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拥红堆雪》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一章缘起 你可有耐心,去听一个故事?听一个算不上美好,算不上有趣,也算不上什么悲伤的故事。若有一日,你有闲暇,恰好时人说起,那么就去听听,全当做打发一段时间……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今日我问了你,你替我解了这疑惑可好?年少时,你送了我一样东西,一个白面狐狸面具,那是你有心要给我,还是无意为之?” 他说“只是无意……” ………… 能到南瞻,说起来也是我得了便宜,尽管我没想捡这个便宜。 我并非真正的北邱公主,阿爹虽是北邱王室的王爷,却早早的战死沙场,我阿娘因此殉了情,临终之际将我托付给了当时还是我阿爹的副将拓拔纂。所以,我只是个败落了的郡主,能作为送去南瞻的“吉祥物”确实是捡了便宜。 北邱好战,却不善战,属于有勇无谋的一类。与九州霸主南瞻耗战了多年,虽一直处于下方,却是越挫越勇,始终不肯低头。 说实话,北邱国确实是个不安分的国家。君王穷兵黩武,国人争强好胜,上下百姓‘众志成城’,莫不想挥师南下打到南瞻的国都去,成了这新一任的九洲霸主。利欲熏心,国土争夺,在任何地方都会上演,纵使已为北部强者,仍旧野心难填。棋逢对手,遇到劲敌南瞻虽是屡战屡败,北邱历任君主也从未将此理想放下。 直到五年前,北邱和南瞻在燕山又打了一仗,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确实实力不济,这场战事以北邱落败为终。彼时北邱天下初定,成了北部之主,正是如日中天之际,猛地吃了这场败战,士气大损,怎生忍得,遂又和南瞻展开殊死较量,接二连三挑起战争。然,几次战事下来,北邱竟是一丝一毫的便宜都没能占着,又因国之士卒疲于征战,南瞻加大攻打力度,北邱倾国而出的二十五万大军几乎全部阵亡。 这场由北邱国王者招惹出来的祸事,终究让北邱全国百姓尝到苦果。 为了休止战火,平息这场恶患,现任北邱王贺格采听大臣建议,以北邱宗室之女嫁往南瞻,两国联姻。但南瞻诸臣也不傻,处于上方的强者怎会愿意退步,仍就加大力度反打北邱,在此猛力炮轰下,北邱差不多失去近一半城池。打到最后,本以为北邱就会这样消亡,却又突然绝处逢生。起初并不乐意接受议和的南瞻打到最后竟松了口,愿与北邱化干戈为玉帛,接受联姻举措。 其实,南瞻愿意退步休止干戈,也不足为奇。打仗打钱,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南瞻国库亏空得厉害,国中百姓嗷嗷待哺。恰此时,两国之间的楚国却日益强大起来,对南瞻九州霸主之位也是蠢蠢欲动,若是逼急了,北邱同楚国结盟或者直接附庸,到那时,南瞻定然抵御吃力。虽说眼下北邱已经掀不起风浪,但若楚北联手便不可小觑了。与其损去更大利益,倒不如退而求其次,答应与北邱休战。 不过可笑的是,北邱同南瞻休战,口口声声说要和亲,可到了节骨眼才反应过来,本国哪有和亲公主。 自来和亲都该由宗氏的贵女去,但因现任北邱之主并无公主担此重任。无奈,只得举行祭古神占天卜,在一众贵族后裔中挑选适合之人,就是身为遗孤的我也能享受此‘殊荣’。 消息放出时,我心放得宽,料定这场好戏与自己无缘,也就没太在意,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日子过得甚是潇洒。哪曾想,世事就是如此玄妙,祭神占卜三十七个女孩里,偏抽到了年龄最小的我。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好笑,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却往往被那些避之不及拼命想要躲避的人得到。 我来这南瞻,虽是“天神授意”,却还是无端端受了嫉妒带来的利箭。自从那日宣布由我出任和亲,族里的贵女们就炸了锅,一片异声响起,都说我一个孤女哪里配得起泼天的恩宠,明里暗里的没少给我使绊子。我苦笑,一个苦差事,竟还有人上赶子去争夺。我本就不屑,但看拓拔纂身为臣子难做,便也只得咬牙应承下来。 可临行前,南瞻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或者说更改了方针。和亲还是要和的,只不过时间要往后拖一拖。说辞上,是指我不满十六,还不到南瞻婚配年龄,而南瞻王室种也无适婚男子,故推迟了两国联姻日子,北邱公主先到南瞻住着,待过了及礼,才在南瞻皇族中为我挑选合适人选完婚。这话听着虽有些荒谬,不符合和亲程序,但规矩是战胜国定的,话语权也在人家手里,北邱作为战败国自然没有反对的权力,就是半点不悦也是不敢表现出来的。如此一来,这和亲差事,竟变相成了做人质,那些原本上赶子争取名额的贵女们,瞬间倒变态度,从开始的嫉妒,到最后的暗自庆幸,对我也平端生出几分同情。 由此这么定着,我便千里迢迢来了。 南瞻的都城设在朔方广地,是为建康。建康城天圆地方,万物灵长所栖之地,初来那日我才知道,原来九州之内还有如此繁华之地。物宝天华王气蒸蔚,这里连城门也与他处不同,格外的巍峨坚实。街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各地人士齐聚一城,南来北往,行商走市,无论是名人侠客儿,还是那贩夫走卒,来之不拒,好不热闹。 北邱虽也是大国,只恨地域不佳,偏北荒凉,领土大都是草原荒漠,像这样的热闹市面不是没有,而是没有这种繁荣味道。南瞻江流众多,湖泊无数,水乡润泽出来的人也是不同于他处。 坐在平稳的车里,我好奇的把头探出车外,仔仔细细的打量这外界的一切。“都说南方女儿美,男儿俊,一路走来也没瞧见几个顺眼的。我看啊,多半也是唬人的。” 朵步坐在我的侧面,含笑的看着我,提醒道:“这一路上你都坐在车里,咱们队伍庞大,停留不便。你鲜少有机会出去走走,这才见了几个人就下定论,为时尚早。” 我吐了吐舌头,娇笑出声:“等我们安顿稳当,我就好好出去转转放松放松。顺便去逮几个美公子,仔细瞧瞧,好好欣赏一番。” 朵步嗔道:“真是个色胚子!” 我憨憨一笑。 我与朵步一起长大,亦仆亦友,说话从无遮拦。朵步自来稳重得体,谈吐拿捏都有度,事事由她主张从无错处。唯一缺点就是她话少性子冷。我在她面前,总是显得幼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二章初见 到达建康城的近郊,车队停住,使节开始打理仪容,随行的北邱使臣纷纷穿上皮弁服,正衣冠,洗尘土。 我附在朵步耳边,轻声嘀咕:“那衣服这般重,我穿着它走一天,准地累死。”朵步蹙了蹙,一言不发的服侍我换了衣服,又小心翼翼地从金丝楠木箱中取出白玉交到我手中,为朝见做足了准备。 进城前,将会有一个复杂且枯燥的过程。首先要在国门外,约三百步处壝土为宫墙,留有四个门。用土筑坛,方圆九十六尺,高四尺,把上下四方神明的像放在坛上。四尺见方,涂六种颜色;东方青色,南方赤色,西方白色,北方黑色,上方玄色,下方黄色。用六种玉装饰:上为圭;下为璧;南方璋;西方琥;北方璜;东方圭。在南门外礼拜太阳,返回来在坛上祭祀上下四方神明,在南门外礼拜太阳,在北门外礼拜月亮和江、河、淮、济四水,在西门外礼拜山川丘陵。祭天,积柴焚烧;祭山、丘陵,要到高处;祭川要向水中投入祭物;祭地要埋牲、玉。 我手里捧着璧玉,全神贯注的低着头数着脚下步数,木然走在前面,大司马赫连柏伴在我右侧,表情严肃,神态威仪。待步行进宫,南瞻的亲迎使臣早已经穿着皮弁服,在帷宫门外迎接。 为首者对着我行拜礼,我微微颔首不作回拜,三次拱手行礼。到台阶前,我也不必谦让,只拿着璧玉前行登坛。 赫连柏先到祭坛,躬身行礼将我接了上去。才迈开步子,我手心便开始泣汗,本来演练很熟的程序,等到了实际操作就开始犯晕,两眼一抹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赫连柏似看出我的踯躅,轻声提醒道:“登坛时先听取司礼命令,下坛后再拜稽首,然后登坛接受璧玉。” 我咬牙,缓缓点头,僵着身子向左转身站立,司礼伏地双手举高,我将璧玉送到他手上,然后转身下坛,再拜稽首,送上几行拜礼。一番礼仪结束后,赫连柏才松了口气,将带来的束帛,良马名册尽数交到南瞻代表手上,终于完成对接。 送上礼物,我又两次行拜礼,赫连柏代我牵马,从左门而出随使者到朝。 前来迎宾的是南瞻永河王百里慨,三十尚有余四十略不足,面目清爽的中年人,谈吐非凡,一袭青衫很是利索。我站在赫连柏身后,暗暗想着这人和阿爹差不多高,连身形都相似,只是看上去太过严肃了些。 百里慨作揖礼,拱手道:“公主顺命朝觐,南帝已赐予馆舍暂住,特派本王前来为公主打点。公主依循朝觐旧典朝拜,待明日再进殿拜谒。” 我有模有样,学着赫连柏躬身拜稽首,得体道:“有劳王爷了。” 百里慨颔首,双臂一摆,两侧侍卫开始移动,沿着朱雀大道齐踏而去,护着北邱使臣往官舍方向而去。 第二日,天微微亮,朵步早早将我从被子里拉出来,仔细为我穿好裨衣,戴好冕冠,我迷糊的耷拉着脑袋,半梦半醒间又被朵步推搡了几下,这才完全醒了瞌睡。趴在桌案上,我仰天长啸:“好累啊,我真的好累。” 朵步蹲下身子为我整理衣摆,耐心复述今日仪程。我微虚着眼睛,听着繁琐的对接仪式很是痛苦。 巳时隅中时分,我带着束帛和甲素旳书坐在为首的第一辆马车上,其余车马随在后边。车上载有交龙图饰的旗帜,张挂龙旗的弓、盛弓的套子,带着有丝垫的圭玉,这些东西将马车塞的满满的,我就坐在这些物件之间,仿佛也是一件礼物。 北邱随行队伍在永河王的引导下到达南瞻祢庙,放下祭物完成所有来朝仪式,忙活多时,时至未时,才终于乘坐墨车前往皇宫觐见南帝。 戌时近黄昏,已是日夕,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无极殿中,南帝面向南,三公面向北,大仆大右及大仆的属官在路门左侧,面向南以西为上,朝仪之位已定,百官齐排列队,手持玉笏恭候北邱来使。我走在赫连柏前面,端着姿态走的小心谨慎,厚重的衣服快要把我压死,面上却还得挂着得体的笑容,可怜我身板单薄,个头也是娇小玲珑型的,偌大的礼服被我披着实在费劲。 南帝位居高处,着衮衣,戴冕冠,很是威严正派,我朝着他步步走近。 “我朝公主来见,携北邱国礼为筹,欲结两国之玉帛,共百世之和平。”赫连柏洪亮的嗓音响遍朝堂,却好像传不到南帝耳朵里似的,待命的啬夫把话传给了上摈,上摈迈着小步子到达南帝跟前,低声赘述。 南帝笑得开怀,点头示意左右。身边内侍忽而高声道:“有请北邱公主上前面圣。” 走了这么远的路,我脚底生疼得迈不开腿,听见传诏,只得僵硬挪动往朝堂中心走去,跪着放置圭玉再拜稽首,由上摈向南帝报告后再行跪下拿取圭玉。 我跪在殿下,念着早就背熟的官话:“北邱来使乌洛兰牧夏,携举国之心愿,特来南瞻议和,万望两国友谊长存,顺和安定。” 南帝受了圭玉,方才长臂一挥道:“公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我腹诽,自然是辛苦的,又是走又是站又是跪的一天,能不累吗?我都快累趴下了,偏你坐着舒坦,也不赐个座什么的,光会说客气话! 只是这话万不能这样说,仍带着笑撑着回道:“为两国和平而来,不敢说辛苦,尽……尽是本分,呃~”我急忙掩口,苦恼的看向南帝。本来话说的好好的,却突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损毁刚才表现出来的所有好形象。 百官嘴角一勾,赫连柏眉头一皱。 南帝依旧温和笑着,和蔼地瞧着仍旧跪着回话的我。我小小的一只,娇娇弱弱的,说话声音奶气未脱,明明累的不行却在一板一眼的说着那些客气说辞,字咬不清楚,话说得也跟楞半倒的,明显就是背不熟的结果。南帝捋了捋胡子,不觉有些好笑,原本烦闷的心情也被这憨痴可爱的我打散,慢慢畅快起来。 南帝道:“公主辛苦,起来回话吧!” 我闻言,轻吐了口气。刚咧嘴一笑,猛地瞥见一旁黑脸的赫连柏,刚泛起的笑意又没了。 觐见的过程繁琐冗长,很是折磨人,我僵着脖子,听着又长又枯燥的祷词,听得两眼冒金星还得继续坚持。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一切章程才算落下帷幕。 南帝赐下车辆,命服,还为我安下府邸。带着不计其数的赏赐,我捧着装有命服的箱子往行宫方向而去。 南瞻的诏书放在箱上,由西阶出殿,面朝东,赫连柏在我的右边。太史宣读完南帝诏书,我下堂在东西阶之间,面朝北再拜稽首。太史把诏书放在命服上,我双手接受,两次行拜礼。行过飨礼、食礼、燕礼后,才被送到我的住所展华宫。 展华宫,烛火通明。 待接风洗尘的丝竹管弦乐曲消失了,众人才离去。我坐在软榻上大喘粗气,我早已经腰酸背痛,此时疲乏得紧。朵步随着管事嬷嬷出去为我张罗吃食,只留下我和几个不熟悉的宫娥大眼瞪小眼。 展华宫是我今后的住所,装修很是大气,虽说不上奢华倒也精美。映入眼帘的是大黄色半透明丝质锦帐,随风轻轻荡漾。玄关进来不远处放着一樽香炉,青烟袅袅,香气扑鼻而来,照明用的灯台旁边站着两个妙龄少女,是永河王百里慨专门指给我的大宫女。我托着腮,眼睛轱辘转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屋内的人。只觉得她们长得都挺清秀的,鹅蛋脸,樱桃嘴,身段纤细修长,气质也挺好的,只是几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进屋半晌竟是一言不发,下结论道: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人。再看几人穿着讲究锦衣,宽宽大大的袖子,刚好坠地的襦裙,虽看起来很是仙气,但行动起来一定不会太利索,再次下了结论:中看不中用! 从侍女身上收回视线后,我便开始认真环顾周围,目光扫过房中一切摆件物什。 屋里的光线忽明忽暗,我处在背光的位置。 只听门被轻轻推开,走进一个人。我醒神,叨念着应是出门的朵步回来了。 “朵步,是你回来了吗?” 没人搭理,回头张望。 待看清来人,脸倏地一下便涨红了,竟不是朵步。我乍惊的站了起来“你是谁?” 两个侍女跪地,轻声问候:“小王爷。” 来人嗯了一声,未做多言。 我睁圆了双眼,瞳孔开始缓慢移动,直直望着来人…心道,这人长得好生漂亮啊。 初春,草木萌发,夜中昆虫起蛰,翕嗦之声此起彼伏,扰人得紧。随着少年的到来,烦人的虫鸣蛙叫竟如拨弄琴弦一般动听。 “先出去吧,有事再唤你们进来。”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就像风吹过结冰树梢似的。 侍女应声退下,临走时也不忘抬头羞涩地瞧那少年一眼。等人走后,我再次将目光放到少年身上,他确实有一张好看的脸。眉色青黛、粗细适宜,眼若美弓,鼻梁高高的,嘴唇很薄,可是形状很好看。与其说他是个男子,倒像个女娇娥,年纪看起来大不了我多少,不过十五六岁。总之,他是个好看且年少的男子。不禁感叹,暗想这样的好容貌,给了女孩该有多好,若是给了自己就更好了。 以前在北邱,与阿诏打诨说笑时,常听他说南瞻的女子有多么柔情似水,娇俏可人,南瞻的男子比起女子也是不遑多让,各个白面青眉,个顶个的好看。尤其是南瞻皇族,锦衣玉食堆砌长大的金镶玉,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养尊处优培育出的花朵能不好看吗。以前我是不信的,拓拔诏长不了我几岁,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远门都没出过,哪里知道南瞻美人是个什么模样。可如今瞧了真人,我才如实信了。 我啧了啧嘴,轻声嘟囔“中原人,果然都长了一张好皮囊。阿诏诚不欺我啊。”我对美向来崇敬,不论人事,只要好看的我都喜欢,譬如眼下瞧着清雅俊秀的少年,内心就很是欢喜,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在说什么?”少年轻声问道。 我一惊,像是被人看出心思一般急忙扯开话题,口舌不清道:“你,这边请坐,不,那边入座……呃,你随意。” 我挝耳挠腮,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在北邱时,倒尝随教南瞻语的先生胡乱学过几天南瞻雅言,此刻用来拗口费劲,恨不得揪头发以表悔意。该学之时无心学习,整日里浑噩玩闹。约么着学了这南瞻雅言也是无用,反正不去南瞻,这门语言定然是用不到的,又何必白费力气折腾呢,有了借口就能光明正大的偷懒,于是乎每次上课,我都心安理得的趴在桌子上补觉,要么就是敷衍了事,从不曾认真听过半节课。常言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往日不屑一顾的知识如今真的派上用场,可自己却连话都讲不明白,真是悔不当初。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因而用词不当,我又没头没脑的问道:“你是谁?也是来看我的?那你怎么现在才来?” 许是我问的太过没脑,又或是未曾听清我在说什么,少年只含笑看着我,并没有立刻回话。 “我可是说错了什么?”我怯生生道。 少年摇了摇头,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朗笑回说:“你又是谁?我为何要来看你,你有什么好看的!” 原来他听清了。 我羞红了脸,使劲儿绞着手指,想抬头去看看他的眼睛,却又不敢。想要扯开话题,又无甚可讲,只低头嗡声道了一句:“我是……,乌洛兰牧夏,北邱来的。你当真不知我是谁吗?” 少年再次笑出声:“逗你的,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不然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是永河王之子,南帝的嫡皇孙。这展华宫本来是皇爷爷赏赐给我的府邸,可你来了,却给了你。所以啊,我才来看看这里的新主人。”他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放在手上把玩,边说边走向我,又坐在离我几丈远椅子上,一改刚才儒雅做派,扯出一个痞笑给我。 “你叫什么来着,你的名字有点长,我没有记住。”少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牧夏,乌洛兰牧夏。”声低如蚊蝇。 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在笑,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我看着他嘴角的笑,看得有些痴,我还从未见过笑起来如此好看的人,笑容干净透彻,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你在想什么?”少年在我眼前晃了晃手中苹果。我从他的笑容中回过神来。 “你的名字真有意思,还挺长的。我叫百里云迁。长养功已极,大运忽云迁,我的名字就出自这里。不过,大家都习惯唤我为长极,这是我的字,你若不介意也可以这么唤我。” “你,也可以管我叫缺缺,我认识的人……他们都管我叫缺缺。” 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忙里偷闲挤出一个音给我:“嗯~” “你不好奇,这是我的小名还是大名?” 长极放下手中茶杯:“横竖只是个称呼,倒不必追究是大名还是小名了,叫着顺口便是。” 话罢,又将手里的苹果递给我道:“你尝尝,这苹果很甜很脆。在北邱可不常见。” 我接过苹果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正身子盯着他看,眼都不带眨的。 长极被我看得有些羞怯,直白问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 我抿嘴一笑,啧啧道来:“秀色可餐,你长得真是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你是在说我吗?”少年狐疑问了一句确认。 我点头,不置可否。 我想,这是朵步教的赞美之词,说是南瞻人都会礼貌性的夸赞对方,尤其是夸赞对方相貌。不管是否真心实意,谁都爱听好话,听了好话关系也会快速拉拢,而且我是真心实意说了好话,那会有错。 “嗯,我确实是在赞你美丽,生的好看。可曾有人说过相同的话,赞你漂亮?”我偏着头看着他,眼睛里放着光。 他面无表情,略有不喜,板着脸直勾勾睨着我。我别开脸来,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自己一定是说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方才羞红了脸,此刻只觉得耳朵烧疼,回想自己所言,实在有欠妥当。 见我窘迫,少年眉头舒展安然一笑,纠正道:“漂亮一词,可不是用来形容男子的。男子长得好看,那得用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来赞美。至于美丽漂亮这样的词语,则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并不能用在男子身上。” “那秀色可餐呢?”我补充道。 “自然也是要用来形容女子的。” 我瞬间尴尬,原是如此。看来自己一直都用错了。 “中原人用字真是讲究,我会的汉话不多,用的词不准你可千万别介意。”末了还不忘追问一句:“对了,那你看着我,我也是女子,那我能用秀色可餐吗?” 长极听后先是一愣,兀地大笑起来。片刻后,敛了笑意。 “嗯,你可以用的。”真假就不一定了。 这句话让我十分受用,心情大为舒畅。 “你在看什么?” 长极忽而偏头看向窗台,我呆呆地看着他。晃神一瞬,我随着他的视线也看向窗口,如墨染过的夜幕,划过无数银光,如瀑一般坠入深谙的远方。 “是流星!”我惊喜出声,连忙跑到窗边,看着落雨般的星石划过天际。 在北邱时,我也很喜欢抬头看天。此刻世界已经万籁俱静,悠悠烛光温柔地拂上脸庞,如梦如幻 “我得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他起身,健步如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三章你是谁 三更烛火惺忪,天寒露重,毫无睡意。我认床,端坐在床头迟迟不睡,到了最后实在是熬不住了,也就那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安静得很。 在卧室里休整了三日,算是彻底安置得当后,才由宫娥领着去熟悉周边事物。 展华宫的后院,我拉着朵步乐呵呵的奔走在石子路上,脚踝上系着的铃铛清脆叮当。朵步倒还稳重,偏我闹腾些,这也好奇那也好奇,逮着什么问什么,不过都是些寻常可见的花草树木,只因在北邱时看惯了草原牛羊,现下来了一处花红柳绿的地方,自然好奇。只是我一脸无知的样子,落在这些宫娥眼里不免有些好笑。 “朵步快来,那边肯定更好玩。” 朵步扶额,略感到难为情,多次想要提醒让我矜持一点,不过看我难得开心也就随我性子去了。 展华宫不是宫,只是一座府邸。原本是南瞻一位病故太子的住所,也就是原来的东宫,后来不知为何东宫突然迁址,便将此处荒废下去,还改了名字。两年前,长极入封怀平郡王,南帝重新着人将此修葺一新,作为他迁府贺礼。永河王妃喜爱花木,之前一直以为展华宫日后会是儿子的府邸,所以命花工在展华宫后院种植了大片奇花异草。 院内植萝插柳,处处红花繁叶,宫墙下方种满了栀子花,清风徐来,淡香萦绕。 我兴趣盎然,步子也迈的大步,不过半日就游遍了宅院。 “你们别跟着我,让我自己走走看看,反正路我都熟悉了。”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不肯移步离去。朵步知我玩心重,有人跟着定然放不开不能游尽兴,便十分贴心的为我扫除阻碍,巧计支开这些烦人的尾巴。 两人合作默契,三绕两不饶的轻松甩开几个宫娥,可没想着竟把对方也给甩丢了。那边朵步急着去找我,这边心大的我倒没在意,自去寻找乐子。 不知不觉就去了南苑。 入眼处,是一碧万顷的莲花池,池大如湖可泛舟,莲花过人头。望着广阔池面上亭亭净植的莲花,莲蓬头冒在花叶之间,只恨此时不能采把莲子慢慢剥着吃。 伯劳鸟站在树枝上叽叽不休,我匍在石栏杆上看着池中红白锦鲤嬉戏快活,很想抓把鱼食扔下去将鱼都引过来。可是眼下两手空空,拿什么去喂鱼。眼睛轱辘一转,我踮起脚,坏笑探头靠近池子,小声念念:“没有鱼食,那就尝尝我的口水吧!” 我便朝着池子里的鱼吐了一口口水,白色唾沫漂浮在水面,那鱼以为有人投食,竟一窝蜂的涌来争夺,等发现上当受骗了又一股脑的散去,我玩心正起,又如法炮制的朝着池子里吐了好几次口水,那鱼也是真笨,每每上当。我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殊不知如此不雅的举动全被一人尽收眼底。 我在池畔蹲下身子,低头瞧着水里的鱼道:“真笨。” 正得意忘形之时,却被后头传来的声音惊到。 “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玩吐口水这种脏兮兮的把戏。” 闻声回头,正对声音主人。 我急忙站起身来,羞恼的瞧着来人。 少年着一身青色衣裳,明眸皓齿,发浓如墨用一顶玉冠束起,高高瘦瘦的像棵竹子,此刻挺挺直直的站在我对面,我高抬着头,对上他一双清澈眼睛。这双眼睛生的很是好看,润润的,泛着水光,里面像是藏着星月一样明亮,我看着不由得呆滞一瞬,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好看的家伙,就是比起前几日遇见的那个人也毫不逊色。 眼前的如竹少年满身都是书卷气,偏偏手里握的不是书本而是一束栀子花。此刻他低头,瞧着我笑得促狭。 我被他这一笑,脸倏而涨红滚烫,暗想自己刚才往水里吐口水逗鱼时,那叉腰大笑傻里傻气的不佳模样全被这人看到了,怎能不羞。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才好,懊恼低语道:“真丢人!” “你是谁!”青衣少年认真问道,手里的栀子花晃了晃。 “为何以前没见过你,你怎么来的这里?” 我此刻羞得厉害,低着头拼命绞手指,一改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做派,竟像换了个人,怯怯柔柔的,一言不发。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我?”少年声音再起,大约是在变声期,嗓子有些沙哑。我略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眸子,猛地又赶紧收回视线。 气氛莫名其妙,就像做贼被人捉住一般心慌。 我嗫嚅道:“你刚才……都看到了?” 少年坏笑点头,不置可否。我恼怒,本想指责他偷窥自己,可微张着嘴半晌,却骤然发现,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不是不想而是不会,毕竟会的汉话不多,骂人的更是找不到几句,甚至不能理清楚思路该如何与他说理。 我怔仲,咬着嘴唇抬头仰视着少年,举起手握成拳头,装腔作势警告道:“不准说出去,否则要你好看”,这番威胁,很是苍白无力。 少年手里的栀子花晃得人眼花,偏他自个儿玩的开心,晃着花道了一句:“吐口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再说了,鱼多可怜要吃你的唾沫。” 我听得耳朵发麻,恨不得扑上去就是一脚,踢死这个目击者,保住自己一世英名。只是权衡利弊后放弃此想法,毕竟自己没这个能力。于是恼羞成怒的往少年脚背上狠狠跺了一脚,选择了自己最大的本事——跑!提起腿,低着头,推开面前的这堵山,撒欢的往前冲去。 “你居然踩我脚!”少年呼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充耳不闻,一个劲儿的往前跑去。当的一声就撞到树上去了,还没来得及呼痛,便接着又是一个反弹跌坐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二话不说爬起来捂着鼻子立刻又跑。少年被我的举动惊到,继而咧嘴大笑。眼看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收住笑意。 “这丫头可真笨。” ………… …此间春雷滚滚,南瞻之内,新雨融融。我伸手出窗外去接雨,看着掌心雨水格外思家。作为一名活的吉祥物,自是带着北邱满国的期望来到南瞻,千里长途,涉过黑山白水,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想家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初来此地虽事事新鲜好奇,不过也诸多不适应,自从那日在南苑丢了人,我就闷在房里再没出去溜达。一来是因为那日已经把住处的所有角落逛完,再没什么值得看的,再则就是害怕遇上那个少年。 换过一身新装,对镜梳妆,头发仿着此间女子最新式,细细挽了一个发髻,额头也贴上花黄,点了朱唇,我准备辞旧迎新,忘却那些不开心的经历。 卷帘瞧着院外风景,忽而来了兴致:“待在房中甚是无趣,出去走走。” 云间的雨丝落进展华宫,我撑着一柄油纸伞缓缓走过冗长廊道。 雨打落了一院的海棠花,花丛此时应是绿肥红瘦,新燕蜷缩在巢穴中,张着嘴巴嗷嗷待哺。 雨有些大,就是撑了把伞,也将人淋得半脸湿透,我晃了晃伞,不禁叫苦道:“这雨真是烦人!” 露水楼阁中,朵步毕了伞和我坐在檐下长椅上躲雨,我扭过头趴在栏杆上发呆,幽幽道:“也不知雨过天晴,有没有虹出来。今年雨水充足,日照也好,想必果子越发香甜。” 朵步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摇了摇头,心烦意乱,继续发呆。 只叹身边虽有朵步,但我素来话少,两人说话顶多就在十句之内,尽管朵步已经尽量给面子听我废话,可脸上缺少表情,或者说缺少生动的表情,实在显得过于敷衍。每每见她如此勉强,我也就不再为难,收起那些还没来得及讲的冷笑话,选择发呆,时而也会自言自语几句。大概是被我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给吓着了,宫娥们都在背后编排,说我碎碎念是在下咒,是在施行北邱的巫蛊邪术。我也不解释,因为人懒散惯了,遇到这种事也不会去搭理,恶性循环之下,谣言更甚。只是独处的时日一长,更加觉得孤独无聊,人也越发沉默寡言。哪怕有朵步陪着,也仍旧提不起什么精神,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宫娥们都说我抑郁了,遂事事迁就我,生怕我想不开会做傻事。我欣慰一笑,真是看不出来,原来自己的分量还是蛮重的。 不过,就这样寡淡无聊的活着,人生实在少了乐趣。 庭中落木萧萧,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我起身,撑着伞顺着悠长石径朝后院花圃走去,朵步立于我身后悄然跟着。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朵步,便笑了笑:“你别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朵步退后一步,欠身道:“是觉得我跟着你不自在吗,那我尽量不说话就是。” “不是,是我自己想单独逛逛。”我笑吟吟地说,“你回去煮一碗热乎乎的汤饼等我回来吃,我就在后院走走不会乱跑。” 朵步略为犹豫,还是点头答应:“那你别逛太久,早些回来。” 我摆手一哂:“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四章刺客 北邱一同来的使节中,除了赫连柏早早回去复命,应该还有留在崦嵫馆善后的人。我一早便打算来这里找人带话回家,只因朵步多次阻挠而未实施,一直拖到今日,等将朵步哄开才钻了空子溜出来。我也知道朵步拦我是为了我好,毕竟身份特殊,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可我念家得紧,只是出来两个月,就因为想家想纂叔叔偷偷哭了好几次鼻子。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心里害怕。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让还留在南瞻的使臣带回去给拓拔纂,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无须挂念。 …… 到得府口见有侍卫把守,方才叨叨念个不停的计划,瞬间便偃旗息鼓了,一阵心虚的倒退到墙根处躲着。 “有人守着门,怕是很难出去,算了算了,回去算了。” 本打算放弃出门,转而又想着自己初来乍到,还是副新面孔,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便又抱着侥幸心理迎了上去。 努力扼制慌张,对着门卫道:“我是北邱公主的侍女,要出门为公主采办吃食,快让我出去。” 侍卫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我一怔,又将身上佩戴的玉饰亮出来“看到了吗,这是公主的信物,我还能诓骗你不成。” 两个侍卫竟是眼皮也不抬,呵斥道:“府中一切事物,都有专人采办,你一个婢女凑什么热闹。就是公主要出去,也得由永河王的准许才能放行。你回去吧,别在这儿打扰我站岗。” “我真的是去买东西的!” 侍卫仍然不为所动。 我翕动嘴皮,欲言又止,强忍着怒火转身离去。刚走几步,似气不过又调转头来狠狠踹了那看门侍卫一脚,趁着侍卫抱着腿呼痛的间隙跑出了门,几个侍卫急忙追赶,偏我像脚底抹油一般,一溜烟跑的没影。 崦嵫馆外,一株粗干的桃树倚靠在又厚又高的墙头上,枝枝叶叶受东风调弄,伸进了墙内。 纷纷细雨,仍旧绵绵不绝的下着,我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墙,关了伞,揽起裙摆顺着树干翻上墙头,还没等我在墙头站稳,忽然听到惊叫:“抓刺客!”立刻慌了神,低头看了看院内高高的城墙一阵眩晕,拍了拍胸口安神道:“怎么刚才看着不怎么高,从墙头上往下看那么高啊!”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擦着头发破空划过。我怔了一下。 惊魂未定,接二连三来的箭簇朝着我直射过来。 我撑开伞,闭着眼大喊:“误会啊,误会,我不是刺客。” 即便我扯破了嗓子,箭头依旧铺天盖地的来,蝗雨似的让人躲闪不及。箭从远处射来,只能俯下身匍匐在窄窄的墙头上,尽量将目标缩小,但看流水一样的竹箭从头顶飞过,我便慌不择路,遂壮着胆子站起身来,打算将伞撑开后再跳进院子里去。 谁知才把伞打开,转身之际就扭到了脚。还来不及痛呼一声,就从高墙上笔直往院外跌落下去。 只听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我认命的闭上眼睛,心里哭喊——脸快着地了。 耳边风声骤停,以为会掉在草坪处,却出乎意料的挂在了桃花树干上,撑开的红伞跌落在草地,像雨中盛开的红花。 发髻被树枝刮乱,长长的青丝披散开来,乱发全拂在脸上,费劲儿扒拉着树枝,强行扭过身翻到主树干上骑着,低头看了看树下一阵心悸。闭着眼拍拍胸口,默默嘀咕,自我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口’福,回去得让朵步给我炖只鸡,喝点鸡汤安安神才行。” ~ “你怎么在这儿?” 闻声睁眼,秀顷的身影映进眼底。 长极促狭轻笑,负手立于桃花树下,他穿了一身墨青色圆领窄袖襕衫,撑着一柄素色绘有吊兰的油纸伞,身姿挺拔的立在雨中,一双眼睛正专注地看着骑坐树干上的我,目中尽是和暖笑意。 “我若是说,我来摘花的,你信么~”我哭音起,委屈的看着树下看热闹的人。 院内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弓箭手交相呼应,正朝着院外匆匆赶来。 “那公主殿下的花摘好了没有,若是摘好了便下来吧。需要我帮忙吗?”长极仰起头,戏谑凝着我。 “我才不用你帮忙。这树又不高,难不着我的。” 说着就要利索翻身下树,谁知脚下踩空整个人就掉了下来。 “小心!!” 长极见状,立刻扔了手上的伞,箭步上前双手将我接住。 …… ……等脚落在了地上,才算松了口气。 长极扶着我,皱眉道:“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 我缓过神来,如梦初醒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雨下的长极,眼藏星海,唇红齿白,很是好看,许是盯着他一瞬不瞬的看得久了,直将长极看得有些尴尬。 此时看护崦嵫馆的岚苑将军武平皎闻风赶来,躬身向长极行礼,四面的箭早都停了。长极微一颔首,轻轻将我放在地上后,捡起地上的伞为我遮住毛毛雨丝,温声道:“你可有受伤?”。 我尴尬点点头:“脚扭了。”说完耳根发热,羞怯的瞧了他一眼。 长极愕然,蹲下身去察看我的脚伤,手才搭在脚踝处,我便疼得龇牙咧嘴,大喊大叫起来,只好收回手。 “说吧,来这儿做什么。”长极声音清冷,字字咬得清晰。 我咧嘴讪笑,直言相告:“我想着崦嵫馆里北邱的使者应该还没走完,所以就来这里,打算让他们替我带几句话回去,给我纂叔叔。我哪知道会被当做刺客,被他们用箭射,还害我扭伤了脚。”说着,大大瞪了一眼武平皎。 长极哭笑不得:“那你真是白来了,北邱的使节都回去了。” “什么时候”我惊诧出声。 “几天前他们就走了,崦嵫馆里现在可没有一个北邱人,公主来晚了。”武平皎附和道。 我顿感无奈,失落的踢了踢草皮。 长极转身,严肃的对着武平皎吩咐道:“既已无事,退下吧。”年纪不大,口气却老成持重,我听着不由好笑。 武平皎恭敬俯首,手一挥,领着那些引弓持刀的禁军迅速撤回崦嵫馆内去。 待人走尽,我憨憨夸赞道:“长极,你可真威风,像个带兵打仗的小将军。” 长极冷眼瞥了我一眼,讪笑道:“比不上公主翻墙来的威风!” 我连连摇头,一副凄凉景象,哀婉道:“唉,我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功败垂成,一步之遥;不过虽死犹荣,只是脚疼得厉害,怕是要红颜薄命了。” 长极噗嗤一笑:“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成语,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佯怒,低吼着:“哪里乱七八糟了,这叫博学。朵步说了,成语都是那些腹有诗书气通顺,呃,讨厌老伴煮地瓜的人才会说的雅言。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哪里说得不对了。” 长极苦叹摇头,再次哭笑不得“你想说的是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厌伴老儒烹瓠叶?” 我老脸一红,嘴角抽搐:“原来这句话,是这样说的啊。” 长极不再多言,只将伞递给我。 “你把伞给我干什么?” 长极不语,背过身去认命弯下腰:“我背你回去。” 我闻言一怔,瞬间打起精神,毫无忸怩的俯身下去,趴在长极背上眯着眼睛偷笑,假意客气:“那就有劳小王爷了。” 早先因为天气的缘故,大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唯有雨布遮挡下的商贩还在坚守阵地。彼时雨过天晴,门户重开,街头忽又喧闹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天虽放晴,只是湿气仍盛,寒意未退,我一手撑着伞;一手环着长极的脖子,把头搁在他肩头,睁着圆圆的眼睛瞧着纷繁街市,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上,咽了咽口水,嗫嚅一句:“长极,你给我买个糖人吧,我还没吃过呢。” ………… …… 窗外几棵海棠,被风吹拂着,纷纷零落,有几片飞进墙下暗沟里,被缓慢无声的水流带走。我盘腿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惬意的吃着长极路上给买的糖人。 房中的金猊吐出缕缕烟,香气袅袅,入鼻入心。夜中寂寂,能听到屋檐下的沙沙雨声。角落里点着灯,影影绰绰的烛光朦胧印在帐幔之上,朵步静静跪坐在竹席上陪着我。仿佛过了良久,才道:“日后,不要一个人独自外出。”朵步的眉微微蹙着,语气冰冷。 我无甚在意,只专注看着手里的糖人,脑海里闪现出长极背我回来时的幕幕场景,不自觉微笑起来,忽而转目瞧着朵步,认真道:“朵步,你说是这糖人甜还是糖莲子甜。” 朵步百无聊赖的瞥一眼我手中的糖人,她一向对甜食无感,怎会知道知道哪个更甜,只恹恹道:“都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五章于归 朵步静静聆听,不插半句话,娥眉随着我说的事频频蹙起。半晌后,她才重拾旧话题:“以后不要再莽撞行事了,这里不是北邱,我们没有那么自由。你这样冒失的跑出去玩,若是出了事该如何收场……” 顿了顿,又补充道:“临来南瞻前,拓拔大人就反复提醒我,让我看好公主,不让你惹事。公主若是再犯,我便写信回北邱,将一切都告知拓拔大人。想必公主也不愿,让远在千里之外的拓拔大人担忧对吧。” 朵步一般不开金口,但一开口,便是句句尖锐,字字戳心,今日虽有惊无险,可难保以后我不会再惹出麻烦,所以故意把话说得重一些。语气生硬,虽是句句关怀也让人觉得压抑难受。听她说起拓拔纂,我更是委屈的耷拉下脑袋,再无吃糖人的心思,鼻尖兀地一酸,豆大泪珠便滴答滴答的掉在糖人上。 朵步见我落泪,心有不忍,软化了口气道:“我也不是要责备你,只是我们处境艰难,事事都得小心谨慎,由不得自己的心意胡来啊。你是北邱的公主,你就要背负起整个北邱的荣辱,以后,我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的,不会再让你只身犯险。” 又一滴眼泪砸在手背上,我泪眼朦胧的低着头,小声道:“我只是想家了。想纂叔叔,想阿诏、想我那只小羊羔……我只是想去找北邱的使节,让他们替我给纂叔叔带句话……” “可你为何不事先与我商量,而是故意将我支开再一个人跑出去。”朵步直言打断。 我低声道:“我怕你会拦着我,不让我出去。” 朵步哑然失笑,再没心思对我说教,蹭的一下直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我泪意尤然,目送她离开后,便扭过身静看窗外雨打花落。 转眼又是半月。 前些日子因和朵步闹了矛盾,两人都憋着一股气不去和解,如此僵持不下,已经过了好些时候。朵步话少,看似温柔淑雅,实际上性子古怪得紧,她好脾气也是挑着人才有的,而对我,却是她好脾气的一个例外,管教甚严。看似好说话,发起脾气却很是唬人,训人的大道理一筐接着一筐的,那日她破天荒的说了这么多话,直说得我叫苦埋怨耳朵起茧头发晕。本想出去走走一扫多日愁苦,却因为在南瞻人生地不熟,出去闲逛容易走丢,就只能作罢。 垂目回忆,还是在北邱那些年最是自在。我和朵步念叨着北邱的酥油饼,马奶茶,记挂着和阿诏一起养的那只小羊羔长壮了多少。朵步一言不发听我倾吐,等我说够了才宽慰道:“既来之则安之。” 扶额伤神,却已完全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回去北邱显然已经成了奢望。 湖畔的杨柳绿了又黄,亘古不变的日夜交替,四季更迭。于我而言,枯坐深庭打发日子这是万万活不成的,总得去找点事情做才能解去这被困的烦闷。但话又说回来,吟诗作对我不会,参禅悟道不感兴趣,刺绣绘画更是没心肠。直到有一天,我闲来无事拨弄了一把闲置已久的筝,花抚偶然间听到,立马兴高采烈地跑去向长极的母亲永河王妃禀告,说终于找到我的兴趣所在。 在南瞻,我一切事物都由永河王夫妇操持,等同于我暂时的高等管家。永河王妃初见我时便很喜欢,对这个娇娇柔柔的(我自以为的)小姑娘甚是疼爱,见我过得日子过得枯燥也觉不忍,又怕我忧郁成疾,越发上了心去给我寻乐子,只是一直苦于不能投其所好。 花抚把话送去的第二天,展华宫中便来了个教古筝的琴师。 其实,我只是太无聊了,哪里会得什么抑郁,这般热心肠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学琴倒是乐意的,在北邱时也学过几天箜篌,想想都是乐器,一通百通,况且自己还有底子在学起来应该不难,也就答应了。从那以后,我便天天鼓捣这把古筝,在枯燥无味的生活里,不过是多添了一项无趣的任务罢了。 永河王府和展华宫比邻而居,中间只隔着一堵墙。 我在展华宫里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皆有永河王府一手操持。永河王夫妇待我很好,尤其是永河王妃安平对我更是出奇的好。那是个热心淳厚之人,脸上时常挂着笑,平易近人,时时热络的拉着我嘘寒问暖,宽慰开导。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我将一切事物安排妥当,就是打点府中寝食的花抚,也是我亲自送来的。 花抚自幼是在安平身边长大的,做事细心谨慎,聪明机灵,因而被遣给了我。安平想着我身边只一个不爱说话的朵步,又不太通晓南瞻的人情世故;我和她年纪都尚小,待人接物也颇有不便之处,花抚遣来很是有用。 南苑莲花池水清冷凛寒,教那东风一拂越发觉得凉意袭人。夏日炎炎,坐在依水而筑的凉亭里纳凉,实在舒服畅快得紧。 粉霞的花缀满了一树枝头,花的名字我叫不上来,只是觉得好看。树上张着锦幄,遮蔽着花朵,免去风雨摧残。即便如此保护,随风零落的花瓣,还是铺了厚厚一层。春雨细绵如针,刺落不少红英,天放晴,风便吹起那些零乱的花瓣在脚边打转儿,锦幄上系着驱赶鸟雀的金铃,稍一吹动,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凉亭里,有花可赏,有茶可饮,亭子下方莲花摇曳,开的正好。朵步给我送来一盘桃子,这是去年的冬桃,藏在冰窖里能放好几个月而不坏,才入夏不久的时节能吃到桃子,实在很奢侈。 朵步放下果盘,半刻也没有多待就被花抚叫走了,美其名曰,不要打扰主子上进。 我坐在石椅上,手里拿着个偌大的桃子在啃,时不时也暼一眼旁边摆着的古筝。这古筝,弹了一早上,直到手指疼得厉害方才息着,此刻已经十分不耐烦。 我啃着果肉,百无聊赖,低下头细数着衣服上的密密针脚。不得不佩服这名满天下的南瞻刺绣,果真是绣中佼佼者。 我穿的这身衣服好像叫什么广袖潋滟飞花萦蝶裙,名字又长又拗口,乃是锦绣中的极品,耗时耗力,还耗钱。一树辛夷花绣满整件鹅黄衣服,以金线为主,细碎珍珠点缀。这花绣得栩栩如生,宛如真花绽放,立体的蝴蝶展翅欲飞,极其自然。袖子宽大却轻盈无坠,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精致名贵。昨日永河王府送来时说,这是王妃亲自描绘了花样差人定制的,料想公主定会喜欢这个花色。 我接过后爱不释手,迫不及待的想要穿上身,直道自己很是喜欢,若是穿上再舍不得脱下来,恨不得睡觉都穿着睡。来送衣服的女使抿嘴轻笑,不知如何接话,朵步小声叮嘱要矜持些,不要在人前失了礼,叫人看笑话,我点头说明白,依旧乐呵呵抱着衣服好一番嘚瑟,朵步无奈任由我去。 桃子皮薄肉厚,汁水丰富,一口下去甚是满足。果汁滴在淡黄色锦衣上,染了金丝绣成的辛夷花,我对这件衣服宝贝得很,容不得它沾上半点不洁,见状低呼,立马用丝帕仔细擦干净。 抽神想着一些事情,热烘烘的天气,闷得人心烦意乱,思绪万千,却总以无法凝神静气的想起一件完整的事儿。 今天一大早,我缠着朵步一起出门逛街,没想到遭到严词拒绝后还被好好数落了一顿。 照理说,像我这样的身份,确实是不可以随意到外面游玩,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身份特殊,本就没什么人身自由,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不要随意走动,我生性好动,免不得会多生是非。 然,我是个自在洒脱惯了的野马,困在一个地方久了,便会厌恶抑郁,是待不住的。 曾经在北邱,虽然拓拔诏在对父亲拓拔纂言听计从,说会好好教导我,但也时常为我而逆了长辈管教,偷偷带我外出游玩,为了此事,不知挨过多少骂。拓拔纂还左次三番的明令拓拔诏,绝对不能带我去王庭附近,更不可以进去,拓拔纂是看护王庭的将军,也是北邱王的心腹,他的儿子进出王庭十分容易。 可每次拓拔诏都只是口头答应,转眼就抛诸脑后,就是决心会遵守父亲的话,怎奈遇上我这么个缠人精,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便也只得顺着我的意思来。 也就是那次王庭之行,遇到拓拔立,那个人们口中的傀儡皇帝。 那个,我当时不知是父亲的中年男子。 想着想着,便由衷感慨:“我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 尚在出神之际,猛听远处传来叫唤。 “有没有人救命……救命。”不远处突然传来的呼救声,打断了我的思路,猛地一惊,急忙起身搜索声音来源,最后锁定在东边的的湖面。 “谁落水了?”。 我立马扔了桃子,向湖边跑去…… 湖面扑腾的人拍得池水水花四溅,可越挣扎陷得越深,已经呛了好几口池水下去,眼看就要放弃挣扎,沉下水去。 我边跑边喊:“你坚持一下,我来救你。” 等匆忙到了水边,我却震住了。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水性不太好啊,准确来说,是个半吊子!思酎再三,也没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入水救人。瞧着水中境况甚是为难,以我现在情况来看,下水救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是,水里的人却是经不起耽误。如此下去,不多时我便会被溺死。 “真是为难我了!” 扑通一声跳下水,管他后事如何,救人要紧。 ………… 我站在岸边,浑身湿透,湖水冰冷刺骨,冷得我止不住的颤抖。定定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救上来女孩,后怕不已。地上的人昏迷不醒,憋得青紫的脸,乌乌的嘴皮,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我深吸口气,慢慢蹲下身去用手探了探我的鼻息。 “姑娘,姑娘……你醒醒。” 叫了半天,地上的人没有反应,使劲拍脸也不奏效。瞧着眼前这要死不活的人,我一时间慌了手脚,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无神中,倒也费劲儿扯出一丝清明,想起以往看过的戏本子里,里头的女主落水被溺着时,里面的男主好像是嘴对着嘴送过气救人,然后按压溺水者的胸部逼出胸腔积水来着。思虑片刻,左右是顾不得太多了,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试试无妨。思及此,便模拟两可的操行起来。 吞下肚去的水倒是被挤压出来不少,只是这嘴~如何都下不去,挣扎许久,正要实行此方案时,地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噗~”一声,吐出一口浊水全喷我脸上,一瞬却又昏了过去。 我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叹了口气:“算了,不跟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计较。”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横竖人是救活了。好一番折腾,早已累得要死,两脚一伸瘫坐在地上大喘气,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地上的人。 这女孩穿着淡粉色的锦衣,模样说不上多好看,倒也挺清秀的,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南瞻中的贵族女子,怎会无端端来这展华宫来?不过这展华宫也是没遮拦,恁地什么人都能进来。 正打量之中,远处适时地跑来朵步和花抚,我俩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打扮的面生女子,乍一看地上的女孩儿全傻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六章落水 她们哭得太惨,如同死了亲娘一般。我本持着自己为人心软,最是慈善,看不得别人落泪,遂好心提醒道: “她,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只是喝了几口水…~”。 两个侍女闻声止了哭,这才想到要去探探那女孩的鼻息,惊喜地发现我没说假话,轻吐一口浊气,紧接着“嗖嗖~”两道怀疑的眼光阴冷地盯上了我。 穿粉色罗裙的侍女口气不善:“你是谁,怎么会和我家主子在一起!我家主子又怎么会落水的?”。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我救了她。”我辩驳道。 “只有你和我家主子两个人在这儿,不是你推她下水是谁?”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诬陷我家主子吗?你可知我家主子什么身份,哪里轮得着你来置喙。再说了,你没看我家主子的衣服也是湿的,明明是她救了人,你这奴婢不知感恩,还外这里恶犬伤人。” 两个侍女大概是怕落个看管不力的罪责,死死将原因往外推,全然不顾地上还躺着个需要拯救的人,薄言讥讽:“谁知道她是不是见人来,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我怒极反笑,抹了把下颚上的水珠,冷冷道:“你是说,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无缘无故推她下水,完了还冒死把她捞上来?我是傻子还是闲得慌?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在这儿中伤我。你信不信,把我惹火了,我就来次真的,把你扔进水里去。” 也不是我贪图别人的感恩,只是做了好事,为何别人就不能往好的方向去想,而要去怀疑是我推人下水呢。要知道,我的游泳水平只在初级阶段。往谦虚了说,还只是半个旱鸭子,敢下水救人也实属不易,更何况那水还那么深,若不是运气好,说不定现在池子里需要打捞的就是两个人了。 吃力不讨好,说的就是如此。 我还未曾真的生气,花抚倒先发声,火冒三丈地与那二人对吼起来。 “你若再疯狗咬人,我便不客气了。这是北邱的公主,岂是你这种人能诋毁的!” 朵步发声:“再做耽搁,恐怕地上的人真的要死了。” 朵步话虽少,但也见不得我被人冤枉,赶紧帮腔。她的话向来只讲究质量,一针见血,针针要人命,上来就给扣了个看管不力,偷懒打盹才导致自家主子落水的罪名。往小了说,是一时疏忽,若往大了说就是蓄意谋人性命。两个小侍女被训得一愣一愣的,竟忘了反驳,怒目圆睁,微张着嘴说不出半字,再一听我身份,兴许是被吓蒙了,再不扯皮撒泼,很是胆战的跪在地上说了声谢谢,便急忙起身背着地上的女孩跑了出去。 ------------------------------------------------------------------------------ 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喝着花抚准备好的花姜汤,朵步挽起袖子轻轻柔柔的给我搓着背,这种日子委实舒坦得紧。 往后的几天里,倒是不曾听见那个落水女孩的消息,此事暂告段落。一月后才知道,今日救下的人叫于归,是邕王于晔的独女。 于归痊愈后,便由邕王妃带着她携礼来展华宫向我道谢。 我与于归年纪相仿,且性子相似,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友。 于归感念我恩情,我看中她为人真诚,爽朗可爱,值得深交。 …… 我是在晚间用膳时分去的永河王府,美其名曰登门拜访,实际上就是想要蹭顿饭。稳坐桌前,看着侍女婢子们掌汤持羹,不间断地穿梭整个厅堂之中,眼皮随着摇曳的烛光不断打架。 在南瞻人礼节中,长辈未开席,小辈不得动筷。饥肠辘辘犹如我,早已苦叹哀嗟,不由恼恨定下如此古怪规矩的人,腹诽中原人繁文缛节实在麻烦,处事颇为不爽快! 腹中饿的咕咕作响,看着面前的大盘烧鸡,咽了好几次口水,偷摸睨了眼长极母子,见两人仍旧气定神闲的坐着,我也不好意思动筷子。只是看着盘中烧鸡,越发垂涎三尺,便忍不住往前挪了挪,若是趁人不备,还能偷吃一块。 谁知手才伸出去,便被一巴掌拍了回去。 “能不能坐得好一些,你的坐姿太过难看,一点都不端庄。稍有礼仪修养的女子,可从来不会像你这个样子。”长极皱眉提醒。 “你看不惯,可以不看!” 都快饿得没有力气说话了,还讲究什么坐相。我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恶狠狠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不悦道:“饿,真的很饿。早知道你们家吃饭如此讲究,我就不来了。” 长极扯着嘴角十分不屑笑道:“这才多大时辰,你就饿成这样了?。” “饿了就得吃,那里还管什么时辰,我有时候饿了,半夜起来都要去找吃的。”站在身边的朵步皮笑肉不笑的看了我一眼,好像这事儿值得炫耀似的。 永河王妃静静坐着,像是在想事,无暇顾及这饿得头晕脑胀的我,也并未注意到我和长极的斗嘴。 许是见我饿的说话力度都减弱不少,长极有些许不忍,轻轻一转眼睛,趁着安平娘娘不注意,竟悄悄的夹了个鸡腿放在我面前,压低声音道:“吃吧,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等父亲来了便可用膳。” 我望着鸡腿,欣喜抬头,烛火下,长极冁然而笑,一股暖意从心而生,顿时就不觉得那么饿了,只顾望着他发呆。 长极略有些难为情的别过头,再不瞧我。这一切都落在朵步眼里,她表情微微诧异,却又不着痕迹的隐了去。 我无暇顾及,焦点全放在鸡腿上来。“长极,我发现有些时候,你人还是挺好的嘛。” 我夹起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嘟囔道:“哎,永河王要回来用膳的对吧?。” 长极抿笑,不痛不痒的回了一句:“这是他家,他自然要回的。” “是喔,我差点忘了我才是那个做客的人。呵呵呵呵~”齿牙春色,心情一瞬大好。 长极道:“不速之客!” 我吃鸡动作暂停,油手油脸的蹭过去急忙道:“你不欢迎我吗?” “倒也不是,只是你……吃相不太好看。”长极轻笑,眼里尽是暖意。 他声音不大,却让在座众人都听在耳里。安平已经回过神来,瞧着我与他二人会心一笑:“你们嘀咕什么呢?是说些什么好玩的,不妨说大声点也让我听听。” 长极不语,我包着满口的鸡肉连连摇头,模样十分逗趣。安平掩口而笑:“莫不是在争鸡腿吃?” 话落,众人哈哈大笑。我素来不矫情,听此打趣倒觉得没什么,反倒跟着哈哈大笑,脸皮够厚,刀枪不入。侧目而视,长极低垂着眉眼似有羞意。夜里视线晦暗,一般不大瞧得出别人是否脸红,偏他皮肤白透,突然间红了皮子,很容易就暴露出自己的羞赧。 我小口啃着鸡腿,定定看着他一张脸红得越发好看,白里透红的脸,就像冬桃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就给说了出来。“你脸好嫩好白,好想咬一口~ 众人瞬间都石化了。 正巧此刻花抚端着一盘糕点进来,好死不死听到这么一句。哐当一声,端在手里的盘子便砸在地上,惊得众人侧目向她看去。 长极气急败坏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吃你的鸡腿,少说话。”话落,窘迫的端起桌上的茶水,灌了好几口才将情绪平息。安平看着他端茶抖得厉害的手,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胸口顺气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撇嘴,果真听话咬了口鸡肉,边吃边道:“长极,你给的鸡腿真好吃。” 安平忽而补刀:“缺缺,你是觉得鸡腿好吃,还是……”说着便瞥了一眼长极。 我虎躯一震,如遭雷劈,嘴角抽搐。以前只知道安平好说话,却不知,她竟还这般为老不尊。可叹自己还是个孩子,这话怕是不能这样说吧,就是要说,也得等没人时候,现下这么多人在,真是难为情啊。好在厅内人不多,不然今天自己算是丢大人了。 长极错愕不已,终于动气。不悦道:“母亲又在胡言乱语了,你身为长辈怎能这样口无遮拦。” 安平对此不以为然,砸着嘴啧啧感叹:“你们都想什么呢,我只是想问缺缺,是鸡腿本身好吃,还是因为是长极给的才好的。我又没说什么出格的话,都慌什么。” 一时间气氛微妙。 我拿着鸡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坐立难安,对着长极抱歉讪笑,真诚道:“你就当做没听见,我……我就是饿过了头,把你的脸比作冬桃想要咬上一口,并不是……不是想要亲你。” 越描越黑。朵步彻底无语的拐了我一下,示意我少说多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七章宫传 伴随着良久的尴尬以及安平的笑声,终于听到门外传来的通报,永河姗姗来迟。待他坐定,安平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讲刚才发生的窘事,我心虚,眼明手快立马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鸡腿就往她碗里塞:“安平娘娘,您吃鸡腿,吃鸡腿。” 永河王轻轻蹙眉,似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待要开口,我急忙又夹了个鸡腿塞给他:“王爷辛苦了,累了一天,早些用膳吧。”。 因着我这热情,永河王颇有些受宠若惊,瞬间眉开眼笑,欣慰点头:“有劳牧夏公主挂念了。公主心思细腻,倒是比小子要体贴长辈。” 这句表扬,还真是让人觉得难为情。 “王爷,您叫我缺缺吧,这样叫亲切些呢。” 永河王颔首示意。回头看着妻子,笑眯眯地夹了筷子她爱吃的菜,低声细语道:“刚进门时,便听到你阵阵爽朗笑声。何事如此开心,不妨说与我听听。” 我兀地一惊,死死抠着手心直发怵。虽说百里慨为人和蔼开明,对晚辈也是极其包容,只是刚才的事,实在无法抬到桌面上来说,有伤风化~ 我急得满脸通红,想要阻止,却也不敢贸然去打断二人对话,只得不停的冲着安平使眼色,祈求她不要说出来。 安平假意咳嗽一声,掩面一笑,附在百里慨耳边呢喃了几句。 只见百里慨眉头一抬一放,神色几番变幻,看不出生气也不见开心,煞有介事的瞧了眼我和长极,未做多言。倏而含笑的夹了筷子菜放到我碗里,又如法炮制的给长极也加了筷子菜:“吃吧,吃吧。菜都快凉了。” 长极偷偷看了眼我,四目相视之间,他又立马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向来大大咧咧的人竟然也会害羞成这样,不觉有些好笑。 整个吃饭过程我竟从未抬起头,把眼睛尽可能睁得圆圆的,嘴巴尽可能地张大,想要赶紧结束这场饭局,吃相极为难看。猛一抬头,便迎上一道灼热目光:“王爷,您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百里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于拂了拂手,道:“无事无事。” 等我酒足饭饱回了住处,宫里前来传话的内侍早已恭候多时,站的腿疼,见着我,只匆匆交代完南帝口谕要我明日子时进宫面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话罢,连讨赏的功夫都没有就急急忙忙回宫复命,宫门将锁,那敢停留。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里全是明日进宫面圣之事。 翌日天未大明,不消朵步催促,我就早早起床整理。 …… “陛下近来琐事诸多,还须得陛下一一打点,因而迟迟未让公主进宫,还望公主见谅才是。”说这话的人是南帝身边的当红内侍主管高兴,年纪约摸三十上下,身材魁梧高大,只因是内侍面色甚白且不留髯,不然说他是个侍卫也是可信的。我含笑点头,规规矩矩的跟在他身后。 高兴表情严肃,步子稳当却走的飞快,我紧赶慢赶才撵上他的速度,暗自腹诽这位主管名不副实。名字虽取得喜庆,人却跟喜庆无半点关系,看着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很让人畏惧,哪里高兴了! 高兴忽而停步不前,神情淡泊略无矜色,俯身说话的语气却很温和:“公主可是觉得咱家走的太急追赶吃力,若是如此,那咱们走慢一些便是。” 我礼貌微笑,摇头道:“不必了公公,我能赶上。您尽管走就好,不用理会我。” 高兴步子明显放慢,莞尔道:“陛下现下应该还在议事,咱们先去清乐殿里侯着,待陛下下朝回来自会去见公主。” 我凝神屏息,略迟钝,犹豫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公公,陛下可说此次召我进宫所为何事?” 高兴摇头道:“不知。” 我又道:“陛下召我进宫,莫非是我做错了什么?” 身后跟着的宫娥内侍们闻之惊骇,左右相顾,暗暗咋舌。我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异族公主怎么如此口无遮拦。 高兴忽而朗笑道:“陛下的意思,哪是奴才能揣度得了的。至于召您进宫所谓何事,陛下未说,奴才也无从得知,但总之是好的,公主且宽心。”话落,继续向前。 朵步扯了扯我的衣角,摇了摇头。我心领神会,就是揣着满肚子疑问也不再提问。 说话间,迎面走来一队宫人,都是些模样端正的小宫女,手里端着各类器物。其中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宫娥抱着堆得高高的书卷画轴,亦步亦趋的跟在大队后面,吃力费劲儿的模样很是诙谐有趣,我不由得多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小宫娥抬头正对上我视线,慌忙偏头又对上高兴那副冷漠表情,一激动身子晃了一晃,怀里的画轴便掉下一卷滚到我脚边。我弯腰正要去捡,小宫女又是一惊,也赶忙俯下身子想把画轴捡起来,弯腰时却把另外的几幅画也弄掉了,所幸地上干净才没把纸弄脏。 前面的宫娥已经走远,只留下那个掉东西还在地上捡画,我俯身下去捡起脚边的画轴,掸了掸灰尘交还给她,尽可能把字吐清楚,笑道:“不着急的,你慢慢捡起来就是。” 小宫娥赧然一笑,脸色微微泛红,福了福身子道:“谢谢贵人。” 高兴眉头一皱,严厉呵斥:“如此笨手笨脚的东西,把画轴送回画院,就自个儿去福庆宫领罚去吧。” 小宫娥顿时怔住,面露惊色,战战兢兢的立在原地不动,却没有开口为自己辩驳,只默然垂目。我脸上再无笑意,嘴角翕动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要替这宫女说两句求情,免去她的责罚却也不敢贸然开口,毕竟我身份尴尬,做不得主,不要帮不到别人还加重她的惩罚。 高兴厉声吩咐左右:“你们都给我仔细点,弄坏了主子的东西,你们可担待不起。” 我竖着耳朵听得仔细,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拽着袖口,刚才的好心情全然烟消云散。高兴一声请,长队继续前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八章尚书苑 穿过和勤宫、御札殿,再过皇仪门,经喜安门入内宫,绕过穹隆殿,七七八八绕来绕去,头都绕晕了,才抵达清乐宫。彼时已暮色四合,而南帝还没下朝。据来报信的内侍说,陛下先去了西北军务议事厅,慰劳得胜回朝的将军去了,不知何时归来,只让公主安静等着便是。我领命,既然南帝差人前来说明缘由,自是不敢擅离,自进殿伊始,便坐在案前老老实实的等待。 谁知一等便是一个时辰,一夜不得好眠,还早起,加上一路疲惫早就耗光我所有精力,刚开始还端端正正的坐着听候宣见,坐久了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朵步数次提醒也不抵挡不了我的睡意,便由着我去了。天大黑时,南帝终于到了清乐宫。一声通传把我从梦里拉出来,朵步快速替我整理仪容,跪下行礼。 南帝方进门,一眼便瞧见睡意朦胧的我。大概是知我疲惫而他也多有怠慢,不由得放低声音,温和道:“一路奔波,累着了吧。” 我俯身跪拜小声道:“回、回陛下,不累。” 南帝慈祥一笑让我起身。抬头望去,正对上南帝和蔼的笑脸,原本十二分的紧张稍微减去两分。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却依旧精神抖擞,面色红润,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来赶来见我,必然走了不少路程,只是从面上竟看不出他半点累意。 南帝穿着玄色大袖的常服,正襟危坐于殿中,不怒自威。 趁着直身的那一瞬间,我谨慎地把两人距离不着痕迹的拉开几步,努力将自己的不安藏着,抿着嘴唇,端坐在下首。南帝一时不语,本来玉曜的肤色此刻有些涨红。眉头轻轻皱着,半垂双睫,若有所思,眉宇间也隐有忧色,它大概是看出我的小心翼翼,知道我心存担忧,却也不点破。 “来南瞻这些日子,可还适应?” “回陛下,一切都好,多谢陛下挂念了。” “那就好。” 殿中内侍进进出出端茶递水,小黄门托盘递上一盏热茶,南帝从容押了一口,也不说到底宣我进宫所谓何事,只随意和我聊着一些生活日常,问我生活上的打点。我一一回复,有条不紊,不安情绪也就慢慢减退。 南帝捋了捋胡子,似忽然想起什么,温和笑问道:“从前可有专门学过汉字,有无先生教习?” 我心虚,厚着脸皮答说没有,朵步险些摔倒,南帝微微笑了:“想也不会有。若是有,你这雅言也不至于说得如此……”剩下的他没说,我也心知肚明,毕竟自己的文化水平不言而喻。略一踟躇,却还是向他道出实情:“陛下,其实在北邱时,也曾和宗室里的哥哥姐姐们,一同在宫里学过几天汉文。只是那时年幼无知,也没太注意听讲,没能学透。” 实际上,我那哪是没学透,入门都不算。 南帝颔首,又道:“那,你可想再学学呢?” 我怔仲,疑惑道:“陛下是要给我遣来夫子吗?。” 南帝浅笑道:“不是单独为你挑选夫子,而是让你和皇室宗亲里的孩子一起去尚书苑上课。本来,这事不用你亲自跑一趟,通传一声便是了。不过考虑到,这事还得问问你本人意思,你若不愿意,朕也好另做安排,所以让人传口谕让你进宫。” 我松了口气,原是如此,随即乖巧回道:“一切都听陛下安排,缺缺愿意的。只是陛下国事繁忙,还忙里抽空去关心我这点小事,为我寻了这好去处,我深受皇恩,多谢陛下美意。” 南帝沉吟,须臾笑道:“既如此,那你便定个时间去尚书苑报道,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向祭酒询问便是,也可向你的左右同窗求助。” 我起身立即领旨,脸上全是笑意:“多谢陛下恩典。” 南帝倒没想到我答应得如此爽快,见我欣然接受,含笑点头,很是欣慰。朵步也松了口气。我心知必然已有人在南帝面前对我有所攻讦,须知异国质子再不起眼,也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时刻看管着才算放心。如果今夜我推了进宫入学的机会,反倒令人起疑心,落人话柄。 南帝点头,再看着我略一端详,轻声问:“孩子,你多大年龄?” 我欠身答:“回陛下,这个月刚满了十三。” “你与长极年龄相仿。”南帝薄露笑意,继而补充道:“他是个温和性子,待人友善,现在也入学于尚书苑。你去了学院,若是在学业上犯了难处,你自去找他请教便是。” 听到长极名字,我脸上毫无波澜,再听他也在尚书苑,心里却微有动荡,随即又觉出一丝莫名的欣喜。 南帝没有留我多久,赶在宫门关之前出来派人送我出宫。末了,赏了些鼠须栗尾笔和宣纸和上好的砚台给我,说是入学之后必定用得着。 回到展华宫已是亥时,本来路上困意赧赧,可到了宿处却毫无睡意,心里欠欠的,很是不畅快。我拿着一块青石云纹砚台感叹:“这砚台的雕工看起来好繁复,一定价值连城。这么好的东西,搁在我手里真是白瞎了。” 朵步难得附和:“嗯,真的白瞎了。你的字那么丑,识字也不多,哪里用得着这么好的笔墨纸砚。” 我嘴角抽搐,我本来只是谦虚谦虚,哪里是要真心贬低自己,偏偏朵步还一本正经的捅破。 她忽而又道:“陛下怎么会想起让你入学尚书苑呢?这南瞻皇室子弟读书的地方为何会让你进去,南帝是何用意。”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仔细将砚台放回檀木盒子里,才心不在焉地回道:“不管他是何用意,我只需要听从安排便是。就算他另有目的,我也管不了。”为了讨她开心,我故作财迷的又指着盒子里的东西,涎笑道:“哎呀,朵步,你别想那么多,我觉得南帝人还是不错的。就冲他给了我这么多宝贝,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 朵步失笑片刻,再次沉默。 等她睡下后,我便独自一人出门散心,院中月色正好。 寝殿出门左拐是个花园,里面种了一院子栀子花,又白又香,花质极好,清风微动,栀子花的香味铺天盖地的袭来。 石台上的灯一夜都会更换,不会放其熄灭,值夜的人半个时辰挑一次灯花,时至此时,仍旧点的亮亮的,再加上月上中天,院中还是明如白昼。 刚走至花园,忽觉身侧有抹影子自门外入内,一闪而过,我悚然惊诧,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声音怯怯道:“是谁?谁在那?” 周围寂寥无声,唯有月下花影摇曳,我吞了吞口水,心底渐起凉意。 “你怎么还不睡觉?”背后声音响起,虽干净洪亮,听在我耳朵里却是如同鬼魅。逆着光,一块大黑影遮住我,不由得毛骨悚然,我都不敢发出声音,只想着赶紧跑。刚提起腿,却被身后的人按住肩膀。 我惊叫出声:“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突闻背后笑声叠起:“是我。你跑什么?” 我回头看去,长极正一脸茫然的瞧着我。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长极讪笑,颇为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吓着你了。” “不怪你,是我胆子太小了。”我红脸解释。忽又觉得哪里不对,扬起下巴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晚还不睡,偷偷摸摸的跑到这花园里头吓人。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也是睡不着特来散步的。” 长极冷嗤:“我是光明正大,不是偷偷摸摸,请你注意措辞。” 我懒得与他争嘴,刚才被吓得不轻,现在还心有余悸。我心里有事,只想一个人走走,他若在这儿我根本无法静心,便使劲儿推他赶他走。但他就跟生根似粘在地上,任我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我泄气道:“你到底要干嘛?” 长极两字回复:“采花!” 我本能护住自己,双手环胸警惕道:“你,居然是~采花贼?安平娘娘知道吗?” 他见我往歪处想,脸色微变,不耐烦道:“我母亲近来睡不安稳。早先请了太医来号脉,说是焦虑引起的盗汗失眠。本想开几副药调理药,却被母亲拒绝了,她嫌药太苦不肯喝。太医又说,多闻闻些有助于点安神的熏香也有同样功效,可她不喜欢在屋子里熏炉燃香,说是烟雾缭绕的烦的厉害。所以,我就想着去采些花来放在她屋子里代替那熏香。花香无烟,也有观赏作用,母亲赏赏花放松心情也好。我本来是准备去采些海棠的,可走到院中就闻到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才想起展华宫一院子的栀子花,所以绕道而行来了这里。本想快快摘了一束就走,谁知翻墙过来竟遇见你。” 我放下心来,眼笑眉舒道:“那我帮你采,要多少有多少。”说罢,不待长极应允,便走到花丛中间囫囵个摘下一大把,很是殷勤的捧送给他:“喏,够不够,不够我再去采。我送你了。” 长极看着被我粗鲁对待散落一地的花瓣有些哭笑不得,冷冷道:“说的真是大方。这花本就是我亲手种的,那你用得着你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九章入学 长极淡笑不语,忽而眉头一皱,右手抬高,将花移得老远,像是闻不得这气味似的。 我疑惑道:“这花这么香,又不是臭的,你干嘛一脸嫌弃。” 长极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对花粉过敏。” 我对此很是费解。既然花粉过敏,干嘛还要自己亲自动手,差遣下人来办不就行了,何必冒着此番风险。我竟没想到,他还这般孝顺,深夜折花只为让母亲睡个好觉,不惜伤身费神。母子关系之好不言而喻。 看着他们母子情深,真是让人羡慕,至少让我羡慕。 心里忽而一酸,眼底忍不住泛起水雾,小声道了句:“你和安平娘娘关系真好。,” 长极也不遮掩,微微得意道:“那是自然,我敬母亲,母亲对我也是呵护备至。”言语愉悦,很是真诚。 头上有树叶因风而落,落地无声。我悲戚处之,随意摘了朵花握在手中,百无聊赖的扯下花瓣,喃喃自语道:“真羡慕你。” 长极脸上笑意渐渐凝固,见我突然情绪低落起来,也是一怔。 “你是想念你的阿娘了?”长极问。 我摇头,眼睛泛酸,手中一朵白花被我扯得只剩下花柄,索性扔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后院外有人提着灯笼朝着这边走来,是前来巡夜的人。我立时转身拉着他朝另一门跑去,不想让来人发现院中还有我们。长极猛地被我拽了一把,手里的花都掉了几枝。见我慌张躲避,他虽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只任由我拉着跑去。谁知这一跑动倒惊动了那人,他随即提灯笼追来,口中高声大喝:“谁在哪儿?做什么的!” 天太黑,除了栀子院外,其他路上基本就没了指明灯,加上有百年老树的巨大阴影做掩护,夜里是看不清那是哪儿,我们躲在树后很是安全。巡夜的往院门口探了探头,见没动静,便掉头回去。 我拽着长极藏在树后,待来人走后才出来。 又是虚惊一场,这一夜给我吓得呀。我不过只是想来散散心,谁知心没散成,反而接二连三的遇到些糟心事。 我拍着胸口,长长吐了口气:“吓得我腿都软了。” 长极瞧我吓得不轻,不但不安慰,反而放肆取笑我:“瞧你那点出息,你在怕什么。” 我对此很是不服气:“我怕什么?你说我怕什么!大晚上不睡觉,咱两都杵在那里,若是被人发现怎么解释。” “实话实说不就行了,这有什么?” 我摇头道:“你不懂。” 长极一脸天真追问:“懂什么?” 我白目,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可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简单,难道还得一一解释给你听不成。我抬头看天,月已西移,时辰怕是晚了。我怕朵步会来寻我,不能再做停留,只匆匆道:“你是可以不在意的,可我不同呀。我的处境和你不一样,自然得处处小心谨慎。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长极点头,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又循着月光照耀的地板拾回旧路。 休整三日后,便该去尚书苑报道,天微微亮时,朵步和花抚就忙出忙进的开始准备。 马车从朱雀大街进去,一路转到了尚书苑所在的东城区。刚下马车,迎面走来个满脸堆笑的胖子。三十上下,大腹便便,虽说是个胖子倒也是个潇洒的胖子,手上一把扇子耍得风生水起,扇子背面大写四字:才高八斗! 见着我客气拱手道:“牧夏公主,在下乃是学宫的学监,管博山。这厢有礼了。今日便是由我领着公主熟悉学宫事物,公主,这边请。”。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拱了拱手做回礼。 朵步哂笑,小声嘀咕:“这莫不是个唱戏的。” 管博山耳朵灵得厉害,立刻笑回:“在下平日里确实喜欢听戏,兴致来时,也会唱上几句,要不我来几句?” 我嘴角抽搐,立刻摆手,朵步立在我身后,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这管学监却是来了兴头,正润了润嗓子准备一展歌喉,一声突如其来的高呼将他打断。 “缺缺……”这声呼唤,百转千回,引得来往行人频频投来好奇目光。 我闻声回头,于归迈着轻盈步子小跑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明媚少女,是允康和安康。 …… 于归今日着一身淡绿衣衫,头发简单的用同色发带挽成发髻,清清爽爽的很是好看,像一只立在荷花头上的蜻蜓,活泼灵动。比她更吸人目光的是她身后的安康,白衣翩然,眉眼盈盈处尽是柔情似水,脸颊梨涡浅笑,身后的管博山轻呼出声:“好似仙女下凡啊!”,这话只真不假。 见着我,于归和安康皆是惊喜不已,脚下生风几步就走了过来,拉着我一番热络,唯有后面的允康不紧不慢悠悠而来,一如既往地平静,目不斜视,端庄干练。 于归犹自嘻嘻笑着,眉飞色舞:“昨日我就听说了,你今早会来学宫,高兴得我一宿没睡。今儿一大早我就驱车来学宫,想着来替你占个位置,没想到你更快。” 安康笑着打趣:“你少来了,你明明就是急着见某人才赶着来的,还拿缺缺说事。你说,这个是不是郝夫子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归脸色微红,作势要打安康,嗔道:“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 安康娇俏的吐了吐舌头,一把拉过我挡在面前,对着于归挑衅道:“你打不着打不着。” 我挡在两人中间,哭笑不得。 允康站在一侧,怀里抱着一只胖嘟嘟的大白猫,含笑的静静看着我们打闹。 朋友的朋友也能成为朋友,有了于归这样的朋友,何愁找不到朋友?所以在于归引荐下,要交到一群朋友,也不是什么难事。南瞻贵女众多,于归又人脉巨广,想着我背井离乡很是孤单落寞,二话不说就给我带来一堆朋友,说是要我任意挑选。说来也是好笑,这冷不丁来了些人,倒让我很不适应,突然觉得冷清一点没什么不好的,而于归的那些朋友,一时间还真记不住几人。唯独记住了太常卿府的欧阳安康和欧阳允康俩姐妹。 安康和允康,一嫡一庶,一长一幼,一动一静,姐妹两人十分好辨认。允康静若处子,安康动若脱兔!完全就是反着长的。 初次见面,我还以为这喜动的是妹妹,贤静的是姐姐,毕竟幼者向来活泼,好动些也无不可。偏偏这安分的是妹妹允康,好动的是姐姐安康。 允康温柔可人,聪慧通透。只是安静过了头,话少的可怜。性子冷淡,好似对一切人和事都不关心,唯独钟爱那只白猫,走到哪抱到哪,猫出没的地方定有她身影,凡是她出现的地方也必定有她那只白猫,真正的爱猫如命。而且允康似乎听力不太好,经常反应不过来我们说的话。她不喜热闹,最爱独处,尤其爱发呆。我想,若是让她跟朵步玩木头人游戏,看谁耐力好、板脸时间长,那朵步还真是棋逢对手。可日子久了,等我基本掌握允康性格以后,不禁感叹,我对朵步自信过了些。如果当真玩这个游戏,赢的应该是允康。 而与允康反着长的,是她的二姐姐欧阳安康,两人虽不是同一个娘胎出来的,但也是一个爹不是,为何这脾气秉性相差如此之多。安康皮相生的美,虽年纪尚小也能看出身段极佳,娉婷袅娜。冷脸时犹如冬日寒梅,不染俗尘,含笑又如三月桃花,灿烂至极。我才见到她时,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只觉得这般容貌的女子才称得上倾国倾城。朵步也说,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诚然如此。 安康虽美,却不恃美行凶,且性子直爽、待人真诚,人缘自是不错。而且她能言善道口齿伶俐,允康寡言少语,且容貌出身皆矮她半截,故而在外人眼中,允康要逊色不少。 我们好一会儿打闹后,才在管博山的带领下进了课堂。 学室共有十处,每处设有九座位。首座是学究,其余都是学子座。尚书苑里的学子,有男有女,大都是宗室和皇亲国戚的子弟。 我与于归她们分在一处,在学室的最后一间。学室依水而建,透窗可见秀莲,湖光山色,清新雅致,室内宽敞明亮,堂后植有篁竹一丛,通幽素净,在如此诗情画意的的地方上学,确实能够陶冶性情,安心求学。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尤其是个睡觉的好地方,特别适合我这种听见读书声立马入睡的人。 许是来的太早,课堂目前空无一人,我们四人是最来的一批。依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陆续落座。我为首坐在前排,身后依次坐着于归和安康,她俩在谈论昨日看的折子戏,而允康坐在最后一排,若无其事的低头逗猫。 我偏头四处张望,见左侧留着四个空座,转身问于归:“你知道剩下的四人是谁吗?” 于归故作神秘不肯告诉,只说静静等着就是。 忽听室外脚步声,回首望去,下一刻,屏风后走出个少年。他穿着绣有云纹的墨蓝色交领长衣,手上提着黄木书箱,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住。嘴角上扬,轻轻勾唇一笑,宛如三月桃李,翩翩而来。 于归看见他,便笑道:“孟节,你今日来得可真早。” 安康也出声:“孟节,你来了。” 允康引首以望,点头向他示意,将猫放在一侧开始温卷。 原来他叫孟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十章孟节 我急忙扭过身子,趴在桌面,闭着眼睛默念道:“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听见他朗朗的声音:“听闻今日北邱的公主会来上课,特意赶早来拜会一下。” “这位便是牧夏公主吧,在下庆阳王世子孟节。” 呵,还是个世子。我不为所动,仍死死趴在桌上。 孟节很高,他站在我旁边,就如一堵墙似的能把所有光线挡住,只留下一片阴影给我。 “公主?”我听得见他在唤我。 见我不作理会,孟节再次拱手低唤。于归以为我是怕生,故意装睡,于是安奈不住自己的热情,撑过身子去挠我痒痒。我再绑不住,喷笑着一下子从桌上直起身子。抬头时,正对上孟节一双发笑眼睛,我微微一怔,他已然认出我来,笑意更深。 我起身,回以一礼,讪笑道:“不必多礼……” 孟节愣怔须臾,凝着我道:“是你啊”。他朗笑出声,像是发现什么有趣至极的事。 我当场石化脸色酱红,很是羞赧看了看周围。他正经向我拱手道:“孟节,小字栩歌,庆阳王世子。” 我福了福身子,难得端庄回道:“见过世子。” 孟节摆手,道:“无须客气,唤我孟节便可。” 我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看他。 他声音低沉:“你为什么都不看我?我长得很难看吗?” 我连忙摆手说不是,他又道:“那你倒是看着我说话啊。” “哦”。我果真抬头去看他,我怎么这么听话! 他长得极好,唇红齿白,目朗眉秀,鼻尖处点缀的黑痣烨烨生辉,身姿如一丛挺拔的青竹般清秀。如果不是那日被他撞见糗事,我倒是很乐意看他这张脸。 只是现在,这张脸却实在欠揍。 于归凑过来好奇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我和他异口同声否认。 不多时,帘子后又冒出三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放眼过去,我只认得一个,便是穿了一袭赤釉色锦服的长极。他四下巡视,晃眼瞧着这侧满脸通红的我,浅笑颔首,自去寻了个敞亮座位。 那个看上去有些许文弱的明黄锦衣少年,我从未见过,只不过他乍一进来,室内的人便都立刻站起来弯腰行礼:“太子殿下。” 原来这就是南瞻的太子。 我学着众人行礼。暗暗惊呼,虽知这一室皆是身份尊贵的宗世子弟,我也未曾想过,这南瞻太子百里颛竟也在其中。 来南瞻时,我曾恶补过南瞻皇室人物关系的。我大概能清楚百里颛和百里慨是谁,谁大谁小,谁尊谁卑。百里颛是南帝唯一嫡子,也是南帝最小的十一子,他只比长极大一岁,是长极的小皇叔。 南帝登基数十年,但原配起皇后却一直不孕,南帝在没有嫡出皇子继承大统的情况下,不得已立了庶长子百里甫为皇储。再后来,百里甫竟惨死于自己一手策划的宫变之中,个中缘由,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从此后,南瞻东宫之位一直悬空,南帝也久久没有立嗣。我之所以能知道这些,全因为我现在的住所,是前太子百里甫所居的东宫。他谋反失败后,南帝对他恨之入骨,而他住过的东宫在几经演变成了现在的展华宫。 听闻百里颛的出生,也是历尽磨难受尽挫折,起皇后产他时已是高龄,耗尽灯油留下这唯一血脉,不久就与世长辞。南帝感念与起皇后多年夫妻情分,加上百里颛又是自己盼望已久的嫡子,百里颛就顺理成章的被立为太子。 “不必多礼。”百里颛气质温润如玉,声音也好听。 “允小五,我给你带好吃的了。”说话的是秦国公府的小公爷秦落雪。于归说,这里年纪最小的便是他,他比女孩堆中年纪最幼的允康还小一个月,也是家中的老幺,头上有六个姐姐。 不过别说,这家伙确实看着稚嫩。皮肤白皙透亮,软软糯糯的一张小脸,长得很是招人喜欢。五官还没完全长开,却已然看出日后俊朗轮廓。从他一进门起,他就没和众人说话,直直走到最后,寻了一处靠窗户的位置入座,那个位置紧挨着允康。 我看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串枇杷,凑到允康跟前,献宝似的奉上:“允小五,你尝尝,这个枇杷可甜了。是汝州新来的,我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谢谢小公爷。”允康神色自若,客气道谢,却没接枇杷,只垂眸轻轻抚摸着膝上打盹的猫,秦落雪一阵失落, “我一路捧着来的,可辛苦了。” “小公爷,我~” 允康似乎犹豫了一番才做的决定,接过他的枇杷放在桌上,莞尔一笑道:“我待会儿回去再吃吧,郝夫子不允许在室内吃东西。” 秦落雪立马点头:“对,回去慢慢吃。”转瞬又是一张笑脸,像得了什么奖励似的,话匣子敞开,不住的跟允康讲着他新听来的笑话,允康时不时点点头,却不怎么笑。秦落雪自说自话,把自己逗得大乐,说到激动处,还手脚并用的比划描述,一间屋子尽是他的笑声。 安康皱眉回头怒道:“秦落雪,你能不能安静点。”这话毫无用处,那边依旧笑声阵阵,手舞足蹈。安康蹭的一下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后首,扯起秦落雪耳朵大声道:“我让你安静点,听到没有!” 秦落雪吃痛,一巴掌拍在安康手上,不悦道:“碍着你什么事了,我是在跟允小五说话!” 安康插着腰,活像要吃了他一般。“怎么不关我事,你笑得那么大声,多影响我们温卷。” 秦落雪哼哧道:“又没上课,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再说了,夫子都没来,你温卷给谁看。还有,就算温卷也是其他人才会做的事,你嘛,怕是替别人操心了。每次课上,你不是给于归传纸条说私话,就是扔纸团打允小五,再就是打盹儿走神,你还好意思说你要温卷,你骗谁啊。” “你,你,我几时这般了?”安康舌头打结,怒不可遏。 “你一直如此。”秦落雪接着补刀。 安康怒目圆睁,气的跺脚,正准备回击,亏得百里颛的出声阻止这才平息了风波。安康怒哼一声,不甘心地转身回到座位,秦落雪冲她背影扮了个鬼脸,等转过头对着允康时,又重新换回笑脸。“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哦,说到武平齐那家伙落水的事儿,你不知道,当时他可搞笑了,那模样……” “小公爷,我不想听了,你回到你的位置上去看看书好吗。”忍了耐许久,允康终于出声打断,眉眼不惊,语气清冷很是疏远,偏秦落雪听不出,喜滋滋道:“好的!”果然安安静静的回到自己座位。 我好奇去看安康反应,只见她耳廓通红,眉头皱成川字,咬牙切齿的捏笔在书卷一通乱写乱画。这是什么情况? 约摸又过了半刻钟,授课的郝夫子酒气熏天的进了学室。 郝夫子名邱,字平齐,已过了花甲之龄,仍就精神健硕,声音洪亮。头发花白,中等容貌和身高,面相看着和蔼实际为人不苟言笑。 在此之前,我已经从于归那里将这位夫子了解个大概。郝夫子确实是个不错的夫子,之前在民间靠办私塾出的名。听说他因材施教,对每个学子自有一套教育心得,故而培育出不少能人异士为国所用,真正的桃李满天下,后来被皇家聘为御用夫子,便留在尚书苑教学了。郝夫子脾气古怪,不好相与,时常出些怪题来考学生,若是答不出他的问题,他会变着法来整治。于归苦唧唧的说起她上次被罚抄书的经历,至今心有余悸。她因为上课偷看戏本子被郝夫子逮到,郝夫子勒令她抄了整整一本《穆天子传》,限期三日,不准假手于人,若是到期不能抄完或者笔迹有异,则抄书翻倍。于归为了交差,也是拼了,熬了三个晚上,醒神茶不知喝了几壶才勉强抄完。等她抄完时,手已经酸痛得举不起来,吃饭都得她的婢女东珠喂,从那以后,她再不敢在课上看杂书。 我暗暗下决心,以后上课绝不看杂书——反正也看不懂,这项爱好可以舍弃。 又听说郝夫子此生三爱,酒诗吃! 爱美食,会吃懂吃,真正的吃货;爱诗文,能写能评,写得一首好文章,人送外号——好能写;三爱喝酒,嗜酒如命的程度堪比允康的爱猫如命,邀上好友,做一席美味佳肴,便能畅饮直达天明;也正因如此,他每每来授课皆是一副醉眼迷离,恍惚不清的模样,譬如今天这般。我以手托腮,开始神游天外,轻声感叹,说不定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郝夫子待我们行完礼后,才酒醒大半。 他睡眼惺忪的环顾四周,方要入座时,晃又看到眼跟前的我道,颔首低眉:“这位便是北邱来的公主吧。” 我赶忙起身,恭敬道:“缺缺中途入学,多有叨扰处,还望夫子见谅,日后缺缺定会谨遵师训,认真求学,愚钝还望夫子。”我都佩服我自己,居然能一字不落的背下花抚给我准备的稿子,嗯,是个可造之材。 郝夫子捋一捋胡子,满意点头,道:“公主殿下入座吧。” 我对这个新身份十分陌生,甚至很讨厌别人这样称呼我,忍不住道:“夫子,我的全名是乌洛兰牧夏,因为叫起来很是麻烦拗口,所以一般不怎么用,日后您尽管唤我缺缺就是。而且我是您的学生,称我做公主实在显得太见外了,您还是直呼名字比较合适。” 郝夫子欣慰点头,还夸赞了一句,说我尊师重道。 于归在我身后小声道:“你还挺会拍马屁的。” 拍马屁?我噎了噎,扭头回她:“略懂皮毛,不足挂齿。” 于归嬉笑,忍不住提醒我:“这话不是这样用的,你得说,得说是雕虫小技。” 我也觉得我的话好像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不过于归与我都是半斤八两,她说的话更不能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十一章山海经 好一番程序走完才开始正题,郝夫子等了半天早不耐烦,喝道:“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赶紧入座。我还得上课呢。” 我对此愁苦不已,明明就是你提议的嘛。 秦落雪不合时宜的打着哈欠道:“夫子,您酒才醒吧。不着急的,待你酒醒再上课不迟啊。” 郝夫子怒斥:“竖子!我几时喝酒了。” 趁他们啰嗦之际,于归把一只狼毫笔递了过来,含笑道:“这笔我用着手感不错,你用来练练字,描描红也是可以的。” 我顿时喜笑颜开,接过笔后迫不及待的沾上墨水在纸上试了试,满意点头。果然不错,好笔写出来的字看着都顺眼多了,虽然依旧写的歪歪扭扭的。 我向她道了谢,然后毫不客气的收下。 郝夫子突然提议要调动位置,我想他大概是要将拔萃的安排上前座来,不过我无所谓,坐在哪里都行,反正我就是来凑热闹的,又不指望考状元。可郝夫子调换位置的目的并不在此,他纯粹是想让桌椅摆放整齐些,看上去顺眼点。 长极的后面坐着秦落雪,前头是空的,孟节靠右墙而坐,前头坐着太子百里颛,为了让第一排位置看着顺眼些,孟节往后挪了挪,填补了长极前面的位子。但百里颛身后却平端空出一个虚席,看上去很空旷,于归逮住机会立马补了上去,心满意足道:“我惦记这个位置好久了,之前和孟节商量好久他都不肯换,没想到今天终于让我坐到了。” 我听见她嘀咕,侧着身子不解问道:“你怎么这么喜欢这个座位?” 于归不羞不臊,直言不讳:“我不是喜欢这个位置,我是喜欢挨着阿颛坐而已。” 我假意咳嗽,斜眼去看百里颛。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握着一卷手册坐得笔直。 靠窗的席位原本有五个,其中一个原本就是预设,是留给那些零时来听课的学监所用,如果因为多了我,就补齐了。可于归又挪到百里颛身后去了,如此一来中间的四个座位又空出一个,单出我背后原本于归的位置,看着很不协调。郝夫子一阵皱眉,思量着如何调动,本想让后排多余出来的秦落雪匀上前来坐,还不待他说完,孟节却抢先一步坐到这个空位上来,成了我的后桌。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定然要作妖。果不其然,他才入座不多时,便借着让我挪位置的借口,凑到我耳边,轻声嘀咕一句:“你最近还吐口水喂鱼吗?” 我呆了一呆,顿时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这家伙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现下无人,我恨不得再给他两脚。 我僵着脖子,恨恨道:“你要是再敢说这事,我就打死你。” 孟节赧然一笑,边摊开书卷边道:“你放心,我口风很紧的。你也别太在意这件事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说,你在意被别人知道?” 我在意?明明是你一直在提好吗!我一时语塞,然后条件反射的去看窗边的长极,见他也正朝着这边看来,我不由得心虚,立刻又收回视线。为掩饰尴尬,连忙危襟正坐,直视前方,把目光锁定在堂上沾着口水翻书的郝夫子。 室内一片安静,郝夫子清清嗓子,关上书本便道:“今日既有新生,便不开新课不讲书本上的学说。咱们就讲一些轻松点容易点的,谈论一个你们感兴趣的论题如何。” 话还没说完,座下秦落雪抢白道:“夫子,您是又要教我们烹鱼的十三种方法吗?我们已经学会了,不用再教了!” 郝夫子瞪眼:“胡说,我几时教你们这些了!” 秦落雪嘟着水润润的嘴巴,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很是委屈:“夫子,您怎么还不承认啊。” 郝夫子捋了捋胡子,横眼睨着他:“夫子我一向实事求是,没有的事儿可别胡说。” 连我都看出来,郝夫子是有意不想在这闲聊上费功夫,偏秦落雪还在挑头闹事,巴巴的控诉:“当然有。上个月,您把怎样快速制作红烧肉的方法,给我们上了整整一堂课,还让我们回去做了第二日带着来上课,您说您要检查我们的动手能力。结果呢,肉全被您吃了,完了你还嫌弃我做的肉没熟,太子殿下做的糖放少了。这个月初,您又陆续教了我们烹鱼的十三种方式,昨儿个,您刚讲完第十二种方法,要不是时候到了该下课,您非得接着把第十三种方式讲完呢。您今天,是该讲这第十三种了对吧?” 郝夫子脸色微变,咳嗽道:“夫子我一向注重文以载道。虽然教一些课外知识,那也是想让你们领悟其中蕴含的大道理。” “做菜能有什么大道理。”秦落雪还在倒顺猫毛。 郝夫子脸一阵青一阵白,手上戒尺挥了挥,秦落雪立即闭嘴。 长极忽而开口,打断两人斗嘴:“不知夫子今日要论那个文题呢?” 郝夫子手上戒尺轻放,叹了口气,再不与秦落雪扯皮。书归正传,道:“你们不是嫌平日的课枯燥乏味吗,那咱们今日就来论论有趣的,论论《山海经》如何。众所周知,这《山海经》涵盖了上古时期天文、地理、鸟兽、民俗、神话,堪称是上古文化代表,不过很多人都认为此书内容荒诞,百无一真,没有考证价值,不值得去研读。老夫觉得甚是有趣,但也说不上该站队哪边。不如,你们来说说看自己对这本书的看法,说说此书可信否。” 郝夫子环顾四周,见众人沉默,皆不发表意见,便指定百里颛答。 百里颛恭敬起身,揖礼道:“学生觉得,实难定夺。” 郝夫子道:“何解?” 百里颛不慌不忙,娓娓道来:“据学生所知,《山海经》全书现存十八篇,共藏山经、海外经、海内经、大荒经,书中所记载的人事虽有荒诞失实之疑,但不乏可有信之处。禹把天下划分成九州,益与伯翳等人区分万物的本质从而写出了《山海经》一书。学生想,古人尚且真实存在,又怎能说古人所创的文献有假呢。再则如《列子·汤问第五》中,夏革曾回答汤的疑问,提到五座大山及山上的特产,怪异之物,和《山海经》记载地理、特产以及怪物的写法极其相似,说这些怪物是大禹治水周行天下时亲眼见过的,他的臣子伯翳了解这些怪物,夷坚听说之后把这些怪物记了下来,既然古人是真,那古人所见也未必不是真。如今的西南夷、百仆诸民族仍然有关于书中的传说流传于世,由此可见,《山海经》所记内容,也并非完全荒诞不羁,还是有考究根据的。” 郝夫子满意点头,追问一句:“那你可信书中奇物存在。” 百里颛:“信,也不全信,只管挑着去信。信可信,弃存疑。” 郝夫子赞道:“精辟!”继而再问长极:“你信书中记载的事物存在否?” 长极起身道:“书中之物存在,也不存在,信则有,不信则无” 郝夫子总结:“等于没说!” 踱步又踱步走到后排座位,提问秦落雪:“你觉得可有?” 秦落雪一本正经道:“我听夫子的,夫子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郝夫子痛心疾首,扶额无奈道:“人云亦云,废话连篇,不知所云,你给我坐下!” “好的!”秦落雪乖巧落座。 郝夫子摇头晃脑,一副学子都是朽木不可雕的叹息模样。他踱到我身边时,我下意识觉得我会被点名,果不其然,真就是我。 郝夫子的戒尺敲了敲我的桌子,高声道:“缺缺,你来谈谈你的看法。” 我恭敬的站起来,道:“我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都很有见地。” 郝夫子板着脸纠正道:“我是让你说说你的看法,没问你觉得别人回答如何。” 我羞赧一笑,直言道:“夫子,其实学生不曾读过《山海经》,也不知里面讲什么。今日若不是听夫子提起,我还以为这是一本类似三字经,弟子规之类的书,是教人认字用的。” 我感觉有人在笑我,虽然他们都极力隐忍没有笑出声音,可透过余光,我还是看见他们在掩笑。 郝夫子对秦落雪还有一连串评价,到了我这里什么也没说便让我坐下,他回到讲台后一屁股坐下后,喟叹一句:“朽木,朽木啊……” 我耷拉着脑袋,倒也不是觉得惭愧,只因这课好无聊,我困得慌。恰此时,身后的孟节起身道:“夫子,学生不才,想要说说自己拙见……”他略顿了顿,便道:“夫子要我们浅谈山海经真假,定论其中内容是否可信。依学生看来,这本就是个无须争辩的问题,或者说这个问题毫无价值。” 气氛立刻紧张,室内立刻鸦雀无声,静得出奇,我拼命忍住不回头去看孟节,却在心里暗自为他捏了把汗,摇头惋叹,知道是拙见你还说,明摆着找骂呀。 郝夫子轻哼,正色道:“那你且说,这个问题为何毫无争论价值呢。” 孟节不慌不忙,反问道:“夫子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想来应是读过不少好书,既读过《山海经》这样的杂书,那不知夫子可曾读过戏本子,或听过勾栏瓦舍里的评书说唱。” 郝夫子咳嗽,眼神飘忽不定,继而道:“自然是,偶有涉猎。不过,这和论题有何关系?” 孟节朗声道:“既然读过,那请问夫子,戏文里既写修仙成佛,鬼怪狐仙的情节,亦有佳人才子,名臣良将事列,或多或少都写得离奇。而写这些戏本子的人都是平常的文人墨客,一介凡人,写的内容又有几分真实几分造假?” 郝夫子皱眉,不悦道:“戏本子里的内容哪里可以全信,不过是著书的将平常生活的所见所闻,添以想象,虚构整理出来的东西罢了,不值一提。” 孟节紧又追问道:“那夫子是说,其中内容皆不能信了?” 郝夫子立回道:“可信也不能全信,有些戏文确有实例作为塑造原型,譬如某代开国君王,便需要加以神化,为其夺天下添加舆论助力,像这一类的戏文,可挑着去信,但也不是全信。而有些戏文编写得太过匪夷所思,又无真人为材,凭空捏造,这却是不可当真的,全然是个打发时间的读物娱乐罢了。” 孟节笑道:“正是如此。那么夫子,《山海经》可信与否,可参戏文推敲便是。” 郝夫子微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又笑又摇头叹道:“你呀,真是会拆我的台。坐下吧,省的你再说些不中听的话。” 我茫然不解他们说了些什么,对话却结束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孟节明里暗里,不都在是想表达这问题不值得深究,何必绕山绕水说这些话。这郝夫子也是,尽捡些刁钻古怪的问题考人,横竖没有答案,偏要人说出个所以然来,说对了说错了都无实际意义,等着孟节一番‘好见识’说破了,他又不做评价了,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长极和百里颛豁然一笑,戏谑的瞥了一眼这侧端得正经的孟节,明显就是听明白了。秦落雪鼓着腮胖子愤愤道:“孟节说来说去,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怎么就坐下了。” 允康始终不置一词,时而抚摸膝头的大白猫,轻轻翻过一页书卷,一看就是半晌。 我回头又去看安康,她咬着笔昏昏欲睡,看样子只怕听得比我都迷茫,也是什么都没听进去。至于于归就更不用说了,从头到尾都无心听讲,一心扑在前排的百里颛身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后脑勺,巴不得看出一个洞来才好,托着下巴杵在桌上,嘴上一直挂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十二章慕少艾 这日午后,因为郝夫子临时有事没来学院,丹青课便换成了管博山的点茶课。 管博山中途闹肚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跑了四五次恭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茶水喝多了的缘故。到最后快要虚脱不成了,他只好先行告假去看大夫。本以为终于得了轻松不用再上课,他却在临走前特意改了主意,让我们自行临帖。 临帖是件非常枯燥的事儿,需要莫大的耐心,这对我一个生性好动的人来说,这过程实在煎熬难捱。 孟节在砚上磨墨的声音沙沙作响,更加令我意志消磨。我百无聊赖的转动手里的笔,墨汁溅了一身,也洒了一些在孟节白衫上。我不甚在意,索性扔了笔,撑着头去看窗外杏花树上的一对黄雀,树枝一阵颤动,便惊飞了那对鸟。我皱眉不悦,稍一移动视线,便发现这波动来源。秦落雪靠着窗边,伸出手去拽探进堂内来的杏花,杏树被他拽得左右摇晃,他折了一枝随手便放在允康桌上,允康接过放进桌上的花瓶里。 再看安康,她难得乖巧的坐着不吵闹,双手捧着脸,一点一点垂着头,打着瞌睡。 我从安康那里收回视线时,顺道看了眼长极。只见他端坐在桌前,眉眼安然自若,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风吹动他的书卷,纸页发出哗哗的响声,他低垂着眼眸略无波澜。 尚书苑的墙建得极高,亭楼幽深,长窗吹进风来,让人昏然欲睡。 又熬了一日,在我几次和周公会话后,终于熬到放学。等我醒来时,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我把书箱子扔给朵步,准备打道回府。 出了门,走在前方的孟节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面对我。我刹住脚,恭恭敬敬对他行了个礼,本想绕开他走,他又一个箭步挡在我面前。 他不会是想找我算刚才溅他一身墨汁的账吧,可看样子又不像。 “你挡着我作什么,快些让开,我要回去了。” 他忽地道:“我又没惹你,你为何总是躲着我。” “我就是不乐意见着你。”我急着回去吃饭,哪有这多闲工夫废话。 想必是我话说得太过犀利,他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你也太小气了,我不就是无意间看到一点你的糗事吗,你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到现在还不释怀吧。” 这大实话说的真是让人忧伤得很,我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说是显得我气量小,说不是吧,我又的确是因为此事躲着他。想我堂堂北邱公主,居然被人踩住尾巴,竟还是因为吐口水这种上不了席面的把柄,我一世英名,毁于一口水啊。 我立即驳回:“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然后一把将他推开,能跑多块跑多快的遁走。 一路上我都哭丧着脸,十分担心那个孟节是个大嘴巴,若是他将我的窘事说出去怎么办,若是说给于归和安康她们听到怎么办。别人还好,要是让这两个大嘴巴知道了,还不得奔走相告,组团来嘲笑我鄙视我啊。 我自己被嘲笑也就算了,可我好歹代表着北邱不是。如此想来,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这可事关一个国家的脸面啊,往严重了说,这可是有损国威的大事。我越想越觉得丢人,越想越烦。 朵步不停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头晃脑说没有,只是上课累的厉害。实际上,我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我苦恼的原因。总不能跟她说,我在为吐口水去喂鱼的糗事被人看到而烦恼吧。这样也太没面子了。 我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不告诉朵步了,免得又是一顿数落。 我满腹忧思回了展华宫,因为这忧伤我只吃了半只鸡,花抚说我今日食欲不佳,中途只添了两次饭。我打着半饱的嗝对她说:“是啊,读书累得慌。” 花抚一听,脸上瞬间挂笑,她以为我是读书用功劳累到了,连连劝我要注意身子,不能操之过急累坏了。 我感动不已,由着这股感动劲儿,胃口似乎又好了那么一点。我瞟了一眼她面前的鲈鱼脍,花抚立刻会意,贴心的为我盛了一碗饭。“这鱼是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给公主明目用的。读书辛苦,吃鱼最好。” 其实我的胃口也不是那么好,只因为这鱼做的实在不错,很是下饭,我又就着吃了两碗饭,终于打了一个饱嗝。 我喝着饭后甜汤,悠悠和花抚说着话,说着说着,不知怎地就扯到了孟节。 “您说的是孟世子吗?公主竟和孟世子做了同窗啊,真是不错。”花抚说着眼睛亮了一亮,满脸春风。 “怎么了吗?”我不解问了一声,却没想到拉开她的话匣子。 接下来,一直持续到我去睡觉的时间,她都在与我说孟节,当然,是她说我听。 花抚一脸花痴像,毫无半点中年妇女该有的矜持。期间她竟然一口气没喘,连口水都没喝。我甚是恼恨自己嘴贱,怎么就说起这人来了,原本只是想从花抚这里探探口风,打探一下那个孟节到底口风严不严。我哪里是想去听他那些光辉事迹。 总体听下来,花抚不断夸赞的都是孟节的医术如何精湛,相貌如何英俊。 孟节长相我倒是清楚,确实不错,只是不知他竟还精通医理。不过我对此一点不感兴趣,我和他又不熟,知道他那么多事干什么,但见花抚说的开心,我也没什么事就稀里糊涂的听她讲下去,全当是在催眠了。 月上中天时,花抚终于一吐为快,极为畅快的拍了拍手,我以为她要走了,正暗自庆幸,她又拉着昏昏欲睡的我问话,困意泛滥,我恍惚听到她在问我觉得孟节这人怎样。我困得要死,只稀里糊涂的说了句:“你和他豺狼虎豹,绝顶般配!” 第二日花抚来服侍我洗漱更衣时,笑成了一副春天到了,红杏出墙的样子。 朵步不知我们昨夜说了什么,看着我一脸茫然。 我感觉花抚看我的眼色怪怪的,我问她她又不说,只一个劲儿掩嘴偷笑,我一阵恶寒。 我倒抽一口凉气,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挽救她这半老少女。我好心道:“花抚,你是不是慕少艾了?可你早就过了这个年纪了呀,你要是动春心,就只能叫老树开花了,这多不好听啊。而且,你和孟节年纪也相差太大了,你这样,是不是叫做老牛吃嫩草?这样不好,不好。” 花抚眼里闪过一丝暮霭,转瞬变脸,生气道:“公主又在胡说了,怎么能是婢子慕少艾呢。我是在为公主殿下开心。” “为我?为我什么?” 这话怎么讲,你看上孟节那小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阿娘,就算找了郎君,那也不是我阿爹啊,怎么能是为我开心呢? 我与朵步面面相觑,依旧没能弄明白花抚在说什么。 花抚貌似深思熟虑一番道:“孟世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郎,相貌好,性格好,又学得一身精湛医术,出身也配得上公主。而且我听说,庆阳王夫妇也是个好相与的人,将来公主嫁过去,日子一定好过。” “打住!!”她越说越离谱,我越听越糊涂。 我怒道:“我看你才是在胡说八道吧,我和那孟节总共见过两次面,我何时说要嫁给他了!” 花抚猛然觉悟,却不在点子上醒悟,犹自畅想道:“是啊,不能操之过急,须得一步一步培养感情,等有了感情,再谈婚论嫁也不迟!” 我扶着额,无力地说:“花抚,我求你了,别再乱点鸳鸯谱行不行。我知道你很中意那个孟节,可你不能因为自己得不到,就忍痛割爱让给我吧,我无福消受……” 她再说下去,我就真的抑郁了。她怎么这么有空,竟无端端操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 花抚怔仲道:“不是你自己说你和孟世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吗?怎么这会儿不承认了。” “我几时说过这种话了……” 阿诏常教诲我说,饭可以乱吃,架可以乱打,可话万万不能乱说,尤其是这种没皮没脸的话。虽然他没少乱说话,却也不妨碍他的三观直。 花抚很是委屈的说:“就是昨夜你睡觉时说的啊。我问你觉得孟世子人怎样,你能看得上他吗?然后你迷迷糊糊就吐露了真心,说你和他是绝顶相配,你对他甚是满意。我这才想着跟你提提意见而已,免得你摸不着门道,讨不到他的欢心。” 我真想一巴掌拍死我自己,顺带上花抚。原来昨天晚上,花抚是在问我和孟节,不是说她自己啊。 我跟花抚解释,说她会错意了,花抚听后难过了许久。一直说我错失良缘,我哭笑不得,垂头丧气出了门。 我在尚书苑上课不满一月,便迎来浴佛节。郝夫子告假,说要陪夫人去踏青。如此粗糙的谎话,也是难为他想得出来。 我们乐得清闲,集体休沐三日。 傍晚时分,我瘫在床上一动不动,静静幻想着,我此刻就坐在蒹葭湖畔游的船上,听着远远飘来的隐隐歌声,吃着糕点赏着月。 而眼下,我只能待在房中枯燥难耐,好想走出展华宫,去看看建康城的夜景如何。 猛地记起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趁着安平随永河王进宫请安,展华宫暂时无人看管,于是计上心头,强拉着朵步跟我外出逛逛。到了门口,却很不凑巧的被看门的侍卫逮了个正着,生生给赶了回去。 大门不能走,我只得拽上朵步从后门溜出去,谁知后门又被给上了锁。 我思虑再三,为今之计,只有一条出路……墙角还有一个狗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十三章缘木和尚 朵步虽非矫情之人,却是毛病太多,甚爱讲究,放出话来:做人坦荡荡,要出门就得从正门,失礼走后门也属无奈之举,怎能再行此鄙行?还是钻狗洞这种丢人现眼的举止。 我摇了摇头,表示她说得太文绉绉了,我听不懂。朵步略有迟疑,我却下了决心,咬了牙,打算以身作则。 我二话不说就往狗洞里钻。 此洞不长不大,勉强容得下我,但也费了不少功夫才钻进去半个身子。 等钻出去后,顿觉浑身稀松,终于得了解脱。 宫外面的空气,真是别样清新啊。 朵步还在墙的那头,我蹲在洞前与她对话,:“今日是浴佛节,集市上定是热闹得紧。我想去看看南瞻的夜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盛景。你若不想去也行,你在家等着,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顺便再给你说说今天碰到的好玩事儿。”。 “我又没说不去。”朵步平端吼了一声,急了眼,咬牙道:“我这就出去,我翻墙出去。” “随你。” 我十分不理解她的想法,翻墙和钻狗洞不都是偷偷摸摸的鄙行吗,而且钻狗洞明显更方便不是,为什么放着捷径不走呢,啧啧,我表示很无奈。 朵步行动迟缓,等待良久也不见出来,我颇不耐烦,打算先到前方放个风。 谁知刚转过身去,便听到~支呐的开门声。我回头瞧去,瞬间瞪圆了眼睛。这门明明刚才还锁着,怎么就打开了! 我没看到朵步,倒是长极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我往他身后看去,道:“你怎么来了?” 长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后门,拎着一把红绳子拴住的钥匙在我眼前晃了一晃,气定神闲说道:“我有钥匙啊。” 我道:“谁问你这个,朵步呢?” 他笑了笑,又立马一本正经说道:“我让她回去了,我陪你出去。”他看我一脸茫然,解释道:“她得留下来打掩护,不然母亲回来发现你和她都不在展华宫,自然知道你们偷偷出门去疯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小声怯怯的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很不巧,在你钻狗洞的时候。” 我怔仲,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咬牙切齿道:“不准说出去!你若是敢跟别人说,我就咬死你。” 长极促狭抿笑,倏而走近很自然拉起我的手:“我保证不说。走吧,我陪你出去。” 我瞬间不安定了,霎时心跳加速。垂眸看着我们握在一起的手,难得害羞。脸烫得不行,我抬头羞怯看着他,他脸色如常,毫无波澜。十四岁的少年,五官初具丰神,垂下的睫毛扑闪,其后藏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眸,我暗道:他长得,可真是好看。似个娇美女儿一般动人。 我瞧他瞧得痴了,呆站着不动。 “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走吧!” 他出声打断我的走神。 我猛地醒来遮掩窘态道:“你要去就去。我,我先走了。”挣脱他的手,我心虚的跑开老远。 出了后院,我躲在隐蔽处偷偷查看着周围动静,确认没人看护就撒开脚丫子往东市疾驰而去。 听于归说东市有一家大酒楼,里面珍藏着各国好酒,还能看到西域来的舞姬跳舞。她一直都想去可始终没去成,我问她原因她也不说,只支支吾吾的说不方便去。我心痒难耐,决意前往。可等我们出了门,问了长极才知道,于归说的那楼原是青楼,怪不得她去不得。 建康城大街上,一少女拽着一个俊美少年,正风风火火朝着青楼方向奔去,毫不在意他人眼光。 为了方便行事,我照旧换了身男装,是和长极同样的一身白衣。只因钻洞时沾了不少灰,一件白衣染成灰袍子,看上去有些邋遢,将长极衬托的越发翩然出尘,频频引得那些妙龄女儿侧目看他。 长极只有十四岁,连一个成熟男子都算不上,但他生的高大漂亮,就算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也能让女儿家春心荡漾,暗自期许。我拽着他的的袖子,小声说到:“你可看到那些小姑娘在偷偷看你,眼睛直勾勾的,如狼似虎,巴不得把你吃到肚子里去。” 长极颇为自得,笑道:“那是当然,我长得这般好看,她们自然想多看几眼的。不像你长得一般,都没什么人打你主意。” 我扯了扯嘴角,十二万分的生气。话虽也不假,但这样说出来未免有些让人气结。为了扳回一点面子,我搜尽枯肠的寻找那些赞美过自己的人,可绞尽脑汁,也没找到一个夸过我好看的人。倒是安平曾夸过我壮实,精气神好。朵步夸过我脾气好,花抚说过我能吃-_- 好吧,貌似一个都拿不出手。 正在长极洋洋自得炫耀他美貌时,我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一人—— 孟节倒是夸过我长得很有特色。我虽不知这特色算是个什么样的词语,但拿来说人长相的,应该是个好词儿,总不能是句坏话。我学着他自得一笑,甚是高调的将孟节的话变了味儿,稍加美化的说与他听:“我长得也不差好吧,那日丹青课上孟节为我作画时,他就夸过我长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让人移不开眼睛呢。是你不识货,看不出我特别之处。” 扳回一局,心里很是舒坦。 可长极不予理睬,定定看了我半晌。 我暗叫不好,莫不是他识破我说的假话,觉得我浮夸虚荣。他这样一言不发,直勾勾瞧着我,定是在组织语言准备讽刺。等了好久他还不是不说话,我便更慌了。 我心里没底,只好琢磨着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才行。 “咋啦,有人懂得欣赏我的美你就不高兴了,你不至于心眼小成这样吧!好了好了,你既然不高兴,那就不和你比美了,省的你比不过生闷气。” 嬉笑着冲他扮了个鬼脸,他却一笑不笑板着个脸。 我一怔,心里直打鼓。想着与其等着被他挖苦,还不如主动承认那话是自己瞎编出来的,谁知还没开口他却冷冷道了一句:“你和孟节,倒是很谈得来。” 我吃瘪,有些局促不安,不知如何作答,只傻傻的点了点头,“孟节人挺好的。” 长极冷冷哼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合得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说话一向轻快简短,句句在理,因而每句都戳入人心。但就算他时常打击挖苦我,也还不曾如此冷冰冰的对我说过重话。 我茫然,也不知到底是哪句话惹着他了,可我也是个说来气就来气的性子,脾气蹭蹭往上窜,点火就着的那种。 “我和孟节当然合得来。他脾气那样好,自然好相与。不像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 他脸色铁青,再不搭理我,转身之际冷冷扫了我一眼,臭着脸大步上前。 我也不去讨好,自顾自的往前走。 不得不说,建康城真是个完美的古城。繁荣昌盛、人口众多,历史悠久,是四方朝拜之地,也是人们口中:得中原者得天下的中原圣地。我特意走的极缓,好不容易出趟门,非得把这里看遍才算够本,也不枉我辛苦一遭。 长极走在前面,故意放慢步子,应该是在等着后面的我。 我虽懊恼方才言语不当,可碍于面子又不好示弱。 要过石桥时,为了缓和气氛,长极突然主动提出要给我说一段故事,真是找借口都找得那么没水平。我扭过脑袋看向别处假意不听,又仍忍不住好奇,只好僵硬点了一下头,竖着耳朵等着听故事。 长极释怀一笑,悠悠述说。 这座断桥也叫铭华桥或者相思桥,始建于前朝齐太宗武华四十三年,如今也有数百年历史。有情男女最爱人约黄昏后,缓缓走上断桥,相伴同行。传说有云,如果一对真心相爱的恋人,共同走过这座桥便能白头偕老,恩爱一生。虽并无实例论证,倒不妨碍世人对传说的深信不疑。 桥东有红药绵延,长势极好。桥西有一株参天红豆树,传闻原有三株,世纪更迭,如今唯有一株存留。相传这座桥,是为了纪念缘木和尚和铭华公主而建造的。 齐太宗第三女铭华公主幼时体弱多病,被送往普光寺中养疾,认识了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和尚缘木。 铭华公主才情横溢,容貌端丽,而那缘木和尚长得颇为俊美,学识渊博。两人一同长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随着年岁渐长,铭华对缘木情愫暗生,直至最后的情根深种。但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一个是皇家帝姬,一个是被早早选定的下任圣僧。两人若是相恋定被世人所不容,被道德所约束。 所幸之处,在于缘木从未回应过铭华深情,时时刻刻保持着距离,在一定程度上免去众人猜忌,减了不少口舌之祸。 一次缘木生辰,铭华公主送了一个木鱼作为贺礼,但遭到缘木当场冰冷拒绝,公主愤然离场。 几日后,公主被接回宫,缘木继续苦修佛理。自此,两人再未见面。 武华四十二年春,铭华远嫁别国和亲,嫁与齐王第四子。三年后便病逝了。 同年浴佛节,缘木神僧竟也突发疾病不治而亡。一代高僧从此英年早逝,而他和铭华公主的故事,却渐渐流传开来。 缘木圆寂之时留下遗言,希望在朱雀大街东边尽头,也就是今天的建康大街东市处修一座桥,并植上三株红豆树。缘木此举,后人不解,还以为这是神僧留下的福祉,因而早晚来此祭拜求福的人络绎不绝。 直到武华五十九年,寺中小僧人打扫缘木旧舍时,在擦拭其生前珍爱的木鱼过程中发现一句诗后,才得以解开这个迷。 我忍不住问道:“他发现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十四章不信人间有白头 我默以为然,好像知道了什么。长极接着讲下去,我凝神听着。 木鱼藏诗的事情外露后,在民间掀起一阵热议,纷纷猜测这诗是为何意。有人惋惜个中情伤,却也有人借此痛斥缘木败坏佛德。但人们还是不懂其中深意,直到当年侍奉铭华公主一个嬷嬷听闻后,感伤念叨:“我们铭华公主的乳名,就叫红豆……”。 此话一出,铭华与缘木的那段青涩过往浮出水面,可真假还有待考证,毕竟古人远去。当年缘木和尚所题短句到底意欲何指,后人无从而知。如今说起来,也不过是给这座古城,这座断桥,披上一层神秘的外纱罢了。 一段故事讲完,我忽觉惋惜,泪湿眼眶,怕被路过行人看见立马憋回泪意,我这举动长极悉数看去,他知我是在为前人伤感,故不做劝解。 只轻轻问我:“你觉得这个故事美吗?” 我抬头看着长极,内心五味杂陈,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美,只觉得可惜。” “那这个故事,是真是假?” 长极笑着回到:“半真半假吧。” “怎么说?”我不解追问。 “这毕竟只是故事,能有几分真假,我们都无从考证。你愿意信,这故事便是真的,不信,便是假的。” 我黯然,的确如此。古人远矣,这段故事流传了多少年就经过多少年的添加改版,到我们耳朵里时,有多少真假自然说不准,再则,这个故事到底是否真实发生也不能确认,之所以流传至今,也不过是因确有铭华公主和缘木和尚等人留于史册罢了。 可我还是觉得惋惜,忍不住感叹:“这故事一点都不好,太悲凉了。” 长极失笑道:“这故事又不一定是真的,你不用这么伤感的。”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你说,缘木是爱他的佛多一点,还是爱铭华公主多一点。” 长极被我问住,思酎片刻后才道:“佛爱众生如一人,他爱一人如众生,两者都爱。” 我听得耳朵发麻,不知道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恹恹道:“你说了等于没说。” 长极在我脑门上弹了我一个响指,勾了勾嘴唇,笑得灿烂:“那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啊。” 我甚是不服,扬起下巴不屑道:“我可是个明白人,我什么看不出来。” 我润润嗓子,故作高深道:“这一切啊,都会命中注定。是因果,是定数。铭华公主是帝姬,注定一生命不由己,身不由己。缘木是佛门中人,是万人敬仰的高僧,所以他注定了一生要绝情弃爱。但就因为这样,就算他们心里都有彼此,却半点不能显现出来,以至于最后抱憾终身。” 想不到我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来,竟总结得这般完美,如此有说服性,真是难能可贵啊,哎,也不枉费我这一月的勤学。我摸了摸下巴,暗自欣慰。 可长极却不为所动,只怔怔望着我,好像不太高兴。我底气稍有减弱,转瞬又坚定道:“有些东西注定会得到,便一定会得到。注定会错过便一定会错过,人是如此,事也是如此。缘木和铭华公主是注定的有缘无分,再怎么勉强也不可能结合,难道我说的不对啊。” 说着说着,我就想起郝夫子最近教过的一首词。因为太长了,我背了许久才记得一句: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初学时我并没什么感觉,现在再念在口里,真是分外凄凉。 长极低头看着我,严肃道:“不过好在我不是缘木。我命里注定的,不管是人还是事我都会牢牢抓住,绝不会错过。” 我怔仲,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较真。 不过他说的没错,他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去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他是南瞻身份高贵的嫡皇孙,国中炙手可热的翩翩贵公子,才貌兼备,儒雅清高。这样的人,从来都被仰望。将来他的婚事,自然也是南瞻皇室大事的重中之重,他所谓的注定,其实早已安排妥当。 我附和道:“长极注定的那个人,必然是个万里挑一,温婉可人的女子。而且啊,知书达理,德才兼备,是难得的良配。” 我把现在能想到的所有好词都搬出来了,我想他该满意了吧,可他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讨打模样,讪笑道:“那可不一定,这些优点,她可一个都没有。不过也无所谓,我若愿意,纵使那人浑身缺陷我也认定是她,若我不愿,就是世上之完人,也不能入我的眼。” 他转过身,行步如风走出去好远时,我还站在原地回味他说的这些话。 我和他离得远远的,只听得见他不耐烦的催我走快点的喊声。 我抬眼凝着他时,他也正看着我。四目相对间,我忽而难过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听了他说的故事难过,还是因为他说了那些话难过。可若是因为他后面说的话而难过,可我又到底为什么要难过? 我走在他身后,细细回想他说的话,最终停留在那句“这些优点,她可一个都没有。”。好像就是因为这句话我开始难过的。 长极口中的她,是谁? 不管是谁,她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就算什么优点都没有,还是能被长极高看一眼。不像我,总是被他嫌弃。使劲拍了拍脑门,想要清醒一些,不知为何,突然没了精神,蔫蔫的,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我想我是魔怔了,我又不喜欢他,我干嘛这么在意他喜欢谁。 我摇了摇头,赶紧换上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屁颠颠跟上去。 一轮明月当空照,月光洒得湖面波光粼粼。远处的游船灯火通明,风中传来男子豪爽的笑声,以及女子婉转的歌喉。街市是喧闹的。人流涌动,络绎不绝的穿梭在长街上。 ------------------------------------------------------------------------------ 东市最有名的青楼,叫醉生殿,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勾人魂魄的地方。今夜有醉生殿的游船于泾湖上举办歌舞表演,放眼望去,众多花船就属他家的最奢华气派,这儿的姑娘也最优质!很多都是四五岁就让老鸨买进楼精心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价格极高!非一般人能染指。 醉生殿的花魁听笙是个冷傲女子,有着一张好看的皮囊和一身绝佳舞技,货真价实的才艺双绝,令无数男子为她思之如狂。 赶到泾湖边时,两岸灯火已燃,烨烨烛光播撒了一池,空气中弥漫着玫瑰花的味道,香得不像话。夜正好,游船都具已点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风尘客围坐,翘首以盼。 花船巨大,临湖靠岸。 在北邱时,我的养父曾将我和拓拔诏扔在习文院,同那些宗室子弟们一起读书,就跟现在在南瞻的尚书苑一样。那时任课的夫子是个地地道道的江南人,说得一口吴侬软语,回忆江南烟雨情时也会唱上几段小曲儿,很是软糯悦耳。他时常提起远方家乡,口中常念着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言语之间,缅怀最多的是那江南当垆卖酒的酒家女,巧笑明眸年十五。也偶犯痴意,提起与青楼知己琴瑟和鸣时的欢愉岁月,引得一众少年对江南之地心驰神往。如果上课意外讲起那夫子故乡,基本上那堂课也就作废了。 可每当他深情述说自己的情史时,往往会让学生笑得花枝乱颤。阿诏受他影响,对远方里的江南乐土想入非非,不止一次的对我说,将来他一定要去江南。我曾问他,是不是想去看看江南美景,尝尝江南美食。可他白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脸上表情怪异。 彼时我和阿诏从未出过远门,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更不知先生口中描绘的风尘女子又是怎样的人,妖娆到那种地步,绝色到几何程度。我心下好奇,遂开口问阿诏,他面露难色,还是未曾答复我,大概也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棘手。 阿诏一向聪明,什么都是一点就透,唯独此事他答不上来,就是一个大概也无法向我描述,我只得遗憾。 我本想去问先生,但犹豫再三,并没有付出行动。苦于找不到最佳时机询问,每当要开口,总能被人打断。 再后来不知是谁告了密,举报先生行为不检,言论失态,教坏了少年郎。那教习先生一脸蒙圈,听了扣罪原因后叫苦不迭,十分后悔向我们卖弄他的辉煌历史。不过好在,他最后只落得个被书院管事口头警告的处分,小施惩戒罢了。 这件事后,先生再未提起任何有关江南的人和事,我也一直没能弄懂“风尘女子”是个什么意义。随着时间推移,我也慢慢淡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十五章听笙 “这位小郎君好面生,可是第一次到我这醉生殿中,快快快,里面请。”刚进门,一个半老徐娘夸张地拉扯着长极的衣服,长极厌恶皱眉,一把将她推开,随后一脸无措的瞧着我。 “哎呦,这小郎君脸皮薄得呀,别害羞呀。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冯妈妈我,我啊,保管让你玩的开心。” 长极怒瞪着我,看起来真是委屈的不得了。 我蠕动嘴角,拍了拍长极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没事,忍忍就过了。等见到听笙,什么都值得了。” 听清我们来意,这位冯妈妈更是喜上眉梢,红唇勾人:“又是来看听笙的啊,那可是凑巧了。今天是听笙的大日子,小公子算是来对了。” 浓郁的媚香扑面而来,顿时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我讪笑回话:“知道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拉着长极正要进去,却又被拦了下来,冯妈妈媚笑一声,遂将手上的绢子一抖,拂了我一脸脂粉味,尖着腔调:“我们这儿,女子可不能进。” 我给长极使了个眼色,转头假装不解问道:“女子?何处来的女子?” 冯妈妈瘪嘴,翘着兰花指直指向我。 我错愕出声:“我都打扮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来?” 冯妈妈哼哼一笑,啐了一口:“我又不是眼瞎,怎会认不出来你是女儿家?” 我强忍着这股令人不适的脂粉味道,淡淡地拂开她戴满金戒指的手,正要与她扯皮好放自己进去,没想到长极倒是很会使巧,财大气粗的掏出一锭银子砸在她手上,面无表情的问了声:“这样可以让她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里面请……”冯妈妈喜滋滋放人。 我们要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对湖水之上的舞台。台上红漆银灯,金章叠翠,奢华至极。台子两侧坐满手持各种乐器的乐师,伴舞歌姬陆续登场,莺莺燕燕竟占满半个场地。 此时仙乐飘飘,水袖长练。自上而下飘逸的红纱给舞台平添几许妩媚神秘,飘散在空中的淡淡花香沁人心脾。大厅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没过一会儿就满堂了。看样子,醉生殿的宣传做得很是不错啊。 “这听笙长得甚是勾魂摄魄,若是弄到床上去,岂不美哉!”忽然从隔壁传来闷闷的声音,像是故意压低的嗓音,憋着一股气说话,听得我耳朵很是难受。 “因人而异,在我看来只是一般,比她貌美,比她有才情的女子我也见过。”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回了一句。 最后一个声音总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罢了。” 我心头一动,如水镜投石。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我竖起耳朵想要听清对话,那头传来一阵戏谑。 “这听笙姑娘可是建康城中出了名的美人儿,可不只是能用萝卜青菜一词就能概括得了的。若是我得了这样的美人,我那些通房妾室尽数舍之也无不可。” “你倒是对这姑娘青睐有加,若真喜欢,不如今天我买下来送你如何。” “福薄,福薄啊~” 一声长叹,听着是惋惜,却明里暗里说着: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我皱眉,抓狂的想去辨认出这些声音,只觉得这其中有一人的声音好生耳熟。可他们像是故意变换嗓音来掩人耳目,又加上乐音嘈杂,我根本辨认不出,可又有些许把握。我屏气凝神仔细辨认,冷不丁被长极拐了一下,正回神之际,方才所有思路尽数打乱。 “你发什么呆!”他瞪着我,口气不善。我没回话,只剜他一眼,都是你打乱我的思路,居然还敢瞪我。 “有请听笙姑娘出场。” 底下通传声四起。我伸长脖子张望,却并未看得听笙出来。 刚才吆喝的那人也是一头雾水加尴尬,往里头瞧了几眼仍不见美人身影,只得嘿嘿笑着圆场:“哈哈哈哈~,各位大爷想是等不及了,不过美人自是有傲骨,多等一刻也无妨,各位大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底下的人不买账,众口一致喊道:“少废话!春宵苦短啊,别磨蹭了,快把听笙姑娘请出来啊倒是!” 这些露水恩客因为暂时的共同利益结成一致,眼泛绿光,貌似群狼在月圆之夜齐声嗷嗷。 “呸,真不要脸!” 我心里反感,只恨不得几巴掌扇死那些油头油面的粗汉子。 长极看了我一眼,又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像在思考些什么。他是个心里藏事的人,表面越平静,内心越动荡。 大厅的灯忽然熄灭,只留下舞台四角的几盏大灯,乐队停止演奏。听笙款款而来,风吹衣动。我们隔得有点远,虽看不大清她容貌,也知必然美得不可方物,颜色绝佳。隔着波光潋滟湖水,看得一佳人正多情,随着台上的轻纱被挽起,我终于看清听笙全貌。我原以为安康皮囊已得上天恩赐,而听笙的容貌却没比她逊色多少,皮骨俱佳,鬓云香腮雪,甚至听笙比安康更多一分娇媚。只是可惜了,如此美人深陷淤泥。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她穿了一身极为清雅的白色襦裙,上面绘有墨色牡丹花样,发髻也簪了一朵绿牡丹做头饰。这种打扮我还是头一次见。 以前我总觉得牡丹太过艳丽俗气,从没想过还能将它拥戴在身上,可今日瞧见听笙这一搭配,顿觉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甚是好看。我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脂粉味,只觉得清新飘逸,宛如出水芙蓉一般。 这样的人,谁会将她与风尘二字挂上钩。如若不是命运作弄,谁愿自甘堕入淤泥。 有的人天生高贵,无论是容貌还是身世,上天都挑着最好的安排,一生没有什么坎坷,顺利安康;而有的人生来丑陋,地位极低,痛苦的在这世上度完诸多磨难,然后凄惨离世,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生卑贱。 我把对听笙的惋惜之情说与长极听,感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都是命途多舛的。长极冷笑一声,悠然道“其实丑人也薄命,也命途多舛,只是没人在意而已。” 此话有理,我哑然,找不到反驳理由。 ………… ………… 听笙落座在琴桌前,宛如玉人。 灯火再次升起之时,阑珊处是铮铮琴声,袅袅入耳入心。我尚且听得如痴如醉,遑论在场的男子。大抵美人都是自带风雅。灯火朦胧处,只看得见听笙薄衫飞扬,青丝婉转,就算她只是坐着不动,也能让人赏心悦目。 我偷偷去探看长极反应。往日里,每逢我拨弄古筝,他都要手势夸张的去塞耳朵,说是我弹的筝比打更的更声还要难听几分,实在入不得耳。 我自然不服,只当他要么是个音痴,要么就是故意挑刺。 此时袅袅仙音,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挑美人的刺。 我偷瞄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些异样,可仍旧叫我失望了。本以为听笙的琴声能得他几许夸赞,哪曾想,他的要求实在定得太高,听了这么半天,他依然没什么反应,眼睛都不带瞟的。 他坐在席位上,既不看热闹也不说话,脸上又无甚表情,只抓了把花生仔细剥了起来。如此看来,他以前也不是故意挑我的刺,而是他根本没有一点音律天分啊。 楼下歌舞升平,美女如云,而身边的人竟然在埋头剥花生。我不由咋舌,真不知他这样到底是君子做派还是榆木脑袋,出门逛花楼看花魁,他竟当做是在茶楼听说书。见他这样,我也是哭笑不得,恨铁不成钢地啐一句:“真是个木头,对牛弹琴。” 我不再管他,将目光重新锁定到听笙身上。 我捻着一块糕点,靠在椅子上细细品尝。微风拂面,空气中有浓浓说不上来的气味,香得醉人,不似早先闻到的玫瑰花香,却也甚是好闻。我问长极这是为何物,竟如此香甜,他头也不抬,一本正经道:“可能是我流的汗香。”。 适才糕点刚入口,猛地被他一惊,差点将我噎死。 我狠狠瞪他一眼。 底下热闹得紧,各种起哄各种捧,我清了清喉咙,小声问道:“我且问你,你觉得听笙的特别之处是什么。” 长极面无表情的回我道:“温婉可人,婀娜多姿,美丽动人。”说的这般敷衍,又不是让你背书。 我理了理头发,坐直身子,趁机追问想得他一句夸赞:“那我呢?我可有特别之处?” 长极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我眼睛放光,满心期待的等着,“是什么?” 他讪笑:“貌若无盐,贪吃嗜睡,便是你的特点。” … 我觉得他的话,严重伤到我的自尊了,可若与他较劲反而显得我不够气度,只得努力遏制火气,默念道:不生气不生气,全当他是在放屁。 我虽难过长极对我的这番评价,而此刻的最难过的应该是听笙想。今夜她是主角,是众人追捧的花魁娘子,但也是别人的蜜饯点心,究竟落入谁口,只差最后竞价。 台上的听笙依旧笑得苏媚,半点伤心看不出。只在抬头俯首间,偶有蹙眉。我厌恶的看着这些露水恩客,心里极其蔑视,嗤笑那些所谓的良人才子,挥洒千金博良宵,对听笙百般讨好,如此热忱,不过只图勾栏酒肆里的一乐,哪有什么真心之人。 听笙跪坐软榻之上,信手抚琴。细长眉眼含雾,朱唇紧闭,,她该为谁而弹奏? 不多时,提前准备好的花瓣从空中落下,漫天飞舞。琴声闲适自如,恰是高山流水之音,琴旁香炉之中烟气袅袅,氤氲在这一片花瓣雨之中,衬得她仿若画中仙人,纷繁全然为其静止。 ------------------------------------------------------------------------------- 弹完一首曲子后,听笙暂退重新去换了身衣裳。等她再次出现时,已经换了一袭绣着金色牡丹的广袖长裙,比之前那件衣服更好看。她悠悠走到台前,楼下顿时抽气声一片,随之而来又是绝对的喧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十六章幕后 随着丝竹声起,听笙开始起舞。水袖轻拂,步步生莲,她就像一只蝴蝶蹁跹在花海里,惊若翩鸿。 我由衷感叹:“好美啊~” “好!”楼下一声喝彩盖住了我的声音,我十分不悦,。 听笙一舞终了,大厅的灯复又全部点燃,通明的船体载着骚动不安的心,接下来就是投标环节,价高者得。 这桩买卖真让人倒胃口。 “听笙姑娘可是清倌儿,冰清玉洁之身,今夜哪位恩客能疏此薄财,也是我们姑娘的厚福。”老鸨在开价前,上台说了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什么薄财还搭厚福的,其中淸倌儿一词,让那听笙本若桃花的脸一刹煞白。 楼下竞标伊始。 “愿出百两,得姑娘一夜作陪。” 啧啧,说得好生露骨~ “愿出三百两,得美人香吻”一个满脸麻子,脑袋大脖子粗的家伙,腆着大肚子挤开人群到来前面竞价,这长相~多看一眼都会折寿,这让人家听笙姑娘如何下得去嘴? 那边的听笙虽仍旧端着得体的身姿微微欠身,在强颜欢笑。可我感觉她都快急哭了,不过也是,换谁谁不哭?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觅得如意郎君,恩爱白首不相离。豆蔻年华做的春梦里,都想着会有一个俊朗的少年郎作伴,哪里会是这样犹如牛马畜生一般让人标价竞买。 我有点后悔今夜来看这场热闹,实在无聊至极。 价格还在不断地攀升,竞价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我的嘴角开始抽搐,这都是什么情况啊。我看着楼下竞标的人,上至老当益壮的六十老头,下至精力充沛的十来岁小孩,这些人都是认真的吗?不由感叹一句:真是世风日下! “我出五百两!!” 楼下没人说话,都纷纷抬头望楼上看来,这话是我隔壁那几位出的价格。听声音,像是哪个刚才说话带着戏谑意味的男子。 “五百零一两!”长极清了清喉咙,放出这个数。 我错愕看着他,他意欲何为? 底下瞬间一片哗然,都看向二楼的天字一号房与天字二号房,听笙倒是镇定,一抹清笑此刻落在我眼中就成了得逞媚笑,她抬头看向这边时直接忽略我,桃花眼勾勾地看着长极。 我偏头去看长极,那厮竟还在一副故作冷淡的模样。怒火攻心,我重重把手里的杯子砸在桌面上,恶狠狠的剜着他道:“早知道你陪我出来就为这事儿,说什么我也不同意和你一起出门。” 长极一愣,煞有介事的的看了眼我,什么话都不说,转瞬又低头认真剥起花生。 底下闹哄哄一团,竞价声再次四起。 “六百两!”隔壁的声音有些不屑。 “六百零一两。”长极又加一两。 …… “八百两。”隔壁那人咬牙切齿。 “八百零一两!”长极不疾不徐的吐出一个数目,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我扼住惊诧,压低声音问他:“你哪里有这么多钱?” 长极赧然一笑道:“这个先不用管,叫价要紧。”。 我哑口无言。 “一千两,不能再多了!” 隔壁有人显然气急败坏。 这次长极未再开口,掸了掸身上花生碎皮,奸计得逞一般向我眨眨眼,瞥了一眼不安定的下方,冷嗤道:“真有意思。” 我如遭雷击,不知他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你不加价了?”弱弱问了一句。 他笑着回道:“目的达到了,何必还要再凑热闹。玩笑开的差不多就行了,再开下去,玩笑就会变成玩火。” 但见他把花生壳扒在一旁,又将手里剥好的花生细细吹了干净碎皮,然后自然的放到了我手里。 我不解,又像是知道缘由一样,不再开口询问,喜滋滋的吃着他为我剥好的花生。 楼下传来一阵惊呼,纷纷议论着隔壁这位不曾露面的阔气金主。我吃着花生,十分惬意,此刻旁人在我眼中都只是虚设,无关紧要。 “天字一号的客人,不知小女子可有幸能敬您一盏茶?”站在舞台中央的听笙突然开口,话明明是在对别人说,却又表情复杂地死盯着我身旁的长极。 “当然当然,美人敬茶,甘之如饴。”听得出来那人是在笑,但却不令人觉得轻浮。 还没等听笙端着茶上来,隔壁的金主已经下了楼。 “公子……”虽然是低低的声音,却也听得出她此刻的惊喜与慌乱。 我与她同样吃惊,嘴里掉出的花生可以作证。 听笙大概惊讶于这位金主的容貌,而我则是惊讶于这人是谁。~想不到,刚才竞价竞得如此不含糊的阔气公子,竟然是孟节? 我尝听别人说起孟节年少有为,虽贵为王侯世子,却从小痴迷医学药理治好不少疑难杂症,找他看病的又大都是些豪门贵胄,看诊费应是收的颇高,不然怎会如此阔绰,随身携带千两银子。 “承蒙公子厚爱,听笙定当尽力服侍公子。”听笙眼波流转,满脸皆是羞红。 我呆住,仍是不可置信的瞧着前方的孟节。方才人声鼎沸,他也无意张扬,竞价时也是他旁边那两个叫的最起劲儿,种种原因下我没能辨认出他的声音,但长极应该早已知道,不然也不会与他互抬价格。可长极又为什么要与他怄气呢? 他狐狸眼勾起来,笑眯眯地说:“现在,你还觉得和孟节是同类人吗?” 我悠悠一叹,拍了拍手:“我可是洁身自好的人,才不会像他这样。” 长极探过头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呼吸拂在我脸上,痒痒的,我躲了一下,说:“你一早就知道他是孟节,你怎么不告诉我。” 对于我的问题,长极没有回答,反而问我:“你不是也觉得这声音耳熟吗?” 我随意嗯了一声,然后警觉地抬头上下打量他:“刚才,你是故意抬价起哄的对吧。” 长极摸摸我的脑袋,一言不发,只笑得促狭。 我愣了一下,追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长极眼角弯弯,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说:“我只是助他一臂之力而已,说不定,他还得感谢我替他赢得美人归呢。” 他真像只狐狸。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看向孟节,我倒要看看他该如何收场。 孟节面色如常,欣然回道:“那倒不必,在下也只是图一时兴起,想让朋友玩的尽兴些而已。这一千两银子买姑娘一首妙曲也是值得,至于其他的,在下还真未曾想过。”他话里有话,已在婉拒。 听笙面色逐渐黯淡,坚持道:“不管如何,今日到底是公子将听笙身价拍下,听笙虽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也懂得不侍二主之理。今日,定是要服侍公子的,”。 说完,转身回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孟节还有愤愤不平的看客。 听笙这番言辞,震碎了我的人伦节操,感情人家不想那啥你,你还上杆子让人家那啥你?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我虽能理解孟节出来喝花酒事出有因,他既是年少儿郎血气方刚,又是豪气财主不差钱,寻寻乐子,竞标得胜,倒不一定真的会冒犯她。只是这听笙,二八年华居然也这般重欲? 枉我刚才还那么同情她。 透过帘子望向已经回到舞台的听笙,相隔有些距离,灯火之下只能能隐隐约约瞧见她的身影,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么今夜听笙姑娘的竞价,就告一段落。感谢这位公子厚爱,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老鸨高呼一声,满堂叫彩。 孟节虎躯一震,“这……真是出乎意料!” 我看着楼下的孟节,想像着他落入歧途后,那糜烂放纵的生活。唉,不由惋惜,又一个好儿郎堕落了。我正叹息着,穆然抬头间恰好对上长极一双戏谑发笑的眼睛。他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单纯。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会事先考虑妥当,绝会不任意而为。便是这开玩笑的事,恐怕他也早在心里琢磨了一遍,他定然是知道对方是孟节,才会如此有条不紊的抬价。 而对孟节这人我也是刷新了认知,原来他竟还是个生性风流,多情又古怪的家伙。 不待晚宴结束长极便拎着我早早回了家,至于孟节将听笙带到哪儿去了,却是不得而知…… 这日课后午休,众人都没有回府,悉数留在尚书苑里用膳。男女各在一处,中间隔着一堵墙。 待用完膳,便是自由活动时间。想要刻苦问卷,还是四处闲游晃荡,或是眯着眼睛小憩片刻全然由你安排,只要不出书院便可。我因为早起的缘故,一早上都没什么精神,胃口也不好,匆匆喝了几口粥躺在软榻上补觉。于归死拖着我要去百里颛那里献殷勤,但败给了我的瞌睡虫,只好作罢。为了掩人耳目,她又拽上了允康和安康,秦落雪因着允康,也跟着去了,也不知他们几个是怎样的相处模式。长极和孟节被郝夫子叫去,三人竟下了一中午的棋。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本约好了于归一同上街买东西,我却被郝夫子留了堂,所有计划全都打断,我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 一同留下的还有长极,这一点倒让我觉得意外,可心里也平衡了些,想着连长极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都被留下来听教,我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没想到的是,他竟是受我牵连的。 郝夫子让长极留下来,领着我去了尚书苑的藏书阁里,说是让我去读什么《女范捷录》,明日上课他要提问。我瞬间不想上学了。 什么鬼,这书名我听都听不懂,更别提还要回答他的问题。 长极没好气的拽着我往藏书阁方向走去,我虽不情愿不愿,却又不得不去。 坐落在学院以西的篱原书阁,是南瞻藏书最多的地方,始建于天启三十二年,历经南瞻五朝君王。主要用于收藏一些古籍、医书、农政全书什么的。这里环境幽美,清新雅致,藏书丰富,包罗万象,长极告诉我说,这里面光是登记在册的书籍就有四百万册,是南瞻甚至是整个九州中最大藏书阁,而且种类齐全,什么样的书籍都能在这里找到。我游走在一排排书架之前,被数以万计的书包围着,拂面而来的书香。我想,若是长时间受书籍熏陶,假以时日,说不定我还能够随口吟诗作对,出口成章什么的。我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知识渊博的才女,光是这样想想便莫名兴奋。 想着想着,我便干劲十足的拿起一本书开始埋头苦读,呃不,应该是埋头苦睡,因为不多时我便靠在书架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头顶被重重一敲,疼得我顿时睡意全无。我睁眼,横眉毛竖眼睛的瞪过去,正对上长极视线。他笑得狡黠,我气的抽抽。 他道:“还偷懒不去看书,你等着明日上课郝夫子的提问吧。” 他搬出郝夫子,我瞬间底气不足。我决意不理会他,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去找书。 这些书都是按照固定的位置摆放,很容易就能找到。我踮起脚去拿那本《女范捷录》,可书放得太高了,我根本够不着,当然,我打死也不会承认我矮这回事。 见我跳了半天够不着,他终于看不下去帮我拿了下来。我接过了,道了一句:“多管闲事!” 在他抽搐的眼角里,我得意偷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靠窗户的书桌坐下。小心翼翼的翻开书,密密麻麻的手抄文,看得我头都大了。风吹过,无意翻开桌角下方一本别人留下的旧书,我放下手里的《女范捷录》,拾起这本书。 “山,山……海,经。”我费劲的辨认着书面上的几个大字,令人惊喜的是,我居然能将这三个字认全,委实不容易啊。我兴致勃勃的将书翻开,里面的字照样不太认识,只是其中图画挺有意思的。三个脑袋的鸟、人脸蛇身的妖怪、还有状如兔而鼠首动物。光是看这些图画,我便也能摆出一副孜孜不倦的学习架势, 长极跟了过来,与我面对面跪席坐着,我抬头看他,他却板着脸似乎不太想搭理我。他手上握着一本书,厚厚的,装订精致美观,一看就属于那种很高深很有难度的书。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书看,想看看他在读什么,可书的题目我认不全,只识得一个西字。 我戳了戳他胳膊一下,他一动不动,我便加大了力气。他皱着眉头,口气生硬:“你又想干什么!” “凶什么凶,我就是想看你在读什么书。”我气得不行,用尽全力拿书拍了他一下的背,却没想到他硬得像快石头,反而把我手拍的生疼。 见我呼痛,长极眉眼似乎柔和一些,莞尔一笑道:“我在看《西蜀国策》。你看不懂的书。” 我扯了扯嘴角十分不服气,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偏过头去看。 嗯,我果然不懂。 这些字都挺简单的,只是没几个认识的!他恹恹抬头瞥了我一眼,又去看我手中的书,嘴角蠕动,似笑非笑的样子,轻飘飘来了一句:“居然在看《山海经》。”,我撇嘴,有何不可。 他继而又道:“里面都是你的同类,很值得一观。”口气明显带着不屑。我努力劝说自己,这不是嘲笑这不是嘲笑,这只是他委婉的鼓励,可我还是忍不住道:“你笑什么?你别小看这书,这书也是很有难度的。” 他的嘲笑越发明显:“是啊,比千字文、三字经什么的,都有难度!” 我决意不再理他,重新捡起我的《山海经》,快速的翻着看,书上的图画不多时就看没了。 长极用手背在膝盖上轻拂两下,双腿交叠,将手中书卷搁置一旁,抬手将我的书夺了过去:“郝夫子让你跟我来藏书阁,是想让我督促你多学点知识,免得你上课一问三不知丢人现眼。可你现在在干嘛,偷懒打诨无心学习,这杂书我收了,不允许再看。” “你凭什么没收我的书。你把书还给我。”说着,我便探手过去抢书。“不给!”他轻松躲开,简短回绝。我来了气,蹭的一下起身绕过书桌便去夺书。 “你该去看《女范捷录》,而不是这种没有用的杂书。” 我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瞪着他说:“这哪里是杂书,郝夫子还拿过这书让我们答辩呢,我这也是响应夫子号召啊。你放心,这书我很快就能看完,只用半盏茶时间,我便能将它读熟读透的。”, 他促狭一笑,突然问我:“你觉得天有多高?”我没做思量,脱口而出:“长极有多高,天就有多高。” 他兀地一愣,顿了顿,继而讪笑道:“我是想跟你说,不要心比天高!这书凭你的能力,怕是一年半载都看不完吧,你再不用心,我可没法再为你辅导。” “你都没有教我半个字,你还好意思说辅导我?你就是用说风凉话的方式辅导我的呀,你不想着替我答疑解惑,好好教教我,只知道说些废话。”我气得拍桌子,瞪眼睛,只差吹胡子了。 长极收敛笑意,严肃道:“明明是你自己要看杂书,还怪我。那本《女范捷录》你说你翻了几页?一页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替你答疑解惑?” 我瞥了他一眼,悠悠说道:“我只看得懂图画,那些字我都不大看得懂,你让我怎么读!” 我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到脸上来了,可话说完,我的磅礴气势又瞬间弱化。 丢人啊,丢人啊!!!想我堂堂北邱公主,在北邱时也是上过学饱读过诗书的呀。可到了这南瞻,居然成了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这让我情何以堪。 “你与其这样凶我……还不如慢慢教我。”我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几近没有。 我都把话说得如此清楚了,他也该明白要如何对我进行有效指导了吧。可他却一脸云淡风轻波澜不兴,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好整以暇地望着我,叹了口气,倏地出手,将那本《女范捷录》扔给了我。 “你这是做什么?” “你尽量看看,哪里不懂,你问我我教你便是。” 我苦大仇深的拿起那本《女范捷录》,又认命的将书合上,重重的拍在书案。 破罐子破摔,怄气道:“不看了不看了,这些字我都不认识还怎么看,我要回去,我饿了,要吃饭。” 眼睛轱辘一转,忽想起那晚外出回来的路上,偶然间看到建康东市新开了一家饭庄。生意很是红火,听闻菜肴绝味,无可挑剔。我素来好吃,听人说来实在馋的不行,若不是那日走的匆忙,我定要去酣吃一顿。 左右忍耐,口水吞了又吞,实在忍不住了,强行拖上了长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十七章走散 我抱着羊排,吃得一嘴一脸的油沫,啃得尽兴时,也不忘抬头大笑一下,脸泛油光,动作粗鲁,毫无一丝女子该有的仪态。胡人开的饭庄里鱼龙混杂,各类人都有,大多是走江湖,在刀口舔血讨生活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天性,豪爽不扭捏,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吃得好不痛快。 他们有说有笑,谈天说地,口沫横飞,讲到自己家乡的牛羊,自己的女人,眉飞色舞。我啃着羊骨头,听着旁人口中故乡,手上动作一慢,忽而有丝伤感,呢喃念叨:“北国雪飘,江南花俏。若能像他们一样走南闯北,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该有多好。” 可现实是,我只能从一个笼子里跳到另一个笼子里,不能决定自己的去处,更无法按照内心而活。 长极眉头蹙了蹙,不多时又扯出笑容给我:“你不会孤身一人。” “啊?”我啃羊肉的动作一顿,茫然看着他。 “你不是还有你的婢女朵步陪着你吗,不算孤身一人。” 我讪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我仍旧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乌洛兰牧夏,外人眼中活得没心没肺的北邱质子。应该从来没人觉得我会难过,也不会在意我是否难过。细细想来,我感觉自己好可怜。 见我发呆出神,长极细心问道:“可是菜不合口味?” 我微笑回他:“没有,吃撑了而已。” 长极一个白眼,我又默默啃了一大口羊腿肉。 走出饭庄的时候,街头围了一圈人。我天生爱热闹,来了南瞻之后憋屈的事多了就更是如此。此番让我寻了个看热闹的机会,自然要挤过去看个究竟。 好不容易挤进去,原来此处在耍杂技。那是由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表演的转伞杂技。来的很是凑巧,刚好赶上表演开始。只见一个小女子缓缓蹲下,另一个女孩稳稳地踩在她的肩上。蹲下去的女孩慢慢地直起身,两个人手依然保持平衡的样子。下面的小女孩慢慢拿起伞,递给了踩在自己肩上的小女孩凌空转起了伞。一支、两支,伞在她们的手里又一次转了起来。旋转的小伞就像一支支翩翩起舞的彩蝶,两个纤细的身躯轻盈地移动变换着各种姿势恰似优柔的柳枝,蝶绕枝飞,是那样的和谐。 我惊喜的偏过头对长极道:“那两个小女孩还真是厉害,爬得那么高还敢动。要是换成我,准得吓死不可。” 长极没有回话,只是笑笑。 我叹气,有时候真的非常不喜欢跟他在一块儿。因为往往有趣的事,在他看来都是普通且毫无新意的。我也时常在他耳边念叨哪个市头发生的奇闻异事,在北邱时如何跟商泽山上的狼崽子们斗智斗勇,可他从未和我展开谈论,只竖起耳朵耐心听着便是,偶尔从嘴里挤出嗯哦的字眼,往往都是等到我自己没了兴头,讪讪关了话匣子。 一路上我都在极力跟他找话说,可他都不怎么理我,我实在憋不住就自言自语。可我发现,一个人自说自话多了就会感到无聊至极,无聊至极了就越发想去寻乐子。 夹杂在人流中看戏看得起劲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看,蓦然回头,正对上孟节一双含笑的眼睛。 今日的他,穿了一件青衫墨深袍子,腰间配着一块羊脂白玉挂饰,头发只用发带轻缚,留有余发披肩,看上去飘逸出尘。 长极向他点了点头示意问好,孟节没过来,只定定看了我们一会儿便转身离开,我也没做多想,继续回头看戏。 此时已经不表演转伞了,换成美人舞剑。这舞剑平日宴会上见惯了,在这大街上看甚是无趣,看了没多久就拉着长极离开,打算去寻点更有意思的玩意儿。只是今天兴致缺缺,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吃了饭,看了热闹,反而觉得更加无趣。一路走来,愣是没有一件东西能使我提起精神。再晃一眼,看见街头小摊贩在兜售折扇。 南瞻尚文,文人骚客多不胜数,最喜在屏风或者扇子上作画题诗,就算不是个才子,稍有文化的人都喜欢买上一把折扇附庸风雅。浅墨山水图、华锦美人、梅兰竹菊皆在扇面描绘得栩栩如生。 长极也会作画,且画技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我虽不知道炉火纯青是怎样高的造诣,但定是很厉害的。那日丹青课上,我看他研磨作画,铺纸润笔,笔锋浓转淡,勾勾画画就成了一幅佳作。 长极气质如竹,儒雅清高,大抵不同于我自小熟悉的北邱男子那般粗狂,只觉得看他作画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哪怕静静看上一个上午也不觉烦闷。我尝向他讨要一幅他自己亲手所绘的画,本以为十分容易,可没想到他竟想都没想就拒绝。我虽脾气好,但也是性子刚强,如此不留颜面,我怎能咽的下这口气。足足与他怄气了三天,天天给他摆臭脸,最后到底是如愿以偿。 一幅画就能摆平的事,何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他之所以在最后能够妥协,也不是说因着我生气而讨好,主要是因为他认为我臭着脸的样子着实难看,本就不太好看的脸生起气来,就更是无盐了,极其影响他作画的心情,他的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再说他给我作的那画,我都不好意思说他。人家其她姑娘入画时都那么美,选的角度不是花就是树,要么就是在轻扑流萤、追捉彩蝶,偏偏我就是一幅趴在桌上睡觉模样,虽说他手下留情,将我画得还算正常,可我越看越觉得我入画的方式有点奇怪。我与他抱怨时,他说只有娇滴滴的美人胚子才适合那样画,人家是用来赏心悦目,供人点评的,自然要上心一点。至于我,只有用泼墨留白这样高难度的技巧,才能将我的神韵描摹出来。 我气结,再不懂,也听得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吧。 按理来说,他如此埋汰我,我本该生气,可我又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真是费脑筋。 我将这话说与朵步听,问她我的想法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她盯着我看了好久,终是悟出来什么大道理一般,很有禅机的说了一句: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朵步哪里会懂这些,她的话多半也不可信。 我低头专注把玩着摊贩的折扇,上面绘着的美人图案让人移不开眼睛,地地道道的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含情脉脉的神情描绘得实在细致入微,灵动得紧。 我拿起一把团扇半遮着脸,心想着,若是将长极给我画的画像也做成一把折扇,能否如这般精致好看。想到此,顿时激动起来。我抓着折扇正要跟长极说我的想法,一回头,他已不见。 “长极!!” 我四处张望,长街行人匆匆,人来人往,竟没了他的身影。 我丢下手中扇子折回去找他,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唤。 那边耍杂技的热潮还未退去,仍有很多人。人实在太多,我身材娇小挤在人群里很是艰难,每挪开一步都得得费好大力气。 猛地冲了人群去,正好撞上“一堵肉墙”,退出去几丈远。 鼻子撞得生疼,疼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捂住鼻子,莫名火气就上来,抬头破口大骂:“你走路不看路啊?你是瞎子吗!!滚开,别挡道。” 待看清来人是谁,不免有些尴尬。这个笑得勾人心魄的家伙,不是孟节又是谁。夕阳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一双眼睛黑得像用墨水浸透一般,眼角那颗泪痣尤其醒目。 他愣在原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一通骂给唬住半晌不语,只含笑地注视着我,表情微妙。 “你心火旺盛,须得吃点清心润肺的药才是。” 我不悦:“吃什么药,你自己留着吃吧。对了,你跟着我作甚?可有看到长极?” 他并没有答话,而是慢慢地朝着我走过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隔着几步远才停下来,忽然笑了笑,纠正道:“我没有跟着你,再说了这路又不是你家修的。你走得,我就走不得?” “那我怎么到哪里都能看到你,你不是跟着我是什么!。” “说明你在意我啊,目之所及都在搜寻我的身影。” “你胡说!”我气急吼他。 “这就生气了?你也太禁不住逗了。”他突然大笑起来,灿烂如霞蔚。他长得太高了,硬生生比我高出了一大截,抬头与他对视,脖子扬起来着实费力。四目相望之际,他眼中熠熠有神的光芒,让我不由得放低音量道:“那你可曾看到长极,他刚才还站在我身后的,一回头他就不见踪影了,你若是看到还请告知我。” 孟节摇头说:“我没看到他,我一直瞧着你,哪有闲工夫去看别人。” 说完,他倏而涨红了脸,闭口不语。 我不由得大大地一震,腹诽道:好端端的他瞧我做什么?都说孟节医术精湛绝伦治好不少疑难杂症,人称少年神医。不过他这神医也有令人咂舌之处,譬如他爱医成痴,对医术着了迷,经常躲在他的药房里专研一些稀奇古怪的药。坊间中甚至流传他还用活物试药,说他时常站在大街上观察来往行人,目的就是寻找合适的人来练手,谁要是被他看中,就会被他弄回去试他新研制出来的药。此刻他说他一直盯着我看,莫不是想抓我回去试药不成? 但见他没有进行下一步骤,我一颗心悬之又悬。 “大街上人那么多,你能不能找别人试药,我细胳膊细腿的,禁不住针扎。再说了,我们都是熟人,你可不能做这种事。” 孟节先是一怔,随即白了我一眼,嗡声说道:“谁要抓你试药了。像你这种毫无特色的人,我可不会犯傻拿你试药,那只会浪费我的药材。别没扎几针就死了,到时候还赖我医术不精,坏了我的招牌。” 说的好有道理,我仍不放心。 “那你说你一直瞧着我,不是为了抓我试药,那你瞧我做什么。”我警惕的看着他,只觉得今日的孟节好生奇怪。 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问:“你不是要去找长极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找。” 我一下子转过弯来,还得去找长极,他若不提都快忘了。我不耐烦的拨开面前挡道的他,继续往前去找人。孟节苦笑不已,却还是跟了上来。 我和他并行走着,一边搜索着长极身影,他一边不停的向我问话。突然说起北邱,他问我可有想家。我不假思索的说:“离家万里远,自然是想的。只不过,那个家也没什么值得我留念的。” “你在北邱,可还有亲人。” 我微滞了下神,思绪扯到远方的北邱,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没有什么亲人的,只有一个不能相认的阿爹。 “有啊,我有纂叔叔,有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阿诏” “阿诏?阿诏是谁?” “他是纂叔叔的儿子,也是我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挚友。” 纂叔叔很疼我,阿诏对我也是极好。我要出嫁到南瞻时,阿诏尚有任务困在元洲,得知消息后,他便连夜赶回来见我一面。我临走的前一晚上,他甚至大哭了一场。 意气风发的少年,落马摔断肋骨疼得冒冷汗时都不曾哼一声的人,竟然会为我的远行而哭鼻子。我知道,他是因为担心我,担心我到敌国来做质子。 他曾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家世也匹配,而且志趣相投,等我长大后若是没人要,他就勉为其难娶了我,权当为民除害。我想,如若我没有到南瞻来,待我年龄再长一些,说不定我真的会嫁给阿诏。只不过天意如此,我和他有缘无分。 半月前北邱来信,纂叔叔在信里提到拓拔诏成婚了,娶的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查木长老的五女儿阿依古。 初听时,我先是一惊,随后才是对他的祝福。 阿诏从前那么讨厌整日里黏着他的阿依古,说她性子娇纵蛮横以后没人敢娶她,可他却娶了人家,说起来真是打脸。 不过他俩倒是登对得很,都是敢爱敢恨的性子,能够结为夫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儿时挚友能够成为眷侣,倒也不错。 我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也就忽略了和孟节的对话。 孟节似有不悦,加大声量问:“你在想谁?怎么不回话?” 我捂住险些被他吼聋的耳朵,狠狠瞪了他一眼,说:“要你管。”又歪着头打量他:“孟世子你很闲啊。你是不是每日都要跑到大街上来溜达一圈,找个人说些家常理短什么的,你不去给病人看病的吗。” 他捡了我的话怼道:“要你管。” 他现学现用的话,倒还用得顺手。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我压根儿没有心思和他磨嘴皮子,心想得赶紧找到长极,我鲜少来一个人外出,若是走丢了,我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转头抬高了下巴,急急对他道:“我要去找长极了,你莫再跟着我。” 孟节眉眼一动,咧嘴笑说:“我陪你一起去找不好吗,这建康城我比你要熟悉,找起人来也方便些。” 我叉着腰,佯装怒瞪着他道:“说,你到底要干嘛,是不是心怀不轨,还想着要拿我去试药?”明明就是一直跟着我,还死不承认。 孟节有些哭笑不得,撑开折扇,扑棱两下后低头睨着我,忽而仰天长叹,说道:“你怎么还记挂着我会拿你去试药,我几时说过要拿你去试药了?你何必这么怕我,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棍,也不是什么怪物,怎么会成天想着抓人去试药呢!那些有关我的流言蜚语,你还是少听为妙。” 我觉得他在骗人,坊间里都在流传的话,怎会有假。再说了,他成日里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背地里都在干嘛。我不再同他废话,转身就走。 我挖空心思的去想长极究竟会到哪里去,将他会去的所有地方想了个遍还是不肯确定。 孟节仍在后面跟着我,我走他动,我停他止。 “我跟你一起找吧,你那么迷糊几时能找到人。”他在身后再次叫住我。 我不想与他有所牵扯,果断拒绝:“我能找到路,我来这里这么多次,早就把建康城逛了个遍。每条路我都熟悉,不用你帮忙我也能找到长极。” 孟节无奈道:“缺缺,你似乎对我有所偏见。我可曾得罪过你吗?” 我本来想开口回他一句:是的,我对你很有偏见,可深思熟虑后觉得此回答非常不恰当,若是我的直言不讳惹怒了他,他真把我抓去试药怎么办! 遂又打着哈哈道:“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对你有偏见。我们又有无交集,哪里来的得罪一说。” 说起来我对孟节心存芥蒂,全都是受长极影响。长极对孟节似一直有隔膜,但要指出关键在哪里,却是说不上来的。两人像是朋友,却又不如朋友间的亲密,说是敌人,也从未听过两人恩怨。我思酎,既然长极不喜欢他,我当然也得附势。而且孟节长得太好,家世显赫引人注目,围在他身边打转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我深知不是与之相攀的身份,自然不会和他主动亲近。也因着那晚他高价竞拍一个舞姬,毁人清白后,我对他就更没什么好感了。 我隔着他几步距离,朗声道:“你莫再跟来,我自己去找人就行了。” 话落,再不与他多话,脚下生风往前走去。等我走出好远之后回头看他时,孟节居然还站在那里看着我,目光一瞬不瞬,眸子清澈干净,看见我回头看他,他似乎很是开心,一笑,眼睛弯成月牙。 我眉头一皱:“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干嘛每次一见我就笑,跟个傻子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十八章大阿福 人潮拥挤,于西市晃荡半晌寻觅不果后,不知不觉走到南市。左转右绕到得卖饰品街上,我竟忘了要去找长极,只顾着买东西。不多时我手里已经抱着一堆东西,此刻还在与一个卖手链的姑娘讨价还价。 我来此处许久,别的没学会,这与小商小贩们叫价的本事倒是与日俱增。 肩膀忽而一重,回头发现是长极,我惊喜开口:“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累。” 风拂过,绕动街上悬挂的花胜,天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杏花由绯红变成了更浅的淡粉,风吹过,零落成阵。 长极微勾着嘴角,平静的地看着我,难得开心:“你就是这么找我的?”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拎着的一堆东西,尴尬的笑了笑,喘着气问他:“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害得我一通好找。”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圆乎乎胖嘟嘟白瓷娃娃,解释道:“刚才吃饭出来时我瞧见了这个娃娃,本想着要买下来。可是,我跟卖家价钱没谈拢,我说给他十文钱,他非得要我十五文,后来我说十三文,他还是不愿意,我又加价到十四文钱他还是不答应,那我没法了,只能再跟他讲价了。所以,耽误了一些时候。” 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难得见他开口一连串说了这许多话。我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白瓷娃娃,造型极其简练,盘膝而坐,面型饱满,笑盈盈,胖墩墩,眉弯目秀,鼻直口方,头梳菱形发髻,怀抱青狮,服色明丽,黄底红花,真的特别可爱。 “你就是去买这个娃娃?” 他解释道:“这个娃娃,名叫大阿福。传说古时候,山中住着一对人形巨兽,名叫“沙孩儿”。沙孩儿本领强大,只要一笑,山中野兽即俯首投入其怀中被降服。后人据此做了沙孩儿,怀抱青兽,呈微笑状,以镇邪气。沙孩儿生着一张圆脸,很有福相,故又被称为“阿福”,寓意吉祥如意。你看,你和它像不像?” 说着便把大阿福凑过来和我做对比,欣赏一番后塞到我手里,忽而又道:“送你吧” 我很喜欢这个娃娃,一瞬不瞬的盯着看了好久,听到他说送我,我兀地抬头确认:“你,真的,要送给我吗?”我犹自不信。 他轻轻嗯了一下。 倏而开口,朝着我身后看去:“他怎么来了。” 我与他对面而站,他看得到我身后来人,我却看不到。 “谁啊?” 我疑惑掉头,不知什么时候,孟节又紧跟着来了。他离我只相隔数十步远,眨眼的功夫已然到得我面前,长指一弯朝着我脑门轻轻一弹,只听见我假意“嗤”了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孟节痞痞地笑着,说道:“你这人好没礼貌,说好一同寻人的,没经我同意就独自走了。” 我没回话,只是凶狠地看着他。倒是长极来了脾气,一把将我扯了过去护在身后,那架式像是护雏的母鸡似的。“世子这是做什么,还请注意您自己的举止。” 我暗笑,没想到长极还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平日里看似温和的一个人,训起人来还挺凶的,我凑过身去附在他耳边由衷赞叹道:“长极,说得好!” 孟节半晌没有开口,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刚刚那番举动不合适,退了几步拱手认真向我赔了不是,长长叹了口气,看了眼仍在生气的长极,目光重新落在探头探脑的我身上…… 孟节苦笑道:“是我唐突了。” “既然人你已经找到,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我一直看着他走远,大街上人流攒动,不多时,他便消沉在了茫茫人海中。我收回视线,回头对着长极坏笑道:“你对孟节,好像很不一般呢。” 长极立即驳回:“哪里不一般!” 我坦言道:“说不上来,反正我就是觉得你对孟节不一样,每次同他见面,你都不太开心……” “有吗?” 我顿了一下,故意吊起胃口,继而调笑打趣,“你和他是不是为了哪个姑娘在争风吃醋啊?还是说,他抢走了你的心上人?” 我笑得开怀,长极倒是气结脸色阵青阵白,又恢复以往的好冷寡言,提步就走半分不待犹豫,我急忙跟上。走在人群里时,我紧紧护着那个娃娃,生怕被别人碰到弄脏,只得尽量躲闪避开与人接触。 他见我如此宝贝这娃娃,脸上表情甚是自得。 “是不是从来没人送过你东西啊?你若是喜欢,改日多送你几个便是,你换着玩。” 我驻足不前,冷不丁说了一句:“不用了,不是什么都能贪多,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说教给震住,我自己也给闹红了脸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我担忧他是否会多想,觉得我是在暗示他什么。莫名有些心虚,但又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心虚。 天突然下起雨来,初还小,不多时便如漏了一般,下得很大。打湿了青石板的驰道,打掉的杏花铺在上面,马蹄踏上去辗落成泥。长极一把拉起我迅速跑到附近的凉亭里躲雨,可凉亭早就人满为患,根本站不住脚,他只好拽着我往远处的客栈跑去,我虽不情愿被雨淋,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簌簌而来的雨,打得树叶一片沙沙轻响。街上行人匆匆,踩踏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们的衣摆,之前买的东西在跑的过程中全都掉了,只余下我手里那个大阿福娃娃。长极拉着我跑过长长古街,我心跳得好快,却不是因为累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发热,脸上也是烫呼呼的。 我们就近跑进云胡河边的一家茶楼,早有殷勤的小二上来张罗,长极抖了抖身上的雨珠,拉着我上了二楼的雅间。他要了姜汤,又吩咐人给我找来干净的衣服。我们在此用了晚饭,等雨停了才回去。 —— ———— 午后的课也很轻松,是女夫子白道允的音律授习。允康低头轻弹,认真拨弄琴弦,秦落雪一改之前的不耐,嘴角噙笑托着腮静静看着她傻乐。 百里颛低头抚琴,淡然自若,忽而琴音稍落,间隙里听出音色有些不对,暗以为自己手法出错,重又试了几个音后依然觉着不对,于是回过头去看于归,这噪音的来处! 于归本来就不擅长音律,比起投壶捶丸来,她更烦这种要耐得住性子的把戏。只见她此刻脸蛋红扑扑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死命咬着嘴唇乱拨一通。越弹越乱,越乱越烦。百里颛瞧着她,不知不知将原本微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少许。于归似有察觉,抬头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这琴不太好用,一定是琴弦的问题,不是我弹得不好。” 百里颛眼里含笑,耐心指点:“弹琴讲究一个心静。你莫要急,再好好想想方才白夫子教过的手法,你只要记住了音符和旋律,多练习几自然能弹好。” 于归得到鼓励后,瞬间喜笑颜开,手上动作放缓,虽还是不成曲调,但比起之前的魔音还算正常,百里颛解决噪音来源后方才再次拨弄琴弦。 白夫子又教了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好像叫什么《琼琚》的,是她自己谱的曲。 曲子婉转绵绵,只是稍显悲凉,如泣如诉,但也不妨碍它的催眠功能在我身上的显著疗效。 室内弦乐切切,琴声流水潺潺,悦耳动听,白夫子让我们静心凝神,细细去领会曲子的弦外之音,品出个中情感。我谨遵师训,闭着眼睛听得十分认真,听着听着便去会了周公。白夫子戒尺落桌,吓得我抖了个激灵,一下子就醒神过来,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对着她歉意笑笑,她一言不发,只是摇头。 白夫子长了一张娃娃脸,虽然年过三十,看上去依旧貌美。气质出众,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喜着一身素服,甚是清新脱俗。只是她太过冷漠了,脸上一点暖意都没有。孤傲的性子,和她的长相完全不搭。从上课到现在,她一直都在坐在竹席上,偶尔起身下来巡视一番也懒得与我们磨嘴,扼要的指点一下迷津便算完了。 她站在我面前时,就像一坨冰块似的,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我有些怕她,比怕郝夫子还要害怕。 于归和安康在后面乐得开怀,趁白夫子转身之际,孟节往我桌上扔过来一个纸团。我打开一看,脸色骤变。纸上画着个女胖娃娃,趴在桌上打盹儿,嘴角还挂着口水,这不是我是谁!我虽不气他打趣我,关键是他画的也太丑了些,我哪有那么胖。 琴音铮铮扰人心,我也不敢再懈怠。好在我本就有底子,来了南瞻又得安平娘娘请的教习先生手把手教学,不管是筝还是琴,我都还算精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十九章年少初识情滋味 一曲罢,我听见掌声响起,白夫子欣慰点头,待做点评,却又到了下课时候。 …… “秦落雪,你与周公相谈甚欢啊。” 收拾琴具时,背后传来像极了白夫子的声音。我惊得一哆嗦,赶紧回头去看,却是安康那家伙在学白夫子讲话。 安康笑眯眯的看着趴在桌上睡觉的秦落雪,脸上全是暖意。 秦落雪被吓得弹立起身子,擦去嘴角残留的透明液体,迷糊不清,仍不忘替自己开脱:“夫子,学生听得津津有味,不曾偷懒。” 安康掩嘴,咯咯笑出声,秦落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瞪着她低吼“欧阳安康,你怎么这么烦人。” 息了怒气,见大家正在收拾书本,他再不搭理安康,转身去招呼小厮整理纸砚。等偏头去看允康时,发现她早已收拾妥当走出了门,又立马跟了上去。 屋内只剩下我和孟节时,他袖子一挥坐在前座,两条修长的胳膊搭在我桌子上,含笑道:“我最近又研制了一味新药,培元固本提神醒脑,且味道极好,加有甘草山楂,酸酸甜甜的,还能开胃,你要不要试试?” 我眼皮都不待抬一下,整整衣冠,抖抖衣袖,不客气道:“你的药你自己留着吃吧,研制一些莫名其妙的药丸出来,还总让我试药。半个月前,你也这样说,结果呢,让我上吐下泻的好几天,也是我命大活到现在还没死。我家朵步说了,以后啊,你要是再让我给你试药,咱们便不要来往了。” 孟节眼中笑意更甚,正要说话,门口的长极已经很不耐烦的催促起来,冲着我一脸不耐烦道:“母妃让我知会你一声,让你今日早点去府中,她有事交代。你到底走不走!” “走的走的,我这就来。” 我可不想给再去试孟节那些乌七八糟的破药,终于寻了机会脱身,遂赶忙拜别了孟节,乐乐陶陶的跟上长极步伐。 我去永河王府时候尚早,安平不像往常一样张罗听曲儿看戏,或者打叶子牌,兴致勃勃地拉着我欣赏那方娟秀罗帕,这是她最近给我绣的。上面的莲花绣得栩栩如生,不同的角度看去开放的程度似是不同,简直如层层剥开一般生动。她环顾四周,似才注意到什么不对劲,:“长极呢,他做什么去了,怎么没见他和你一起回来?” “我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刚要进门时,他突然说有点要情要办让我自己过来找您,他带上山寒便急急忙忙走了。” 安平慈爱的凝着我,似乎要说些什么。可顿了顿,还是没开口。 “缺缺,可是觉得闷热,吃点瓜果怎样?” 我点头如捣蒜一般。 她让我小心将手上帕子收起来,又让人将葡萄端出来给我吃。 我捻着葡萄,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塞,懒懒地倚在椅背上,跟她话家常。 不知怎么就说起了长极。我突然有点想知道长极小时候的事,便直言直语的问安平能不能跟我说说长极小时候的事儿。 安平和蔼笑笑。 “你想听他的什么糗事?。” “什么都行,您只管说,我就听着,绝不会打断您的。” “长极这孩子其实无甚趣事可说的,他从小就比同龄孩子要老成些,做事一板一眼,完全不像个孩子样。若是仔细想想,倒还有一两件好玩的事儿。” 她笑着从白瓷海碗里抓了几颗葡萄,拿细细的竹签抠掉里面的核,再一粒粒递给我。我双手接过,轻轻放到跟前的小白瓷碟里,然后才开始精致开食。 嘴里含着果肉,含糊不清的说,“您说吧,我准备好了!” “你这丫头,弄得跟我要说书似的正经。我还有些不习惯。” 我笑起来,抓了三颗葡萄塞进嘴里。 “长极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糖,尤其爱吃蜂蜜。我记得应该是他五岁左右吧,有一次他问我蜂蜜是从哪儿来的,我告诉他说是蜜蜂从花蕊里采来的。我也不知他问来做什么,只是随口糊弄一句,不想他就放在心上了。后来有天,他哭得特惨的跑进我房中,说我骗他。我看着他那肿得红亮红亮的嘴唇,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问他怎么回事,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他哭唧唧的跟说我,他学着蜜蜂去花蕊里采蜜,他采的那朵花里藏着一只蜜蜂上,嘴巴刚凑过去就被蛰了。” 安平哈哈大笑,像个顽童。 她顺了顺气,接着说起。 “还有一次,是他和孟节还有温家小丫头一起作弄郝夫子。几人趁郝夫子看书时,把砚池里的墨水倒在人家茶杯中。你们那位郝夫子是个书痴,看起书来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双眼睛啊只会看着书,真正双耳不闻窗外事。竟毫无察觉的由几个孩子给愚弄了一回,生生喝下一盏黑墨下去,一说话,满嘴喷墨汁。” 我已经快把自己笑得半死,捂着肚子匍在桌子上。实在无法想象,当时郝夫子发现自己喝的的墨汁时的表情,只怕是想要捏死长极的心都有吧。“最后呢,最后怎么了,他肯定被郝夫子罚得很重吧,下场肯定很惨。” “郝夫子气不过,用笔沾了墨水在几人脸上画了大圈,又让他们跪在尚书苑的篁竹林旁小石子路上,差不多跪了一个多时辰。最后郝夫子还是不消气,狠狠打了几人一顿手板子,一人二十下。偏长极还逞能,学大人那套把戏去英雄救美,把温家十三娘那一顿板子也给揽下来了。这下好了,被夫子左右开弓的打,整整挨了四十手板子。手心被打得肿了一片,几日拿不起筷子。我还为此哭了一场,他嫌我哭得烦,便说日后再不胡闹。” 安平的声音忽而低软下去,说起长极被打,半是生气半是不忍。追溯过往,她脸上一直溢着笑。 真想不到,这样的淘气事儿居然是长极做的,他平常最是一副高高端起的小大人模样,明明大不了我多少,还总说我胡闹疯耍,幼稚可笑。日后他若再敢说我,我准把他这些糗事拿出来说。 我笑意骤停,刚才安平好像提到了一个人。温家十三娘,是谁?为何我之前从未听长极说起。 我试探问道:“安平娘娘,长极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啊?” 安平愣了愣。 “谁跟你说的?” 我掖了掖袖子,装得很是淡然:“没谁说,我猜的。您跟我说说,那个温家十三娘是谁?我怎么没听长极说起过她。” 安平挑葡萄籽的手一抖,静雅地看着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闲来无事,就想听点有趣的事。”我倚在靠背上,慢悠悠地嚼着葡萄,脚尖轻轻地点着地。 安平犹豫一瞬,还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温十三娘,是中庆侯温铉的小女儿,闺名唤作温耳。虽说温家是武将出身,可那温耳却是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惹人怜爱得紧,一点不像她的姐姐温央,女儿家家只知道舞枪弄棒。当时我就在想啊,若是将来这中庆侯能够和我家联姻,那温耳和长极倒也顶配的。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都合适,脾气也相投。” “可惜的是,中庆侯府举家迁去漠北为国戍疆,温耳随着父母前往后,我这心思也就作罢了。不过,长极和她……” 安平默了默,立马止住。 听着长极的经年过往,我竟然还为他感到惋惜。涩涩一笑,原来那日断桥上,长极说的她,便是温耳啊。 安平见我闷闷不乐,话锋偏转。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不是有你了吗。比起温耳,我还是更满意你这疯丫头。” “安平娘娘,您别胡说了。” 我低头,脸上绯红一片。 安平柔柔笑笑,瞥了我面前盘子里的葡萄一眼,又添了一些进去。 她兀地问起我来,笑着打量:“缺缺,我都与你说了长极这么多事儿,你就不和我说说你的事儿。” “我?我没有。”千真万确,我还真有不起一段可追溯的过往。 虽说年少无知时,我以为阿诏该是整个北邱最英俊的男子,但也只是站在朋友角度客观看待,完全不掺杂一点男女之情,况且我那时候年纪多小啊,哪里会像长极这样早熟。 我对阿诏高看一眼,也是事出有因,毕竟在北邱风沙的洗礼下能看到他那样白净的男子,已经实属不易。 其实阿诏没多好看,只是比起北邱那群狼一般的少年来说,他算是清秀的了,眼睛不大不小,鼻梁倒是挺高的。拥有一副古铜色皮肤,长得结结实实、高高大大的,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北邱的女子们也都是这样的择婿标准,从来看不上苍白无力的书生。可自从来了南瞻之后,我的审美观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初见长极时很是震惊,连连在心里感叹,原来真的有男子长得比女子美貌。举止文雅得体,却不让我觉得忸怩作态,甚爱讲究,又不会使我心生鄙夷不屑…… 呃,我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罪过罪过。转念一想,我这么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安平是个温柔如水的美人,永河王更是有妇人姿容,生的儿子也是唇红齿白长了张美人皮囊,讨人喜欢自然也是人之常情。 我只是纯粹抱着欣赏的态度罢了。对的,应是如此。 我咬了一颗葡萄,急忙岔开话题:“怎么不见王爷?” 安平笑道:“怎的忘了,这个时候,他自然是在无极殿商议政事。这人成日不在家,也不知陪陪我。我整日闲着没事,都快闲出病来了。不过好在有你陪着我。” 说着便欣慰的拍了拍我的手。 我笑起来,真心实意道:“安平娘娘和永河王感情那么好,王爷是因为有要事要处理,抽不开身来。若是空闲,王爷巴不得天天黏在家里陪您的。不过这样也好,他若在家陪您,你就会嫌我了。” 安平颇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极其甜蜜地瞅了我一眼:“那倒也是!”。 安平顿了一瞬,感慨道:“还有长极,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我总感觉他在躲着我似的。长极是个心里藏事孩子,从来不会主动和我说他的心思,我都好多年不曾和他敞开心扉的谈过一次。” 我疑惑不解:“怎么会呢,长极那般敬爱您。你们母子的关系,可是我见过最好的。” “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着好,便真的好。就拿感情来说,表面看似情真意切,往往是假意情浓,看似洒脱漠然,往往最难割舍。你看不到他的心意,他也无法展示给你看。可这些都不要紧的,岁月久了,情也就深了。感情都是如此,需要一点点养出来,急不得的缺缺。” 她皱了皱眉,悠悠然,不知所以然的捻起颗葡萄放进嘴里。她话里有话,可我又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安平说话就是这样,时而清晰条理分明,时而又糊涂,说的毫无逻辑可言。安平虽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也心思缜。 我从她手里拿过小刀,慢慢地戳着一颗大葡萄,淡淡道:“我才懒得去管他的心意,我又不喜欢他。” 谁知道呢。 安平轻笑:“我几时说你喜欢他了,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我:“……” 是啊,我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在安平这里待了半晌,吃光她一盘子葡萄,打了几个饿嗝,忧郁地起了身准备打道回府。 我跟在朵步后面从偏门走过了一道圆门,移步去了展华宫的南苑。 正是夕阳西下,我这个吃饱了撑得的人倚在凉阁栏杆上,忧伤的瞧着池水上的白莲。脑海里都是此前和安平的对话,我长长的叹了口气,郁郁寡欢地从凉阁处离开,刚到中庭的海棠树下时,远远看到回廊那边闪过一抹灰蓝,不由站定了脚步不肯再移动。 我看着那抹灰蓝穿过回廊,走到我跟前停下。 “是不是又听了一通大道理,怎么一脸生无可恋。”他手中多了一柄玉骨扇,跟我说话时手上动作暂停。 “我好得很,你少说废话!”我见着他莫名想要与他怄气,平端吼完后不觉畅快,反懊恼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蠢事。 长极微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恢复常态,嘴角上扬:“葡萄吃多了,又上火了,还是我母亲又责备你了?”他不怀好意地凑过脸来杵在我跟前,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酥痒的,让我很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脖子。 “安平娘娘说,你以前,小时候……” 我低头悠悠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脑中反复构思着一句话,我想问他,可嘴唇翕动了几下,还是作罢。 “她说我以前怎么了?” 他手上的扇子摇晃两下便半合起来,颇有节奏感地轻敲着左手掌心,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一脚踢飞脚边那颗碍眼的石子:“说你小时候尿床……。” 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二十章春意困 冬去春又归。 南瞻好像没有冬天一般,四时都是温温暖暖的,没有结冰没有下雪,若不是看到嫩芽新发,都不会注意到,转眼之间我在这里又度过了一个四季。 正月结束,天气开始回暖,春草长势极佳,贵人们打马球的次数逐渐增多,建康城里接二连三的办了好几场春围,唯独宫里迟迟无人起头。我眼巴巴的等着来人下帖子,邀我打一场马球,等杏花开落,才等到陶贵妃的帖子。 马球会在西郊草场举办,离着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天微亮时就出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好一番折腾才到。于归怕我不熟悉路线,刚收到消息,就自告奋勇的来做我的领路人。 草场的草不是很深,却也茵绿一片,赛场四周都设了席座,大约能坐上数百人。正中席位上首是陶贵妃、梅娴妃和几位勋爵妇人的位置,赛场后面,设有很大一处更换衣服和用膳休息的地方,内置雅室,男女分开,中间隔着人造小溪。 见安康几人说得正欢,也不好打扰,环顾四周,在一处安静角落里寻到允康,似乎还没睡醒,倚在小几上托腮打盹儿,大白猫乖巧的蹲在她脚边,惬意地舔着爪子。我拉着于归径直朝着允康走去,于归忙攥着我的手,俏皮眨了眨眼,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蹑手蹑脚踱到允康身后,猛地一声大叫将允康吓了个哆嗦,于归哈哈大笑,静等允康找她算账。允康好脾气依旧,不去搭理,偏过头看着我摇头苦笑。 屋内几人听见动静,齐刷刷的看向我们。这时一个穿橘色衣服,眉清目秀的少女率先出声:“缺缺公主来了呀。怎地没人通传一声呢。”边说边朝着我走来,亲昵的挽着我。 我笑得勉强,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如何称呼,一个劲儿点头,只是觉得此人热情过头让我有些吃不消。我忙寻了空隙不着痕迹间抽出胳膊,站到于归身边。 于归眉毛一挑,附耳过来,一一为我说明:“站在安康右边这位穿橘色衣裳的,是陶贵妃的外甥女,陶尚书家的嫡长女陶絮儿。年纪比咱们都要稍长,你可以唤一声陶姐姐。注意啊,她可不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口蜜腹剑,最爱捧高踩低。左边那个紫色衣裳的,是盛世祯将军的小女儿盛云姜,跟你差不多年纪,你就随我,唤她名字就行。” 于归让我留意记下,只因都在尚书苑里习礼,日后定会常常见面。 安康步伐轻快,几步上前,朗笑出声:“我望门口望得眼都花了你们才到。说,你俩姗姗来迟,让我们枯等这半晌,该当何罪。” 我无奈道:“想要什么,你说便是。” 安康欢喜不已,赶忙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你马技精湛,球肯定也打的好。待会赛场上,你就故意输我们两杆,以做赔罪。” 我听后释然一笑,轻松点头答应:“让你就让你。待会儿到了赛场上,我让你两杆便是。” 以我的马技,别说让两杆,十杆八杆都不是问题。北邱马背上得来的天下,我更是马背上长大,从小跟在阿诏身后,骑马在无边无尽的草原上撒野奔跃,这小小的草场于我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旁观的盛云姜听得笑起来:“就你那马球打的那般差,就是公主放水让你两杆你也是打不赢的,何必呢。” “谁说的,我可是很厉害的,你若不信问允康,她就知道我的球技如何。”安康不悦,连声催促让允康作证。 始终站在最后的允康没想到会突然叫到自己,尚在眯觉之中,冷不丁抽神回来,茫然一句:“二姐姐是要吃果子吗,那果子确实不错,甜而不腻。” 安康噗嗤一笑,用指头戳了戳允康脑袋,恨铁不成钢道:“除了吃就是睡,你最近都快吃成秦落雪那只笨猪了。” 这一骂,惹笑了众人。 盏露蹙眉,轻轻拉了拉允康衣袖,小声提醒:“小姐,二小姐说的不是这个。” 允康仍是迷糊:“那是什么?” 陶絮儿讪笑道:“都说五妹妹不善言语,反应迟钝,如今看来不仅如此,你还有些耳背呀。你若是饿了,多吃几块果子,跟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你们家怎还缺这点吃食吗。看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想必这番折腾够呛吧,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说不来为好,反正打马球这种事,是我们这些嫡女的必修,与你关系不大。” 允康脸色如常,一句不落的听完陶絮儿的讽刺,却没做反驳,倒是护犊子的安康黑着脸怼道:“都说陶姐姐娴静温柔,哼,却没想也是个逞口舌之快的。我们家哪比得上你们国舅府,几辈子都在吃果子,都是些金贵果子,天天吃,顿顿吃,人都快吃成果子了。怪不得,最近我看着陶姐姐,怎么看怎么像块饼!” “你什么意思,你说什么?”陶絮儿脸色瞬间铁青,再笑不出来,横眼睨着安康,随时要掐起来的架势。 安康也不惧畏,杏眼圆睁,讥笑反问道:“你耳背吗?还是,想多听我说几遍。” 。 “允小五!”帘后有人惊喜喊道,屋内瞬间安静。 众人回头,是秦落雪掀开帘子进来,笑意冉冉。走近几步,拜见我兼向几位姑娘问安后,自然而然向着允康走去,几近蹦跳的到她面前。 “长极呢?他没来?”我盯着屋外,却没见长极身影。 秦落雪口气慵懒:“他在马场上呢。这会儿正和太子殿下,武平齐,还有陶家六郎在一起为打马球做准备。” 我默了默,继而道:“那你怎么不去准备,跑这儿来做什么?” 安康也有意问他为何到此,见我先开口询问,忙竖着耳朵听他回答。 “我自然是来看允小五的。” 他说得这样欢快,完全不顾在场几人的反应,只看着允康笑得开怀。笑意更浓道:“允小五,我看见名单了,待会儿你也得上场。你在黄队,我在红队,是对手,不过你放心,我肯定护着你。” 允康并没有细听他说话,只专注于逗猫。 安康脸色渐变,微有些愠怒:“你瞎了呀。这么多人,就只看到允康一个人。” 声音不大,却也能听得真切。允康闻言怔住,耳根子瞬间烧红,忙挪了挪位置,左闪右躲的避着秦落雪。偏秦落雪毫无忌惮,允康挪一步他就跟着挪一步。 我和于归眼观鼻鼻观心,将一切看得明白,只是不能点破,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那边的陶絮儿率先打破宁静,柳叶眼微微睨着低头假装顺猫背的允康,音量故意提高几度道:“小公爷这般意允康,怎么也不分分什么人在场。你没看到人家姐姐脸色如此难看,怕是对你的厚此薄彼,十分不满呢。” 安康虽看不惯陶絮儿为人,但见她提及心里想法,却也任由她去,没有开口反驳。 秦落雪将视线从允康身上收回,横眉冷对着陶絮儿道:“这关你什么事,我在意谁是我的事儿,与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生人有何关系。” 于归噗呲一笑,对着我挤眉弄眼,四下无声,陶絮儿又羞又恼,恨不得给秦落雪一巴掌,但顾及太多,又将一腔怄气归结到允康身上,恶狠狠的用眼剜着允康。适时陶絮儿身后侍女低声细语提醒她,该去马厩挑选马匹好为赛事准备,倒是让她趁机逮住机会,指桑骂槐道:“急什么,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挤破头也得不到。哼,下贱坯子,我的事也是你能管得了的?”侍女埋头不敢吭声,随她骂去。 于归再笑不出。 我实在听不下去,这波污言秽语竟是从一个世族贵门之女口中说出,顿觉刺耳无比,我毫无掩饰的投去嫌弃目光。 我拍了拍允康的肩膀,翻着白眼道:“哪里来的乌鸦叫,真是烦人。” 于归噗嗤一声,再次笑得毫无遮掩。跟风道:“不是乌鸦便是麻雀。” 同陶絮儿一道来的盛云姜羞红了脸,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喃喃道:“莫在说了。” 陶絮儿觉得自己得了势头,越发说得起劲,夹枪带棒道:“哦,我忘了,我可不能随意指责奴婢的,奴婢也可能成为主子的生母呢。唉,咱们这些贵族宗世的血脉,也不完全正统呢,混入低贱血液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你说对吧允康妹妹?” 因为我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没法替允康说话,只好将她拉过来护在身后。我去问安康,她虽面露不忍,可既不回我又没开口为允康辩白。 允康脸色苍白,我握着她冰凉的手,如身处冰窖。 “陶絮儿你不要太过分。” 秦落雪看着允康如此难受,努力遏制的怒火再次迸发,但他又不能对一个女子动手,正要出言讥讽,猛地被允康拉住,允康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祈求。苦笑着说自己的出身在世族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虽没扯破这层遮羞布,也免不得被人拿此说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二十一章紫金少年郎 “这队是怎么分的,正好小公爷来了同我们讲讲。”于归故意往他和允康中间处一挤,将两人分开,朝我使使眼色,我立刻会意道:“秦落雪,人家贵妃娘娘派你来跟我们讲比赛规则,你还假意说什么来找允康。你别说废话了,快说说看,都谁和谁组队,这比赛规则有没有做改变?”。 秦落雪因着陶絮儿而恼怒,又和允康分开明显不悦,但也老实回话:“这队是一早就分好了的,共分了红黄蓝绿四队,每队有三人,不分男女随机抽取划分的。因此每一队男女比例不同,黄队是我,允小五,还有孟节。红队有我,安康,和陶絮儿。蓝队有太子殿下,长极,还有云姜。绿队的是陶六郎陶若,武平齐,还有广宁王府的郡主赵青鱼。” 我仔细听着分队名单,初听没和长极一队很是失落,再一听到和孟节一队,简直犹如听闻噩耗,错愕不已。 秦落雪说完自己先朝外走,我尚未移步,其余几人已跟上前去。 秦落雪突然止步不前,似想起什么赶忙退了回来:“对了缺缺,孟节让我跟你传话,他马球打的不好,待会儿上了场全得依仗你了。事关你们队的荣辱和今日贵妃给的彩头,你可得好好准备。” 我木然,心道这孟节莫不是疯了,竟说出这种毫无羞耻心的话来。 几人面面相觑,目光转而齐聚在我身上,我咳嗽一声,毫不在意的转身过来,拉过允康的手:“我们去马球场上看看。”又回头嘱咐朵步不要随意走动,准备午膳等她回来吃。 话音刚落,秦落雪又挤进我和允康中间将我俩分开,然后脸皮贼厚的拽过允康,满脸堆笑:“我带你去看看你待会儿你要骑的马。那是我给你挑的,保证听话温顺。” “小公爷……” 允康颇为尴尬,想缩回手,又恐他会生气,尚在犹豫间,已被他拉着出了阁门。 门口处,安康和于归还未走远,允康受惊赶忙挣脱束缚,疾步而前到得安康身边,安康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往前赶去,将允康甩在身后。 我看得出来安康很难过,允康更很难过。 为了给允康避嫌,我故意跟在她和秦落雪身后慢悠悠的走着。 偏秦落雪不明所以,追了上来堵在她面前,允康终于气恼,单手抱着大白,一手将他推开,皱眉道:“小公爷,你别再跟着我了。” 秦落雪双眸灰暗,不解地问:“允小五,你是在躲我吗?我是不是哪儿做得不对,让你烦了我。” 这突兀的问题令允康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看着前方安康背影反问道:“小公爷真的不知原因吗?” “不知。”答得毫不迟疑,继而补充道:“还有。我不是说过,你别再叫我小公爷了吗,你就和别人一样,唤我一声阿雪,你之前明明都改了口,怎么又叫回来了。” 允康见他仍不上道,只得快速结束对话:“小公爷,尊卑有别,之前若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那是允康没有分寸。你是小公爷,现在是将来也是,允康身份低于你,自然该唤你一声小公爷的。还有,允康不值得小公爷这般上心,日后,还请待我如旁人一般。” “为什么!” 我虽极力不去听两人的对话,无奈听力太好,也可能是秦落雪嗓门高亢的缘故,我还是听了一耳朵。 秦落雪颓败看着她,戚戚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意什么尊卑,而且你我之间也无尊卑说法。”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我对他使了使眼色,他又似恍然大悟:“你是在意陶絮儿说的那些话?允小五,你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也不要多意别人会怎样想。” 允康诚然道:“别人说什么,允康都不会在意,也懒得去顾及他人想法。” “那是安康说了什么,她欺负你了?” 允康一惊,赶紧辩解:“自然没有,二姐姐什么都没做,更没有谁欺负我。是我自己觉得不妥。” 秦落雪追问道:“哪里不妥?” 我郁闷不已,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我都看懂了,他怎么就不明白呢。允康苦恼该对他如何解释,一时间也措不出辞,只得低声说:“男女有别。” 秦落雪朗然一笑,没有掩口,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牙齿,眼睛眯成一条缝,弯腰凑近道:“允小五,你是不是慕少艾了?” “你,你,你胡说什么!” 允康羞不能言,用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跑开…… 晴空万里无云,日光晃眼也不是太过灼脸,照在身上暖暖柔柔的,很是提神。我随着于归去马厩挑马,一圈绕下来也没挑到合心意的,只因来得太迟,好马都被人挑完了。 于归本就不对自己抱有希望,说就是上了赛场也只是个陪衬的,遂敷衍了事的随手牵出一匹马,拍了拍马背,翻身上马:“就你了,反正我也赢不了,就是个凑数的。” “你这就挑好了,不再选选?”我仰头看着马背上的她。 “反正在我看来,马都是一样的,挑来挑去也没什么出入。我不选了,我得去溜溜马,跟它熟络熟络感情。你自个儿慢慢挑吧。” “别走别走!”我忙制止,挡在马前面道:“你再陪我挑挑,很快就好。” 马背上的于归俏皮一笑,朝我眨眨眼,唇弧弯弯,示意我往后看。我蓦然回首,身后并无一人,待回头过来,于归已驱马朝草场跑去,空中传来她阵阵爽朗笑声:“你自己慢慢挑吧,我要去找阿颛了。” 我长叹:“真是见色忘友家伙,算了,我自己慢慢的挑,定要挑一匹良驹,方才配得上我的球技。” …… 赛会即将开始,各方已准备就绪,后勤主事的却依旧忙个不停。陶贵妃身边的曹宫令,来来回回领着一队宫娥张罗观众席上的茶水点心,裁判挥舞旗号,示意赛手开始准备上场,我却仍在马厩前打转。 “有挑到合心意的马吗?” 我错愕,飞速转身,孟节牵着一枣红匹马正施施然朝我走来。他看着我,嘴角上扬,笑意便从眼睛里跑出来。 我皱眉,叹道:“没有,好马都被人挑完了。”心不在焉看着前方赛场,不住频频叹气。忽然一个小侍女快步跑过来,在我耳旁说了一句,我立刻眉开眼笑,飞也似往前跑去,一把推开挡道的孟节。 孟节没站稳,险些被我推得摔倒,立直腰背后站在原地吼道:“你跑什么?” 我边跑边回头,自得笑道:“长极已经替我提前挑了一匹马,他在前面等我呢,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找他。” 我跌跌撞撞奔了一路,穿过校场去到马球草场。此刻草地上已经站满了人,赛手们各自牵着自己的马在候场区等着。长极也在其中,手上果然牵着两匹马。一匹高大威猛的玉顶,另外一匹是体型稍微小一点海骝,但也十分健壮,给我骑正合适。 我一口气跑到他面前,喘气道:“这是,这是你给我挑的马”我蹦跶过去接过长极手中的马绳,感激道:“我还正在发愁没有好马,不能充分发挥我的马技呢,现在好了,原来你已经替我备好了。” “可还满意?” 我拍着马背,惜爱道:“这马我很喜欢。” 长极道:“这马差点就不是你的了。” 我道:“难不成还有人要抢?” “那是自然,这马本来是陶絮儿先看上的,只是手速慢了些被我先牵了出来。她向我讨要了好几次,我都没给。” 我惊奇抬头,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惴惴道:“那你怎么不给呢?”一看长极脸色不虞,连忙又道:“还好你没给。她那样的马术球技,哪里用得了这么好的马。我就知道,长极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长极哼哧一声:“谁关心你了,若不是母亲叫我要照拂于你,不让你在赛场上丢人下不来台,我哪有这个闲工替你选马。有匹好马,你丢人的几率应该会减小一些。” 我一个趔趄,几乎绝倒。咬牙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我可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我虽不曾打过你们南瞻的马球,可我在北邱打过啊,规则和要领我都懂得。而且我体力好,马术精湛……” 长极不理我絮絮叨叨的抗议,利索翻身上马:“比赛快开始了。你先去换衣服,我去遛遛马。待会儿上场小心些。” 我低头着看向草地,遮掩住羞意。用脚尖去踢还没长全的草皮,偷笑出声:“明明就是关心我,还死不承认。” …… 我欢快的拍了拍马,回头时,正看到孟节。他没有骑刚才那匹枣红马,而是换了一匹青沙。 “你怎么换马了,之前那一匹马呢?” 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回我的话,只懒懒笑道:“这就是长极为你选的马?也不怎么样嘛。” 我头也不抬道:“关你什么事!我喜欢就好了。” 霎时静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二十二章 羽骑暮连翩上 第一锤鼓声响起,四周噪音落。 须臾,安康和陶絮儿相继牵着马入场,赵青鱼挨着盛云姜紧随其后。领衔的是太子百里颛,他身后跟着个穿黑色白边窄衣,系着束带,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是陶絮儿的六弟陶若。 今日百里颛穿着平常,一改往日东宫太子的尊荣,十分与民同乐。只用青色额巾简单将头发馆住,束着白玉腰带,穿着青色窄衣,白皙清美的容颜,加以温文尔雅的气质,虽脸上并无笑意,也给人一种他在笑的错觉。于归隔着人群,醉心的注视着他。频频在我耳边感慨于诗中那句——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二锤鼓声起时,孟节和长极也到了赛场。长极换了一身便装,淡黄色绣有锦鲤的一身衣裳,因用金丝入线,衣服上的图纹在日光反射下,烨烨生辉。明明就是一身涉猎骑射的衣着打扮,愣是被他穿出一种文士衣冠的雅致。 马球场的四周都是樱花树,春日野穹,樱花粉白如冬雪,经风带来的花瓣飘洒而下,落在平坦草地上、宽厚马背上,还有此间明媚少年的肩头。 少顷,两列内侍前引,我和允康随后而至,陶贵妃登上马球场主座高台观战,各自队伍的队长,率着成员朝高台处的陶贵妃行礼。 比赛规则按照淘汰制进行,两两相战,胜出方方可再进行二次对决。 高台唱幕内侍高喊:“此场彩头,赤红珊瑚银铃铛手链一副。率先出场对决的是黄绿队,下一场,红蓝队准备。” 我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对身后的允康道:“看着吧,今日这串手链一定会戴在我的手上。”说着就举起手,露出还算洁白的手腕在允康面前摇了摇,允康莞尔一笑。 孟节道:“你若真喜欢这手链,待会儿我一定拼尽全力,保准给你赢来。” 我撇嘴:“谁指望你啊,我一个人也能赢。” 陶若排在前首,挥舞着球杖跃跃欲试,忽而转头对着孟节朗笑道:“你除了医术了得,这马球打的可很一般啊,就这样,你还敢说大话?” 赵青鱼接过话来,也甜笑附和:“就是,孟哥哥马球打成哪样,还好意思大放厥词呢,你也不怕待会儿在球场上献丑啊。” 话落,众人哈哈大笑,孟节朝着赵青鱼使眼色,要她嘴下留情。 孟节生的好看,一张干净的脸堪比深闺里的女子那般白皙,且他五官端正俊朗,尤其一双眼睛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他盯着一个人看时,像是用尽了深情。赵青鱼痴了一瞬,就是他做一些奇怪的表情,看在她眼里怕也是赏心悦目。她老早就看到孟节了,一直寻着机会想要与他搭话,可孟节是个闲不住的人,不会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总是四处游荡,赵青鱼找他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可好容易见着了正要说话,还没等开口,他又窜到别处。现在正面对着,她总算能好好瞧他几眼。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有了于归这个大嘴巴,什么事能不知道。 真是想不到,原来孟节如此招人女孩子喜欢,就连眼高于顶的赵青鱼都恋慕于斯。 但她怕被人看出心思,急忙将视线从孟节身上收回,对我笑道:“牧夏公主是北邱来的贵客,待会儿上了场,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多担待,毕竟打起球来谁也顾不上谁,到时候我怕也顾不得主客之分了。” 我回道:“既然是比赛,那就正儿八经比一场,谁也不让谁,打一场公平真实的马球,郡主只管打的尽兴就是。” 再两厢对拜后,礼乐声起,扛旗的一位旗手列于两队旗筒中间,举着一面大旗等着胜负。共有十面旗,特制的香能燃两刻钟,两刻钟过后,以锣声响起为号,谁家的旗筒里旗面最多,谁就是胜者。 行过仪式后,本场赛手分守两侧,静候裁判发声。 我屏气凝神,听着随时可能发出的信号,马球在北邱时也曾打过,只是不经常打,搁置的时候久了难免生疏,如今提起球杖竟还有些不适应。 石头凿出的球洞上系着显目红布,赛上用的球仅如拳头大小,是用质量轻而有韧性的木料制成的,中间挖空,外边涂上黑色颜料,球杖用牛皮裹着,防滑不摩手。赛手于马背上,用球杖将球击打进对方球门里则能计分,赛时以香燃尽锣声响起为止。 孟节先行上前,举起球杖,拉紧马绳,和同时出场的陶若瞄准两队之间的马球,只等一声令下,争抢发出的第一球。 锣声振耳,比赛开始,孟节窥得先机,往来奔驰如风回电激,挥动球杖一杆将球击中,然后抛给前方的我。我使力一夹马腹,马得令冲去,略看了看滚动的马球,便一杆子挥下去,正中目标,稍一用力便将球击进球门。 这开场真是太顺了些。 “哈,我打进去了。”我惊喜大喊,孟节向我投来赞许目光,然后转顾陶若平端自豪道:“她厉害吧!” 陶若扯了扯嘴角,讪笑回复:“人家急厉不厉害的跟你有何关系,又不是你打进去的,你这么高兴干嘛。” 孟节兜转马头,正色道:“我就是高兴,看她高兴我就高兴。”陶若赧然失笑,接不住他的回答。恰好听得一耳朵的武平齐愣了一愣,他本是个迟钝的主,此刻倒是不落人后,调笑道:“原来是为了让缺缺公主开心啊,怪不得那么卖力的抢球呢。” 孟节垂眸,眼底笑意一闪而过,不置可否,驱马从容上前。 陶若和武平齐相视一笑,也策马扬鞭追上孟节,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如遭雷击的我。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冲着几人背影怒吼一声,险些惊到我的马。 我十分气恼他们拿我开玩笑,可眼下打马球要紧,又不能痛打他们一顿解气,只好忍下了这口恶气。 观众席上喝彩不断,观战的于归更是欣喜,大力鼓掌,自己兴奋不算完还得带上身旁的安康一起欢呼雀跃。秦落雪一双眼睛,全过程都放在后方打掩护的允康身上,至于谁进了球得了分他是不在意的,声音喊得震天响,听得人耳朵实在受罪。一会儿担心允康有没有坐稳,会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一会儿又担心那些抢球的不长眼撞到她,声音随着比赛进度起起落落的,真是比人家赛场上抢球的人还要累。连声喊着允康,但见允康不搭理他,又不停冲着赛场上的我嚷嚷,让我照顾好允康。 …… 又是一个机会,孟节将球从武平齐杆下夺来,快速推给身后的我。球滚在我面前,我顺利将球稳稳扣在杆子下,可球门离得有些远,就是一杆子打出去也不能让球进门。一个醒神,福至心灵,朝着右边给我打掩护的允康大喊:“允小五,你往球门方向去,我将球传给你。” 允康会意,调转马头往对方球门奔去,赵青鱼连忙追赶,想将她挡下,可慢了一步没赶上。 “允小五接着!” 随着我一杆子挥出去,那马球腾空而起,划过一道弧线坠落下来,离着允康不过丈尺开外,离着赵青鱼却是数米距离,眼看着允康将要击球,赵青鱼慌不择路,竟将手中球杖抛了出去,试图将允康的马杆夺下来。 “小心!”我一声惊呼,可为时已晚。 允康握杆握得很紧,赵青鱼这一抛杆动作没能将她手中麻杆击落,不过却正打在她手背上。允康疼得倒抽了口凉气,不一会儿手背就红肿起来,但她一声不吭,忍着痛继续运球。 “她会不会打球啊,魔障了吧她。”秦落雪早已吼怒,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冲上场来一脚踹放赵青鱼的马。 赵青鱼对打伤了人毫不在意,只怕是还气恼自己用力不够,没能将对手的球杖夺下。她骑在马背上冷冷看着允康,微眯着眼哂笑:“不好意思,手滑了。” 陶若驱马走近,睨了眼赵青鱼,不悦道:“连杆都握不住,你可真是娇气啊。” 赵青鱼不屑置辩,马鞭一挥,悠哉驱马去后勤处领新的球杖。调转马头看到我时,又顿感心虚一样想要向我解释,我不做理会直接绕开她去看允康。 我担心允康手疼无法击球,遂上前准备替她把球击打进洞,可我人还没到呢,允康已经一杆下去,稳稳将球击进了球门。 “允小五你好厉害!”这次换我欢欣鼓舞,赵青鱼听道喝彩猛地回头,看着已经进洞的球脸色骤变,死咬薄唇,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陶若亦抚掌相赞,对钳制着他的孟节诚然道:“盈盈巧学男儿拜,唯喜长赢第一筹。我本以为是我们队占了优势,谁曾想轻敌了呀。” 我骄傲道:“这叫巾帼不让须眉。” 允康稳坐马背,颔首回以陶若夸赞,略无矜色。陶若迎风而去,两匹马挨近。笑吟吟地凑过身子对允康说了什么,像是在商量事情。我隔得远了,听不见他们对话,很是着急,遂对挡在前面的武平齐说:“你让开,让我上前” 武平齐头一皱,讪笑道:“咱们可是对手,我不能让你上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二十三章 羽骑暮连翩下 我怔了怔,调转马头往另一边走。 陶若注视允康,像是在等她答复,而允康沉吟着,始终未表态。 我过去时,恰好碰到领着球杖回来的赵青鱼,她对我笑了笑,正要与我说话,我立即扭过头高声道:“允小五,你的球杖可得握紧啊,千万别飞出去伤到人。” 允康很是乖巧的点点头。 赵青鱼默了默,似等得不耐烦:“磨蹭什么,怎么还不开始。” 话音刚落,我朗声回到:“你慌什么,这么急着输啊?” 众人起哄闹笑,赵青鱼脸色越发暗沉,攥紧拳头,使劲一鞭子抽得马嘶鸣痛吼,马蹄一抬,疾驰奔去。 我与允康说了即将要做的事,她听后一个劲劝我打消念头,毕竟赵青鱼是广宁王府的郡主,让我不必为她与人结恶。 我不接受这建议,状甚不怿。 挥了挥球杖道:“我可不怕她,她是郡主不假,但我还是公主呢。她敢动我的人,看我不教训教训她。” 不等她再说,我已然驱马而去。 孟节和陶若几乎在同时夹了马腹,风驰电掣一般向前冲去,在马球坠地之前挥动球杖,陶若抢先夺过马球击去给了打掩护的武平齐。 “把球给我!”赵青鱼大喊一声,武平齐眼疾手快把球传了过去,球滚到马蹄下,赵青鱼咧嘴一笑,挥杆正要击球,却被我截了胡。我从她身后突然窜出,一杆将球揽在自己杆下,再一用力又将球传到允康那边。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顺利流畅,赵青鱼还没反应过来,球已经不在。见来人是我,她瞬间气得表情扭曲,不悦道:“公主还真是身手敏捷啊,抢球如此迅速。” 我装傻:“呀,我以为抢不到的,竟然这么容易就抢到了。” 赵青鱼气得发了狠,脸上却仍在假意奉承:“公主骑射果然精湛,是青鱼大意轻敌了。” 我神态自若:“客气了。” 允康运球又稳又快,不多时便把球击进球门,观众欢声雷动,纷纷向允康投去赞许目光。 赵青鱼仍在干笑着,可心里却不知咒骂了我几回。 这次发球由赵青鱼先,若按照规定她须得将头球递传给自家队友,等队友运出白线外才能继续由她运球,可她偏不按规矩,一个人就将球占着,谁也不给,裁判明明看到,却碍于身份不敢阻拦。 我故意放慢速度,落后了她一大截。赵青鱼这次打的急了,盲冲忙赶,根本无意将球运给队友,一个人击着球向着球门而去。这次她作了充分准备,让武平齐拦住我,又让陶若去挡住孟节,而允康位于球门处,离她太远无法同她抢。 赵青鱼运球速度又快有准,马跑的很快,让人追赶十分吃力。 我仔细选好角度,等她将球运到球门数丈开外时,我便瞄准球,迅速将球杖举高一杆抛出,果然又把她的球打飞了。 球落在孟节马下,他臂力惊人一杆将球击打进门。 我在喝彩声中疾驰去到发球场,冷眼瞅了下刚才拦住我的武平齐,武平齐讪笑,抹了把汗。 场上打出了气势,赵青鱼瞄上了我,一个劲儿给我使绊子,偏我马术极好,体力也甚是充沛,一得到球就开始乱跑乱绕,跑圆了场子,也不急着击球进门。我存了心思要戏弄赵青鱼,所以故意将球送到她面前,等她要去揽球时又快速将球击飞,赵青鱼被我绕得头晕,越发盯牢我,看我如何发挥。 我微微扬起球杖,一个假击骗过武平齐的防护,再一次一击即中,推球入门。 在一片哗然里,我傲然回首,戏谑的瞧着赵青鱼,似笑非笑。 我想象着自己此刻的伟岸形象,脑后散发随风飘动,一袭红衫招摇如旗。啧啧,我怎么能如此出色呢。 赵青鱼定住马,沉默的凝着我良久不动。武平齐尚在困惑中,却被气急败坏的赵青鱼一杆子打在马背上,马受了惊提高前蹄差点将他簸倒在地,等他安抚了受惊的马,愤愤低吼道:“你疯了吧!” 赵青鱼不做理会,拍马赶上。 ……风里飘着我得胜的咯咯笑声,我转马头,满面春风。 等我和赵青鱼再次针锋相对,已经换成她在揽球。 赵青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冷笑放话道:“公主,这次我可来真的了。” 说的好像她那次不是来真的似的,我心里暗暗讥笑,面上仍平淡笑回:“怪不得之前胜那几次如此容易,原来郡主都是来假的呀。” 赵青鱼不说话,卯足了劲挥杆向球,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杆,再次从她杆下把球敲飞。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一球远离球门,高高地朝天飞去。 赵青鱼惊讶我这得不偿失的举动,正待开口讥讽,一晃眼我就疾驰奔到前方,抢在球快落地的时候大力出杆, 只在眨眼间,马球顺利滚进球门。 赵青鱼忿然作色,武平齐还不知趣的补刀一句:“她这是第几次,从你眼皮子底下把球截走了。”赵青鱼差点昏厥坠马。 恰此时,锣声惊响,此场赛事结束。 “本场比赛,黄队胜。” 片刻的沉默之后,场外欢呼齐作,我挥舞球杖高兴得手舞足蹈,笑罢,浅笑回眸对阴沉着脸的赵青鱼,一字一句道:“郡主,你这次一定又是‘真的’在让我啊。” 赵青鱼轻嗤,讥笑道:“哪里的话,是公主善于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罢了。” “什么抢不抢的,打马球本就是比眼疾手快,技不如人,就得甘拜下风。”孟节兀地冷言开口,赵青鱼越发气恼。 孟节口气转瞬缓和:“缺缺,快去领奖。” 我面色稍霁:“对啊,我得去领奖去了。”然后乐乐陶陶的赶去高台处。 允康在别人的欢呼声中,悄然离场。她刚一下马,我立即走到她身边攥住她衣袖,允康回头笑容不减:“怎么了缺缺?” 我背着手,假意绑着脸,直直道:“伸出手来。” 允康怔怔,按我的要求将手伸出,我笑了笑,便把那一串红珊瑚手链戴在她手腕上。允康不明所以,只抬头看我。我笑道:“这珠子还是你戴着好看。你的手腕又白又细,戴这串珠子再合适不过。” “可这是你赢来的东西,我不要。”她虽也喜欢这串珠子,却无意与我相争。 我抿了抿嘴,故作烦恼道:“赢这串珠子你可是占了头功,而且你还挂了彩。我若是占为己有,即使你不在意,可秦落雪还不得找我理论半天,他那么烦,我可不想听他废话。” 允康羞怯褪下手链递还给我,又被我挡了回去。 “真啰嗦,给你就戴着嘛,你戴着确实好看。若真不想戴,就拿回去给你家胖大白玩。” 她知我有意相让,遂不再推辞,两人相视一笑。 离场休息时,沿途两侧的观众朝我欢呼称贺,我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颇觉自己像个得胜回朝的将军,很是威武霸气。 赵青鱼颓败下马,将马鞭恶狠狠甩还给了侍卫。她的丫鬟上前为她擦汗,却被她一把推倒,好巧不巧正好倒在我身上,我和她同时摔倒在地。 候场区的路是用砾石铺陈,看着平整,实际上最是刺脚。我的后脑勺狠狠的磕在了碎石上,一瞬间只觉得头昏脑涨。我平平的躺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那丫鬟却还压在我身上不肯起来。我用尽全力去将她推开,摸着头坐在地上缓缓神。 长极不知从哪里蹭出来,将地上的我一把拽起,木着脸去检查我的后脑勺,确认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蠢,如此平坦的地还会摔倒。” 我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得含笑道:“放心,我可是铜皮铁骨之身,伤不到我。” 长极眉头舒展,毫无避讳的弯腰为我掸去膝盖上沾染的灰尘。我感到身后传来的灼热目光,只觉后背快被烧出来一个洞来,再看长极这番贴切举动,我不由自主的面红耳赤。我往后退去,恭敬福身道谢,急忙扯谎:“多谢小王爷关心,我的腿没有受伤。” 长极看鬼似的看了一眼我,大概是不习惯我这么有礼貌,又恢复以往的刻薄:“本来就没什么事,我只是确认你没受伤,免得你会趁机讹人罢了。” 我:“……” 这时于归等人已经赶来,把我围成一团。 陶絮儿杵在人群里,讥讽道:“那丫鬟可真厉害,竟能推倒如此好体力的公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公主是在装柔弱呢,毕竟刚才在赛场上公主的飒爽英姿可是有目共睹的。” 于归剜了她一眼,口气冰冷道:“待会儿陶姐姐上场,你可得小心了。赛场上球杖无眼,若是在抢球时不小心磕到碰到,还请陶姐姐千万坚持才是,毕竟,陶姐姐也不是什么柔弱之人” “你……” 陶絮儿话锋急收,虽心底有气,也不对于归好发作,一转头对着赵青鱼嘘寒问暖热情搭话,偏赵青鱼不赏脸,气吼吼的往更衣室去了。 于归童心未泯,趁人不注意时对着我拉了一下眼皮,扮了个鬼脸。 我噘嘴不屑吐出两个字:“幼稚!” 话是这样说,我亦不示弱的鼓起两腮,白眼一翻,手指推鼻尖向上堆一个猪鼻子,扮出一个更丑的鬼脸给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二十四章此间乐 陶絮儿笑意散退,凝着两人背影出神,如同挨了霜打的茄子。 盛云姜突然将话扯到允康身上,眼底尽是揶揄道:“允康平日里安静得不像样,想不到这马球打的这般好。” 陶若也如实道:“确实打得不错。” “我家自来注重对子女的培育,兄弟姊妹,每个人都是请了顶好的师傅手把手教学。不管是乐、射、御、书、数,每一样都悉心教导,就是身为庶女的允康,父母也是一视同仁让她学了去。况且她不喜女红,专攻了骑射,如今马球打的好又有什么稀奇。”安康颇不服气的高声证实。 陶絮儿发完呆,又逮着机会大放厥词“说的也是,这有什么稀奇的。再说了,这球不都是人家公主传给她的吗,若是让她自己去抢,恐怕连球都摸不到。” 见没人回她,又极不情愿的凑到安康身边,酸笑道:“若是安康上场,恐怕才是真正的精彩呢,你说对吧安康。” 安康想了想自己的水平,委婉掩饰道:“这也不一定,还得看情况。再说了,术业有专攻,我擅长的也不是马球。” “那你擅长什么,这六艺怕没一样精通。只专心于吃喝玩乐,擅长挑选胭脂水粉,画眉点翠吧。” 一直不说话的秦落雪冷冷道补刀。 安康脾气上头,“我怎么说什么你都有意见,我会什么要让你知道啊,你是谁啊管这么多。” “谁耐烦管你。若不是听你刚才说起你们家如何教导有方,人才辈出,让不知情的人误以为你也是个中佼佼者,我那是实在听不下去了,才不得已说了实话。” 安康脸色阵青阵白,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你这个纨绔,长得秀气,身手更是秀气。绣花枕头一个,还好意思学人家骑射打马球,别待会儿连马都上不去,惹人笑话。我看到时候,你还能不能耍嘴皮子。” 盛云姜闻言微微一笑,道:“你们吵架还真有意思。” 两人难得齐声:“没意思!” 稍作休息后,等轮到红蓝两队上场时,却突然收到比赛暂停的指令,陶贵妃和娴妃临时有事便先行回了宫,下半场马球推迟,至于推迟到什么时候却是不知道的。于归靠在我肩膀上恹恹念叨自己心有遗憾,没能和百里颛打一场球,安康却暗自窃喜,说不用上场丢人。 因主办人陶贵妃走了,这里的一切事物便交百里颛给打点。百里颛大概是受了有所图谋的人相求,比如秦落雪,他竟下令撤了东西舍的宴,让所有人都留于露天楼台之上进午膳。 我素来对吃很有讲究,什么都可凑合,唯独美食不可将就,今日临时做的饭菜我尝了两口便再没动筷,朵步怕我不吃东西没精神,又怕吃了不合胃口的饭菜让我难受,便坚持要亲自下厨做我爱吃的菜,我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我只管坐在席位上安静等着。 长极看我一直没动筷子,轻皱着眉头问道:“你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有些吃不惯这里的饭。” 他没再说话,抬手又夹了一块鱼肉。我默默收回目光,以手支颐静静看着远处粉如海的樱花林。不禁感慨万千,良辰美景奈何天,唯恨某人是木头。正惆怅着,一碗米粥递了过来,上面堆着还一小撮鱼蓉。 长极叹了口气跟我说话:“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吃点鱼,这个能开胃。” “公主还真是金枝玉叶之身,这寻常饭菜想来是入不了眼,不合公主胃口的。不过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太讲究的好。这又不是酒楼饭馆,还能点菜,您啊,还是不要太为难厨子们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陶絮儿再次逮到机会,又有所发言,我就奇怪了,怎么哪儿都有她啊。 我喜滋滋的喝了口粥,向她颔首轻笑:“陶姐姐说的是。我一定做到像陶姐姐一样,安静吃饭,不挑剔,不讲究,努力将一张嘴巴吃成你这样能言善道” 陶絮儿吃瘪,讷讷道:“公主说笑了,姐姐不过是好心,多说了几句罢了,公主不爱听,姐姐不讲便是。” 我呆呆道:“爱听爱听,陶姐姐说话就像百灵鸟似的。我可爱听了。” 陶絮儿讪笑不语,拍了拍我手背:“妹妹谬赞了。”继而自鸣得意的转过头去与人说笑。 这莫不是和傻子? 我笑意收敛,不动声色的将她碰过的手背在衣服上擦了擦,倒不是嫌弃她,只是手背上面全是她落下的脂粉,我怕掉进我的粥里。 饭吃到一半,于归发现百里颛不在席上,便起身出门寻找,刚至小桥处便见端菜回来的朵步,两人迎面撞见。朵步躲闪不及,手里的饭菜全倒在地上。 于归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瑟缩着低下头。朵步微一福身行礼,冷着脸又朝着厨房方向去,准备第二次饭菜。于归抽动嘴角,好一阵尴尬,她应该也没想到,朵步脾气竟如此大。 等朵步再次做好菜回去时,我已经不在席上了。 围栏场春意阑珊,此时樱花开的极其旺盛,如粉如霞,一枝头的繁花盖过一枝头。樱桃树经过专人修剪照料,鳞次栉比,整齐划一,每一株都可独成风景。 樱花叠影处,我正踮起脚尖费劲儿的攀折着花枝,裙摆红衫迎风飘动,脑后披散的长发尽数兜在我的披风帽子里。树枝勾在帽檐上,我稍微动动,头发就被扯了出来,教那风一吹,乱的像个疯子,毫无美感。 我折腾半天,这花到底没能折了下来。 “这花开的正好,你折它做什么。” 背后传来声音,我依声回头。长极从花影出走了出来。 我甜笑:“这叫花开堪折直须折!”,他摇了摇头,无奈道:“你总有说辞。” 我看着他举高了手,只听咖嚓一声清脆,一枝樱花便被他折下。 他毫无迟疑递给了我,我满心欢喜的接着。我拿着花凝神望向他去。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双眸光洁明亮,意态爽朗清举。他抬手为我捡掉头发上的花瓣时,我呆滞一瞬,顿时觉得身后的万树樱花,都不及他。 “你怎么这样看我?” “谁看你了,我在看你背后的樱花罢了。” “真的?”他犹自不信。 我有些羞戚,只好低头轻嗅着没什么香味的樱花来掩饰。 少女红裙青丝,少年行白玉,置于这花海之中,似一幅精心描绘的丹青画卷。我如是这般自恋的幻想着,仰起头,情不自禁说道:“长极,你对我真好。” 他打趣说道:“为你折了一枝花就好了?你未免也太好收买了吧。” 我倏而收敛笑意,落寞道:“你不懂。若是吃多了苦,别人随手给的一颗糖也能成宝贝的。” 长极一怔,只静静看着我。 “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扯着花瓣,良久不作回应,眼底凄凉只存一瞬,抬头后又是云淡风轻,强行笑得纯真洒脱,朗声道:“我当然有烦心事,我还没吃饱呢。” 长极似松了口气,拍了拍我的额头,“那你想吃什么,你想吃天鹅肉我都给你弄来。”口气温柔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我笑道:“我才不吃什么天鹅肉,说的我好像癞蛤蟆。” 长极连忙赔不是,弯着腰讨好说道:“是我说错了。那你说,你想吃什么。” “天鹅肉,我想吃天鹅肉。” 我现在是喜不自胜,吃什么都无所谓了,只不过是想逗逗他罢了。 长极果然难起来,本来他也就是随口说说,可我如今真要吃天鹅肉,他又能去哪里寻来。 他静默须臾,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拉着我的手便跑。 “去哪儿?” “你跟我走就是了。保证让你吃到天鹅肉。”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情窦初开了,跟着他身后,只觉得开心,满心满眼都是他。 …… 最后天鹅肉我没吃成,长极倒是给我捉了几只肥肥的麻雀。我拾了一抱干樱花树枝,他在泊湖边上支起了火堆,将麻雀洗干净去除内脏,用木枝串着烤得滋滋作响。 他选了一只已经烤得酥脆的递给我,略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尝尝看,看好不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做东西给人吃,若是不好吃,也给点面子不要说出来。” 我没有立即接,一瞬不瞬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说:“一定很好吃。” 长极开心不已,“那就多吃几只,火上还烤着呢。”他抬手去擦汗,全然忘了自己手上尽是碳灰,手一放下,脸上顿时黑了一片。 我哈哈大笑,他丝毫没有察觉,仍在向我解说他的拿手好菜。 “这麻雀虽然比不上天鹅,但都是天上飞的长翅膀的鸟,味道想来也应该差不多。”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烤得很好,一点也没烤焦,你且尝一口。这肉很肥美,味道绝对不会比御厨做的差。”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麻雀,咬下一口细细咀嚼,果然很好吃。待我将手里这只吃完,长极立即又递过来一只更肥的。我吃得津津有味,毫无形象可言。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开口:“真的好吃吗,你莫不是为了给我面子故意说好吃。” 我咽下口中食物,撕下一块肉塞进他嘴角:“你尝尝,是真的好吃。” 他嚼了嚼,发现味道确实不错,笑道:“想不到我的手艺还是可以的。” 我眯着眼睛,吃得很是满足,若是再有一杯果酒喝就更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二十五章 自是闲时好 我又在郝夫子的课上睡着了,梦里头周公邀我吃了顿饕餮盛宴,我啃着小烧鸡,开心得忘乎所以,直到郝夫子的教尺拍在我桌上,敲得咚咚作响将我吵醒,我方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烧鸡向周公告辞。 郝夫子吹着胡子瞪着眼,想来是已经懒得再说我,直接用手指了指长极后排的空桌,告诉我那儿凉快,去那儿待着去。今日秦落雪不知何故没来上课,他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我自觉拿上书,不等郝夫子吩咐,便轻车熟路入座抄起书,依旧还是那本没抄完的《诗经》。自从我入学尚书苑,最开心的应该还是于归,倒不是因为我俩感情好的缘故,纯粹是因为,我顶替了她抄书匠的位置,以及被郝夫子留堂默文的常客。想及此,我便陷入无穷无尽的惆怅当中,凄凄复凄凄,抄书不须啼。 这抄书啊,不光是个力气活,更是个技巧活。首先,你得臂力好,不然几个时辰抄下来,胳膊酸胀苏麻,手指刺痛难耐。其次就是要懂得抄书技巧,字写得好不好看无所谓,但一定要尽量把毛笔吸饱墨,这样写出来的字又粗又大,本来要一百个字才能占满的纸,用七十个字便能搞定。 郝夫子一般是懒得去看我抄完的文章,说是像鸡爪子划地,乱七八糟,也像鬼画符,他看了会犯晕。我虽感伤他不懂艺术,无法欣赏我一气呵成的书法,可以我多次被罚抄的经验来看,这个方法还是蛮好用的。 可不管有多方便的法子,这抄书仍旧是件无聊枯燥的事,费心费力又费墨。我俯在桌上,握着笔有一搭没一搭的涂画着,不到半个时辰就坚持不住了,越抄越烦,索性将书合上,继续偷懒打诨。 我趴在桌子上,埋头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左顾右盼。 长极以手抚额撑在桌上,也不知是睡熟了还是在假寐,一动不动。桌上的书被风吹起,翻来翻去,发出哗哗的声音,池砚里满满的墨汁也被吹出些许洒在白纸上,晕晕点点,晕开一簇簇墨花,也不见他整理一下。 长极上课完全按照自己心意来,有趣就听,没趣就睡,郝夫子还完全不管。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我表示很不满,同样上课睡觉,是我就得罚,他却什么事都没有,若随心所欲,好生自在。不就是我字写得不如他好看,书念得不如他好,文章作得不如他有问文采吗。可常言说得好,为师者,一视同仁有教无类。郝夫子这种做法,是十分错误,甚是不妥当的。 我每每想要抗议,向他讨一番说法,可又因看到秦落雪这个前车之鉴后,我只得打消念头。 秦落雪身先士卒,舍生取义的英勇事迹,很好的向我证明:书可以念得不好,但话一定不能多说。可以指天骂地,唯独不能说夫子不是。 我惋惜叹道,敢怒不敢言~敢怒不敢言啊。 光斜穿透窗户打在长极身上,投下影影绰绰的影子,我托腮杵在桌上,再无心思抄书,自娱自乐的盯着他的影子看了好久。他的背平平直直,宽宽顷顷的,就像张宣纸。我突然玩心大起,提笔在他素白衣裳上想画一只麻雀,方才起头画了一个鸟嘴,他便立即回过头来,将我抓了个现形。 他瞪着我,语气不善:“你在做什么。” 我眼皮抽了抽,堆出一脸尴尬。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 他冷笑,“你说呢!” 我蠕动嘴皮,还没等我再说话,他已经抢先一步打了小报告。 “夫子,某人偷懒。” 郝夫子眉眼一抬,我顿感脊背发凉。后半节课,我过得越发凄惨,郝夫子搬了个凳子坐在我身边看着我抄书。我心死如灰,这下不仅偷不了懒,连抄书妙招也派不上用场了。 我端坐如松,握笔的手却抖得不行。稍写错一个字,郝夫子便哼一声,再写错一个字,郝夫子又是一声轻咳,于是我只好放慢速度,将字重新写一遍。这般速度,不知何时才能抄完这本厚厚的书。 我很讨厌写汉字,觉得它笔画颇多,结构繁琐、而且辨认困难。一本千字文,我用了好久才勉强识得三分之一的字,到现在,知道春和舂不一样,入和人有区别。 《诗经》虽不长,可它生僻字多啊,有些字笔画拥挤成一团,我都不知道怎么读,遑论将它写的好看,不过是依葫芦画瓢,描个样子罢了。 我写写停停,磨磨蹭蹭半晌才勉强抄完一首,郝夫子刚开始还义正言辞的教训我,摇头晃脑说些文绉绉我听不懂的话,什么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到最后,他都懒得理我,握着一卷书靠着桌子昏昏沉沉的打盹儿。长极再次转过身来,我当然很有骨气的不去看他,谁让他如此小气,居然还向夫子举报我。 他含着笑:“手酸嘛?” “当然酸。”我忙里偷闲的回他一句,低头继续抄书。 哼,这个落井下石的家伙。 “是不是觉得不服气?” “什么?”我的抬起头,只见他一脸不怀好意的凝着我,忽而又看向郝夫子,不知他意欲何为。他突然勾唇轻笑,伸出魔爪狠狠的揪了一把郝夫子那长长的宝贝胡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转身,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的读起来。 我尚未反应过来,便听见郝夫子哎呦的一声呼痛,随即一把戒尺狠狠敲在我的头上。 真正的当头棒喝。 “郝夫子您听我狡辩,不是,您听我解释。不是我!” “老夫不听!” 啪的一声,又是一戒尺落在头上,直打得我眼冒金星。 安康毫无掩饰的喷笑出声,允康怜悯看了我一眼,她的大白猫喵喵的叫了几下,听在我耳朵里很像嘲笑。 我觉得好生冤枉啊。 而那个罪魁祸首,安然无恙。 ………… …… 午后,我坐在廊下木椅上昏昏欲睡。花抚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篮子,喜滋滋地从回廊一头快步进来,一脸汗都顾不得擦。朵步忙起身迎上去。 “花抚,你急急忙忙的是要做什么。” 花抚藏笑,卖着关子对我道:“公主,您猜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猜不到就不给吃。” 我想了想,认真猜测:“果脯蜜饯?还是薯饼糕点?” 花抚摇头晃脑,将手里的篮子一股脑塞到我手里,用袖子扇着风大声道:“错,是葡萄。”。 “葡萄?” 我兴奋一叫,忙不迭将手里的纨扇丢到地上,双手牢牢抱住篮子,两眼发光,咽了咽口水兴奋问道:“哪里来的葡萄,我都好久没吃了,可把我馋死了。” 见着葡萄,所有烦恼都给抛到九霄云。朵步说我笑得痴了,活像饿狼,我也不恼,冲朵步咧嘴笑了笑,迫不及待的提起一串葡萄开吃,嘴里含着果肉,一边还不忘叮嘱花抚:“你去洗把脸,回来细细地给我讲,你是怎么弄到葡萄的!” “遵命!”花抚嘻嘻呵呵地躬了躬腰,跑进屋里去洗脸,不一会便闪身出来。拎着青瓷茶壶和茶碗,满满倒了一大碗凉茶,“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又喝了一大杯使劲喘了口气才道:“这是永河王从乌硕川捎回来的葡萄,听闻是今年葡萄林里最早成熟的一批果子,是稀罕物。路程颠簸,路上坏了大半部分,本就没有多少,所以更加珍贵。原本是永河王爷给王妃准备的,王妃又给了小王爷,小王爷却一颗没动,尽数给公主拿了过来。” 竟是他给的呀。 我心里抽动一下,五味杂陈。坐在栏椅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听着捎回葡萄的整个过程。 我道:“他是想着那日在课堂上捉弄了我,特意拿了瓜果来讨好赔罪,别以为我不知道。哼,不稀罕。” 话说得狠,葡萄却没少吃,话落又是一颗浑圆葡萄进嘴。 花抚话锋一转,突然说起近期宫里盛传的那起啼笑皆非事件来。陶贵妃和南帝新纳的妃子争风吃醋,两人拌嘴不过瘾,竟当着南帝的面动起手来。 “谁先动的手?” “自然是彪悍的陶贵妃先动的手。” 我不以为然,一颗葡萄进口,心满意足的长舒了一口气,继续听着这些好玩的事儿。 一日,新册封的江美人留在御书房为南帝墨墨。正是新宠,和南帝好的蜜里调油的江美人那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侬我侬之际,竟向南帝说起陶贵妃的坏话。话里话外都在暗指陶贵妃仗着有娘家权势撑腰,在后宫横行霸道。刚好这时,陶贵妃端着甜汤来邀宠,好死不死的听见这些话,张口就与江美人争执起来。 两人吵着吵着,怒极的陶贵妃便举手扇向江氏。一方面是风韵犹存的旧人,另一方面是娇俏可人的新欢,顾及谁都不能够,南帝在左右推搡之际,平端挨了陶贵妃一巴掌,顿时脸上就抓上了三个血淋淋的口子,这真是爱的烙印啊,那手印,估计到现在都还清晰可见。 这下好了,好脾气的南帝也压抑不住他的暴脾气了,当即要废了陶贵妃,可刚在朝堂说起此事,就被群臣的唾沫星子给挡了回去。最后虽没将陶贵妃给废了,却也将她冷落了。花抚不停顿,继续娓娓道来。南瞻后位空旷多时,后宫中地位最高也只有陶贵妃。这些年来,她打点宫中一切事物,统率三宫六院,基本上也等同于皇后。正因为如此,明明性格妒忌,表面上却偏爱装出一副蕙质兰心的得体模样。如今在新晋妃子那儿栽了跟头,宫里没一个人不暗地里嘲笑的。 我忽然想起来那次马球打到一半时陶贵妃突然离场,想必就是杀回去瞅瞅新册封的美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二十六章北邱来信 我听得花抚碎碎叨叨的念着,虽不想听南帝的琐事,却也得给她一点面子。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故意作弄道:“花抚啊,你这么上心无极殿里的事儿,莫不是也有什么想法?” 花抚吃瘪,条件反射掩了掩嘴,哭丧着脸。 我哈哈大笑。 “公主,您还是饶了我吧,花抚迟早会被您吓死的。陛下那样的人物,岂是我们奴婢能够肖想的。我们是展华宫的人,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莫说花抚会受责罚,就公主您也会跟着受损!” 花抚这话说得好有道理,我甚是赞同,赶紧又塞了颗葡萄进口压压惊。花抚笑笑,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声道:“公主,您和孟小世子近来怎么样。” 我一愣,不解道:“什么怎么样。” 花抚心急:“就是有无进展?” “什么进展?”我仍旧迷糊。 花抚恨铁不成钢,跺脚道:“就是进展嘛……算了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结果了。” 我一头雾水,我还什么都没说,她就知道结果了? 我砸了咂嘴,只道花抚最近又魔怔了。 我探头看了看像个火球一般的日头,就算有棵大梧桐树罩在头顶上,还是被骄阳烤得心焦火燎的。 “好想去云胡河边吹凉风啊。” “公主,您最近怎么老出门,不是去找太常卿府,就是去找于归郡主。自从你上次喝得酩酊大醉被小王爷背回来后,安平娘娘就下了命令,让奴婢们多看管你一些,莫让你再寻了空子出去疯耍。而且,你若是晚归准得又被关在门外。外头冷,就是朵步受得了您也受不了啊。” 花抚和朵步一向不喜我出门,安平也是如此,曾三令五申的告诫不许我出去,若是被她知道,免不得又要与我置气。但我想,与其被闷死在这深宫大院里,还不如用挨顿骂换来暂时欢快。 我放下手里的葡萄,谄媚笑道:“不会不会。只要有花抚在,后院的门会一直开着,我多晚回来都能进门。” 花抚劝了我半天,我一句没听进去。这念头一起我瞬间来了精神,拉着朵步回房换衣服,急吼吼的要出门。 我照旧换了男装,用细粉揉了耳垂,又用特制的胶水稍微粘了眉毛,在头上扎了一副白巾,穿了身象牙色的衣衫,佩戴上一个素色荷包,在腰上系一块普通成色雕工精致的碧玉琅环,嗯,很标准的小郎君打扮。 我对着镜子细细打量一番,见没有什么破绽,这才悠哉悠哉的转身出门。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是没有把花抚带上,让她给我放风,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给我传信。 花抚对此很是受伤,埋怨我总给她找麻烦,还从不把她带上。话虽如此,可她每次都会答应我,若是被安平娘娘发现她也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替我顶罪。不过我也很讲义气,好汉做事好汉当,从来没让她替我受罚。 到了后门,刚要抬脚跨出门槛,听的后面花抚急切地呼唤,“公主,等一等!” 我和朵步面面相觑,回头看着追上来的花抚,问道:“怎么了?” 花抚大口喘气儿,用手扇着风缓缓道:“公主,小王爷来了,现在正找您呢。” 我一惊,忙拉着朵步往回走。“他今日是怎么会来找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花抚在身后紧跟着,细声道,“不知道呢,但是看小王爷的神色似乎有点复杂,看不出高兴还是生气!” 我抿唇不语,脚步轻快。 净面,更衣,重新打扮一新,收拾整齐后我才去见他。 我提着裙子,尽量轻盈地迈着步子走进大厅,抬眼便瞧到他。 “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了!你还能找我有事儿。” 他眉眼不动,吐字清晰:“北邱来信了。” “哈,什么时候?信呢,在哪儿?” 我心里虽是激动,但仍强行忍着,再次确认:“你确定有信?” “我可没闲工夫哄人。” “谁给我捎来的?” 长极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拓拔诏。” “阿诏?”我惊喜不已。 长极默了一会儿,抬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讪讪道:“是你耳朵不好,还是我口齿不清?” 虽不知他为何事所烦恼,倒也听出他此刻的不乐情绪。我识趣的找了个地方待着,等着他主动把信给我。 我低头拨弄着手上的铃铛,铃声叮当作响,清脆动听。 “信给你。” 他随手将信递给我,我起身双手去接,激动得差点打翻手边的一杯茶。拿到信后,小心翼翼躲到一旁赶紧拆开,一字一句,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这是我来南瞻,收到的第三封信,头两封都是纂叔叔写的,这一次竟是阿诏。这个有了媳妇忘了兄弟的家伙,现在才想到给我写信,真是不容易。 信打开前,我幻想了信里要说的好多内容,好的坏的都有,最想看到的是信里会不会说什么时候接我回家。 可些了,全都是我的幻想罢了。 阿诏在信里说,北邱的一切都好,贺格好,纂叔叔好,他也好,叫我不要担心。只是元乞最近又不分,总是在朝堂上挑衅贺格,让贺格多次下不来台。阿诏说这些都会过去了,总有一日他会让步六孤元乞下台,让贺格成为真正的北邱王,总有一日,我会做北邱真正的公主,贺格的女儿。 其实,做不做北邱真正的公主我并不在乎,横竖这只是个名头罢了,但我想贺格啊,我想名正言顺的唤他一声阿爹。 贺格是我阿爹的小名。 我本是北邱皇室的血脉,现任北邱王拓拔立的十一女,却因宗世争斗,我从小被送到宫外。 自高祖后,皇室便一直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到了贺格登基为帝时,更是被步六孤一族挟持,做着傀儡皇帝,自己的子嗣接二连三遭到迫害,年过不惑膝下依然无子。眼看皇位就要旁落,贺格慌乱无之际,却意外得知后妃贺兰氏有孕,他自是大喜过望,但害怕会重蹈覆辙,不能将孩子养大。思忖再三,决定让贺兰氏秘密产子后,再将皇嗣送出宫养在异姓王乌洛兰柯达膝下。 那个孩子就是我,而我阿爹就是拓拔立,北邱的君主。而我阿娘,在生下我不久后便过世了。 而这一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读完信的上半部分,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滴答滴答的掉下来,我怕打湿了信纸,赶紧胡乱的擦了擦眼泪。 突然好想纂叔叔,好想阿诏,但我更想贺格,想我那个不能相认的阿爹,那个被权臣胁迫的傀儡皇帝拓拔立。他是我阿爹,而我只能唤他一声贺格。 我怕长极看出异样,赶紧转换了情绪,憋回泪意,低头继续去看信的下半部分。忽而眼睛一亮,阿诏在信里提到,他给我捎了礼物。至于是什么,他也没说明白。 到底是个什么宝贝,竟值得他这般费心思? 我反复去看这封信,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只是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想来他是在故意卖关子,只说中庆侯温铉,不日便会从北邱的安护府返程回京,临行时,他托温铉给我带了一件宝贝,要不了多久就会随中庆侯一起到建康城的。 想着过不了几日就能见到阿诏送来的东西,我简直开心的要跳起来。 头顶传来长极的声音,:“你如此喜欢这串铃铛,佩戴在身上这么久也不曾见你摘下,这铃铛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赧然抬头,他竟不问我书信内容,反而去问一串无关紧要的铃铛。 我眉毛一挑,右手端茶,将左手举得老高,骄傲回道:“怎样,是不是特别好看?” 他生冷回应:“丑出境界!” 我不甘示弱,回以一击:“是你审美有障碍。” 静寂片刻,他忽而开口:“配你倒也合适,蠢人配丑物。” 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果然,自己还是轻敌了! “这是哪个俗人送的,实在是太丑了。” “谁送的跟你有关系吗?” “谁愿意管你似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那个叫拓拔诏的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得遮遮掩掩的。” 他忽而凑了过来,难得一见的好奇心:“那个拓拔诏,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我险些瘫倒在地。干干笑了笑,我喜欢谁也不能喜欢拓拔诏吧,那个尿裤子,流鼻涕,被狼撵得呼天抢地的傻小子。继而整理表情,又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想要化解这平白无故生出的些许尴尬。 “当然不是,他都成婚了,我怎么会喜欢他呢。” “那照你这么说,他若是没有成婚,你就是喜欢他了?” 这话还能这样理解吗。 我尚在怔仲,他又问:“他不会,是在信里跟你倾诉相思之苦吧?” 他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有空闲关心我的事儿。 我怕他会问我有关阿诏在信里说的事,我要是嘴上不把门,泄露了有关于我那些不能说的秘那该如何是好。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只好装哑巴。 见我不置一词,长极脸色更加暗淡,手里的茶水未在饮一口,怔怔的坐着。 我苦恼着该如何岔开话题,去说一个他感兴趣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二十七章试探 “你是不是自己思念别人久了,相思成疾,但又不好意思明说,才故意从我这里找同感,想要放松放松心情啊。” 他眉头微皱,瞬间又不高兴起来。 我心下一凛,暗道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忙道,“我瞎说的,你别介意。” 他冷笑,哼道:“与你无关。” 我心里又一窒,如同吃了黄连。面上笑容却堆起来:“当然了,你的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他朝着我走了两步,面上怒意渐渐消失,倏而笑起来,笑得我眼皮突突地跳。 我见他又好说话了,趁热打铁追问一句:“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温姑娘啊?” 他立刻大声呵斥我道:“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我都听安平娘娘说了,你喜欢中庆侯的小女儿温耳,温家十三娘。你小时候为了讨她开心,做了好多好多傻事,有一次……” “够了。” 我没有说完,他便将我打断。一说到温耳他就不自在,表情也会凝重许多,看来,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叫温耳的人。大抵每个人的情窦初开都是大同小异,最初喜欢上的,最是让人牵肠挂肚,长极记挂着温耳也是人之常情。 他的眸子一下暗沉起来,像是空中布满阴云,山雨欲来的节奏,哑然出声:“我喜欢谁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至于你,哼,还是提醒你一下,既然那个拓拔诏已经有了家室,你便得学会自尊自爱,有廉耻心,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这暴脾气蹭的一下就起来了,简直那什么,怒发……怒发鸡冠,哦不,是怒发冲冠,总之就是很生气,帽子都戴不住的那种生气。 我站在椅子上,插着腰怒吼:“我几时没了廉耻心,几时不自尊自爱了?你是不是发病了啊,我做什么了你这样说我。你是不是闲的发慌啊,想要找个人出出气,那你怎么不抱着石头砸 天去啊。” 我越说越来气,偏他一副云淡风轻模样。 “我和阿诏是朋友,我还把他当兄弟,当亲人,才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 我攒了偌大的一口闷气,终于倾吐干净。 他莞尔一笑,凑脸过来:“没有就没有,你至于激动成这样吗。你是担心我误会?” 我…… 空气渐渐凝固,尴尬得不行。 呸,谁担心你误不误会了,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对,就是如此。 …… 花抚用白瓷盘端了两块皮薄沙瓤的西瓜进来,看到我和长极一副要打架的姿态,放下盘子,就识趣的杵在一旁静静站着。看我倚在紫竹摇椅上气得炸毛的样子,终是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了,刚刚还聊的开心,怎地就不说话了。” 我心烦意乱地摇了两下纨扇。 长极率先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小心触到她的痛处了而已。” 我笑得无奈,龇牙咧嘴道:“你倒是说说,我什么痛处被你戳中了。算了算了,懒得搭理你。我累了,要补觉,没事别来烦我。” “谁没事去烦你,你睡死过去,我都不会去打扰你。”长极冷嗤了一声,咬了一口西瓜。 。 “那最好。”我闭上眼,继续摇扇子,再不看他。 不多时,我听见脚步声起,睁眼时,他已经走去好远。 花抚弯着腰,拿小银勺子将西瓜子一粒粒抠下来,又拿小刀子将瓜瓤一块块切了给我吃。 “他可真是气人!” 我张嘴接过花抚递来的西瓜,含糊不清道。 再生气,也得吃东西,尤其还是我最爱的水果。放在深井里冰过的西瓜就是不一样,冰冰凉凉的,很是爽口。 “对了,我还得出门的。” 兀地记了起来,我原本是要去晚梧茶坊喝茶听曲儿的,因要回来看信便给耽误了。 我重新在脸上涂了一层黄粉,嘴唇涂紫,眉毛粘浓,因我本就身量中等,这样一番儿郎打扮出门并不惹眼,一般还是能骗过守门的侍卫。 从展华宫到茶坊,驾着马车去也至少需要个把时辰。晌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我热的蔫蔫的,有气无力地摇扇子扇风,不住的用手擦汗。 一番奔波,好不容易到了,因为夏日太热,我在一处小溪前洗了脸。 我和朵步在茶坊待了半日,等日头偏西,天气稍微凉爽后才打道回府。 我在车里换了干净的衣衫,索性将脸上的东西都抹掉,天热捂着脸实在难受。 回到展华宫已经是月上柳梢,华灯初上时分。 我想着时间还早,大门应该还未关,索性从大门进去,谁知一进门花抚便守在院中,直不丁说了句安平在东苑,让我去见她,还强行拽走满脸不情愿的朵步。 我腆着一张嬉皮笑脸进去,安平沉着脸起身。“你又去哪里疯了” 我没回话,瞥了一眼桌上的枇杷,喜笑颜开挽过她的手,亲昵道:“安平娘娘真好,这么晚了,还想着给缺缺送果子来。” “你还知道时间晚了啊。现在才想着回来。我跟你说了,夜里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外面世道不安全,若是遇到坏人怎么办,若是磕着了碰着了,又怎么办。你说你,怎么那么让人操心呢。”她无奈地扶了扶我额头。 我赶紧狗腿讨好,左顾而言他:“呀,安平娘娘,你今夜看起来好美啊,这脸白嫩得犹如剥了壳的鸡蛋,您是不是又用了什么保养秘方啊。呀,您的头发也太乌黑亮丽了,就像用墨染过一样。啧啧啧,真是个大美人啊。” 我一通话夸下来,果然凑效,安平瞬间神色放柔,也不再唠叨了。 安平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似拿我没办法,叹了声气,咕隆道:“每次一说你的事儿,你就使劲儿夸我,夸得我都不好意思,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都是实话,可也不能老在嘴边提呀,下次得换个说法了。” 我领命道:“是,我以后定会变着法来夸您的。” 我顺势入座,然后低头专心吃枇杷。 “你今日,好像很高兴?” 安平提着帕子呼啦地给我扇着风。 “有吗?”我笑着抬头与她对视。 安平哼了一声,懒懒道,“你的高兴,都写在脸上了。” “我收到北邱的来信了。” ………… …… 不知是不是郝夫子老的缘故,他惩罚人的手段越来越没新意了,不是罚跪就是罚打,还有三天两头的罚抄书。 他做人怎能如此无趣,就不能开动脑筋想出点新花样吗?一点创新精神都没有,哪里像快要落山的太阳,一点不晚气蓬勃,就不能迸发出最后的余晖吗! 我对他很是失望。 好吧,我承认,我又被郝夫子罚抄书了。 原因无他,只因课上与于归传了传小纸条,被夫子逮了个正着。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哪里会知道于归传来的小纸条里,竟是一篇大肆描写郝夫子的打油诗! 诗的内容大概如下:春天不读书,夏日不温卷,秋来挖鼻孔,冬时捉鹌鹑,要问堂前夫子像,拜上一拜好能写……此处省略密密麻麻的字, 我初读不觉好笑,只觉得这诗作的很一般,但细想后,我便忍不住大笑出声。 郝夫子的绰号不就是好能写吗? 谁知我这一笑,引来了郝夫子。 他向我投来关怀的眼神,示意我将纸条给他,看完后,再送以我和蔼的笑容,指着门口,吐字清晰:“抄书去吧……” “嗯,好的。” 这万恶的抄书,我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这次我不亏,临死前还拉了个垫背的。我拖上了于归,让她陪我一起抄个痛快。是朋友,就一起抄书吧。 唉,我想再这样下去,我这纤纤玉指怕是要废了! 到了书阁,朵步替我将笔墨纸砚摆好,我照例研磨出一池浓墨,两支笔同时开工。笔才落纸,于归已惊得张大嘴巴,竖起大拇指对我道:“写得好丑啊!” 我眼皮不抬,静心凝神。 “哼,天真,一百遍的《道德经》,若不出此下策,何时能抄完!” 她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头对东珠道:“给我来五支笔……” 我一个趔趄,险些倒地。 “五支笔,你不好拿吧?” “用筷子横着固定就好了,这就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果然还是你狠! 我和于归从寅时抄到午时,奋笔疾书,全神贯注,期间不曾说过一句好,不曾喝过一口水。这大好时光,都用在了学习上,吾心甚慰啊。 假以时日,我和她应该都能成为这南瞻国中顶尖的抄书匠,然后名留史册吧! 啧啧,像我这个年纪,就有如此理想和抱负的人,怕是不多了。 等抄完第四十遍时,我的眼皮打架打的管不住,手也有它自己的想法,不听使唤。我辍笔小憩,想着按照我这般抄写速度,定是甩于归几条街了,我也不好太过优秀,让于归难堪不是,于是我决定等等她,让她赶上我后,我再开工。 可等我溜过刺探军情后,顿时自尊心受挫…… 她已经抄完七十六遍马上进入七十七遍,关键字还写得工整。 算了算了,这无关紧要的比赛有何意义。于是我决定,自暴自弃,伏在桌上呼呼大睡过去。 这一觉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等我醒来时,落日余晖还停留在墙头,桌上有我的哈喇子,睡眼惺忪抬头处,是于归得意的握着一叠厚厚的纸向我炫耀。 “睡得好吗?待会儿交不齐一百遍,怕是郝夫子得留你用晚膳吧。” 郝夫子? 一百遍! 我的一百遍~ 算了算了,我决定再次自暴自弃,辍笔潜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二十八章 挑衅 抄书半晌,腹内空空,往日里我在尚书苑闲逛的时候,总会偷偷到后山的园子里摘果子吃。这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果树。枇杷、樱桃、蜜桃、李果和梨子,围墙边上有大丛的凌霄花,牡丹和蔷薇,环湖旁也植有几棵栗树和核桃。 我同于归讲时,她睁大眼睛惊诧的看着我,说我胆子竟这般大,敢到这里来。我以为她接下来要说这园子是处禁地,或者有恐怖传说,闲人不得靠近什么的。可还没等我害怕一番,她话锋一转,竟是在指谪我不够意思,每次来也没将她带上。 我大喊冤枉,她时时刻刻都在围着百里颛转,哪里还会有时间和我去偷果子吃。 要说这后山的果子虽多,却也算不上应有尽有。就拿葡萄来说,在我们北邱那是极其普通且常见的水果,但在这里就没有。我来南瞻快两年多的时间,拢共吃了不超过三次。 思及此,我还是挺失落的。 环绕果园的石栅栏,修得又高又厚,碧湖拱桥,白墙黑瓦,圆门方窗,看上去就像一座年久失修的行宫,很是气派。 桃树枝头,黄雀伺蝉。 这些果树都被精心修剪过,便于摘取,我和于归找了一棵结果最大的树,毫不费力的便攀了上去。我们骑坐在树干上,看中哪个吃哪个。桃子果香四溢,晶莹圆润,像用粉玉雕成。我将裙角掖在腰带里,憋着一股劲往最高处攀去,于归担忧的连声阻止,我不允理会,只踮着脚去够最大最红的蜜桃,然后寻了个看风景的绝佳位置坐下。 桃子上有痒嘴的绒毛,于归拿了手巾细细擦拭干净,我没她那么讲究可也不想吃带毛的桃子,索性利用起我的大板牙,连皮带毛全给咬了丢掉,只捡着里头的白嫩果肉吃。 于归掩嘴笑我粗鲁,我耸耸肩,略无介意。 我靠在树干上,风拂起我的衣袂,微凉袭人,咬了一口桃子,偏头看着快要落山的日头。 天边泛起红霞,像条条红锦缎,听老人说,那叫火烧天。 我忽而转头问于归:“你说天到底有多高?” 于归的回我:“不知道,天又不能测量。” 我叹气:“问你也是白问。”继而又咬了一口桃子,定定看着天空。 其实我这话本就问得没有水平,谁都知道天高,但谁都不知道天到底有多高。可我还是想问,天到底有多高,能不能碰到,能不能到天的另一边去。 天的那边,又是怎样的呢? 耳边是风声,鸟雀声,还有窸窸窣窣的虫鸣,顿觉时光静谧。我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北邱。 北邱的夏天也特别美,茵茵草毯,繁花似锦,芳香幽幽,一望无涯。草地中星落棋布地点缀着无数小湖泊,湖水碧蓝,小河如藤蔓把大大小小的湖泊串连起来,河水清澈见底,游鱼可数。牧歌响起时,羊、马、牛、驼,一群群,一片片,或疾驰,或漫游,像天女撒下的珍珠玛瑙,落在银链般的穆仁河两岸。 真的特别美,特别美。 可那时,我从未带着半点耐心去注意过。 一股凉意袭上心头,无关风吹,只是单纯的发发酸腐罢了。想不到在书院待得久了,我竟也沾染上了这臭毛病。我扔了桃核,拍了拍手打算翻身下树去。 这桃子虽好吃,但吃得多了,未免难逃乏味。 当质子的生活就是这样,没什么自由,也无甚乐趣,悠长枯燥无味,真是度日如年。为了不闲出一身病来,我只好变着法的给自己找乐子。 到了大街上,我领着于归随便找了个成衣店,打算买两套男装换上。于归一进门,兴奋得像只欢脱的小白兔,蹦跶在店里的各个角落,拉过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在身上比划,笑得十分灿烂。 成衣店的老板娘一脸戏谑的看着我俩,却也不说破,我给了片金叶子后,她立刻殷勤的挑了两套精致的衣裳给我俩换上,乐不可支的送我出门。 听闻东市又新开了一家胡人饭庄叫甘木居,这引起我极大的好奇心,我毫不犹豫的拽着于归赶去。 饭庄不大,但这生意着实不错,光排队等号的就还有一堆。我朝于归使了个眼色,于归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柜台,掏出袖里的金牌给掌柜的晃荡了几番。那掌柜的也挺有见识的,自去腾出个上好包间给我们。后面排队的见状,愤愤不平的瞪了我几十大眼。 我耸了耸肩,摆摆手对着于归做出一个欠揍的富人动作:“没办法,咱就是财大气粗!” 于归哭笑不得,趁我还没完全引起公愤之前,赶紧把我拉进屋子。 甘木居最拿手的,当属烤肉,且是烤制各类肉食。于归心细,我只是微微抬抬眼皮,她便深明我意,点菜时自觉的每样都来一份。 肉还在炙子上滋滋作响,我用筷子将肉翻了一个个儿,然后将烤好的肉沾了酱汁送到她碟中。我吃着烤肉,又喝了一杯桑葚酒,长长的舒了口气,真是舒坦。 正在我快意人生之时,闹哄哄的上来一群人,将楼板踩得“咚咚”直响。 这些人穿的人模狗样,却毫无素质可言,推搡打闹,哄然说笑。 我一向反感在人多的地方吃饭,倒不是怕吵,主要是我那吃相实在不雅,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拿着骨头狂啃的模样,这若是传出去有失我的风度。所以在外吃饭,向来都是独立厢房,几时与这多人共享一间! 抬眼望去,为首的是个青年汉子,矮矮的,胖胖的,脸上有颗醒目的痦子。衣着却穿得甚是粉嫩,约摸着还有些特殊的小癖好,我已经一副男子打扮,他仍旧端着酒杯前来勾搭。笑得一脸油腻可憎,嘴角上扬,还自以为潇洒拨了拨额前碎发,来了一句:“小公子一人饮酒啖肉,可觉寂寞?不如由在下作陪,共饮一杯如何?” 我自顾自的吃着烤肉,懒得瞟他。 这家伙恁地没有眼力劲儿,竟厚着脸皮坐了下来,涎笑着要我陪他喝酒。 我叹了口气,今天本来不想动气,只想好好吃顿饭,看来是避免不了了。我放下筷子,懒懒地道:“你是眼睛不好,还是没有眼睛!我几时一个人了,我身边这个大活人不是人啊!” 于归配合的拍了拍桌子。 那人一听略有些尴尬,继而又道:“是在下眼拙了,不曾看到小公子身边还有他人。这不也是证明了,在下眼里,只装得下小公子一人吗?” 满座起哄声,让那油腻之人颇为得意忘形,似也胜券在握一般,连连向我抛来几个媚眼。 于归和我皆是一阵哆嗦,一身鸡皮疙瘩舞动。都说建康城男风盛行,断背龙阳屡见不鲜,男子索爱毫不掩饰,更甚者男女通杀。以往我只当是个笑谈,心想这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哪曾想今日却叫我给碰见了,还亲身体验了一回。虽说我本非男儿身,可因知他乃是因为我这身男子装束而向我传情,就浑身不舒服,只觉得分外恶心。 尚在思酎该如何抽身,但见这厮正恬不知耻的向我靠近,涎笑之间竟想来摸我的手。“小公子,可愿与在下共度良时,不负这大好春色。” 我干呕,忍住揍人冲动,低咒了声:“臭不要脸的东西。” 那油腻男子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我在骂他时,瞬间就将那副涎笑收了起来,露出本来可憎面目。龇牙喝道:“你说谁不要脸!” 我咻的一下站起身来,踢翻小桌插着腰骂道:“不要脸不要脸,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羞辱,断不会忍气吞声,只见他脸色阵青阵白,牙齿一咬,横眉冷对着我道:“我可是陶贵妃外甥,你不要不识抬举,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老子今日就是看中你了,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于归讪笑出声,鄙夷道:“一直只知道陶贵妃有个侄子叫陶若,是陶家六郎。几时还多了你这么个粉面油头的家伙。你冒充之前,也得事先打探清楚吧,惯会给自己贴金。真是又蠢又笨又傻,跟头猪一样。” 我配合的鼓掌大笑。“嗯,确实像头猪。” 那人脸色酱紫,怒不可遏的瞪着于归。 “你敢骂我?好啊,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话落一个手势高举,他那群随从便再忍不住,剑拔弩张地就朝我们冲过来。 好久没动手了,也不知腿脚生疏没有。 我用力将桌子一拍,那箸筒被震得跳了起来,随手接住一把筷子转头向那几人扔去,竟只打中一个,还是未伤及皮毛的那种!!我瞬间石化,有种空气凝固的感觉。这样的失手,人家面子上稍稍有些挂不住的说。 我将于归护在身后,怕打起来伤到她。但于归却将我推开,嫌弃道:“你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 我低咒,都怪这安逸生活,让我的武艺生分了。 于归悠悠出声:“若实在打不过就跑吧。” 我:“……我要来真的了!” 话落,一把大刀劈了过来。 为了不闹出人命,我可是一直未下死手,本存了善念,这群家伙却是刀刀致命。我也发了狠,在电光石火刹那间,猛地将油腻男子腰间佩剑给拔了出来,只闻一声惨叫,那人的胳膊已被划破,顿时血流如注。。 暗觉身后有异,我抄起一把筷子转身投掷而去,恰好插透一喽啰的掌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二十九章 落水 那人惨叫着去拔筷子,但筷子透过他整个手掌钉穿桌面,便如长钉定死在木头上一般,如何拔得动分毫。 我这身本事,自从来南瞻后一直没机会用。正好今天派上用场了。 油腻男子捂着胳膊遁去老远,他那些同伴倒是拼命,纷纷拔刀想要冲上来要一较高下。尤其是那个又干又瘦的小瘦子最为卖力,我刚退了两步,明晃晃的刀尖已经刺到我面前,我拎起凳子将其挡下,使尽全力砸在他头上。 我虽不是什么高手,可对付这四个纨绔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帮酒囊饭袋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将手搁在箸筒之上,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瞄准目标后抓起一把筷子一根一根的射过去。那群人料是被我这气势所慑,竟然不敢上前一步。 我一脚踢翻那个猪一样的胖家伙,他像杀猪般叫唤着,我嫌他叫得太烦人,随手挟起块啃剩下的羊骨头塞进他嘴里,他被噎得翻白眼,终于叫不出声来。 我拿着剑,当的一声插进木桌里,冷眼环顾众人,问道:“谁还想试试。” 那群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我抓着一把筷子站起来,于归在我身后狐假虎威,恶狠狠的盯着他们:“怎么不打了,再打啊!” 我朝前走了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再走一步他们便再退一步,一直退到了楼梯边,其中一个人大叫一声:“跑!” 片刻不待,所有人一窝蜂全逃下楼去了。 太不好玩了……我都还没来得及表演拿手好戏射活靶子呢,他们就先散了场。 我坐回桌边,端了杯清茶欲饮又做了罢,那个手掌被钉在桌上的人还在流血,血腥气真难闻!我倒是无妨,可看于归已经微微皱起眉头,我也能懂得她的意思。我放下杯子几步上前一把将筷子给拔了出来,然后踢了那人一脚:“滚吧!”。 那人已经滚到楼梯口了,破口大骂:“臭小子,你给大爷等着,我非得找人砍死你。” 这话实在不堪入耳,我小跑上前,一脚踢在他脸上,他还来不及叫唤,便跌跌撞撞的滚下楼梯去了。捧着受伤的手掌,连滚带爬地向门外逃去。 流氓已尽数驱散,于归仍是愁眉不展的模样,我却不明白她这次皱眉是什么意思。遂纳闷问道:“你怎么了?” “缺缺,下次再遇到这些事,不要总是想着动武。打得过还好,若是打不过又待如何?” 我嘻嘻嗯嗯回她;“这不是打过了吗,再说了,一般小流氓地痞哪里是我的对手。” “就算这样,我也不希望你总是和别人动手。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这可如何是好,再说了……” “再说什么?” 于归欲言又止,我最烦她这秉性,要说不说,什么都要我去猜去琢磨。我心思没她缜密,如何猜得到。且知晓于归脾气,她若不说,就是严刑逼供也不会吐露半个字,索性不做多问。 从甘木居出来已是月升之时,空中无半点星子,倒是满地的月色。西边更声阵阵,暮鼓憧憧,此刻街上并无太多游人。 我吃了不少羊排,喝了不少马奶酒,撑得肚子胀气。我愁眉苦脸地捧着肚子,一步懒似一步跟在于归的后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吐不出来,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照这种速度走下去,怕是宵禁前都回不去。可是于归非常有耐心,扶着我一步一步的往前挪,从未催促我走快点。 也不知今天到底招惹的是什么人,刚走到街头拐角处,突然从黑暗处涌出一堆人,看样子又是来寻事的。亮光里一看,居然还是那个油腻的男子。他执着明晃晃的刀剑,怒声喝道:“你今日羞辱了我,我势必要讨回来!!” 我摇头长叹,纳闷自己压根儿不是一个喜欢寻衅滋事的人,为何偏偏要惹上这么个烦人的家伙。 我做出一副凶狠表情,瞪大眼睛看着来人。 大概是打怕了,他们虽人多,也仍不敢贸然上前决斗。那个胖猪头只提着大刀要前不前的放着狠话:“我告诉你,早先在甘木居,那是我故意让着你,才让你占了便宜。嘿嘿,现在我手底下人多,且还有兵器在手。你若是从了我,早上的事一笔勾销,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事翻篇了。你若不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 看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总有好几十的样子,我叹了口气:“你说你好端端一个男人,何苦为难同为男人的我呢?放着如花似玉的女子不要,你招惹我作甚!” 他怒笑,一阵阴风拂来:“你管老子的,老子就好这口不行吗。” 我一阵哆嗦恶寒,死命压着怒气握着拳头。因贪食吃得太多,此刻腹内发涨,已经没了打架的兴致和精力。 眼睛轱辘一转,既然不打,那就撒丫子——跑呗! 我拽着于归一路狂奔,跑到吐血的程度,算是暂时将那群家伙给甩掉了。两人都累得不行,扶着墙根大喘气,对视的一瞬间,兀地放声大笑不止。 来这南瞻这么久,别的不敢说,要说躲避仇家逃跑这档子事,怕是没人再比我在行了。经常因为路见不平一声吼,被人追撵着跑过几条街那是常有的事儿,以至于练就了我一双粗壮的小腿,跑起路来脚下生风。 正在得意于自己逃跑的本领之余,目光所及之处却是那伙人的身影。我惹过的流氓地痞多了去了,什么样的都见过,什么样的也都能很快摆平,不过眼前这群人却不是一般凡夫俗子,他们追人的本事也当真了得,竟然跟在后头穷追不舍,追得我俩围着护城河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也没甩掉…… 我无泪问天,哀嚎一声:“这群家伙,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死咬着不放啊?” 于归也是恼火不已,咒骂道:“这群狼崽子,真是不要脸。”难得见于归爆粗口,未免有些好笑,我不自觉的笑出声来。于归见我笑她,稍有些不自在瞪了我一眼。 我吃得太饱,又被那群混蛋追了这么好一阵工夫,肚子里的羊肉都快要吐出来了。我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却仍拉着于归继续逃跑。身后的喧哗声越来越近,眼看着那群混蛋追上来了,我蹲下身去,扶着膝盖气喘吁吁,“打死我……我也跑不动了。” “怎么了?”于归蹲下身来急急问道,右手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 “我头疼。” 我喘不过气,鼻子也不通气,只得张大嘴呼吸。 就在这时,那些人又追了上来。 情急之下,于归拉着我跳进了护城河。 我惊慌大喊:“也不会水啊……” 我想起才来南瞻哪会儿,我就是从水里把于归捞起来的。后来说起此事我才知道,她去够水边海棠果时崴了脚才会溺水,实际上,她的水性比我好了不知多少。 我当时壮着胆子下水那是救人心切,今天却是被逼跳河,真是搞笑。 于归一直紧紧拽着我,生怕我会被水冲走,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河竟然这么深,这么湍急,刚下水就把我和她冲散了。 我听见于归的嘶喊声,她在唤我。可我说不了话。 岸上传来惊呼声,还有纷纷扰扰的呼救声,可就是没人下水来救我。 河水冰凉刺骨,我的水性极差,又加上头疼使我四肢无力,就这样昏昏沉沉的陷进水涡之中。 不多时,我开始脚抽筋,彻底六神无主了。 我真的慌了,这条小命难道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可我才十四岁啊,我明年就及了,到时候南帝就要为我挑选和亲人选了,那个人是谁我都还不知道呢。贺格还没接我回北邱,我还没有跟我喜欢的人表明心意,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美食没吃过,好多好玩的没玩过,我还不能死啊。 算了算了,我没力气了,随他去吧。最后的挣扎也放弃了。 脑海里像灌满了水,又晕又重,身子不停往下坠,不知要掉到哪里去。我努力睁着眼睛,期盼着,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来救我该有多好。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一条好大好大的鱼向我游来,可又不像是鱼,像是个人。我好想喊一声,可我喊不出声,最后的力气只够我睁着眼睛。 那条“鱼”游到我的面前,我看清了他的脸,是长极…… 他怎么来了? 真巧啊。 他拽住下沉的我,紧紧揽着我的腰,拖着我往上游。 —— 长极背着有气无力的我亦步亦趋的走在大街上,街上的灯火与月光相映,照亮四方,也照亮两张各具特色的面孔。 建康城的晚上,灯影绰绰,朦朦胧胧的,真是个仙境一般的存在。彩绘的桥梁,衣帽扇帐,盆景花卉,鲜鱼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应有尽有。 我环住长极的脖子,偏头去看他的脸。他的脸好白,月色之下,映得一双剑眉与眼瞳益加深邃不可测,他的头发湿哒哒的,不住的往下掉水珠。 可能是我呼出的热气让他觉得觉得,他不耐烦的簸了一下,我怕掉下来立刻死死的勒紧他的脖子,他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你能不能不要乱动,好好趴在我背上。” “哦!” “你可真重!” “你胡说!” 我抬头看着天空,概因月明星稀的缘故,空中看不到什么星子,为数不多,倒也够瞧的了。 星子闪烁着光芒,像银珠般润泽,稀稀朗朗的镶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月亮是那么圆,那么亮,把大地照得一片雪青,树木、房屋、街道都像镀上了一层水银似的。偶有凉风吹来,凉丝丝的风像是轻纱一步一步缓缓地从身边走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细细听来,宛如一首美妙的乐曲。 街上渐渐变得热闹起来,离着宵禁还有数个时辰,人们会抓紧这段时间外出游街。 此时长街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小吃摊、杂玩摊、算命摊都相继摆出来了,街边的酒楼、茶坊也是笙歌不止。湖上充斥着卖菱藕的声音。 前方不远处搭了一个戏台子,我趴在长极背上,顺道听听今天又在讲述什么离奇故事。戏文正好唱完柳毅传,醒目拍下卷。 我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问他:“你是几时来的?你知道落水的人是我吗。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啊?” 他不回我。 “你为什么会出现呢,而且如此及时呢。为何每次我遇到危险,你都会第一时间出现,怎会这么巧呢?” 他依然不回我。 “你知道吗,我刚才在水里害怕死了。我还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简直就像一场梦。你向我游来时,我仿佛看到了一条鱼,真的,你好像一条鱼啊。” 他还是不回我。 我锲而不舍,摇了摇他的头:“你怎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我听见他无奈的叹息,终于回我:“我也觉得奇怪,到哪儿都能遇到你这个麻烦精。” 我努了努嘴。 他继而道:“郝夫子让我去藏书阁收你和于归那一百遍道德经,谁曾想人去楼空,你和于归都不在。问了你的婢女,听她说,你应该上街了,我一路寻来正好看到有人落水。” “就这样?”我不信。 “不然还能怎样。我本以为会是英雄救美,早知道捞起来的是个丑八怪,我就不下水了。” 他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我却也不觉生气。 我倏而惊乍,拍着他的肩膀:“于归呢,你有没有救于归。” “她应该被小皇叔带回去了。” …… 戌时,弯月西勾。 我们是从后门回去的,花抚一如往常的给我留了门。 守门的侍卫靠在大门上睡得正酣,只要脚步放得轻些便不会将人吵醒。 夜深了,后院四处静得吓人。这里又空又大,总是这样的安静。我住进这展华宫也有些时候,而我最熟悉的也只有这后院,这里有棵琼花树,今已繁花缀枝,从下走过,只觉得芳香扑鼻。 院中四处都是漆黑一片,只有很远处才有几点飘摇的灯火。 长极背着我走进暖房去,地上铺了很厚的地毡,踩上去绵软无声。 未几,一堆人持着灯笼涌进来,当先正是于归。见我没事,她瞬间松了口气,却难得的红了眼眶。 长极将我放下后,没有多说一句便转身走了。 我泡了个热水澡,要睡时花抚端来一碗姜汤,说是长极临走前吩咐的。花抚不明所以,问我为何要喝姜汤。她应该还不知道我落水的事儿,我怕她知道后又哭哭啼啼的跑去跟安平娘娘告状,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瞒着她,连带着于归要开口也给拦住了,只说我身体不舒服,要喝姜汤暖暖肚子。 于归怔了怔,顷刻闹红了脸,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我不知她理解成什么了,也懒得去管,我困得要死,一沾床就睡着了。 梦里,我看见一条好大好大的金色鲤鱼,它将我背在背上,带着我浮出水面。我一点都不害怕,趴在鱼背上觉得很安心,湖水都是暖暖的。 上了岸,鱼就不见了。我再次感到害怕,到处去找它。迈出步子,又是一个新的地方。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还有满地的栀子花,一转身,长极朝我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三十章 榴锦年年照眼明 安平与我说过,南瞻有五大节日,簪花节,端午节,中秋,除夕,还有上元节,都是顶顶重要的节日。 端午在南瞻也叫五月节,各地进给宫里的“端阳贡”,每年都要装满几十辆马车。 马车载满礼品,行过宣武门,绕过傩胜街,穿过长长的宫道运到国库里去。 昨夜七八个小黄门端着大大小小的托盘来展华宫时,我极为热情的招呼,财迷的想着这都会是什么宝贝。我耐住性子领完旨,等人走后,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红布遮住的托盘。 可见着东西后,不由得大失所望。 我还以为能是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什么的,怎料到会是这些寻常物件。盘子里包罗万象,有纱、葛、扇子、香饼、香包、香袋、宫珮,还有紫金锭、蟾酥锭、盐水锭等避暑药品。 我拿起个香包嗅了嗅,一股刺鼻的药草味扑面而来,我赶紧放下,又撑开一柄折扇,摇晃两下感叹道:“我宁愿全都是些吃的。” 百越之地进献的荔枝、杨梅、赣州的菱角、桐密的香瓜、龙眼,鄱镇的腊鱼烧鹅,这些吃食,光想想我都觉得流口水。 花抚轻笑,边收拾恩赏边叮嘱我道:“这些虽非至宝,但也都是精细珍贵的好物件。且是陛下赏赐之物,是皇恩浩荡,公主万不能胡说,尤其是在外面。” 我乖巧的点点头,继续扇风。 看着花抚为节日忙得热火朝天,我忽而想起北邱的伊慕额节,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五月中旬,草原上的羊、牛、马和骆驼刚接完春羔,牧民们用刀将母羔左耳抿出豁口,放回大群,为养满两年的马驹打上烙印,挤下的牛乳熬煮成奶豆腐,到了夜间,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吹着铁笛,拉着马头琴,喝着新做的马奶酒,吃着奶豆腐和烤全羊,真是畅快极了。 今年,是我来南瞻后过的第二个端午,南帝将庆贺地点定在了琼林苑的行宫。 其实南瞻的端午也挺好玩的,能看龙舟、吃粽子,还有好看的五彩珠串戴,但因有太多礼仪规矩要守,就觉得没那么有趣了。至少在北邱,我能过得自在一些,守的规矩少一些。 翌日清晨,花抚早已替我打点好一切,所以我并无多少琐事需要烦心,得以轻装上阵。 到了琼林苑后,我向安平打了招呼,便径直去找于归。 我本以为允康和安康也会来,可寻觅半晌,也没有见到她们身影。 我在昱池边上寻到于归时,她正和赵青鱼、盛云姜在玩投壶。 我兴高采烈地提起裙摆向她跑去,谁知青石板上有水,我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哎呦,我的天哪。”我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疼就算了,关键还好死不死的倒在了陶絮儿脚边,朵步见状,急忙上来扶我。 真丢人,真丢人啊~ 陶絮儿毫无掩饰的笑出声来,我又羞又恼,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公主殿下,怎么行此大礼,您这是要折煞我啊。”。 哼,当然是折煞你了。 她抃笑着伸手来搀扶我,我不看她,由着朵步拉我起来。 我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潇洒依旧。 我绕开陶絮儿,直接踱步去于归那边。盛云姜率先看到我,我向她做了个噤声动作,她会意点头。我悄悄咪咪的走过去,趁于归不注意时,猛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于归吓得不轻,尖叫着抖落手上的箭支。 回头见是我,笑得分外明朗。 她作势要来打我:“好啊你,居然敢吓我。” 好在我身手敏捷,闪身躲过,让她扑了空。 我笑道:“允小五和安康呢,怎么没有看到她们。” 于归回我:“她们来不了。” 话落随手投了一箭,没进铁壶。 我追问道:“为何来不了?”今日来的女眷那么多,凡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有资格参加,为何不见欧阳家的人。 于归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我好像明白些什么。 陶絮儿袅袅婷婷的跟了过来,拿过盛云姜手里的箭,抬手投了出去,正中壶口。 小黄门朗声报数:“进六筹!” 陶絮儿眉眼盈盈处越发得意,头上的宫玉簪子在太阳底下显得好生妖娆。她靠我靠得极近,忽而微露皓齿,我没问她,她却偏要开口:“公主是在找允康和安康?您还是别找了,她们不来了。听闻安康生了病,不宜进宫。而允康那个小庶女是没资格参加这样的宫廷宴会的。” 我白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回头凝着于归,她向我点了点头。 我心下了然,再不来提起此事。 盛云姜兀地开口,望着我发髻上的簪子道:“这艾草簪做的真巧,很是清新雅致,是公主自己做的?” 端午这日,凡为女眷头上皆戴五毒簪、艾草簪,或绸布制的老虎簪。 我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礼貌回答:“不是,这是昨夜允康送给我的。” 这簪子外形虽谈不上多好看,可胜在味道清新,是用新鲜艾草叶编织而成的。允康说艾草簪可以辟邪驱虫,带来好运气,我便兴致勃勃的戴着了。安平瞧见,也说允康做的精巧雅致,将她大肆夸赞一番。 于归拔下头上的老虎簪,急忙道:“我也有一个,也是允康送的。”我俩相视一笑,各自炫耀着彼此的簪子,笑声之大,一园装不下。 偏这陶絮儿,仍没什么象牙吐出来:“破木荆钗,也好意思送人。” 我自然也不会理她,只顾和于归讲话,但陶絮儿却在阴阳怪气的说些酸话,得意洋洋地同别人炫耀着陶贵妃赏赐的什么金贵玉簪。她炫耀归炫耀,竟也不忘挖苦一下别人:“想必公主已经得到陛下不少赏赐吧,怎么不见公主戴呢,竟还戴着这般丑陋低廉的簪子。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拿此说项,还以为公主在我们南瞻受到薄待呢。” 我知道她意不在我,而是针对允康,但我听得实在心烦。 我勾了勾嘴角,也学着她的做派,提高声音对于归讲:“天生丽质的人,便是布衣荆钗也是受看,不像某些貌拙心丑的,即便戴着金步摇也貌若无盐。” 陶絮儿吃了瘪,脸色微变。仍在强作镇定。 于归补刀:“偏还爱卖弄,也不知何处来的底气。有见过在凤凰面前夸耀羽毛漂亮的乌鸦吗,真是可悲可笑。” 众人纷纷掩面轻笑,陶絮儿挥了挥袖子,气冲冲的走了。于归轻声嘀咕:“谁知道她是不是又去找陶贵妃告状了,这个陶絮儿,我真是从心底里厌恶她。” 见她走远,我突然觉得心情大好起来,跟着于归她们玩起游戏。 赵青鱼又和我较上劲了,我也不知是不是那次打马球惹着她。从那以后,她每次见着我,脸上虽是笑意浓浓,我却感觉不到半点和善。 她拿着箭,轻轻一掷,便入了壶心,唱数的小黄门高声道:“十筹”。 我吞吞口水,瞄准壶口轻投出去,嗯,很好,没中! 投壶看似简单,实际不然。讲究心静手准,这比骑马打马球难多了。玩了半个多时辰投壶,我输了赵青鱼好几场。我甚是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投壶游戏上我确实逊于赵青鱼一筹。我也选准目标,站稳了身子,可接连投了好几次都没进,她却箭无虚投,每每准入。 于归见我输得凄惨,不但不为我鼓劲助威,反而嘲笑我是个只知道使蛮力的兵撸子。 在我输了第五场时,安平身边的伍嬷嬷和陶贵妃的曹宫令前来寻人,告知我们该去忙正事了,我只得恹恹的放下手中投剩下的两只箭。 本还想着要积累经验,再来反败为胜。看来是没机会了。 赵青鱼水汪汪的杏眼凝着我,未语先笑:“看来公主还是擅长打马球啊,毕竟投壶可不能抢。” 啧啧,这人还真记仇。 明明是你先欺负的允康的,居然还成了我的不是。我咧着嘴冲她笑笑,没有与她拌嘴,欢快的跟上于归脚步。 琼林苑内装置一新,尤其是楚嬛殿的装饰很是炫目。宫娥们将彩幡和花胜系在亭楼高阁上,殿前几株三人合抱大小的老树上也挂着五颜六色的香囊。 到了端阳这日,宫中总会大摆“粽席”,一日吃食几乎全是粽子。 陶贵妃率着后宫嫔妃和宗室贵女去了郦乐阁,亲手制作五毒荷包还有今日要吃的粽子。 我做不来细巧的荷包,便随着于归去包粽子,这活儿不用费神,过程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繁琐,我应该能够胜任。 于归抓起把米捏在手心,一脸苦大仇深,一边包一边碎碎念。我把手插在湿漉漉的米里,玩的不亦乐乎。 这包粽子有何难,不就是拿根细细的棕榈叶子缠紧一坨包着糯米的叶子吗。我认认真真学习,踏踏实实包粽子,凭着我多时绑人的经验和超群智慧,定能很快学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三十一章 宴臣公主 我偏头去看其他人,我就不信只有我不会包。 果然,还真的只有我不会。 赵青鱼手法娴熟,粽叶在她手中如同一张纸似的,想怎样叠折便怎样叠折,这才多大功夫,她面前的粽子已经成了一堆小山。陶絮儿虽嘴毒,手却不残废,也是熟练的包好一大提粽子,用细线拴住提起来向我炫耀一番。我表示自尊心遭到很大的打击,而且严重摧残了我的信心。 陶絮儿望着我手里揉得破烂不堪的粽叶,嗤笑出声:“还是放弃吧,毕竟没有这个天分。” 我不允理会,继续往粽叶兜里装米,可不知何故,这叶子一点不听话,装多少漏多少,要么就是装好之后绑不稳线。 很多事情真的不是靠努力就能做好的,就拿这小小的粽子来说,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降服这个绿色恶魔。 于归凝着我手中五花大绑的粽子,露出异常嫌弃的眼神,摇了摇头,颇为鄙夷:“这般丑陋的粽子,谁愿意吃啊。” 我撇撇嘴,不置一词,继续乐乐陶陶的包粽子。 没人吃,我自己吃呗。 再说了,我这粽子差了哪儿?虽造型丑了点,可装的是货真价实的甜枣软糯,虽线绑得多了些,可胜在稳固牢实啊。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粽子也是如此。 ………… …… 南帝御座设于历坤阁的北楼。随着南帝入座后,其他人也陆续到场。此次随行庆节的官员及其家眷,约有两百余人,分成男女两列进入历坤阁前的平地上,此间早已经设了席,人们纷纷 来这儿用午膳。南帝位于上首,陶贵妃坐在他右手边,宫眷于其后依序列座。 女眷先行落座,隔着薄帘,能看到对面的一切。 我听到熙熙攘攘说笑声,也看得俊逸出彩的少年郎,三人一组,五人一群的朝着这边走来,场内漾起一阵涟漪般的轻微骚动。 我朝入场方向望去,只见到一抹明黄,那是百里颛。他走的很稳,不疾不徐,身形秀逸,意态从容。一出场便引得席上的女眷纷纷侧首,于归更是喜不自胜,羞羞答答的往帘子那边望去,想看又不敢看。 我也按捺不住,微微倾身向前去看去,倒不是去看百里颛而是想看看他身后是否跟着长极。无奈隔得略有些远,始终没能看到长极,倒是看到兴致不怎么高的秦落雪,他耷拉着一张脸,心不在焉的跟在百里颛身后,应是今日没能看到允康的缘故。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秦落雪有多失落,于归就有多高兴,她拖着下巴,一脸花痴相,嘴角衔笑,默默道:“阿颛今日看起来真是格外俊朗。” 切,她哪天不这样认为。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时,我仍旧没看到长极。太子百里颛和永河王百里慨领着众人向南帝道贺,礼毕,又逐一跪坐在竹席上。 于归定定望着百里颛,双目含情,两颊绯红,可百里颛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全程不曾抬眼瞧这边一眼。于归怅然若失的收回视线,狠狠的咬了一口粽子。 忽有阵阵笑声响起,人们侧目看去,袅袅婷婷而来的宫娥们簇拥着一个娇俏可爱小娘子,那是陶贵妃的女儿宴臣,也是南瞻唯一的公主,百里颛小半岁的妹妹,和长极同岁的小姑姑。 宴臣穿了一身淡绿色襦裙,宛如初春新荷,唇绽樱颗,榴齿含香。一双眸球乌灵闪亮,长眉连娟。笑起来,很甜很暖。 她长得不怎么像陶贵妃,五官细瞧倒有些神似百里颛。 宴臣走近,略略半福身子向堂上行礼:“见过父皇母妃,祝父皇母妃佳节康乐。” 甜美乖巧,欢快得犹如黄鹂鸟一般。 “朕说是哪个疯丫头来了呢,原来是朕的小公主啊。宴儿啊,过来,坐在父皇身边来。” 南帝面露宠溺,和蔼的向宴臣招招手,看得出来,他极其疼爱这个小女儿。不过也是,南帝老来得女,且宴臣又是南瞻唯一的公主,自然宝贝得紧,看做掌上明珠。 宴臣几步上前,调皮的抱住南帝的胳膊左右摇晃。“父皇,宴儿才不是什么疯丫头呢,宴 儿是父皇的最最贴心的小棉袄。” 她这般撒娇一点不让人觉得矫情,反觉萌憨可爱。 南帝刮了刮她的鼻翼,笑得慈祥:“这么热的天,你这小棉袄,朕才不要呢。” 宴臣假意气恼:“哼,父皇不要宴儿,母妃定是会要的。” 话落,席上之人无一不笑。我看大家都在笑,也不好不笑,虽毫无半点笑意,依旧挤出个灿烂笑容出来。 陶贵妃亲昵地圈住女儿,难得一见的温柔。宴臣抬眼,目光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秦落雪脸上。恰好秦落雪也适时举目,两两相望间,宴臣犹如被火灼了一下,双颊晕红,立即将脸埋在陶贵妃怀里,这仓促举止又招致宫嫔调笑。陶贵妃心下会意,打趣道:“天太热,母妃也不要你这小棉袄。不过啊,我们宴儿到了选驸马的年纪,便有驸马要的。” 要了。” “母妃~”宴臣羞得不行,却也没有辩解反驳,反而笑吟吟看向秦落雪,双颊一点点红了起来。 秦落雪毫无察觉,仍在怔仲发呆。 看来允康又多了个情敌,而且还是个大情敌。 张美人闻言笑道:“早着呢,咱们的小公主还没行及笄之礼呢,不忙不忙。但若有中意的,贵妃娘娘便仔细为公主留意着呗。” 众人随之大笑,唯有陶贵妃不笑,不悦的横了横张美人,张美人淡定自若,犹自问道:“小公主可有适意人啊,今日在场的俊逸儿郎们,可都不错呢。” 宴臣又羞又急,双目莹莹,面上犹带绯色。低声道:“你们都打趣我。”旋即拉着南帝的手,红着脸道:“父皇,您看张娘娘,她欺负宴儿。” 南帝兀自噙着笑,抚抚宴臣发髻,越发慈祥。 我默默喝了一口雄黄酒,嘶~真辣啊。突然好羡慕宴臣啊。 有爹疼有娘爱,家中最小,还无兄弟姐妹争宠。陶贵妃虽跋扈,但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却是真心实意,事事替她谋划,处处为她在意。南帝嫔妃众多,可子嗣不繁,宴臣作为这宫里唯一的公主,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不像我,不曾有一日承欢膝下。 惆怅间,宫娥端来装满蜂蜜的金儡,又将许多粽子放在一个大盘子里,人们站在一定的范围内,用小角弓射,射中哪只就先吃哪只。我无意参加,只端坐在软席上,保持同一个含笑表情。未几,内侍又送来五彩线。五月五,日以五彩丝系臂,名长命缕,一名续命缕,一命辟兵缯,一名五色缕,一名朱索,辟兵及鬼,命人不病瘟。这线共有青、红、白、黑、黄五种吉祥色,手腕脚腕系上五色丝线,以保安康。我心不在焉的系着五色线,然后和于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其余时间,基本都用在吃东西上了。 又是一声唱报,我寻声望向花园东侧,长极终于姗姗来迟。阳光明媚,他的笑容和雅明净,头发被高高绾着,穿了一身墨蓝窄袖骑服,看上去十分有朝气,大抵是刚燕射回来。与他一起来的陶若和武平齐也是这样的打扮,同样意气风发。 丝竹管弦乐曲不绝于耳,粽子糯糯香甜的味道溢满这个口腔,我忽而心情大好。 三人前后走近,逐个向南帝贺节,席上女眷皆是翘首观之,莫不笑意涟涟。帘子被风掀开,我看见长极半眯的眼眸,还有浓长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我一瞬不瞬的凝着他,他兀地抬眼,我慌忙低下头。 也不知他晓不晓得我偷看他。 想起我方才还在笑话于归,不由得一阵羞愧,五十步笑百步,实在不该。 约摸着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天色渐晚,南帝便下令可以各自活动。男子都随驾,女眷则听从陶贵妃安排。 散席时,于归匆匆起身,端着一盘子甜粽子上前。我知道她是要去送给太子。 于归身量娇小,之前又多少有些矜持,未挤到前面同他说上一句话,而此刻见百里颛要走了才着了急,迈大步子往人堆里挤去。于归护着盘里的粽子,努力避让退席的人,躲闪间,一不小心自己踩到裙摆,华丽丽地栽了个跟头,那一盘粽子便泼洒出去。其中一个,还圆滚滚的滚到百里颛脚边。 气氛安静得诡异,众人止步不前,凝视着地上的于归,转瞬间哄堂大笑。 唉,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过好在此举颇有成效,虽闹了笑话,却赢得了百里颛的注意。他止步,茫然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于归。于归羞愧难当,自觉把脸掩在臂弯里。百里颛唇角衔笑,脸上出现片刻无奈,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拉起了她。 晚间用膳,男女隔开。 南帝和一众宗世贵家的男子留在历坤阁,而女眷则随陶贵妃去了楚嬛殿。 我和安平并排坐着,身后依次坐着几个不太熟的女孩儿,我侧过头张望时,在珠帘后看到赵青鱼,还有她身旁的盛云姜,两人有说有笑,不知在议论什么。 我四处扫视,却不见于归身影,宴臣公主也没来。 于归应该去找百里颛了,至于宴臣公主……难不成去找秦落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三十二章 猎杀 端坐正首的陶贵妃很是威仪,红唇朱钿,神态谦和温婉,着一袭藏青色锦衣,衣裙柔和垂顺,坠落到地上。这衣服看起来颇具质感,上面的纹饰是金线织成的祥云,中间杂以细细碎碎的莲花图案,在灯光映照下灿然夺目。 陶絮儿坐在陶贵妃右侧,乖巧异常,倏而低头从玉盘里拿出一个橙子,剥干净皮含笑递给了陶贵妃。陶贵妃欣慰的含笑点头,凝了她一眼,然后十分自然接过橙子。 我百无聊赖地嘬了一口菖蒲酒,悠悠吃着面前的茶果,安平递过来桑葚、樱桃,我看了看,都没有动。 陶贵妃环顾四周,忽而问道:“其他几个丫头呢,怎么不见于归和安康。” 安康的母亲申氏颇有诚恐之色,立身回道:“多谢贵妃记挂。小女安康顽劣不堪,恐带她来扰了贵人庆节雅兴,只将她留在府中,并未让她随行。”陶贵妃浅笑:“这是哪里的话, 安康那孩子我看着最是温婉可人,怎会像你说的这般。娇娘啊,你不会是担心安康模样生得太好,担心你的宝贝女儿被人惦记吧。” 申氏福身,嘴角上扬:“娘娘说笑了。” 陶贵妃秀眉轻挑,朝她略略颔首,默以为然,忽而偏头去问邕王妃:“芒儿呢,怎也不见她。” 芒儿是于归的小名,不知是不是叫起来拗口,所以一般不常用,只有长辈们寒暄时会这样唤她。 邕王妃转身向她,旋即低眉顺目地轻声回答:“贵妃娘娘,您也晓得芒儿这丫头是个坐不住的,臣妾也不知她去了哪儿。” 邕王妃这话是真的,半点不掺假,她确实不知于归去了哪儿。 陶贵妃眸光流转,细长白嫩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陶絮儿的手背,讪笑道:“莫不是又去找太子了吧。” 邕王妃面露羞赧,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四下安静,只听见陶絮儿的声音。 “姑母总教导絮儿,说女子应当矜持,尤其的未出阁的女儿更要学会自重自爱。举手投足,站立坐卧,都得拿捏妥当,万不能失了态,让人轻看。不过絮儿总觉得这样太过约束,反而羡慕于归郡主。像郡主这样率真主动,随心所欲的性子,才最为难得呢。” 我知道,她又有拙见要出。 果不其然,这好话才说完,接着便是句句废话。 “不过王妃,您还是该秫秫郡主性子的。再活泼开朗,也不能不顾场合,不顾时宜。像今天这样冒失摔倒在众人眼前,实在有失女子体态。毕竟也是宗室贵女,凡是还是多注意些好。” 陶絮儿这人真不是我诋毁她,惯会挑刺,总拿挖苦讽刺别人为乐趣,且事事要出风头。 就拿现在来说,不说话谁会拿她当哑巴嘛? 明明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自己喜欢百里颛不敢说不敢行动,偏还爱指摘别人,话里有话实在烦人。 殿内静谧如雾,每个人都各怀心思,看戏的看戏,说笑的接着说笑,实际上都在竖起耳朵听动静。 我看着陶絮儿洋洋自得,实在可气,仗着有人撑腰,她竟这般欺负人。我瞪了她一眼,正欲开口替于归驳回几句,却教安平拦下。 安平紧紧拉住我的手,我偏头看着她,她冲我摇了摇头。 我顿了顿,只能作罢。 我知安平是好意,她是不想让我惹事。我虽心下难平,可也得分清局势,作为异国质子,在人家的地盘上自是人微言轻。如若贸然开口,不仅帮不了于归,反而会给自己和她找麻烦。 真讨厌这样的场合。 …… “住嘴,于归郡主也是你能评头论足的。我看我是太纵容你了,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陶贵妃假意瞪了一眼陶絮儿,脸上不见分毫责怪,转过头时,依旧笑得云淡风轻:“王妃莫要见怪,这丫头虽说话直,可句句都是真心实意为了芒儿着想。你……” “贵妃娘娘——” 邕王妃突然开口,语气凛然。陶贵妃怔怔望着她,犹自不敢自己相信说话会被人打断,且那人还是看似唯唯诺诺的邕王妃。 安平一颗樱桃樊素口,好似周围事物都与她无关,风声雨声嘈杂声,声声隔断。 我凝了一眼邕王妃,只见她神色安然温和,情绪恢复正常。她莞尔笑了笑,温声细语,缓缓开口:“我家芒儿的性子,确实活泼。她年纪尚幼,做事难免会有不妥之处,但这也没什么。我和她父王就她这么个独女,平日里娇纵她些也无不可。即使她闹了笑话,那也是该我这个娘亲来说教,还容不得旁人置喙。” 话音落,满堂皆惊,便是陶贵妃也没想到娴静温柔的邕王妃,绵绵柔语,竟也能话里带刺。脸色阵青阵白,难看得紧。 我暗暗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于归阿娘,你挺不错的。 张美人素来爱与陶贵妃较劲,见邕王妃拿话噎了她,高兴得都快笑出声了,十分附和邕王妃。掩嘴偷笑,兀地道:“于归郡主是邕王独女,又是日后的太子妃,身份高贵,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议论的。贵妃想来也是清楚,不过关心则乱,才会犯越俎代庖吧,王妃可别往心里去。” 邕王妃笑了笑了,并未搭腔。 啧啧,真是没有硝烟的战火啊。同为女子,何苦来哉。 我跪坐在软席上良久,腿脚不禁有些发麻。刚想挪了位子,换个舒服姿势放松放松,却听见一阵异常的杂乱声从外响来。我停了动作,仔细分辨,这动静又可分好几重,有远处多人喧嚣声,也有殿外的纷踏脚步,隐约听得几声厉吼,似在吩咐侍卫做什么。 外面纷纷攘攘,陶贵妃玉容骤变,大声喝道:“外面发生何事,竟如此喧闹。” 即时,一个小黄门步履匆匆的从门外赶来,跪在地上急急禀报:“贵妃娘娘,是历坤阁走水了。” 走水?什么是走水? 我尚在懵智,身边的安平却顿时警觉,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神色很是惊慌。殿内的几个贵妇人也接踵起身,惊恐的看向陶贵妃。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陶贵妃也是惊诧:“怎么会走水,火势大不大?” 我终于听明白,原来走水就是失火了啊。要不说汉人用词讲究呢,字面意思还得要人反着理解。失火就失火嘛,干嘛要说走水,弄得我以为是水堤塌陷,吓出一身冷汗。 我顺了顺胸口,长长舒了口气,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咦!不对,着火了,哪儿着火了?历坤阁,那长极不是在哪儿嘛? 我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我迅速起身,趁着动乱直奔到阁门处,略略开启,朝外望去。 历坤阁方向果然是火光晃动,隐隐听见呼嚣,只因隔得远了,我听得并不清楚。 此时一名历坤阁近侍飞驰而来,一路大声疾呼:“行宫里潜入刺客,纵火行凶。陛下有令,众人闭阁勿出,阁中宦者持械拱卫,不得擅开阁门。” “陛下呢,陛下在何处?” “回贵妃,陛下已由太子殿下和永河王护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起火原因,是琼林苑内混进前太子余孽,这火便是刺客所放。目前火势虽大,但还危及不到楚嬛殿。金吾卫收到消息,未几便会赶来,贵人们不必担忧。” 果然打劫还得趁火,火壮歹徒胆。 这些刺客也真是,你有本事来行刺,有本事别放火啊,非得破坏财物。 我将门紧关上,回头看时,安平已经苍白了脸,欲破门出去,陶贵妃呵斥不准,又命人止住她。随即,邕王妃便镇定自若的吩咐殿内几个小黄门去将楚嬛殿阁门阖紧关闭。 心里突突的跳,不知为何,我会如此惊慌害怕,一门心思的想要去历坤阁,虽然我去了也没什么用,但还是控制不住脚步。 趁着没人注意,我绕去后殿,径直出了门。 刚至花园中,便撞见一队金吾卫,领头的正是武平皎。他没看到我,只疾步朝历坤阁奔去,我立即跟上,拦在他面前:“武将军,你可曾看到长极?” 武平皎急忙收步,借着灯火瞧见是我,明显讶异:“缺缺公主,您怎么在这儿。外面不安全,怎么不待在楚嬛殿内。” 我神色凝重,并不停步,只简单作答:“我担心外面情况,所以出来看看。” 武平皎哑声沉沉:“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刺客,极其不安全。来人,护送公主回楚嬛殿去。” “不,我要跟你一起过去看看。”我断然拒绝,态度坚决。 他要务在身,自然没时间和我闲扯,迟疑片刻,眼看三言两语说不动我,便也只得由我去了。 “那请公主紧跟着属下,万不能走失。” 我连忙点头,赶紧跟上。 黑夜里传来尖锐的哨音,宫娥内侍奔走于琼林苑的各个角落,院子里乱得可怕。小经上躺着几具尸体,有刺客的,也有羽林军的,身下大滩的血迹发出铁锈一般的腥味。 我看着血,腿脚有些发软。 不知历坤阁里情形如何,长极有没有事。 火星攒得很高,这边的楼阁已被烧去半壁。此时火光冲天,灼热感扑面而来。 “怎么会有刺客呢,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武平皎来不及回我,步子迈得飞快,我竟然有些跟不上。 我随武平皎进入东苑,绕过一个湖便到了历坤阁。我心跳得又狂又乱,等进了内殿时,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全都是黑衣壮汉。 鸦鸣桑树巅,狗吠深宫中,诡异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近半尺厚的朱漆大门缓缓摇开,哗啦一声,带着渗人的金铁咯吱响动。我顺着青石台阶缓缓看下去,花坛处满地尽是斑驳血迹,纵是死尸和残肢已拾掇干净,仍旧是浓紫腥臭得骇人。 南帝等人已经移去他处,这里剩下的都是救火的宫人和侍卫。 隔着人群,我看见了长极。 他僵冷着面孔,浑身都是杀气,半边脸没入昏暗的暮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三十三章 乌硕川 他似也瞧见了我,从人群里走过来,眉头一皱,声音低沉:“你怎么来了!” 我翕动嘴皮,说不上话,走近时才看清他半边脸都是血,顺视而下,握剑的右手在微微抖动,还滴答滴答的流着血。 我胆战心惊地拉起他的手,急急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别人的血。”他笑了笑,然后将手收回去背在身后。 我怔仲 “墙上有人!” 我尖声大叫。 长极厉声命令:“放箭!” 门内的弓箭手早已拉满了弓,箭在弦上,等候到了猎物,刷刷几下就能将来人放倒。 还没等刺客站稳脚跟,便被弓箭手狠狠射穿了头,那些已经跳进院里的也被金吾卫一箭封喉。 我听得惨叫连连,头脑里嗡嗡地响。紧紧跟在长极身后,亦步亦趋,他走哪儿我跟到哪儿。 又是血溅三尺远,立时就有几个贼人被戳穿胸膛…… 琼林苑里,本来翠树草荫,花红柳绿。早先还绚烂如锦缎般的花丛,由这一场而大火付之一炬。光洁铺就的青石板,被血染得暗红沉疴。 长极四下吩咐,侍卫们有条不紊的进行清场。 不多时,军巡铺、防隅的人都悉数赶来,架起水龙,推来水车将火势压了下去。 …… ………… 此夜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建康城都不怎么安宁,城中各个关卡都增派了守卫,不光提前了宵禁时间,便是白天,人们也不能随意出城。 朝中下了死令:如若发现可疑人物,一律带走拷问,但凡有反抗者,就地屠杀。 此令一出,人心惶惶。 百姓们纷纷议论,究竟是发生何事才会让南帝这般大动肝火,宁杀错,不放过。 短短一个月,城中已经抓到好多“可疑人物”。冤杀错杀一千,真杀实杀一百。 很多异乡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因在问话时,紧张过度回答不上便被莫名其妙的杀了。这场大规模的搜索,闹得城内鸡犬不宁。说来也是可笑,往日里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的建康城,一时间竟变得冷冷清清,行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也因着这些原因,我好久都没有外出门闲逛,整日待在展华宫里,读书写字,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实在痛苦。这简直就是变相禁足啊。 究竟什么人值得南帝费这番力气去搜寻。 宫中无人敢提,我也没人可问,遂百思不得其解。 直至风波平息,我再次去茶楼听书时偶然间听人们说到这桩事。茶客们三言两语间,隐晦提到了南瞻的前太子百里甫,说这刺客便是前太子的旧部。个中详情,他们说得太少,我也听得不清,这事儿由此翻了篇,没再有人说起。 又过了一月,常年驻扎塞外的中庆侯大军即将返回乌硕川。 听闻温耳在路上生了病,好像还很严重,而温铉因为军务繁重,不能亲送回建康。长极得了温铉嘱托,也因南帝受令,便独去了乌硕川接温耳。 ———— —— 翻过这座山头,破开这些云雾,就能看到乌硕川。我坐在马车里猫着腰,状若地低头剥着枇杷皮。 长极掀起帘布,百无聊赖的看了看窗外,回头时也故意躲闪我的目光。 我叹了口气,继续剥着果皮,是我死缠难打要跟着他来的,他不给我好脸色也怪不得他。 已是夏末,即将入秋,马车外依旧是青萝黛翠。鸟鸣声此起彼伏,听起来悦耳至极。可我坐在马车最里面,什么都看不见。长极闭着眼假寐忽而睁开眼睛,朝帘外问了一句:“须再行多时可入关?” 正赶车的山寒回头道:“回小王爷,约摸着得再行两个时辰。” “嗯。” 他大概也觉得路程漫长枯燥,便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我就奇怪了,他怎么这么刻苦,晃荡车厢里看书,多伤眼睛啊。 我靠在椅背上,身后的包袱有些硌人,里面全是花抚给我装在路上吃的枇杷。这枇杷放得久了,有些干巴巴的,吃到嘴里倒是甘甜,我连吃了几颗。我吃的忘乎所以,完全忘却路程疲惫,长极瞥一眼我手里的果子,又迅速低头看书。出门时带的水已经没了,他定是渴急了。我迟疑顷刻,还是把剥好的枇杷小心翼翼的递给他,满脸堆笑,十分狗腿。 他倒也不客气,接过果子一口吃了个干净。 我挑了一颗特别大特别饱满的枇杷,生怕他会来抢,便立即剥皮放进自己嘴里。谁曾想果子太大,进口后转来转去就是嚼不到肉。我放弃,索性一口吐了出来,不料吐的方向不对,竟砸在了长极脸上,他臭脸凝着我。 枇杷滑过,留下淡黄色的果汁在他脸上。我咽了咽口水,急忙去摸怀里的罗帕给他擦嘴,但手刚伸进怀里才发觉我来时匆匆并未带着罗帕。我很是尴尬,便下意识抬手,打算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嘴。本也没指望着他能感激,倒也没曾想他竟会嫌弃。 他左右躲闪,鄙夷道:“你这袖子干净吗,你就拿给我擦脸?” 我愣了愣,又蔫蔫的将手收回来。 “你还生我的气吗?”我将屁股往前挪了挪,挨着他近一些。 “生气?不至于!” 他心情憋闷,坐了会儿,终是沉不住气训斥我道:“好好待在家中不行吗,非得跟着我出来颠簸这一趟。” 我嬉笑道:“哎呀,我不是想要出来透透气,散散心嘛。你也知道,我是闲不住的人,这次能有机会出了展华宫,我乐得颠簸这一趟。” 长极音量微微提高,笑得促狭:“是吗?那我怎么听于归说,你最近总是在向她打听温耳的事,你打听她做什么?你跟我出来,是为了见温耳?” 车内闷热难耐,我本就昏昏欲睡的,乍听这话,猛地来了精神,耷拉下来眼皮下终于绽放出几丝光彩来。虽然心虚,嘴上仍旧反驳着:“谁要见她啊,见她作什么,我又不认识她。我向于归打听温耳,那是因为,因为阿诏托了中庆侯给我带礼物啊。我问问温耳,也是想知道中庆侯何时能到,我也好早些见到阿诏的礼物。”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我佯装镇定。 其实一路上,我都在设想见到温耳时的场景。我得如何表现才能彰显出自己的优势呢……不知温耳的皮肤白不白,比起我来如何?她常年待在边疆,风吹日晒的,怕是白嫩不了。不过,我的皮肤也算不得白皙啊,虽不用经风沙打磨,但因常常出门疯耍,也沐浴了不少日光,单单这一点来看,我和她怕是差不多。 也不知她可有柳叶眉,桃花眼,樱桃小嘴?想来,只怕该是更好才对。思及此,我忙伸手量了量自己的嘴,摸了摸自己的眉眼。嗯,很好,嘴不大,眼大,甚好甚好。那她五官与我应该不相上下。 只可叹,我早先出门时太过匆忙,没有施粉黛,也没来得及画眉点朱唇,此刻自己这寡淡的模样,怕是会在温耳面前低下一头。 唉,忧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我默默在心里勾画温耳是一个又一个模样,仿佛已经看到一个英姿飒爽又不失娟秀美貌的女子站在长极面前,笑语盈盈的对着他倾诉相思之苦。而我,却被长极晾在一边。 车厢突地一晃。 “哎呦!” 后脑勺猛然撞上车壁,我身体半仰着栽进车厢角落。长极与我对坐着,在关键时刻两只手撑住车壁,仍旧稳稳当当的坐着,不似我这般狼狈。 我突然头疼得厉害,只觉得太阳穴被扯着一般。眼前黯了黯,摇了摇头,又清醒不少。 长极看了一眼我,又回头看着帘外,口气颇为不善:“怎么回事!” 山寒掀起帘布,探头进来,不慌不忙道:“路被塌方下来的泥石堵住了,一块巨石挡在中间马车无法过去。” “幸好离乌硕川也不远了,走去就是。” 长极下了马车,我听见他对山寒道:“将这两匹马解下来,你独骑一匹,我同缺缺一匹。” 外面太阳好大,不用出去也能知道定是热得不行,但此刻已然没了办法,我只好不情不愿的从车里下来。 山寒道:“前面不远处便是乌硕川的城门,骑马倒也快些。” 长极点了点头,率先上马。 我低着头瞧着脚尖,嘟哝道:“能不能换条路坐马车走啊,骑马多颠簸啊。” 长极怒笑道:“你少矫情了,快点上来。” 我默默嘟囔:“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余光里,仿佛看到了山寒那个面瘫在偷笑。我脸瞬间绯红,胸口虽闷疼也强打着哈哈道:“这不是天热,没了力气不想骑马吗。” 话是这样说,却还是利落地翻身上去,长极搭了把手,将我扶稳坐好。 山寒站在道边,打理随行物品。 长极接过山寒抽出一把利剑,转手递给了我提着,叮嘱道:“乌硕川一向动乱,时有流寇躁动,须得多加小心,这剑就交给你保管。” 我怔住,想不到长极竟会如此关心我,瞬间激动得热泪盈眶道:“长极,原来你这么担心我的安危,还把防身的剑给了我,你对我真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三十四章 犯病 我抽动嘴角,笑容渐渐消失。感情这家伙是因为想要偷懒才把剑给我的,枉我还感动一场。 我满头黑线,很是气恼,不情愿的从袖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剑捏住。 背后传来他一声训斥:“拿好了,莫要掉下去。” 我一惊,没骨气的立马赔笑说好,麻溜的把剑圈在怀里,护宝贝似的护着。许是我变脸飞快,接剑动作也是连贯一气呵成,动作带着少许滑稽。那山寒又笑了笑。 笑屁啊! 我们一行三人,两匹马重新上路。 这里昨夜应该下过雨,此间山路泥泞,脚下最是湿滑。这般磨磨蹭蹭,走走停停,竟也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城。 我长舒了口气,在无人山林走久了,突然到了嘈杂鼎沸的人市,竟生出恍然如梦的错觉。头又开始有些疼,疼得我冒了二两冷汗。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我们得去哪里迎接人啊,怎么入了城也没见到有中庆侯军的影子,莫不是还没有到得乌硕川?。” “我们是提前来的,还得在乌硕川城内待上几日才等得到人。待会儿让山寒先去中庆侯府投下帖子,通传一声让他们提前准备。” 还要待上几日!!我心下一窒,瞪大眼睛道:“怎么没有早点说要待几日,我以为就是当天来回。” “傻子。” 长极笑了笑,又伸手一拍我的脑袋:“你又没问我。再说了,我可没逼着你,是你非得跟我出来。现在吃了苦头,知道后悔了?” 我逞强道:“谁后悔了,我只是没想到会待在这城里几日罢了。” 山寒早已收敛了笑意,僵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前疾行。 我和长极悠然地跟在他身后。 待要入城,或许是渐渐有了力气,原本觉得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 山寒顺着大街,一路寻到中庆侯府,叩门递帖子。等我们到时,里面的人已经迎了出来,是个男装打扮长相清秀的女子,与长极很是熟络问候:“内侍来报,说小王爷明日才会动身,没想到今日就到了。真是有失远迎。” “温将军客气了。”长极礼貌回复。 我站在长极身后,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叫温央的人。温央偏头,见我好奇地看着自己,便自我介绍道,“这位应该是北邱的公主吧,久仰大名。我叫温央,公主直接唤我姓名便是。” 我眼珠子一转,甚是难为情的笑笑。久仰大名?她是因为什么听过我的名字? 我老老实实地唤了一声:“好的,温央。” 温央目光如炬,眉目之间却不减柔情,一双眼睛烨烨生辉,唇红齿白的煞是好看。她与温耳有几分相似?是比温耳要貌美,还是稍逊一筹?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暗骂自己想法太多,何时变成这般小家子气了,怎么对这个温耳念叨个不停,我都快魔怔了。 温央将目光在我和长极中间晃了一圈,最后才落在长极身上。 温央调笑道:“小王爷出个门,居然还拖家带口的。” 长极含蓄笑道:“她硬要来的,我拦都拦不住。” 他说得好生直白啊。 我老脸一红。 他说得淡然,眉目神情对我也是颇为嫌弃。我不禁暗暗皱眉,突又想起刚才温央说起“拖家带口”时长极没有反驳,我又很是自得的笑笑。 唉,我想,我真的魔障了。 进得厅内,温央突然留步,将我和长极引到上座,自己则在下首陪坐。 长极道:“十三几时会到,可有来信。” 温央摇摇头,不疾不徐道:“未曾来信,不过应该也是近几日的事了。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会是那种时刻给来信的人。” 长极蹙眉:“那倒也是。” 我强忍着头疼,静坐听他们寒暄。强撑到此刻,我已有些不支,后背一阵阵发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子轻轻哆嗦着。我怕长极担心,只好退到一边暗自忍耐。此刻天擦黑,他们闲聊数久,反反复复却都是些客套话,没有几句实在的。 温央突然起身,长极以为她要出门,连忙唤道:“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去阅兵?” 温央笑道:“不去阅兵,是去给你们准备膳食。” 我忙道:“不吃了不吃了,我想休息。”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饭都不吃就去睡觉,不像你啊?” “都说不吃,我要去睡觉。” 长极看着我,很是无奈笑笑。 近来天干物燥,人的火气恁地飙升起来,那温央也不知是不是燥热人群中的一员,刚才还一脸热忱,怎地平端来的火气,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看来公主这金贵身体,真不是吃苦受累用的,一日行程就累成这样。不过小王爷不辞辛苦的来乌硕川一次,总得让末将尽尽地主之谊,免得说我们中庆侯府的人不懂礼数,招待不周。” 我还待说些什么,她却甩袖走了。 山寒冷冷道:“这人好大的脾气。” 长极倒是没有在意温央的去留,回头看向我,面露惊讶之色。许是被我现在这副双唇发紫,眼神涣散的模样吓到了。(嗯,自我想象的中的模样。) 长极吃了一惊,大步上前伸手去摸我的额头,低喝一声:“这么烫,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话罢,忙转头对山寒道:“去请军中医官来!” 山寒答应一声,连忙朝外跑去。 长极抱着我进了内屋,温央前脚出门后脚闻讯而来,见我这番病态也被唬了一跳,口气担忧道:“公主可是舟车劳顿累着了?”。 这人变脸好快啊。 我此刻哪有力气回话,只胡乱的摇了摇头。长极面色比我还要不好,急急忙忙的掀开被子让我躺下,又吩咐侍卫打来一盆热水给我擦脸。 过了良久,仍不见山寒回来。想是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寻不到医馆。 当下我正疼得厉害,冷汗涟涟的,偏生我又素来好强,就是疼死也不肯吱一声。只紧紧拽着被角,蜷缩成一团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眼泪没有意识的流了满脸,灌进耳朵里甚是。 长极被我这样子吓到了,看我这满头大汗以为是被捂出来的,就想要掀开被子给我透透气。我下意识的拽紧被子不让他碰,连扯了好几次都没让得手。长极低叹一声,无奈的坐到我身边,拿着毛巾耐心的给我擦着汗。语气变得十分温柔,在我耳边小声唤着:“哪里不舒服?热了还是冷了,又或者是哪里痛了?” 我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山寒领着医官进门。 那大夫是个虎背熊腰,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耳朵出奇的肥大,眼睛也瞪得铜铃一般,不像是个医者,倒像个屠夫。 我心头一紧,害怕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山寒,莫不是随便找个人糊弄我吧。 长极急忙起身退开几尺,好让出位置,等大夫诊脉开方后,才凑近听大夫叮嘱的注意事项。 屠夫,哦不对,大夫为我号了号脉,顺了顺根本不存在的胡须,若有所思的问我:“以前也犯过病?” “犯过!” “头部可曾受过重击敲打,譬如锋器?” 我想了想,如实告知:“小时候从高处跌落时,曾将头磕碰到石阶上。” ………… …… 一切忙定,月亮已经升至中空。 我将头埋在被子里,任由长极数落。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你不说就这样强行撑着,你以为我会觉得你厉害?还是该说你懂事?” 我难得不反驳,大被盖过头,一言不发。头疼又不是什么皮外伤,我若不说,寻常医者也不知症状,只以为我是火气攻心,中了暑,需要静养。我从未对长极提起自己这病,长极自然无从得知我的身体状况,我对医官的说辞也是含糊不清,只是简单将自己的症状交代一番,只说自己眼下只是累着了,并无大碍。 长极狐疑的看着我,竟也没做多问。 长极守了我一夜,天亮时分,半梦半醒间,我看见他出了屋子。 我出了一夜的汗,日上三竿才起床时,屋内没有一人。身体虽还有些虚,但精神不错,便起身披衣出门。肚子饿的咕咕作响,刚迈出大门准备去找点吃的时,正遇上长极端着热水过来,见我起床眉头一皱,喝道:“回去躺着,怎么就下床了。” “我饿了,特别饿,饿得难受。” 我碎碎念着转身进屋,接过长极递过来的热毛巾,开始慢吞吞地洗漱。 长极在一旁看着我,声音略有些沙哑道:“早上我就嘱了人给你熬粥,此刻还在火上煨着,你若饿了,我去盛予你便是。” “白粥不好喝。”我抵触回道。 长极眯着眼睛,笑得温柔:“你要是不吃白粥,我这里还有良药一碗。。” 我脸色一变,半晌才低声道:“白粥也可将就了。” 长极小声叮嘱:“那就先喝白粥。吃了东西,亦可再喝良药。” 我错愕,总之难逃一口苦药就是了。 “我最怕苦了,不想吃。再说了,我又是生了什么重病,吃不吃药都无关紧要的,这碗药还是省了吧。” “休想。” 长极端起盆,提步出去。 我在屋里转了几圈,始终坐不住,正好外头传来人声,便开门朝大院走去。 门一打开就见到温央,她手里端着一盘葡萄。 盘中堆叠的葡萄似一座珍珠塔,每一颗都如又大又光泽的“猫儿眼”,光看着就使人口生蜜意,甜沁心脾。我眼睛一亮,咽了咽口水,连忙笑道:“可是拿来给我吃的?” 温央听后先是被我的直白给唬了一下,继而犹豫的点了点头,迟疑的将手里的葡萄给了我。 “小王爷呢,他没在屋内?” “他去给我端药去了。” 温央杏眼一动,快速上下一扫,笑道:“本想早点来看望公主的,但想到你旅途劳累似有不适,只好改至午后才来探望。公主身子可有好些?” “我没事,好得很。”说着又往嘴里塞颗葡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三十五章 一骢色作葡萄锦 “这是早先从葡萄架上新摘的,小王爷最爱吃了。我拿了一些来,本想着给小……给你们送来。既然他不在,交给公主也是一样的。”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我每吃一颗葡萄她的嘴角就抽搐一下,弄得我以为她嘴巴疼。 她说话这时,一颗葡萄方恰入我口。 我咬着葡萄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原来这葡萄不是给我的而是给长极准备的。此番被我截了胡,倒怪不好意思的。 我讪讪一笑,十分歉疚:“那剩下的这些,我给他留着?” “既然公主也爱吃,那我再去为公主摘便是,公主手中这份还请留给小王爷。” “哦,好的。” 我满口答应。 可低头瞧着这葡萄,我就嘴痒难耐,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往嘴里塞了一颗。我含着葡萄冲温央笑笑,她嘴角抽搐越发严重,我只得解释说:“长极一向不喜葡萄,你给了他,转眼就进了我的肚子。所以早吃晚吃都一样,我还是不给他留了。” 温央脸色渐变,疑惑道:“他说他不爱吃葡萄?” 我点了点头,如实告知。 “嗯!他不爱吃。” “长极似乎不太爱吃什么果物,他说是自己胃不好,不能吃偏凉性的东西,他几乎没有碰过什么瓜果。你给他送这葡萄,到最后也是要入了我的口。” 这话千真万确,绝对不是为了贪图这点口福而信口胡诌,是长极他自己说的不爱吃葡萄,以往宫里赏赐给他府中的葡萄,他也都尽数送去了我的展华宫。我什么都爱吃,尤其爱水果蜜饯之类的小零嘴,这些东西又香又甜,我宁可不吃饭也要拿它果腹,倒没有他那么注重养生。 可话又说回来,长极虽怠慢了自己的胃,却也没有亏待了我的。春时的枇杷,青枣,夏季里的杨梅,荔枝,香瓜还有李子,秋天的雪梨,柿子,葡萄,冬日中的橘子油梨,都是他给我收集来的。因为我嘴馋,总在他耳边念叨着北邱的雪莲果有多甜,平泽湖里的野鸭子有多肥美。许是听我说得多了,他也就记在心里,常常出乎意料的给我弄来一筐雪莲果或是几只麻雀。 再后来我想吃葡萄了,他也隔三差五的给我送来,每次都是挑着最好最新鲜的给我。单从吃这一点来看,长极对我算是很好的了。 北邱气候偏寒,并不盛产水果,城中蔬果皆靠毗邻的小国供给。但长途颠簸来的果子,等到了城中时已经没有多少可食。我年幼时吃过见过的水果更是屈指可数,唯一能经常吃到的新鲜果子只有葡萄。在家时,我也没这么爱吃它,可能是因为葡萄在北邱太过常见,就像在南瞻常见桃子一样,所以从未发觉葡萄是这般美味的东西。物以稀为贵,多就不值钱,这话果然有道理。 果物分时节,也分气候和土壤的适应力,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真不知,他是怎么弄到的这些果子给我。 又一颗葡萄入我口,我抬起头,温央已经假笑到脸部僵硬,如遭雷劈一般立在原地。我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方才回神。 “你怎么了?” 她眼圈有些红,轻声说了句:“没事。” 继而又道:“既是如此,那这盘葡萄,公主便不用再留。还望公主不要告知小殿下说我来过。” 她如此可怜模样,看起来像是被我欺负了似的。我忽而生出些愧疚,想说点什么,却措不出词,只能干巴巴的点点头。 “公主好生休息,末将先行告辞。” 温央赧然一笑,转身离去。风里飘来微乎其微,若有似无的一句:“本以为是他爱吃,可真是白白忙活这么长时间……” 我端着盘子默了默,身体一颤,不知是冷是惊。 其实我没太听真切,也不知温央意指所在。呆了呆,低头瞧着盘子里的葡萄,却再没了食欲。到最后,我也没动这葡萄。 毕竟,这是别人为长极准备的,人家一番心意总不能在我这里被辜负。 我端着葡萄坐在石阶上,等了许久,等到太阳下山都没有看到长极回来的身影。我托着下巴思绪万千,难道他是和温央私会去了不成?我就是再笨,也能看得出来温央对长极的不同。 人啊,最怕的就是心动,心若动了,就再难说冷静。 我奈不住心中的猜测,打算动身前去寻他。虽不知现在他对温央是何情义,也得防备些才好。 我在厨房里寻到他时,一颗心才算释然。 我悄悄咪咪的靠近,出其不意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他回头,我一本正经的指点:“你这锅粥,怕是要熬成米糊糊了。煮粥得讲究火候,不能随意。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得适中。米呢。要事先用水泡透,煮的时候呢水也要放够,将米煮开花就行了,如此熬煮出来的白粥才又稠又香。” “要求真多。” 长极面无表情地转身,一把拉着我寻了个空桌坐下。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待在房内静养吗。” 说话间,他就给我盛了碗白粥,上面还洒着些葡萄干。 他笑意阑珊,叮嘱道:“吃吧,小心烫嘴,吃慢点。” 我虎躯一震,他这是捡到钱了这么开心,居然对我如此之好。 我顿了顿,虽惊诧他对我此刻温柔,却也心安理得的接受,毕竟现在我抱恙在身不是。尽管这白粥无味寡淡,但我现在饥肠辘辘哪里还有挑剔的资格,只得狼吞虎咽的打发下去。这边我才把碗放下,那边长极已将药吹凉,仔细把碗放在我手上。 “这药不烫不凉,温温的正适合服用。你快些喝了。” 我凑近闻了闻,十分嫌弃的捏住鼻子。 “我最怕苦了,这碗药光是闻着都觉得苦,如何咽下去。” 他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接过将药放下,又从宽大袖子里取出一个白布荷包。 不耐烦道:“你可真难伺候。” 我呵呵一笑不说话。心下好奇得紧,只盯着他这白布荷包看得认真。他将荷包打开从中倒出来一些粉色圆珠子,似珍珠更似樱桃,看着好看闻着清香,我砸吧砸吧嘴,不知吃起来是何滋味。 “这是何物?”我惊喜出声。 他笑着塞一颗进我嘴里,温声道:“这叫糖莲子。蜂蜜掺莲子做成的,香甜异常,最能解苦。你若是觉得药苦,就吃一颗,吃了糖也就不觉得药苦了。” 他看着我笑,我也看着他笑,只是他笑得好看,我笑得像个傻子。 糖化在嘴里,满口满心都是甜意,瞧着长极也越发欢喜。 两两无言,我出神看着他的鼻子。他的鼻子高高挺挺的,宛如一座山峰,鼻梁上还点缀着淡淡一颗黑痣,就像美人专有的风情痣似的,真是好看极了。 我情不自禁的将手伸出去,想要摸摸这山峰,可手指才触碰到他鼻尖,还未做停留便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 我愣了愣,指尖一痛,如同扎到针一般。他似乎也觉得有所不妥,略带歉意看了我一眼。 “吃药吧。”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我知道,他只是本能反应,可我依旧很难过。 我低着头,努力调整心态,再抬头是便是一个笑脸。话题一转,讪笑道:“我坐不住,你带我出去走走可好。自打来了南瞻,除了上过几次街,我就再未去过其他地方。好不容易出了趟门,我可不想枯坐在这里。” 他本还犹豫,但经不住我一番死乞白赖,到底还是领着我出了门。 我们来时,正是乌硕川最热闹的时候。月上正中,街上人流攒动,拥挤得很,长极怕我走丢一直拽着我的衣袖,牵牲口似的拽着我往前拖。 他带着我去了一家饭庄,因来得晚,饭庄里的好位置都被定了,我们只找到个靠楼梯的位置。楼上下来几个歌姬打扮的女子,怀抱箜篌、琵琶、觱篥,步子轻盈生风,款款而坐。 邻座是一桌子衣着怪异的人。宽大的连帽白衣从头盖到脚,脸上也用相同的白色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张嘴,难以确定是男是女。 乌硕川现在虽是南瞻的领土,但此地原本归属北邱,只因兵败时割给了南瞻。南瞻百业同举、儒商并重、诸教共存,各国的商人前往两国行商,必经之地当属乌硕川,所以在乌硕川中看到异邦人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这些我倒不甚关心,只是他们吃烤肉的方法引起了我的注意。往釜中放一个铁奁,把硬肋肉置于其上,肉烤得滋滋作响,浓烟阵阵。吃的时候动作也是十分豪放,肉还没完全烤熟就用刀子割着吃,烤肉里的血水流出,粘在手上也不以为意。 我断定,这些人,应该也是胡人,说不定还是北邱来的。 我忍不住探头去看,长极一个眼神递过来,只得讪讪罢了。 隐隐有琴声入耳。 “不错!”一个声音大笑道,“弹得甚妙,赏……” 叮当作响的碎银子洒了一地,那些训练有方的歌姬却是一动不动,继续她们的演奏,十分投入,自始至终都没有侧头看一眼地下的银子。 那个声音继续喝彩:“此曲甚好,甚妙。” 叮叮当当,又是一把碎银落地的声响。 “客官真是风雅之人。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散尽千金只买一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三十六章 会错意 打赏那人哈哈一笑,摸了摸肚腩:“哎,这点小钱不足为道,大爷我不差钱。” 我白目,几把碎银子也能称得上“千金”?这些土包子,可真没见识。 想当时,人家孟节在醉生殿为了听笙姑娘一掷千金,眼都不带眨的,那叫一个大方,那叫一个阔绰。人家拿出来炫耀了吗?没有,人家有夸海口吗?也没有。啧啧,人啊,得学会谦虚,还得学会什么叫脸皮。打肿脸,充胖子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虽说这人无须打肿已然是个胖子,可作为一个心怀苍生大爱无疆的人来说,我是看不得别人装样的。所以,我在心里默默鄙视他,嘲笑他,奚落他! 倏而一道男声响起:“几把碎银子就成了千金,居然还有人奉承,果真是都是些囊中羞涩的穷鬼。” 什么人居然把我心里话给说出来。 众人闻言,都偏头去看这位拆台的家伙。我心生好奇,也侧头去看。只见那人疏眉朗目,唇红齿白的,不是孟节又是谁!我目不转睛,惊诧的瞧着他。他似乎也察觉到我在看他,顺势看向我。四目相对之间,还对我眨了眨眼。我微躬的后背突然伸直,咽了咽口水,急忙回头,囫囵喝了口茶压压惊。 怎么在哪里都能看到孟节,真是奇了怪了。 长极见我表情异常,遂也抬头望去,明显一怔。 那个被拆了台的客人,怒拍桌子站起身来,吹着胡子瞪着眼,可能想要跟孟节杠上一杠。谁知孟节只是阖上扇子,朝他轻蔑一笑,他便偃旗息鼓的坐了回去。大约是瞧见孟节这厮锦罗玉衣,贵气逼人的派头,生怕自己惹了城中权贵,吃罪不起,这才忍着没有发作。 不过这人也很讲究,虽说能力有限,可气势不能小,眼见惹不起孟节,便咬牙切齿大声吼道:“小二怎么还不上菜!想要饿死大爷啊。” 我颇为嫌弃地摇了摇头。 啧啧,真怂。 一柄扇子敲在桌面上,孟节的笑声近在咫尺。 “好巧,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两位,不妨就一起用膳如何。” 说着便一屁股落座,也不管我们同不同意,接不接受。 孟节这脸皮,越发厚实了。 长极似不在意,轻抿一口凉茶,含笑道:“不巧。” 茶杯放下缓缓道来:“设计来的巧遇,怎么会巧呢。” 四周声音渐渐静下来,长极声音不大我也能听得真切的,孟节讪讪一笑。 我暗暗拍了拍手,长极这人,还真是不留情面的揭穿啊。 孟节挨着我落座,靠得极近。他以手支颐杵在桌上,也不点菜叫茶,通过余光,我发现他一直瞪着俩眼睛看着我,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我耳边,我很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去挨近长极,他又得寸进尺的挪了过来。就这样,我们三个人便挨坐在一起了,连体婴儿一般,看着都奇怪。 这气氛莫名怪异。孟节突然直起头来,含笑道:“不知是否能请我喝杯清茶,刚才喝彩叫好伤了嗓子,此时口渴得紧。”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刚才是拆台还是喝彩,你心里没数吗。 见我不搭理他,他竟蹬鼻子上脸,学着秦落雪那个糯米团子撒起娇来,扯起我的衣袖哼哼唧唧:“小缺缺,我口渴。” 眼含涟涟水光,薄唇轻抿,宛若思春小野猫。 话说,你这一脸娇羞模样做给谁看。 我真是,我真是……我真是嫌弃死了! 我冷冷道:“你口渴,与我何干。” “你可以给我倒杯水啊,要是不嫌麻烦,你还可以喂我。” 我一把扯回我的袖子,怒道:“要么闭嘴,要么就滚到一边,自己找位置坐去。” 孟节识趣闭嘴,自己倒了杯茶,悠哉悠哉的听起了曲儿。 长极忽而问道:“我还不知这乌硕川中有什么名贵的药材,值得世子奔波至此。” 孟节微愕,并不答话。只随口对在打算盘的掌柜道:“再来一壶清雪红梅,记在这位公子头上。” 掌柜忙不迭地点头,对等在一旁听候差遣的伙计道:“上好的清雪红梅,沏一壶给那桌客人送去,麻溜的。” 小二手脚利索,很快将茶送上来,孟节等伙计走后,才回复长极道:“这腿长在我身上,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难道小王爷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前几日便来了这乌硕川,这不,听闻这家茶楼的茶不错,特来尝尝。在此遇见本来也是凑巧,小王爷,大可不必多意。” “既如此,还真是挺巧的。”孟节痞笑道:“不知小王爷又是为何事而来?” 长极语气淡然:“自然,为该来之事而来。” 孟节再不说话,一口气喝光了桌上所有凉茶,应是心火旺盛。 我则在一旁埋头苦吃,将桌上的点心一扫而光。无意抬头,孟节居然还在看我,我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尽量不抬头。 喉咙突然卡住—— “水……” 我方才吃得太急,这点心太干,我一口刚咽下另一口又塞了进来,干干的面点就这样卡在我喉咙,眼泪都噎出来了。 孟节这个烦人精,真是遇见他就没好事。 我手忙脚乱的去倒水,早先那壶茶早被孟节喝得干净,新茶还没上,壶里根本没水,我更加急了,捏住脖子痛苦不堪。 孟节见状,二话不说起身拿了邻座的茶倒了一杯,长极也从另一桌端来一杯茶水,两人手里都端着一杯清茶,我就近接过长极手里的茶水,猛地啜了一大口这才渡下喉咙里的点心。 我长叹了口气:“噎死我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有急有缓。孟节抬眼望去,定定看着离前额只有三尺距离的楼梯,这一看,目光便胶着在最后那人身上。我见他面色有异,也转头向上看去。 今天什么日子,总是遇到熟人啊! 百里颛正悠悠然地从上面走下来,端得一副清高模样。 一袭雪白衣裳,浓发如墨,即使着寻常布衣,也挡不住那一身的华贵之气。他目光淡淡扫来,如寒星疏懒。慢慢向着我们这桌走来。 “都在啊,很巧。” 因着百里颛微服出巡,我们也不好太讲究,只坐在席位上点头示意,百里颛颔首落座。 孟节对此很是赞同道:“是啊,今日真是太巧了。” 长极语气不冷不热道:“果然是巧。” 百里颛笑道:“既然遇见,一起喝杯茶也无不可。”眼睛一转,又看向我:“长极倒是有心,走到哪儿也不忘了将你带上。只是一路奔波劳累,为何不好生在家待着。” 我撇嘴不搭理, 这话说的,好像我就不能来似的。还不等我反驳一句,长极抢先道:“这本非我意,我也不愿带她来。”长极这话也不假,确实是我硬要跟着他来的。可听他这样驳回百里颛的话,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百里颛笑了笑:“想来也是这样。” 我气急,一把抓起三块糕点往嘴里送,打算用狂吃消气。 可怜无助但能吃,说的就是我。 孟节用扇子敲了敲我的头,冷冷哼道:“还吃,你就不怕被噎死?” 又一块糕点入口,我不怕! 长极伸手夺过我手里咬剩下的半块点心,威胁道:“再吃一块,就由你来付钱。” 我果然听话,吃东西的动作放慢,最后索性不吃了,只默默拿着一块桂花糕看得出神。倒不是怕他让我掏腰包结账,主要是我心里闷得慌。 我是个极会演戏的人,或者说我很擅长伪装自己,每天都在笑。于归常说,从未见我难过,除去每天脸上带着几许没有睡够的慵懒外,每时每刻我都是精神饱满的。她们都觉得我无忧无虑,自在洒脱。可我若不说,谁会在意我在生气或者有心事。 长极没有察觉到我的失落,百里颛更没有兴趣去管我的情绪,孟节呢,只会以打击我为乐趣。他们端坐着讨论他们的事,别人插不进话,也融入不了。我不是没受过长极漠视,只是早已习惯,但每次这样,我再厚的脸皮也会薄下去。 我低头不语,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被孟节所捕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转身,正对上他龇牙咧嘴扯出来没心没肺的笑脸,耍宝似的凑到我面前。 “我是不是很英俊?” 我道:“丑死了!” 嘴上说着嫌弃,还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长极轻轻抿了口茶,好似周围发生的点点滴滴都与他无关。 吃饭时,几人都格外安静,没有客气也无须客气,自顾自进食。我一改往日话多的习惯,不发一言只拿着筷子在碗里一挑一挑的,半天没吃一口。未几,一块鱼刺被干干净净的拔去,只剩下肥美的鱼肉放进我的碗里。 心头一暖,以为是长极,惊喜出声道:“谢谢长极。” 长极夹菜的手一顿,脸色微变,疑惑地看着我这羞涩之态,随即恍然,眼中嘲弄一闪而逝,嘴角慢慢凝起笑意:“你感谢错人了。我可没耐心给你挑鱼刺。”他睨了一眼孟节,继续吃饭。 “孟节?” 我抬头看着孟节,他依旧在笑,眼睛亮亮的,映得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我什么都没说,只看着碗里的鱼。 孟节小声道:“你尝尝看,你不是最爱吃鱼吗。听说这家店的鱼做得好,特别是这道清蒸鲈鱼,更是不错,难得一见的美味。” 我嗯了一声,却再无食欲。 正巧此时,送菜上来的店小二听得一耳朵,只当我是孟节的小情人,讨彩似的冒出一句:“小郎君可真会疼人,小娘子恁地有福气。” 我大叫:“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三十七章 吃醋 我吃惊于店小二这番鬼话怪谈,全然忘了解释,只拨浪鼓一般频频摇头。双颊烫得厉害,特别想去揍孟节或者店小二一顿。 店小二笑笑:“小娘子无须害羞。” 害羞你阿娘个头啊害羞,我是气愤好吗。 “没事没事,我们这儿啊,时常都会有小夫妻来吃饭,也互相给对方夹菜,看起来虽和谐美满,只是还没见过像您二位这般恩爱的。” 恩爱你阿爹个肺啊恩爱,我真快被你气死了,这店小二想象力未免丰富过了吧。 我咬牙道:“你瞎了不成,我和他怎会是这种关系,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我怒不可遏,使劲拍了拍桌子,企图从气势将他吓退。倒是孟节落得自在,一笑置之,不解释也不承认,反而像间接性承认。 我气得越发厉害。 “啪”的一声,长极将筷子拍在桌上。我们都被他这动作唬得愣了一下,茫然不解的看向他。 百里颛好整以暇地吃着烤肉,似笑非笑。 我凝着长极,心里默念,快点替我解围呀。他也在看着我,可脸色不太好。 我忽而来了希望,他,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就说是不是啊。 我苦恼,自己的眼神已经暗示得够明显的了,可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换了一双筷子继续吃饭。 我眼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看来,真是不能对他抱有幻想。正失落之际,长极突然道:“眼神不好,就不该多话,免得招惹祸端。”话罢,一把将我拽离孟节。 “她尚未出阁!”这句话说完,便剜了一眼店小二。 那小二这才反应过来,忙掌嘴赔罪道:“是小的眼瞎,小的胡言乱语,还望姑娘莫要与小的一般见识才是。” 我被长极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唬住,怔了怔,直勾勾的看着他。只见他眉眼不动,冷冷清清说了句滚,那小二便急急忙忙的退了下去,直到我们出了茶楼都没再出现过。 百里颛和孟节也随着我们回了中庆侯府。 长极在店内的一番话,说得孟节很是难为情,一路上频频皱眉,我却心神恍惚,入坠落云端。我寻着机会,趁百里颛和孟节不留意,满心欢喜地问他:“长极,你刚才,可是在吃醋?” 长极看我眼露探究,脸竟骤然通红,皱眉道:“我疯了不成?” 寥寥几个字,又瞬间让我下不来台,果然还是我想太多了。 有时候,不是自己要自作多情,往多了去想,而是那个在意的人给了遐想的机会。我自认算不得聪明,更没有什么七窍玲珑心,不像允康聪慧,也没有于归的机灵。所以往往看不穿别人的心思,只凭着自己的感觉去揣测。就像此刻,我觉得长极其实是喜欢我的,可实际上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我不得不清楚,他有温耳了。 …… 因在茶楼吃了不少东西,回来后我们便没有再用晚膳,各自回房就寝。 至翌日,我一早去敲长极的房门,他却不在房中,百里颛也不在,连着温央也是没了踪影。 “人都去了何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闷闷道。 起身要出门时,却被山寒所阻。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要出去。” 山寒面无表情:“小王爷吩咐了,让属下在此看好您,您身体没康复之前是不让您出门的……” 我一怔,气道:“为何不让我出门,我偏要出去。” 山寒挡在我面前,犹如猛虎拦路。 “那你告诉我,长极去了何处?” “接人” “接谁?” “温耳。”山寒惜字如金,只吐出两个字给我。 我闻言一愣,拔腿就往外冲:“我也去。” 山寒比我更快一步踏出门,一堵墙似的挡在我面前,一字一顿:“小王爷说了,公主,您不许去。” “我偏要去!” 两人僵持不下,互不退步。 ……到最后,我还是出了门,而且还拉上正在睡回笼觉的孟节。 至于山寒,被某无耻之徒偷袭,施了一针昏睡过去。倒地时还不忘呵斥一声:“偷袭不算本事~” 去的路上,孟节有意无意的给我讲了些关于温家的陈闻旧事。 要说这温家,也算个传奇。自南瞻建国伊始,便世世为国镇守边塞。且男女皆是骁勇善战的良将,每一个都战功赫赫。真正的将侯之家。 八年前,北邱入侵南瞻疆土,在南瞻的边境上进行烧杀掳掠,连破南瞻多座城池。当时驻守北部的将领,还是温耳的祖父,老中庆侯温戎。 温戎本有三子,只因多年征战,次子温殊和第三子温页都死在了战场上,只剩下当时留在京中养伤,未来得及上战场的长子温铉。 燕山关一战,元乞用兵如神,且占着人数上的优势,大胜了好几场,将南瞻大军逼得节节败退。 眼看就要破城,南瞻却无人可征,已是古稀之年的温戎便自请先锋,身先士卒。 温戎亲率九万大军,在贺兰关,迎战了北邱亲王步六孤元乞的十四万大军。许是人老了,体力不支,最后败得一塌糊涂。眼看着就要守不住贺兰关,千钧一发之际,温戎只有十五岁的长孙女温央自告奋勇,替父出征。 温央率九千铁骑,趁夜偷袭,使巧计破了元乞设在关卡外的北邱主军阵营,活捉了北邱多名将领。南帝接捷报大喜,封温央为金河将军。自此一战,温央年少成名。温家功绩上,又重重的添上一笔。 再后来,温铉伤好披甲上战,接过温家大旗,和北邱狠狠的打了几仗,胜多败少。乌硕川一战,温央又率五千骑兵夜袭敌营,放火围困,断其后路。数日后,又率一万大军在子牙山关迎战,斩敌二千余,俘获三千。紧跟着过了一年,北邱再次挑起战斗。温铉提前在燕山出关口处设下埋伏,困住未能即时回到乌硕川中古冶将军。 温铉在乌硕川里大开杀戒,几乎屠了整座城,边关告急,温铉挥师北上,几乎直逼北邱都城。乌洛兰柯达临危受命,封乌硕川主帅,率军出战,带一万铁骑突袭温铉三万大军。柯达独自带着一支骑兵直闯敌阵,杀数千人,斩南瞻名将高孱帖,三进三出,敌军闻风丧胆,逼得温家军败退百里。后再次转回燕山关,温央故技重施,亲率骑军,布阵重征,数度偷袭,分股绞杀了柯达的部队。柯达战死,南瞻再次力挽狂澜,赢得先机。 这场仗打了将近八年之久,南瞻捷报连连。 这场大战的结果,孟节没有接着说。事实摆在我面前。 这场大战我是知道的,因为我的养父便是乌洛兰柯达。 柯达战死后,我的养母因为伤心过度殉了情。彼时,我尚年幼,虽早已知晓他们并非我的生身父母,可多年养育之恩,且他们待我也算不错,哪怕恭敬多而疼爱少,漠离胜于亲昵,我仍把他们当做亲人。 他们逝世后,我生了一场大病,病了大半年,那段时间我常常从梦里惊醒过来。梦里一幕幕,都在回放养母挥剑自刎在我面前的场景。梦里,我跑过去抱住她,拼命唤着阿娘,哭得伤心欲绝,她却推开了我。 我永远都忘不掉,她最后看我的眼神,没有丝毫亲情意味,满满都是仇恨。 “都是因为你,都是为了你们拓拔一族……我的丈夫和女儿才会无辜丧命。你为何不死……” 我醒来,汗湿枕头。 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恨我。她从未对我笑过,从未抱过我。 后来一次,我和阿诏误闯了皇宫,我见着了贺格,我的生父。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在无人的御花园里,他抱着我哭得声泪俱下,一字一句都是愧疚…… 回去后,纂叔叔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我终于明白,自己一直都是寄养在乌洛兰家的贵客。我也明白了,我的养母为何如此不待见我的原因。 那时候的我,就算再早熟,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我那么依恋她,可她最后的力气,竟是用来将我推开。我是真的将她当做母亲来敬爱,即使她养育我多年,从没给过我半点温情。 我不怨她,她是在为她的夫君鸣不平,为她的女儿怨恨。因为要养育我这位‘贵客’,不得已将我和她的亲生女儿掉了包。最后的结果时,我活了下来,她的女儿死了。身为臣子,她恨不了贺格,因为贺格是君王,是他们的陛下,所以,她选择恨了我。 说到底,是贺格和我对不起乌洛兰一族。 我始终有愧。 这段往事,一直是我心头的伤疤,轻易不示人。 一场恶战后,南瞻以少胜多,开创了奇迹,北邱惨败,几乎全军覆灭,最后割地赔款。 而我这个质子,便是这场大战的产物。 温戎也在这场战事中殉国,自此,温铉接替了中庆侯之位,举家搬迁乌洛川,常年镇守边关,捍卫着南瞻疆土。 乌洛川从此改名为乌硕川,南瞻再无来犯者,边疆安定。 一将功成万骨枯,承受着怎样的荣光,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甚至更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三十八章 情知已被山遮断 从中庆侯府到城楼门口的路,不过花了半个时辰,并不很远。但一路走去,我就好像走了整整一年。 我的头疼毛病又犯了,头痛得不行,只是急于赶路,便皱着眉头一直强撑。走走停停,不但脸色发白,两脚也开始发软,竟是连站也站不稳。 孟节见我要摔倒,连忙扶着我。 “你急着去做什么,是想去看热闹,还是看看自己幻想已久的情敌长什么样?若是这样,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免得到时自惭形秽,觉得比不上人家。”孟节两手扶着我,话虽说得难听却又满眼担忧。 看来,他真把我当朋友了。 我怔了怔,慢慢缓过神。随即又是嬉皮笑脸道:“当然不是。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自惭形秽,我哪里比不上她了。边境风沙大,水土不养人,温耳常年住在这里,怕是已经变得如同粗鲁汉子一般,再无女儿娇媚。我若与她相见,也是她该觉得难为情才是。” 孟节横眼睨着我,嘴撇了又撇。 我甚是不服,扬起下巴声明道:“不信啊!我虽未生的倾国倾城,倒也肤白貌~貌美啊,虽不算温柔体贴,也勉强称得上善解人意啊。” 孟节依旧横眼睨着我,嘴巴撇的越发夸张。 天地良心,这番话编成这样,让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过也算不得全假,至少话的前半句我没骗人啊,我白是真的,于归可以作证,她常常骂我白的像鬼来着。 虽说是骂人的话,可也间接说明我确实肤白啊。 孟节为难道:“你,还挺自信的。” “这叫什么话。有本钱当然自信!”我犹自逞强。 本以为孟节会如同往常一样的打击挖苦我,他却一反常态的安静。 我们并肩走着,良久不发一语,气氛甚是尴尬。 走至城楼下,他突然停下步子,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你就那么喜欢长极吗?可他心里的人,并不是你。在你来之前,长极心里就已经有小耳了。你若是去了,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出现?” 我脚下的行动一顿,头越发疼得厉害。孟节收起以往嬉笑,难得有此刻的认真模样,只是他问的问题,叫我回答不上来。如若像往常,他没个正经的打趣或是挖苦我,我反而会坦然回话。 “快走吧,去晚了就赶不上看热闹了。” 我像做贼心虚似的,以落荒而逃的架势往前赶去,妄图以这种方式逃避他的问题。 乌硕川的城楼此起彼伏,连绵如山峦。待我们赶到之时,城楼门口早已人满为患,仿佛再容不下一人。我疾步风风火火地登上楼,站在城台上,一眼便看到沐浴在朝阳里长极。 他骑在马头上,和百里颛并排着。 今日的长极,穿了一身银白色华服,修眉俊目,风采逼人。我想起了诗里那句,紫金少年郎,绕街鞍马光。 这次,我看着他,他未看向我。 地面微微震动,我抬头看向远方,瞧着众人翘首以盼的地方。 排列整齐,踏动山河而来的温家军,终于出现。那个坐在壮马上的中年男人是中庆侯温铉,他身后,身着朱红色云纹披风,足蹬白色避雪靴的少女,应该就是温耳了。 她坐在马上,三千青丝教那简约木簪随意挽起,却又不失雅致。左手按着腰间长剑,正精神奕奕策马迎着长极走来。 是了,这就该是长极心心念念的温耳…… 我立在原地,再迈不开步子。 温耳原本沉着脸下马,不愠不喜,看到长极后,却立即喜笑颜开。 朝霞中,长极向她走去,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唯有温耳笑意盈盈,几步走到长极面前,继而便是爽朗大笑,齿如瓠犀,再不复之前冷漠。 我站在城楼之上,凝着城楼下的人。我此刻心里想着,这个温耳可真美啊。 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们重逢的喜悦却是显而易见的。 长极笑得那么明朗,我第一次见他时,他便是这样笑的。转眼快三年过去,已经好久不见他这样笑过了。 我目光稍稍移开,恰好暼到一旁的百里颛。他离着两人数步之外,脸上也是笑,只是笑得有丝苦涩。 我暗了然,他不会也喜欢温耳吧! 长极与温耳并肩而立,虽没相扶,看起来却颇为亲密。 前来迎接的众人皆是兴高采烈,只差没有敲锣打鼓放鞭炮来庆祝了。守城将士和城中百姓,无一不争先恐后地上前给中庆侯问好,看得出来,这位将军很得民心。 我想下城楼去,犹豫良久,仍旧还在驻足观望。 孟节叹了口气:“既然想下去,还在犹豫什么,大方点走下去啊。” 我没回他。 我恹恹开口:“原来,这就是温耳。本以为会是个相貌丑陋,行为粗鲁的女匹夫。今日瞧见了,这才发现原来是我自己狭隘了。” 孟节讪笑道:“你几时这般有自知之明了?” 我佯装怒道:“哼,要你管!这是我的自谦之词,并不是我真的比不过知道吗!” 孟节翻了白眼,不屑置辩。 我定定瞧着长极,他笑得那么灿烂,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异样的情绪。。 我忽而记起,浴佛节那晚他在断桥跟我说的话,他口中那个“她”,就是温耳。他说:“我若愿意,纵使那人浑身缺陷我也认定是她,若我不愿,就是世上之完人,也不能入我的眼。” 在他眼中,温耳便是浑身缺陷也是完人。原来他如此喜欢这个人。 思及此,我长长叹息一声。 孟节往城楼下投去一瞥,道:“你这神出得够久的,啧,都没热闹看了。” 我反应过来,急忙探头往楼下看去,长极他们竟然不见踪影。 “走了啊……”我惆怅的看着城楼之下。 怎么就走了呢。 我默默收回目光,十二万分的失落。 孟节见我面色苍白,神情凄楚,难得宽慰我道:“缺缺,有些事情,其实没必要太在意,至少不要太为难自己就好。” 我嘴角抽动了下,低声反驳:“真是好笑,我有什么好为难自己的,我一向只为难别人。” 他道:“少装了,来的路上,你怕是在心里无数次构想温耳的模样,好的坏的想了不下百种吧。现在终于瞧见了,是不是顿感不如人家?” 我哑然,不知如何解释。 可能是头疼才使我心情烦躁的,绝不是他说的这样。 “不要想太多,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会是你的?” 孟节边说边打量我的脸色,语气稳如泰山。 我疑惑问道:“不是我的,怎么就会变成我的?” 孟节讪笑,却又懒得理我。 “回吧,今日可把我累坏了。”孟节施施然走在前面,背对着我招了招手。 我白目以对:“你这人真是无用,我一个女子都没喊累,你倒好,一个男子竟如此矫情。” 他大声回我:“谁规定的男子不能矫情,我偏要矫情。” 我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抬头看着天空,云卷云舒,天色湛蓝澄清,心情稍稍好转。 贺格信佛,口中常说:诸事有序,因果是定数,有便有,无便无。 其实这不是佛说的,是贺格自己顿悟出来的人生箴言。我那时还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他非要教给我,我起初还以为这是句诗,而且字数不多也不难,便记住了。 现在看来,确实还是挺有道理的。 这样一想,我又给自己下了一帖凝神静气的药,算了算了,既然人家有了意中人,我又何必强求呢。 …… 孟节回过头,不耐烦的催促:“你能不能走快点,我早饭还没吃呢。” 我冲他嚷嚷:“少吃一顿又不会死!” “死倒不至于,可会瘦啊!我一口一口吃出来的肉,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啧啧,这人,真是够了。 我快步上前,环抱着手,好整以暇,嬉笑着对他使了使眼色道:“既然出来了,我可不能就这样回去。我们去游游乌硕川怎样。” “不行,我们得回去。” “怕什么,出了事我担着。” 孟节想说些什么,可嘴一张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转身对他笑了笑,回过头,再无犹豫大步流星的走了。 ———— —— 我欢快的蹦跶在乌硕川的大街上,手上的银铃叮叮当,叮叮当响个不停, 孟节随在我身后,背着手哼了一声:“你能不能走慢一点,斯文一点,像个女孩儿一点!” 我气道:“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和你走在一起,别人总把你和我认成是小夫妻,你丢了脸自然会捎带上我也丢脸。你说,这能不关我的事吗?……” 我怒不可遏,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呸,你胡说八道。你再胡说,我就杀了你。” 我捏紧拳头,恶狠狠的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他甚是乖张的扬起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我放下拳头,视线正好落在他手上。 我仿佛看到了粉红色的物件,会不会是什么好吃的。 “好啊你孟节,忒不够意思了,有吃的居然不叫我。” 他还在装糊涂:“吃的?” “你手上拿着什么?” “没什么,有什么也不给你!”说话间,他已匆匆把手藏在背后。 “你骗人,你手上明明握着什么东西。我都看见了。” 他赧然一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藏着什么了。” 只是一眼,我也没太看清楚,可能是吃的。 “我都看见了,你还偷偷摸摸的。” “我能藏什么,是你看错了。” “真的?” “真的。” 他信誓旦旦的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三十九章 月食 我不动声色,眼神锁定他的眼睛,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被我瞧得心虚,正垂眸之际,我便一个闪身,绕到了他身后。我看着他手里紧紧握着的珠钗,“噗”一下,嘲笑出声:“这有什么啊,居然还藏着掖着的。” 我围着他转了一圈,摸着下巴十分好奇打量他道:“看不出来啊孟节,你还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说说看,这发簪是买给谁的。” 他脸色绯红,轻咳一声。 他道:“你不妨猜猜看,猜对了就有奖励。” 我眼睛发光:“什么奖励?” “随你!” 难得能宰他一笔,得下手狠一点。我思来想去,最后捶拳落音,我朗声道:“那我要吃一百串糖葫芦,你买给我。” 他怔仲一瞬,继而点头笑道:“你若猜对了,我就给你买一千串糖葫芦。不过前提是,只有一次机会,猜错了就没了。” “啊,只能猜一次啊。这未免也太难了,你给我一百次机会,我准能蒙对。” 他毫无留情的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脑瓜崩,郑重道:“想得美,只能猜一次。” 我思酎再三,反复回想和孟节有过交集所有的女孩儿,最后才敢开口:“赵青鱼,是赵青鱼对不对。我就知道,赵青鱼那么喜欢你,你没道理不喜欢她啊。” 孟节再次给了我一个脑瓜崩,我抱着头叫苦连天:“你再打我,我就翻脸了!” 他咬牙:“你猜的不对。” 不对?怎会不对。 我急忙改口:“那就是听笙,对,一定是听笙。” 他将发钗往袖子里装,憋红了脸,许是害羞,嘴还硬道:“不是!我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笑意不羁,戏弄的瞧着他,这家伙还不好意思了。 “啧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就是喜欢嘛,更何况人家听笙那么美,你也不亏。” 他盯着我眼睛,一字一顿:“我不认识什么听笙。” “你少骗人了,那次我和长极偷偷去醉生殿,正好碰到一出好戏。某人啊,可是为了人家听笙姑娘一掷千金呢。” 孟节眼睛微微眯起,哂笑道:“你怎么知道?” “你聋了啊,我不是说了我和长极一起去的嘛。对了,你后来把人家听笙姑娘……嗯,那个……怎么样了?看不出来啊孟节,你小小年纪便这般~……这般。你得克制啊!” 我摇头叹息,剩下的再说不出口,他倒也明白过来,顿了一下,正要发火,一辆马车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小心!”。 孟节一把将我拉到街边,躲过了这场车祸。 我拍拍胸口,惊魂未定的道了声谢。他倒也不客气:“记得啊,你可是欠了我一条命,要记得还。” 切,什么人啊。 “你别以为拉我一把,靠这点小恩小惠,我就能忘了你答应给我买一百串糖葫芦的事儿,快点,赶紧去给本姑娘买来,等着吃呢。” 他竟没有反驳,抽了抽唇角,十足严肃地说:“等着,我去给你买。早晚有一天,你得吃成一只小肥猪。” 我见他一脸嫌弃,很是火大,他居然骂我是猪?本想回击几句来着,但一想到一百串糖葫芦,便又做了罢。 ………… …… …… 我尝听闻,越过燕山关,是为九州管辖之外的凌渊。黄沙之外,万丈青山之下,冲破一道水帘有一处静谧的山洞,外观和寻常洞府并无二处,内里却是景致幽深,寻着甬道探入,愈见开阔,途有若干,最大的穴窟中,洞中长满各类花草,尽是珍贵药材。 那一处,可谓人间仙境。外人描述时,都是一脸的心驰神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我吃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向孟节说起心中好奇,念叨能不能也去看看那仙境,他想都不想一口回绝,我本就不抱着多大希望,倒也没有多难过。只是惋惜我去不得这地方,没法开开眼界。 孟节见我脸上挂着些许失落,揪了揪我的头发,兀地开口问我:“从未听你说过北邱,你不想家吗?你与我说说看,北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咧了咧嘴一笑:“若有机会,我想去看看。” 我抬头望着他:“这个嘛。” 本想很骄傲的跟他描述一番北邱的大好河山,可他好高,仰得我脖子疼,只好低下头。我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北邱可美了。在北邱,不仅有荒漠戈壁,还有一望无垠的草原、洁白的雪山、葱茏的林木、灿烂的野花……你知道吗,那座雪山的名字就叫缺缺,我的小名便是从这里来的。对了,你们中原还有位诗人写过: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诗句来赞美过我们北邱的雪山呢,不过我忘了是谁,但确有其事。” 孟节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聆听。我见他听得态度端正,越发讲的起劲。 “还有一望无际的沙丘,高耸入云的沙山,神秘莫测的鸣沙,沙丘中,还能看到静谧的湖泊。我最喜欢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骑马追野兔子,带着我家的月食去打猎。草原上,无数的牛羊在喀什河里低头喝水;抬头看天,雄鹰展翅高飞,翱翔苍穹。蓝天、白云、绿草茵茵、流泉滚滚、云衫密林、苍翠挺拔。真是美极了。” 我无限畅想,好生怀念。 孟节好奇道:“谁是月食?” “我养的狼。现在都三岁了,应该有这么大了。”说着,便向他比划了一番。 真是越说越想家,可越想家便越想哭。 可叹,我回不去。 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再次回到北邱。我想贺格,想纂叔叔,想阿诏,还想我和阿诏一起养的月食。 月食是匹小狼崽子,准确来说是一匹被我训成家犬的狼崽子。 那年纂叔叔去缺缺山上打猎,本想捉几只雪狐回来给阿诏的阿娘做围脖,可在山间寻找一天,都没发现一只狐狸。本是一无所获而归,却在半路捡回来一一匹已经奄奄一息的公狼崽子。 那狼崽子通体雪白,眼睛湛蓝碧亮,像极了一只雪狐,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瞧出不同。 我和阿诏开心得不行,将它捂在被窝里,用了好久才将它冻僵的身子暖和过来。 纂叔叔原本是打算将它喂得肥一点,再拿来给阿诏他娘做成狼皮围脖,以弥补没有逮到雪狐的遗憾。可我哭着喊着不准杀,纂叔叔最是疼我,自然依了我将狼崽子留下。 那狼崽子刚出生不久,小小的一只,路都走得跟楞半倒,颤颤巍巍的。而且还很瘦,瘦得皮包骨头的那种瘦。阿诏很是嫌弃,说它长得像我,干干瘪瘪的,丑死了。我为此和他大打了一架,打得他鼻青脸肿,跪地求饶方才作罢。自那以后,他再不敢多说一句。 我为了将月食养肥,偷了不少羊肉。一开始,它似乎对我有敌意,不肯吃我的投来的东西,我也不急,耐心的等着它放松对我的警惕。时间一久,它也瞧出我的真心,开始接纳我。 我还为它取了名字,原本是叫白雪的,可每次我这样叫它,它都不应我,许是不喜欢。 我为此十分苦恼,这般好听名字哪里不好,它居然敢嫌弃。后来经阿诏一语点醒,我才恍悟过来。白雪这名字是姑娘家才合宜用的,而按照人的认知来看,这小公狼崽子该取个儿郎名。 于是,我只得想新的名字。可我毕竟才疏学浅,学问不深,搜尽枯肠,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百十个名字,它竟都不满意。 后来,我干脆叫它月食,没想到它应了。 月食这名倒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在其中,主要是因为它白,而且能吃。可我想,总不能唤它作白吃吧,这多难听啊。经过我深思熟虑,开动我超凡的联想能力,月亮是白的,能吃便是能食,故而得名月食。 我真是佩服自己天才一般的脑回路,取得一手好名字! 月食只有半岁大时,因为被人误伤,腿中了一箭,走路时一瘸一拐。我心疼的抱着它大哭了一场,然后找到误伤它那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后,月食越发黏我,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完全一个跟屁虫似的。 我来南瞻时,月食刚满一岁。我记得那日风好大,吹得人们眼睛都睁不开,我由着众人的拥护下登上马车,心里郁闷难受间,月食冲开人群跑到最前面来死命咬着我的衣服不放,嗷嗷呜呜的叫着。我知道它舍不得我,可我何尝舍得下它。我想带它一起走,可是随行的南瞻使臣不让,说月食是猛兽,恐它伤了人。我再三保证都无济于事,只能将它托付给了阿诏。 来南瞻这么久,收到过的信里,阿诏没有一句提到月食。我也写过信,想要问问月食近况,可是苦于没人替我送信,因此,那些信都没能寄回去。 月食都快三岁了,毛发应该更雪白,体格也应该更壮一些才是。 也不知它还记不记得我的模样,不知它会不会时常想起我来。 我开始不说话,默默的咬下一颗山楂。 孟节见我不语,打趣道:“你怎么了?糖葫芦吃多了撑着了?” 我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孟节这人也真是小气,说好的一百串糖葫芦,到手的却只有一串。小气鬼,真是太小气了! 我晃着手里的半串糖葫芦向他便是不满,他摸了摸鼻子,十分不好意思的说:“出门太急,没带什么钱,只买得起一串了。” “骗人,你之前还有钱买珠钗呢!” 他两手一摊,无赖道:“所以现在没钱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四十章 遇险 我赏了他一个白眼,独自往前行。 风里传来阵阵银铃声响,我确定不是我手上铃铛在响,越发觉得怪异。那声音,像极了我手上戴着的铃铛。这铃铛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因为是特制,所以响声也不同其它普通铃铛,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第二副。 那铃铛声响响停停,断断续续的,我凝神静气去听,也没听出到底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只觉得它一直跟着我。 头突然疼起来,晕晕沉沉。 我频频回过头看,却又不见端倪,心下担忧,只好加快步子往前走。 因为这铃声,让我一直心绪不宁,紧皱着眉头。 孟节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询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他学着我的话,嗔道:“骗人!你明明就在想事,眉头紧皱成这样了还说没想什么!” 我头疼得厉害,说话都没力气,哪有空跟他拌嘴。 他锲而不舍的追问:“你难过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没难过。” “你就是难过了。” 任我如何解释,他都一口断定我在难过,我索性不再搭理他,他倒是越发话痨。思定之后,他整理了下面部表情,呓语道:“你这般难过,是因为长极和温耳吧。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情意自然比你这个后来的要深一点,本就无可厚非。你若是为了这个难过,实在不值得。” 我掏了掏耳朵,瞥他一眼。 他说得起劲,继而道之:“比不过就不必再比了,人嘛,总得要往前看,往好处看。何苦为难自己呢。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可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你须得将它发扬光大。” 我皱了皱眉,瞥他一眼。 孟节这人,我是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才好。明明长着一张生人勿近,冷漠孤傲的脸,却偏偏是个……废话连篇,矫揉造作的废柴!我一想到他竟还学着秦落雪撒娇,我就很想给他的俊脸补上一脚。 “你为何不说话?” 我懒得开口,只是皱眉按住太阳穴。 孟节见状,更料定我是悲痛难忍,又开口道:“天下又不止他长极一人,你不妨考虑考虑一下别的人…譬如说我,我觉得我就很不错啊。” 那铃铛声终于停了,我的头疼也有所好转。 我转头,望向孟节,神情紧张。十分严肃地告诉他:“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孟节差点咬着自己舌头,咳了两声后,才皱眉道:“你有被害妄想症啊你!谁没事跟踪你做什么。” 我认真地点头,重复了一遍:“我是真的感觉有人跟踪我,你没有察觉到?…” 孟节迟疑:“那我之前说的,说的话,你听没听到?” “你说什么了?” 我渐渐感到他的愤怒,他重重道:“什么都没说,放了几个屁。” 我作势赶紧捏住鼻子,嫌弃道:“好臭的屁!” 孟节已然对我无语,挥了挥袖子,扬长而去。 其实我听到了,一字不落。 但孟节的话哪能当真,他时常唬我,三句里头两句不能信,且他惯会拿我开涮,总拿我对长极的心思来糗我。他若正经说什么,势必是为了开更大的玩笑。 孟节因生我的气,一个人怒气冲冲的往前走去,任由我怎么唤他都不回头,且步子迈得飞快。我虽感觉有人跟着我,可暗中观察半晌也不见半点异样,暗道可能真是自己疑心太重,杞人忧天了。 乌硕川的街头纵使比不上建康城来得繁华,可也是极有地方特色。这里的异域人情,别样多彩,尤其是吃的,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我悠然走在孟节后面,专注地游荡在各个小吃摊前。只是感伤我没有钱,唯有靠嗅觉和视觉来弥补味觉上的遗憾。 等我抬头寻孟节时,他已经看不到踪影。 忽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我以为是孟节,咬着糖葫芦悠哉回头,一个一身白袍从头盖到脚的人映入眼帘。脸上也用一块白布遮住,只露出俩眼睛看着我。 我怔仲一瞬。 “你是谁?” 他没有出声。 我好像见过他。昨日在饭庄里,也有这么一群穿白袍的人。 我一阵发怵,隐约感到不安。往后退了几步,准备伺机而逃。 这人一步超前,堵在我前面,他好高好魁梧,即使蒙着脸,似也能瞧见他被遮住的脸有多恐怖。他手里的长戟,被磨得锃光瓦亮,在阳光下发出阴冷寒光。他忽而开口,声音嘶哑:“缺缺公主,近来可好啊?” 他的声音好耳熟,我像在哪里听过。 我惴惴问道:“你,认识我?” 他犹自别开眼睛,不再开口。 “你想干嘛?”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正打算撒丫子跑,却让他狠狠拽起胳膊。 “你放开,我告诉你,你再不放我就要喊人了哈!还有,我可是会武功的,我可能打了,一般来说一人打十个不是……不是什么难事。” “闭嘴!”他听得不耐烦,一声将我打断。 他架起我,好像要把我拽上他身后的马车。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任我喊破喉咙,大街上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都叫成这样了,还没人来救我。你们的良知良能呢!!! 这大个儿拎着我的衣襟,将我举地老高。 我惊叫着乱踢乱踹起来,拼命挣扎,使劲儿拍他的头。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拐卖小孩儿了!!!”我歇斯底里的叫喊着,用手去挠他的脸,用尽全力扯开了他的面罩。 面罩下,是一张络腮胡子脸,长长的刀疤划过右眼角延伸至耳边,实在是恐怖吓人。 这下,我是彻底愣住了,手足无措。 “莫昮……你是莫昮!” 我害怕到快要失声,仍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阴冷的看着我,仿佛饿狼看着羊羔:“缺缺公主,得罪了。” 心凉半截! 莫昮是步六孤元乞的手下,他来抓我,莫不是元乞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派来杀我的?那元乞是否也在这附近? 我呵呵干笑,妄图讨好,使他放松警惕。 “莫昮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有事慢慢说,别这么吓人嘛,你将我放了,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便是了。” 他一言不发,将我塞进马车里,我还待开口,就被他一掌拍晕了。 等我从马车里醒来时,车已经驶出了乌硕川。莫昮自信的没有绑住我的手脚,任由我躺在马车里。我小心翼翼的掀开马车窗帘,入眼处,是黄沙千顷。 莫昮坐在马车外,不停的吆喝,挥动马鞭催赶着马快速往前,不知他要带我去哪儿。他忽然掀开帘子,探头进来,我听见响动立刻闭上眼装作还没醒来。 他安心回头,继续赶马。 我爬起身来,蹑手蹑脚推开马车后门,一只脚还没跨出,马车便停了下来。莫昮掀开帘子,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我后背发凉,我咽了咽口水,赶紧收回那只脚。陪着笑脸道:“莫昮将军,您,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他又一把拎起我,将我拖出马车。 我慌乱中扯出一丝清醒,拍打他的手:“莫昮,你这是做什么。你快些放了我,我要回去。我可是北邱来南瞻和亲的,代表着整个北邱,你,你不能带我走。我若是出了事儿,你可担待不起。我的作用极其重要,可是事关整个北邱的荣辱,我若不见了,势必会引起恐慌的。” 他冷哼一声,十分不屑。 我继续道:“我若出了事,北邱会和南瞻开战。你想想,到时候,战火燃烧,生灵涂炭、多少人要国破家亡。” 他轻而易举将我甩在马背上,再不由我说半个字就把我嘴巴堵上了。 ………… …… 过了乌硕川的第一道关口,是为燕山。 燕山关前的八百里黄沙,一直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通塞绝径,虽能直达北邱,却鲜有人走。概因这里实在荒芜可怕,容易迷路。 我双手被绑着,莫昮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我。他为了掩人耳目,居然走了一条最隐蔽的路。这让我实在伤心,白白多受了些苦。 放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沙海。黄沙被晒得冒烟,人踩上去,只觉得烫脚。那起伏耸立成锯齿形的沙丘,狂风袭来,沙粒飞扬,打在脸上又疼又烫。 真是可怜,想不到我堂堂北邱公主,居然被人像牵骆驼似的牵着走,还时不时吆喝两声:“走快点,别磨蹭!” 我浑身是汗,眼睛也睁不开。脚踩在松松的黄沙上,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劲。 “莫昮,你这个大眼怪,刀疤脸,闷葫芦,你个死人头!!” 我已经骂了好久,口水都没了。嘴唇干得起皮,甚是痛苦。 “莫昮,你快些放了我。你这个大眼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快些放了我。否则,否则纂叔叔知道饶不了你。” 他终于回道:“你再说话,我就把你绑在马后,拖着你走!” 我拼尽全力嘶吼:“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说,是不是元乞让你来绑我的。他是为了什么,你倒是说话啊大块头!总得要让我死得明明白白的啊。” 他止步,顿了顿:“王爷只让我带你去见他,至于为了什么,我不知。” “那他在哪儿?” 他继续沉默。 “喂,你的同伙呢?只有你一人来?” 我就不信他是单独作案,肯定有同伙。 他平静道:“那个孟世子,是个难缠的主儿。” 怪不得我怎么叫都唤不来孟节,原是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着实可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四十一章 搏杀 “你们把孟节怎么了?喂,说话啊,孟节有没有事啊?” 他一句堵来:“你自身难保,还有闲心关怀别人?” 这话,确实有点道理。 —— 因为我走得实在是慢,莫昮等得颇不耐烦,只好改变策略,用长戟拄着行路,将我驮在马背上。 行至黄昏,眼前依旧还是延绵不绝的黄沙。 莫昮用白布给我裹紧了头脸,可狂风大作间,卷起的风沙仍将我打得头昏眼花,一脸一嘴都是的沙子。 燕山关最出名的,便是燕山石窟。传说到了此处的人,若是天黑之前还没走出去,待起大风时,便一定会迷路。 我起初不信,莫昮比我更加质疑,非得绕道从这里走。 果然,这个传说是真的。 莫昮这个笨蛋,带着我在燕山石窟兜来转去,一直到太阳快要落下山,隐隐约约能瞧着月影了,竟还没能走出去。到了夜里,他将我绑在一棵干枯了的树上,点了一堆火给我,说是祛除蛇虫用。怕我半夜趁他睡熟之后逃跑,还在我脚上系了根绳子提防。 我叫苦不迭,别说他这样绑着我我逃不了,便是放了我,这大半夜我能往哪儿逃? 我疲惫的靠着树干睡了过去,夜里凉,寒气重,便是旁边有火也觉得冷。半夜被冷醒,浑浑噩噩间,好像看到什么东西蜿蜒而来。我摇了摇头,借着火光去仔细分辨。 “啊!!!!蛇!” 莫昮被我惊醒,迅速抄起铁戟赶来,手起刀落间,便把那蛇斩断成两截儿。三下五除二,剥皮拆骨,随手折下树枝串着就给烤了。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索。 我看得目瞪口呆。 他递过来半截蛇肉,凑到我嘴边:“小公主,吃吗?” 我猛地摇头,咽了咽口水,不是饿的,吓的。 客气婉拒:“不……不用了。” ………… 第二天,莫昮还在找出路。 我绝望趴在马背上,脸朝下,绝望的盯着黄沙。哀叹一声,只怕没等长极来救我,或者让元乞给宰掉,提前就得在燕山石窟与世长辞了。 日头昏暗,风呼呼的在耳边刮着。我舔了舔干起皮的嘴唇,无助的向莫昮祈求:“大叔,可怜可怜,给口水喝吧。” 他停下,抖了抖水囊,摇头晃脑:“没了!” 他嘴皮同样干得起皮,而且都开裂了。我无奈的认命,继续舔舔嘴皮。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只在心里默默诅咒! 又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马也累得要死,不停的喘气。 我精疲力尽的趴在马背上,心里默默念叨: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我还有很多好吃的没吃过,好多好玩的没玩过,好多人没喜欢过,哦不,是喜欢的人还没喜欢我。我岂能就这样死了呢。唉,果然啊,要说的话得提前说,要做的事得提前做,否则……否则…… 似睡非睡时,我好像听见有噔噔的马蹄声从风里传来,还有男子大声喝止的声音。 那声音好熟,好熟! 我抬头看去,看到了长极。 他领着一队骑兵,大约有十来个人,他们正朝着这边赶来。 大漠孤烟里,那个少年乘风而来,他来救我了。 我欣喜若狂,拼了老命,大叫一声:“长极,我在这儿!!” 我手脚都被绑着,只能用手拐处使劲儿砸在马背上,可是力气不够,没起到丝毫作用。这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水草未进,早就疲惫不堪,稍一催赶,马便累得倒地不起。 我圆滚滚地从马背上滚下,脸朝着黄沙堆里垂直栽去。仰起头,吃了一嘴黄沙。 都怪这个杀千刀的大眼怪,若不是他好端端的将我掳走,我怎么会摔得这么惨。 长极终于赶过来,不待他下马,莫昮已经先发制人,一戟刺入马腹。马受惊嘶鸣,前蹄抬高,长极起身一跃从马背上跳下来,与莫昮打斗在一起。 长极带来的小喽啰,没多久就被莫昮打死一半,唯一的作用,就是临死前替我松了绑。剩下的另一半,被长极遣来保护我。 “长极小心,他在你右边!” ……我愤愤瞪着莫昮,他转头看着我,眼里都是肃杀。 相较而言,长极面上虽同样战意坚决,眼神却镇定淡然。即使身处险境,气度丝毫不乱。 他凝视着我,沉声道:“自己去找个地方躲着去!” “哦~” 我真是听话啊。 …… 莫昮招招致命,长极左避右趋,身上早已处处伤痕,手上长剑却一招快过一招,在风沙中咬紧牙关,终是找到破绽,一剑划破莫昮肩胛骨,引得莫昮凶性大发,铁戟高抬朝他攻去。 我见状,忙不迭扔去剑鞘打在莫昮后脑勺。 莫昮回头,睁大眼睛瞪着我,我无暇理他。 —— 转眼间黑云压城,雷声阵阵,石窟前的沙丘被风吹起,如同波浪翻滚,足有千丈,犹如猛兽发出摄人心魄的咆哮。 我瞥见长极肩膀浸出的鲜血,心头一凉,:“长极受了好严重的伤……” 我看着长极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脸色苍白,吓得哭出声来,我想过去看看他的伤,刚走了一步又被他呵斥退回,他令山寒紧拽着我,不让我靠近半步。 山寒轻声:“放心,这人一定会死在小王爷手里。” 莫昮脸色难看至极,喝道:“口气还真是大啊,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死。” 长极抬手拭去嘴角血液,勾唇冷笑:“自然是你死。” “实在猖狂!”莫昮低吼,飞奔刺来。 长极顺势,刺了莫昮胸口一剑,但也挨了莫昮一戟。他以剑支撑,跪在地上,胳膊上的血口子那么醒目,染红了素白衣衫。 我用力想去推开山寒,想去看看他。 “莫过来!”他大声喝道。 我不忍道:“你打不过他的,你还是走吧。” 长极望着我,嘴角有血,可笑意淡然,仿佛此时只是最稀松平常。他面上神态还有些许玩笑之意:“你莫怕,看我如何扭转局势。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眼泪泛滥成灾:“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大话。” 两人说话间,莫昮竟是挣脱了侍卫的牵引,将将从旁闪过。 长极用剑支在地上,撑着他已是无力的身子,长吐了口气,对山寒喝道:“快带她走!” 话音刚落,只见莫昮再次席卷而来。 就在此时,莫昮一路砍杀着冲破重重屏障,朝着这边冲来。 莫昮的目标一直是我,几次用尽全力朝我挥来长鞭,都被山寒阻挡了。 趁山寒拖住莫昮的空隙,长极忙向我奔来,却不防被莫昮的长鞭缠住脚踝,直将他往空中甩去,离我更远。 狂风卷起万千尘土,扬起漫天乌云。 长极奋力与莫昮缠斗,山寒一时根本无法靠近两人半分。眼见长极力渐不支,我心中急惧交织,而莫昮提戟正要向他刺去。 “长极!” 我惊恐万分,想跑过去护住他,山寒死死拽住我,喝道:“你过去也帮不上忙。” 莫昮是北邱有名的勇士,身经百战,长极是打不过他的。莫昮眼底划过一丝决然与狠辣,手中长戟挥动,轻松绕开数人,劈出一条路。狂风自天边而来,方才恢复如常的日光又瞬间被乌云密盖。 惊慌中,我看到不远处一个死去侍卫身上的箭囊,那里面还有两支箭。福至心灵,我挣脱山寒跑过去拿起了弓箭。 我就这点射箭准的本事了,可千万要帮上忙才是。 我现在是又饥又渴,力气也小得不行。我微眯着眼睛,用尽全力拉开了弓,朝着莫昮的头一箭射去,射偏了。 愣了愣,又是一箭嗖嗖而去,正中莫昮膝盖,他跪倒在地。 我头昏脑涨,再提不起力气,胸腔内袭来的阵阵痛楚。我紧闭着嘴巴,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莫昮手中长戟朝我挥来的刹那间,我只觉得耳鸣如钟鸣,一副天地俱毁的恐惧。我已是浑身失力,看着凌空腾飞的莫昮,根本挪不动脚步,遑论去跑。 我闭着眼睛,将拿弓挡在前面,静等着死。 耳边好像什么东西划过,感觉脸像被划破一道口子,生疼。 我睁开眼,出乎意外,还活着。 是长极替我挡住了莫昮这一戟。他回头看着我,神色更变,剑眉死皱,急声对我斥道:“笨蛋。不会躲啊……” 飞沙走石被风狂卷,铺天盖地砸过来。长极将我护在身下,而他自己却被沙石卷了一道。 他的手一直在流血,鲜血滴落于沙土上,将黄沙染得嫣红。 我看着他唇边渐渐泛出丝丝血痕,心里窒痛,声音嘶哑:“你走吧,不用管我。我若是死了,也算解脱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也许是没力气了,见我说出一些不着调的话他竟也不气,换做以前他早就开始挖苦了我,眼下他却是从容低笑:“你是我带来的,我若是不救你,还能指望谁会救你。” 听他说完,泪意更胜,我低低唤了一声:“长极……” 本还待说些煽情的话,将我的心意告知给他。想着,我活了十四年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若是此刻死了,而他竟还不知我喜欢他,这多亏啊。思及此,我越发下定决心。 我翕动嘴皮,都打好腹稿准备开口道出,谁知竟被莫昮那烦人的嘶吼声给打断了。山寒受了莫昮重重一击,愤然嘶吼,拼了最后力气,吐出一口鲜血。 莫昮暴怒,一跃而起,举高铁戟向我劈来。头疼欲裂的我费劲睁大眼睛,用尽全力推开了长极,张开手挡在前面,受了莫昮一戟。这一下,正正坎在我右肩上。 莫昮一把拎起我,往远处抛去。再落地时,我便掉在了离着悬崖口不过一丈远的沙堆里。 我浑身瘫软无力,一口老血喷洒出来,连叫都无法叫出声,耳畔传来长极嘶喝一声:“缺缺!” 不过我不算亏,我虽挡了这一下,莫昮也挨了长极一剑。 长极这一剑真狠啊,生生刺穿了莫昮的喉咙,顿时鲜血如注,莫昮应声倒下。 我颤巍巍的起身,又摇摇欲坠,快倒下去时,我半阖着眼睛看向天际,方才还乌云压顶,风沙骇人的燕山关,此刻云烟雾散,甚至还放出晴来。 不知从哪里窜出的红影,接住了差点跌落悬崖的我。 铃铛声,萦绕耳畔。 我已经没了力气去思考,晕晕沉沉的闭上眼……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42章 羌笛 我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头还是刚才的打斗场景,可我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渐渐远去的是长极布满血痕的身影。我想去抓他的手,可我触碰不到 我已是气息微弱,半睁的双眸凝视着云霄,暗自揣测难道自己是要死了 一睁眼,发现自己还活着。 嗯,挺幸运的。 是那个‘红影子’救了我。铃声来处,也是她。 只是不知,她将我带到了何处,不晓得长极能不能寻来,顺利的找到我。 我从在昏睡中被她掳来到清醒,已经过了好几天,在这几天里,红衣女子一直威逼利诱。不厌其烦的问我,到底把密诏藏在哪儿。 我一头雾水,却也如实告知她我没有密诏,但她貌似对这个回答极其不满意。 她凝着我,凤眸于眼波流转,几乎能将人魂魄勾去,一身红衣,纤腰盈盈,肤如羊脂更白三分,但眼下她受了重伤,脸上更多的是惨白。如若不是她将我绑住,如此绝色的女子,倒实在令人讨厌不起来。 我被她用铁链锁在一根柱子上,犹如待宰的羔羊,处境十分凄凉。 我恶狠狠的用眼神剜着她,企图透过这极具杀伤力的目光让她有所觉悟,迷途知返,回头是岸。怎奈何,她悟性实在差劲至极,竟全然不能领会我的良苦用心。万般无奈之下,我也只能使用杀手锏了!! ——求饶。 这是我的保命杀手锏! “姑娘~姐姐,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自小孤苦无依,门衰祚薄、命途多舛我八岁没了阿爹,没了阿娘,实在可怜得紧。行行好,放过我吧。” “闭嘴!” 她冷笑道:“你想骗我啊?据我所知,你阿爹可是活得好好的。” 我吞了吞口水,识趣打住。 红衣女子皱着眉头,扣扣指甲、又掏掏耳朵,淡淡然道:“想让我放了你也行,你且说说,你和拓拔立什么关系,还有,你将密诏藏哪儿了。” 我苦笑:“已经解释无数遍了,我没有什么密诏,也不知你说的密诏是什么东西,你怎么就不信呢。” “那你和拓拔立什么关系?” “没关系!” “嗯?真的没关系?”她直勾勾看着我,气势逼人。 我立马改口:“有关系,我是他的子民!” 红衣女子一拍椅臂站起来,愤然道:“你少来打哈哈,若你和他没有关系,我干嘛要将你带到此处。你是要我用严刑峻法逼你说,还是你自己从实招了!你若是识相点,就赶紧交出密诏,我还可以放了你。” 说完,拿起短刀在我脸上比划几下。我见她生气,忙一脸讨好地说:“你莫要生气,生气可就不美了哟。” “我若是有什么密诏,莫昮要杀我时,我就交给他用来保命了。可我没给,这足以说明,我确实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姐姐,你就放过我吧。你长得这么美,就像仙女似的,一看就不像会杀人的巫婆。” 她眉间微蹙,抬眸凝着我:“少油嘴滑舌。小东西,你倒是挺会撒谎的。撒谎可不是什么本事,哼,跟你生父一样,都是个废物。” “你骂我!你敢骂我!” “就骂你,怎么了!” 她怒斥一声,稍一思忖,娇媚笑容浮再次上唇角,她理了理鬓发,慢条斯理地说道:“也是,你是北邱的公主,自命不凡的贵族,自然听不得别人骂。” 我偏过头,懒得理她。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北邱皇室血脉,还是未来的王储。” 她瞪了我一眼,继而冷笑:“若是让你的小王爷知道,你是北邱王拓拔立独女,身上带有立储密诏。你说,他会不会感到惊讶?” 我扭过头,咬牙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拓拔立只不过是个傀儡皇帝,根本没法保护你,不然也不会将你送到南瞻来做一个质子。若是,长极小王爷知道真相,他会不会拿你和元乞做交易?” 我惊道:“你在胡说什么,他为何会拿我做交易。” 红衣女子得意笑笑,整了整衣襟,莞尔道:“你怕什么,你不是笃定你和拓拔立没有关系吗,我也只是随口说笑罢了。看你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我眉眼一动,再扮可怜,眉间剧恸,清澈眸中已是盈满泪光,哀嚎道:“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也已经全盘托出,你就放过我吧。” 她唇边泛出温柔浅笑:“我若是执意不肯,你能拿我怎样?。” 她这无赖之语令人哭笑不得,我狠狠咬了咬牙,泪如雨下:“你就放了我吧,我是北邱来当质子的,我若是死了,会引起两国交战的。到时候,血流成河,白骨如山,不光害了你,更害了北邱和南瞻两国的黎民百姓受这无妄之灾啊。不管从哪来看,你都不能再关着我了。再说了,你把我困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不是。不如大家各退一步,交个朋友,你放了我,我也不做追究怎样?” 为了活命,我也是将脸装在兜里,极其狗腿谄媚。 “你倒是很会讨好。让我放了你,休想。” 我既气且恸:“我告诉你,你最好快些让我回家,否则让贺格和纂叔叔知道你掳走我,他们定不会饶了你。” “家?哪个家?北邱还是南瞻?” 她拇指缓缓拭过我颊边泪水,嘴角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笑意,我吞了吞口水准备接她下话,她却突然神色一凛。本是稚嫩清丽的脸上,此时却扭做一团,几尽痛苦,低喃一声。 “该死!” 她应该受了伤。 她捂住胸口,定了定神,然后席地而坐,开始施力为自己疗伤。不多时,头上就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看得出来她现在很痛苦。我不敢再发出一点点声音,生怕惊扰到她。她若是走火入魔发了疯,还不得大开杀戒。 半晌后,红衣女子方才缓过来。唇角再次泛出绝美笑意,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透着十足的冷意,幽幽道:“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说话语气像,就连说谎话时转动眼珠子的神态都很像。” 话音未落,她起身向我走来,伸出右手轻轻朝着我的头一击,明明无关痛痒的触碰,却引发了我的头疼。 我痛不可当,顿感眩晕。 她手上也有一串银铃铛,一抬手,铃铛叮当作响。 我恹恹道:“你的铃铛,是哪儿来的?” 她不回我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试探询问道:“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她笑意更深,微微低头,声音绵软,左顾而言他:“没想到,你们连生的病都是一样的,都有头疼之症。” 她忽而心事重重,魂不守舍起来。我忍痛,耐着性子,装作好奇的追问道:“你的那位故人是谁啊?是个女子还是男子?” 她眼波流转,低头不语,似在思量,良久才道:“她姓贺兰。贺兰阮我最好的朋友。” 我如遭雷劈。 贺兰阮,是我的生母。 我惊道:“你究竟是谁!” “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故人之女,我定不会伤害你,不然也不会这般费劲救你。” 她如是说来,口气坚决且悲伤,看得出来她有意隐瞒着什么。 “那我怎么称呼你?” “羌笛!” 我憋笑困难:“羌笛何须怨杨柳的羌笛?什么破名字,谁给取的,这么草率。” 她冷冷瞪了我一眼,我立刻闭嘴。 “你叫缺缺,也不是什么好名字!” 我讪讪一笑,继而又问:“你将我掳来,也不像真的要密诏。那你到底为了什么?你是纂叔叔派来的,还是贺格派来的?” 她既然是我阿娘的朋友,那应该不是来要我命的,不然也不会救我。 她方才还在伤神失落,乍听我的问话,一瞬抬头凝着我。眉目如画却似望不到底的寒潭之水,冷到人心里去。倏而讪讪一笑,冷眼讥讽:“贺格?什么无名小卒,一个跳梁小丑。他也值得我如此费神?” 我一愣,贺格几时成了无名小卒了。我皱起眉头,想要反驳几句,但看自己眼下处境,也只得忍住满腔怒火,笑脸相迎:“我对你毫无用处,你就把我放了吧,你看” 羌笛眉毛一挑,人不死心道:“谁说我不要密诏。你将密诏给我,给我,我就放了你。” 得,话还没说完又被她打断了。 我们身处一个宽敞明亮的洞穴,藤萝缠满石壁,鲜花遍地都是,正中竟还有一小池。池中无鱼,但有婀娜水草摇曳。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凌渊洞穴, 我苦笑,若是平日里自己到了此处,定会沉迷于当前这般美景,流连忘返,只是自己现在身处险境,如何还有闲情雅致。 未几,水帘外似乎响起细微响动,划破了此情此景。 我屏住气息,仔细听得那声音渐近,似有马蹄声。我心中暗喜却不敢出声,只道定是长极来救我了。高兴不到一瞬,羌笛眉间微蹙,瞳仁微缩,一顿一点,来到我面前。右手一抄将我抓起,继而快速在奇石间穿梭,往更深的洞穴而去。 羌笛唇边泛出一丝冷笑,默念道:“没想到,他竟追到此处!可见,你还是挺重要的嘛。看来,须得换一个地方了。” 我肩上有伤,虽被羌笛医好大半,依旧疼得不行,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我提防着她,准备伺机而动,也不能干干等着长极来救我,还得自己找到逃跑的办法才是。 她见我强撑费劲,冷笑道:“是不是还在找逃跑的机会?” 我大力摇头。 而就在说话之时,长极恰从天而降,一剑劈向她,谁知她竟把我拿来挡剑!长极眼疾手快,为了不伤到我剑走偏锋,移开位置,生生挨了羌笛一掌。我张着口,本想提醒他小心来着,只恨没来得及。 “长极” 羌笛避过长极一剑,腾出个架势,以手为刀劈向长极、步步紧逼,嗤笑明讽:“花拳绣腿。” 她招式凶狠,更出言相讽,真是气人。 长极胳膊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此时提剑仍会微微,羌笛弹回他的剑后,提着我跃到大石壁上,低头瞧着下方的长极。 “你还挺有能耐的,居然能找到这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43章 脱险 长极厉声道:“放了她!” 羌笛冷“哦”一声:“好啊,我放了她。你可得接住了。” 我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她眼也不眨的将我给扔了出去。 “啊” “缺缺!”长极惊呼,疾步上前接住我。 我旧疾复发又有新伤,就连自保都做不到,要不是长极,肯定被摔得变形。 我被他抱在怀里,惊魂未定。 “幸好你接住了我。” 长极眉头一松,平端端来了句:“真重!” 我愕然,不知该做何表情适宜。遂未开口,柔柔依偎在他怀里,一阵激动过后,才带着哭音道:“你怎么才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长极笑着摇头,轻叹一声:“谁让你乱跑的。你还有脸哭?” 我闻言一愣,立马闭嘴不再言语。 “你既然主动送死,便怪不得我了。” 羌笛放出狠话,凌空跃下,立刻开打。也不知她从哪里变出来的软剑,身法快似殒星坠落,毫无迟疑的向我们攻来,刀光之处带起剑风,一招一式,风驰电掣。 长极将我藏在一块巨石后,自己迎敌。 羌笛看起来虽年龄不大,武功却深不可测,两人过招,长极都是以退为进,步步险胜。刀影纷乱间,谁也没占上方,在奇石阵内穿梭。随着长极来的侍卫都无法参进两人的打斗中,只能侯在一旁。 我紧张地扒在石头后,眼睛跟着他们的身影上上下下转动,并不多时,羌笛的剑招便渐渐紊乱,长极剑上依旧不带一丝杀气,却逼的她退了几步。羌笛牙关一咬,眸现凶狠,拼尽全力的一剑直往长极胸前!长极还未作何反应,眼见剑就要刺上胸膛,他便一手将剑抓住,抵在胸前,再用了力将羌笛的剑挑开,逼得她踉跄而退,竟狠狠撞上山壁。 我看得焦灼,全然忘记身上的疼痛,然口中一阵腥甜,自知定是气急攻心,伤了心肺。我努力想压下口内翻腾气息,却是适得其反,喉头腥红汹涌而出。 “噗”一声吐了出来。 这血太腥了,而且吐的量也太多了吧,我暗暗道,得吃多少阿胶才能补回来。 长极闻声猛地回头,急唤一声:“缺缺~” 我抬头,撑饱了精神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让他大可不必分心。 长极眉头一皱,瞪向立在大石之上,暂做中场休息的羌笛,愤恨道:“你究竟是派来的?不管你是谁,今日,我定要你命。” 羌笛撩拨撩拨胸前长发,竟似是玩笑,冷笑一声,随即却气得发抖,啐了一口狠狠道:“哼,乳臭未干的小子未免太不自量力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要我的命,还是我结果了你。” 狠话说完,本以为她还会和长极大战几个回合,方才运气就罢了势。 她受了极重的伤,发作不得。 羌笛甚是不甘的瞪向我,低咒一声该死,便夺门而去。 长极松了口气,注意到我此刻的战栗,低声道:“你怎么了?” 我虚弱道:“头疼,肩膀也疼。” 长极引我在大石上坐下,遣退了所有人,闭着眼睛,替我上药。 他的手抖得好厉害。 我的脸已经够红了,他的脸更甚于我。想不到,他脸皮居然这么薄。 药粉洒下来的刹那,我没忍住,“啊”的大叫一声,浑身早被冷汗浸透。 长极声音哑然:“那个女人可有折磨于你?” 我摇了摇头。 “没有。” 长极眼眸一暗,询问道:“可还觉得哪里不适?若是有伤一定不得隐瞒,如实告知,这样我才能为你医治。” 我犹自强撑:“你不必太过担心,没事的。只是,头疼得很。” 长极眼色一凝,兀地伸手轻拍向我肩膀,引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头疼的毛病,可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我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是的,也或不是。” 长极无奈摇头,“你啊,永远迷糊得要死,又蠢又笨,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到我。” “花光有生之年所有运气。”不是溜须拍马,全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我决然道:“你放心,我会报答你的。你救过我这么多次,我都还没好好谢谢你。将来将来我定会寻着机会投桃报李。” 长极滞了一瞬,唇角笑意温柔:“好好休息,你莫再惹事便好。” 他的声音此时听在我耳朵里,仿若天籁,我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他怔怔望着我,兀地开口:“缺缺,若有一日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用救你十次,来换你一次原谅,你答应吗?” 我噗呲笑出声,扬起笑脸对他打包票:“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他笑意阑珊,真是好看极了。 我好喜欢他笑起来的模样,就像是阳葵,迎着阳光,是那么的温暖。只要看着他的笑脸,我就觉得任何的阴霾都会消散,莫名感到安心。 他忽而止住笑声,换上冷漠脸一本正经问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杀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隐瞒我?” 我摇头如拨浪鼓:“没有事瞒你。” 长极平了平语气:“那个穿白袍的男子你一定认识,他是什么人派来的?还有红衣女子为何要救你?” 我如实道:“莫昮是我阿爹的仇家派来的,他想杀我。而那个红衣服的女人,我不知道是谁。” 话音刚落,突觉胃中翻腾不息,又狠狠吐出一口鲜血,长极脸色一变也不上那么多礼节,忙拉开我胸前衣服查看。手僵在衣襟边上,听得见他倒吸了口凉气。我红着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自己胸竟是一团青黑,青黑之下一道血口子若隐若现,这是莫昮铁戟刺出来的。 长极眉头皱紧,愧疚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收回手替我拉好衣襟才道:“别怕,等回去,我让孟节替你疗伤。” 我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道:“莫昮怎么样了,死了吗?” 他语气淡然,眉眼不动:“死了。” “那他的尸体呢?” “喂给了大漠里的狼。” 我凝着他,如鲠在喉。倒不是在意他杀了莫昮,纯粹是因为他面色低沉,眼底闪过可怕的阴鸷。 我教他这种神情唬了一跳,除了病痛之外捎加惊恐,浑身更是抖的厉害。 他触了触我的眉头:“缺缺,你怎么了?” “没事。” 我忙不迭地拉住长极的手,转移话题问道:“你的伤重不重?那日你挨了莫昮一下,我看着都疼,伤口深不深啊?你脸那么白,是不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长极方才还皱着眉头,但听我说完话却舒展安然,忍俊不禁道:“你担心你自己吧。你的伤比我重多了。” 他探头瞧了瞧天色,回眸一瞬眼波里尽是忧虑,遂起身拉我上背。 “走吧,我背你回去。” 刚回到住处时,我这头疼旧疾又开始发作了。眼前兀地一白,头越发昏昏沉沉,肩膀也疼得厉害。长极疾步送我去找孟节处。 我乍看见孟节,十分惊诧。他也受了伤,脸上多处伤口,嘴角的淤青还未退散,眼底青黑暗沉,甚是可怖。他见着我,眼睛兀地泛红,声音沙哑:“还好你无事。” 我有气无力,扯出一个笑容给他:“我这般人物,自然是有天神庇护的,岂能随意有事。” 长极对着孟节冷冷开口:“有时间废话,不如看看她的伤” 孟节给我开了一副药性很强的止疼药,不多时便把我胸口处的疼止住。我躺在床上,闷头睡下,到深夜时竟烧起来,想来是受了风寒。 折腾半夜,后来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到了第二天晚上,我睁大眼睛躺在床上,凝神看着锦幄上垂下的流苏,此时房中又温暖如春,我觉得安心又舒适。 长极推门进来,我一双眼睛跟着他,不愿离开他分毫。只见他端着一碗米酒汤圆朝我走来,坐在床边的软榻上,笑了笑,修长如玉的手指舀起一勺子,吹了吹热气,然后喂给我。 我努努嘴,嫌弃道:“这味道好奇怪啊。我不想吃。” “这个可以暖身,吃了对身体有好处。” 我眼睛扑闪扑闪的,试探着啄了一口,只觉清甜爽口,又有香气盈荡唇齿之间。我满足地砸了砸嘴巴,然后一口接一口地将那碗汤圆吃了干净。 我嘴里包着汤圆,含糊不清道:“大难不死,必有口福。哈哈哈。” 长极放下碗,没忍住用手弹了下我额头,怒骂道:“你就是个饭桶。” 他这般说我,让我很是窘迫,可我一点不生气。 他两指一夹,捏住我的脸,疼得我倒一口凉气。我玩闹似的张口就想咬他的手,他一闪避开,笑意里带了些无奈:“说你还不乐意了。” 望着我一脸伤悲的样子,长极笑意盎然,又伸手去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你休息吧” 有时候,我觉得长极是这个世上对我最温柔、最温柔的人。他会舍命救我,会给我煮粥,还会亲手喂我吃饭。而且,他还长得那么好看的他轻笑着抚琴的样子,写字的样子,画画的样子,还有修长指尖轻柔抚摸我头发的样子一帧帧都像画中一般。 他将我从湖水里捞出来,背着我走过长长的街;他还为我杀了莫昮这个大坏蛋,不顾一切的救我;在山崖之下寻到我,为了我和羌笛拼命,背着我翻山越岭的,趟过百里黄沙回到乌硕川。想起这些,我脸上浮上一团红霞,满心满意都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44章 以身相许 细细扳着指头算,长极都救我好多次了。若他不介意,我真想以身相许了。 可事实是,他很介意。 他有温家十三娘了。 那个大方美丽又有智慧的温耳,能提笔,可上马,全然不像我总是给他添麻烦, 我心里明白,长极对我很好,只是出于同情或者将我看做朋友,丝毫没有什么男女情意在其中。又或是,他将我当成了妹妹。 他除了不喜欢我,真的是对我仁至义尽了。 我其实都明白,可我这心下,为何越发闷痛得紧。 长极已走多时,我躺在床上苦思冥想,辗转反侧。一翻身,带动手腕的银铃和脚踝的铜铃响起。 我摸了摸手上银铃,愁苦不已。忽而想起那个红衣女子,她说她叫羌笛的人,究竟是谁呢?她为何要救我,还知道我阿娘的名字。 可她若是我阿娘的朋友,却又为何又对我冷冰冰的。难不成,她是贺格的旧情人,和我阿娘是情敌?不对不对,贺格是君王,大可两个女人都娶了,何苦惹下桃花债来难为自己的后代。又或者说,是羌笛骗了我。她救我,根本就只是为了密诏而来,她在洞中就反复威逼我说出密诏下落,好在我口风紧,这才没有让她得逞。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真是我阿娘好友? 我的生母贺兰阮,我从未见过她,也鲜少听别人说起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她若是活着又去了哪里,为何不来看我呢? 自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也曾变着法去问贺格和纂叔叔我阿娘下落,可他们不约而合,皆是一字不提。 纂叔叔只说,因着外戚干政,奸臣当道,贺格自身难保之际才忍痛将我阿娘送出宫去。她藏在乌洛兰府,生下我后便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她到底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未见过她,就连她的画像都没有。不记得是哪年的事了,有次我偷偷翻墙去看贺格,彼时,他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坛子坐在梅花树下。我存着心要去捉弄他,刚捏住他的鼻子,他忽而开口,口里断断续续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凑近去听,只听他在喊阮阮。 我以为他在唤我,只是唤错了字,我插着腰,气吼吼道:“贺格真笨!是缺缺,不是阮阮!” 贺格被我惊醒,半睁着眼睛,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口齿不清的纠正说:“是阮阮,不是缺缺。” 我不知他口中的阮阮是谁,只道定是贺格新纳的娘娘。我虽不太清楚贺格后宫之事,可也听闻他不喜女色,只醉心于丹青诗词,是以,他后宫里的妃子我扳着指头都能数过来。除去皇后步六孤氏、贵妃丘敦氏、昭仪渴烛浑氏,另几个见过面但是说不上姓氏的嫔妃外,我还真不知道贺格竟立了其她妃子,我更不知这阮阮是谁。 后来想想,我的生母贺兰阮的名字里,也有一个阮字,贺格唤的阮阮,可不就是我阿娘了吗。总之,我对我生母的事知之甚少。 疾风打动窗帘,碰响悬挂其上的风铃。我挪了位置,将朝着内侧的头往外转动,甫一抬起,便只见反光晃眼,吓得我赶紧往后一缩,猛地翻身跃起。 “是谁?” 我惊呼的刹那间,一个带着花纹面具的人持剑向我扑来。我眼疾手快,立马掏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用力划了她一下。 通过身段和一双露出的勾人眼睛来看,应该是个女子。她眼神狠厉,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向我,我躲闪不及,以为要白白挨了她一剑,她却没有刺下来,这让我很是不解。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收起了剑,凑我极近:“你这丫头,机灵是够了,只是动作迟缓了些。” “你是谁,为何要杀我。”我破口质问。 她又不说话,几步上前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我拼命反抗却怎么都挣脱不了。 蒙面人凝着我,眼里却没什么杀意,声音放得很轻:“你别怕,我不伤你。只要你不出声引来人,我就放开你的脖子。” 我被她这么掐住脖子,呼吸极度困难,说话就更是费劲儿,哪里还能向她解释! 我拍打着她的手背,费劲儿道:“要说什么话,就不能心平气和好好说嘛,非得掐住别人咽喉,才觉得霸气是不是。” 按理来说,若是熟人,我光听声音便能将其辨认出来,可眼前这人倒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竟故意遮掩了自己声音特点,使我无法认出。 眼看就要小命不保,只得越发奋力拍打掐住我脖子的手,可这人力气太大,无论我使多大的劲儿都挣脱不了束缚。 “你放开放开我。” 她冷嗤:“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的头疼才镇压下去,冷不丁的遭了偷袭,对方还是个手劲儿这么大的人,处于下方是绝对的。心里哀嚎,看来今儿必定又是要赌命的。 我苦苦挣扎,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时,掐住脖子的手却放开了,改成捂嘴。她语气无奈:“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这人来时憋着声音说话,此时变了变,我大约听出了些端倪。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让她松开。 “要我放开你也行,不过,你得保证你不大声见喊。” 我眨了眨眼。 她将手从我嘴上移开,方才起身,门轰然被推开,耳边掌风袭来,一道身影将我救下。我狂喜,以为是长极,睁眼看去竟是孟节那厮。 蒙面女子目光偏执阴狠的剜了孟节一眼,又转过身晦暗不明的瞧瞧我,然后遁门而去。 孟节将我扶回软榻,见我身上满是血,眉头紧蹙,急急道:“你受伤了?” 我立刻将自己检查一番,神情凛然:“没有,这血是那个蒙面人的。” 孟节了然,接过话头:“你可看清那刺客的面目?是谁?” 我摇了摇头:“没看清,不知道。” 其实我早已印证心中猜想,只是不知如何解释,羌笛身份不明,又不向我说明来意,就连她这名字也难说真假。我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给别人找麻烦,自然不能向孟节透露羌笛的事。 我转了个身面向内侧不去看他,呓语道:“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你多注意些,夜间不要睡得太死,恐她还会再来。我就在你隔壁,夜里有事只管大声唤我。” 我再次转过身,不在意道:“没事的,那刺客说不定是我纂叔叔派来保护我的。她不会杀我,不然之前她进来时就一刀结果了我。” 孟节颔首,抬眼望着我,眸中水色温柔,漾着浓浓情意。我很不自在的别开头。 “缺缺,那日你被人掳走,我很着急,也很内疚我本想先长极一步找到你的,可是,我晚了他一步。” 我听见他的叹息,一声盖过一声悠扬。 我不觉好笑,一骨碌爬起来跪坐在榻上,伸长脖子去看他。他睇了我一眼,又别开脸去。 我笑道:“你是在跟我道歉吗?” 他神色略有凄楚,想来是觉得对不起我。其实这怪不得他,他又不知道莫昮会来抓我,就是他在,也做不了什么,说不定还被莫昮打得爬不起来。若是认真算,他受了这伤也是因我而起,该是我对他不住。 我咳嗽一声,大方道:“无妨无妨。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你无须愧疚,不要觉得对不起我,这事本就与你无关。” “那怎么能行,我孟节,一向是个有担当的,有责任心的人。我和你一同出去,却把你给弄丢了,还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得补偿你。” 他声音突然拔高,大有一副你看不起我的意思。 我盘了盘腿,以手支颐杵在膝盖上,百无聊赖道:“那你怎么补偿,又是一串糖葫芦搪塞我?我告诉你,不接受。除非一百串,否则,我轻易不接受哈。” 他深吸口气,似要就义,一锤定音道:“我打算以身相许!” 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我咬牙切齿,恨恨道:“你不是补偿,是来补刀的吧。”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一个白眼赏来:“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大声抗议,表示自己从来不占别人便宜。 他好一番自卖自夸,誓要将自己塞给我一样,但都被我严词拒绝。 孟节这人,开玩笑越来越每个正形。 最后,为了表示歉意,孟节煎了一副好苦的药逼我喝下去,我觉得他是在报复我。 喝完药之后,我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至第二天,烧又退了,但人始终没什么力气,只是歪歪地躺在床上,也不想起床。 长极给我煮了一碗清淡无味的白粥,我忍着反胃喝了干净,嘴巴苦苦的,我说想吃一只烧鸡,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说什么病中饮食要清淡,不可以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我假意答应,想着到了晚上便悄悄咪咪的偷溜进厨房找吃的。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我从房中出来,蒙着脸,准备直奔厨房。忽而听到悠悠的箜篌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我耐不住好奇,寻着声音来处而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一处小院。 先从门缝里小心观察了半天,门里是一处绿杨庭院,除去杨柳翠枝依依外,还有一树枇杷。庭上回廊拐角处,两个侍女正言笑晏晏走过去。 我大胆地推开门走进去,一踏进庭院,恰值一阵清风徐来,吹落一庭柳絮杨花,瑟瑟地落一肩,让人都舍不得拂去。 庭中无人,四下转悠一番,寻思着怎么够到树上硕大诱人的枇杷。 刚把手搭在树干上,突听身后一声大喝:“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糟糕,被人发现了,听声音像是个女子。 我不敢发音,头也不回地就朝着来处跑去。我跑得飞快,身后的人动作也不慢。都没听到脚步逼近的声音,肩头就已经被她的一只手抓住了。眼看大门就在数步之外,我怎肯功亏一篑,反正也蒙着脸我不知是谁,遂朝着她肩头的手狠狠一口咬下去。趁她吃痛松开之时,我却晕头转向的往里屋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45章 北邱来客 在身体跃上门板并借助跳跃之势推开那扇门时,那人却甚是执着的同我一起跃来,并随着我一起滚进门去,在室内七磕八碰地翻滚着,只听得耳旁一阵唏哩哗啦地乱响声,也不知碰翻了多少东西。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定睛一看,周围已是桌歪椅倒,狼藉一片。 屋内雾气濛濛,好像是浴室。 追我那人一把扯下我蒙脸的布,她似乎并不知我是谁,我扯出一个笑,慢慢往后退。 身后的门通着内室,被我无意识的推开,转头一看,我瞬间石化,呆若木鸡。浴室中氤氲着朦胧水汽,烟雾缭绕里,好像看到有人正在洗澡 我木头似的愣了,身旁的这个侍女也好不到哪里去,先是瞪目结舌,然后二话不说掉头就跑,速度之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放轻脚步,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退出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谁在哪儿!!” 一声惊呼,锦幄后的人便急忙披了件衣服,飞身而来。我认出了她是温耳,可她不认识我。 她此时恼怒羞愤,长剑出鞘,隐挟风雷之势,一点剑芒逼在我喉头。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挡住脸,急急道:“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温耳一脸肃杀之气,命令道:“把手拿开让我看看你是谁!” 我哪里好意思自报家门。 我最开始的打算,是想特别体面的出现在这个情敌面前的,着重的彰显一下自己气势。哪里会料到,竟是这么个开场。 “你到底是谁,不说我杀了你。” 我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开口,遂打着哈哈道:“我谁也不是,我只是路过,这就离开,你莫要生气,生气就不美了。您继续洗澡,继续哈。” 温耳脸上怒色更甚,手中剑尖一送,已经刺破我喉头一点肌肤,鲜血缓缓渗出来,恨声威胁:“你若不说是谁,我就一剑杀了你。” 那一点锐痛让我又惊又骇又恼,我放下手,哇哇大叫起来:“我是乌洛兰牧夏,北邱的公主,你怎敢对我不敬!” “你是北邱公主?” 她一愕,不信地把我上下打量一番。 “怎样,我的气质不像吗?”我挺直腰板,铮铮回道。 她讪讪笑道:“看起来确实不像。” “我确实是北邱公主。哪个,我不是故意进来的,也不是故意看到你洗澡的。” 我连尊称您都用上了,语气十分谄媚讨好。想着,她该感受到我炙热的歉意了吧。 俩人依然立僵持着,气氛一度尴尬。 她虽纤细苗条,看起来也楚楚可怜,可此刻我看光了人家身子,自然气短半截,顿觉她有泰山压顶般的气势。早先我只在城楼远远见过她,没怎么细看,现下面对面,我正好趁机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模样。其实温耳也说不上多么精致漂亮,至少和听笙安康比起来是不如的,但她的眉眼生得动人。长眉入鬓,挺秀如峰,英气潇洒,不似那些弱不禁风的闺中女子,再配上那双晶亮有神的漆黑眼眸,还是挺好看的,至少比我好看。 我以为她还在生气,正思考着怎么抽身,温耳倏而沉声问道:“你到底来这里作什么。” 我费了半天唇舌,终于算是解释清楚了。 “你来我这里找吃的?”她犹自不信。冷若冰霜地回视我,让我笑不出来。眼前的人,还是城门口那个笑得温文尔雅,千娇百媚的温耳?真是个会变脸的女人。 “我当然是来找吃的,也没想会看到你洗澡,但我真的没看到什么。对了,你有吃的吗?最好能有一只烧鸡,若是没有,鸡腿也可凑合” “没有!” 随着“啪”的一声,大门在我左脚迈出门槛的瞬间合上。 啧啧,真凶啊。 第二日,百里颛和长极随着温铉先行回都城复命。因我生病,长极便让我随着温耳一同回去,孟节倒是很仗义,因他懂医,遂主动留下来照顾我。我休整了两日,终于从床上下来。刚出门,温央一见我,不由意外道:“这才几日,公主怎的消瘦成这样了?” 我摆摆手,不甚在意:“饿的。” 接连吃了好几天白粥,一点肉不见,能不瘦才怪。 她体贴询问:“可需我搀扶?” 我婉言谢绝:“多谢将军好意,我自己能走的。” “公主身子不适,我吩咐下去备了一辆舒适柔软的马车。若实在体力不支,大可在府中多停留几日,等养好了身体再起身也不迟” 她言辞恳切,倒教人意外。 我懒懒地笑笑,着实没什么力气与她客套。直言道:“不了,这都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我回去养养,过不了几日便会好的。” 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看样子今晚怕会下雨。 “对了温将军,北邱来信说,拓拔诏将军劳烦温侯爷给我捎来件东西,不知侯爷现在何处,我好去谢谢侯爷。” 我突然记起,阿诏在信里说过他托温铉给我带了礼物的,因为这几日的耽误,我便给忘了,现在才记起来问。 温央面露难色,也似才想起来要说这事。 “早先父亲交代过了,待公主回来,便将拓拔将军捎带的东西交到公主手中。我今早去军中,本想要替公主将东西捎回,可到那儿后发现,这事实在有些棘手。” 究竟是何物,竟让温央觉得棘手,我不禁疑惑。 温央领着我去了后院,院里头有个硕大的笼子用黑布盖住。走近时,笼子微微摇晃,里头时不时发出响动,像是在啃骨头的声音 我狐疑的看看温央,又看看孟节,两人皆无回应,吊足了我的胃口。 脑海里忽而闪过一个念头,稍稍有些激动。为应证我的想法,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孟节连声制止:“别过去,缺缺小心。”话落,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我前面,我颇不耐烦的推开他,迫不及待的掀开这层布。 黑布下的礼物,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说呢,又惊又诧,更多的是喜悦。 “月食!”我欣喜若狂。 想不到,阿诏千里迢迢给我捎来的礼物竟然是月食。 月食见着我,明显也是一愣,全然忘了嘴里叼着的骨头。嗷呜一声,骨头便从嘴里掉落。 月食不住的扑打笼子,我知它是见着我激动,急于出来。 我打开笼子,抱着月食一顿猛亲,开心得不行。没想到两年不见,月食跟我一点都没生分。 孟节担心月食会伤我,几次想把我们分开,月食为此不太喜欢孟节,对着他龇牙咧嘴,吓得他连退了好几步。温央掩嘴偷笑,这让孟节十分没面子,却还嘴硬道:“我可不是怕它,我只是”他措不出词,脸上晕红一片。 我亲了亲月食,揉揉它的脸,转头对着孟节投去嫌弃目光。“胆子真小。你放心吧,月食很有灵性的,它不会伤人。” 孟节冷哼:“哪有人把狼当宠物养的。” “我啊。” 我养过羊,养过马,最让我自豪的就是养了月食这匹狼。 回去的路上,因为我要把月食带上马车而惹怒了孟节,他愤愤的质问我:“我和它之间你选谁!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这还用考虑吗,人怎么能和狼比较, 孟节岂能与月食同日而语。 于是我果断答复:“自然是选月食啊。” 孟节错愕的瞧着我,一脸不可置信。声音,扶着车轼甚是伤心,指着月食悲切道:“人不如狗,人不如狗啊!” 我顺了顺月食的后背,瞪着孟节:“我家月食是狼,纯种雪狼,才不是什么狗。” 我暗暗构想,日后上街,我定要带着月食去。有了月食,我再不怕那些地痞无赖会找我麻烦。保不准,我还能成为建康一霸呢。 月食又嗷呜一声,十分高傲的抬起它高贵的头颅,转瞬偏头,轻蔑的瞥一眼孟节。 我以为有月食在,孟节是不敢和我坐一辆马车的。可他还是翻身上车坐在我对面。 孟节本想坐在我旁边,可稍微一动,月食便龇牙恐吓他,震慑着他不许他动。孟节煞是难过,冷眼盯着月食,月食却毫无在意,窝在我怀里睡睡醒醒,好不自在。可它体形太大了,又沉又重,压得我腿麻。 月食身上有北邱的味道,那么熟悉,那么好闻。我这么抱着它,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回到建康的第一个夜晚,因为月食的到来,让我兴奋得睡不着,也可能是白天睡多了。我坐在床上来来回回的给月食顺理毛发,它也难得乖巧,将头放在我膝头上,眯着眼睛很是惬意。 可叹它不会说话,如若不然,它定会向我倾诉思念。 也因为月食,朵步对我难得的宽容,既不追究我擅自随着长极出城,也不责备我满身是伤的回来,还心情大好的找来羊肉喂给月食。 我和月食玩闹至半夜,依旧睡不着。心里突然多了点事,最后决定带着月食去蹭朵步的被窝。 月食一跃跳到床榻之上,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摇去。舔了舔爪子,又十分乖巧的跑过来待在我身边, “朵步” 我站在床边,轻声唤她,没反应,又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她只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我玩心大起,又伸手拽拽她的头发,她还是没反应。 醒着的朵步冷漠又寡言,让我有些发怵,轻易不敢捉弄她。现下她沉沉睡着,我这样看着她,反觉得她亲切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46章 疑点重重 月食蹭了蹭我的手,在床边转了个圈。我忽而灵光一现,爬到床尾处,蹑手蹑脚将被子掀开一角,然后拽起月食的尾巴去挠朵步的脚板心。 朵步睡得正香,突然感到异样,条件反射的一脚呼了过来,重重踢在我的后背。我还来不及开口,便圆滚滚的摔倒在了地上。眼看她另一脚即将落下,我只能捂住脸,着说:“别打脸别打脸是我” 朵步的眼神在黑夜里十分犀利,一改平素温和。 “公主半夜三更不睡觉,来这儿做什么!” “我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天”我趁机爬上床去跟她挤,讨好道:“进去一点,给我个位置。” 她叹了口气,似拿我没办法,挪了一下:“上来吧。” 我乐乐陶陶的睡在她身边,月食就蹲在床边。 我想起在乌硕川发生事儿,莫昮将我掳走,还有那个自称羌笛的红衣女子。我不知,这些该不该跟朵步说。我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若不说,又觉得瞒住朵步不对,顿时纠结起来。 她似察觉到我的情绪,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缓缓开口,吐气如兰:“你不是要跟我聊天吗,你想说什么?” 我长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我环住朵步的腰,感到异常温暖,莫名想要依恋她。这种感觉,就好像对母亲的依恋一样。 月食跳上床来,我顿时打了个寒战,浑身哆嗦了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胡思乱想也得有个限度啊,朵步与我一起长大,我五岁就认识她,她那时最多也只有七八岁大小,如何当得我的娘。 她搡搡我的肩膀,好笑道:“又发呆了,在想什么?” “朵步你说我的亲娘,她是不是没有死啊。” 我声音在夜里有些沙哑,她愣了一下,以为我在哭,便立即翻身起来,直勾勾的凝着我,诧异道:“你为何这样说?”她情绪一瞬高涨起来,盯着我看了又看。我被她看得心慌,犹自别开头。 我砸了咂嘴,下定决心跟她说起在乌硕川发生的一切。跟她说羌笛掳走我时,提到了我阿娘。 我望着她,惴惴不安道:“你说,那个羌笛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她说她是我阿娘的好友,我是她故人之女,可她对我可不怎么友善,她还向我要密诏呢。她定然是对我有所图谋,可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一股脑说完,心里疑问不减。朵步听后,眉眼渐渐舒展,忽而敲了敲我的头,语气恹恹:“她既然没有害你,定不会图你什么的。” “但她向我要密诏了啊,这还不算图谋不轨?” 她懒懒摇头,赧然笑道:“不会的,她只是逗逗你罢了。并不是真的要你的密诏。” 我讶异出声:“你如何得知?” 她说得这般笃定,好像她知晓那个羌笛一样。莫非她们之前就认识?可朵步日日与我在一起,她知道的人我都清楚,从未听她提起,或是见过那个羌笛。 她见我满脸疑惑,讪讪道:“我只是猜测,并不能断定。你不必大惊小怪的。” “真的?”我犹自狐疑。 她立即躺下,拉了拉被子替我盖好,这才道:“我困了,不与你说了。” 话落,便真的不再与我多说一句话,侧着身子睡去。 我努努嘴,直挺挺的躺下。 我与朵步共盖一重被子,根本盖不严实。我睡在外侧,风从窗户口灌进来,吹得我后背凉嗖嗖的。我不敢挨近朵步,只好抱着月食取暖,它嫌弃地嗷呜两声,一爪子拍在我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我伸手去打它的嘴巴,它又舔了舔我手心一下,弄得我呵呵笑出声来。 朵步嗫嚅道:“怎么还不睡?” 我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对月食做了个噤声手势,月食乖巧的低下了头,匍在床榻上再不动作。 我望着朵步后背,她动了动,看着欲要翻身过来,我赶紧闭眼装睡。 我听见她轻声的叹息,然后又为我掖掖被子,方才安心躺下。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提起书箱乐呵呵的上学去。 方进学室,于归就杀过来兴师问罪。 她环抱着手臂,冷冷哼道:“好啊你,竟然一个人跑出去玩,竟也不叫上我。” 我解释道:“不是一个人,我是跟着长极去的。” 她咬了咬牙,道:“听说你还受了伤,差点死掉的那种。看吧,这就是你不带我去的下场。你若是带上我,哪个贼人敢伤你半分。” 我颇为好笑道:“带上你会更惨。” 若真是带着她去,恐怕我不只是受伤而已了,简直命丧当场啊。 她顿了顿,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还听说,你金屋藏狗。” 我心里咯噔一声,愣神道:“谁说的,我没养狗。” 允康笑了笑,顺了顺大白后背,缓缓道:“是孟节说的。他说你北邱的朋友给你捎来一只狗。那狗在哪儿,怎么不见你带来瞧瞧。” 于归重重点头附和:“就是,你怎么不带着你的狗来给我们瞧瞧?” 我恍然大悟,转瞬悲愤交加:“我家月食才不是狗,是高贵稀有的雪狼。” 于归摆了摆手,无视我的纠正,犹自说道:“都一样,你何时将你家的狗带来给我们玩玩呀。” 我气结,无力纠正她对月食的看法。 允康也眯眼微笑道:“我也想看看。” 我叹了口气说:“我家月食虽模样漂亮,可到底是一匹狼,体型庞大,狼牙锋利,我怕吓着你们。” “你少来,我不怕。我今日课后便去你那儿看你的狗。”于归叉腰打诨的样子,可真像个女流氓。 我诚恳地看着她说:“你若是想看也不是不行,只是到时候你可别被吓哭。” 她挺了挺胸脯,扬起尖尖的下巴,哼了哼,说道:“我又不是允小五,才不会被吓着。” 我不屑与她置辩,只求到时候见着月食,她别被吓破胆才好。 果不其然,我的担心是对的。之前拍着胸脯说大话的人,初见月食时竟被吓得哇哇大叫,跳在我身上紧紧抱住不肯下来。月食本想与她示好,方才迈开步子往前走,她已经浑身,急得快要哭出来。倒是允康胆子大些,敢去摸摸月食的后背,月食温顺的蹭蹭允康掌心,然后蹲下身来,讨好的要摇尾巴,全然不顾自己高贵的狼族血统。 月食很有灵性,更通人性,谁对好它便对谁好。于归见状,也壮着胆子去摸摸月食的耳朵。月食可能生气于归之前对它的嫌弃,十分不给面子的甩开头,可后来,还是臣服在了于归投过来的小烧鸡下。 秦落雪蹲在地上,嬉皮笑脸的拿着个鸡腿逗月食:“来这儿,这儿有好吃的。” 可能是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的缘故,月食竟不受他诱惑,蹲坐在允康脚边一动不动。 转眼立秋,秋高气爽。 我被安平掬在房里绣了一个月的刺绣,她说按照南瞻礼制,过了年,我满十五岁,便到了行及(ji)之礼的年龄。我须得亲手绣制一条发带,在行礼当日束发用。 我觉得这事很为难我,因为我实在不擅女红,苦学了这一月,安平手把手也没将我教会。她拿着我绣的成品,左看右看,眉头皱了又松,良久才缓缓问我:“缺缺绣的,可是一只猪?”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到我的绣品上,我明明绣的是月食啊,如此明显,她怎么看不出来呢。我细心引导她去看,耐心解说:“这是月食的耳朵,腿,尾巴,你看看这比例这体型,栩栩如生啊。” 安平终是死心,语重心长道:“术业有专攻,便不为难你了。” 对啊,术业有专攻,为何要拿我不擅长的东西为难我呢,若是比吃喝玩乐,我定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啊。 这日天空湛蓝,白云袅袅,安平放了我一天休息。 我迫不及待的带着月食上街炫耀,朵步劝不住我,只得随了我。 马车内原本熏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但被小烧鸡的气味覆盖住了,我和月食各得一半,啃得忘乎所以。朵步颇为嫌弃,频频叹气。 我仰起头,嘿嘿笑道:“朵步,你要不要尝尝?” 她眼皮不抬,缩了缩手藏在衣袖里。 朵步自小畏寒,北邱虽四季分明,但冬季漫长,入冬时间也早。每年一过秋,她就开始裹着厚厚棉袄出门。到了南瞻后,因这里四季如春,天气比较暖和,我便好久没见她穿得这般臃肿。这几日她受了风寒,怕冷得很,才入秋便已经抱着暖枕,穿着棉絮夹衣,离过冬,只差一个火炉了。 我咬了口鸡腿,含糊道:“朵步,安平娘娘送来的字画你都收拾好了吗?” 朵步点了点头:“早就收拾妥当,让花抚放到了内橱里。” 我点点头,摸了摸月食耳朵:“安平娘娘送我的字画一点没用,我又不善文墨,欣赏不来这是风雅之物,还不如多送我点吃的来得实际。” 朵步恨铁不成钢的瞪我一眼,张口欲要数落,便听得外面一阵嘈杂,马车微微晃了晃停下来。赶车的小厮喊了一嗓子,勒住马。转头禀告道:“主子,前面的路给堵住了,” 我要刚起身一探究竟,朵步忙拦住我:“别乱动,让车夫去瞧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47章 邀约 我静静地坐在车内,竖起耳朵去听,外面乱哄哄的听不清楚,过了片刻忽然安静下来,随即又是一阵杂乱。 我听得外面有人大声呵斥:“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恬不知耻啊。” 小厮去探消息还没回来,大约是这热闹太好看了,以至于让他流连忘返。 外面又传来阵阵放肆的笑声,颇为无赖乖张,我实在好奇得紧,探出头出去逮住一个路人询问。 这一问才知,原是一个恶霸看上个俊美的小郎君,要抢回家去,那小郎君不从,嚷嚷着要投河以证气节。嗯,看来还是位贞洁观很重的儿郎啊。这一下我更坐不住了,不顾朵步制止硬要下车。 我领着我家月食,杀出一条路到得前方围观处,插着腰怒吼道:“是哪个不要脸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男啊。站出来,看小爷我不扒了他的皮。” 那恶霸一把推开原本抱住的玉面小郎君,走上前来冲着我舔脸涎笑,我一阵恶寒,险些没有呕出来。 “哟,真是冤家路窄啊。小公子,竟在这儿遇见了。” 我忍着反感道:“你认识我?” “自然认识。怎么,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他摸了摸油腻的脸,又要来挑我的下巴,我用尽全力一巴掌拍下去,疼得他眼泪汪汪。 我仔细看看这张胖脸,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对了,上次甘木居调戏我的那个死胖子就是他。这个好男风的丑八怪,又在这儿惹是生非了。 没等我说话,那人冷声喊道:“上次让你给跑了,这一次,我可再不会掉以轻心,非得把你捉回府里去不可。” 我怒极反笑,破口大骂:“呸,什么东西,小爷我也是你这腌臜之物能够肖想的?我告诉你,识相的赶紧放了那位公子,否则,哼哼,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亲爹都不认识才怪。” 他啐了一口,恨恨道:“好大的口气,我今日是要定你了,那个人也不放过。” 话音落,他一个手势下来,身后就涌出一堆跟班,口中尽是要打要杀。 “泼皮无赖,对付你都不用我出手。” 我不急不慢,移开步子,放出我家月食。月食张大嘴巴,蓄势待发,仰天一声狼嚎,便吓得这群乌合之众屁滚尿流,瘫倒在地上,一个个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我拍手,哈哈大笑。瞪着这群草包朗声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有本事过来啊,我家月食还没吃饱呢,正好拿你们填饱肚子。” “你这个兔崽子,若是有本事,那别放你家的狗出来啊,和我真正打一场。” 我冷冷勾唇一笑:“真是不自量力的蠢货。” 不等他再说一句,我就给了他一记窝心脚,踹得他人仰马翻,瘫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 那胖子牙齿都在打颤,哆嗦着骂骂咧咧:“臭小子,算你狠,你给我等着别栽在爷手里,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废话真多!” 我不耐烦的扣扣指甲,掏掏耳朵,对着月食下令道:“月食上,咬那家伙的腿。” 月食闻令,飞快扑了上去,叼着那胖子的腿拖出去好远,只听见他发出杀猪一般的声音,泪流满面,连声求饶。在场看热闹的人,皆被吓得抱头鼠窜,大街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月食没杀过生,顶多吃吃小烧鸡,啃啃肉骨头什么,自然不会吃了他。 我看那胖子被吓得不轻,也不想真的闹出人命,遂唤住了月食。 我蹲在地上,拍了拍月食的后背,月食乖巧的舔了舔我的手心。我盯着着这胖子,威胁道:“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我就让月食咬死你!” 他跪地求饶,叩头作揖:“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又踹了他一脚,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污秽。 “还不滚!” “这就滚,这就滚。” 这胖子闻言,长舒了口气,真的连滚带爬的跑了。 这时朵步从人群里挤出来,拽了拽我的袖口,没好气道:“你又不安分了。说了多少次,叫你不要惹祸,你怎么总是说不听!” 我大叫冤枉:“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算是惹祸呢。” 朵步脸色渐变,眉头紧锁。眼看风雨欲来,却被一个细巧的声音打断。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不用客气,应该的。”我大方的摆摆手,嬉笑回头,一瞬石化。 我惊诧出声:“羌笛?” 眼前这人可不就是羌笛吗?只是她一身男儿装扮,我刚才竟没注意是她。我偏头看着朵步,她比我更惊讶,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我扯扯她的衣袖,她回神瞧着我。 我疑惑道:“朵步,你是不是认识她?” “不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急忙否认。真是越发感到可疑。 “真的不认识吗,为何我觉得你俩怪怪的。” 我一瞬不瞬地凝着朵步,她坦然看向我,神色自若。人群陆续散开去,只留下我和朵步还有羌笛人人定定站在街心。朵步从始至终都没和羌笛说一句话,只拉着我就要往回走,我不依,强拽着她留下。 我盯着羌笛,仍旧不敢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羌笛撇撇嘴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怎么,见着我不开心。” 呵呵,开心个鬼。 按理说,以她的武功,就算受了伤,要对付那几个酒囊饭袋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可她竟忍着没动手,这是为何?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吗,怎会沦落到被这几个饭桶欺负的地步?” 羌笛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环抱着手,冷哼一声:“若不是怕将事闹大,给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几个猪头早被我打死了。” 这倒也是。 可我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我偏头去看朵步,她就站在一侧,默默无言。既不催我走了,也不像防着别人那样防着羌笛靠近我,只是脸色渐渐苍白。她今日好生可疑,举止十分怪异。 羌笛忽而摇摇手上的铃铛,勾唇轻笑:“小公主想知道这铃铛哪来的吗?。” 我忙不迭点头:“想。” 她收起笑脸,拍拍我的脸。“可我偏不告诉你,自己猜吧。” 她又哈哈大笑起来,挽了挽头发,娇俏的对我眨眨眼。再瞥一眼朵步,然后飞快转身离去。 我始觉被她捉弄,气结不已,“你说清楚,你的铃铛哪里来的?” 本想立刻追上去找她算账,但考虑到我打不过,又只好止步。我咬牙望着她的背影气得跺脚,月食应景的嗷呜一声。 街边的落叶凋零,飒飒飘落。满天柳絮随风起,像极了雪,朵步伸手去接,却怎么都抓不住。 朵步应该是想家了,我也想。 我真想看雪,看看北邱的雪啊。 我无声地笑笑,抬手朝她挥了两下:“小丫头,竟还学会了伤春悲秋。” 朵步难得脸红:“我比你大,你不能这样叫我。” 虽然我觉得这话没什么不妥,但脸颊却红得通透。 “你怎么跟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似的,这般在意长幼。再说了,你才比我大多少啊,我为何不能叫你小丫头。”她瞪了我一眼,又不说话。 我无聊拍拍月食的头,噘噘嘴道:“朵步脾气可真怪。” 她不理我,沉着脸走在我右手边,我兀地开口:“我总觉得你和羌笛是认识的,你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朵步突然停下脚步,怔怔凝着我:“我哪能认识她,我与你日日在一起,我认识的人你不都知道嘛。” 说的也是,朵步自来不会骗人,应该不会瞒我。 我拉着月食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行人具惊,纷纷让路,但还好没有被吓到惊慌失色的程度,只不过见着时还 是会被唬一跳。 其实若不说,别人都只当月食是家犬,断不会想它是一匹狼。 毕竟狼是凶兽,没人敢遛着上街。 晚上回去,中庆侯府遣人来报,温耳设了斗茶会,邀请一众好友前去赴宴。我对此表示受宠若惊,我与她见面不过一两次,说是朋友都勉强,遑论是好友。 不过人家一番心意,我也盛情难却,自然要准备礼品赠送。 翌日清晨,我特意赶早前去赴约,以表示我的对温耳的看重和感谢。 方才进了院中,我就看到前方海棠树下的赭蓝背影,那背影,很像长极。 我从门口一侧与雅舍隔开的走廊进去,转了个弯然后上了席鹊楼。长极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上来的另一个人。温耳穿着一袭碧绿色锦缎衣衫,上面绣着精致的小碎花,衣襟和袖口的花边是金银丝绣,我识得这衣服,是苏绣中的广袖潋滟裙。以前长极也送过我一套,比这个还要好看,只是我不如她好看,穿起来自然不如她美。 温耳笑起来是那么好看,宛如冬日里的暖阳一般。 长极凝着她略略沉了沉眸,也笑起来。 我本想走开不去打扰的,可月食却暴露了我。它被屋子里散发的肉香味吸引,一溜烟蹿到前面去,喊都喊不住。因我叫喊,长极和温耳闻声转头,正对上我视线。 “你来了。” 长极唤了我一声,我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去,三人互相见礼。 “小王爷。”我福身,笑了笑。 长极面露错愕,颇觉诧异的看着我问道:“你今日心情不好?” 我摇头:“没有啊,挺好的。” “那怎么今日这么懂礼貌,竟一本正经的唤我小王爷。平日里,你可从不这样称呼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48章 听人笑语 我尴尬的咧嘴笑笑,睇着他的鼻子,故意不去看他眼睛,嘀咕道:“我一直都很有礼貌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温耳妩媚轻笑,看向我,略略颔首:“那日在乌硕川闹了一场误会,温耳没能认出公主来,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我急忙摆手:“不怪罪不怪罪,倒是我冒犯了温小姐,还望你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长极一头雾水:“什么误会?你们已经见过了?” 我与温耳同时缄默,皆是闭口不提那日的事儿。 拐向走廊间,长极云淡风轻地瞥了我一眼,我颇有些郁卒,转头看了眼朵步,她似乎不太高兴,一直绷着脸。 “我听母亲说,你最近在学刺绣?”长极在我对面坐下后,突然朗声问起此事。他眼睛眯了眯,好似在等着看我笑话一般,一脸不怀好意。我拒绝回答,他又揶揄道:“这也是难为你了,就你那点本事,让你学做女红,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嘛。手怎么样,没少挨针扎吧。” 我颇有些难为情,下意识睇向温耳,怕她笑话。她目含柔光,轻声细语:“公主莫要听他胡诹,他啊,惯会打趣别人。” 我默了默,压低声音说:“哪里是打趣,明明就是打击。” 长极笑笑,不置可否。忽而伸手在月食脑袋上一敲,又喂了它一块桂花糕,月食只是嗅了嗅,嫌弃的别开头,他又笑道:“嘴真挑,和你主人一样。” 我抢过他的糕点,一口塞进嘴巴里:“我嘴巴一点都不挑!” 他嘴角上扬,不与我争论。我抬眼望去,正看到玄关处进来的几人。 陶絮儿站在百里颛身旁,秦落雪身后跟着宴臣公主,在之后还有陶若和武平齐,外加一个盛云姜,隐在人后不太起眼。我暗道,这是什么鬼组合。 我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就是不见于归和允康身影,我起身上前问秦落雪:“为何不见允康?” 秦落雪眸光暗淡,讪讪一笑,并不回我。 我又问百里颛:“于归没有与你一起来?” 百里颛摇头:“她不愿来。” 我眼角抽搐,于归不愿来?这怎么可能,她最爱热闹,且总爱跟着百里颛,走到哪儿跟到哪,她会舍得这样好的相处机会。说她不愿来,就是打死百里颛,我也不信。 外面传来朗笑声,我探头看去,是孟节。他方才进门,一屋子的人直愣愣的站着,他踯躅道:“这是,在开什么大会?” 温耳起身,开口道:“大家都请入座吧。随意些,不要拘束才好。” “我本以为今日人都会到,却还是少了几个人。不见于归,青鱼,便是安康也不在。看来蘅娘你的面子,还不够大啊。” 十三娘是温耳的小名,于归之前有和我说过的,但蘅娘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唤她。 陶絮儿的声音不大,却也足够令周围的人听清,她倒是眼尖,一眼便看出谁没来。谁都说了,却唯独不提允康。 紧随其后的,又是一阵微妙的沉默。秦落雪唇边的微笑原本还勉励维系着,现下一听,冷冷道了一句:“是啊,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这一下,他可是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不过大家都知他失落于没有看到允康,暂时未有任何不悦,一个个有意无意、或明或暗地把目光投向侍坐于秦落雪身侧的宴臣。宴臣一派从容,嬉笑的拽着百里颛往里走,娇俏道:“四哥哥,咱们赶紧挑个好位置坐下,免得待会儿被人抢完了。” 百里颛不急不躁,缓步往里走,目光从宴臣身上徐徐移至温耳脸上,温耳微微颔首示意,百里颛双眸映亮,笑意煦和。 月食突然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大摇大摆的踱到我身边,亲昵的蹭蹭我的手。我蹲下去,抱了抱它。兀地,陶絮惊叫了一声,颤巍巍的跑到陶若身后躲着,露出头恐慌的指着月食大喊大叫:“哪里来的狗,来人啊,快把它轰出去。” 我眼光如刀,狠狠剜了她一眼,真是少见多怪。 不多时,屋子里的人将注意力都给了月食,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畏手畏脚的样子,诙谐得很。 宴臣调皮的拽拽月食的耳朵,一点不怕的环住它的脖子,欢喜道:“好大的狗,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狗呢。” 我纠正道:“月食是狼,不是狗。” 真是的,有这么难以辨认吗,我家月食不要面子的啊,堂堂雪狼,竟总被当成是狗,要人家狼族尊严何存! 陶絮儿阴阳怪气道:“哪有人能驯服狼来当宠物,公主莫不是在说笑吧。” 此间气氛和乐,均视她如透明。她铁青着脸枯坐片刻,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武平齐脸色一变,口气生硬道:“这是我的酒杯” 陶絮儿瞪着武平齐,抿嘴道:“我偏要用,怎么了。” 武平齐嘴角上扬,讥笑道:“陶大小姐,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这杯子刚才被月食舔过,我本来,是打算要换的。你既然不嫌弃,那便留着用吧。” 看着陶絮儿欲哭无泪,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的表情,我就绷不住笑出声来,几人瞧着我笑,也不再忍耐,纷纷掩嘴偷笑。 陶絮儿恼羞成怒,但又不敢指责别人,只好瞪着陶六郎,骂他出气。陶若摸了摸鼻子,歉意的看向众人。 若是平常,陶絮儿怕是早就跟武平齐翻脸了,因为在她眼里,武平齐出身不如她,是她可以呵斥贬低对象。但此刻,面对这空前的羞辱,她竟没有任何动作。在冷冷地瞥了武平齐一眼后,她就定定地注视着百里颛,可百里颛眼里哪有她,只看得到温耳。陶絮儿越发愤恨不平,当的一声,便将桌上的杯子给摔碎了。 温耳亦没就此说些什么,只让下人把杯盏碎片收拾干净,未几,又吩咐下人开始准备茶盏。 侍女端上来的蜜饯果子,梨干,胶枣,杏仁、糕点,我一块没动,只专注于赵青鱼面前那盘葡萄,可我和她一向不对付,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向她要。她得意的瞟我一眼,知我爱吃这果子,竟存心要气我,故意将这盘葡萄移得更远。这一移,位置胜从前,挪到了陶絮儿面前。我舔了舔嘴皮,又砸吧砸吧,不甘心的死盯着那盘葡萄看。我可怜巴巴的扯了扯长极的袖子,冲他眨眨眼,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倏而长手一伸,端过了那盘葡萄递给了我:“吃吧。” 我一时间,情绪复杂,又惊又喜,简直就是受宠若惊啊。我心满意足的抬头,众人皆在看我,我在他们诧异的眼神中,心情大好的吃着葡萄。 宴臣此刻正拈起一块透花糍准备塞进月食嘴里,见我手中有葡萄,动作一滞,瞪着长极道:“长极偏心,有好东西竟不先孝敬长辈,你小姑姑我还没吃呢。” 长极眉眼带笑,递过去一盘枣:“葡萄性凉,不适合小姑姑用。你还是适合吃枣。” “我不吃枣!” 宴臣噘嘴不悦,推搡一下秦落雪,命令道:“小雪人,去,给我端盘葡萄过来。” 秦落雪一动不动,只僵着脸看向门外,我知道,他还在等允康。宴臣脸红如丹砂,似要发怒,待说什么,我抢白道:“吃这个吧,我的给你。” 我为了平息这场风波,决定忍痛割爱,立即把手里的葡萄递给了她。她睇一眼我,恹恹接过,像在赌气,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葡萄。我心疼极了,心疼那些我还没吃几颗就快被消灭干净的葡萄。 我的心在滴血,留点给我,留点给我吧,别全吃了 葡萄在南瞻是稀罕物,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寻常人家更是见都没见过。温耳因刚从乌硕川回来,府中有葡萄也不足为奇,只是带回的葡萄数量有限。桌上一共两盘,一盘在百里颛那儿,被孟节这家伙全吞,另一盘子本来是我的,可眼下也全进了宴臣肚子里。我心灰意冷的望着桌上的空盘子,望盘兴叹。 正感伤间,温耳突然与我搭话,她矜持轻笑,温声细语道:“听闻公主也在尚书苑读书习字啊。真是羡慕,想必平日里学院定是趣事多多。可叹我随父亲去了塞外,没机会入学,不然,还真想听听郝夫子的讲学。夫子德艺双馨,桃李满天下,能做他的学生,实在是幸运。” 我笑笑,不知如何接话,只道:“温姑娘蕙质兰心,聪明伶俐,便是不受郝夫子教诲,也有咏絮之才,锦心绣口。不似我这般愚钝憨痴,日日聆听夫子教诲,还是没什么长进。” “公主言过其实了,温耳哪有公主说的这么好。公主冰雪聪明,率性大方,才是温耳所向往的。” 我但笑不语,不再接腔。你向往,你也可以啊。 温耳陆陆续续又与我说了些什么,大都是在夸我,可我哪有什么值得她夸赞的,还不都是些客套话。她字字珠玑,句句妙语,我不喜欢跟她说话,总感觉是在玩成语接龙的游戏,我口笨,搜尽枯肠寻得几个成语也全说完了,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话间,早有侍女推开门进来,端来洁手的瓷盆。之后又有婢女挑起珠帘,端来茶具,不多时,又陆续端上湖蟹。 我学着众人稳稳跪坐在厚厚的锦垫上,面前摆放的小案,是待会儿要吃螃蟹用的桌子。侍女们跪坐在下首,开始洗手焚香,将修剪得雅致美观的插花摆放整齐,又有七八个侍女娉娉婷婷走上前来,手里分别端着小巧的银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49章 坐酌泠泠水 室内环境清雅,摆设别致,一股幽香萦绕鼻尖。 “今日我邀大家前来,特意设了这个斗茶会,是厚着脸皮为自己接风洗尘的,你们万不能约束。大家都尝尝看,这云胡河里刚捞上来的螃蟹,可还合口味。”温耳淡笑着,举手投足好生优雅,哪里看得出将帅之家的匪气,倒是像勋爵文豪家中的女娇娇。 我记得以前看的一卷书里说过,德貌双修的女子,该用“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来形容,我看温耳便是这样的。 和她一比,我真是得回洞重新修炼八百年了。 方才净了手,侍女便用银盘呈上绵巾给我擦拭。未几,又捧过金丝楠木茶盘,上面端放着两只玉杯,里面装着青盐水。我愣了愣,以为是要给我喝的,遂端起杯子啄了一口,咂咂嘴,嗯,咸咸的,不太好喝。 长极冷冷道:“这是漱口用的。” 我错愕的瞬间,咕嘟一声,已然咽下最后一口。 长极煞是无语的瞥我一眼,我默默将杯子放下。 漱完口,我想总该喝茶谈正事了吧! 谁知道,侍女们又用托盘端着大大小小的器具出来。孟节凑嘴过来,跟我说这叫蟹八件,是吃螃蟹的必备武器。 我叹了口气,腹诽不已:真是麻烦,吃个螃蟹,用得着如此繁琐吗,直接拿起来扳开不就行了。我第一次吃这东西,没什么经验,只好有样学样,跟着长极摆弄。他冲我笑了笑,十分耐心的引导我,可我笨手笨脚的,始终没找到诀窍。 我将螃蟹扔回盘里,又气鼓鼓的拿起来,趁人不注意,凑到月食嘴边,月食嗅嗅,嫌弃的别开头。 我摸了摸它的头,赞同道:“有眼光。” 我突然后悔来参加今日的什么斗茶会,要斗茶就斗呗,本来寻思着随便喝几盏茶就找借口偷溜回去,偏又要吃什么螃蟹,吃就吃呗,为什么如此折磨人啊。 众人忙于开蟹,顾不上说话,自然也顾不上我。我觉得枯坐无聊,便有意无意的去打量其他人的举止,妄图在他们吃螃蟹的动作里,找出一点笑料来给我打发打发时间。可他们都太无趣了,并没有笑料给我。 宴臣倒是好玩些,俩眼睛睁得圆圆,瞪着盘子里的螃蟹,拿起来敲敲,又放下,似拿它无法,最后索性不再弄。她以手支颐杵在桌上,静静看着秦落雪。忽又挺直腰背,把面前的螃蟹推给了他,似要等着他将螃蟹肉剔出来装到盘子里,她好吃现成的。她这番表现,呆呆萌萌,甚是憨态可掬。我看着都觉得可爱,遑论是男子。可秦落雪却不为所动,始终沉着脸,心不在焉的掏着蟹壳里面的蟹肉,不待宴臣抢过去,他就将弄好的蟹肉囫囵一口吞了。 宴臣大惊:“你怎么自己吃了啊!” “我为何不能吃,这是我弄的。”秦落雪面无表情道。 宴臣气得脸色绯红,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对他低吼:“小气鬼,真小气!” 秦落雪抬眼凝着门外,照旧淡然无波。 “我的给你。”百里颛将自己剔出的蟹肉推给了宴臣,神色温柔,语气却无奈。 宴臣一手托腮,一手赌气的将蟹肉推还回去,恹恹道:“不吃了。” 百里颛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说。回头看了看温耳,眉眼越发柔和。 陶若和盛云姜只顾着低头喝茶,始终没什么言语,武平齐和孟节在讨论什么兵法,沉醉其中,也掺和不进第三人。 铜壶水开,吱吱冒着热气,温耳细心的垫了绵巾才将壶拎下来,又趁着水滚烫,直接冲进紫砂壶中,递给了长极。长极去接时,两人的手便无意碰了。对视的刹那,温耳红透了脸,羞怯的将壶放下,立刻别开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去长极的反应。他不甚在意,仍倾神于点茶。而温耳现下已然面红耳赤。我心下感叹,她害羞起来的模样可真好看啊,长极应该也看到了。 “蘅娘怎么了,竟脸红成这样。”盛云姜故作惊讶,语气不乏揶揄。 “我才没有害羞。”温耳蹙眉,忙打住她的话头,眉眼盈盈处尽带柔情。 盛云姜笑得更加肆意:“我几时说你害羞了,怎么还急着承认呢,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陶絮儿附和的接着话头,言笑晏晏:“蘅娘难得害羞,想必又是因为某个人吧。” “好啦,就你话多,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吃盏茶。”温耳嗔了她一眼,又帮她斟了一杯茶。 盛云姜但笑不语,兀自别开眼,她看向我时,笑意涟涟。看向长极时,眼神一凝。我也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我多想了,她那晦暗不明的表情中,好像还有些许惆怅失落。 我仲然不语,心不在焉的扳下一只蟹脚。 温耳露齿含笑,对我道:“可是吃不惯这螃蟹?” “没有啊,我只是不太会弄。” 温耳见我下不去手,便接过我手里的螃蟹,对着我笑笑:“公主应该是头一次吃螃蟹,不会也不打紧,蘅娘替你将蟹肉挑出来,到时候你直接吃就是了。” 温耳要替我拆蟹,这让我很是不自在,还有点难为情。 我说不用,她非得帮忙。 她纤纤玉指解下捆绑螃蟹的稻绳,手势曼妙优美,不像是在开螃蟹,倒像是在作画。她做足了一套慨蟹功夫,剪,敲,掏,动作流畅,行云流水。不多时便把一只完整的闸蟹去壳取肉。 “好了,公主尝尝看。” “谢谢。”我笑笑,接过装在蟹壳里的蟹肉。 长极冷嗤一声:“又懒又笨,还贪吃。”我懒得理他,悠哉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慢慢嚼了嚼,味道很鲜美,甜丝丝的。 我低头吃着蟹肉,余光里,孟节凝眸好像在望这边看,我以为他在看我,还略微有点别扭。我抬头,却发现他其实是在看月食,嘴边挂着浅笑,我松了口气,心下舒坦开来。不知为何,最近我都不太想看到孟节,或者说,我是害怕见到他。 我放下筷子,突然头疼起来。眼前一花,险些栽倒在地上,长极连忙从后面稳住我,语气有些担忧道:“你生病了?” “没有,我只是头疼。” 顿时,屋内问候不断,纷纷上前来询问我哪里不舒服。 “让我看看!”孟节很快从对面转过来,一把拉过我的右手要替我号脉。 我愣了愣,将手收回来。 “我只是头疼,号脉应该没什么作用吧。” 孟节不悦的睇着我,冷冷哼了一声:“没听过望闻问切啊,这病是一通百通,互为相关的,说不定你这头疼就是其他病引起的,且让我看看,我才好对症下药。” 我闭嘴不说,乖乖伸手过去,屏气凝神等着他号出结果,众人也纷纷抬头看向我,面上担忧,皆是嘘寒问暖,关切得很。其中尤属温耳最为热心,一边吩咐下人给我送来屏风,一边又问孟节需要开什么药,她好让人去煎。 孟节不回,眉头轻皱,长极却生硬回道:“安静等他号脉。” 我和众人皆迷茫,一脸诧异的看向长极。 温耳怔仲稍顷,呆呆凝着他。 长极踌躇顷刻,终是缓了口气,柔声对温耳道:“她这头疼只是旧病,不碍事的。还是让孟节号脉完后,再决定是否要用药。你大可不必急着忙活。” 温耳颔首,低垂眉眼。 孟节将手从我脉络处移开,似觉困惑,恨恨道:“奇怪了,我还真号不出你有什么病。” 我眼皮跳了一下,头疼依旧。他又喂我吃了颗止疼药丸,过了半柱香时间,我这头疼才稍稍好转。 孟节道:“我给你针灸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我不想麻烦别人,尤其那个别人还是孟节,便强说自己已然无碍。长极一巴掌拍在我头上:“什么无碍,你给我好生坐着别动!” 我欲哭无泪,抬眼瞪着他,想着我已经很惨了他居然还对我这么凶,真是太气人了。他就不能像对他的温十三娘一样的对我温柔点吗!! “你这头疼的毛病,万不能小觑。小小年纪便落得一个老毛病,你以为很值得炫耀是不是。若不尽早医治好,只怕将来有你罪受的。”孟节淡淡地说着,又将随身携带的针包拿出来,要为我施针。 这又细又长,泛着寒光的针,我看得心惊肉跳,仿佛孟节手里的针不是针,而是屠夫手里的刀。他朝着我的头刺来,我下意识避开,拒绝道:“我不疼了,不用再针灸。” 孟节眯眼睨着我,好笑道:“你莫不是怕疼?” 我看了看长极,他面色沉重。 百里颛也关怀道:“你还是试试这针灸之法,说不定正对你的头疼症状呢。” “我最怕疼了,我不想扎针!!”我十二万分的拒绝。 孟节下针的手果然很准,我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插了一根针,我无语凝噎,疼得咬牙切齿。 我看着孟节温和的神情,总感觉他在幸灾乐祸,我便怒不可遏:“笑个屁啊。” “我几时笑了?”孟节淡笑着又在我头上插了一针。 我抬手指着他,愤愤质问道:“你还说你没笑,你看,你看,你又笑了。” “安静点,待会儿扎错穴位怎么办。”长极沉声命令,我立即闭嘴。他叹了口气,看向孟节,孟节朝他示意,他便将桌上的针包递了过去。孟节接过,又慢慢为我帮起针。 长极沉声问:“感觉如何?” “不怎么疼了。”我老实回答。看来这针灸对我的头疼还挺有帮助的。我左右摇晃了下脑袋,看着长极傻傻的笑。长极难得搭理我,我又气短的回头看向孟节,客气的朝着他拱拱手:“谢了啊。”他赏了我一个白眼。 “公主年纪尚幼,怎么还有头疼的毛病?”温耳关怀询问。 孟节的笑容豁然开朗起来,偏向温耳嬉笑道:“这可能,就叫未老先衰。”我赏了他一拳头。 我收敛起凶神恶煞的表情,尽量柔和的对温耳道:“这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好不了,倒也死不了。不碍事的。” 略略抬眼间,猛地对上盛云姜凛寒的冷笑,心里一窒,她似在诧异我发现了她,随即又换上春风一般的温柔。 这变脸的速度真是够快的。 温耳会意点头,仍道:“栩歌医术精湛,你多让他替你瞧瞧,说不定还是能治愈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50章 秋千院落夜沉沉 我笑了笑,端起小小的茶杯,茶杯微晃,水便洒了出来,落在手背上有点烫,也强忍着没说。 吃完螃蟹喝了茶,他们便开始玩联诗,我不懂这些,只在一旁看着。 转首看了看窗外,原来已经晌午时分。 心里不舒服,坐在这里简直度日如年,很想逃离。我忽然明白,为何于归她们不来的原因。 “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没做,便先告辞了。” 我说着起身,众人纷纷挽留,唯独长极没有说话。 孟节蹙眉道:“我送你回去。” 我猛地抬眼看向他,随即垂下眼睫,急急道:“不用了,我能自己回去的。” 他嗤笑回我:“我是怕你晕倒在路上。” 我心下一狠,抿了抿嘴,郑重道:“我不想麻烦你。” “你麻烦得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次了。”他说着就要起身,我急忙挥手说不必,态度坚决,口气冷淡。 孟节终是放弃的叹息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努努嘴,不屑置辩。 月食飞快的跑到我脚边,我转身欲走,手腕上一重,回头看,竟是温耳。 “有何事急于离开呢,公主不妨再坐坐。”温耳挽住我的手,看似诚意留人。 我笑着推了推,将手抽离出来,我对着她佯装苦恼道:“不了,郝夫子罚我那五十遍出师表我还没抄完呢,我得赶紧回去抄,否则定要挨骂。你不知郝夫子骂起人来多可怕,一套一套的,还尽说古文,我每每被他骂得云里雾里的,一句听不懂。我不想再被他骂了,那太惨了。” 众人闻言,开怀大笑。温耳也掩着口娇笑起来:“既如此,那我确实不好再挽留了,我送送公主吧。” “不用客气的,我识得路,走不丢的。我先走了。” 我轻轻摆了摆手,唤着月食,带上朵步疾步离去。 一路上,我都在回想之前席上的点点滴滴,心里五味杂陈,怪异得很。 想起温耳,想起长极,他们站在一起是那么和谐忽而又想起盛云姜。我今日才发现,她让我有些看不透。之前我犯头疼病,明明看到她在冷笑。她似乎对我怀有敌意,可这是为什么,我与她素来无纠葛,犯不着这样吧。难道说,她是看到孟节为我针灸,热心待我,所以心里不高兴,莫不是她喜欢孟节?不应该啊,我与孟节也并无亲昵举止,她怎会如此小心眼。我想得头疼,索性不再想。莫名其妙的,我干嘛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算了算了,有这点功夫,还不如拿来睡大觉划算。 这日安平又给我送东西来了,是一个华贵的金奁,上好花梨木雕刻而成的,上面镶嵌着翠玉宝石,精致奢华。里头装了满满一奁珠钗首饰,闪着皎月的光泽。我看着欢喜,但却不喜欢往头上戴,我财迷的让朵步替我都收好了。心想着,若是将来我不用和亲,不用待在南瞻了,等我回北邱,就拿这些钱去开店,专门倒腾各国的特产。譬如将北邱的葡萄酒、玛瑙红石倒在南瞻来买,再将南瞻的茶叶、丝绸运去北邱啧啧,真是个赚钱的行当。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还能成为九州第一女富婆。将来,若是贺格真被元乞逼得当不成皇帝,我也好花钱给他打点打点,让他晚年不至于过得凄惨。 我拿着一支步摇想得出神,安平笑着打断我的神游。 “缺缺就快满十五,也该到了行及笄之礼的年龄。” 我点点头,放下手中步摇。 安平命人送来各式各样的点心摆满了一桌子,茯苓夹饼、枣泥酥、龙须酥、茉莉透花糍,琼叶糕、樱桃碎冰 安平看着我吃的有滋有味,脸上尽是和煦笑意。 “你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欢,越喜欢便越想让你做我的儿媳妇。” 我一口喷出嘴里的点心,尴尬的看着安平。她掩嘴偷笑,倏又开怀不已,揶揄我说:“缺缺竟也会害臊啊。你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我以为你脸皮厚实,经得起打趣的。” 娘耶,我这哪是害臊啊,我这是害怕。这话要是让长极听到了,他又要说我痴心妄想,想入非非了。 朵步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呷一口茶,努力平复心情。从前不曾有的悲哀感觉溢满心头。 安平一脸戏谑,兀地挥了挥手,花抚会意忙起身道:“我去看看厨房的晚膳备好没有,得叮嘱她们将汤煲得清淡些,公主最近胃口不太好。朵步,你跟我一起去。”说着便强行拽起朵步走去屋内。 我咬了一口枣泥糕,恹恹无力,只觉得胃里顶顶的,有点不舒服,不禁皱了皱眉,嚼得更加慢。 “缺缺?” 安平唤了我一声,顺了顺我的后背,关怀备至道:“是不是吃噎住了,慢点吃,不急的。” 我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最近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我胃里不舒服,但生怕惊了安平,让她为我担忧,遂强忍着喝了口热茶,却也不见缓和。 安平叹了口气,抚了抚我的额头,呓语道:“我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可是遗憾未能如我愿。我这样瞧着你,便觉心里欢喜,全然将你当做我的女儿一般。若是陛下下旨赐婚,你做了我的儿媳妇,咱们啊,定然是天底下关系最为和睦融洽的婆媳。” 安平对我真的太好,便如我的阿娘一般。我在她身上,第一次感受到母爱是什么。我感激她,也真心敬重她。 若如她说的这样,我有福成为她的儿媳该有多好。可现实是,她的儿子为她选取的儿媳不是我。 我鼻尖泛酸,苦笑道:“安平娘娘。我知道您对我好,我也从心里将你看做是我的阿娘一般。但长极喜欢的人不少是我,怕是将来,我成不了您的儿媳。” 安平愣愣不言,犹自道:“说什么胡话,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我垂下眼帘:“长极他,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是我。” 安平有些动怒,戳了戳我的头,哼了一声,气道:“他敢。我是他母亲,我看中的人,便是他将来要娶的人。我喜欢你,他自然也得喜欢你。” 我颇觉好笑,更感无奈,她这强买强卖的架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一会儿,朵步和花抚回来,朵步手里还端着一个陶罐。她熬了一锅羊骨汤,说是要给我养胃用的。 朵步用白瓷小碗盛了半碗,悠悠递给我,叮嘱道:“这汤最是滋补,你的胃受不得寒,得多喝点暖胃。若是饿了,就跟我说,我将锅里的羊肉盛给你。” 我嗅了嗅,对朵步道:“好清淡啊,我不想喝。就想喝点又辣又酸的,你给我煮酸汤鱼好不好。” 朵步蹙了蹙眉,笑骂道:“就你嘴馋。等你胃养好点,我再给你煮酸鱼汤。” 我乐滋滋的点头,一口喝干净碗里的羊骨汤。擦了擦嘴,将碗递还给她。她接过,语重心长道:“以后少吃点零嘴。你这胃病,还不都是你贪吃蜜饯点心,不好好吃饭造成的。你若是再由着性子来,贪嘴吃凉吃寒,我便将你所有蜜饯果子都扔了。” 她犹自数落我,我乖巧的听着,一句话也不敢顶回去。 安平凝眸看了看她,似也有些惧朵步,小声对我道:“缺缺,你这个侍女,怎么像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的。” 我抬眼笑笑,望了望那边弯着腰替我捞羊肉碎的朵步,掩嘴轻声对安平道:“别让她听见,她听见又得阴沉着脸不肯搭理我了。” 安平眉眼低了低,黑眸暗沉,低声道:“你竟这样怕一个小丫头?说出去谁敢信,天不怕地不怕的北邱公主,竟会怕她小小的侍女。” 我摇头说不是,我不怕朵步,至少我心里是不畏惧她的。可我又说不出为何我那么听她的话,还觉得理所应当。可能是我俩独在异乡为异客,相依为命,互相只有彼此。朵步稳重具有智慧,我又向来尊敬有智慧的人,自然对朵步言听计从。可在心里最深处,我好像又不是因为这层原因,但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公主,还吃吗?”朵步起身看着我。 我急忙摇头:“不了,我吃不下。” 朵步沉吟良久,蹙了蹙眉方道:“也好。那我放回厨房,你饿了便说与我听,我重新给你热。” 我点了点头,笑道:“我留着晚上当宵夜吃。” 朵步微微颔首,提起汤勺帮安平也盛了一碗汤,恭敬奉上:“王妃也喝一点吧,这汤煲了许久,很是甘美。” 安平笑笑,接过去,优雅的喝了一小口,眼睛一亮,抿抿嘴道:“这汤真是不错,清香不腻,很是好喝。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有这般手艺,委实不错。你这汤里,都用了些什么食材,你同我讲讲,等我回去也让府中厨子照着做。” 朵步安然自若,宠辱不惊,悠悠道:“是王妃谬赞了。这汤平淡无奇,没什么难的。只因为公主平日里不准时用膳,又爱吃那些不宜消化的东西,才患了胃病,奴婢便想着法给她炖汤养胃。但若汤合王妃喜好,日后您常来,奴婢再做给您喝。” 安平忙应了,又叮嘱我道:“难得这丫头费心费力为你熬的汤,本就是给你养胃用的,你得多喝些,不要辜负她一番心意。还有啊,你别再去吃那些生冷和太过油腻的东西,蜜饯果脯,也不准再吃。改明儿,我让王府里的师傅给你炖养生汤,天天给你送来,让她朵步和花抚盯着你喝完,不喝完,便不准出去玩。我看你还敢大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51章 风乍起 只叹我现在是嘴有余而胃不足,哪里还敢贪吃。我乖巧的连连点头说好,抱着安平的胳膊,狗腿撒娇:“安平娘娘对缺缺真好。” 她慈爱的点点我的鼻子。 安平临出门前,还再三叮咛要我好好吃饭,我不禁好笑,她如此啰嗦,刚才竟还笑话朵步像上了年纪的阿婆,她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可我心里暖暖的,只抿着唇笑,她说什么都认真听着。 因着我们年岁渐长,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不顾男女之别同室上课,一月前便隔了分间。其他人都去了西边的课室。现在的课室里,只有我、于归、允康和安康,只是多增加一位新人——宴臣公主。 我不知她好端端的,她怎么跑到这里来。因为她原本是和陶絮儿、盛云姜还有赵青鱼那几人一起的,可现下,她却要来和我们几个平常不太熟悉的人待在一起。 我总觉得她来势汹汹,因为近日,她频频找允康麻烦。 晌午时分,天光云影徘徊,于归将墨磨得沙沙作响,熟宣的声音嘶啦刺耳,我知她的苦闷,概因又是为了百里颛。 午后溽热难捱,尚书苑殿宇幽深,方窗里吹进热风来,让人昏然欲睡。而我无半点困意,一改往日里的烦躁,拿了戏本子看得不亦说乎。允康端坐在桌前,一笔一划的临帖,身边的大白依旧伸着懒腰晒太阳。我原本也想带着月食来上课的,可朵步不准,她说月食若来,我一门心思就都放在它身上,更无心学习。我在课上瞧着允康的猫,心里越发惦念月食,于是乎,我真的无心学习了,索性偷偷拿出一本传奇来看。 风吹得书帛哗哗作响,我用手压一压,继续往下看去,书里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命运一波三折,真是有意思。正在我孜孜不倦,刻苦努力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打破所有宁静。 我很是恼火的转过头,想看看是谁在大呼小叫,影响我的神思飞扬。一回头,瞬间傻眼。只见允康跌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身上全是墨汁,狼狈不堪。而泼她墨汁的人,是宴臣。安康隔在两人中间,紧防两人打起来。但她多心了,打是打不起来的,允康哪敢还手,顶多就是等着挨打。 我和于归同样惊诧,却又不明所以。我急忙上前询问情况,还没走到,宴臣又再次发作,拿起桌上另一个盘砚朝着允康砸了过去,正击中允康额头。 允康闭眼,墨汁洒了一脸,石砚掉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发出闷闷的声响。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何事至于发这样大的火。” 我几步上前赶紧扶起地上的允康。她冲我勉力笑了笑,眼睛里泪光闪烁,脸上仍旧挂着笑。我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她擦脸,她却止住我,将帕子拿过去擦她的猫。 我回头去看安康,想要一个解释,她翕动嘴唇,欲言又止。 宴臣捂着右边的脸,正咬牙切齿的瞪着允康怀里的大白,丝毫没有在意我的问话。 我不知事情来龙去脉,也不好随意指谪谁,只好隔在两人中间尽量调和。 允康是我朋友,安康也是我朋友,宴臣勉强算半个朋友,我总不能像看戏本子那样看她们吵闹吧。 宴臣高亢的声音甚是尖锐,一改往日甜美,嘶哑难听:“它将我伤成这样,你还护着这个畜生。既然你舍不得打,那便让我来。” “公主,我是不会把大白交给你的。你要打要罚,允康都认。只是,求你放过我的猫。” 大白惊恐的钻在主人的怀里,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蜷缩成一团,气若游丝的喵喵叫唤。洁白如雪的皮毛上都是墨汁痕迹,眼睛耷拉着,很是无力。 于归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眉头紧皱,凝着宴臣不解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自是知道,不过还由不得你们来管。” 我心头一窒,顿感无奈。我不明两人发生了什么,只好耐着性子柔声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宴臣冷嗤一声,将手从脸上拿开,引着我们看:“难道你们看不到我脸上的抓痕!她的猫伤了我,我难道不能要个说法!” 宴臣脸上确实有三道细细的血口子,这不可否认,一时间,我和于归就更觉此事难办了。我忧心忡忡的看向允康,是她的大白伤了人不假,但宴臣这报复的行为却是过了些。 允康无助的看着我,声音微颤道:“不是的,不是大白的错。大白很乖巧从来不伤人。是公主” 允康冲着我使劲儿摇头,眼里尽是惊恐。 宴臣冷笑:“你还在装!” 话音未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猫从允康怀里抢过去,五指死死捏住脖子,作势要将猫甩出窗外。 大白受了惊吓,发生撕心裂肺的声音。允康发了狂,用尽全力推倒此时面露有些狰狞的宴臣,夺回了她的猫。 允康不住的喘着气,安慰着怀里的猫,大声辩解:“不怪大白,真的不是大白故意伤人。是公主捏疼了大白,大白疼极了才去抓她的” “小五你闭嘴!” 还没等允康说完,安康抬手又要去打她耳光,我想也没想便推开了允康。 “啪~”的一声,那一巴掌便落在了我脸上。 真疼啊。 于归终是忍不了了,推了一把安康:“你疯了吧,为何要打允小五。” 安康闭口不言,抬眼望向宴臣。 我将允康护在身后,她如同受了惊的小兽,靠着我时,浑身都在发抖,又因为生气的缘故,脸苍白得吓人。可一双眼睛是刚毅的,护着她的猫,无半点怯意。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允康。她向来反应迟缓,总给人一种呆呆笨笨的感觉,她和宴臣都属于柔弱类型的人,但宴臣的柔弱是外表,允康的柔弱却是从内到外。想不到她发起狠来,也如此骇人。 我凝着安康道:“总得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断定孰是孰非。宴臣打允小五,她说是因为大白伤了她,而大白为何要伤她?你又为何不等允小五说清楚,便急着打断?” 安康翕动嘴唇,面露难色。似愧疚似无奈,回头看看宴臣,宴臣却冷冷剜着我身后的允康,终是不置一词。 “发生何事,围在一起作什么。” 此时白夫子闻风而来,冷着面孔,一顿数落。 白夫子性情严厉,一向容不得别人在她的课上惹事,连声询问了好几次缘由,四下里皆是鸦雀无声。踱步到宴臣处,见她脸上留下的猫爪印,眉头一皱,又偏头看看允康怀里的猫,了然于胸。她质问允康道:“是你的猫伤了人?” “回夫子,是允康的猫伤了人。可猫是畜生,它不知事,并无罪过。所有的一切皆有允康来承担,也与他人无由。” 允康胸襟上墨迹淋漓,右脸红肿,明明挨了打,可她始终不作一声,更不曾为自己开脱。 大白猫阖着眼睛,气息奄奄。 “允小五,你将事情的起因都告诉夫子便是,干嘛接着揽罪。”我附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眼睛通红一片。 白夫子再次发声:“你的猫为何伤人?” 接连问了好几次,允康都没有出声,只不停去安抚她受惊的大白。倒是宴臣,白夫子话音才落,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梨花带雨,十分伤心。白夫子显然被允康的态度气着了,又因为宴臣脸上醒目的伤,怎么看都是允康的不是。 “我早说过,学院里不准带猫狗进来。偏你特殊,非得行这个例外,如今惹下祸,你又一副不知悔改模样。看来,我平日里着实太过宽容了些。” 宴臣哭音止住,恨声道:“你若是将你的猫给我,我便既往不咎,放过你。” 允康看着怀里的猫,头也不抬道:“我说过,公主要打要罚,允康一力承担。” 我常笑允康爱猫如命,但也只是玩笑,并未当过真。可如今看来,她竟真是将这猫看得比命重要。她活得约束,最懂尊卑,对人从来都是唯诺首先,丝毫不敢违逆。如今为了猫,竟这般硬气,敢和宴臣对峙。 宴臣冷笑,正要说些什么,白夫子正时对允康的一声呵斥,将她打断。 白夫子让允康跪下受罚,严厉责骂:“做错了事不知悔改,还一味护住那畜生。我今日,是不得不罚你。” 话音刚落,不由分说,拿了戒尺便要去打允康的手心。我挡在允康前面,却被白夫子喝住:“若是不想让她受更重的罚,就不要挡着。” “可是夫子,您还没弄清一下真相,怎么就能打人。” “那你知道?”白夫子冷冷道。 我确实不知,遂摇了摇头。 “既是不知,她又不说,我便当是她的过错。如何打不得!” “可是” 于归立即将我拦住,摇头示意我不要再添乱,允康也向我投来恳切目光。她将大白送到我怀里,叮嘱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这事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你莫要掺和进来。大白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只要护住了它,就什么都值得。” 允康向来都是我们几个人中最为听话乖巧,也最为冷静沉稳的一个,白夫子吝啬夸人,却也常常赞允康蕙质兰心。她也清楚不是允康之错,但还是要罚她。 就算再心如明镜,分辨是非对错,也抵不上尊卑来得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52章 淮南皓月冷千山 宴臣身为公主,南帝的明珠,母亲又是陶贵妃。千娇万惯宠出来的女娇娇,谁能说她过错! 白夫子嗟叹频频,眉头紧皱,我看得出来她其实是不忍心的。可思酎后,戒尺还是落在允康手心,几板子下去,允康手就肿了二十板子下去,手上血泡浮现。 我和于归每求情一句,落在允康手上的板子便多一下,以至于我俩都不敢再说话,只能焦心的看着,板子打在掌心的声音,听着真难受。我没去求宴臣,因为我知道,允康不愿我去求她,这是她仅有的傲气。 安康就站在宴臣身旁,眉心舒展安然,略无担忧,似有意避开我们视线,便低头看着地面。 这样的安康,真让人觉得陌生。她几时,变成这样了。 宴臣犹如看戏的观众,嘴角噙笑,杏眼炯炯,毫无一丝不忍。 三十手板打完,允康一双手已经肿得不成样子,血肉模糊,触目惊心。整个过程,她都紧紧咬着嘴唇,不肯求饶,也不曾哭。嘴皮被咬破,沁出血珠。 白夫子闭目叹息:“你可服气?” 她声音轻颤:“允康有错当罚,自然服气。” —— 到了最后,宴臣大约也觉得无趣,便不痛不痒的松了口,放了允康。 我急忙掏出罗帕要给允康包扎,却被宴臣抢走,我着实忍无可忍,横眼冷冷剜着她,一把夺回帕子。 “缺缺公主,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宴臣瞪着我,口气生硬。 我冷笑道:“怎么,你还想教训我不成?” 她欲言又止,怄气不已。 我虽为质子,也不是全无地位,至少明面上还得客客气气的对我。 可怜的是允康,才从夫子戒尺底下逃过一劫,又被宴臣罚跪在门外的石子路上。她放了话,须得跪满两个时辰才算完事,若是有谁求情便要延长罚跪的时间。 宴臣存心要为难允康,我也是无能为力。既然求不得情,索性陪着允康一起跪。 我和于归一左一右,陪跪在允康两边。 而安康,由始至终都在独善其身。 允康强忍掌心疼痛捧过她的猫,蔫蔫的,吐字都费劲,却依旧在劝说我和于归不要掺和进来。 “你们起来吧,不用管我。我在家跪惯了,这两个时辰不算什么的。” “少废话。” 我严词驳回。 又换回笑脸对她道:“在我们北邱,不光男子讲义气,女子也是重义气的。你是我朋友,之前虽没为你两肋插刀,帮不上忙。现在怎么着,我也得意思意思,表示一下我还是个讲义气的人。”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可不能把我们撇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男儿本自重义气,天子也会给颜色。”我跪的笔直,拍着胸脯,豪气云云。 于归怔仲片刻,到底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对我翻了个白眼,纠正道:“那句诗叫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而且,用在这里不合适。” 我:“”假装听不到。 允康勉励一笑,回神看着她的猫,温柔的用脸在猫身上蹭蹭,露出安心的笑容。 日头正烈,晒得石子路滚烫,半个时辰过去,允康脸皮被太阳炙得通红,嘴唇皲裂出血。我见她撑不住,起身想将她拽起,她苦笑拒绝,摇了摇头:“现在罚得重一些,回去后,便少脱一层皮。” 是啊,若是在学院不挨打,回了家只会打的更重。 我望着允康,无语凝噎。 我仍旧觉得此事蹊跷,允康这只猫素来温顺,脾气好,关键是它懒得出奇,便是只耗子从它面前路过,也是不耐烦去捉的。一日里,十个时辰都用来睡觉,动都不见动,遑论去撒野。我常变着法逗弄于它,却从未见它发狠,如今宴臣脸上平端被抓上三条大口子,真是匪夷所思。 于归盯着允康怀里的惹祸精,气不顺道:“你平日里就是太宠大白了,才会让它伤人。” 允康愣愣,没有辩解。 我好笑的戳了戳于归的头:“这是只猫,又不是人。你让它不挠人它就不挠人了,那它不成精了。” 允康低首沉默许久,轻声叹息,嗫嚅道:“只求宴臣公主能不再追究下去,如若不然,整个太常卿府都得因我恒生枝节。” 我与于归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尽量说些好话宽慰。于归动怒不已,低骂白夫子,说她蛮不讲理,枉为人师。 “其实这不能怪白夫子,她打允康也是无奈之举,宴臣身份高贵,非允康所能得罪。如今宴臣脸受了伤,恐怕陶贵妃不会善罢甘休。我只担心,允康会不会因此受更重的惩罚。” 于归会意,遂转口骂向宴臣。“刻薄刁钻,任性野蛮以势欺人!!” 我肃然点头:“骂得好。” 于归倏地垮下肩,哭丧着脸说:“骂人真累。渴了,缺缺去倒杯水” 我有气无力的看着她,舔舔嘴皮道:“你怎么不自己倒?” 她瘫坐在地上,捶着腿,撇撇嘴笑道:“腿麻了,不想动。” 我叹了口气,起身端来两碗水,一碗给她,一碗递去给允康。 大约一个时辰跪完,允康就开始有些跪不住。她这几日都是病着的,身体虚弱得紧,眼下罚跪又挨打,面色十分憔悴。豆大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在地上,我用手背去替她拭汗,越擦汗越多。 今天的太阳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毒辣似的,就是我这般体力好的人都有些扛不住,于归和允康就更是困难了。一个不留神,允康便倒了下去。 “允小五!” 因为今日之事,允康病得更重,接连两日不曾来尚书苑,安康也不见人影。我和于归去太常卿府看望她时,她将自己锁在房间谁都不见。盏露哭着跪求我们去开导允康,我和于归无计可施,甚是担心。 我问盏露,允康那日回府后又发生了什么,她不说,只一个劲儿哭着摇头,声泪俱下,让我们别再追问。 我和于归急得不行,不住的拍打着门,连声呼唤。允康不回话,屋内半点声音不见。 我正打算破门而入,恰逢安康母亲大申氏疾步而来。大申氏面色沉重,眸光尽是暮霭。她见着我,缓缓福身,继而不发一言的走至门边,尾随她而来的是一众仆人婢女。 原本跪在地上哭泣的盏露见状,急忙上前相扶,大申氏一闪避开,反手甩她一个大耳刮子,呵斥道:“没用的东西,连主子都伺候不好。” 盏露不敢争辩,立即跪下谢罪。 大申氏却还不解气,接二连三的又给了盏露几个耳光,盏露疼得伸脖皱眉,泪流不止。 我几步迎上,挡在盏露前方对申氏道:“夫人,您要教训下人,我本管不着,可现下当务之急,是将门打开,去看看允小五怎样了。” 她终于停下,命令盏露继续跪着。 “公主说得是,我这就命人将门打开。” 她语气平和,波澜不惊,朗声吩咐身后的人:“将门给我卸下来!” 真是简单粗暴啊。 门哗然一声打开,不待我们进去,允康已经若无其事的走出来。 她脸上含笑,一如往昔:“让大家担心了,允康没事。” 我于心不忍,彳亍不能言。 后来,允康身边再也没有那只爱晒太阳爱睡懒觉的大白猫,于归试探着问她猫去哪儿了,她只轻飘飘的说了句:“死了。”便再赘述。 允康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看起来越发孤单落寞。 她照旧来尚书苑,秦落雪依旧会给她说笑话,逗她开心,她静静聆听,偶尔也会笑,可笑得十分勉强。 有一日,允康没来尚书苑,随后的第二日、第三日都没来。 许是有了答案,我们都未再追问原因。 我不是很清楚允康家中的事儿,也或多或少明晰她的处境并不太乐观。她是庶出之女,生母早逝,父亲疼爱不多,凡事都要自己谋划。 我也知道,允康并不如她表面那样天真无知,她的愚钝,多半是装出来的。我们都看破却不说破,因为明白她——她活得,委实不容易。 我在尚书苑的最后一节课,听了白夫子讲解女诫的最后一篇。 我望着右手边空出来的位置,原本那里,该坐着允康的。 白夫子心情甚好的讲解着文章大义,嘴角衔着一缕清傲笑意。鬓边有一缕没有梳妥帖的发丝垂下,教风扶起,跹然翩翩。 再过几日,白夫子便要卸任,尚书苑会有新的夫子接替她的位置。等候多载,她终于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过了中秋,她会脱下这身女夫子长袍,戴上凤冠霞帔嫁给武平齐的哥哥武平皎 再过几月,郝夫子也会告老还乡,管博山依然是这里的学监。 尚书苑会有新的夫子,新的学子。潮来潮去,云卷云舒,岁月无声,看似什么都没发生,却又什么都发生了。 夜凉如水,月皎似雪,我毫无睡意,遂披了大氅打算起身去散步。 刚走到院中,便闻一阵幽香袭来,瞻首望去,树上如绸似锦,盛开着团团簇簇的海棠,这香原是海棠香。我顺着院子里的楼梯爬到屋顶上,小心翼翼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放眼望着四方,四方被月亮照得如同白昼。兀地记起来,今日又是十五。月月有十五,年年有十五。 十五的月亮总是那么圆,那么亮,也总让人想起家来。真是奇怪,为什么看着月圆便会不由自主的思乡,月亮再圆再亮,可她又不会说话,如何寄托思念,但人们还是乐此不疲的对月祈求团圆。 以前我觉得拜月求团圆的做法十分愚蠢,且毫无根据,毫无用处,也一直标榜自己为人清醒,不同世俗里愚昧无知的庸人。可现在,我还不是一样,随波逐流,干着自己以前认为的傻事。 我虽不明其中缘由,仍旧虔诚的对着月亮祷告:“我呢,不求权倾天下,只求稳享太平;不求泼天富贵,只求健康长寿,吃得好,睡得好,但也得小有钱财哈,不然我如何健康长寿。对了,你还得庇护我,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53章 不知羞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竟还把月亮当做流星来拜。” 我闻声回头,迎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那双眼睛在夜里也那般明亮。我原本还欢喜,忽又阴沉下来,神情变得漠然。遂收回视线,重新对着月亮许愿:“我现在的心愿是不想看到这个人,麻烦让他消失。” “恐怕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我听得他笑声里的玩闹,以及他落坐的响动。 他挨着我落座,我不回头,只定定看着月亮。尽量不去看他,但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他:“你怎么来了?”长极一袭墨色锦衣,隐没在夜色中,以至于我之前竟为察觉到他的行踪。 “夜里睡不着,起来走走,无意看到这边屋顶上人影绰约。心想莫不是仙女下凡,便急忙赶来瞧瞧。” “颇有眼光,不错,就是仙女我本人。”我再藏不住开心,嬉笑着回头看他。 他勾唇一笑,悠然补充下半句:“谁知不是仙女,原是隔壁家的臭丫头。” 我眼角抽搐,真想一脚踹他下去。 瞥眼看到他手上拎着个青花瓷酒瓶,我这馋虫立刻上来。夜里凉,若是喝口酒暖暖也是好的。我原本是不打算原谅他的,但又实在想喝这就,碍于不能明抢,我便顾不得气恼,堆笑道:“我知你是在赞我美丽,就别不好意思了。手上提着什么,给我也尝尝呗。” 他笑了笑,随手扔给了我。我兴致勃勃地拔开酒塞,一阵浓郁酒香伴着青梅香扑鼻而来,十分甘芳。 我大大的呷一口,甚是香甜。 “你哪来的青梅酒?” “偷的!” 他随口回我,云淡风轻。 我咕嘟一声咽下去,呆滞一瞬。 结结巴巴问他:“哪儿偷的?” 我突然想起来,去年安平说她在门前的海棠树下藏了一瓶青梅酒,是打算作为今年永河王生辰的贺礼。我馋了好久她都没舍得挖出来,非得熬到冬月才开封。莫非眼下这瓶酒,就是那瓶青梅酿? 我顿感心慌,若是让安平知道她宝贝了这么久的青梅酿下被偷了,还下了我的肚子啧啧,难以想象她抓狂的场景。 “你这酒,哪儿刨出来的?” “哦,一棵海棠树下挖出来的。” 我悲切的偏头瞧着这个罪魁祸首,他仍不知羞,腆着老脸问我:“怎样,很好喝吧。我之前喝了一半,剩下的可全给了你,够意思吧。” “你知道,你偷的酒是谁的吗?” 他伸了个懒腰,以手为枕躺在瓦片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淡淡然:“自是清楚。这酒是母亲藏的,我亲眼瞧见,不然怎么知道树下埋着酒呢。” 真是胆大包天,啧啧,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我竖起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夸耀:“你真有本事,连安平娘娘藏的东西都能找到,委实有智慧。” 他睇着我,骄傲自满:“这算什么本事,一瓶酒而已。小爷我的本事大了去了,这个,不值一提。” 我砸吧砸吧嘴,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嗯,若偷东西能算本事的话,你实在不错。” “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要还我。”他作势要来拿过去,我赶忙挡住,紧紧抱着酒瓶不撒手。 “给都给了,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我又灌了一大口下去,酒入腹中,暖身暖胃。 “不喝白不喝,反正到时候安平娘娘问起,我立刻把你供出来。” 他毫无忌惮,直起身来凛了我一眼,勾唇谩笑:“切,白眼狼。” 我冲他笑笑,他也冲我笑笑。他笑起来,可真是好看,比一轮圆月好看,比一树海棠好看。 此刻我心中畅快,忍不住想要表达出来。我望着月亮,举起酒囊,想引吭那么一嗓子,刚张着嘴,朗诵了一句:“啊!举杯邀” “叫魂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赶明儿,我把你炖了煮汤喝,看你还乱叫乱吠!!” 这中气十足,震耳欲聋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花抚。 只听得楼下传来嗷呜一声,我才知,我刚才那声“啊”起得太高亢,引起了月食的狼嚎。 我张口结舌,再吐不出字。 短暂的静谧,随即便被长极的狂笑打破,他乐不可支的指着我,好整以暇道:“你的同伴在呼唤你呢。你不赶紧回复一下?” 我尴尬的抽抽鼻子,不知如何掩饰我的窘迫。 长极收敛夸张大笑,我沉下脸来举目四望。 他忽而开口问我:“你是不是很想家。” 我腹诽,废话,当然想!可语气还是尽量温柔:“嗯,挺想的。只叹我回不去,我若是能回家,不知多么开心。” 北邱万里远,长城隔断山,我以为站得高便能看得远,所以我总爱往高楼上爬,但我依然看不到家,无论站得多高都看不到。南瞻没有高到能观尽九州的城楼,九州没有高到能看往北邱的瞭望台。 除非我能到天上去,站在云层上,说不定真能看到。 我抬头望着天空,呆呆问了一句:“长极,你说天到底有多高?” 他学着我的样子,也抬头看着天空,良久落寞回神,黯然道:“很高很高,高到没法测量。” 我咂嘴,忍不住嘲笑:“废话,说了跟没说似的。” “啪”的一下,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弹在我脑门上,我吃痛,倒抽了口凉气:“我哪里说错了,你本来说的就是废话嘛。” 他状若不悦:“那你倒是说说看,天有多高。” “长极有多高,天就有多高。”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他一瞬怔仲,再不说话。 我讪讪关了话匣子,恁地灌了一口青梅酿,长长吐了一口气。 两两无言,唯有一轮清月。 我此时窘迫得紧,暗想自己又说错了话惹得他不高兴,他却倏而心情大好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臂,站起来居高临下,朗声对我道:“我记得上次在藏书阁,你也说过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我智慧无双,德貌具备,所以在你眼中,我便如天一般神圣。” 我攒了一口老血在喉,咬牙切齿道:“我才没有这样认为!” “那定是因为我身形高大,挺拔伟岸,在你这个小矮子眼中,如同天高了。好了好了,你也莫要狡辩,知道你崇拜我。” 不是我说他,他有些时候,也忒不知羞了,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切了一声,懒得与他争辩。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那是因为有些人就像天,看得到,够不到。而他在我眼中,便是如此。 一阵风吹来,楼下那棵海棠花被吹得花枝乱颤,抖落无数花瓣。花被风高高吹起,在空中打个旋儿,又飘飘然落下,月光下就像下了一场雪。我回头看着长极,笑得一脸灿烂:“你没有没有看过雪?有没有听说过,世间存在红色的雪?” 他疑惑片刻,兀又哂笑:“南瞻虽很少下雪,却也不是不下雪,我很小的时候倒是见过一次雪。雪只有白色,怎么会有红色。” 他以为我在与他说笑,回答得颇为敷衍。 我急忙道:“是真的。我没有骗你,这世上真的有红色的雪。” “那你见过?” 我恹恹摇头说没有,但仍旧笃定道:“我虽然没见过,可不代表没有啊。传说中,上一世留有遗憾的人,有生之年,若是他能看到红颜色的雪花,那这个人的下一辈子就能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长极凝着我,勾唇轻笑:“虚无缥缈的传说,是当不得真的。”他接过我手中的酒囊,大大喝了一口,擦了擦嘴,递还给我。 我不甚在意,耐心与他说道:“在我的家乡,雪一年四季都能看到,因为雪山上的雪是不会融化的。雪象征着洁净,就如水一样,能荡涤污垢,洗去罪恶。那儿有一个恒古流传的神话。天上布雪的雪女,在某年冬天出来施雪,遇到了一个猎狼的少年。少年清俊勇敢,雪女一眼便喜欢上了他。可她是仙女,不能长长久久的留在人间,她留多久,人间便要持续多久的冬天。可雪女为了能天天的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不顾天条,强行留了下来。从此人间四季如冬,寒冷异常,冻死了很多的人,很多的动物。世界一片雪白,滴水成冰。不久后,雪女喜欢的少年也被冻死了。雪女很后悔,想尽量弥补。天神告诉她,只要牺牲她自己,就能让一切回到原点。” 我如是说道,长极一脸不屑,打了个哈欠道:“想都不用想,雪女一定答应了。这种故事,实在太常见了。” 我撇嘴冷哼,继续讲述:“是啊,雪女答应了,她牺牲了自己,化成了一座雪山,世世代代都守候着少年的村庄。那座山,便是缺缺山。我的小名就是从这里来的。” “那山为什么要叫缺缺,是山角缺了一块?”他难得好奇。 我摇了摇头:“缺缺在北邱话里的含义,是遗憾。雪女虽然变成雪山,可她不知天神只说了一半真话。人间恢复正常,但少年没有复活。雪女等了上千年,都没能再见一眼少年。” 长极若有所思,怅然道:“好老套的故事,就像佛祖的弟子阿难一样,化成了石桥,忍受五百年风吹雨打,只为了与一个女子见上一面。实在愚蠢。” 我心下凛然,寒气顿生。钝钝问他:“你觉得这是傻,不值得吗?” “当然不值得。”他严肃回我。 我气结不已,不想和他说话。 他怔仲片刻,犹自含笑的摸了摸我的头,无奈道:“怎么又不高兴了,不说了?” 我赌气道:“不说了,你总是打断我的话。” 他莞尔哂笑:“我不打断你,你接着说就是。那雪女有没有等到那个少年,红色的雪又是怎么来的?” 我憋回一口气,缓缓讲完神话的尾部:“雪女始终没有等到少年。日日唱着悲凉的歌,哀怨凄凉,如泣如诉。眼尖的人们还发现,雪女化成的雪山在逐渐削薄,慢慢融化。人们为她的爱情所动容,纷纷向天祈愿。天神感念雪女痴情,便赐予恩德。天神说,若是人间落雪为红,雪女便能再见少年。” “那雪女可有如愿?天上是否下了红色的雪?” “嗯,传说里是下过的,在凡间的人们都看到红色的雪。只是雪女依旧没能见到少年,但她却释怀了,将神给的愿望,留给了别人。许下祝福,凡是看到红雪的人,便能圆满上世遗憾。这个传说,至今还流传在北邱。” ———— 以下是作者本人,我,有话要说: 出于对自己书的好奇呢,我便在尝试在网上搜索我的,无意间j ru一个网站,无意间看到有人居然在骂我。我都不知道做错了啥!!苦笑苦笑。我本着极大的热情创作这篇,只求有读者能认同我,喜欢我的。读者给出批评建议,我都会认真听取并自我反省。 另外我要澄清一下,本是作者我自己在写,不是什么代写。原本书名是取做南瞻栀的,可后来又觉得不太好听,就改成了现在的书名。感谢亲爱的读者阅读,我会努力的o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54章 愁煞人 长极表情甚为凝重,若有所思的样子。我默了默,也惆怅不已,一如从前听完铭华和缘木故事后的难受。闷闷的灌了一口酒,心生凉意,惜叹世间为何总有诸多不顺。 我托着腮,感慨万千:“不知有生之年里,我能不能看到红色的雪啊。” 长极失笑道:“世上之人谁无遗憾。靠一场雪便能弥补一场遗憾的事,不过说来骗骗小孩子罢了。你都多大了,竟还信这个。” 我臭着脸吭声:“人总是该有盼头的,如果连盼头都没了,那人生岂不无趣。就算没有遗憾要补,我也想看看红色的雪是个什么样子,想来定是极美的。” 他漠然置之,倏又坐直身子,从他那万能的袖子里拿出一个陶埙,开始呜呜咽咽的吹奏起来。不知他吹的是哪首曲子,我从未听过。埙声温婉,柔柔绵绵,像在对恋人倾诉满腔思念,花好圆月之下,倒是十分应景。 我忍着心酸,讪讪一笑道:“你在想谁?” 他瞥一眼我,眉心蹙成川。 我听说,半月前百里颛曾向南帝请旨,要立温耳为太子妃。不过出师未捷,他未能达到目的。南帝早有意和邕王府联姻,册封于归为太子正妃,自然不会应允。 太子思酎再三,只好退而求其次,表示愿意立于归为太子妃,但要封温耳为良娣。南帝尚未首肯,不过应是无差,迟早会答应的。 长极眼下,怕是在为此事而烦心。 我情郁于胸,钝疼钝疼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定然是在思念温耳。这有什么难为情的,既然想人家,就去看她呗。与其在这里失魂落魄,还不如学学你的小皇叔,看人家多勇敢,果断追求自己想要的。” 他终于停下,冷冷道:“你这胡言乱语的毛病,几时能改改!” 我大大的生气,怒火攻心,喷道:“我哪有胡言乱语。明明就是你心里有鬼,倾慕别人又不敢说,不敢争,只会故作深情的吹吹什破陶埙。” 他不急不躁,徐徐开口:“你要我去争什么?” “自然是争温耳啊。你的十三娘,蘅娘,哎呀,总之就是你的心上人啊。” 陶埙曲调急转,忽又哀婉起来,冷月凋花。 我抗议拍瓦:“难听死了,请换一首欢快点的曲子。” 我贯来只喜欢听明朗曲子,最烦这种悲凉调调。 他无视我的请求,犹自吹奏。 “我晓得了,你是怕争不过,丢面子吧。” 我也不知自己这是魔怔了还是怎么地,越不想说的话越是要一吐为快,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还要时刻提醒。长极这回是真被我戳到痛处了,阴沉着脸看向我。我恹恹的咧咧嘴,不知如何是好。其实,我只是想要和他多说几句话。只叹言不由衷,词不达意,未能阐明。 他眸子晦暗,欲言又止,终是罢了,收起陶埙转身走开。 我木然望着他的背影,鼻尖泛酸,眼眶肿胀。刚低下头,他又突然折返回来。我猛地抬头,心里惊喜,以为他要对我说些什么,还暗暗期许了一把。 “笨死你算了!!” 他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夺过我怀里的酒瓶,又狠狠瞪我一眼,然后扬长而去。留下我于风中凌乱。 原来,他意在此。 夜渐深,我回到房中,成大字状躺在月食身边。我摇着月食的狼爪子,哭丧着脸跟它说话:“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心里想说的不说,不想说的,我一口气全说出来,而且还表达得一塌糊涂,牛头不对马嘴。唉,他现在都不想搭理我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月食吐着舌头,一副呆瓜样。 我叹了口气,放下它的爪子改捏耳朵,怯怯问它:“月食你说,我美不美啊?我和温耳比起来,谁更好看?” 月食收回舌头,还是一副呆瓜样。 “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我的美,你这个白眼狼是欣赏不来的。” 月食终于不再沉默,抬起狼爪子便是一掌,狠狠砸在我脸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而且它的爪子还臭臭的,一股子怪味道。 我捂住鼻子,低吼道:“说,几天没洗你的狼爪了,臭死了!!” 它轻声呜咽,仿佛不好意思一样,忽而凑了过来,伸出舌头舔我的脸。我躲闪不及,生生被糊了一脸口水。 我胡乱擦了擦,瞪着它欲哭无泪。 夜里我躺在床上,反复想着之前长极说的那句话,什么叫笨死我得了。他是真的觉得我笨,还是想要暗示我什么呢? 我挝耳挠腮,实在想不通。 唉,看来我这脑子是越发不灵光了,如此简短的一句话,也觉得晦涩难懂,理解不了。 看戏本子时,我总骂里头的主人翁太矫情,忸怩作态。因为他们总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情说三分,从不会干脆的挑明彼此心意,以至于最后错过了对方,又痛哭流涕,追悔莫及。可造成悲剧的原因,还不都是他们自己作的。遇到难题就躲避,拖沓犹豫,非要给自己的感情之路凭添曲折,自寻烦恼。 可现在,我不再认为他们忸怩了,反而有些理解他们。因为真正喜欢一个人,才会懂得戏本中人物的不得已。很多话,不是你想说就能说的,很多事,也不是想做便能做的。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多,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我时常在想,若我们生活的世界里,没有敌对之分,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世俗羁绊。想喜欢一个人,便真心悦爱不掺任何顾虑;想活得自在,便随心所欲的的去追寻。只是,我们都做不到。 想来无益,说来无用。任何人都做不到随心所欲,自在洒脱。就像我,我虽然很喜欢长极,可他不喜欢我啊。我虽很想跟他表明心意,却又不得不掺和太多顾虑进去。我不说,自己意难平;我若说,他不愿,反而各自为难。 唉,真愁人真愁人。 恋慕一个人很容易,被一个人恋慕也容易,难在两情相悦,更难在,两情相悦后还能岁月静好。 立秋,宫中办了一场赏菊会,我照旧入宫,共享盛宴。 清晨,我静坐在梳妆台前等着朵步为我梳洗打扮。进宫面圣,必须要庄重,不管是衣装还是头饰,都按着最得体的捯饬。 我穿了现下建康城最为时兴的衣裳,涂了宫里赏赐的胭脂水粉,描眉点翠,花钿云篦,该做的一个不落。因我不喜缳髻,发式就尽量束得简单,让朵步给我梳成双丫髻,佩了几小朵淡紫色的珠花点缀。一来给她省事,二来我也落得轻松。 我睡眼惺忪,精神困倦,默默念叨今日在书上看来的一句诗:“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 并无特指,不过随口背来提神。花抚听见后顿时急得不行,乍惊乍恐的张望窗外,面露担忧:“是要下雨了吗,不会吧。我看日头挺好的,怎么会下雨呢。” 我回头对着朵步眨眨眼,我俩会意一笑,皆不说话,花抚又道:“公主您不要再把书当成枕头靠了,这样对颈椎不好。您若是嫌玉枕硌人,奴婢重新为你换一个软的。” 我点了点头并未解释。蔫蔫回首,望着镜子里勉强算作清秀的脸,深吸了口气,准备起身。 快入宫门时,正碰到庆阳王府的马车,两车相遇,并驾而驱。我掀开帘子往外望,恰好孟节也掀开帘子往这边看。 他笑得很是灿烂,朗声唤道:“你来这么早啊缺缺。” “你也挺早的。” 我冲他点头,咧嘴笑了笑。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宫道。 下车后我才注意到,孟节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不知谁家的香车。 里头下来两个人,一个是赵青鱼,另一个是她的母亲。赵青鱼的母亲看起来好生娴静娟秀。三十上下的妇人,依旧青眉玉面,唇红齿白。身量娇小,比起身形修长的赵青鱼,更加惹人怜惜。钿车纤手卷帘望,眉学春山样。 赵青鱼,也算得了母亲真传,是个美人。她下车看到对面的人是孟节,目中的喜色像夜空中开到荼蘼的烟花,欣喜万分,步疾生风。 “栩哥哥,怎么就你一人来,茗姑姑没有和你一起?” 孟节颔首,匆匆道:“母亲身体抱恙,今日未随我进宫。” 赵青鱼眉眼盈盈处,略带羞意,离着几步到得孟节面前时,孟节却向我走来。 我本想赶紧闪人,他却将我叫住。 繁花树下,他白衣猎猎,向我走来,我避之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立在原地。 赵青鱼的反应我自然不会忽略。从她听到孟节唤我“小缺缺”起,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了。我忽而心生愧疚,好像是我对不起她一样。 但她依旧保持着得体微笑,款款立在原处,依偎在她母亲身旁,目光像水清凌,痴痴凝着孟节。 当孟节走上前时,我便做作地戴上了手上的帷帽。他怔仲片刻,摇头笑我呆守规矩。我也觉不妥,便懒得再装,一把扯下帷帽。 我苦恼道:“我也觉得这规矩烦人,可谁叫我是阁中女子,不得不遵守啊。” 孟节作势要来敲我的头,我急忙闪开,他一滞,讪讪收回手。 “是啊。这规矩真是烦人。” 语罢,他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赵青鱼踯躅顷刻,又匆匆跟上,她走的太快,以至于跑落了她的帷帽。她突然停下脚步,脉脉望着孟节背影发呆,忽而又自嘲一笑。她母亲将帷帽捡起来交到她手中,她心不在焉的接过戴上,朝着我姗姗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55章 红枫叶 于归提着食盒,满心欢喜的在篁竹林边上等着路过的百里颛,他来时,于归福身一欠,勾唇僵笑。本是想好好笑的,只是太过紧张没拿捏到位。她离着几步远的地方看着百里颛,暗暗打气,今日定要多与他说上几句话,但也不能叫他看出自己在这里故意堵他。 母亲说,这是女子该有的智慧,矜持和主动并存。 说实话,于归不太明白这所谓的矜持和主动,两者之间着实难以拿得准。 他一来,她便含笑迎上“好巧啊,在这里遇见。” 于归咬着下嘴唇,不知是自己的柔情不够似水,还是秋波没能暗送到,百里颛竟是半点没有感受到她的热情,只冷冷地瞧着她问了一句“你是有什么事要说?。” 看来,他今天心情不佳啊。 于归哑然,想着自己满腔柔情怕是又要碰了壁。怯怯道“你,我,我为你准备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现在很忙。”他皱着眉不耐烦地瞧着于归,那目光就像看着生人,冷漠而疏远,于归心头一刺,耷拉着头在不说话。看着一脸诚惶诚恐的人,他终是缓和了口气,平静道“你说吧,我听着。” 听百里颛语气突变,于归瞬间情绪高涨,热络关怀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百里颛轻声嗯了一下,并未细说。于归突然想起,父亲近日提起的邳州事件,这事扰得朝中上下一片乌烟瘴气。南帝龙颜大怒,连带着百里颛也遭了殃,没得什么好脸色。 邳州逢遭突厥人作乱,邳州府尹虽多次派兵清讨,却也没能将其击退,反倒弄得一个个狼狈不堪丢盔弃甲,大大长了突厥士气。邳州县丞接二连三换人,府尹黄进也被革职查办,但最受关注的话题,还是该派谁去接任新的邳州府尹。毕竟邳州地处边境,与那突厥国土接壤,管理起来十分伤神,这事南帝全部交给了百里颛,想来他应该在为此事烦恼。再则就是,他可能也为了温耳而失落。 其实她初听百里颛向南帝请旨要立温耳为东宫正妃时,也是羞愤痛斥的,觉得他这请求实在过分,毕竟南帝早就提过要与邕王府结亲,整个建康城的人都知道,邕王府的于归郡主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百里颛此刻要反约,不仅羞辱了自己,也侮辱了整个邕王府。她早就想来找他,指着他的鼻子骂上一通出气,可见着他后,所有的怒火又都消失了,反而难为情起来,毕竟人家想娶的人不是自己。如今自己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定为他的正妃,颇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 于归不知如何替他解忧,默默走到他身边,绿菊开的正好,并着这拢篁竹交相辉映,衬托出一对璧人的身影,如印在画里一般。 于归将手里的食盒献宝似的举高,晃了晃,娇憨笑道“再烦恼的事能有饿肚子烦恼吗,我看你忙活一天,一定没怎么吃饱,这是我让小厨房单独做的枣泥糕,你尝尝,很好吃的。” 百里颛婉言谢绝“没胃口,你自己吃吧。”说着提步就要走,于归连忙张开手挡住路“那我带你去个地方,我知道有个地方啊,一定会能让你心情好起来的。” “我不想去。” 于归攥着他的袖口,央求道“就去一下下,一下下就回来。你就当做放松心情好不好,实在不行,就当陪我一起走走,解解闷。” 本来就有一堆要事等着他去忙,偏偏被秦落雪生拉着来看什么名贵秋菊,已经够恼火的,如今秦落雪中途离场,他也得了空去处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顾得上玩乐。可见于归如此上心使他开心,实在拉不下脸来拒绝,遂点头答应“说吧,去哪儿。” “你跟我走就是了,保管是个好地方。”于归笑笑。 “你才来过西苑几次,能知道什么好地方。”百里颛明显不怎么信任她。 于归卖着关子,挑了下眉,噘着嘴道“保管让你心情舒畅就是了。” 西苑还如以前草木葱茏,绕过几片矮树,翻过小丘……那条小河还在,没有干涸。 于归停住脚步,望着舒缓流过的清亮河水,心里一时辩不出滋味,如同见了久别重逢的朋友。小时候,她和百里颛常来这里摸鱼儿。忘了是哪年的事了,他和于归拌嘴吵架,于归伤了心跑到没人的地方哭泣,偶尔发现了这个山坡后的美丽景色,以后每次于归进宫,都要到这里来看一看,也带他来过的。 只是她记得,他却忘了。 微风不燥,鸟在桂树枝头欢畅啁啾,使得周围静谧气氛里多了几许欢快,御花园的东边是条通幽小路,径直走到穷途,便能看到溪水潺潺,溪边闲着几条小艇,可坐下两三人不成问题。 于归放下食盒,几步并作一步欢快的冲过去,一把抓住船橹。今天进宫她本就存了心思带要他来这里,故意穿的是平底小靴,衣裳也挑简单方便的穿,行动起来特别利索。 “快啊,你上船来,我带你去个很美很美的地方!” 百里颛笑笑,将信将疑的上了小船。 暗溪不宽却深,不用怎么摇船撸,溪水就能拖着小艇往着下游飘荡迂回。溪水最终汇集在泊湖里,越往下游,两岸红枫叶越多,树枝交缠在一起,形成天然花架,枫叶遮住天空,挡住了强光,使得景色也越发幽美。落入水中的枫叶,搁浅在某个石涧处,鲜妍朱红,恰如点缀在白纸上的水彩,随意晕染便是一幅画,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于归眼睛清澈如水,没有一丝杂质,像此刻幽静景色,简单纯净,不染尘世喧嚣。 百里颛垂下眼,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怎样,你觉得这里美吗?”于归突然开口,声音清脆,响彻在这静谧时分。 百里颛莞尔一笑,点了点头。于归心下畅快,似又想起什么,放了小橹,弯腰朝着水里探头下去。 百里颛不解的问道“你在找什么?”怕她掉下水里,张开了手,摆出一副随时拉住她的动作。 于归轻声道“你等着便是,不要说话。”然后聚精会神的看着水里,不多时,水中有了动静,于归眼疾手快的弯腰一捧。她双手拘起一捧水,扭过头来,兴奋喊到“捉住了捉住了。” 水从指缝滴答滴答的流着,她捧着手中宝贝,甜甜笑着在他眼前撑开手掌,只见一尾小小的银白色鳞片的鱼,正在手心这一捧水里摆动。这鱼外形极其漂亮,尤其那对眼睛,圆圆鼓鼓的,特别可爱。 百里颛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鱼,为何之前从未见过。” 于归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鱼我也只在这条河见到过,其他地方没有。所以叫不上名字。我见它特别,本想着要捉几条回去养在水缸里观赏,可这鱼十分难找,更是难抓,今日运气不错,竟让咱们给遇见了。” 眼看着手心的水要流完了,鱼急躁的摆动了几下尾巴以示抗议。百里颛见状,急忙取来一手心的溪水放到于归手中,那鱼又开始活蹦乱跳,两人同时喜上眉梢,都安静的观察着鱼,一动不动,像极了两只好奇又故作镇静的猫,眼睛随着鱼的来回游梭而转动。 看着眉头舒展的百里颛,于归晃了晃神,感叹终于对得起自己这番心思。手心的水再次流淌干净,待百里颛弯腰取水时,于归却已经将鱼放回了水中。 鱼入水池,稍一摇尾便钻得没了踪影。 百里颛将水泼回溪流,不解道“你不是要将鱼带回去吗,怎么又给放了。” 于归轻笑,在腰侧擦了擦手道“总不能用手一直捧着它回去吧,路程还远着呢,不要还没找到鱼缸它就被干死了。” 枫叶随风而来随风而去,逗留婉转,落在船沿水面,于归定定瞧着他。他环顾四周,一双眸子潋滟晴光,满眼都是烨烨润泽,如同星子。他的睫毛很长,像是煽动的蝴蝶翅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扑棱在脸上。 于归脸上笑意更浓,看着他由衷道“真好看。” 百里颛回神,抿唇轻笑“是啊,这里真美。” 其实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个话题,百里颛说的是景,于归说的是人,一人有心,一人无意罢了。 于归暗吸一口气,迅速垂下眼皮,强忍着羞意倾吐心思“阿颛,你可知我为何要带你来这儿。”声音低如蚊蝇,却能在这幽静环境里响动耳畔。 百里颛似无甚诧异,只肃然冷漠道“不知。” 于归没有再提起往事。浑身微颤,既下定决心要在今日倾诉心意,便也再顾不得什么羞,她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道“我,我一直都把你看做是我的良人,所以才会每日围着你转。看你读书写字,看你骑马射箭,我喜欢看你做任何事,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坐着,我也喜欢。” “那么,你看看我,你可会喜欢我?” 百里颛愕然,似乎踯躅不决,但还是摇了摇头,直言道“芒儿,我其实并算不得你的良人。” “你别说了……” 于归怅然若失,虽早已经知晓一切,仍存有一丝侥幸,万没想到他这般直白回绝。 百里颛抱歉的看着于归,却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反倒是于归急急开口:“你就那么喜欢温耳?可你们不可能的。我早就被定为你的太子妃人选,只是没有公开,我们早晚都会,都会成婚的。况且温耳心里的人也不是你,她喜欢长极……这一切,都注定好了。” 越说越没有底气,说到最后,甚至没有勇气去看百里颛的脸。 天边聚起火红的烟霞,船入泊湖上,投下人和船淡淡剪影。红枫叶碎片依旧浮在水面上,不远处的高楼上传来微弱的铃铛声,叮当,叮当,响在渐渐苍茫的霞光里。百里颛倏而苦笑起来,抬手揉了揉额头,垂头凝着水面的落叶道“是啊,一切不都是注定好的吗,又有什么值得费神。” 于归伤怀不已,明知道他喜欢的人是温耳,而不是自己,还是要勉强。也知道说这样的话,对百里颛很残忍,甚至还有些对不起长极和温耳,毕竟把他们搅和进来实在有欠妥当。她歉意的噎了一噎,有点羞愧地低下头,嗫嚅道:“阿颛,我之所以说这些,并不是逼迫着要你现在就喜欢上我,我只是想要把心里的话都说给你听。” 百里颛不回话,也没看她。 于归佯装镇定的脸越来越红,慢条斯理道“我会等的,等你哪天不再挂念温耳,把我放在心上的时候。我会很有耐心的等你看到我,不会催促你,更不会强迫你去接受我。”说完后,心乱如麻,有些期许的等着回音。 天光渐灭,风从林间吹过湖面,四周空旷寂寥。从这里看去,氲氲光影从东边映射而来。想来照明的灯笼已经挂满了东边庭阁走廊。 百里颛轻叹一声,语气并无波澜“天色已晚,回去吧。今晚的赏菊宴,一定热闹。” 于归垂眸,自嘲一笑。 以前觉得人生好漫长,好漫长,漫长得看不到尽头一样;等有了心上人,却又觉得人生好短好短,短到,都来不及喜欢第二个人,人生就快没了似的。 突然想起,缺缺说过喜欢一个人很容易,被一个喜欢也很容易,可若是让两个人都互相喜欢,那可太难了,难到,都不敢去喜欢人了。 难得那丫头还说了一句正确的话,只是太悲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56章 茧变 赵青鱼轻轻褰起了帷帽面纱一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真心实意的冲她微笑,她略有诧异,但很快恢复常态,朝我稍稍欠身“公主妆安,近来可好。” 我礼貌回复“一切如旧,多谢郡主挂念。” 寥寥几句问候,便各自离去。 寒秋冷,万花凋零,却是赏菊好时节。 刚入了偏殿,便看见宫人们在有条不紊的搬运着今晚要赏的菊花。 小黄门领着我和朵步进清乐宫时,在迂廊上碰到了于归和盛云姜。 两人一左一右,并未站在一起,离得丈尺开外。于归看起来心事重重,紧锁眉头。 她低着头走路没有看到我。我憋着坏,打了个手势止住盛云姜的问安和内侍的通传,躲在搬花宫娥的身后,放轻脚步走向于归,一下跳到她面前。 “于归!!” 我咆哮式唤了一句,她被吓了个激灵,身体往后仰,眼看就要摔倒,我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可没拉住,跟她一起跌倒在光滑的汉白玉地板上。霎时间,脑袋里嗡嗡作响。 盛云姜见状,立刻命令旁边的内侍“愣着做什么,还不扶公主和郡主起来。” 不待几个小黄门过来搀扶,我和于归自己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照旧兴高采烈。 朵步迅速跑过来,拉着我一番检查,确认我没事后,才冷着脸替我整理裙幅,数落道“怎会如此冒失。入宫前就反复强调,行走要稳,说话要轻,说了十遍,还是记不住。” 我努努嘴,没有辩驳。 我打着哈哈道“无妨无妨,我和于归闹着玩儿呢。没摔疼的。” 朵步不说话,我难为情的吐吐舌头。 我转头冲于归扮了个鬼脸,她难得正经一次,居然没有扮鬼脸回敬我,低头沉默,恹恹无力。 我还纳闷她这是丢东西了还是怎地,如此不像她。 她这般不喜不怒,文文静静的样子,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刚想开口问她失意于何事,她却立刻满血复活,嘻嘻哈哈起来。嫣然一笑百花迟,步子轻盈地蹦跶过来挽着我的手,满脸春风“我们去赏花吧,御花园的新菊是今日才从琼林苑运进来的,花目繁多,品种珍贵,听说开得格外好看。” “菊花有什么好看的,横竖只有黄白两个颜色,不稀奇。” “那是你没见识。” 盛云姜移步踱来,我本想与她打个招呼,可于归不由分说,非领着我往前走,我只好匆匆颔首向她示意。 御花园早已被各式各样的菊花覆盖,什么胭脂点雪,朱砂红霜、玉翎、羞女的花种,我连名字都叫不上。只觉得姹紫嫣红,惹得眼睛缭乱,唯有东南花坛金黄香菊还算熟悉。 我以前一直以为,菊花只有黄色和白色两种,如今才知,自己竟这般孤陋寡闻。好多菊花品种,我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些花看下来,我只识得几种。绿云、墨荷、帅旗。这还是以前花抚打点宫里送来的盆栽时,非拉着我看,我才知道的。 于归用手拐拐我,我回头看她,她用手指着一盆花惊喜道“看,这里竟还有绿牡丹耶!” 我疑惑环视“哪里有牡丹?不都是菊花吗!” “在那儿,你往你右手边看去。”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寻找,果然看到一盆造型新颖,颜色脱俗的花。碧绿如玉,晶莹欲滴。花瓣浅绿,向上卷曲。 “这花很香的,你闻闻看。” 我凑鼻子下去,对着这盆花使劲儿嗅,果然清香萦鼻。正要起身,却突然被人按住肩膀,似乎要推我摔倒。我来不及回头,也不知是谁,便条件反射的甩开那人的手,一个箭步闪走。 那人站不住,便径直朝着花坛扑去。 她倒在花台上,打碎了那盆名贵绿牡丹,陶瓷花盆碎片划伤了她的右手,鲜血染红绿菊,应也煞白了我一张脸。 她戴着帷帽。 我惊诧出声“你是谁?” 她下意识按住她的面纱,死死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神色,也分辨不出来她是谁。我本想伸手去拉她起来,她却拍开我的手,连忙爬起来溜得没影。人们都专注于赏花,并未注意到这边动静。于归赶来,急急慌慌问我发生了何事,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入宴,我没看到温耳,也没看到长极,不知他们是不是单独出去赏花了,反正是没出现在宴席上。 允康照旧没能出席,只有安康乖巧的坐在大申氏身边,学着母亲和各位勋爵官眷女子热络情意。 陶贵妃今日看起来格外昳丽。妆容一看就是精心修饰过的。绘了当下盛行的桃花妆,点了少女才点的弯月花钿,口脂也涂得粉粉嫩嫩,想来是人逢喜事。至于她能有什么喜事,要嫁女儿,还是又怀二胎,我是没什么兴趣的。 赏花时,听得一耳朵最近宫里的新鲜事。 南帝又新纳了美人,神若天仙,貌似貂蝉。刚得意没几日的张美人棋逢对手,牟足了劲要和新妃子争个你死我活,可没争上几日就败了。据说是给对手投毒时,但被自己贴身宫女告发……如今失宠,幽居冷宫。 陶贵妃素来与张美人不和,眼下她如此开心,也是因为因为这事儿吧。不过我觉得她开心得有些早,走了一个张美人,自然还会来一个李美人王才人,她依旧有对付不完的新人。 这么想想,陶贵妃也是怪可怜的,一辈子都在争夺。 我歪着头和于归说时,她严肃告诫我不要小看了陶贵妃的手段,这些年,她收拾过的妃子可没一个好下场。明的暗的,阴的狠的,沾血不沾血的,不知道杀了多少,她绝非善茬。 我默以为然,闭口不提。 这后宫,从来都是个胭脂水粉堆砌出的屠宰场。 —— 编钟响起,舞姬袅袅婷婷踩着红绸出场,我托腮杵在桌上,迷离的看着这些个美人。唉,同样都是女子,为何人家就能有这般容貌,位位好殊色。长眉妙目,红唇皓齿,腰若扶风之柳,髻上华胜于灯火下烨烨生辉。 我欣赏着美人的同时,又不得不分神去感叹一下这人生缘分。 世上的缘分,可真是没什么道理的可言,突如其来,出其不意,往往惊得你手足无措! 看到新出场的新美人显舞时,我圆张着嘴,半晌合不上,牙都快被惊掉。 听笙!!怎会是她,她如何进的宫? 我目瞪口呆,惊叹连连。 赵青鱼突然伸手搡搡我,问我可是认识那人,我不知如何说起,只得摇头说不熟。 她鄙夷看了眼听笙,我道“你似乎对这位新纳的妃子有意见。莫非是你认识她?” 她讪讪一笑,咬了一口桂花糕,阴阳怪气道“我哪里敢对她有意见啊。她是陛下新宠,如珠如宝,我自然认识。” 我赧然笑笑,不再多问。 乐声奏起,朱弦三叹,伶人水袖甩将开来。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我不由自主去搜寻孟节身影,想看他是何反应。他靠左,坐在百里颛下首,面无表情,淡定自若,仿佛不认识听笙一样,依旧和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赵青鱼啐了一口,朝着孟节方向撇嘴,口气甚是不满“真能装,若不是你父亲赶早发现,将这狐媚子送进宫来,你还不得日日往醉生殿跑啊。真不要脸,真不要脸。” 从赵青鱼的话里,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个孟白脸,年纪不大,风流债倒是不少。平日里一副清高模样,谁都瞧不起,哼,我算是小看你了,原来也是个为了权势什么都能送的人。 听笙红衣鲜妍,如蝶摇曳,舞在绣有凤凰于飞的金毡之上,细碎的舞步,脚踝处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 她没有上浓妆,只是淡抹,却也美得不似世间人,犹如清冷莲花。 南帝眯眼看向听笙,如痴如醉,一脸迷离笑。陶贵妃坐于南帝左侧,不愠不怒,仪态端庄,颇有后宫之主的气派。 多么熟悉的情景,当年醉生殿,让我惊鸿一瞥的听笙姑娘,竟成了——南帝的明淑仪。 一舞罢了,听笙袅袅婷婷福身行礼,瞧见我时,毫无诧异。 她应该早就记不得我了。 “臣妾拜见陛下,陛下圣体康安” “爱妃舞姿绝妙,绝妙啊。来,坐到朕身边来。” 听笙也不忸怩作态,娉婷而坐,红唇轻启“多谢陛下。” …… 这宴会开了半个时辰,我便吃了半个时辰的点心,喝光了一壶雏菊花茶,撑到打嗝为止。 南帝忽而开口,郑重威仪。 “让她们都撤了吧!” 乐声戛然而止,厅内落针闻声,皆抬头望向今上。 南帝捋捋长须,环顾四周,寻得于归身影后,和蔼一哂。 兀又含笑道“朕早有意,将邕王府的小郡主立做太子正妃,只是当时二人年纪尚小,时机不适。如今他二人也该到了成婚年纪,是时候为其指婚了。钟迁啊,你意下如何?” 厅内顿时热闹起来,低头交耳,议论不止。 邕王夫妇眉开眼笑,连忙领旨谢恩。两人倒是没怎么惊讶,好像早就知情。 于归还没缓过神来,已被邕王妃拽起上前。百里颛眉目暮霭,并非太情愿,但还是随着于归一起向南帝跪拜叩谢。 邕王叩首,喜悦之情毫不掩饰“谢主隆恩。天子赐婚乃是臣满门之幸,无上荣耀啊。” 南帝依旧客套、官方的说了一堆。我没太大兴趣听,只去看于归和百里颛。 于归欣喜是自然的,可百里颛……算了,不提也罢。目光一转,恰好看到陶贵妃脸上笑容渐退,不复之前好颜色,她身边的陶絮儿,更是精神恍惚,涨红了眼眶。 这出戏,看得真累人。 天光尚早,南帝美人在怀,无心周旋,寥寥数语结束宴会后,便要领着他的明淑仪去散步赏花,众人自然拥护而上,纷纷随着南帝移步御花园。 我心不在焉,只想逃离这里。 太液池旁边有一座小巧的泰山石假山,山下开着一丛丛的兰花,清香幽雅。于归兴奋得奔跑过去摘花,我正要去追她,却感觉身后有人,猛地回头竟然是盛云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57章 鹧鸪清怨 我朝她笑笑,她走向我,凝着我欲言又止。我心下会意,对朵步点头示意。 “我在太液池边等你,别说太久,有事就叫我。”朵步低声说着,睇了一眼盛云姜。 我无奈失笑“没事的,你别多想。我很快就过去。” …… 我与盛云姜并肩立在海棠树下,她看起来颇为神伤,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话要跟我说。翕动嘴皮,我~我~我的,我了半天,也不见她说出来什么。 我蹙眉“你找我有事?” 她点头,依旧不说何事。 “你若无事,我便要走了。” 我最烦别人这种行为,要说不说,不说拉倒。明明就想说,却偏要装作不能说不敢说的样子。 “盛姑娘,到底要与我说什么?” 我很是不耐烦,等得心急。 她终于开口“小王爷今日未进宫,蘅娘也没来,你就不好奇他们去了哪儿?” “不知道!” 她垂着眼皮,咬着下嘴唇,悠悠对我道“蘅娘生病了,小王爷此刻在中庆侯府。” 我假装没听到。 她顿了顿,犹豫不决,又咬了咬嘴唇才道“我知道公主的心意。” 我蹙眉不悦“什么心意!” “对小王爷的心意。公主其实很在意他对温耳的感情,可却闷着不说。你其实心里难过得不行,可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最恨别人揣测我心思,尤其是揣测完还怕我不知道,非得告诉我她在揣测我。 我冷笑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她再不拿捏造作,直抒胸臆“公主本就是来南瞻和亲的,却迟迟没有定下和亲人选,公主就一点不好奇这是为什么?听闻陛下本来有意你与小王爷婚配的,可他……毅然决然回绝了。他是为了……” 她欲说还休,我心平气和的补充“是为了温耳。” 她点头,继而又道“我听父亲说,前几日在朝堂之上,陛下旧事重提。永河王都已点头答应,却又被小王爷推掉了。他在无极殿前跪了一夜,只为了让陛下收回成命。陛下为此动怒,竟当众打了他二十板子。” 他宁愿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愿点头? 我苦笑摇头,仍旧不信“这事既然有关于我,为何我不知道,你却先我一步知道了。你定在骗我。” “我说的是真的。” 她靠前一步,认真道“陛下怕此事外传,坏了皇家威仪,更怕传去北邱后伤了两国和气,让议和之策落空,这才下令严守秘密,不准当日在场的人透露半点风声,公主因而不知。” 我毫不客气,冷冷哼道“我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偏偏你就知道了?” 她吞吞吐吐,嗫嚅道“云姜的父亲,当时也在现场。” 我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呵呵,你们家的大嘴巴功夫,感情是遗传的啊。人家南帝都下令不准说出去了,你老子守不住秘密立刻告诉你,你又来告诉我,你们家的保密工作,做的可不怎样啊。 我努力遏制内心波澜,平静回道“这事本不该由你来告诉我,你说这些,意欲何为。” 她错愕一瞬,没料到我会问她这个。 “盛姑娘,你我的交集本来就不多,平日里说过的话也屈指可数,我原本还以为是你不喜多言,今日倒是神奇,你居然会同我说这么多话,可你绕来绕去,我还是没明白你的来意。你想表达什么,你只管说,不要再拐弯抹角。” 她勾唇轻笑,不似之前为难,深吸了口气,泰然处之“我的祖父,是陛下潜邸时候的伴读,如今又是太子颛的太傅,祖母是溥顺长公主。我的母亲,是陛下的亲外甥女,父亲,是梁楚大将军。盛家世代都与皇家联姻。” 她这一通自报家门听得我不甚心烦,这关我什么事。是来炫耀她出身如何高贵不成?怕你比,我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我的祖父是皇帝,祖母是皇后,父亲是皇帝,母亲虽不是皇后也是堂堂四妃之首,难道我的出身不如你?笑话! 我耸耸肩,微笑以对“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你家世显赫?” “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不管有没有温耳,陛下都有意将我纳与小王爷。” “够了够了够了!!”我低吼着不让她再开口。 她不为所动,依旧赘述不停“若南北两国和亲,是由你同长极,那么,我可能不是他的正妃首选,可我依旧会成为他的侧妃。若是长极执意要立蘅娘,不愿同公主联姻,那么便是我同蘅娘争这正妃之位。” 这算什么,是向我来示威吗? 我听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冷。 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我像从未认识过一样,她波澜不兴的眸子里,明明没什么深意,我却解读出不下百种意味。 我急于逃离,她却逮住我的手。 “只要公主向陛下说同你和亲之人不愿是长极,那长极就不用为难了。” 我惊诧回头凝着她,她眼眶泛红“公主,长极心里没你,你大可将对他的心思给别人。我看得出来,孟节就很喜欢你。” 我怒极反笑,冷冷道“我若说不,你待怎样?我退出,就是你和温耳的争夺,我不退出,便是你和我的争夺。横竖你都要争,和谁争不是争,何必要与我说这些。你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是你胸有成竹,觉得你和温耳去争,就有十成十的把握夺得正妃之位,而我是来和亲的,你争与不争,我都会是正妃,你知道争不过,所以就让我自动退出。” 她踯躅不言,我吸了口气,不禁好笑又道“我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是你来和我说这些话。你对长极的心思,隐藏得可可真深啊。” 她怔仲,彳亍而语“我自小便喜欢他,可他心里只有一个温耳。我怎么都走不进他的心里去,但我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不管他待温耳心意如何,终究能成他王妃的人,是我。可眼下事情发生转折,横出一个你来,长极若是愿意,你成了他的正妃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不愿看到长极因为抗旨而受罚,他不愿意做和亲驸马。现如今,只要公主一句话,向陛下说明不愿人选是长极,那陛下自然不会再为难长极了。” 这人是脑子有坑还是有病,想事情也太简单太幼稚了吧。 我挣脱她的手,阴沉着脸“真是可笑至极。我为何要去说这种毫不利己的话,就算我说了又能有什么用,我的意愿别人会考虑吗,若是会,我当初也不会来南瞻了。” 她急于让我妥协,声音很是绵软可怜“可你明知道,长极心里的人不是,何必勉强呢,” 我几时勉强他了?是你来勉强我好吧。 我不愠不怒,直言道“那你又何必勉强呢。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为何要我去做。我们向来交情不深,可也不是毫无交情,你若还要对我说这些,那我们唯一一点交情也没了。你要抢要争的对手可不是我,没必要跟我摊牌。你能对我说这话,想必是很喜欢长极了,但我也明确告诉你,不管长极是否愿意娶我,陛下是否真要赐婚,我都不会擅自去做违背我意愿的事。我的人生已经不自由,我不想连说话也不自由。很遗憾帮不到你,不过就算能帮,我也不会帮。” ……………… …… 我迈着碎步走在宫道上,朵步唤了我好几次我都没有抬头,脑海里一都是盛云姜刚才说的话。 我之前那么强势的说完大话,跟她说什么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事。呵呵,我事与愿违的事,还少吗。 后来,我居然还说对长极正妃之位势在必得的话。 天啊,我也忒自以为是了。 细细想来,我越想越觉得委屈,长极虽不喜欢我,可也说不上讨厌啊,他为何要去违抗南帝旨意,不惜挨打也要拒婚。他就这么喜欢温耳,喜欢到要伤两国和平也要与她在一起。 是我隔在他们中间,给他们添堵了吗?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我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难道还喜欢错了不成…… 我虽不信盛云姜的话,可也不是毫无疑惑。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要去问问长极弄清楚事实,若不是盛云姜说的那样,他为了温耳违抗圣旨而不愿娶我,全是她编出来的,那我岂不是错怪了长极,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吗。 我回头,急急道“朵步,你先回展华宫去,我有事急着去做!” 我要去中庆侯府,我要去问个明白。 不等朵步阻止,我已飞快开跑。朵步在身后边追边唤,急得不行。 我跑的好累,头好疼。 宫门外,陶若和陶絮儿正要回府。 我眼睛一亮,看到了陶若骑的马。用最快速度跑过去,趁陶若还未反应过来,我就翻身上马,夺了他的马绝尘而去。 马蹄哐啷,身后有人在嘶吼“偷马贼——贼——贼——” 到了中庆侯府外,不等人通传,我便径直朝着里面走去,本以为要多绕几圈才能找到长极。迂回路尽头,花园里的石凳上,正坐着长极和温耳。真是好容易找到。 我没骨气的躲在高墙柳树后,默默凝望前方。 温耳好像真的生病了,脸色苍白,看起来还很不舒服。生病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再坚强的人也会被折磨到哭,例如现在,温耳就难受哭了。她低着头抽泣,长极面露担忧,递去丝绢为她擦拭眼泪。 只叹离得有些远,我听不到他们说话。 我看着柳絮纷飞,如雪漫天,听得鹧鸪声十分清怨,隔着一园栀子花,那对璧人甚是般配。 我突然不想再去问他了。 转身之际,忍不住再回头瞧上一眼,温耳已经倚在长极肩头…… 心里钝疼。 我抬头看看天,天上有月无星,一如地上,有意无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58章 允康 允康坐在园里的秋千架上,静静看着中庭花架上的蔷薇花,不愠不喜。时而晃荡秋千,时而聊有兴致地去数花的数量,一个人,其实也能玩得开心。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回首看去,不知少年何处来,风尘仆仆。 她一瞬欣喜,蹴罢秋千,迎上前去问他:“你怎会来了,没有进宫去吗?” “去过了,又回来了。” “这么早就回来,为什么?” 少年喘匀了气,呓语一句:“我本就不稀罕去,以为你会去我才去的。可去了之后才发现你没去,我便提前回来了。” 脸不知是累的,还是羞的,此刻绯红一片,鼻尖沁出密密细细的汗珠,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 允康怔怔,羞怯的低头绕着手指。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少年清秀脸庞浮上几许失落,惆怅不已。顷刻,又神秘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打开,递到她眼前轻声试问:“允小五,这个瓷猫娃娃,是我亲手描绘了图纸,挖了上好的黏土,还特意找了最好的工匠烧制出的,你看,你可喜欢” “给我的?” 允康缓缓从盒子中取出瓷猫娃娃,放在手中仔细端详。 掌中瓷猫呈睡态,温润如玉,白泽透析,模样是仿着自己那只猫捏的,肥肥胖胖,懒懒散散的。虽捏的粗糙些,却也不乏可爱,憨态尽显。她看了又看,嘴角始终上扬,看得出来她很喜欢。 秦落雪急于表功,得意洋洋道:“是不是很好看,可是我亲手捏的。” 允康眉眼带笑,举起手中的猫娃娃放在脸颊边做比较,笑声清脆悦耳:“你说,是我好看,还是这猫好看?” 秦落雪微微一愣,随即摸了摸耳朵,怪不好意思的嗫嚅出声:“允小五好看。” 声音不大,听清足矣。 可她难得活泼一次,竟垫脚去捏住他的鼻子,故意为难:“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秦落雪呆住,受宠若惊看着她。往日里矜持沉闷的允康,还会做出这么孩子气的事,实在难以置信。凝神瞧着她此刻明媚笑容,仿佛是在看夜空的烟花,滞了一瞬,随即咧嘴傻笑,贴心的将头低了低,任她捏住自己鼻子。 允康再次询问:“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秦落雪心里又暖又甜,朗声道:“允小五最好看,允小五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允康笑得越发灿烂,眼睛里藏着星子一般,那么亮那么纯净。 天色渐渐暗下来,南风稍起,卷帘人走后,室内静谧如雾。 盏露懒洋洋的趴在小榻上打盹,时不时翻个身示意一下自己还没睡着。允康静静坐在窗口边,把玩着新得来的白瓷猫。这物件小小的一只,恰好能放满手心。 允康抿着嘴,目光温柔,眼前浮现出一张笑脸,心头一暖,眉心也舒缓开来。 盏露醒来发现她还坐在窗口边,拿着这瓷猫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心里一疼,不由得邹眉轻叹。自从大白死后,五小姐便像失了魂似的,整日里提不起精神,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见。她面上虽挂着笑,待人还如从前那般温和,不过是在努力压抑自己情绪罢了。 夜凉如水,风过境,不知宫里的赏花宴办得可还热闹。府里的人都入宫去了,唯独落了自己主子。盏露对此愤愤不平,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拿了件氅衣给她披上。 屋外脚步声响起,允康眉眼一动,将物件赶忙藏在衣袖里,抬头往门外看去,正对上怒气冲冲走进来的安康,盏露惊惶失措地上前迎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安康杏眼圆睁,进门就不由分说的抱怨一通,允康也不询问,只如往常静坐着等她平复心情。安康吃了一盏茶,杯子摔得震天响,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在生气。 “你这个死丫头,我都气成这样了,你都不搭理我一下的吗?” 允康施施然起身,转去床榻处放了手中东西,又悠悠踱了回来,温声道:“二姐姐,我方才看你气得厉害,怕多问惹你不悦,索性就等你气消了再和你说话。眼下,你气可消了?” 安康白齿紧咬,小脸因为生气,此刻涨红一片,眼底还有些水雾,显然是哭过了,看来今日惹她生气的人,定然是将她气得不行。 允康耐心问道:“二姐姐,又是在和谁置气,若是为了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安康微眯着眼睛,咬牙切齿道:“还不是秦落雪那个混账。” “小公爷?”允康闻言,稍稍动容。 “这混账东西,每每和我作对,总是变着法要拆我的台。今日赏花宴上,我本来安排的好好的,让我的侍女在屏风后抚琴,我坐在前首案前装装样子就成,想着大家都忙着寒暄,无人在意我是否真的在抚琴,我便能顺利的蒙混过去。他可倒好,中途把屏风撤了,还叫我那个侍女站在我身边伺候着。你不知道,我当时抚琴,手都是抖的啊!那首曲子,我谱都没记熟,如何能弹,最后被我弹得乱七八糟的,简直是魔音绕梁。我已然觉得羞斥,本想撑着头皮也把一首曲子弹完。那个秦落雪,他,他羞辱我。他居然起哄叫好,还说我什么, 艺高人胆大。你说,他这不是故意讽刺我吗?” 允康忍着笑,宽慰道:“也许,他是真心夸赞也不可知。” “得了吧,我几斤几两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是没看见在堂的长辈们听见他说这话时的脸色,一个个苦笑点头,完了,还勉为其难的拽文几句:古人有云,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琴,也是一样的。什么意思,是想要我弹坏一百把琴,活活累死我啊!” “二姐姐就为这事哭?” “当然不是,我哭是因为我哪里有哭,你瞎说。” 允康了然一笑,早已经将开导的话准备好。 安康生气,十有八九都与秦落雪有关,每每在他处碰了壁,她都要跑到允康屋子里来抱怨一番,大约是觉得一个人骂得不过瘾,得找个伴儿才行。可她实在不会找人,允康素来是个冷性子,惜字如金,哪里会说这许腌臜废话,她也厌恶听人是非,却只因安康需求不得已而受之。 安康是个精神头儿好的,平日里只要受了什么委屈,就会抱怨个不停,唾沫横飞,奋战天明。往往允康睡醒起来,发现她已经顶着乌青眼袋,仍旧在说个不停。允康无奈,苦笑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牢骚要发泄,那么多的口水话不吐不快。 心情好,允康还会听她发发牢骚,劝上一劝,若心情不好,一张被子盖过头,囫囵个卷在被子里装睡,任由安康在床边喋喋不休,总也不见搭理。 仔细想想,安康也不是对每件事每个人都要较劲,她口中说的最多的,除了秦落雪还是秦落雪。 “最让我生气的,是他当众叫我赤脚大仙!天啊,我不要颜面的吗?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气得我都哭了。要不是人多我发作不得,我非要扒了他的皮。” 允康笑了笑,不置一词。 这两人凑在一起,不是斗嘴就是比翻白眼。斗嘴就看谁说得快准狠。吐字要快,话柄要准,放话要狠!拿彼此短处说项,譬如身体缺陷什么的。安康顶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除了脾气有些暴躁外,平白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单有一样,小时候因为怕疼不裹脚,导致脚比寻常女子大一点,留有不足。不过南瞻不兴裹脚之风,这唯一的缺点也不算缺点,而秦落雪偏偏要在她脚上找槽点,说她是大脚美人,每次斗嘴时提起,安康都像触碰到逆鳞,张牙舞爪的追着秦落雪一顿胖揍。 而秦落雪,天生眼神不太好,严重色盲,红绿在他眼里都是一个颜色。安康得了由头,时而拿此说项,管他叫小瞎子。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至于翻白眼,那是个力气活,且还要冒着翻不回来的风险,故而在两人吵架绝技中,是不常被派上用场的。 安康嘴里不断说着今日宴上的事儿,十句有九句不离秦落雪,偶尔提起席中出现的新鲜事。说起饭后移步花园赏月,去放河灯时她的河灯被于归的河灯挤开,没有随着大部队走,独个儿漂去个不显眼的角落,怕是不好的兆头,为此担忧了一个晚上 安康说得眉飞色舞,允康只凝眸听着,眼波流转,眉目如常。隆重的宫宴,像她这样的庶女是没资格参加的,没人会去唤她,也不敢有人去唤她。若是被当家主母大肖氏知道,多事儿的人免不了又是一顿板子伺候。就是素来与她交好的安康,也只是在宴席散场后,来给她绘声绘色的讲述一番。允康听得认真,七七八八加起来,大概能想象出来当时的热闹。 安康话锋一转,继而哼道:“母亲还有意与他家结亲,几次三番给姨母示好探口风,真不知她怎么想的。我看着秦落雪那欠揍的脸,就忍不住想和他打一架,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他呢。哼,我看他们啊,是要白忙活一场了。” 安康说得愤愤,咬牙切齿,眼神却不如之前凶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59章 不可为 允康眼角猛地一动,狠狠的撑了个懒腰,佯装困倦。轻轻将手搭在手背上,摩挲一遍又一遍,似在平息内心躁动。 太常卿府和秦国公府是连襟关系,安康的母亲大肖氏,是秦落雪继母小肖氏的嫡亲姐姐,秦落雪和安康便是名义上的表姐弟。 小肖氏在秦落雪生母病逝后嫁入秦国公府做填房,秦落雪自幼养在她膝下,虽无血缘,但母子关系甚为深厚,小肖氏多年无所出,秦国公又不纳妾,家中六个女儿均已出阁,唯有秦落雪一个儿子,真真是集全家之力宠爱。欧阳家子嗣不算繁茂,嫡庶加起来却也有五个,三子二女。嫡长子欧阳湛外放做官,不留建康,嫡次子欧阳澈早夭,剩下一个就是庶出的第三子欧阳源,今年刚满九岁,因被记在大肖氏名下,也算嫡子,现在尚书苑求学。安康是大肖氏唯一女儿,也是家中唯一嫡女,不同于允康的出身地位,身为嫡女的她从小到大被百般呵护。且她福运极好,不仅有了高贵出身,还生了一张顶漂亮的皮囊,小小年纪就被京中的贵门们盯着,就等着她长大后,能在一众青年才俊里挑出最好的相配。 允康明白,其实欧阳家有意与秦国公府亲上加亲,就算不曾对外放出消息,但见两家频繁来往,便可看出一二眉目。 允康哂笑,良久才回一句:“小公爷其实挺好的,与二姐姐倒也……。” “你胡说什么!”安康蹭的起身,小脸涨红,羞怯看了看四周,确认屋内无人方才嗔道:“你才多大年纪啊就能看出来这个,什么般不般配的。真不害臊!” 允康踯躅不言,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好笑道:“我还没说完,二姐姐怎么就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了?” 安康越发羞赧,跺了跺脚,圆睁着眼恨声道:“我不同你讲了,你总把我的话岔开。”说完急急离去,像是做了贼一般逃窜。 允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玄关处,收回视线,刚还透亮的眸子忽而暗沉。起身拿回那个瓷猫娃娃,望着发呆,盏露几次轻唤也没抬头。 “xiao姐您怎么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唯有闪动烛花知道。 “盏露,劳烦你把我那个梨花木的小匣子取来。” “是。”盏露不做迟疑,快速取了匣子回来,允康接过,似下定很大决心才将其打开。 盏露自觉往后退了几步,仍忍不住好奇,斜眼去看匣子里被允康视做宝贝的物件。南瓜大小的匣子本装不了多少东西,可里面仍有些空荡,只搁着一包用草纸裹住的不明物体,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盏露有些失望的收正眸子,直言感慨道:“我还以为我家xiao姐终于开窍,懂得打点财物,积累嫁妆了,想看您藏的满满一匣子好宝贝,谁知脖子都伸长了,也没看见什么好东西。” 允康涩然,不发一语。 盏露恨铁不成钢道:“xiao姐,不是我说您。您性子如此冷淡,与世无争的,实在不行啊。就算您不看当前也要为长远考虑。等过几年,你及了,到了该说亲年龄,到时候可有的是地方用银子,就算到了夫家那也是该有钱财傍身才能吃得通。” 允康知她好意,也不回腔。凝眸看着桌上匣子,动作轻缓的从里取出那半包东西。 盏露走近去看,原是半包不知年月如今已发了霉的糖莲子。 盏露蹙眉:“都发霉了” 糖纸已经泛黄发黑,霉化的莲子混着稀释化浆的糖衣,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允康摸索着糖纸,喃喃自语:“好多年不吃这糖莲子了,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味道。” 盏露听她说起,以为她是嘴馋,连忙关怀道:“xiao姐若是想吃,明儿早上我就去街上买来。” 允康淡淡一笑道:“买不来了,再也买不来了。” 话落,便将东西放回匣子,又捧着那白瓷玉猫看的出神,忖度再三,终究将它一并放到匣子里,然后平静的关上,盏露都还来不及阻止。 盏露自知劝不回她,心下焦急,好不容易自己的xiao姐能够开窍,看到小公爷了示好,一转眼又消散得干净,皱眉低问:“xiao姐这是做什么,小公爷特意送的生辰贺礼,这还没捂热呢怎么就给锁起来了?您早先收到不是挺开心的吗,还把玩半日,和二xiao姐说了会话的功夫就变了心意,xiao姐,你到底怎么想的。” 允康看向盏露,神色柔和,字字咬得清晰:“有些念头,迟早断了好。” …… …… 转眼又要过一年,南瞻的冬天不冷,依旧没有下雪。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甚是匆匆。 南瞻三月初十的簪花节,一般在三月初七就开始准备。这是女儿家一年到头最为忙碌的时候,堪比年关。 簪花节这一天,快要出阁,或者即将及的女儿,一律梳洗打扮,对镜贴花黄,点绛唇,描娥眉。得到特许,纷纷盛装前往云胡河边折桃花,去桃花树下拜花神,祈求个人姻缘。 这一日,未婚男子手中都有一个花蝒具,有了心上人的少女会折一束分叉的桃花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男子得了花便会明白对方心意,若是有意,便将手中蝒具送给女子,若是无意,也不会把花直接退还,而会一直将花握在手里,寻求合适的时机将花扔掉。 女子若等不来蝒具,也就知道自己无望了。 簪花节不光是民间女子的盛日,就是宫中女眷,也将这一天看得极重。宫娥们在宫里种有桃花的地方摆上供桌,诚心诚意的向花神祷告。有品阶的王室女子、官宦xiao姐们的活动范围宽泛些,皆可往云胡河边去折桃花。 展华宫随着簪花节的临近,逐渐热闹起来,花抚几日来忙得脚不沾地,光是负责礼品的收取选送,以及节日当天我所要出席的场合、节后清理场院的后勤……事无巨细,都得她一一筹划。 三月初九,诸事礼毕,我照例去宫中向南帝请安问候,最近这段时间,我很少独自见南帝,每次去,都是同于归一起。南帝为人和蔼,不似我寻常的帝王那般不苟言笑,威严可怖。虽说他爱好风月,略略为老不尊,但也不乏是位随和慈祥的老人。 有了于归的陪同,朵步就留在展华宫给花抚打下手,并未随着我出门。 到得清乐宫时,南帝端坐在首席之上喝茶,一眼便能瞧见。陶贵妃也在,娴妃依旧没有出现,许是为簪花节做准备去了。听笙和柏昭仪坐在下首,面目温和平静。 听笙望着我笑,我也望着她笑,她不记得我是谁,我却是记得她的。如今再次见面,平端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在席间,南帝说了一大篇话,都是些日常问候。说实话,我都没太听懂,他用字文绉绉的,出口成章,就像在背书似的,尽说些让人费劲思考的话,以我的文化底蕴实在理解不了,为了缓解尴尬,我只得不住含笑点头。 南帝可能也看出我听得如坠云雾,慈爱笑道:“你这学问,哪里像是让郝夫子教出来的,去了尚书苑两年,竟不见半分成效。怕是朕在骂你,你也稀里糊涂的点头说是吧。出去可千万别说是郝夫子的学生,他不觉得丢脸,朕都感到难为情。” 我佯装委屈道:“郝夫子平日里已经说了我不少,您现在又来说我。我真的很努力了陛下,但我就是听不懂学不会嘛。再说了,陛下您这般疼爱我,才不会真的骂我,就是骂,那也是为了我好,捡着好话骂我。” 不待南帝说话,我又开始拍起马屁来。 我虽不学无术,会说的雅文有限,可在掌握的寥寥无几的成语里,也是捡着好听的学。经这甜言蜜语的炮轰,直把南帝老人家哄得满面红光,越发慈爱。南帝连连拍着我的手,笑嗔道:“你这丫头,其他的没学会,讨我开心倒是一套一套的。” 南帝哈哈大笑,捋了捋胡须欣慰不已,凝了眼听笙,听笙嫣然一笑,却讷讷颔首。 陶贵妃冷着脸,似要说些什么,我顿感不安。安平拽了拽我的衣袖,暗暗对我道:马屁拍的好,总能让人眉开眼笑。 我会意,冲她眨眨眼,然后迅速转头对陶贵妃笑道:“贵妃娘娘,几日不见,您瞧着越发美貌了。这可怎生是好。”我假装苦恼道。 于归一个趔趄,差点失态跌下座位,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你夸人就不能婉转点,高明点嘛。” 难道我夸得不对? 可我看陶贵妃明明很吃我这一套啊。我刚夸赞完,她就急忙追问道:“公主这话是为何意?” 我甜甜一笑道:“我与您在一起,明明我是晚辈,可你看着哪里像长辈啊,分明是个姐姐。这样一来,您倒是年轻了,可把我岁数显得老了。”陶贵妃先是一怔,忽而开怀大笑起来,在一旁看热闹的听笙却强忍笑意,很是含蓄的打了个冷颤,柏昭仪到底没能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不要紧,却是惊到了她身旁的陶贵妃,陶贵妃瞬间冷脸。 在我的记忆里,柏昭仪虽说以柔弱处于人前,可给我的感觉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冰雪美人,我很少见她笑,久而久之,还以为她是不会笑的。我尝听闻,这柏昭仪乃是前太子百里甫的宝林,百里甫宫变失败后,不知为何,竟被南帝纳入后宫。 也不知,这是否属实,若真是如此,那南帝也太不顾纲常,太那啥了吧。 啧啧,真是个肥瘦不挑的皇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簪花节 好一番交代后,南帝甚是愉悦的打发了我和于归。一趟宫行,我俩又赚得了一堆赏赐。 傍晚自宫中宴席散退中归来,方才换下华服得了一身轻松,经花抚提醒,又得马不停蹄的赶去永河王府,安平据簪花节事项,要对我予以嘱咐。 花抚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替我梳洗捯饬,把我那身简便却不够隆重的衣裳不由分说脱了去,换上我最不喜欢百福华服。虽说这华服漂亮高贵,但穿起来着实麻烦,裹上七八层,又重又笨,走路都成问题。 我耷拉着脑袋,朵步忽然开口:“我就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像是忘了什么重要事情。这才回过味来,还得去趟永河王府啊,险些都给忘了。好在花抚想起,又赶来为你穿衣,这才免得你误了时辰。” 我叹了口气,想着如若不是不可选择,朵步倒是比我更适合来做这个人质,她学起宫廷的礼节来,可比我快得多。 不管大节小节,宫宴臣席,每每都要去永河王府请示一番才能行,这是我来南瞻,学会的第一道旨令。 因我身份特殊,事无巨细都由永河王全权包揽,我有事没事就得去一见一下百里慨,表示一下我还在,没有跑。展华宫与永河王府比邻而居,永河王百里慨对我多有照料。其实我明白,这说好听了叫照顾,说不好听的,就是有变相看管监视。但安平是真心待我,对我有求必应,诸事为我考虑,就因如此,就算被他们看管着,我也没觉得多不自在。 我以手支颐,困得东倒西歪,朵步拧干毛巾仔细替我洗脸。她故意用冷水浸透毛巾,冷的我打了个哆嗦,但照旧没能驱散我的睡意。头发被解开披散一片,为我束发的婢女细心地用象牙梳慢慢梳着,梳头婢女怕弄疼我,手上力气用得轻柔,更加使我昏昏欲睡。我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自己像个人偶,任凭她们摆布。 月食趴在我脚边,将头放在我鞋上睡得正香,我动动脚,它便动动头,压得我脚背麻。 插珠花时,婢女手一抖,刺破头皮,疼得我闷哼一声,这下瞌睡醒了一半。朵步见状,一把将她推开,夺过珠花自己上手。 沉声絮叨:“怎地如此毛躁,手无轻重,伤了公主你担当不起。” 她僵着脸,用眼剜了那婢女一样,那婢女被吓得大气不敢喘,杵在原地动也不动。我笑笑说无事,让她出去,她斜着眼睛瞥一眼朵步,朵步不言,她终究还是不敢领命,只留在一旁细心听候差遣。 朵步遇见大事话便会增多,一改平日沉默寡言的性子,唠唠叨叨说了很多话,大都是见着永河王妃时如何说祝福语,给永河王爷行礼时如何福身算得体,这话我听过不下百遍,耳朵早就起了茧,此刻很是不耐烦的胡乱点头。 我听她说得起劲儿,也不敢打断。我现下无聊透顶,便透过镜子去偷偷打量她,不得不说,朵步这张脸还是很有特色的。秋娘眉、狐狸眼,鼻若琼瑶,肤若凝脂,口含丹朱,十分精致。在众人眼中,朵步聪慧温柔,且有耐心有觉悟,凡事一点就透,从无半点行差踏错。不似我这般无能,除了能吃能睡能惹事,对其他一概不知。既学不会宫中礼仪,又弄不懂南瞻诗文,在尚书苑里上学这段时间也大都在神游太虚。只叹我无可奈何担当起这和亲大任,哦,应该是人质重任,实在是强人所难,赶鸭子上架,赶猪上树,赶我下河啊。 这份讲究的差事是极不适合我的,像我这种野马驹子,就应该随意放养,疾驰在大江大河之外,不该被拘束。又或者,该像月食,活在北邱的雪山草原上,养在戈壁大漠里。总之就是,除了深宫高墙,去哪儿都行,只要能自由就好。我虽做不了翱翔苍穹的雄鹰,可也不想像画眉似的关在笼子里,做一个逗乐摆件儿,我不快乐,别人也不高兴。 我把玩着腰间琅嬛,抚摸其精湛纹路,略一顿,兀觉寒凉,便甚是烦躁的取了下来放到梳妆台上。这玉饰矜贵珍重,而我粗心大意,不适合佩戴,若是磕缺了一个角,岂不可惜。 朵步替我梳了三梳,摩挲着一缕头发,长吁短叹:“缺缺的头发都这么长了,时间真快啊。” 用头发来比较时间,是不是有点奇怪啊,正常人不应该都是说长高了多少,长大了几岁嘛。真难得,朵步也有词穷的地步。 她放下我的头发,侧脸凝着镜子,平端又夸了句:“缺缺变漂亮了。” 我呵呵干笑两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我静坐在镜子前,望着铜镜,镜中的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唯有两道黛眉稍稍看得过去些,因为累,这张本就不太出色的脸皆是伤心颜色,哪有半分漂亮。任我脸皮再厚,也不敢应下这瞎子都不敢苟同的瞎话,亏得朵步违心说出这种谬赞。 ……捯饬了好半晌,我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听到“砰”一声巨响,眼睛一睁,睡意全无。 我脑子飞快转动,看向气得不行的长极,这才想起正事。 长极十分不悦,臭着脸道:“麻烦你收拾快点,我母亲还等着呢。” 我歉意笑着,也不反驳,好言好语道:“你再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长极伤神扶额:“两个时辰前,你从宫里回来时我便提醒过你,要你早点梳洗打扮好,这都多大时候了,你还磨蹭!快点,别让我母妃等急了。” “别催别催,我很快就好。” 花抚忙着为我准备礼品,没工夫替我佩戴头饰,就打开首饰盒让我自己挑选,看着面前的一堆步摇发簪,我就犯了难,不知如何佩戴。佩戴头饰讲究得很,每个重要的场合都有特定的配饰,若是佩戴不对,不但起不到美观作用,反倒污了颜色。 我转头看向朵步,期待她能给点意见,谁知朵步将头扭朝一边,再不看我,赧然道:“你自己选。” 她这是怎么了?刚还兴致勃勃的为我戴珠花,怎一下子就晴转阴。 我也来了脾气,不去央求,见着什么顺眼就戴什么,满头插得重重的,脖子重得撑不直。 长极杵在门口看着我笨拙的动作噗呲一笑,摇了摇头,施施然走了过来。 “你可真够笨的。”嘲笑过后,便伸手拔去我满头珠翠簪花,只挑了一只甚是精致的步摇给我戴上,又配上一对小巧的镶玉钗环。步摇上低垂的金叶摇曳作响,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脆声音,心里欢喜,就是被长极挖苦也不觉得生气。 一番梳洗完毕,便在长极的陪同下出门。 因着永河王和长极在,我一直坐立不安,幸有安平不停地和我说话解闷才不算尴尬。 半个时辰后,我再次满载而归。长极说自己有事要忙,便没有送我回展华宫。 我退去一身枷锁,准备去沐浴。 还未等我换衣服,朵步便来通报,说允康和安康前来拜访,同来的还有孟节。我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急冲冲进门,差点撞上孟节那堵肉墙。自从上次宫中一别,我便好些日子没见他。听长极说,他好像去了陇洲,得去好长时间,没想到今日竟是回来了。我按住鼻子,抬头正对上他那张脸,他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笑屁啊! 允康笑着迎上前来,恭敬的向我福了福身,安康紧随其后。我不想她们待我这般生疏,这让我感到难受。 还未等我开口,安康立刻嗔道:“缺缺,你又去了哪里胡闹,害得我们好等。” 嗯,这样总算是正常点了。 我抱歉涎笑,道:“让你们久等了,我这不是来了吗。咦,怎么不见秦落雪,他没来?” 孟节戏谑附和到:“对啊,你那个斗嘴冤家呢?” 安康虽和秦落雪平日里没少斗嘴吵架,可哪里听人说起她俩是什么‘冤家’,这么晦暗不明的两个字,竟把平日里没羞没臊的丫头脸都给叫红了,连带着看人的眼神都是越发温柔。 “孟节,你胡说八道什么,冤家一词可不能这样用。” 我下意识的去观察允康的神态。她没有任何反应,脸上挂着恬静笑容,忽而有些失落的别过脸去。 孟节尚在疑惑自己到底哪里用词不当了,根本没注意到此刻微妙氛围。我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也装作不知,拿起桌上点心慢慢啃着。 在外人眼里,秦落雪和安康的确是良配,家世容貌都是极适合的,可秦落雪的心思,是个明白人都能看懂,一心挂在允康身上,压根没对安康动念头。 我看了一眼安康,又看了眼允康道:“对啊,怎么不见他,平日里,你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儿,今日倒是稀奇。” 允康摇头嗫嚅:“不知道。” 安康脸色绯红,抿着笑说到:“你关心秦落雪那家伙做什么,横竖他都是有乐子的。对了,你今日进宫肯定得了不少赏赐吧。” “那是自然…”我得意一笑,转身吩咐朵步端茶倒水。 继而又道:“难得见你们一起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安康张口正待说话,却叫孟节抢了先:“明日是簪花节,你可有什么安排?或者说,你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我……呃,问我们。” 我噗嗤笑道:“你不会特意来说这个吧?你是个男子,我能问你什么,要问啊,也是问问允康和安康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初长成 孟节一阵无言,失笑道:“说得也是,是我唐突了。” 我摆了摆手,大方道:“无妨无妨。” “你等着,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他说着往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事一根发簪。发簪上面点缀着几小朵含苞待放的桃花骨朵,骨朵儿簇拥着一朵完全盛开的淡粉色桃花,白玉点翠,红瑙为底,簪柄纯银打造,分外精致美观。 这簪子好生眼熟,我愣想片刻,一瞬记起来,这不是他上次在乌硕川时买的那支发簪吗,他还让我猜是要送给谁的来着,我猜了赵青鱼和听笙,他都说不对,到最后也没猜出来他要送给谁。他如今拿出来,难不成——他要送给安康!! 我惊讶地回头看着安康,安康却惊讶的盯着孟节手里的发簪,圆睁双眼惊呼一声,随即又撅起了嘴,口气很是苦恼道:“这簪子真是好看,可我们现在有三个人,你只有一支怎么够分的,孟节你也忒吝啬了。” 孟节眉眼带笑,随手递给了我。 给我的??? 我犹自不信,推开他的手:“你弄错了吧,安康在旁边。” 他口气稍有生硬:“我又不是给她准备的,就是特意给你的。” 声音不大,却也足够令人听清,安康和我都被惊到,唯有允康尚在发呆。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微妙的沉默。我低头看着鞋尖,避开孟节眼睛,他声音飘荡在头顶:“明日是簪花节,你总得有件跟节日有关的物件才是。我母亲说了,簪花节要戴一只像样的发簪,这发簪你收着便是。” 他越说越没底,生怕我会拒绝,我面露难色,实在不好接受,确实打算拒绝的。若是寻常饰物也就算了,这簪子寓意深远……我万万不能要。 我断言回绝:“孟节,这东西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我小心去探视他作何表情,他不愠不怒,安然自若,目光从我脸上徐徐移至手中发簪,讪讪一笑,又看向另一侧的安康,若有所待。安康似会意,唇角上扬,笑得促狭对着孟节道:“怪不得你会和我们一起来展华宫,之前我还道这是碰巧,原来啊,是有意为之。醉翁之意不在酒,感情是故意送礼来的。” 孟节莞尔,不置可否,紧盯着我,看我是何反应。 我能有什么反应,自然是雷劈一般的反应。 “不行不行,孟节,这簪子我不能要。咱们虽然是很好的朋友,可这簪子送我不合适,你还是拿回去……今日是簪花节,你留给你想送的姑娘便是。” “废话真多!”他终于没有耐心,一个箭步靠近,便将发簪别在我发髻上,舒心道:“挺好看的!”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人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门外。此时无风,我也能凌乱不堪。 我看到安康给允康使了使眼色,但允康神游天外,根本没有注意到,安康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她才惊觉回首,一头雾水凝向安康:“何事,是要回去了?。” 安康无奈蹙眉:“啧,你又在想什么,整天糊里糊涂的。” “没有没有,我没有想谁。” 像是被人窥破了什么秘密,允康连连摆手否认,见我俩都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又羞赧低眉,嗫嚅道:“我刚才走了一下神,没听清你们说什么。” 听了安康转告的话这才注意到我头上的发簪,马上官方夸耀一番:“缺缺,你这簪子哪儿来的,真是好看。” 环顾四周,又问:“世子呢,回去了?” 唉,她真是诸事不关心啊。 我木然抬手摸了摸头上发簪,心里五味杂陈,思虑一瞬,还是将发簪取了下来交给朵步保管。 看来,我得找个时机跟孟节聊聊了。 ………… 安康和允康临走的时候才说明来意,原是来约我明日清晨一同前去云胡河边的。可她们来晚一步,我早就约了于归同行。 这一晚,我睡得十分香甜,做了个美梦。梦里下了一场雪,堆得大地素白洁净,我乘着东风远去,可不知去处,也许是要回北邱,突然想起,北邱里的太多阴谋诡计,又打了退堂鼓,回去做什么呢?我心里难受,不愿回去,正想掉头折返到南瞻,又猛地惊觉,南瞻不是我的家啊,我没理由待在那儿。 于是乎,我只能逗留在了云层之中,徘徊不定。 雪越下越大,大得遮住了前方的路,刺眼异常,让我寸步难行。我盘腿坐在云朵上,低头俯视人间。人间照旧,无风无雨也无晴,雾色沉沉。我以手支颐杵在膝盖上,突然眼睛一亮,看见满天飞雪都是红色。我喜不自胜,立刻爬起身来,欢呼雀跃的伸手去接这雪花,雪一落在掌心,就变成了水,留不住。 正此时,我听见有人唤我,蓦然回首,竟是长极。我惊喜出声,想要同他说话,却吐不出来一个字。 一阵大风刮来,云层散去,我从万丈高空坠落,我拼命叫喊,“长极救我”——没有声音。 我飞快往下掉,离他越来越远…… 我被吓醒,出了一身冷汗,抬头看看窗外,天微微亮,长舒口气,继续睡个回笼觉。 恍惚间,我听得有糯糯的声音在唤我,仔细听来,像是朵步。应该是要唤我起床,但如此温柔的声音只会让我睡意更浓。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朵步一阵推搡后,我才睡眼惺忪的醒来。 只觉得身下湿濡濡的,腻歪得很,掀开被子看去,差点当场昏厥。 “啊,啊,啊——” 朵步被我吓着,连忙问我发生何事,哪里不舒服。 我捂住肚子喊痛,抬手哭唧唧的指着双股之间,还有被子上那片暗红,抽泣嗒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肚子突然好难受,还流了好多血,一定是得了怪病。天啊,我还不想死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我不甘心不甘心!” 说着说着,潸然泪下,忽又抱住朵步嚎啕大哭起来。除了受伤以外,我真还没流过这么多血,且还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毫无征兆就流血,这不绝症是什么! 小腹酸疼难耐,真是痛煞我也!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够了,又语重心长的开始交代后事:“我想我一定是得了绝症,怕是活不久了,你要好好活着,若是可以,就回北邱去。不过你得带上月食,替我照顾好它,它还没有娶媳妇,你得给它物色一个漂亮的母狼。我不行了,不行了……” 古有刘备白帝城托孤成就千古佳话,今有缺缺我闺房托狼崽子,想必也能名留史册,唉,都是操心的命啊。 正运量气氛中,朵步一巴掌呼来,拍得我眼冒金星,错愕不已。我瘪嘴,更是伤心:“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打我……我就快死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朵步一忍再忍,扶额神伤,语气无奈道:“只是来葵水罢了,也值得大惊小怪?” 我瞪圆了眼睛,止住哭泣,不耻下问:“葵水是谁?他来做什么?” 朵步又一巴掌呼来,我瞬间清醒:“我来葵水了?” 简直难以置信。 她好笑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瞬间石化,努力憋住窘迫和哭意,颤巍巍:“我之前是被吓着了,没有反应过来。再说了,又不曾有人跟我说过,我怎么知道这个。” 她疑惑问道:“你阿娘没跟你说过?” 她不说还好,一说,又勾起我的伤心事。我阿娘?,生我的还是养我的!生我的销声匿迹,不知是死是活,养我的,这倒是可以确认已经死了,不过就算她活着,也未必会跟我说这些,她那般恨我,才不会有闲情逸致来关心我。 我恹恹摇头,朵步怔仲,语气愧疚:“是我疏忽了,忘了教你这样。” “嗯?”我讶异抬头看她,她一脸自责,内疚不已的样子,我有些感动又又觉得好笑,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她又能知道多少。 “这个不怪你,是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指望着别人。” 我握了握她的手,她立刻眼笑眉舒:“不过不要紧,现在学也是一样的。缺缺来了月事,便是长大了。” 是啊,我竟然来这个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真的长成了女子?可是,为什么要是这个时候来,今日我还得去踏青呢! 来了这个,我行动起来多不方便。 我还准备去云胡河边戏水的,看来是泡汤了。 看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朵步频频失笑,等笑话够了,才想起来该为我清理一下。 清晨,日头方上两竿未及三竿,永河王府的婢女便送来一盘面捏的青桃,说是簪花节里必吃的果子,永河王妃连夜吩咐厨房做的,就等着第二日给展华宫送来。花抚接过,好生打赏送走来使后,又端着果子去找我。 打扫的侍女都去为今日的事计忙活,院里此时寂静无声。 花抚一手端着果子,一手轻叩几下门,朗声问道:“公主,您起床了没,安平娘娘差人送来青桃。还在温热,您要不要吃点。” 我捂着被子,不想说话不想动。 房门开启,朵步从屋内走来,小声道:“公主还没醒呢,果子给我吧,我放桌上等她醒来就吃。” 我清醒得很,只是不太敢动罢了。我一起身,啧啧,黄河涛涛啊。 “还没起?公主平日里可总念叨着要出去玩,今日这般好的机会她还不积极?”花抚皱眉,说着探头往里瞧去。 朵步见瞒不过她,一把将她拉进房里,关上门才低声说:“公主她不想和宫里的其她人一起出游,觉得不自在,而且……她想穿上男装出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62章 青桃 花抚蹙了蹙眉,哑然道“这怎么能行。宫里的贵人们每年都是一起出行,在固定的场地活动的。昨日公主入宫时也该听到这规矩,此刻离了席可不妥当!”说罢,放下手中盘子就往里走,还没走到内室,我就穿着一身男装,兴高采烈的蹦跶出来。刚想原地转个圈向朵步炫耀一番,没曾想正对上来前来说教的花抚,两人撞个正着,哎呦一声,皆被对方撞倒在地上。 花抚捂着流血的鼻子,泪眼盈盈蹲在地上,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十分抱歉的凑过去看她伤势,歉然道“花抚,怎么是你啊,对不起我没看到。呀,你流这么多血,疼不疼啊!” 朵步憋笑当中。我却满脸通红。 花抚镇定的擦了擦血,从容的从地上站起来,苦笑道“公主,您怎么像头小老虎似的,横冲直撞。您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啊,嘶,奴婢的鼻子可遭了罪。” 我一番赔罪,又让朵步打来一盆水,拧了帕子给花抚擦干净血迹,扮了个逗趣的鬼脸,她这才气消大半。兀地想起正事,又赶忙将青桃端了过来,笑语泠泠“这簪花节吃青桃啊,是我们南瞻的习俗。女子早晨吃了青桃,就有了福气,外出踏青便能遇见良人,虽说公主不愁没良人,不过这南瞻习俗还是要遵循的,毕竟花神娘娘的庇佑不能舍。” 我好奇的捻起一块果子仔细打量,凑到鼻子下方嗅了嗅气味,顿觉清新。这青桃是糯米粉掺入艾草汁后,捏成桃子造型,放入蒸屉里蒸熟,所以有股子米香。只有鸡蛋大小的青桃,一手一个,甚是精致好看。我尝了一个,觉得吃味不错就塞了块进朵步嘴角,边吃边道“这小小的果子,就能带来良缘?有些可笑。不过还是挺好吃的,对了,下次记得多放点糖进去,我爱吃甜的。” 花抚讪笑,递了杯茶给我,温柔道“这果子一年只吃一次,您还以为是平日里的瓜果点心,想几时吃就几时吃啊。” 我咂咂嘴道“若是有豆沙馅的就好了。” 朵步恨铁不成钢,拍了拍我的脑袋“这是青桃,又不是豆沙包。” 我捧着冷茶再喝两口,将干涩的嗓子润了润,擦了擦嘴,才踩着飘忽的步子要出门。花抚一个箭步冲上去,堵在我面前道:“不是跟公主说过,您今日须得先进宫去,和其她的公主郡主们一同出行吗,您不能单独出去,这样不合规矩。而且您还是穿这身衣服,须得换掉。昨儿晚上安平娘娘遣人来说,今日踏青是去云胡河边,那边的桃花开的最盛,最红,花神娘娘的恩慈也最旺,您待会儿去了,可得好好祈福,莫要贪玩误了正事。” 朵步一闻此言,忙凑到我身边,笃定道:“花抚说得很有道理,你不妨听她的。” 我回头看着一脸迷信的朵步,不觉好笑,揪着她的脸,捏了又捏,弹性真好。我道“朵步几时也这般迷信了,以前在北邱祭拜天神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虔诚。莫不是,春心动,慕少艾了?” 朵步冷哼一声,瞪圆了眼睛看着我,十分气不顺的把我的手从脸上扯下来,严肃道:“我只是觉得花抚说得有理,况且,你也不能擅自独行。别忘了你的身份。” 又来了又来了,‘不要忘记自己身份’这话我都听八百遍了,耳朵早就起茧子。 我邹眉不悦,朵步毫不在意,一鼓作气,条条框框给我重温一遍又一遍,都是在暗示我要循规蹈矩,莫要意气用事。 我抗议道“可我跟于归早就说好了,我俩一起换上男装出去的,你不让我出去,那我不就失信于人了吗。为何于归去得,我去不得。” “你和于归郡主处境不同。” “哪里不同!”我环抱着手,好整以待凝视着她。 她脱口而出“以你的身份,你做不了自己的主。” 我瞬间冷脸,嗤笑道“是啊,我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我哪里能自己做得了主。” 朵步自觉失言,奋力抢白想要解释,但看我已经回了内室,她也就作罢,表情有些凝重。 小腹隐隐作痛,刚才那一动怒,再次引起黄河决堤。我羞愤交加,趴在桌子上,将头扭到一边谁都不理。 花抚站在我身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本以为她要来安慰我,她却走向朵步,拍了拍朵步肩膀宽慰道“没事,公主没往心里去。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朵步点头,默默不言,步子轻盈地转身进了内室取来锦衣要服侍我更衣。我认命的换了上,如同傀儡一般任由几个侍女装扮。褪去男装,着了一身鹅黄色轻衫,嬛佩吊饰,铺翠冠儿,捻金雪柳,花抚蹲在我脚边为我整理裙摆。 院外传来嘻嘻索索的笑声,花抚耳朵最灵,一准儿猜到是于归的声音,她突然回过味来:“公主,您快些准备出门吧,接你的人来了。” 于归今日这身行头很是受看,一袭天水碧长裙,清爽雅致,眉插春山之黛,樱珠轻点绛唇。忽而意识到,于归已然也成了大姑娘。她换了这身衣服,看来是要叛变了,不和我一同换男装出去了。我听见她在唤我,但我充耳不闻,只拿起一块罗帕玩得开心,手帕转得圆圆的,一个使劲儿,便飞了出去。方巧落到刚进门来的于归脚下,她弯下腰去捡起手帕,几步上前将罗帕塞回我手里,笑语盈盈“你是不是青桃吃多了上火,脾气如此大,跟谁生气啊。” “我才没生气!!” “还在狡辩,说,和谁置气呢?” 我努了努嘴看向朵步,于归瞬间明白过来,好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看啊,定然是你又想偷着出去玩,人家朵步劝了几句惹着你了呗,我说,你也忒小气了吧。”说着便向朵步使了个眼色。朵步会意,挪着步子向我走近,驻足打量我的神情,确认我没有怎么气得厉害,便试问道:“不生气了?” 我扭过脸,佯装气未消“正在气头上呢。” 花抚取来那件云纹织锦斗篷交给朵步保管,交代她晚间时候要给我披上,说是要防着夜间回凉,我觉得麻烦说不想带,可有拗不过花抚只好作罢。 花抚替我理了理头发,催促道“既然于归郡主来了,您就和她一起出去吧。要是去晚了,只怕您的良人收到的桃花都该用车拉了。” 我略一出神,怔仲想了片刻,方才记起还有这一说法,当下拉起于归往外跑去,朵步轻叹了口气约上东珠赶忙追上来。 朵步和东珠一左一右坐在马车前面上,我听着街上传来的欢声笑语。 于归和我说了一件事,我惊讶出声“你居然这么大胆,竟真的跑去和他表明心意。那他什么反应,是不是开心的找不到北了?” 于归略有失意,面上却仍旧挂着笑,黯然道:“他说,他不是我的良人。” 我吃惊,怜悯道“他竟如此直白!那你当时一定难过极了。” 于归也是伤怀“我当时羞赧得紧,恨不得将他推下水里去,想着自己一番倾慕之心碰了壁,成了那水中落花,自己有意,别人却无心,我真是又气又恼。” 我心里一塞,不知如何回话。 于归忽道“不过事后想想,还是我鲁莽了些。我不该说那样的话,还大言不惭跟他说,我可是他的太子妃人选。我说出这话就后悔了,就像逼着人家喜欢你一样,可笑又可悲。”于归语气凄然伤感,说得让人心疼。 我叹了口气,以手托腮,支撑着脑袋杵在膝头发呆,这情爱之事果真让人烦恼。 城中游人如织,最是一派升平景象,云胡河边攒拢着一群群放花船,折花枝的人,河边的观海楼被皇家征用,里头全是宗室女子。我一直想亲自去云胡河边放一盏花灯,感受一下这南瞻有名的簪花节气氛,可如今虽近在咫尺,却因我随着皇家车队而来,并不能随性而为,擅自离开队伍。我求过朵步多次,总被她以规矩驳回。 “我们待会儿也要去观海楼里吗?”我问于归。 于归点头,答道:“嗯,观海楼是整个南瞻最高的地方,视野开阔,能看到整个建康城的全貌。但凡是重大节日,观海楼都是皇家御用之地,唯有此刻不对百姓开放,上面观景的人全都是贵族宗室之人。” 云胡河边的观海楼,里面的菜系齐全花样繁多,茶水点心也是一绝,楼有高七层,在楼上观景确实是首选。且观海楼装修极好,用材考究,围栏都是经过能工巧匠们精心雕绘而成,有凉阁名唤“众潮归”,听说出自郝夫子之手,是他当年为抵酒钱挥毫而创的,虽说写的一般,但人家到底是个名人,为着他慕名而来的人也不在少数。无论白昼通夜,四季更迭,此间游人络绎不绝,是贵人们平日里的云燕之地,也是今日皇室设定宗室贵女们的聚会场所。 我试问“难道我们一天都在观海楼上待着,就不能离开那里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我可不想困在一个地方不动。” 我本就不愿和那些官家女子同处一室,若是长久待上一整天,还不得憋屈死我啊。 —— 求推荐,求收藏。挥泪大甩文╭╯e╰╮接下来,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63章 讽刺 于归噗嗤一笑,摆手道:“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去那里汇合罢了。等女眷们碰过头,会了面,便可以邀约上闺中密友,任由自己安排行程了。若是一天都想待在观海楼里,倒也不是不可以。” 我拍手叫好,顿时喜不自胜:“太好了,我还以为真的要一天待在那里,这未免也太煎熬了些。” 于归探头看向帘外,神情恍惚,我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入眼处,车水马龙,朱轮画毂。 今日是簪花节的最后一天,城中最为热闹,街道两旁都是兜售各种有关簪花节习俗的物品,诸商家各出新意,将桃花运用在种种器物上,以此来吸引游人购买。有绘着花神娘娘的面具,点缀着些许桃花的发簪,也有绣有桃花图案的香囊,里面的香料也以桃花为主。长街两侧挂着画有桃花的五色琉璃灯,街上游玩的妙龄少女们,无一不是手执一束分叉桃花,耳畔还别着几朵作头饰,而男子手里,便是各种各样的面具。 雕鞍玉勒,行人纷纷,面上皆是朝气蓬勃。得了花枝的少年,春风得意的笑着,其中良缘定是促就。 越过这人声鼎沸的东市,过了相思桥,往观海楼方向看去,此刻那里也是人流攒动,被围得水泄不通。 于归恹恹放下帘子,斜靠在车壁上。我兴奋的看着街上盛况,忽听阵阵铜锣声,是编棘为垣在变戏法的艺人,周围是走走停停看戏的观众。王族宗室的车马占据了大半条街,如此热闹的场面实在难得一见。我不住惊叹,扭过脑袋叫上于归一起看,她噘着嘴,不屑一顾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南瞻国强民富,国都日日都热闹非凡。今日又恰逢南瞻大节,人多些也正常,而且现在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 我猛地转过身子,惊诧道:“这还不是最热闹的?那什么时候才最热闹。” 于归气定神闲,骄傲回复:“晚上,到了晚上拜花神娘娘的时候,是整个簪花节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到时候,好玩有趣的事儿更多。” 我开始无边幻想,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宝马香车里不断下来些妙龄女子,大都是贵族里的千金,身后或多或少跟着几个家仆,数十辆马车队伍来的人,人们摩肩接踵,竟将观海楼前的大街堵得无法转身。 大街上,我死命拽着于归。我其实有点路痴,若是没了旁人陪伴出门,我定会迷路寻不到方向。关键的关键,我有点怕生。 于归笑我是窝里横,我懒得置辩,她怡然自得的拉着我往楼上走去。 方才上了二楼,只见袅袅婷婷一行婢女端着青桃往内走去,彼时楼上已是济济一堂,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 于归拉着我进雅间时,安康正与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围坐在一方小木几前说笑不断。 正中案前坐的是陶絮儿,橘色锦衣坠地,端坐在小香案前面,此刻正悠闲的摆弄着自己钗环首饰,拿起一件又一件对着镜子比戴,眉头蹙了又蹙,始终没能挑到称心满意的。 于归轻笑,说她好像花魁,是来选美的。说着说着,便大笑起来。 这边于归闹出动静,屋子里的几个女孩才注意到屋里来了人,立刻收敛笑声,恭敬起身向我问候,齐声道:“公主妆安!”。 我不端架子,含笑回复:“不必客气,大家随意就好。” 宴臣俏皮可爱,笑得很是甜美:“缺缺于归,你们来了啊。” 不知她原本是在和几个姑娘说什么,板着个脸,情绪低落。见着我和于归,倏而眉欢眼笑的起来,她冲我摇手之际便走了过来,我受宠若惊地迎了上去,因为手上戴着铃铛,随着我轻快跳跃的步子叮当作响。没缘故,心情也开始愉悦几分。 “我们在吃青桃,你俩也来尝尝看。”宴臣拉着于归欣然入座,我却被陶絮儿挽住,她看着我目中有微光闪动,恬静神情里透着几分不张扬的得意,声音尤其娇弱:“是我等眼拙,竟没注意到缺缺公主来了,也没个人通传一声,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公主莫要多意才是。” 我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在呵呵。你又不是主人,说什么招待不周?莫名其妙! 她说着便上前来拉着我的手,也不再痴心于起先挑首饰的差事,开始给我念叨她今日发生的鸡毛蒜皮,描述南瞻节日的隆重。一会儿说什么她阿娘亲手给她做的青桃多好吃,要给我尝尝,一会儿又说陶贵妃赏了她多少珠钗,也要送我几对,她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喷我一脸,我嘴都插不上一句。我极力忍着不耐烦,脸上仍旧挂着礼貌的笑。 谁料她话锋一转,提到早晨见着长极去接温耳的事,还猜测他们是要单独出去游玩。我笑容渐渐消失,毫无客气的抽开被她挽住的胳膊,嬉笑道:“待我看看大家都带了什么好东西,也弄几个来瞧瞧,陶姐姐说累了,还是息息吧,让舌头小憩片刻。” 我环顾四周,左右两边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允康和盛云姜,允康身边站着盏露,手里拿着帷帽。 我径直跑到角落挨着落单的允康坐下,推了推她:“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快来,咱们一起吃青桃去。” 允康满脸和煦道:“我吃过了,你去吃吧。” “吃过了?”我犹自不信,抬头看向盏露,见她一满面愁容,欲言又止的回看允康。 我心里大概有了个数,硬拖起允康,没心没肺笑道:“你那么爱吃,多吃几块又有什么关系。”我将她拽到人堆里,将桌子上的青桃挪一盘子到她面前:“你快尝尝,很好吃的。我早上才见着这东西,便一口气吃了四五个,撑得打嗝都停不下来。”。 说完,我自己也拿着一块吃得香甜。 允康踯躅不懂,凝着果子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去拿。我见她不动,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眉头一皱,捡起一个往她嘴里送去,允康笑了笑,也不再忸怩。 陶絮儿从人堆里走来,看着吃得正欢的两人,袅娜娉婷的坐在我们对面,捻住一个青桃,嘴角上扬,看着允康轻蔑冷笑道:“允康你可得多吃点,沾沾我们的福气。毕竟你阿娘死了那么多年,怕是很久没人给你做青桃吃吧。你可得好好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话落,四周喧闹戛然而止,皆屏气凝神的看着允康,有窃窃私语讥讽嘲笑的,也有同情怜悯于心不忍的,但大部分都装作事不关己,在一旁不为所动,冷眼旁观。 安康和于归回首,不知发生什么事,迷茫问道:“这是说些什么呢,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允康握果子的手兀地一收,将青桃捏的稀巴烂,垂下眼帘,看不清她眼中愠怒,唯有耳根通红。 我瞬间爆炸,恶狠狠的剜着陶絮儿:“这青桃若是陶姐姐家的,就请端走,没人想要沾你的福气,我怕你的福气太少,没几下就被我们沾光了。若不是你家的,还请你少说几句,这世上从来不缺哑巴。” 于归早安康一步反应过来,知道又是陶絮儿这个不安分的在挑事,也不善的看向陶絮儿,眼里多了几分鄙夷。陶絮儿倒是面不改色,薄唇轻启,仍然一副跋扈面孔,讥笑出声对我道:“公主莫恼呢,姐姐可不是这个意思。公主应该不知道这青桃的讲究吧,那姐姐就跟你说说。” 我不屑听她废话,将手里剩下的半块青桃扔下桌上,拍了拍手,一脸不耐烦。 陶絮儿怡然自得,拿腔捏调的道来:“这簪花节吃的青桃,一般都是由自己母亲去准备。未出阁的姑娘吃青色的,已经婚配的,就吃红色的,青桃果子虽普通,却饱含母亲对子女关爱与寄托。一般来说,簪花节里的青桃是不能随意分享的,这事关个人姻缘,哪能马虎。允康吃了别人的青桃,也就是削减了别人的福气,我说了几句,难道不应该呀?” 众人不言语,便是允康自己也没有说话。 我气得不行,冷笑道:“这一块果子,怕是承受不住你这么大的寄托吧。再说了我也没有母亲,永河王妃还不是给我做了青桃,难道这习俗她会不知。这桌上的青桃我也吃了,你为何不制止我?可真会看人下菜碟,只说允康不说我,你就不怕我削减了你的福气!” 陶絮儿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抚抚裙摆,凝了一眼无动作的允康,傲睨自若道:“我怎么敢说公主您呢。永河王妃为公主准备青桃,那是王妃疼您,将公主看做是自己女儿,准备一份果子,也是合乎情理的。且公主身份高贵,何必跟有些人相提并论。哼,一个庶出,居然事事往前凑,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这什么人啊,气得老子肚子疼,要不是我今日身体不舒服,我非得揍人不可。 我正待开口回敬,于归却是看不下去,一口闷气不吐不快,反刺道:“是啊,你既然知道今日在这里的,都是些出身高贵之人,那你又来做什么呢。莫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跑错了地方。自己不怎样,整日里挤在老虎堆里的狸猫,竟也好意思在这里冒尖儿,对别人指指点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64章 祈愿 陶家确实说不上有多显赫,一切荣光皆依靠着陶贵妃而来,陶絮儿的父亲平庸无才,官场多年,不过还是个五品的通政司参议,不算什么大官。她能这样跋扈,不过是狐假虎威,借着陶贵妃的身份自持尊贵罢了。 尝听闻陶絮儿的父亲宠妾灭妻,弄得她母亲性情大变,阴晴不定。在陶絮儿小时候,她母亲便常变着法虐待她和她弟弟陶若以此出气。她还有个同父异母庶出的哥哥,十分得她父亲欢心,从小到大要什么给什么,溺爱得很。相比之下,她和陶若在陶家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庶出。 她如此这般嚣张跋扈,其实不单单是针对允康,所有庶出皆为她所痛恨。虽极力隐瞒,可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呢,只不过看在陶贵妃的面上,懒得与她计较罢了。 于归再次勾唇哂笑,完全不顾在场的人是不是有宴臣,鄙夷轻蔑道“若不是仗着有贵妃撑腰,就凭你的出身和地位,又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这些正经出身的勋爵贵女玩在一起。允康是庶出不假,可就算是庶出,也得看是什么庶出。她祖父不用我多说,大家也知道,是当年驰骋北域疆场,扫除突厥的神武大将军,更是南瞻十六卫之首;而她祖母则是楚国公主,皇室正脉。较起真来,允康可没比你矮一头,你又有何底气说这些大话。” 陶絮儿脸色突变,阵青阵白,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允康怒不可遏道“她怎么能同我比,她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的姑母是陶贵妃,我母亲出身名门,而她呢,贱婢所出的贱种。” 话音落,气势汹汹的就要掌掴允康,宴臣厉声阻止“絮姐姐,你还没闹够?” 陶絮儿闻言顿了顿,手上动作一僵。我看着允康,此刻她的脸有种异样的刚毅,浑身透着一股冷,盯着陶絮儿目不转睛的看,似要将她看穿一样,完全不像平日里温顺的允小五。 陶絮儿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恼羞成怒,狠狠瞪回她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说的不对吗?平日里看着你一副装腔作势,自以为多清高的样子我就恶心。一个低贱的庶出,处处要同我们比,事事不甘落后,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善待于你。” 宴臣频频皱眉,盛云姜看着气氛不对,赶紧扯了扯陶絮儿的袖子,示意她不要惹事,陶絮儿毫无忌惮,越发轻蔑地凝着允康。 允康依旧面无表情的地瞧着她,忽又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看热闹的人群,丝毫没有惧色,反倒低声笑起来“是我处处与人相比,还是陶姐姐要比?你看不上比你出身低的,可比你身份地位高的,又何尝看得起你?你针对我,不过是因为你自己活的不痛快,在我身上找平衡罢了。你以为每次在人前奚落我,就能让别人高看你一眼?哼,异想天开,你不过是在哗众取宠。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殊不知在别人眼中你犹如跳梁小丑一般。” 一语毕,满堂鸦雀无声。我和于归拍手称快,哈哈大笑,始终沉默的安康听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看着允康。允康镇定自若的看着气节败坏的陶絮儿,眼底浮起一丝嘲弄。 笑罢后,我开始心疼允康,她的逆鳞是她的母亲,谁都说不得,可如今却被人这样诋毁,她怎能不恨。 陶絮儿也被她说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眼神充满杀气,怒不可言的剜着允康,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宴臣偏头看向允康,柔声道了句“你莫要与絮姐姐一般见识,她今日身体不太舒服。” 允康嘴角上扬,冷冷笑笑,并未说话。 于归撇嘴“今日身体不舒服?她哪日舒服过,我看是脑子和嘴不舒服吧。” 陶絮儿怒极反笑,拿起桌上的茶水就要泼允康,亏得我眼明手快,抬手重重的向着她的手臂一拍,抖落她手中茶碗,茶水全部洒在她胸前,位置醒目又尴尬。 “你!!” 陶絮儿愤愤看着我,却又忍气吞声,不敢发作。 盛云姜素来与她交好,见状立刻拿着帕子为她擦拭,反被她一把推开,恨声道“少在这里装好人。”盛云姜一愣,悔恨自己不该多此一举,对陶絮儿很是失望,再不管她。 宴臣脸色不太好,若有似无的冲陶絮儿翻了个白眼,回头看允康时,面色稍比从前要温和些,不再那么冷傲。 于归掩嘴偷笑,凑到我身边看似要说悄悄话,却故意说得很大声“你看她胸前湿成哪样,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在坐月子呢。”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愣愣点点头。 霎时间室内哄笑一片,几个脸皮薄的已经羞得面红耳赤。陶絮儿更是又羞又恼,可动手的是我,她不能还回来,说话的是于归,她又惹不起。左右权衡,最终咬了咬牙,带上婢女回家换衣服去了,至于后面的拜花神祭祀她也无暇顾及。 观海楼的后院,是一片桃林,每一棵都枝干粗壮,花叶繁盛。这花神娘娘,是南瞻神话传说里的人物,由一株桃花修炼成仙。她容貌绝丽,温柔善良,掌管着女子的姻缘,决定一个女子的长相与品行,是南瞻最受尊崇的神明之一。 簪花节这天,女子在桃树下参拜花神后,要在发髻上别一支与桃花相关的发簪,若无发簪,也可以戴一朵真桃花。女子在桃树前点上一支刻有自己名字的红烛,然后虔诚祷告,将自己心中期许默默说给花神听,若是蜡烛燃烧一夜而不灭,就说明这个女子姻缘顺遂,可得良人。 我手里拿着蜡烛,安静地雕着名字,一本正经的跟于归说着闲话“以前我很羡慕神仙,觉得他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可以掌控别人的命运。可现在,我反而觉得神仙不易,虽寿命恒古悠长,不病不伤,可千年万载都过着一样的日子,也是有够凄凉的。一千年当做一日来过,凡人过得再不快活,也只有短短几十年光阴罢了,如此这么熬着,一眨眼睛就过完了,可神却要熬上无数个十年。” 她不以为然,嗤笑道“当神不容易,那当人就容易了?你有空操心神的日子枯燥,还不如下点功夫,好好雕一下你的红烛,你看看你的名字,刻得真丑!写的什么鬼画符,神都看不懂。” 我瘪瘪嘴,再不多言。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神台上的花神,兀又感伤不已。 若不是人,不是神,只做花鸟鱼虫,飞禽走兽该有多好。不会动情,不会愁苦,顶多也就会为了争争地盘,三餐温饱而忧心,才不会像做人这般麻烦。 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悲天悯人的呢,我懒得去想,横竖由他去了。 我跟在几人身后,一板一眼的学着礼拜的手势,点燃蜡烛。朵步从带来的竹篮子里取出事先备好的焚香,递到我手中让我自己点燃。 我接过,小心翼翼的点燃放到桃花树下,方才闭上眼,于归凑了过来拐了拐我的胳膊,小声道“祈愿时,你得在自己脑海里想着你的意中人模样,这样花神娘娘才知道你意中人是谁,便能为你们安排姻缘。” 我不解道“那若是没有意中人怎么办,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想象一个人出来吧。还有啊,万一在祈愿过程中,不小心想起别人,比如卖菜的阿伯,卖糖葫芦的小贩,又或者是你要好的朋友,再或者是你的仇人,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也得将就下去?” 于归嘴角抽搐,翻了个白眼“所以才要专心,不能神游太虚!。” “那如果有人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一闭眼,总想起那些东西形形,有的没的事儿,那该怎么办?” “你管这么多干嘛,你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你现在就闭眼,好好许愿,若是惹恼了花神娘娘,弄丢了良人,到时候你哭去吧。” 于归龇牙咧嘴的威胁完了我,转过头祈愿时,立刻一副温柔敦厚,虔诚无比模样。 宴臣瞥我一眼,甚是嫌弃。 允康始终恭默守静,听着两人对话回头看来,柔柔浅笑,继而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祈愿。 安康难得沉心静气,霜眸轻合,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看上去娟好静秀。我由衷感叹,我若是花神娘娘,只怕也会眷顾这样的美人。 看着大家都这样严肃对待,我也认真起来。 方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起长极的脸,脸上顿时烧红起来… 拜了神灵,祈了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在观海楼里用了膳,等到建康城里华灯初上,在此夜最为热闹也最让人期待的时刻出门。 南瞻的簪花节也是女儿节,不仅被王公大臣和皇家重视,寻常百姓也是为此忙的火热。南瞻虽素来制度严明,平常时间里可在街上滞留时辰短暂,待四更天后便再不得外出,可逢了这佳节却是个例外,通宵达旦,无人阻挠。 南瞻繁华,长街往来之人络绎不绝,特别是到了晚上,夜幕灯火通明,那些春心荡漾的少年男少女,开始穿着漂亮的衣裳,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走在大街上。男子若是找到心动的人,便将脸上的面具脱下来送给女子作为定情信物,如果女子也有意,就将自己手中桃花枝送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第65章 偶遇 观海楼里叠翠盈盈,樱粉沈沈,女孩儿们三三两两的相约去折桃花。 于归挑挑拣拣,选来选去,逛遍整个花园才勉为其难的折下一枝。我并未费什么心思,只随意堪折。宴臣似要和安康较劲,互相攀比着自己手的桃花,一旦发现对方的比自己选的好,立马扔了重摘。纵使大家都如此热心于选花枝,允康依旧不以为然,大抵也不想费这个神,看中哪枝,踮着脚便折了下来。 我低头凝着桃花,暗暗叹息,也不知今晚能不能送出去。 于归吵着要去放河灯,拽着我们就往云胡河边去。宴臣和盛云姜独做一队,并未跟着我们。 一路走来,安康已经收到一堆面具,尽数交给身后的侍女保管,手上的桃花枝依旧紧紧握着,始终没有给出去。允康不多不少也收到三个,但都礼貌的退还给了人家。而于归一路上奔奔跳跳,左看看右瞧瞧,一刻不安静,别人就是想要给她送面具也追赶不上她的步伐,到最后,她一个也没收到。 于归看着安康手里的一堆面具,又偏过头看看允康那几个,最后视线落到我身上,欣慰一笑:“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没收到呢。” 安康轻笑,赶忙道:“谁说的,那些给缺缺递面具的人,都被她挥起拳头给吓跑了。” 我接话:“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为什么要接他们的面具。我得等到我真正的的意中人来。” 于归嘴角抽动,叹道,原来如此。继而又打趣我:“你的意中人?谁啊?” 我赶忙说没有,她哼道:“撒谎精!” 我打着哈哈说总会遇到的,她又说我眼神飘忽不定,心中有鬼。 安康的心直口快,一如既往,揶揄道:“还能有谁,肯定是孟节啊。” 我虎躯一震,惊吓之余也不忘补上一记白眼,低沉着嗓子怒道:“谁喜欢他了,你别胡说好不好。” 安康眼笑眉舒,粲齿轻启:“别不好意思,我们都知道的。从昨天晚上孟节给你送发簪开始,我就知道你们俩关系肯定不一般。” 我心下大慌:“你们听我狡辩,哦不,听我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孟节我和孟节只是朋友,哦不,我们连朋友都说不上,也不对,哎呀,反正就不是那样的。” 天地良心,我和孟节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俩关系哪里不一般了! 于归怔仲,倏而开朗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孟节很好啊。长得高大英俊,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关键还有高湛的医术,如此也配得上你。嗯,挺好挺好。” 我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看我急得跺脚,这几人反而越发多想,对着我笑得瘆人。我解释了好久没效果,遂不再多费口舌,憋着口气,一股脑的往前冲去。 我听见她们在我身后偷笑,心下越发郁闷,走得也越来越快。 当今晚的第一轮烟火在北城门燃起,灰暗的天空上升起了一个红红的“大火球”,“嘭”的一声,火球分散成了红色的小点,绚烂如星,引得人们都朝着北门涌去。一时间,这条街人多得不像样子。我就这样被动推着往前走,等我回头看时,才发现我和于归她们走散了。 我是典型的路痴,在如海的人群中穿梭,便会茫然无措,只知道在原地转圈圈,不知该往那个方向去寻她们。我本想试着找原路返回,还未站稳,又被一窝蜂赶去看烟火的人推着往前走,等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才发现,面前这条街我更加不熟悉。 “人呐,人都哪儿去了。” 我护着手中的桃花枝,慌乱无主的在大街上游走。 “于归~朵步,安康~允小五,于归啊”人音嘈杂,我的喊声犹如蚊蝇,喊得倍感绝望。 迷迷糊糊在街上转了半天,还是没能到熟人,走得累了,索性蹲在一个卖花郎的竹箩筐边休息。抬头望着天,天上烟花绚烂,回首刹那间,我好像在人群里瞥见了羌笛,等我揉了揉眼睛定神再看去时,她又不见踪影。 兀地肩膀一重,我心里一紧,猛然回头看去。 我站起身,惊喜道:“朵步你来找我了!” 朵步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脸也有些煞白,看样子是走得太急,累着了。她叹了口气,嗔怪我道:“你怎么走这么快,害得我差点找不到你。不是反复交代叫你不要乱跑,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自知理亏,只耷拉着脑袋不敢回嘴。 朵步无奈摇头,也不再指谪我,等歇够了气便要拉着我去跟于归她们汇合。 我任由朵步拽着,乖巧的跟在她身后,转过一个街角时,恰好看见秦落雪和陶若出现在一个的卖折扇的摊位前。两人手中都握着一个面具,显然还没有送出去。我立住不走,再一晃眼看去,又看到旁边卖花胜的地方竟站着长极和温耳。 这几人怎么都在啊! 我暗道不好,踌躇不前,朵步拽不动我,回头讪讪问道:“又怎么了?” 我随意扯谎:“我不想走这边,这边一定更拥挤,我们换条路好不好。” 我才不想和他们碰面,长极和温耳走在一起,相谈甚欢,你侬我侬,我又何必过去自讨没趣。 “缺缺!” 我拉着一脸茫然的朵步想要绕开几人,还没走几步,便听有人在唤我名字,脚下一滞,真愁得我直咬牙。 “缺缺你也来了。” 呵呵,什么日子啊,孟节和赵青鱼也来了。 横竖躲不过,我只得回头,十分难为情的看着几人,咧嘴呵呵傻乐。 我装作才看到,招了招手道:“这么巧啊,竟然在这儿遇见大家了。” 孟节大步流星朝我走来,衣衫猎猎,笑得跟朵向日葵 似的,距着我一步之遥时,我赶紧伸手一挡,他就立即止步。还未说话,他又伸出猪蹄子去扯我的发髻。疼得我直皱眉头。 他笑意阑珊,开口第一句就问我:“你为何没戴那个发簪?” 赵青鱼猛地举目看着孟节,眼神甚是悲切,随即低头不语。 “说啊,怎么没戴?”孟节追问,笑意渐退。 我不好直接跟他说我不想戴,这样太伤人了。左右权衡,只好装傻充愣:“忘家里了。” 他一惊一乍,声量颇高:“怎么能忘了,这种日子不佩戴出来,以后哪还有如此好的时机。” 我苦笑,这是插珠花,又不是插秧,还分什么时机! 孟节独自生着闷气时,温耳和长极已然走了过来。 我侧目而视,故意不看长极,聚焦在温耳身上。她娉婷袅娜,步步生莲,真是淑女极了,完全看不出当日在乌硕川的英姿飒爽。可能因为是在长极面前,她须得时刻注意仪态,塑造出一个美好形象,如此这般,才能和长极登对。 单从这点看来,我就占了下方。因为我什么丑样长极没见过! 温耳睨着我手里的花枝,又看了眼孟节,舒展眉头,笑意更浓:“公主是和栩歌一起来的?” 赵青鱼毫不遮掩鄙夷之情,轻声嘀咕:“眼瞎吗,明明才遇见的。” 她声音虽小,别人没察觉,我倒是听得真切。 我笑回温耳:“没有,我是和于归允康安康一起的。” 说话间,长极向我走近几步,翕动嘴皮,欲言又止,大抵是要和我说话,可见我有意不看他,只好罢了。 温耳往我身后看去,只看到朵步,疑惑道:“那为何不见她们?” 我正要回话,又被秦落雪打断。 他欣喜环顾四周,转瞬又失落道:“允小五呢?她怎么没在?她没和你一起?” 我扫视一眼孟节,嗫嚅道:“原本是一起的,后来走散了。” 因为有长极在,我没好意思说和于归她们走散的缘由。 秦落雪顿时不言,呆呆出神。 赵青鱼低头瞧着我手里的花枝,岔开话题,弯眉笑道:“公主这束花开的可真好看。” 她说着伸手轻轻挽过我胳膊,看似想要与我亲近,却是想把我和孟节隔开。 我道:“随便折的,并没多好看。” 赵青鱼手中的桃花枝才极好,粉如红霞,朵朵鲜妍,只是还未送出。 我下意识又去偷看温耳选的,可她手里空空如也,并未见着桃花。难不成她已经送给了长极?那长极的面具,也给了她?我脸颊微红,装作无意去看长极,他神色自若。 我心里难受,遂极力不去细想,别开头看向他处。 不多时,注意力真被一处摊子上的饰品所吸引。 逢此佳节,街上来往的妇人、女童,头上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我摸了摸自己发髻上,除了别着一小枝桃花再没别的。不与众人说明,我快步走近,从小摊子上拿起一只夜蛾儿在头上比划,回头甜笑着问朵步:“你觉得我戴这个好看吗?” 朵步认真瞧了瞧,摇了摇头:“不太好看。” 这夜蛾儿是以乌金纸剪为蛱蝶,朱粉点染,再用小铜丝缠缀而成,乍看上去是有些老气。我气馁放下,再次低头专心挑起来。 “我觉得挺好看的。”孟节积极搭腔,又将之前那支夜蛾儿戴回我头上。然后不由分说的拽了拽我的小发髻,扯得头皮生疼。我吃痛皱眉,瞅准机会一巴掌呼了过去,本想拍开他的臭手,谁曾想他率先反应过来,倏而抽回手,这一巴掌便落到我自己头上。我真是又羞又气。 秦落雪依旧在我耳边碎碎念叨:“你和允小五真的走散了,还是她压根没来?不对,依照安康那个疯耍的性子,她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游玩机会,安康一定会来。如果安康来,那允小五就可能来的。你们没有见过吗,还是她们去了哪里?那你怎么不一起去,你倒是说句话啊,允小五哪去了?” 我解释:“刚才人多” “怎么办,若是她不来,我为她准备的发簪岂不是送不出去了!” 我再次尝试回答:“她来的,可之前” “你倒是说句话啊,她去了哪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年画娃娃 我深深的吐了口气,几次想要回答,但都被他打断,这能怪我咯! 我放下手中物件,转身指着云胡河的方向,一鼓作气道:“我和她们本来说好要去云胡河边看花灯的,可中间出了点插曲,我走散了,没和她们待在一起。此时此刻,允五应该就在云胡河边,你要去便去吧,不过……” 话音未落,秦落雪已经跑得没影儿。剩下的话自然也来不及告诉他,……我原本想说的是:不过……安康也在那里。 不闻答谢声,惟闻我叹息。 恐怕又有人要伤心,又有人要为难了。 长极走在我前面,和温耳并肩而行。孟节和赵青鱼一左一右,陶若走在他们中间,莫名其妙的成了俩人的屏障,想走又不敢走,移开,孟节不答应,不移开,赵青鱼不高兴,着实难为他了。 我拉着朵步,故意放慢脚步,琢磨该如何才能不着痕迹的甩开他们。 大约是我们这行人衣着华贵,尊荣之气显而易见,身后又跟有大串的随从保驾护航,以至于路上游人遇见我们后,都主动避开。这虽然很有面子,可我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游人见我们,犹如蛇蝎,避之不及。 玉壶光转里,恰鱼龙舞时。第一轮烟花放完后,就有高门大户家的嬷嬷丫鬟们出来挂花灯撒喜钱。之前花抚曾跟我提到过,说撒铜板也是簪花节习俗的一种。目的是为即将出阁的女儿讨喜头,结善缘。 大把大把的铜钱下雨一样砸在青石板上,引来成群结队的孩子哄抢。他们捡钱的同时,在街上你追我赶,嬉笑打闹,铃铛清响般的笑声,干干净净,脆生生的,甚是动听。 一把铜钱滚到我脚边,我略无迟疑的弯腰下去,捡钱之际,一个孩毫无征兆地跑来和我撞个满怀。他个头太,跑得又快,以至于被我撞得倒退好了几步,险些摔倒,幸亏我反应快,立马伸手将他揽在怀里。 他慌慌忙忙地从我怀里钻出来,拍了拍手,瞪着又圆又黑的眼睛看着我,像是我做错了事。 我低头,好整以暇的瞧着他,软软糯糯的孩儿,真是讨喜极了。心头一暖,觉得十分有趣,便想要去逗逗他,可他似乎有些怕我,转身欲跑,但被我一把逮住。 我蹲下身去与他对视,这男孩年龄不过五六岁,胖嘟嘟,水灵灵,长得像年画娃娃似的,我摸了摸他的脸,笑嘻嘻的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跑来撞我作甚?” 前面几人闻声回头,正好看见我用手捏着这孩的脸,都以为我在欺负他,向我投来十二万分的嫌弃,其中以长极为例,好气又无奈地催促我赶紧跟上步伐,我懒得搭理,仍旧和这个年画娃娃逗乐。 他嘟着嘴巴,鼓着腮帮子,粉白的脸因为生气有些泛红,越发可爱。我靠前一步,他便退了一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反问我:“你又是谁家的大姐姐,你挡我的路作甚!” 我学着他叉腰,假装严肃道:“你还没告诉我,我怎么能告诉你?” 他不慌不忙,奶声奶气的说:“你先告诉我,你说了你是谁,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我愣了愣,顿时哭笑不得,遂捏住他鼓起的腮帮子,吓唬道:“你听好了,可别被吓着。我啊,是山大王家的大姐姐,将来的女山大王。而且是专门拐卖孩儿的山大王。我最喜欢拐卖的,就是你这种粉雕玉琢的孩儿。你怕不怕!” 他犹自不信,丝毫没有被我唬住的迹象,扬起下巴,骄傲异常:“我不信。我爹爹说了,山大王都是凶神恶煞,青面獠牙,但是精明能干的样子,才不会长你这样的。” 这孩子,还真会看人,颇有眼光。 我兴趣盎然,歪着脑袋继续跟他逗趣:“你怎么还以貌取人啊。” 我清清嗓子,正经道:“难不成是因为姐姐我眉清目秀,温柔娴静,所以看起来不像山大王?” 我一脸期待,他认真摇头,一板一眼回我:“才不是,你看起来呆头呆脑,憨憨傻傻的,一点都不精明能干。所以不像山大王。” “呵呵呵呵……呵呵……” 我的笑容渐渐消失,只留下一抹窘迫挂在嘴角,使劲儿抽搐。 长极踱步到我身边,我委屈巴巴的偏头看他,指着这孩恨声道:“长极,他奚落我,贬低我。现在我是真想把他卖了。” 长极听后,双眼迷离的盯着我,随后毫不客气,毫不留情的大肆嘲笑:“你还没他精明,别被他卖了才好。” 我:“……” 说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我受此打击,正待疗伤之中,这孩儿却握紧的拳头,在我面前挥舞起来,威胁道:“如果你想拐卖我,我就大声尖叫。只要我高喊救命,我爹爹一定会来救我的,到时候,他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我撇嘴,不屑道:“切,你爹爹是干什么的,他能打得赢我吗。我告诉你,你爹爹一定打不赢我。” 他脚狠狠一跺,气急败坏,大声反驳:“我爹爹是杀猪的,一定打得赢你。” 长极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如遭雷劈,无言以对。只得错愕的拽拽朵步衣袖,妄求她能给我一点安慰,谁知,她也笑得开心。那边孟节几人,皆是乐不可支,开怀不已,唯有温耳含蓄些,只是掩嘴偷笑。 我无地自容,满腔悲戚霜雪。仰头瞧着天空,隐约觉得自己眼眶有泪花闪动。 伤怀中,这年画娃娃推了推我,不耐烦道:“姐姐,你能不能让让,我还得去捡钱呢。去晚了,我可就捡不到了,我答应了给花买糖葫芦呢,你可不能误我的事。” 我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手指颤巍巍的指着这破孩,不等我回击一句,他脚下抹油,一溜烟就跑了。 临走前,还不忘对我扮个鬼脸。 我蔫蔫的站起身来,真真伤心欲绝。 我陷入沉思,回忆之前的羞辱,三省吾身,是我太心慈手软乎?是他太可恶乎?是这世道太乱乎? 这是什么世道,一个屁孩儿我都对付不了了?天啊,我真是没用。让我死了算了。 赵青鱼走在我右手边,通过余光,我看到她在偷笑。我老脸无光,只想赶紧遁逃。 孟节突然转身时,随手将他的面具扔了过来,他应该是要给赵青鱼的,却意外落给了我。幸好我眼明手快,赶紧又将面具往赵青鱼怀里送去,好险,好险,差点惹出误会。 我心有余悸,吐了口气道:“麻烦你看准点,差点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脸色微微一变,撇我一眼。陶若难得开口说话,提议道:“前面有猜灯谜的,要不咱们也去试试。” 赵青鱼闻言正要说不去,可瞧着一脸铁青的孟节也只好点头附和道:“对,好久都没去猜灯谜了。也不知这头脑是否还依旧灵活好用。”一句话逗笑众人,也引起几人兴趣。 长极稳住一个飞快转动的花灯,念着谜面,温耳暗暗揣度,动脑去猜。 灯面上写着:“寸寸实心夜夜明,缕缕红泪昼昼凝。披素孝儿燃纯白,洞房新人照红绡。” 温耳不说话,只朝着长极点了点头,显然已经胸有成竹。长极对着她莞尔一笑,回头看向我时,却是一副臭脸:“要不,你也来猜猜看。” 而长极对温耳是百般宠溺,却总对我横眉冷对,此刻亦然。 我本来想说算了,可又舍不下面子,只能咬牙上前。 我看着花灯上的灯谜,恨不得把它看穿才好,这灯谜我真是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孟节体谅我念书不多,识得的字没有几个,多次放水提醒,这道迷题虽也出得简单,但无奈,我就是猜不出啊。 我看向朵步,本想着她能帮帮忙,可她也一知半解。 我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孟节身上,他却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捏了捏我的脸笑道:“别猜了,这不是你能猜到,毕竟没有个灵光的脑袋。”。 我鼓着腮帮子,不服气道:“郝夫子说了,我这叫大智若愚,你懂什么。”暼向长极,他很不耐烦的催促:“你能不能猜出来啊,不能就别费功夫了。” 赵青鱼一向活泼开朗,但在孟节面前则是个乖巧女子,眼波柔和,温如春风。 “我不猜了,不猜了,反正也猜不到。这那个写的谜语,一点也不通顺吗,乱七八糟的,换做是谁也猜不到啊。”我揪着头发,出神冥思苦想,也没能猜到谜底,索性放弃挣扎,顺带寻个借口将挽回一点面子。 摊主是个书生模样打扮的清贵人,闻言只抿着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孟节也摇头晃脑:“果然没有个灵光的脑袋!” 这时,摊主身后的女儿从父亲身后露出个头来,五六岁模样,肉嘟嘟的脸,裹着厚厚的红色衣裳,圆乎乎的一团,模样甚是讨喜,她朝着我做了掩嘴的动作,偷偷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插着腰,孩子气的问道。 我就不信了,我还能总被孩子欺负不成。 胖丫头掩嘴偷笑:“姐姐你可真笨,这谜底就是蜡烛啊。这么简单的谜语都猜不到,你今晚怕是不能寻到意中人了。” 我瞬间气短。 摊主连忙捂住女儿嘴巴,歉意讪笑:“女尚幼,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姑娘千万不要在意。” 我蹲下身,咬牙,尽量温柔道:“那妹妹,你说姐姐今晚,要如何才能寻到姐姐的意中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心上人 丫头扒开爹爹的大手,喘了口气,娇声娇气道:“你要是买我家的花灯,我就跟你说如何才能找到你的意中人。” 哼,样,想骗我花钱,我有那么笨吗?你一个牙都缺的丫头片子懂得什么叫意中人,还想忽悠我! 我腾地起身,摆摆手道:“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她甚是气恼,叉腰道:“我说的话很准,好多人都说我比神算子还厉害呢,不信你问我爹爹。” 她爹爹尴尬的捏捏眉心,没答话,却也没有否认。 她拉了拉我的手:“大姐姐,你若是买个花灯,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算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一定要信我。”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又乐了,我蹲下身去,摸了摸丫头的头,朗笑道:“丫头,你说的话能比神算子还灵?你说我买了花灯就能找到意中人,那我要是找不到,是不是就能退货?” 丫头嘟着嘴,没好气道:“不退不退,货既售出,概不退换。” 赵青鱼怫然不乐,撇嘴催促我:“跟一个丫头有什么好说的,不猜灯谜就走吧,” 我横了一眼赵青鱼,她讪讪闭嘴。 我回首,温和对这姑娘咧嘴笑道:“那我就信你一次。给我取左上角的来瞧瞧呗。”我抬手指着一个绘有栀子花,看起来素雅大方的花灯。 丫头顿时开怀起来,扭头得意的跟她爹爹炫耀:“看吧,我又给你卖出去一个。” 我默然不语,转身让朵步掏钱,她面露难色,声跟我说没带荷包。 我:…… 这可如何是好,我都说了让人家取下来,现在我又说不要,这丫头还不得鄙视死我。 商家喜笑颜开地将架上的花灯取了下来,我僵着不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为难之际,孟节好像看出我的窘迫,打算慷慨解囊,掏钱给我。恰此时,长极却已经把钱递到商家手中,语气平淡:“把花灯给她吧。” 我心里微甜,欣喜接过花灯,定定看向长极,他却没看我。我略有失落,转瞬又打起精神,乐乐陶陶的问那丫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她点点头,环顾四周,又默了片刻,煞有介事的叹息一声。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待我开口,她便道:“大姐姐的意中人,不就跟在你身后吗?就是这个长得好看的大哥哥呀。” 我回头看去,身后正站着长极,我哑然。 姑娘声音很大,听在耳朵里分外清明,我紧张得手脚无处安放。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微妙的沉默。温耳把目光从长极身上徐徐移至我脸上,嫣然一笑,双眸映亮,看不出有什么不开心。而我被人看破心思,十分难为情。 众人面面相觑,却暂时未有任何言谈,一个个有意无意、或明或暗地,都偏头去打量长极,脸上神情变来变去,无法言明到底是何意味。 长极原本也是一愣,但现在面容淡然,并不似我这般窘迫。他将目光投向别处,兀又去和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陶若说笑。 赵青鱼声音清晰响亮,贯彻耳畔,含笑揶揄:“缺缺,你觉得这丫头说得准不准啊?” 未待我开口,孟节便已先代我作答:“一点都不准。” 我羞赧得紧,提着花灯起身要走,回过头去就撞到长极,手上花灯差点抖掉。他面部表情的低头凝着我,拍了拍胸口,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 温耳晦暗不明的看我一眼,立刻跟上长极步伐。 …… 我怔在原地,看着他俩已经踱去好远的身影,心里有些难受。 朵步拍拍我的肩膀,温柔道:“走吧,再去游游,看完最后一轮烟花便回去。” 我点头说好,心不在焉的跟在他们身后,于大街上游得无趣。 朵步今夜看起来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我惹着她了,我和她说话,她竟是一句没回。只默默跟在我身后,不喜不怒,不言不语。 我叹了口气,随手将花枝插在没点蜡烛的灯孔里,莫名美观,赏心悦目。我举起花灯,试问道:“朵步,这样好看吗?” 她依旧没回我。 我左手提灯,右手就闲置出来,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荷包鼓鼓囊囊的,本以为是铜钱,等打开后才发现包里还有几颗吃忘了的糖。这是来之前花抚给的,我随手将它塞到荷包里搁着,现在才想起。 塞一颗进嘴里,糖一化,连带着笑容都是甜甜的,转头塞了一颗给朵步,含糊不清道:“有个人跟我说过,如果觉得不开心,那就吃糖,吃了糖,嘴巴甜了,心也会跟着甜起来哩。你试试看,吃颗糖心情会不会好。” 朵步杏目圆睁,大概是惊讶于我塞糖的速度。 我笑着抬手拧了拧她的脸蛋,痞痞道:“吃了爷的糖,就得给爷笑一个,你若不笑,就把爷的糖吐出来。” 闻言,朵步果然噗嗤一笑,脸颊慢慢地红起来,本来秀美的容貌更多了分颜色。 孟节回头,疑惑瞧着我:“你们笑什么?。”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街两旁的柳条坠地,密密匝匝的枝条垂在青石板上,荡在半空中,就像北邱姑娘们身后长长的辫子。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柳絮,因风而起,飘在被灯火照得通明的夜空,就像下了场雪一样。南瞻无雪,北邱少花,这里是不下雪的,我来了快两年,还不曾看过一次雪。 我吃着糖,回忆起北邱的冬天,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虽然冷,但好看极了。 我因这像雪的柳絮而百感交集,怅然若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朵步沉了沉眼,嗡声道:“这糖真甜。” 我俩同时陷入沉思,追忆往昔。 一道声音想起:“你怎么了?” 孟节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的,忽而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关心问道。 我瞅他一大眼,理了理我的发髻。 他状若关心:“你在想事对吧,你在想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我吸了吸鼻子,故作神秘道:“想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所以不能告诉你。” 他笑而不语,安静走上前来伴在我右手边。 我看着前面荧光之下那对碧影,步子放得很慢很慢,任由孟节怎么催都不肯加快速度。 忽听得鼓声大作,伴着满天火树银花。 鱼龙舞还在继续,前方热闹异常,约摸有二十余人正护送花神像稳稳当当地向着云胡河边走去。游人凝望花神,双手合十,虔诚膜拜。 女童撒下的玫色桃花,随风飘扬,落地而满。 正时,另一支祭拜花神的游行队伍穿梭而来,和我们撞个正着。 人群自动分成两列,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因为让路时走得太急,我又醉心于看热闹,并未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经和我分开。 等人流散去,我恍然回神。很好!再次悲催的和他们走散了。 不过走散了也无所谓,总归是会遇到的。 我低着头,悠悠然然,漫无目的的穿梭在长街上。 突然立住,我面前多了个人。 只呆上一刻,瞬间眼笑眉舒。朵步常说我见了他那神情,就跟见了鱼的猫似的,眼下应该就是如此。 就算他此刻戴着面具,我还是能将他认出。 他为何没有和温耳待在一起?是故意来找我的? 二轮烟火开始,刹那间在空中爆开,声音之大,响彻云霄,五色烟火流光溢彩,闪明耀路。火球在空中炸开,星星点点,犹如天女散花,满天金灿灿的。 他低下头对着我,我听的出他声音里带着笑:“生唐突,见姑娘眉目清秀可人,气质出众。能否与生结伴同游长街。” 我哈巴的点头,心下恨不得扑上去,大声回他说我愿意,自是一百个愿意。只碍于面上还得拿捏好分寸,想着莫要被他嫌弃,这才温声细语道:“郎君是看上了我,想将面具给我吗?” 长极一怔,透过面具窟窿,清亮的一双眼睛正定定看着我,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大概还不知我已晓得面具下的人是他,见我如此反应明显不悦,声音哑了一哑,疑惑问道:“姑娘,你可曾许过人家?。” 我知他在开玩笑,配合道:“许过了呀,已经许过人家了。” “你这姑娘,怎地如此不矜持。既然已经许过人家,怎还能同陌生男子调笑,结伴同游长街。” 我见他动怒,不由好笑,遂不再与他逗笑。 “你又不是陌生男子。长极,你还想骗我!” 我心里乐开了花,踮起脚尖去摆弄他脸上戴着的狐狸面具,想要摘下。可他实在太高了,我够不到。 见我气馁的抱着手不动,他只好主动将面具摘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疑惑道。 我干笑两声:“我就是认得出你,换做别人,可能认不出来,可若是你,我便能认得出。” 长极眨眼的瞬间,嘴角噙着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嗫嚅道:“不过,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孟节呢。” 再次抬头时,他脸上却笑意全无,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甚是神气道:“难得你那么愚钝的人聪明一次,实属不易。” 我把头仰得高高的,尽量去看他的脸,我苦恼,我和他的身高差实在大了,仰头仰得我脖子发酸。 我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和温耳在一起的吗?” 长极把玩着手上面具,不疾不徐回道:“迷路了!” “迷路?这么巧啊,你也会迷路?”我对此表示怀疑。 “对啊,很巧。” 他回答得轻飘飘的,听在我耳朵里却另有一番意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我之蜜糖 长极脸上戴的面具是只狐狸,眼梢部分绘有一朵桃花,看上去像极了传说中的男狐狸精,勾魂摄魄,最擅乱人心智。 我晃了晃手里的桃花,霎时又掉了一朵,声道:“明明就是紧张我,还在狡辩。”四下人声鼎沸,我又把声音调到最低,犹如蚊子叫似的,以至于长极没听太真,凑近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紧张我。”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他没被我的直接惊到,反倒是我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也不知我是哪里来的勇气,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真是有够自作多情。 长极憋笑,赏了个眼神让我独自体会,随即戴上面具,步履飞快。我急忙追上,走在他内侧,和他并肩而行。握花灯的手紧了又紧,手心里沁出了汗,我频频偷眼去看他,他不与我说话,也不看我,我紧赶慢赶才撵上他的步伐。 我在想他会不会多意于之前我的那句话,觉得我高看了自己,他如今不搭理我,定然是在心里嘲讽我的自以为是。还是说,他当真也是紧张我的,不过不好言明。 这一念头只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若是紧张在意我,何苦藏匿。更何况,他自有需要在意的人。他能撇下他的温十三娘来寻我吗? 我想问他,对我到底有无一丝情意,可我又不能直接问出来。我绕了好大的圈子,变着法去套他的话,但见他无意回复,只能缄口不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依旧笑得开心。 我很讨厌这样多心眼的自己。 怎会活得这样累! 等我不想问时,他却这样说:“是啊,我紧张你。” 他突然止步,我也立住不动,胸口像是藏了个刚出炉的山芋,燥热异常,心慌意乱,却是滚烫滚烫的甜蜜。 他说他紧张我,哪种紧张? 我按捺不住疑问,心翼翼求证他说的这句话,但不敢与他直视,只垂眸看着手里的花灯,嗫嚅道:“你是说,你紧张我吗?” 我盼望着想要的答复,平端端的生出一丝窃喜。他良久不言,空许了我一腔热忱。 我徐徐抬头,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我脸颊烧呼呼的,急忙别开眼,不敢再去看他。 桃花被风吹得颤来颤去,又掉了好几朵,我只好将它藏在斗篷下。两两无言。 天色渐晚,我跟长极说担心朵步找不到我会担忧,他毫不挽留的说要送我回去,我又迟疑不决起来。 “今夜最值得期待的,是子夜时分的烟火。彼时,万千束火树银花一瞬齐,五颜六色,绚烂耀眼,那该多好看。现在,我是万不能走的。” 说着,突然眼睛一亮,目指前方惊喜道:“那边人好多啊,一定有热闹可以看。。” 长极恍若未闻,但笑道:“你就不担心再迷路,彻底回不了家了。” 我呵呵干笑:“这不是有你吗,我不怕” 长极无语,又叹了叹气:“那走吧。”他牵回我脑后的兜帽,蔽住我的脸。 正要走时,他却放缓了步履,频频侧目。 我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匆匆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我望着他绕过人群,到了对面街的摊。 等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火折子,还有一支蜡烛。 “你就去找这个了?” 他笑而不语,从我手里接过花灯,打开灯盖,将点燃的蜡烛放了进去,又递回我手里。 灯光照到脚边,地面瞬间亮堂堂的,散落的桃花看也能得清清楚楚。 我的眼神不太好,有轻微的夜盲,夜里走路,到了光线暗的地方,总是走得分外心。 我红着脸说:“难得你这般贴心,怜香惜玉,知道我看不太清,特意替我点燃这盏灯。” 他弹了我个脑瓜崩,没好气道:“少臭美了你,这里哪有什么香玉,臭石头倒是有一个。我只是看你提个空灯笼很奇怪,跟夜鬼出行似的。” 一阵狂风大作,漫天的桃花,落了一地,拂了一身还满。心里拔凉拔凉的。 我讪讪勾唇,低着头,看着脚尖碎碎念着:“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啊,总是说这种伤人的话。” 他没听到。 我仰头看天,伸出手,桃花飘落在掌心,不多时又被风吹走,只剩阵阵寒意,寒意顺着指尖一点一点浸入肌理。 出神的时候,耳朵也不会罢工。“嘣”的一声,簇簇焰火在夜空中绽开,千百点火星花瓣旋即如雨飘落。 由衷感叹:“真好看。” 长极很高,我站在他面前就跟一孩儿似的。抬着头看他时,恰好他也低着头看我。虽隔着面具,似乎也能感到他在对我笑,只是笑得不太友善。 他摘下面具拿在手里,望着空中,朗声道:“我也觉得好看。” 他的目光留给了空中美景,而我的目光却定在了他脸上。他未束完的发,散了一半披在颈后,教风吹起,绕了几根在鬓边。青丝白面,俊逸出尘,映在我眼睛里,是那么好看,我不由得痴了。 他察觉我在偷看他,缓缓开口,戏谑道:“我脸上有花?” 我撇嘴不答。 他倏而开口道:“我是不会把面具给你的。” 声音清朗动听,话里藏着促狭笑意。 空中放了多时烟火,绚烂依旧,可我再无心情。 我哑然失笑,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下的石子,嗡嗡说了句口是心非的话:“我又没说我想要,你强行给我都不稀罕。” 长极哼哧,道了句:“你不稀罕?我还不想给呢。” 我没能将气沉住一刻,立马抬头:“若我说稀罕,你能给我吗?” 我做过很多大胆的事儿,说过很多大胆的话,可都没有达到像这样大胆的程度,简直厚颜无耻啊。 我全然没有想过我会这样说的,可我偏偏说了。我愕然不知所措,脸烫的发疼,心跳也快得不像样子。 长极错愕一瞬,流光将他的脸映得越发白皙。 “拿去吧。” 他将面具递过来时,我仍不敢确信,也不敢伸手去接。这面具于他的意义,就如我手上的桃花枝条是一样,只能给意中人。 给了面具便是给了期许,是万不可拿来开玩笑的。他应该也是知道的啊,可他为何会……给我呢。 “怎么不拿?刚才谁嚷嚷着要我把面具给她的,真给了,怎么又不敢要了?” “谁说的,我就要。”我怕他反悔,一把将面具拿过来抱在怀里,见他没有拿回去的意思,还兴致勃勃的在脸上比划试戴。我得逞后的咯咯大笑,让长极哭笑不得。可开心只持续一瞬,我又在想,他为什么没有把面具给温耳呢,这面具意义非凡,他竟舍得给我?难道温耳嫌弃这面具丑不肯收?可也不丑啊,难道是还来不及送,又或者……是他属意要给我? 不,一定不是这样。 可我还是抱着期许。 我的提醒:“我听别人说了有关南瞻簪花节的风俗,男子手中的面具就如女儿手中的桃花枝,都是要给心上人的。你这面具,为何……没有给温耳呢?” 我死死盯着面具,不敢去看他的脸,更怕听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他替我撑灯,可良久不回我。 我沉不住气,再次问道:“那你,是特意要给我的咯?” 说真的,我虽脸皮厚,又自恋,但这话是我活了半生中,说过最最不要脸皮、最最自恋的话。 我心跳的好快好快。 “不是!” 我错愕抬头。 “那你为何给我?” 他语气平淡:“我一向不信这风俗,这面具于我而言不过是个物件罢了,温耳也不曾向我讨过,她没要,我自然没给。如今你既然想要,那我便给你了。” 我满心欢喜,刹那落空,恹恹道:“原是这样啊。” “那你以为是怎样?”他倏而弯下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头,好笑道:“你这脑袋里,能不能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努力控制情绪,鼻尖酸胀的厉害,这风也真是够讨人厌的,居然吹得我眼睛疼,一度想哭。 我咬牙换回笑脸,不客气道:“我还想吃糖葫芦,你给我买一串吧。” 长极无奈地笑了笑,不置一词,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牵着我的手,朝买糖葫芦的地方走去。 算了算了,哪怕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依然还是很开心的,有面具拿,有烟花赏,还有糖葫芦吃,做人不能太贪心。 就在我开心得找不到北时,一道劲风从擦着我耳背而来,电光石火的瞬间,长极仓促将我推开。 我跌坐到地上,还来不及呼痛,一只箭头又飞驰向我射来,长极挡在我前面,那箭头便插在了他的左边肩膀。 街上行人惊恐万状,一哄而散,四处逃离而去。 “长极!!”我爬起来,尖声大叫。 我冲上去护在长极前面,怒目圆睁,怒斥这几个黑衣刺客道“偷袭狗,臭不要脸!” 黑衣人自岿然不动,磨刀霍霍向我来。 长极惨然失笑,一把又将我揽到身后。 他声音暗哑:“你瞅准时机自己先跑,不用管我。” “我才不跑,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哼,看我了不是。 俗话说得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岂是那种不讲义气,贪生怕死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命悬一线 刺客弓上之箭锋如绣花针,咻咻射出,几乎未作停顿,直直向我射来。闭眼的功夫,那箭便被长极挥挡落地,我暗松了口气。 我们现在手无寸铁,对面可是几个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啊。 俗话又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汉不吃眼前亏。 思酎再三,我只好劝他:“算了,我们都没带兵器,打不过就跑吧。” 长极叹气,将我推到石柱子后躲着,自己一个箭步冲上去,与那几人厮杀起来。 长极臂力了得,向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劈空而去,那刺客闪避不及,被长极钳住了脖子。 长极夺过他手中的利剑,一剑封喉。 我拍手叫好之际,又有一堆黑衣刺客遁了出来,行人惊慌,左右逃窜,到处传来呼喝声。 长极和刺客搏杀混战,我帮不上忙,只得连声呼救:“快来人啊!有刺客!抓刺客!” 没能唤来帮手,倒是引起刺客的注意。他们似才看到我,竖起剑,一窝蜂的朝着我杀来。 长极一脚踢翻街边临时搭建的木拱门,暂时挡去这劫,我尚在迷糊中,长极已拽着我健步飞驰,东腾西跃。我们混在人群,快速往断桥跑去,奔跑的过程,我手中花灯不慎挤掉,被慌乱奔跑的人踩得四分五裂。我无暇顾及,紧紧握着手上的面具。心想只要过了桥,便是县衙门,到那时,我和长极就安全了。 因为推搡挤倒了灯架,点燃了一连串的摊子货铺,火势迅速扩大,烧去大半条街。 刺客沿途砍杀,百姓的惨叫声盖过了焰火声,我回头看去,朱雀街已然血流成河,火光冲天。孩童的哭声在喧闹鼎沸的环境里,显得微乎其微。 我和长极没来得及过桥,又被从天而降的刺客堵住…… 除去游人的惨叫,刺客的怒吼,孩童的哭闹,清明之中,我还听得银铃响动。铃声越来越近,嗡嗡响彻耳蜗,我却不知从这声音是哪个方向传来,直扰得我心神不宁,头疼欲裂。 我痛苦的蹲下去抱住头,长极百忙之中还抽空担心我,他着急询问:“缺缺,你怎么了。”一边还忙着抵挡刺客。 我说不出话,费力抬眼去看他,眼前漆黑一片,我看不清他的脸。 “长极,我头疼病又犯了。” “别怕,跟着我走。” 他弯腰来搀扶我,两手交握之际,却被身后的刺客偷袭,割破了我和他的手腕。 长极震怒,回头就是一剑。剑从刺客胸膛里拔出来的刹那,带出冒着热气的鲜血,溅了我一脸,血顺着我右边脸颊流进脖子里,湿濡濡,滑腻腻,异常难受。 我又惊又怕,微张着嘴,竟迸进几滴在嘴里。 我“啊”的一声尖叫出来,浑身颤抖的往后退去。那人就倒在我面前,瞪着两眼睛死不瞑目一样,血从他身下慢慢流淌开来,湿去大片。 长极横眉冷眼,扫视群雄,兀又蹲下身来,抬起袖子给我擦脸,声音沙哑,轻声道:“对不起,吓着了你。” 我怔怔摇头,呆滞的说没有。 他眼球布满血丝,面色铁青,浑身皆是掩不住的肃杀之气。 我看着他流血不止的手,心疼得快要哭出来,我忍着头痛,拼命撕扯下一块裙摆布缕,想要给他包扎。可那步步紧逼的刺客,根本不给我们时间。 我惊呼:“长极心身后。” 两个刺客举剑砍来,长极条件反射的推开了我,立时起身,手起刀落,杀了两人。 他捏了捏眉心,然后胡乱将布缠绕在手腕上,提着剑冷冷喝道:“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无人出声,应该是怕被认出来。 长极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能看到他握剑的手在微微抖动。 他忽而怒吼:“既然不说,那你们今日,都得死!” 言罢,他再次上前与之搏杀起来。 ………… …… 因着长极的庇护,我毫发无损,可他却受伤严重。怪异的银铃声渐渐消失,头疼也稍微缓和。 等值宿的巡夜侍卫终于闻风而至时,刺客已经被长极杀得差不多了,这群酒囊饭袋,纯属来捡现成的。 长极杀红了眼,却也强忍着怒火要留下个活口问话。他强撑着上前,剩下的两个刺客见机不妙,还来不及活捉,立刻横刀自刎。 刀剑落地,“哐啷”震耳。 长极此刻体力不支,脸苍白得可怕,嘴唇都乌紫了。眼看着他快瘫软下去,我腾地爬了起来,他以剑支撑,精疲力尽的半跪在地。我赶紧上前去扶他,他回头见是我松了口气,放心的将头靠在我肩膀上休息。 我心疼的替他擦拭额间的汗珠,紧紧的抱住他,我不敢哭,生怕一哭眼泪会滴在他伤口上。 “长极……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该有多痛啊。” 他半边身子全是鲜血,中箭的地方还不断有血汩汩涌出。 “长极……”我扶着他,用手去捂他的伤口,灯火之下,手背尽是他的血。 他的嘴皮乌紫乌紫的,眼神涣散不聚光。我心里一紧,暗道不好。 难道,箭有毒? 我又急又怕,拼命唤着那边寻找活口的禁军:“快来人,快送他去看大夫啊,快啊!” 我蹲在地上,努力憋着哭声:“长极,长极你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虚弱得不行,却还在问我:“你没有伤着对吧?没有就好……” 一句话没有说完,喷出一口血来,血溅在我的斗篷上,我顿时哭出声,撕心裂肺叫着他的名字:“长极!” 他尚有一丝清醒,见我哭得惨不忍睹,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道:“我还……还没死……你哭得这般惨,是有多心疼我……没事的,我不会……”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昏了过去。 我在几个巡城侍卫的帮助下将长极送回永河王府,我憋着悲恸,匆匆忙忙的跑进内室,想去告知安平和永河王长极受伤的事。 可永河王尚在宫中处理政务,府中只有安平在。 她见我浑身污血,狼狈不堪的样子,错愕失态,半晌缓不过神。连忙问我发生何事,我来不及解释事情的详细过程,只挑着最关键的说,哭腔浓浓道:“安平娘娘,长极受伤了,快派人去请太医来,快去请太医。” 安平一下愣住,顿了顿,又立即遣出府中仆人去宫中请太医。 待人走后,安平这才一把握住我的手,颤声询问:“长极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 ………… 我手脚绵软无力,极力遏制内心深处的惧怕。 …… 约摸这过了半个时辰,内仆领着陈太医和莫太医匆忙赶来。陈太医一见床榻上昏沉的长极,探及伤势,倒吸了口凉气。莫太医镇定些,快步走近,轻轻扯去长极衣襟。他抬眼望到我,恭谦地请我到在外间等候,说待会儿处理起狰狞可怖的血口子时,怕会吓到我。 我冷嗤,断然回绝:“我不怕,你处理你的,我保证不打扰你。我就在旁边看着他,我一定要看着他醒过来才走。” 陈太医拱手道:“公主身为女子,怎可见男子赤膊,还是请移驾莲步。” 安平也说:“缺缺,你尚未出阁,就在这里确实不合时宜。” “都什么时候还在乎这些虚礼,我不会走的。请太医赶紧为长极清理伤口。” 我固执的要留在这里,陈太医刚开始不准,但见我态度强硬,莫太医有所动容,只好劝他说由着我留在此间。 安平哭得两眼红肿,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明明自己很难过,还在柔声细语的安抚我:“没事的,长极从就身体好,这点伤要不了他的命。” 我重重点头,也笃定他会没事。衣服拨开,露出长极的胸脯,血肉模糊。移目下游,他的胳膊上,手腕处,皆是暗红刺眼,触目惊心的血口子。我木然,心疼得一滞。安平扭过头,悲泣出声。我立在床头,只觉得腿脚发软,浑身冰冷,但仍在佯装镇定,死死的看着太医为长极处理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长极伤口处的血,才勉强止住。 —— 长极这次受伤,虽然庆幸那箭头无毒,伤不及他要害,但依旧不可觑。 因为流血过多,导致他昏睡了两天两夜,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我和安平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始终守在他身边。 我看着他暗沉的睡脸,既愧疚又心疼,四下无人时,偷偷哭了好几次鼻子。纵然安平不怪我,可我还是觉得此事跟我有莫大关系,长极受伤,多半也是因我而起。那些刺客,一定是元乞派来杀我的,是我连累了长极,害了他。 如果不是我走散,长极来寻我,就不会遇到这倒霉事。若不是我执意不肯走,非得留下来看什么子夜烟花,他也不会为了护住我被刺客刺伤,导致现在不死不活的躺在这里。 思及此,我更加觉得羞愧。 到了第四天,长极胸口的伤口恶化,高烧不止,太医来过七八个,各种方子用尽,也没能将他就醒。 到了第五天,他还是没有醒来,我开始慌了,安平也慌了,阻挡所有要来看探望长极的人,只留下我陪她一直守在长极身边。长极昏迷的期间,南帝来过两次,秦落雪和陶若也来过四五次,却一直不见百里颛和孟节。听说,百里颛三天前突然被南帝派去邳州赈灾,临行时带走了孟节。 这可真巧,偏偏没了孟节,如果孟节在,他肯定能医好长极。 眼看长极就要支撑不住,安平娘娘和永河王只好亲自去求南帝让他下令召回了孟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苏醒 天擦黑时,温耳又来看长极,对他倾诉一腔担忧,也止住哭腔柔声宽慰开导安平。眼中含泪,面容憔悴,悲怯之情一点不亚于我和安平。长极昏迷这段时间,她基本上每日都来,只是时间都和别人错开,专挑着夜间。安平说,她是为了要避嫌。 我茫然不解,温耳为什么要避嫌,又何必要避嫌。单凭中庆侯和永河王的交情,便是温耳日日留在府中照顾长极也无不可,且温耳和长极青梅竹马,自情谊深厚,如今友人患疾,温耳来探望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怎需如此谨慎。 我问安平,她摇了摇头,并未说明缘由,只说其中门道我还看不清。见她不想向我解释,也不好追问,只安静的守在长极身边,盼望他能醒来。 长极目前情况甚是不妙,原本捏住鼻子勉强还能喂进去一点汤药,可现在喂进去的汤药全被他吐了出来。我们急得不行,可又无计可施。只能将希望寄托到还未赶到的孟节身上。 圣旨传下去两天后,孟节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 彼时,我正靠在床榻边上睡觉,恍惚中,我感觉到有人在唤我,梦魇里,我听得到别人说话,却使不上力气让自己醒神。 半梦半醒,头昏眼胀,依旧紧紧攥着还长极的手,有人试着去扳开,我却下意识不肯松手。来人终于没了耐心,左摇右晃把我给推醒。 睡眼惺忪的抬头,正对上孟节眸子。不知是不是赶路太累,以至于他看起来脸色苍白,甚是疲劳。 我看着孟节,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精神大振,喜不自胜,而他看我却是眉头皱成川,似有忧愁。 我无暇顾及这些,腾地起身拽着孟节袖子,急切道:“你来了就好,你来了长极就有救了。” 孟节不回我,抽离了衣袖,晦暗不明地瞥我一眼,然后径直走到长极身边替他把脉。 孟节走开后,我才发现此时屋子里站满一堆人,顿时有些窘意。 于归和百里颛站在一起,温耳赵青鱼立在安平身后,武平齐秦落雪以及陶家姐弟,还有宴臣和盛云姜……基本上都来了。 安平走到我身后,愁苦的脸上挤出一丝暖意,拍着我的手背道:“累着你了,回去休息休息,好好睡上一觉。” 我摇头说不,恳求道:“让我留在这里吧,我得看着长极醒过来才放心。您放心,我一定安安静静的,不闹出半点声音。” 安平慈祥一笑:“我知道你担心长极,可你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做个好梦。这样熬下去,别长极还没好,你就又累病了。” “我不累,真的,我一点都不累。” 安平但笑不语,替我理理散落鬓角的碎发,眉目舒展安然,她的手好温暖,抚在脸上羽毛似的轻柔。我鼻尖泛酸,强忍着泪意别开眼睛。 众人看我的眼神十分怪异,尤其是温耳和盛云姜。我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是不友善的。 于归冲我眨眼,我没反应过来,还用手指着自己反问:“你叫我啊?” 她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又对我做了个口型,我依旧没能看懂,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疾步走来拽着要我出门。 我不肯,她又向安平讨权。安平和于归一个鼻孔出气,皆强制要求我回去补觉。 我就奇怪了,干嘛一定要我去睡觉,难不成是怕我睡眠不足,猝死不成。 经过外间玄关时,陶絮儿挡住了去路,我和于归看也没看她,径直绕开,她冷嗤出声,轻蔑的说了句:“毫无仪态” 这话不知是说我还是说于归,但听在耳朵里总是不舒服的,我怒目圆睁:“毫无教养。” 她犹自失笑,对着陶若指桑骂槐:“真是会做戏。谁不知王爷是为何受的伤,居然还好意思一直赖在这里不肯走。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答应。” 陶若脸色阵青阵白,轻声示意她少说话,她底气的十足驳斥:“我又没说错。” 我不屑置辩,起身欲走。 她又道:“有的人未免太高估自己的分量,看不清局势吧。” 我停步不前,质问她道:“你什么意思?” 陶若霎时脸红,赶紧隔开我和他姐姐,拱手赔礼:“我姐姐口不择言,冲撞了公主,请公主殿下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算了,我不想与她吵,免得坏了我的心情。” 我憋着股气,没有责备陶若,毕竟他还算个不错的人。我扭头横了陶絮儿一眼,她仍是傲慢无礼。 于归推了她一把,低喝道:“起开,好狗不挡道。” 一句话煞白了陶若的脸,气恼了陶絮儿。 陶絮儿怒不可遏,拼尽全力反搡了一下于归,于归险些站不住,亏得陶若及时扶住她,这才没有摔倒。 于归推开陶若,咬牙切齿对着陶絮儿恨声道:“你敢推我。” “推就推了,你能怎么着?” 不等于归动手,我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啪” 声音清脆,分外动听。 于归和陶若被我吓到,皆往后退了一步。 这里闹出动静,引得内室的人察觉。陶絮儿捂着脸,如遭雷劈,眼泪汪汪,几欲嚎啕。 于归冲她扮了个鬼脸,趁她没有撒泼之前,赶紧拉着我逃离现场。 我跟于归走至无人处,坐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待喘匀了气,她好整以暇的凝着我,蹙眉道:“缺缺,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睡梦中说了什么?” 我摇头说不知。 她捧着我的脸,一脸不信:“你就没发觉,刚才人们都在奇怪的看着你吗?” 我恍然大悟,拍着桌子道:“是啊,他们看我的眼神,确实挺奇怪的。这是为什么呀,是我睡着时说了什么吗?” 于归憋着笑意,循循善诱,就是不肯点破:“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仔细想想。” 我凝神想了一下,什么都记不得。偏着脑袋,笃定道:“我没说什么呀。而且我睡觉从来不讲梦话。” 于归毫不留情的戳穿:“屁!你说梦话可大声了。” 我无声叹了口气。顿觉浑身无力,且困得不行,遂趴在桌子上不肯再说话,她仍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要我回想之前种种。 我捂住耳朵,懒得在意。 谁知于归自己先沉不住气,大声道:“你说梦话时说你喜欢长极!!!” 刹那间睡意全无,脑中响过一声闷雷。我心慌意乱的站起身,难以置信的指着于归,声音颤抖:“胡说,胡说,我没有说过。” “你自己说的,你喜欢他很久了,我听得清清楚楚,其他人也听到了。你还说,你第一眼看到他时,你就……” 我使劲捂住于归的嘴,恨不得杀了她灭口。 天啊,我居然,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 孟节果然不负众望,成功救会长极一条命。 沉睡了半月的长极,终于醒来。我站在安平身边,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睛,激动得喜极而泣。 这日秋盛,晴空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心情也随之愉悦,早膳过后,便乐乐陶陶的跑去安平处喝茶聊天。 半盏茶功夫后,安平才悠哉悠哉地和我说起不久后的一桩喜事。 听到于归和百里颛即将大婚之时,我正拿着偌大一块脆饼,咔嚓一声捏下去,脆饼少去一半,再一听温耳还要成为百里颛孺人时,手上一重,脆饼又少了一半。 “温耳也要嫁给太子?” 我食欲全无,惊得下巴脱臼。一下子从椅子上立了起来,难以抑制的捂住嘴。 安平见我疑惑,莞尔笑道:“你慌什么,又不是你要成婚。温家十三娘成为太子孺人,是今早刚定的,陛下钦赐。” 我缓了半天神,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于归和百里颛,我倒是不觉诧异,毕竟这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温耳,怎就成了太子孺人? 温耳也要嫁给百里颛,还和于归一起,那于归得多伤心啊。她那么喜欢百里颛,一直将温耳视为最强情敌,如今虽成了太子正妃,可还是要和温耳争的。往后的日子,恐怕是不称心了。 还有长极,他怎么办!他没有反对,没有争取吗? 我呆呆傻傻的圆喔着嘴合不上,翕动嘴皮,说不出一句话。 明明温耳嫁给太子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这就意味着我跟长极还是有希望的。可我这心下,为何如此沉重,一点不觉高兴。 于归和百里颛成婚那日,是立冬。那日风好大,吹得喜幡于风中左右招展。建康城里,万人空巷,人头攒动,热闹极了。 我和允康一早赶去看她,彼时她端坐在梳妆台前,宫婢正在为她梳头,见我们来,又喜又害羞,只低着头抿笑。女官将铅粉细细覆在于归面上,傅粉,敷脂,涂黄,画黛,点口,描靥,贴钿……我瞧着她渐渐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真心为她开心。 她阿娘一边为她梳着头发,一边细细叮嘱:“出了闺阁,万不能像在家一般胡闹。以后要端庄贤淑,精明理事,方才能帮扶到夫婿。”然后亲手将一顶金冠立于她头顶,又替她拨了拨步摇,金子造的花枝,缀了各色宝石,层叠招展,颤巍巍。 于归玩心大起,摇了摇脖子,晃得喜冠上的珠子叮当做响。 邕王妃一把拽住她不安分的手,慈爱道:“你莫乱动,这沉,一动怕掉了。再忍忍,等到了晚上便能摘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之子于归 于归笑嘻嘻抱住邕王妃的腰际撒娇:“阿娘,女儿舍不得你,真的好舍不得好舍不得啊。” 邕王妃慈祥的摸了摸女儿的脸,乐道:“你若是真舍不得出嫁,便让你父王退了这桩婚事如何?,” 这话当然是玩笑话,不过故意说来打趣于归的,但看邕王妃说得一本正经,于归却是心慌了,急忙改口,呵呵傻笑道:“女儿嫁的地方又不远,说舍不得,实在太矫情了。这么看来,女儿还是舍得的嫁出去的。” 我扶额,翻了大大的个白眼,“真没骨气。” 允康掩嘴偷笑。 邕王妃也是迟疑,倏而又假装愁苦道:“可阿娘舍得你啊。要不,你还是别嫁了?你若答应,母亲这就去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啊——不行!” 一听她娘不让嫁了,于归这不矜持的家伙,立马挺直了腰背,坐得分外端正道:“不行不行,这是陛下钦赐,岂能反悔。母亲,您可千万不能这样做啊。” 邕王妃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鼻子,假意怒骂:“你这个疯丫头,真是有了郎君,忘了娘亲。” 于归吐吐舌头,紧紧抱住母亲的腰,撒娇卖乖:“芒儿才不会忘了娘亲,娘亲永远都是芒儿心里顶顶重要的人。” 我与允康相视一笑,皆不说话。 邕王妃眼里有泪光闪烁,哽咽的频频点头,侧目望向梳妆台,呓语道:“人的一生很长很久,就像熬煮一锅汤一样,须得时间和耐心,去了苦涩方才得其甘美。若是急于求成,只会煮坏一锅好汤。” 于归和我一样,都露出不解神情。反而是一直沉默的允康突道了一句:“邕王妃比谁都看得通透。” 于归和我,都没有听出她母亲话里的意思,允康却是听明白了。 于归待要开口,邕王妃却有意打断她的疑惑,目指镜子里的人,莞尔道:“你看看镜子里的丑丫头,皱起眉头来,真不好瞧。” 镜子里的于归,头顶花冠,身段修长,亭亭玉立,再看不出当年黄毛丫头的模样。 于归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 邕王妃仔细瞧瞧于归,等满意了,便携了女官转身出去,房中只留下我和允康陪着于归。 于归看着母亲背影,眼眸映着动容。澄亮的眼睛,仿佛炯然的黑色宝石,只是眸波一转,又是一副哀愁模样。 于归讪笑,一阵静默。蝉鸣深庭,于归放下手中篦子,缓缓开口:“我真的嫁给百里颛了,可我觉得好不真实,就像在做梦一样。”她低头,不再动作。 原来,她听懂了邕王妃的话。 我不知如何开口,继而,她又自嘲一笑:“若是他自愿娶我该有多好。他心里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这我是知道的。我初见他时,便满心欢喜,可我一直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终于有一日,我倏而明白过来,原来我是喜欢上他了。可他是温耳的。动情动心的人,只是我一人而已。” 我认真哀愁的于归,也正色回到:“我喜欢吃鱼,虽然被鱼刺卡过,但仍然喜欢吃,你说这是因为什么。” 于归一愣,也正经回问:“因为你嘴馋?” 我扶额,嗔道:“当然不是,是因为我喜欢啊,因为喜欢吃,明知道会有卡鱼刺的危险仍然喜欢吃鱼,因为喜欢是戒不掉的。我若是喜欢一个人,流水无情也要喜欢下去,我若不喜欢一个人,朝夕相对也是无趣。” 于归白目,一副不知我所云的表情。 此时此刻,我本该像个很有经验的良师益友,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开导她,可想想,自己不也是如此窘境嘛,有甚资本规劝别人?遂气短如实开口:“于归啊,我自己都没活明白又如何能帮到你呢。”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不喜欢一个人,也是如此。 四下无言。 允康坐在于归右边,思量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递到于归手里,呓语出声:“芒儿,这个送给你。你可别嫌弃。” 于归拿着盒子,嫣然一笑道:“这是什么呀?” “你打开看看。” 我同于归心下好奇,迫不及待的拆开,原是一块通体明透,润如脂膏的玉珏。 “你成婚了,我没什么好送的,这块玉珏送给你。” 于归收下,笑语盈盈:“谢谢,我很喜欢。” 话落,扭头若有所待的看着我,笑得分外奸诈的伸出手讨东西:“缺缺,你是不是也有礼物要给我呀?” 我哭笑不得,你还能再直接点吗! 我嘟嘟嘴,装作不知,摊摊手笑说:“给你什么?” 她讪讪收回手,环抱胸前,然后小声嘀咕:“小气鬼,真小气。” 看她生气,我便心情大好的拿出准备多时的宝贝,是只琅嬛手镯。 我将镯子戴她在手上,揶揄笑谈:“礼物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看把你急的。还说我是小气鬼,我看你才是小气鬼吧。贪财好色的小气鬼。” 她不好意思的咧咧嘴,一改之前郁闷,看着手腕处的镯子,笑得好甜:“我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当然知道你会送我东西的,只是想让你早点拿出来罢了。” 我闻言不置可否,捏了捏她的面颊,由衷道:“你真好看。” 于归笑笑低头,难得一见的害羞“你也好看。” 允康戳戳于归涂得粉嘟嘟的脸颊,好奇道:“你紧不紧张,害不害怕?” 于归摇头,脸色晕红一片。 我哈哈大笑,拉着允康的手,对她说:“她才不会紧张呢。她等着一天,可是等了好久了。” 于归瞪我一眼,嗔道:“你快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真快不好意思了。” 我们嬉嬉笑笑,又说了半盏茶的话,邕王妃领着几个娟秀内婢进来为于归换喜服。于归很配合地舒展手臂,含笑立在观衣镜前一动不动。 我看着司仪女官将褕翟套在她身上,左一层,右一层,将她裹成个粽子。沉重钗冠,宽大的吉服,让于归举步维艰,姿势僵硬。 ———— 宫里来迎亲的仪仗,多达千人,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辰时,南帝率百官临轩醮戒,因三宫无正主,便由陶贵妃暂充一职,领众嫔妃前往清乐宫前行盥馈礼。 百里颛身为皇储,乃将来的天子,他的大婚,自然不同常人。婚礼从一月前开始筹备,采吉、纳采,和命……忙至日前,才稍稍妥善些。东宫官次于南,东西相向。至日质明,百里颛冕服乘舆出,侍卫导从如仪。护送新人的仪仗队,延东顺大街,遍布朱雀长街,整整齐齐,似要占满建康城一般,实在热闹极了。红幡在风中抖动,桂树枝头挂上五色花胜,不是春日,艳甚春日。 百里颛至宫门前降舆升辂,长极作为太子随士,亲持彩帐云簿,跟随东宫回辕南向,降舆入就次。 我跟在安平身后,含笑的凝着那对璧人。 于归娉婷而至,褕翟炫目,花钗头凤,出就阁南面立,司仪女官立于左右。 永河王具朝服立于西阶之下,引进太子出次,立于大门之东,西向。 百里颛便是在这百官朝拜,万臣拥呼之际出现,金丝缠华服,嬛佩绕明珰,脚下生风,如骑乘祥云,身着沉坠红绸,冠并镶玉,俊逸如斯。他伸手牵过于归,于归低垂眉眼,嘴角弯成上弦月,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反观百里颛,我实在看不出他有几分开心,无甚表情。 他想娶的正妃本是温耳,虽落了本意,但也得偿所愿,聘做孺人。我默默为于归叹息一声。 但好在,百里颛虽不是那么高兴,却终归没有表露一丝不情愿。 我抬头,隔着人山人海,偷偷打量着百里颛身旁的长极,他眉目依旧,俊朗不减,只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清瘦了几分。 此前将近一个月,我几乎都没怎么见到他。刚开始是因为他要养病,我不好打扰,索性两三天才去探望一次,但每次去,他要么在困觉,要么就进宫去。我和他碰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一月后,又赶上百里颛即将大婚,朝中各人皆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想想,他可能是听了什么话,故意在躲我。但也有可能,因为温耳成了太子孺人,长极痛失所爱,故而情绪低落,不愿见客。 我陷入沉思,凝神望着前方。长极移步将云簿递到傧者手上,转身时晃眼看到这边时,微怔一瞬,随即笑了笑。我以为他在对我笑,开心得忘乎所以,羞答答的咬着嘴唇,抿笑去看他。但很快我就发现,原是我自作多情了,他看向的地方是举彩屏的仪仗队,顺着他视线看去,恰看到彩屏之下的南帝。 我努力扯出一个自以为得体的笑容,殊不知,落在别人眼中竟成了敷衍。 陶絮儿离我很近,在身后不足半丈远的地方,小声冷嗤:“不想笑就别笑,笑得别哭还难看。” 这话我听到了,出乎意外的没有生气,竟觉得她说的是对的。我垂下眼皮,收敛笑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是因为长极没有看到我而失落,还是难过于他的强颜欢笑。 真正可怜的,是长极和于归。 司事之傧着降紫朝服,持云簿立于门东,唱报:“敢请事。” 随后永河王持彩杖,交与百里颛引进跪启讫,入门而左,执雁者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馆发 于归恬静得像换了一个人,稳重矜持,谨遵循化,再不似往日顽样。叩拜天地时,她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一眼百里颛,盼望着能得他赞许。可惜百里颛始终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并未给她任何回应。于归略显失落,眸光暗下几分,但转瞬又是一张笑脸。 南帝命人呈上早已备好的并蒂莲,装在青瓷为壁白釉为底的瓶子里,端放在喜台之上。 槐荫连枝百年启瑞,荷开并蒂五世征祥。 随后,新人各执红绸一端,起身上殿堂叩拜南帝。南帝着金龙衮服,烨烨朝珠,尊于上首。 不知是于归走得太慢,还是百里颛走得太快,总之两人步伐不一致,步履匆匆的百里颛迁动际时,竟抽脱了于归手里的牵红,红绸坠地,满堂哗然。 南瞻婚俗里,有新人牵红不能落地的说法,若是落地,尔后婚姻必不美满。 虽说这只是民间说辞,皇室并不在意,但大婚当日,事事讲究,处处谨慎,总是没错的。 拥上氍毹双璧人,笙箫迭奏瑞光臻,红丝一系偿心愿,好向三生问夙因。 如今牵红落,视为不吉。 这边红绸刚落地,一阵风起,又刮倒装着并蒂莲的瓷瓶。 但闻“嘣——”的一声响。 侍人搀扶不及,以至瓷瓶乍破,水浆迸溅,莲花折断成了两截。 于归呆滞片刻,定定凝着百里颛,几欲落泪。 台下宾客面露惊色,无一不在窃窃私语,都说这是不好的预照。 南帝肃穆凛然,不怒自威,吓得百人立刻俯首叩罪,目伐台上看护银瓶的内侍。那是个白面秀气的小黄门,十七八岁,应是头一次参加这般重大的场合,从上台起就束手束脚,畏惧不安,此刻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近乎瘫软倒地。 众人屏气凝神,有意无意的看向邕王夫妇,两人脸色铁青,纵有情绪也不能显露。不等南帝开口,陶贵妃已威仪喝道:“来人,把这无用的罪奴拖下去。”便令金吾卫右将军武平皎上前,架走内侍。 就在我为那小黄门暗暗担忧,怕他血溅当场时,人群里不知谁家孩子,奶声奶气道了一句:“母亲,这个是不是就叫碎碎平安啊。” 人们侧耳静听那妇人回应:“是啊,岁岁平安。” 只因这句话,缓和了当场气氛,挽救了那内侍一命。 我松了口气,继而回头去看于归,真担心她会因此委屈,不顾场合的哭出来。 所幸,她还是能经得起风雨的。 不待宾者换上新的牵红,于归兀自弯腰,镇定自若的拾起掉落的红绸,眉目含笑的递回给了百里颛,叮嘱道:“握紧了,可别再掉。” 百里颛怔仲须臾,忽又莞尔一笑接过红绸。 这虽于理不合,却无人阻止。南帝转变暮沉面色,抚掌大笑:“太子妃毓秀聪颖,绰有余裕,实乃我朝之福。” 满堂高呼陛下圣明。 我觉得有些好笑,真是不管什么场合什么情况,南帝喜怒与否,只要称赞他总是没错的。 就比如现在,明明夸赞的是于归,到头来,却成了南帝的主场,绕个弯又颂了他的圣明。 南帝稳坐,接受东宫太子及其太子正妃的叩拜。陶贵妃因并未冠后,只能随着三宫命妇,守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主婚者升西阶,启奠雁,执雁者以雁进。銮仪卫备采舆,届合卺时,百里颛位于西,于归立于东,行两拜礼。鸿胪寺官引众官至堂下,以邕王为首,行三跪九叩礼 宾者回以:“礼毕!” 如此一番复杂程序走完,才算礼成。 夜幕星河,我趁着无人留意,独自离席,移步中庭。 我低着头,踩着落叶漫无目的的走着,抬头间,看到着了一身绛色锦衣的温耳。 她站在一棵萧索落尘的树下,树的叶子掉光,使我分辨不出那是棵什么树,同样,我也分辨不出她现在的表情。 我冲她点头示意,她勾唇轻笑,突然开口:“能和我聊聊吗?” 她是故意等我?还是她等的人没来? 我犹豫顷刻,还是朝她走了过去。我和她对立而视时才发现,她眼底有泪光闪动。 夜里凉意刺骨,寒风凛冽,打在脸上如同荆棘鞭抽。 风吹动她的衣袦,红衣猎猎。 她道“真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啊。” 她的语调平静,我听不出哀乐。我本就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此时此刻,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合适宜。 她说世事难料,人生无常,看来嫁给百里颛,她真的不开心。 我低头看着地面染了霜的落叶,专心去数叶子上的褐黄斑点,以此来分散自己注意力。 “你看得出我对长极的心意吗?”她毫无征兆的开口问我。 瞬间的愣怔之后,我才缓缓点头。 她洒脱的笑了起来,这一笑,泪意泛滥。纤长的手指抚上脸颊,揩去饱满如珠的眼泪,面无表情的对着我说:“那你知道,我见你的第一面便讨厌你吗?” 我摇摇头,不解询问:“那时你我并不相熟,你为何要讨厌我?” 这问题让她有一瞬黯然,但很快又抬起眼帘,她笑答:“没有缘由的讨厌。”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微妙的沉默。她神情肃穆地等候我的反应,在一种类似对峙的氛围下,我们四目相对,竟是两两无言。 我抿抿嘴,坦然接受她的实话,随即吐露隐蔽多时的心思:“那我也跟你说实话,我第一次见你时,也不怎么喜欢你。时间越长越不喜欢,甚至害怕见到你。” 她似有所动,眼睫蹁跹:“哦,这是为什么?” 我凝了凝神,重复她之前问我的那句话:“那你看得出我对长极的心意吗?” 她笑意微滞,沉默下来自嘲笑道:“原来如此。” 话落,面上浮起一丝惆怅,苍凉之感类似叶上霜。 良久的落寞,她当即转身,决然离去。 她走去几丈之外,忽而止步,背对着我朗声说道:“我今天的不自由,终有一天你也会有的。” 我僵在原地,怔怔望着她的背影。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却好像说了好多好多。我当然知道她对长极的心意,她也知道我的。她知道我的不自由,我却不知道她的。 ———————— ——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转眼间,我在南瞻又度过一年。 三月三,上巳佳节,我满了十五岁,到了及笄之年。 听闻北邱前来观礼的筮宾,依旧还是赫连柏,半月前已至鸿胪寺。 我初听这消息,委屈得不行,捂在被子里哭了好久,谁劝都不管用。 我的成人礼,贺格不能来就算了,连纂叔叔也不能来,他们忙,我能理解,可好歹意思一下让阿诏来啊。 现如今,他们谁都不来,我怎能不难受。 但哭完后,还不是雨过天晴。 因我无父无母,又只身在外,为我加髻的人只能南瞻命妇。南帝本有意让陶贵妃做我的馆发正宾,但念及安平素来待我亲昵,边换成了她。 加髻前夕,朵步忙得脚不沾地,着手替我准备明日行礼时要用的物件,我静坐着看她在屋内走来走去,托着下巴百无聊赖,不时用脚踢踢趴在地上打盹儿的月食,月食自岿然不动。 我蔫了吧唧的匍在桌上,望着案几上的发笄和罗帕,还有素色的襦裙,脑海里幻想着明日的场景。 我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更多的是抗拒。不由得嘀咕道:“唉,我怎么就快长大了呢。” 朵步耳朵灵光,笑语泠泠对我道:“是啊,缺缺都成了大姑娘了。” “我才不想长大,长大后,心烦的事真多。” 朵步仔细叠齐襦裙,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管你想不想长大,每个人都要到这个年纪。也不管你是年少还是年长,烦心的事,该有的总是避免不了。” 我翻了个身,面朝内侧,闷闷不乐。花抚察觉我的心思,变着法逗我开心可我就是笑不出来。 朵步叹息一声,兀地又喜道:“缺缺,你来看,这是什么。” 我应声回头,恹恹看着她从梨花木的箱子取出小小一件衣裳,缁布为衣,滚了朱红色的锦边。 我眼前一亮,喜滋滋的跑过去接过衣服,难以置信道:“这衣服怎么还在啊。” 朵步但笑不语。 这是我孩提时候穿的童子服,年代虽久,仍平整崭新,找不出一点褶皱。,我拎着这件彩衣反复比对,乐乐陶陶的转了个圈。窄细的袖管,短短的下摆,我玩心大起,强行将手塞进一只袖子,然后举起手去给朵步看。 我摸着衣襟,感叹不已:“这衣服真小啊,我都穿不下去了。” 花抚好笑道:“这衣服应该是公主七岁左右穿的,公主如今都满了十五,自然穿不了。” 我默以为然,朵步却摇摇头,纠正道:“不,这是缺缺五岁时候的穿的。” 我和花抚同时惊讶出声:“你怎么如此笃定?” 她淡然道:“猜的。” —— 翌日清晨,我尚在迷糊中,便被朵步不由分说的掀开被子拎去沐浴更衣。 我打着长长的哈欠,朵步和花抚一左一右,服侍我换好采衣采履。 待一切准备就绪,就静坐在东房内等候安平来为我馆发。宫中送来的曲裾深衣,又宽又大,套在我身上犹如套了一个笼子。 朵步来替我撑衣,束带之际捏了捏我没什么肉的脸,皱眉道:“怎么又瘦了,饭都吃去哪儿了。” 我呵呵笑道:“吃了不长肉,这多好啊。” 她瞪我一眼,我讪讪闭嘴。 女子笄礼同男子冠礼一样,也有二三加。冠笄盛于盘中,有司执之纷繁钗冠。 金编钟、编磬的声音响彻云霄,此刻演奏的正是中和韶乐。 我站直了腰板,等着安平上钗冠。有司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安平开始替我簪发,口中念念有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安平的声音宛若黄鹂一般动听,我听得朦朦,又听她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春闱 这一年里,南瞻发生了好多事。譬如,于归成了百里颛的太子妃,温耳成了太子孺人,现在,该称她为良娣。再譬如,我及笄已过,即将议亲。 大臣们纷纷上书,奏请南北联姻之事尽快提上日程,谏言南帝为我挑选和亲人选。但因科举春闱后发生的一些列事情,又将联姻推后。 ———— —— 春闱之后,杏榜名内,尚书苑学子林周夺魁。 听闻这位林状元时候便是个神童,三岁识千字,七岁能吟诗,九岁不足已成天下最的廪生。且他勤奋刻苦,醉心学问,不知饥渴寒暑,如今黄金榜上蟾宫折桂,也才刚至弱冠之年。果真了不得。南帝对这个状元郎颇为赞赏,有意招他为驸马,无奈宴臣百般拒绝,千般不愿,也只得作罢。 这林周我曾在宫中见过,五官寻常,身量也不高,实在谈不上一表人才。与秦公爷比起来,实在是……没法比。所以宴臣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最让人觉得讶异的,是陶若竟然中了探花,同他一起科考的秦落雪毫无悬念的名落孙山,为此颓废了好一段时间,闭关反省。 闭关期间,还学着郝夫子写了不少酸诗。 不过写诗最酸的不是秦落雪,而是一位姓吴名望,几度落榜,年越不惑还在参加科考的老童生。 秦落雪科考是去试试水,毕竟以他的身份,自然不用担心没官做。但吴老童生就不一样了。做官,那可是一辈子的梦啊。 殿试伊始,由这位吴望童生而起的“翻诗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乐此不疲探讨的话题。 吴童生,十二岁开始科考,再加上这次,他已经是第十一次落榜了。 真是越挫越勇,毅力惊人啊! 我之所以会知道到这些,还不是因为他以一己之力,颠覆了南瞻的国考之制。 起因是他写了一首诗。 什么沽酒不为钓恩誉,他年卷土再重来……偶失什么……青卷做白衣,扬州……什么什么皇家路的。哎呀,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说,这次不行下次再来,目前考不上,将来必定行。 我向来不通文墨,且他写的文章太没水准了,我也懒得去背,只记得这么两句,还是于归同我说笑时,她随口读来,我顺便记下。 我虽读不懂他写的酸腐破诗,倒也不妨碍别人眼瞎,慧眼独具,趁机将他这“佳作”炒作一番。 可惜炒作的火过大,到底是炒糊了。万人拜读,倒不是因为这首诗写得多好,如果写得好,这童生也不会连续考了十来次还只是个童生,哪怕运气背到极点,也该轮到他踩狗屎,走一次运了。 不过经我这非专业人士的判定,他屡试不第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资质愚钝,也有可能是是名字没取好。 吴望——无望!怎能还寄存期望呢。想要中第,明摆着不可能啊。另一方面,应该是他能力有限,资质不够,实在不是读书为士的料子。 当然,这纯属个人看法,如有反驳,反驳无效! 尽管如此,吴望老童生还是想要向世人声明,屡试不第并非自己不行,实乃世道艰辛,奸臣当道,寒门学子生存不易。于是乎,大笔一挥写下自己愤愤控诉和满腔失望。 别人都说,他这首诗,道尽了官场水深。 本来呢,他抒发抒发自己落榜后的郁闷情结也没什么不可,但此诗因为隐晦的表达了科考不公,道尽万千寒门学子的心声。更暗指朝中赵孟两党的‘政斗’,大行文字纠察,越发让平民考子无望仕途。 于是乎,放榜之时,这位吴童生,义愤填膺将此诗写在了观海楼的墙壁之上,引得千人停驻品评。 那首诗我起初听得不全,还一直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第十二次科考明志。可后来这事越闹越严重,我才不得不去重新研读这位大家之作。 我企图从字里行间中,读懂他诗里的官场水深。如此说来,我还是个颇有政治觉悟,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犹记得,他的原诗如下—— 愤平生 沽名勋爵厌恩誉, 无须卷土重来时。 朱笔青卷弃白衣, 扬州胜比踏皇城。 春闱殿试显鱼目, 市井勾栏藏明珠。 …… 是我背错了诗,歪曲了原意。 可是,我仍旧读不懂他哪句是在讽刺。是我太笨了,还是他说得太含蓄?嗯,一定是后者。 放榜不久,此诗便在建康城内疯传开来。一时间万人吟诵,争相拜读,有心人传至天听,好死不死入了南帝耳朵。 朝中党派借此大做文章,说吴望不满朝廷科举,藐视国制。 龙颜大怒,当即宣见了他。 吴老童生可谓一举成名! 据现场内部人员(长极)透露的可靠消息,当时大殿之上,发生了以下对话。 南帝诘问:“既然勾栏瓦舍有明珠,何必争做这春闱殿试里的鱼目。你如此淡泊名利,显然已达上善如水的境界,又何苦多载入考。既然不想卷土重来,何必屡试宦海!” 吴望不紧不慢,泰然自若,跪地禀启:“处于江湖之远,想要报效家国,那是心有余力不足。处于庙堂之中,纵力有余心不足,总也好过有心无力。玉殿传金榜,君恩赐状头;英雄三百辈,附我步瀛洲,草民毕生所求,不过也是想要个施展自己抱负,为国为民谋福祉的圣地瀛洲。而这个圣地,必须经过科举,所以草民不得不多载入考。” 南帝哂笑:“你要一个施展抱负的圣地瀛洲?难道朕没有给?是尔不争,自己无能到达这瀛洲,尔能怪谁!” 吴老童生也是刚烈,愤懑不平道:“若非通往瀛洲之路,虎狼拦道,草民怎会无法抵达?” 众臣嗤笑,但见南帝动怒,便不敢有所作为。 南帝当下勃然色变,厉声喝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所谓虎狼,究竟是个什么?” “买官鬻爵,内通编省,是为虎;党同伐异,乘伪行诈,是为狼。而这虎狼,一直盘踞真龙左右。” 朝内静谧如雾,百官面面相觑。 南帝闭目扶额,怒面却稍稍霁,让人琢磨不透,他意欲何为。 吴望仍不知收敛,继续倾吐:“寒门学子十载苦读,谁不望黄金榜上显真名,蟾宫折挂伴圣驾。但又有多少人,空有满腔热忱,却被世道所迫,最终壮志难酬,报国无门。草民题诗,虽言词犀利,但也绝非胡编乱造。既为宣泄私人怨念,也为天下寒门学子鸣不平。” 南帝睁眼,艴然不悦:“世道所迫?你被什么世道所迫。你这般愤世嫉俗,就算让你入了朝堂,也不过多了让官场一个酒囊饭袋,能成什么大业。你嘲讽在前,辩解在后,如此抬举自己借事生端的弊行,实在愚蠢,实在可笑!” 见南帝责骂于他,百官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吴望更是鄙夷不屑。 吴望匍跪,将头深埋臂弯怔仲,浑身颤抖。良久后,缓缓抬头。 他似在犹豫什么,好一番挣扎后才叩头颤声道:“陛下,致士之路被门阀士族所操纵利用,非簪缨史书之家科考无望。难道陛下真的不知?” 吴望越说越激动,越激动就越口不择言,此话一出,万目睚眦。 南帝默言,不行于色。 安阳王突然站出来,直指吴望讥笑讽喻:“锦鲤同泥鳅皆靠水而生,以蜉蝣为食。但锦鲤本质高贵,最终是要跃化真龙,泥鳅卑贱,终其一生也只能深陷泥潭,当一辈子泥鳅。泥鳅到底不是锦鲤,何必埋怨所借何物。自己无才无德,却指谪别人不给自己机会。” 吴望镇定反问:“陛下受尔蒙蔽多时,如何看得别人才能?你祸乱中举,买办官职,藐视朝纲。试问,我辈岂有机会。” 安阳王恼怒驳斥:“一派胡言,含血喷人。” “我是否胡言论语,王爷自己清楚。” 啧啧,他可真敢说啊。 南瞻素来党争不休,其中尤数“二阳一邕”之间的争斗最为激烈。安阳王赵启,庆阳王孟喆,还有邕王于邵。他们都是异性王,开国元勋之后,世代袭爵。本该分属封地,却不知为何,多载来久居建康。 现如今三足鼎立,成了占据南瞻半壁江山的世家大族。百官更是纷纷站队,各寻良主,分庭抗争。 他们自为派别,把持朝堂一隅,数十年培植的势力,已然盘根错节于前朝,难以根除。 眼看三王日渐强大,南帝虽想有所作为,却是有心无力,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二阳一邕,当属邕王于邵权势最盛。不然,南帝也不会选择和邕王府联姻。不过斗得最厉害的,是那二阳——安阳王和庆阳王,两人自不对付,两看生厌。 如今吴望戳破这层窗户纸,无疑是在与政场巨头叫板… 安阳王阴沉哂笑。 …………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长极不打算说,我自然也没有刨根究底,所以不太清楚。只知道因为吴望一事,惊动御史台。 南帝全权将此事交由长极负责,命他前往御史台,又派御史府少卿辅助他查明此事。 长极由此顺藤摸瓜,查出朝中不少大臣卖官卖爵的勾当。开封近十年考卷,果然发现每年都有举子考场舞弊,买通主考官,偷换答卷……一系列宦途暗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小红楼 我听过一句玩笑,孩提之时,他说过他喜欢和我待在一起,长大以后要来娶我。 后来长大,他果然娶了我,但却不是因为喜欢…… 睁开眼睛,原来已到天明时分,昨夜下了一场好大的雨,打湿了芭蕉叶,也打落了一地栀子花,只剩下满园幽香。 稍稍洗了把脸,我有气无力的游荡到妆台前,桌上摆着铜镜,亦被女娥擦得晶亮。我持了镜,望着镜中自己,面上带了一丝红晕,因为不施脂粉,未上螺黛,仍旧显得寡淡。 忽听门外有响动,听见侍女通传,太子来了。 我起身,急急走出房间,却见院中的槐花树下站着那人正是他。院里的枯枝败叶、残花败柳什么的,已尽数被人打扫干净,院里此时干净得很,看上去朝气明显。 我欢喜走近,便听他声问我:“身体可还无恙?” 我不由惊讶。 “你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他笑了笑,便说道:“今日遇见缺缺,她跟我抱怨说你食言爽约,没有去和她打叶子牌。” 我咧着嘴傻笑:“我没生病,只是身子有些乏,懒得出门。” 其实,我是在生闷气来着。 我在埋怨那日浴佛节,他将我独自留在城墙上,提前离场,使我被宴臣和陶贵妃奚落。因为生气,我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只想个睡懒觉。 本也打算见着他时,好好说道说道他。但不知是何缘故,我一见他,便再无甚可气。 院中石桌尚有水汽,他也不胜在意,一拂袖子轻轻坐下来。我毫无迟疑,随着他一同坐下。 时光尚早,却因天空乌云密布,显得院内有些昏暗,想必还有一场大雨要下。 我坐在百里颛的对面,他倒了一杯浓茶悠悠喝着,我不动声色,暗暗去端详他的脸。他眼睛亮亮的,似霞蔚炫目,熠熠生辉,又似一潭湛蓝湖水。 闷热的空气里,槐花香得醉人,闻着气味都觉得甜丝丝的。顺着香味,抬头瞧着繁茂树上的低垂着的槐花串,寻思着晚间让东珠摘下来做槐花饭团吃,浇上去年酿的槐花蜜,味道想必极好。收回目光,想与他谈谈这个想法,却见他扶额闭眼似在沉思,也就不好打扰。 等待良久,我才惊觉,原来他在假寐了。他最近,怕是未曾好好休息过。 他突然放下手,枕靠在桌上,眼睛半睁未睁,萌态得紧,一点没有平日严肃模样,仿佛又是那个稚气未脱的百里颛。 他的十指修长,瘦如竹节,白皙如槐花之色,我睨着,心慌意乱,不由伸手摸摸那指尖。顺遂而上,便将他整只手握在手心。 他应是被我惊醒,睁开一双凤眼来瞧我。乍醒初晴,声音也粘缠含糊:“为何这般瞧着我,我脸上可是沾了污秽?” 我愣怔间,鼻边一股香气袭来,微醺醉人。我抬眼看他,他眼底都是笑意。我却被这笑弄得莫名心虚,垂首时才反应过来,我还死拽着他的手不放。心里一跳,忙收回手,嗫嚅答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瞧着你睡着的样子好看,想多看看你。” 他恹恹一笑,坐正身子,笼发整衣,变回往日那个他,端正严肃,一尘不染。 我捻着桌上一朵落花,装作无意提及:“为何那日走的如此仓惶,可是有急事,竟急到连通知我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你还在生气?”他不回反问。 我托着腮,若无其事的样子,悠然回道:“那倒没有,只是那日你走得太急,我寻不到你难免有些疑惑。回来后,我也不见你。你是遇到什么急事,才会没有机会知会一声我呢。” 看他颔首,似在沉思着什么,却仍旧没有回我话的意思。 “有这么难以回答吗?”我追问,他蹙眉,兀地起身要走。 他居高临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无极殿还有事,我得速速回去。等明儿个我再来看你,顺便给你带好吃的。” 我急忙起身,一下扑于他的身上,黏住不放。 “你明日果真回来?” 他没推开我,也没有反手抱我,只低头瞧我,好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如此黏人,实在不像你的作风。”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我把头往他胸口埋得更深些,深深吸一口气。 我嘟着嘴,仰头不满道:“你不打算抱抱我吗?” 他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圈我入怀,无奈笑道:“往日里你不是说,最看不得那些女子娇羞模样,学不会她们对丈夫撒娇,说这是矫情做作。怎么,你今日倒是不嫌弃,也学会了这一招。现在不嫌弃人家矫情了?” 我摇头晃脑,底气十足:“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情真意切,她们是矫揉造作。” 他赧然一笑,摇了摇头。 我继续道:“缺缺说,女子不能太过强势,偶尔也要柔情一点,最好还能时不时的撒个娇什么的。如此才能讨得丈夫欢喜,惹他怜爱。我这般抱着你,对你撒娇,你……可觉欢喜?” 此刻所言,皆是我心中所想,恨不得一股脑都告诉他。 他轻轻推开我,拧转了身子背对我。 “你少听缺缺的…她懂什么呀…” 听他声音,好像不太高兴。 想必又是我口笨,惹了他不悦。就如大婚那日,因我说错了话惹得他不开心,我们的新婚之夜便那般耽误了去。思及此,我立马闭了嘴,生怕说多话惹恼了他,他明日真不回来了。 他半晌不答言,我也木讷无语。 我见他的耳根忽而飞上红霞,久久凝着待那红霞渐褪,许久后,我方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害羞了?” 他瞬间咳嗽得厉害,扭头就走。我急忙追问:“那你明日何时来,我好让东珠准备些吃食等你。” 他匆匆扔下一句:“到时候看吧。”说罢踏风而去,竟是头也不回。 我十分受伤,回去呆坐在石凳子上,心下懊恼不已。 该,谁让你学些不着四六的话,这下出糗了吧! “太子妃,该喝药了。”一声清脆声音将我惊醒,抬头望去,是东珠端着一碗汤药走来, 我接过药碗,刺鼻的药味充斥整个鼻腔,差点没把我熏吐。但我还是在东珠的监督下,捏着鼻子艰难喝光这碗药。 药太苦,喝在嘴里苦在心里,此刻越发觉得难受。东珠递过来一碟糖花丸,我捻一颗含在嘴里才稍稍将那苦压下去。 我放下碗,拽着东珠的衣角,吞吞吐吐的问她:“东珠……方才,我对太子殿下说了些话。嗯~都是缺缺平日里教给我的情话,而且,我还向他撒娇。缺缺说只有这样,才能讨得心上人的欢喜。我对百里颛说了,本以为他会开心,可他却莫名生了气,也不知,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你说,是我口笨,还是他压根不愿意听我讲这些?” 东珠叹了口气:“是不应该这样说。这样显得不矜持。” “你怎么也不劝劝我,就知道拿话来刺我。”我郁闷至极。 东珠浅笑,温声细语道:“那您想要东珠如何劝你,是和您一起埋怨太子殿下的不解风情,还是赞成您学缺缺公主那套毫无用处的方法。缺缺公主尚未婚配,哪能教得了您。” 我眼睛一亮,满怀期待问道:“她不能教我,那你能吗。你可会御夫之术,不妨教教我呗。” 东珠大惊,连忙摆手,脸红得充血,恨恨道:“太子妃,奴婢哪能知道这些。奴婢……奴婢尚未嫁人,怎会知道这些。” 我没皮没脸,嬉笑道:“说不定你能无师自通啊。” “太子妃,您……奴婢不跟您说了。” 见她不悦,我只好不再求解,转换话题。 我指着树上繁花,朗声道:“东珠,我瞧着院子里这株槐花开得甚好,闻着清香甘芳,想必拿来蒸槐花饭必定好吃。” 其实我想说的是,将它做成槐花饭团,等明日百里颛来了,好拿出来给他尝尝。 东珠不回话,疾步往院外走去。 我在她身后唤道:“你要去哪?” 她回眸一笑,无奈道:“去拿个篮子,否则怎么给您摘花?” ………… 百里颛答应过我明日早点来,他一走,我便开始盼着。 天微微亮,我急不可待的起身梳洗打扮,想着要清清爽爽的见他。 不知从何时起,我好像成了别人口中的怨妇,日日夜夜思念不归家的丈夫,明明昨日才见过,隔了一夜,竟觉得隔了三秋。 我精挑细选换过一身新衣,才去对镜梳妆。东珠仿着当下宫中最时兴的新式给我盘了头发,挽了发髻,额头贴上花黄,铅粉口脂,无一不用心捯饬。 我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默念道,其实我长得还算清秀可人! 辛亏缺缺没在,否则,她又得笑我孤芳自赏。 我端着一盘子槐花饭团,坐于院中石桌前。饭团是我亲手做的,浇了薄薄一层蜜糖,百里颛不喜甜食,我便不敢多放。 饭团做的时候还是滚烫的,捏成拳头大摆放盘中,现在已经凉透。 待到殿外院里开始陆陆续续的掌灯,方才惊觉,现也是日暮时分。 院上空的天方泛起渐渐红霞,渐次姹紫嫣红。云层里月的光照进院中,光洒了我一身。 我望着月亮,呆呆出神。似乎见到百里颛,逆着光,迎着我款款走来。 他轻轻落于我的面前,华衣黑发,一尘不染。 他含笑的向我伸出手来,声音略为低沉:“怎么不进屋去等?” 微风不燥,暗香疏影横斜水清浅,原来,真有从画中而来的人。 风吹过,我晃神醒来。之前那人早已无影无踪,原来,这是我的幻想。 ╭╯e╰╮好想写于归和百里颛的寻常。 他们的故事,只能用一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来诠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冰相思 夏日祭,人间最是多雨时令,新雨融融,经水润泽的梅子酸度好,摘了最合适酿酒。 我因为生病,最近都没什么胃口吃饭,东珠给我端来一碟蜜糖陈梅,这是去年我母亲亲自酿制。今早,母亲又遣人给我送来,说让我提前尝尝浓烈清淡。 我倒了一杯,呷了几口,这酒虽埋藏的时日不长,倒也甘醇可口。几杯下去竟将自己给灌醉了,我躺在贵妃椅上,睡去半天时光。 前些日子,百里颛送了我一盆栀子花,说是养花能养性子、能静心,是他从展华宫移植来的。我听缺缺说过闻这花能安神,最适合我这种急脾气的人。那花如今端放在窗台上,还未开,只结了花苞,翠叶亭亭立于一新盆之中。装花的盆是漆玉司新造,白瓷上绘了朱红石蒜,衬得那栀子花叶支支新绿,脉脉含情。 帘外雨丝飞进我的房中,凝于那一丛新绿之上,含情凝睇,想来,开花不远。 我行出房中,抬头看了看天,学着戏本子里头多情的娇姐,柔弱无力的对着东珠伤怀道:“我想出趟门,许久未曾去找缺缺了,思量得紧,不知她消气没有。我们都好久没有吃甘木居里的美食了,真想去看看他们家可有添了新的菜式。只是看这天昏昏暗暗,却又不见乌云压顶,到底会不会下雨,这天实在难也琢磨。” 东珠闻言,便悠悠然走去取了两柄油纸伞抱在怀中,叹气道:“太子妃这是怎么了,下雨带伞不就行了吗。何必如此伤感。您啊,病了一场,竟还学会了多愁善感。” 我冲她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看来这娇滴滴,病恹恹的女子做派,当真不适合我。 …… 我本想邀约缺缺一同去甘木居吃饭,但怕她还在生我气,不愿搭理我,去了碰一鼻子灰,更令我心情不佳,再说她近日对女红着了迷,嚷嚷着要为长极做一个腰带,要在家闭门造腰带,此刻应该无暇顾及我。 左右权衡下,还是自己去算了。 甘木居里,我恹恹趴在桌前,听着那店二,一一为我殷勤介绍菜名。 “此乃本店招牌菜,汨罗鱼脍,取鲜鱼切薄片覆于寒冰之上,食用之时,蘸秘制酱料,极其鲜美;而这一道叫槐蜜豆沙,是将建康城本地所产槐花蜜浇在豆沙馅做成的米团子上,吃时,弹牙爽口,甜上舌尖;还有这个炭烤牛肉,那更是一绝……” 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食物,看着也确实诱人。只是我却毫无胃口,不为所动,只呆呆瞧着一桌子菜发呆。 “你下去吧,有事再叫你来。”东珠打发了店二,往后挪挪身子靠近我问道:“可是觉得这些食物不合心意,若是不满意,撤了让他们重上。” “不用了,菜很好。是我,是我没了胃口。” 也不知为何,看着平日里我最爱的美食,我竟能如此淡定,换做往常早就大快朵颐,定会吃得尽兴而归。只是现在,我这心里濛濛潮潮的,就如同这欲落雨,不上不下,迟迟不肯给出准确感觉。 “您都好几日没胃口了,多少吃点东西下去才行。” 东珠叹了口气,伸出手端过桌边一个碗。这只白玉碗盛着细细碎冰,掺杂着煮的软糯的红豆,红白相间煞是受看。 我来了一丝力气,好奇问她:“这道菜,以前倒是没得见过。菜叫什么?” 东珠对我笑道:“这名字有些特别,有人觉得这名字取得诗情画意,但也有人说听起来不伦不类,奇怪得紧。您要不要猜猜看,取个什么名字恰当?” 我摇了摇头,示意不想去猜。眼下我哪有这个闲情逸致,既使感兴趣,也懒得费神去想。 东珠嫣然一笑,诺诺解说:“它叫病相思,冰取谐音为病,而相思二字,便是指着里头夹杂的粒粒红豆。” 我偏头问道:“什么冰相思,为何不直接叫相思病来的直接?” —— “名字取得好不好听,可是很有讲究的。” 凌空传来的声音替东珠回了我的问话,只是这平端出来的声音,扰得我心旷神怡,恍若高悬云端之上。 “…你怎么来了?”我兴奋起身,吃吃看着他傻笑。 他牵过我一同入座,不答反问:“何不尝尝,看是否合胃口。再不吃,冰就该化了。” 说罢取了调羹递了过来,他一笑,我便酥了,竟忘了去接他递过来的调羹。 我双手托腮,眼笑眉舒,“百里颛,你不忙了吗,怎么还有时间出来找我啊?” 他见我笑得憨痴,不由得莞尔嗔道:“你笑起来真傻。” “哼。我还以为你要夸我笑起来好看。” 我赌气接过调羹,挖了一大勺子塞进他嘴里。 他愣了愣,抿笑道:“果然冰凉清爽,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我瞧他似嗔还喜,想要离他近一些,却怎么都移不开位置。暗暗打量他的动作,文雅举止自带冷傲,清风徐来拂起他一头青丝,便如用冰雕成的玉人一般,给人一种感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恰如这碗冰相思,沾不得一点人间烟火,若是轻薄动了,它便会化成一滩水,再无美态。 我摇了摇头,狠狠在心里鄙视一番自己。我在他面前怎成了这般怂样。 我凑近,眨眼道:“好吃吗,真的好吃吗,要不要给我也尝尝看。”我假意问他,也并非想吃,只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百里颛闻言笑了笑,轻轻舀了一勺,没有吃,果真送于我的口内。那碎冰入口,唯觉一片冰凉,没什么味道,砸了砸舌头再仔细尝尝,这才初觉有一丝甜意,像是软糯红豆自带的甜味。 我殷殷瞧着百里颛笑说:“也不是很甜,不过挺清爽的。只是,为何要叫病相思,还不如直接叫相思病来的贴切些。” 百里颛点点头,又给我送来一口:“这个嘛,你得去问做这道甜品的师傅,我可回答不上来。” 我含着碎冰,含糊不清的问他:“你是故意来寻我的,还是碰巧遇到?” 百里颛手上动作一顿,诚实回答:“只是碰巧。。” 他顿了顿,继而又道:“有个朋友近日身体不适,府中菜食皆不和胃口,吃什么都会吐。我记得时候,每次她没胃口,只要一吃东市那家的槐蜜豆沙便会胃口大开。我出门寻了良久未得,而后才得知那家店的厨子已经来了甘木居帮厨,所以我才找到这里。” 碎冰下肚,明明应该感到凉意畅快才是,可现在我却觉得它在我腹内徒然转热,登时似火烧刀割,让我忍耐不得。 东珠脸色一暗,欲言又止,我冲她摇了摇头。回头低声问百里颛道:“那个朋友,是温耳吧。” 百里颛眉睫一动,诚然点头。 也不知是我抽风,还是今日没带脑子出门,我竟开口:“你真的很在意温孺人啊。” 一时间,相对无言。 本以为他会遮掩,却没想他倒爽快回道:“嗯,很在意,多年情分怎能不在意。” 他回答得太过果断诚实,不假思索,全然不顾我会不会吃味。他这般真诚告知,却并非我所想,我宁愿他能假意欺瞒我,而不是这样不轻不重的告知。就算他说了假话,至少让我能感到他还是在意我,是怕我吃味而不告知。这么不掩饰,应该是在暗示我,我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反正也无关紧要。 人心还真是种奇怪的东西,怕被人骗,却又害怕没有人骗。我记得阿娘说过,要是遇见自己真心相待的人,万不可辜负,莫要骗他瞒他,不过也有例外,便是用情到了极点,才会费心费的去隐瞒一些事,怕他知道会难过。情人之间的欺瞒,更有学问,既不愿对方欺骗,又怕对方懒得欺骗。 这话说得复杂了,总而言之便是,一个骗你的人不见得喜欢你,可一个连骗都不愿骗你的人,那一定不会喜欢你。以前听来,觉得甚是荒诞不经,自是嗤之以鼻,觉得阿娘在说胡话,毕竟她自己就活得并不幸福。可今时今日,我动了情,此番胡话竟也成了箴言。 腹内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 但看他神态自若,心下越发郁闷起来,忍痛笑道:“那日你外出,你说你要回来。我端着槐花饭团,在石椅上等了好久,你都没来。” 话没说完,我只觉得胸内阵痛袭来,下意识捂住胸口。 大概被我给吓到了,一旁东珠不知所措,急的脸也黄了忙迎了上来。 我转头对百里颛扯出一丝假笑,不愿让他看见我这番狼狈模样,只好道:“我想起来,我好像还有些事情没做,我得去找缺缺,她还等着我呢。那我先走了。你……你早些回家。” 未等到他的回答,东珠便扶我急急出了门。上了马车,像逃难似的匆忙离去。 我没去找缺缺,径直回了东宫。 早先受的风寒还未尽数退去,今日又严重些许,东珠说我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忙取了消寒丹药给我服下,拿过好几重被子替我盖上,我还是感到冷。 明明服了药,为何仍旧感到胸内隐隐作痛。 东珠劝我不要胡思乱想, 我将声音放软,尽量扼制眼下情绪,缓缓说了声好。 可还是忍不住去细想。 我知道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百里颛他喜欢的人不是我,从来都不是。他待我好,只是因为我能帮到他,政治联姻,不得不对我好罢了。他做的一切,也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 只是奇怪,我已经知道这些,为何还会难过至斯,难过至斯呢。 我将被子扯到脖颈,只露出一颗头,痴痴瞧着床帘。这感情之烦恼,真叫人郁闷。 东珠陪了我半晌,待我痛意全消伸手摸摸我的手道:“太子妃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间侯着您,有什么事唤东珠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郁郁不乐 我和于归很少吵架,可一吵架就会闹得很大,而且专爱搞冷战,谁来劝都不管用。我生气喜欢碎碎念,而她一生气就会不理人。 允康常说我俩心直口快,孩子脾气,明明都不是什么记仇的人,可却会因为一点事吵得不可开交。比如,我会因为于归嫌弃我写的字丑而不满,她会因我说她佩戴的发簪俗气而置气。 于归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气的时候半个时辰就能跟我和好,依旧同我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可若我真把她气着了,十天半个月不理我也是有的。 这次同我生气,也起源于一件事。 前几日,她跟我哭诉百里颛在浴佛节时扔下她跑去找温耳,她感到十分受伤,恨意难平。我搜尽枯肠,寻得几句良言相劝,她却说我不懂,不理解她的伤心。 我闭嘴,只静静听她倾诉。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离谱,不是担心日后百里颛会为了温耳废了她,另立温耳为太子妃,就是担心自己会被提前气死。 “你说,将来百里颛真不要我了,把我给打入冷宫,我整日里困在凄清的院子以泪洗面,那可如何是好。又或者,我受不了他们你侬我侬,自己饱受相思之苦,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最后还不是成全了他和温耳。这样想想,我可真惨。” 我咽下去嘴里的点心,认真道:“不会有这样一天的,百里颛如果要废太子妃,手续很复杂的,又要请陛下写诏书,又要经过三省审核。他作为储君,他如此忙,哪有时间去忙这个。” 她情凄意切的摆摆手,悲戚道:“你不用说好话安慰我了,我都知道的。如果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被他们两人气死。到时候,史书上又多了一个短命太子妃,而世上则少了个绝世佳人。我就知道,红颜薄命啊。” 我听后大为震惊,诧异问她:“你怎会这样多想呢,绝不是这样的。” 她泪如泉滴,缓缓哽咽着说:“戏本子都这样写了,蛇蝎心肠的妾,会用尽手段魅惑夫主,然后费尽心思去谋害正室。可怜的正室,因为漂亮,善良,所以总是被人嫉妒,遭人排挤,得到不别人的理解,还频频被人陷害。关键的是,正室太正直,太单纯,还看不出妾的恶毒心思。歹毒的妾,惯会拿捏夫婿心意,给美丽大方,高贵典雅,毫无防备的正室使坏下套……让她讨不到丈夫欢心,以至于最后正室郁郁而终,红颜薄命。” 我在她一番变相夸耀自己的诉苦声中,乱中有序,假中寻真,理出了关键所在。 我镇定思之,劳神须臾,为了让她安心,我只得告知她真相:“你就放心吧,红颜薄命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以你的姿色,定是能长命百岁,活得长长久久。” 于归听后若有所动,眼角抽搐。 我笃定的点了点头,她却瘪着嘴,泪意涟涟。 我怕她不信,又连忙补充:“长得极美的人才会红颜薄命,天妒红颜,你很安全,不会发生类似的事。” 她颔首,将信将疑,突又哭腔颤颤,咬着帕子忸怩道:“那你说,是我好看还是温耳好看?” 这个问题十分棘手,我扭头去看朵步,妄图她能给点建议,可她竟装作没看到,自顾自跟花抚说话。我气短,遂将希望寄托在了月食身上。它倒是没有避开我的求救眼神,直面回应,嗷嗷呜呜的说了一堆,只可惜我听不懂狼语啊。 我叹了口气,迟疑询问道:“一定要我说啊?”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听候宣判,视死如归表情,咬牙道:“你说吧,我能接受任何回答。” 脑海里浮现出温耳的样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芳泽无加,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确实挺好看的。可不知为何,一想起她,我总会情不自禁记起她那脸上有疤,虎背熊腰的爹,就算温耳再美,我也觉得没那么美了。 我冒着说谎话长胖的危险,诚恳对于归道:“你美,你最美。铅华弗御、云髻峨峨、明眸善睐、辅靥承权。你在我心里最美。” 于归哭意稍减,抽泣嗒嗒,有了一丝喜悦,感叹道:“你颇有眼光。” 我僵硬的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看她露出欣慰笑意。 我拿起桌上的冬桃,粗鲁扳开,一半给了她,一半自己吃。不知是不是我的动作刺激了她,唤醒她沉睡多时的温柔,她兀地撩了撩额前碎发,柔声细语问我:“那你说,是我楚楚可怜,还是她楚楚可怜?” 我看惯了于归雷厉风行,动若疯兔的样子,乍一见她静若处子,便觉得十分矫揉造作,很是好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刚要问她怎么了,她却忽而泪光闪动,我只得放弃,敷衍道:“你楚楚可怜,你可怜。” 她得了些许安慰,这才消停一会。 如果楚楚可怜,是形容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女子,那于归比温耳的确更合适。温耳是武将之女,饶胆智、善骑射、熟韬略、我实在不觉得温耳跟楚楚可怜挂上勾。再说了,她刚才哭得梨花带雨,可不就是楚楚可怜吗。 如此对比,还是于归略胜一筹。 她擤了一把鼻涕,得意之色,毫不掩饰。 我长吐了口气。 好半晌,于归歇够了气,兀地又凄楚问我道:“你说,是我善解人意,还是温耳善解人意。” 我的良心经不起我这样糟蹋,思酎再三,只好如实告知:“我觉得,你没必要处处去和温耳比较。你有你的好,她也有她的好。而且就算我觉得你好,哪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百里颛。你这样在意,只能说明你不自信。” 我看着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很动容,替她难过。只是我一向不会宽慰开导别人,嘴笨得紧,翻来覆去也只知劝她要放宽心,不要往坏处想。 触及伤心处,她反而沉默下来,落寞神伤。 我顿了顿,又道:“在我们北邱不光男子能休妻,女子也可以。女子嫁入夫家,若是过不好,便可以提出和离,重新找个人嫁了。你若过得不好,大不了,就不要百里颛呗。” 话落,于归果然不难受了,瞬间满血复活。倒不是说她不再气恼百里颛,只是暂时将怄气转移到我身上,说我根本不理解她的伤心,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何必说这些风凉话。 我觉得委屈,但也没生气,可她气得不行,气冲冲从我这儿回去后便整日不出东宫门。她不来展华宫找我,也不允许我去找她。 于归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实际上她脾气执拗,脸皮也薄,若是吵架,从来不会主动拉下脸来跟我和解,每次都是我去找她。而这些日子我又被安平娘娘圈在房中不给出门,让我学做什么青缘赤腰封,我真不明白,好端端的要我做什么腰带。不过也因为这事,我好几日出不了门,也没法去找于归,但她也真忍得住,竟也不来找我。 我待在空荡荡的展华宫,都快闲出一身病来,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凝着金猊吐出的幽幽青烟,怔怔出神,殿中寂寂,屋檐上滴答滴答的水声,听得分外真切。 那日百里颛来展华宫移植了一株栀子花,说要送给于归安神用的,问后才知道,原来于归是生病了。我二话不说,立马挖了一堆栀子花差人给她送去,可又让她给我送了回来。我本以为她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不肯收我送的东西。谁知晚间,她却派了东珠给我送来半坛子蜜糖陈梅酿,应该是消气了,但为什么又不来找我呢。 怕是打算再晾我两天,让我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失! 又过了两天,她还是不来找我,我便是真郁闷了。 我懒洋洋的睡在枕榻上,挺直了腰背,一手持扇,一手不停去抓盘子里的摞成塔似的樱桃,扔得高高的,再张大嘴巴去接,毫无仪态可言。一颗樱桃没接住,砸在脑门上,滚落到了地上,我下意识去看,便见月食蹲坐在我脚边。 我撑起身来,拽了拽它的耳朵。它一动不动,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吃的,嘴角慢慢沁出一丝晶亮涎液,毫无征兆的滴在了我脚上。 我嫌弃的啧了一声,却也没有挪开脚,它倒越发放肆,直接将头耷拉下来匐在我的脚背上,睡得甚是香甜。不多时,涟涟唾液,在我脚背上湿去大片。 花抚掩嘴笑道:“这家伙,不会梦见在啃猪蹄了吧。” 我腾地抬头,疑惑道:“为什么这样说?” 花抚笑而不语,朵步悠悠解说:“应该是你的脚,散发着和猪蹄一样的气味。” 我嘴角抽搐,哭笑不得。 傍晚的时候,我拿着好不容易,戳破十根手指才绣好的腰带去向安平交差,去时她恰好不在,但碰见长极自宫中回来。 几日不曾见他,他风采依旧,我却觉得恍若隔世。 他笑得和煦:“你来找我?” 我摇头,呆呆道:“不是,我来找安平娘娘。” 他哦了一声,转身要走。 “你等等,我有事要问你。” 我拉着他不让走,非要他给我透露最近宫中的新鲜事,他一脸茫然的睨着我,无奈笑道:“你知道这个做什么,你又不参政。” 我撇嘴:“谁规定不参政就不能听政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换卷 我涎笑,狗腿道:“你就与我说说呗,我觉得听真人的事儿,比看戏本子还有趣呢。”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似要在我脸上找出一些异样,我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好像故意躲避,不敢与他对视。 我发誓,真不是我以此为借口,想跟他多说几句话,只是单纯的想要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因为这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了。 朝中近来颇不安生,因着吴望言伐国考制而掀起的风波久久未能平息,十分严峻。我略有耳闻,但只听到个大概,并未弄清事情的起因经过,距离上一次听长极讲起,还是很于归一起的。 “你这么久不见我,居然只想听故事。”长极身形高大,我便是踮着脚也只能达到他的肩膀位置,此刻我与他面对面,仰起头来看他颇为费劲。他居高临下,声音犹如从从对面山头传来。 我愣了一下,道:“不然呢?” 他叹了口气,拧过身去,我以为他还是要走,赶忙跑到他前面张开胳膊拦住他,高扬下巴,大言不惭的命令他说:“不准走,你还没告诉我这些好玩的事儿呢,你不准走。” 他怔仲,目指前方的椅子,哑然失笑:“我只是想过去坐坐,毕竟站着说久了,腿会酸。” 我尴尬的扯扯嘴角,赶紧让开。忽又反应过来,他答应要给我讲故事,便立即喜笑颜开的跑过去搬来凳子等着听,还贴心的为他准备好了一杯香茗,长极清清嗓子,娓娓向我道来。 自无极殿回去,那吴老童生便像是人间蒸发,莫名失踪了。人们纷纷揣测,说他因为得罪了高官,定是被暗杀了。虽没有明说高官是谁,非议之声,却都在含沙射影意指安阳王。 谣言传到南帝耳朵里,他老人家表现得很生气,多次当众呵斥那些上谏要求省察安阳王的言官,看样子不打算再追究今年春闱泄题和安阳王买卖官职之事。可临了了,南帝又偏偏出动金吾卫去满城搜寻吴望的踪迹,势要将人寻到。明面上看似在维护安阳王的声誉,却总感觉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过了几日,郑川县府有人击鼓报官,说在城郊的白龙寺后院找到了吴望。等金吾卫赶到,他已经死了,身上没有伤口,但面部狰狞,死相极其难看。 毫无疑问,这是遭人毒杀。 南帝震怒,接连动用了御史台、大理寺去彻查此案。 经大理寺出手,明察暗访,不仅查出近年来权臣操控科举,偷换考生答卷,扰乱了选拔制度;更牵扯出他们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大肆敛财;更有甚者,身负多条命案。 凡是有所涉嫌的官员,一个两个都开始恐慌。 本来买官卖官算不得什么大事,若非吴望题诗楼前,面圣于朝,谁会想起来要去探究这科举选官之间的门道。有钱的人想要权,有权的人想要钱,大家各取所需,看破不说破,实在不值一提。而作为历年主持春秋两闱的安阳王,当然不可能对学子考场舞弊,偷换答卷,以及部下卖官鬻爵等事毫不知情,多半也是纵容,毕竟卖出去的是官,收回来的是巨财,而替他敛财的又是自己的心腹,又不用他出面,何乐不为。 只是他没想到,吴望题诗的事情会闹得满城风雨,引起了南帝的注意。 多年来,南瞻三王并驾齐驱,分揽权势,南帝自然也有所警觉,恐怕早就有心要整治。 三王中,最强的邕王已与皇室联姻,是为太子外戚,倒不用担心;庆阳王谨慎微,不露圭角,也不足为惧;唯独这安阳王,锋芒毕露,从来不知收敛,势必会受帝王猜疑。如今南帝为了这点“事”,而大张旗鼓的清查卷宗,看来是要对他出手了。 凡是沾手此次春闱会试的朝臣,人人自危,都害怕查到自己头上,急于和安阳王撇清关系,却又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吴望的惨死,使得万千寒门学子愤慨而起,聚众声讨贡院,联名上书力求朝廷要严惩凶手,并整改科举制,处置受贿的考官。更有行为偏激者,直接跑到太学院和贡院闹事,打伤了不少人。 这些示威的学子,他们当中有真心为吴望鸣不平,声张正义的;也不乏一些对科举存有抵触情绪,想要借此机会发泄心中不满的;但更多的是些无能的宵,故意借着此案滋事,而这些人大都是些无真才实学,屡试不第的酒囊饭袋。他们闹事,纯属围观看热闹。 不管出于各种目的,这闹剧一时半会儿是收不了场的。 而至于谁是杀害吴望的凶手,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涉嫌人员全在互相猜疑。 作为主考官,以及当日在朝与吴望发生过口角争辩的安阳王,却因其地位身份,勋爵权势,无人敢指谪。 而作为本次春闱阅卷官员的欧阳崇荣,首当其冲,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听闻,他有位堂侄叫欧阳引,是欧阳一室旁支,家中历代从商,十分富有,之前为买一个七品县令就花了五万两银子,出手委实阔绰。 行商的有钱人什么都不缺,唯独缺权势,有钱有权,才是人的毕生追求。 可不知为何,他这表侄是脑子发热还是怎么说,突然说不当买来的官了,而想要通过自己科举中第,只有这般,才能爬到政坛顶峰。毕竟当一个芝麻大的县令,离出头之日遥遥无期。而后便痛下决心,毅然决然辞官重考。 单单从这方面看来,他这位表侄,还是很有远见的。 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依然不走寻常路。当高官重考的途径,居然是去买通考官,偷换别人答卷。不得不说,酒囊饭袋就是酒囊饭袋,换了个方式,还是饭袋酒囊! 长极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开口问他:“欧阳引引偷换考卷和吴望有什么关系,和允康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他默了默,勾唇轻笑:“巧就巧在,考官给欧阳引换来的卷子,居然是吴望的。” 我大为震惊,啧啧称奇:“还有这样巧的事。那严格来说,允康也不算冤枉,谁叫他的侄子就是此次买官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呢。虽说人家吴老童生发挥失常了十一次,但也不影响人家第十二次发挥超常啊。一举中第,位居甲榜第五,也算优异。可啼笑皆非的是,偏偏这次答卷还被人掉包,让他再次名落孙山。真是人间惨剧,人间惨剧啊。” 长极敲了敲我的额头,不悦道:“认真听故事,别打岔。” 我吃痛,揉揉脑门,“哦。” …… 吴望老童生怕是对自己本次发挥很有信心,所以才敢要求启封查卷,这一查,果然发现了端倪,发现存在贡院里的样卷并非出自他手,不知是哪个不学无术写的狗屁文章。所以,才会有后面他在观海楼前题诗,痛批科举之事。 作为偷换吴望答卷的当事人是欧阳崇荣侄子的事,我表示十二万分的讶异,毕竟他和还允康沾亲带故了,这总让我觉得神奇。 欧阳崇荣原本担任的是太常卿一职,主管宗庙祭祀,并无高职在身。但胜在家族兴盛,蒙父辈福荫,即便官职不高,但在官场却颇有声望。且他从政多年一直平坦顺遂,从未遭贬谪。他先是前太子百里甫的伴读,与太子交好,两人感情甚为笃厚。后百里甫宫变失败,东宫被屠杀殆尽,而与百里甫来往密切的官员也都遭到南帝猜疑,纷纷被贬,甚至是连诛。而欧阳崇荣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一步步从太常卿做到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再做到了今天的吏部尚书。 因他做太常卿的时间最久,长达十二年未曾提升,直到今日,人们还习惯称他为太常卿。 允康的父亲我没见过,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官声还是不错的,至少算不得个昏官,但他怎么会允许自家人犯这样的事呢。真是老糊涂了? 如今因为吴望一案,欧阳一族被莫名被卷入其中。 平日与欧阳崇荣交好的官友,当下都变了脸,急于划清。更有落井下石者,谄言进献,说他啖以甘言而阴陷,实乃奸臣;滥用职权,包庇内侄,暗杀举子,数罪在身,奏请南帝定罪。 南帝虽不允查究,却又不明言其意,似在默认。 欧阳崇荣一口闷气吐不出来,那散朝回去便病了,这一病,便是半月有余。宫内殿外,议论纷纷,没有同情者,反而都在说他在装病。 此案越演越烈,以至于后期竟有学子填词作诗来辱骂他,句句辛辣,字字不堪,十分伤人,还贴在太常卿府的大门上。 欧阳家的老太爷乍听闻孙子身陷命案,连带着儿子也被南帝所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多次进宫面圣却不得南帝相见,又闻无赖寻上门来,拄着拐杖非要出门和那些前来闹事的人讲道理。 可能是因为他年事已高,体力不支,谈吐显得中气不足;又加上那口老牙所剩无几,说话漏风,骂起人来更是毫无威慑力。总之就是,没人听他解释,反而骂得越凶。 欧阳老太爷作为南瞻名将,当年那是驰骋疆场,所向披靡,几时受过这样的气。他本就是个刚烈性子,因受不了这样的诋毁,忧思成疾,以至药石罔效,不久便发出讣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帘外拥红堆雪》正文 戏弄 允康祖父过世了?什么时候,这么突然? 我惊诧从凳子上蹦跶起来,难以置信的望着长极:“这么大的事,为何我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呢?” 他淡淡回复:“你无须知道。”然后面无表情的凝我一眼,我便立即安静了。 是啊,以我的身份处境来看,这些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我和允康深交,也还达不到我去给人家奔丧的地步。 我蔫了吧唧的坐回原处,感慨颇多。 那些闹事的人,真正将“唇枪舌剑”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让欧阳一家饱受笔诛口伐之苦。 我们北邱尚武不尚文,解决问题能动手就不动口,喜欢谁,打一架,不喜欢谁,也打一架。从来不会呈口舌之快,不屑于背后说人长短,更别提靠一张嘴去害死人。在来南瞻前,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骂人还能杀人,真是毒舌有甚于毒蝎之祸。 我砸吧砸嘴,声嘀咕:“那欧阳老太爷,也太经不起事了吧。当年还是将军呢,居然会因为吵不过别人被气死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长极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戏谑说道:“你要是碰到毒舌的人,对你百般诋毁,你就不会嘲笑欧阳老爷子经不起风雨了。” 我很不服,拍桌子怒道:“谁说我没碰到毒舌的人!只是我心胸宽广,不与那些毒舌之人计较罢了。” 说起毒舌,我第一想到的就是陶絮儿。 我虽看不惯陶絮儿,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口齿伶俐舌灿莲花,骂人的功底,与那些靠嘴便能说死人的儒生不相上下,或者更胜一筹。我常与她吵架,但每次都吵不赢,她总是可以没来由的寻来一堆话,阴阳怪气的将我说得哑口无言,我气得不行,可又无计可施,只得求助于归。 那时我初来南瞻,官话说得一言难尽,也不太能听明白别人在说什么。每次出门闯祸被人辱骂时,我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没较劲那人话里的意思。常以‘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来宽慰自己,从未往心里去过。 后来面对嚣张跋扈的陶絮儿,我是再忍不了了。多次被她逼得我大显家乡话,发了狠去反击。 再聪明的人也不能无师自通一门语言不是,她因为听不懂北邱话,往往时间都花在琢磨我说了什么,偶尔也会让我钻了空子讽她两句过过嘴瘾,看她绞尽脑汁瞎想半天也不愿向我示弱询问,真是既得意,又解气。 这是我吵过最严重的架,但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要被气死的地步。可能是我心态好,脸皮厚,也有可能是陶絮儿的嘴还没有毒到能杀死我的段位。 可悲南瞻儒生们满腹经纶,饱读诗书,懂得不少箴言道理,骂起人来,一个脏字不带也能将人骂的狗血淋头。 思及此,只觉后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想,那些创造金玉良言的圣人怕也是一个吵架高手,要不然,这些读书人怎地如此厉害,兵不刃血,便能杀人无形。真是积毁销骨。” 长极笑笑,揶揄说道:“你还会说积毁销骨这样有深度的成语,实属不易。” 我瞪他一眼,犹自矜夸:“哼,我会的成语多着呢。是你少见多怪罢了。” 他突然伸出手来,我以为他要打我,条件反射的双手抱头。谁知幅度太大,抛丢了藏在袖里的腰带,正砸在他脸上。 “我的腰封!” 长极面无表情的拿下,愣了一瞬,问道:“你在绣腰封?” 我嗯了一声,脸开始发烫,颤抖地伸手去要回来:“你还给我。” 他抬手挡下我的手,拿着腰封好一番打量,边看边说:“你居然还学会做女红了,真是不简单。让我瞧瞧,你都绣了什么。” 我羞赧得紧,低头谦虚地说:“随意绣的,绣得不太好。” 他良久不说话,我忍不住抬头,却见他眉头皱成川。随后,他哈哈大笑起来,眼角还闪着泪花。 “你笑什么!” 他道:“你还挺诚实的。” “嗯?” 此话何解? “果然绣得不太好。” 他将腰封递到我面前,虚心请教:“你绣的这是什么,我看不出。劳烦你解说一二。” 我没好气的哼哧回道:“我绣得精致,图案如此明显,怎会看不出。” 他摇头晃脑说:“真的看不出来。” 我羞赧不已,扭过身去背对着他。 长极见我生气,便强行扳我转身坐正,指着腰带说道:“看这轮毂,看这线色配置,你绣的莫非是韭菜?” 我咬牙,恨恨道:“那是栀子花!!” “栀子花?” 他闻言,低头认真看了半晌,最后笃定回我:“不可能,这哪里像栀子花了。你说像兰花我还勉强信。这么长的叶子,这么畸形的花,说是栀子花就太扯了。” 我气不能恼,支支吾吾道:“人家…头一次绣花,难免手生。你仔细看看,还是能认出来的。” 他忍笑困难:“看你的绣品还得发挥我所有想象力,真是伤脑筋。我记得上次你也绣过一张罗帕,怎么过去这么长时间,你绣的图案,还是这么丑。毫无长进。” 他停了一下,随后目露嫌弃,补刀说道:“在我们南瞻,女子女红太差可是嫁不出去的。” 我气结,偏过头声嗫嚅:“嫁不出去就不嫁了。” “嘣!” 话音刚落,长极的手指就狠狠敲在我的脑门。 疼得我眼冒金星。 我吃痛,捂住额头大声呵斥:“你怎么总是敲我的头,我都快被你敲傻了,我要是傻了,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他垂眸看我,含笑道:“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嫁不出去的。” “什么意思?” 我张了张嘴,愣愣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问道:“你是说,你会……” “我会帮你的,保证让你嫁得如意郎君。” 看,我又自作多情了。 我黯然神伤,漠然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就是傻了也不赖你。” 他微皱了下眉,笑意在他眼底悠悠荡漾开来,他唇畔微扬,含笑道:“你在难过什么?” “关你什么事。” 我一人正暗自神伤,长极犹自将腰封揣在怀里,我赶忙阻止:“你怎么就收起来了,快还给我。” 他手上动作一顿,迟疑地说:“不是给我的?” 见我没说话,他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不知何意。 我默默抬起头看他,他也看着我,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他冰冷着脸将腰封递还给我,讪笑说道:“难不成,你是要绣给孟节的?” 我顿时石化,整个人从脚趾头僵硬到发梢,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我怎么会绣给孟节。” 长极嘴角上扬,冷笑出声:“可我听闻,簪花节那日,他送了你一支发簪?” 我讪笑:“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当真?” “当真!” “你知不知道,你说不了谎。你一说谎,脸就会红。” 他宛如狐狸似的眼睛,此刻正直勾勾的瞧着我,又魅又妖冶,看得我心里发慌,连带着手足无措。 我慌乱地看着他道:“他是送过我一支发簪,但我是不想要的,可他非要给我,我也不得不收。” “可你还是收了对吧。” “对,我是收了他的发簪,可那是因为他强行塞给我,我来不及拒绝他就走了。那发簪我让朵步替我收着,但我并没有佩戴过一次。再后来,我就找了个机会还给他了。” “当真?”他尚在怀疑。 “我是真的将发簪还给孟节了。” “什么时候?” “那次你受伤昏迷,他来替你诊治,我就将发簪还给他了。” “为什么还?” “不想要。” 他眨了眨眼,拍了拍我的脑袋,再次抿笑:“你为什么不想要他的礼物呢?” “我听人说过簪花节的习俗,女子不能随意收男子送的发簪。我自然也不能收孟节送的。” “可你却收了我送的面具!” 我讷讷不言。 他笑得越发得意,“那面具你也知道对我意义非凡,可你却收了。” 我呆呆点头。 “这青缘赤腰封,你也是绣给我的对不对?” 我还是呆呆点头。 他说着说着,便移身凑我凑得近些,我尴尬的往后挪了挪位置,他又往前一挪,我一边盯着他一边再往后挪,“哎呦!” 屁股下面兀地一空,我就从凳子上翻下去坐到了地上。 屁股着地,我疼得泪意泛滥,他却开怀大笑。 我抬头,怒不可遏,呵斥道:“你戏弄我!” “你可真笨。” 我努力抑制内心怒火,咬牙切齿等着他笑完。 他笑着蹲下身来瞧着我,不拉我起来,也不说话,只出神的瞧着我。 我有些害羞,刚垂下眼帘,却又忍不住去偷眼看他。 他就这么安静的看着我好大一会儿,一言不发,让我等得十分烦躁。 他咧嘴莞尔,牙齿雪白,眼睛弯成月牙。我出神的瞧着他,他是那样好看,就如春时的暖阳。 我抿唇笑着,轻声询问:“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莫不是被我的美色所魅惑?这一想,窃喜盛然,犹自娇柔的挡了挡脸。 “你这样看着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自娇羞,遐思不止,谁知他却讶异道:“你怎么长痘了?” “什么?” 我下意识去摸脸,果然在脸上摸到几颗痘痘,使劲一按,疼得我龇牙咧嘴。 原来他之前那样看我,是因为我长痘了?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这地板凉嗖嗖的还硌人,他竟这么让我干坐良久。我急了,刚要自己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他就伸手过来讨好:“我扶你起来吧。” 我抬头剜他一眼,冷嗤不屑,挥手挡开:“不用你假好心。” 我蹭的起身,得意地对他挑眉。拍了拍裙子。 他突然正经起来,温声问我:“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