。此时他才明白,所谓帝王的自制力遇到这种女人全都会分崩离析,难怪幽王戏诸侯求美人一笑。 他不由苦笑,还是败给了这个女人的皮囊,更何况,她不仅只有皮囊。 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这点让人无比安心。 想起她拒绝的梁王夫人之位,他更勾起一丝笑意,一双被冷色掩盖的桃花眼此刻璀璨如星,流露从未有过的婉转风情。 薄唇带着细细的舔舐划过修长的鹅颈,女子的肌肤上绽放出细腻的微澜,神志沦落得越发沉重,再找不回一丝清明。 她伸出手勾住楚熙的脖子,整个人都快贴到男子身上去了。 楚熙第一次伺候人更衣,有些不是很利索,将在他身上热火的小手拿开,轻声指责,“老实点,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怀中人并不理会,潮热的身体贴着微凉的衣面简直是世上最美的毒药,让人欲罢不能。 良久,他才单手抱人,单手完成了宽衣解带的艰难任务,略带薄茧的双手点燃新的火焰与热情,让杜若忍不住哭了出来,太难受了 “难受” 她沙哑着嗓子倾诉着自己的感觉,带着哭腔,越发撩人。 楚熙只能耐心地哄,“再等一会儿我的舜华。” 他急忙褪去自己的衣衫,却极尽温柔地伺候着女子,不紧不慢。他心底像住进了一只猛兽,十指极力挑拨,想看她更多的失态,而后让他予取予求。 杜若在的深渊里沉浮,听到有男子轻柔地唤她舜华,缱绻深情,如对珍宝。是秦简吗? 秦大哥? 她挣扎着唤回一丝清明,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楚熙! 方才的干柴热火戛然而止,女子眼底的挣扎与抗拒逃不过楚熙的眼睛,冰霜重聚,眼瞳低端尽是疏离。 玲琅的嗓音在寂静中响起,“你不愿与朕亲近。”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妥妥的肯定。他心里如同被人灌了铅,沉若万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两人赤诚相对,肌肤相亲,这种情况,让她如何自处 她想起了梁王,想起了长公主,迅速理清现实与梦境的差别。她不能在这时候再失去他的宠爱,急切道:“妾已怀孕一月有余不宜不宜行房。” 男人的身体瞬间僵硬,那一双星眸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似乎只要她摇头,或说点别的什么,就会被他的眼神所撕裂。 杜若勉力将两人之间隔出一拳的距离,逃离了尴尬的境地,才柔声道:“妾已怀孕一月有余,陛下没有听错。” 于是她亲眼见到男子绽放了一个真诚的笑容,皓齿星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好看。杜若从未见过这样诚如赤子般的笑容,没有假装,没有虚伪,没有勉强,没有算计,没有顾及,笑得本真,让她想起刚出生的婴儿。冰山中绽放出的暖意感染了她,让她也不由浅笑。 楚熙拥她入怀,笑意透过胸膛震得她耳膜发痒,一瞬间从女子抗拒的失落中升入仙境般喜悦,他道:“舜华,我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做父亲。” 此时的杜若还不能理解楚熙的失态激动,因为她不知道楚熙曾怀疑过自己真的如世间传闻一般——“天罚无子”。他一直对梁王隐忍,对臣民妥协,怕的只是自己给不了楚家一个继承人。 而杜若的孩子,让他成长为一个父亲,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而以后,也将给这个帝国带来更稳定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罚跪 杜若饶是脸皮再厚,也受不了清醒的时候与楚熙如此亲密。 她将自己定位成一名谋士,以后更是楚熙朝堂与后宫的得力助手,所有作为一名后妃c臣子的职责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履行,前提是楚熙给杜家相应的地位与荣耀,给她相应的尊重与自由。 只是感情上而言,后宫中动心的女人,离一个死字也差不了多少了。 楚熙没有读心术,看不透她的心思,声音中仍旧是忍不住的笑意:“还难受么?” 不提还好,舌尖的痛觉都慢慢消弥,她眼前又开始混沌起来。 “陛下,您先出去,我一会儿就好。” 杜若嗡嗡的声音从他的胸口传来,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这种时候能忍住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轻点?” 她瞬间被男人话里的意思带得满面潮红,她让他出去啊!这样才能吃个桃子压压惊顺便验证下那鸡肋空间到底有什么用处啊! 楚熙却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犹自宽慰,“别怕,我会小心的,不会伤到你跟孩子。” 出离悲愤的杜小若被皇帝大人压在身下上下其手,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羞人的恼人的,这样的那样的,都被做了个干净。 一夜春眠。 陪皇帝睡觉都是有好处的。 “(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家人子杜若着封为充依,视千石,爵比左更,赐居漪兰殿,钦此。” 刚回到宫中,还未与浮霜说上几句话的杜若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迎来了赐封的旨意。惊得原本焦急不安的浮霜僵硬在原地,而后又一阵欢喜。 椒房殿内,身穿金丝百翟衣,梳朝凤飞仙髻的皇后郭惠然摔了一只金杯,撞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宫人纷纷凝神闭气,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捅了篓子。 “又是长公主府的贱人!楚清的手还挺长啊!” 楚清是信阳长公主的闺名,按辈分来说,郭惠然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丞相郭似的大女儿,与楚清算是表亲姐妹。可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十分不对付。 这次长公主送来的几位美人,皇帝全都照单全收,好不容易除了一个王充依,又冒出一个家人子,封了杜充依! 她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殿下息怒,为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这种情况下敢搭话的,也只有大长秋郭秉一人。 大长秋是皇后官署的负责人,与皇帝身边的中常侍c长乐宫太后身边的黄门侍郎(注1)并称为三大内官,一般由太监担任。 郭秉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原是适逢在太后身边的人,两年前帝后大婚时被指给皇后,大事小事上给予她很多帮助。 “孤忍不下这口气。” 皇后颜色中等偏上,取了个顺从温婉的名字,性子却恰恰相反。 上挑的柳眉,锋利的眼尾,加上浓厚的妆容,凌厉逼人,半分不见女子的柔美。再加上她酷爱金饰,十七岁的面容硬生生被拖成了二十多岁。 “殿下忍一时之气,日后,这几位新晋的妃嫔自会演一出好戏给您看。” 郭秉是见过世面的老人了,很多事情他比皇后沉得住气,依他看,这个小小的充依丝毫不影响皇后的地位,只要郭家一日不倒,皇后就倒不了。 至于这些小姑娘的儿女情长,他只盼着皇后早些醒悟,看清自己真正的筹码在哪儿。 皇后坐在榻上深呼吸好几口气,才道:“信阳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秉回答:“长公主无非是在陛下面前邀宠罢了。” “她可是母后的亲女,我郭家一门两朝为后三朝拜相,倒入不得她的眼了。” 皇后语气中全是讥讽,郭秉心想,长公主毕竟姓楚不姓郭,口中却道:“大概是陛下准了平阳侯入朝,投桃报李罢了。陛下已是九五之尊,长公主能做的,无非是送上些财色。这些人哪能劳动殿下费心。” 听了这话,皇后又缓了缓脸色,郭秉单手背到身后,朝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内侍比了个手势,就有人从门外走开,跪倒在璧阶下。 “启禀殿下,漪兰殿杜充依求见。” 杜若已经在椒房殿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她特地穿了朴素的衣衫,将脸色画的青白,再多加一个黑眼圈,形容憔悴,身形萎靡。只求让皇后先放过她这一次,等孩子平安度过头三月,以后再好好与她周旋。 可惜她的一番心思都打了水漂,人家根本不屑于见她,一个贱婢,还是马夫之女,家世显赫的当朝皇后表示怕脏了自己的眼睛,让她“跪安”。 这一跪又是一整个时辰,其间杜若偷跑进神识世界,吃了几只桃子,才压住昨天的一身疲惫与孕妇的虚弱,苦苦撑住没有倒下。 一旁的浮霜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皇帝在回前殿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娘娘千万别去见皇后,待三日后宫大朝时与众人一块见了。到时皇帝在场也可以少受些委屈,结果杜若半点也没听进去。 皇后骄奢,心眼小,容不下沙子,这是后宫地上的蚂蚁都知道的事实。更何况这次是直接由信阳向太后请旨册封,简直是点燃了皇后这根爆竹。 皇后这根爆竹已经燃了一半,杜若看着从门内出来传话的小内侍,想着自己很快就能解脱了。下一秒一根更大的爆竹在自己耳边炸响。 “杜c舜c华。你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哪个大嘴巴子敢往外传话! 杜若甩了一个冷淡的眼神给浮霜,没看出来这丫头在宫中有些门道,更难得的是居然敢自作主张。 皇后宫里肯定铁桶如山,绝不会泄露她今天来跪上一个时辰的事情,至少不会泄露得这么快。 “陛下息怒,妾这就回去。” 楚熙怒极,她把自己的身体当了儿戏!怀着他的孩子也敢来跪上一个时辰,只为了在宫中站稳脚跟,当真是好谋略!好胆量! 说到底还是不愿意依附他。 他第一次对女人感到无力,她攀附权势让人反感,机敏通透也让人可恨! “滚。” 他冷冷丢下一个字,就像两人昨夜的温存都是过往烟云,真拔x无情。 注1:黄门侍郎是皇帝身边的宦官,这里拿给太后充数,主要是文章设定太后专政,且找不到太后身边内侍的官职名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浮喜 杜若对皇帝喜怒无常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人就该是这么一副冷心冷面的模样。 “妾领旨。” 楚熙复杂地看着她,平复心中的怒气,道:“充依杜氏,冒犯圣驾,罚禁闭一月。” 随行的宫侍内心一片哗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互交换着无数眼色,这得宠第一日就被罚的妃嫔,还从未有过呢。 杜若冷静地抬头,看到那人眼中的一丝不舍与宽慰,不由心中一愣,继而一暖。 他因为这个孩子,还真的对她改观了很多,起码没有厌恶,作为回报,她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他扫平后宫的障碍。 杜若此时不愿意在秦简以外的人身上谈感情,一味固执地把两人的关系往利益上靠,也把此时楚熙的一番心思付诸流水。 “诺。” 两人乏味而官方的对话到此为止,椒房殿的人连杜若的颜色都未看清,就将人打发回漪兰殿去了。 漪兰殿是位处未央宫北阙的一处高台宫殿,地势较高,依山绕水。殿门正前方是一座弯拱形木桥,桥两侧是雕刻精致的木栏,另一侧桥头通着一处高阙,名唤织女台,高二十余丈,台下是从渭水引入至太液池的一条明渠,辅以园林百草,很是悦目赏心。 可惜这样一处宫殿并不为后宫妃嫔所喜,一是不够华贵,宫殿建筑主体全是木头,松木c粟木c榉木c柏木c楠木,除了鼎炉灯具,连铜器都很少见;二是不够热闹,地处偏僻,远离着天子六宫,连少府在后宫管辖的几处杂院都远;三呢,大概就是从未出过什么宠妃,让人觉得风水不好。 杜若到漪兰殿的时候,坐在四人抬的轿撵上,对皇帝的细心照顾更满意了几分。 郭秉这位大长秋做得还是十分到位的,早就吩咐了掖庭令为漪兰殿挑了“上等”宫女并内侍各十八人,由杜若亲自挑选各六人留下。 于是漪兰殿的正殿内乌泱泱跪了一片人,看得杜若振奋了精神,为即将挑选出的c与她在这深宫中谋划棋盘的众位“棋子们”感到兴奋。 人心最难测,人情最难打理。她在这后宫中若想站稳地位,少不得依靠这些看起来地位最低c最不起眼的人——奴才。 她给带队前来的掌事宫女招呼了一声,径自带着浮霜入了后殿。 殿内已有掖庭令送来的宫装服饰,她退了苍白的妆容,画了浓妆,眼角气势逼人,眼瞳温和宽厚。杜若看着铜镜中不甚清晰的面容,扯了一个寡淡的笑,心想,信阳真是一位好老师,自己也是一位好学生,起码在皇家姿态上,她已学会了七分。 皇室的宫殿都讲究上位者高坐,杜若第一次拿出主人的姿态,睥睨着阶下跪着的人群,声音柔和:“都起来吧,方才姿容不整,怠慢了。” 众人口中齐呼不敢,暗暗抬手拂去额上虚汗,跪了半个时辰都明白,这位杜充依打棒子给甜枣的功力炉火纯青。 掌事宫女李环儿适时上前一步,行礼道:“奴婢李环儿,请充依挑选四位宫女c四位内侍服侍漪兰殿。” “有劳李掌事,来人,赐坐。” 浮霜递过一个坐塌,李环儿也不推辞,稳稳当当地坐了,显然是在宫中有些底蕴的人。她已听到这位新封的杜充依被禁足一月的消息,忍住不幸灾乐祸已是好修养。 “都一一上来行礼吧。” 李环儿朝众人吩咐,被当做货物挑选的宫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此刻都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杜若偶尔问一两句话,也都回得十分得体,只有一位是个例外。 小丫头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的,回答问题时竟然哆嗦,“回回娘娘,奴奴婢名叫喜鹊,今年十三了。” 李环儿听了这话,当即就皱了眉头,跪在坐榻前告饶:“杜充依恕罪,奴婢管教无方,请娘娘责罚。” 找一个规矩都没学全的小丫头片子来糊弄主子,这李环儿胆子也挺大。 杜若换了左手撑在身旁的几案上,青葱的玉指轻扣桌面,声音不大,但回响在空旷高大的殿内格外清晰,砸出了李环儿的一身冷汗。 李环儿不由担心这杜充依不会乘机发作吧?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打量上首的杜若,被那摄人的绝世姿容看得一愣,冷不丁就撞上一双清澈如泉c温和如春,但仔细看着却不能明透半分心意的眼。 李环儿回过神的第一反应是埋首扣头,再呼恕罪。这杜充依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凭她多年的直觉方才的眼神中有杀气! 杜若暗恼自己道行不够,连一个小小掌事都能看穿她的心思,没错,她是在想,到底是将这李环儿送暴室以儆效尤,让永巷令这帮奴才再不敢小瞧她,还是选择放过她,选择喜鹊这丫头放在自己身边慢慢培养。 思考下来还是心软,“本宫瞧着这丫头挺可爱的,名字也喜庆,就是俗了点,日后跟在本宫身边,改名叫浮喜吧。” 浮同福,也是个好兆头。 李环儿收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却恼怒自己刚才被人镇住了,不由愤恨!这杜若以前不过是个家人子,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充依,凭什么敢得罪她? 阴沉地扫了一眼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李环儿低了头不再言语,即使没有杜若吩咐,也从地上起来重新坐到了榻上。 杜若心怀大,不与她计较,既然已经放过她一次,就不会再去追究,至于这么个掌事,以后自有人整治。她的心思被另一个人牵了去。 十八名内侍中,赫然有着昔日的老熟人——康禄。 “奴婢康禄,给娘娘问安。” 康禄行事比以往稳重了几分,却掩不住言语里的笑意,这份问安倒是真情实意。 只是杜若纳闷,他本管着织染署买办的活计,油水颇多,安稳无事,来后宫中搅和什么? 口中还是四平八稳地道:“康公公与本宫是旧识,留了吧。” 最终还留了另外三名宫女,其中一个是侍奉在已故前太妃身边的,有些晦气招来浮霜丫头的白眼,另外两个是这一批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两个。三个太监倒是规规矩矩,跟在康禄身后很老实。 杜若捧了自制的清茶喝了一口,看着包括浮霜在内的八人,笑得越发深意,这后宫的棋盘,她终究是带上了自己的棋子占了一隅之地。 这漪兰殿不出所料,在未来的很长的时间里就是她的归宿,现在她可以稳稳地睡上一觉,管他梁王皇后太后,养胎才是重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姐妹 杜充依被封第二日就禁足一月的消息插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十四宫,各宫都反应平平,再没正面交锋过的情况下,杜若也不过是一个新人而已。 但有些人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在漪兰殿安顿的第二日,刚用过早饭,康禄就传话来,曲台宫两位尹良人和玉堂宫王充依来看望杜若。 算算日子,几人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了。 杜若亲自迎到殿门外,就见笑得甜美可爱的尹束柔率先一步走到她跟前,俏皮地行了宫礼,“曲台宫小尹氏给杜充依问安。” 杜若看着小姑娘如昔日一般与她玩闹,被这种温馨感染,也不由浅笑出声,“快起来,岚柔姐姐跟音姐姐也来了,咱们跟以往一样,别提那么多虚礼了。” 按宫制,她与王音平级,点头致意就行了。 杜若原本想开口与王音说点什么,抬眼见到她阴郁寡欢的神色,联想起宫内的传言,心中了然了几分。 几人在漪兰殿的大榻上坐了,隔着几尺长宽的案桌面对面交谈。 尹岚柔性子倒是诚稳了一些,不再有长公主府那种小辣椒的气质,只是仍旧傲气。 杜若后来才得知,尹家姐妹的父亲是济南王楚光管辖境内的郡守,地位虽比不上国相,但俸禄与国相一样。她们被送入长公主府,也是因为济南王与平阳侯私交甚好。 这样人家的女儿,能有几分傲气。 “昨日听到充依受封的消息时,我与妹妹都是又惊又喜,本来还担心杜充依孤身一人在织染署受苦,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尹岚柔率先开口,束柔因为漪兰殿的点心而分神,可劲儿吃了两块,才道:“对呀对呀,我还打算过几日像皇后求情,把你给带到曲台宫来呢。” 提到皇后两字时,王音微不可见地抖了抖,险些拿不稳茶杯。 杜若也不点破,先吩咐浮霜再去拿些点心,然后才开口:“我们姐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的情谊到底是不同的。岚柔,叫我杜若吧,咱们私下里跟以前一样,不必有什么顾忌。” 说完这些,她才问:“王姐姐最近怎么样?” 王音与傅璋卿今年十六,比杜若c尹岚柔都大上一岁,束柔年纪最小,才十四。 “就那样吧,我自知颜色不佳,比不得三位妹妹,算落个清静。” 三人听了心中都是一凛,王音可不是目下无尘的傅璋卿,此时说这些话,可有些戳心了。 杜若不急不慢地回:“姐姐何出此言,刚入宫时,你可在姐妹中拔得头筹。在皇上眼里,姐姐自有一番过人之处,近日里姐姐如果有什么烦恼,还请直说。” 岚柔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她们四人现在份位都不高,原本对丈夫的喜爱与憧憬已经被后宫的冷酷浇灭了一些。今天来的目的也如杜若所说,相互扶持,毕竟仅仅有皇帝的宠爱是不够的。王音就是前车之鉴。 束柔心直口快,第一个戳破王音的难堪,“听说十天前,皇后召姐姐去椒房殿,罚跪了两个时辰?” 王音脸色难看地点点头,也不多说。 杜若却上心了,“皇后何故发难?皇上知道吗?” 王音语气愤恨,“皇后邀我去椒房殿抚琴,却是十分艳丽的《画堂春》,那曲子妹妹们肯定也听过实在实在” 不堪入她们这些大家闺秀的耳,更何况是皇家宫苑。 王音不会弹这首曲子,可皇后以她贴身婢女的性命相邀,不出一个时辰她也就学会了,弹的时候“恰巧”遇上皇帝,结局自然不消说。 那一场颠倒黑白椒房殿倾情演出的闹剧让王音想起来就呕出一碗血,其中委屈让她夜夜流泪。皇后的权势在这后宫之中只手遮天,连她身边的近身侍女都能操控,让人胆寒。 “皇上当时的反应怎么样,生气了吗?”杜若问得平静。 楚熙不是那种会被后宫妃嫔操作的皇帝,他心内肯定清楚事情到底如何,她不禁揣测皇帝的想法。 “皇上一贯是那副模样什么也没说,可之后再也没来过玉堂宫。” 说完这些,王音的神色彻底暗淡了下去。束柔连点心都不吃了,呆呆地看着她。 岚柔想了想,说:“皇后也曾敲打过我们姐妹,只是我们并不如王姐姐受宠。” 所以也没有王音的下场凄凉。 杜若定了定心神,看来皇后的独大与骄横是皇帝默许的。当务之急是帮王音巩固地位,傅璋卿看样子已经跟她们划清界限了。四姐妹的阵营现在必须拉稳,王音父亲是平阳侯府丞,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她们也得出力的。 当然,皇帝挺喜欢王音,这才是重点。 “依我看,皇上并不是厌了姐姐。只是烦心这些后宫争斗的事儿,难免忽略了姐姐的感受。” 杜若闲淡开口,安抚了王音的心绪,让她冷静了一分。 “可也无可奈何。” 杜若伸手握住王音的手,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姐姐可不能这么消沉,这未央宫,是咱们一辈子的归宿。还该尽力呢。束柔岚柔,你们说是吧?” 岚柔看着杜若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心内有些怪异的感觉,好像大家在不知不觉中都以这个出身低下的女子为中心,听她和气而淡定地重叙旧情,分析眼前的弊利。 王音苦笑:“还请妹妹们帮我。” 岚柔心中打翻了醋瓶子,看着妹妹束柔重新拿起一块糕点,感叹还是小孩子轻松。不必像她一样,为了在这残酷的后宫生存下去,要帮另一个女人去争宠。 岚柔只说了一句,“姐姐琴技高超,要从琴上下功夫。” 杜若深以为然,王音这一手好琴技,肯定给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谈琴技,杜若自认比不过王音,但音律上来说,想起空间里的万千书册,她笑得高深莫测。 “王姐姐,妹妹最近新得了一本琴谱,还请姐姐共赏。” 闻言,王音几乎是眼前一亮,像沙地里遇了清泉,她因曲而败,难道也要因曲而荣? 此时的王音并没有多虑,倒是岚柔,她看着杜若陷入沉思。 杜若帮王音,是心甘情愿的么? 岚柔被束柔娇嫩的声音唤回,“杜若,你这里的糕点真好吃!比御厨做的好吃!” 杜若宠溺地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你个小吃货!” 这是掺了桃汁的糕点,自然好吃啦。 别过这天真无邪的小女娃,杜若对上王音一双柔情的眼,微微致意,大家一同往琴房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杨柳枝 杜若为王音选的这首歌曲子名叫《杨柳枝》,是唐朝白居易翻旧曲所作。原是乐府横笛曲《折杨柳》,收录在大周朝的乐府当中。 改编来的曲子总不至于太突兀,只是原是笛谱,要改成曲谱还得让王音这种音律高手帮忙。 漪兰殿的琴房比公主府专门置出的红风坊还是要差一些的,到底不是个富裕的地盘。杜若暗自叹气,由奢入俭难,此刻连找一支竹笛也花了不少功夫。还是音色较差的水竹材质。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儿,待各自在宫女的服侍下入了座,杜若才执了笛走到靠窗的地界,随风吟笛。 改编后的曲子适用七言绝句一同吟唱,短短四句为一段,深远悠长地笛音拉开,时而幽怨,时而轻灵,道不尽曲中情意。 一曲罢,虽有几分新意,却并不出彩。只有王音听出了其中奥妙。 杜若欣慰地点点头,要让她再用这破笛子吹一次,饶是脸皮再厚也觉得丢人。 谱子有许多可供修改的地方,比如平声仄平平平声仄平韵,在平声c平韵几处都可修改而谱出一番新的气象。 杜若随后在布帛上仔细标注了几处关键点,将布帛递给王音。 王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妹妹这份大礼姐姐谢过!” 说着还福了一礼,杜若一把拉住她,道:“姐姐见外了,这曲子源自乐府曲目《折杨柳》,是姐姐闲暇之时所改编,姐姐可记住了。” 岚柔与束柔都被杜若的话吓了一跳,这曲子改出来了少不得她一份功劳,到时在皇帝面前顺口一提也好过现在被禁足啊。 大家似乎都到现在才想起杜若是一个被禁足的人,因为她表现得太平和了,平和到嘴角永远挂着温柔的浅笑,似乎心情时刻都不错。 岚柔这才想起,杜若似乎一直以来,都没有表现过除了温和之外的任何情绪。从九岁一路走来这个女人真的可怕。 杜若不管她想什么,看到众人的脸色还是耐心解释了,“皇上不是太喜欢我,所以还请姐姐多担待。” 原来是不喜欢她呢!岚柔一阵窃喜。 王音忍不住面上的喜色,乐道:“那就谢过妹妹了!我记下你这份恩情。” 杜若也不推辞,“姐姐的玉堂宫离沧池不远,不妨在天气炎热时多往渐台方向走走,抚琴舒心。” 热天近水消暑,是个“巧遇”的好时机。 一想到王音能够重获圣心,岚柔心里对杜若的反感越来越浓重,皇上肯定也知道这个女人心计深沉,喜欢躲在暗处操纵,所以才不喜欢的。她日后若是站稳了脚跟,定不再与这种人为伍。 王音连连点头,此时也忍不住坐在七弦琴旁,迫不及待地备上假甲一应道具,十指纤纤,音随弦动。 听了片刻,杜若在一旁悄悄皱了眉头,她虽不是琴艺高手,品琴倒是一流。很明显王音的琴境与昔日相比天差地别,倒是把曲调里的缠绵悱恻演绎得淋漓尽致。 于是她打断这场练习,道:“姐姐不妨随心而奏,尽量放开些,妹妹再送姐姐一首伴曲的词。” 王音红了脸,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可是动情的女人要保持心境无为清明,实在是太难了。 她也不矫情,放开了思绪去弹。 杜若仍站在窗边,听着曲,目之所及是明渠的郁郁深木,更添幽怆。 像是被王音的女儿思绪所感染,她朱唇轻启,牛乳般丝滑绵软的歌调轻轻咏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温飞卿的词深情远韵,允称清丽,此时从思绪中如拉开的洪闸一般倾泻的相思再也抵挡不住半分。 她险些泪下。 王音的琴,果真入心入肺。要不是顾忌着旁人在,杜若就要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无数“舜华”所淹没,那是她远在雁门沙场的秦简,想起来是绵长的疼痛与遗憾。 怀孕的人容易矫情,杜若暗自嘲讽自己一波,转过身看到呆愣的尹家姐妹,假作耻笑一声,道:“小小年纪,就因为一首相思曲而出神么?” 谈笑间仿佛刚才伤感的人不是她。 束柔羞红了一张脸,她才不要承认方才是被杜若唱哭了呢,太丢人啦! “这是我从坊间听来的一首诗,融入此曲恰好成篇。” 哪里是恰好了!简直天衣无缝,王音叹道:“妹妹好才情!” 杜若捏了捏鼻子,好才情说不上,又当了一回搬运工罢了。 之后大家不再玩笑,王音敛了神色认真弹唱了几番,直至日落时分才离开漪兰殿。 杜若将人送至殿门前,目送着她们坐上撵轿离去,才转身入内。 与漪兰殿对坐而立的织女台上,玄衣龙纹的男子远望着漪兰殿的方向,深瞳潋滟,掩下了许多情绪。 一旁的中常侍吉安揣测了半刻钟,觉得此时提醒皇帝回宫应该不会错,小声道:“陛下,这会儿子天凉,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该回了。” 楚熙不着一言,转身抬脚便走,随侍者忙跟了回去。 漪兰殿内,形状如孔雀开屏的缠枝灯将内室燃得亮如白昼,杜若躺在软榻上,舒缓了身子让新来的浮喜伺候。 这丫头年纪小小,倒有一身好手艺,按摩功夫很不错。 一旁浮霜给杜若递了一杯热水,忍不住说:“娘娘,您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今日这么帮着王充依,也没见在陛下面前讨着好呀。” 杜若不理她,喝了口热茶,浑身的疲倦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浮霜不懂她,皇帝面前作为一个女人的好处,她不想要,作为一个谋士的好处,她要到了,再不济还有杜衡。 其他的,揣着孩子在肚子里,就什么都不着急。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布帛递给浮霜,上面写满了孕妇忌食的东西,道:“从今日起,这上面所记载的所有东西,都不许出现在漪兰殿。” 浮霜见自己的抱怨无效,无可奈何地去了外间吩咐下边的人做事。 杜若感到腿上的力道轻了几分,抬眼看浮喜,后者如受惊一般直直跪倒在地。 杜若叹气,这丫头太胆小了,“你起来好好说话。” 浮霜这才起身。 “怎么了?” 浮霜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娘娘那些东西都是孕妇忌食的。” 杜若眼前一亮,这个小丫头还真能给自己惊喜,“哦?你识字?” 浮霜低着头,还点了点头,都快把头低到地下去了。 “奴婢的父亲是医师,曾教奴婢念念过书。” “抬起头来回话,日后你可是要在本宫身边伺候的,在这么唯唯诺诺,是在丢本宫的脸,你明白吗?” 杜若自认为没凶她,话语也轻和,却还是把人吓得一阵结巴。 算了,识字会伺候人的奴才,还挺单纯的,慢慢调教吧。这宫里的日子,也真是挺无聊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情绪 六月天的沧池绿水高木,阴凉了整片园区。 这是未央宫内西北方向的一处景致,因其中高筑渐台而备受后宫佳人喜爱。渐台是一处湖心的假山,高十丈,从湖岸连着九曲桥走到渐台下方,而后攀岩而上,颇有些山野游玩的味道。 王音做了充足的准备,穿了轻容纱制浅绿宫衣,飘逸的长裙在身后摆成优美的形状,焚了百骨香,画了浅淡却精致的妆容。气质天成。 柔美的五官在炎热的天气里让人心旷神怡。 皇帝走至沧池的时候,吉安一早就跟园内的宫人打听了,跟在身后说道:“陛下可是要去渐台赏景?听说王充依近日喜爱在渐台抚琴,是否要奴婢去” 清场子? 皇帝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不必了,随朕去看看。” 才走到半路,袅袅清音就顺着凉风从渐台上传来,伴着柔和而深情的歌声——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皇帝顿时立住了脚步,眼底迅速翻涌起不明的情绪,随行的人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寒气,纷纷驻足屏息。 吉安也听出了这首曲子,是那日漪兰殿所奏,待曲消声罢,他才试探着开口,轻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从思绪中回神,抬脚继续往前走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亭中一位绿衣佳人。 王音似这才注意到来人,匆忙起身行礼,低头敛眉无比娇柔怜爱。 她今日梳了斜飞的翘髻,一缕青丝从脖颈上蜿蜒而下,称得越发修长雅致,风情暗露。 可惜皇帝冰冷的面容并没有因此改变,还是那样冷淡,“起来吧。” 王音暗暗给自己鼓气,皇帝本就是这副模样,她必须适应,更何况,这是她爱慕的男子。 皇帝喜欢安静,她也就跟着坐了,静静地沏茶。 皇帝果然问:“方才那首曲子叫什么?” “回陛下,《杨柳枝》。” 闻言他微皱了锋眉,“乐府所奏的,并非这个曲调。” 王音柔笑道:“回陛下,这是妾稍作调整后的《杨柳枝》,所以与乐师们的不同。” “哦?” 皇帝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感慨,将王音的心惊得高高吊起,他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可能。不是说她很信任杜若,而是皇帝自从一月前把人禁足后,就再也没见过了,难道是尹家姐妹? 王音将瞬间失色的面部表情收拾好,才道:“这词倒是宫外传来的,是位不知名的儒生所作。” 皇帝眼中闪过寒光,神色越发冰冷,只一瞬,又恢复寻常的冷淡,道:“音儿在音律上的造诣,更近一步了。” 听了这一声音儿,王音激动得热泪盈眶,皇帝心中果然还是对她另眼相看的!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在自己爱慕的男人面前,小女人就是这么好哄。 皇帝看了她激动的模样,也清楚王音待他有几分真心,可这真心究竟能持续几时,日后后宫的妃嫔,总归是要向皇后太后的势力低头的,就算现在没有,一旦太后的宗族给妃嫔的娘家一些好处,也都倒戈了。而坚守下来的,通常不会有好结局。 想到这里,他将心底的一丝柔软隐去,随口道:“再为朕谈上一曲吧,换一首。” 入骨相思,他却不知杜若的相思给了谁。有些事情,到此刻他心中有些清明了。 王音的琴技一如既往地绚丽而高超,只是其中的意境再也找不回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听过一首软绵的铿锵曲后,皇帝没有让她失望。 “明日朕去你宫里。” 这一句,将她从两个月的冷落中解救出来,王音叩谢隆恩。 皇帝离开沧池后,直接摆架漪兰殿。 出来迎接他的是素面简服的杜若,白皙而清爽的面容刺得他眼底一痛。 这杜若,究竟是不在乎他的宠爱,还是真的对自己的容颜极度自信,连敷衍的装扮都不摆出来吗?还是以为她怀着孩子,就有持无恐了? 于是杜若看到的就是满脸黑气的皇帝陛下,在她下跪请安时,一开始并没有阻拦,甚至也不想伸手扶她,只是考虑到孩子,生硬地止住了脚步,冷声道:“起来!你不会爱惜自己的身子吗?” 道理哪里又得罪这尊大佛了啊?一个月没见,他从哪个犄角旮旯受了气?就来找她一个孕妇撒火么? 再想想自己十五岁就给他生孩子,委屈不打一出来,杜若倔着一股气,就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这可吓了吉安跟浮霜一跳,这两位主子怎么一见面就呛上了呀! 楚熙的脸色更加阴沉,“你这是要违抗朕的旨意?” 杜若甩了脸不看他,硬气地开口:“妾不知何事惹得陛下不悦,见面就如此冷颜相对。” 楚熙愣了一下,这小妮子敢这么跟他说话?还真是有了孩子就开始骄纵吗? 不过这种骄纵却让他舒心了几分,“你们都下去。” 屏退了众人,他这才开口,“你为何素颜面圣。” 就为了这个?杜若忍不住抬头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难道皇帝就喜欢女人化妆?这是什么古怪的癖好? “点缀妆容的东西有些对孕妇有害,妾不敢乱用。” 原来是这样么,楚熙别扭地转过了视线,不再与她对视,又道:“那何必连衣着也如此朴素。” 杜若这下完全满头黑线,“妾怀孕已经两个月了,以前的衣服腰身都过于狭窄,此时不方便麻烦少府裁制新衣,故随意拿了些素布制衣顶用。” 所谓的不方便,是指这孩子如今都未让后宫众人知晓,除了浮霜浮喜,可怜她蛮得辛苦,这整日流连后宫的渣男连体谅都不曾有! 楚熙自知理亏,想着方才在沧池见到王音的对话,心里是万分纠结,他总觉得,从相遇至今,“杜舜华”固然让他十分欣赏,但杜若两者相结合,让他心烦气躁。 半晌,他在那女子倔强的美瞳中败下阵来,亲手扶了人起来。 口中忍不住拿出上位者训斥的话语:“你自知身怀龙种,责任重大,还敢如此跟朕叫气,当真以为朕不敢教训你?” 杜若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皇帝啊,是个死傲娇。谁知道他脑子里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每次都乱摆脸色,她现在能反抗,自然就反抗咯。 孕妇的情绪嘛,就算皇帝也要迁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牵手 把话都说开了,楚熙也明面上服了软。若是吉安等人看到这一幕,指不定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去,这还是他们那个冷面冷心的皇帝陛下么? 楚熙面对杜若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变得柔和妥协了许多。 可他表现得别扭,当然也不能怪他。杜若心里的小九九作妖,还有他的理智告诉他,杜若明明是个睿智多才的奇女子,却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表现得如同一个草包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再想起那首糟心的《杨柳枝》,他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杜若心里有人。 只是他无端地信任杜舜华,他们在宫外接触的那一段日子,足够让他了解这个人的底线跟道义。 她做不出红杏出墙的事儿,可也并非心甘情愿呆在宫里。她宁肯帮着王音争宠,都不愿在他面前献媚邀宠。 他喉头如哽了一根刺,却在霎那间调整了心态。说到底杜若也不过是一个特殊的妃嫔罢了,再如何出色,也不过是把争夺权势的筹码压在了皇帝身上,与那些被外戚把持的妃嫔不同。 这个女人需要依靠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自己也需要这样一位聪慧的棋子,跟她肚子里宝贵的孩子。 “陛下可要用些点心?” 杜若见他训斥之后就一个人沉思了半晌,眼神从一开始的软化慢慢变凉,终于出声。 楚熙深俊的双眸看了她一眼,让她差点失神。 这男人真是妖孽,这么闲坐着淡淡地乜一眼,顺着逆光的柔和,冷酷与帅气并存。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醉人的磁性,“朕第一次来你宫里,有什么都摆上来吧。” 方才还被美色所迷的杜若瞬间有种男神破灭的感觉,撇开纯粹的欣赏不谈,楚熙的外貌是无可挑剔的,就这个皇帝大爷的脾气她不能忍。 自从来到大周之后,她接触过的男人少之甚少,一个是窝囊废继父,一个是彬彬有礼的秦简,还有被他耳提面命的弟弟杜衡和被信阳耳提面命的平阳侯。 没了感情地支撑,此时古代丈夫对女子的态度有些让她无法接受,这皇帝明显用“朕吃你宫里的东西是看得起你”的语气说话。 失望是再所难免的,她成功让皇帝重视了,可却没赢得尊重。 可杜若毕竟不是真的十五岁,神色镇定地让人将一早制好的桃花酥c青荷糕c九转莲心饼拿上来,开展抓男人的胃第一步。 桃花酥是桃酥的进化版,捣鼓用烤箱做桃酥的时候她突发奇想加了几滴桃花醉,酥脆的饼泛着淡淡桃花香,让她体内的馋虫都滴口水。 四月刚入宫的时候,她闲着无事替秀芳酿了几壶桃花醉,这次也厚着脸皮要了一壶。 等皇帝尝了,却没见到他露出赞赏地神色,甚至还平淡地说了声,“这酥饼做得太干,多油,桃花香味不错。” 杜若立刻就不服气了,酥饼水份多了口感不好,多油才香,没看到她递过去的酒樽么?嫌干不会喝一口啊? 她馋了想喝还抑制着自己呢,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楚熙看着她耷拉下去的脸色,一脸的愤愤不平,心中不由好笑。他一直都忽略了这个将要为自己生孩子的女人其实只有十五岁的事实,虽然在大周朝算不上小,可终究还是个小姑娘的年纪。 以前的相处中他总觉得杜若太装了,心底里埋着无数的秘密,还勾着他心思荡漾,现在不过久批评了几句糕点,就能不开心。 他再挑了一块九转莲心饼,软糕中夹着脆爽的莲子,抿一口桃花醉,倒也比得上御厨。 这次他痛快地夸了,“六月天的莲子,清心消暑,味道也不错。” 杜若心底暗哼一声,下次给你加点空间里的桃汁,再这么镇定地装十三她才能服气。 楚熙可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挨个尝了一口就撤了,这才仔细打量了漪兰殿的装饰。 这样素净的宫殿,在未央宫中已是少见。 “这里忒素净了,你可觉得委屈?” 这话到问到杜若心坎里去了,“不委屈,陛下用心良苦,妾心里明白。” 不明白也不会给他吃点心啊。 楚熙满意地点了头,他与杜若之间的默契,果然比得过忘年交,希望这女子不论怎么样都能跟上他的脚步吧。 于是他将憋了一个月的话说了出来,“那日在椒房殿,朕不是故意斥责你,皇后若是有心刁难,此时朕还不一定能护住你们母子。” 说到最后一句时可有些扎心了,让一个皇帝承认自己的后宫被外戚把持,他虽是自嘲,杜若却有些不好意思听。 “陛下言重了,妾早在宫外与陛下相识之时,就明白后宫与朝堂不可分割的道理,今日之杜若,不仅是陛下的妃嫔,更是陛下的臣子,椒房殿之事或者更多,妾心里都有准备。” 这不是杜若第一次让他惊艳,能识大体的女人不是没有,但能识大局的,倒是少见。 他感慨道:“朕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师父,才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 难不成是信阳亲自教导?楚熙猜测,而后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姐姐他还是了解几分的,断然不能在看到朝错时如此淡定。 “自学成才。” 或许是被楚熙眉眼间流露出的赞许与惊叹所感染,杜若弯着眉眼露了一个俏皮的笑,语气中诚惶诚恐的恭敬也少了几分。 楚熙的直觉告诉他,她并不如其他妃嫔一般怕他,心中一动,料峭的语气也带了一抹温柔,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杜若瞬间紧张得手足无措,左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裙摆。 她就是个纸老虎,不管提前多久给自己做多少心理建设,此刻也紧张得心里发慌,那冷军面容给她带来的隐隐抗拒与害怕,无法令人忽视。 可彼此已经有过两次肌肤之亲了,杜若心底一痛,前两次她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而这一次,只要她握住了面前这只节骨分明的手,就意味着她与从前一刀两断了。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交到宽大的手心中,肌肤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下一秒沉入一个宽大怀抱。 他身上冷凝的香味一如两人第一次的晚上,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像那天一样,身体靠得那么近,可心却很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寒症 楚熙自然是将杜若的反应尽收眼底,只不过他并不着急,再怎么样,她都是他御封的充依。 等把温软的身子拥入怀中,淡淡的喜悦压抑不住地往上冒,似有心灵感应,他很满意这一刻杜若的选择。 当然这也是与杜若无心掩饰有关,不论如何,她进宫的初衷并不会让皇帝满意,在他发现之前,再多的热情都是虚无的欺骗。 楚熙握住那双玉指纤纤的手,细淡的剥茧仿佛勾起了他的兴趣,一下一下地揉搓着,口中是关怀的话语,“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杜若被摸得一阵鸡皮疙瘩,这种君王美妾相拥而坐的氛围太过暧昧,不自觉冷汗都冒了出来,“没有,妾身体很好。” 是真的好,连妊娠反应都没有。体质特殊没办法。 杜若把话聊死了,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 “朕过两日给你指个可靠的人,你安心养胎,等显怀了,再安排太医。” “好。”杜若温顺地应了,只祈祷他别再有什么动作,牵个小手作为一个穿越人士也不是不能忍。 可能皇帝陛下有读心术,他的左手把玩着她的右手,而另一只手却滑入她的衣襟内,顺着宽大的深襟停在盈盈一握的腰际。 隔着中衣,他微凉的体温传到她温暖的腹部肌肤上,头皮都麻了一阵。 作恶的大手好不安分,下一刻就开始摩挲起来。 杜若怕痒! 被惊得原地一跳,原本坐在那人腿上的身体像蛇一样扭了一下,再维持不住淡定,急不可耐地逃离那只手,口中止不住笑意道:“陛下,妾怕痒。” 她惊惶如鹿的眼神撞进他的瞳孔中,那里蕴藏了一股积蓄的风暴,如同海上漩涡般盘旋,而后归于平静。 “老实坐好,怎么这么怕。” 他只是想摸摸孩子而已,至于回忆起前两次滋味甚好的温存只是顺带的。 “妾失态了。” 杜若低下头,心道:都说古人礼仪周全,光天化日把手伸衣服里调戏还能一本正经的冰块脸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很怕痒?” 你这不是废话吗!杜若只能含恨道:“基本上腰部碰不得。” 这是她前世的体质,怎么换了个壳,还是这么敏感啊 楚熙眼角勾起一丝了然,觉得这么怕痒的杜若十分可爱,本来没有的调笑心思全都一股脑冒了出来,手指在软肉上拨弄得变本加厉。 杜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也忘了规矩,口中直接喊道:“住住手啊!” 语气中没有了恭敬,直白得令楚熙一怔,然后莫名开心起来,他晃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笑,玩笑道:“我终于找到了杜舜华。” 他自称我,叫她杜舜华,杜若眼泪都笑了出来。她突然想起两人从见面至今,一直都是她诚惶诚恐,哪怕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她对他的印象却定个在茶楼的“楚云中”,那个在朝局中夹缝求生隐忍而哟谋略的楚云中。 他会是一个好皇帝,杜若可以肯定,但好皇帝肯定不会是一个好丈夫。 杜若最终示弱,“饶了我吧,笑得肚子疼。” 女子的语气七分娇笑,三分正经,让楚熙头皮都麻了一瞬,他想,就算杜若以前心里有别人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改变自己的想法。 当借着肚子疼的借口逃开魔爪的时候,杜若松了一口气,整理了凌乱的衣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叫了浮霜的名字,她总觉得楚熙身上有一种危险的信号。 浮霜从外间走来,看到皇帝悠闲地躺在榻上,眼角含笑带春风,杜若远远地坐在案桌的另一侧,霞红的双颊,明眼人一眼就能想入非非。 浮霜心想,皇帝可没有外界传闻一般地冷酷摄人啊? 跟在她身后的吉安如果知道她的想法,大概会嘲笑年轻人的天真。不过他也对这位杜充依充满了敬佩之情,能让皇帝陛下厌恶后回心转意的,可仅此一家,能怀上龙种的,也是仅此一家。 “陛下娘娘长乐未央。” 浮霜清脆的声音将杜若从窘境中解救出来,她正了正神色,道:“陛下今晚在漪兰殿用膳,吩咐膳房好好准备。” “诺。” 杜若这才鼓起勇气转身看楚熙,撞近一双似笑非笑地瞳仁里,“若朕不答应在这儿用膳呢?” 她别开脸去,赌气一般说道,“不在就不在吧。” 她被禁闭了一个月,皇帝若是没踏过漪兰殿的门倒好,来了却连顿饭都不留,让她如何在宫中立足? 后宫中女人的地位不就是看皇帝去几次呆多久而定的么?她笃定了楚熙会给她这个地位,现在也不怕他故意刁难。 “吉安。” 他抬高了声音拖长了语调叫自己的贴身内侍,眼睛却一直盯着杜若,满意地看她嗔怒着那双清澈魅惑的眼看他,心中说不出的舒爽。 “去吩咐膳房多做几道杜充依喜欢的点心。” 吉安跟个人精似的,哪里看不出两人之间的腻歪,利落地告辞退出,还顺带拉了一把对情形完全迷茫的浮霜。 浮霜内心:皇帝到底留不留? 两人安静地在屋内呆着,杜若不是个会来事儿的女人,以前跟秦简在一块儿的时候都是一起看看传记品品茶弹弹琴下下棋,大多都是她累极了躺在他怀里安心的睡觉。 她此时想不出什么有趣的事情来,也不想去想。 楚熙也喜欢安静,但现在却想找点事,“看不出来你脾气挺大。” “妾不敢。” 杜若干巴巴回了一句,顺手将桌案上新沏的茶给他满上一杯。楚熙顺手抿了一口,锋眉一挑,道:“你这茶” 杜若这才想起这是她改良版的清茶,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大杂烩”,忍不住问,“怎么样怎么样?” 古代的土包子,让本姑娘告诉你什么是好茶呀。 “味道寡淡了些,还不错。” 杜若差点没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出来,她明明看到他偷笑了!别秉承着冰山脸的原则闷骚,好好夸一句人会死嘛! 气结的杜若没有发现,喝了茶之后的楚熙,脸色一寸一寸地发白,幽蓝色的阴影从眼角向眼球中央蔓延,仿佛变成了一个另一个,陌生的楚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银丹草 当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看向杜若的时候,冰凉得不带一丝温度。楚熙难耐地闭上双眼,像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脑门上都爆出了青筋。 杜若乍一看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大惊失色,若不是一直知道他在自己身后,还以为瞬间换了个人。这个面色苍白如雪,甚至散发着淡淡寒气的人是谁? 她试探着开口:“陛下?” 连唤了几声,端坐着的楚熙都没有任何反应,唯有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指节都泛着青白。 茶杯碎裂的咔嚓声特别清脆,将那双紧闭地双眼打开。 楚熙艰难地说了一个字,“滚。”口中还带出寒冷的白气。 杜若吓得身形往后靠了一步,蓝眼白面的楚熙,如果把眼睛换个颜色,就是妥妥的吸血鬼了。 可他不吸血,只赶人。 她明白这就是宫中人传言的“寒症”,怎么跟入魔了一样。 杜若听话地滚了出去,将身后的门关得死死的,神色凝重地对浮喜吩咐道:“给本宫受住了,谁都不准进去。违者,杀。” 一个杀字震得浮喜浑身一颤,她从未见过主子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 杜若没心思管一个小丫头的想法,当务之急是找到吉安,她又问:“吉公公何在?” 康禄机灵地俯首在她身前,回道:“方才去膳房安排晚膳了。” 吉安这是在给杜若示好,皇帝的喜好还是他这个贴身内侍最懂。杜若点了点头,本打算吩咐康禄跑一趟,最终决定亲自走一趟。 担心是有的,但皇帝这么多年都挺过这个寒症了,总不至于因为这一次挂在她漪兰殿。表面功夫得做,她疾步找到吉安,将情况说了。 却见吉安只是皱了皱眉,而后说道:“还请娘娘封锁宫门,这事儿决不能传出去。” 杜若应下,看来她没猜错,这是皇帝第一次在发病的时候见到外人,刚刚那一声滚怎么都有种被人看到秘密的怒气。 至于为什么固定在月中发病的皇帝这次改到了十号左右,杜若也没想过,难道漪兰殿跟他犯冲? “吉常侍可有解决之法?” 吉安苦笑一声,道:“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还请娘娘照顾好陛下。” “可陛下似乎不喜人近身。” 吉安这下想了半天才说,“委屈娘娘了。” 这意思是让她厚着脸皮去挨骂? 回到内室中的杜若一脸纠结地看着那个端坐一尊冰雕的“人”,淡淡地浮霜已经附在他的皮肤表面,乌黑的长发上是星星点点的霜白,凝结成冰大概是零下的温度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他周围感受了一下温度,嚯,好家伙,真的零下了,这人能活着也是个奇迹啊。难怪屋子里凉快了很多。 想看看人还是不是醒着,她道:“陛下?” 冰蓝色的眼光有如实质一般打在她身上,激得她一个哆嗦,这人平时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是因为本身就冷吧 楚熙沉默着不说话,事实上他现在很难开口说话,只有杜若一人自言自语:“吉常侍让妾先伺候陛下,他已经去请太医了,陛下再忍忍,很快就好。” 没有人理她,杜若往柜子里拿了新的棉被,尝试着往楚熙身上盖,她好心好意地为他保暖,生怕他一不小心真的冻死。 楚熙死盯着她的动作,却也没躲开被子。 “陛下可要到床上躺躺?” 自然又没有反应,杜若便去拽他,想把人拖到床上去。 隔着被子,手倒没被冰到,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搬一个男人还是有些吃力的。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不配合 楚熙挣脱开她的手,口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孩子。” 杜若瞪大了眼睛,他对这孩子还真是重视,自己都快病死了还能想起孩子。算了,爱躺不躺。 她也不跟一个病人争辩,又拿了几张被子堆到他身上,坐在一旁发呆。 面前案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杜若若有所思地伸手打开茶壶的盖,半晌,道:“会不会是茶的问题?” 其实这事儿楚熙也在怀疑,但他心思重,杜若想的一道弯儿他已经想了十几道。寒症从未在十五十六以外的日子发作过,这次太过蹊跷,让他忍不住怀疑杜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又或者,她是谁派来的暗探。 百般思绪从心底划过,两个隔着床帘的人都最终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当务之急是等太医来。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急切敲门声,吉安尖锐的嗓音说着:“娘娘,薛太医来了。” 杜若刚答了一个诺字,外厅就大步走进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乌黑的眼瞳,幽幽得有些吓人,她被其中的盛怒唬了一跳。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男子的口气更是火冒三丈,瞪着杜若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杜若这才明白,眼前这年轻的c暴怒的男人,是吉安口中的薛太医,传闻中的太医令薛秉萧。 原来太医令可以对皇帝后妃如此无礼。 “薛太医,稍安勿躁。” 杜若是见过生死的人,并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唯唯诺诺,镇定的回答让吉安都意外。她接着才说出自己的猜测:”陛下方才只饮了一盏茶。“ “什么茶,拿来我瞧瞧。” 薛秉萧的脾气暴躁,不行礼,不请安,我行我素,看周围服侍的人都面色平静,想来都是有所准备的。杜若也不计较,亲手将桌前的茶斟了半杯,递到他面前。 薛秉萧浅尝了半口,眉头瞬间皱成了八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杜若给他喝的是苦中药。 他乌黑的眼瞳中能绽出火种来,“你这茶放了银丹草?(薄荷)” 杜若愣了一愣,口中下意识问了一句,“银丹草是什么?“ 谁知薛秉萧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他知道这女子是皇帝的新宠,也长得好看,怎么连银丹草都不认识?“你这茶里放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么?” 半晌,杜若说了一句话:“这茶什么都没放” 在场的三个人,杜若c薛秉萧c吉安全都面色沉重起来。如果杜若在说真话,银丹草的事儿,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娘娘想必也累了,先去歇息吧,这里有奴才伺候。” 最终吉安出声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寂。 杜若若有所悟地与吉安对视一眼,感受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她心底也叹气,没想到一直就有人在“关爱”着她漪兰殿,是她掉以轻心,把这后宫想得太简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喜悦 “罢了,现在还是皇帝的身体最重要” 薛秉萧叹了口气,难得好说话一次。他是难得的神医,所谓奇人必有怪癖,他的怪癖就是不善于与人结交,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二十余年。正因为如此,皇帝才会力压众议,提拔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人作为太医署的医令。 “薛太医,还请先为陛下诊治。” 吉安的话提醒了大家,现在无所谓的争吵都是没有意义的。 被忽略在一旁的皇帝陛下早已闭目不语,他从最早的惊怒中回过神,现在已经平静了很多。 杜若识相地随吉安退出房门之外,时候已经不早了,夕阳矮矮地垂在宫墙上头,压得她心底一阵堵塞。 挥退了请她去偏殿休息的奴才,她独自一人静立在房门外。 这后宫的水,深得让人恐慌。连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都能被随意毒害,那些暗藏在阴影中的势力,想让皇帝诱发寒症便能做到。那其他人呢?若有朝一日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暴露到众人目光之下,能活得下来吗? 答案显而易见。 可这次究竟是谁?不取皇帝性命,却莫名来这么一招棋,偏偏在漪澜殿,巧合?还是蓄意而为? 皇后?太后?梁王?平阳长公主?又是为了什么? 杜若心中豁然,这许多问题只有一点是明确的:她的漪兰殿,有人靠不住了。 身后的门传来轻微的开合声,薛秉萧略刻薄的嗓音响起:“陛下让你进去。” 杜若看着他一脸嫉恶如仇的模样,不由好笑,薛太医当真一颗赤子之心都扑在皇帝身上,但凡能造成一点威胁的人都被他划入敌对范围。 那架势颇有些小媳妇的味道。 薛秉萧狠狠瞪了她一眼,嘀咕道:“就知道笑陛下生病了还笑得出来哼!后宫里没一个好东西。” 房内比之前昏暗了许多,不知为了什么,大半的灯盏被灭,更衬得坐在塌上的那个“光团”显眼。 之前没有觉得,此刻杜若才发现,周身绕着莹白幽光闭目眼神的楚熙,现在有几分“仙气”。 “陛下长乐未央。” 杜若柔弱的声音打破一室宁静,行俯首跪拜之礼。 这一次皇帝没有叫她起来,他睁开幽蓝色的双眼,一脸漠然地看着跪拜的女子,就这样吧。只有看不到她的眼睛,他才能保持绝对的客观冷静。 “你可知自己何罪?” “妾治下无方,让漪澜殿混入了奸细,致陛下受伤,乃死罪。”杜若斟酌了用词,皇帝病疾发作,用“受伤”这个词比较委婉。 这就是杜若的细心之处,显然,皇帝陛下很忌讳他人提及自己的病症,更讨厌别人看到他发病的模样。 皇帝面色沉静,不再看跪在地上的杜若,视线扫向屋内寒冬傲雪的红梅屏风,道:“朕不会为难你。今天出事儿的人之所以是朕,你可知为何?” 杜若想不明白,只能虚心请教。 “朕旧疾复发,需要在漪澜殿静养几日。几日后将解除漪澜殿禁足的旨意。” 杜若听完这话直立了身子,眼睛盯着榻沿皇帝黑色的衣摆,心情如水般寡淡。 “妾明白。” 楚熙像是没听见她微弱的回答,“你能理解其中的意味吗?” “陛下在漪澜殿静养的这几日,是对妾的隆宠。而后,身孕的事情,自当秉明皇后。”她明白,这漪澜殿最终也不能是避世桃源。 良久的沉默,直到杜若感觉双腿有些发麻,才听到皇帝冰冷的吩咐:“下去吧。” 接下来的五日,皇帝连早朝都没去,整个皇庭上下对漪澜殿备受恩宠的情况传的沸沸扬扬。 丞相郭似是太后近亲,又是皇帝大婚亲政后的第一任帝国之首,平日很得宗室大臣的敬重。 第五日早朝未开的日子,御史大夫公羊敬抓着一把当下流行的山羊美胡站在郭似身边,愁眉不展。“郭相,依您看这漪澜殿?” 话不说尽,意思到了就好。 郭似却瞟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后宫的事儿,乃是皇上的私事。”你操什么闲心? 公羊敬心底暗骂一声老不死,脸上挤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表情,“陛下乃天子,陛下的家事自然也是国事。” 郭似并不搭理,什么国事家事,自古以来想揣测圣意的人,尸骨都能填满太液池的湖水了。于是郭似一摆衣袖,款款而去。 公羊敬呸了一声,转身往暗处走去,既然明的不行,那他就来暗的了。 此时涟漪殿内,鸠占鹊巢的薛太医独自在碎碎念:“你说说你,师父告诉过你多少次要小心,结果你倒好,为美色所迷,连银丹草这么重的味道都闻不出来,眼鼻皆为色所迷” 险些化作冰雕的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可惜行动不便,只发出一个绵长悠扬的痛呼:“嘶” 薛秉萧毫不手软地将一根银针刺入穴道,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接着道:“你啊,日子是过的苦了点,需要美人来缓解心情,可也得看是什么美人,一般的小家碧玉也就算了,这次可整了个妖孽。就这容色,皇后不得撕了她。” 银针入穴,周身的寒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疏导着化开,一直淤在他胸口的那口浊气也终于散去,楚熙道:“她怀了身孕,你去给她把把脉。” 这一句宛若石破天惊,享誉满朝的太医令差点将针扎歪,半晌,才道:“你的?” 饶是皇帝陛下与他有昔日同窗之情,也忍不住想给这不知所谓的师兄一顿板子。 薛秉萧顶着楚熙杀人的眼神,缩了缩脖子,道:“她是怎么躲过‘那些人’的魔爪的?” 薛秉萧在提到“那些人”的时候,语气十分忌惮,还透露着几分恨意。 楚熙感受到他的愤恨,神色如冰,“暂时不清楚,她的住处是被动过手脚的,我大致检查过,没有危及孕妇的东西。但” 但是杜充依有身孕的消息并未传出去。 两人的对话被门外清叩门扉的声音打断,杜若在外扬声道:“陛下,药端来了。” 杜若等了一会儿,薛秉萧来开门,她低眉敛目地将手中的托盘递过,后者接过,微微侧身,那意思像是请她进去,还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恭敬。 直到薛秉萧郑重其事地为她把脉时,她才了悟,闹半天是对她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龙胎感兴趣呀。 “如何?”屋内响起孩子爸关切问询的声音,杜若也按奈不住自己的关心。 前世坏孩子要定期产检,而她这胎怀的艰难,却丝毫求医问药的心思也不敢有。 “禀陛下,充依身体康健,腹中胎儿已满三月,十分稳妥。”这个十分说的可是一点水分也没有,他虽说不精通妇道医术,却是第一次见这么稳妥的喜脉。 杜若看着楚熙顿时放松的眉眼,手不由自主地附上自己的肚子,她的孩子,很健康呢 两人似心有灵犀,相视一眼,酝出几分为人父母的喜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