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西不弃》 《布西不弃》正文 第一章 我家老板为何心神不宁？ 七月的江城，正是暑气和湿气狼狈为奸的时候。上午十点不到，那颗放荡的太阳就已经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热量了，外面炙人的热气打在玻璃上，像要破窗而入似的。 写字楼里的人们只能选择拉下了百叶窗，严严实实地。这下好了，连眼睛也没机会放风了，走神的时候就数数百叶窗的叶片吧。 更令人生无可恋的是，楼里的老板要么指使人全凭兴致，一堆人团团转却干不出多少事来；要么领导架子一上来，就喋喋不休给人一顿训；要么下达任务不考虑实际情况，动辄只拿“我不听理由，只看结果！”之类的强权语言辖制人；要么加班加点，累到目光呆滞，却不给加班费也不涨工资，只有鸡血和鸡汤无偿供应。 令人生无可恋的老板都是眼前活生生的自家老板，而食趣家的老板却是那个传说中的别人家老板：既能行事果断，又听得进意见；思维活跃的同时还计划周全，总能一步一个脚印地推进项目；更难得的是，能向员工让步经济利益——扣扣搜搜不给员工涨工资并不是精明，而是短视，既然要让马儿跑，就得喂够草！ 总之，这是一位严肃不失活泼，理智不失温情，高大帅气多金的优质婚恋对象，啊，不，青年企业家——男人的帅气是个很玄的东西，不一定是颜值惊艳，有了气质，气场，气势加持，五官只需达到顺眼的程度，就当得起帅气一词。 每周的例会是他施展领袖魅力的最佳平台，他所作出的决定，下达的指令，发布的任务是看得见的影响力。看不见的是，他通过简短的会议给公司感染了一种松弛有度，明快流畅的工作节奏。如果一定要形容，这节奏就像一段轻快的小调，充满活力和灵感，又不至于过度紧张。 日常工作中，大多数员工并不会意识到自己被老板带了节奏，然而今天例会上，几乎所有人都多少有点因为老板的不在调上而凌乱了自己的节奏。流程还是那个流程，人员还是那些人员，但就是结束的时候大家都蔫蔫的，收拾文件材料的动作异常缓慢，离开会议室的步伐异常沉重。 老板还没走远，人事的张经理就率先、小声地抛出了引发讨论的第一个问题。 “诶，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开会的气氛不太对？” “不是气氛不太对，是老北不太对。”数据部汪老大的一如既往地耿直，靠技术吃饭的人就是这么硬气。 “是有点奇怪，老北今天一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你们什么时候见他做过笔记？”这是营销部的何总，他这么一问，在场各位纷纷暗自回忆了一番。 “仔细想想，还真从没见过老北做笔记。”又是张经理率先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对啊，他那个笔记本虽然每次都带过来，但也就是个摆设而已嘛。”文字组的小嫒总是柔声细气的，但吐槽起人来，却这么一针见血。 “他肯定不是在做笔记，看他写了划，划了写，最后把写的东西全划了。”食品研发部夏总监是个女学霸，难得没有近视，今天她的座位离老板最近。 “想不到老北也有这样心神不宁的时候。”视图组琪仔是个话不多的小才女，与其说她在接话，不如说她是情不自禁地感慨。 “那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我们的汇报和提案？他今天给的反馈靠谱吗？”策划组今天有个新提案，正是以华仔的创意为核心草拟出来的，这是以他为主的第一个提案，不怪他格外忧心。 “也不能说他没有听吧，至少，针对我的提案，他给出的建议也好，提出的质疑也好，都还挺到位的。”夏总监一直有个改良推广民间传统小吃的梦想，这是她干这行的初衷，她的研究计划在这次例会上拿到了预算，这意味着，梦想与现实之间只差临门一脚了。 “一心二用对老北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何总对人对事的评价一般不会出错。 “唉，这冗长乏味的例会啊，缺的不是前戏，是高潮啊！”小嫒又在语出惊人，故弄玄虚了。众人有志一同地满足了她对注目礼的渴望，并以眼神示意“你这次又有什么高见？” 明知众人在等她的“高见”，她却故意掸了掸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 “快说！别荡漾！”站她左右两边的夏总监和于总监拉着她的两个胳膊催促道。 于总监总管视、图、文的创意，是小嫒和华子的直系领导。 买够了关子的小嫒见好就收：“例会的高潮不就是快问快答环节嘛！” “啥？！” “快问快答环节？“ “切，还有奖竞猜呢！” “王助，咱们的例会什么时候又增加了这么个环节？”王助是王助理的简称，大家叫顺口了就直接把最后一个字省去了。 他是老板的助理，此时被堵在了会议室门口，正默默地听着这群人瞎侃。 小嫒并不在意这些七嘴八舌的置疑和调侃，因为有人已经在若有所思了，比如于总监，夏总监，华仔等人。眼看着这几人似有所悟，小嫒模拟着老北的节奏开始提问了： “华仔，你这个提案的思路是什么时候打通的？” “上周例会的时候。” “怎么打通的？” “主要是受到了老北的启发。” “怎么启发的？” ”他问了几个关键性问题，一下子就给我打通了任督二脉。“ ”老北今天没怎么问你问题，是不是就感觉多巴胺略匮乏，思路略滞涩了？” “再荡漾的就荡得太远了啊，别看我在这给你配合就演上瘾了。”华仔说完又唱了一句：“该配合演出的我，已经倦了。” 在哄堂的笑声中，小嫒稳住心神，假咳了两声，决心坚定地走完自己给自己排的戏份。不过，好歹还是收敛了一点，放慢了语速，回归了正常的腔调。 ”夏老师，虽然老北今天对你提了几个问题，但是不是依然觉得若有所失，哪哪都不得劲？“ “是啊，是啊。”夏总笑着配合道。 “那时因为，虽有问题，但节奏不对。于帅，你和老北在快问快答上交锋的次数最多了，应该深有体会吧？” 于帅只是于总监过了明路的一个外号，和他的另一个外号于美人相比，尚且平庸了些。一个优异的外号，不在于用词多么新巧，发音多么响亮，而在于能否精确地表现受用人的典型特征。显然，于美人才是最优异的，可惜只在暗处流传。于美人的五官精致到可男可女，用各种修图软件给于美人扮上女装在内部传阅是策划部微信小群里的保留节目。用小嫒的话说，就算是性冷淡，女的，见到于美人就能治愈了，男的，见到于美人的女装照也要治愈了。 “就你最精。”于美人无奈道。 “那可不，每次你们在快问快答时，我都会用鼓点帮你们伴奏，此乃缪斯之乐。”边说着边一本正经地伸出了双手，用右手在左手掌心上演示着她平时敲办公桌的动作，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依次有序地敲下，末了，四指一齐向前向上潇洒地一弹，只一瞬，又依次敲下，不断重复。 人们楞冻了几秒，四下一片寂静，张经理率先解冻，假意哆嗦了一下，道：“怎么感觉空调开得有点低呢！” 说完，大伙便一哄而散，加快脚步离开了会议室，小嫒小脚一跺，跟了上去，和众人前后脚回到了办公区里，入眼的是一片花枝乱颤。 “看你们那不矜持的样儿，仪态呢？表情管理呢？”此时的小嫒，浑身上下都是端庄。 “哈哈哈哈，第一次——见有人——把——敲桌子的陋习——形容得——这么——清新脱俗！”华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依然坚持说完了一句话。 “总有刁民不懂艺术，还偏要嘲笑本宫的创作。”说完这句，端庄的小嫒再也绷不住了，极力咬住下嘴唇也没能拦住咧开的嘴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二章 赌一周卡布奇诺，他是为情所困 王助看着人们欢快离开的背影，心道：“只要有老板作为谈资，这群人自己也能找准节奏嘛！” 不知别家的员工如何，反正食趣家的员工总能轻易被老板相关话题戳中兴奋点，点燃侃天侃地的热情。虽然老板本人对此心知肚明，也并不介意，往往只是一讪了之，偶尔抓到现行还会自嘲两句。王助却是唯一的例外，作为一个严格遵守职业操守、原则性极强的专业助理，他从来不在背后谈论老板是非，也从来也不曾叫过老板的绰号，就算是在心理活动中也不曾。在全公司的潜移默化下，依然能坚守对老板的尊称，这不是谁都能轻易做到的事，整个食趣只此一人，大多数人，就算一开始不好意思叫“老北”，慢慢也被同化了。 哦，对了，老北全名郭尚北。有次一个员工叫“老板”时嘴瓢，叫成了老北，一时气氛无比凝滞，毕竟当时的老北才24，离被冠上“老”字辈的年龄还远得很。不过老北本人一句就解了他的围：“你怎么知道我大学时的外号叫老北？”从此老北这个名号就叫响了，尽管他如今也才二十九，不到三十岁。至于老北真是他在大学时代的诨名吗？谁在在意呢？ “王助理，咱们公司没遇到什么特别难事吧？老北真的不在状态啊。”原来是琪仔，看样子是去了趟洗手间，倒是没人注意到她离开了，她迎头把王助正要抬起的步伐又堵在了门口。 看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只好安慰道：“没有的事，公司现在正式上升阶段。” “难道是我们的提案太查到令他无言以对？” “不至于，谁都难免有不在状态的时候，等老板理清了思路，肯定还会找你们详谈的。去吧，别想太多。” 王助终于能踏出会议室的门了，他默默地拐了个弯，却看到老板停驻在办公室门口，正低着头玩手机，左胳膊肘下还夹着那本新开封就引起热议的笔记本。 紧挨着办公室的是常年紧锁的储物室，再往前就只有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了。他缓缓地挪了挪步子，办公室大门就敞开他的左前方，没想到他却对其视而不见，本以为他要拐个九十度的弯进门去，谁知他却沿着六十度的方向径直地略过了门，眼看着就要撞上墙壁了。 一名合格的助理，既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板撞墙，也不能鲁莽冲上去拉住他，令他觉得尴尬。 “老板，”王助远远地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几个大步走到了自家老板跟前，“你暂时不回办公室的话，我帮你把笔记本先放回去吧。” 郭尚北一听到王助的叫唤，就转了个身，抬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到自己已经走过了总裁办公室，只以为王助以为自己要去洗手间，拿着笔记本不方便，于是点头道：“也好。”便把笔记本递给了他。不管里边有没有个人隐私，他心里要是有一丝一毫的担忧，那也枉费了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信任和默契。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郭尚北已经又是往常那果敢可靠的模样了，王助见了不禁暗叹：“正常状态的老板果然会让心神安定。” “这一个个的，今天怎么这么兴奋，在这里都听得到那边又笑又闹的声音。”老北指了指办公区的方向，又问道：“毅磊，你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吗？” 王毅磊想了想，决定还是给老板提个醒：“可能是在聊老板你吧。” “他们哪天不拿我调侃两句！” 作为一名专业的助理，毅磊同志当然不会告诉老板，刚刚夏总监过来送预算申请的时候透露，那群人回到办公区后，就开始认真猜测老板心神不宁的原因，猜来猜去也没法形成统一意见——说的好像形成了统一意见就找到了真相似的，于是就设了个赌局，赌老板是不是碰到了能降住他的女人，输人给赢的人买一周卡布奇诺。 事情是这样的，那位忧心忡忡的姑娘琪仔，她回到办公区时，众人对小嫒的那波调侃已经接近尾声了，一看到她，就有人惊讶道： “咦，琪仔，你没和我们一起回来吗？” 琪仔乖巧地把自己失联时段的路线和盘托出道：“我刚刚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路上和王助碰到了，问了问他老北的事。” “那他怎么说？” “听他的意思，老北应该不是在为公司的事烦恼。” “不是为公司的事就是为私事呗！你们说，能让一个男人写了涂，涂了写的，除了语文作文，还有什么？”先知小嫒，早就看穿了一切。 “还有什么？”华仔自觉不自觉地就开始帮小嫒捧哏了。 “当然就只有情书了。” “怎么可能！咱老板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众人一致地不敢想象老板内心住着个会写情书的纯情男子。 “据我所知，老北还从来没为女人过费神，他早就被女人宠坏了！”于美人和郭尚北是打小的交情，在这件事上，完全有发言权。 但小嫒更相信自己的直觉：“谁写过谁知道！想来，在你们匮乏的人生里，从没写情书吧！” “那你肯定写过了？”华仔挤眉弄眼地地损了她一句。 “我写过我光荣！所谓一物降一物，以前都是女人栽到他手里，不代表他永远没有载到女人手里的时候，我赌一包辣条，他就是在写情书。” 这是汪老大从电脑里抬起头来，插了一句：“我赌你赌不成，这是一个无法验证的命题。” “就是就是，他写没写情书，也不拿会出来给人看啊。难不成你还要去问他？”华仔说。 “那就赌他是不是为情所困，这个于帅应该可以求证吧？不管是单恋，还是两情相悦，爱情的酸臭味是藏不住的。不过，依我看，他多半是单恋。” “小嫒已经为老北编了一整部小说了，花心总裁遇上命定恋人，从此变成了纯情专一的三好男人。” “目前的情节是，总裁决定用一封深情的情书来打动心上人。” “于帅，能不能看到结局就全靠你了。” 在众人的撺掇下，于美人壮士断腕般艰难地决定“出卖”好友：“行，我就舍命帮你们打探一回消息吧！” 见于美人答应了，小嫒又说道：“既然认真要赌，那咱们就赌个大的。” “赌多大？” “赌一周的卡布奇诺，要买上来，还要递到手上。” “行啊，没问题。”大家都没意见。 小嫒有问道：“确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老板是为情所困，对吧？” 本以为没人站出来，没想到，琪仔弱弱地举起手，说道：“我相信小嫒姐的直觉。” 更没想到的是，何总也出来凑热闹：“女人的直觉有时候还真挺神奇的，算我一个。” “不是吧，还以为可以独享胜利的果实呢！”小嫒哀嚎到。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也跟你好了。” “夏总？！刚刚是谁说我在编小说的？！” “小说也有现实主义的嘛！“ 华仔知道，小嫒分明就是不想大热天跑下楼买咖啡，如果她一个人赢了所有人，没人轮流帮她买一周的咖啡，她整个夏天都不用下楼了。就算输了，她最多跑腿一个星期而已，何况，只要购买数量超过十杯，楼下咖啡店都会提供配送服务。怎么算，都是她赚。 而现在跟她分享胜利果实的人一多，她想整个夏天不下楼的谋划就破灭了。 华仔幸灾乐祸道：“小嫒，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赢？万一猜错了，多几个人帮你分担损失，不是挺好？” “呸呸呸，我怎么可能输！你难道没听过，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个再不可思议都是真相！我赢定了！” “你也就排除了一项——不是公司的事。”汪老大幽幽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小嫒，期待你的卡布奇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三章 这个女人很温柔，但更冷淡 一周的卡布奇诺彻底激发了人们心底的好胜因子，就连夏总监也忍不住借着提交预算表的机会旁敲侧击，想从他这里搞点有用的蛛丝马迹，但他确实爱莫能助，如果他手上有独家信息，何不自己去下一注？——啊呸，呸，呸，他绝对不可能参加这种明目张胆拿老板是非做局的活动！ 王毅磊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自己的脑海，说道：“开完会，他们在会议室门口堵了好一会儿，都在说你今天没怎么置疑他们的提案，感觉有点不适应。” “是吗？他们这是一天不挨怼就浑身不自在？”这语气神态里莫名的自豪感是怎么回事？ “是啊，不但求怼，更求强势怼。”温和的怼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王毅磊心想。 郭尚北瞥了这个总是一脸老成的助理一眼，坏心眼地说道：“毅磊啊，你刚刚这句话的语法和词汇，都相当不正式啊！显得……唉……怎么说呢……” 小助理同志果然又懊恼又局促，想找补找补，却实在不知说什么。 “我……以……以后……” “哈哈哈哈，以后多用用，能增强你的语言表现力。” “呃……好的，老板。”王毅磊有些无语，老板喜欢看助理的出糗，这种恶趣味要怎么满足？ 公共办公区的吵闹声还没有停歇，欢声笑语一阵阵传来。 “他们今天怎么这么失控？毅磊，把咱们办公室的门关上吧。”郭尚北说着打开了电脑，准备开始工作。 “老板，要不我去提醒他们一声吧！这都闹了打半个小时了。” 郭尚北摆了摆手，说：“不必，就让他们安心地松快一会儿吧！很快他们就要绷紧劲干活了。” “是有了新的计划吗？” “没错，我准备今天之内把大致思路理出来。” 难道，老板刚刚在笔记本上写写涂涂，是为了理清思路？那，要不要透露给夏总监他们知道？ “对了，老板，夏总监刚刚提交了预算申请。” “预算先放一放，如果她问起来，你就说她的研究计划可能要扩大，等新计划做出来了再一起批。” 其实新计划已经在郭尚北的脑海里酝酿了很久，大致框架已经有了，他要理清的并不是关于计划本身的思路，而是要理清如何将这个新计划传达给手下员工，并获得他们的认同。 郭尚北把笔记本放进了抽屉，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要纠结也要等下了班再纠结。可能没人会相信，他如此绞尽脑汁，耗费心神，只是为了给一个认识才刚两三天的女孩发一条微信，这条微信到现在为止还没发出去。 从上周五到周日，他和路原野的三次交集都发生在她的家里，尽管他一开始就登堂入室，却已经不可能再次登门了。他们的第三次交集，严格来说，只能算半次，因为那次他被拒之门外了，她温和但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语，言犹在耳： “郭总？您怎么……过来了？” 虽然她的反应够快，郭尚北还是看到她的嘴形，在“么”和“过”之间有个“又”字被她生生地吞了下去，这句话的完整版应该是：“郭总，您怎么又过来了？” 他的手上提着夏天解暑的水果和一套特意买给她的油画颜料。 这是他思量再三后挑选的礼物，太贵重的礼物会给她压力，鲜花和巧克力的寓意太赤裸裸，其他物品又不确定她需不需要。水果是昨天在她家吃过的，说明她至少不讨厌；颜料是她日常需要，也正好缺乏的东西，昨天的壁画废了不少颜料，好几个颜色都见底了。 听到路原野的问题，他忍不住腹诽：我怎么又来了？当然是来向你献殷勤啊！但你的问题我能如实回答吗？不能！ “我昨天看到你的好几个颜色都见底了，就给你买了一套颜料，免得你大热天还要往外跑。” 他以为答完话就能进门了，却看到路原野反而自己走了出来，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郭总，非常感谢您昨天过来帮忙，也很感谢您送来水果和颜料。不过，我昨天跟赵鑫提过了，他以后不会再拿我的事麻烦您了。” 是，他昨天进门之前也遭遇了和今天一样的问题，他当时集中生智，拿赵鑫做了由头，说是赵鑫嘱咐他过来帮她的，事后他也立刻发消息知会了他一声，就是怕万一她去求证。 但今天他并不准备借赵鑫的光，一是他不想再三欺骗她，但最重要是，他不想让他俩的关系成为她和赵鑫之间的关系的附庸，他要直接和她建立交情。 而她却用他昨天撒的谎堵死了他的路，她是故意的，她完全能看懂一个男人献殷情的姿态，她不是不懂，只是不要。 “不麻烦，我姐是这个学校的老师，过来看她，顺便就给你带过来了。”这个蹩脚的借口！说完他就想找颗糖把嘴巴粘起来，鬼晓得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总会言语先于意识地扯一些很蠢的谎！ “郭总，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着，实在不擅于待客，希望您能谅解。” 她这是打定主意不让他进门了，他还从来见过如此财迷油盐不进的女人，这让他有点气急败坏，他甚至想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人。 但当他对上她的眼睛时，她的眼睛像澄澈的湖水，泛着微波，对着这样的她，他连半句重话都说不出来，更没法做出甩手走人这样粗暴的动作。反而还情不自禁地安慰了她： “没事，没事，你的顾虑是对的，单身一人住着确实要格外谨慎，你把东西拿着吧，我就不进门了。” 他把手里的水果和颜料都递给了她，她的表情温和又平静，但双手却握着拳头，原来她也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轻云淡。看着她微微冒汗的鼻尖，一时间觉得可爱极了，又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让她为难地站在这里忍受暑气，应付一个不速之客。 宁可把自己贬为“不速之客”，也要心疼对方？！真是痴汉本痴了。 郭尚北转身的时候路原野站在门口目送他，拒人于门外已经够没礼貌了，至少不能再当着他的面进屋关门了。 看着他的背影，路原野莫名觉得有些难受。 “郭总，其实没有必要因为好奇心，强行和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产生交集。”她一出声郭尚北就惊喜但佯装淡定地转过了头，她看着的他的眼睛，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对吧？” 她看着他的时候，好像把自己的一切袒露在了他的面前，只为告诉他，我就是这个简单的样子，实在没什么值得你探究的。 但他并不相信她只是一汪平静的浅水、只是他一样望过去的样子。 他们的社交圈基本没有交集，唯一的交集赵鑫远在京城。因此，这个耍了点手段才加上的微信，是和她产生交集的唯一纽带，所以这第一条微信尤为关键。 这条信息不能是轻飘飘的寒暄，比如，“你好，在吗？”或“在干什么呢？”更不能是熟稔的勾搭，比如，“亲，能陪我聊两句吗？”以她的性格，基本上不会回这样的消息。 直接向她表明心意吗？很可能得到更加丝毫余地不留的拒绝，虽然多半能跟她搭上话，却是饮鸩止渴，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必然会戛然而止。 聊聊前两天相处的感受？这个度很难把握，一不小心就表达出了，“你对我太冷淡，我很委屈”的意思。 从她发过的微信里找话题？先不说她最近的微信也是半年前的，从转发的艺评找话题，一不小心就暴露会自己浅薄的艺术修养，让他一个学法律的人靠艺术知识撩骚，不用试都能想象那场景会有多干。 越难议题，他越会想要动手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这是他在大学准备辩论赛时的习惯。 他已经很久没动手写过东西了，为了拟好这条微信，他重操旧笔，在笔记本上写了几十条草稿，但都被他否定了。他已经进行了无数次的否定之否定，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头绪。 他是有点焦虑，因为他的第一条信息不能隔太久发，要成热打铁，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称不上“热”吧，但也总比冷到需要重新自我介绍要好些。 夏总、小嫒等人并不知道这些，夏总从王毅磊那儿得知老板在酝酿一个新计划之后，就认定了老板是在为新计划殚精竭虑，“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样的戏码果然不可能发生在老北身上。小嫒也不再信心满满了，但依然坚持按原来的约定，一个星期后见分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四章 时隔多年，终于可以是朋友了（求收藏） 第四章 七月初的时候，江城几乎每天都浸泡的雨水里，天空被洗得一尘不染，大地却连成了一片污淖。布西湖肩上的担子很重，不但要承接瓢泼的天上来水，还得接收排水渠汹涌而来的地上水。那几天，布西湖的水位蹭蹭地往上涨，随时都有和街区的汪洋汇合的风险，万幸，她最后坚持住了。 江城大学临湖傍山而建，出了东门就是临湖大道，而位于东门附近的东区教职工公寓则是名副其实的湖景房，路原野的家就在东区十栋三单元301室。 因着是傍山而建的缘故，校道多是又长又陡的坡路，东区正好在坡底，为了防止雨季的积水倒灌进门，东区公寓楼都建在一两米的高台上。 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天，十栋和九栋之间的小路会变成小河，虽然”河水“非常浑浊，依然偶尔有人忍不住蹚水嬉闹。路原野却对城市内涝的污水讨厌极了，她从小就讨厌趟污水。 作为江城的土著，路原野太了解这座城市的脾性了，一到雨季，她就会储备足够的粮食和日常用品等物质，当雨势大到足以在高台的石阶上形成一个壮观的小瀑布时，她就知道自己不该出门了。 原本以为雨季一结束，她就能像往常一样松口气。雨后连日的大暑天烤得人们已经开始重新渴望凉凉的雨水了，焦躁的太阳早就把人们对大雨的厌烦和诅咒蒸发了，只有路原野还在为那场大雨造成的“灾难“善后，并默默地祈祷这样的大日头能再多照耀几天。 周五下午赵鑫过来的时候，原野刚收到网购的书柜，正在边拆包装，边研究组装说明书。她头上戴着一顶深蓝色无纺布小圆帽，身上套着一件上世纪的深灰色的确良外套，据原野妈妈说，这是当年的爆款，十分宽大，原野时常会拿它当防尘的罩衣穿。 一开门，她的这身装扮就吓了赵鑫一跳，她的脸上丝毫没有经历社会熔炉锻造后的世故假面，还和大学时一样干净透彻。只是，她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打扮很滑稽吗？看她一副不自知的样子，赵鑫谨慎地忍住了笑意。 一波讶异未平，另一波讶异又起。 一进屋，就看到了满地的纸盒，木板，还有堆满了阳台和半个客厅的书，整个客厅和餐厅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他的震惊直白地写在了脸上，不用他问，她就解释道： “我刚收到网购的书柜，正在研究怎么组装。” 看到他的目光落在了秘密麻麻的一地书上，她又补充道：“我家的书房受了潮，墙壁，书柜都霉了，书也没能幸免。” “怎么会这么严重？” “前段时间楼上的租客忘了关水龙头，他家的水渗了下来，紧接着又连续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 “你说的让我帮个忙，就是组装书柜吧！” “算是吧，先把你的行李箱放到房间里吧，这里实在没空间了。”说着便把赵鑫带到了主卧，又看他身上的白衬衣实在不适合干体力活，便说：“我给你找件我爸的就外套套在外面吧。” “行。” “帽子要吗？” “要，我晚上还要赶火车，一身灰尘出门不太像样。” “几点的？” “半夜十一点多的。” “这么晚？” “没办法，老板让早点回去汇报工作。” “明后两天不是周末吗？” “程序员哪来的周末？” 说着话的功夫，赵鑫已经完整地复制了原野的装扮。帽子是完全一样的无纺布小圆帽——这种一次性帽子，一打有十个；外套是原野身上这件的同款男版，不然怎么说这样的的确良外套是当年的爆款呢！ 赵鑫完全没意识到他这身装扮有多滑稽——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讶异原野完全没意识到这身装扮有多滑稽。 滑稽而不自知的两人回到了客厅，看着凌乱的客厅，赵鑫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 “需要我做什么？要拆包装吗？” “我已经拆了一部分，不过好像不应该把包装一下子都拆了。”原野拿起沙发上的说明书，边指给他看，边说道：“你看，这些木板的位置和编号对应，但编号只印在了包装上，如果一下子都拆了，很可能会混淆。” “那就只能边组装边拆了。”赵鑫想了想，“这样吧，你动口，我动手，咱们分工合作。” 他环视了整个屋子一圈，“不过，首先要整理出一块足够大的空地来，我看，只能把这个长餐桌靠着墙壁竖起来，再把餐椅搬走。” 听着他的安排，原野第一次开始审视这位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的老同学。 他变成熟了。 从前也是稳重的，但尚显青涩，尤其是在她面前，总是会表现出一种夹杂着内疚的局促感。他每次都很想帮她，却学不会自然不唐突地插手，总是小心翼翼问：“我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然后被动地听她的吩咐。 此刻的他从容，自信，自然，不着痕迹地掌握了主动权，完全没有带给她任何不适感。他们之间的对话、交流似乎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顺畅，就好像他们是时常相聚且无话不谈的老朋友一样。 一晃，他们都已经毕业五六年了，这五六年来，他们联络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都是赵鑫主动。他说他来江城出差，想趁次机会见一面的时候，她着实很惊讶，没有拒绝是因为他的强烈要求。 “桌子竖在走廊那边可以吗？” “可以。” “椅子就搬到卧室吧！” “行。” 两人齐心协力收捡出一片空地后，正式开始了组装工作，不得不说，他们配合得非常好。 “先拿一号木板，把两根二号木板垂直固定到一号木上。” “一号上有四个固定点，两端各一个，中间两个。” “二号要固定到两端，”原野拿着说明书，翻了一页，又说：“中间的是三号木板。” “懂了，二号是书柜的两个侧面，三号是中间的隔板。” 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的玻璃，照得整个客厅、餐厅，甚至厨房都无比亮堂。 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蹲在地上，时不时交流两句。他们不说话的时候超静音空调风口的呼呼声就会显得格外清晰，反而给这个空间增添了一丝静谧感。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竟然会让从前相处起来处处尴尬的两个人，生出岁月静好的默契来。 原野买的是两个三开书柜，既能分开摆放，也能并在一起，当作一个六开书柜。第一个书柜现出雏形的时候，赵鑫想到原野家的书房已经被霉菌侵蚀了，于是问她： “原野，这个书柜你准备摆在哪里？书房肯定不行吧，不然又生霉了。“ “就放在客厅，靠着电视柜那边的墙壁。” “放得下吗？” “量过了，一边一个，正好。” 说着，便把电视柜左边的位置整理出来了。 “对了，这水怎么偏偏渗到了书房呢？其它房间有没有遭殃？” “书房上面正好的楼上那家的厨房，客厅和走廊顶上也有点，不过没那么严重。” “那墙上的霉菌你准备怎么办？” “本来准备找装修公司，没想到他们不愿意接这种小活，只好自己来了。” “你自己弄的来吗？” “我今天上午就在打磨生了霉的墙面，找你帮忙，其实是为了这个——有些地方太高了。后来快递来了，堆了一屋子，就想着还是先把书柜装起来，这样，满地的书也好早点收起来，万一再碰上下雨就惨了。” “把书柜弄好之后就开始处理墙壁吧，我今天能帮你多少是多少。本来还觉得半夜的火车不好，现在反而庆幸买了半夜的票，能多帮你一会儿。”赵鑫真诚地说。 “谢谢你。”原野真诚地、轻声地道了声谢。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谢谢两个字，从前，不知道是因为气氛总是很尴尬，还是因为原野本身就很抗拒他带着歉疚的善意和靠近，总之，她从来没想过对他道谢。 赵鑫显然被这声谢谢触动了，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地下了头，掩饰了眼眶弥漫起来的雾气。 终于，再也不必觉得走近她是一种打扰，远离她又很心痛了，再也不用被这两种矛盾的心情撕扯了。他们，可以是朋友了，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五章 最是那一抹笑意微露（再求收藏） 在赵鑫安装书柜的时候，原野除了看着说明书，动动口外，还见缝插针地抽空清理了地上的包装纸、珍珠棉等，等第二个书柜竖起来时候，客厅和餐厅已经变得空旷又整洁了——除了地上的书。 “原野，现在要把书都收进来吗？还是要再晒一晒？先去处理书房的墙壁？” “先收书吧，不用再晒了，已经晒了有三四天了。” 说着，她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拿出了4张3a彩打纸。 “我想尽量复制原来的摆放顺序，这是旧书柜的照片，我提前打印出来了。“ 赵鑫拿过照片看了看，书脊上的书名不是特别清晰，但都尚能辨别。原来的书柜是六开，四张照片上各拍了它的四分之一。新书柜的结构和旧书柜的结构完全一样，每张照片上的书正好能摆满一个三开书柜的二分之一。 “怎么想到要复制原来的摆放顺序？“ 原野拿出透明胶，把四张纸分别贴在了新书柜的侧边上对应的位置，以便摆书的时候作为参考。 “这是我爸的书柜，如果给他打乱了顺序，他再用的时候肯定就找不到位置了。”陆爸爸是江大中文系教授，近几年在日本交流学习，陆妈妈申请了家属陪同。 “哦，原来如此。” “对了，地上的书也是按照原来的书序摆放的，每排书之间都有一张纸条做记号。” “那就更省事了！” 原野从卫生间拿出了两块抹布，给了赵鑫一个，“有些书搬进来之前可能还要擦一擦霉菌，我之前也擦了一部分，不过当时有些书上的霉菌还没脱落，今天又曝晒了一天，应该都差不多了。” 赵鑫接过抹布，不禁暗自佩服她的细致和耐心，与此同时也渐渐地发现了陆原野身上微妙的变化。 整个学生时代，她除了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在校园的某个角落写生，他最常见到的是她的形单影只的背影，清冷又孤傲，还有隐藏得很深的倔强。 如今的她，依然以书画为伴，却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似乎对每一件家务小事都十成十地用心，就像一个在原野上旷日独行的流浪女，边走边耐心地扶起那些被踩踏的野草，心甘情愿把镀金的时光消磨在这样似有用似无用的事情上。 她不再刻意用清冷的姿态把自己和世界隔离开，她只是安然地呆在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 下午五点左右，赵鑫接到了郭尚北打来的电话。这时阳台上的书差不多搬完了，客厅里的书还一本没动。 郭尚北的意思是一起吃个晚饭，有件事想当面谈一谈，听他的语气，好像还是非常要紧的事。 他说自己在同学家，郭尚北立刻表示，千万请同学一起过来，他很乐意多交个朋友。 他早就把离开之前的时间预留给了原野，难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前所未有的融洽，可能是有些不舍，也可能是不愿意打乱计划，虽然他知道原野一直都是一个人，但他就是很抗拒在此时此刻撇下原野，自己出去吃饭。 看了眼原野进出的身影，鬼使神差地，他没征求她的同意，就替她答应了。 挂了电话才意识到这个决定相当不妥，他不该做让她为难的事。他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开口，甚至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人们都不介意多交个朋友，但原野会觉得这种事很莫名其妙，他们之间才刚刚消除尴尬感。即使今天下午的一切还算愉快，他们之间也还没亲密到可以替她做决定的地步。 就当郭尚北对她的邀请不存在！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很容易，他几乎要下定决心不提这事了。 “你怎么了？怎么接了个电话就坐立不安了？”原野疑惑地问他。 “有个朋友，也是这次这个项目的牵线人，要请我一起吃个晚饭，顺便谈点事。” “你不愿意去吗？怎么这么为难？” “不是，我跟他说我在同学家，他让我带你一起过去。”他还是说了实话，不过又连忙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愿意也没事。” “答应了吗？” “嗯？” “你替我答应了吧？” “嗯，话赶话，我顺口就答应了，不过……” “一起去吧。” “你答应了？！”赵鑫不敢相信。 “他不是项目的牵线人吗？虽然是小事，给他留下出尔反尔的印象总是不太好。” 既然决定去，时间地点都要问清楚：“你们约在了哪里？什么时候？” “五点四十，布西小街，不过他说布西小街那边不好找车位，所以他会直接到江大来，顺便停个车。” 两人把阳台上剩下的十几本书搬完以后，就脱下了的确良外套和小圆帽，各自稍微清洗、整理了一下仪容。再出来时，赵鑫还是原来的那一身，裤子上的灰尘掸得还挺干净的；原野倒是换了条干净的裙子。 碰头的地点干脆定在了原野家楼下，郭尚北对江大非常熟悉，没费劲就找到了九区十栋。 这个点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夏天的夕阳依然元气满满，吸收了一整天热能的水泥钢筋，也在反向释放能量。炎热的空气让他略微有些烦躁，微汗的状态总是会让他略感不适，好在布西湖边的风时不时吹来，抚平他心上的微褶。他无聊地观察着经过的楼前的人们，有不少租房的学生，不过大多都是学校的老师。空气中弥漫着青椒肉丝的香辣味，有点呛人，但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感觉有人从楼里出来，他回过头一看，是个身穿烟灰色棉质长裙、右肩上挎着一个淡粉色哑光面小包的女人，她看起来沉静而从容，不疾不徐，和所有人的步调都不一样——这个女人好像一点儿也不热，周身都是干净清爽的感觉——刚刚清洗过，当然干净清爽！ 从郭尚北的角度看去，背光的公寓出口一片黑暗，这个女人完全走出来后，他才看到紧跟其后的赵鑫？原来他们是一起的？这个女人就是赵鑫提到的老同学吧！ 正想着，他俩已经来到了跟前，他和赵鑫互相拍了拍胳膊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看着路原野对赵鑫说：“这是你同学吗？” “嗯。原野，这是郭尚北，郭总。郭总，这是我同学，陆原野。”赵鑫和郭尚北认识的时间不算长，虽然他们彼此欣赏，早就当对方是朋友了，由于他的职位比郭尚北低，所以一直叫的是郭总。 陆原野，路也很野？和她的气质一点儿都不符，郭尚北心想。他有点纠结，是让她叫他老北，还是尚北，还是小北呢？老北是公司的人叫的，尚北是有点亲近的朋友叫的，小北是最亲近的家人叫的。 他本能地不想她叫郭总 “郭总，你好。”抗拒什么就来什么！ “你好，你好！”郭尚北莫名有点措手不及。 你好？一点都不好，好吗！他第一次听有人把“你好”二字说得如此……古井无波，这种商务式的疏离寒暄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又不是要进行商业合作！ 不对，就算是商务场合也难得听到这么平铺直叙，具有句号功能的“你好”，商谈，商谈，谈得下去才能言商啊！ 打完招呼后，她的目光移向了赵鑫，就好像在说：“招呼打了，剩下的就交给你来应付了。” 赵鑫果然接过了话头：“郭总，咱们边走边聊吧！” 要不要这么默契？！一个眼神就懂！ 布西小街离江大东门不远，出门左拐，顺着沿湖大道往前直走差不多两千米就到了。 赵鑫走在中间，郭尚北走在靠近车道的一侧，陆原野则走在临湖一侧，她正安静地感受着布西湖微带热意的风，观察着水里嬉闹的大人，孩子和宠物们。 偶尔她的注意力也会被两位男士的谈话吸引。 “坦率地说，大部分的程序员都是没日没夜地工作，这是在透支健康和生命。”确实如此。 “整个行业都这样，关键你不加班，自然有一大把人愿意加班。”供大于求就会这样。 “年轻的时候还能拼一拼，三十岁以后，慢慢就扛不住了。我听说，现在一些互联网大公司都在辞退中年程序员，以便吸收更年轻的程序员。”还有这样的事，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年轻人要求低，肯学习，还能抗住熬夜加班，逐利是公司的共性。” “年轻时为公司奉献了一切，到了中年，正是生活压力最大的时候，却要被卸磨杀驴，其中的心酸，岂是“不值”二字能形容得了的？”这个郭总怎么一直在唱衰赵鑫的职业？ “所以，最好能早点升到管理层。” “高层管理凤毛麟角，中层管理依然要面临随时被踢的风险。自己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好。”郭尚北顿了顿，看着赵鑫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创业？”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自己创业？”赵鑫有点愣神，这就是他要找我谈的事吗？不是没想过，而是不现实。 郭尚北在和赵鑫聊天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分出一缕神识关注她身旁的女人，她完全不插话，安静得像不存在似的。 他会借着每次侧过头认真听赵鑫讲话的机会，偷偷观察她。她的脸上没有涂任何化妆品，连防晒霜都没有，皮肤是自然的白皙，略微有点干，鼻翼附近还有点雀斑。她左边眼角有颗很小很小的泪痣，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淡蓝色的腰带和烟灰色的裙子浑然一体，明明比身旁的赵鑫矮一个头，目测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却被这身长裙衬托得亭亭玉立。 她的手脚都没有染指甲，一只手自然下垂，一只手搭在挎包上，头总是微微地侧向湖面的一边——她在看栈道附近玩水的人群吗？ 再次瞥向她的时候，她的嘴角正在慢慢上扬，眼眸正在缓缓眯起。这一瞬间，他想到了曾经看过的昙花开放的视频，花骨朵微微张开的样子有种难言的美好。 这丝一掠而过的笑意似乎给她整个人都增添了一抹温暖明媚，她刚刚看到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六章 遇见一个人，然后难舍别离（继续求收藏） 郭尚北顺着陆原野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了和方才一样的“仲夏布西戏水图”，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画面。 布西湖的浅水区有个凸字形、长两三百米的栈道，每到夏天，江城的人们就会在栈道内围的水域戏水游乐，消解暑气。 这样的戏水场景司空见惯，怎么会让她的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笑意呢？ 和赵鑫的谈话还在继续： “跟京城相比，江城的优势非常明显，房价物价相对较低，大学数量仅次于京城，有一个庞大的人才市场，政府也在大力扶持科技相关产业，整个大环境都非常利于科技公司的孵化和发展。”说完他故意提了一句：“更何况，你如果来江城，不就能时常和老朋友相聚了吗？”这半撺掇，半含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有道理！”赵鑫听了有些心动，然而并没有下定决心。 就算他们在聊工作，她的朋友在面临一个重大的人生抉择，她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关心吗？甚至特地把话题引到了她的身上，她也完全无动于衷吗？ 听完他的分析后，赵鑫陷入了沉思，他当然不会打扰他思考，三人行就这样静默下来了。他在脑海里想了一个又一个和原野搭话的开场白，直到布西小街出现在眼前，都没能找到令他满意的方式。更不用说，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沉思中的赵鑫。 布西小街，说是小街，其实一点儿也不小，它是一个步行街区，总共有四条马路，分别被称为小街一号，二号，三号和四号。它坐落在布西湖的支流——布西河的两岸，一号二号在左岸，三号四号在右岸，左右两岸每隔两三百百米就有一座小桥相连。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正对河面的小街二号，整条街上都是各色小吃和饭馆。 他们找了一家口味轻重适中的饭馆，要了个隔间。原野把点菜的权利完全交给了两位男士，等待的时候，赵鑫开始向郭尚北问询更加细致的问题了。 “郭总，你已经在经营一家电商公司了，怎么会想到再做一家科技公司？” “首先呢，我对你之前说的那个’文武全才’的手游概念很感兴趣，觉得没人做很可惜，而且留给别人做，不如自己来做。 其次，我本来准备找你现在的公司来帮食趣做一个智能客服，不是提供问题选项，点击后自动弹出回答的那种，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客服；这是食趣刚成立的时就有的设想，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以各种方式为此做准备，因此相关语料库和数据都是现成的。如果我们果真要做自己的科技公司，那这个项目交给自己人做肯定比交给别人做要好。” 赵鑫没想到，他的构思已经这么全面了，听他这么一说，这个公司的业务范围基本上有了。 “你是准备把这家科技公司作为食趣的子公司还是……？” 郭尚北敏锐地察觉到赵鑫已经开始默认“这家科技公司”的存在了，“这个后续可以商讨，你这一方面肯定是技术入股，我这边到底是公司参股还是个人参股，可能要视注册资金的多少而定。” 郭尚北完全是有备而来，赵鑫却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算心动了，也不可能当下作出决定。郭尚北非常清楚这不是能一蹴而就、当场拍板的事情，看着火候也差不了，就说： “今天主要是表达一下合伙意向，你回京之后也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我八月初会去一趟京城，到时候我们再见一面。”在前进了九十步的时候，他又退了四十步，目的是让对方主动走完同等的五十步。 只要郭尚北决心说服一个人，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当然，在那之前你有什么想法和看法，随时都可以联系。”接着，他眨了眨眼，又调皮地说到：“只要不被你的现任老板发现。” 赵鑫爽朗一笑，说：“那是必须的！” 这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和赵鑫坐在同一侧的原野拿出了随身放在小包里的铅笔和卷成筒的绘画本，然后又把画本展开放在了长椅靠墙一侧的扶手上，不知道在上面画着些什么。 原野拿出画本的时候，郭尚北有一瞬的气闷，在餐馆画画？会不会有点装？况且，这样忽视同行的人，未免太不尊重人了吧！再看赵鑫，完全见怪不怪，一脸理所当然。 当她侧过身，低着头时，一缕青丝从她的耳后垂了下来，她抬起右手轻柔地把它重新绾回了耳后，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铅笔杆贴着她头上的整齐的发，画了一个弧。 她的眼睛里没有别的人和事，只有被她的左手撑平的那个画本。 他还能怎样呢？小声地叫住了一个经过他们这一桌的服务员，请他把靠墙一侧的壁灯打开。 开始上菜的时候，他和赵鑫也聊得差不多了。原野卷起画本准备收起来的时候，郭尚北隐约看到，画中的场景似乎是布西湖？ 他福至心灵——这肯定是令她笑意微露的那个画面！ 好可惜，没看清楚！ 怎么办？她完全不像是乐意把画本从包里拿出来给人看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和她搭话的机会。 “这这个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嗯。” 没了。 他完全不敢给她夹菜，她肯定不会喜欢吃别人夹的菜。 她吃饭的时候很专心，速度不快不慢，胃口倒是挺好的。 她不太能吃辣，喜欢蔬菜胜于肉类，她最喜欢挑蔬菜炒肉类里的蔬菜吃，清炒小白菜也比较喜欢。 她夹菜的时候从来不翻动，如果想吃的菜在底下，她就会放弃，或者等它露出来了再夹，她会尽量不让筷子碰到不入她口的东西。 原来，爱情会让人变成行为分析师！ 郭尚北后来回忆的时候总是说自己对陆原野是一见钟情，他的一见钟情并不是一瞬间的怦然心动和电石火花。 他戏称自己是“沦陷式一见钟情“，从见到她的第一秒开始，他的思维，视觉，听觉，甚至嗅觉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围着她转。她的仪态气质，她的眼眸目光，她的言语神情，不停地在他的大脑里被分解、解读、回放，胡乱地搅动着他的意识海，每秒钟都能溅出无数个不解和困惑。 多年以后，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从公寓门口到公寓门口的这整个过程里，她只说了两句话，五个字。 “郭总，你好。” “嗯。” 当他们回到公寓门口，站在楼下道别时，他有点不甘心，至于到底不甘心什么，他当时并没有细想。 因此，一听说赵鑫要赶半夜十一点多的火车，他就主动提出开车送他去火车站，他的车就停在十栋前面的路边上。 又听说赵鑫要继续帮原野整理出门之前没整理完的书，以及帮她处理墙壁上的霉菌，他更要留下来帮忙了！ 原野本来想拒绝，对赵鑫说：“要不，还是不要耽误郭总的功夫了，你现在就跟他一起走吧，早去总比晚去要好。” 原来她是能说长句的！ “不耽误，不耽误！我接下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再说，没人帮你，你要自己一个人清理墙壁吗？你肯定要搭台吧，一个人岂不是很危险。”虽然她的话不是对他说，但他的话可以对她说。 赵鑫一听，也深深地觉得太危险了，“我还是再留一会儿，至少帮你把高处的清理了。” 赵鑫知道原野不愿意和陌生人共处一室——对，在原野的概念里，郭尚北还属于陌生人的范畴。他想的是，他留下，到点了自己打个的去火车站，十一点多的火车，十点就要出发，还不算太晚，肯定能叫到车。 但他并不好明确帮原野拒绝郭尚北，那样会显得有点不留情面。 原野本人虽然没有情面上的压力。只是，既然赵鑫坚持留下来，她也不能真的让他冒着赶不上火车的风险帮她的忙。虽然半夜也能叫到车，但耗费的时间很长，江大附近又是出了名的难以叫到车。就算叫到了，司机们也常常找不到北。 因着赵鑫和原野各自的顾虑，郭尚北成功地留了下来，获得了第一次登堂入室的机会。 有些小激动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七章 这样的她 她的家就是很普通的三室一厅，一进门，赫然入目的是，两个直达天花板的三门书柜分立在一方矮矮的电视柜左右——一个上面已经摆满了书，一个还空了一大半——还有沙发前摆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一地书。 他有点没法想象，这么瘦小柔弱的她，如果不是赵鑫正巧过来帮忙，难道她还准备自己一个人完成组装书柜，整理书籍，这么浩大的工程吗？ 可当他看到她换上古董级的确良旧外套，戴上无纺布小圆帽之后，他明白了，干体力活，她是认真的。 出门前，原野和赵鑫都把沾满灰尘的罩衣放在了没有电视的电视柜上。 现在，各自都顺手拿起来又穿上了，小圆帽倒是换了新的。 等等，这种奇怪的情侣装扮是闹哪样？！ “老北，你也带上这种帽子吧，能挡一下灰尘。”赵鑫边自己穿戴，边做主从卷成了筒的一打小圆帽里又抽出了一个，递给了郭尚北。 郭尚北不甘心就他没有装备上“防尘服”，指着他们的“情侣装”问，对着原野问道：“还有这种旧外套吗？” 原野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身商务休闲装，便说：“我去找找。”然后进了卧室。 ——终于对上话了！ 郭尚北表面平静，实则内心风起云涌，几乎压抑不住激动。 原野很快出来了，手上拿了件长风衣：“只有这件了。” 他接过风衣，直接套在了衬衣外面，结果手一伸直，露出了小半截胳膊，肩膀处也略紧——看起来有点……嗯……滑稽。 “呃……袖子好像有点短。” 原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让他脱下来吗？但并没有替换的了。 “看来，你应该比陆爸爸高一点。”赵鑫看出了她的为难，笑着解围：“估计也找不出你能穿的了，就难为你将就一下吧！”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半个男主人，难为？难道我就是在为难女主人吗？ 郭尚北挥挥手，大气道：“没事，没事，除了有点短，其它都挺好，挡挡灰尘足够了。” 两人笑了笑，着装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此刻，客厅里汇聚了三只滑稽，纵然风格不同，但都属于滑稽范畴。 赵鑫的心里一直记挂着不能把书房的墙壁留给原野，于是提议：“老北，让原野在客厅继续收拾书，我和你先去帮她把书房里的霉菌刮了。” 剩下的两人也都没意见。 好在霉菌入侵没有深入墙壁内里，把表面的一层墙灰挂掉就可以了。 刮完霉菌后，两人又把粗粗地墙壁粉刷了一遍，他们的效率还挺高，一切结束的时候还不到十点。 这时，原野不知从那里拖出了一个超大落地电风扇，在书房里插上了电，对着刚粉刷的那面墙呼呼地吹着。 她想让墙壁早点干起来，可能是被霉菌搞怕了。 郭尚北心想，用电风扇吹干墙壁，这样的事，大概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果然奇特！ 他和赵鑫又帮她把竖在走廊的餐桌搬回了餐厅，餐椅也一个个地归了位。 离开之前，她请他们吃了冰镇西瓜，一个西瓜从中间一分为二，他和赵鑫一人一半，当她把两个“西瓜碗”摆上桌时，各自上面都插了一个不锈钢铁勺。 这种简便又豪放的吃法，没人觉得不妥，尤其适合夏天刚干完体力活的人——粉刷墙壁时窗户是大开的，即使有空调也挡不住夏夜的热浪，他和赵鑫都出了不少汗。 去火车站的路上，郭尚北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 “你和陆原野之间，”郭尚北决定还是委婉一点：“有过故事吧？” “怎么会这么问？”赵鑫不答反问。 “感觉吧！”既然问出来了，他就没准备给他回避问题的机会：“有吗？” “算是吧！”赵鑫深吸了口气，“有段时间确实追过她。” 想了想，又追加解释道：“不过，也不能算是追吧，只是会不自觉地往她身边靠，都没有表白过。” 想起那段时光，他至今都有很深刻的怅惘感。 郭尚北暗道，就是还在默默献殷勤的阶段呗！ “你跟她，站在一起还挺和谐的，后来怎么没在一起呢？” “后来就渐行渐远了。”他们之间，当然不是一句渐行渐远能概括的，只是真要讲起来，也不是一两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郭尚北感觉赵鑫的情绪在下沉，这个话题不能再强行进行下去了，虽然短暂的相处让他看到了太多不正常，不过显然都不是能聊的点。 “嗨，这也很正常，大学期间懵懂的好感，一般都这样。” 他放弃了继续追问赵鑫，却没有放下对原野的探究。 在独自开车回家的路上，在洗漱的时候，直到收拾好自己躺在床上，有关原野的一切画面，包括最细致的细节，都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回放。整个城市都睡了，他的大脑却越来越兴奋。 她看起那么清冷，那么……禁欲，可她眼角微小的泪痣，却让我觉得有几分……妩媚——对，就是妩媚。 她的话太少了，不过，她的眼睛会说话。只是她的眼神都给了赵鑫，很少注视我，可能是因为和我不熟的缘故。这个女人的眼里，没有复杂的欲望和浮躁的情绪，只有温和的话语……和偶尔掠过的笑意。 她的想法都袒露在眼神里，她打完招呼示意赵鑫接过话头时；她把菜单推给我和赵鑫，示意我们负责点菜时；她不想让我留下，最终依然为难地让我留下时…… 她尴尬地看着穿在我身上显得短了小半截的衣袖时，好像在说：“这个要怎么办？实在找不出合适的旧衣服了。” 她切好西瓜请我们吃时，好像在说：“你们出了不少汗，正好还有个西瓜给你们解解暑。” 她在想什么，一眼看过去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为什么他心中还是有一大堆关于她的不解和疑惑？ 她为什么微笑？她的画本上到底画的是什么？赵鑫对她的态度里，如果没看错的话，有刻意掩饰起来的小心和讨好，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一身烟灰色长裙从公寓口的黑暗里走出来，她安静地走在湖边，她旁若无人地在餐馆长椅的扶手上画画。 这样的她，却又能穿上满是灰尘，散发着霉菌味的的确良外套，戴着无纺布小圆帽，一身滑稽地蹲在客厅的地上，挽起袖子，把一摞一摞书擦拭干净，搬到书柜上。还能把一个西瓜对半分，请半生不熟的客人直接拿着勺子吃。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看天就要亮了，还是只能任由思维越来越活跃。 他必须再见到她！这是他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前生出的信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八章 你还是我亲姐吗？！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凌晨三四点才勉强入睡的郭尚北，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错过了晨跑、也错过了早餐，直到日头高升才悠悠醒来。 厚重的窗帘把阳光都挡在了外面，房间里看起来还像是夜晚，还没从睡梦中走出来的郭尚北有一丝恍惚。摸索着拿过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开机一看，才发现已经快十点多了。又摸索着去开窗，刚开了个缝儿，就被强光照的睁不开眼，只好又关上了，回到床边打开了床头灯的开关。 他一出房门，在二楼的走廊上就听到姐姐郭楠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哟，难得一见哪，还睡了个懒觉！” 她的声音是那种中气十足从腹腔发声的播音腔，当年，她刚走上讲台，每次上完课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来，多少喉糖都吃了，也没有太大效果。 大学里年轻的教师若要评职称，除了论文要多发，课也要多上。那时候，最多的时候，她一周要上二十个课时，有时候连续两三天，从早到晚地讲课。一天下来，几乎要失声，睡一觉，刚恢复点，第二天又是一整天。 后来，有个朋友跟她说：“你不如试着练习用腹腔发声，说不定能有用，你看人家播音员、主持人什么的，连续说两三个小时也是有的。”说话的人只是随口一提，她本人却真的上心了，那段时间她已经被自己脆弱的喉咙折腾的脾气毫无了。 她个性又强，做不出划水、偷懒的事。有经验的老师建议她多让学生自己做演示稿、进行小组讨论之类的，她不知道别的老师怎么做到的，反正她在学生路演或讨论时，并不会轻松多少——难道路演后不需要反馈？讨论时不需要时不时点拨引导几句？ 后来，她果真转辗找了一个本校的播音系老师，求着人家一对一指点了大半个月，然后看是每天自己练声、练气。 到现在，她那嗓子播音腔已然小成，当年指点她的播音系老师还常常开玩笑呢！ “楠楠，你的嗓音条件还是挺不错滴，要不要考虑考虑入我们这行？” 那位老师的学生就没那么轻松了：“一个学心理的，嗓子练得比我们专业的还好，还让不让我们活？” 这话，夸张了点，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郭尚北扶着栏杆往下看了一眼，她正坐在游戏区的地上，旁边是正在自顾自玩乐高的小外甥。 “还没清醒呢？快下来吃点东西！”说着便起身朝着厨房走去：“你洗漱了没？” 不说还没觉得，一说还真感觉挺饿的。 “哦，没。”郭尚北终于回了点神。 “赶紧去洗漱，我去帮你把面包烤上，早上还剩半截甜玉米，你要不？我给你热一热。” “嗯。”郭尚北乖巧地点了点头。 刚转身就听到楼下一个男声传来：“小北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一词儿。” 又听姐姐问：“什么词？” “软萌。” “哈哈哈哈！形容得太准确了！”姐姐出卖起弟弟来毫无压力，“他小时候本来就是个软萌软萌的小正太，后来长大了，才变得完全不可爱了。” ”那他这是……？——返璞归真？“ 当官的就有权利滥用成语吗？！这个讨人厌的陈一鸣，昨晚肯定又在这里留宿了！大清早就在别人家大放厥词！ 小北，小北，小北是你叫的吗？！ 郭尚北已经完全清醒了，朝楼下吼道：“姐，你最好离这个家伙远点！” “开个玩笑嘛！别生气了。” 果然，姐姐这种生物，到最后都会帮着别人欺负自己的亲弟弟！ “小心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说完就回了房间，只留楼下的两人心中一片凌乱。 “多大了还有起床气！”郭楠避重就轻地说道。 “楠楠，还有多的面包吗？顺便帮我也烤两片吧！” “早上不是吃过？这么快就饿了？” 陈一鸣，陈处长，扬了扬手上的资料，说：“不知道，可能一直在思考问题，能量消耗比较快吧！” 郭楠从冰箱里拿出吐司，隔着袋子数了数，只剩六篇了，小北至少也要四片。 “正好还多了两片，你多要一片都没有了！“ 两个聪明人，怎么会任由气氛不尴不尬呢？这不就挺和谐了吗？ 聪明的陈处长还顺便赢得了心上人的关心。 “要不你休息一下吧，教改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整明白的。” “是啊，涉及的问题太多了，还有舆论的压力，这个事情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办成的。”陈一鸣一脸的一筹莫展。 郭楠正已经把吐司片放到了烤面包机里，正靠在洗碗台上，面对着他的方向，不知要不要出言安慰他。 言语的安慰其实有点多余，他们是最懂彼此的情人和伙伴：“不过，有你在，我就有信心。” 内心再强大的女人也抵挡不住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的一句，“有你在，我就有信心。” 再次走出房门的郭尚北，正好听到了这句，一时间气不打一出来。 花言巧语！ 又见自己的姐姐一脸触动。 果然是被卖了还给人数钱的！ 谁家教改处处长有资格配一个心理学副教授做顾问！ 这个顾问还身兼秘书，保姆，心理导师——还有女朋友等多个身份！ 关键还是免费的！没工资！没福利！ 他陈一鸣的教改计划书上还能署上你郭楠的大名不成？！ “其实，不管内部有多少反对声，不管领导对这次教改有多大的顾虑，我都能想方设法说服他们，尽量争取最大范围的支持。难办的反而是舆论，人人都在诟病应试教育，动真格改的时候，家长们反而……唉……怎么说呢？” “家长们并非个个都懂教育学，懂青少年发展心理学，他们有各种顾虑、怀疑甚至忧惧都能理解。” 说着烤面机叮了，她把烤好的面包，热好的玉米，还有牛奶等端到了餐桌上，“把手上的东西放一放，先过来吃吧！” 接着又看了眼楼上，“小北怎么还没下来？”于是，冲着楼上喊了声：“小北！面包已经给你烤好了！” “现在网上各种声音都有，不少都是为批判而批判，家长们也很容易被这些观点带偏。前两天，一群家长直接找到了处里，一问，竟然是看了网上的某个很火的帖子，很不放心这次教改到底是怎么在搞，在微信上一商量，最后决定约在一起过来问问。好在，他们还算理智，就这样，几个年轻的科员都被吓得不轻。” “换个角度看，家长们这么关心教改，是好事啊！他们的初心只是为了孩子们好，能找到教改处询问，更说明他们有迫切了解教改内容的愿望，这有什么好怕的呢？不过，与其把话语权留给那些标题党，何不自己掌握向家长、向公众解释的主动权呢？” 陈一鸣正要仔细询问一番，就被郭尚北打断了：“姐，就你这逻辑能力，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拿到任何一家公司，都是，不说百万吧，几十万的年薪是妥妥的。” 说着一屁股坐在了陈一鸣对面，盯着他说：“陈处长，你给我姐开了多少工资啊？” 陈一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着郭楠说：“能为教育事业出一份力，是我和你姐的共同理想，我们都不计报酬。” 一脸深情，装给谁看？！ “虚伪！” “吃你的面包吧！”郭楠说着把一片面包塞亲手塞到了他嘴里。 “别塞了！你还是不是我亲姐？！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呢！喉咙都被你堵住了！” “可惜还是堵不住你的嘴！” 到底还是罢手了，又对陈一鸣说：“别理他，他这是老板做久了，看什么都是生意经。” 郭尚北听了，冷笑道：“呵呵，你们都是为了崇高理想无私奉献的新时代感动中国人物！就我是满身铜臭的商人！” 陈一鸣看着两姐弟能争能吵，又彼此关心的样子，不禁有些羡慕：“你姐还是跟你最亲。”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姐哪次不是胳膊肘往你那边拐？” 陈一鸣笑而不语，心想，就是因为跟你亲，才每次都呵斥着你，照顾着我的情绪啊！ 他看深深地看了眼正帮弟弟给面包涂黄油的郭楠一眼，突然有些伤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进你的心呢？ 又自嘲地想，我竟然在找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九章 陈处长，别太荡漾！ 吃完早午饭后，陈一鸣给自己泡了杯咖啡，一脸沉思地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着。郭楠知道，刚刚被小北打了个岔，他还有问题没问，于是泡了杯奶茶，准备跟他深入聊聊。 不过在那之前，她又跟弟弟小北打了场嘴官司。陈一鸣已经见怪不怪了，这种时候，要想明哲保身，不插嘴是最好的选择。 “对了，小北，刚刚胡明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问你去不去马术俱乐部。” “肯定是城子又交新女友了。” “去不去你自己给他回个电话。” “姐，要是语气的温度也能测的话，你每次提到我这些朋友的语气都在零下。” 郭尚北拿出手机，拨了号，不一会儿那边就接了起来。 “明子，我今天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下次下次，今天真有事。” “我就知道城子又换了女朋友。”这不都是惯例了嘛！换一次女友去一次俱乐部。 “嗨，他哪次不说特漂亮。”要真是国色天香，他能一个接一个地换？ “有机会再见吧！”不见也没事，反正过不了多久也是要换的。 “发照片？可以啊，拍清晰点，到时候我好好鉴赏鉴赏。”不拍也没什么打紧的，其实真没那么迫切想见的心情。 刚挂电话，就见姐姐郭楠坐在沙发上，撮着奶茶，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姐，你要不要这么大偏见？” “我眼光挺正的啊，是你们一个个长偏了，好好的人，都长成了纨绔子弟。” “我怎么就长偏了？黄赌毒一概远离，事业小成，不乱花钱，又顾家——当然主要是顾你和我外甥，上哪儿找我这么清新脱俗的纨绔子弟？” 郭楠听了，“噗”地一声就把刚撮地一口奶茶喷了出来，一旁的陈一鸣见状，立刻手忙脚乱地帮她擦了。 郭尚北靠在餐桌上，望向这边，腹诽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当你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错。 “不乱花钱？你每年烧在那什么破俱乐部的钱还少吗？我看那里都成你们泡女人的专用场所了！” “别人怎样我管不着，我可是高级会员，不是砸钱就能够的，不说要多厉害，至少也得玩得转吧。姐，你之前不是看过我骑马吗？” “哦，忘了，谁让你总跟他们混一起，不知不觉就把你也算进去了。”郭楠轻飘飘地说。 本以为她要歇了，谁知她又数落到：“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还鉴赏鉴赏！你当女孩子是饰品还是摆设？” “我就那么一说，其实我对城子的女友一点兴趣都没有。” 郭楠冷笑道：“呵呵，你要对城子的女友感兴趣，那还是人吗？” “陈一鸣！你怎么不管管你女人！” “我可管不住她，都是她管我。” “你除了讨好我姐，还能干什么？” “闭嘴！人家城子至少还有个身份明确的女友，你呢？当’三不’男人挺轻松的哈！” 游戏区正在自己玩耍的小东瓜，感受到妈妈了的情绪，一把推到了乐高，小手焦虑地挥舞着。 小东瓜学名郭东阳，原名吴东阳。 他的妈妈郭楠和爸爸吴靖远在他不到两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爸爸早就再婚了。他和妈妈，舅舅，还有时常留宿的陈一鸣叔叔住在这间两层复式公寓里，公寓的阳台正对布西湖，远远地还能眺望东北方向青山绿树掩映之下的江大。 他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小男孩儿。 郭楠走过去，安抚地抱了抱他。 郭尚北见势头不对，也不敢接话了，小声嘀咕道：“你要不在这儿训我，我这会儿已经在找女友的路上了。” “你在那嘀咕什么呢？我冤枉你了？”郭楠的问题依然犀利，不过声调和语气都轻柔了许多。 “没有，”郭尚北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顶嘴，“我正想好好找个女朋友呢！” 郭楠上下打量了他一个来回，狐疑道：“你开玩笑，还是认真地？” 郭尚北正色道：“认真地！” “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嗯哼！” “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盯上了？” “江大家的。”说完才反应过来，“什么叫这么倒霉被我盯上？！” “你当年的恋爱对象，哪个超过了一年？” “所以我这不是好多年都没再谈了嘛！”见姐姐神色不对，又补充道：“这次肯定不一样。” “你看上的姑娘是江大学生？” “唉，不是，你就别问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安抚好小东瓜后，郭楠又坐回了沙发上。 “这么理智的一个人，怎么一碰到小北的事就容易着急上火，他自己心里都有数呢，就别那么操心了。”陈一鸣把她没喝完的奶茶又递到了她手中。 讲了那么多话，她确实有些渴了，接过杯子就喝了一大口，然后一脸无辜地问:“有吗？我有着急上火吗？” “有点。”陈一鸣好笑地说，说完在心里加了一句，不过，着急上火的样子也很可爱。 “姐，我这个单身狗就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我要出去一趟。” “你不是已经回绝了胡明他们吗？怎么还要出去？” “不出去要被你俩的眉目传情闪瞎我的钛合金狗眼了。” 郭楠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我们出去？” “别，别，别！我是真有事。” 说完便上楼去拾掇自己了。 他刚上二楼就听陈一鸣问道：“楠楠，你刚刚说的自己掌握主动权，是怎么个说法？” 好你个陈一鸣，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果然是拿我姐当智囊使呢！ “这其实很好理解，你们教改处不是有自己的官方微博吗？” “有是有，不过没什么关注度。” “你们的官博太沉寂了，完全没有发挥该有的作用，你们要放点干货，不能都是官话套话。” “呃……”他能说那个官博从申请到现在，基本没更新过，上面连官话套话也见不着吗？ “我建议你们图文并茂的方式把这次教改的构想简明扼要概括出来，发到微博上。这事最好几个年轻人负责，你绝对不要怀疑他们的创造力和对网络世界的感知能力。”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还真有两个人选，都是这两年刚招进来的大学毕业生。不过，靠一条微博就能消除人们心里的顾虑吗？”陈一鸣觉得，即使概念图发出来了，也不至于有那么神奇的效果吧！说不定，还给反对和置疑的人提供了一个明晃晃的靶子，其影响是好还是坏，还很难预测。 “当然不能，所以，你们的官博最好能有专人负责，鼓励科员们投稿，从不同角度阐释或解读教改理念，甚至还可以向外征稿。” 郭楠心里其实一直有个观点，不知当讲不当讲，看了陈一鸣一眼，决定还是说出来： “这是广泛撒网，其实还可以有精准打击。” “哦，怎么个精准法？”陈一鸣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 “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采不采纳看你。其实，我觉你们不必把摊子拉得太广，全市范围的教改阻力太大，就缩小到区，全区的阻力还大，就缩小到校，甚至缩小到年级、班级又有何妨？” “你的意思是以点带面？也对，试点学校和试点班级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是我想差了，如果有的改了，有的没改；有的早改，有的晚改，必然导致资源的倾斜，而我一直想的是尽量保证教育的公平性。” “这就像是，你发现了一片肥沃的土地，想要让守着贫瘠之地的人们迁徙过去，有很多人安土重迁，顾虑重重，难道你非得坚持只要有人不肯动，就让所有人都继续等着吗？” 她见陈一鸣一脸认同，便继续说道： “教改这件事，难的是开始，就算这个开始仅仅只在一个试点班溅起了水花，那也是难能可贵的’开始’。你不会不明白，再好的计划，也经不起一拖再拖，时间越久，越容易胎死腹中。”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一鸣豁然开朗，觉得思路一下子开阔了很多，“每次听完你的观点，都感觉醍醐灌顶！” 郭楠被他夸的不好意思了，“哪有那么夸张，我说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你就当我是一个普通家长在给你提建议，要不要采纳，采纳多少，你还要仔细斟酌。” “虽然没法把你当普通家长，但我一定会好好斟酌的。” 两个相视一笑，情谊脉脉流转。 呵，还说我是纨绔子弟，我一个纨绔子弟也没他这么会撩。 每一个属于姐姐的浪漫时刻，都会冒出一个煞风景的弟弟。 “姐！我出去了！陈处长，别太荡漾了！” 沙发上越靠越近的两人尴尬地假咳了两声。 郭楠气急败坏道：“你赶紧滚吧！”说完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你在外面记得自己吃午饭。” “我这才刚吃呢！好啦，好啦，我饿了会自己觅食的。”说完摆摆手，风风火火地出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章 第二次登堂入室 郭尚北出门后，郭楠后知后觉地问程一鸣： “诶，你注意到没，小北头上是不是上了发胶？” “好像是吧！” “竟然把我的发胶都拖出来用了，难道真是去见女孩子？” “女为悦己者容，男为己悦者容。” “想当年，他初恋时也没这么孔雀开屏过，真是稀奇事。” “谁规定第一次谈的就一定是第一喜欢的呢？说不定他蹉跎这么多年，只是没遇到真正能让他收心的人。” “但愿吧，快三十的人了，也该定下来了。我们家还等着集齐‘东西南北’呢，就差‘西’了。” “你要是着急的话，也不是没有更快的办法。” “什么办法？” “远在天边，尽在眼前。” “别故弄玄虚。” “没故弄玄虚，你要是有心，肯定能想到。”若是你心同我心，怎么会想不到我们也可以有个“小西”？ 这时的郭尚北正在开车前往江大东区十栋，从起床到现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股冲动，可能是昨晚入睡前的那个念头太过强烈，尽管他早上一直在和姐姐斗嘴，也没能让他按捺下这股冲动。他无法计划周全，也不想顾虑结局后果，他只知道，他必须马上立刻见到她。 也许他听到了意识深处有个声音说，直接登门拜访太鲁莽，太唐突。但那个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车窗外的布西湖浪涛打在岸上，更打在他的心上。 也许他还是有计划的，不管她对他是冷漠，愤慨，还是热忱，只要能发生点什么，那就会成为他们之间的故事，或事故，不管是故事，还是事故，总能发展下去——虽然她绝不可能热忱欢迎他。 “郭总，您怎么来了？”这是路原野开门见到郭尚北说的第一句话。 您？！昨天不还是“你”好吗？ 事先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怎么一夜之间就从“你”变成了“您”？！郭尚北感觉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不，是冰水。 在来之前和来的路上他都没能找到合理登门的借口，现在看到她围着围裙、一只手上还举着笔刷，他强自敛了敛心神，说：“你昨天不是说要在新刷的墙壁上画幅画吗？赵鑫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用三角梯，特地嘱咐我过来照看一下。” 毕竟他们不是专业的粉刷匠，新刷的墙壁有些粗糙，还和边上的有色差。当是路原野就说过，她早就想过到这个问题了并准备在那面墙上画幅画。 “哦，那请您进来吧！”这个赵鑫可真能找事，哪里就摔死我了。 还是昨天那个房子，地板上无尘无垢，书柜上的书整齐列放，大理石餐桌亮得反光，洒满晨光的屋子更显得窗明几净。 “原野，你已经开始画了吧，我虽然不能在画画上帮什么忙，扶扶梯子，递个颜料还是可以的。” “好，那就先谢谢了。” “不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 跟在路原野身后穿过客厅和走廊的时候，他不禁问自己，这堪比商务会谈的客气氛围要怎么打破？ 墙上那幅画的轮廓已经出来了。 “你画的是山水画？” “嗯。” “挺适合书房的。” 原野已经上了三角梯，其实，只要原野不爬得太高，这个梯子还是挺稳当的。 郭尚北依然选择伸手扶住了这个很稳当的梯子，不然还能放哪里呢？ 他原本想找个话题聊两句，然而原野专注的样子，让他完全不敢出声，他就是知道，她不会喜欢他出声打扰。 颜料都是调好的，看样子还可以用很久。这个书房太空旷了，太寂静了，目光随着原野的笔刷移动，他听着自己的呼吸，觉得喘气声都显得太大，不自觉地想要屏住呼吸。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原野第一次有了走下梯子的意图。 郭尚北似乎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我要移动梯子。” “那你小心点。”说着更加用力地扶住了梯子。 原野一下来就要自己动手。 喂，喂，你旁边还有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呢！ “你别动，我帮你搬。”能搬梯子也算是让他有了用武之地。 他急切地搬起梯子就走，原野见了，感觉十分无奈，又有点好笑。 “不是那边，是这边。” “哦哦，不好意思，我搞错了。”连忙又搬着梯子往回走。 根本都没问要搬到哪里去，何来搞错一说？ “就放在这里就好了。” 原野趁着这次走下梯子的机会，又调了不少颜料。 眼睁睁看着原野带着更多的颜料爬上了梯子，郭尚北有点绝望，根本没有递颜料的机会嘛！ 这次原野在梯子上待的时间更久，中间偶尔会上下一两个台阶，每次郭尚北都以为她要下来了，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好在经历了最初的局促不安之后，他渐渐适应了这种安静的氛围，任时间无声流淌，默默地陪在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女人身旁，也挺美好。 原野又动了，她突然踉跄了一下，梯子开始晃动，她的人也往后仰去。郭尚北等的是帮她递颜料的机会，帮她搬梯子的机会，也可能更是这样的机会——几乎在同一瞬间，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背，还手脚并用地稳住了梯子。 万幸，在他的帮助下，她拿着笔刷的那只手抓住了梯子。她没出声，只是把调色盘放在了眼前的一阶上，空出的那只手也抓住了梯子。 她被吓得不轻，郭尚北原本还在为得到了和她接触的机会而暗自满足，看到她煞白的脸色和顺着鬓角留下的汗珠，就只剩深深的自责和心疼了。 “没事了，没事了，慢慢走下来吧。”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他搀着她的胳膊，引着她走了下来，下来后她就缓过来了，觉得自己吓成这样挺丢人的，不着痕迹地挣开了他的手，弯下腰去揉了揉腿。 “我没事了，谢谢您。” “脚麻了吗？还是崴到了？”他蹲了下去，手伸到一半，又退了回来，怕她反感——揉腿什么的，还不是现阶段能做的事。 “有点麻了，没事。” “还是不能在上面站太久了，最好时不时下来活动活动。” “嗯。” 没过两分钟，她就要踮着脚去拿留在梯子上的调色盘，郭尚北连忙帮她拿了下来。 递给她时，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不知道叫我？脚不麻了？” 他承认，他就是在故作亲密，可她完全不接招：“好多了，谢谢您。” 还是“您”！ 好吧，他得学会免疫。 拿到调色板后她就开始调色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画？” “不用，我不上梯了，先画下面的。”不是她太倔强，而是，不继续画，难道要继续跟这个半生不熟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郭尚北怎么也想不到，从头到尾看起来冷淡又专注的路原野其实一点儿都不比他更自在。 郭尚北拿过另一侧墙边的小矮凳，拍了拍，说：“那你坐着画吧！” 这个小凳子，本来就是原野给自己准备的，自然是从善如流地坐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章 渐入佳境 原野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画画的时候，郭尚北轻手轻脚地把三角体暂时移到了边上，好让整个墙面的底部都露出来。这才注意到，整幅画上已经增添了许多细节。 咦？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他退后几步，又仔细看了看，左侧是一排拔地而起的高楼以及布西河口，繁华热闹的布西小街只露出了牌坊和入口附近的几家店，他甚至能依稀从哪些高楼里辨认出他家的公寓楼——他才刚从那里出来。 右侧四分之一处是白玉为带的跨湖大桥，正上方是湖对岸朦胧悠远的红磨山，湖面上有一两艘于飞溅的浪花中的昂首驰行的快艇，还有零星散落的其它各式小游船。 她现在正在画的是……？东门附近的栈道！ “原野，你画的是布西湖？！” “嗯。” 郭尚北的惊喜地以为终于找到能聊下去的话题了，原野一个简单利落的“嗯”字切断了一切可能。 过了一会儿，原野停住上手的笔刷，想了想，然后起身拿了个颜料桶，调了小半桶淡蓝色。 她把颜料桶和一把大刷子递到他手里，指墙面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说：“郭总，您帮我把最上面留白的部分，都刷成这个颜色吧！” 她终于知道给郭尚北安排一点事情做了！ “嗯？哦哦，好啊！”说着搬过书梯，爬了上去，到了上面，发现不知从何下手。 “呃……我完全不会画画，万一给你刷得不好，破坏了整体效果怎么办？” “没事，尽量刷均匀点就行。”反正也不会给别人看，没那么多讲究。 “好，保证完成任务！”他夸张地敬了个礼，陆原野根本没看到，她早已背过身继续画自己的部分了。 刷均匀点，这是郭尚北时时刻刻坚守的信念，他刷得又慢又细致，有了昨天的经验和百分之两百的用心，果然还挺像模像样的。 一回生，二回熟。之后，只要有大片的着色，原野都会交给他，他的完成效果也越来越出色。 郭尚北的心满足得要飞起来了，这种渐入佳境的感觉，更让他确信，昨晚的转辗反侧，今早的鲁莽登门，之前的尴尬局促，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和她相处的每一秒，都无法用理智判断，从前与女人男人相处的经验、套路完全用不上，只能顺着她的心意，站在不会令她不适的距离，却每时每刻都想要靠近一点，一点，再一点。 很多人从一开始就熟稔热络，慢慢地，这种熟稔热络会变成一堵越长越高的城墙，把两个人永远地隔开在两座城里。他能清晰的看到他和陆原野之间的隔阂，因而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微妙的靠近，虽然他们之间距离遥远，但没有那堵城墙，仿佛只要一直往前走，就一定能到达对方的位置。 他生平第一次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生出这种真实的清晰感，这令他感觉新奇而沉迷。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原野给他泡了一壶自己平时喝的花茶，让他在客厅里坐一会儿，就去厨房准备午餐了。 没有电视，他只能玩玩手机，翻翻书架上的书——不过，他怎么可能看的进去书呢！ 他的眼睛在四周乱逛的时候，发现了阳台上支起的画架，这是原野一直用的画架，之前阳台上要晒书，把它收起来了，今早才有支了起来。 画架上夹了一张半米见方的白纸和一张从画本上撕下来的速写，画本纸在上，白纸在下。 这个速写！绝对就是她昨天在餐馆画的那幅！ 他迫不及待地拉开了落地窗，是了，一定就是这幅“夏日布西戏水图”！当时只是惊鸿一瞥，现在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了。 栈桥上的人们或站或坐，有人正做着起跳的动作，有人水里打水仗，不过这幅画的主体确实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宠物狗，他们已经并排着跃起腾空，男孩的双手和柴犬的前肢都向前伸展着，他们仰着头，面朝太阳的方向，好像要伸手抓住夕阳的余晖。 男孩的脸上是纯真的，无忧无惧的大大的笑容，身边的柴犬则好像对玩疯了的小主人很是无奈，又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虽然只是速写，但男孩和柴犬的表情真的很传神。 这就是引得她微笑的那个点吧！他们的神态确实很特别。 如果眼之所见即心之所想，心之所向即言之所见，那么，她的心一定和她的眼睛一样，比布西湖水还要澄澈。 厨房那边“滋啦”、“滋啦”两声传来，满屋子都溢满了油泼辣椒的香味，原野正把烧热的熟油分别倒进两个放有小半勺辣椒粉，几粒花椒，还撒了一层葱花的盘子里。 她出来了一趟，手上拿了两个软垫。 郭尚北回过头，看到正她弯着腰，瞧着一条腿，把其中一个垫子放到斜对面的位置。 她的围裙已经解下来了，这才看清她身上这件枯叶色的长裙和昨天那天烟灰色是同款，她今天没有系腰带。 可能是正午的光线太强烈，宽松的长裙微微有些透光，隐约可见里面的衬裙紧贴腰线和臀线，他的脑海里闪现一个词：盈盈一握。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转移到了她的脸上，嘴唇不厚但很饱满，鼻子小巧而微挺，眼尾的弧线呈上扬趋势，眉毛又淡又细，睫毛不长也不浓密，不施脂粉的两颊是自然的淡粉。 她的五官不是最精致完美的，只是配上这一刻她专注认真的神情，以及明媚和煦阳光，是那么地相得益彰，是一种说不出的温和柔美。 默默地拿出手机，按下了拍摄间，有飞快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原野似乎感知到了这边的动静，看了一眼，但没说什么。 再次出来时，她端出了两碟拌好的油泼挂面，香辣却不油腻，加上几片青菜点缀，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动。 “郭总，午饭好了。” “闻着挺香的，你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吗？” “嗯。”废话，一个人住当然是自己做饭。 两人斜对着一眼不发吃完后，郭尚北很自觉地提出刷碗。 “不用了，有洗碗机。” 哪个混蛋发明的洗碗机！ “我以前还从来没吃过油泼的挂面，这是你自己想的做法吗？” “嗯。” 他可能是受虐体质，这才多久？就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对话模式，每次绞尽脑汁找的话题，都只得到一个“嗯”字的回答，他却能怡然自乐。 他甚至开始从她的“嗯”里读出不同的情绪，第一个“嗯”是略无语？第二个“嗯”是略自豪？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如果不是，那她还真是无比的……傲娇又可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二章 我发誓，这次不是心机！ 吃完饭，两人又通力合作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整幅画。此时，郭尚北和陆原野正并排地站在壁画前欣赏这幅画的整体效果，她看着画，他看着她，和昨天一样的笑意微露，不同的是眼底是欣然的自得。 就是这样，他明明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却总能注意到她的身上的各种小细节，小情绪，小喜好，并不断被它们吸引想要了解更多，探索更多。这感觉就好像一个不留神被卷进了一个漩涡，却不想反抗，也不想逃离，只愿不断沉沦。 回到客厅之后，郭尚北正准备道别，陆原野突然问：“郭总，您刚刚拍照了吗？” “嗯？”是要我给壁画拍照的意思吗？ “吃饭之前。” “哦，哦，嗯，拍了，感觉画面挺美好的，忍不住就拍了。” ”能不能请您删了？毕竟这是没有经过我同意拍的照。“ “删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说服她让我留下这张照片。 “原野，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郭尚北指着阳台上的画架，问道：“如果你那张画上的小男孩跟你说，把画撕了吧，毕竟是没有经过我同意画的，你舍得吗？” 他怎么突然这么犀利！ 她惊诧得嘴巴都张开了，眼睛都瞪大了。 郭尚北问完的瞬间就后悔了，她有随身携带画本的习惯，用画笔记录她眼里有意义的场景，不用说，肯定是她多年的习惯。灵感这个东西稍纵即逝，他的这个问题无疑会在她的心里投下一层顾虑，那她以后是不是要先征求别人的同意了才能画呢？如果一时搭不上话，就不画了吗？ 他的思维拐了个弯，说，“当然，你这张画，如果被画里了的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觉得撕了可惜，大概只会求你再画一幅，送给他们。我拍的这张照也是一样的，你只要看了，也会觉得删了可惜。” 呼！终于找补回来了！不过还没完呢！ “如果你觉得，这张照片放在我手里实在是让你觉得不适，那我把照片发给你吧！” “嗯？” “发给你之后我再删。”郭尚北的思维已经又转了一个弯，发照片当然要加微信了，照片换微信，怎么算都划得来。 “你的微信是多少？或者你直接扫我的二维码？” “直接扫吧！” “你家有无限网吗？用无线网发得快一点。” “哦，有。” 陆原野其实有点懵，不是要删照片吗？怎么演变成了加微信？但她已经没法拒绝了。 这就是郭尚北，如果他成心带节奏，谁又能抗拒呢？ “等你接收完了我再删，不然你那边下载不下来。” 这时，郭尚北注意到，在连接了无线网的条件下，这张令他恋恋不舍的新照片正被自动保存到云储存里。 他发誓，请求连接无线网绝不是再次耍心机，真的只是为了能和她，多说一句是一句，而已！ 这是一个意外之喜，他没有道理破坏它。 “好了。” “接收完了？你自己点开看看，是不是拍得还不错，光线、角度、神态都很完美。” “嗯。” 这个“嗯”是表示被夸得有点害羞了？ 郭尚北当着陆原野的面点击了选择-删除-确认，见原野放下了心，就说：“你这儿也没什么事了，我就不打扰了。” “嗯，谢谢您。” 每次听到这个“您”字，他就有一箭穿心之感，真的不考虑一下换成“你”吗？转念一想，等她愿意换的时候自然会换，如果她不愿意，就算主动提出来，也不顾是白白让她为难。 “不用谢，我还是第一次参与画壁画呢！虽然只是刷了刷大刷子。”郭尚北提到今天合作画画的经历，语气里的欣喜都要溢出来了。 走到门边，想起什么似的又加了一句：“你煮的面也很好吃。” “谢谢。” 在原野的目送下，郭尚北终于出了门，下到第一个休息台处，回过头向上看了一眼，只在即将消失的门缝里看到了一抹枯叶黄。 就算回过头她已经关了门，他的心情依然是如此的飞扬！有时候，冲动未必是坏事，计划周全未必能成好事，有些机会稍纵即逝，错过了机会，就等于错过了人。 若不是打着帮她画画的旗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呢！若是没能忍受住被晾一边的尴尬，也等不到她请他帮忙着色，更不会有给她拍照的契机，又怎么可能加到微信！ 他在原野煮面的时候给赵鑫发了一条信息： “赵鑫，昨天陆原野提到要在新刷的墙面上作画，我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家爬上爬下，万一摔了也没人照看，有点不放心，所以过来帮她。为了安她的心，我说了是你嘱咐我过来的，万一她问起来，还请你帮我把圆过去。” 正准备点火时，看到了他回的消息：“没问题，她在社交方面可能会有些生硬，你多担待。你现在是在她家吗？” 这种把陆原野划到自己势力范围的语气怎么这么讨厌呢！ “已经结束了，正要离开。她今天差点从书梯上摔下来，现在想起来还一阵后怕。” “不会吧！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给她扶住了。” “那就好，幸好你今天过去了，她几乎没什么朋友，遇到事也不会求人帮忙。” “你就放心吧，现在我和她也算是认识了，以后她只要她有需要，我一定随叫随到，反正我家离江大也不远。” “那敢情好，不过，你可不要被她的冷淡吓跑啊！” “绝对不会！” 有些话不必明说，彼此懂就好。不管他赵鑫和陆原野以前是什么关系，从此以后，郭尚北都要正大光明地对陆原野好了。 郭尚北放下手机，意气风发地启动了座驾，边开着车边筹谋着下一次见面。 约她出门不太现实，看她那样就知道她完全没有社交；登门拜访反倒成了唯一的选择，有了今天的和谐相处，他再次登门也不算唐突吧！俗话说，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二已经有了，三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路过布西小街时，他想起来小街一号上有好几家书画店，既然她喜欢画画，投其所好肯定不会有错。他还从来没逛过书画店，认真咨询老板之后，选了一套价格中上，据说很受欢迎的颜料。 他在书画店待的时间有点长，回到家已经是五六点了，看见陈一鸣还在，正腻腻乎乎地和姐姐一起准备晚餐，第一次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了。 他把颜料放回自己的卧室后，来到了小东瓜的游戏区，小东瓜还在玩乐高，他经常一玩就是一整天。不过，他一出现，小东瓜就准确地感受到了他愉悦的心情，舅舅的心情和妈妈的一样，总能直接影响小东瓜的心情。他开心地坐到了舅舅身边，碰了他一下，想要舅舅陪他玩，真是一个敏感的孩子。 小东瓜是那么地惹人爱、招人疼，就连他这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颗心早已坚不可摧的人，一见到小东瓜，被他融化了。 她和小东瓜相处起来回是什么样呢？她会喜欢小东瓜吗？他想到了那副“夏日布西戏水图”，能捕捉到那样一个瞬间的人，她的心一定会用最大的善意拥抱每一个孩子吧！ 他只看到了她的冰山一角，这已经足以让他确信，她的全貌亦不会令他失望。 这晚，郭尚北在对明天的美好期待中欣然入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三章 难道是错觉？ 周日，当郭尚北满怀期待，却被残忍拒之门外后，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她怎么这么不近人情？而是，难道昨天的和谐相处都是错觉？ 他今天起得比昨天早多了，当然想一起床就见到她，可太早了也会显得有些奇怪——等到九点吧，九点应该比较合适了。他坐在楼下的游戏区，心不在焉地陪着小东瓜，一遍遍地抬头看墙上的时钟，分针一指到十二他就迫不及待拿起车钥匙，朝着姐姐郭楠喊了句：“姐，你看着点小东瓜，我出去一趟！” 他去的路上还在想，经历了昨天刚开始的那种尴尬局促，还有什么能使他退却呢？今天的待遇怎么着也不会比昨天更差。 不说是朋友，至少也是有点交情的熟人了吧！人和人之间的交情还能像这样……生断吗？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其实没有必要因为好奇心，强行和一个人完全不同的产生交集”吗？是，他确实对她充满好奇，谁会喜欢一个自己完全不想深入了解的人？“强行”？难道昨天的相处对她来说都是“强行”？ “喂，老北，你看了群里发的照片没？” “什么照片？”刚接到电话就是这么劈头盖脸的一句，郭尚北有点不知所云。 “城子新女友的照片啊，昨天不是跟你说过吗？拍照给你看。” “哦！我刚刚没看手机，没注意。”不就是看照片吗？还值得打电话来特意提醒？难道真是个国色天香不成？ “他这次找的是个小萝莉，不到二十，刚上大二！群里都炸了！” “确实挺年轻的。”不过，萝莉不都是未成年？二十虽小，但也算不上萝莉了吧！ “唉，赶紧去看看吧，看了就知道了！” “行，我这就看。” 挂了电话，郭尚北看到群里的新信息已经99了，一点开就看到最新的一条是来自城子的： “老北，照片早就被刷到老上面了，我给你再发一遍。” 随之而来的照片吓了他一跳，果然是个萝莉！厚重繁复华丽的镶满蕾丝的洛丽塔服饰，嘟起的小嘴，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照片显然加了滤镜，不过可以看出本来的五官底子也是不错的。 刚关闭照片就看到新消息又把照片刷出了屏幕，其中有几条还是召唤他的。 “老北出来了吗？” “老北赶紧点评几句！” “对啊，对啊！没有老北的点评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 他无奈笑笑，输入了几个字： “确实挺漂亮的！”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有兴致好好点评点评这身萝莉装扮，说几句哗众取宠的段子，可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心力应付他们。 “就只是漂亮？” “差评！” “不走心！” “老北，你应该说，确实挺嫩的！” “老北，你应该说，城子，你怎么下得去口？” “老北，你应该说，城子，你个禽兽！” “小清新，忧郁风，机车女，汉服娘都有了，这次又是个小萝莉……” “歪楼遭雷劈！” “传说，集齐七种风格能召唤一个真爱。” “城子，你只差两种了！” “加油哦，我看好你！” “哈哈哈！笑死我了，城子和真爱，这两词能放在一起吗？” 郭尚北看着一条条消息传来，有种说不出的厌倦感。他抬头看了看原野家的阳台，她昨天穿的那件枯叶黄长裙正随风轻扬，昨天同一位置，是那件她前天穿的烟灰色长裙。今天，两件裙子的位置正好对调了，烟灰色那件又穿在了她身上。 很可能，整个夏天，这两件裙子的位置天天都会像这样对调。 这世上的人竟会有如此大的不同？有的人换女人如换衣服，有的人却连衣服都每天穿同一个款式。 她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低下头，在群聊里输入了这句话： “你们已然青出于蓝胜于蓝，我也该急流勇退了。” “别啊！” “我们需要你！” “我们离不开你！” 郭尚北静静地看着他们耍宝，叹了口气，收起手机，驱车离开了江大。 回到家，直接去了书房，打开电脑，想把即将公布给公司员工的新计划完善一下，却始终集中不了注意力，进展缓慢。 他这算是失恋了吗？并不是说他这么快就爱得死去活来，不能自拔了，而是他确实上心了，而且兴致正浓。这种在兴头上被生拽下来的感觉……可能……他太高估自己了？以为就算她不说话，他也能准确解读她的眼睛里的话语，感受她一举一动里包含的情绪。难道这些都是他的自以为是吗？ 或者，她根本就很反感他的出现？他极其不愿意思考这个可能，可是“强行产生交集”这样的说法，让他很是介怀，也很挫败。 是，两次进门之前，他都各种强行找借口，但请他吃西瓜，着色，吃面，都是她主动地，而且每一次她都确实需要有人帮忙，不是吗？ 女生的矜持不都这样吗？刚开始当然会有点小抗拒，慢慢相处久了气氛就会越来越好。 不同能作为理由吗？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人。 他不停地在心里反驳她的那句“其实没有必要因为好奇心，强行和一个人完全不同的产生交集。” 几乎是逐字逐词地反驳，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 快十一点的时候赵鑫打来了电话，郭尚北以为他要聊合伙的事： “赵鑫？要聊合伙的事吗？” “倒不是，那个还在考虑中，”郭尚北能感觉手机那边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我想跟你聊聊原野。” “原野？”他以为，关于原野他们只会心照不宣，不会摊开来讲。 “嗯，”他坚定地确认了，“你对原野是认真的吗？” 如果是昨天，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在被原野拒之门外之后，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 “认真的，怎么说？不认真，又怎么说？” “她不是玩得起的女生，如果不认真，就请你不要去伤害她。” “如果我是认真的呢？” ”那我也劝你最好能慎之又慎。“ “总之，就是不要随便撩拨她呗！”他把手机换了只手，继续道，“你想多了，就算我想撩她，也得她给机会啊！” “什么意思？”她昨天不是让你进门了吗？这还不算给机会？ “总之，你就别替她操心了，她的防范意识强得很，谁也伤害不了她。”她的心防已经够坚固了，哪里还需要你再挖一条护城河？ “老北，你昨天不是还说不会被她吓跑？” “我不是被吓跑了，而是被拒之门外了。” 郭尚北在心里怒道：被她生生地逼退回了陌生人的位置！我还能怎样？！又能怎样？！ “你这么快就放弃了？”赵鑫有点激将的意思。 “这不正合了你的意？难不成你希望我继续？” “对，我希望你能继续。” 郭尚北一脸吃惊地看了看手机屏幕，“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如果真的喜欢她，就不要轻易放弃。” “你刚刚不是还说让我不要伤害她，要慎之又慎？” “慎重考虑了，才不会随便放弃，不是吗？” 我根本没有轻易、随便放弃好吗？是她完全一丁点余地都没留！ “我倒是想不放弃，只要她不愿意，就能完全不和我产生任何交集。”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说：“我给你讲讲她大学时的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四章 原野过去的故事 赵鑫的故事讲了很久，中间郭尚北偶尔也会插一两句。 “我和她都是校体育部宣传组成员，虽然她那时候话也不算多，但比现在好多了，你能看到她身上由内而发的明媚光亮和眼睛里对大学生活的好奇，期待和跃跃欲试。 她非常随和，不管是大家让她帮个什么忙，或者是邀她参与什么活动，她基本都会答应，不是因为她不懂得怎么拒绝人，而是她那时候真的什么事都愿意尝试一下。 她看起来很享受和周围的人相处，听他们聊聊天，了解了解不同的人和事。组里的每个人，只要和她聊上，就会不自觉放柔语调，说着说着就会变得温情起来，慢慢地把自己的心里话讲给她听。 好几次我都在旁边听到组里的同学，尤其是女生，在办展报的时候，边帮她递颜料，边看她画画，边和她聊自己家里的事——你也知道，大多数人上大学是第一次离开家，想家是那时候的普遍情绪。” 郭尚北上大学时没离开家乡，就在江大上，随时都能回家。不过他能理解，他的同学中就有不少是第一次远离父母家乡，所以特别愿意跟人聊自己的家人或者家乡。 赵鑫继续说：“她是很好的倾听者，不插话，还会适时适度地给与回应，最关键的是，她整个人就给人一种亲切随和，有共情心，值得信任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不管和她说什么，都会被她重视，尊重，理解。 她真的就是这样的人，不含一丁点儿伪装的成份。有一次，同组一个女生跟她说自己的奶奶生病了，父母却劝她以学业为重，她不要回家，安心学习。 她们之间的对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女生说：‘我爸妈说奶奶只是老毛病，有医生在，我就算回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还让他们操心我在路上的安全；但是我真的很担心，昨晚还梦到我奶奶病得特别、特别、特别严重。’连说了三个特别，那个女生声音都哽咽了。 原野听了，非常坚定地告诉她：‘如果你特别想回去就应该回去，你的作用是医生代替不了的。’ 那个女生看起来就是个很听爸妈话的乖乖女，她很犹豫，又说：‘可是，我爸妈不让啊。’ 原野当时放下手中的画笔，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回去了，难道他们还会赶你回来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当时就有某种预感，她的行动力特别强，当天下午就陪着那位女生去火车站买了车票，送她上了火车，那个女生回来之后说，她只来得及见奶奶最后一面。” 郭尚北想到自己也在外婆去世的前两天，梦到过她病重躺在床上，于是说：“说不定是因为她自己有过类似的经历，听说，很多人在亲近的家人去世之前都有过做噩梦的经历，” 如果是他站在原野的立场上，听到有人那样说了，第一反应肯定是劝对方回去，不过，会不会坚定地直接替对方做决定就很难说了，他多半会把这种可能性讲给人家听，让人家自己做决定吧！ “我以前倒是没想到过还有这种可能，说不定真是这样，不然还真没法解释她为什么那么坚定地鼓励那个女孩回家。 之后，那个女生就更喜欢粘着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没有感觉到，反正她对那个女生并没有更亲近或更疏远，她一直对所有人都一样。” 郭尚北想，怎么可能没感觉，她肯定是什么都知道，就像她对我的大献殷勤也心知肚明一样。 “刚开始，她是所有还在适应新环境的人最先靠近的对象，可当每个人都开始形成自己的小团体时，她反而好像被剩下来了。 在别的事上还好，反正大伙都一起做策划、一起干活、一起聊天，都没什么。唯独在吃饭这件看起来很小的事上，她的格格不入最为明显。 在那个年龄段和那个大环境下，每个人都多少会在吃饭这件事上感觉孤独可耻，也因为一个人去食堂吃饭确实会有很多尴尬，有时候饭还没吃完，起身去买个饮料什么的，一回来盘子被收走了，这也就罢了，最多再打一份吧。 有时候人很多，好不容易找个位置，结果同一桌子的其他人都是一起来的，边吃边热火朝天地聊着，只有你一个陌生人夹在中间，这时候会显得特别多余，坐立不安。” 郭尚北笑了笑，显然是对这种经历特别有共鸣。 “看，你也有同感。很多时候，一群人，你等我，我等你，要磨蹭半个多小时才能出发去食堂。原野似乎从一开始就很抗拒因为孤独感而必须和谁绑在一起同进同出，正巧碰在一起了，她会很愉快地与同行的人一起用餐，但她几乎不会有意等谁，也会劝准备久等她的人先走。 即使她总是很有礼貌地婉拒，比如她经常会说：’我看一时半会你手上的事还结束不了，我确实挺饿了，就先走一步了。’然后建议对方和剩下的人一起。久而久之，也不会有人约她一起了，因为人家都找到了自己相对固定的饭友。” 郭尚北听到这里呵呵地笑了：“这就是典型的，昨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我留你一人独行。” “原野自己倒是安之若素，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也不会因为向她示好的人转头和别人亲密无间了而失落，该参与的活动还是照样参与。只是，特立独行的代价是，很多人都开始在背地里说她清高；孤傲；瞧不起人；看似随和，实则冷淡之类的。 起初，我很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偏偏非要在吃饭这么小的问题上这么不合群，后来才明白，能坚持自己的节奏，不为大势所裹挟，是怎样的先见之明和珍贵品质。 向孤独屈服的人，最终一定会受累于这种屈服。事实上，没过太久，很多人就开始受不了了，有些原本同进同出的同学之间甚至开始闹些小矛盾，原本四五六人，甚至七八人的小团体，慢慢分裂成了更小的，两人或三人的小团体。” “从离散到聚合，再到分裂，最后趋于稳定，这基本上是每个大团体的必经过程吧！” “可是，在裂变真的发生之前，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潜伏期。大多数人渐渐开始感受到过度的集体行动所带来的不便，以及由此生出来的矛盾和龃龉。然而一旦被默认属于某个小团体，就没那么容易抽身出来了，就算心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也不好意思先走。最早感受到朋辈压力的人，根本不敢独自离开，没人有勇气做下一个陆原野。 后来，等的人和被等的人都开始渴望自由，却没有人愿意率先捅破那层窗户纸，就好像谁率先打破了团结的美好局面，谁就不道德一样。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如果那件事发生在这种分裂完成之后，那它带给原野的伤害会不会稍微小一点，可惜它发生在分裂趋势刚刚萌芽的时候。” 郭尚北知道了，前面那些都是铺垫，真正的重点现在刚才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五章 死里逃生的复仇者 “那年的五一假虽然只有三天，但不少大一新生还是迫不及待地回家了，我也不例外。节期结束，一回到学校就听到很多人在议论，节前有个女生从宿舍楼跳楼了。” 跳楼！这么严重！赵鑫刚说完这句，郭尚北生出一种预感，这个故事可能比想象的还惨烈，还悲剧。 “我听到传言的时候感觉很震惊，也很惋惜这么年轻的一个生命就这么没了。当时心里还在想，以前只看到新闻上报道，有学生因为失恋了，被霸凌了，或者压力太大了而跳楼，没想到这次竟然就发生在自己的大学。第一次觉得，这样的事并没有那么遥远，它就发生在自己的同龄的校友身上。我还问了室友一句，那个女生为什么跳楼？室友说，听说是因为三角恋！ 但比起切身的体会，我那时候的感慨依然显得相当的无关痛痒。因为我更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离我比想象中还要近的多得多。 第二天下午，体育部轮到我值班，同时也有展报要办，刚到党委大楼——我们的学生会办公室设在党委大楼一楼，就在走廊上听到一个女生激动的声音从大开着的办公室传来， 她正在说：‘我一直拿她当朋友，真心实意地对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心思是那么的恶毒，竟然一言不合就要置我于死地！为了一个男的，为了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男的，在我吊在栏杆上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被恐惧淹没了，把她当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救我不说，还竟然直接拽开了我的手，眼睁睁看着我掉下去了！这和直接杀人有什么两样！六楼啊，你们知道有多吓人吗？我侥幸活了下来，又侥幸没有残废，不代表她没罪，只不过是我自己运气好而已！还好当时有人报了警，学校隔壁就有个消防队，他们来的也很及时，而且我还是裹着棉絮掉下来的。’ 我心想，莫非她就是那个人人都在议论的‘跳楼女生’，只见大家都围着那个女生，还没开始做展板，于是，我也加入了他们，我也很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问她怎么会裹着棉絮掉下来。 她说，她们女生住的老宿舍楼没有阳台，每层的窗户外都有两根平行的晾衣绳。那天太阳特别大，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是阴雨天，几乎所有女生寝室的窗外都晾晒着几条被子，大多是挂在单根钢丝上，但也有摊开在两根钢丝上的，她就是被摊开在两根钢丝之间的被子挡了两次。 她还说，听消防员说，一次在五楼和一次在二楼，要不是因为这两次减速，还指不定会不会缺胳膊断腿呢！她掉下去的时候气垫刚充满气。’ 又有人问她，当时有什么感受，心里在想什么？ 她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回忆了几秒，看得出来，她的确被吓坏了，她心有余悸地说：‘哪有时间感受？只感觉很快就掉下去了，根本来不及想什么，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听医生说，他们把我抬上救护车时，我整个人是僵掉的，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冻结反应吧！不过，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双手被陆原野拽开的那一刻……’” 良久没出声的郭尚北突然惊呼地打断了赵鑫：“陆原野！” 这怎么可能！让他相信受害人是陆原野，都比让他相信施害人是陆原野容易些——反正她现在也好端端的。 “没错！她说的就是陆原野！我当时也是你这个反映！我听到这里才知道，她口中那个恶毒的人竟然是陆原野！”讲到这里，赵鑫也难以自持地激动起来。 “别急，听我一步步给你讲。”他又说，他非常能理解此时的郭尚北，他难以置信的心情和当初的他一模一样。 郭尚北按捺住激动地心情和满肚子的疑问，继续听他讲； “那个女生说，在原野抓住她胳膊，使劲往斜上方拽的时候，她还以为她是为了拉她上去，甚至在她坚持不住，最后一根手指也从栏杆上滑下来了的瞬间，她都还在庆幸，原野还拽着她，哪知道，下一个瞬间，原野就毫不犹豫地，同时松开了双手。 她问在场的人明不明白同时意味着什么，然后说，同时意味着原野不是手没劲了：第一，通常人的右手都比左手更有劲，怎么可能同时没劲？第二，她根本没感觉原野拽她的力气在消失，在胳膊被松开的前一刻，她还感觉拽着她的力道很大。 她说，一开始，她也特别不能理解，明明感觉原野是冲过来是要救她的，她拽她的时候，她也的确感受到了向上的力道。为什么原野最后会放开她，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这一度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原话是这样的：‘我反反复复地回忆了无数遍，才想明白，我和她当时的那个位置关系，让她根本做不到完全只向外用力。她的身高刚到一米六，比栏杆高不了多少，胳膊也不够长，她只能把胳膊肘摁在栏杆上借力，你们应该能想象那个场景吧！她确实也在往上用力，但同时她也在往外用力。我以为往上是她的目的，往外只是因为角度问题，其实正好相反，往外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否则，怎么解释她一见我的手完全扒不住了，就松手了呢？’ 她还说，她彻底悬空的一瞬间难以置信地看了原野最后一眼，觉得她的整张脸都特别狰狞！ 你能想象原野的脸上竟然会出现狰狞的表情吗？反正我是不能的。” 郭尚北心道，当然不能！不过他却没再出声打断他，只想让他快点说出反转的剧情，他绝不可能相信那个女生的片面之词，即使听起来细节很完整。 “我刚刚不是说，我听到原野的名字时和你一个反应吗？之前，在场的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故事，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到来，直到听到我的惊呼。那个女生第一次注意到我的时候，只瞟了我一眼，停顿了不到半秒钟，也没搭理我。 我心里其实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丝异样从何而来，她就结束了上一个话头，很突然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我，问所有人： ‘你们知道，那个让陆原野心生恶念，差点害死我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当时在场的其它人是什么感觉，如果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张脸能和狰狞这个词相匹配的话，那一定是那一刻我所看到的那张脸。她一张一闭的嘴里像藏了无数根粹了剧毒的针，随时准备向我射来，我却躲都来不及躲。 果然，她指着我说：‘就是他！赵鑫！’ 她说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毁灭欲，我还看到她对自己造成的震撼效果的非常地满意和得意。她那张被复仇的快感扭曲的脸，让我恍惚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一丝怀疑，怀疑她是不是在编故事，这一刻，我彻底相信了，她真的是经历了死里逃生的人。” 听到这里，郭尚北已经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难道要说，他根本不愿意相信陆原野对赵鑫会有这么浓烈的感情吗？但这也许只是他自己的嫉妒心在作祟？就算抛开他心中的酸意，客观地讲，任谁看着现在的陆原野，也无法想象，她会是一个感情炙烈到不惜伤害情敌生命的人吧！ 更何况，从赵鑫的讲述来看，即便原野在大学时期看起来更加随和，她内心的冷淡是一以贯之的。他说了这么多，还从来没讲到过他本人和原野之间的交集，他和她之间，更像是他一直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的关注着她，原野似乎并没有给与他回应。若说动机是情杀，他是坚决不肯信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六章 深渊里的深渊 电话那边赵鑫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这个讲故事的赵鑫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故事讲到这里，他更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一样。 “说了这么多，我还没告诉你那个女生叫什么呢！她叫李见雪，和原野是同班同学，听说原野本来准备去校宣传部，结果被她带错了教室，阴错阳差地参加了体育部宣传组的竞选，而且还被选上了，竞选那天，我确实看到她俩是一起的。 体育部第一次办展报的时候我、原野和她在一起合作，我擅长写字，原野擅长画画，李见雪都会点。那次的合作还挺愉快的，后来就形成了惯例，只要彼此时间对得上，就是我们一起负责一块展板。当然，也会有其他人帮着打下手，但主要就是我们三个。 李见雪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爽朗大气，在所有人都还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新环境，试探着靠近看起来比较有安全感的人时，她就开始自发地调配人员，指挥工作，俨然大包大揽的大姐大形象。和原野刚好相反，她是一开始惹人反感，没人愿意靠近，时间久了，大家反而默认了她在新人中领头羊的地位。 她从一开始就以原野的好朋友自居，恕我直言，我一直不觉得原野对她比对别人有所不同。表面上看，原野对她多了两分纵容，但那可能并不是因为她们之间的情分格外不同，而是因为原野实在受不住她锲而不舍地软磨硬泡。在她营造的好朋友氛围中，原野的确与她相处和合作的时间最多，不过，越到后面，她越来越如鱼得水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精力经营和原野之间的友谊了——即使她在嘴上依然称原野是最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在掉下楼的瞬间她究竟有多绝望，但我直面了她活过来后最浓烈的恨意。假期那几天反复的回忆，一定让她的心中堆积了满腔的后怕和怨气，我甚至能想象，类似的情绪和类似的话语，她一定已经向同班同学展示过了。她的目的很明确，她就是要让原野身败名裂，臭名昭著，这是在那个年龄，她能想到的杀伤力最大的报复。 但仅仅只是向原野和她共同的社交圈揭露原野的罪行，还远远不够，她的恐惧和怨气急需一个直接的出口，但原野那几天并不在学校，在她的心被怨恨灼烧的时候，她没有机会面对面指着原野的鼻子骂她。 所以，她指着我说：‘我也不怕告诉你们，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什么初恋，暗恋，懵懂美好，都是浮云，都消散了！我之前是对赵鑫有点好感，我只不过跟陆原野说，我和她之间最好有一个人退出，以免伤害我们之间的友谊，呵，友谊！现在想想，真是个笑话！和她同时喜欢上一个人，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没有藏着掖着，没背后搞小动作，而是带着最大的诚意和善意，和她开诚布公的聊这个问题，我自认，已经够光明磊落了吧！’ 说道这里，她冷笑了一声，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陆原野是怎么回答我的吗？她说，感情是不能让的。掉下楼之前，我以为这话的意思是公平竞争；现在，这句话的意思大家应该都明白了吧！她真正的意思是，她对赵鑫，志在必得，哪怕代价是伤害一个朋友的一条性命！’ 接着，她又嘲讽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怎么，看你的样子，是想为她出头，为她脱罪吗？！我可真是后知后觉，你俩早就对上眼了吧！就我这个白痴还不识趣的夹在中间，以为每次办展报都是三个人的合作愉快！之前，算我瞎了眼，好在现在也不算晚，从此以后，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听了她的话，我一个字都反驳不了，甚至还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确实是早就对上了眼，她也不算是骂错了。” 郭尚北无语地想，恐怕这才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吧！ 可能他真的是格外地没有同情心和正义感，听到这里，是个正常人都已经没法否认陆原野伤害人的事实了，他却一直在找这件事的逻辑漏洞，在期待故事的反转。 有件事令他非常不解，听赵鑫的口气，他似乎已经相信了那个叫李见雪的女生，那他对原野的那种藏都藏不住的愧疚和过度的关心，又从何而来？如果赵鑫明知原野为了他差点害死了人，却依然放不下她，那么他在面对原野是时候，更多的应该是挣扎在爱与道德、正义之间的矛盾和痛苦吧！要说愧疚，也应该是对李见雪愧疚吧！ “我当时以为，被李见雪指着鼻子骂，已经是深渊；后来我才明白，接下来的一问一答才是真正的深渊，是折磨我这么多年的深渊。 有个和我走的最近的男生说：‘李见雪，听了你说的事，我们也觉得陆原野很可怕，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和她相处，虽然觉得她内心有点小清高，唉……总之，感觉挺幻灭的，有种女神变女巫的感觉。不过，我觉得，赵鑫也挺无辜的吧，就算陆原野喜欢他，陆原野要害人，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而且，他也没说喜欢陆原野啊！赵鑫，你现在就告诉我们，你喜欢陆原野吗？’ 我之前虽然没有明确表态要追求陆原野，但我一直以为我的这个哥们而多少是有点感觉的，就好像我也能感觉到，他对陆原野的好感一样。可能真的是人命关天，在一个差点就逝去的生命面前，一切的小情小爱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更何况是还没有说出口、更没有的到任何回应的、微薄的好感呢！ 我心里隐隐约约知道，我的哥们儿是好意，他于无声处否认了自己的好感，也推己及人地提醒我赶紧撇清，并且体贴地给我提供了否认的机会。 在众人的注视下和期待下，我说出了这辈子最违心的话：不喜欢。 这三个字一出口，我就再没有资格说出它的反义词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如果说，之前自发地加入小团体只是弯着腰的屈服，余光还能向往原野挺直的腰板，这一刻，我已经跪伏在了一种看不见的大势面前。我甚至觉得，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站起来过。” 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颤抖和哽咽，随后是很长的沉默，郭尚北没有着急，他知道赵鑫需要时间平复情绪。 他似乎有点明白他对原野的愧疚感从何而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赵鑫，你还在吗？” “还在，怎么了？” “我有个问题，你……” “你问吧，我没事。”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原野真的要害那个叫李见雪的女生，她为什么不直接掰开她的手指，而要抓着她的胳膊，往外拽呢？” “李见雪说原野当时是在向斜上方用力，可能原野的第一反应确实是要救她，但在抓住她之后，却改变了想法，抓和放，一念之差吧！” “不对，你不是说，那个女生说，原野一开始就是为了往外拽开她的胳膊吗？” 显然，第一个问题，赵鑫想过，但第二个问题，他没深入想过，他迟疑了，不确定地说：“可能在这一点上，是李见雪误会了原野？” “就算原野是抓住她之后才改变了想法，那她也大可直接放开她的胳膊，再去掰动她的手指，又或者什么都不做，等着她自己掉下去就行了，为什么偏要用那么吃力不讨好的方式？除非。原野正好是在那个女生的手松开的瞬间改变了注意，只是这个瞬间也太微妙了吧！” 赵鑫有点被郭尚北的分析打懵了，他也不是没有质疑过，最终的结论都是，原野应该是一念之差。 “太微妙？” “对，太微妙。可能大多数人都会从那个女生的立场上来考虑这种微妙，如果你是抓不住了，那也不至于在我松开栏杆后，你一秒钟都坚持不了。” 这确实是赵鑫一直以来的想法，也是他不能反驳李见雪的最大障碍。 “但反过来，从原野的立场上来讲，也同样存在一种微妙。如果我有意放开你，那我也不至于掐点掐的这么准，不早不晚，那么刚好，就在你也松手的一瞬间？退一万步讲，只要我再坚持几秒，就能装作拉不动的样子松手，这样不是更隐蔽、对我更加有利吗？” “还能这样看？！”赵鑫感觉太颠覆了！他急切地问：“那你觉得原野不是有意放开她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七章 我只是在做出合理的假设 可能在赵鑫心里一直有个角落，奢望原野是被冤枉的，郭尚北的置疑，无疑是给这个沉睡已久奢望带来了苏醒的希望。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根据你给出的信息，做出合理的假设而已。”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做出这样的假设，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一样。 其实，他心中的那杆秤偏的是那么的明显，这个“合理的假设”根本没有那么顺理成章，这是他动用了全部的思维能力和逻辑能力，才找出来的漏洞。他一边被赵鑫的讲述触动，一边又不停地在心里和他“辩论”，和他故事里的那个李见雪“辩论”，这场“辩论”所耗费的心力，比他大学时参加的任何一场冠军赛还多无数倍。 原野在他心里的形象是那么清晰，他今天刚见过她，即使被她冷淡地、不留余地地拒之门外了，可他看到的那张脸，那双眼眸，依然是那么干净澄澈，那里怎么可能会是恶念的领域？ “合理的假设？”赵鑫苦笑，“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上呢？” 这个问题好回答，也不好回答。说实话，他觉得，在这件事上，赵鑫的思维像是被悖论打了几个结，缠住了一样。 他相信原野是一念之差，就等于认同原野喜欢他，认同原野对他感情异常浓烈。可他又似乎没那么笃定，他说他失去了资格，到底是失去了和原野在一起的资格，还是继续努力赢得她的心的资格？ 如果他认为原野能做出为情害人这么阴狠的事，那为什么他至今都认定那时候的原野内心明媚亮堂，乐观随和，有距离感，但不乏同情心，而且还特意强调她那不是伪装？ 一方面，他非常敬慕原野能对认定的事坚定地付诸行动，有原则，不随波逐流——这应该是他喜欢上原野的主要原因，没有之一；另一方面，他似乎又默认了原野一直压抑着对他的情感，和他彼此互相暗恋了很久，却不敢表白？ 虽然这个问题有窥探他人内心的嫌疑，但为了理顺事情的逻辑，他不得不问： “你平时有感觉到原野对你的感情吗？” “原野对谁都是那样，一视同仁，随和、亲切，但不亲密。” 这也太不不合理了，浓烈的喜欢和犯罪一样，只要存在过，就不可能不留下证据。 “根据那个女生的说法，原野应该对你用情很深，你自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交浅言深是大忌，不过，反正他已经知道的够多了，不怕再往深处挖一挖，只稍微犹豫了一下，郭尚北就问出了口。 “我感觉原野对我最多只是有点朦胧的好感吧！那件事之后，这点好感也消失了。” “因为朦胧的好感而故意伤人性命，这个动机站得住脚吗？” 所以，赵信啊，赵鑫，你到底是更希望原野喜欢你，还是更希望证明原野是无辜的？为什么连这么明显的漏洞都没想到？原野喜不喜欢你，有多喜欢你，除她自己外，你才是那个最明白的人，不是吗？ 当然，这话郭尚北也就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的问出来。 赵鑫明显是被问道了，过了一会儿才他说：“照你这么说，这件事可能真的另有隐情？那会是什么呢？” “这就只有那个叫李见雪的女生和原野自己知道了，原野事后就没有做出辩解，或者和你聊过这件事吗？她都说了些什么？” “原野当时不在学校，她消失了大概半个月才回学校，谁也不知道她那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李见雪说她在警察局接受问话。” “问话要那么久吗？” “后来学校论坛上的视频和一篇帖子更是印证这点，她的确被警察带走了。” “帖子？这件事闹到了媒体上吗？” “也不是，据说，为了避免不好的影响，学校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反正没见校外的媒体报到过。只有一个新闻系的学生，拍到了坠楼的全过程，以及原野进警察局大门的视频，后来还采访过李见雪，写了篇稿子，本来准备发校报，也没发成，就放到了校内论坛上。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当时体育部的小团体还没有分裂，李见雪因为坠楼事件彻底成了小团体的核心，并且让原本有些浮动的人心，达到了空前的团结一致，每个人都正义感十足，同仇敌忾。不得不说，李见雪在仇恨的激发下，把自己凝聚人心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人打算听听原野怎么说，没几天，所有的人，都已经对原野的罪行盖棺定论了。不但如此，原野平时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妖魔化了：一开始的随和亲切是为了收买人心；后来的距离感是为了避免有人深入了解她后，发现她内心的阴暗；经常一个人吃饭也被解读成一种怪异的孤僻，而这种孤僻又被一致认同容易导致心理变态。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原野还没回来，所有人有都已经准备随时随地，离她至少十米远了。我看到的都是学生会这边的情况，不用想也知道，同样的事也在原野的班上和学院里上演。 后来，这些妖魔话的言论，随着论坛上的视频和稿子，在整个学校流传开来；再后来，又出现了一种更奇怪的言论：由于坠楼的视频拍有点模糊，原野家又有权有势，所以她很快就会被警察放回来了。考虑到原野家有权有势，所以大家最好不要公开议论，免得遭报复。” “如果证据不足，被放回来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到底是想说，因为视频模糊，原野将会被放回来，还是想说，因为她家有权有势，所以她会被放回来？何况，就算视频模糊，不是还有图像修复技术吗？” “反正流言有时候就是很没逻辑，但人人都讲得头头是道。” “进了警察局，不代表就一直呆在里面了，如果原野那段时间在接受盘问，难道就没那个李见雪什么事了吗？她那么笃定原野是故意的，为什么不坚持起诉呢？如果她说的都是事实，那原野最严重可能会被判故意杀人未遂，这么严重的罪，竟然会被轻轻放过？” 没等赵鑫回答，他又继续问：“原野那段时间真的是在警察局吗？视频都有了，嫌疑人又只是一个稚嫩的学生，也不是什么经验老道的惯犯，就算她家有钱有势，她也在警局呆了半个月，半个月盘问，攻破她的心理防线，让她认罪，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那她究竟在哪里呢？那天下午离开学生会后，我回到寝室，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至少听听她会怎么说，于是给她发了条短信，问她怎么没来学校。隔了好几天才收到回复，说她身体不舒服，在修养。她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要修养这么长时间？怎么看都像是托词啊！” 郭尚北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那个李见雪受了多重的伤？怎么那么快就回学校了？” “听说手指手掌被水泥栏杆挫伤了，胳膊和腿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刮伤，除此之外，好像没怎么受伤。” “不可能吧？！从六楼上掉下来，竟然只受了点皮外伤？她这运气好得有点离谱了吧！”郭尚北真的被惊到了，他以为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竟然还一点也没摔伤？ “确实命也大，运气也好，她被被子挡了两下，又是裹着被子掉到气垫上的，没摔着也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她的好运可能正是原野最倒霉的地方。” “这话怎么说？如果她真的摔出了什么好歹，原野才有大麻烦了吧！” 他只是突然生出了这么一种感慨而已，哪有什么说法。他略过了这个问题，问道：“说到底，这件事还是疑点重重啊，原野回来之后也完全没有辩解吗？” “她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所有人都自发地离得她远远地，已经完全没有辩解的机会了，没有人会问，也没有人会听了。” “是了，这就是原野最倒霉的地方了！连正面对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定罪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个李见雪抢占了先机，如果她在医院多躺几天，说不定情况就不一样了——不过，这样想法，也是有点太不道德。” “确实有点不道德，不过，也不是没道理……仔细想想，从头到尾，警察没说她有罪，她自己没机会辩解，好像一切都是李见雪在说，部里的言论是她引起的，论坛上的稿子也是根据对她的采访写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六章 全世界我最孤家寡人！ 两个大男人，就当年的坠楼事件颠来倒去的又分析了很久，千方百计地想从中找出更多对原野有利的疑点，不过始终都没有找到有决定性作用的、能为她翻案的证据，最后也只能作罢。 午饭时间早就过了，挂电话的时候，差不多都可以开始准备晚饭了。 到后来，郭尚北的手机都已经烫手了，他从前跟女朋友都没有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电话，没想到，他辈子第一次煲电话粥，竟然是和一个男的！ 而且还是情敌！ 跟自己喜欢的女生还没交上心呢，倒是先和情敌交上心了！ 正所谓，爱情的八字还没一撇，基情的电量已经满格。 挂电话前，赵鑫说，他试着找一下当年的视频和帖子，如果找到了，就发给郭尚北看看，说不定他能从中发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郭尚北嘴上说好，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喂，喂，喂，你这个故事没有后续了吗？ 不过他也知道，讲了这么久，赵鑫已经没有心力继续讲下去了，这件事的后续，一定是关于原野的悲剧。 而且赵鑫已经完全歪楼歪到天边去了，完全忘了他讲这个故事的初衷了，不是要劝郭尚北慎重的吗？怎么变成“合作翻案”了？ 郭尚北不禁在心里问：这么不慎重地把原野的隐私都揭露给我，真的好吗？ 不过，看到他从头到尾都这么坚定地相信原野，还千方百计地从只言片语、细枝末节中扒拉对原野有利的疑点，赵鑫自问，他自己也没能做到这种程度。 郭尚北完全是有条件时要偏心原野，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偏心原野。这哪里还有劝的必要呢？ 只是，他完全忽略了一个件事——就在今天早上，郭尚北已经被原野踢出局了。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听了他讲的故事，郭尚北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深度参与了陆原野的人生，这让他更加放不下了。 更何况，赵鑫还打算继续跟他“合作翻案”，他是那种默默在背后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吗？ 写策划什么的，他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心思了，郭尚北下了楼，看到楼下的游戏区、书报区、客厅、厨房都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本来准备找点吃的，也没了心情。他来到了沙发跟前，身体一个飞射，准确地仰面躺下了，一手枕在了后脑勺下，一手伸出去拿了茶几上的遥控器，百无聊奈地一个台接着一个台地换着。 最后，他竟然停在了一部狗血言情剧上？！有没有搞错？！他什么时候看过言情剧？！ 他姐在少女时期倒是很迷言情剧，那时他可没少为这个跟他姐抢过遥控器——一个喜欢热血，一个热衷狗血，不打起来都是好的了。 电视上的男人在女人公司门口堵住了她，非要她跟他一起吃饭；女人不肯，让他不要在公司门口拉拉扯扯；男的毫不在意，反而让女人赶快答应他，不然一会人更多了；最后，女人小脚一跺，说：“那就赶紧走吧！” 郭尚北对这种行为充满了鄙视：这不是仗着颜值高、银子多耍流氓吗？男欢女爱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 等等！他自己前两天为了进原野家的门，各种找借口的行为，不算死缠烂打吗？ 不算吧，好歹，至少，并没有拉拉扯扯，绅士风度没掉线过。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一个是仗着对方脸皮薄，一个是仗着对方确实需要帮助，反正最后都是勉强了女人，满足了男人！ 也不一定只有男人对女人吧！女人对男人还不是一样？就看是谁先付出的感情，除非两人是同时同分同秒对上眼的，不然，总会有一人勉强另一人。 如果每个先爱上的人都那么佛系，难道世上的男女都要端正地坐着，等待同时对上眼的那一秒吗？ 所以说嘛！先爱上的人的坚持是多么地可贵啊！ 郭尚北的职业病又犯了，准确来说是“专业”病又犯了，做什么事都要讲究“合法性”。 他正那么多幺蛾子，不就是想说，他可以合法地对陆原野死缠烂打吗？就算他的坚持追求对陆原野造成了那么一丢丢困扰，“先爱上”的委屈无奈也能为他的行为背书。 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首要的就是缠嘛！没有缠，哪来绵，哪来悱，哪来恻！缠，还不够，还要死死地缠在一起。 不说别的，据不完全统计，哪部言情剧里的大团圆结局离得开死缠烂打？艺术来源于生活，这话真没说错！ 所谓的不完全统计，指的是一部言情剧的一个小片段——这是一个只有不完全，没有统计的不完全统计。 原本有气无力地瘫躺在沙发上的郭尚北，竟然看得越来越起劲，干脆也不换台了，还坐了起来，靠在沙发上认真地看了起来，不，准确地说，是认真地学习了起来。 天色渐晚的时候，郭楠和陈一鸣就带着小东瓜回来了，三个人，一人头上带着一个卡通透视，小东瓜的背包上还系着一个灰太狼气球，很显然，他们去欢乐谷玩了。 郭楠等人一进门，就看到郭尚北坐在沙发上，边吃着小冬瓜的小熊饼干，边看言情剧。 他们已经在外面吃了大餐，一整天玩的也很尽兴——就连被不说话的小冬瓜，也是快乐地牵着郭楠和陈一鸣的手，跳将着进门的，他们意犹未尽的兴奋情绪，衬托得郭尚北的处境越发凄凉。 他放下手中的饼干，趴在沙发上哀嚎：“感觉全世界只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小东瓜，你已经投入陈处长的怀抱了吗？” 小东瓜一般只会牵他和郭楠的手，最多再加上爷爷和奶奶，看到小东瓜牵着陈一鸣的手，郭尚北是既为他高兴，又有点泛酸，他们太像一家三口了——爸爸、妈妈和孩子。 虽然他心里知道，这样的组合才是一个稳定的核心家庭该有的样子，而舅舅、妈妈和孩子这个组合注定只是暂时的，可他还是忍不住无比地怨念，自己辛辛苦苦养的，水灵灵的一大一小两棵白菜，就这么被陈一鸣给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七章 才华覆盖颜值始终什么体验？ 小东瓜迈着小短腿朝沙发这边小跑了过来，头顶上高高飘起的灰太狼，跟着他一颠一颠的，也过来了。他拉了拉舅舅的手，让他弯下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陈一鸣见了，说：“他这是告诉你，他最喜欢的还是舅舅呢！” “小北，你居然在看言情剧？”郭楠看着电视上的画面惊讶地问 “随便看看。” 郭尚北一把抱起小东瓜，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说：“小东瓜，还是你对舅舅好！” 姐姐到底是姐姐，郭楠拿着他刚刚放下的小熊饼干看了看，问他： “小北，你怎么在吃小东瓜的饼干，你还没吃晚饭吗？” “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吃什么。” 郭楠听了，立刻说：“我去给你下碗面吧！”然后，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不是出去和女孩子约会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在郭楠的印象里，他出去和女孩子约会，是不会这么早回来的。 郭尚北抱着小冬瓜嗖地站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说我出去约会了？！”说完，小声嘀咕道：“是你们回来得太晚了吧？还早呢？天都黑了……” 郭楠一脸了然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消失了，才转过头对陈一鸣说：“看，我就说吧！” “小北，你急了。”陈一鸣幸灾乐祸地说。 郭楠边帮郭尚北怀里的小东瓜取肩上的小书包，边对他说：“小东瓜，你说，舅舅现在是不是特别像像踩了尾巴的跳脚猫？” 也不知道小东瓜听没听懂，他竟然点了点头！ 郭楠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得意地对郭尚北说：“你看，连小东瓜都看出来了！” 郭尚北低下头，用自己的脑门拱了拱小东瓜的脑门，问道：“小东瓜，你还是我最爱的小东瓜吗？” “小北，你就认命吧，有个心理学副教授的姐姐，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呵呵，说得好像有个心理学副教授的女朋友，就有隐私而言一样！” “和女朋友谈隐私，要么是渣男，要么，是无能，对吧？楠楠。”陈一鸣说着，揽过了郭楠的腰，侧过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你们俩赶紧给我走开，别的带坏孩子！” “恭敬不如从命！” “我先给你煮面！” 陈一鸣和郭楠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郭尚北能够看出，经过了今天一天，不但小东瓜接受了陈一鸣，姐姐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质的飞跃，愈发地蜜里调油了。 可能，从今天开始，陈一鸣就不用住楼上的客房了。 “姐！我吃点饼干就行了！” “不行，你这胃好不容易养好点，又开始作！” “那我自己去煮，你和陈处长，该干嘛干嘛去！” “也行吧，我先去给小东瓜洗个澡。” 此地无银三百两！ 要说郭楠，不管在哪个年龄段，都是人们口中的美女。 小时候，是小美女；上学时，是美女学霸；读博时是美女博士；当了老师，也是江大里数一数二的美女教授。 但只要跟她近距离接触过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慢慢忽视她的颜值，因为她的才华和能力实在太突出了。 作为她的弟弟，完全不用担心她的才华被颜值掩盖，反而要担心她的颜值被才华覆盖。 直白地说就是，他宁可男人对她见色起意，也不希望男人是为了利用她的才华才跟她在一起！ 这样的亏，她在前夫那儿已经吃过一次了，再也经受不起了。 女人智商再高，心理学学得再好，也会被男人的花言巧语绕进去，男人却能轻易看穿同类的本质，也不用什么技巧，无非是推己及人而已。 看到陈一鸣对她的敬佩和仰赖，多于爱慕和情欲，他怎么能不忧心她会重蹈覆辙？ 陈一鸣最好不要让他失望！ 陈一鸣吃面的时候，两个大人正虚伪地陪着刚洗完澡的小东瓜坐在沙发上看乐高教程——其实认真听讲的只有小东瓜这个优等生。 至于两个差等生嘛，一直在不停地交头接耳——真是过分，自己不听也就罢了，还讲小话打扰优等生！ 看着陈一鸣已经顺杆往上爬，开始随时随地搂腰贴脸耳语了，郭尚北一放下碗筷就走过去，抱起小东瓜说： “来，小东瓜，跟舅舅上楼去，舅舅陪你看，”鄙视地看了眼被他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又故作镇定的两人，“咱们哪，还是不要留在这里当电灯泡了！” 说完也不看两人的脸色有多精彩，除了孩子，不带走一片云彩地，上楼去了。 现在，整个一楼都是郭楠和陈一鸣的了。 他们真正闲下来谈情说爱的时候其实很少，还常常有小东瓜和郭尚北这两个电灯泡在旁边照着。 两人工作都忙，一般都是周末陈一鸣来郭楠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向郭楠请教专业上的问题。她家游戏区旁的图书区就是他们最常待的约会地点，两个毕业多年的社会人，竟然走的是学霸式恋爱路线！ 所谓的图书区，就是由三个书架和一面墙围成的一个半闭合区域，墙面上固定着一整条长书案，郭楠的电脑，最近要用的书，还有学生交的作业，都在上面。 书案正好和窗棱的下边齐平，眼睛疲劳的时候还能看看布西湖风景。 图书区和游戏区隔断的那一面留了个一米多宽的缺口，方便进出，也方便郭楠能随时看一眼呆在游戏区的小东瓜。 他们是以师生关系认识的，算是师生恋吧，陈一鸣念在职硕士的导师就是郭楠。 为了照顾小东瓜，郭楠已经把课时量减到了最少，并把这些减无可减的课，压缩到了每周三天到三天半。 不过，每年的毕业季，郭楠依然会为了学生的论文格外地忙碌起来，她的学生往来她家客厅就成了常事。 去年，轮到陈一鸣毕业的时候，他的论文几乎都是在郭楠家的书案上写完的，答辩之前，他有小半年的周末都是在她家过的。 他是郭楠带的第一个在职研究生，也是让郭楠最费神的一个，不是说他学习不认真，而是他的时间太少了。 为了不让毕业时间一拖再拖，她只好像督促小学生一样督促着他写论文。 不得不说，在她家，写论文的效率确实高了不少， 一个是知性魅力的美女导师，一个是敏而好学的成熟男生；一个早已离婚，一个还没结婚。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三十出头的同龄人，哪里还有不想入非非，不心乱如麻的？ 陈一鸣对郭楠的印象和大多数人一样，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嘿，美女！哦，才女！哦！才女！才女！才女…… 他只比别人多了一步：得到她的心！所以大不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布西不弃》正文 第十八章 情爱上的阵地意识 郭尚北抱着小东瓜离开后，空气中的暧昧让人有点不自在。 在情爱这件事情上，陈一鸣有种诡异的阵地意识。比如，在他第一次留宿之后，就牢牢地守住了留宿权的阵地；又比如今天，他攻下了小东瓜的认可，又得到了郭尚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还有郭楠本人的心意相通，这些他都准备牢牢地守住。 所以，感受到不自在的陈一鸣，不但没有退意，反而就着拦腰搂抱的姿势，一手稳着郭楠的腰，一手猛地将她的肩翻转了九十度，压向了沙发扶手，让她半躺着，而他则单腿半跪，伏在她身体上方。 郭楠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着要坐起来，看到他眼神里的意图后，又平和而纵容地顺势躺下了。 不过，陈一鸣暂时没打算做什么太坏的事，只有稳着腰的手无意识地在腰间作乱。 他的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替她把刚刚甩到脸上的头发捋到了耳后，视线停在了她的嘴唇上，她的山根偏长，唇瓣上薄下厚，不笑的时候也自然地微翘，唇角尖细又精致，像新月的两个尖角。 他在她卸了妆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两下，然后，耳语般地说： “楠楠，还记得我第一次在你家留宿吗？” 郭楠想到那时候，忍不住笑了：“记得啊，你那天改论改得都水漫江城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导师太严格，本以为周六写完写最后一章就能解放了，谁知被你训了一顿，周日又奋战了一天？你当时是怎么训我的，还记得吗？” 那次，陈一鸣写完论文之后太激动了，一场耗时小半年的攻坚战，终于胜利了！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对着窗外的布西湖大喊：“终于写完了！” 郭楠听了，边安抚被他突然的大声吓了一跳的小东瓜，边见惯不怪地问他：“写完了？格式调好了吗？错别字看过了吗？” 可能是大功告成之后有点飘，也可能是小半年来，每个周末的共处一室，让他在郭楠面前格外放松，他不在意地说：“让处里的两个实习生帮我看着调调就行了，一个大三，一个研二，正好都练练手。” 那时候他还是只是副处长，不过，让实习生干这么点活儿，也是完全不在话下的。 郭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当然记得，那可是我自己说过的话！”然后，她挑衅地反问：“那我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想考我？那你出的题也太简单了些。”陈一鸣骄傲地说，“你当时的语气非常严厉：你都已经排除万难，自己走了999步了，为什么非要在最后的01步上给自己制造一个污点！” “你当时被我吓住了吧！” 他用手指轻轻捻了捻她的唇珠，又按了按，颇为无奈地说：“可不是，我当时心想，不就是改个格式吗？有那么严重？” 他接着说：“不过，你接下来的话，让我觉得能无比地羞愧难当，你说： 实习生是你的私人助理吗？调格式繁琐又耗时，就连找学校的打印店调格式都是明码标价，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支使他们免费干私活？ 你要实在懒得调，可以出点钱，找打印店的老板。不过，就算这样，你可能也要在旁边守着，跟他一字一句地说清楚要求，更不用说还有极其难搞的引用格式，他可能根本搞不定。 如果连嘴皮子都懒得动，那你最好估算一下，一点心都不用操的调格式服务是什么价位，然后照价支付给你处里的实习生。” 陈一鸣说完后，郭楠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惊到我了！这么一大段话，你全都记着呢！” “那当然，一字不差！我知道，你想说的是，利用职权之便就是利用职权之便，不分事大事小。” “我有没有跟你说，其实，你也是撞到了枪口上。” “嗯？什么枪口？”陈一鸣还真不知道。 “就是，我们系有个老师，特别喜欢支使学生帮她干私活，给办公室打扫卫生，批改作业、试卷，接送孩子，只要能想到的日常琐事，她都找学生干过。大部分学生上过一两次当，就会想办法拒绝。 但是有个女生，可能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太好，看起来就很自卑，性格特别肉，愣是一直被使唤了两三年都不知道拒绝。我觉得那个老师有点太过了，暗示、明示地劝了好多次，也什么没用。 这不到了毕业前夕嘛！她把自己的一个专著丢给那个女生调格式。你也知道了，调个论文的格式都够让人有得受了，更不用说一本专著了，结果，害的那个女生连自己的论文都拉下了。 我那天正好有事找那位老师，推开办公室门，只见到那女生一个人在，她坐在电脑前，眼睛通红通红地，两边脸上是湿润的，手背上还有刚擦下来的泪水的水渍。我哪里还看不明白，分明是在边调格边哭，听到了敲门声，想掩饰，但没来得及。 都忍了两三年了，没想到在那个女生离校的前夕，还是因为这件事，和那个老师理论着，理论着，就吵了起来。早知注定要吵一架，我还不如早点吵呢！ 我周五刚吵完，你周六就说要让实习生帮你调格式，你说，是不是正好撞到枪口了？” “好啊！原来我是被迁怒的城门前的池鱼！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整个身体都压向了郭楠，惩罚似的在她的唇珠上咬了好几下。 郭楠左躲右闪，连连告饶，“你说的也没错！我也是真心实意地在劝你！” “现在改口，晚了！” “我确实也不想你为了一点小事留个污点嘛！” “要不是我，是别人，你也会说同样的话吗？” “不会！”郭楠坚定地说。 “骗子！”他作势又要咬她，“难道那失火的城门还要挑一挑，选一选，看哪条池鱼最适合遭殃？” “对啊，对啊，”郭楠觉得好笑极了，“你就是我千挑万选，最适合遭殃的池鱼！” 这样说完全没错，陈一鸣确实是有点权势的在职研究生中的一股清流，不像有些老板或高管，作业和论文都是助理或秘书的，只有学位证是他们自己的。 正是因为他平时表现太好，这才有“污点”之说。那么小小的一点点瑕疵，落在黑纸上，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落在白纸上才能成其为“污点”。 “那还是我的荣幸？” “嗯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