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谱》 正文 序:鬼村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清明节前一天,有雨,小雨,茅草遮盖了山路。没行人,没酒家。没牧童。只有断魂的我站在昔日杏花村口的路崖上,鼻子发酸,双眼发蒙,冰凉的泪水挂在腮边。 二十五年,弹指一挥,九千多个日夜,几多的魂牵梦绕。山依旧,水依旧,村子呢?那个山青水秀住了一百多户六百多口男女老少的杏花村呢? 村口的老杏依然在,如伞的树冠上堆砌看白色的杏花,柴草杂木掩盖着破败的土墙青瓦。自水库东北方的岸边一路向上,到了半山腰,残墙断壁依稀可见。往昔热闹山村的轮廓还在,可村子里那些熟悉的乡邻都不见了,空留着一座座残破的,被荒草树木侵占的院子,在这清明的细雨里,诡异而凄凊。 这个曾经凶名昭昭的自然村其实早已从华南地区的行政版图上消失了,眼前这个破败的村子实际上早已没人居住。 伸手摸了一把脸颊,长长的呼一口气,我点了一支香烟,狠狠的吸上一口,缓缓地吐出来,激荡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了下来,我顺手拨开前面的柴枝,迈步向村口走去。 久无人烟的缘故,这条进村的大路已被柴草棘刺侵占,.看不出还有路。不过这对我没有阻碍,村里的每一条路都刻在我心里,尽管过了二十多年,闭上眼睛也不会走错。 暮春时节,山里的寒气还未去尽,斜斜的细雨将远山近林染的碧翠,柴草树木湿淋淋的秀着新枝嫩叶,有各色的野花点缀其间,一副热闹的春日景象。 手中的小伞只能护得住头部,衣袖衣摆早已被打湿,裤腿也**到了大腿,我没觉得冷,反而有点燥热。柴草棘刺牵绊不住我的脚步,不一刻我就到了老杏树下。 一抱粗的老杏,树冠直径有十几米,伞一样的立着,树下十米方园的地上铺着一层腐叶,有红红白白的花瓣落在上面,离杏树不远的古井已被柴草覆盖,晒谷坪里长出了几颗松树,不大,拳头般粗细,一团团一簇簇的松针油浸似的浓绿的化不开,新抽出来的杏色花柱粟穗般的,在这斜风细雨中轻轻地摇曵舞动。 我无心去欣赏这难得的景致。我在晒谷坪中心寻了一处小空地,卸下背后的大背包,蹲下来,四周拔了一圈野草,显得空地大一些,打开背包,拽出一个塑料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在地上。 这都是我在城里准备好的,一只烧鸡,一条蒸魚和一块东坡肉,再拿出蜡烛和线香点燃,插在泥地上,对着村子跪下,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大摞纸钱,揉散了点燃,烧做一堆,最后才将一圈鞭炮挂到小松枝上,随着噼里啪啦空旷的炸响,一缕缕青烟升腾到树梢,被斜风细雨淡化在晒谷坪上空。 我只能这样为那些逝去的的旧时乡邻祭奠,离开二十多年的故乡,除了记忆,其实已然陌生,更何况我根本就不太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坟地在哪一个山上,而我也不可能披棘斩刺的每一块山坡的去寻找。那不现实。我只能这样给他们集体扫墓祭奠了。 其实回到这里给他们扫墓的想法纠缠我很多年了,今生不回一趟杏花村,恐怕我到死都不会安宁。只是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今日终于了却了心愿。 我跪坐在地上,虽然垫了一层塑料袋,依然感觉到很是潮湿。待到那一堆纸钱在青烟中全部化为黑色的灰尘,我站起来往村里走,尽管这是个无人村,尽管在二十多年前就是令人色变的恐怖鬼村,对我来说都毫无压力。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了,无论如何都得去村里转一圈。 我得去看一看我家那几间土屋,无论是破败不堪亦或全然倒塌,我都得去看看。还有南爹爹、亮水师、桂老爹等提携和帮助过我,以及黄世仁丶胡汉三等儿时玩伴和朋友们的家,我也得去看看,因为这个到处断壁残垣的废弃山村,承载了我全部的童年和少年生活。我的青春也是在这里开始。 直到下午三点多钟我才又回到村口,我在村里转悠了整整四个小时。 站在路崖的石头上,我回望着村子,泪水再次湿了眼眶,我很久没有流泪了,可今天却象个女人一样的多泪,我不知道今天倒底流了多少泪,但我却知道自己四十多年流过的眼泪全部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 一个昔日存续了几百年、远近闻名的工匠村,仅就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成了鬼村,二十多年来,真正的原因外人始终无从知晓,就连当时的杏花村民也不知情,当年那逝去的的二百多个乡邻更是做了糊涂鬼。 我决定我要写一本书,一本关于杏花村的书,将当年的人和事真实的记录下来,不管别人信不信,怎么看,我都不在乎,我只求自己的灵魂能得安妥,也为当年那些搬离杏花村,现已在别处安家落户的村民还原历史,他们有权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 其实当年有很多事和我有关,当然我绝不是凶手,但我却是个知情者。是现今惟一还在世上活着的知情者。 要说清当年杏花村发生的一切,当然得从我的童年说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一章 香甜的橙子 第一卷春笋 乱迸苔钱破,参差出小栏。 层层离绵箨,节节露琅玕。 直上心终劲,四垂烟渐宽。 欲知含古律,试剪凤箫看。 唐.齐己《新笋》 第一章香甜的橙子 公元一九七五年,深秋的那个月夜,大队放电影。仔细想来,我的人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改变的。 那时在农村,看电影绝对是难得的享受,一年也就那么五六回,大队提前就下了通知。往往那一天下午,队里会很早收工,家家户户都会早早的吃过晚饭,尤其是那些未婚的青年男女,洗头洗澡,收拾妥当后,口袋里装一把瓜子花生什么的,趁天还未黑透时赶往学校操场,满口喷香的磕着嚼着,说笑打闹扯闲话,等待电影开始。 最开心的其实是我们一帮小把戏,看电影比过年过节还开心。当银幕挂起来的时候,学校的操场里已摆满了高高矮矮的长短板凳,大家都想抢靠近放映机前的好位置,早早的等在操场里。 早在中午时分,放映队的放映员就带来了片子,我们去围观了,三个铁匣子,二厚一薄,分别用红色油漆标写了片名,薄的上写着”加映片水稻的栽培技术“,厚的上分别写着”打铜锣.补锅“和”渡江侦察记“。 加映片不好看,”打铜锣.补锅“是戏剧片,湖南花鼓戏,以前有放过,和样板戏差不多,我们也不是很喜欢看,我们只喜欢看战斗片,象”地道战“、”地雷战“、”闪闪的红星“、”小兵张嘎“等电影,看多少次都很过瘾。 ”渡江侦察记“没看过,一听名字就知晓是战斗片。这个肯定要好好看。可是按以往的规律,新片、好看的片子一般都要放在最后,前面放加映片和老片子,你不想看也得再看一遍。再怎么说,有电影看总比什么也没得看要强几十倍不是? 放学的时候座山雕曾三红拉着我们几个走到一边,贼兮兮的对我说: ”青树结青瓜,青皮包棉花,棉花包梳子,梳子包豆芽。这东西你想吃么?“ 我顿了一下,问道: ”你们要干嘛?” 黄世仁李喜仁道: “你只说你想不想吃?“ 座山雕说的是橙子。这个关于橙子的迷语还是我告诉他们的。 一想到橙子,芳香浓郁的金黄圆球,汁水饱满的白胖晶莹颗粒,酸酸甜甜的诱人味道,霎时填满我的脑海,口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那么诱人的好东西,谁不想吃? ”那里有橙子吃?“我呑了口口水,迷惑道。 黄世仁和座山雕相视奸笑,我一愣神,立时明白过来,这几个家伙是在打南爹爹家那棵橙子树的主意。他们想去偷摘南爹爹家的橙子吃。 南爹爹家的东西我可不愿意去偷,才想出言反对,胡汉三刘得勇插话道:“不用你去摘,你在路口看着,有人来了发个暗号就行,我们负责去摘,就是被捉住了,也不关你的事,怎么样?“ ”他们商量好了,只摘五个,我们一人一个,绝不多摘。我说你不会同意……“干瘦的周扒皮周小军嘻笑着凑近我说道,但话还未说完,就被座山雕板脸瞪眼的打断了: “你再讨好卖乘,摘下来你别吃。“ 周扒皮立马噤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咧了咧嘴。 ”今晚放电影,机会难得,干不干?就等你一句话了。“黄世仁盯着我说。 看了看四双盯着我的眼睛,我犹豫着半晌无语。 我们五个人是村里出了名的调皮捣蛋王,我们五人的家分属二、三、四生产队,虽然不是同一个生产队的,住得却很近,周扒皮和我是邻居,他父亲是队上的饲养员,离得最远的是二队的黄世仁,但相隔也不过半里路。 我们几个年纪也差不多,上下相差不过一、二岁,打小就在一起耍泥巴,如今又在同一个班念四年级,天天混在一起。 李喜仁生得敦实,个大力气大,喜欢动手动脚的,一次村里放电影“白毛女”,里面的恶霸地主叫黄世仁,第二天他惹哭了我,我顺口就骂他是“黄世仁”。其它几人唯恐天下不乱,立时起哄跟着叫?,当时他跟大家急眼,真真假假的打了好几架,我们依旧叫他“黄世仁“,后来连大人都跟着叫了。他没可奈何,只好认“名“, 可他不甘心呀,要拉大家入伙,于是眼睛有些近视的刘得勇成了“闪闪的红星”中的“胡汉三”、精瘦的周小军因为姓周,成了“半夜鸡叫”的“周扒皮”、个子最 高,脸上有几颗麻点的曾三红则是“智取威虎山”的“座山雕”,而我本来就有个“猴子”的外号,但与他们四个人的名字不相配,几个人根据我的身材,硬是将“沙家滨”中的“刁得一”栽到我头上。 我抗议:起码也该是“胡传魁胡司令”吧?四个人齐声嗤笑:胡司令那么胖,吃胖了再改名。我无奈。好才大家都习惯了叫我猴子,除了吵嘴斗气,平时没人叫我“刁得一“。 十来岁正是逗猫惹狗、调皮捣蛋得神嫌鬼厌的年龄,村里的桃木李果我们几个可没少偷吃。但南爹爹家的果子,我真的不愿去偷吃,不是不想吃,而是没必要。因为他家的吃食从来都有我一份,我想吃,光明正大的去摘就是,犯不上去偷。 他们几个就不行了,他们可没我这样的待遇,屠户南爹爹煞气重,眼睛一瞪吓死人,小把戏们没几个不怕他的。 见我半天莫吭声,座山雕失望的叹了口气说:”算了吧,早点回家,晚上好好看电影吧。“ 他们四人背着书包低头走了好远,我追上去有些心虚的说:“那说好了呀,只准摘五个,而且我只负责放哨。“ 几个人一路上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制订了行动计划。 那晚的月儿是椭圆形的,很亮。电影开始放映了,它才挂到东山巅的树梢上。 不出所料,果然先放的是加映片,二十来分钟就放完了,接着开始放《打铜锣.补锅》,待放映几分钟后,我们几个趁没人注意,鬼鬼祟祟的溜出操场,直奔南爹爹屋前的橙子树而去。 清冷的月光洒在高大的橙子树上,碧绿的椭圆阔叶泛着银光,争相挤出树叶的橙子压弯了枝条,宛如无数个金黄的圆月挂在了树上,霜风拂过,微微摆动,发散着阵阵芳香。大家不自觉的都呑了口口水。 黄世仁一马当先,座山雕和胡汉三紧跟其后,周扒皮却畏畏缩缩的和我落在后面。直到座山雕曾三红斥喝了一声,他才赶紧跟了上去,我返回身站在路口,看着他们四个人朦朦胧胧的的背影溶在月光里,再溶入橙子树下的暗阴之中。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操场看电影,南爹爹一大家子和我父母坐在一块,家里根本没人。倒是不用担心被发现。 橙子树在他家屋侧的斜坎上,我在路口放哨,其实就是他们要把我拉下水,给了我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别说这时没人来,就是有人来,也看不到他们几个。夜就是夜,月光再亮它也朦胧晦暗,令人的目光无法及远,更何况月光只斜照着橙子树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的光被东边的房屋和树木遮挡住了。 臂如此时,我站在离橙子树不过三、四十米的路口,也仅能看出几团若有若无的晃动黑影,这还是我知道是他们几个人在那里,有了先入为主的主观意识,如果换个不知情的,未必就能注意到。 我站在路口的石阶上,听得见学校操场那边的喇叭里花鼓戏唱得正欢,估摸着一会儿后能吃到那一瓣瓣芳香甜脆水汪汪的橙子,口水浸漫着唇齿。 我正独自臆想橙子的味道,一阵阴风从背后吹来,不由的让我打了个寒颤。我转过身子,目光无意识的往前面瞄了一眼,就是瞄这一眼,让我吃了一惊。 前面路上?,明亮的月光下,一个中等身高的灰暗身影,正从我家屋角边转出,沿着小路正向这边走来。因为离得还有些远,看不清眉眼面目,分不清男女,更不用说知晓是谁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咳嗽几声,向黄世仁他们几个发出暗号,随即对着那身影高声问道:”是哪个?“ 这也是变相的提醒他们几个:有人来了,赶快躲起来。 那人并不搭腔理会,依旧沿路走过来,眼看着越来越近。我正在黙想着来人是谁,该如何对他解释自己在这里的原因,却是眼前一暗,天上的月光仿佛似被一团乌云遮住了,周围的房屋树木都隐进了黑夜里。我抬头一看,月亮果然是被一块厚云遮住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担心他们几个被发现了。 不一会,月儿又一点一点慢慢地显露了出来,顿时暗影尽去,月光又照彻着山川大地。 “哎呀不对!“我猛的一楞。 确实有些不对,我发现月光下来路上空荡荡的。刚才那迎面而来的人不见了。我心中迷惑:按道理就这一会儿,算来那人该走到我跟前了,怎么就不见了呢?我睁大双眼四下巡睃,还是空荡荡的,别说人,猫狗都莫一只。 莫非也是想来偷橙子吃的?见被我发现趁暗黑这会儿逃跑了?可那也不对呀,就刚才那一会儿,顶多也就一分把多钟,他逃得再快也跑不了多远呀,不可能现在看不见,更何况,我好像压根就莫听见有人走路的脚步声呀。 当时我也未往心里去,也没想太多。 再次确认无人后,我又干咳了二声,向黄世仁他们发出危险解除的信号。几分钟后,他们几个捧着橙子过来了,我连忙问道: “刚才看到有谁过来了?“ “有谁过来了?明明连鬼花都莫见过,有哪个来哩?吓我一大跳“黄世仁大大咧咧道。 “猴子你不会是故意吓我们吧?“胡汉三道。 ”人吓人,吓死人。尤其是夜里,刚刚我还在树上,差点摔下来。”座山雕满脸不高兴。 周扒皮没吭声,将一颗圆滚滚的大橙子递到我手上。我有些恼火,赌咒道:”狗日的骗你,我看得很清楚,那个人是从我家屋角那边转过来的,只是看不清样子,问他也不搭话,后来不是有云遮住了月光,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么?等到月光再出来时就不见人了,我这才问你们的。“ “你说什么?刚刚云遮住了月光?你还说莫骗人,月光一直都好好的,什么时候被云盖着了?睁着眼睛讲鬼话。“座山雕口气不善。 周扒皮插话道:”你刚刚是不是打瞌睡了?或者是眼看花了?“ ”打什么瞌睡?我站着也能打瞌睡?“ 我惊疑地看着他们几个,黄世仁、座山雕和胡汉三有可能故意吓我而不说实话,但周扒皮绝对不会跟着他们三人起哄骗我的。 可是,明明有个人过来了,明明有乌云遮盖了月光,他们怎么就说没有呢?莫非……我止不打了个寒噤,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恐惧。 ”走吧,走吧,你们不信就算了。赶快吃了橙子去看电影。”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章 灵异二三事 霜降已过,临近立冬。山区本就黑得早,六点左右天就全暗了,两场电影放完还不到十点。年少无心事,先前偷橙子时的恐惧早己被电影情节冲到了瓜哇国,电影散场后回到家里,倒在床上,不一会我就睡着了。 ”红伢仔,要起来撒尿么?“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娘叫醒过来。 娘睡的床和我的床头紧挨着,父亲回来了,妹妹和我睡一张床.。娘叫我四岁的妹妹孟晓静起床小便,妹妹前些时候老是尿床,每天夜里娘都要叫她起来小便,随便也叫醒我,问我是否要起床撒尿。 ”我没尿,不要起来。“睡得正香被叫醒,心里老大不痛快。 ”嗤“的一声划着了火柴,娘点亮了床头的煤油灯。妹妹坐在床头发迷怔,娘催了二遍,我伸腿蹬了她一脚,她才不情愿嘀咕了二声什么,爬下床汲着鞋子到便盆撒尿。 父亲梦呓般的嘀咕了一声什么,妹妹尿完踢踢踏踏的跑回床上,窜进被窝,将她冰凉的小脚丫伸到我腿上,冰得我打了个激灵。 毕竟已快立冬了,山里气温本来就低一些,早晚有些冷。 娘吹熄了煤油灯。不久我就听到了她轻微的鼾声。 而我此时却是睡意全消,躺在床上想着晚上看的电影“渡江侦察记“的情节。印象最深的,是那化装成卖香烟叫刘四姐的姑娘,以及她那”香烟瓜子桂花糖”吆喝声。 我估摸此时应该已是下半夜了。清冷的月辉从窗格透进来,斜斜的照在紧靠着窗前的五屉桌上。桌上摆着个广播,广播旁边放着我的书包,我的床紧挨着五屉桌左侧,我睡在靠桌子这一头。静谧的秋夜里,隐约的秋虫鸣叫格外悦耳,桌上的广播里间或发出的“嚓嚓”的电流声。 月亮似乎又是被云遮住了,窗口变得黑暗,我听见”嘭“的一声响,好像有拳头砸在桌面上。我扭头看了看,暗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而就在此时,一团浓浓的黑影从桌子往床边晃过,随后,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在我胸口捣了一下,许是骤遭打击,我的心脏加快跳动,我仿佛听得到“呯呯“的跳动声。 我睁大双眼,正懵懂着,蓦然发觉一颗人头正悬在床边的空中。我只看得见那一颗头,仿佛他没有脖子和身体。那颗头很大,是个我从没见过的男性,腊黄的肤色,浓眉大眼,但双眼死鱼般的无神,右边额角上有一个凸起的大肉包,从面相估计大概五十岁左右。 他盯着我,我也盯着他,大约对视了二秒的样子,那颗头就缓缓的向我俯下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是要来亲吻我的脸,就在相隔不到一尺快要挨着的时候,那头却倏地消失了,昏黑的屋内又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整个过程大慨在四、五秒钟,我被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懂间竟然忘了害怕。只是觉得小心脏“呯呯”的跳得像要从胸口蹦出来。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脑子也象短路一样,身体一动不动。 可还未等我回过神,浓黑的影子又从床边晃过,紧接着那颗头又空悬在床边的上空,无神的双眼盯着我,又向我俯了下来,这下我反应过来了,无边的恐惧攥住了我,就在那颗头离我面部尚有一尺多时,我”呀”地叫了一声,倏地缩进被窝。 隐约间听见娘叫了我一声,问我怎么了,我此时已恐惧到了极点,蒙头缩在被窝中间没敢吭声,估计娘以为我是发梦癫,也就莫当回事,并没有起床点灯来查看。 整个后半夜我都是躲在被窝中,蜷缩着身子,不敢动弹。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在恐惧中睡去。 第二天早上娘叫我起床,我小心翼翼的从被窝中探出脑袋,听见外面的鸡鸣狗犬之声,我才长叹了一口气,大口的呼吸着。在被窝中间闷了大半夜,这时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了。 我坐起来准备穿衣服,方才觉得身上凉嗖嗖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衣服都被汗浸湿了,而且头晕,肚子也有点疼。 我告诉娘,娘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衣服和额头,说我是出冷汗、还有点发烧,这是要生病了。 母亲言语间有着关切的焦急,连忙找出一套干爽的衣服要我换了,又让我躺回被窝,捂暖了身子再起床。然后高声叫着在院场里劈柴的父亲,让他去大队赤脚医生那里帮我拿点药回来。 我重新躺在床上,一会后感觉肚子没那么痛,头却晕得更厉害了。 尽管头晕,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是电影一样的在我脑子里重放。 那时我们农村里无论物质还是精神生活都十分贫乏,一年里难得的精神享受就是少得可怜的三、五场电影(而且多是样板戏)。闲遐时大人们就聚在一起扯蛋吹牛,扯得最多的不是男女韵事就是鬼鬼神神。 男女之事我还不懂,山精鬼怪的传闻对我们小屁孩吸引力特别的大。什么落水鬼、吊颈鬼、血妇女鬼、什么狐狸精、耗子精、山魈寨猪。既紧张刺激又惊悚恐惧,有时甚至听得毛骨悚然。座位不敢在后,行走必走中间。尽管害怕,却又舍不得不听。 但在现实中,还没听说有谁真正见过鬼神妖怪,顶多不过是看见黑影,听见怪叫声、脚步声亦或其它什么响动。 我觉得我是遇见鬼了。准确地说是我看见鬼了,而且是前后两次。前一次在外面,看不清也说不清楚,可后来是在家里、在床上,我看的清清楚楚、分分明明,而且是只有头没有身子的鬼…… 吃了父亲拿回来的西药片,烧退了,肚子也不痛了,但头还是晕。 这一天我没去学校上学。心绪不宁的无精打彩。 我十分恐惧,却又不敢对人说,包括黄世仁他们和我父母。而且就是说恐怕也没人相信,事实也确实如此。后来我说了,告诉他们说我看见鬼了,他们都说是我的幻觉,亦或是在做梦。 就这样我在恐惧中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第四天晚上又有了新状况。 那晚我在半夜醒来,缩在被窝中间,很是气闷,想伸头出去透口气而又不敢。 正纠结间,忽然被头被掀起,一股凉风嗖地窜进被窝。随后一只手伸进来,在我的脖子上自前至后摸了一圈。 我感觉到那只手不大,像是一只小孩子的手,很粗糙,像砂纸,刮擦得我的脖子生疼,而且又像冰块一样寒冷,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好才那只冰手只摸了我一把就退了出去。 但这一下却足以让我在被窝中间恐惧颤抖到天亮。 接连这两次事件,差点让小小的我恐惧到崩溃。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人也失魂落魄的无精打采,晚上更是不敢独自睡觉。父母发现我不对劲,问了好几遍,我才结结巴巴的告诉他们。父母当时脸色都变了,过了好一会娘小声对父亲说: “明天我去喊杨尚斌,请他来家看看?“ 父亲严肃的点头嗯了一声。 杨尚斌是我们大队的,住在樟木岭的八生产队。会捉鬼收妖,名气很大。大家叫他杨师公。 师公是他解放前的职业。类似于和尚、道士一类。后来我才知道,师公其实也算道士。有说属江西龙虎山正一教,有说属崂山正一教,总之是与其它道士不同,他们是接近于男巫的一种存在。 干部们则说他那一套是搞封建迷信。村里人却不管这些,凡有异事,都去找他。 当晚父亲陪我睡一头,他睡床外面,我睡床里边。睡觉前父亲从厨房里拿了把切菜刀,斜砍在床头挡板上。 这一夜平安无事。 次日一大早,娘就去了樟木岭。去樟木岭要翻过龙眼岭,下坡再上坡,来回一趟一点不耽误也要一个多小时。早饭时分娘才回来,说是杨师公山外的一亲戚过世,他昨天才去吊丧的,要明日才回来,跟他家里说好了,明日他一回来就让他到我们家来。 可就在这一晚,又把我吓得够呛。 那晚我们家吃过晚饭,天才刚刚黑,父亲去后面院子南爹爹家去了。娘带着妹妹在隔壁周立民家串门聊天,姐姐孟晓玲在厨房烧洗澡水,我扒在饭桌上写老师布置的作文。等我作文写好后抬头一看,外边黑漆漆的,灶堂里架着松木块,火燃得很旺,但姐姐却不见了。估计是水已烧好,她去隔壁叫娘去了。 经历前几天的那二件事,我已吓虚了胆。发现就自己一人在家,恐惧顿生。我感觉头皮发炸,浑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恰在这时,厨房侧门的铁门扣像被人拨动一样,叮叮当当的响了几下。随后门页像被人推开,发出”吱格“的声响。 我抬头看过去,因了昏黄的煤油灯光被碗柜所档,侧门处一片昏黑,看不清东西。但我清楚侧门靠后山脚,根本没有人从那里进来。而就在这时,一股阴风扑面而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紧接着桌子上煤油灯那桔黄的灯焰,像被人掐住了灯芯似的,无端地向上跳了几跳,然后灯焰就熄灭了。 这时候外面根本没有刮风,因为我们家灶堂是紧靠门口,门是开着的,如果有风,火苗会跳舞样的呼呼乱窜,而此刻,火苗却是柔和而又安静的。 我嚎叫一声,扔掉抓在手上的本子,逃命似的窜出房门,向隔壁周扒皮家有笑声传出的厨房跑去。 他家那门槛有点高,我在跨越时绊了一下,”扑通”一声,一个饿狗抢屎仆摔在屋里的灶堂边,手被擦破了皮,前额也起了个包,我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我哭泣着将刚才的事告诉了娘。 周立民有事不在家,家里只有肖婶带着儿子周小军和他妹妹。肖婶比娘还胆小,自然不敢陪娘回家查看。两个大人带着我们几个小把戏围坐在厨房的火堂边,说些没油没盐的废话壮胆,一直等到父亲回来,我们才回到家里。 父亲点亮煤油灯,端起来照看着侧门,只见粗大的木门栓牢牢地闩着,压根就没有打开。在父亲故意的高声大语中,一家人匆匆洗漱后,上床钻进了被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章 杨师公往事 红星闪闪放光彩, 红星灿灿暖胸怀, 红星是咱工农的心, 党的光辉照万代, 红星是咱工农的心, 党的光辉照万代, 长夜里红星闪闪驱黑暗, 寒冬里红星闪闪迎春来, 斗争中红星闪闪指方向, 征途上红星闪闪把路开 …… 晒谷坪里几个小女孩围着小圈在玩”丢手绢”的游戏,被抓住的小女孩正在唱着”红星歌“。旁边有三四个大一些的在玩”踢田”,村口老杏树下还有小伙伴在玩”老虎叼羊”,嘻嘻哈哈的大呼小叫,我无心去玩耍,怀着对天黑后暗夜的恐惧,企盼杨师公早点到来。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炊烟飘散在山村的上空,空气中弥漫着柴草燃烧的异香。母亲在灶堂烧火做饭,燃烧的杉叶子”噼里啪啦“的响着,像是在放那种品质低劣的鞭炮。我坐在门槛上,听着稚气悦耳的歌声,看着对面山腰上用白色火石堆砌出来的”农业学大赛“几个偌大的白字,木木的发着愣。 中午时分,杨师公捎来口信,说他天黑前必到。还说我的问题不是很大,不用担心,他做一场法事就能解决。他让父亲叫上三、五个男劳力帮忙,另外母亲还得准备好一素一荤两桌饭菜。 眼看着黄昏已然来临,我担心着杨师公今晚会不会来。 杨师公就来了。 他身材单痩,穿着一件少见的老式大肩青色棉布长衫,腰中系着条玄色布带,贫头,头发花白,浓眉下有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虽然年过七十,但很健硕精神。他肩上担着根粗大油光、疤痕瘤结的楂子树手杖,手杖上挑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黄提包,包上印着”武汉长江大桥”几个大字和大桥图案。 因他从村后而来,不用经过村口,当他从曾成功家那面用石灰刷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标语的墙下转出来时,离到我家已不足十丈了。我忙提醒烧火的母亲: “娘,杨师公来了。“ 母亲慌急的扔了火钳,站起来迈过门槛,站到阶前笑脸迎接,同时瞪了我一眼,低声斥喝道: “莫大莫细的,要叫杨爹爹。“ 我低声咕哝: “我声音小,他又听不到。“ 母亲不理我,正要招呼,杨师公却止住了脚步,对我娘漠然无视。 只见他从提包里拿出来一支弯弯的牛角,放在嘴边“呜呜呜“地连吹了三个长音。他在我家屋前坪的石阶上站定,抬头辨了一下方位,曲着左手,口中念念有词,大拇指快速的在其它四指上点了一圈,右手从身上摸出一幅尖角卦往身前的地上一丢,“卟“的一声脆响,卦具分成两块,在地上弹动一下,形成卦象。只见他快速弯腰,拾起来揣进兜里,然后才抬头看向我们。 母亲忙笑脸招呼道: “杨叔来啦,快进屋里坐。“ 杨师公笑着说了声来啦,目光转向我道: “是叫祥红吧?八岁还是九岁?“ “哪里才八、九岁?早满十岁了,光吃不长。哑巴啦?快叫杨爹爹屋里坐.“ 母亲边说边往屋里让着。 我有点尴尬,也有些惧怕,低头叫了声”杨爹爹“。杨师公伸出指节粗大的手掌,在我的头顶揉了一把,扳正我的头看了看道: “小名叫猴子是吧?嗯,倒是有些像。阳火有点低,难怪被那东西纠缠,不过莫关系,我帮你弄过后,保你无事。“说着伸手拍拍我的小肩膀,见我撇肩歪嘴的,接着道:”不过这小身子骨有点弱,得多吃快长,将来会有番出息,你比外面那帮鬼崽仔强。“ 说话间他扭头看了眼村口,转过身对母亲道: “你家繁荣呢?他几时回来的?“ 繁荣是我父亲的大名。母亲答道:“他呀,回来半个多月了,刚刚按您的吩咐去叫人,应该也快回来了。“ “他这次回来有多久的假?” “还不是一个月。他每年只有一个月的探亲假,这次休了,过年就不回来了。“ 我家是“四属户“,也叫“半边户“,我父亲是煤矿工人,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在老家务农。父亲这是在家休假。 说话间父亲回来了,后面跟着本队的队长刘老满,刘老满身后是三队的曾庆虎。几个人隔老远就和杨师公打招呼,父亲忙着递烟倒水,末了对杨师公说: “等会成功才来,他怕影响不好,要晚点。说是好久没和你喝酒了,今晚得好好喝几杯。“ 邻居曾成功是大队长,干部嘛,当然得注意影响。曾庆虎不屑地说:“什么影响不好?杨叔的牛角一吹,村里谁不知晓是干哪样?山高皇帝远,只要他们当干部的不穿肠子烂肚子的瞎说,我们老百姓谁会吃饱了莫事干的乱嚼舌头?“ “就是,再说公社晓得了又如何?谁还敢来抓杨叔不成?“刘老满附和道. 杨师公呵呵笑道:“别吹牛皮,我老头子可怕得很。倒是有日子没和火烧鬼一起喝酒了,今晚繁荣家的酒坛子恐怕得见底喽……“ 大家一起呵呵大笑。 我崇拜的看着呵呵笑着的杨师公。 在我们这一带,确实少有人来惹他。那怕运动再紧,四邻八乡也不时有人偷偷来请他。在我们杏花村,他是有本领的人之一,会拳脚,通法术,能上刀山下火海(上刀梯踩火堆),手捊烧红的火钳,赤手从沸腾的油锅里捞出铜钱。这可是了不得的本事。 听老人们说,民国三十七年,他在村里做法事放焰口,上刀山下火海这些都是当众表演过的,千真万确的真本事。据说这些本领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他最大的本事是捉鬼降妖。当然这些东西是封建迷信,属于人民群众专政的对象。 解放后政府提倡”破四旧、树新风“。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尤其是文革初时,更是草木皆兵,很多人倒了霉。像五队的老书先生曾庆平,家里只是有一些收藏的古书古画,都被公社的红卫兵和民兵拉出来斗了一场。 可是杨师公却无人敢惹,平安无事。 其实不是没人去惹他,因为发生过二件事,才将某些人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中。 一件事发生在五八年修水库时。 解放后政府破旧立新,和尚道士都还了俗。杨师公分田分地当了农民,人民公社时当了社员。往昔那种走乡串户的神巫职业属封建四旧,是新社会所不允许的专政对象。他很少出门,偶尔有人来请,也不敢像旧时那样明目张胆的大摇大摆,只能偷偷摸摸的私下行动。 大修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这可时那时的国策。兴修水库是利国利民的大工程,家家户户都要出工出力。杨师公也上了工地。当时他已五十多岁了,因他名气大,有分在一片的邻乡人不服狠(不服气)。撮掇了一帮年轻人,多次叫板,杨师公都不予理踩。 趁一个雨天歇工时,一伙人在工棚里突然发难。十个年轻壮劳力,愣是没能按住躺在地铺上歇息的杨师公,而且还在杨师公的反击下都受了轻伤。显然这是他手下留了情。当时那十个人里有几人还是我们村的,其中就有曾庆虎和刘老满两个。那时他们都是才二十多岁的壮劳力,一把子的力气。此事后大家都服了气。都说他武功高强,除了曾凡亮,方圆恐怕难有对手。 另一件事却与迷信有关。 文革时期,我们公社的书记是个叫李显彩的转业军人,三十多岁,牛高马大,参加过“抗美援朝“,是个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不信鬼不信神。听说杨师公的事后,决定要抓个”典型”。他从公社带着一个排的基干民兵,荷枪实弹,在当时大队民兵营长曾成功的带领下,直奔樟木岭第八生产队,准备把杨师公抓去公社开一个批斗会。 李书记一行是傍晚到我们村的(那时叫大队)。在大队部里待到天黑才出发,等到第八生产队时已是繁星满天。 劳累了一天的村民大多已进入梦乡去见了五台阎王了。不知是走漏了风声还是事有凑巧,反正杨师公不在家。折腾一通后,只好败兴的收兵回朝。 怪事就发生在回来的路上。 从八队回大队部大约有四里路,要翻过龙眼岭。就在龙眼岭那边的山沟里,十几个人迷路了。 当时他们一行十几人,打着两只电池不足的手电筒,又点了两支杉木皮火把,由熟门熟路的曾成功领路,还就是迷了路。 据后来曾成功说,他们明明听得到远处的狗叫声,看得到依稀的灯火,偏偏就是走不出来。转来绕去的依旧回到原地。直到半夜过后,气急败坏的李书记抓过曾成功的冲锋枪,胡乱的射了一梭子子弹,吓得一直等在大队部的大队书记刘映国脸色苍白,慌忙带着几个民兵点着火把赶了过去,这才将他们解救出来。 事情还没完。 第二天回到公社李书记就病了。发高烧说胡话,一会说鬼,一会讲神,时醒时睡的。公社卫生院束手无策,送到县人民医院,一个星期出院回了家。 虽然李书记的病好了,但人痩了一大圈。回家后一直霜打过的茄子样,病殃殃的无精打彩。而且晚上睡觉老做恶梦,在家休息了十几天毫无起色。他六十多岁的母亲知道原委后,亲自从四十多里的邻乡赶到樟木岭,赔礼道歉,好话说尽,恳求杨师公帮忙去看看。 杨师公去了,过程不得而知,杨师公对此事讳莫如深。总之是李书记的病好了?,没几天返回公社来上班了。只是从此再未提捉拿批斗杨师公。 自此之后,再也无人去找过杨师公的碴子。 就像现在,杨师公公然吹响牛角来给我”治病捉鬼“也无妨。一则是我们杏花村地处偏僻,离最近的隔壁大队有五六里地,离公社八九里,离区镇则更远,有二十几里。村里有什么事,只要没人说出去,外面根本无从知晓。 杨师公是地地道道的本村人,这里是他的”根据地“,没人和他过不去,更何况事情过后,被外面知晓他也不怕,无凭无据没抓住现场,他杨师公岂是好拿捏的人物? 在哪个年代,敢如此这般明目张胆的,方圆几十里,除了杨师公,再无他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四章 千斤闸 晚饭时天已黑了,桌上点了二盏煤油灯,按杨师公的要求,晚饭一桌的素菜,做完法事后半夜还得整一桌菜,那一桌才是主餐,荤素不论。 母亲做菜又快又好,桌子上摆满了,虽然全是素莱,也让我看得流口水。有金黄的南爪,粉白的的竽头,翠绿的罗卜缨(罗卜嫩叶),油黄的油豆腐,雪白的水豆腐,脆嫩的干笋,最难得是还有一大碗鲜香的野山菌(野磨菇),是昨天母亲和姐姐在后面的枞树山上拾回来的,干笋是春上挖的竹笋晒的,豆腐是自家磨的,其它的也都是自家种的。 杨师公、曾成功、曾庆虎、刘老满、周立民,再加上我父亲和我,七个人围桌而坐。 除开杨师公,这几人和我家关系都挺好的,都是父亲在家时的好友,年纪都在三十七八不过四十。 大队长曾成功国字脸,宽额剑眉大眼睛,一脸英气,是我们村的美男之一。队长刘老满中等身材,黢黑粗壮,孔武有力,他家是祖传的木匠。曾庆虎是隔壁三队的,祖传的篾匠,高大精瘦,手长脚长,而周立民则矮小得多,和曾庆虎坐一张凳,头顶只及他的耳朵。 老规矩,有外人在,女人和小孩不能上桌子,我是被杨师公叫到桌上,坐在他身边的。母亲和姐姐带着小妹只能在一旁等着,待我们这些男人吃完了才能上桌吃饭。我看见姐姐的嘴巴撅得老高,一脸的不乐意。 我得意地冲她做鬼脸。有杨师公在身边,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被他捉去,我一点也不害怕了。 姐姐对我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死相。“ 大家都笑。杨师公说不要讲那些老规矩了,要母亲和姐姐加一张凳子,一起上桌吃,母亲坚持不肯。 没有喝酒,晚饭吃得很快。杨师公说等行完法事再好好喝一场。 我只知道晚上杨师公要为我作法驱鬼,请这些人来是帮忙的。吃完饭后父亲发了香烟、掺了茶水。歇息了一会,安排了一下等会的事,杨师公起身,大家一起到了厅堂。 乡下院子的厅堂大多都差不多,都设有神龛,用来摆放祖宗牌位。我家厅堂的山墙正中砌了个神龛,神龛下方的八仙桌上放了一盏马灯,父亲又在另一角加了一盏煤油灯,屋子亮堂堂的。 陈旧的神龛上空空如也,没有神佛之像也没有祖宗牌位,中间贴一张泛白的红纸,上书“孟氏历代宗亲之神位“,神龛两边是一付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横批:“祖德流芳“。一色的泛色红纸,也不知道贴上去多少年了。 杨师公打开提包,拿出来一个小木牌,小木牌像一把小蒲扇,很旧,一看就知道是好多年的老物件了。上面画着一个盘坐的古人。杨师公将它竖插在装满大米的升子里,没有香炉,用破碗装一些灶堂尚余火星的余灰,插了几根香柏碎屑,只一会,屋子里就弥漫了淡淡的柏香气,杨师公叫母亲献上三牲酒食。 母亲将早准备好的递盘(木制长方形托盘)端了过去,里面放有一碗猪肉,一只鸡、一条魚,一壶酒,几只酒杯加一把筷子。 杨师公伸手取了,一一在摆在桌上,点燃蜡烛插好,从父亲刚放在桌上的一大叠纸钱中抓过一叠,揉散撕开,就着烛火点燃,化在大门外。烧纸时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说些什么。 曾成功、刘老满靠墙,坐在耳房门边的长凳上,按杨师公吩咐父亲带我坐在对面的耳房门边。?我们靠里边挨近八仙桌,曾庆虎和周立民靠外坐一条长凳。母亲和姐姐带着妹妹挤在门口往厅堂张望。大家都不吭声,看着杨师公忙活。 按杨师公所说,我是被山魈(传说中一种凶猛的鬼怪)纠缠了,好才这山魈道行不深,加之我命带贵人,一时半会它伤不了我的性命,但时间一长,我的阳气不足,阴气日盛,身体会越来越差,后果实在难料。 他此番作法,有个名堂,叫做”拍水盘“。一则是要将山魈送走,不让它在我们村子害人,其次将为我捉魂,将我那已被山魈摄走的魂魄找回来。 杨师公打躬作揖,念念有词。一会后从提包里拿出一把桃木短刽,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大叠黄纸,毛笔和朱砂等物。 他那个旧提包犹如一个”百宝箱“,我已看见他往外拿了不少的物件,看样子里面还有不少的稀奇玩意儿。我忍不住想去翻看,当然那是不可能的,想想而矣。 杨师公将黄纸毛笔摆放好,小心的研兑了朱砂,之后左手捏了个诀,右手舞着桃木剑,在厅堂里用一种奇怪的步子绕着圈,大约有一刻钟的样子停了下来。提笔在黄纸上快速的画符,一张又一张,我估计怕是画了十几张。 放下毛笔,杨师公转过身子将符送到大家手里说:“这是我刚画的护身符,一人一张,贴身放好,待会如看见什么或听见什么都装不知晓,更不用惊慌害怕。对了,火烧鬼你是干部,要是不信或怕影响不好就将符丢掉。“ 火烧鬼是大队长曾成功的外号。他笑着道:“它不问我要吃也不问我要穿,我干嘛丢掉?干部不干部和这不相干,出了门口我哪个也不认帐。“ 杨师公笑笑,转身对我招手,我走过去。他让母亲打半碗清水过来,伸左手接住,右手从桌上抓过一张符纸,在烛火上点燃,快速的挪到水碗上空划动着,嘴里念叨着咒语。随着符纸燃尽的余灰掉进水碗,我终于听清他最后一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口气将它喝完。“ 杨师公将碗递给我.我看了看浮在水面的黑色纸灰,犹豫一下后才一口气将半碗水喝光。杨师公双手扯起黑白两色麻线,哈一口气,从我前额往后脑勺抺过去,如是重复三次后,将双色麻线搓成小绳,绑在我的左手腕上。嘱咐我除非它自己脱落,不可擅自解开或割断丢掉。 之后他在插祖师爷牌位的升子里,抓了一把大米,放在嘴边哈了三口气,要母亲用手帕包了,放置在我的枕头下面,七天后取出来煮给我吃掉。 忙完了。杨师公吩咐父亲带我上床睡觉,我本打算要看他行法事捉?鬼除妖的,此时根本毫无睡意。肯定是不愿意此时上床睡觉。 我看了他一眼,想说我不想睡,让我坐一会。可就是看这一眼,想说的话还未出口,我立马感到极其的疲惫困乏,恨不得倒头就睡。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杨师公的眼睛像两口幽静的深井,清澈宁静,那一刻我欲念全无,就是想闭上眼睛沉睡。 结果是我真的睡着了,没到床边就睡着了。睡得死死的.连鞋子都是父亲帮我脱的。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了才被母亲叫醒。 那晚后来发生什么事我一无所知,但我姐姐和母亲可是全程跟踪,这和我看到差不多。第二天我就从姐姐和母亲的述说中知晓了后面的细节。 就在我睡觉后不久,大约十点多的样子,杨师公领大家一起到屋外临溪水的大路边上,吩咐曾成功和周立民手持火把守在路南,刘老满和曾庆虎持火把分别守着路东和路北。杨师公面对西方,在地上摆上酒食三牲,叽咕一通后点燃一大堆纸钱,将米饭倒在火堆边的草地上,手持拐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却似闭未闭,似睁未睁的瞄着前方的暗夜。 幽静的野外总是有风,有时人感觉不到,连野草也会感觉失灵。燃烧的火苗和烟雾却分外敏感,那怕是一丝丝儿的风,火苗烟雾也会飘移。当时是微微的小东风,纸钱的火舌往西舔,青烟也往西漂移升腾。 倏地,平地起了一股小旋风,火堆前地上的枯叶旋转着飞了起来,一时青烟缭绕,呼呼燃烧的纸钱火苗旋着花儿往空中乱舔。散在一旁三面的人都心生寒意,杨师公“噫“一声,左手袖子一挥,”呔“的喝斥声中,右手手杖在火堆上面急撩而过,随后左手剑指竖立胸前,右手拐杖在火堆中快速拨动起来。 须臾风平浪静,纸钱燃尽,只有余烟袅袅升腾着随风逝人暗夜。 杨师公左手翻转,拇指在其余指节间快速拨动一番,将拐杖夹在腋下,右手从口袋里摸出尖角卦,拇指和食指尖捏住,错动间“卟“的一声丢在地上,因离得远,没人看见卦象,不知是阴卦阳卦还是保卦。不过既便看见大家也不懂解卦。 收起地上的尖角卦,杨师公领着大家返回屋里。随后开始安排,持火把的曾成功周立民往南,也就村口方向,曾庆虎刘老满往北。吩咐四人在野外一里地之内找寻活物,比如青蛙、蟋蟀什么都行,时间大约半个小时,不管是否抓到活物,在听到牛角吹响时必须返回,但不能空手,没抓到活物的扯一把青草也可。 差不多十一点时杨师公在我家大门口吹响了牛角,几分钟后曾成功刘老满他们相继回来了。曾成功果然抓了只青蛙,周立民抓了只田鼠,刘老满抓了只螃蟹,曾庆虎掏了一只麻雀,四个人满载而归,一个个嘻笑着向杨师公交差。 杨师公呵呵笑着,连声道:”好!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大吉大利。“ 接下来一幕让几个人又一次见证了杨师公的神奇。 几个人回到厅堂,杨师公从曾成功手里接过青蛙,轻摸一下脑门后吹一口气,随手放在地上,青蛙一动不动。随后依次从周立民刘老满和曾庆虎手里接过田鼠、螃蟹和痳雀,依样施为后随手放在地上,竟然全都是一动不动。 青蛙蹲在地上看不出动静,螃蟹收着大钳夹,余下的八条腿不停的蠕动,却是不曾爬行一步,田鼠和麻雀瞪着小豆豉眼,伏在地上,看上去竟在轻轻的发抖,一点也没有逃走的迹象。 太不可思议了。尤其是周立民费尽功夫掘泥撬石抓住的那只田鼠,刚刚还在吱吱叫着拚命挣扎,一过手竟伏在地上乖得像只哈巴狗。众人除了吃惊就只有祟拜,没人说话,屋里静的听得见煤油灯灯花的爆响。 众人的表情杨师公见的多了,他浑不在意。严肃的对着八仙桌上立的祖师爷牌位作个辑,捏了个手诀,嘴里含含糊糊念着谁也听不清的词句,从厅堂走到了我的床边,伸手在熟睡中的我头上自前往后抚摸了三次,返回厅堂。 厅堂地上青蛙、田鼠都还在老方没动,杨师公招呼曾成功四人各自将它们抓起来,出厅堂下台阶出到前坪路口。 杨师公将小动物一只只接在手上,吹一口气,再轻轻一拍,顺手放到了地上。青蛙”扑通“一声跳下路坎,下到溪水里,田鼠”嗖“的蹿进暗黑深处,麻雀却明显的愣了一会,畏畏缩缩的扇翅趔趄了几步才一头撞进夜色,只有那只螃蟹,舞动一对大钳夹,慢慢的在路面上横行。 活物都放生了,杨师公回到厅堂撤了祖师爷牌位,将桌上升子里的大米倒进一个小布兜,连同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一起,收进他那个“武汉长江大桥“的”百宝箱“里。至此,法事圆满结束。 此时已到午夜。父亲陪大家坐在厅堂抽烟喝茶扯白话,母亲和姐姐在厨房忙乎,不大一会,菜就陆续端上了桌子,有鸡有魚有肉,过年一般的丰盛。虽然每样都留了那么三二小块,给我第二天吃,但听姐姐述说时我还是不自觉的流下了口水,毕竟在哪个年代,这般丰盛的大餐一年当中难得三二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章 失踪 听母亲说,晚上的酒喝得十分开心。六个大男人把我家前几天才蒸出来的一缸米酒喝了一大半,估计有十二、三斤的样子,从午夜十一点多一直喝到凌晨鸡叫五更才散了场。 按母亲的话说,几个男人坐在一起喝酒,酒,其实只是个引头,吹牛打屁扯白话才是真。几多人往往几杯“猫尿“一灌,就不分南北东西,尽是些废话、重话、屁话,甚至于个别莫出息的连娘偷汉子爹扒灰的臭事都往外抖。 越是喝得热闹的酒越容易出丑,往往是拼勇斗狠到最后全部趴下。让怒火满腔却又无从发泄的女人忍着恶心去收场。 当时的情景也差不多。 说是散场,其实不算散场,六个男人中,除了七十多岁的杨师公尚能神志清醒,其余几个包括我父亲都醉倒了。 父亲和周立民伏在桌上,曾成功趴凳子上,曾庆虎和刘老满直接躺在了地上。 杨师公站起来,步子有点踉跄,看着东倒西歪的几人,哈哈一声长笑道:“就凭你们几个想喝倒我老头子?哈哈……“ 厅堂里酒气醺天,任凭母亲一个弱女子,叫喊拉扯毫不见功,满脸的无奈。此时离天亮还有二个来小时,见杨师公拿了拐杖挑了提包要走,母亲连忙挽留,让他到我床上挤一下,待天亮才走,杨师公笑道: “侄媳妇,走夜路是我的专长,这几步路难不住我,你不用担心。倒是他们这几个货色,还得辛苦侄媳妇,把我这包药粉兑进水里给他们喝下去,要不了多大一会儿他们就能走回去了。“ 说话间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在母亲手中,然后拉开大门,拧着手电,溶进夜色里。在拐角处还“呜“地一声吹响了牛角,表示他已事毕离开了主家,引得合村的狗一阵狂犬。 第二天傍晚村里就议论纷纷,杨师公在喝得尽兴时透露:本村在二个月间会有一位中年男子亡故。他的原话是:“那中年男客来得好快,我一化纸(烧纸钱)他就到了,连打二下都逼不退,估计最多二个来月就会出现。“ 依据厉来的传说,鬼分为两种。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就变成了鬼,这是死鬼。还有一种生鬼,也叫阳鬼,就是将死而还未死之人的阳魂出窍离体而变成的鬼。这种鬼一般在将死之人半年左右才会出现。在此期间,附近凡有人办丧事、行法事,这种阳鬼就会赶赴现象,捞钱纸(冥钱),抢祭饭。 据说修为较深的术士能看见这种阳鬼,并能根据它来的方向,速度快慢等,准确判断出将死之人的住处方位、男女性别、年龄大小、体貌特征及死亡时间。运气好的还能打退阳鬼帮此人渡过死劫,避过死亡,只是不免要大病一场或历经其它劫难。 当时尽管几个人一直追问,杨师公也并未细说身高方位什么的。只是长叹一声”可惜了“,透露说人是本村的,就这条河水,二个月左右定会出现。 一时间村里有点人心惶惶,杨师公的阳兆(预言)一向很准,不知是那一个中年男子就要倒霉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就在这种惊惶中,却出了另一件大事: 预言本村二个月左右有人亡故的杨师公本人失踪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时间村里炸了锅。 杨师公那晚从我家离开后,根本就没回家。 他家里人以为他临时去了别处,这事以前曾有过,倒也并未在意。过了二天还未回家,他老伴有些心情不定,打发孙女杨思思到我家问过。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了第五天,亲戚家找遍了,都不见人,也没留有口信。 这事以前从未有过,家里人慌了,哭到大队部,曾成功通过多方问询查证,找到最后二个见过杨师公的人。 杨师公离开我家后,被二个人遇见过。 一个是陈善祝。 陈善祝老婆半夜后肚子疼,起先强忍着,可越来越疼,眼看着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陈善祝心疼不已,也不管天亮不天亮,心急火燎的去大队部叫赤脚医生曾凡金,恰巧曾凡金头天去区上医院拿药没有回来,赴空后心急如焚往家走,岔路口上他追上了从我家出来的杨师公。 杨师公听他说了症状后说:“恐怕是发绞肠痧,我随你去看看吧。“ 陈善祝大喜过望,连忙将他领到家中。 及至到家,陈善祝老婆述说症状:腹内绞痛,有时如刀割,有时如针扎,有时如有手在腹内扭扯,杨师公稍事察看,断定确系患了绞肠痧,对陈善祝说:”你家中是否有瓷片?“ ”瓷片?什么瓷片?”陈善祝一脸懵懂。 杨师公懒得解释,伸手抓起他床头凳上那只还有半碗水的花碗,将残水往地上一泼,”砰“地一声在凳角砸破了。选了一块带尖角的锋利瓷片,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抓过那疼得大汗淋淋脸变色女人的双手,用瓷片刺破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指尖,发黑的血水霎时流满指尖,滴落在床边地上。 陈善祝看得心肝发颤,小心地问道:“老叔,出这么多血碍事么?要不要找布条子包一下?” 杨师公笑道:“莫事,绞肠痧就得放血,这下应该要好很多了,手指划破点能出几多血?不行的话还得再划,你心疼老婆,等她病好了给她煲只老母鸡不就补回来了?“ 陈善祝嘿嘿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就说话这一会,女人已安静下来,虚弱的对杨师公道了声感谢,说是好多了。杨师公将她的手指挤了挤,对陈善祝道: “好啦,等会将血擦一下,这几天得多歇息,注意手指头少沾水,不过我不是郎中,怕她还有别的什么,天亮后你最好是陪她去外边的医院看看,随便也拣点药给她疗疗。“ 见女人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杨师公提了包要走,陈善祝千恩万谢,硬是塞了十个鸡蛋给他,将他送到院子门口才返回屋里。 另一个见过杨师公的是曾宪京。 曾宪京七十多岁,这几天有点闹肚子,牛角响时他正想起床去茅房。他家茅房在路边,他蹲坑又有点久,等他出来时刚好遇上杨师公从陈善祝家里出来。二人还说了几句话。虽然闻得到他身上的酒味,但看得出他并不是醉了的样子,走路不快,步子很稳。 他是真正意义上最后见过杨师公的人。 二个人都确定杨师公当时用拐杖将提包挑在背上,打着手电筒是往他家樟木岭方向走的。 可问题是:人去哪里了呢? 离家出走?不存在,杨师公七十多岁了,只有一个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如今最大的孙女杨思思都有十七八岁了。一家子和和睦睦的,没有任何理由丢下家人不告而别。 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从我们杏花村部到樟木岭杨师公家,只有一条路,沿小溪经村后越过龙眼岭,下坡再直上樟木岭,虽是山路,但并不算窄,旧时能过马车。而且也没有什么险要之处。大队长曾成功组织十几位民兵沿途搜寻,小水潭、路坎下找了个遍,无果。 那时候没拦路抢劫一说,而且就杨师公的本事对他谋财害命,没人有那个胆。虽然是山区,早已经没了猛兽。自五八年大炼钢铁开始,陆陆续续的山上的树木已快被砍完了,藏不住野兽。加上大肆的捕杀,别说华南老虎早已绝迹,现如今连野猪都有十来年没人见到过了。何况一般的野兽也斗不过他。 鬼怪就更别扯了,那是他的本行。他就是专捉鬼怪的。可就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说不通。一咬牙,曾成功带着十几个民兵去附近山上找寻,找了二天没线索,报到公社革委会后不了了之。 直到年底大雪封山,红麻子一伙赶山打猎,在龙眼洞口边捡到一个”武汉长江大桥“的提包。经村民和杨师公家人确认,提包和里面的东西正是当晚杨师公离开我家时大家所见之物,就连陈善祝送的鸡蛋都还在里面,只不过碎了好几个,剩下的几个也都臭了。 龙眼山上岩洞特多,除了最大洞口的龙眼洞,小一点有老虫洞,狮子洞,黄牛洞等等,至于再少一点就更多了,大大小小总有二十几个,而且据说这些洞大多都是相通相连的,传说这龙眼山上们洞里藏有宝贝,以前有不少人进洞去寻宝,不但没找到宝贝,大多是一去无回,将命丢在石洞里。 据个别命大逃出来的人说,洞里面错纵复杂,进去后很谷易就迷路了,而且里面还有吃人的妖魔鬼怪……反正是异常的恐怖,后来就极少有人去寻宝了,打小大人们就再三的叮嘱警告我们,千万不可进洞玩耍。 如果杨师公是进了龙眼洞,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在杨师公家人的哭求下,大队长曾成功组织二十几位民兵决定去龙眼洞搜寻,看是否能找到尸骨。 龙眼洞是山上最大的洞,据说里面洞中有洞,错纵复杂,再加之神秘恐怖的鬼怪传说,平时极少有人靠近,除了传说中杨师公的先辈祖师马师公进去过,其余再无人进入到腹地,不知道石洞到底有多长多深。 曾成功带人打着灯笼火把进入洞里,不到一个小时空手退了出来,说是里面岔洞太多,有些往下深不可知,有些太小无法进入,有些有水,而且食物火种不足,又无任何经验,没办法再往深处找。既然在洞口附近没找到人或尸体,再往里也不可能找得到。 其时,杨师公当初的预言已被验证,正在二个月头上,五十多岁的孟庆南病亡了。 谁也没料到,当初做出预言的杨师公本人却人间蒸发。不知是否是追随他的先辈祖师马师公,证道成仙去了。 这些其实都是后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章 五爪猪和黄边猪(上)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 胸前的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咪索拉咪索 拉索咪多来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飞到北京去 毛主席听了心欢喜 夸咱们歌儿唱得好 夸咱们枪法数第一 咪索拉咪索 拉索咪多来 夸咱们枪法数第一…… 我手中挥舞着在路边折下的一把冬茅杆子,边走边唱着“打靶归来”,拐过前面那个路崖,就看得到村口的那口老杏树,过了小木桥就到家了。 自从杨师公为我行过法事,夜里再无异祥。晚上也睡得好,慢慢的我又回到了从前的老样子。前几天突然病了,头痛发烧,在大队的赤脚医生曾凡金那里打针吃药不见效,高烧不退,曾凡金建议送到山外的医院去治。 父亲送我去的医院,这一段时间父亲在家休病假。他上次休假回矿里上班才一个星期,井下作业时被矸石砸伤右脚,脚趾头少了二个。在医院没人照顾,母亲把他接回家里休养。 父亲送我去了卫生院,又是挂吊针,又是小针扎屁股,再加一大把有黄有白苦得不能咽的药片,烧退了,父亲将我留在外婆家观察治疗,外婆家离卫生院半里路,比较方便。其实我的病早二天就完全好了,外婆不舍得我走,加之我也不想回家。 村口老杏树下几个少年在“打叭”(注1)。远远一看,就知晓是死党黄世仁、座山雕、周扒皮和胡汉三。有柴刀和纤担丢在杏树旁。想必是四个人结伴去侧面山上砍柴,忍不住先在这里大战三百回合了。几个人见了我,大呼小叫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猴子你才回来呀,在你外婆家好玩么?” “还是你生病好呀,不要上学也不要砍柴,还有好吃的,狗日的.,我怎么就不病呢……” “哎猴子,你就空手回来的?你外婆没给你带点好吃的?” “喂,我说猴子,你南爹爹快死了,大人们都说就这二三天的人了。” “是呀,这二天村里人都去看了,都说活不几天了。” “……” 此时离杨师公的预言刚好二个月。 我心里“格咚”一下,拔开七嘴八舌的伙伴,惊恐地向村子里跑。 南爹爹孟庆南是村里的屠户,做得一桌好菜,远近有名。他和我同姓,按辈份我叫他祖父,大家叫他孟屠户,我叫他南爹爹(注2)。 孟庆南很喜欢我,那时候生活苦,米饭不够吃,得靠红薯杂粮接济,肉食荤腥更要年节时才能看得到,平时里极少得见。 那怕你日子再苦,红白喜事该来还得来。按乡俗,但凡家逢喜事,砸铁卖锅也得整几桌。不然你就别想在亲朋四邻面前抬头说话。而四邻八乡的红白喜事又少不了要请孟屠户去杀猪做厨。按规矩,完事后主家要打发(酬谢):一块肉、一首(份)席,有时还有糖果饼干什么的,每次他都少不了要留一份给我。 孟屠户的家在我家后面,进进出出要从我家门前过。每每回来隔老远就叫开了: 猴子猴子,在屋里么? 我那时精巴拉瘦的不长个,大人们就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猴子。 听到叫声我就会利箭似的飚过去,孟屠户笑迷迷的伸手摸摸我的头,放下用捅条挑在背后那只油腻光溜的小竹篮,掀开盖在上面同样油腻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盖布,篮子底下放着刀子铲子叉子那些他杀猪做厨的工具,上面有一个或几个或大或小的纸包。 打开纸包,总有让我口水直下三千尺的好东西。或一小块酥香的东坡肉,或一个鸡腿,或几颗纸包糖几块小饼干。总之不会让我白馋白跑。 其实他也有一大家子,二男二女,大的儿子已娶妻成家,最小的女儿比我只大二、三岁。那一点点吃的其实还不够他们分的。但他总是先顾我,惹得他那叫孟小兰的女儿老对我撅嘴翻白眼。 南爹爹生病在我之前,只是这几天我不在家,不知道竟然这么凶险了。 其实说起来他是在冬至节杀了队里那两头猪后生病的。村里人都在传,说是那两头猪在找他报仇。 入冬后农活少了,闲下来的社员们想解下谗。于是瞄上了生产队养的那二头猪。经全体社员开会商议,在冬至节那天将存栏的那二头死不肯长的架子猪杀了打平伙(会餐)。 说起那两头猪,确实也该杀。 年初时队里畜牧场一共进了十头仔猪,八个月后,其它八头猪先后都已出栏。大的特等二百斤出头,小的那头也够乙等,有一百四十几斤,差一点就上了甲等,唯独剩下的这二头,一样的猪潲一样的喂法,别说乙等,连丙等都上不了,顶多就百斤出头的样子。 这样不够等级的猪食品站不收购,没办法只好喂着。这样又过了二个月,吃得不少,可样子没变,痩巴拉叽的嘴尖毛枯。饲养员周立民是我的邻居,整天听见他抱怨骂娘,于是才有了这个决议。 牲猪属国家计划商品,不可私自宰杀,得到公社扯屠宰证,队长刘老满提前去公社扯了证,冬至那天全体休工放假,专等杀猪后打平伙。 那天是个阴天,前二天下了雨,地上滑湿湿的,早饭后孟庆南用铁纤挑着竹篮到了晒谷坪。晒谷坪围满了队上的男女老少?,过年一样的兴奋。 二头猪早就被性急的社员驱赶到了坪里。南爹爹五十出头,身材不甚高大,但看起来很精干,眉头一皱,双眼显露出一股煞气。她瞅了眼那二头哼哼唧唧的猪,明显的愣了一下,走近了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立时变了脸色,吸着旱烟走到一边。刘老满觉察到有点不对劲,跟过去问道: “怎么了庆南?有什么不妥吗?“ “是不妥,猪不妥.“孟庆南闷闷地说。 “不是二头猪么?有何不妥?“刘老满不解。 “你去好好看看,尤其是那头黑猪,你仔细看看它的蹄子。“孟庆南说。 刘老满疑惑的走近那头黑猪,低头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了端倪,那头猪的一对前脚上各多出了一根脚趾头,是头传说中的”五爪猪“,难怪孟屠户阴着张马脸。 这时围观者也有人看出来了异样,一时关于“五爪猪“的嗡嗡议论声一片,大家都拿眼去觑孟庆南。 所谓”五爪猪”,就是猪蹄有五个趾头。而猪是偶蹄动物,只有四趾,传说“五爪猪“是大恶之人死后投胎变的,所以才会象人一样长有五趾。这样的猪只能放生不能杀,杀了也最好不要吃,否则会倒大霉,甚至丢掉性命。 尤其是杀猪之人,首当其冲。”五爪猪“极其罕见,偶尔遇上,一般的屠户也不敢杀。 眼看到嘴的肥肉要泡汤,议论声中有人将矛头指向了饲养员周立民,怪他喂了快一年了连头”五爪猪”也没认出来。 周立民大叫撞天屈,生产队的畜牧场在晒谷坪北边,实际上就只几间低矮的土墙茅房,里面黑得白天都要点灯才看的见,猪又是圈养,从未放出来过,谁没事去帮猪数趾头?要怪也只能怪当初去买仔猪的,怎么就买回了这样一头妖猪?他脸红脖涨的嚷道: ”一头猪看把你们吓的,五爪猪算什么?不就是多了指脚趾头么,人也有六指的,这算哪样怪事?一个个迷信思想作怪。看样子这猪庆南是不愿杀了,你们大家迷信怕死,我不怕。要死口朝天,不死万万年。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要不这样,这猪归我,我将它弄死背回家去慢慢吃……“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一年到头难得开几回荤,有肉吃还管它什么”五爪猪“ 不”五爪猪“?迷信迷信,信则有不信则无。就算有迷信,那也是命中注定,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不是…… 一时沸沸扬扬,刘老满对一边的孟庆南说:“要不这猪你别杀了,让他们几个拿锄头挖死算了?“ 孟庆南阴着脸瞪了他一眼,负气地说:”我孟庆南做了几十年的屠户,还杀不了一头猪?烧水架门板吧,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径直回了家。过了十几分钟再到晒谷坪时,却是头戴斗笠,倒披着一件蓑衣。大家心头疑惑,不明所以。却见他一言不发,嘴里叼着杀猪刀,直奔那头”五爪猪“。 只见他伸手擒住猪的双耳,拉了个前弓后箭步,双手一较劲,在刺耳的嚎叫声中将它侧撂在地上。在他左腿跪压猪身的同时,叼在嘴上的杀猪刀已捅进猪的胸腔,随即一抽刀,伴着凄厉的悲嚎,血水”噗嗤“飚射而出。 那畜牲四蹄乱蹬拼命挣扎,却被他仍压得死死的。直到“五爪猪”血尽力竭没了喘息,他才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晒谷坪。几分钟回来时已摘了斗笠,卸了蓑衣。 另一头不是“五爪猪”,毫无悬念的被杀死褪毛。剖开后才发现那猪肉有些异常:肥肉不是惯常的米白,而是米黄色,连瘦肉都带黄色,与那头正常颜色的“五爪猪“肉摆在一起分外扎眼。有人叫道: “这肉怎么是黄的?莫非这是头黄边猪?“ 大家面面相觑,禁若寒蝉。 还没有听说有这么背时(倒霉)的,喂了一头五爪猪不算,还要加一头黄边猪?真是奇了怪了。 当然,不管是什么猪,肉还是被大家吃进了肚子。 孟庆南没吃,分给他家的肉他没要。 事后村里议论纷纷,老人们说另一头确系”黄边猪”。和“五爪猪“一样,“黄边猪“也是不祥的凶物,不是孟庆南就会是村里有人要吃大亏。杀“五爪猪“时孟庆南显然是做了准备的,他跟过师父得过真传,戴斗笠、倒披蓑衣是化解“五爪猪“寻仇的法门,可他没认出另一头是”黄边猪”,没能预先防备,这下子后果难料喽…… 事有凑巧,三天后孟庆南病了,吐血,一吐一大堆,很厉害。那几日老听到哭鸟(猫头鹰)在对面山上叫,老哇(乌鸦)也在他家屋后的那棵大樟树上叫得凶,这种现象很少有。 村里老人们都说这是大凶之兆,可惜那个做出预言的杨师公不在了,就是在恐怕也莫办法。孟屠户这下子恐怕是凶多吉少,活不了几天了。 注1:打叭,城里人叫打面包:它是用两张普通的书纸交叉折叠形成的正方形薄片。将一个放在地上,用另一个对其扇打,会发出叭的声响,故而叫“打叭”,放在地上的“叭”如果成功翻转,你就pk胜利了。这是我们这些小男孩最喜欢玩的游戏之。 注2:我们这地方叫爷爷为爹爹,叫爸爸为爷爷、爷老子、爷老倌等,到如今作者也没弄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叫的?,知道去处的请解惑,特别感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章 五爪猪和黄边猪(下) 三天时间其实很短,但对孟庆南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他怎么也莫想到,自己杀了一辈子的猪,最后竟然栽在这个畜牲手里,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呀。 他后悔了,那天就不该去杀队里的那两头猪。 早年间师父曾对他说过,“五爪猪“和“黄边猪“都是人投的胎,因前世做了没良心的缺德事犯了“过忏“,才会沦为畜道,变成”五爪猪“。他以前也有遇见过,只是没有动手杀过,”黄边猪“却是第一次遇上,一时不察,大意失了荆州,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据师父说,“黄边猪“其实也是”五爪猪“。 ”五爪猪“有阴阳五爪之分,一般人们所说的”五爪猪“都是指长有五个脚趾头的猪,这类”五爪猪“属于阳五爪,容易分辨,而阴五爪就是”黄边猪“。”黄边猪“没有五个脚趾,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它的眼睛里会有一丝黄线,只有仔细观察它的眼睛,才有可能看出端倪。 但话又说回来,谁会在杀猪时去低头盯着猪眼晴仔细观察?所以往往都要在剖开后才会发现。也因为如此,阴五爪“黄边猪“更为凶险。 杀”五爪猪“他确实做了准备,依据师父所授,头戴斗笠倒披蓑衣,脸上抺了符水,畜牲的阴魂找不到他。可后来杀“黄边猪”时,那可是什么准备也莫做,而这个阴五爪比先前的阳五爪更为凶险难缠。 事已至此,后悔也莫用了,只能想办法自救。他将自己关在屋里,将师父所授的东西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殊无把握。 说起来他跟师父的时间并不长,学到的本领有限,完全不能跟师父和师兄比,可惜师父早已仙逝,而师兄也远在百里之外的雷公岭。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如今师兄是否还健在也是个问题。 往事如烟,他不由的想到师父。 师父姓黄,老家在花桥,是他的救命恩人。一次偶然的机会孟庆南遇上他,要不然他早已化成了一堆枯骨。 那是在解放前的民国二十七年,孟庆南十六岁,跟着村里几个长辈去广东挑盐。 那个时代食盐紧缺,内地不产盐,所有食盐均是由挑伕从广东连州一担一担的贩过来的。本来历朝历代都严禁私人贩盐,可自民国一来就内乱不断,后来又有日本鬼子入侵,这些偏远地区国民政府根本无瑕顾及,给了盐贩子可乘之机。他们雇用人员从湘地将棉纱挑去连州,再从连州挑回食盐,一百多斤的担子,翻山越岭,极为艰辛,来回一趟须历时二个多月。 那时他虽然年少,无奈被生活所迫,早早的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先前咬着牙关跑了二回,虽然艰苦劳累,倒还算顺利。很不幸,第三次去的路上他病了。等走到雷公岭时,他实在支撑不住,躺下后就爬不起来了。 同行的挑伕们将他的棉纱一人分摊一些,凑了一点钱,让他在雷公岭的伙铺(小旅店)歇歇,待病稍好再返回家里。 伙铺老板起先还算好,请了郎中给他瞧病,但他的病并未见好,反而愈发沉重,整日昏睡,粒米未粘,老板怕他死在店里引来麻烦,三天后叫人用门板将他抬到路边的山神庙里,让他自生自灭。 也是他命不该绝,被师父路过遇见了。师父将他背到师兄黄芝祥家里,采药煎汤,半个月后他方才起了床。 师父当时五十多岁,孤身一人,早年是个杀猪屠狗的屠户,后来改行做了游方郎中,常年在外行走,救死扶伤。这一向恰巧在雷公岭,住在徒弟黄芝祥家里。就这样,待身体稍好后,他便随师父回到花桥,花桥离杏花村有二十里,在师父家养了几天,见好得差不多了,拜别师父要回家,他实在放心不下家里。 他家中有患痨病的父亲,瞎眼的母亲以及两个年幼的小妹。 师父听他说了家中情况,沉默一会后长叹了一口气,收他做了徒弟,并将早年自已杀猪做厨的工具翻出来送给他。末了又叫来他一个还在做屠户的堂兄,请他帮忙引带着在乡间行走。就这样,孟庆南做了屠户,在那个年代的乡下,屠户勉强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职业。 对他来说,师父是他的再生父母。他发誓要好好做人,日后好好孝敬师父。可惜天不从人愿,一年后的一个深夜,师父浑身是血的敲开他的房门,倚坐在门口,交给他一个小布包,张口想说什么却”嚯嚯“的语不成声,最后头一歪,死在了他的怀里。 布包里有十几块银元,一块玉佩、一叠护身符纸和一本书。孟庆南悲痛欲绝,用包里的银元置办棺木,披麻带孝执孝子礼,将师父安葬在杏花村孟家祖坟旁边。 当时他虽不明白师父为何重伤,但也知道一定是遇到了意外或者什么仇家,对方是个很厉害的高手,地点应该就在杏花村或者附近。他想为师父报仇,费心的寻找线索,其间还特意去雷公岭找过师兄帮忙,可惜两次均扑了空。师兄外出未归,不知行踪。 就这样几十年过去了,他一直一无所获,不知道当年师父遭遇了什么,没能给师父一个交代,这令他十分愧疚。 外边阴沉沉的寒风刺骨,屋子里虽然无风,他心里头感觉更冷。他心情不定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从厨房到住房,又从住房走到厨房,几个来回后,他在床边坐下,在床头的老旧板箱里摸出师父当年交给他的那个小布包。 布包里面是师父临终时交给他的遗物:一块玉佩,一叠护身符和一本书,银元早已没了。他将书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他是穷苦出身,小时没上过学,解放后进扫盲班才学了几个字,他费尽心思,将不认识的字一个个抄录出来,拿去问别人,总算是弄清了书里面的内容。可惜后面小半部分的文字无人认得,不晓得记载了什么。 其实书里面的内容他都记得很清楚,没有什么十分特别的东西,翻看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叹息一声,将那一叠护身符拿出来揣进衣兜,书和玉佩依旧包好了塞进箱子里。 他默想了一下,定下心来。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不论那畜牲是否寻仇,有无灾祸,自已只有听天由命。但有一点,无论如何他都得保护好家人,不能让家人受到伤害,这是他的责任。 他咬咬牙,面脸坚毅的打定了主意。 事不宜迟,他立时行动起来:先将住房窗户全部用牛皮纸糊好,又将家里的那只打鸣的大公鸡杀了,将鸡血抹在屋外四角。冬至日本来就放假没出工,一家人早早就吃了晚饭,包括老婆全部被他安排挤在儿子孟繁茂的那间屋子里。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符纸,将杀猪刀插在门上。 他一再吩咐他们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声张,更不可开门出来。他则独自一人坐在自已那间住房里,点亮油灯,静待黑夜来临。 已然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阴雨天的夜晚更是寒冷。孟庆南抱着烘火笼,坐在床上,紧张地等待着。直到午夜来临,除了窗外北风呼呼,并未发现什么其它异样,村子里静的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他寻思是不是自已吓自已,虽然说“五爪猪“是凶物,但那毕竟是传说,自已并未亲见,说不定传言有误也未必可知。迷信这东西,谁说得准?他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但自己五十多岁了,毕竟还未亲眼见过不是?胡思乱想间,倚着床栏他竟然睡着了。 这一夜平安无事,第二晚还是没有动静。但一家人却被他吓得不轻,尤其儿子媳妇,大为不满。什么时代了,还信那些个封建迷信?猪肉没吃上不说,还陪着他自己吓自已,弄得心惊肉跳的惶恐不安。 孟庆南阴着脸,吧唧着旱烟,要媳妇去队上请个假,带儿子去娘家住一晚,后日回来就行。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小两口换了衣服高高兴兴的走了。随后他又吩咐老婆带着女儿也回娘家兄弟家住一晚,老婆不肯去,他少有的发了火。 他知道对方来得越迟凶险越大,今日是第三天了,只要今晚无事,捱过去到了明天,那就基本莫什么事了,自己提着的心才可以放下。 老婆拗不过他,中饭后带着小女儿回了娘家,大女儿已经出嫁,二儿子在读农高,住校寄宿的,倒是省却了麻烦。但傍晚时分老婆又回来了,她实在放心不下家里。孟庆南也莫再说什么,晚上让老婆住儿子房里,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静静的等着。 这一晚外面阴风怒号,夹杂着哭鸟那渗人的叫声,村子里的狗自天黒后就彼起此伏的叫过不停,让人心里格外的惶恐。孟庆南知晓该来的终归还是躲不开的,今晚铁定有事。事到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它何来?这样一想,心里倒反而变踏实了。 冬夜里实在太冷,他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他衣服也没脱,雪亮的剔骨刀放在被面上,抽着旱烟,谛听着窗外的动静。 冬至是一年中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时候。天黑得特别早,阴雨天更甚,五点左右就得点灯了。孟庆南坐在床上,掐指算着时辰,自己自酉时头上的床,眼见着亥时将去,子时来临了,枯坐床上五、六个小时,旱烟抽得嘴里焦苦。 连续两天他精神高度紧张,夜里几乎都没怎么睡,实在是疲惫已极,不知不觉间,他的头低了下去,片刻后就响起了轻微的呼噜…… 一阵阴风刮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只见桌上油灯的灯焰舞蹈般的跳跃着,窗户上的牛皮纸”嘶“的一声破了个大洞,一个尖尖的脑袋从窗格中挤了进来,接着是身子进来了,他伸手去抓放在被面上的剔骨刀,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了,眼看着那进来的身子一霎时幻化成一个高大的凶汉,站在了床边,狞笑着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胸襟,提着他从窗户出了屋子。 他口不能言,身子不能动,眼前一片昏黑,等到能看到亮光时,发现自已置身在一片荒坡,两个面目狰狞满身长毛的汉子站在他面前,正目光凶恶的盯着他狞笑,他明白这就是那天杀死的那二头畜牲。那抓他出来的高大个沙哑着狞笑道: ”就你那些破玩意能挡得住我吗?你既然敢杀我们,就该晓得后果。“ 另一个矮小的恶狠狠地说道”你将我们剥皮抽筋大卸了几十块,令我们痛不可抑,我们也要让你痛不欲生,十磨九难的慢慢死去,呀呀呀呀……“说话间伸出利刃般的手指抓向他的咽喉,他感觉喉咙一痛,下意识伸手去掏兜里的符纸。 这一刻他发现自已能动弹了。 还好,符纸还在兜里,他一把掏出来,对着二具鬼影”啪“地贴过去,一团绿色的火光闪过,二具鬼影躺倒在地上翻滚哀号。 他转身拔腿就跑,急切间慌不择路,前面竟是一处悬崖,下面浓雾滚滚,深不见底。待他转身想另找出路时,却发现那二头畜牲一前一后将他阻在了中间。 他伸手去掏衣兜,衣兜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符纸先前已经用光了。 急切间竖起左掌,右手捏了个诀,起了个掌心雷的咒,朝面前的矮鬼打去,矮鬼一缩身子滚开了,他抢步就走,被后面扑上来的高个拖住了脚,他一咬牙将右手食指塞进嘴里,想咬破手指祭个血手印和二鬼拼命,却发觉牙齿无力竟咬不破手指,心里绝望的同时,又被矮鬼卡住了喉咙?,他只觉喉咙刺痛,一口腥血脱口喷出…… 这一下惊得他从床上了跳了起来,被面上的刀子”呛啷“一声掉到了地上。油灯已灭,屋里漆黑一团。他明白刚才自己在做梦。他掏出火柴,”哧“的一声点着油灯,一阵冷风迎面扑来,灯焰摇曳着。他抬眼看去,只见窗户上的牛皮纸破了一个大洞,一只偌大的黑猫蹲在窗台上,溜圆的双眼正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剔骨刀,还未出手,那猫”喵呜“的一声从窗户的破洞之中窜了出去。他只觉喉头一甜,真正的一口鲜血抑制不住的脱口喷出…… 孟庆南病了。家里人不顾他的反对,想尽办法,延医煎药。中间有几天似乎有了起色,大家都松了口气。想不到这一下又返了症,病得愈发厉害/这几天里已昏死好几回。 眼看着孟庆南越发的不行了,却又是吊着一口气不肯上路。村人议论说他这一世做屠户杀生太多,尤其是那“五爪猪“和”黄边猪“。冤死在他屠刀下的畜牲岂肯让他死得痛快?怕是得拖上一些日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八章 授书 其实我家是外来户,原本住在离这里二十里远的花桥公社,我父亲十几岁时在杏花村帮大地主曾宪北守庄房,因我的亲爹爹娭毑(爷爷奶奶)过世得早,花桥那边除了二个已出嫁的姑姑,再无至亲。土改时父亲就留在杏花村这边分田分地落了户,五九年娶了我母亲。 也许队里只我们两家姓孟,平日两家亲戚一样的多有走动。犹其是后来我父亲招工去了煤矿,更是得了他家的诸多照看帮衬。孟庆南疼我护我待我最好,在我心中他俨然就是我的亲爹爹(祖父)。 我慌慌张张也顾不上回家,气喘喘的往孟屠户家跑。 低矮的土砖瓦房里光线很暗,屋里弥漫着中药的味道,房屋里没别人,只有躬着身子的南娭毑在床边的火盆里添着炭块,燃得红旺的炭火让冰冷的屋里有一丝丝的暖意。躺在老式床上的南爹爹的脸己瘦得让人几乎不敢认,平时威严有神的双眼已凹陷得很深,白多黑少,眼珠子却大大的,涣散无神。 我叫了一声:“南爹爹…….”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南娭毑也流泪,轻声叫南爹爹: “庆南,祥红来看你了,多懂事的伢子,不枉你平时疼他呀。” 祥红这个名字除了在学校,平时很少有人叫,南娭毑这是将我做大人待了。南爹爹的脸侧转过来,无神的眼睛看着我,渐渐的有了光彩,喘息着对我说: “哈巴崽,你南爹爹还没死哩,掉么子耗子尿?” 顿了顿,又说: “听说你这些天在你外婆那里整病,怎么样,你的病整好了么?” 我点头说整好了。 南爹爹才要说什么,张嘴却咳喘起来,南娭毑又揉又拍,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已是半下午了,天幕低垂,刮着北风。房屋里有些阴暗,南娭毑点亮了床头的煤油灯,橘黄的光影浸漫着房间,快到队上散工的时候了,大家都是靠工分吃饭,南爹爹不让儿女守在床边,都被他骂出去上工了。南娭毑说: “祥红伢子,你就陪一下你南爹爹,我去做饭,你叔他们快要收工回来了,不然进屋莫饭吃。”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应了下来。南娭毑掖了掖床上的被子,出了里屋到灶屋里去了,隐约能听到舀水动锅的声音。 这时南爹爹双眼紧紧的盯着我,我凑到床头问道: “南爹爹,您哪里痛么?” 南爹爹说:“不痛,你扶我一下,我坐起来。咳,红伢子呀,幸亏你今日回来了,要不然过二天你回来也莫用了……咳……咳……趁我现在还讲得出话,我有事和你说.” 我没问他有什么事,扶着他慢慢的坐了起来,用枕头垫着让他靠着床档头,又把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南爹爹说: “猴子,我们爷孙俩投缘,可惜爹爹要死哩,看不到你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南爹爹你不会死,打了针吃了药病就会好的。医生不是天天来了吗?.” 南爹爹说:“哈巴伢子,我的病哪里是赤脚医生能看好的?唉……我和你讲呀,人都会死的,早晚的事,死就死吧,也没什么可怕的。别哭,我们爷孙俩有缘,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东西?交给我?”我迷惑。 南爹爹慈祥的笑了笑,“悉悉率率”的从床里的枕头下摸出一块穿着红丝绳的玉佩和一本用油纸包着的小册子,递给我说: “这是当年我师傅留给我的,我现在传给你,本子里记了些术法丹方,有化骨水、止血符和一些草药用方,都是救急救难、积德行善的法门,我都试过,很灵验的。还有些东西师父当年莫交待,不清不楚,我又看不懂,唉,原本是想传给你叔,他们说是封建迷信骗人的,不肯学,我现在都传给你。本来是想等你长大一些时才教你的,可我现如今……唉,罢了,以后看你自己的机缘和造化吧……” 什么?传我法术?有杨师公那样的法术么?我的小脑袋晕了。 南爹爹在村里也算是个有本领的人,除了杀猪做厨,据说也多少也懂些术法,只是很少现面,更不能和杨师公比,人家那可是专业。可惜杨师公死了,那一身的本事失了传。不过据说他那本事也不能学,学了会像他一样生不出儿子,要绝后。 “我要传给你的都在这本书里,其它有些东西一时我没法教,就算了吧,你命中注定和这些东西有缘,日后的造化很大……你记住,按书上说的一项一项的开始练,练七七四十九天,早上起床后和夜里上床前各一次,不要出声,存想我的样子,心里黙念,手指虚划就行,要避了外人,心诚无杂念,四十九日后已算小成,以后每月逢初一、十五两日须得早晚练习,不可间断,另外要记住,日后你在施用时画符和念咒语一定要同时完成……” 说了这许多话,南爹爹仿佛比挑二百斤重担还辛苦,灰黑的脸上有汗水流下,他喘息着闭上了眼睛。 自从被杨师公施术后,我的胆子大了许多,但此刻我还是生了恐惧,生怕他就此死去,我转头看向门口,希望南娭毑进来 。南娭毑没进来,油灯的亮光把我瘦小的身影映在门边的土墙上,摇摇晃晃的,一只灰黑色的猫从门口进来,嗖的一下窜到挨着床头的窗台上,弓背翘尾,泛着黄光的眼睛里,眼仁只剩一条线,先看看我,再盯着南爹爹,“喵呜”的叫了一声。 我倏的一下觉得浑身发麻,头皮发炸,转身就想往门口跑。 就在这时,南爹爹说话了:“别怕猴子。没事的。” 我转过身,南爹爹看着我道:“你把这只死野猫赶出去。这个畜牲讨厌得很,既然时辰还不到,催死的催??吓着我孙儿,看我不剥你的皮?” 这一刻他眼中露出凶光,和那只猫死死的对视着。我看见门角有根棍子,要去拿,才启步,那只猫又是“猫呜”的一声叫,嗖的一下从破损的牛皮窗户纸中窜了出去。 南爹爹肯定是看到了我恐惧害怕的表情,他霎时放松下来,眼睛柔和的看着我,一如平时。我心中一暖,也不觉害怕了。 南爹爹接着对我说: “这块玉佩和本子你记得要好好保管。我现在还有件大事要托付你,你听我说。爹爹我自十六岁起杀猪宰牛做了屠户,四十多年了,死在我手里的畜牲无数。虽说我杀的都是畜牲,依然是杀孽深重,尤其是这一次,大意呀,想不到杨尚斌的阳兆落在我身上……,唉……?不说了,这是劫数,也是我命该如此,这一次大意走了眼……我知道这畜牲积怨很深,想纠缠我不让我好好的去阴曹地府......这样生不生死不死的拖着很痛苦。你南娭毑娘崽们经不起,这个家也经不起拖。思来想去只能早做了断……到了那边再和它们算账。” 南爹爹喘息着,似乎还流下了眼泪。我听得懵懵懂懂不太明白,只知晓他很难过。 我抓着他伸在被子外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哭着想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反反复复只是说你不死,我不让你死……他抬手擦了擦我腮边的泪水,又象往日那般摸了摸我的头顶,慈祥的说道: “你今年有十岁了吧?” 我点点头,他又道:“你实在太小,本不该和你说这些,也不想让你去做什么,但没办法,这事他们不信,也不会做。我刚刚把这些东西送给你,你也算是我的徒子徒孙了,这事也就只有你去做了。你放心,这事过了我也就彻底解脱了,病也自然就好了,你不是想要我的病好么?” 我心中嘀咕南爹爹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可听他说能治病、对他有好处,心里当然乐意高兴。只听他接着说道: “这几天我的病会加重,到时候恐怕连话也讲不出来了。你记着,等会你走时将篮子里那把杀猪刀也拿走……”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床尾那头的窗户,我看到那个熟悉的小竹篮挂在墙上的铁钩上,我知道里面有一把木柄上雕了花纹又尖又快的杀猪刀,他平时是坚决不让我们这样的小屁股碰的。 “那把刀也是我师傅传给我的,有年头了,是个老物件。现在也送给你了。这刀能辟邪镇怪,你拿回家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平时可千万不要拿出来玩耍,万一伤了自己或别人都不得了,知哓么?” 我点头应允,南爹爹又接着说:“我师父死了几十年了,但我有个师兄比我大十岁,本事大得很,十年前我还见过他一次,现在应该还健在,他住在雷公山枞树岭,叫黄芝祥。过几年你长大了可去找他,带上这块玉佩和杀猪刀。如果他还健在?见到这二样东西会知道你是我的门人。你把和我的关系告诉他,实话实说,他也许会教你一些别的本领……,” “另外,明晚或后晚,你记着,只要是我吐血后不能动、说不出话了,你就从家里拿一个洗脸木盆,里面装一碗清水,带上那把杀猪刀,到村头那个晒谷坪上,将木盆放在地上,用刀尖在地上刺一下,然后拿起来,对着我家的方向刺一刀。记住,只刺一刀,然后将刀放在木盆里,过几分钟你就收了回家睡觉,什么都不要管。你记住:这件事关系到我的病能不能彻底的好,你可记得牢靠么?” 听他颠三倒四的说了这许多话,我不太明白做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是否有用。但我不想南爹爹失望,冲他点点头说: “记是记住了,可我……怕、怕黑,晚上一个人不敢出门呀……” 南爹爹说:“哈巴崽,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么?我那把杀猪刀能辟邪镇怪,你只要带它在身边,走遍天下都不怕,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得躲着你走。” 我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应承了一定照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九章 血冰 从南爹爹家出来时天已擦黑。我兜里装着玉佩和那个油纸包着的本子,腰里别着那把杀猪刀。回家后趁父母不注意将玉佩、本子和杀猪刀藏在床头垫的稻草底下,晚上睡觉能枕着它。 那一晚北风呼呼地刮了一夜,晚饭后我早早的上了床,翻来复去的在床上炒豆子,怎么也睡不着,下午在南爹爹家发生的事情放电影般的在脑子里回放。 我已经是四年级的小学生了,在这个政治挂帅,白卷英雄张铁生(注)走红的年代,学校里是玩闹般的上课。批林批孔、斗私批修、破除封建迷信、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运动一个接着—个,让我有着当时的是非观。经过上次的恐怖事件,见识过杨师公的神奇本领后,原先的观念已被颠覆,想到自己将来有可能像杨师公南爹爹一样的有本事,我的小脑瓜分外的兴奋。 只是后面南爹爹交待给我的事却是不太明白,那样真的能帮他治病?这事有些神秘。想到他连平常摸都不让人摸的宝贝杀猪刀都送了给我,想必不是开玩笑的,到时照做就好了,管那么多干哪样? 第二天早饭后天上飘起了雪花,下午放学时地上的积雪已有一寸多厚了。雪还没停,正越下越大,漫天飞舞,弥漫四处,天空大地一片白。这是一年里我们小屁股们最兴奋的时刻之一,打雪仗、堆雪人,一大帮子玩得忘乎所以不亦乐乎。 回家时天已黑了,因为下雪天却很亮,比有月亮的晚上还亮些,漫天的飞雪飘飘洒洒,有些迷眼,看不清而矣。 我一进家门肚子就咕咕的响了,叫着要吃饭。姐姐晓玲说父亲在南爹爹家里,听说是南爹爹病情加重,又吐了好多的血,快不行了。母亲做好饭菜去叫父亲了,正等他们回来吃饭。我听着一楞神,猛然想起南爹爹昨天的嘱咐,放下书包拔腿就往外面跑。姐姐追出来问去哪里?我头也不回,边跑边说: “我去叫他们快点回来吃饭。” 气喘吁吁的跑到到南爹爹门口,父亲和母亲刚从屋里出来。我听到屋里有嘤嘤的哭声。父亲迎面看见我,恶声斥责道:“黑灯瞎火的这时还到处野,是不是皮痒了?”我嗫声嘀咕:“这时候了您们还不回家,我们早就饿扁了,我来叫您和娘回家吃饭的。” 父亲不再说话,抬腿往前就走,母亲牵了我的手跟在后面。快要下院子台阶的时候,我顿住脚步,仰头对母亲说:“娘,我想去看一下南爹爹。” 母亲停下了脚步,父亲明显是听到了我说的话,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母亲柔声道: “你昨天不是来看了么?” “你怎么晓得的?” 我惊讶,这事我就没对人说过呀。 母亲说:“刚刚你南娭毑跟我讲的。说你昨天和你南爹爹说了半天的话,你南爹爹晚上还在夸你是个懂事的乖崽哩!” 父亲轻声的对母亲道:“红伢仔想看就看一眼吧,这么些年可没少吃人家的东西,好多人对亲孙子也没这样好过哩……” 母亲迟疑了一下,说:“现如今他说不出话,也动不了,眼睛却睁得溜圆,样子怪瘆人的,又是夜里了,我怕吓到我伢仔。” 上次的事对母亲影响很大,如今她很迷信。 父亲顿了顿对我说:“那就先回去吃饭,明日白天我带你过来再看看吧.” 我答应一声,没再坚持。我没想到就这一放弃,让我愧疚遗憾了终生。 感觉确实很饿了,晚饭却吃得没一点滋味,脑子里响着南爹爹昨日的一再叮嘱。我想着要不要按他的吩咐去做,又怎样去做。 现如今虽然说破除了封建迷信,农村里私底下神神鬼鬼的传说却不少,一般来说细伢仔小屁股晚上是被大人们禁止出门的。尤其是我,抓住了肯定屁股开花。 村口那个晒谷坪离我家并不远,大概二百米的样子。夏日里每到夜里,坪里就会坐满纳凉的人,生产队开会记工分都会搬到那里。那里更是我们这些细伢仔玩乐的天堂。斗鸡、打叭、滚玻珠、捉迷藏,不尽兴不回家。可现在是大雪纷飞的冬天,白天都很少有人去玩,更何况夜晚? 就这样出去,大人铁定不肯,姐妹看见了也会告状,得等他们都睡觉了才能偷偷的溜出去。无论如何都得去,不然对不起南爹爹。 那时候农村里还不知道电视为何物,晚上没娱乐,只有早早上床睡觉。尤其是冬天,大家就睡得更早,八点左右大多都上了床,九、十点的时候村里一般就见不到亮光了。 洗脸洗脚磨磨蹭蹭地拖在最后,等倒了水关门的时候已听到了父亲的呼噜声,姐妹们也睡着了。我从枕头底下的稻草里摸出那把杀猪刀,鼓足勇气,轻手轻脚的出了半掩的房门,端了早已准备好了的木脸盆,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向晒谷坪。 这时我发觉雪停了,天空灰沉沉的分不出色彩,整个村子连同远近的山林都是银装素裹。村子里静悄悄的,天地间一片寂廖。 到了晒谷坪,按照南爹爹的吩咐把盆子放在坪地中间,抬头看了看南爹爹家的方向,有一丝橘黄的光影透出,估计是他房里点着的灯放在窗台上,想必是他的儿女们还在他床边守着没睡觉,所以灯才亮着。 黙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能帮到南爹爹,能让他的病很快的转好,我很是兴奋。那时确实太小太傻,根本想不到他的用意和后果。现在回想起来,也说不清对错。 下雪的夜里毕竟很冷,我往冰凉的手里哈了几口气,弓着身子,右手的杀猪刀往木盆旁的地上扎了一下,我记得南爹爹杀猪时曾有过这样的动作,然后直起腰,右手的刀子遥遥的对着南爹爹家那团灯光刺去,我看到那团灯影似乎灭了。 我收回刀子,将它斜放木盆里。木盆里本来是倒了一碗清水的,浅浅的才盖住盆底,能看清盆底木板拼接的直纹。这时候我却发现盆里的不再是清水,而是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是红冰,在雪光的映照下,我看到冰的颜色是红色,猪血一样的红。在白雪的衬映下,分外的刺目。 我大吃一惊,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抓过杀猪刀,木脸盆也不要了,撒腿就往家里跑。刚到家门,就听得孟繁茂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喊在南爹爹的禾堂边响起: “大家快起来呀,我家爷老子(父亲)去了,拜托大家快点来帮忙….…” 接着有嚎啕的哭声传来,村子里的狗此起彼伏的狂吠起来。才摸进我的小住房,就听到隔壁房里父亲起床悉悉率率穿衣的响声。 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鞭炮声在夜空中炸响,这是南爹爹的家人在送他上路了。 南爹爹死了,真的死了,就这样死了……我和衣钻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恐惧和悲伤令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天快亮时我做了个梦,梦见南爹爹。他象生前未病时一样红光满面,用捅条挑着那个小竹篮,急匆匆向往村口走,我追过去问他去哪里?南爹爹挥手要我回家,说有人请他去城里杀猪做厨摆大席,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没回答,摆摆手就在村口消失不见了。我一下惊醒过来,小心脏嘭嘭跳得要出来一样。 据说人死后是有煞气的。有人死了,旁人不觉得怎么害怕,那是亡者怨气少,煞气轻,而有些人死后却让整个村子的人都觉得很恐怖,那就是煞气重,说是亡者怨气重,死得不甘,纠缠阳间不肯离去的缘故。 南爹爹才五十多岁,死得不甘不愿,煞气特别重。好长时间村子里的大人们夜里都不敢单独出门。奇怪的是我却并不害怕。 天亮后父亲回家烧水洗脸,发现脸盆不见了。我一声不吭。妹妹晓静说肯定是被贼偷走了,姐姐驳斥说那有那么没出息的贼,连破脸盆也偷?父亲斥责我,说昨晚我睡在最后,连房门都忘了关。 姐姐去井边挑水路过晒谷坪,发现了家里的木脸盆,顺手捡了回来。我接过来一看,里面确实结冰了。可根本不是昨晚看见象猪血一样的红冰。我问姐姐在哪里捡的脸盆,姐姐说在晒谷坪中间。我又问她有没有看到脸盆里结了红色的冰。姐姐骂我有病。 肯定是夜里自己看花眼了,真是自己吓自己,我长吁了一口气。 这事后来我想了又想,当时虽然是夜里,雪是白的,冰是红的,分外的刺目,怎么就会看花了眼呢?至今我还糊涂着。 注:白卷英雄张铁生是文革后期的著名人物,他于1973年参加高考,理化考试时因不会做题交了白卷?,同时他在试卷后面写上《给尊敬领导的一封信》,被当时的辽宁省委书记毛远新获知后改变命运,《辽宁日报》发文《一份发人深思的答卷》,被《人民日报》全文转发并加了编者按。从此他一步青云,成为”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典型代表?,曾当选1975年第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得到江青和***接见,后曾担任铁岭农学院党委副书记。1976年”四人帮”垮台后,张铁生被捕判刑,1991年出狱。有兴趣的朋友可百度了解当年真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十章 聪明的乌鸦 杏花村(那时叫大队)围绕在曾家冲水库尾部。从村口到水库大坝有十几里路。水库是五八年动工修建的,六零年完工,六一年开始蓄水并投放了大量鱼苗。现今十多年了从未放水捕鱼。春夏时节,经常可以看见一大群一大群的鱼儿在水里追逐戏嬉。 不知自什么时候起,有人开始用雷管去炸鱼,常常收获巨大,炸出来的鱼最大的重达三十多斤。 水库是国家的,炸鱼当然会犯法,只能是偷偷摸摸的干。水库指挥部有专人巡守,抓住了可是要判刑坐牢的。 记得七六年农历五月初二是外婆的六十大寿。父亲请假回来陪外婆做寿过生日。 既然回来了,当然要在家过了端午节才回矿里上班,初三那天,父亲去水库钓鱼,傍晚时带回来一条大鲢鱼,差不多有一米长。说是有人在大湾那边炸鱼,这条鱼被炸晕了,不知如何就挣扎着游到他钓鱼的地方。被他抓了藏在柴草蓬里,这时才拿回来的。 母亲有些害怕,担心有人告发,被水库巡视员抓去。父亲不屑地道:“说你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钓鱼指挥部又不是莫看见,几时管过问过?那帮炸鱼的在河对面,水库的人去追时还问过我,你这怕什么?“ 母亲这下放了心,喜滋滋的将鱼过了称,十五斤欠二两,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砍下腰身魚肉薰干做腊鱼,鱼头鱼尾加鱼泡内脏煮了一大锅,一家人吃得不亦乐乎。不料乐极生悲,姐姐晓玲很不幸的被魚刺卡住了喉咙,怎么也下不去。她又急又痛,眼泪洗花了脸。母亲急得不行,问父亲说怎么办,父亲苦着张脸说: “能么子办?南叔死了,没听说村里还有哪个会化鱼刺的,今晚先忍着,明早坐船出去,到卫生院去看看呗。医生应该有办法弄的。” 其实我早想说话,犹犹豫豫的几次忍住了,我不知道南爹爹传我的术法到底会不会灵验,心里没底。既然父亲这样说了,那就豁出去试试吧。 “要不让我来试试吧!” 还没等父母俩反应过来,我接着又说: “南爹爹教过我化骨水。” 父母明显楞住了,连哭着的姐姐都满眼惊讶。 “既然是你南爹爹教的,那肯定行,那年你爷(注:爸,读牙音)也是被鱼刺卡着,你南爹爹一碗水就化下去了,你怎不早说?快点!看把你姐痛的,快点帮你姐化了!”母亲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催促。 此时距孟庆南去世己半年了。 南爹爹传给我的那个油纸包里是一本发黄的小册子,比小字作业本还小。有些厚,线装的,从后往前翻,里面有竖列的繁体字。手写的毛笔字,漂亮的正楷,配上一些奇怪的图形。趁着那几天村子里在为孟庆南办丧事,父母都在帮忙没人注意我。我逃了一天学,躲在大队部的仓屋后面对着那本破旧的新华字典,将那些不认识的字和繁体字大致翻拼了出来,终于知道了这本小册子里的内容。 书里大多是一些咒语和符箓以及使用方法。其中有化骨水、止血、止痛、收惊、捉胎等民间常用的小术法。中间部分是一些治病的秘方偏方,其中还附有几个做莱的食谱配方。但这些只是小册子的前半部分,奇怪的是后半部分。那上面写着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古文字,斜斜的有点象篆书,但又不是,我对着字典翻来覆去的对照,全都对不上,翻了半天还是一个都不认识。 我没了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那些术法。我相信南爹爹,按他的吩咐背熟了口诀,记住了符咒,然后按要求修炼。 现如今我已然是烂熟于胸,心痒痒的巴不得有机会显露一下,或者说是想验证一番,看是否灵验有效。 我当即平抑一下心情,取了一只干净饭碗,舀了半碗多清水,面对东方,双眼微闭,努力存想着南爹爹的模样,左手端碗,右手食、中两指伸直握成剑指,对着水面划了个“井”字外加三圈卷尾加三点,边划边念咒语: “抬头望青天,师傅在身边,二眼望青天,师傅在眼前……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然后递给姐姐让她一口气喝完。 后来姐姐跟我说,本来她当时并不怎么相信。想不到还真灵,喝完水不到二分钟鱼刺就下去了。姐姐追问我什么时候跟南爹爹学的,还有没有学过别的法术?我给了个白眼,煞有介事地教训她: “吃咸饭操淡心,这是你一个妹子家问的么?” 姐姐气得追了我半里路。 倒是父母没事一样的淡然处之,也许是觉得南爹爹对我那么好,教我这些东西也在意料之中。 端午后的星期天,我和胡汉三、.黄世仁、周扒皮、座山雕五个人相约去后山砍柴。 我少时干得最多的活就是砍柴。扯猪草一般都是姐姐和妹妹的事。 ”四属户“家庭比较特殊。主要劳力的父亲在矿里上班拿工资,母亲带着我们姊弟三个在农村,实际上极不方便。每年父亲都要拿钱交给队里,我们几个人才能分得到口粮。偏偏母亲很要强,里里外外都要争,她在队上出工挣工分,家里那些喂鸡打狗的杂事都是姐姐带着我们做。 只要不是雨雪天,下午放学回来都要上山砍一担柴,整个寒暑假成天都是砍柴。不知道那时候家里面怎的那么能烧,煮饭烧水煮猪潲而矣,稍微偷一下懒,再赶上下个十天半个月的雨,家里就得现砍现烧一一烧湿柴,湿柴烟重,烧窑一样的青烟滚滚,薰得灶旁站不住人。母亲就会大骂我耍懒,弄不好还得吃竹笋(用楠竹枝条打屁股)。 砍柴自有我们的乐趣,习惯了倒也不觉苦,各种比赛,比唱歌说笑话、比谁尿得最高最远、比谁砍的柴最多、比谁爬树最高更大胆、至于掏鸟窝捅蜂窝更是不在话下。尤其是春秋两季的山上,野果野菜更是让人惊喜连连、大饱口福而心花怒放。 其实我们几个经常混在一起,还有一个秘密,就是能在山上躲起来打扑克,或者打”跑胡子“。但这些东西只有我有,我有一副扑克牌,一副字牌,都是我在父亲矿上拿回来的,是与父亲打牌的叔叔给我的旧货。除了牌,我还有一付军棋和一付象棋,这可是我在矿上时问父亲要钱买的。 大家伙爱跟我走,喜欢和我一起玩耍,除了爱听我说白话讲故事,其实与我的这些东西也有很大关系。要知晓,就当时,同时拥有如此多娱乐工具的整个村子也仅我一人而矣。 那天我们决定到后山松树林里砍松枝。松枝干了旺火又耐烧,是最好的柴火。 到了目的地,先来了个喷“水枪”。黄世仁憋了一大泡“牛尿”,撒得最高最远最久,嘲笑我们一个个不象男人。几个人一番打闹嬉笑。坐着歇口气,座山雕提出先打几盘扑克,我说没带扑克牌,几个人有些失望。胡汉三说罚我讲个白话(讲故事)。我说最近没看新书,没新故事讲,提议唱歌,然后就唱歌。唱电影“闪闪的红星”的那首“小小竹排江中游”。我们五人齐声合唱: “小小竹排江中游, 巍巍青山两岸走, 雄鹰展翅飞, 哪怕风雨骤, 革命重担挑肩上, 前赴后继跟党走.…… 砸碎万恶的旧世界, 万里江山披锦绣……” 我除了爱看书和讲白话(讲故事),就是喜欢唱歌。有事没事的乱吼,村里村外不时有我的歌声飘起,唱得好不好我自己不知道,反正大家都挺乐意听我唱。学校里没有音乐老师,上音乐课时老师一般都要我领唱。连带着影响了他们几个,有事没事也跟着我乱吼。 胡汉三和我一样也喜欢唱歌,唱得还算好听,黄世仁则嗓门最大,几个人嗓门一开,立时群山回响、鬼哭狼嚎。 恰此时,背后的树林里飞出一大群的山雀,叽叽喳喳的躲进了侧旁的竹林,许是正在歇息,被我们惊着了。几只乌鸦,在我们的头顶“哇、哇”叫着绕了一圈。 黄世仁顺手捡了颗小石子向上甩去。他的力气大,石子甩得远,乌鸦飞得不是很高,似乎打中了一只,翅膀扑闪着,掉了几片黑羽,然后几只乌鸦一起飞向山腰那棵大樟树,凄厉的叫声令人浑身的不舒服。 乌鸦是不祥鸟。也许是老“哇哇哇”的鸣叫,我们这里人叫它”老哇”。老人们说:“老哇叫、灾祸到”。 乌鸦和“哭鸟”一样是令人讨厌的“祸殃鸟”。 一曲唱完,大家没了兴致,还是“劳动的干活”吧。早点回去,吃了午饭休息时还可去我家里下棋打扑克的玩上一阵。 经“研究”决定:五个人分开,一人只准爬一棵树,砍掉下面二圈枝桠,(留着上面,让树长得更大更高,这相当于给树修枝)然后拉过近旁的树枝象猿猴一般腾挪到另一棵树上,砍了枝桠,再腾转到另一棵树上。如此这般,总之中间不能下树,最后看谁腾转的树最少就算输。输了的人得从家里偷吃的出来请客。 当黄世仁转到第四棵树上,正得意忘形在树上吼叫,忽然叫了一声“哎哟”。接着是枝桠断裂声,然后“喇啦、呯”的一串响。他从二丈多高的树上连着折断的松枝掉了下去,再后来就听到他在哭叫。 我们几个吓坏了。扔掉手中的柴刀,“吱溜“”吱溜”的从树上溜下来,飞快的赶到他身边,查看他摔得重不重,伤到了哪里? 我离得稍远,赶过去时,不由大吃一惊,和刘得勇、曾三红、周小军他们一样脸色煞白。 黄世仁的两颊都有点肿,左眼皮也红肿着,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线。几线血迹蚯蚓般趴在他的脸上,脚下的落叶柴草上染了不少血,地上也有。 我们手忙脚乱的将他从那蓬压倒的藤蔓上扶起来。藤蔓下是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面覆看一层青苔,坐在石块上,黄世仁还在大哭。边哭边叫 “呜呜,我的脚、呜、我的脚断了……呜呜。” 我不管他叫疼,用柴刀割开他那破了洞的裤腿,只见左小腿外侧上方伤口外翻张开,象个婴儿嘴巴,正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必须先止血,不然血流光了会死人的,这道理我明白。 管不了那么多了。让他们几个扶好黄世仁。我微闭双眼,存想南爹爹的样子,蹲下来左手卡着他伤口上方的皮肉,右手剑指虚空指着伤口,快速画了个“封”字加三圈再带卷尾三小圈向右上收笔,嘴里同时念动咒语: “手持金刀倒骑牛,斩断黄河水不流,左脚拨砂来塞海,右脚拨砂塞海门,塞断黄河长江水,塞断红门血不流,雪山童子来,雪山童子到,雪山童子止,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然后我站起来,右脚重重一顿,顺手从身旁的小樟树上摘了一片嫩叶贴在他的伤口上,然后对他说: “好了!别哭了。” 血果然被止住了。树叶四周除了有少量的血水渗出,再也没有血往下流。小伙伴目瞪口呆,满脸惊疑地看着我。黄世仁连哭都忘记了,这时我问他到底是什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摔了下来? 黄世?仁嘟囔着骂道:“我日它娘的死老哇,往我头上扔了个蜂窝,蜂一蜇我慌了,不知怎么树技就断了,摔了下来。好在下面这一蓬黄藤,不然肯定死了……” “么事?老哇对你扔蜂窝?”胡汉三刘得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看见老哇从我头上飞过去,然后有个东西掉我头上,我伸手一摸,是个小蜂窝,几只黄脚蜂在我头上脸上乱蜇……哎哟疼死我了……” 我们又好气又好笑。周扒皮说:“老哇莫非是成精了?你才打了它,它就来报仇?这,这肯定是成精了。” 说着满脸惊恐的抬头往上看,果然有三只乌鸦还在头顶盘旋,并发出哇哇的叫声。 尽管是大白天,斜挂在东边天上的太阳正慢慢爬上中天,但山上林深树密的,树的技叶和缠绕的藤蔓遮挡住了阳光,地面上只漏进些斑驳的光点,加之乌鸦那瘆人的叫声,让我们的感觉很是阴森。 几个人连忙检查了黄世仁身上别的地方,脑袋左边有二个已经止血的伤口,其它只是一些刮擦的皮外伤,顿时放心不少。真得感谢那一蓬枝繁叶茂、拼命往周边树上缠绕的黄藤,相互纠绞得象一张大网,将那块大石头遮盖在下面,不然真不好想象。 柴是不用砍了,我们七手八脚的将黄世仁扶到座山雕曾三红的背上,急匆匆下山送他回家。 此刻,我对自己充满信心,南爹爹教给我的是真本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十一章 接骨水 我们几个前呼后拥、慌急慌忙的到了黄世仁家,家里没人。他父亲李石头是个石匠,属技术人员,被抽调在公社采石场上班,挣一个半劳力的工分,每天早出晚归的。除了雨雪天,平常白天很少在家。他母亲王伯娘在队上出工,此时才半上午,离收工还有好一会。 我们小心地将他从座山雕背上放下来,让他斜躺在椅子上,然后要周扒皮去叫王伯娘。 不大一会,王伯娘面色寡白、赤脚挽裤、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一见满脸鲜血的儿子,扯开嗓子哭叫道:”仁伢子怎么了?仁伢子我的个崽呀,你这是怎么了?“ ”王伯娘您别哭,喜仁从树上跌下来,不晓得脚断莫断,赶忙送亮伯伯家去吧。“我知晓王伯娘性子有些懦,又没什么主见,连忙提醒她道。 “对,对,还是红伢子灵醒(注:聪明机灵的意思)呀,凡亮哥是水师,赶紧的送他家去。“ 王伯娘拖着哭腔,弯腰要去抱黄世仁,座山雕连忙阻拦道: ”您家黄世仁好重,伯娘你抱不动的,还是我来背吧。“ 几个人将哼哼唧唧的黄世仁架到他背上,又是前呼后拥的往亮水师家奔去。快到门口时,恰好见亮水师从大门出来。 亮水师身材高大,平头方脸,眉浓眼亮,硬朗精神,四十七八了看起来顶多也就四十来岁。他一打眼就知晓是怎么回事,叫我们将人送进他家的左厢房里。 待黄世仁坐好,亮水师用手摸捏了一下他的伤腿,直起腰说: “问题不大,只是小骨头断了。“ 后来我知道黄世仁这是腓骨断了,胫骨没事.对于亮水师来说,这确实只是个小问题。 “要紧么?将来会不会留下残疾?”黄世仁老娘王伯娘在一旁抹着眼泪。 ”什么话?我说问题不大,问题不大还留下残疾?”亮水师有点不悦。 “呀,不是,我不是那意思……“王伯娘尴尬的忘了哭泣。 亮水师摆摆手。一个村子的,他省得这妇人不会说话,没法计较。他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我们几个问道: “怎么搞的,伤成这样?“ “我们在后山砍柴,他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我答道. “他拿石头打老哇,老哇把蜂窝扔他头上,是黄蜂把他从树上蜇下来的.”周扒皮说. ”什么老哇黄蜂的,我看是你们这些个鬼崽子调皮捣蛋自己摔坏的吧?“亮水师严肃的板着脸,明显不相信。 ”是呀,是不是你们谁将我家喜仁推跌弄的?“王伯娘也起了疑心,一双红红的泪眼扫了过来。 这种冤枉谁敢背,忙七嘴八舌的解释清楚。 “你别在这里掉眼泪了,多大个事?一个月,包他活蹦乱跳,你就准备棍子去抽吧。快去打盆水把他脸上的血擦擦。”亮水师对王伯娘说。 王伯娘道:”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么?一个月就行了?” ”我是水师还是你是水师?“对于王伯娘的啰嗦不开窍,亮水师明显的不耐烦了。 亮水师不好说话脾气暴,村里人都知晓。我们几个站在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出。王伯娘一脸尴尬,讪讪的去厨房找盆子打水去了。 “你们几个把他弄到那张躺椅上。“ 亮水师吩咐完我们,径直出了门,一会儿手里拿了二块削好的杉木皮板和纱布进来。这时王伯娘已将黄世仁的花脸擦干净了,只是被黄蜂蜇伤的脸这时已肿得像馒头,挤得左眼完全眯了起来,滑稽得让我差点笑出声来,看来被蜇得着实不轻。 亮水师用水润湿了黄世仁的伤口,轻轻地将那片樟树叶揭了下来。顺口问道:“谁给你止的血?“ 黄世仁道:”噢,是猴子,猴子会念咒,他帮我把血止住了。“ 亮水师回过头看着我道:“是猴子呀?不错,谁教的你?” 这时周扒皮也拉着我的手说:”是呀,猴子你什么时候学会止血了?跟那个学的?“ 大家都看着我,我有些得意,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咧嘴笑了笑道:”是南爹爹教我的,就在去年他生病的时候……” 说话间不由得想起南爹爹,止不住的一阵难过。 亮水师不再说话。他起身出门,从厨房拿了一只花碗,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清水,背朝里在门外站了一小会,他是左手端碗,我依稀见到他右手在碗上划动,似乎在画符,看不见面部,不知嘴巴是否有念咒语。 他进得屋来,叫黄世仁不要动。只见他低头喝了一大口水,”噗”的一声喷洒在黄世仁的伤腿上,蹲下身子,双手在伤处一阵捏摸,稍后又喷了一口水,将碗里剩下的小半碗让黄世仁喝了。尔后,在伤处抹了一层膏药,用杉木皮夹板将他的小腿裹了,用纱布绑了起来。 我终于第一次见识了亮水师的神奇接骨水。 亮水师的接骨水被大家传得很神,无论什么样的骨断筋伤,只要他到场,一碗清水就能治伤,而且,不管怎么揉捏摆弄患者都不会疼痛。 一碗普通的清水在他手里为何会如此的神奇?直到若干年后我见到书上说: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我恍然大悟:生命的三要素是阳光、水和空气,阳光有形无质,空气无形无质,只有水才有形有质,它本身就有生命孕育其中。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奇妙,我们的祖先就是有那样的神奇,他们发现了宇宙中的神秘力量,并以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段,开发和利用它们为人类服务,让这个世界充满了神秘和神奇。 前后不过几分钟就弄妥了,亮水师站起来,打开靠墙的大木柜,分别从几个屉子里抓了些中药包了,交给王伯娘,吩咐了煎药和忌口等注意事项,未了说: “没事了,背回去吧,十天后松夹就可下地走动,一个月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王伯娘搓着手连声道谢:”辛苦你了曾叔,多少钱?“ 亮水师摆摆手道:”一点小伤,什么钱不钱的,等你家石头回来陪我喝二杯就行了,快走吧,回去弄点奶水先帮他消了脸上的肿吧。“ 王伯娘满脸堆笑:”那太麻烦你了,晚上我烧几个菜,等石头回来喊你喝酒……“ 亮水师呵呵一笑:”不急,我还有事,等有空再说吧,走时把门带上。“ 说完出门走了,也不管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我估计他又是往大队的代销店去了。 小心地将黄世仁扶到曾三红背上,我们几个人出了门往他家里走。 黄世仁的伤现在不碍事了,王伯娘放下了提着的心。她要我们先帮忙送黄世仁回家,她得去村里找那几个带崽婆讨些奶水,好涂在黄世仁脸上消肿止痛。 奶水确实能消除黄蜂蜇伤的肿痛,我们这些经常满山乱窜的人,那年夏秋天里没被山上的野蜂蜇伤过?每次都是用奶水治愈的。 王伯娘离开后,我们几个踢踢踏踏的往家走。 曾三红说:“狗日的黄世仁,死沉死沉的,弄得老子一身臭汗,下次你得请客,先想好了拿什么请我们。” 黄世仁道:“你座山雕快别掀起屎来臭,那次你偷看小兰和她姐姐洗澡,害得老子背个冤枉,替你挨了顿打,你可是说好了请客的,到现在连个屁都没有……哎哟哟,你干嘛?“ 曾三红气急败坏地道:“你再放屁我就把你丢地上了”我们几个哈哈大笑。 这是我们几个的秘密,最大的座山雕曾三红已满了十三岁,我最小也有十一岁了,整天听大人们荤话连天的嬉笑打闹,让懵懵懂懂的我们对男女之事充满好奇。偷看女人洗澡的事偶有发生,当然是偷偷摸摸的不能被人发现,不然是很丢脸的。偏偏那次被发现了,她们追出来,座三雕逃了,却被正好路过的黄世仁撞上。不由分说,告到家里,被他石匠老子抽了一顿,差点屁股开花,可他硬是没有供出来座山雕。 刘得勇怕二人吵起来,叉开话题道:“狗日的黄世仁你这下可享福了,不用砍柴,不用上学,整天躺在床上,还好吃好喝有人招呼,唉!我们还得每天上学砍柴,弄不好还得挨打挨骂,真是命苦啊……“ 胡汉三刘得勇的老子刘老满脾气暴,胡汉三调皮可没少挨揍。周扒皮打趣道:“那你找个地方跳下去,弄个断脚断手,包你也一样可以好吃好喝,不用上学砍柴。“ 胡汉三佯怒道:“你才断脚断手呢。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弄断?“ 打闹间已到了黄世仁家门口,周扒皮问黄世仁道:”黄世仁,刚刚亮叔给你退水疼么?” 我们这里把伤科正骨叫退水,正骨医生叫水师。 黄世仁道:“不疼,一点也不疼,凉凉的很舒服。“ 胡汉三瞟了一眼周扒皮,不屑地说:“亏你问得出,亮叔是谁?他退水会痛么?“ 是呀,亮叔是谁?他可是鼎鼎大名的水师,是我们杏花村的传奇人物。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来找他治伤,好多城里大医院治不好的人都来找他。偶尔也有城里干部开车到村口接他进城。而且他曾经是一位上过战场的英雄,现在还是一名不用上班的公安干部,是我们这帮小屁孩崇拜的偶像。他的本事岂用怀疑? 这时从村口的大路上过来了几个人。前面一个男人,中间两人抬着一把竹制躺椅,椅子上躺着个人,太阳有点大,上面打一把布伞遮着,不知老少,也分不清男女,后面跟着的是个面容姣好衣着整洁的中年女人。几个人脚步匆匆,见了我们几个,走在前前面那个中等身材、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远远的高声问道:”小朋友,亮水师家怎么走?” 不用说是找亮水师治伤退水的。我对胡汉说:”你们送黄世仁进屋,我陪他们去亮伯伯家后就回来。“ 周扒皮想跟我一起去,被胡汉三一把拉住进了大门。我返回大路,带着那几个外乡人往亮水师家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十二章 鱼虾雨 离我们村三十多里有座小山叫姑子山,姑子山上有座姑子庵。传说姑子庵下压着一条修炼的小孽龙,因姑子庵菩萨被砸,失了灵性,压不住如今已经得道长大的孽龙,那孽龙正在饲机而出。 二月惊蛰龙抬头。就在惊蛰后的某一天中午时分,姑子山上空电闪雷鸣,随后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蛰伏上千年的孽龙破庵而出,须臾,一道闪电击中姑子庵,姑子庵应声倒塌,不幸的是,几个正在庵里躲雨的人被掩埋在废墟之中。 就这还不算,伴随看大雨,从天上掉下来一条条的鱼、虾和螃蟹等活物。姑子山及周边一里左右的村子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和举钳横行的螃蟹。人们欣喜若狂,纷纷冲进雨幕里抢捡,家家户户都是用箩筐装……雨停后,远一点村民闻讯而至,在姑子山上还捡了不少…… 据说这是孽龙得道脱身,为感谢姑子山附近的居民千百年来的睦邻相守,特地送给他们的……一时间真真假假、沸沸扬扬,传得是有鼻子有眼的神乎极神。 而这个来寻亮水师治伤的小女孩区美玉,正是那天在姑子庵受的伤。当然,事实和传言往往都是相去甚远的。 其实,当时我并不知晓,那个躺在竹椅上用雨伞遮盖着的,是个叫区美玉的小女孩。有关她的事,我都是后来才知晓的。 那一天是星期天,区美玉在杨家湾外婆家。吃过早饭后,表姐杨小花带着她去姑子山上摘苦菜公(注1)。她头天下午到的外婆家,就是为了去山上摘苦菜公解馋的。同行的还有村里的几个小姐妹。 其时惊蜇早过,离清明节只有几天了,正是仲春时节。前几天一直下雨,连绵的春雨催快了春天的脚步,眼下是岸柳青青,莺飞草长,桃红李白,油菜花香。山上的春笋正破土而出,向阳处的映山红也稀稀拉拉的开始绽放,苦菜公嫩生生绿油油的。小姐妹们一行五六个,提篮背篓,叽叽喳喳的融进了山林的碧绿之中。 山上不单有嫩绿的苦菜公,还有才冒芽尖的刺芯桐(注2)和厥菜,在嘻笑呼喝声中,半个上午才过去,大家伙都已收获满满。此时回家尚早,趁着口干,几个人去姑子庵喝水。 姑子庵侧旁有一眼好山泉,清冽甘甜,且冬温夏冰。姑子山本身不高,凡在附近劳作的人,疲乏时都愿意去喝水歇息解乏。她们几个人喝饱了泉水,嘻嘻哈哈的往庵里走去。反正还早,不如去庵里转转看看。 姑子庵不大,早年间供有玄帝菩萨和观音大士。据说十分灵验,故而香火鼎盛。解放后庵里的二个老尼姑下山还了俗。无人收拾照料,日见颓废。文革时红卫兵们上山砸了供奉的泥塑菩萨后,更显得破败不堪,如今有些土墙已经倒塌,只有青砖到顶的一间主殿和二间偏殿尚还完好,也不能算完好,顶上有些椽木因雨雪淋浸已然腐朽,烂出了好几个看得见蓝天白云的大洞,铺地的青砖上布满青苔,残枝败叶遍地,有不少的野草从砖缝里探出身子,玩强的生长着。让这个少有人至的破庙宇成了山鼠野狐的栖息地,因此就更见荒凉。 乡里的小妹仔本来就性子野,她们一伙又正是十二三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尽管村子里有不少关于姑子庵的神秘传说,但那不就是传说么?眼下青天白日的,又有五六个人结伴在一起,胆气很壮。就有个别胆小的也不好意思提出来。几个人踩着柴草进了大殿。 阴森森的殿堂里散发出一股霉味,神坛上堆积着破碎泥胎菩萨的残片,缺了一条腿的木制的神案靠墙斜歪着。神案前的空地以前是摆放香炉的,如今香炉早已不在,估计是被人搬走卖了废品。地上的砖缝里插着一些已燃过的香烛残余枝条,还有一堆灰黑的纸钱余烬。尽管破旧封建迷信二十多年了,附近还是有一些村民偷偷的上香朝拜。 大殿两边墙上那些神神鬼鬼的壁画已然斑驳,但那些狰狞的头面依稀还在,平白的让人心生恐惧,几个小妹仔的脚步都有些犹豫。 区美玉素来胆大,又是头一次到姑子庵,她饶有兴趣的一幅幅看了过去,等到她收回目光,才发现自己已不在大殿,表姐杨小花她们一个都不见了,而自己却是在阴暗的偏殿之中。 区美玉心中惊诧,一边向正殿走一边高声叫着:“小花姐,小花姐。“ 声音在空旷的殿堂回旋,却是无人应答,大殿也是空无一人。 她抬眼看向外面,本来晴朗的天空此刻阴云密布。山风呼呼的摇摆着树木柴草,似乎马上就有一场大雨,而殿前大坪里也是是空无一人。 一丝恐惧从心底升起。难道她们在另外一间偏殿或者到殿后什么地方去了?亦或是撇下自己下山了?区美玉想。不,这不可能,自己是客,她们不可能那样做,何况还有表姐在一起……对了,她们一定是藏起来想吓自已一跳,说不定就藏在另一间偏殿里正偷偷窃笑哩…… 一道闪电划过,接着滚过一阵嘶哑的雷鸣,豆大的雨点在狂风的吹送下斜斜地抽打下来,外面的树木枝叶乱舞,屋顶的青瓦被砸得叮叮当当的片响。 区美玉缩了缩脖子,退进大殿,稍稍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进另一侧的偏殿,就在此时,一团火球伴随着一声霹雳,狠狠地砸在偏殿的屋顶上,屋顶跨塌的同时,一股焦臭弥漫开来,区美玉看见偏殿的地面也好似裂开了一条大缝,她收脚不及,大叫一声跌倒的那一刻感觉到胸肋一阵剧痛,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而她表姐杨小花她们确实是下山了。就在发现变天之后。她们几个慌慌张张的下了山,奇怪的是当时她们谁也没有发现少了区美玉。雷雨来时她们刚跑到临山脚的林场屋边,进入林场屋里躲雨时还未察觉,直到那一团火球带着响雷砸中姑子庵,杨小花才如梦初醒,发现表妹区丽玉没有跟来,听见守林员杨白皮说姑子庵恐怕被雷电砸塌了吓得哇哇大哭。 杨白皮问清情况后也吓了一跳,赶忙找出斗笠蓑衣穿戴了钻进雨幕,往姑子庵奔去。也就在此时,下得正酣的瓢泼大雨中夹杂着大大小小的鱼虾螃蟹噼里啪啦的落到了地上。 这场暴雨挟裹着狂风下得又急又猛,虽只下了十多分钟,但平地上已有了一指深的积水。一条条白花花的鱼儿均不大,也就二、三指宽,三、四寸到七、八寸长短的样子。而且大多已死,飘浮在积水面上,顺流飘向低洼的山溪山塘和水田之中。 夹杂着鱼虾的大雨只下了一阵,大约也就一分多钟的样子。之后便不再有鱼虾从天而降。躲雨的几个小姑娘惊呆了,片刻之后疯狂的冲进雨幕,抓捡着地上的鱼虾,全然顾不上一个个变成了落汤鸡。 好才雷阵雨下的不久,一会儿后雨势渐弱,慢慢的停住了,杨小花顾不上捡鱼了,湿淋淋的跑回家,待她父亲带人赶到姑子庵时,杨白皮已将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区美玉从破庵里抱了出来。 好才偏殿只是屋顶垮塌,青砖到顶的墙体并未倒塌,地面也未裂缝下陷,区丽玉是被垮塌的椽木压住了胸部和大腿,杨白皮只几下就扒开了薄薄的瓦砾,搬开已断的的椽木,将她抱了出来。 杨小花父亲急了,忙将她抬到区医院,并叫人去三拱桥中学告知妹妹杨满香。区医院检查后做了简单处理,让他们赶紧送县人民医院。区美玉断了腿骨和肋骨,估计头部也受了重创,这伤不是他们这小医院能治的。 在县人民医院,区美玉昏迷了二天二夜才醒过来,她头上并无大创口,内脏也无大碍,只是右胸肋骨断了二条,右大腿骨折,接骨对位后上了夹板,余下就是住院观察和疗养了。 醒过来的区美玉却大不对劲,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糊涂时看着父母满眼陌生,胡言乱语,时儿山时儿水的莫名其妙。说话也是怪腔怪调,晦涩难懂。有一回竟然说自己不叫区美玉,她说自己叫傅善祥,是太平天国天王钦点的女状元。还问现在是谁当皇帝,吓得她母亲杨老师面色发白。 清醒时她却又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医生说可能是脑部受创,再加上惊吓过度,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如果实在不好的话,那就只能送精神病医院去看看了。 好才半个月后区美玉就再未说过胡话,只是她父母感觉到她慢慢的变了,但发现她除了看人时的眼光有些不同外,其余也说不上有什么,只是感觉有些别扭。只不过随着她伤势慢慢转好,这事也就渐渐的淡了。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区美玉在县人民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后便回家疗养,等到去医院松夹时发现腿骨接得不对位,伤腿竟比左腿长了一公分多,而且不能下地,沾地就痛得钻心。县医院说得手术重接,建议去地区医院。地区医院说她这种情况要将伤腿的骨头打折了重接,可医院近来没有这方面的专家,建议送省城大医院,这下子可把她父母的头发都给愁白了。 她父亲区承德是个普通的煤矿工人,母亲杨满香是区中学的老师,家里有年迈的爷爷奶奶要赡养,她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大家子老的老少的少,日子本就不太宽裕。这一下为了给她治伤,用光了家中的那一点积蓄不算,还欠了几笔外债。更何况他们两口子都要上班,哪里还有能力和精力去省城大医院折腾? 后来听人说亮水师退水接骨手法高明神奇,今日特来求医,惟有恳请亮水师援手医治了。 这不,刚进村就遇上了我们一伙,我领着他们往亮水师家走,到大门口时,遇见从地里回来的关伯娘。将人让进去后,关伯娘要我帮忙去叫亮水师,我连忙答应,撒开脚丫子往代销店跑。 注1:苦菜公又叫苦叶菜,野生,味道鲜美。 注2:一种带刺的灌木嫩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十三章 英雄也是凡人 在我的印象里亮水师是我们杏花村最清闲的人,比大队书记刘映国还要清闲。他家是我们杏花村惟一不用出工挣工分的人。邮递员每月会按时将工资汇条送到他家,他只需到镇上邮电所领取就行。连公社书记李显彩都比不上他。 亮水师叫曾凡亮,他家本是村里的功夫世家。他爷爷曾宪春当年是曾氏家族的长老,更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把式(拳师)。 我们这里是山区,时有强人出没,故而民风彪悍。方园几十里分别居住着曾、李、刘、谭、陈五大家族,山水相连,田土相接,难勉有些牵扯不清。少不了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械斗也时有发生。所以每个大家族都有拳师,曾宪春自出道就技惊四座,为曾氏一族的平安立下了汗马功劳,是曾氏一族的功臣。 曾凡亮自幼随爷爷习武,十七岁离家外出闯荡时参加了解放军,经历了渡江战役,后来又参加了”抗美援朝”。一路走来,他由一名普通的少年大头侦察兵,再班长,排长,直到侦察连长。其间荣立三等功、二等功多次。从朝鲜战场回国后不久,他转业进入省城公安局当了一名科长。 1957年,武汉长江大桥胜利通车,京广铁路全线贯通。当时,铁路沿线上活跃着数支”铁道游击队“,他们爬货车偷盗货物,上客运列车盗扒旅客财物,一时十分猖獗,做了几件震动一时的大案。公安部严令沿线各公安机关限期破案,打击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各地公安机关在此后的行动中一举捣毁了多个犯罪团伙,确保了沿线铁道客货列车的安全运行。 但是活跃在南方铁路沿线的一个团伙主要成员却未落网。不久后又死灰复燃,这个团伙组织严密,分工明确,主要成员个个偷技高超。公安机员多次行动均未触及核心,只知道主要头目外号叫”王爷“,据说他偷技出神入化,是南方道上公认的贼王。 省城公安局下决心要摧毁这个犯罪团伙,经研究决定,派曾凡亮伪装成街头流氓,混进偷盗团伙。他历时三年,在取得”王爷“信任,掌握了该团伙主要成员的犯罪证据,最后更是力劝”王爷“自首,一举摧毁了该团伙,破获了一系列的大案。 可惜的是曾凡亮没能参加庆功宴,他在最后的抓捕行动中,被两个负隅顽抗的团伙高手重创头部,重伤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转过来。伤好后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头痛头晕,精神也一度出了问题,不能用脑,更不能受刺激。组织上特批他回老家长休疗养。名副其实的是只拿工资不上班的国家干部。 据说曾凡亮在短时内能取得”王爷“胜任,得益于”王爷“的女儿。当时的他二十多岁,高大英俊,”王爷“的女儿对他一见钟情,”王爷“对他也青眼有加,破例收他做了关门弟子,尽得真传,他的退水(正骨)神技就是”王爷“的真传。但这只是传说,从未得到过他的证实。 曾凡亮他这一回来就再未回省城上班,早些年他每年还去几回省城单位,后来文革爆发,砸烂“公检法“,他就很少再去省城,但每年都有人从城里来看他,或战友、或朋友,还有领导和同事。 曾凡亮回来时并非他独自一人,跟着他从城里回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关玉岚。是不是传说中”王爷“的女儿却无人知晓,也有那不晓事的人好奇的去问过,不过他们决不答理。关玉岚漂亮温柔,端庄大方,和乡邻们相处融洽。 当时组织上考虑到他需要人照顾护理,特批她陪护,起先每月都发了工资,文革时工资被取消,说是要她回单位上班才有工资。尽管如此,她亦然陪在他身边,并未回城。他们有两个女儿,打小就在城里外婆家生活,上学也在城里,寒暑假时才会回来一家人团聚。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日子过得有些拮据了。 曾凡亮战场上出生入死,立过功受过奖,是个英雄人物。算得上是我们杏花村的骄傲。加之他有这一手退水神技,服务于乡梓,名气很大。乡亲们当然不愿意看到他因生计而影响身体,但他们一家人的户口都在城里,不是本村社员,集体的收入他们不能分享。 大队书记刘映国召集全体大队干部,生产队长和全体党员开了个会,破例划给他一小块菜地,让他家种些蔬果什么的自给自足。那个时候割资本主义尾巴,一度村民们连自留地都没有,大队能给他家一块地,在当时是需要承担极大的政治风险的。 有了地后,生活上的难题就少多了。曾凡亮除了去地里转转,闲暇时光他一般都是在大队部看看报纸,然后去代销店,和几个不能出工了的老头老太们聊天扯白。 当我跑去代销店时,隔老远就看见他和陈善仲、曾宪京和曾庆平,四个人坐在店外的青石板上正聊得起劲。而说的正是当年他爷爷擂台上独斗李、刘、谭、陈四大家族拳师的往事。说话的是曾宪京: “我记得那时还是满清,就是宣统皇帝登基那年,我才七、八岁吧,那一天墟场上人山人海,四邻八乡的人都涌去看,擂台摆在谭家院子对面那丘大田里,就是现在的学校那一块,县太爷还派了十几个衙役来压阵。我爹爹带着我在后山那儿占了个位子,离得有些远,只看得到擂台上的人,听不请说话声。 ”上午已时末,打擂比试开始,你爹爹先上的台,第一轮对李家的拳师。李家请来的拳师三十多岁,比你爹爹年轻,据说是新化那边的高手。两人搭上手,只几下就被你爹爹放倒在台上。 ”第二位上去的是刘家的刘启东,就是后来让你爷老子吃了亏的刘彰显刘彰武兄弟的爷老子,两个人在台上来来往往的拼了几十手,刘启东嘴角带血认了输。 ”第三个上去的那个是谭家从东安那边请来的,年纪比你爹爹还大,是个老把式,两人在台上打得难分难解,最后你爹爹抽个空子,拼着挨他一掌,一脚将他踢下擂台,好一会才爬得起来,不过那一掌也伤了你爹爹,当时你爹爹嘴角带血,煞神般的站在擂台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底下看热闹的叫好声震聋耳朵。陈家请来那位自认技不如人,直接认输,连台都没上……“ 这故事我已不是第一次听了,这事是亮水师爷爷曾宪春的巅峰之作。是曾氏家族的骄傲,让曾氏家族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威风乡里,始终压其它家族一头。 直到民国二十四年,刘家的刘彰显、刘彰武兄弟俩登门挑战。其时他爷爷曾宪春已七十出头,正卧病在床,他父亲曾庆武代父出战,被刘氏兄弟以车轮战重伤,调养半年后方能起床,不料仅几个月后内疾复发,竟至不治,延绵二年后英年早逝。那时亮水师还只有几岁。 曾宪春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强撑老病之躯,,带着亮水师姐弟三人闭门谢客,将一身所学尽传亮水师。直到民国三十四年,那一年日本鬼子投降,八十多岁的老人油尽灯枯,驾鹤归西。 当年他父亲曾庆武被刘氏兄弟重伤后,为了治伤,家财费尽。他本来还有个小叔,在长沙念书时据说是参加了什么党,后来当兵参加北伐,从此杳无音信。家里留下了一个小脚媳妇和二个女儿。 老病的曾宪春带着一大家子的孤儿寡母,处在乱世之中,居家本就艰难,更何况他们这样的?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等到他离世时,田地山林等祖业已所剩无几。亮水师十七岁那年,他变卖了最后十几亩山地,将才十六岁的堂妹出嫁了,背着个小包袱离开了杏花村。 至此,往昔也曾算殷实的门庭一败如洗,仅仅保留住了那栋小院子。听老人说,好才是他家败了,不然解放后怎么的也得划个地主富农什么的,虽然他早年参加了革命,又立功受奖当了官,还是免不了会有影响的。 我站在亮水师背后,正自出神。亮水师回头盯了我好几眼,我惊醒过来。赶紧说道:“亮伯伯,有几个外乡人抬了个病人在您家等,关伯娘要您快点回去。“ 亮水师站起来往家走,边走边感慨道:“唉,往事如烟,几十年转眼就过去了,现如今他们的骨头都能打鼓喽。“ 我跟在他屁股后面,盯着他那高大的背影,问道:“亮伯伯,您和老爹爹(老爷爷)比,谁更厉害?“ ”我哪能和他老人家比?差远啰!“亮水师答道。 ”我觉得您比老爹爹还厉害些。“我拍了句马屁,接着我又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道: ”亮伯伯,我也想学武练拳,您能教我打拳么?“ 亮水师”噫“了一声,转头看了我一眼道:“您想学拳?好呀,只要您爷娘舍得,我就教你。你回去问一下你爷娘吧。“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练拳可是很苦的,又苦又累,你能吃苦么?“ 我欣喜若狂,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有胆,竟敢对严肃到难得一笑的亮水师提出要求,而且他还毫不迟疑的就应承了。我当即承诺道: “我能吃苦,只要能跟您学到本事,什么苦我都能吃。“ 亮水师回头看了我一眼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练拳?练拳又为了什么?“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学。“我小脑瓜一时卡了壳。 “最起码别人不敢欺负我……“ 我嗫嚅着补充道。 亮水师嗯了一声道:“还是先问过你家大人再说吧。“ 我连忙应允,跟在他的身后。 平时一脸严肃脾气不好的亮伯伯,今日难得的和蔼可亲,我想跟着去看看他是给谁治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十四章 打折重接 从代销店到亮水师家七弯八拐的,不过只有三四百米,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亮水师家是个老院子,这是他家惟一的祖产。 二进的老院子,不大,进大门是个天井,两边的回廊各连着几间房屋,天井过去是个宽敞的厅堂,左右连着两间厢房。厅堂的后墙有个大神龛,没有神像和祖宗牌位。曾经写着大字贴在上面的红纸已被撕扯掉,估计是文革初撕掉的,留下一道道的痕迹和已褪色的残破纸屑。厅堂的两边堆放着过桶、风车、石磨以及一些不用的桌椅板凳等杂物。 我平时很少有进来他家厅堂的机会,更不会去注意这些布置摆设,这会却是留了意。 我领来的那几个外乡人正坐在厅堂的长凳上,十二三岁、清痩苍白的小女孩区美玉半躺在那张抬来的竹椅里。 我打量着区美玉。她衣着整洁,扎着小辫子,白皙的小圆脸有些瘦,配上精致的五官倒是很标致。远远的她就吸住了我的目光,她似乎有感应,黑亮的大眼睛回视着我。 亮水师走过去,除了那竹椅上的小女孩,其余的四人都站起身来,脸上挂着谦卑的笑。亮水师看了小女孩一眼,询问是什么情况,起先走在前面问路的中年男人连忙回答解说。 他说他叫区承德,女孩区美玉是他女儿,二个多月前被垮塌的屋顶椽条压伤…… 区承德将情况对亮水师细说了,只是未曾提姑子山和鱼虾雨。 亮水师静静听他说完,动手检查伤处。女孩区美玉伤的是膝盖上方的右大腿。同来的中年女人显然是区美玉的母亲杨满香,她上前揭开了盖在女孩腿上的印花单被,露出女孩的一双腿脚。女孩套着一条肥大的军绿色女裤,估计是她妈妈的,她妈妈帮忙将裤腿卷了上去,露出了伤处,亮水师摸摸捏捏后直起腰说道: “你这孩子的腿接歪了,没对位,医院说的没错,是得重做手术,没个百几十块恐怕是不好治呀。“ “百几十块能治好?曾医师您可真是神医呀,请您快帮我女儿治吧,一二百块我就是砸铁卖锅卖房子也会给您凑齐的……“区承德激动得直搓手,杨满香此时已抺开了眼泪。抬区美玉来的两个男人明显的也松了口气。 亮水师斜了他一眼道:“这钱不是我要你的,您得拣药煎汤。这时晓得急了,早干什么去了?早来的话此时已活蹦乱跳的完好如初了。孩子得少受多少苦?” 区承德尴尬的陪笑道:“这不是那时不知晓您老么,我常年不在家,她妈妈女人家又没个主见,当时又急又怕,还是亲戚帮忙送去医院的。唉,谁晓得医院会弄成这样,白花了钱不说,还让我女儿遭罪……“ 亮水师不再理会他,叫关伯娘出来,领杨满香去收拾一下起先给黄世仁治伤的那间屋子,然后准备中饭。区美玉得在他家住些日子,要等好得差不多了才能回家疗养。 ”趁你们几个都在,可以搭把手,先给孩子治伤吧。“亮水师说完进了侧面的房子,出来时手里拿着木板、杉木皮夹板、纱布、绑带等物件。这和给黄世仁治伤时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把中号的铁锤。 他将东西放好,招呼三个男人将区美玉抱在长木凳上坐好,将木板垫在伤腿下面,上下各甪绑带捆住固定,吩咐道: “待会你们三个一人抱看着孩子,一个按住她的腿上部,一个捉住小腿,不能让她动,我得将她的腿打折了重接。“ “啊?……打折了重接“我大吃一惊。看那三个男人,也都是一付吃惊的样子,尤其是区承德,脸都已经发白。区美玉的脸就更白了,满眼都是恐惧,显然这条腿已令她吃足了苦头。 ”怎么?怕了?她这腿被接歪了,不打折重接谁能整好?“亮水师淡淡的道。 “那,那不是很痛么?是不是要打麻药?”区承德问。 “打什么麻药?我这里没那东西。放心吧,在我这里不会让孩子再吃苦的。“ 亮水师说着,走过去摸了摸区美玉的头说:“小妹仔别怕,你这双腿现在一长一短,不整好将来可就成瘸子了,好好的路会走出不平来,那多难看是么?待会伯伯帮你重接,不会痛,你放心,伯伯不会骗你。“ 区美玉咬了咬嘴唇,目光异祥的坚定。她仰着苍白的小脸对亮水师说:”伯伯,你整吧,我不要做瘸子,我不怕痛。“ 声音虽然虚弱,但依旧清脆动听,我看得出她其实还是有些害怕。额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眼泪已到了眼角,只是强忍着没让流下来。 亮水师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转身去厨房端了两端清水出来,背朝厅堂站在天井里,分别在两碗水上虚画了片刻,进到厅堂,将左手一碗递给区美玉让她喝掉,吩咐三人按好她。 区承德抱着女儿的身子,区美玉将头埋在父亲的怀里。当时我倒没太在意,事后回想才记起,那一刻区美玉的头虽然躲在她父亲怀里,眼睛自始至终却一直觑窥着亮水师。她显得异常的平静,没有恐惧,只有忧郁,还有冷漠,刚刚表现出的那种畏惧已然了无踪迹,根本不是一个正在接受治疗的病人该有的表情,倒像是一个历经沧桑、心如止水的旁观者。 那两人按亮水师要求分别按住区美玉的腿。亮水师左手端水,猛喝了一大口,“噗”的一声喷洒在她裸着的大腿上,右手的大铁锤“呼”的一声砸了下去。 我清楚地听到沉闷的“咔嚓“声,显然是骨头已被砸断。 亮水师扔掉铁锤,双手捏住她的大腿,手指一阵拨动,片刻后又喷了二口清水,让那按住腿脚的两人放开手,将固定的绑带松了。然后他眯着眼睛双手轻捏了一会,将一层膏药样的黑糊糊的东西涂在她的腿上,上了杉木皮夹板,用砂布裹缠好,直起身子对区承德说: ”行了,把她抱到屋里床上去,小心点。还有明天你得回镇上,去区医院拣些药来,我这里药不够。“ 直到这时我才从惊震中回过神来,看着正朝厢房屋里走的亮水师的背影,除了崇拜还是崇拜。倒是忘了区美玉那不该有的异样。 这时已到了中午,我该回家了。 吃饭时,我对父母说要拜亮水师为师,跟他学拳。父母对望一眼,有那么一片刻的愣神。 父亲问:“为什么要跟他学拳?“ 母亲接道:“学什么拳?老话说学打惹打,没事学什么拳?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多砍几担柴。“ 我看着母亲,一时间无言以对。 父亲看了母亲—眼对我说:“我倒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想到要拜你亮伯伯为师的?你亮伯伯可从未收徒弟,村里好几个想拜师的,他可是一个都未应承,他会收你为徒?“ 我顿时放下心来,忙将上午发生的事以及亮水师答应我的话说给他们,父亲高兴地说:“好呀,你这身子有些弱,你就跟着亮伯伯好好练,倒不求你将来怎样,最起码别人不敢随便欺负,你自己也可以练出个强健的身子。“ 母亲却有些迟疑,期期艾艾的说:“不是说他的本事有些邪,学了会……影响、没有后代么?“ 父亲对母亲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红伢子只是跟着他学拳,又没学别的,哪有那么邪乎的?你看家里还有些什么,收拾几样出来,晚上我带红伢子去拜师,旧时拜师那可要三牲九礼的,我们也不能空手不是。” 当晚的上弦月很亮,天还没黑就已斜挂在东山顶上。父亲提了个小包,里面有母亲准备的一块腊肉,还有前几天才炸的鲢鱼块,另加二小包点心,。我抱了一只刚进笼的老母鸡,跟着父亲进了亮水师的家门。 亮水师家里正在吃饭。昏黄的煤油灯光下,亮水师关伯娘加上区承德夫妇,四个人围坐在厨房的小饭桌上。关伯娘忙起身招呼,不解的看着我们手里的东西,亮水师明白我们的来意,摆摆手让关伯娘先收到一边,招呼父亲道:“不用弄那一套,等下带回去,来,繁荣你坐过来,玉岚,给繁荣老弟添一付碗筷。“ 父亲忙道:”我们已吃过了。“ 亮水师道:“晓得你们吃过了,这不是有区老弟在这嘛,坐过来喝杯酒。“ 这时那中年男人站了起来,高声叫道:”真是你呀孟繁荣?你家就在这村里?这伢子是你儿子?“ 父亲一愣:”哟,是你?区承德,你怎么在这里?那伤腿的小妹仔是你女儿?红伢子,叫区叔叔。” 我便叫了声:”区叔叔。“ 区叔叔拍了拍我的头笑道:“你这伢子不错,今天还多亏了他陪我们来找曾医师哩。“ 亮水师笑道:“呵,弄了半天你们认识呀!“ 父亲答道:“认识,都在和平煤矿,只是不在一块上班。他在三工区,我在五工区,离得有点远,不常见。“ ”来,坐这儿吧,既然是熟人,更得喝一杯。“不由分说,父亲被拉着坐在桌边,三个人”嗞溜嗞溜“的喝开了。 饭桌上他们几个边喝酒边聊天,亮水师对父亲说,现在是新社会,不兴老旧那一套。不用弄跪拜磕头的那一套拜师仪式,也不用叫师父。而且我现今也不算他的正式弟子,得看我的天赋和悟性如何。还有就是能否吃得了苦,如果不合格,他随时有可能逐我出去不再教我。 多年后我才知道,亮伯伯其实是为了保护我。按照规矩,能得真传继承衣钵的必然是亲近而又信得过的嫡系弟子,而且弟子中也仅只一人能继承衣钵,那种无后的诅咒也只针对衣钵传人,其它人却是无妨。我家三代单传,无后的后果我父母肯定无法接受,我既没拜师,自然不能算是他的弟子,那怕我日后出类拔萃,也不能继承衣钵,当然,重新拜师那又当别论,他这是要让我的父母放心。 亮伯伯未受我的拜师之礼,饭后他将我带进他的卧室开始教我。第一步是桩功,也就是站桩蹲马步。 亮伯伯告诉我,我将随他习练的是罗汉拳,是一位福建泉州南少林寺的游方大和尚传给他爷爷的。这路拳法刚劲威猛,讲究下盘稳固,桩功是基础。要求我早晚练桩得有一小时,等一口气能站桩一小时不动不摇才算桩功小成,之后才会教我拳法套路。 当然站桩也不能蛮站,得掌握技巧,学会呼吸,懂得气息的转换,在练站桩的同时练气,以早日实现力与劲的转换,为日后练拳打下坚实的基础。 在他的小卧室里,亮伯伯将站桩的要点解说了一番,我开始练习,他在一旁纠正姿势动作以及呼吸要领。看起来简简单单的站桩蹲马步,刚开始时还不到一分钟我的双腿膝关节就酸痛难耐,双腿开始打颤,呼吸更是不得要领,难以兼顾。亮伯伯严肃的对我说: ”学拳就得吃苦。这才是开始,如果你觉得太苦,可以现在不学,我不会说你骂你。如果你学到半途怕苦怕累要退出不学,那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理睬你,你说你还要学吗?“ 我咬着牙坚决地说:“亮伯伯您放心吧,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就是累死我也要学。“ 亮伯伯道:“好。那自今晚开始,你每日夜里来我家,早上在你自家练,天亮就起床,每次不能少于一个小时。希望你好好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不要让我失望。“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习武生涯。每天早上天刚亮起床在自家院子里站桩蹲马步,晚上去亮伯伯家,接受他的指点检查。 起初几天可把我累惨了。特别是一双腿,又酸又胀又痛?,连上茅厕都费劲。亮伯伯给了我一大包药材和一瓶药酒,吩咐我每晚收功后用药材泡澡,临睡前用药酒擦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十五章 认亲娘 因为那个区叔叔和父亲在同一个煤矿,是同事。第二下午收工后,母亲吩咐姐姐淘米做饭,将菜洗好切了,等她回来烧。她则用手帕包了十几颗鸡蛋,叫上我一起去看那小女孩区美玉。 傍晚时分的村子有些喧嚣。鸡鸭进莳牛回栏,收工后大人们荷锄挑担的,在陆续归家。砍柴扯猪草的伙伴们也各自肩挑手提的脚步匆匆。鸡鸣鸭叫,狗吠猪嚎,斥喝诘骂,呼儿唤女,间或夹杂,时断时续,却声声入耳。家家户户都有炊烟飘出,柴草燃烧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山村。 区叔叔已经回去了,杨满香杨老师留在亮伯伯家照顾女儿。 进门的时候杨老师和关伯娘在厨房烧火做饭。母亲和杨老师年龄相若,只是母亲常年在地里劳动,显得有些黑瘦,显得比白里透红清秀斯文的杨老师要显老些。 打过招呼彼此便已认识。母亲热情开朗,杨老师起先还有些拘谨,一连声的道谢,几句话过后渐渐也就放开了,三个女人在厨房嘀嘀咕咕聊了起来。 我想去看看那个眼神忧郁的区美玉,却是犹犹豫豫的迈不开脚步。 我们那时候男女同学之间都不太说话,更别说在一起玩了,班上有男女同桌的,那桌面上绝对会有一条小刀刻的”三八线“。稍不注意,就会被伙伴们嗤笑的。但不知为何,这个昨天才见面的女孩让我觉得有股亲近感,仿佛早就认识,我想和她说话,尽管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母亲见我在一旁发呆,就让我去陪躺在床上的区美玉说说话,别站在这里碍手碍脚。 我心中窃喜,表面却装做不乐意,期期艾艾的慢慢出了厨房,向她们住的那间屋子走去。 区美玉斜靠着床头,正盯着楼板发愣。听见我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我。我看见了她亮亮的眼睛里的那么一分惊喜。 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扭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大着胆子说:”我知道你叫区美玉,昨天你爸说的,你的脚还疼么?” ”不疼,凉凉的很舒服。哎,你是叫猴子么?” 区美玉笑了笑,有些许的羞涩?。 ”你怎么知晓的?我书名叫孟祥红,他们都喊我猴子。“ 区美玉嘻嘻笑道:”猴子?猴子有什么好?为什么叫猴子?“ ”猴子有什么不好?齐天大圣就是猴子呀,而且还是石猴。“ 我随口答着话,走过去在板凳上坐下,看着她说道: ”哎,对了,你晓得孙猴子么?“ ”孙猴子?那是谁呀?我怎么会知晓?“ 区美玉眨眨眼,笑着摇摇头,我得意的坐在床边的长凳上,说道: ”不晓得吧?告诉你,孙猴子叫孙悟空。又叫齐天大圣,住在花果山水帘洞,会七十二般变化,法术高强,本事通天。尤其那斤斗云一翻,就能飞出去十万八千里。比飞机还快。他大闹龙宫,又大闹天宫,天兵天将都不是对手,你晓得不?就连东海龙王、玉皇大帝见了都怕得发抖……哎,你说这猴子厉害不厉害?“ 区美玉嘻嘻笑道:”你嘴巴子真会说。你是说书的吧?” 我一下窘得我小脸发烧,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 我喜欢说白话讲故事。喜欢把听到的故事和看过的书讲给小伙伴们听。 我讲《西游记》和《说岳全传》时,身边的伙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圈。连大人们都放下活计在边上听。而且,我的确有些像说书的,往往到了紧要关头会来上一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惹得黄世仁座山雕他们愤怒的抗议和大人们的笑骂。 ”喂,你不会那样小气吧?我讲句笑话你就当真了?不过你说得很好听,你接着往下说呀!” 见我讪讪的老大一会没吭声,区美玉忙玩笑的催促我道。 我素来脸皮厚,只是有点小尴尬:自己太人来熟了。听她如此一说,我接口道:”反正没事,我给你讲段大闹天宫的故事吧。“ ”好呀好呀,你快说吧。”区美玉笑笑的,看起来有些小兴奋。 ”话说那孙猴子大闹龙宫,抢走了定海神针如意金箍棒,东海龙王上天庭告到玉帝座前……“ “喂等等,你说孙猴子大闹龙宫,抢走么样针那样棒的?倒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呀!那猴子为那样要大闹龙宫?又是如何闹的?你倒是说清楚呀。“ 区美玉连珠般的一串问题噎得我直翻白眼。这小妹仔从未听人说过《西游记》?我搔搔头皮说道:“这个说来有些话长了,一下子说不清楚的,得从头说起,这个……噢对了,你读几年级了?“ 区美玉愣了一下,答道:”我,我读几年级?我读初一呀,你呢?“ ”我五年级,明年才上初中。“我答道。做贼似的看了看门口,又往床边靠了靠,小声对她说:“这样吧,这些故事都是《西游记》那本书里面说的,不单有这些,还有唐僧、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哩,他们四个去西天取经,一路上降妖除魔,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才取得真经,哎呀,那书可特好看,好看死了,我明天拿来借给你,你自己看好吗?“ 区美玉笑了,笑得很好看,连连点头说:”好呀。“ 我禁不住得意的呵呵傻笑道: ”不过,你看的时候可得要小心了,别让你娘看见了。那可是毒草,是四旧,宣传的是封建迷信。你娘是老师,不会让你看,说不定还要被没收的……哎呀不行,不能借你看。那可是我好不容易花了二块钱,祥昆那个小气鬼才偷出来卖给我的,不能让你娘给没收了……“ 区美玉明显的不高兴了,撅着小嘴哼道: “小气鬼,不就一本书么?不借拉倒!” 她扭过头去不再看我。我这下真的尴尬了。讪讪的嘀咕道: ”我不是怕你娘么,她可是老师。再说了那书可是老书,繁体字的,从后往前要竖着看的,这里没字典,你恐怕……恐怕也……” ”看不懂认不得是吧?哼,不借就拉倒,可别小看人……” 区美玉脸朝着床里不再理我。我顿了顿,低声道: ”我家里有很多的书,有小说有连环画,我拿些别的书借你看行吧……“ 区美玉哼了一声道:”我才不稀罕呢。“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不知该如何时,杨老师和母亲进来了。 我如蒙大赦,赶忙起身叫了声:“杨老师“。 区美玉转过头来,杨老师让她叫母亲阿姨,她笑了笑,甜甜的叫了声阿姨。 母亲呵呵笑着应道:”哎,美玉是吧,人如其名,长得可真俊朗,比我家那俩丑妹仔好看多了。对了,刚刚还听你们俩叽叽喳喳的说得闹热,说的么子哩?“ 我还未及想好该怎么回答,区美玉说道:”阿姨,刚刚猴……他说借书给我看。“ ”对呀!美玉你这整天躺在床上够无聊的,红伢子你那么多的图书(连环画),多拿几本给她解解闷呀……“母亲接道。 我连声应诺:”是呀,我刚给她说,明天我就将《闪闪的红星》、《鸡毛信》、《小英雄雨来》什么的都拿过来给她看,还有小说《难忘的战斗》、《追穷寇》可好看了,我都拿来……“ ”哼,骗子。”区美玉撅嘴对我翻了个白眼。 ”怎么说话呢?你个野丫头。“ 杨老师瞪了她一眼。我脸上发烧,尴尬极了。可她却还没完,接口道: ”他就是个骗子,明明他自己说要借《西游记》给我看。转眼就变脸,说什么你是老师,怕被你给没收了。哼,他就是骗子,他哪能有《西游记》?哼……“ 杨老师斥责道:”瞧你那张小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哎,祥红是吧,你别理她,她是早就想看《西游记》了。可是找不到书呀?如今谁个家里敢留那些旧书?对了,你不会是真有吧?“ 我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杨老师却又岔开话题,拉着我问长问短:读几年级呀,成绩怎样呀,喜欢看什么书呀,家里还有些什么书呀…… 说到书,我的话就多了。我喜欢看书,也喜欢买书。连环画加小说都有七八十本。那可是我在伙伴们前炫耀的本钱。为了借到图书,班上的那些伙伴可没少巴结我,女生也不例外,就连老师也有哪么这回问我要书看。 父亲每年在我寒假或者暑假里,大多会接我去一次矿里。十天半个月后我回来时,都会带回来一大包的书。连环画、小说都有。我不但有《西游记》,还有一套《说岳全传》以及为配合“评水浒批宋江“的新版《水浒传》。繁体字竖版的《西游记》和《说岳全传》是同桌曾祥昆从他爷爷那里偷出来卖给我的。这两套书在当时属”四旧”,我从未借人看过。 杨老师和蔼的笑着,我边说话边看着她,和常年牛一样在田里土里滚的母亲比,她显得年轻得多,容貌身段也比母亲好看,毕竟她是老师,不用出工干农活。要是母亲也是老师那该多好啊! 我心里正感慨着,杨老师笑着问道:“祥红你读几年级?“ “五年级,明年上初中。“我答。 ”想去镇上去念初中么?“杨老师问道。 ”想呀,可我……“ 杨老师转过头对母亲说:”姐姐,祥红这伢子蛮聪明的,将来定然比他爸这一辈人强。年少时多念书念好书总归不会错,不如让他去镇上读初中,各方面都比在你们公社的学校要好一些。” 母亲一直站在一旁,听着杨老师和我说话,母亲没上过学,只在解放后上了二年的扫盲班,勉强的能将父亲的家书认得个七七八八。她对那些文化人素来敬重,尤其是老师。她接话道: ”去镇上读书我们也想呀。可是我们家这情况,他爷老子一个人的工资,队上还要上交,去镇上学校二三十里远,那可得寄宿,哪能供得起呀?“ ”这倒也是。要不这样呀,祥红他只住学校宿舍,你们家拿粮食就行,菜蔬就不用管了,在我一起。我吃什么他吃什么。这样可以么?” ”那怎么好意思?那得多麻烦?不行,不行……” ”有什么麻烦不好意思的?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要不我认他做亲崽(干儿子),这样不就成了?” “这……哎呀……“母亲毫无心里准备,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也是一脸的懵逼。 ”怎么?姐姐不乐意?”杨老师笑道。 ”不,不是。我是说我家这伢子承您看重,能认你做亲娘(干娘),那可是他天大的福分呀,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我哪会不乐意?这样吧,我这就回去对我家繁荣说,正好他在家,我们明天就带红伢子上你家去拜亲娘。“母亲欣喜的道。 ”那倒不用。我们不用搞那些旧套路,口说为凭就行。“ ”那哪里行?我虽莫读书,但也晓得礼不可废,叩头敬茶这礼性可不能少。认亲娘认亲娘,认的是一个娘,那哪能开玩笑?” 在我带着忐忑的欣喜中,事情就样定了下来。 我不知道杨老师怎么会如此的看重我。从昨天到今天我们仅仅只见过几回面,此前根本就不认识。也许这就是缘份,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我是何其的幸运。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她像我的母亲一样的疼我宠我,好多地方甚至比我母亲更细心。 按照我们的乡俗,认干亲这事一般是双方长辈平时关系亲近的,而且应该是我的父母先向她提出,征得她同意后才能正式拜认。认亲后我得叫她亲娘,叫区承德亲爷,区美玉大我二岁,得叫亲姐姐,家中那个我还未见过的区玉姣才八岁,自然就是亲妹妹了。从此我们两家将是一辈子的亲戚。 短短二天时间,我多了两家亲人。亮水师成了我师父。虽然我没跪拜磕头叫师父,但我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大弟子。在此后的数年里,他就是一个严父,教导我,斥责我,激励我,呵护我。关伯娘和寒暑假才回来的两个姐姐也待我亲如家人。 在我父母的坚持下,三天后在我家厅堂,我正式拜认杨满香老师做亲娘。改口叫她亲娘,叫区承德亲爷,叫区美玉亲姐姐。得到一支“英雄“牌钢笔和一本散发着墨香的绿胶皮日记本,另外还有一个六块六角六分钱的大红包。把我兴奋得一夜没睡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十六章 轮回的痛苦 区美玉从梦中醒来,浑身燥热,脑门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自从三个多月前从昏迷中醒来,她就有了双重身份。白天她是十三岁的小女孩区美玉,晚上一进入睡梦,她就是那个命运多桀,情路坎坷,曾经风光一时的天朝女状元傅善祥。 那一天在姑子庙,雷电击塌屋顶,椽条砸中她的那一刻,她看见地上裂开了一条缝,她一头栽了进去,进入到一条长长的漆黑遂洞。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得见亮光,却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 那是古老遥远的南京城郊。她看见另一个自已从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从呀呀咿语到背诵四书五经,从双髻稚童到及笄才女,然后是出嫁成亲到骤成寡妇。从家破到女营,从同治、咸丰朝的顺民到天朝逆贼,参加女科考试,由天王洪秀全钦点为女状元,跨马游街名噪天朝,受东王杨秀清器重提拔收入宫中?,从女侍史到内簿书,批阅奏折,起草文件……那时的她是何等的风光荣耀,何等的意气风发,激情四射? 一场场一幕幕,断断续续却又尚能连贯,她犹如在看电影。醒来后她辩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自己是谁,惶然恐惧,不可名状,直到半个月后才渐渐的理出头绪,定位自己的身份,安静下来。只是她从此惧怕了黑夜。 从那时起,每天晚上她都会做梦,梦中都是一些场景和细节的重现,欢笑记忆稀有,苦难却闭眼就来。那些挥之不去的梦魇令她刀剜锥刺般的痛心,痛得她每次醒来都是一身的香汗。 她庆幸自己现在是区美玉,不再是一百多年前的傅善祥。她如今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黏她的可爱小妹,有爷爷奶奶、叔伯婶婶,有外婆舅舅及一大堆表亲姐妹。一百年前天朝的许多纲领口号和制度如今都已是现实,辟如那时由自己起草的”天朝田亩制度“,提倡的”男女平等“,改朝换代的新社会比百年前的旧世界强出何止百倍? 她只是不明白,自己在这个时代所受的教育明明说这世上没有鬼神,那一切都是封建残余糟粕,是牛鬼蛇人的愚人之说,可是自己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呢?依前生的观点学识,这该是轮回转世,转生投胎。 如此说来,鬼神之说或许不假,可我前生一起的哪些人呢?他们都转生投胎到了何处?都说人死后的鬼魂过奈何桥时喝了孟婆汤,前世今生尽皆忘却。我忆不起奈何桥孟婆汤,为什么又能记起前生往事?难道是借尸还魂?可我并没死呀,我还是十三岁的区美玉呀!…… ”美玉,你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母亲杨满香醒了,在她额上抹了一手的汗,欠起身子担忧的问道。 ”没有,我没做梦,妈您睡吧,我只是感觉有点闷热,白天睡过头了,夜里容易醒。“她安慰着母亲,伸手摸了蒲扇,轻轻的扇动着,丝丝凉风拂过面颊,燥热随风渐去。这三个月来,母亲为她的事操心吃苦,饱受了惊吓。她不想再让母亲为她担忧受累。 夏至已过,临近小暑,真正的三伏天,烈日下的狗都已伸着舌头喘粗气了。山区本来就比山外面平地凉快,这杏花村临水靠山,夜里凉丝丝的还得盖被子。杨满香叹了一口气,坐起身子道: ”你要是实在睡不着,我把灯点了,你再看会书吧。“ “不用。妈,您睡吧,是女儿不好,这二三个月让您受累了。“ 她倚靠着母亲的身子。 杨满香心中一颤,女儿真的变了。之前那个咋咋呼呼假小子一样、才十三的女儿,哪里说得出这样体贴的话来?她一直在自责:那天不该让她去外婆家摘苦菜公。她从教十几年,本不相信神鬼邪说,但女儿受伤昏迷醒来后的胡言乱语,确实将她吓坏了。 她抽空去图书馆查了资料,太平天国时确实有一个叫傅善祥的女状元,她相信女儿在姑子庵是中了邪,一百多年前的人,自己都不知晓,女儿根本不可能说得出来。 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道: “你个傻妹仔呀,我是你妈,有什么累不累的?我十月怀胎生下了你,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只要你们姊妹好好的,妈做什么都愿意。你这次受了惊吓,我想找个人帮你看看。昨天我和红伢子他娘说了这事,她说这种事在他们这里很平常。她还说去年红伢子就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吓得她们一家人夜里都不敢睡觉,后来请村里的杨师公给治住了,这才没了事。可惜那个杨师公失踪了,她答应帮忙找人替你看看。“ 区美玉感动的同时吃了一惊,急道: ”妈您干什么呀?我没事。真的没事。那不是我头受了伤说了些胡话么?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什么?您怎么就当真了呢?您明儿赶紧跟邓阿姨说,千万不要去找什么人,爸爸是工人,您是老师,要是让人知道您信迷信,那是要挨批斗的。妈,您千万不要,要不我可不依您。“ 杨满香叹气道:”可你这老做恶梦,妈不放心呀!“ “您就放心吧,我现在已很少做恶梦了。再说了,这人睡觉时做梦也很正常呀,您难道从不做梦?“区美玉道。 杨满香顿了顿,笑道:”你个傻妹仔什么时候学得这样的伶牙俐齿了?好吧,妈说不过你。依你,明天我去和你邓阿姨说,让她别费心了。这下行了吧?半夜都过了,我们睡吧。“ 说话间溜下身子平躺着。 ”别呀,妈,我还不想睡,再说会儿话吧。哎,对了,妈,您为什么非要收猴子做亲崽??”区美玉撒着娇,她很享受这种和母亲温馨交流的感觉。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机灵,爱读书,长得也清秀,惹人怜爱,感觉投缘吧,当时不知怎么的就说了出来。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就认了吧。好才你爸也喜欢他。我看你这些天也蛮开心呀,不但拿了这么多的书给你解闷,还陪你下棋说话。怎么?凭白多个弟弟你不愿意?他可叫你亲姐姐哩!“杨满香笑道。 区美玉嘻笑道:”我不愿意您不是也认了么?哎,妈,您说他家还有些什么书?巜西游记》我都快看完了哩。“ ”看完再说吧。他每天都来的,你自己问他呀。哎,美玉呀,我以前可从未见过你下象棋,你怎么下得那么好?我看红伢子都有些怕和你下了,就连曾医师都夸你下得好哩。“ 区美玉微微一惊,说道: ”我以前是没下过棋,但我有看呀,学校王校长和体育老师不是经常下棋么?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只是从没和人下过罢了。起先刚开始我不是也下不过猴子嘛,可你女儿我聪明呀,这下棋又不难,就他那臭水平,当然只有输的份嘛。“ 区美玉大大咧咧的说着,心里却在打鼓。暗怪自己一时好胜忘情,疏忽了自己才十三岁的身份。想自己前世乃堂堂状元之才,博览群书,曾有幸翻阅过《梅花谱》和《梦入神机》等棋谱专著,还和几个名人高士有过对局,一般人当然不是对手。 母亲是教师,观察敏锐,对自己女儿的变化更加敏感,看来日后得处处小心为上。 ”我说你别光记着下棋看小说,功课千万别拉下,不然下学期可是要降班留级的。” ”放心吧,语数理化加英语,您教的我都记得。我可不留级,杨老师的女儿也留级,羞死个人哩!” …… 母亲睡着了,区美玉还睁着眼睛。刚才母亲的话着实吓了她一大跳。她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呀。好才母亲只是怀疑她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说了那些胡话。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身上还有着另一重灵魂,包括至亲的妈妈。 仍管她身上这具百年前的灵魂,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这三个多月里,区美玉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一百来个日日夜夜,她已将上一辈子傅善祥的一生梳理得七七八八。傅善祥聪明伶俐,博闻强记。自幼跟随做塾师的父亲熟读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无所不精,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是名噪一时的才女。 只可惜命运多傑,八岁时父母相继亡故,她和姐姐均由兄嫂拉扯长大成人,十三岁那年兄长遵父遗命将她嫁给指腹为婚的李家小郎为妻,小郎君小她六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等到她十八岁时,十二岁的小丈夫因麻疹病亡,还未圆房她就成了寡妇,婆家说她克夫,很是苛刻,后来竟打算将她卖掉,她闻讯而逃。 恰此时太平军攻占南京,她被并入女馆,咸丰三年,天朝在南京开科取士,提倡男女平等,特设女科,由东王杨秀成和洪宣娇任主考,她毅然决然的报考,竟然一举夺魁,由天王洪秀全钦点为一甲一鼎头名女状元。 她记得当时的考题是”太平天国天父天兄为真皇帝制策“的策论,自已洋洋洒洒一口气写了一万多字。此后她入幕东王府,先任女侍史后任内薄书,二十一岁那年又被天王破格任命为”恩赏丞相“,位列州司座次。 她参与了天朝一系列政策法规的制订和起草,深得东王倚重,天王也数次点名赞赏。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东王杨秀清的一个秘密,为了那个秘密,她被东王以吸食洋烟(鸦片)的罪名下狱,差点冤死在狱中。得西王娘洪宣娇暗中出力相救,才得以出狱。 出狱后却被东王软禁宫中,其后在好姐妹苏三娘的解救下,于“东京事变“前逃出东王府,辗转迂回,最后进入湘西南山区,因病滞留于姑子庙,二年后不治而亡…… 在她短暂的二十五年人生里,坎坷起伏,饱尝辛酸,身为女子,才不得尽展,能不得尽显,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亡命天涯,命丧在远离故乡二千多里的一座小庵堂之中而不为人知,诸多的痛和悲,诸多的怨和恨呀…… 她痛苦于前世的身世遭遇,同时也庆幸现今的时代和身份。现如今她只是个十三岁叫区美玉的小女孩,前生与现在的她毫不相干,可是记忆中她前生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个偏远的山区的,她迷惘自己这一生是否还要继续去完成? 还是算了吧。前一世早就过去一百多年了,什么天朝、天王和东王们早已灰飞烟灭,泯然于历史的长河。现在自己是新中国的少先队员,是红小兵,和男孩子一样有书读有饭吃,将来也会有工作,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同工同酬,和睦共处,这么美好的世界不正是那时每一个天朝人所幻想的么? 活好这一生,享受这一生,将前生的记忆永远封存于脑海深处,从此我只是区美玉,一个十三岁的聪明美少女。 她入睡了,清冷的月辉透过窗棂铺洒在她的恬静的小脸上,杨满香睁开双眼,怜爱而又忧郁的看着女儿,轻叹一声,伸手拉过单被边角,轻轻的盖住她的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十七章 闹江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等大家一窝蜂似的冲出教室后,我才背着书包慢悠悠的往外走,妹妹晓静迈着小短腿,尾巴似的跟在我屁股后面。 这几天我有些孤单。黄世仁在家养伤,胡汉三、座山雕和周扒皮他们见我又是拜师学拳,又是认亲娘的,还多了个那么好看的亲姐姐,心里头那个羡慕嫉妒恨呀,眼红的咬牙切齿。对我爱理不搭的,我知晓他们的脾气性格,过不了几天肯定会死皮赖脸的和我搭讪。 最主要的是,现在我早晚要练站桩,白天要照看妹妹晓静,连带着还要扯猪草,不能和他们一起上山去砍柴瞎胡闹,也就懒得去理会他们了。 这时候正是夏忙时节,收麦翻土插红薯,除草施肥护青苗,生产队里忙得很。母亲天天要出工,父亲前几天和我新认的亲爷区承德结伴回矿里上班去了,姐姐晓玲在公社学校读初中。公社学校离我们村有七、八里路,吃过早饭去上学,下午放学要五点多钟才能回家。 五岁的妹妹没人照看,只得跟着我去学校。就像我以前跟着姐姐去学校一样。上课时她就坐在我和曾祥昆中间,好才妹妹很安静,给一本连环画她可以翻看一天。这一点不像我,毕竟她是女孩子。我哪时很不老实,打翻姐姐的墨汁,涂画她的课本,弄得姐姐没少挨骂流眼泪。 妹妹有一点不好,她爱跟脚,无论我去哪里她都跟着,哪怕是我上厕所,她也站在外面等,搞得我有时很烦噪。 学校和大队部代销店连在一起,紧邻水库东岸的码头,傍山依水,是我们村政治、文化和商业中心。出了校门左边就是代销店,隔老远就闻得到糖果的香甜味,我听到屁股后面很响的咂嘴声伴随着口水呑咽声。 我回头一瞪眼,妹妹睁大双眼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装无辜,我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她头上暴了个栗子,骂了一声”好呷婆“,妹妹缩了缩脖子,伸手拉着我衬衣下摆,咧开嘴冲我傻笑。 妹妹知晓我兜里有钱。前几天拜亲娘我得了个六块六角六分钱的红包,六块整钱被母亲”保管“了,六角六分归了我,当时我买了一毛钱糖粒子”请客”。妹妹嘴馋,这二天特粘我。 我伸手从裤兜里摸出个五分的硬币递给她,让她自己去代销店买糖。妹妹接过硬币,欢快的钻进了代销店。一忽儿蹦蹦跳跳的出来后递给我四颗纸包糖,她自己留了一颗,剥开糖纸将糖粒子塞进小嘴里,左边的小腮帮子立马鼓起了小包包。她就像只小馋猫,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将糖纸舔干净了,小心的折起来收进小口袋里。 她有将花花绿绿的糖纸收攒起来的习惯,五屉桌的小抽屉里已有一大叠?没事时她就拿出来看看玩玩。 我也剥了一颗糖塞进口里,顿时满口香甜,我从手里掂出一颗糖珠子递给妹妹,将剩下的二颗放进裤兜里,然后晃晃悠悠的往家里走。妹妹蹦蹦跳跳的走到我前面,吐字不清的唱着歌: 小鸟在前面带路 风儿吹向我们, 我们像小鸟一样 来到花园里, 来到草地上, 鲜艳的红领巾, 美丽的衣裳, 像许多花儿开放, 跳呀跳呀跳呀 跳呀跳呀跳呀 亲爱的叔叔阿姨们 同我们一起过呀过这快乐的节日…… 妹妹记性好,学校里教的歌她都会唱,而且还唱得像模像样的。我跟在她后面,拐过弯就看得见家了。 我认杨老师做了亲娘,母亲也很的高兴。其实村子里有不少人认亲娘认亲爷的,据说凡命中和父母八字相克,又或者八字根基不稳的小孩都得认干亲傍贵人避凶煞,也有双方有眼缘而相互喜欢而认的干亲,譬如我就属于这一类。 既然认了干亲,两家的关系自然就亲近了许多。我们家单门独姓的,来往的亲戚少,母亲又天生好客,这一下多了一门亲戚,而且是镇上的体面亲戚,母亲自然很高兴,每天都会抽空去亮伯伯家聊聊坐坐,随便捎一把自家种的茄子豆角之类给关伯娘和我亲娘。因为我亲娘她们娘俩是自己开伙,和亮伯伯一家分开吃的。 关伯娘是城里人,见多识广,亲娘是老师,学识渊博,母亲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妇,热情豪爽,三个人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当然是居家过日子的柴米油盐之类聊得最多。昨晚听母亲说亲姐姐区美玉想吃螃蟹,让我今天放学后去小溪里抓一些送去。我当然是高兴的接令尊旨。 到家后我放下书包,提了个小木桶,唱着歌儿往村子侧面的小溪而去,妹子提着竹篮跟在我身后,稚气稚气的有一句没一句的鹦鹉学舌似的跟唱着。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爬上飞快的火车 象骑上奔腾的骏马 车站和铁道线上 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 我们扒飞车哪个搞机枪 闯火车哪个炸桥梁 就像钢刀插入敌胸膛 打得鬼子闻风胆丧 …… 日头虽已西斜,热度依旧未减,过了夏至,马上就要起伏了,天气一天天的热了,懒虫(知了)在苦楝子树上扯开嗓子”使劲炎使劲炎“的急吼。田里的早稻绿油油的分蘖满了丘,有一些已经开始在扬花结穗了。田埂上栽种的黄瓜豆角苗爬满了支架,带刺的嫩黄瓜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前面就到山溪边了,我和妹妹沿田埂小道往小溪走,才下了田坎,赫然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小溪上游的石板上,叮叮邦邦的正在起劲的砸着什么。不是胡汉三他们还能是谁?我停了歌声,周扒皮站起来高声招呼道: ”快点快点,都等你半天了,我们砸了好多阳包木叶子,就等你来闹江了。“ 我小跑着冲过去,急得妹妹在后面大叫等等她,小溪里满是大大小小的石 子,高高低低的且有些滑溜,我怕她跌倒,只好停下来等她。转身问道: ”你们怎么晓得我要来抓鱼捉螃蟹的?“ ”晓静说的呀,她说你放学要来捉螃蟹给你亲娘和亲姐姐吃。“周扒皮笑嘻嘻的回答道。 几个人中,跟我一样身体瘦小的周扒皮,和我走得近一些,一来我们是邻居,素来关系较好,二来他家也是单姓,他父亲周立民是随娘过堂的继子。在队里有些受排斥,周扒皮打小就总被别的小屁股欺负,虽然他还大我几个月,但每次都是我帮他。后来我带着他和胡汉三几个成了个小组织,别的小屁股再不敢欺负他。他对我自然格外亲近一些。 胡汉三站起来,在溪水里洗了洗沾满绿汁的双手,气鼓鼓的道:”拜了师父,又有了亲姐姐,有事也不和我们说了……哼!“ 我气道:”别猪八戒倒打耙,我又莫得罪你们,这几天都不去我家了,?是你们不答理我的好不好?” 座山雕将手里的石子丢进溪里,高声道:“哪那么多屁话,赶快洗阳包木闹江抓鱼。 江,在我们的土语里读“缸”音,闹江,就是将茶枯饼砸碎放在锅子里加水烧开,然后倒进小溪的上游,可将水流经过的下游部分的魚虾全给药出来,方便人去捉拿。 茶枯饼是茶籽榨出茶油后剩下的残渣,旧时乡下人用不起肥皂,都是用茶枯水洗头洗衣服。 鱼虾喝了茶枯水后,会轻微中毒,晕晕乎乎的从藏身的石缝里、泥巴里窜到岸边,人站在岸边只管捞取就行。用茶枯水闹江很麻烦,而且茶枯饼用处大,大人们不许我们随便用,我们这些小把戏们一般都是用阳包木。 阳包木又叫阳包树,是我们山区的一种灌木,《本草纲目》中叫醉鱼草,小毒,是一味中草药,它生长在路边或溪流水塘边的石坎上,茎褐叶绿,高不过三尺,单茎无分枝,茎杆仅筷子粗细,春生而冬枯,夏季顶端开淡紫色小喇叭花,芳香美丽,村人们叫它阳包木,它的花叶砸碎出汁后洗进小溪水塘也能让鱼虾轻微中毒,像人喝醉了酒似的,纷纷浮出水面,不管不顾的冲向岸边,任人捉拿。每年夏秋,我们都要用阳包木在小溪里药几回小鱼。 我也不废话,大家伙将石板上砸得绿汁四溢的阳包木碎叶倒进缓缓流动的小溪里,几个人紧跟着跳进溪水里,手戽脚搅,一霎时清澈的小溪变得浑浊,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大大小小的肥皂泡一样的泡泡。 只一忽儿功夫,小溪石缝里藏着的小鱼小虾和泥鳅什么的纷纷钻出来,在水面上迟缓的游动弹跳乱窜乱撞,有些甚至跳到溪岸上,我们几个人大呼小叫,手忙脚乱的捡着抓着。 可惜阳包木太少且药效有限,加之小溪不断有活水从上而来,有效范围仅有二十米左右。而且鱼虾也只是暂时晕了头,活水一过,不一刻它们就清醒过来,恢复往时的调皮滑溜,一摆尾钻进石缝泥沙里,让我们无计可施,无处可追。 就算这样,我们的收获也很不少,小指头粗细的尖嘴子鱼和夏花子捡了有三十多条,泥鳅也有十几条,还有三条拇指粗的黄鳝,放在小提桶里,清水一过,全部活泛过来,在里面乱窜乱钻,好不热闹。妹妹晓静趴在桶边,小手在里面抓这条,捉那条,忙得不亦乐乎。 几个人兴犹未尽,待浑水过去,又开始在小溪里抓螃蟹。抓螃蟹我们叫搬螃蟹,大概是因为螃蟹大多都是藏在大大小小的石块底下,只有将石块掀起或者搬开才看得见,抓得住。掀起或搬开石块时得特别小心,要逆水,轻轻的,慢慢的,不能动作太大太重,否则很容易将水弄浑,水一浑,螃蟹就会”趁浑而溜“,让你白忙乎一场。 当下大家分头行动,不大一会,又抓了几十只不大不小的架子螃蟹。 大螃蟹大多藏在溪边田坎的石缝里,很难抓到,只有小螃蟹和架子螃蟹才喜欢藏在傍溪水岸边的大小石板下面。我们抓螃蟹是有讲究的,小螃蟹不捉,留着给它们长大,母螃蟹也不抓,抓住了也会放生。 眼看着小溪这边全阴了,太阳已经到了西山巅,还有一个多小时天就要黑了,座山雕招呼胡汉三和周扒皮,三个人急匆匆的上了溪坎,斜扛着竹纤,提着柴刀往山溪上游的山上去了。山上有他们前几天砍下来的松杉枝条,如今已经是半干了,收拢来藤条一捆?,天黑前绝对可以一人一担挑回家里。 我回转身,才发现妹妹衣裤精湿的还在玩弄提桶里的泥鳅。泥鳅太滑溜,她的小手根本抓不住,偶尔抓住了,泥鳅一挣扎就从指缝里溜了出来。气得她小手在桶里乱拍,水花四溅,嘴里面嘟囔着: “让你跑,让你跑,打死你,打死你。“ 俗话说泥鳅姓哄,黄鳝姓懂。意思是说抓泥鳅不能用力,捉黄鳝才要用力。捉泥鳅你越用力越抓不住,你只能哄着它,用手轻轻的托住它,它才不会乱动,然后用手指甲卡住腮帮子,这样它才挣不脱。像她这样,那怕你是大人,力气再大也抓不住它?。 我过去一看,桶里面的小鱼己被她弄死大半,我一把扯开她,喝道: “你是不是讨打?鱼都被你耍死了,还有你把衣裤也弄湿了,赶快回家去换掉,不然等娘知晓了,看会不会打烂你的狗屁股?“ 我提了小提桶往家走,妹妹红着眼睛嘟着嘴,委曲的跟在我后面。 路过村口,看见的晒谷坪里二头牛在斗架,是队里的黄牯牛和五队的黑牯牛又在抵角拼斗,忽开忽合,满坪乱窜,躲在一旁的放牛伢子刘星和曾北阳大声斥喝着,却是不敢上前去驱赶分开。水库里一大群已经上岸的麻鸭正要往晒谷坪走,听见吆喝声,嘎嘎嘎的惊叫着又回到水库中央。倒映在水里的蓝天白云和对面的青山被搅的稀碎。 我无心去凑热闹,赶紧回家给妹妹晓静换了干净衣服,提了篮子往外走,得赶在天黑前扯一篮猪草回来,不然明天猪没得吃,母亲可是会打人的。这一向我和姐姐对换了,姐姐砍柴,我打猪草兼带妹妹。好才大肥猪已卖了,栏里喂的是一头才五六十斤的小架子猪,一篮猪草切碎了煮成潲拌点米糠能吃二天。 我才到屋前坪,妹妹”哥哥,哥哥“一路叫着跟了过来,我气恼地停下来,一时头大如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十八章 蛇鼠大战 虽然离天黑只有一个多小时了,要扯一篮猪草对我来说并不难。 前几天我就看好了一处地方,那里长着一大片猪最喜欢吃的麻叶和紫皮叶,去那里不用半小时就能装满篮子。 可是去那儿得爬上老鹰岩,带着妹妹无法上去。石崖下有一个齐胸深的小水潭,独自将妹妹留下面太危险。但我又不能将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跟惯了我,而且胆小,一个人在家她会哭得惊天动地的。 这时我想到了亲娘和亲姐,杨老师和区美玉。不是要送鱼和螃蟹过去么,现在就送去,随便将妹妹留在那里。妹妹也喜欢区美玉,亲娘又和蔼可亲,妹妹会在那里安心玩耍。等我把猪草扯回来后再去接她回家。 我提着提桶和竹篮,特地还捎了一把柴刀,带着妹妹进了亮伯伯的院子,关伯娘和亲娘坐在天井里说话,区美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见我进到院子,眼睛亮了亮,想对我说什么的样子。妹妹叫了声”丽玉姐姐“,跑到了她身边,我对她笑了笑,将提桶放在关伯娘和亲娘杨老师身前说: ”这是我刚刚在小江(缸)里抓的鱼和螃蟹,大概够吃二顿,伯娘和亲娘您们分了吧。“说完转身对站在区美玉身前的妹妹说:”我还要去扯猪草,晓静你在这里和美玉姐姐玩,等会儿哥来接你。“ 不等妹妹答应,我提了竹篮柴刀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亲娘的惊呼:”哎!祥红你在哪里抓了这么多鱼和螃蟹?“ ”就在村旁涧水冲的小江里抓的。“我头也不回答道。 ”红伢子,你拿了这么多过来,自家有没有留?“身后传来关伯娘好听的声音。 我并不回答,赶紧迈过门槛,出了她家的院子,闪身隐入墙后,装做莫听见。却不料听见妹妹委曲的声音: ”哥哥不让我留,说是明天再去捉,这些全部给伯娘和婶娘尝鲜,还有要给美玉姐姐补身子。“ 我有些尴尬的独自做了个鬼脸,其实我是想留一部分自家吃的。毕竟座山雕他们三人费了力,总该给他们每人尝一尝鱼味不是?而且我自己也嘴馋好吃。后来一想,可不能光给亲娘杨老师送而不给关伯娘送呀。才是这么多,分做三份有点少,而且我急着要去扯猪草,再耽误就晚了,干脆装一回大方,就全提了过来,妹妹当然是不乐意了。 ”娘,你快提过让我看看。哎呀,这么多呀!嘿!晓静,我打个谜子(谜语)给你猜。“ ”好呀!我最喜欢猜谜子了。哥哥教了我好多好多的谜子,你说吧。“ ”八只脚,抬面鼓,两把剪刀前面舞,生来横行又霸道,嘴里常把泡泡吐。这是个什么东西?猜得出来么?“ ”这个,这个,哥哥莫教过我……“ 隐约间还听到妹妹和区美玉那悦耳的声音。这个谜语不就是昨天我要她猜的么?我有些得意,加快步子往村外走,在田埂小道上欢快的跳跃着,对着青山唱了起来: 嘿,什么水面打跟斗哎, 嘿啰啰嘿, 什么水面起高楼哎, 嘿啰啰嘿, 什么水面撑阳伞, 什么水面共白头哎…… 当西边天空的晚霞被夕阳染得通红时,我到了老鹰岩下的小潭边。晚霞衬得这里非常美丽,老鹰岩是涧水冲小溪的一条分支,被左右两边的青山夹在中间,二丈多高,右上角突出来一个尖尖的弯曲石块,有些像老鹰的尖喙,故而得名老鹰岩。一股不大的山水从二丈多高的崖上流下来,被崖石中间的凸起挡了一下后,分散着飘洒而下,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雨,叮叮咚咚的在小潭水面激起一片水雾。 我看了看小潭,这小潭里有二只很大的泥皮蛙,叫声如鼓,震人耳膜,多人见过,可惜一见人它们就潜入潭底,躲进石缝里,无法抓住它们。 时候不早,我也无心去找寻它们的踪迹,我抬头望了望崖顶。老鹰岩十分陡峭湿滑,上下凹中向凸,正面根本无法攀登上下,只有沿着石崖左边的斜坡,抓着边上的柴草灌木往上攀登,然后方可迂回到崖上。 我吸了一口气,将篮子放在下面,把柴刀别在裤腰带上,上面是麻叶和紫皮树,用柴刀砍断,捆一捆,从上面丢下来,然后下来将叶子捋进篮子就成了。借着柴草灌木,我手攀脚蹬,花了七、八分钟时间,登上了崖顶。 崖顶的右边有一块平地,长满了野麻和梓皮树,长期阴湿的缘故,十分的鲜嫩茂盛,看样子半个月我都不用换地方了。 我抹了一把额上泌出的汗珠,取下裤腰带上的柴刀,正准备去那片地里砍野痳和梓皮,眼光无意往伸出的鹰嘴石上瞥了下,顿时吓得我目瞪口呆,失声惊叫,冷汗立马就冒了出来。 离我一丈多远的崖石上,一条盘曲的大蛇和一只遍体金黄的大黄鼠狼正在对峙。由于我的介入被惊扰了,它们停下了打斗,一齐盯着我的方向。我定住心神,握紧柴刀,盯着它们,一动也不敢动。 我认出了那蛇是我们这里最毒的五步蛇,又称五步倒,后来我在课本里学了《捕蛇者说》,知晓柳宗元说的永州异蛇就是五步蛇。 这种毒蛇在我们这里不多见,偶尔有见也是不大的小蛇,像这条有我手臂粗的五步蛇算得上是大蛇了,威力自然非同小可。此刻它昂着铲子般的三角脑袋,口里的信子不停的伸缩着,见我边没有动静,蛇头微转,又对准几步之外的黄鼠狼。 黄鼠狼个头也挺大,伏在地上,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整个看起来足有三尺来长,光那身体我估摸着差不多得有二尺长,它只是看了我两眼,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存在,却一点也未放松对蛇的警惕。 我仔细的看了看,那蛇盘曲,胸腹前部鼓胀膨大,身上伤痕累累,很多地方都是皮破血流;黄鼠狼则浑身水渍,毛发散乱,身体好像还有些轻微的颤抖,只是它浑身毛发厚长,看不出身上是否有伤。看来它们定然是争斗多时,而且双方力敌势均,互不讨好,两败俱伤。现在是看谁先倒下了谁就先输了。 其实我天生怕蛇,平时一遇见蛇。无论大小,有毒无毒我都会躲得远远的,绝不会去招惹。这会儿我也不想招惹,我想悄悄的退开,才向后挪动脚步,那蛇却昂着头颈向这边窜出。 它大概是想趁机逃跑,可惜身子受伤极重不够灵活,黄鼠狼早有防备,猛窜过去,一双前脚抱住它的身子,一口咬住了它的颈部。 大蛇猛地翻了个身,盘曲的身子伸展开来,短秃的尾巴”啪“地抽打在岩石上。黄鼠狼虽未松口,抱着蛇身的前脚却被滑脱,大蛇扭头一口咬住了它的右后腿,双方扭在一起,你来我往中,快速的向我站的地方滚来,而且,那个丑陋的三角蛇头放脱了黄鼠狼,反而向我噬来。 我惊慌失措,手中的柴刀下意识的向前下方猛然砍去,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胡乱砍出的这一刀救了我自已,正好砍在向我噬来的蛇头上。锋利的柴刀将蛇头从中剖开,有一半被削落在我的脚前。腥臭的血液喷洒在我的衣裤上。 我连连后退,终于退无可退,被身后的灌木拌倒,一屁股坐在柴草上。 失去半边脑袋的蛇一下子委顿了下去,身子扭动抽搐,好久一会后还末消停。而那只偌大的黄鼠狼似乎也受伤极重,伏在地上注视着被我砍死,但死而不僵的五步蛇。好久后才艰难迟缓地往对面岩石旁爬了去,几步后它停了下来,身后留下了一滩血迹,它好像已然力竭,临行油尽灯枯。 好大一会后,它依然爬伏在那里不再动弹。这时候我己醒过神来,握紧柴刀站起身子,山风吹来,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身上沾有蛇血的单布衫已经被汗水湿透,沾在身上很不舒服。 这时候西山巅上的火烧云已然暗淡,山谷里些阴暗了,要不多久天就会黑了。 我想起了我的任务和目的,赶忙朝那片野麻走去。辺走边侧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已经不再动弹的死蛇和那只似乎在等死的黄鼠狼。这一看,又让我停下了脚步。 黄鼠狼此时已掉转了身子,正对着我伏在岩石上,它伸着长颈,微扬着小小的尖脑袋,一双豆豉眼看着我,我感觉到它眼里好像有乞求,而且似乎还在流泪。这下我又被吓了一跳。 说实话,我恐惧蛇,讨厌蛇,但对于黄鼠狼,一向也没好感。这东西平常我也偶有所见,虽然个头不大,外表看起美丽可爱,却是名声不好,很是狡猾凶狠。它们偶尔会去村子里偷吃鸡鸭。凶起来时可以和狗对打,也敢咬人,而且还会放臭屁。真的可以将人臭晕的那种臭屁。更有传说它还会成精作妖,平时遇到,我们一般只是远远的跺脚拍手的吼几声,吓得它一溜烟远遁作罢。 我看得出来,眼前这只罕见的大黄鼠狼已是力竭等死,显然是在和大蛇恶斗时被咬到不止一口,受伤极重,中毒极深。它想活着离开已经是不可能了。可是它盯着我干嘛?一只重伤将死的黄鼠狼,再怎么着我也不会去招惹。 看着伏在岩石上的黄鼠狼,它眼里没有凶厉,似乎有一种乞求,有液体自眼里溢出,沾湿了它眼下的毛发,我确信它这是在流泪。都说这东西聪明通灵,这下我相信了。它这是不想死,想让我帮它,可我怎么帮得了它呢? 鬼使神差的,这一刻我心中忽然充斥着一种悲悯的情绪,我放下柴刀,慢慢的走过去,在离它三尺左右的地方停住,蹲下身子,伸手右手,想去抚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伸到一半我迟疑着缩了回来,它看着我,我也看着它,低声对它说道: “你是想我救你吗?你伤得这么重,又是被这么大的五步蛇咬的,除了神仙,谁也救不了你呀,我莫办法救你。我惟一能做的就是等会儿你如果死了,我就在麻叶土里挖个坑将你埋了,免得你被别的什么东西吃掉,或者被人捡去剥皮子卖。我还有事,我得去砍些麻叶做猪草,不然我娘会打我的。“ 说完我站起来,黄鼠狼的双眼随着我起身往上追随着,湿润平和中似有不舍,嘴里发出了二声模糊低微的”咕咕“声,它像是听懂了我的话,想要表达什么,可惜我理解不了,而且也没有更多的心思。 我往后退回去,拾起柴刀,快步走向野麻地,挥刀一阵猛砍,估摸着差不多了,收扰来用野麻杆捆成二捆,扛到崖坎边滚下崖去。待会儿下崖去将叶子捋进篮子就成了。 待弄完了,我才去看右旁蜷伏在岩石上的黄鼠狼。它的豆豉眼已经闭上,我走去用手中的麻杆捅了捅它的身子,它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我确信它是真的死了。 被这么大的五步蛇咬伤,是个人都死去好几回了,何况它这小小的黄鼠狼?我无端地叹了口气,伸手抓住它的颈皮,轻轻地将它拎了起。我心中惊异,看起来这么大的黄鼠狼,竟然这么轻?估计也就三、四斤的样子。我嘀咕着往野麻地走去。 也是我个子太矮小了,只能将它的身子提离地面,它的长尾全拖在地上,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在野麻地上方一块干爽的黄土小坡上,我刀砍手刨的,累得满头泥汗,费了老大的劲,才刨出个二尺多长,八、九寸来宽,一尺多深的小土坑。我将黄鼠狼的尸体头上尾下四脚朝天的放进去,除了长尾须卷曲在它的肚子上,其它还略有节余。我最后看了眼浑身金黄,尖嘴长颈四肢短小,尚还温软的黄鼠狼,动手将刨出的泥土回填。 这可比刚才刨坑快多了,只一小会,一个小小的微隆坟包已然堆好,我拍拍手,提了柴刀就往崖头走。经过崖头时,忍不住还是厌恶的看了一眼曲扭在岩石上的死蛇,小心的绕了过去。 不敢再耽误了,再耽误天黑前肯定到不了家。我将柴刀依旧别在腰后,双手扯着柴草灌木,一步一步小心的从崖头左边下到水潭边,手忙脚乱的打开那二捆麻叶和紫皮叶,将嫩叶摘进竹篮,枝干则弃于潭边。 紧赶慢赶,等我提着满满一篮子猪草看到自家房屋时,窗口已透出煤油灯的柔光,我走进家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十九章 梦(上) 月儿弯弯,象条两头尖尖的小船,也许它就是一条船,每晚航行在幽蓝深邃的星空。我只是奇怪,月儿在天上,为什么我走它也走,我停它也停,始终都要陪伴我。譬如现在,我从家里一出来它就悬在我头顶上,我到了山上它也是悬在我头顶上,现在我到了石洞边它还是悬在我的头顶上。 不对呀,我不是在家睡觉吗?半夜三更的怎么会跑到山上来? 今天可把我累得不轻,放学后先是闹江捉螃蟹,后来去老鹰岩扯猪草,砍死了五步蛇,埋了黄鼠狼,慌急慌忙的本就累得够呛,晚饭后去亮伯伯家又练了一个小时的站桩,小胳膊小腿酸胀的不行,倒在床上就睡死了,怎么跑这里来了? 呵,想起来了,是黄鼠狼,就是下午埋在老鹰岩的那只大黄鼠狼把我领来的。它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呢?它领我来这里干嘛? 我拍拍脑袋,依稀记起那黄鼠狼像人一样会说话。它告诉我,那条大蛇杀死并呑食了它的妻子和几个孩子,我杀死大蛇为它妻儿报了仇,它感谢我,请我去它家做客,还拜托我帮它照顾剩下的二个孩子。孩子还未满月,没人照顾会饿死的。我是跟着它一路走到这里来的。 这地方我知晓,就在村后龙眼山涧水冲的源头边。以前砍柴有在这里喝过水,但是不知道这儿还有个这么大的石洞,而且还是它们的窝。 哎呀,那只大黄鼠狼怎么会说人话呢?莫非真的修道成仙了?这不可能,我这是在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我不要做这样的梦,我要回去睡觉。 噫!怎么都不见了?头顶上的月儿不见了,黄鼠狼不见了,石洞不见了,到处暗暗的,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而且我发现自已站在悬崖上,下面是万丈深渊,这可如何下去?飞下去么?对,飞下去。反正是在做梦,跌不坏摔不死。 我飘浮在空中,鸟儿一样飞翔,月亮星星在我头上,山川河流在我身下,我成一只灵巧的岩鹰,尽情的滑翔着,心里舒畅已极,口里止不住发出欢快的鸣叫。哎呀坏了,怎么飞不起来了?我急速的往下坠落,下面无尽黑暗的深渊,我大急,失声尖叫,随后砰地落到地上。 不,是落到了床上。我睁开眼睛,感觉浑身燥热,脔心“砰砰“的似要跳出胸口,我掀开盖在身上的单被,让自已在清凉中平复下来,闭着眼睛回想在梦中飞翔的感觉,抱怨不该醒来。 人要是真能像鸟儿一样飞起来那该有多好呀!可惜只能做梦。念头触及到梦,立马完全清醒了。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梦境,感觉这个梦做的有些怪,下午才发生过的事,晚上就梦见了,而且好像能连起来……算了啦,一个梦而矣,自已长到十一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梦都有做过,现实是一个世界,梦是另一个世界,谁还能将梦当真不成? 只是想起来有些奇怪,自已侥幸砍死大蛇也就算了,当时怎么会想着要去挖坑埋一只黄鼠狼呢? 胡思乱想中我又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已是早上了,是母亲把我叫醒的。 这时候天还没大亮,母亲每天都在拂晓时分起床,等天放亮时一般她都将猪潲煮开(沸)了。然后叫我和姐姐起床,姐姐淘米做饭,母亲则出门劳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都如此。 我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揉了揉眼睛,然后跳下床,到厅堂里去练站桩。 昨晚回家晚了,一进门就挨了母亲一顿数落,怀疑我在外面疯野得忘了回家。自从去年发生山魈纠缠事情后,母亲严令我们姐弟们天黑前必须归家。要不是有那满满一篮子的猪草,还有亲娘送妹妹回来时带过来的那一份清洗干净的鱼和螃蟹,肯定不止是挨一顿数落的。 这一下午我又惊又吓,闹江抓螃蟹,攀岩割猪草,挖坑埋黄鼠狼,衣衫被汗水湿了几回,早就又累又饿又渴,母亲数落我时正在炒菜,锅子里煎炸着小魚和螃蟹,香气弥漫厨房,姐姐坐在灶前烧火,妹妹坐在饭桌边的椅子上,叽叽咕咕的正对姐姐说着下午闹江捉螃蟹的事,满脸都是兴奋。我将猪草倒在里面的屋角,从水缸里舀了一勺子水,咕咚咕咚一气灌。 妹妹最先闻到我身上的腥臭味,她捂着口鼻说: ”哥哥身上好脏,臭死了。“ 话音才落,放下小手,惊恐地尖叫: ”哎呀,哥哥身上好多血。娘,你快看,哥哥受伤了,身上好多血。“ 我没好气的骂道:“你才受伤了呢……“ 娘放下锅铲,一把将我拉到灶火光亮处,焦急的问道: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在哪里弄的?伤到哪里了?“边说边动手要掀我的衣服查看。 我赶紧阻止她的动作,将杀死五步蛇的事简单地说了,隐瞒了埋葬黄鼠狼一节。 虽然我说得轻描淡写,母亲和姐姐还是被吓到了,沉默了好一会,母亲告诫我以后不要去老鹰岩,那个地方又高又陡,谷深林幽,阴森清冷,常有毒虫出没,村人极少光顾,万一有什么事,后悔都没地方。最后让我赶洗澡换衣服吃饭,我自然连忙应诺。 饭桌上,母亲就我下午送鱼和螃蟹给关伯娘和亲娘一事表扬了我,说是亮伯伯不会去弄这些小鱼小虾,杨老师一家在镇上,更是难得尝个鲜,全送给他们是对的,做人要大方,先想别人再想自己。最后还告诉我,我亲娘杨老师让妹妹晓静白天去她那里,让我好好上课复习,争取考个好成绩。 这让我想起还有半个多月就要放暑假了,期末考试成绩好不好我倒不是太在意,交白卷的张铁生都成了英雄,成绩不好又如何?还不是照样上初中、高中。更何况我的成绩在班上算是中上吧,反正从没出过前十,尤其是语文,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作文经常被老师做范文读。 亲娘杨老师能帮我照看妹妹我当然高兴,妹妹却撅着嘴巴不乐意,嘟嘟咙咙说要跟哥哥去学校,被母亲斥责了二句,饭也不吃了,坐在一旁抹泪生闷气。 我站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厅堂里,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心事,踢腿弯腰的活动开后,才开始站桩练气。 亮伯伯给我洗澡擦身的药液效果很好,晚上用过后美美睡一觉,早上起来浑身舒爽,虽然腰腿关节还有些许胀痛,但尚可忍耐坚持。短短十来天,我自觉收获不少,现在我一口气能蹲十来分钟了。 我相信亮伯伯所说,只要咬牙坚持,挺过开始这一段时间,以后就会越来越好。等功夫练成了,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太阳从东山项上露出笑脸时,我收功出了厅堂,厨房里姐姐晓玲已烧好了饭菜,正端着碗站在台阶上吃饭。她要去公社中学,走路差不多要一个小时,这还要是走得快,慢的话要一个多小时,每天早上她都要比我们先吃饭。 妹妹晓静已经起床,坐在门坎上望着姐姐吃饭,小嘴巴一动一动的,一副小馋猫模样,我伸手给了她一个爆栗,她一缩脖子,嘻嘻的吐了下舌头,对我做了个鬼脸。 姐姐背着书包出门时母亲扛着锄头回来了,喂猪喂鸡一通忙活后才安排吃饭。饭后我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带着妹妹去了亮伯伯家。 亮伯伯不在家,关伯娘在天井里洗头。阳光从东墙头探进来,照着她带着水珠的满头青丝,看起来异常美丽。我叫了声伯娘,领着妹妹进了亲娘和区美玉住的偏房。 亲娘和美玉姐正在吃饭。床头的小桌上摆着三个菜碗,香气四溢。一碗汤色奶白飘着葱花的泥鳅汤,一碗红绿相配的青椒油煎螃蟹,一碗青亮的炒空心菜。我叫了声”亲娘”,妹妹也甜甜的叫了声”婶娘“,又叫了”美玉姐姐“,眼睛却亮晶晶的盯着桌上的菜碗,我伸手指敲了她一下,她才红了脸,有些羞涩的低下了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 亲娘笑着问道:”你们吃过饭了?”我说吃了过来的。亲娘又问妹妹道:”晓静是不是没吃饱?在婶娘这里再吃点好么?” 妹妹飞快的抬头瞟了我一眼,低下头摇了摇没有吭声,我又气又笑道:”你个小好呷婆,娘要是知晓了看不打你屁股。“ 亲娘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一只空碗要去装饭,我连忙阻止道: ”亲娘你别理她,我们放下饭碗就过来的,她是眼浅,总觉得别人家的饭菜香些好吃些,你给她吃她又吃不了几口,浪费掉了。“ 区美玉笑道:”晓静妹妹是想吃螃蟹,祥红你抓的这些螃蟹和小鱼真好吃。来,姐姐夹一只给你。“说话间从碗里夹了一只大点的红亮螃蟹放在空碗里递给妹妹,妹妹又抬头看我,我偏过头装做没看见,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抵不住诱惑,期期艾艾的伸手接住,区美玉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立马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 ”昨天那些本来是全部给关伯娘和你们的,亲娘还送回去那么多给我们家,明天我再去多抓一些,让你吃个够。“我边取书包边说。 区美玉笑道:”真想和你一起去抓螃蟹,可惜我的腿还没好,走不得路。“ 亲娘笑道:“马上就是大闺女了,还整天想着玩,这次你要不是硬要去摘什么苦菜公,那里会遭这么大的罪?“ 区美玉嗔道:“娘,说好了不提那事的,何况那是意外,能怪我么?“ 我打断她的话说:”亲娘放心吧,小江里水浅,何况有我在,沒有危险的。等亲姐姐腿伤好了,我领她去抓螃蟹捉泥鳅,又好玩又能解馋……“ ”喂,猴子,说了不能叫我亲姐姐的,难听死了,要么叫姐姐,要么叫名字,记住没有?“区美玉睁着美丽的大眼睛,盯着我娇声说道。 我瞪大眼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呀?你是我亲姐姐呀,为什么不能叫?” ”不能叫就不能叫,我不喜欢,再叫我不理你了。“说着赌气的扭过头,脸上升起了二朵好看的红云。 亲娘放下碗筷,站起来笑道:”人小鬼大。祥红你别理她,你去上学吧,晓静就在我们这里,晚上我送她回去。“ 我哦了一声,从书包掏出一大叠图书放在桌上,其中还有我那套珍贵的《说岳全传》,吩咐了妹妹要听话,背着瘪了许多的书包出了院门,迎着朝霞,向学校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十章 梦(下) 上课下课放学,嘻笑打闹中一天又过去了。晚上在亮伯伯家练了一小时骑马站桩后,和亲娘说了会话就回家了,冲凉洗漱后爬到床上,立马进入梦乡。 我又做梦了。 梦中我在小江捉螃蟹,一条水蛇从石缝里窜出向我扑来,一只毛茸茸的大黄鼠狼窜出来一口咬死了水蛇,是那只我亲手埋葬的大黄鼠狼,它又领我去了涧水冲源头的石洞边,说着前一晚梦中一样的话,请求我照看它的一双儿女,并说日后必有报答。这次我随它进了洞,进去不远,看见二只毛茸茸的小黄鼠狼,看见我,就像老鼠一样吱吱叫着往我身上爬,我吓了一跳,惊疑中从梦里醒来。 这时我发觉天已微亮,母亲在厨房烧火煮潲。 我坐在床上发了好大一会儿呆,下床后汲着鞋子去便桶边撒了一泡尿,又踢踢踏踏的去厨房喝了小半瓢水。母亲稀罕我不用叫就起了床,我随口说尿憋的,然后打点精神去厅堂里练功。 这个早上的功我练得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不时出现这两个晚上梦中的情景。接连两个晚上梦见同一件事本来就稀罕蹊跷,而且这梦不紊乱,除了那只已死的大黄鼠狼会说人话在现实中不可能,其它的皆有可能。 经历过去年的山魈事件和南爹爹的事情后,小小的我对神秘的未知世界充满了敬畏。 莫非是真有其事?已死的大黄鼠狼是送梦给我?想到前天下午黄鼠狼临死前与我对视流泪的情景,还有自己竟挖坑将它埋葬的莫名其妙之举,说实话,梦中之事我已有些将信将疑。 整个早上我都有点心神不宁,后来干脆草草的收了功,吃饭的时候我问母亲道: “娘,你说人为什么会做梦?“ “这谁说得准,是人都会做梦,都这样呀。”母亲含糊的说道。 ”那梦里的事会不会真的有呢?“我又问。 ”梦都是乱做的,不过有时是很准的。” 娘放下饭碗,沉思一下道: ”我怀你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穿兰色长衫的老头,腰系罗帕,腰板笔挺,慈眉善眼的,只是额头上有一个大伤疤,他抱了一大胖小子递给我,我接过来抱怀里。 ”恰巧隔天你姑姑来做客,我说给你姑姑听,你姑姑说那是你的爹爹(祖父)送孙子来了,你爹爹(祖父)生前就那样子。她高兴得直流泪,连说老孟家要添丁了。夜里她一定要你爷老子烧了一刀纸,后来果然就生下了你。 ”说来也怪,我进你爷家门时,你爹爹(祖父)已过世好多年了,我根本就不知晓他的模样。可梦中见过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不过呀,梦里大多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说五队的老书先生曾庆平会解梦。什么梦是相反的,什么梦死得生呀,学问大得很。娘莫上学读过书,哪里知晓那么多道道? ”对了,你去问你亲娘呀,她是老师,准知道。哎,你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梦?老辈人说,不好的说出来,说破不准,道破不灵。你做了什么梦?说我听听。“ 母亲兴致很高,滔滔不绝的讲白话(讲故事)一样,我听得入神,忘了扒饭,见母亲一下转了话锋,满脸关切的看着我,赶紧扒了二口饭搪塞道: ”我没做什么不好的梦,我只是随便问问。“ 这时周扒皮母亲肖婶娘过来借鸡蛋,说是来了个客,家里没菜招待。母亲起身去拿,我赶紧吃完饭,带着妹妹去亮伯伯家。 亮伯伯正在亲娘住的那间屋子里,替区美玉检查伤腿并换药,关伯娘也在,亲娘就着温水正在试擦区美玉的伤腿。亮伯伯摸摸捏捏后涂上药膏,依旧上了夹板,站起来说: ”骨头长得蛮好的,现在得多活动,早晚拄着拐杖试着走路,但是得注意别太用力,千万不能再伤着。过几天再换二次药,就可以回家去恢复了,要丢掉拐杖走路,恐怕还得个把月,完全恢复则要更长一些了。“ 亲娘高兴得眼泛泪光,连声道谢,区美玉也说道:”谢谢亮伯伯,谢谢关伯娘。” 亮伯伯摆摆手出了屋子,关伯娘笑道:”谢什么,腿伤没问题就好。他是水师,能将伤治好他最开心。对了,饭菜都快凉了,赶紧吃吧。我也得吃饭去了。“ 这时妹妹凑到区美玉面前,看看自己的胳膊又看看区美玉裸露的细腿说道:“美玉姐姐的腿真白,比我身上白多了,几好看哟。“ 区美玉看了我一眼,绯红了脸颊,连声叫亲娘将卷起的裤腿放下去,关伯娘和亲娘都笑了。 .区美玉本就白白净净的,整天跟着我在日头下到处野的妹妹哪能相比?关伯娘摸了摸妹妹的小脸蛋笑道:“人小鬼大的,你晓得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想好看,就不要像个伢子样的到处走?。来,伯娘柜子里还有几颗糖,跟伯娘走,伯娘拿给你。” 关伯娘牵着妹妹的小手出了房门。 亲娘和区美玉吃饭的时候,我站在一旁说道:“亲娘,我有事想问您。“ 亲娘说:”什么事?你说吧。“ “人为什么会做梦?梦中的事有可能是真的吗?“我认真的问道。 “你怎么想到要问这个?昨晚做了什么恶梦吗?“亲娘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暼了一眼双眸晶亮盯着我的区美玉,摇摇头说: ”我只是好奇,因为我晚上老做梦,醒来时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梦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听人说做梦是预兆,我问我娘,我娘说不清,我就想问问您。“ 我并非说慌,只是隐瞒了这二个晚上的梦。不知为什么,在我的潜意识里,有关黄鼠狼的事我不想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和亲娘。亲娘扒干净碗里的米饭,放下饭碗,沉思了一下说道: ”人为什么会做梦?说实话,这个我也讲不太清。亲娘我虽然是老师,教了十多年书了,但我只上过高中,读的书太少,水平有限。记得以前我看过一些杂书,说是外国有科学家专门研究梦的。 ”按科学的说法,人身体都是细胞组织构成的,包括我们的大脑。当我们睡觉休息时,我们的身体处于静止状态,但我们身上的细胞组织还在工作,比如心脏在跳动,血液在流动,肺部在呼吸,同样,我们的大脑也还在工作。我们的大脑细胞白天帮我们感知外部世界,帮助我们学习、工作和思考,晚上身体休息了,它还在工作,于是就有了梦。 ”梦,是不由我们自己控制的脑部活动,所以它就千奇百怪,什么样的梦都有。但它和我们的思维有关,故而古人才会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至于说梦能预兆吉凶,那是迷信的说法,毫无根据,当不得真的。“ 细胞、组织要到初中才能学到,此时的我还没有接触,听得有些迷糊,但大意还是懂了。我的疑问依然存在。这时区丽玉插话道: “我觉得有些梦是对的?,有些梦里发生的事确实是真的。当然这样的梦不会经常做,偶尔一二次还是有的。“ 我转头看着她,有些惊喜的说道:”真的吗?你有做过吗?“ ”有呀,所以我才说嘛。“ ”那是个什么梦?说来听听。“ “你羞不羞?女孩子的梦也想听呀?不告诉你。“ 区美玉偏着头,调皮的笑道。我撇了撇嘴道: ”不告诉就不告诉,好了不起一样。亲娘,我去上学了呀。“ 我和亲娘打了声招呼,拽了拽书包带子往门外走去。 就在刚刚和亲姐姐区美玉说话时我决定了,下午放学后就去涧水冲去看看,验证一下梦的真假。 一路上我都在想,万一真有二只小黄鼠狼怎么办?抱回家显然不行,肯定是让它们还呆在洞里,每天送点吃的给它们就行。可它们还那么少,它们要吃什么呢? 午休的时候,我和座山雕他们几个人吹牛聊天,我有意无意的说到黄鼠狼喜欢吃什么东西?“当然是鸡啰”,大家一致公认,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句话大家都知道。怎么可能有鸡给它吃呢?那除了鸡,它还吃什么呢?座山雕说鱼,他有一次看见过黄鼠狼在堰涵里抓鱼。胡汉三说老鼠,周扒皮说蛇。鸡呀蛇呀老鼠没办法弄给它吃,但鱼还是弄得到,我心里有了底。 下午放学回到家里,我提着篮子,别着柴刀,匆匆的出了家门。 涧水冲源头在龙眼山腰上,离村子的直线距离并不远,顶多二里路。但一条狭窄的山路,顺着傍山脚的梯田旱地和弯弯曲曲的小山溪一路斜斜向上,绕来转去,多出了一半多的路程。 起初一段傍田依土的小路不宽,路两边清清爽爽的还好走,往山上的路就不好走了,路边山坎上的灌木柴草丛生,碍手阻脚的,临近半山腰的溪水源头时,根本就看不出路了。 没办法,我只好顺着小溪用柴刀斫砍着挡道的枝条往上钻。就这样一路往上,等我爬到源头泉眼边时,既便这沟壑山溪十分阴凉,也把我折腾出了一身的臭汗。 我放下竹篮柴刀,掬着冰凉的山泉水洗了把脸,又喝了二口解渴,随后坐在石头上,浑身的燥热一忽儿就降了下来。 这里是龙眼山腰上的一处夹沟,距龙眼洞尚有半里路远。夹沟上方是一块二丈来高的石壁,斜斜的石壁上铺满青藤,石缝上不知名的野花红红白白的顽强开放着,中间的石缝里斜长着一颗弯曲的松树,碗口粗细,一丈多高的树上虬枝盘绕,与周边的挺拔松杉截然不同。 泉眼就在石壁之下,一股不大的清泉从石缝里冒出来,在洼地积了一个浅浅的水窝,然后缓缓的往下流。 按照梦中情景,离石壁左上侧不远处就是黄鼠狼藏身的石洞,站在泉眼边看去,陡峭的的土石山体上长着浓密的灌木和荆刺,根本看不出藏着洞口。如果真有个石洞,梦就是真的了。我握着柴刀,清理着,一步步向前攀爬。近了,到了,马上就可揭穿迷底,我止不住心跳加速。 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这周边除了松杉树和茂密的灌木、铺满青苔的裸露岩石、缠绕四周的青藤,哪里有什么洞口?我失望的挥刀对身边的枝条发泄着,暗骂自已神经病,竟然为了验证一个荒诞的怪梦而辛苦攀爬,累得浑身臭汗,真是自讨苦吃,累死活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十一章 洞里乾坤(上) 西斜的阳光透过近旁松杉的枝叶斑斑驳驳的洒了我一身,寂静的半山之中,细流的叮咚和山鸟的鸣叫格外清新悦耳,蓝天下的白云悠悠的变幻飘飞,有岩鹰在长空盘绕滑翔。坐在长满苔藓的山石上,呼吸着在树木花草清香中渗杂着枯枝败叶腐气的空气,我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我寻思着待会沿水而下,摘取山溪两边的嫩绿的猪草茎叶,估计还不到山脚,篮子就装满了,而且,正好还可以沿路在山溪里捉螃蟹。山上这一段布满荆刺,好几处狭窄陡峭不好上下,极少有人上来捉螃蟹,肯定又能让我丰收一回,兑现再送好多螃蟹给亲姐姐区美玉的承诺。 想到这些我不禁有了小小的兴奋,失望颓废一扫而空,我站起来”啊“的大吼一声,群山回应,回音渺渺的飘去好远好远,受惊的山雀呼啦啦飞出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吵闹着落入远处的树林。就在此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吱吱咕咕“的轻微叫声。 什么东西在叫?我车转身子,寻找叫声的来源,叫声时有时歇,断断续续的,我发觉就在自己近旁,可是,近旁除了我刚才坐着的这块不是很大的石头,旁边都是柴草青藤,并没有其它什么呀。 我提着柴刀,清理着周边,待到叫声再起时,我确定叫声是从地下发出来的,就在石头底下。这石头底下有东西。 我异常兴奋,真的有黄鼠狼。不知为何,我笃信这是小黄鼠狼发出的叫声。我丢下柴刀,伸出双手去掀石头,可是奇怪,石头只是有轻微的松动,依照我的估测,这块不是太大的石头,顶多几十斤,我捧起来固然困难,但掀开或翻动绝对可以呀。我变换方向,调节力度去掀去推,还是不行。 真是奇怪了!我拾起柴刀,在隐约的叫声里将石头四周的柴草枯叶苔藓藤蔓全部清理干净,发现离石头不到一尺处有一个我拳头大小被枯叶遮盖住了的小石洞,声音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这么小的石洞,蛇鼠进出显然没有问题,对我来说却只能伸进去一只手,而我不可能也不敢伸手进去呀。只有搬开这块石头,看看下面是什么情况才能知道该怎么做呀。 我打量着这块石头,可以断定它并不是生根石,它四周的缝隙显示它独立在浅浅的泥土之上,而且还能轻微松动,为什么就弄不开呢? 吱吱咕咕的叫声微弱而且焦躁,显然它听见外面的动静要急着出来。我沉思了一下,砍来一根比较大一点的树枝,削去枝叶,留下大约不到三尺的光杆木棍,慢慢的往小石洞里探进去。 反正石头弄不开,不知道里面怎么样,吱咕叫唤的是不是黄鼠狼?无奈也无聊,这一举动纯属随兴而为的玩闹之举,我只想探一下这小洞它大概有多深,是否藏有其它什么野物,仅此而已。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世上很多事都这样,所以才有了巧合和奇遇的出现。 我现在的际遇就是如此。 我侧身半蹲,双眼盯着小石洞口,左手将木棍顺洞口慢慢的探进去,怕里面藏有蛇虫或者野兽窜出伤害到我,右手紧握看柴刀蓄势待发。棍子进到一半时被挡住了,我加大力度还是进不了,这石洞似乎只有这么深了。 我用棍子在小石洞里胡乱鼓捣着,里面并未窜出什么野物来。东西没有窜出,棍子却似被卡住了,我用力也拔不出来,而奇迹却在此时发生了: 我听见有”嘎嘎嚓嚓”的响声,抬眼一看,刚才我费尽力气推移不动的石头正在不可思议的慢慢顺时针转动,随后,石头上方青藤掩盖下那铺满青苔的岩石裂了开来,缓慢的露出来一个可容我这样身子二人并肩直立进入的低矮洞口。 我目瞪口呆,心跳加速。梦中的洞口好像也是这样大,梦中见到的竟然是真的。我揉揉眼睛,又伸手在腿上扭了一把,我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又是在梦境之中,但头顶的篮天,西斜的日头,腿上的疼痛告诉我,这不是在梦中,一切都是真实的。 ”吱吱咕咕“的叫声再次清晰传来,我摄住心情,仔细朝洞里张望。外面阳光明媚,洞内却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到。我靠过去扒着洞口,好一会待眼睛适应了暗光后,发现狭窄矮少的洞口进去二三尺左右就是大洞。 借助洞口的光亮,里面看起来应该挺宽敞,两只毛色黄褐身子跟我巴掌差不多大的小黄鼠狼正挤挨在洞口通道上,缓缓的往外爬着叫着。 我伸出双手,将它们捧起来,托在胸前,这一刻,对梦中的一切我已深信不疑。 这两只可怜的小黄鼠狼是大黄鼠狼的儿女,它们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们被那条可恶的大五步蛇呑食了,它们的父亲为了报仇与五步蛇殊死相搏,最后也毒发身亡。如果不是它们的父亲托梦给我找到这里,它们肯定只有饿死在这石洞之中。 看着这两只喉咙发出近似于呜咽的低鸣、往我怀里拱挤的毛茸茸的可爱小生命,我的眼角已然湿润,它们在寻找母亲,它们是饿坏了。 黄鼠狼和五步蛇的战斗发生在前天。那么它们的母亲肯定是在前天或者更早的时间葬身蛇腹,这说明它们至少已饿了二天多了。得赶快给它喂食。我略一思索,左手将它们兜在怀里,右手拾起柴刀,走到泉眼边,摘了一把宽大的灌木叶片放在竹篮里,小心地将它们放进去。 这时我才仔细的观察它们。小家伙已经开眼了,眼睛溜圆晶亮,脑袋有些尖,四肢短小,尾巴细长,全身黄褐色,上深下浅,腹部毛色接近灰白,嘴巴前端和颈部有一圈白毛,脸部却是黑褐色,十分美丽可爱。低鸣着的小家伙挤挨在一起,扬起小脑袋看着我。 我用树叶窝了一点点水,凑到它们嘴边,让它舔吮,二次过后就不再吸吮了。我提着篮子往山下走。我得捉几条泥鳅或小鱼给它们吃,山上这一段只有螃蟹,小鱼泥鳅上不来悬崖,必须到山脚那一段才找得到。 在山脚小溪里我费了不少的劲才捉到了三条泥鳅和二条夏花子小鱼,给它们吃时我才发现它们还未长出牙齿,吃不了。我想了想,将小鱼和泥鳅用柴刀杀死,按在石头上切成小块,在溪水中洗净了喂给它们?。 小家伙是真饿了,吃完了三条泥鳅后,就蜷缩着身子相互紧挨着在竹篮里呼呼大睡。我将二条切碎的小鱼用梧桐叶包好,提着篮子又回到山腰的石洞。 进到石洞之内,发觉里面是一个宽大的石室。石室里有石凳石桌石椅,石室后面还有洞口通向里面,身上没带火,洞口的光亮有限?,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我不敢往里走。心想等明天带个手电筒进来照明,再往里面看看。 我十分小心的在阴凉的石室里转了一圈,不敢触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这得益我平时看的书多而且杂,知晓世上有一些前辈高人精通各类暗器机关的制作。我猜测这个石室若干年前肯定有高人居住过。洞口的机关布置得如此巧妙,这里面肯定还有其它的布置。万一误触了机关将自己关在这里出不去,岂不是小命玩完? 临近洞口的石壁边有一堆干枯野草垒的小窝,我将二只小黄鼠狼捧出来放进去,小家伙睁开眼睛瞅瞅我,蜷缩着继续呼呼大睡,我将用梧桐树叶包着小鱼碎块打开了放在窝边?,摸了摸它们柔软的毛发,慢慢的退出石洞。 站在洞外,看着洞口,我想这洞口不能就样开着,我得把洞门关上。这个带有机关的石洞应该是无人知晓的秘洞,自己无意中找到并打开了,但里面的秘密还一无所知,我不想让别的人知道这个秘洞,无论是为了二只小黄鼠狼的安全,亦或还是自已的私心。 开门的关键是这个小洞,这小洞有一个机关,我刚才就是用小棍子在里面触动了机关,才将洞门打开的,这有些像开锁,这个小洞是锁眼,我的木棍是钥匙,插进去一捅,就开了,可是,又该怎样才能将洞门又锁上呢? 秘密应该在小石洞和石块之中,只是现在我不知晓。管它三七二十一,反正不知晓,就像起先一样,还不是瞎碰乱撞的? 我想了想?,伸出双手去拔洞中的木棍,费了老大的劲,棍子拔出来了,可是洞门却毫无反应。在里面一阵鼓捣,没用。我放弃了鼓捣,看来还得另想办法。 我觉得自己的思路是对的。这小石洞只是个开锁的锁眼,看来关闭的关键应该是在那块石头上。 我放下棍子,伸手扳住石头,想到刚才开启洞门时看见石头缓缓顺时针右转,那么反转是不是关闭呢?我用劲往左推扳石头,扳不动,我憋住气,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去扳,还是毫无反应,我泄气的坐在地上,看来这石门是闭不上了。 歇了一会儿,我不甘心,围着石头转了一圈,看看是不是有别的窍门,这一转果然又让我发现了石头上的一个小洞。这个小洞比锁眼更小,在石头侧下方,本来是被厚厚的苔藓遮盖住了的,因了我这一阵的推拉扳弄,遮盖的苔藓掉了才露出来的。 可是这个洞口实在在小,我比划着,只能伸进去我的两个两个手指,成年大人,恐怕顶多只能伸进去一个,刚才开锁的棍子都有些太大,插不进去。我有些小兴奋,用柴刀砍了一根差不多大的灌木主干,削去枝叶,缓缓的往里面送。 这石头不大,小洞很浅,伸进半尺的样子就被挡住了。我如法炮制,抽出来一段,用力往里一捣,只听得轻微的一声”咔嚓“,石头动了,果然是缓缓左转,随着石头转动,洞口慢慢的闭合了,眼前又是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 只是由于刚才的开合,洞口接缝处的青苔大多有脱落,仔细看去,有一个洞口的痕迹。当然,不了解的人看到也不会在意和怀疑。 拾起棍子又验证了一回开关,果然一丝不差,我兴奋异常,围着石头转了两圈,差点抑制不住就要放声高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十二章 洞里乾坤(下) 人一旦有了心事和秘密,只要你仔细观察,肯定能发现他的言语形态和平时是不大一样的。当然这是指譬如我这样的普通小屁孩,不适合那些心机深沉不露形色的大人。 这二天我就一直为拥有秘密而亢奋着,亲姐姐区美玉是第一个察觉并问过我的人。 那天下午离开涧水冲源头后,我不但扯满了一篮子的猪草,还抓了起码三斤多螃蟹。 这次我将螃蟹分做了三份,傍晚时我去亮伯伯家接妹妹,顺便送了二份过去,一份给关伯娘,一份给亲娘和美玉姐。 亲娘拿了螃蟹去厨房,妹妹晓静也跟去了,屋子里只有区美玉和我,她打量了我一下问道: ”你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没有啊。“ “没有那你高兴什么?“ ”不是抓了这许多的螃蟹么,当然高兴呀!“ ”抓些螃蟹有什么了不起。“ 她哼了一声,我嘻嘻笑道: “抓些螃蟹是没什么了不起,可惜你抓不到呀。“ 她有些气恼,瞪着我说: “欺负我受了伤是么?等我腿好了我也去抓,一定比你抓得多。“ 我嘿嘿傻笑,她狐疑道:”你笑什么?” 我忍不住说道:”我笑你肯定抓得多呀!放在桶里的螃蟹都不敢去抓,除非那螃蟹见你长得好看,自己往你桶里爬嘿嘿……哎哟……“ 我笑得得意,没提防恼红了脸的她举着手中的拐杖给了我一下,我跳起来退到门口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走了,我带妹妹回家去,夜里再过来。“ 我们现在天天见面,起先的拘谨早已没有了,斗斗嘴怄怄气,很是亲近。 受伤三个多月来,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渡过的,与妹妹区玉姣都难得相聚。这一次来杏花村治伤,和我们家成了亲戚,有同龄人相伴,她确实很高兴,不但对我,对妹妹晓静和偶尔过陪她说话的姐姐晓玲也亲近得很,俨然一家人的样子。 仍管她在屋里叫我等会再走,我还是带着妹妹回家了。这几天我对谁都心不在焉,胡汉三他们几个强烈不满,我只好发给他们每人三本连环画,允诺他们什么时候想还才还,这才堵住了他们的的臭嘴。 我现在满脑子石洞和黄鼠狼。 昨天和今天下午我都去了石洞,我从家里拿了两只破碗放在里面,一只装水,一只装食物。食物还是在小溪里抓的泥鳅和小鱼。今天我还在家里偷了两颗鸡蛋在身上,准备给它们改善一下生活。 二只小黄鼠狼可能已经认识我了,我一去还未开洞门它们就在里面叫,一开石门就争着往我身上爬。我很喜欢它们毛茸茸的憨相,它们吃饱就睡。每次都是它们睡着了我才离开。 其实,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石洞。昨天我偷偷将家里那只手电筒带在身上,可惜电量不足,石室里的东西还未看完就不亮了。晚上我对母亲说手电筒不亮了,母亲今天早上给了我五角钱买电池(那时大号干电池四角八分钱一对)。新电池装进去,灯泡亮得刺眼。 明天是星期天,我准备上午进洞去,先找到开关洞门的机关,然后到石室后面去看看还有多大多深。 我的想法很简单,其实就是好奇,根本没考虑过危险。潜意识里我对托梦给自己的大黄鼠狼很信任,石洞里肯定没有其它凶猛野兽,不然二只小黄鼠狼活不下来,它既然托梦拜托我照看子女,肯定不会害我。 星期天早饭后母亲上工去了,姐姐和村里的几个相好的女伴去后山砍柴,周扒皮和他八岁的妹妹周小芳在院子里逗妹妹晓静玩,一会儿座山雕、胡汉三和拄着拐杖的黄世仁一路过来了。 自黄世仁摔伤后,我们几个除了一起去他家看过二回,其它时间再未聚齐过。要是往常,我肯定巴不得多在家玩一会,今天因为我有秘密,兴致不高,后来借口要送妹妹去亮伯伯家,大家就散了。 他们几个还是去砍柴。我提着竹篮带着妹妹去亮伯伯家找亲娘。磨蹭了好一会,估计要干活的基本已经出门了,我才重返家里,拿了手电筒,躲躲闪闪的出村往涧水冲去。 用木棍插进小洞打开洞门,我进入石洞。二只小黄鼠狼估计刚才是在睡觉,我看见它们正从窝里往外爬,窝旁碗里的小鱼块还有残留。我将它们抱在怀里,逗弄了一会,放在窝里,打开手电筒,开始在洞里仔细察看。 两三天的进出,石室的情况我大抵有了些了解。这石室高约二丈,上面吊着一根根粗细不等冰凌样的石柱,石室挺宽敞,比亮伯伯家的厅堂还大一倍,四周遍布石柱石笋和嶙峋的怪石,只有中间一块平地。靠洞口不远摆了一张石桌,左右各有圆鼓石凳一张,右后侧摆了一张石床,中间靠后有一天然石台,石台上摆着一个古旧的灯台,石台旁边是一块形如躺椅的大石头,大石头侧旁一个大洞口,应该就是通向里面的通道。 看得出石桌石凳和石床都是人工雕凿出来的,表面很平整,擦去上面厚厚的灰尘,看得出上面还雕刻有花纹图案。石桌上还雕有一个大方框,十几条横竖直线又将方框分成若干小方格,两边摆有一黑一白两个石盒,揭开蒙尘的盖子,里面是一堆光洁扁平象扣子一样的黑白小石子,抓一把在手里沉甸甸凉飕飕的。我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毫不在意的撇过一旁。 我现在的目标不是石室的东西,我要寻找的是控制洞门的机关。只有找到这个机关,才能在石室内控制洞门。我沉思了一会,觉得人进屋子的习惯是随手关门,这个机关应该会布置在门口附近才方便。我打着手电仔细察看着洞口两边。 洞口两边都是厚厚的石壁,或凸或凹极不平整,而且还有好几处裂缝。我打着手电一点一点的扫过,在黄鼠狼窝的上端,发现有一根不大的树木根须。 树根是从一条较大的缝隙里伸出来的。我走近去仔细察看,发觉那是条活树根须,用手折了折,湿润而柔韧,折断一截闻闻,有一股松木清香。我一下想到外面岩石裂缝的那棵歪脖松树。我这下明白了,这条比拳头略大的缝隙从我头项的位置起始,一路斜斜向上,和外面是相通的。 难怪黄鼠狼能进入到这个封闭的石洞秘室之中,想来那条五步蛇也是从那儿溜进来偷食黄鼠狼幼崽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裂缝下方的背眼处,我发现了两个嵌在里面、有一层绣斑的铁环。我伸手抓住上面那只铁环,试着拉了拉,没费多大劲,竟然给拉动了,只听得咔咔声响,洞口慢慢的闭合了,石室顿时一片黑暗。 我大大的惊喜了,却也有些惶恐,连忙又去拉扯下方的那个铁环。随着咔咔声响,洞门又慢慢打开了。亮光从洞口铺洒进来,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下我彻底放心了。 问题解决,我胆子大了,决定往里面走走,看一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转过石椅,后面是一间比外间更小的石室,大约只有外间的一半大。里面堆放着不少的东西。当中一个木制长条书案,书案上放置着笔架砚台和一叠书籍,旁边有一张雕花靠背椅。靠里有一个兵器架,兵器架上有刀剑棍枪等兵器。其它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 我小心翼翼的走近书案,书案上的积尘很厚。我很小心地拿起桌上的书籍?,将最上面积满灰尘一本挪开,下面是一本古旧的线装书,封皮上写看《抱朴子》三个楷书大字。我随手翻了翻,都是我大多不识的繁体字,看了看,不知所云。翻看下面几本,都写着《抱朴子》三个大字,想来应该是一套书,也就懒得再翻。 我拿起笔架上的毛笔看了看。竹枝笔杆,和现在的毛笔差不多,旁边镇纸压着一叠草纸,想来应该是石室主人写的字,看不懂的繁体字想起来都头痛,我才懒得去翻看。 我走到兵器架旁,伸手去拿插在上面的带鞘长剑,沉甸甸的有些趁手。我想抽出来看看,费了老大劲,却是抽不出,估计是绣住了。放下来伸手去拿竖着的棍子,一下却未拿得起来,再仔细一看,黑漆漆竟是铁的。难怪我一只手拿不起来,看样子起码有二三十多斤重。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石室主人一定是个力气很大的武林高手,应该是岳飞、武松一般的英雄人物吧。 尽管我轻手轻脚,但动了书案书本和剑棍兵器,这时石室中已飘荡着一股呛鼻的灰尘,在手电的光柱中,看得见灰尘在升腾飞舞,我连忙退出去,在洞口边”呸呸“的吐着口水。 两只小黄鼠狼见到我,从窝里爬出来,吱吱低呜着往我身蹭,我蹲下身子将昨天剩下的一只鸡蛋敲在破碗里,又加了几块碎鱼块,看着它们争抢着舔食干净了,又将它们一一捉进窝里,可它们又爬了出来,在石室追逐玩耍起来了。 我还想去后面看看,怕它们跑出洞口,伸手拉动铁环将石室门关闭了。拧着手电往后面石室而去。 小石室里没发现我想象中的”金银财宝”,就是有”金银财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我只是有着强烈的好奇,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也兴趣不大。 我一路往里走,石洞时宽时窄,时高时低,十几丈过后,转过一个小弯,前面又宽敞了,一股水流挡住了我的去路。手电亮光里,缓慢流动的水流清澈见底,看起来并不大,浅浅的,从一个小岔洞流向另一个小岔洞,细小的水流声很是悦耳。我伸手探了探,冰冷刺骨的凉。 我站起来用手电晃了晃对面犬牙交错的石柱石笋,放弃了涉水而过的打算。这洞不知道通向哪里,也不知道还有多远多深,是否还有其它岔洞,自己独自一人太危险,万一迷路或遇到什么就麻烦了。 我转身回到石室,想了想,从书案上拿了一本《抱朴子》。我想拿回去对照字典翻译出来,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再决定是否将它们全部拿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十三章 五世同堂 ”六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虽然是朋友,你热我也热。” 我看着小团扇上墨汁未干的大字,放下毛笔,很牛气的念了一遍。 这把扇子是我花了二个中午的时间才编织好的。砍竹子,剖细条,削毛边,将青篾和黄篾横一条竖一条精心编织出一个个小方格,然后包边,上手柄,当这把小巧的散发着竹子特有清香的竹扇做好后,我兴犹未尽,找出墨汁毛笔,在扇面上画了一株兰草,又在另一面写上了这首流行的打油诗。 我满意的看了看,觉得还行,摆好剖好的小竹条,准备再接再厉,再编织一把扇子,给亲娘和美玉姐一人送一把。 今年的气候有些反常,夏至才到,天气就特别热了。乡下人乘凉纳暑,是离不开扇子的。亲娘她们房子里,只有一把关伯娘家的旧蒲扇,我编织二把竹扇送去,不管好不好,总是我的一份心意不是?所以昨天中午我将以前父亲做篾匠时的工具翻出来,在屋前坎下的丛竹蓬里砍了一根丛竹,又锯又剖的干开了。 我喜欢自己动手做一些小玩意。这可能是遗传于父亲。父亲未招工去煤矿前在家里会好几门手艺。木匠,篾匠、泥瓦匠、锯木匹的活他都能干。当然不是很精,半桶水而矣,精细的家具他是做不来的。他未拜过师,当然肯定偷过师,也得过村里前辈和好友的不少指点。譬如座山雕曾三红父亲曾庆虎是篾匠,胡汉三刘得勇父亲刘老满就是木匠。他们都指点过父亲的手艺。 受父亲的影响,我打小就对他那些刀斧刨子感兴趣,没事时喜欢弄一些木头竹子什么的把把戏戏自己玩耍。我家里刀、斧、锯、刨那些个工具齐全,父亲又不在家,任我折腾。弹弓、木枪、装有三盒轴承能坐人的木头小车等我都有做,用竹篾编扇子,自不在话下。我偶尔也会想,长大后我该做那一门手艺呢?木匠或者篾匠? 说起来我们杏花村可是个方园有名的工匠村,但凡乡间的匠人,我们村几乎都有。像木匠、石匠、篾匠、裁缝匠、油漆匠、泥瓦匠、补锅匠等等。 这样说吧,我们村总人口才六百多人,但各类工匠手艺人加起来总有四、五十位。这是指能凭一身手艺行走四方的师傅。至于那些半通不通的半桶水就更多了,也就是说,我们村的成年男人几乎人人都会一星半点的各类手艺。 村人们的手艺大多都是家传的。据说在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和陈友谅争天下时血洗湖南,至使湖南大部分地方十室九空,后来朝庭下令”扯(迁)江西填湖南“(注1),至使江西和北方各地不少的人迁徏到了湖南。 杏花村地处湘西南,比邻两广,真正地广人稀的南蛮之地,不知什么原因,聚居到杏花村的大多都是些有一技之长的工匠手艺人。经过几百年的生息繁衍,人口日渐增多,而我们这个小山村也一直享誉四乡。 去年暑假时我见有人用丛竹编扇子,也就试着鼓捣,很容易就弄成了,现在家里用的扇子大多都是我编织的。 我双手不停的编着竹条,嘴里低声哼唱着《水浒传》智取生辰纲中白日鼠白胜所唱的歌谣: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喂,猴子你还在家里干嘛?再不走可要迟到了哟。”门外传来胡汉三的叫声。 我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闹钟,一点五十,可不是?还有十分钟上课了,我有点不舍的放下编织着的扇子竹条,出门往外走。 胡汉三猫着双眼看了看我,也不等我,阴着脸低头往前走。我有些奇怪,追上去问道: ”你怎么到这边来了?刚才去了哪里?“ ”莫去哪里,特地拐过来叫你的。“ 他家靠村北,去学校我得从他家门前过。 ”看你样子是不是犯什么事?被你爷娘骂了还是打了?“ ”没有。“ ”那干嘛阴着脸不高兴?” ”我爷娘吵架了。“ ”吵架?吵么子架?为哪样?“ ”我们家要修屋建房子了。“ ”修屋建房子?好事呀,有新屋住高兴还来不及哩,干嘛吵架呀?“ ”唉,你不晓得呀,修好的新房子还不定给谁住呢,我们却要累个半死。中午我娘回家吃时和我爷两个人为这事吵了起来,被我大伯和爹爹骂了一顿……“ 我心中一黯,不再搭话。两人黙黙的走向学校。拐过油厂,正好看见他大伯刘映国正从院子里出来。他父亲刘老满低着头跟在后面,一路往大队部去了。 大队书记刘映国和刘老满是亲兄弟,但长相差别挺大,刘老满敦实黑壮,刘映国却白白净净,梳着大背头,四个兜的旧军装上衣口袋上总插着两只钢笔,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曾经的出色木匠,倒像是区上的干部或城里的工人。 老听大人们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初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明自了。这话确实不假,像刘得勇他们家五世同堂,二十几口人同桌吃饭没分家,这在十里八乡也是独此一家,另无分号。 他们家还是在区、县都挂了号的”军属“和”五好家庭“(注2),而且他大伯刘映国是多年的大队书记,三伯是教师,他父亲刘老满是生产队长,母亲谭兰香也是村小学的老师,堂哥刘得文更是在部队当军官,刘得武在大队开拖拉机,这样的榜样家庭,谁会想到他们也有矛盾纠纷? 大队书记刘映国窝了一肚子的火,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四弟媳谭兰香会同他顶嘴,更可气的是老四刘老满竟然任凭老婆和自己顶嘴在旁边一声不吭。气得父亲胡子乱抖,挥杖去打老四时,脚步踉跄摔倒在地。如今躺在床上直哼哼。 操持这样一个大家庭确实不易。刘映国已经五十挂零了,可他还在做孙子。 他祖父刘力扬老爷子已经九十多岁,是杏花村最年长的老寿星。老爷子一生好强,品性坚毅,刚正不阿,早年凭着一身出色的木工技艺享誉十里八乡。 父亲刘承堂青出于蓝,功夫纯熟,技艺高超。他们父子俩是乡邻公认的,最好的木匠。只是如今二人年纪太大,早已不再劈斧推创的做手艺了,一身技艺全部传给了刘映国兄弟几个。 刘姓是地方大姓,山外面周边几个区镇公社加起来有好几万人。在杏花村也差不多占了全村人口的一半。他曾听祖父刘力扬说过,杏花村早先的时候没有人烟,明初时最先有曾姓族人搬来此处。他们刘姓是在永乐年间才搬迁进来的,其它姓氏的人家大多是在明未清初期间陆续搬迁来的。 杏花村刘氏这一支,他们一系是长房。木工技艺源自祖传,刘映国祖父刘力扬早年间积攒了一些家业后,在村里盖了这个三进大院,大大小小有十七八间房子。可惜祖母过世得早,只有他父亲刘胜堂这一个男丁。两个姑姑也并非亲生,都是后来收养的。 好才他母亲争气,一口气生了他们兄弟姊妹六个,而且个个健在,。只是母亲也是命薄,在老四一岁时就去世了。他们兄弟姐妹六个人全靠老爷子、父亲和他这个长兄拉扯着长大成家立业的。祖父在历经二次劫难后双耳失聪,将权力移交给了父亲后,不管家事。父亲借口年纪大身体差全推在了他的身上。 如今刘映国兄弟四人都已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一大家子加起来大大小小有二十多人。大家伙都挤在老院子,勉强还可以住得下。可是儿侄辈转眼间都已长大,马上就要娶妻成家,开枝散叶了,住房显然太挤。 他和父亲商量在旁边新开一家院子。在这个大家庭父亲和他有着绝对的权利。昨天晚上他在家庭会议上宣布了修建新房的决定,想不到老四两口子今天中午就吵了起来,而且还冒犯了父亲。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话刘映国深有感触。他自解放后的初级社、高级社到现如今的人民公社,一直都是当干部,大队书记当了近十年了。村里面的家庭矛盾处理了不多不少,岂能不知道自家的情况? 他育有三子两女,老婆李玉莲精明能干,长嫂如母,一直掌管着家庭的财政大权。二弟刘映华两口子木纳老实,干农活是一把好手,育有三子一女,三弟刘映民在公社中学当老师,弟媳曾玉萍是个话不多的勤快人,育有二子一女,老四刘老满两口子都精明能干,老四当生产队长,弟媳谭兰香是村里小学的民办教师,可惜的是只育有一双儿女,因她的身体原因未能再孕。 说起来刘映国他这一房人口最多。大儿子刘得文年近三十,当兵十年,如今在部队已干到副营,三年前已在部队结婚成家,儿媳是城里的工人,去年才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段时间放在家里断奶,一大家子宝贝得不得了。这个儿子这辈子算是已离开了杏花村,偶尔回来一趟也是匆匆过客。大女儿出嫁三年了,儿女成双,眼下二儿子刘得武也定了亲,打算明年迎娶进门。二弟家大侄子得荣也定了亲,眼看着小的们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的快得很,这样一来,老院子显然不够住,必须得提前开新院子了。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一大家子兄弟四个几十年没有分家,和和气气,在乡里堪称楷模,暗地锅碗瓢盆也免不了有相碰相撞,只是慑于祖父和父亲的余威以及自己的强势,勉强压制着不会闹腾张扬罢了。 他清楚根源还是在于分家。解放后像他们家这样四世同堂五世同堂而未分家的在方圆几十里绝无仅有。大家其实都有过分家的念头。这么一大家子在一起,人多力量大,热闹和气,什么事都难不住不假,可也有弊端。那就是有拘束,不方便不自由。 譬如四弟两口子,只有一子一女。如果分家,老宅子按四份分开他们足够住用了,当然不愿意花钱费力的再辛辛苦苦修屋建房了。 他和父亲曾有过交流,是否考虑分家?但父亲不肯,说是有高堂健在,在他闭眼之前,谁敢提分家直接就扫地出门,断绝父子关系。他和老父死后眼不见为净,随他们兄弟怎么散都行。父亲现今七十多岁了,身体还没祖父好,他们兄弟谁也不敢去触霉头再提。 晚饭父亲没有起床吃饭,装好端过去他扭过头去看都不看。祖父听不见,但看得见,坐在父亲床头抽了一袋闷烟一句话未说进里间歇息去了。刘映国兄弟四人坐在床边好久都未吭声。大媳妇李玉莲抱着一岁多的小孙子进屋说道: ”爷老子您是摔伤了还是病了?这不吃不喝的怎么行?得贵,你去叫凡金过来帮你爹爹看看,随便叫他带二支葡萄糖过来。“ 老二家的刘得贵在外屋响亮的应着,老爷子刘胜堂转过头高声阻止孙子去叫医生。随后扫了一眼床前垂头丧气的四个儿子,叹了一口长气道: ”你们都走吧,我莫事,只是口莫味,不想吃东西。让我好好睡一晚,明天就好了。还有映国你赶紧把宅基地落实好,尽快动工,告诉你们,不见新房落成,我这双眼睛是闭不上的。“ 注1:”迁江西填湖南“传说是指朱元璋南京称帝后为报复湖南人对陈友谅的支持,下令”血洗湖南“,屠城三日,至使湖南境内十室九空。为了填充湖南人口,下令从江西迁移人口入湘。现今湖南许多家族族谱上均记载着先祖乃元未明初自江西迁入。此说法在湖南各处流传颇广,但史书上并无记载。但有一点却是事实:朱元璋和陈友谅争战多年,受此影响.湖南人口锐减,确实十室九空,百里无人,原土著居民散亡,田土荒芜。据史料记载,湘潭县元时有人口十万之众,明初时仅剩下二万多,还有衡阳的常宁县,早在宋代祟宁五年(1106年)在册人口有99031人,到明永乐十年(1412年)时,连屯兵户在内,仅有人口5887人。明初时大量江西人迁入湖南也是事实。 注2:“五好家庭“起源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由全国妇联倡导并发起的”争创五好家庭“活动,内容为:尊老爱幼、男女年等、夫妻和睦、勤俭持家、团结邻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十四章 死而复生 修屋建房在农村绝对是人生大事,其重视程度远远超过结婚成亲,准备时间也很长。首先得确定宅基地,然后平整捞脚砌基础,这其间还得烧制砖瓦,砍伐木材,制作门窗椽条,万事俱备方才可以动工修造。 建房这当中需要用到泥瓦匠,烧窑匠,石匠,锯木匠,木匠,砌匠,粉刷匠等等匠人师傅,需要大量的壮劳力帮工,最短也得历时数月,长的得准备数年方才能成。还有这中间的钱米花费绝对是个大数字,没点家底根本是连想都不要想,许多乡人终其一生也未能建造新居,原因也是在此。 刘家建房当然不是太难。 家大业大,拿工资的就有三四个(包括当军官的儿子和媳妇)。刘映国是大队书记,宅基地、木材这些对普通人有极大难度的手续批文他能轻松办好。 烧制砖瓦需要一、两百多担柴禾。对别人来说难度挺大,他们家只要小一辈全体出动,十几天就能解决。现在才过夏至,天气晴朗,正好制砖做瓦晒坯,一个多月功夫就可烧制好成品。 至于木材,家里储存了一批,足够做几间房屋的门框窗子,所差的椽条梁木现砍现制也不是问题,而且自己一家子好几个木匠,做这些事根本无需请人。 现在最主要的是把宅基地弄好,再规划如何建造,要建什么规模。 宅基地是刘胜堂早就定好的,就在老宅子旁边紧邻榨油?厂的那一块空地。他说那是块适合建房的好地,风水比他们家大院还要好,将房子建在那将来一定能兴旺发达。 但是那块空地有些小。刘映国想建一个一正两横左右各带三间厢房的小院,再加上厨房杂屋,占地面积得要半亩多地。这样一来空地不够,得将油厂的两间杂屋拆除才行。 油厂是大队的集体财产,两间杂屋他花点钱买下没问题,问题是那杂屋里眼下还住着队里的五保户桂新粮,要动杂屋,必须先要安置好那个犟老头才行。 杏花村五门杂姓。一百五十多户,六百五十六人。食堂解散成立人民公社叫杏花村大队。大队下设八个生产队,从一队到八队按河水从下往上排列,最多人口的四队二十五户一百三十多人,最少人口的樟木岭八队十户不到五十人。而户主姓氏却有二十多个。最多人口的刘、李、曾三姓占全村人口的三分之二还多,而最少人口的桂姓现如今只剩一户仅一人,他就是四队的五保户桂新粮。 桂兴粮是村里的老打油匠。五十多年前,他才十二三岁,从外地逃荒来到杏花村,村里的老打油匠桂七收养了他。当时正是出新粮的时节,取名就叫桂新粮,他从此成了杏花村的人。 1958年修曾家冲水库,其时桂七已亡故,他后代的子侄都移民搬迁到山外去了。桂新粮当时已五十多岁,因为渺目貌丑,一生未娶,不愿随桂氏兄弟和子侄们外迁,独自一人留在杏花村做打油匠。如今他已经七十出头,是队上的五保户。 村里的油厂原本是大地主曾宪北家的产业,打油匠桂七是他家的长工。解放前夕曾宪北逃往香港,房屋及田土山林等财产均被所在地集体所有,油厂当然就归了杏花村大队。桂家老屋在水库的蓄水区,桂新粮独自一人搬到油厂,收拾出二间杂屋住了下来。 中午的日头亮晃晃毒辣辣的,黑狗趴在门前的树荫下吐着舌头,大队书记刘映国迈着方步过来时它只瞭眼看了看,连身都懒得起。午睡的桂新粮出门就看见了满脸油汗的刘映国,也不招呼,回身就往屋里走。刘映国不以为忤,随着他进了屋。 说起来他们两家有点儿恩怨,桂新粮一直放不下。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当年说起。 五十多年前桂新粮从北地逃荒到杏花村,被桂七收养时还是个小少年,矮小瘦弱但模样并不差,几年后成了个英俊高大的后生。他为人热情有眼色,手脚勤快肯帮忙,在村里颇得人缘。转眼到了说亲成家的年纪了,但因桂家儿女多家境太穷一时没能说得上。 那时候外面的世界很乱,自袁世凯死后,军阀混战,接着北伐战争,其间中国共产党又先后发动南昌起义和秋收起义。但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山区一隅,战争的硝烟并未弥漫进来,说来却是相对平静。 桂新粮跟着桂七除了在油厂榨油,闲时四处帮长工打短工,一分一毫的倒也有了些积攒。后来他和村里的年轻寡妇刘陈氏好上了,桂七对东家曾宪北讨了个准字,正准备在油厂边上搭上二间茅房,帮他将刘陈氏娶过来成个家,却不料祸事骤降。 寡妇刘陈氏是村里赶山匠(猎户)刘大朋的妻子,二十几岁,颇有几分姿色。那年刘大朋赶山时被受伤的野猪撞下悬崖摔死了,留下年轻的小脚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女儿。善良的村民少不了都有帮衬,桂新粮也是其中一个,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两人就好上了。 当时打刘陈氏主意的可不止一个二个。村里的老光棍谁不心动?但最年轻相配的只有桂新粮,而势力最强的则是四十多岁的刘力扬。 那时候刘力扬和刘胜堂父子俩齐心协力已盖好了三进大院,刘胜堂也已成亲并生养了一双儿女,单身了十几年的刘力扬觉得自家房子建了,儿子也成了家,凭着父子俩的手艺养家糊口不成问题,遗憾的自已只有胜堂这一根独苗,何不趁自己还不算老续娶一房,说不定还能生出一两个儿子,让自己这一房财丁双旺呢? 人这心思只要一走野那就是脱缰野马,一时无法控制。刘力扬也瞄上了刘陈氏。 刘大朋是从山外进来的,按辈份虽属同辈却和他不同支。当时他虽然知道村里好几个光棍垂涎刘陈氏,但他浑不在意,那些人都不能和他比。凭着他家新建没几年的大院和出色的木匠技艺,那些个穷光棍岂是对手? 他出山找到刘氏族长,提出想法,族长当场拍板,因刘大朋父母双亡,就差人找来刘大朋的兄长,当面写下买卖文书,将刘陈氏卖于刘力扬做填房,两个幼女一并由他抚养成人。刘力扬付给刘大朋兄长银元五块做为聘礼,立字为据不得反悔。双方签字画押,中人画押,这事就算是成了。 可是回到杏花村他却懵了。刘陈氏不肯嫁他,说是答应桂新粮在先。刘力扬后悔自己早先没上心,如今丢人现眼闹了笑话。说起来刘力扬为人还算正直,当时也未说什么。 隔天他出山找到刘大朋兄长说明了情况,退还文书并讨要那做聘礼的五块银元。刘大朋兄长大怒,声言道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坚决不肯退钱,并大骂刘陈氏私自偷情败坏门风,她说的不算,没有他这个刘大朋兄长的许可她刘陈氏岂可自己随便改嫁?最后承诺保证让刘力扬顺顺利利将刘陈氏娶进门。 悲剧由此引发。隔天刘大朋兄长带着几个族人进到杏花村对刘陈氏一番劝说辱骂甚至动手,刘陈氏死不松口,刘大朋兄长最后丢下狠话,说是让她仔细想一个晚上,明天再来,如不答应,就以**偷人不守妇道将她剥光了沉潭浸猪笼。这可不是吓唬人,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事时有发生。 恰巧那几天桂新粮和桂七父子俩在山里的板塘冲帮工操纸,不在村里。刘陈氏哭了一夜,天亮时分悬梁自尽了。村民在帮她收殓时发现她已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了,这可是一尸两命呀!大家不胜唏嘘。 当五天后桂新粮回到杏花村时,刘陈氏已被安葬了。是刘力扬出钱请村民们帮忙处理后事的。在这件事上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毕竟是因他而起,而刘大朋兄长那边根本不管,他便出钱将后事办了,还将两个小女孩领回自己家中,让刘胜堂妻子照顾。 桂新粮知晓事情原委后,当场气得吐了血,在刘陈氏坟上哭得声嘶力竭。当晚提了一把劈柴的长斧去找刘力扬拼命。他虽然年轻体壮,油厂的大油锤让他练出了一把子的力气,可还是被刘力扬父子给打出了院门。 拖着满身的伤痕,桂新粮连夜离开了杏花村,一年后回来时,已面目狰狞的严重破相,左脸少了一块肉,连带着左眼也没了。多年后村人才从桂七口里知道他是在外面遭了匪患,脸上的伤是被炮弹的弹片给削出来的。 昔日英俊开朗的桂新粮从此惜语如金,郁郁寡欢,和刘力扬已然成了仇家。 又半年后,桂新粮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位道人,在刘陈氏坟头做了一场法事,两天后身强体健的刘力扬突发急症,暴病而亡。刘胜堂不胜悲痛,将父亲停尸正堂,准备三日后发丧安葬。 奇事在第二天夜里发生。子夜过后,刘氏族人正准备在棺材上下钉移灵时,忽听得棺材里传出啪啪的声响,似有人在里面用手拍打。族人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以为”诈尸”,哄逃出屋。刘胜堂麻着胆子过去掀开棺盖,眼瞅着父亲刘力扬缓缓的自棺材里坐起来声音虚弱的说:”你个忤逆子,我还没死你就要将我埋了么?“ 刘力扬在发丧前夜死而复生,一时震惊四乡,传为奇谈。这还不算,若干年后,他又一次上演了”死而复活“绝技,让乡邻们除了惊异还是怪异! 郁郁寡欢的桂新粮半月后病倒在床,桂七多方求医侥幸救回他一命,病好后他再次离开了杏花村。 当时村里有人私下议论?,刘力扬的突然”暴亡“是桂新粮请的道人作法弄的。但刘力扬木匠毕竟是鲁班一脉的门徒,祖传的功夫定然是法力不浅,所以才得死而复生。桂新粮害他不成反噬自身,这才也差点病死,真是一报还一报呀。所以桂新粮他得走,不避开刘力扬,他恐怕难得善终。 事情的真假无人深究,但桂新粮这一去却是十几年。直到”走日本“(注)后他才回来,那时他已四十出头了。当年被刘力扬收养的刘陈氏遗孤女儿大的已有十七岁了,被刘力扬许给了桂七的孙子桂秋生,桂新粮回来时,她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见礼,看样子都已快生产了。 注:“走日本“,我们家乡虽然素来民风骠悍,盗匪撗行,但兵祸来时也只能”走“避,既躲避到深山老林里,待兵祸过后才回返家园,所以当年太年军过境叫做”走长毛“,广西白崇喜的兵来了叫”走粮子“,1945年日本鬼子进入湖南时?叫”走日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十五章 心结难了 屋子里有一丝阴凉,和外面的暑热仿佛隔了一重天。刘映国走进屋内,对上桂新粮独眼中有些阴冷的目光,揶揄着自嘲道:“我知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但这样似乎也不是桂老爹的待客之道吧?“ 桂新粮脸上的神情有些松弛,冷冷的搭腔道:”你大书记是贵人,我孤老头五保户一个,吃的用的都是集体的,用何待客?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就直说吧。“ 刘映国略一沉思,伸手拽过一张板凳坐下道:”也难怪桂爹您心里不快,这些个年我确实很少来问过看过,这是我的不是,我这个书记当得不称职,我向您深刻检讨……“ ”行了行了,你屁话少说吧,我不爱听,我晓得你今天的来意,我也懒得逗你玩耍,实话告诉你,想要我腾地方莫门,我孤老头莫几天好活了,不想折腾,哪也不去,莫事你自去吧,我孤老子还要补个觉,少礼不送。“ 刘映国心里吃了一惊,我提都未提之事,他怎么知晓了?人说树老成妖,人老成精,这孤老头成了”妖精“?他强压下心中的惊异笑道: “桂爹莫非修成神仙了?我这里什么都莫提,您就晓得了我的来意?“ ”我不是神仙,你老刘家和我结怨几十年我早就看穿了你们。你们一抬屁股我就晓得要拉么样屎。你说这几十年来,你同我说过几句话?我在这屋里一住十几年,你大书记这还是开天劈地的头一回登门吧?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么样好事?还不是为了旁边的这块地?你想占了这块地,莫人管得了,地不够要拆房子,那也是你一句话,杏花村是你说了算。可现在不行,我住着这屋,我还莫死,等我死了,你连油厂一起拆了也随你。“ 桂新粮说话间,抽出长烟斗,装上一泡旱烟,点着了,“吧唧吧唧“的吐着呛人的烟雾。刘映国平息着心情,默想了一会才缓慢地说道: ”桂老爹,既然话说到了这里,我今天就和您好好的扯一下吧。当年您和我爹爹(祖父)的恩怨我也有所了解。我爹爹曾对我说过,当时他只知晓村里好几个人都想娶刘陈氏,根本就不晓得你们暗中早有了来往,而且她还有了身孕。等刘陈氏一哭一说,我爹爹二话莫说就走了,并无逼迫勉强。几十年了,他也一直在后悔,他不该急着去讨要那五块银元。我不杀仁伯,仁伯却因我而死,这也是他这一生的心病。“ 刘映国缓了口气,见桂新粮低头没吭声,接着说道: ”其实您也清楚,后来的事不是他能阻得了的。这事对我爹爹的打击也很大,以至于后来多少人说媒他都不娶了。就连我爷老子都跟着受了影响,我娘走时他不到四十岁,不是莫机会二婚,而是坚决不娶……我们家对大姑和二姑如何这您清楚,将大姑嫁给秋生姑父是爹爹的主意,那时你离家十几年杳无音信,我爹爹心中有愧,是想稍微弥补一下呀……“ 往事重提,桂新粮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豆大的泪珠自独眼中滚滚而下,嘴唇颤抖着叼不住烟斗,浓烟呛得他不住的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弯下腰不住喘息。 ”还有就是那天晚上您提着斧头去找我爹爹拼命,您心里应该清楚,您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要不是让着您,您能出得了院门?……“ “快别说了,我是打不过你爹爹,可是他是否对你说过,我这只眼睛他是拿么子东西弄瞎的?啊?他有告诉你吗?啊?“桂新粮粗暴地打断刘映国,站起来对着他大声吼叫,丑陋的面孔狰狞得让人不敢直视。 刘映国吃惊地站起来,有些结巴的说道: ”您的眼睛不是说是被弹片伤的吗?怎样扯到我爹爹身上去了?” ”弹片伤的?不错,后来是被弹片伤的。可是你晓得吗?我从你家出来时眼睛就痛得睁不开了,我找人医伤上了药,郎中对我说眼睛恐怕难保,得看造化,结果眼上的裹伤布还未拆就撞上了人家打炮,我单眼看东西不习惯,看不清……你说,要不是你爹爹弄伤了我的眼睛,弹片会削去我的半边脸?让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这世上?啊?“ 这事刘映国不知道,估计爹爹也想不到,听爹爹说当时黑灯瞎火的,桂新粮疯狗般的死缠烂打,不小心伤到眼睛是有可能,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可这……刘映国沉默着,不知如何接话,也不好接话了。 好一会儿后,桂新粮平静了下来,重新点了一锅烟说道: ”算了吧,几十年都过去了,这是我和你家老鬼的事,不该朝你发火的。你走吧。“ 确定桂新粮平静了,刘映国没挪身,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桂老爹,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不如干脆都说开了吧,我先代我爹爹给您赔个礼。“说着他站起来,“嗵“的一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对着桂新粮磕了个头。桂新粮没提防他这一着,慌忙站起来身来说:”你这是干哪样?“ 刘映国站起来,复又坐回凳子上,慢慢说道: ”说起来呢我们还是亲戚,大姑二姑虽不是亲的,但和亲的也莫差别,您的侄儿是我的姑父,您就是我的长辈,这些年是我们失礼,从今往后,只要您不嫌弃,逢年过节我必定带着一家老少前来拜望……“ 桂新粮有些厌恶的挥手打断他的话说道: ”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你就别再说了,我晓得你的心思。实话与你说了吧,旁边这块地是我又一个痛。我爷老子当年对大地主曾宪北讨要了这块地做宅基地,准备盖几间茅房让我迎娶刘陈氏的……,可惜当时莫讨要地契。 ”修水库时,我们一家是不想搬迁移民的,我哥他们商量着把房子建在这里,可你和你爷老子卡着不准,我晓得你们想留着自家用的。你以为你们刘家势大,你又当干部,我们奈何不了你……现在我告诉你,那次我本打算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的,我准备都做好了。就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你们家老东西死了,把事给搅散了。 ”你还记得那个雪夜里龙眼山的炸雷么?不怕吓着你,那可不是炸雷,是我弄的炸药,是准备送给你们家的。见老东西死了,我心一软就放过你们了。是老东西的诈死救了你们全家……. ”后来我哥发现了我弄的炸药,他趁我不备偷出去扔在龙眼洞,谁知道就炸了。要不是积雪未化,很可能就引发了山火。这事你难道会忘了么?哼!那知道老家伙竟然是诈死,害我空欢喜一场……“ 听到这里,刘晓国悚然大骇。事隔十八年,今天要不是听他亲口说出来,打死他也不会想到,十八年前,自己一家人曾与死神和灾难擦肩而过。 他记起来了,那时姑父桂秋生是有找过自己和父亲说不想移民,想把房子建在这里,是父亲拒绝不肯的,确实是存了私心,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那几天刚下了大雪,特别冷,转天祖父在山上砍树时从涧水冲山上失足滑下,自几丈高的悬崖上滚到到沟底,抬回家里后就断了气息。 因为有了前次的死后复生,收敛入棺后没有上棺盖,放在厅堂里摆着,旁边生了一堆大火,一大家子围坐着昼夜守灵,第三天晚上掌灯后不久,忽听龙眼洞方向一声震天霹雳,震得人双耳嗡嗡作响,冲出院子还看见了山上的一片火光。 大家伙都以为是天雷,议论纷纷说这冰天雪地的竟然惊现如此威力的冬雷,肯定是有妖精自洞内出来引发的,正议论间,厅堂一片惊叫,妇幼们纷纷冲出来,原来这一声巨雷竟然将已停尸三天的祖父给起死回生了,躺在棺材里的他微弱地叫喊着他饿了要吃东西…… ”……现在你们要修屋建房了,嫌小要拆这二间茅屋,我晓得这事莫人能阻拦你,我也拦不了你。先前我已说了,我这一把年纪了,过了今天不知还有没有明天,不想再搬来搬去,你若用强,我就舍了这把老骨头,死在你家门前,不怕你官大势大,这世上自有人会为我说话的。我素来说话算数,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刘映国打了个冷噤,愣了一下,有些惶恐,也有些尴尬。他站起来边走说道: ”桂老爹看您说的,我绝不敢对您用强的,您放心吧,那就这样,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边说边往门边退,在他一只脚跨过门坎时,又听见桂新粮在屋里说道: ”看在你今日和我说了这么多还跪了我一拜的份上,我再和你多嘴几句吧。我是五保户,这房子是大队的,本来我莫权利和你讲这讲哪,可我的日子真的不多了,不想临走前再折腾,而且这十几年来,刘陈氏隔三差五的就会带着我们的崽伢子来看我。她们一直在那边等着我过去一家人团聚。尤其这些日子几乎天天来,我怕换个地方她们娘俩不习惯。 ”还有呀,我想劝你一句,人心不足蛇呑象,最后会把自个儿胀死。你别装糊涂,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家老院子是如何修起来的?你以为就凭你那老鬼爹爹真的能挣得下那座大院子?我们杏花村的各家的那些老祖宗,谁不是冲着那些个东西来的?这事你比我更清楚。 ”不过呀,现在解放了,新中国新社会,不是旧时代旧社会了。怕是莫那么容易唬弄人了……还有呀,我告诉你,你家那老东西快完了,这回可不是上二回,纵使你那祖师爷鲁班仙师再世,也别想让他再死而复活了……哈哈哈……哎呀,她们娘俩又来了,你看我崽伢子胖嘟嘟的多虎实……哎呦喂你小心点,别摔坏了你,哈哈……” 看着桂新粮疯子似的样子,刘胜国是灰黑着脸逃一般的离开油厂的。回到自家脱掉那湿透了的衣服,好久好久,那种悚然的感觉才慢慢的消失,随之而来的恨意又让他咬牙切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十六章 水火无情 中午时分的水库码头是我们的世界。生养在水库边,没有不会游泳的。 码头边喧嚣热闹,大家一窉蜂似的,急不可耐地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扑通扑通“的扎进水里。潜游、狗爬、蛙游,追逐嬉闹,水花四溅。 码头上面的石条石礅上还坐了不少的小把戏,有男有女,一个个羡慕地看着在水库里扑腾的哥哥们。女孩和不会水的小把戏是严禁下水的,除非自己家里大人亲自带着。 常言道水火无情,这可不是开玩笑。这个十几里长的水库,灌溉着山外几十万亩农田,看起来蓝汪汪的清澈温顺,但每年都有人丧命其中。 有遇事想不开寻短见的,有事故造成的,还有些是意外的。而发生意外的大多是妇女和小把戏,所以,各家各户是严禁小把戏们玩水的。像我们这些会水的在水中嬉戏时,岸上也总会有那么一个或几个不用出工的爹爹娭姆们在看着。不管这里面有没有自家的小辈,他们都会不时关注着水库里的动静。这在我们村是习惯也是传统,而且确实发生了作用,曾经救过好几人的性命。 嬉闹了一阵我独自游开了。我最喜欢仰躺在水面上,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眼睛看着蓝天,时不时用余光扫一下两岸的青翠,轻轻在水里划动手脚,跟着慢慢变幻飘飞的白云浮动,耳朵感受着水里轻微振动的”嗡嗡“声响,此时是最惬意忘形的。自八岁那年学会游泳,这就成了我夏日中午必不可小的亨受。 我感受到了较大的振动,同时听到“隆隆“的声响,是机船来了。我翻转身子,不一会就看见大队的机船正轰隆隆的转过山嘴,向码头开来。我手刨脚蹬避开中间航道向码头游去,那些在小库中间嬉闹的伙伴们也一个个避到了码头两边,等待着机船靠岸。 我赤条条水淋淋的爬上码头,在乱七八糟的衣服堆里找出自己的小裤衩套上,座山雕在水库里大叫:”猴子猴子,这才洗多久呀,怎么就上去了?“我没理他。 亲娘前两天回镇上学枚了。临近期末,学校快放假了,她必须回学校一趟处理一些事情,顺便还得给美玉姐拣些中药。说好了今天过来的,肯定在船上。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光着屁股在水里玩闹。 这时机船离码头只有几十米了,机器已熄火停止了轰鸣,船工李长子手拿长长的竹竿立在船头,喝斥着水里边的小把戏们赶快避让。我甩了几把身上的水珠,将白色的背身套上,这时船已缓缓靠岸,船上的乘客正踩着跳板陆续下船。 我睁大双眼盯着看,大多是些不认识的邻村乡亲。他们提篮挑担的下船后,还得走上几里或十几里甚至更远的山路才能到家。 我看见亲娘了,她左手提着个提包,右手牵着个扎了二条小辫子穿小碎花裙子的小女孩,正从船舱里出来,我招招手叫了声”亲娘“,亲娘牵着小女孩小心翼翼的从跳板上下来,对小女孩说:”叫哥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亲哥哥孟祥红。祥红,这是你妹妹玉姣。“ 小女孩和区美玉有几分相像,她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我,一脸的陌生,没有开口,我对她笑笑,边伸手去接亲娘手中的提包边说:”亲娘,我帮你拿。“亲娘笑笑说:”我拿吧,没有多重。“但还是松手将提包给了我。我将提包带子挎到肩上,正准备抬腿走,后面传来周扒皮的叫喊: “猴子等等我。“ 我转过头,只见周扒皮正光着屁股水淋淋的爬上来,***像条小虫子似的趴在胯下。偏偏这时亲娘和小女孩区玉姣听见叫声也转了头来,区玉姣害羞的扭开了脸。亲娘却笑了笑对我说:”你刚才也这样子在洗澡吧?“ 我大窘,对着周扒皮大吼道:“周扒皮,你要不要脸?这么多人光着屁股到处乱跑,羞不羞?“ 在村里,象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夏日里下水洗澡是从来不避人的。周扒皮不明白我为何发火,回嘴道:”怎么了?刚刚你不也是这样子上来的么?我们又不是大人,有什么羞?“ 亲娘牵着区玉姣,嘻嘻轻笑着向上走。我气得不行,瞪了瞪光着屁股正手忙脚翻找衣裤的周扒皮一眼,跟在亲娘后面上了码头。 码头在村子北面,上来后要经过学校和代销店。正午时分,日头正毒,代销店门口没人,我们拐过墙角往村子里走,路过油厂时,正遇见桂老爹从门口出来往外走,苍老的黑狗跟在他身后,见到生人,”汪汪“地叫了二声,小姑娘区玉姣乍一见到他有些狰狞的面孔,还有呲牙低鸣的老黑狗,吓得小身子直往后缩。我叫了声:”黑狗别叫“接着抬头问道:”桂老爹爹您吃饭了吗?“ 黑狗走到我身边,缓慢的摇着尾巴,眼睛警惕的盯着亲娘和小玉姣,我拍拍它的脑袋,它转身走到门口,安静地坐下了。桂老爹看了看亲娘和区玉姣,嘴里回应道:”是猴子呀,我吃过了,呵,这是你家么亲戚?面生得很呀。“ ”是我亲娘和亲妹妹,从镇上来,刚下船。“ 桂老爹嗯了一声,亲娘对他笑了笑对区玉蛟说:”玉姣,叫爷爷呀。“ 区玉姣低头没吭声。桂老爹笑道:”小妹子好标志呵,被老头子的丑相吓着了吧?别怕,我孤老头样子丑但从不害人的。猴子,你刚刚是不是在水库里洗澡?“ 我们已从他身边走过,我回头应了一声。桂老爹在身后说道:”今年的河水不顺,恐怕要出事,这二天尽量别去洗澡,你可是崽王(注:崽王,单丁独子之意),千万要注意,莫让你爷娘操心呵。“ 我心里愣了一下,没搭话,这时周扒皮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问我道:“他跟你说什么呀?”我答道:”他说这二天会出事,要我们别去洗澡。“ “出事?会有么事?他是神仙呀?懒答理他。“周扒皮不以为然。 “他是谁呀?“亲娘问道。 ”他叫桂新粮,是我们队的五保户,以前是油匠,打油的。“周扒皮抢答道。 ”我是说他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听大人说年轻时被炮弹的弹片削掉了肉,就成那样了?”我答道。 ”噫?那他当过兵打过仗?“ “这不清楚了,莫听说过。“ 说话间到了我家门口,亲娘还要往后面亮伯伯家走。我忙拉住道:”亲娘别走了,晌午在我家吃,我娘早做好了,等着你来的。还有呀,亲姐姐早就过来了。这几晚我姐姐不是在陪她么?今早我姐扶着她过来的。” ”这怎么好?你娘出工又忙又累的,这不耽误工夫吗?“ 屋里母亲听见说话声迎了出来,拉着亲娘说:”看你说的这见外话。哎哟,这是小玉姣?果然好标志,跟她姐姐有些像。快进屋,外面晒。……“ 正午的日头好毒,外面火烤一样,进到土墙瓦盖的屋子里,阴凉气息扑面而来,说不出的凉爽舒适。饭菜已摆上了桌,姐姐倒水让亲娘和小玉姣擦了把脸,然后上桌开吃。区玉姣起先还有些拘谨,经不住小妹晓静的三缠两问,加之有母亲和姐姐在身边,一会就放开了,端着饭碗和妹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到一边吃去了。 就在快要吃完的时候,远远的自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中间夹杂着女人的哭声,母亲放下碗筷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下,转头对亲娘说:”亲家母(本地风俗,干亲也叫亲家)你慢点吃,恐怕是谁家出事了,我去一下就回来。”说完就走,边走还边警告我不许乱跑。 我们在忐忑中吃完中饭,姐姐收拾桌子时母亲红着眼睛回来了,进门对亲娘说:”惜惶(惜惶,土话,意可惜)呀,才过了生莫几天,说没就没了,这不是要了爷娘的命么?“吸了下鼻子转向我,恶狠狠地说道:”红伢子我警告你,再发现你去水库洗澡,马上打断你双腿。听见么?“ 一定有小伙伴出事了,我心惊肉跳,惊恐地盯着发威的母亲。 原来,我上岸后,那些忘情玩水的伙伴们玩起了花样,一个个爬到机船船舱顶上,哇哇怪叫着往水里跳。舱顶离水面有一丈多高,笔直的跳下去能沉下去很深,刺激又好玩,我们都喜欢去跳。 今天在码头玩水的有十几二十个,大家争先恐后乱七八糟的,五队的刘星跳下去后没有浮出来,当时没人注意到,等到发现时已过了十几分钟了,岸上大人闻讯后赶去相救,又十几分钟后才从离船二十多米远的水库中间打捞出来,现今摆在码头上,早就浑身乌青的死翘翘了。 刘星才满十岁,在学校读四年级,偶尔跟看胡汉三刘得勇来玩过,我吓得小脔心怦怦乱跳。 母亲叹了口气说:”想不到桂老油匠真的说准了,只是没想到应在了星伢子身上……” 亲娘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说:”桂老油匠?是不是刚才对你说的那人?“ 我点点头。母亲看着我:“他对你说哪样了?” 亲娘答道:”我们刚刚从他门前过,他对祥红说这几天别去水库洗澡,恐怕要出事。想不到这么快就应验了。他是什么人?这样的神?“ ”他什么人?他是个无儿无女的五保户,一个苦命的半边瞎,不过想起来确实有些怪,前天他就对我也说过,要我注意,别让红伢子去水库玩水,说是这几天老有个浑身湿淋淋们小把戏从他门前过,看不见脸,问他也不答应,恐怕是落水鬼在找替身,听着怪吓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十七章 神像后的秘密 从家里出来时,刘映国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阴沉沉的,没有日头,一团乌云正从对面山顶往这边赶,空气闷热?,让人很不舒服。看来是要下雨了,接连晴了十几天,庄稼小莱都有些发蔫了,也该下一场大雨了。 走出院子,他禁不住往右边的油厂瞥了一眼,外面空荡荡的没人,他吸一口气去了大队部。这些天他很郁闷,格外的忧虑和担心。 前几天在水库淹死的刘星是他平五户的侄子,祖父刘力扬知道后去了堂弟家一趟,晚上回家后说是不舒服。那几天格外的热,家里人以为他是中暑发痧,老婆李玉清帮他前胸后背的又是捏又是刮,痧是出来了,他说好了一点。当晚睡下了,不料隔天早上竟起不来床了。 赤脚医生曾凡金瞧不出名堂,请来公社卫生院的黄医生,说是脉象不稳,有机体衰竭之兆,须得慢慢调理,开了西药中药,还挂了水,中间好了一天,昨天返症,越发的严重,喉咙呼隆呼隆的像拉风扇,粒米难进,喝水都呛。父亲刘胜堂本身还在病中,这下心里着急,干脆也躺倒了床上。 家里躺着两个病人,一个九十多岁,一个七十多岁,一大家子都没了精气神。人活着都是因为有一口气吊着,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气息本来就弱了,说不得什么时候一口接不上,人还不就没了?能不让人担心么? 这二天村里人都在传桂新粮的神话,活灵活现的。说他独眼能通阴阳,看得见离体的阳魂,能准确预知生死等等。这些他本不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风过话逝。 不是他不迷信,他自己是家传的木匠,祖父和父亲对他都有传授,那些玄妙的东西有过多次验证,不由他不信。虽然他一直在基层当干部,表面上是个唯物主义的忠实信徒,但对于那些无法解释的唯心现象,他也一样相信。 只是,对于桂新粮那个老瞎子,他有些存疑。这个黙黙无闻几十年的打油匠,临到老死之时竟然显了神通?难道是他一直深藏不露? 他又想起那天桂新粮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心中愈发的沉重不安:莫非他并非诅咒,而是真的预知祖父行将离去?而且他一再说他自己也活不了几天了,莫非也是一种暗示? 还有他竟然还话里有话,说祖父当年没能力修造老院子,警告自己当心胀死?……看来那老瞎子的确是知晓不少的东西,以前自己低瞧他了。也好才祖父当年英明,将收养的大姑嫁给了他的侄儿,怨虽未消,但终究是有所缓解而未祸及后人呀。 心事重重的在大队部转了一圈,大队长曾成功在办公室值班,大队会计在结算六月份的收支帐目,他问了一下大队专业队七月份的生产计划,见没什么别的事,就出了大队部,准备去找一下七队的砖瓦匠曾庆富,确定一下砖瓦坯取泥和砖瓦窑开挖的地方。 老话说”千砖万瓦”,说的就是建一间房子要用的砖瓦数量。自己计划建房九间,砖瓦可不是个小数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期准备工作可是一定要预先做好的。 这时候天上的乌云压得更低了,正往村子的上空汇集,地面上刮起了小旋风,有树叶和纸屑在风中起舞,远处田土里劳作的社员正大呼小叫的往村子跑。眼看大雨马上就要下来了,刘映国打消了去七队找人的念头,急忙往自家院长走。 夏日的暴雨来得又快又急,刘映国前脚才进院门,雨点就砸到了后脚跟,”乒乒乓乓“到“哗哗啦啦“,电闪雷鸣,一忽儿就天地迷蒙,地面上浑水横流了。好一场大雨。刘映国倚着廊柱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返身进到屋里。 他先去了祖父刘力扬的房间,下雨的缘故,屋子里格外昏暗,床头柜子上点了一盏油灯。老爷子双目半闭,气息微弱,床头上挂着吊瓶,老婆李玉清抱着小孙子正在和曾凡金说着话。 昨天黄医生又来了一趟,开了药后,让赤脚医生曾凡金照单配药挂水打针,临走时对刘映国说了句:尽人事,听天命。黄医生走后,曾凡金一直守到夜里,早上很早又过来了,细心的观察护理着。刘映国说了声: ”辛苦你了呀,凡金,怎么样?有好转吗?“ 曾凡金拉着他出了屋子低声说道: ”想必黄医生也同你说过了,老爷子状况很不好,按正常来说,甪药水也只能多吊几天而矣,不过老爷子非比常人,二次死后都尚能复生,说不定挨过这几天就会莫事的。” “但愿如此吧,还得麻烦你多多费心了,噢对了,我爷老子那边应该莫什么事了吧?“ ”他那边问题不大,我按黄医生的吩咐配了药,静养二天就行。“ 刘映国再次道了谢,径直去了父亲房里。父亲房里没点灯,老式院子的窗户开得都不大,乍一进屋,恍如夜里,待眼睛适应后才看清靠床头坐着的父亲正盯着他。他走过问道: ”您好点了吧?还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在床边坐下。刘胜堂咳了一声道: “好多了,我倒莫么事,只是你爹爹(祖父),唉……“ 刘胜堂一声长叹,倒不是好悲伤,却满是落寞和无奈。刘映国低沉着说道: ”爹爹(祖父)那里有我们招呼,您就别操心了,您先管好您自己就行。“ 顿了顿,又道:”不过,爹爹这一次恐怕是难过了,毕竟九十多了,这个您得有个心里准备,别到时候……“ 刘胜堂打断儿子的话说道: ”你不说我也清楚,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你爹爹差几年就满百了,已经是高寿了,我是担心我自己,万一我们前后脚的去了,家里可有得乱呀……“ ”您看您在想些什么东西?既然晓得,那就快些好起来,不要让家里乱呀。“ 刘映国厉声打断了父亲的话头,心里泛起莫名的酸楚。 ”死我倒是不怕,百岁也得走,谁也免不了。我是放心不下那件事呀。” 刘映国心头一震,低声说道: ”爷老子我问您,当年您和爹爹(祖父)进去里面到底有没有被别人发觉?我觉得桂老瞎子好像知晓些什么。” 他将哪天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和父亲说了一遍。 刘胜堂沉默着没吭声。外面的狂风挟着暴雨抽打着大地,屋檐水小溪般的冲撞着排水沟。天地间一片哗哗声响,一道闪电刺进屋子,照亮了二张沉黙的面孔,随后一声令人心悸的炸雷从屋顶滚过,余声袅袅,电闪不断。 “几百年来杏花村就莫清静过,知晓那件事的并非一个两个。但外面只有传言,真相就只有我们刘曾二家的长房和玄门大弟子知晓。其它人只是无乱的猜测,大多是往财宝上面想的。 ”桂油匠肯定也知晓一些东西。原以为他十二、三岁流落到这里的,知根知底,想不到我们都看走了眼,他竟然是只老狐狸。不过也不用担心,就凭他怀疑我们得了银钱才修建院子的事,我断定他所知有限,不必担心。更何况他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孤身独门的老五保户,他能怎样?想想罢了,如之奈何?“ 刘胜堂满脸肃穆,双目犀利,语调低沉的说着,和刚刚病怏怏的模样判若两人。 “至于宅基地,既然他那样说,暂且也缓缓吧,并非我们怕他,毕竟时代不同了,我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尽量不惹麻烦,而且,如非迫不得已,有损阴德的事我们万不可做,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刘映国点了点头,随后低声说道: ”那依您看这次老爷子的病会不会与他有关?” ”应该无关,我看他莫那本事,就算他有那本事,要做早就做了,那会等到现在?“ 刘胜堂摇摇头,缓慢,但语气肯定。 这时雨渐渐小了,天地渐渐亮堂,刘映国嗯了一声,站起来对父亲说: ”看来雨要停了,刚才又急又猛,山上肯定发了洪水,我得出去看看,您安心休息,快点恢复好身体吧。“ 刘映国出了父亲刘胜堂的住房,并未出去,他径直去了后堂,掏出钥匙,将最里间的的房门打开,闪身进去,”吱”的一声地关闭门板,”啪“的一下插上了门栓。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光线有些昏暗,当中后墙边的神案上摆了一尊诺大的木雕鲁班仙师神像,两边靠墙各有一条形长凳,上面整齐的摆放着斧子、刨子、锯子、曲尺、墨斗等所有木工用具。神像前的香案里燃烧着的香烟袅袅的升腾着,淡淡的柏香弥漫。 这间屋子是他们家的秘室,只有刘力扬、刘胜堂和刘映国三人有钥匙,每年的立春日和五月初七鲁班生日(注),才会对全家男丁开放,大家一起拜祭仙师,平时他人是严禁入内的。当然没有钥匙别人也进不了。 刘映国对着鲁班神像跪下磕了个头,伸手在神案上一按,随着轻微的”轧轧”声,神案连同神像缓缓移开,墙后露出一个小门,他从神台上拿了一根蜡烛点上,一闪身钻了进去,身后的神像又缓缓的移过来恢复了原样。 走过一段不长的通道,里面是一个向下的台阶,刘映国一路向下走了十七八级,便到了下面的石室。石室是一个天然石洞,顶上吊满了长长短短的石锥,两边错落着石笋石柱。 中间是一块空地,但却密密麻麻的排列着木偶,它们或大或小,形态各异却栩栩如生。乍一看去,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刘映国浑然不觉,用蜡烛点燃了石台上的老式油灯,石室里顿时光亮了许多。 他举着蜡烛,长长的透了一口气,围着木偶转了起来。石室中的木偶起码有一、二百个,他不时挪动或扶正一下那些歪斜的木偶,满面威严,仿佛一个将军正在检阅他的士兵。好一会检阅完毕后,他走到一旁空地上。 空地边上堆放着一堆圆木,边上一个大大的工具箱,里面斧头创子一应木工工具俱全。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刻刀,在圆木上坐下来,严肃地的盯着对面的木偶。 他不同意父亲刘胜堂的观点,正因为是时代不同了,才要更加百倍的小心。如今的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就他现在的身份,以前的事情足以令他万劫不复,他不能留下疏漏而放任不顾。 现今看来,桂新粮深藏不露已然无疑。不管他有何目的,他不惹我,我当然懒得去理会他。但他居然知晓祖父当年修建新居大院,和这石洞中的浮财有关。无论他是猜测还是真知晓都一样,这个石洞的秘密只要传出去,自己一家从此就别想安生。万一政府上面有人听到,弄不好自己就是灭顶之灾。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必须防患于未然。他叹息了一声:虽然我一直不想出手,但是我绝不能留下后患。 刘映国阴笑一声,从对面的木偶中挑出一个老年男子头像的,走到石台的油灯前,从灯座后面拉出一个小木匣,打开了拿出纸墨笔砚。 他先将木偶的眼珠描好,又在木偶背后写上”桂新粮“三个黑字,然后将木偶携出了石室,返回后堂小屋,焚香化纸,恭恭敬敬的叩拜了鲁班仙师后,引诀念咒,将一根削尖的竹签从木偶胸口钉了进去…… 注:关于鲁班的生日,史料上并无确切记载,各地的说法极不一致,有正月十二,五月初七,六月十三,六月十六等等,我们家乡这边用的是五月初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十八章 祭坟 七月三号上午,我们班期末考试,首场考的语文,第二场考数学,老师刚将散发着油墨味道的试卷发下来,村子里传来鞭炮的炸响,外面有人在议论: ”刘家老爷子走了,九十多了,这回怕是不会再活过来了吧!“ ”这可说不准,毕竟他曾死而复生过两回。“ ”这次还能活过来,那真的就是神仙了。” ”……“ 刘力扬老人耳朵聋得厉害,据说炸雷都听不见,但人挺和善,吧哒着长烟杆,总是笑笑的不大爱讲话,看到我们调皮捣蛋,举着烟杆吓唬一下,从不会真打。有一次我跟胡汉三刘得勇去他家玩,被他在家遇见了,还给了我一块黄灿灿的块子塘,害得胡汉三还吃了醋。 想不到这一次才病了几天人就没了。唉!这人要是能长生不老该有多好呀…… 我在心里感慨了一番,收拢心思,认真的开始了做题。 终于考完了,我交了卷子,浑身上下一阵轻松,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二个月不用上学了。铃声响起后,老师收了试卷,宣布了领通知书的日子就放学了,这一学期的学习也就算结束了,我背着书包跟着大家一窝蜂地冲出教室,匆匆的往家走。 我不清楚母亲是否在家。依本村的习惯,队上凡有人去世,本生产队的男女劳力都要去孝家帮忙。说不定母亲此时已经在刘书记家了。 ”打包子“(注)是大事,必须要人帮忙。按风俗,首先是给亡者抹身收殓,祭酒入棺。待确定好发丧日期后,要差人往各处亲友家报信通知。确定好墓地后?,要派人开山挖墓坑。而家里还要安排有专人接待来吊唁的村人和亲友。光厨房就要好几个人帮忙,准备每日的三餐茶饭。 按照规矩,凡有丧事,主家须请一位有威望的本姓长者当家治丧,所有的活计都由当家的人做主。由他分派和安排村子里的人帮忙操持,孝家的男女老少一切都不用亲自去做,只管最后尽孝,在丧堂陪伴亡者最后一程。当然还有掏钱出物资。 因此越是办得隆重的丧事需要帮忙的人就越多,本队人手不够时,还得从邻队请人。当然,帮忙都是自愿的,主家只管饭食,没有工分工资。 村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办丧事,人多事多,时间久。一般来说,亡者最少要在家停灵三天方可出殡。有时日子不对,停上五天,七天甚至更久时间的都有。这是其它任何喜事都不能相比的。 路过刘书记家大院时,里面正有哭声传出来。我看着好些背着书包的同学围在院子大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瞧,座三雕和周扒皮也正在往里挤。我才要往上凑,座三雕父亲曾庆虎拿着竹枝条从里面出来驱赶,看见座三雕大声喝骂,挥着枝条就要往头上抽,大家伙一哄而散。 我想应该是亡者刘老爷子还未入棺,赶紧从一旁溜走了。习惯上一般在亡者未入棺之前,是严禁小孩入内的?。主要是怕冲撞亡灵吓了小孩,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蓝天上不时有大块的白云飘过,日头有些懒散,并不猛烈,虽然近午,有山风徐来,倒也并不闷热。 旁边油厂前的大槐树下,桂新粮坐在木椅上乘凉,独眼盯着刘家院子,面无表情,看不出喜忧,老黑狗卧在他脚边眯眼瞌睡。 我叫了声”桂老爹”,他似乎是在出神而未听见,没搭理也未看我,我也再未吭声,匆匆从他身旁走过。 家里门是开着的,我走进厨房却未看到有人。揭开锅盖,锅里只有一点剩饭,我叫了二声娘,也未听见母亲应声。提着书包走进住房,却见妹妹晓静坐在桌上,和区玉姣两个小丫头正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被翻得满桌子上都是的连环画。 看见我进屋,区玉姣怯怯笑笑没吭声,妹妹却嘻嘻笑道: ”是我拿给玉姣姐姐看的,等你好久了你都不回来,婶婶等你去吃饭呢!” 我放下书包问道: ”娘呢?“ ”娘去刘书记家了,那个老爹爹死了。娘要我们晌午去婶婶那里吃饭,晚上她才回来给我们做。“ 妹妹花喜鹊般的吱喳着,我将她从桌上抱下来,将一本本的连环画边往抽屉放边对区玉姣说: ”你要看什么只管自己拿。“ 区玉姣这几天和我也熟了,她在镇上读小学二年级,亲娘带她来时已考完了期末考试。她摇摇头说: ”姐姐那里还有好多本,看完了再来拿吧。“ 在亲娘那里吃过饭后,我借口想早点扯一篮猪草回来,下午好带妹妹和玉姣她们去看热闹。不顾美玉姐因我不陪她下棋的不满,一溜烟跑回家里。 我提着篮子尽量避开别人的眼晴,做贼般的往涧水冲山腰上爬去。这些天我几乎每天都要去,小黄鼠狼一天不同一天,食量随着也稍大了些。大前天我带了个饭团,小家伙吃得也挺欢的,这下我就更不担心它们的食物了。时间紧就带一点剩饭剩菜,有时间就在小溪里抓几条泥鳅小鱼,这样就能轻松很多。 每次我一去,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就往我身上爬,小狗仔一样的跟脚黏人。而且,昨天我发现它们长牙齿了,这让我很是兴奋,只是和我们人类不一样,它们先冒出来的是上面的门牙,浅浅的,白白的,这个倒是一样的,吮我手指时硬硬的有些隐痛。 我在石洞里逗着小家伙玩了一会就出来了,随手关闭洞口后往下走,越过泉眼旁的岩石才下去几步,下面突然传来”汪汪“两声狗叫,我不由自主的“呀“了一声,浑身一哆嗦,止住脚步,愣在了原地。 在离我大概十几米的下方斜路上,桂新粮桂老爹背着个小背篓,正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拄着棍子喘着气,独眼有些惊讶的盯着我。老黑狗在他脚边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直喘,见到是我,还摇了几下尾巴。 因为泉眼旁突出的岩石挡住了视线,在上面我根本看不到下方的情况,这猛然一见人,吓得我小脔心怦怦乱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完了,不知道我这个秘密有没有被他发现。 我定了定神,嗫嚅着说道:”桂老爹您怎么爬到这上面来了?“ ”我好久莫出来了,趁今天不是太热,出来走走,顺便到她们娘俩的坟上看看,老了,咳咳,不成了,爬不动了……“桂老爹喘息着说道。 “坟?谁的坟?这上面没有坟呀!“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这山沟里当然莫葬坟,在那边,过去一点的坡上那儿。“他指着山坡上的一片杉树林说道。 那片林子离这儿不很远,横着过去也就几十米,可是草深林密的肯定不好走。那地方有坟我还真不知道。 ”咳咳,实在是老得要死了,腿脚硬是抬不起,爬也爬不动,咳,这条路是你砍出来的么?” 我点点头说:”是我砍的。“ ”这沟顶上以前有几块土,后来荒了,很少有人上来了,路也被柴草吃了,不好走,每次上来都费力。哎,对了,看这样子你连路都砍出来了,应该莫少来这里,这冷冷清清的半山腰,你吃饱了莫事做呀?老往这上面爬哪样?“ 桂新粮一手拄棍,一手扯着一旁的灌木,有些吃力的往一旁挪了二步。 我估计他在下面应该并未发现我的秘密,提着的心放下了。我搔搔头皮,扯着谎道: ”我那个亲姐姐不是在亮伯伯家治腿么?她老想吃螃蟹,这条沟沟里的螃蟹又大又多,别人莫来抓过,我来抓了好多次了还莫抓得完,还有就是这沟沟两边长着好多好多的猪草,嫩嫩的,猪爱吃,你看,我这不正想沿沟而下,边扯猪草边抓螃蟹的。“ 我晃晃了手里的篮子。桂新粮狐疑的看着我,我笑了笑又道: ”上面的水又甜又冰,我每次来都要在上面喝水歇凉坐一会的。“ 说话间我快步走下去,放下篮子,接过他手中的柴刀,扶着他说: ”去那边有些陡,不好走,我陪您过去吧。“ ”那可就麻烦你了。会耽误你做事么?“ 我摇摇头说:”不会,现在还早,等下我沿着这沟边边下去,很快就能扯满一篮子猪草的。“ 山里人自幼就爬惯了山,桂老爹七十多岁其实还蛮厉害,根本不用我扶呀牵呀的。我只是拿柴刀在前面帮他砍掉一些拦路的树枝荆条,黑狗时前时后,不时的抬起后腿撒尿做记号,不一会就到了杉林边,桂老爹指着下方一点的一块凹地说: ”喏,就在那,这柴草长得快,挡住了。“ 我实在有点矮,比周围的柴草矮得多,等到了跟前才看见那块隆起在凹地中的坟包。坟包不大,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坟头没有墓碑,清明节时插在坟头的纸花已经褪色掉落,周边砍过的灌木树兜上新生了许多的嫩枝,几颗侵占在坟包上的蕨草青翠碧绿,山风拂过,梳子一样的叶片轻轻摇曵。 ”这里埋着谁呀?桂老爹,怎么莫埋在祖山上,独独一个埋在这儿了?“ 我好奇地问正用柴刀清理坟包四周的桂老爹。 ”这里呀,埋的是一对母子,四十多年了,她们是横死,母亲二十多岁,儿子还未出生,不能进祖山,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呀……“ 桂老爹说话间已将坟包周围清了一遍,从背篓里拿出来三个小碗放在坟前,碗里分别装有一小块猪肉、一小块干鱼和三颗鸡蛋,接着又拿出三个小酒盅、筷子和小半瓶米酒放好,最后拿出一叠纸钱和香烛,用火柴点燃了烧在坟头。 纸钱一点就着,火苗呼呼的窜起老高,一忽儿就燃尽了,留下了一小堆的纸灰,这时一阵山风刮过,纸灰随风而起,聚成一团,旋转着自坟头升起,直到一人多高了才四下飘散开来,飞舞到空中。 对于坟墓,其实我素有恐惧,平时独自一个人不敢去有坟墓的地方,学了南爹爹传给我的那些东西后,我胆子大了许多,这时候虽不是烈日当空的时阴时晴,毕竟还是午后不久的大白天,阳气正旺,加之还有桂老爹在,黑狗也在我身边,我倒是一点也不害怕,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我只是不明白这里面倒底埋了谁,当时我还小,并未听人说起过他几十年前的往事。 桂老爹坐在坟头,看着纸灰飞逝后,拧开酒瓶,将酒倒进小酒盅,喃喃低语道: ”桂香呀,我晓得你不甘心,红伢子在一旁,你别吓着他。怪只怪我无能莫用,四十多年了,一直未能给你娘俩报仇,不过老天终究有眼,他都死去活来两回了,这下终于等着那老鬼死了。这次不骗你,他再也别想活过来了,来,我们一起喝三杯高兴高兴吧。“ 桂老爹端起小酒盅,将二杯倒在坟头,一杯倒进自己嘴里,三遍过后,我看见酒瓶也空了。 ”这下我也可以放心的去陪你们娘崽俩个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埋在这旁边,谁也拆不散我们了……“ 我看见有大颗的浊泪从他的独眼中流出,缓缓的滑下脸颊,挂在下巴上,久久才会落下。 好一阵子后,桂老爹将碗筷收进背篓,掏出烟袋,卷了一棵喇叭筒叼在嘴里,站起来对我说: “红伢子呀,你是个好伢子,有大有小礼礼彬彬的,有孝心,从不嫌我这个丑恶的孤老头,难怪孟屠户和亮水师都愿收你为徒。说实话,人情淡薄,世事险恶,我这辈子经历太多,心早死了,有些东西我本想带进棺材的,但从你刚才主动陪我来这里,我就改主意了,我们公孙俩这也算是有缘了,走,趁这山上清静无人,我们去那边树荫下坐坐,先听我先给你讲讲往事吧……“ 注:打包子:土话,意为治丧办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二十九章 怨家无解(上) 桂老爹老家在湘江边一个叫柳树湾的村子,原本姓王,离杏花村有三百多里。 但那并非他的祖籍。他家祖籍就在离杏花村二十多里的三拱桥。 他们家先祖是武洪年间从江西迁徙而来,明朝时住在离杏花村五十多里的清水湾,清初时移居到了三拱桥。 当时他家一位叫陈进财的祖先拜师学会了圆匠手艺(注)。携技行走乡间时,无意中获悉了杏花村藏有旷世奇宝的秘密。 人类的贪念与生俱来,很少有人例外,他多次进入杏花村探寻。最后一次在洞里无意中目睹了一起凶杀案而遭人追杀,逃到了三百多里外的柳树湾时已伤病交加,痷痷一息了,被当地一位王姓人家所救。那王家无儿,只有一女,他伤病痊愈后入赘做了上门婿,将他们一支的香火延续了下来。 桂老爹十二岁那年,家乡先遭了水灾后遇匪患,百几十口人的小村子只剩下不到十个人,房屋家产尽数毁灭,他和祖父逃出生天后,一路往南,快到杏花村时祖父也病故了,但祖父在临终前告诉了他祖上传下的有关杏花村藏宝的秘密。 据他祖父说,在杏花村后的龙眼山上岩洞里,确实藏有无数的财宝,但最珍贵的据说是一部鲁班所传的奇书。 这部奇书比世人所知的《鲁班书》高明不止千百倍。它里面不但记有失传已久诸如木牛流马、木鸢、木人等这些旷世物件的制造方法,还记载有比《鲁班书》更为高明的术法。得此书修习成功后,不但能精通世上各种匠人技艺,更能驱神驭鬼,功参造化。 这也是为什么小小的杏花村会聚集那么多工匠的原因。但由于山上岩洞众多,山相连洞相通,里面险要复杂,让人根本无从着手,加之藏宝人精心设置的陷阱机关无法破解,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找到并得以进入,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能人高手葬身在山上的岩洞里。 当年桂老爹只身来到杏花村,就是想要撞运气寻宝的。被桂七收养后成了名正言顺的杏花村村民,更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他跟着桂七做打油匠,但油厂一年中开工不超过半年,闲暇时种地赶山(打猎)打短工,走遍了杏花村的周边,也有去过龙眼山上的石洞,但大多只在洞口转转,不敢独自深入,当然是一无所获。 和寡妇刘陈氏两情相悦后,他着实欢喜,生活有了奔头,可惜后来出事了。他悲痛欲绝,找刘力扬报仇不成反被打伤,他心如死灰,离开村子后回了老家柳树湾一趟,想看一看昔日的故乡是个何等模样了,然后浪迹天涯,了此残生。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外面远比杏花村危险得多,结果在湘赣边界遭了匪患。是山上的一位道长救了他一命,但他却毁容破了相。他将这一切归罪于刘力扬,哀求道长为他出头,不知是道长手下留情还是刘力扬自己术法高明,命不当绝,死而复生了,反而是他自已差点儿病死。 这下他更是灰心,第二次离家十多年,他一直随着道长住在山上的一座破道观里,直到道长仙逝,他料理完后事才又回到杏花村,他对谁也没讲过那段经历,包括养父桂七,谁也不知晓他曾做过十几年的道士。后来解放了,他更是不会对人提起。 其后的这二三十年,他一直惦记着藏宝的事情,可惜终是毫无收获。对于和刘力扬的私怨,后来他也想通了,那件事确实不能全怪刘力扬。而且事后刘力扬安葬刘陈氏,收养她的两个女儿,又将大女儿嫁给了自己侄子,两家成了亲戚,哪事其实他也就放下了。只是心中芥蒂无法消除,和刘家一直没有来往。 但是宅基地的事确实又勾出了他的怒火。他和刘力扬交过手,武力不是对手,术法也无取胜的把握。他曾多次潜入刘宅,所有布置均被刘家父子破解了,这令他很没底,想想也就放弃了。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有一次半夜他潜入时听到刘力扬和刘胜堂父子说话,说是洞中的东西本就不多,修建宅子再加上这几十年家庭的开销,如今已经所剩无几,而手里的几个老物件在现今这个社会,根本找不到买家,除非你上邀给国家,否则一露面就会惹出弥天大祸,务必千万小心云云。 当时他大吃一惊,以为刘家找到了传说中的宝藏,后来他一想这不对,听他们口气,虽然是在洞中找到的,但那笔横财不是很大,如果是传说中的宝藏,刘家绝对会远走高飞离开杏花村,就是不走,也绝不会只是如此模样……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得厉害了,我们两人一狗坐在坟头边,不知不觉已过了二、三个多小时。桂老爹也许是说累了,终于停了下来。 桂老爹的故事令小小的我非常震惊,在这之前,我怎么也想不到桂老爹会有如此复杂的身世、经历和遭遇。而我们小小的杏花村里,竟然也掩藏了那么多令人心悸秘密。我虽然听得入了迷,但心中还是犯了嘀咕:桂老爹为什么要将这些秘密告诉自己这个才十一岁的小屁孩呢? 桂老爹抽着喇叭筒旱烟,缓缓地站起来对我说:”红伢子学校放假了吧?“我点点头说:”.但还莫发通知书,不过不用去上课了。” ”我晓得你随庆南学了些东西,你还想多学一些本领么?“ ”想呀,当然想呀。” ”那这样吧,从明天起,你到我家去,我教些东西给你,但是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桂老爹您说吧。“ 我兴奋异样,从地上一蹦而起,连忙应诺。桂老爹独眼盯着我,十分严肃地说: ”?你听着,第一,你得拜我为师,第二,学会了本领,不可轻易出手,只能用于自保和救人,绝不能害人,只要你用于害人,以后就不会灵验;第三,我死时你得在身边给我送终;第四,我今天给你说的这些事你一定要保密,包括你拜我为师这件事,对谁也不能说,哪怕是你父母也不能说,这些你都做得到么?“ 我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桂爹爹当即坐在坟头上,要我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算是拜过师父师娘,正式做了他的徒弟,至于称呼他要我不用改口,依旧叫他桂老爹。 随后我们就下山了,我将桂老爹送到山脚平地,提着篮子匆匆的去扯猪草,等到回家时,天已快黑了,姐姐以为我在外面野,正准备出来找我,见到我好一通嚷嚷,我心里正高兴得无以复加,难得的只冲她傻乐而没回嘴,弄得她好不莫名其妙。 第二天上午,我去了油厂桂老爹家,桂老爹的样子却让我大吃了一惊。桂老爹病了,他面色灰白的躺在床上,手按着胸口,嘴角还有血迹,仅仅才过了一夜,看起来却判若两人。 见过进去,桂老爹缓缓的坐起来,趴在床边的黑狗也站了起来,对我摇了摇尾巴,走到床脚边又趴下了,眼睛不时看一眼我们。我着急地问道: ”桂老爹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曾医生过来?“ 桂老爹咳了几声,低声说道: ”不用去叫凡金,叫他来也莫用,我胸口痛,是刘家搞的鬼,估计是鲁班仙师的夺命钉之类,他以为老东西的死是我弄了鬼,歹毒呀,想要我的命简单,但他刘家也别想好过。哼,真以为我太好欺负了?走着瞧吧。咳咳.……“ 咳了一阵,桂老爹对我说: ”先别管他,红伢子你先去把门关起来,我将东西传给你。” 我答应一声,关好门,屋里一下暗了好多,好才屋项上装了几片亮瓦,倒也不致于太暗。我回转身来,桂老爹已从床上下来,我赶紧过去扶住他,他从腰上解下钥匙,打开了靠床的那只旧笼箱,从里面捧出个锁着的小匣子,重又回到床上坐好。 他打开匣子,拿出来一把小小的铜钱剑,一方印,一本厚厚的古旧书册,对我说: ”这就是我要传给你的东西,是我师父羽化时传给我的,你先看看吧,这方’道经师宝印`是雷击木的,已传了十几代了,是个大法器,符上加盖特别有效,这把金钱剑是师父降妖斩魔的法器,也可辟邪挡煞,这本书叫《奇门遁甲》,深奥玄奇,我限于天赋资质,所习有限,今传书于你,你按书上所记,多思多想,循序渐进,勤加修习,日后必有大成。“ 说完后将东西收进小匣子,交到手上,我双手捧着,沉甸甸的有些趁手,我看着桂老爹,迟疑地问道:”那,那我是不是要做道士呀?“ 桂老爹笑道: ”这你不用怕,不用你做道士,当然日后你长大成人了,想做道士也行,一切顺缘,不用去强求。放心吧,我收你为徒,并非要你做道士的。一个人做什么职业,那只是个形式,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贵在有心,只要有心,心中有道就行。你现在还小,很多东西你还不懂,以后你慢慢的就会明白的。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好了,这些我就不多说了,你先将这个匣子拿回去收好,还有就是今晚你想办法去将刘秃子家,把他家的那只骚鸡公偷来给我,我有大用。我这里有五块钱,过了七日后你再偷偷的塞到他家里,就当是我们买的,其实他那鸡还值不了五块钱的。这事你一定要办到,行么?“ 桂老爹说着递给我一张五块的纸币,我惊讶地看着他说道:”为哪样要去偷?给他钱买来不就行了?“ ”哈巴崽,你现在还不会明白,你说,刘秃子家要是鸡被偷了,他老婆会怎样?“桂老爹面有笑意的看着我,由于瞎眼和伤疤,看起来有些狰狞。 我心里”格咚”了一下。 刘秃子是隔壁队的,他老婆蒋戌秀是全村出了名的泼妇,嘴巴特别厉害,背里大家都叫她蒋泼妇。 她与人吵架,手舞足蹈的拍手跺脚,可以骂你三天三夜不停口,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儿孙十七辈,她不全部问候到绝不算完。骂得兴起时,她还会亮出绝招:拿一把菜刀和砧板,坐在路口,骂一句砍一刀乒乒乓乓的喊天叫地,咒别人如何如何,犹如唱戏一般,动静大得很。村人们一听见她的骂声,就戏说她又开始唱戏了。 乡下人是最忌讳被人如此喊天咒骂的,认为会招来霉运凶事。村里人都怕她,无人敢惹。偷她家的鸡,估计最少得被她骂上三天。 可能是看到我面有惧色,桂老爹说道: ”你知道我怎么一下就病成这样了么?昨日我不是与你讲了和刘家的事嘛?我这病是刘家弄的。他们以为刘老东西的死与我有关,其实与我毫无半点关系。他一个九十多岁的人了,早就该死了,岂能怪我?再有就是他们家要建房子,要拆我住的这两间屋,巴不得我早点归西给他腾地方,这不?对我下了毒手。 ”昨夜里我想了一夜,我道行不深,术法不精,破解不了,只有借助外力,而最好的外力就是蒋泼妇的嘴巴,我就是要她骂,骂得越凶越好,咒得越毒越灵。本来这事用不到你,但是我现在胸口痛得厉害,喘不过气来,浑身泛力,只好由你去帮我办了。 ”不过你放心,这事是我让你办的,她骂也好咒也罢都落不到你身上,我一力承担了,对你和你家绝无半点影响的。“ 既然如此,我还能说什么?更何况我昨日才拜他为师,现在又传给了我师门至宝,师父吩咐的第一件事哪怕再难也要去办呀,岂能犹豫?我伸手接过桂老爹手里的五块钱,抱着小匣子拉开了房门,桂老爹在床上说道: ”红伢子你回转来,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我告诉你呀,今年我们村子格外的不安宁,我这里给你一道护身符,保你邪祟远避,神鬼不侵,走再暗的夜路也不怕。” 说着自床里边翻出一块小小的、穿有红绳的黝黑木头挂在我的脖子上,我摸着看了看,凉凉的,扁扁平平像个小葫芦,上面雕着符箓线条和八卦图案。桂老爹说: “这是个老物件了,桃木的,油浸漆泡过,不惧水火,能保你平安无灾,你小心保管,且不可丢失,走夜路或有事时才戴,平常好好收着,记得么?“ 我点点头,捧着匣子走向门口,桂老爹又叫住了我: ”你这样如何回去?别人看见你捧着个匣子你如何说?把我那只背篓背去吧,将匣子放在背篓里,正好夜里背鸡公过来。“ 注:圆匠又叫桶匠,木工的一种,专做木制盆、桶等一切圆形器皿家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十章 怨家无解(中) ”月光光,亮堂堂。 骑白马,过莲塘。 莲塘黑,割荞麦。 荞麦花,对亲家。 亲家门前一口塘, 养条鲤鱼八尺长。 鱼头用来熬汤喝, 尾巴用来进学堂……“ 在亮伯伯家练完站桩功走出院子,看见妹妹晓静和区玉姣坐在小矮凳上,抬头看着天上明亮的弯月,拍着小手奶气稚气的唱着童谣。 看见我出来,两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区玉姣拉了拉我的衣摆说: ”祥红哥哥,你打的那两个迷语我猜出来了。“ ”是吗?那你说说是什么?我看对不对呀!“ ”一物生得真奇怪,腰里长出胡子来;拔掉胡子剥开看,露出牙齿一排排是苞谷(玉米),对不对?“ ”嗯,这个对了,哪另一个呢?“ ”本来一大片,变成条条线;线不做衣服,碗里看得见是面,挂面。对不对?“ “玉姣果然聪明。是你自个想出来的还是问了姐姐?“ ”没有问姐姐,是我们两个人自已想出来的。“ 小妹晓静抢着答道。 我笑了笑,拍了下妹妹的脑袋,对区玉姣说: ”行!明天带你们去抓螃蟹。“ 边说话我边往前坪走,两个小丫头乐颠颠的跑到亲娘身边去了。 亲娘和关伯娘坐在坪里乘凉拉家常,姐姐晓玲和区美玉坐在前坪正咬着耳朵说悄悄话。这几天母亲在刘书记家厨房帮忙,晚上要安排好半夜饭(注)才会回来,姐姐和妹妹在家害怕,夜里都是随我过来亮伯伯家,等我练完功再一起回去。 其实亮伯伯也不在家,他也在刘书记家帮忙,只是中间回来一趟,吩咐我几个要点又走了。 我对亲娘和关伯娘打了声招呼,走到前坪在石条上坐下。今日是六月初七,半圆的上弦月老早就爬上了中天,清爽的月辉轻纱般的笼罩着大地。我抬头看了看,随口说道: ”初三初四娥眉月,初七初八月半圆。后面还有些什么话,美玉姐你晓得么?” 区美玉转头对我道:”谁告诉你说初七初八月半圆的?” ”我听大人说的呀,莫错呀,你看天上,今日初七,那月亮不是刚好是半边圆嘛。“ 我指着天上的月亮说。 ”哎呀,你这家伙总喜欢不懂装懂,这是一首民间谚语,书上是这样说的: 初三初四娥眉月, 十五十六月儿圆。 朝看太阳辨西东, 夜望北斗知北南。 蜻蜒低飞江湖畔, 即将有雨在眼前。 大雁北飞天将暖, 燕子南归气转寒。 一场秋雨一场寒, 十场秋雨要穿棉。 听见吗?是十五十六月儿圆,不是初七初八月半圆,晓得么?哈伢子,下回可别乱编了,别人会笑话的……咯咯咯……” 我不理会她的嘲笑,心里将她刚读的谚语黙读了一遍,并牢牢的记住。乡邻们天天和泥巴打交道,大多没什公文化,能记住个初三初四娥眉月就不错了,有几人记得全的?就这样一句半句的谚语诗词什么的我可是听得多了。 说起来、美玉姐在亮伯伯这里住了一个月了,腿伤已没问题了,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听亲娘说这两天就要拆夹回家去了。 说实话,我心里真的很不舍她们。亲娘和美玉不用说了,玉姣虽只来了十来天,和我已很熟络了,跟小妹几乎形影不离,天天两边跑来走去,老缠着我说白话猜谜子(谜语)什么的。 最不舍的当然还是区美玉。一个月相处下来,这个美丽聪明的亲姐姐给了我许多的欢乐和惊喜。我自以为看了不少书,懂得很不少,可在她面前简直不堪一提。她讲述的许多事情我以前闻所未闻,尤其是她知道很多古代的诗词典故,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我不服气都不成。 她学东西也很快。下象棋就不用说了,现在我们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她对手。还有编织竹扇,她一下就学会了,编得又快又好,圆的,方的,桃形的,花样多,而且还都在上面描绘了花草鱼虫,栩栩如生,十分精致。 姐姐嘲笑我以前编的扇子狗屎样,丢地上都莫人捡,气得我将那些扇子都塞进灶膛,一把火全烧了。现在我们家用的扇子都是她编的。 当然,砍竹剖篾是我的事,一则是她还拄着拐杖,用不得力,再则她一个小女孩,细嫩的纤纤玉指,哪能舞刀弄篾?一个不小心,手上就得留下个血口子,多让人心疼……唉,要是她和晓玲一样,是我真姐姐该有多好呀,那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猛然省起今晚的任务,心里不由格登了一下。现在应该是九点多了,母亲大概在十一点多回家,我得赶快行动,将鸡偷出来送到桂老爹家,事关重大,答应了的事可耽误不得。 我倏地站起来就走,边走边对姐姐说:“你和晓静先在这里玩,我去去就来。“ 姐姐站起来急叫:”喂,这么晚了你去哪里?看我等会不告诉娘收拾你。“ ”祥昆说好了要我晚饭去拿书的,我忘了,刚刚才想起来,要不了多久我就回来接你们。“这是我早就安排好的借口,我边说边跑,姐姐在坪里急得直跺脚,我毫无理会,转过屋角去远了。 自从上午领了桂老爹的任务,我就一直在琢磨着怎样去完成。 别看我们几个人调皮捣蛋,除了有偷过别人家的果子解馋,偷鸡摸狗这种事还真没干过。现如今的生活虽然苦,但乡下极少有偷盗之事发生,乡邻们没人在家时都不带锁门的,真正的可以说是夜不闭户。而且村里人家的鸡鸭大多关在屋外院子的笼舍里,偷一只两只并不难,只要你有胆。 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当然就不能找周扒皮他们帮手了,只有自己单干。对于如何偷我也想好了。 我家里有只母鸡夜里总不进莳,飞在屋侧的桔子树枝上歇息,每次都是我去抓回来放进鸡舍里。这样一来让我知晓了鸡是夜盲症,天黑后它就看不见,而且,你只要伸手轻轻地托住它的腹部,它就会乖乖的任你抱走,一点也不会挣扎或惊叫。 我决定如法炮制,将刘秃子家的那只叫鸡公偷走。 为此,我下午特地去了五队祥昆家,用二本连环画和那副军棋买通了曾祥昆,要他从他爷爷那里将《周公解梦》偷出来给我,看完了再还给他。说好今晚一定要,晚上睡觉前我去拿。 去祥昆家要从刘秃子家门前过,一来一去我已将鸡笼位置和那只叫鸡公认准了,只等晚上行动。而且,还有个最大的方便就是,刘秃子和刘书记是本家,两口子都在他家帮忙做事,晚上要伴夜守灵,要吃了半夜饭才会回家睡觉。而刘秃子儿子分家别过,不住在一起,女儿已出嫁,家里没人,根本不用担心被发现。 说来也是奇怪,要在以前,村里但凡有人死亡,晚上我可是不敢独自一个出去的,前些天刘星淹死,这下刘力扬老爷停灵在堂,素称胆大的座山雕都不敢在夜里单独出来,我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加之今日又得了桂老爹的桃木护身符,更是胆大的了无顾忌了。 我先去了曾祥昆家,在院子外面学了二声猫叫,一会儿曾祥昆鬼鬼祟祟的钻出去,将一本包好的书递给我,转身溜回屋里去了,我揣好书,原路返回。 毕竟是头一次做”贼“,想得再好,计划得再周全,我还是很害怕,脔心”砰砰“乱跳,小腿直打颤,好才一切如我所想,顺利的将鸡偷出鸡笼,送到了桂老爹手里。 直到进了挂老爹屋里,我才长吁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发觉,我的衣裤全湿透了。 桂老爹在家等着我,他坐在床边,油灯下看上去脸色比上午时好了很多。 他接过公鸡,带我进到隔壁的厨房,只见空地上前三后四的摆着七个菜碗,(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小小的北斗七星阵)每只碗里都盛了半碗水。只见他抱着公鸡用一种奇怪的步子围着水碗绕了一圈,口里低声的念着咒语,张嘴咬破公鸡那红红的鸡冠,将鸡血滴进每只水碗,末了将公鸡翻转过来放在中间空地上,用一块黑布盖住头部,外面再用一只篾箩反扣了。 奇怪的是,大公鸡任凭桂老爹折腾,除了轻微的动弹,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叫声。安置好了公鸡,桂老爹在箩屁股上摆放了一碗清水,随后掏出一张画好符箓的黄纸,咬破右手中指,将一滴鲜血印在符上,烧化了,面北跪下,磕了三个头,喃喃的念了一篇咒语,站起来领我出了屋,顺手将门关闭上了锁。 就这一番折腾好像费去了桂老爹很大气力,他满头大汗的坐在床边,喘息良久才平复下来。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欣慰地说道:”我果然莫看错你,这事办得好,你回去吧,明天中午来一趟,我尽量将一些有用的教给你,至于效果,就靠你自己日后的修练和领悟了。“ 回到亮伯伯家时,亲娘她们都进屋,我估计我这一来一回的用了个把小时,进到屋内,妹妹已趴在桌上打瞌睡了。姐姐和美玉凑在一起看书,亲娘和玉姣不在屋里,估计不是上厕所就是在冲凉。我没答理姐姐的抱怨唠叨,将书递给美玉,得意的道: ”看吧,《周公解梦》,我说能搞来就能搞来,莫骗你吧?“ 区美玉接过书,淡淡的笑道:”不就一本书么?看把你得意的!我也不过就那么一说?,这书其实没多大意思,尽宣传些封建迷信。不过呢既然你拿来了,我就免为其难的翻看二天再给你吧。“ 时间不早,还得回家冲凉洗澡哩,不敢再耽搁了,我背上瞌睡的妹妹,和姐姐一起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不出所料,我在厅堂练站桩,刚收功时,村口传来了蒋泼妇那高亢的叫骂声,蒋泼妇登台开唱了。什么”砍脑壳、剁脑壳、切蛤蟆脑壳“,”穿肠子、烂肚子、烂头烂手脚“骂得毒不入耳,我心里头有些慌慌的不敢听,可偏偏那一声声叫骂又字字入耳。 我心神不宁,草草的收了功,赶紧提了篮子出门往后山侧面走。姐姐在屋里叫喊我装做莫听见,直到拐过山脚远远的听不见了心才安宁。 果然是亏心事做不得呀,我感慨着。等我提着半篮子猪草回家吃早饭时,蒋泼妇已撤了兵,可是,听说刘书记家却又出事了。 刘书记父亲刘胜堂突然倒地人事不醒。就在蒋泼妇在村口酣畅淋漓的尖声叫骂”偷鸡贼”如何如何的时候,七十多岁的刘胜堂也许是因父丧悲伤过度,加之连续二晚守灵莫休息好,原本身体就不好的他突然倒在灵堂昏迷不醒,一家人正急得团团转。 刘家决定将刘力扬老爷子在家停灵五天四晚,本来象这样的大热天,怕尸体腐烂发臭,一般都只停灵三天两晚的。死亡时算一天,发丧出殡算—天,其实在家里就只停放了一天。刘老爷子有着两次的死而复生经历,刘家不敢匆匆发丧,期待奇迹再现,所以就多停放二天。 结果二天过去了,老爷子没复活,刘胜堂却病发昏迷,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了。 村里人议论纷纷:家里灵堂里摆着一个还未发丧出殡,这又倒下一个,这事怕有些邪门。刘家莫非是撞了邪么?可千万别弄个抬双棺出来呀!毕竟刘胜堂也有七十多岁了,原本身体就不好,这事谁说得准呢? 注1:半夜饭:我们这一带乡下的习俗。但凡村里有人过世,同村人都会去拜祭吊唁,晚上会在丧家灵堂、院子里打牌聊天唱丧歌,名曰”伴夜“,实际也是守灵,陪伴原本熟悉的亡者最后一程,但因只是村人邻居而不是亲戚,所以只守上半夜,下半夜则是亡者的亲人守灵。孝家为了感谢乡邻守灵辛苦,半夜时分会置办酒莱饭食,让乡邻们吃饱了才回家休息,这一顿饭就叫半夜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十一章 怨家无解(下) 夏日天亮的早,日头被大山隔在外面,还未从东山巅爬出来,村子里已开始喧闹。 今日是刘家将老爷子刘力扬发丧上山的日子,象这样的大热天,发丧一般趁早,在八点左右就得将棺木送至坟地,太晚的话日头当空,爬坡上坎的抬着棺木登山,又晒又热,人会受不了。这样以来,就只能先发丧出殡将亡者送上山后,再返回来吃丧饭了。 这一次再没有奇迹发生,反而还出现了麻烦。一个是刘胜堂这二天时昏时醒让人揪心,另一个是摆在厅堂的亡者,棺材昨日就发出了臭味。刘家赶紧闭棺封纸口,在厅堂烧了一堆的柏香,还洒了花露水,勉强将尸臭压了下去。 六点多一点,锣鼓唢呐声就在刘家院子外的路口震天价的响了起来,这是信号,催促乡邻们尽快过去,准备发丧了。 我收了功,姐姐带着妹妹叫了区美玉姐妹已去看热闹了,我匆匆地洗漱了一下出了门。 蓝天白云清亮如洗,又是一个艳阳天。刘家院子里外都挤满了人,男女老少足有好几百人,一口漆黑的棺材摆在路口的宽敞处,二丈多长的独龙(注:独龙,抬棺材的大圆木)搁在棺盖上,几个壮劳力正在用剖好的篾条扎着灵柩,披着白色孝布条的刘家子孙和近亲有几十人,此时都聚在棺材前,有女眷在高声哭诉。 其时的乡下丧事其实很简单,远不能和后世的奢华比。没有和尚道士们念经超度、开灵化屋做道场那一套。当时的环境根本不允许搞那些排场,那时候除了名刹古寺大庙宇里尚还有极少数留守的和尚道士,其它各处的小寺小庙大多被砸了个稀巴烂,和尚道士们早已还俗找不到人了,就是找得到也没人敢出来念经做法事。宣扬封建迷信,不斗你个半死才怪呢。 新社会新风尚,追悼会取代了旧时的一切繁文俗礼。 油厂这边也站了不少人,有上了年纪的在议论着老爷子传奇人生经历,回忆着他为人处世的好处优点,不时有人斥责着在人群里钻来挤去的小屁股。我看见桂老爹家还未开门,估计是还未起床,心想他这几日被病痛折磨得厉害,就让他多睡一会,没去敲门,挤去前面看闹热去了。 追悼会是大队长曾成功主持的,追悼词由公社派来参加追悼会的秘书念的。 本来公社书记打算亲自来的,却不料七月六日国家也出了一件大事一一全国人大委员长,赫赫有名的朱总司令朱德同志因病逝世,昨天晚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世界播报了这一噩耗,书记要在公社等待上面的指示,安排悼念活动,只好派秘书来了。 刘老爷子追悼词大意是:老爷子刘力扬技艺高超,德高望重,一生勤劳俭朴,为人正直无私,友爱老少,团结邻里。旧社会如何吃苦受罪遭遇悲惨,新社会五世同堂如何的幸福美满,尤其重点提到他三十多岁就丧妻单身,含辛茹苦的又当爷又当娘的将后辈拉扯成人,没日没夜造房修屋,累了睡地头,饿了喝凉水……最后总结老爷子这一生是艰苦的一生、劳动的一生、奋斗的一生、伟大的一生、光辉的一生,是值得所有村民学习的榜样云云…… 追悼会过后,起锣发丧。一霎时锣鼓喧天,鞭炮齐呜,唢呐鸣咽,哭声悲切。孝家男人们手提草把在棺前,女眷在棺材后面,一大家子依次跪好。主厨的刘牛皮将一只雄鸡在灵柩前杀死,将血淋在棺盖和独龙上,抬灵的壮汉们一人沾了一点涂在额上。 这有个讲究,抬灵的人涂一点鸡血在额上叫挂红避煞,以免冲撞亡灵或其它邪物。八个壮汉各自就位,子杠上肩,齐齐”吆嗬“一声,踢倒搁放棺材的板凳,由花圈队伍在前引导,二三百人浩浩荡荡的一路向坟地行进。 刘家老祖山在楂树岭,出村口往南沿大路一里多再爬上山腰坡地。 刘映国端着老爷子画像走在灵柩前面。本来这画像应该是灵牌,可他是大队书记,灵牌是”四旧“,只好改为画像,而且这画像按道理也该由父亲刘胜堂端的,但父亲前日昏倒灵堂,经全力抢救,稍有好转,时昏时醒,根本起不来床,自然只能他这个长子、老爷子的长孙端了。 这几日他可熬苦了,也气坏了。说实话老爷九十多岁了,高寿,喜丧,说不来有多悲痛,父亲前日的昏死才真正令他痛彻心肺。家里摆着一个未出殡,如果再添一个,这搁谁也受不住。他一瞧父亲的情况就知晓是有人下了阴招,而下阴招的不用说就是桂油匠。 他清楚桂油匠熬不了几天了,可没料到的是这桂油匠果然是个高手,这垂死挣扎的反扑竟如此厉害。而且,最最令他心急心气心痛的是,自己竟然看不出对方的出手招式,根本无从化解,如此一来,桂油匠是难逃一死,而父亲恐怕也万难幸免,真正的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呀。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那天没听父亲的话招惹了对方,如今双方箭已离弦、水泼在地,已成死结,怎生能得化解? 昨日姑父桂秋生和姑姑回来奔丧,当然也得随便去看望问候一下桂油匠这位老叔,他抽身跟着过去了,屋里屋外他都转了一下,没看出有什么特殊或打眼的布置。 想来也是,就如自已一样,作法布置的东西外人岂能轻易找到?想和他说话,他根本就不答理,甚至连看都莫看他一眼,分明就是一付死磕到底同归于尽的架势。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对于今日老爷子出殡,?他尽力做了布置,以防发生什么意外或不测。不过自始至终他还是提着心的。毕竟隔行如隔山,自己继承的是鲁班仙师匠人一脉,对方是何门何派自己并不知晓,谁哓得他会不会弄些事出来制造麻烦? 转过山嘴就要登山了,这时抬灵的出了状况。八个人抬着的灵柩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剧烈摆动着,似乎就要落地,抬灵的人大呼小叫,锣鼓唢呐又急又快。本地习俗,棺材自丧堂移出到送至坟墓,中途是不能落地沾土的,否则对孝家不利。 刘家的孝子孝孙们吓得呼啦一下全跪在地上,刘映国心一沉,顾不得跪地,回身窜到棺材旁,黑着脸急叫:”怎么啦?怎么啦?“ 前面领头打开山的曾庆虎见书记焦急的模样笑道:“莫事莫事,这帮家伙趁着换人故意作孽(注:作孽:土话,意为捣乱)。“ 村里面一直有这个传统,抬灵时前后各四人,各自搭档好后,半道上故意使坏,要么前面的不走,要么后面的不动,前面往左,后面偏往右扯,拉拉扯扯的险象环生,而出现这种情况,孝家无一例外的要跪下磕头,抬灵的有时故意这样捉弄孝家。 一场虚惊,刘映国松了口气。除了这些力气多得没处使的抬灵人一两次的故意作孽使坏,老爷子的灵柩被顺利地抬到坟地下了坑,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一大溜人返回村子,回他家院子吃丧饭,才进村口,有人来报: 五保户打油匠桂新粮死了,刚刚断的气。 这时候时间在八点多钟,金色的阳光正铺洒到整个村子,和油厂相隔不过十几丈的刘家大院里正摆桌安凳,热火朝天的准备上酒上菜,招待送葬后回返的亲友乡邻们吃早饭。 桂老爹的死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也不算发现,我进去屋里时他还没死,过了一会才咽气的。我兑现了几天前对他的承诺,站在床边给他送了终,让他安心的闭上了那只独眼。 给刘老爷子送葬的人太多,按乡俗,村里每户最少都会有一人去送葬,不是为了凑热闹,而是表达对亡者的尊重。刘力扬老爷在村里说得上是德高望重,送葬的特多,加之他家众多的亲友,队伍排得老长。 娘在厨房帮忙,父亲不在家,做为家里的男人,娘一早就吩咐我要去送老爷子最后一程的,见人实在太多,而我心里记挂着桂老爹,半路上开小差溜回来,直接就去到油厂。 这几日桂老爹的病一天重过一天,根本就莫吃过什么东西。前二天他让我给他熬了点粥,我发现他只喝了一点点,昨天中午我又要为他熬粥,他说口莫味,什么都不想吃,不让我做。 桂老爹生性孤傲,他不准我告诉别人,说是自家身体自家知,过二天就莫事了,他不想麻烦大家。 也怪我那时少不更事,加之这几天大人们除了轮流出工的(有些农活不能耽搁,必须要做),其余的都在刘书记家忙丧事,难得遇上谁。而我每天早晚要练功,白天要扯猪草,要抽空上涧水冲喂小黄鼠狼,中午要记录他教我的东西,连和周扒皮座三雕他们都少有碰面,有些事情也就一念而过,过了就丢在一旁了。 我才到门口边,老黑狗从门缝挤出来,湿润的眼睛看着我呜呜低鸣。门没上拴,我推开门页进到屋里,叫着”桂老爹“,床上的桂老爹没有应答也没有动弹,黑狗的一对前爪趴在床沿,对着床上的桂老爹低声呜咽,我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几步到了床边。 床上的桂老爹气息微弱,面色死灰,独眼圆睁,胡子拉喳的嘴微张着,配上左脸的伤疤,狰狞而又诡异,吓得我向后跳开一大步,高声哭叫着:”桂老爹你怎么这样呀?你别吓我呀!“ 也许是我的哭叫惊醒了他,他慢慢的转动了一下脑袋,手抬了抬,浑浊的独眼盯着我,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有话要对我说,我麻着胆子走过去,他喉咙”嚯嚯“有声的似乎在努力说着什么,我贴过去,听清了,他在重复着四个字:”提防、刘家,提、防、刘、家………“声音渐弱,直至气息全无。 我发疯一样的哭叫着跑出去,高声哭叫:“快来人呀,桂老爹死了呀,快来人呀……“ 有人听见了,刘家院子里跑出来几个人,一齐进到桂老爹房里,也许是听见了我的哭喊声,母亲也跑了过来,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不住的拍着我的后背,嘴里念叨着:”我崽不怕,我崽不怕……“ 桂老爹是五保户,一切由大队和队上做主。按道理他还有亲人,他和桂家虽无血缘,但他始终姓桂,是桂七的儿子,桂秋生是他侄儿,必须得通知他们。好才桂秋生两口子都在刘家奔丧,倒是省下许多麻烦,最起码不用派人大老远的跑一趟去送信了。 大队书记刘映国和生产队长刘老满自家的事还有一大堆,没功夫管这边,就由大队长曾成功负责处理安排。曾成功叫上副队长和生产队会计等,几个人碰头一商量,又征求了一下桂秋生的意见,认为越快越好。 但桂新粮毕竟也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和大家相处了几十年,虽然说不上他有多好多伟大,但毕竟帮过不少人的忙,人一死,过往的好处都被捡了出来。更何况他这一生,确实也让人说不出他的坏来(除了和刘家结怨)。 大家议论着这个伤残老光棍的过往,叙说他孤苦凄惶的一生,队上的几个妇人包括母亲都在一旁掉眼泪,于是大家一致通过,决定在家放一晚,队上全体男女为他守灵一夜,明日一早出殡安葬。致于坟墓,就按他生前说的,葬到刘陈氏一起,了却他一生的心愿。因那儿是无主荒地,不属于任何一姓的祖山,自然也就无人反对。 至于他侄儿桂秋生,一则早已迁至外地,二则从未供养护侍,根本就无话可说。至于丧事的花费,桂秋生自愿出了一部分,队上各家自愿的凑了一些,其余的大队和生产队平摊。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家伙在刘书记家草草的吃过早饭,齐聚到油厂,擦身换衣,收殓入棺。好在这些东西队上在他六十多岁时就已准备好了,一切都有条不紊。 第二天也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一大早就将桂老爹抬上了山,桂老爹无儿无女,侄儿挂秋生就是孝子。他用白纸自已写了个灵牌端着,走在灵柩前面,我拉着周扒皮跟着撒买路钱放鞭炮的也走在前面,心里黙想着我是他徒弟,应该也算是孝子的…… 给桂老爹送葬的队伍排了好长,规模虽然不能和昨日送刘老爷子上山比,但也不算少。我看了一下,全村的一百多户人家大部分每户都来了人。而且,除了本队的,别队的人送完葬大多就直接回了家,连丧饭都没来吃。可见桂老爹虽然是“五保户“,但在村里的人缘并不差。 自昨天上午到今天送桂老爹上山,我一直都守在灵前或屋外,半夜时分母亲要我回家,我不听,任凭母亲斥骂拖拉,我始终没有离开油厂的范围。 母亲偷偷问我为哪样?我遵守了承诺,流看眼泪说,桂老爹无儿无女,他生前对我很好,我要为他守灵。母亲也红了眼睛,抚摸着我的脑袋,长长的叹息一声,再也没有阻拦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十二章 怨家无解(尾) 值得一提的是桂老爹喂的那条老黑狗。 黑狗确实很老了,我打记事起,就看见它总跟在桂老爹后面,那时候它就已经是条成年的架子狗了,这样算起来,它应该有十几岁了吧。 桂老爹死后,它起先趴在床边,看得出它湿润的双眼满是郁伤,似乎也有流泪。后来它就趴在棺材旁,不吭不叫,不吃不喝,发丧出殡时它不见了。等到将棺材抬到坟坑前时,它却已一动不动的趴在坟坑的前头。垒坟的几人很是感伤,将它赶走了,可一会后它又回来了,待到垒好坟头,它就趴在坟头上。大家没办法,只能叹息着任它守在那里。 第二天下午我去石洞喂黄鼠狼,特意带了两个饭团去到桂爹爹的新坟。黑狗还在,看见我,满目的哀伤(我的感觉)。我喂它饭团它不吃,我陪它坐了会,留下饭团走了。 第三天我再去时,见到饭团还在,黑狗走了,不在坟头上。我松了口气,心道它终于想通了,愿意活下去了,我为它高兴。隔天我没去石洞,只是村里村外我都留了意,却是谁也没见到黑狗的影子,我不放心,再去坟头看时,黑狗趴在那里已死去多时。 我十分难过,回家去扛了把锄头,在桂老爹坟墓旁边挖了个深坑,小心的将它放进去,流着泪将它埋了。 送了桂老爹上山,返来后我草草地扒了几口饭,回到家里趴在床上就睡死了过去,一直睡到日头下山时才醒过来。不是自然醒来,是被蒋泼妇的叫骂声吵醒来的。 这几天她一直在刘书记家帮忙,没时间去村口叫骂,只能得空的随时骂二声,根本不解气。这不,终于得空了,于是,满村子都在回荡她那独特的尖叫。 我在心里苦笑,思量着是不是提前将桂老爹那五块钱塞进他屋里,免得总听到她的恶言毒语,让我不自觉的心惊肉跳。可今天才第四天,桂老爹吩咐要第七天才能给。哎呀,明天第五天,后天第六,还要等两天,这可如何是好?盼得她这两天不会再骂才好哩……我心烦意乱的爬了起来。 噫!怎么自动停锣不骂了?我心中纳闷。蒋泼妇这个唱戏的,一旦登台开唱从未有半道退场的。今天怎么才开始就停锣了?这是唱的哪一出?我本来很恼火她的咒骂,但她这骤然一停,却又让我觉得奇怪。我走出房门,向路口看去。 嘿呀!路口没人?明明刚刚听见她在路口叫骂,这才多大一会,怎么就不见人了?正迷迷糊糊的不明所以,村子里又传出了哭闹喧哗声。我心口一紧:这又是谁家出什么事了? 我抬脚要往村里走,迎面看见母亲急匆匆地回家来。母亲有些惶恐,脸色很不好,伸手将我拽回屋里,我很是奇怪,问道:”娘,又是谁家出什么事了么?“ 娘叹了口气说:”这村里出了么样鬼呀,这才几天呀?第四个了。刘书记家怕是撞了邪,这才送了一个上山,又一个没了,唉,这让人怎么受的了呀……“ “刘、刘书记、刘书记死了?“我大吃一惊,差点跳了起来。 ”你瞎说八道什么呀,小心被人听见撕你嘴巴!是他爷老子,刘胜堂,才不久,就蒋……秃子老婆喊天叫骂时咽的气。唉,又有得忙了,接连这些个天,好人都耗病了呀。“ 刘胜堂死了?我心暗叹了一声,这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我意料之中。 这几天桂老爹教了我不少东西。那晚他在屋里布的阵叫七星追魂阵,是个十分歹毒的术法,不是生死对头,不想同归于尽是绝不可用的。据桂老爹说,此阵一经发动绝无幸免,真正的不死不休。只是他没告诉我会是谁。 真正的怨家无解呀。我叹息:不过这下子可是彻底清静了。 母亲还在絮叨,叮嘱我晚上不可出去。村子里煞气太重,万一遇上个什么,可就麻烦了。又念叨说要是杨师公还在就好了,可以为村里做一场法事消解消解,最起码可以去帮我求道符什么的保平安…… 我没理会母亲,黙黙的坐在灶前,机械的添柴烧火,表面显得平静,心里头却是惊涛骇浪。术法的神奇我有见识过,可就这样取人性命,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太可怕了,这令我不得不心生恐惧。 这世界上有些事真的是太神奇了,不可思议的未知事物太多了。如果这次不是被桂老爹收为徒弟,他绝不会告诉我村里的秘密,我也就不会知晓他是个术法高手,也不会知晓刘书记一家的秘密,更不会亲眼见到他使用术法。 据他所说,村里绝不止就刘家和他知晓秘密,那么,还有谁呢?一个、两个还是一大帮的人?会不会都像他和刘家人一样,一个个身怀绝技而深藏不露呢? 我脑仁发痛,虽然都是熟悉的邻里乡亲,可你却看不出他们的深浅,想想都害怕……这让我今后该如何去面对呢? 整个夜里我都在思考,一付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懵懂模样。练功时被亮伯伯敲了好几下,才将心神强止摄住,回家后躺在床上,我又进入了冥想之中。 毕竟我那时才只有十一岁,如此重大、如此之多的秘密我一时难以承受和消化。我的遭遇让我过早的步入了成人的世界,人世的复杂,人性的复杂令我恐惧,而对未知事物的学习、探索和追寻又让我热血沸腾…… 说到底我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想不通的事就干脆懒得去想了,倒也不会去钻牛角尖。 我为自己定了目标:学习和修炼。至于宝藏呀什么的,有没有、找不找得到还是个未知数。几百年来那么多前辈高手连性命丢掉都未找到的东西,岂是我一个小屁孩能找到的?而且就算现在找到了我也不知该如何去处置,有些事情还是长大后再说吧…… 想通了心也就放下了,不一刻我进入了梦乡。 而想睡却不能睡、也无法入睡的是刘书记刘映国。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呀。两位老人只相隔六天相继离世,一大家子除了悲痛,更多的是对人生无常的恐惧和无奈。 到底怎么回事,明白的就只有刘映国,他痛苦伤心,他鳖屈愤怒,偏偏却无处发泄,也无法对人言说。当然他也没打算说出来,包括对自己的家人,真的是哑巴吃黄连呀。 父亲那天突然昏厥,他当时不在现场。区里在隔壁公社召开“农业学大寨“现场会,一清早公社下来通知,各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要去参加会议,他正在大队部安排,刚和曾成功商量好参会人员和出发时间,就听到蒋泼妇在村口叫骂,他眉头一皱,心道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招惹了这尊菩萨,这下可有得骂了。 蒋泼妇是他的本支堂嫂,为人做事一根筋,你对她好,她脑壳可以给你当凳坐,你得罪她,她可是六亲不认,不骂你个九九黄河水不清绝不罢休。不过对他这个出了五户的堂兄弟还算好,也只有他可以说她两句。 他正想出去问一下情况,叫她在自己家老爷子的丧事期间不要叫骂,毕竟自家有不少外面的亲友来奔丧,无端的让人看笑话,于他颜面不太好看。 他对曾成功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走时,小侄子刘得勇慌慌张张的跑了来,哭叫道:“伯伯快回家,爹爹(祖父)不行了,刚刚倒在地上,眼睛都闭了……” 刘映国如遭锤击,大惊失色,那里还顾得上蒋泼妇?三脚两步的奔回家中。这时父亲已被兄弟几个抬进后院住房,此刻躺在床上,双眼圆睁,面色死灰的只有出气无进气,前额上有一道似有似无的黑线,他抢上前去,左手掐入父亲人中,又叫刘老满和大弟刘映民两人用劲掐压父亲的双手虎口,尔后他右手起个手诀,念动咒语,大喝道:“何方妖孽,还不快退?”呼的一掌拍在父亲的胸口上。 片刻后,父亲圆睁的死鱼眼里有了活气,呼吸渐渐的趋于平和,犹如熟睡,却是始终没有醒来。 他看得出来父亲是中了极为厉害的阴招,魄在魂已失,以他所学,无法破解。不用猜,应该是桂老东西中了自己的索命阴针自知必死而做的垂死挣扎。这些天他死马当做活马医,求祖师拜仙师,办法想尽,父亲好像有所好转,但时醒时昏的起色不太大。 昨日送老爷子上山回来时,听到桂新粮死亡的消息,他松了口气,以为父亲可以躲过这一劫了。桂新粮人死魂魄散,术法没了元阳灌注,自然效力大减,只要自已多加防范,父亲应该是可以好起来的。以至于在桂新粮的丧事操办中他一点也没插手刁难,任凭大家怎么安排了。 情况也确实如此,从昨天到今天,父亲似乎好了不少,醒时多昏时少,他暗自庆幸。这些天操心劳神、痛苦伤心而又提心吊胆,他已是十分疲劳,中午时连饭都没吃,吩咐家人看好父亲,自己倒在床上躺一会,却不料一下睡死了。 他也是被蒋泼妇的喊天叫骂声给惊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睛,盯着雕花牙床的顶板,迷迷糊糊的竟不知身在何处,好一会儿后思绪才慢慢回归脑海。正待从床上起来,后堂传来四弟刘老满的哭叫,他心一沉,一蹦而起,赤脚窜了出去。 父亲刘胜堂已停止了呼吸。他大张着嘴,双眼鼓瞪得似要破眶而出,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卡死的。死相狰狞恐怖,十分吓人,这时候蒋泼妇的尖骂声还在往耳朵里钻?,他悚然一惊,一下子明白过来,狂叫道:”快!快去叫蒋泼妇停住她的臭嘴!她再不停嘴我把她扔水库里喂鱼去。快,快去呀!” 蒋泼妇的叫骂声停了,可是父亲却再未醒来。刘映国痛悔得用头撞墙,他知道自己明白得太晚了:桂老油匠用的是邪法,借了外力,蒋泼妇无形的做了帮凶,恶毒的咒骂催动法力,不可抗拒地收割了父亲的生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十三章 不是新疯癫 今天是大暑,进入到真正的三伏天了。日头火球样的挂在天上,炽热的光芒耀得人不敢抬头向上看,树上的懒虫已叫得声嘶力哑。多亏有山上的树木和村外的大水库,热风里夹着一丝阴凉水润,早晚还不至于热得让人受不了。 自上月底下过一场大雨,晴了快一月了。地里的庄稼好多已被晒死,就连最不怕晒的红薯,也要死不活的发了蔫。好才小江并未断流,梯田里的晚稻长得绿油油的,让人多少有些欣慰。 我赤脚走在泥地上,地上烫热的让我不敢久站,尤其是地上的石板,脚一粘上去,似乎就能被它烫下来一层皮,人就不自觉的往上跳。我诅咒着这热死人的鬼天气,一路蹦跳着跑向码头。 老远就听得到水库里的喧嚣叫喊声,我加快步伐跑上了码头。放眼看去,码头边的水库里水花飞溅,好不热闹,以黄世仁和座山雕为首的十几个人分作两拨,正热火朝天的在打水仗。 一个多月前刘星的死让码头清冷了几天,尔后又恢复了热闹。毕竟在这个水库里每年都会有人被龙王爷拉去做客。死者已矣,活人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我扒光衣裤,走到旁边一点,避开他们的攻击范围,深吸一口气,一个鱼跃,”扑通“一声,一头扎进了水里。 水库表面上的水一点也不凉,反到有点温热。我头下脚上的往下潜,水温明显的越往深处越低,令我浑身很是舒爽。我保持高度,脚蹬手刨,向中央地带潜去。实在憋不住了,哗的一声冲出水面,发现自己已快到水库中间了。 我伸手抹了一把脸,晃着脑袋上的水珠,大口的呼吸着,说不出的舒爽惬意。远远的看着那闹得不可开交的两帮人,仰躺着游向对岸。 打打闹闹原本也是我的最爱,但这一向我自觉变了很多。我有了太多的秘密和心事。我要站桩练功,要修炼术法,这都要清静,忌被人看见了吵闹打扰。更主要的我得秘密的去照顾那两只小黄鼠狼。 伙伴们对我的离群意见很大,尤其是座三雕,总对我说些不三不四的狗屁风凉话,我无法分辩,只好将扑克、字牌和象棋一股脑奉献给他们,他们四人刚好不用争抢,倒也玩得开心。 这一段是水库尾巴,水面本来就不宽,从码头到对岸山脚也就六七十米。我优哉游哉,一忽儿就到了,站在齐腰深的浅水岸,我兴致大发,扯开喉咙唱了起来: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梢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对岸的两帮人停止了战争,除了几个胆小的,其余七八个人争先恐后的向我这边游来,一时“嘭嘭”声不绝,水花飞溅。黄世仁和座山雕齐头并进,双脚打着水花,故意一起一伏的起着波浪,冲在最前面。 我大叫着“快点!加油!“刺激得他们更是玩命的往前冲。但毕竟气力有限,后继乏力,只到一半就纷纷放弃狗刨式,改做侧游或仰游,水面上只看得见七八个葫芦瓢在移动,顿时安静了很多。 就在此时,斜对面靠近村口的下游,也就是我们生产队晒谷坪那边传来一阵“拦住他!“、“抓住他“的急切喧嚣。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人飞快的跑到晒谷坪临水的土坎边,纵身跳进水里。紧跟着好几个光膀子男人也跳了下去,似乎是要抓住前面那人。 “又出什么事了?“我心中“格噔“的紧了一下。因为相隔得有些远,分不清楚是那些人,只看得见好多人站在晒谷坪的土坎边上,有男女有女,高声大叫着,焦躁而又惶恐。 我知晓那一段水库,水面下是一个舒缓的斜坡,边上的水只及大人的腰,越往中间越深,离岸大概有二三丈的样子才会没顶。先跳下水的那人拼命的往前划拉扑腾,眼看已经没顶,被后面赶上去的几个人拽了出来,好一通折腾才靠近岸坎,被站在土坎上的人一个个的拉上去,回到晒谷坪,几个人抓手抱脚的抬着一人,进到村子里面去了。 不知是谁想不开要寻短路,等下又有故事听了。我心里想。 待我们泡得差不多回到岸上,故事早已在村子开讲。只是与我想的根本不一致。 原来起先跳进水库的是五队老书先生的满崽曾孟春。我同桌曾祥昆的小叔叔。 曾孟春正月里才满了十八岁,精精瘦瘦的一个小后生。平时话不多,人生得有点阴。初中毕业后在队上当社员。由于年龄少,又是新手,起先只算是半劳力,和女社员一个待遇,出工时大多和女社员分在一起。去年他已升级为全劳力,可出工劳动时他仍喜欢和女社员混在一起。 一个村子里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劳动,说笑打闹乃是家常便饭。当然是荤素不忌,越荤越乐,甚至于有些玩闹很出格。大家习以为常,没人当真,也没人计较。曾孟春经常和女人们混在一起,自然就成了大家戏耍捉弄的对象。 大少年小后生正是多情的时候,对男女情事充满好奇与渴望。据五队的女人们说,曾孟春近来总是说他夜里老做梦,梦到好多仙女来找他,和他一起玩。大家取笑他是想妹子,想讨老婆了,看上哪个喜欢谁?要不要请媒婆?曾孟春往往红着脸不吭声。大家玩笑玩笑,并未多想,毕竟他才十八九岁,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好几年。 今天上午全队在一起劳动,给晚稻中耕施肥。大家发现曾孟春有些不对劲,一上午他都显得心绪不宁,时不时站在田边路坎发愣,问他也不搭腔,只是冲你咧嘴傻乐。临近散工时他突然扔下肩上挑着的肥料,拔腿就跑。当时就在他身后的妇女队长问他干嘛,他说村口有八位仙女在等着他,他要去和她们一起上天。 众人这时才确定他是不对劲了,大叫他站住,他非但不答理,反而跑得更快了,大家全都放下农活,在后面猛追,结果就是我看见的那一幕。 曾孟春跳进水库去找他的八位仙女,众人将他拉上来时他已灌了不少的水。有一刻的晕乎。待到稍一恢复,他便拼命挣扎,劲道大得吓人,几个人都压不住。大家不晓得他是怎么回事,只好费力的将他用绳子绑在家里,任凭他叫喊怒骂。 这时队上的男女劳力都围在他家院里,有人说他这样肯定是中了邪,叫人砍了桃枝抽打,没效果,现如今正准备往他嘴里灌金汤,用极秽之物将妖邪驱走。 我不知道金汤是什么东西,听完解释才晓得原来是粪水,不由的一阵恶心,更为被妖邪上身的曾孟春悲哀。当然了,如果这样有效,能驱除妖邪,治好他救他一命倒也值得。 问题是这根本就是瞎**乱搞。曾孟春被众人整得臭不可闻的脸色青灰翻白眼,可妖邪依旧未除。稍微恢复后,他更大声的叫喊,说是要去找仙女,谁阻止他去找仙女,他就要吃了谁。后来不大喊大叫了,却一言不发死盯着众人,双眼似乎能喷出火来,邪邪的让人心生寒意、不敢直视。 老书先生老伴曾刘氏见儿子手脚都被绳子勒破了,心疼得滴血。她自十六岁嫁入曾家,一口气生了九胎,长大成人的只有四个,其余都在二三岁或更小时夭折了。曾孟春是她四十一岁时的最后一胎,俗话说“头孙满崽“,对这个满崽她素来疼爱有加。见浑身肮脏被绑坐在凳子上的儿子,除了呼呼喘气,显得倒也老实,趁大家不在屋里,她哭泣着战战兢兢的解开了绳子。 貌似安静的曾孟春一旦没了束缚,呼地站起来,一把将拉着他的老母推倒在地上,在大家的惊叫声中窜出了院子。 村子里顿时鸡飞狗跳,费了老大的劲,才在蒋泼妇家的院子里将他制服。制服的过程中将蒋泼妇家院里晒衣服的桩子撞断了,竹竿掉下来,上面晾晒的衣服被踩脏了好几件,她连忙收起,倒是并没有撒泼骂人。 几个人满头大汗的将他抬回家里,重又绑了个结结实实。曾庆平和大儿子曾凡兴以及队上的十几个男女社员,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议论来议论去,半晌都没能拿出个主张。 有人说按曾孟春以往的表现,他这是想女人想得入了魔,是得了精神病,属新疯癫。 新疯癫又叫桃花癫,它有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患者病情时好时坏,病时爱出风头,又唱又跳,喜欢和异性搭讪,有些还脱掉衣服,光着身子乱走。而病情轻时除了沉默寡言不和群,能吃能睡能劳动,倒也和常人无异。 如果是新疯癫那倒还有救,可以送到地区精神病医院去治疗。邻村以前出了个肖癫婆,她丈夫在城里工作,很少回来,据说是找了个城里女人,后来回家要和她离婚,肖癫婆不离,扯了几回,那男人从此再不归家,肖癫婆就疯了,笑兮兮的又唱又跳,见男人就要抱,有时还脱光了到处转。 那男人不在家,没人管。她娘家人将她送去地区医院,治了两三个月,回来时病好了。因事闹大了,那男人被单位开除后回到农村,倒也没有再提离婚,如今已生儿育女,并未听说复发。 可是以曾孟春的疯狂表现,应该不是新疯癫。他这不要命的去找什么仙女,更是像中了邪。杨师公不在了,还没听说附近有谁会驱邪收妖呀?这年头的奇人异士都不敢出头,实在有些不好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十四章 书先生的悲愤 干旱将空气都蒸烫了,虽然是月明星朗的夜晚,山区的气温降得也并不多,坐着还稍好一点点,稍微动一下,就汗冒水出。老书先生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有一下莫一下的摇动蒲扇,扇风的同时,驱赶一下吸血的花脚蚊子。本已戒烟了的他,一根接一根的卷着喇叭筒。 曾孟春彻底的疯了。这一点毫无疑问。老书先生和大儿子曾凡兴用铁链锁住了他的双脚,将他关在住房里。他饭也不吃,一会与”仙女”喃喃细语,一会与“死人“狂躁叫骂,一大家子被他搅得愁云惨淡,一切都乱了套。 六十出头的老书先生曾庆平原本是个温呑水性子,慢条斯理的从不性急,本是个雷打到脑门顶还能喝三碗粥的角色。这一下可也把他给愁坏了,本来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一家人都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老话说”前人强不如后人强“,真是一针见血。老书先生心里哀叹。自家自曾祖父往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自己也曾饱读诗书,可现在呢?除了每年过年时帮村里人写写对联,竟是毫无用处。到现今别说是出人头地,能解决温饱无病无灾就已是大幸。 真是老天无眼呀,想自己这一辈子敬小慎微,与人为善,与世无争,怎生就有如此众多的波折?老了老了,黄土盖到脑门顶了,还要看见自己的小儿受此磨难,老天爷您这还让人活么? 往事有如缭绕在他身边的烟雾,丝丝缕缕牵扯着,在脑海里回旋翻滚,真正的抽刀断水,无可抑制。 曾庆平他之所以被村人叫做老书先生,是因为他读了不少的书。在杏花村,他们家虽然算得上是书香门第,总的来说一直很不顺,一辈一辈的资质平庸,未曾出过一个人材。 霉运似乎是从曾祖父开始的。 曾祖父叫曾四先生。他天资聪颖,五岁蒙学,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十六岁就过了县试、府试,是当时县里最年少的童生,一度为县学教谕倚为可造之才,前途无量。可惜后来屡试不利,考了一辈子也没能考出个秀才。 年纪越来越大,秀才未中,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之事不可耽误。为生活计,他在山外的私塾谋了先生之职。他耐心好,心又细,教书很有一套,手底下出了好几位秀才,还有一位中了举人。 我们当地有一句俗语说:”先出眉毛短,后出卵毛长。“这句话听起来粗痞,却是引发感慨令人心酸的大实话,意思是说后人强过先人,学生盖过先生。 据说这话就是曾祖曾四先生说出来的。这其实就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 当年的曾四先生见自己的学生中了秀才,于是功名心再起,与学生同赴府试,结果是学生进学中了秀才,而他依旧落第仍为童生。他不服死呀:学生的四书五经都是自己所授,按说学问比自己要低,他能中为何我落第?应该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他再接再励,连续又考了两次,结果还是一样,每次都有学生进学,而他依旧落榜,这时他已五十多岁了,四十年来考了十来次还是个童生,他不由悲愤不已,仰天长叹:”先出眉毛短,后出卵毛长呀“。时也命也,强求不得,自此绝了科举之心。 祖父和父亲资质平平,虽也上过塾学,连童生资格也未考取,但读书的家风未变。曾庆平自幼聪敏,祖父夸他有曾祖之风,颇有读书潜质。尽管那时满清王朝已经覆灭,民国废了科举,家里还是送了他入学读书。而且十几岁时他就远赴省城,是我们杏花村惟一一位挑着书箱在省城求过学的读书人。 可惜他的运气比曾祖曾四先生更差, 先是父亲在洲城卖桐油的路上遭遇土匪,财货被劫,人也被枪杀。祖父母悲愤之下相继病故。家道中落不可避免,曾庆平被迫辍学回乡,娶妻生子,奉养老母幼弟,奔波田间地头,成了乡野村夫。 尽管如此,杏花村还就只有他读全过四书五经,公认的学问最高,被大家送了个”老书先生”的外号。 按后来土改时的阶级划分法,他家祖辈应该算得上是个小地主。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家道中落,依然比普通的村夫稍强一点,土改时被划分为富裕中农,这也让他吃了大苦头。 建国后国家提出大办教育,消灭文盲的口号,除了建办学校还大力开办了夜校,师资严重短缺。民国时期内忧外患,民不聊生,能入塾学的乡下人寥寥无几,像他这种在省城读过书的知识分子,还窝在山沟里的更是凤毛麟角,重用是一定的。 先是区政府调他去做文书,因了他温呑水的性子和领导雷厉风行的革命风格不合拍,恰巧中学缺老师,遂被调到镇中学做语文教员。已值不惑的他早已被沉重的家庭负担将意志消磨殆尽,这份悠闲的教师工作他很满意。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教书育人。 他的学问好,为人谦和,深得学生和年轻教员的敬重,慢慢的由教员升到教导主任。就在将要提拔为校长时,被竞争对手算计,说他资本主义流毒未清,对社会主义不满,……事情告到区政府,当时虽然没有处理他,但校长当不成了。 对手上台后,不断给他穿小鞋,教导主任当不成了,仍做教员。正在这时,整党整风、破四旧的运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他毫无悬念的被定为四旧,要送去外地劳动改造,好才区政府的老领导说了句公道话,只将他开除公职,遣返回家务农,四旧问题不了了之。 回家后他老老实实的种田种土当社员,闲暇时读书看报写写字,与世无争。几年后,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因为有四旧的污点,首当其冲,公社红卫兵和造反派浩浩荡荡开到他家。好才有人提前报信,他将大部分书箱旧物藏了起来,只从他家搜缴了几本四书五经,既便如此,也被揪上台子挨了一场批斗。 这些年他敬小慎微,剪了脚趾甲走路,生怕踩死了一只蚂蚁。总算再未遭罪,渐渐的松了口气。如今老了,孙子外孙都有了,只有曾孟春这个满崽在身边,原以为再过几年等他娶亲成了家,自已就可以安心的去见列祖列宗了,想不到出个这样的岔子,不知是何方妖孽缠上了小儿。 他也坚信儿子孟春是撞了妖邪,因为差不多的情况几十年前他曾见过。 对呀,那时的情景确实和儿子孟春很类似,如能请出他来,应该可以治好春伢子。 似乎溺水时抓住了浮木,老书先生心情激荡,忘形得烟屁股烧灼了手指,痛得他慌忙不迭的扔掉烟头,连连丢甩着手指,凑近嘴巴用唾液涂抹。 此时大儿子曾凡兴从屋里出来,见他有有些狼狈的样子,走到他身旁,关切的问道:“怎么啦?“ 老书先生略显尴尬道:“烟火烫了下,莫事。你还不睡哩?” 曾凡兴拉过一张凳子坐下,?长叹了一口气道: “哪里睡得着呢?您说老弟这事,该如何办呀?“ ”能如何办呢?“ “可是,可是就这样拖下去也不行呀!要不去找一下妹妹,大家凑一下,送老弟去医院看看?“ “有用么?“ ”又莫试过,哪个晓得有莫有用呢?“ ”嗯,你有这份心,能这样说就好……“ 老书先生站起来,顿了一下,仰头看了眼挂在天上的明月,像是下了决心,对儿子说道:“这事我自有主张。这两天你也是辛苦,早点歇息吧,白日里还要出工哩。我出去走走。“ 说话间他缓步出了院子,曾凡兴看着老父在月光下佝偻的背影,鼻子发酸,双手重重的拍抱着脑袋,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十几分钟后,老书先生出现在七队酒癫子李朝宽家的院子里。 酒癫子本也在院子里乘凉,这时正打算回屋歇息,猛然间见到老书先生,却是并不惊讶,站起来迎了两步,淡淡的说道: “我算定你会来找我。说实话老哥哥,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已年过花甲,早就莫了那么多的顾忌。春伢子的事我是莫把握,不然的话,根本就不用你上门来喊,我自个早就到你家去了。“ “一点把握也没有么?“曾庆平的脔心掉进了冷水里,哑着嗓子问道。 李朝宽递了一张凳子让他坐下,敬了一棵丰收牌纸烟,说道:”我前天不在家,昨天夜里回来时听说了你家春伢子的事,今日我去你家院子转了一圈,心里大致有了个底。那是一条大蛇,成了气候,阴毒难缠,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是试试看,能行当然好,不行的话你也别怪我。” ”看你说的么样话?我请你出力相帮,泄漏了你的秘密,你这是要担风险的。我感谢还来不及,岂会怪你?唉,你我相交几十年,我为人如何你清楚,这次实在莫办法,思来想去,只能连累你出头了……不说了,我心里会记着的……” 曾庆平有些抱歉,更多的是感激和希望。李朝宽摆摆手打断话头道: “客气话都是废话,你我用不着。我晓得你心里着急,这样吧,你先在院子里坐会,我回屋里做些准备。“ “那…那个,你打算么时出手?“ “本来我是打算明夜里去你家的。既然现在你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你先坐会,我回屋里拿些东西,待会一起走。“ 李朝宽转身回了屋里,看着他的背影溶进门口晕昏的灯影,曾庆平心里轻松了很多。 在杏花村,大家都知晓李朝宽是个酒癫子、漆匠。而晓得他有一身奇异本领和往年身份的,恐怕就只有自己一人。如果不是小儿孟春出了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食言来请他的。三十多年过去了,他一直信守承诺,从未泄漏过他的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十五章 酒癫子(上)审核通过,正常更新! 李朝宽是位有名的老漆匠,善画花草鱼鸟。他油漆过的家具光鉴如镜,能照人影,不掉漆掉色,经久耐用,尤其是绘画在上面的图画,花花草草形象逼真,仿佛随风拂动能嗅芳香,鱼鸟更是活灵活现,游动跳跃,追逐嬉戏,仿佛就能脱画而出。 他这人孤傲随性,并不怎么勤于手艺,而且还十分的好酒。好到什么程度呢?那就是嗜酒如命。一日三餐必不可少。实在没酒了,空酒瓶他都要拿出来嗅一嗅。 有人来请他做手艺,他第一句话就问,家里有没有酒?没酒?对不起,我没空。也不管人家尴尬不尴尬,能不能下台。 他的酒量不是很大,但也绝对不少。那时村里大多是用医院里废弃的生理盐水玻璃瓶装酒,装满刚好一斤。他早上和中午喝得少一点,两餐共一瓶,晚餐则要一瓶,一天两斤。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一般人家还真拿不出来。 新中国二十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建国之初,国家穷,人口多,事儿也多。抗美援朝,大跃进浮夸,大食堂,三年自然灾害,加之还苏联的外债和支援亚非拉的劳苦大众。一茬接一茬,粮食就一直短缺,吃饭一直是个大问题。农村尤其为甚。 饭还吃不饱,酒自然就是”奢侈品“。好才杏花村这一带酿酒的材料众多,除了稻米,红薯、苞谷、高梁、甚至于过滤过的红薯残渣都能拿来酿酒。如此以来倒也不是没有酒。一般人家每年都会蒸上个一缸二缸的酒。这酒平常很少动的,只有年节和有客人来时才会拿出来。 李朝宽如此的怪异和好酒,自然请他做手艺的并不太多,尽管他手艺一流。毕竟粮食有限,谁也不敢浪费,无酒喝日子照过,莫饭吃那可是要死人的。 对于是否有人请他做手艺?他历来都是无所谓?,我行我素的无酒不欢。好酒之人往往易醉,他也一样,经常喝高。但从未听说他大醉过,只是小醉或微醉。说来奇怪,哪怕是醉酒,他也不会耽误手艺,该干的的活,该做的事,又快又好,绝无差错。只是话多,顽童般的任性调皮,总是令人啼笑皆非。更有一绝,顺口溜,打油诗,他张口就来,且常有惊人之语,奉献了不少的经典”名言“。 譬如:”怪酒莫怪菜,有酒手脚快“,“天光累到黑,靠了酒承血“,“一壶酒,一炉火,除了神仙就是我。“等等,都是出于他醉后之口。 他成了村里一景。往往在他微醉之时,身边就会跟着一大堆小屁孩,他也嘻嘻哈哈的没大没小,俨然就一个疯子。而在正常状况下,他却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反差之大,实在令人瞠目。 正因如此,村里人才送了他个”酒癫子“的外号。 曾庆平比李朝宽年长一岁,说起来他俩人的交情确实不浅。他们两人曾经在私熟同窗了三载。李朝宽离开塾学后在邻县的一家油漆行当学徒,因他机灵勤快有眼色,被东家那位很有名的漆匠叔父看中,要过去收做徒弟,精心传授他漆匠技艺。 民国二十六年,日本鬼子入侵中国。那年杏花村方圆几百里大旱,民不聊生,一伙饥民聚在三县交界的回龙山上做了强盗,经常劫抢路上行人。好才他们一般只要财货,并不轻易杀人。那一日曾庆平从阳洲城里贩了一些棉纱,准备拿回家给母亲和妻子织布,用以贴补家用,途经回龙山时不幸被盗匪劫到山上。 当时天已擦黑,同行一位商人的美貌女眷突然发疯,时哭时笑,胡言乱语,后来竟然攻击旁人,力气大得根本不像女人,三四个人都按不住。看守他们的盗匪叫来一位年轻的同伙,来人一照面,曾庆平大吃一惊:这不是儿时玩伴、同村的李朝宽么?他不是一直在外地做漆匠手艺么?什么时候做了盗匪? 李朝宽显然也认出了他,看了他两眼,并未和他说话,走过去看了看那位女子,说是中了邪,他可以治好,但商人得出一百块大洋。商人的财货均已被他们洗劫一空了,别说一百,一个大洋也拿不出来呀? 李朝宽问了商人的家乡住址,说道:”我可以先给她驱邪治病,但你必须在五天之内拿钱来领人,过期不候。” 商人连声答应。 李朝宽当即走到那女人面前,让按住她的几人放开她。说来奇怪,刚刚还又抓又咬,死命挣扎的女子像是看见了猛虎,盯着李朝宽惊惧得瑟瑟发抖,不住后退,嘴里发出野兽的哀鸣。 李朝宽从身上掏出一张符纸,让人打来一碗清水,将烧化的符纸扔进碗里,伸手卡住女子的嘴巴,将水灌进她的嘴里。那女子一瞬时面色青灰,手脚抽搐,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李朝宽让人将她抬到地上铺开的茅草上,大约小半柱香的样子,那女子悠悠醒来,除了身子虚弱,已是好了,问她刚才发疯之事,竟是茫然不知。 李朝宽吩咐二个盗匪将那商人连夜送下山去,再次叮嘱五日内拿钱来换人。那人感激涕淋,千恩万谢的下山去了。李朝宽吩咐喽罗将女子另屋看护,不可侵犯。然后转身让曾庆平跟他出去。 曾庆平当时脔心掉进冰水里,全身都凉透了,他以为李朝宽肯定是怕他日后泄露,定是要杀人灭口了。 当夜无星无月,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李朝宽将他带进一间茅屋,好酒好菜的摆了一大桌,李朝宽很是兴奋,一杯接一杯边喝边对他述说了这些年的遭遇。 李朝宽他这些年确实是跟着师父在做手艺,现今在山上做强盗,实在是出于无奈,迫不得已。 师父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和李朝宽同年,模样倒是不错,可惜幼年时发病烧坏了脑子,有些小痴傻,女儿小五岁,是位清秀标志的小美人。李朝宽一直跟着师父,很得器重,师父有心招他为婿,小师妹对他也情深义重,本打算那年冬月里小师妹十八岁生日时成亲的,却不料红颜薄命,美貌给她招来了大祸。 村里有个叫胡大彪的纨绔,二十多岁。仗着家财和叔父在***部队当连长,经常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他垂涎小师妹貌美,曾托人做媒想娶为小妾,被师父断然拒绝。 师父虽是个漆匠,却有一身本领,乡邻素来敬重,加之那个在城里开铺子的侄儿子和县里官员也有来往,胡大彪有所顾忌,倒也不敢用强,可他并未死心。 也是合当有事,胡大彪一日酒后从城里回村,见小师妹在河边洗衣,除了傻师兄坐在河堤上玩耍,四下无人。于是酒壮色胆,先是挑逗调戏,见美女欲走,被色迷心窍的他一把拉住,师妹拼命反抗,高呼救命。师兄虽然痴傻,也晓得维护妹妹,跑过去帮忙,打斗中被纨绔踹到河里,傻师兄不会水,随水漂浮,扑腾几下沉了底。 小师妹悲痛欲绝的同时被击中头部昏死过去,胡大彪正欲一不做二不休,将小师妹***见有惊动的村人跑了过来,慌忙逃离了现场。乡亲们将衣衫不整的小师妹送回家中,又沿河寻找打捞师兄。 手艺人经常行走在外,那一次师徒俩在邻乡一户财主家漆嫁妆,离家有三十多里,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接到乡亲的报信,两人悲愤欲狂,连夜赶回家中,师娘和师妹均躺在床上,喉咙已然哭哑。其时师兄的尸体也已被乡亲们打捞上来,摆在河堤上。 胡大彪逃回家后酒醒了,自知闯了大祸,告知家人后潜出村子,躲到城里去了。李朝宽急怒攻心,当即去胡家找人报仇。胡家矢口否认,他家是本地大财主,养了十几个家丁,还有几条快枪,他当然是连门也进不去。师父将他拉回家,叫了几位有胆识的本家,一起商议了复仇计划。 草草的掩埋了师兄,师徒两人呆在家里照顾卧床的母女。几天后城里送来消息,说是找到了胡大彪的躲藏地,师父不顾他的哀求反对,让他在家照顾师娘师妹,独自一人去了城里。 师父在城里呆了二天,终于手刃了藏在警察队长家的胡大彪。回家后让大家收拾行李,决定连夜出逃,以防胡家报复,却不料晚了一步,大队警察和胡家护院家丁扑来,高喊捉拿“共匪“。 师徒俩和几位本家怎肯速手就擒,当下端着几杆鸟梳对抗,可是鸟梳怎敌快枪?混乱中师父中弹,师娘和师妹被捉,李朝宽和几个师父的本家逃了出来,几番周折,聚了一帮不怕死的饥民,在这离城七十多里的三县交界处做了强盗。 说话间两人已喝完了一壶烧酒。曾庆平大着舌头问: “那后来呢?你师妹她们呢?“ “当时我们只顾逃命,后来才知晓的,师父当时重伤未死,被抬回城里,三天后以”共匪”名义被枪决了。师娘同一天病死狱中,小师妹,师妹……是在牢狱里绝食而亡的……“ 师父一家惨遭火门,李朝宽他无时不想报仇。二个多月后的一个黑夜,他带了几个兄弟摸进胡财主家。同时多处点火,一场大火将胡家烧了个七七八八,胡老爷被烧死,据说还烧伤了好几人。 大仇虽报,可师父一家人永远的去了。这个伤痛他一辈子无法抚平。 听完李朝宽的叙说,曾庆平久久无法出声。两个童年好友兼同窗和着泪水喝光了两壶烧酒,醉倒在茅屋地上。 第三天一早,李朝宽发还了曾庆平的财货,还赠送了十块大洋,亲自送他下山。临别时曾庆平说道:”苍天在上,我曾庆平这一辈子绝不会泄漏李老弟的任何事情,如有违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朝宽眼泛泪花,紧紧抓住他的双手。曾庆平又说道: ”老弟呀,恕我直言,占山为王终不长久,还是趁早另做打算的为好。你是聪明人,无须我多说,言尽于此,多多珍重……“ 半年后保安团围剿回龙山盗匪,李朝宽从此杳无音信,一直到十多年后的解放前夕,他才带着老婆孩子回到杏花村,老婆就是当年那位中邪的女子。哪位商人重利,五日内并未上山交钱赎回美貌小妾。李朝宽倒是并未撕票,可是女子伤心绝望加灰心,竟宁做女匪也不下山,后来随李朝宽亡命江湖,成了夫妻。 李朝宽回家后重操漆匠手艺。杏花村离回龙山百多里,家乡这边无人知晓他的过往,以为他这些年是在外面仗艺行走,他也不与人解说。 自此,杏花村多了个性情怪异、嗜酒如命的酒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十六章 酒癫子(下)签约完成!! 酒癫子李朝宽从屋里出来时提了个小包,他老伴带着小孙子跟了出来,笑着和 曾庆平打了声招呼。昔年貌美如花的女子已被岁月无情的雕刻了满脸的皱纹。 曾庆平应了声,和李朝宽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往家里走。 此时已近夜里十点,气温略有下降,被暑热折磨得够呛的村人大多都已入睡。夏夜其实很热闹,除了偶尔有空旷的狗叫,墙根草丛还有缠绵的虫鸣,田野里更是蛙声如鼓。 月儿悬挂天际,银光铺洒而下,树木、院落、瓜架、柴堆,更有田野和近水远山,无不静静的沐浴着清辉。有萤火虫翩翩盘绕,有如繁星坠地,天上的星星就更显稀疏。北方天际不时有微弱的亮光闪动,是“龙神“在动,看来天气将有变化,说不定这几日就会有雨。 两人黙黙走着,谁也莫出声。低头垂目的他们无心去欣赏这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和月夜美景。 两家相隔不到二里路,十来分钟就到。院子里曾凡兴还在独自发呆,见到酒癫子和父亲进来,明显的愣了一下才站起来打招呼道: “宽叔可是稀客呀,怎生有空过来?这鬼天气快半夜了还这么闷热,快坐下歇 会吧。” “趁夜里凉快些,我来看看春伢子。“酒癫子回道。 老书先生对儿子说道:“你走前面,去把门打开,让你宽叔帮春伢子看看。“ 酒癫子显然是父亲请来的。曾凡兴心中诧异:这酒癫子什么时候会看病了?不过他并未出声,忙在前面领着,走到左边耳房门前,将门打开。 屋子里没有点灯,乍一看去,除了透过窗棂照着的一小块地面,其它地方皆是一团模糊的黑影。曾凡兴扶着门框跨过门坎,”嗤“的一声擦亮火柴,点亮了窗台上的小油灯。 昏黄的灯光洇晕开来,勉强看得清屋子里的摆设。摆设极其简单,一桌一凳一床。凳在桌边,桌靠里墙,一张新式架子床摆在靠窗一侧,床头地上坐着疯了的曾孟春,他的双脚被一条铁链套锁在床脚上。 被惊动了的曾孟春扭头盯着门口,虎地站起来,左脚一抬,迈步要走,”哗啦啦“一阵响,身体前倾,重重的跌扑倒地,似乎能溅起灰尘。 曾凡兴心疼得直抽搐,急忙上前蹲下身子想去搀扶,被曾孟春无情的一把推开,踉跄着连退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站在门口的酒癫子伸手拦住欲迈脚进屋的老书先生,冷声招呼屋里的曾凡兴出来后,他跨过门坎进入屋子,却是挡在门口,并不往里走。 曾孟春挣扎着站起身子,又是抬腿前扑,”哗啦”“扑通“的又是重重摔倒,如是三次后才站在床边不再试图前走。只是呼呼喘息着、双眼冒火的死盯着酒癫子。 昏黄的灯光照着他的蓬头垢面,鼻下嘴角正有鲜血滴落,模样狰狞可怖,显然刚才这几下跌得不轻。酒癫子毫不为动,双眼也死盯着他,两道目光无声的交锋着,似乎已能迸出火花。 门外站着的老书先生父子和刚刚过来的曾刘氏婆媳几个人,全都感觉到一股心悸的阴寒,一个个禁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 足足有一刻钟,曾孟春退让了,避开目光,晃了晃脑袋,一曲身子又坐回地上,只见酒癫子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谁让你坐下的?给我站起来!“ 曾孟春扭扭捏捏,磨磨蹭蹭的站起身子。酒癫子又是一声大喝: “孽畜,你认得(认识)我么?“ 曾孟春低头不答。酒癫子斥喝道: ”抬起头来,回我话,你认得我么?“ 曾孟春抬起头来,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嗓音,怪腔怪调的说道: “我认得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要多管闲事?“ ”孽畜,你既然认得我,就该赶紧滚蛋,难道非逼我动手不成?“ 曾孟春伸手在脸上一阵乱抺,将嘴角下巴上的鲜血抹涂得满脸都有,有些底气不足的小声嘀咕道: “哼,我又不是百足天龙(蜈蚣),你一个小小的长鸣都尉(雄鸡)能奈我何?“ “好!你这孽畜非得不见棺材不掉泪,逼我动手,那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手段吧。“ 酒癫子说完,拉开手里的提包,掏出一个小酒瓶,拧开盖子,仰头一口就喝了一半。扭头吩咐曾凡兴道:”凡兴你去打一碗清水过来给我。“ 曾凡兴几个人早已目瞪口呆,听见吩咐,忙去厨房盛了一碗井水过来,酒痴子这时已从包里拿出几张符纸,在大门窗户和床头各贴了一张,然后接过水碗,将最后一张就着油灯点燃了,烧化在水碗里。接着又从包里拿出一条麻绳和一把他做油漆的刮刀,将麻绳递给曾凡兴,然后走到曾孟春面前,用刮刀指着他喝道: “孽畜,把手伸出来!“ 曾孟春眼露惧色,慢慢的伸出双手,酒癫子让曾凡兴用麻绳绑紧了,只见他右手闪电般的伸出,托住了曾孟春的下巴,一捏一摘,曾孟春嘴里”嗬嗬“有声,大张着嘴巴却是合不拢来了。 酒癫子让曾凡兴抱紧他,又叫老书先生进来抓住他的头发令他后仰,然后端过窗台上的水碗,将一碗符灰水倒进他的嘴里,待他全部呑咽后,伸手卡住他的下巴一捏一推,恢复了他的咬合功能。 曾孟春被水呛得两眼翻白,连声咳喘。酒癫子吩咐二人放开手,只见他像被抽了脊梁骨般的委顿在地,“嘶嘶“的直吸气。 ”将他手上痳绳解了,脚上链条也去掉,抬到床上,给他擦擦脸,让他好好的睡一觉。“ 酒癫子边擦头脸上的汗珠边吩咐道。 这一通折腾,酒癫子已大汗淋淋,掏出包里的酒瓶子,仰头一口喝个精光。 屋子里曾刘氏忙打来清水,一边抽泣流泪一边小心的擦拭着儿子脸上的血污。曾孟春闭着眼睛,除了满头虚汗的呼呼喘息,一动不动,任凭母亲清洗擦试。 换了三盆清水,总算擦干净了面孔,短短二三天,儿子瘦得脱了形,曾刘氏怎么也止不住泪水。她出去找来干净衣裤,叫凡兴帮忙把他身上湿透了的脏衣裤脱了,用毛巾试一遍,再帮他穿上。 酒癫子一直站在床头,看着呼吸愈来愈趋平缓、渐渐入睡的曾孟春,又从包里拿出一颗小小的黑色丸子,塞进他的嘴里,然后吩咐众人出去,待大家都出去后,他顺手将门关上。 约摸一刻钟后,酒癫子打开房门提着小包出来了。老书先生早已在月光下的院子里摆了个小桌,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盘豆瓣榨菜,一大碗的荷包蛋和一把大肚子青花酒壶,酒癫子笑笑,也不客气,脚步有些踉跄的走过去,跌坐在木椅上,大喘了几口气,抓过面前的小酒盅,”吱溜“一声,一口吸了个干净。 老书先生赶紧又续上一杯,谦疚的说道: “累着你了,多喝几盅解解乏。“ “那孽畜道行不浅,的确费了我老大的劲,唉,也是老了,年轻时哪会这样?“酒癫子笑道。 这时候院场里进来一人,几个人转头看去,月光下不甚分明。还是凡兴眼尖,叫了声:”善仲伯。“ 走近了才看清,牛鼻子短裤单褂子,摇着破蒲扇,果然是隔壁院子的陈善仲。老书先生起身招呼,曾凡兴赶紧过去拉过来桌边坐下,又折回屋里拿来碗筷。陈善仲极力推辞,哪里争得过青年人?不由分说倒上了一盅。 ”难得碰巧,你就别拘礼(守礼节客气)了。怎么夜里这时还莫睡?“老书先生道。 ”人老觉少,睡不着,听你这边喧闹,过来看看。哎,朝宽今夜这时了舍得过来?“陈善仲道。 酒癫子”吱溜“又是一盅,拣了几颗花生米,笑道: “给春伢子治病,当然得夜里呀。“ “噫!好你个酒癫子,藏得深呀!六十多了吧?居然几十年莫吭气,一出手就是绝招呀!“ ”不是我藏得深,而是以前不需要,有杨师公坐镇,我凑热闹呀?“ ”不是实话。杨师公的本事我晓得,就算他在,春伢子这病他也不一定能治,你能治,比他只强不弱。“ “别捧,我这人不戴高帽,怕斗。三斤鸡婆自已称,几斤几两自个清楚。而且春伢子这事结果还难定,千万别乱吹。“ 听见酒癫子如是说,坐在对面的曾凡兴才放宽的心里又是一沉,小心地问道:”宽叔,我老弟他这病……“ 不等他说完,酒癫子打断道:“春伢子这事你不用担心,担心也莫用。我已和你爷老子说过,缠上春伢子的是条毒蛇,道行很深,我功力不够,一时驱它不走,只能先封压在他体内,日后再慢慢设法。至于能好到什么样子,等他醒来就晓得了。“ 他站起身来,将面前酒盅的烧酒喝光,顺口溜脱口而出: ”陈老哥你来迟了,我的事儿办完了,菜吃了,酒喝了,身累了,眼困了,回家要睡了,暂时少陪了。“ 抓过椅子上的小提包,酒癫子抬腿就走。这是他微醉的表现,不管不顾,任性而为,说不定经典名言就顺口而出了。 看着他有些摇晃的身子,众人都笑了。老书先生忙跟过去拉住他道: ”辛苦你半夜三更的过来,哪能这样就走?“扭着对站在门口的曾刘氏叫道:“老婆子,快把东西拿来!“ 酒癫子道:“东西?东西我不要,我只要南北。噢,对了,是得拿点,娘亲爷亲,香米一升。这是传承,师门规矩,老嫂子装一升大米给我,其它的就免了。” 老书先生连说不行。酒癫子嘻嘻笑道:”老哥哥,我俩***沾灰就玩在一起,几十年了,你还跟我客气?想想,还记得山上的那个无月夜么?本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却成醉卧茅屋听鸡鸣,老哥哥呀,兄弟只今世,来生是路人喽!香米拿来,我走了。“ 伸手接过曾刘氏的布包,将里面的红包、糖果什么的往她怀里一堆,拿着那装了一升白米的布袋,摇摇晃晃的出了院子。 一院子的人难得的都露了笑容。只有老书先生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口里喃喃自语:”月黑风高杀人夜,醉卧茅屋听鸡鸣……” 曾凡兴知晓父亲又迷怔了,也不管他,赶紧追上酒癫子。毕竟他年纪大了,酒后又成了老玩童,万一路上跌伤就麻烦了。 消息第二天就在村里传开了。 六十多岁的酒癫子身怀绝技,本领比杨师公还高。这让杏花村村民狠狠地惊异了一把。 几天后曾孟春出来了,但和大家的期望相去甚远。 他不再狂躁,安静而又乖巧。走路轻轻的,慢条斯理,猫一样的毫无声息。见人就笑,不分男女,盯着你,不转珠,不出声,只是微笑,婴儿般的空灵而又干净。你休想从他的面部找出笑的缘由。而且不再说话,任你问也好骂也罢,他绝不出声,只对你笑,包括对他的父母家人也是一样。仿佛他本来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但你吩咐他做什么他还是听得明白。 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农活照干。只是干活时手脚很慢,比他父亲老书先生还温呑水,看着就让人急得慌。还有就是爱发呆,如果没人叫他,他可以木桩一样的钉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站着发半天的呆。 总之是变了个人,和原来的他完全不一样。 老书先生私下找过酒癫子,酒癫子当时没醉酒,抱歉的对他说:“目前只能是这样了,这个结果不是最坏的。起先我就与你说过,我的本事有限,不能斩杀或驱除蛇妖。只有找到高人,驱除蛇妖,才能让春伢子完全恢复。“ 可是这年头去哪找高人?高人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看来只能是慢慢的等待了。老书先生无奈的望天哀叹:我曾庆平前世作了什么孽?苍天何以如此待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十七章 幻魂露和天叶香(上) 对于酒癫子的横空出世,我很淡然,小小的杏花村里有太多的秘密,也有太多隐藏的能人异士,比如桂老爹和刘映国书记,除了我,村里还有谁晓得? 这二天我忙着收拾房间,没有去老书先生家看曾孟春的热闹。 打小我是和父母住一间屋的,如今我要练功,要修炼术法,而且我也十一岁了,和母亲住一间实在有诸多不便,我和母亲提出要单独住一间,母亲同意了,于是将堆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将我睡的那张床和五屉桌搬了过去,我就有了自己一个人的小空间了。 母亲要出工没工夫理会我,我叫来黄世仁座山雕他们几个,人多力量大,第一天中午打扫清理收拾好屋子,第二天搬床抬桌子的就弄好了。 这不,头一晚躺在床上,兴奋得我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炒豆子,根本就睡不着。 反正睡不着,我干脆爬起来,点亮油灯,捧出桂老爹留给我的小匣子,将那本《奇门遁甲》拿出来,信手翻看着。 这是一本手抄本,厚厚的有些破旧,显然经过了许多年代。里面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我捧着破字典,费劲地翻认了前面一些内容,却是晕晕乎乎的,只是知晓这是一部奇书。所谓“奇“为三奇,是指日、月、星,对应十干中的乙、丙、丁;“门“,是指休、生、伤、杜、景、惊、死、开八门;“遁“即隐藏;“甲“,则指六甲,即为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还有什么“六仪”、九星、八神、三盘、阳遁、阴遁等等术语。至于内容内涵,复杂而又晦涩,和我从石洞里拿出来的《抱朴子》一样,根本就不是我这小学五年纪的小脑瓜能够想象和理解的。 但我晓得这是一部难得的奇书,不然桂老爹就不会郑重其事的传给我,并且一再叮嘱我要好好保管,认真的研读修习了。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成就任何事情都不会是轻而易举的,就连唐僧去西天取个经都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何况其它?包括术法的修习,也一定是充满艰辛的。 目前我只能慢慢来,先把书通读一遍,心里面大概有个印象,日后再想办法将里面的晦涩词句和单字弄明白,才有可能将书里面的东西化为己用。 如果能有个老师教授那该有多好啊!我在心里感慨。 大暑已过去好几天了,农历进了七月初。估计已近夜深了,上弦月已经西坠,窗外一片漆黑,偶有萤火虫自窗口无声闪烁。除了稀蔬的虫鸣蛙鼓,天地俱皆寂寥。我将书收进小匣,把玩了一下那方”道经师宝印“,将小匣上锁收在床头柜里,熄灯躺在床上,轻摇竹扇,慢慢的合上了沉重的眼皮,进入到梦乡。 ……那只偌大的黄鼠狼从窗户爬了进来,带着我去到石洞,我有些诧异:两只小黄鼠狼已长齐牙齿,早些天自个儿出外觅食了,已经不需要我喂养,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大黄鼠狼说道:你前世与我有缘,这一世又于我有恩,我晓得你现今在修习术法,这洞里有些东西对你大有用处,可助你功力倍增,我带你去取。你跟我走就好了。 它在前面蹦跳着,涉过水流,走向石洞深处,我跟在后面,拐过二个岔洞,到了一处不大的空空石室,它对着石壁上一个不大的洞口说:东西在里面,你自己去取就成。说完往外就走,我正不知是进去小洞,还是随它出去,却见石室角落里站进来一位须发皆白的青袍老者,笑笑的说道:小娃儿你怎么才来呀?老道都等几百年了。别呆着,来了就进去吧。 说着,他抬起胳膊,宽大的袍袖一挥,劲风骤起,我不由自主地随风而起,飞身从洞口钻了进去。 还未等我落地,洞口已然关闭,里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我大骇,失声高叫: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仔细的回忆着梦境。 这时天还未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村子里打鸣的雄鸡正彼起此伏地“喔喔喔“的高亢吟唱着。待它们的叫声停歇,我听见窗台上有“吱吱咕咕”的低叫声,似老鼠又不太像,我摸着火柴,“嗤“地擦燃了,点亮了床头柜上的油灯。 昏黄的光影里,两团毛茸茸的黑影从窗台上跳下来,一股烟窜上床,爬到了我身上,赫然就是那两只小黄鼠狼。 小黄鼠狼自己出去觅食后,我去过二次石洞,二次都未见到它们。我以为它们长大了,有了各自的生活,也许不再回洞了。我有太多的事要做,不能老是为了它们耽误工夫,一个多月的喂养相处,彼此已然熟悉,有了感情,骤然分开,虽有惆怅不舍,但毕竟人兽殊途,该放手时就得放手。 这几天我就没再去石洞。想不到它们竟然找到家里来了。 我欣喜异常,将它们抱在怀里。两只小家伙已长大了不少,七八寸长的身子,三四长的尾巴,十分可爱。它们在我身上嗅着,挤着,低声”吱咕“着,显得异常兴奋。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找到我家的,也许它们也像狗一样嗅觉发达,能根据我的气味找到我,也许是别的什么特异的功能。 嬉戏了一会,由于昨夜睡得晚,我觉得眼皮沉重,慢慢的竟又睡了过去。 早上母亲见我没有起来站桩练功,敲门叫我起的床。我坐起来揉揉眼睛,猛然想到昨夜梦后进来的小黄鼠狼,连忙四下巡睃,没有了它们的踪迹,显然在我睡着后它们溜走了。 小黄鼠狼异常聪明,自此之后,它们每隔几天就会来我家一次,都是在夜里,每次我都会和它们嬉戏一会,然后再接着睡觉,它们也不用我管,自会在天亮时悄悄溜走。 一整天我都在想夜里的梦,这是大黄鼠狼第三次给我托梦。我心里其实是相信的,想到梦里后来出现的白须老人我又有些害怕。万一如梦中一样进去里面出不来了怎么办?大黄鼠狼可是没给过我任何提示的。 我没能抑制住自己对术法修炼的渴求和好奇,再加之确信大黄鼠狼不会害我,决定第二天进洞去探寻一番。 既然决定进洞,自然要预做准备。好才前些日子我和姐姐又换了,我砍柴,由她带着妹妹扯猪草做家务。省却了安排跟脚妹妹的苦恼。 次日早饭后,待姐姐带着妹妹出了门,我将大门锁上,从侧门进到屋里。不一会黄世仁他们来叫我,黄世仁的腿伤已好了,这几天我们又聚在一块砍柴。我躲在屋偷笑着不吭声,待他们几个骂骂咧咧的走后,我将准备好的手电、火柴、松节、几颗熟鸡蛋、和一壶泉水统统装进桂老爹留给我的小背篓里,带上桃木护身符,揣着南爹爹留给我的杀猪刀,鬼鬼祟祟的溜出了村子。 打开洞门,我进入了石洞,两只小黄狼“吱溜“窜了过来,估计是从我家回来后在窝里睡懒觉。 我关闭了洞门,坐下歇息了一会,背好背篓,左手拧亮手电,右手握着杀猪刀,转过后面的石室往里走。两只小黄鼠狼飞快的窜到前面,它们似乎知道我要去哪里,走一段停下来等等我,待我走到跟前时,它们又飞快的往前窜。 依着梦中记忆,我涉过冰冷刺骨的水流,进入到怪石嶙峋的石洞里。我确定两只小家伙是熟悉里面路径的,它们走走停停,带着我进入了岔洞。为了万无一失,不致于转回来时迷路,我用杀猪刀尖在洞口石壁上做了记号。 依照梦中的记忆和小黄鼠狼的带路,我估计大约走了有半个小时的样子,走到了石洞的尽头一一梦里那个空空的石室。 真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石室,我用手电四处照了照,石室不大,比我家的住房还小,壁面和脚下没有石笋石柱,只是有些凸凹不平。我在壁面上找了一圈,并无梦中所见的小洞口,我晓得肯定和上次一样,洞口还得要靠我自己去寻找。 有了前次的经验,依着梦中的方位,没费多大功夫,我就找到了控制洞门开合的机关,我看着露出来的小小洞口,坐下来想歇息一会,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后再进去。 两只小家伙见我坐下,立马窜过来往我怀里钻,我将它们搂在怀里,它们身上的热气透过毛发传到我的身上,让我十分的舒坦,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已其实已浑身冰凉,不由自主的在打着哆嗦。 疏忽了一个大问题。外面是烈日如火的三伏天,这石洞却十分阴凉,估计温度在十几二十度的样子,好才我们上山砍柴干活,不管有多热,也从不敢穿汗衫短裤,总是会穿上破旧的长袖外套和长裤,以防被棘刺茅草划伤。尽管这样,还是不足以抵御洞内的阴寒,刚刚一路高度紧张,心无旁心骛,竟然没能觉察,这下一歇息,方才感觉出来阴冷。 我赶紧站起来,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几块松节柴,划燃火柴点着,生了一个小火堆,随着松油燃烧爆出的“噼啪“声响,我的身子渐渐的暖和了。但是很快我又感紧将火熄灭,因为忪节燃烧会产生黑烟,石室空间狭小,又无明显的通风出口,要不多久就会让人受不住。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好才只烧了这一会,还不致有事,我闻着浓浓的烟味,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 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看一下。我抱着两只小黄鼠狼,钻进洞口,向里面走去。 里面是个更小的石室,进去后我顾不上打量室内,站在洞口边紧张的盯着,过了一会,见洞口并未像梦里那样闭合,这才放下心来,放下黄鼠狼,返身察看起来。 这一看吓得我跳了起来,只见石室内靠里的石壁边倚着一具骷髅,白森森的腿骨和头骨闪着萤光,头骨上眼睛和嘴巴位置的三个大黑洞让我不敢直视。骷髅旁边有一些散落的碎片,估计是腐烂了的衣服。好一会我才定下心神,低头看见两只小黄鼠狼伏在我脚边,四只小眼盯着骷髅的方向一动不动,我右手握紧了杀猪刀,手电光柱四下移动着。 石室里除了那具骷髅和旁边的一个小匣子,再无他物,我寻思了一下,估计这具骷髅应该是昨晚梦中的白发老者,而旁边那个匣子,应该就是大黄鼠狼要我来找的东西。 经过南爹爹、亮伯伯和桂老爹的传授教导,我懂事多了,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这个小匣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定就是这位逝去不知有多少年的前辈的。我上前几步,放下手电和杀猪刀,对着骷髅跪下叩了三个头说: ”前辈,我不晓得您是谁,今日我进来洞中,冲撞了前辈请您千万莫怪。这个小箱子我会拿走,请您原谅我的无礼,我现在还小,做不了什么事,等过几年我长大了,会寻一块好地,将前辈您的骨殖收敛了好好安葬的。您如有什么吩咐,就请托个梦给我吧。” 说完我站起来,上前抱起匣子,小匣子入手冰凉,沉沉的,估计是铁的。 我缓缓的退出石室,扳动机关,将洞口关闭了。在两只小黄鼠狼的带领下,一路返了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十八章 幻魂露和天叶香(下) 我进入到一个隧洞,又长又黑,我摸索向前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了亮光,我欣喜异常,加快速度,终于走出了隧洞。这里是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美丽而幽静,我一路往前走,忽然听见一旁有人在叫我,我侧头看去,却是那个白发白须的青袍老人,偌大的黄鼠狼狗一样的匍匐在他身边。 青袍老人对我说,小娃儿,老道的宝贝都给你了,你不好好在家修炼,跑这儿来干嘛? 我说,老爹爹,我没拿您宝贝呀; 老人怒道,嘿,小娃娃,你可别睁眼讲瞎话,老道那铁匣子不是你拿走了么? 我说,就那匣子里装了两个空瓶子,算么样宝贝? 老人哈哈大笑:神仙牌子被你当烂柴,真正气煞老道也。两个空瓶子?亏你说得出?要不是黄老怪一再央求,我会送给你?那瓶子里装的幻魂露和天叶香是老道我耗尽毕生功力才炼化而成的旷世奇宝,开瓶之后被你吸入体内,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还懵然未知,真是气煞我也。 这时伏在地上的大黄鼠狼说道:那幻魂露能让你分清神妖鬼怪,那天叶香能助你摄魂夺魄,只要你勤加修炼,日后必有大成,此地你不宜久留,小恩公你速速回去吧。 一股阴风骤起,我身子一轻,重又坠入暗黑之中…… 我清楚自己又在做梦了,但就是醒不来。我感到特别的疲倦,几次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都没能成功。鬼压床一样的感觉。我还隐约的听见娘在叫我,好像还有亲娘和美玉姐的声音。总之是乱七八糟的。 我下定决心要醒来,这下终于成功了。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有强光刺眼,我不由的又眯上,眨动几下有些适应了,才半眯着睁开眼。还未及我转眼打量,耳边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醒了!祥红醒了!妈,婶娘,醒了,祥红醒过来了,婶娘,妈,您们快来呀!“ 是美玉姐。我转头就看见正在跑向门口激动叫喊的区美玉。 忽啦一下涌进来好几人,母亲和亲娘走在最前面,小玉姣跟在后面。亮伯伯怎么也在?还有一男一女穿白大褂的人。我想爬起来,才动身子,就被赶上来的母亲按住了,母亲泪流满面的捉着我的手,一连声的呜咽着说道: “红伢子我崽呀,你这是怎么啦?你可把娘吓死了。醒来就好,别乱动,还挂着吊水哩!“ 看着母亲和同样流着泪水的亲娘、区美玉等人,我一时懵懂的反应不过来,我开口问道: “这是在哪里?您们这是干嘛?“ ”红伢子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医院呀!你都昏睡都快两天两夜了,把你娘吓死了哩!“ 亲娘用手绢擦了一下眼睛对我说。 “呀?二天二夜?“ 这下子我彻底的惊醒了。.游目四顾,炽白的日光灯,雪白的墙壁,屋里一溜儿摆了四张狭小的木床,床上的被面上印着醒目的红色“十“字。自己床头挂着吊瓶,小胳膊上扎着针头,穿白褂的医生将听诊器贴到了自已胸口,只露出眼睛的护士在整理吊瓶。这不是医院又能是哪里呢? 这是怎么了?我只不过是睡一觉而矣,怎么就躺到了医院的病床上了?而且还是二天二夜了? “应该是莫什么向题了。他只是寒热交加,阻塞了经络而引起的重症感冒,为什么昏睡这么久我也搞不清楚。不过这下莫事了,吊完水再吃点药,明天再观察一下,我去给他先开点药。” 医生对亮伯伯说,亮伯伯柔和的看着我,摸了摸我的额头,没有说话,和医师护士一起出了病房。 我使劲的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噢,想起来了。我是从石洞回家后睡着的。 那天我从石洞深处捧着匣子回到前洞后,将小匣子放在石桌上,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宝贝“。 匣子是铁的,没上锁,弄了好一会都打不开,估计是锈住了。我用杀猪刀背沿着匣子闭合口缓缓的敲打着,鼓捣了半天,终于松动了。我屏住呼吸,用刀尖挑起盖子。 匣子里有两个彩釉瓷瓶,瓷瓶很小,周边被草纸填充卡在匣中。我小心地清开纸团纸屑,将两只小瓷瓶取出来放在桌上。我将手电放在石桌上,拿过就近一瓶,启开蜡封的盖子,看见露出的小瓶口上贴有一张黄纸符箓。 我心中大奇,这小小的瓷瓶里装了什么宝贝,还得用符咒镇封?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我迟疑着要不要揭开,犹豫了一会,决定暂放一边,看一看另一瓶再说。结果另一瓶也一样的在瓶口贴着一张符箓。 看着桌上摆着的两只瓷瓶,我犯难了。 揭?还是不揭? 我又仔细的回忆了梦境和刚刚进到里面的细节,按照惯性思维,黄鼠狼不会害我,那么,揭开这两个瓷瓶,应该并无不妥。 我不再犹豫,伸手抓过瓷瓶,才将黄纸揭开一角,只见一道绿光闪出,手电光柱一样,直扑我的双眼和脸面,我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气透面而入,直贯脑内,霎时游遍全身,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我微惊了一下,揭掉黄纸,用手电往瓶里一照,瓶子里有一颗小小的绿色石头一样的东西正在慢慢变黑,我将它倒出来,托在手心,只见它像冰一样迅速融化,在我的手掌心蒸发殆尽。 这时我发现两只小黄鼠狼貌似很兴奋,在我脚边又叫又跳的。 我虽然觉得古怪,倒是并不害怕,甩了甩手,只是有些失望,一块会发光会融化的石子,看一眼就消失了,能算什么“宝贝”? 我心有不甘,又满心期待的去揭另一个瓶口的黄纸。 这一次倒是没有绿光射出,却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随着我的呼吸,也在我的四肢百骸中转了一圈,我浑身一暖,软软的就要往地上坐。 我强行控制住身子,往瓶子里一看,只见瓶底里就一片红黄的小树叶,我将它倒出来掉在石桌上,我才伸手去拿,那树叶却“嗤”地冒出一片黄光,“树叶”呼地燃烧,连灰都没留下。 看着石桌上的空彩轴瓷瓶,我失望已极,折腾了大半天就弄这样一对“宝贝“? 这时我感到很是疲劳,特想睡觉,但理智告诉我不能在这秘洞里睡觉。匣子和瓶子我也懒得收了,背上背篓出了石洞,关闭洞门往山下走。 我记得自己摇摇晃晃的回到家里,无边的倦意令我无法支撑,扑倒床上就睡死了,想不到这一睡竟然差一点过了二天二夜。 这时我才感觉到除了脑袋有些昏沉,四肢也有些酸痛,其它好像并无不妥,只是口渴得厉害。我看着床头柜上的水杯对母亲说:“娘,我口干要喝水。“ 母亲才要起身,站在柜子边的区美玉已提起水瓶往杯子里倒水了。亲娘托着我扎针的胳膊,扶我坐起来,母亲接过水杯,说了句:“辛苦你了。“区美玉红了脸蛋,才想张嘴说话,却被亲娘抢了话头: “姐姐你这就见外了,祥红可是她亲弟弟。她刚好站在那里,顺手。倒杯水又算得了什么?” 母亲谦疚地说道:.“自早上到了医院,都是你们娘俩在跑前跑后,特别是美玉,自个儿腿伤还未好清楚,真的是太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们。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亲戚之间千万别这样说。我们在杏花村一个多月,麻烦你少了吗?哎,对了,祥红他从昨天到现在粒米未进,肯定饿坏了,美玉你快去把热着的饭菜端过来。”亲娘吩咐道。 区美玉应了声,转过二张空床,从床头柜上装着热水的盆子里端出一个盖着的铝饭盒,擦干水渍,递到我的手上。这时我才注意到美玉姐的腿,虽然没拄拐杖了,但走路时身子还是有些倾斜。 母亲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说:“你看我这脑壳,哎……” 我确实感觉饿了,接过温热的饭盒,大口吃了起来。吃饭的过程中,我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昨日中午母亲收工回家莫注意,以为我和小伙伴在外面野,姐姐和妹妹也未去我房间里看。中饭才放碗她就被隔壁肖婶娘叫去剪鞋样,直到半下午了才被妹妹发现我在床上昏睡,怎样也叫不醒。妹妹吓坏了,哭着叫姐姐,等姐姐哭泣着找到出工的母亲回来时,天已近傍晚。 母亲同样急得大哭,惊动了邻居村人,亮伯伯来了,赤脚医生曾凡金也来了。我除了有些低烧和昏迷不醒,心跳、血压皆正常,检查来检查去找不到原因。也不敢胡乱用药,这时天已黑了,最后只好说我应该没有大病,晚上如果还不醒的话,明日清早赶紧送区医院。 当时鬼呀神呀妖呀邪呀说什么的都有。母亲急得不要命的嚎啕大哭,一队的人都来了,大家劝着母亲,亮伯伯去大队部叫拖拉机,偏巧刘得武开出去装肥料未回来。等到快半夜了拖拉机还未回来,估计是出了偏差,今晚不会回来了,于是去叫船老板。 磨磨蹭蹭的船老板来了,亮伯伯抱着我和母亲还有周立民上了船,等赶到三拱桥区医院时,天已放亮了。 医院的人都认识亮伯伯,赶紧喊院长叫医生?可是检查来检查去,只能确定为重症感冒,挂水扎屁股的折腾。医生说,如果实在还不醒来,建议明天送县医院或者地区医院。 早饭时亮伯伯和周立民去饮食店吃早点,遇见亲娘,于是亲娘一家全来了医院。一直到刚才,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我才睁开眼睛醒过来,所有的人才松了口气。 我听得心惊肉跳,也感动得一塌糊涂。想不到我这一昏睡,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第二天早上我感觉好多了,医生检查后也觉得休息一二天应该是莫问题了。早饭后办了出院,亲娘极力挽留我们去她家做客。 亮伯伯为区美玉治好了断腿,她们在他家住了一个多月,亲娘特别感激,无论如何都要请亮伯伯去家里坐坐,吃一顿便饭。亮伯伯却不过,只好和我们一起去了亲娘家。 亲娘家早做了准备,杀鸡宰鱼,做了一大桌的菜,临近中午时美玉姐舅舅来镇上办事,他就是抬她去我们村的其中一位,另一位是她叔叔,也被叫来了,加上美玉姐爷爷奶奶,吃得热闹,喝得尽兴。 午饭后亮伯伯回去了。母亲牵挂家里,也想回家,可三拱桥离我们村二十多里,前几年才修的毛马路,没通客车,下午又没船,考虑到我大病初愈,怕累着,在亲娘一大家子的极力挽留下,母亲咬牙留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匆匆的吃了早点,带着我回家了。 船到码头时已过了半上午,隔老远看见姐姐带着妹妹站在码上的树荫下等。亮伯伯昨日回村后告诉姐姐我们今天会回来,早早的她们就等在码头。 我们一上岸,妹妹就扑了过来,径直拉着我的手,眼里闪着泪花,压抑着抽泣说道:“哥哥。哥哥以后不许再吓晓静……“ 我鼻子一酸,差点也流出泪水,伸手抺去她小脸上的泪珠,抬眼看向姐姐,姐姐也红着眼睛,见我看过去,连忙低头转身往前面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三十九章 误打误撞(上) 日头不大,是个阴阳天。有铅灰的云层不断往东南角积聚,地上没有一丝风,异祥闷热,盼了这许多日子,终于要变天下雨了。 我们转过代销店往家里走,迎面撞上了穿着破衣烂衫、满脸污汗的周扒皮和黄世仁。显然是刚从山上砍柴下来,还未回家换衣服。两人满脸欣喜,叫了母亲声“婶娘”,对着我看了又看,我笑道: “干哪样这样看我?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我伸手去擂他们,他们也不躲。黄世仁说:“猴子你可吓死我们了。” “晓玲说她问了亮伯伯,你今天一定会回来,我们特地早点回家来的。”周扒皮插话道。 “胡汉三和座山雕呢?你们没在一起?”我问道。 “他们也来了,在后面。听见机船响,我们先跑来了。“黄世仁道。 “他们两个被曾祥昆娭毑在路口子拉住了。”周扒皮嘻笑着。 “曾祥昆娱毑?她干嘛拉住他们?”我大奇。 “我们帮她找到了曾孟春呀。哎呀,你前天不是昏死…那个睡着了去了医院嘛,当然不晓了。她家那个春伢子变哈巴了(傻子),独自一人在后山砍柴夜里都莫回家,全家人满山的找寻到半夜,喉咙都喊破了,硬是莫找得到。是我们昨日早上帮她找到的。“周扒皮有些得瑟。 “你晓得他躲在哪里么?就躲在老虫洞下面不远的一蓬刺窝里,胡汉三去拉屎,看见他躺在那里哈笑,吓得他差点拉裤裆里,哈哈哈……“黄世仁打着大哈哈。 说话间转过油厂,远远的果然看见他们几个走过来。曾孟春走在前面,笑西西、慢呑吞的轻手轻脚,生怕踩死了蚂蚁,刘氏娭毑提着个包包跟在后面,座山雕和胡汉三则跟在她后面。 自曾孟春跳水库至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由的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却吓了我一大跳:我看见他胸口上盘绕着一条正吐着信子的小花蛇。我止住脚步,揉揉眼睛,仔细再看,哪里有蛇? 定是眼花了,我并未在意。 母亲和刘氏娭毑打着招呼。我也叫了声刘娭毑。她显然也知晓我的事,满面愁容的她勉强对我拼凑出个一闪即逝的笑脸,算是对我的回应,然后和母亲说话。 这时出了个小状况:曾孟春趁刘氏娭毑和母亲说话时停住了慢吞呑的脚步,笑嘻嘻的看了母亲?一会,转动脖子朝我们看来,好像就在看见我们的—霎间,只见他兔子般的跳起来,十分的敏捷,只一闪就缩到了她娘的身后,瑟瑟抖动着,一副极其害怕的样子。 也就在此时,我又看见了他身上盘着的蛇影,仔细一看,仍是虚幻,什么也没有。 刘氏娭毑大为恐慌,转身将蹲着的曾孟春护在怀里,好似他还是个一二岁的幼儿般的,拍着他的后背,嘴里喃喃低语着:“我崽不怕,娘在这里,我崽不怕,娘带你回家……“ 母亲长叹一声她说:“刘婶子,孟春老弟这个样子,我看今日您就别去了,何况这天阴的,不定马上就有雨下来,您还是赶紧带他回去吧。” 分开后我问母亲他们要去哪里,母亲又是一声长叹,神色黯然地说道:“各儿各儿痛,猫儿生崽嗅了(又)嗅呀。儿女有事,愁死爷娘。春伢子这样,最受磨的还是她娘呀。听说柿子坪有个仙娘婆(巫婆)很灵,想带他去看看哩……唉,爷娘为崽女,谁不是操心操到死?” 这话题有些沉重,不是我们这帮人能理解的。黄世仁他们几个拥着我和我牵着的妹妹,回到家里。座山雕打开刘氏娭毑霸蛮塞给他的纸包,是一包纸包糖和饼干,估计有一斤的样子,大家嘻嘻哈哈们分吃了。 一阵狂风过后,电闪雷呜,大雨呼啸而至。夏日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不到一个小时,雨脚就收了,太阳又悬在了当空。 尽管这迟到的雨下得不久,又急又大,终究是救了旱极了的庄稼,也洗去了不少的暑气,老天终会让人活下去的。 雨过天晴,已是中午,伙伴们在我房里嬉闹了一阵各自归了家。午饭后母亲吩咐我带着妹妹在家休息,自己急匆匆的出了门。二天不在家,她得先去自留地看看,然后再去队上出工。 我带着妹妹正要去代销店玩,曾祥昆气吁喘喘的跑来拉住我说: “祥红,我爹爹(祖父)要你去我家,特地让我来寻你的。” 我大为奇怪道:”你爹爹让我去你家?有事吗?“ “我不晓得。快走吧,他们催得急,说一定要把你叫去。“ ”他们?还有哪个在你家?” “酒癫子呗,我小叔不是又犯疯癫了么,他在给我小叔治病。” 原来上午刘氏娭毑带着曾孟春回家后,曾孟春又像刚犯病时一样,一反这些天的安静呆傻,又叫又骂的要往外跑。当时正电闪雷鸣的下大雨,一家人为了拦住他都成了落汤鸡,老书先生赶紧去叫酒癫子,好像效果并不太好,曾孟春现在还被锁在屋里。 既然打发了人来喊,肯定是有事,我反正是玩,带着妹妹跟着曾祥昆去了他家。 一进院门,就看见老书先生和酒癫子站在屋檐下。看到我们进去,就叫曾祥昆和妹妹曾小云曾小莺陪妹妹晓静在院子里玩耍。然后转头对我说: “红伢子你病好了吧?” “早好了,本来就只是感冒了,莫么大问题。“ “感冒?感冒会昏迷不醒?吓得一村人不安宁。“ “哪有什么?以前医学不发达,感冒还不是经常死人。“ “你这伢子,嘴巴就是溜,一点也不像你爷娘,不晓得像你家哪一个了?“ 我嘻嘻笑了笑,问道:“庆平爹叫我来有事吗?“ 老书先生看了眼酒癫子说:“是有事,你跟我来吧。” 说完就将我带往里屋带,我正心中忐忑着他们这是要干嘛,却见老书先生打开了关着的房门。 屋子里曾孟春双脚被铁链套着正坐在地上,我一眼瞥去,盘绕在他胸前的小花蛇正往他怀里缩,我揉揉眼睛,仔细再看时,蛇又不见了,而曾孟春却好像害怕已极,瑟瑟发抖着拼命要往床底下钻,挣得脚上的铁链“叮叮当当”的乱响。 酒癫子带上房门,扭头对老书先生说:“莫错,就是他。“接着又对我说:“走,我们去一边说话。“ 我莫名其妙,迟疑一下,随在他们身上进到另一个房里。听了酒癫子解说,我才晓得了原委。 上午酒癫子到了曾家后,见了正在发疯的曾孟春,仔细询问了曾刘氏,断定他是见到了极为厉害的高手,蛇妖很是害怕,想逃跑,竟然冲破了他布置的部分禁锢,好才他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就是和你有关系。“酒癫子说。 ”它一看见你就怕得要命,这一点刚刚也证实了。也是因为上午遇见你,春伢子才又犯了疯癫。我相信你也应该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现在你说说,你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好像他身上有一条蛇。“ “你能看见他身上有条蛇?” “是的,不经意时能看到,一条小花蛇,盘在他胸口上。可是我要仔细去看时却又不见了。“ 酒癫子和老书先生对视了一眼,接着问我道: “你会术法?“ “会一点点,化骨水指血什么的。“ 酒癫子站起来身来,面色潮红,开门见山、直接了当的问道:“你的术法跟谁学的?“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南爹爹教了我一些东西。” “孟庆南?孟屠户?不可能!他莫这本事。你不说算了,现在你说说春伢子这病该如何治吧。“ “我给他治病?朝宽爹您不是讲笑话吧?我哪会治病。“ 我“蹭“地站起来,差点惊掉下巴。 酒癫子一脸严肃地盯着我,良久不曾错珠,我坦然的与他对视。我没骗他,我确实不会治病呀,桂老爹虽然教了我不少的东西,但我才初学乍练,都还未曾练成,更别说功力了,可以说是半点也无,哪里就能够驱鬼除妖了? 好一会酒癫子收回目光,喃喃低语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蛇妖一见你就害怕得浑身发抖,你说你不会治?难道你是道祖转世?天生的法身?这不可能,打死我也不信……” 老书先生坐在一旁抽烟,一直没搭腔,这时他吐掉烟屁股对我说: “红伢子,我晓得你是个好伢子,和我家昆伢子耍得好。你爱看书,昆伢子偷了我好些书给你看过是吧?现在爹爹求你帮个忙。这样吧,只要你能帮我治好春伢子,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的就是你的,别说书你可全部拿去,就我这条老命给你都行……” 我呆呆的看着他,心里翻江倒海。这曾孟春一见我就怕,确实奇怪,酒癫子说我是什么道祖转世,那就扯淡了,莫非真如梦中的青袍老人所说,我是吸收了他留下的什么幻魂露和天香叶而法力倍增?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可以一试。 我心中黙想着,看了眼老泪夺眶的老书先生,又瞟了眼低头苦思的酒癫子,咬咬牙说道: “庆平爹,朝宽爹,我确实莫骗您们,我是学了些东西,但我现在还小,功力不够,从未给人试过。不过既然孟春小叔怕我,那我就试一回,有用莫用,行或不行您们都不要怪我,但有一条,您们须得听我的。“ “请你动手,当然都得听你的呀。要如何做?你说吧。“酒癫子见我松口,面露喜色,迫不及待的抢着表态,老书先生也连连点头。 “我不是那意思,您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万一我能治住蛇妖,孟春小叔莫事了,您们不能说出去是我治好的,还得说是朝宽爹治好的。我还小,不想让人知晓,您们能保证替我保密吗?“ 酒癫子和老书先生对视了一眼,面容严肃的郑重地说道: “我李朝宽虽然人称酒癫子,但说到口风,绝对没有比我们老哥俩更紧的。就这么定,我酒癫子就不要脸一回,就说是我给治好的,绝不泄漏出是你。” 老书先生也连忙接话道:“我曾庆平可以对天起起誓,如果……” “不用起誓,我相信您们“我赶快打断他既将出口的誓言。 “不过先得等一下,我得回家去拿些东西来。“ 两位老人连连点头说好,我出了里屋,对正在院子里和曾小云玩耍的妹妹说:“晓静,你先在这里玩,我回家去帮平爹爹拿点东西马上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四十章 误打误撞(下) 说是试一试,其实我不但没有把握,更不知该如何操作。只是凭着曾孟春对我表现出来的害怕,以及想验证梦境中才知晓的幻魂露和天叶香是否真的神奇,一冲动就应承了。反正我还小,行,当然好,皆大欢喜。不行也无妨,耍赖可是小屁孩的拿手好戏。 既然要做,当然就得像模像样。我回到家里,捧出桂老爹传给我的小匣子,将桃木护身符带上,然后凝神屏气,在黄纸上画了一道降妖符。 提笔画符,我不由的想起了桂老爹。 据桂老爹说,符由符头、符脚、符心(也有称做符座、符脚、符窍的)三部分组成。符心有如人心,尤为重要。符箓是否具有灵力,灵符威力的大小,并不在于符,而在于画符之人。譬如练武者之兵器,兵器难分高下,也无伤人之能,而在于习武之人的武功高低和运用。 桂老爹强调:天地万物皆有灵。画符时一定要心诚心静,努力达到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境界,将自身的道德修为和术法修为灌注朱笔,为符注入灵力,这样画出来的符才具有灵力,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所以说同样的一道符,根据画符者自身的修为不同而威力也大不相同。 我努力的按桂老爹吩咐的要求将符画好,随后加盖了道经师宝印,带上铜钱剑和南爹爹的杀猪刀,回到了老书先生家中。 酒癫子看见我的法器和灵符两眼放光,大为惊讶。我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从未实际操作过,不晓得该如何动手,酒癫子连说无妨,有了这张灵力十足的降妖符和法器,降伏蛇妖轻而易举。他兴奋地说道: “祥红贤侄,一切交给我,你是元帅,提着杀猪刀在一旁掠阵既可,我做将军,为你前方杀敌,不,是降妖。哈哈哈……“ 我有些尴尬。虽然我们不同姓,但同村异姓大多按有关连的亲戚而论辈份,我叫他“爹爹“,是他的孙辈,他一声“贤侄“让我升级一辈,这令我有些不自在。而他却浑不在意。 其时正午已过,日偏西天,时辰在正申,本不是除妖的最佳时辰。酒癫子灌了几大口烧酒,戏说有我这纯元童子大法师坐镇,百无禁忌。打开曾孟春的房门,带我走了进去,老书先生跟在后面,并随手关了木门。 我们一进屋,曾孟春就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呜呜哭泣,他双眼盯着我,嘶哑着喉咙对我说:“仙师绕命,求仙师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再也不敢了,日后必定规规矩矩,绝不出山。“说着竟伏地“砰砰“叩头。 一闪间我看见一条小花蛇在他身上蠕动挣扎,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听得酒癫子左手持符,右手挥动金钱剑,大喝一声道: “呔!你这孽畜这下怕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还以后不敢了?狗能改得了吃屎?上次我给过你机会,这次休怪我无情了。“ 只见他一步跨前,闪电般的将我画的那张灵符贴在曾孟春脑门上,曾孟春两眼一翻,仰面而倒,喉咙嘶嘶有声,口里不断的吐着白沫。 我提着杀猪刀盯着曾孟春的身子,紧张地戒备着,好一会也不见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出来。这时酒癫子端来一碗清水递给我说道:“你将符揭下来烧化在碗里,念一道清心诀,灌给他喝了就行。“ “清心诀“倒是会念,桂老爹教过我,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我“嗳“了一声,收了杀猪刀,接过水碗,过去几步将纸符从曾孟春额头上揭下来,酒癫子擦燃了火柴,我点着纸符将它烧化在清水里,嘴里念道: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不起,波澜不惊。幽篁独生,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心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及至我念完,酒癫子已将曾孟春弄得嘴巴大张的倚在他身上,我将符水缓缓的倒进他的嘴里。老书先生过来解开了他脚上的铁链,两位老人合力将他扶到床上躺好,看着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酒癫子将金钱剑递还给我,对我说道:“让他好好睡一觉,我们出去吧。“ “这样就行了?”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行了呀!你还想如何?”酒癫子边走边说。 我讪笑着没再吭声,随他出了房门,老书先生随后也跟了出来。 酒癫子回家了,说是晚上过来看看曾孟春醒来后的情况,我则跟着老书先生去了他的住房楼上。他家楼上还有个二楼,上面满满的全是书,大多是些古旧发黄的线装书,少说也有二三百册,还有不少的画卷。老书先生告诉我,他这里四书五经齐全,当然传记小说也不少。 四书五经我兴趣不大,我特意翻看了一下杂书类,有《红楼梦》、《三国演义》、《封神榜》、《三言两拍》系列等等。但最让我注目的却是一套有几十册的《康熙字典》。老书先生说,这套字典是清道光年的版本,共三十二册,什么字都查得到,是他曾祖曾四先生留下来的。 我一下兴奋起来,我手里的《奇门遁甲》,石洞里的《抱朴子》,全都能令我头大如斗,认不全,看不懂。有了这套字典,岂不是可以解决了吗?只是不知南爹爹传给我的那本小册里的奇怪文字是否也可以查得出来。 我对老书先生说道:“平爹爹,您这套《康熙字典》能借我一些日子么?“ “祥红呀,爹爹我六十多岁了,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这些书你想要全搬去都行,何况是一套《康熙字典》?”老书先生满面带笑,连忙表态。 “我家春伢子这事,我都不晓得该如何感谢你。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本领,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呀。还有我家祥昆,虽然说和你一样大,可与你一比,天上地下的差别哩。我老了,离天远离地近,说不定哪一天就闭眼蹬腿了,爹爹我在这厚着脸皮拜托你日后多加关照好么?” 他说着竟对我作了个辑,吓得我赶紧的托住他的双手应诺道:“平爹爹您快别这样,我是小辈,日后有事您尽管吩咐。祥昆和我是同学,我们坐一桌都二年了,一直是好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这您尽管放心吧!” 老书先生高兴的连连点头,一股劲地夸我懂事有出息,弄得我这个素来的厚脸皮、脸都有点发烧了。 整个下午我都在他家。《康熙字典》采用部首分类,按笔画排列单字,全书按十二地支分十二集,每集又分为上、中、下三卷,听着有点头晕。老书先生不厌其烦地为我一一解说,教我如果检索查询的方法,并许诺我凡有不能理解的字词,随时都可以找他。 我们一老一少,傍身而坐。他教我学,时间不知不觉的就溜走了。其间妹妹晓静进来找过我几回,都被我哄了出去和曾小云她们玩。直到天近黄昏时曾刘氏进来说春伢子已经醒了,才将我们打断。 我们一起去到曾孟春房里,只见他坐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体似乎很虚弱,他记不起前些日子的事,喃喃嘀咕着这浑身无力的明日如何出工,老两口喜极而泣,连忙安慰他先不忙出工,先休息几天,等养好身子再出工不迟。 曾孟春虽然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但他已彻底恢复了清醒,纠缠他的蛇妖再无影踪,我也很高兴。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出手,其实也算不上完全是我出手,毕竟我毫不经验,什么也不懂,是在酒癫子的引导和协助下误打误撞的完成的。 我相信了梦里的青袍老人之言,我确实捡了他的大便宜,幻魂露和天叶香肯定是宝贝,能看见曾孟春身上的蛇影就是证明,致于它们到底令自己的修为达到了何种程度,自己身上日后还会有那些奇异的本领,却是有待验证。 我明白一点,那就是大黄鼠狼说的,我得加倍努力,勤于修炼,功到自然成。也只有自己术法大成,才不枉它的指引,不浪费青袍老人的旷世奇宝。 天已起暮色,我背上老书先生用装化肥的编织袋装好的《康熙字典》,准备带妹妹回家,老书先生却拉住我不放,非得要留我在他家吃晚饭。这时酒癫子也来了,刚进的院门,我低声说道: “平爹爹您忘了我先前说的话了么?我还小,不能……” 老书先生对我眨眨眼睛,高声说道:“红伢子你难得到我家来玩,今日朝宽老弟治好了我家春伢子的病,老头子我高兴,真的很高兴,一定要留你和晓静兄妹,一起在我家吃一餐莫菜饭。待会我让你凡兴叔去和你娘说一声,吃了饭再让他送你兄妹回去,保证你娘不会骂你怪你……” 他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我无奈地笑笑,放下了编织袋。 酒癫子进屋去看了曾孟春,出来时也是老脸发光,将我拉进里屋,低声对我说道: “你不愿告诉我师承也就算了,可是看样子你空有一身的本事却不会用,这是为何?” ”朝宽爹,我确实不是骗你,起先是南爹爹教我的,可是才教完他就死了。后来,后来又有一位老人教了我一些东西,可是他一教完就走了,没有告诉我该怎么用。” 我半真半假的说着,想起南爹爹和桂老爹,止不住难过地低下了脑袋。酒癫子见我难过的样子,顿了一下,才又说道: “那你可以去找他呀,要他教你怎么用呀!“ 我摇摇头说:“找不到他,我不晓得他在哪里。” 酒癫子瞪着我,满脸的不可思议,过了好一会似乎是想明白了,喃喃低语道:“难怪你小小年纪就修为高深,原来是遇见隐世高人了……” 我明白他是想岔了,但我却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我答应过桂老爹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尽管如今他已不在。至于秘洞和梦中的青袍老人,更是不能提及的。 “这样吧,祥红,虽然你术法比我高,修为比我深,但你似乎并不会控制运用,更缺乏临场作法运用经验,如不嫌我酒癫子老,我们就做一对忘年好友吧,你有什么运用方面的疑问,尽管来问我,这方面我还有些经验,只要是我晓得的,一定倾囊相授,绝不存私。如何?愿意吗?“ 我求之不得,当然愿意,一百个愿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四十一章 祭窑(以后每天2更,中午一更,晚上一更) 西边天上的火烧云红彤彤的,万道霞光铺洒下来,仿佛能将山头树木点燃。刘胜国迈着方步,沐着霞光,离开村北的砖瓦窑往家里走。砖瓦匠曾庆富要祭窑升火,他这个大队书记不好在场。 转眼间祖父刘力扬和父亲刘胜堂的七七已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哀痛被渐渐埋进心底。 毕竟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还得活着。 刘胜国毕竟不是常人,尽管几日之内痛失了两位长辈,这令他悲愤欲狂,但他很快就缓了过来。一村之主,一家之主,不容许他萎靡不振。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安排和处理,他只能“化悲痛为力量“。 父亲不在了,原计划的建房还得继续。如今没了桂油匠,宅基地随时可用了。待父亲的头七一过,他就召开了家庭会议,挑明了说先修屋建房,完成父亲遗愿,待建成后就分家,新房分给老三老四,老院子归他和老二,一家老少全体通过。于是分派任务,各司其职,让忙碌和希望冲淡大家的悲伤。 万丈高楼从地起。修屋建房不可能一蹴而就,饭得一口口的吃,路得一步步的走。宅基地没问题了,接下来就是建房的砖瓦了。 杏花村地处偏僻,如到山外的砖瓦厂买的话,一则价钱贵,二则交通不便,毛马路只修到村口,极不方便,还不如自已砌窑烧制划算。 烧制砖瓦当然离不开窑匠砖瓦匠。在杏花村,最合适的人选非曾庆富莫属。 七队的曾庆富为人正直,是方圆技术最好的砖瓦窖匠。两家虽有龉龃?,但刘映国相信,只要他们家去请,他就一定会来。 砖瓦的好坏直接影响到房屋的质量和外观,这一点不容马虎,必须要力求最好。刘映国亲自去了一趟七队曾庆富家。 曾庆富允诺而来,选在村北围窑取土,制作砖瓦泥坯的同时,筑洞拱窑。 拱窑烧砖瓦,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很是繁琐。 首先是取土和泥。得让人将少石性黏适合烧制砖瓦的黄土一层层的挖起来堆成一大堆,然后牵来水牛或黄牛,在黄土里倒进适量的水,人牵着牛在上面转圈踩踏。起先黄土湿湿的会很沾脚,踩进拔出两脚泥的很是吃力,待人、牛反复踩踏后,黄土成了熟泥,糯得不再沾脚就算泥和好了。 泥好了,用钢丝弓好的半圆泥弓将泥巴一块块切下来,搬进一旁的茅棚里用尼龙薄膜纸盖好,防止风干回生。这一切准备好了才可制作砖瓦。 青砖泥坯制作简单容易,只要双臂有一把力气,把泥团用力摔进长方形的木制砖匣,将四角充实,刮掉剩泥,起出砖匣,将长方形的砖坯搬到铺有细沙或者瘪谷或锯木灰的平地晒干摞好就成了。 瓦坯子的制作有一定的技术和难度。模具是一个叫做瓦桶的木制圆桶。先将可以打开的瓦桶套在齐小腹的木架转板上,再在瓦桶外面套上一个家织布筒,绷好瓦桶,然后用泥弓切下大约三四分厚的长方形泥块贴在瓦桶外围,用脚转动木架,带动瓦桶转圈的同时,一手扶瓦桶,一手持木批沾泥水将泥巴在瓦桶上熨平熨均,再将毛边刮去,提到晒坪里放好,“啪”的一声将瓦桶退出,揭掉泥筒内壁的家织布筒,一个四块瓦坯连在一起的泥筒就好了,待晒至半干时将泥筒往内一收,两两一对,就成了四片瓦坯,然后一摞摞码好,等干透后才可上窑烧制。 经过一个多月的泥坯制作,前天开始装窑?直到现在终于可以点火烧制了。 此时的曾庆富在窑里装好最后一摞瓦坯,反复察看了火道,退出来封了窑口。然后又围着窑转了一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烟窗和窑顶的天窗,才开始祭窑。 沐浴着夕阳的霞光,曾庆富围着窑顶转了一圈,将一壶陈醋洒尽。祭窑是有讲究的,酒醋是为了避邪。洒醋后他回到窑门,摆好神位,敬献三牲酒食,焚香叩首,念了一道平安咒,祭拜了风火仙师。然后接过刘得安手里的雄鸡,一刀杀了,将鲜血淋洒在窑门口,之后将鸡一扔,大叫一声:“升火!” 早已准备就绪的刘得安将引火柴递给他,他接过来点燃了往宽大的火口一扔,火堂里立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他添了第一把柴,然后退出来,将添柴烧火的任务交给了刘得安和李解放。 至此,祭窑仪式结束。 书记刘映国要建九间房子,所费砖瓦很不少,尽管盘垒了这口大窑,也得烧二窑才能够用。这一个多月曾庆富带着大队专业队的七、八个人,和泥取坯,晒砖晾瓦,终于在处暑之际、秋雨来临之前全部制好晒干,如今就只管烧窑出成品了。 泥瓦窑工是个又累又脏的行当,做坯出窑没多大的难度,有力气不怕苦就行,但拱窑装窑和烧制却是个技术活。 首先是选址。充分利用黄土厚实的山坎挖掘出窑体,将窑用黄泥石灰拱砌好,关键是拱砌窑顶,一定要牢固,因为封火后窖顶的窑田里要浸水,以便降温上色,如果窑没拱牢,万一垮塌,一窑砖瓦废了不说,弄不好还会出人命。 其次是装窑和火候的掌握。窑装不好,火道留得不对就烧不透,残次品多,搞不好甚至会垮塌;火候掌握不好,则烧不出好砖瓦,不是老了就是嫩了。老了变形厉害,砖砌不好,瓦盖不平,嫩了没烧透只比泥坯稍硬,是根本就不能用的废品。 最后则是封火。青砖青瓦,关键在个“青”字。封火口一定要用地灰,地灰也就是每家灶堂里烧柴草产生的草木灰?。青灰色的草木灰雾气被窑内的砖瓦吸收,再由窑顶窑田里冷水的降温冷却,经过几天无夜的密封,才能形成青亮的砖瓦。 曾庆富五十多岁了,是个老泥瓦匠加窑匠,会烧制坛子水缸,曾做过坛子厂的大师傅,烧制砖瓦自然不在话下。 窑火一升,一般的瓦窑都得不停的烧上二天二夜后才能根据情况封火,像这种砖瓦混烧的大窑,需烧得更久。随着窑内温度的升高,窑口会越来越热,何况还要站在窑口添柴烧火?故而烧火之人最少也得三到四个,轮流上阵,才能方保无事。 今晚是第一晚,由他带着刘得安和李解放二人值班。现在是刘得安烧火,李解放先行歇息,半夜时替下刘得安,让刘得安休息,明早再由别人来替换他。 天已黑了,繁星镶满了苍穹。曾庆富在窑口旁的草棚里坐着,“吧吧“的吸着旱烟,看着刘得安往火膛里添柴烧火。火光映得他年轻英俊的汗脸一片通红,左脸上有一道擦汗时抹上去的长长黑灰污印。 后生是个好后生,模样周正,老实勤快,能吃苦耐劳,自家那个鬼妹子怎么就鬼迷心窍,过河拆桥,硬要另攀高枝呢?想我曾庆富自认一生正直,言出如钉,从未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也从未失信于人,可在女儿这件事上,他确实心中带愧,无脸见人。 “崽大爷难治(管),女大不由娘“,老话一点莫讲错呀!他深吸了一口旱烟,心里打翻个五味罐,愧疚地偏过头,将一口闷烟缓缓吐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四十二章 悔婚 刘得安专注的往窑口送柴。柴是已经干透了的杂木和松杉枝叶.,不用折也不要管大小,一把一枝的只管往火膛里填就行,火光熊熊的,发着“噼里啪啦”的轻微炸响。 刘得安是刘书记的大侄子,刘映华的长子。今年二十五了,比曾庆富的满女曾素莲大一岁,两人自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初中毕业后又一同上了二年农高,再一同回村务农,虽然俩人一家在四队,一家在七队,但相隔也就两里路,每天总能见上一面。 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两人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各怀情愫。村人都玩笑说他俩是很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双方父母也都黙认,只是他们年龄还小,双方家长都未提及婚事。 五年前,也就是两人回村务农一年后,刘映国从公社弄了个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指标,他想让十九岁的侄儿刘得安上大学读书,然后捞个铁饭碗。 刘得安兴奋异祥,十八岁的漂亮大姑娘曾素莲却黯然神伤的以泪洗面,躲着不再见他。托人对他传话,说道他日后毕业就是国家干部,她这个农村黄脸婆肯定配不上,到时他也会后悔,长痛不如短痛,早点断了念头,免得日后更伤心。 两人从六七岁一起入学,相处了十多年,刘得安对曾素莲十分了解,知晓她志大心大,向往外面的世界,一直想跳出农门,苦于是没有机会。对于他能有这样的机会,她肯定也是高兴和羡慕的,只是自己家父母兄长均是普通农民,这样的机会和她无缘。她这样做并非不喜欢他,他晓得她此刻一定躲在某个暗处伤心流泪。 一夜无眠后他做出了他人生的第一个重大决定:把这个指标让给她,自己去当兵。如果家里反对,他宁可舍弃这个指标,决不去上学。 此语一出,全家哗然。经过激烈的争论、议论和讨论,刘映国同意了,只是他末了对侄儿说了句话:哈巴崽呀,但愿你日后不后悔。 天上掉馅饼,曾庆富欢喜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曾素莲更是感激涕零,主动提出在她去上学前和刘得安先举办个订婚仪礼,把两人关系确定下来,让双方家长放心。 那时的乡下,订婚和结婚的差别只在一张薄薄的结婚证。订婚基本等同结婚,只是不能同房。悔婚会让人耻笑和厌恶,会让家人抬不起头。 就这样,曾素莲跳出农门,以工农兵大学生的身份,进入阳洲师范大学学习。三个月后,刘得安如愿的当兵去了部队。 第一年第二年都一切平安,寒暑假曾素莲回来后,在刘家的时间比在自家还多,刘家老少都很喜欢她这个漂亮活泼的未来家人。曾庆富为此十分欣慰。 变化是在第三年。曾素莲暑假时在家不到十天就走了,寒假没回来,连过年都未归家。一时闲言碎语四起,都说是曾素莲喜新厌旧。曾庆富心里着急,亲自写了一封信给刘得安,要他请假回来探亲,去学校找女儿回来领结婚证。 刘得安果然请了探亲假回来,曾素莲也回来了,俩人亲亲热热,谣言不攻自破,两家都放了心。毕竟刘得安是现役军人,除非曾素莲舍弃前程,不然的话谁敢破坏军婚? 前年冬刘得安复员退伍了。当兵四年,修了四年铁路,没能像堂哥刘得文一样穿上四个兜的军官装,只能回家继续修地球。自他复员回来后,曾素莲就一直没回过家,过年也没回来,正月里来了一封信,提出分手,并反复道歉。此后则信也不回,刘得安去学校找不见人,曾庆富气得病了一场,让儿子陪着去城里找,也没见着人。回家后宣布断绝父女关系,永不许坏了良心的不孝女再回家门。 当时的风气很好,悔婚比赖账更为可耻。更何况他们这种情况?简直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曾庆富燥得三月未出门,刘得安也承受不住,闭门在家躺了几天,出来后胡子拉碴的又黑又瘦,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如今事情过去一年多了。曾素莲毕业在城里当老师,上半年更是传出婚讯,据说嫁的是市革委会的一位干部子弟。曾庆富严令家人不许去城里参加婚礼,为此老伴哭肿了眼睛。 缓过来的刘得安一直沉默寡言,他对曾庆富老两口并无怨言,还主动去了他家几次,反而劝他们别放在心上,要让女儿回娘家,毕竟血浓于水,不能因为以前的事断了她的娘家路。并说他已不怪她了,只要她幸福就好。感动得曾庆富两口子热泪盈眶。 刘家春季里也为他另说了一门亲事,计划是明年迎娶进门。听说他不太乐意,迫于家里压力,勉强来往着。 处暑时节,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好才山区的夜里有些凉了。看着在火光映照下满头大汗,一脸污渍的刘得安,吸着旱烟的曾庆富心口隐隐有些作痛。 他本以为彻底得罪了刘家,从此会老死不相往来,谁晓得这后生仍然还去他家,依旧还叫他“伯伯”。 这一次刘映国书记亲自登门,请他挑头帮他们家烧制砖瓦,这让他既感动又惭愧,他暗自告诫自已: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帮他们刘家烧制出过硬合格的砖瓦。 曾庆富吐掉烟屁股,走出草棚对刘得安说:“得安你歇会儿吧,我来烧一阵。” 刘得安抬起手臂在脸上抹了一下,露出满口的白牙笑道:“伯伯您年纪大,天气热,您多歇会,火候还得您掌握,我年轻,没事,待会叫解放来换我就行。“ 曾庆富不好和他争,转身绕到窑顶,察看了一下天窗和烟窗的情况。 此时刚交上半夜,无月的星空群星璀璨,亮亮的银河镶嵌在天际,地上只有些微的普光,窑火照亮着方圆一丈多远的地方,这样一来,反而衬得别处更暗。 一股热风拂过,曾庆富却无端的打了个冷颤,眉头倏地跳了一下,他心头一凛,抬眼四顾,恍惚间似乎有暗影向砖瓦窖靠近,他下到平地,往外走了几步,星光下的暗夜到处隐隐绰绰,他大声的咳了二声,掏出旱烟点上,原地站了好一会,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闷声不响的回到草棚。 各行都有各自的传承和禁忌。自古以来,匠人们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者,劳动中伤病不可避免,被权势欺压更是常态,为了自保和自医,他们或多或少都学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譬如治伤止血止痛一类的小偏方或秘方。当然也有一些被认为是迷信的各类小术法。 其实就普通的劳动者而言,有一技之长的匠人,都是他们当中比较聪明一些的佼佼者。长期的观察和实践,使得他们具有某些方面的敏锐感,这有些神秘,更无法解说,类似于现代人所说的第六感觉。 曾庆富此时就是如此,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口窑恐怕会出事。 前一向酒癫子李朝宽治好了曾孟春的疯病,村里人都在传他的神话。曾庆富暗自决定:明天请他过来看看,看是否能想些让人安心的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四十三章 大红枣儿甜又香(上) 都说“上学三天耍,放学三天打。”事实确实也是如此。 学校9月4日开学,今天7日了,同学们还没来齐。老师草草的上了二节课,还不到中午就宣布下午劳动课一一自己回家劳动。明天中秋节,放假一天,后天上课。 分开了二个月这才相聚,玩野了心思的同学们并不急着回家,聚在一起,追逐打闹,嘻嘻哈哈的。我带着妹妹晓静,不理会他们的疯闹,绕开他们往家走。 我本来也是个喜欢闹热折腾的人,但现在已很不屑这种无聊的嬉闹了。这几天我心里老有一种不好的阴冷感,老感觉村里会有事,但疑神思考时又无从捉摸。 两个多月时间,我感觉自己变化很大。尤其是前次昏睡醒来,更有脱胎换骨的感觉。 当然这是指心理和心态,外表上除了亮伯伯和酒癫子这些有心人,旁人很难察觉,我还是我,十一岁的少年孟祥红。 亮伯伯很惊讶我练功的神速进步。如今我站桩一二个小时都没问题,而且气息悠长,总觉得体内涌动着一股澎湃的劲道,力气较以前大了远不止一倍,亮伯伯在我身一阵拍摸,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说我体内涌动着一股远远超过我年龄的内气。那天晚上我收功后,亮伯伯特意叫住我说道: “祥红,你实话告诉我,我只传给你最基本的气息调节,而你这一天天的变化如此之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晓得呀,自我昏睡醒来后就这样了。”我实话实说。 “那你在昏迷之前做了什么事?”亮伯伯十分狐疑的盯着我。 如今黄鼠狼已经长大,我觉得秘洞之事不该瞒着亮伯伯了。尽管没有行拜礼,他也是我的师父。以前我没说是他没问。现在既然问起,我就从砍死五步蛇开始,后来黄鼠狼的托梦,到得到幻魂露和天叶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但有关桂老爹,我还是只字未透。亮伯伯是师父,桂老爹也是师父,我得信守承诺,日后就算亮伯伯晓得了,想来也不会怪我。 亮伯伯听得很仔细,我说完后他又追问了一些细节,看得出他有些激动,在房里转了一圈,盯着我的眼睛说: “你能领我去洞里看看么?” 我愣了一下,奇怪亮伯伯为何这样问我,他完全可以要我带他去的。我毫不犹豫的答道: “当然可以呀,明天我就领您去。” 亮伯伯笑了笑说道: “不用明天,现在就去。你先在屋里等一下,我去代销店买二对电池,顺便告诉你娘,你今晚住我家不回去了。” 我领着亮伯伯去了石洞,两只黄鼠狼不在,亮伯伯仔细察看了我遗在石桌上的小铁匣和彩釉瓷瓶,激动得浑身直哆嗦,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我也没问。 进到里间,看到铁棍宝剑等兵器,亮伯伯又是一脸的神往。我们继续往里走,涉水进入一段后,怎么也找不到当初进去的洞口了,我急得团团转,生怕亮伯伯不相信我,连连解说当初是两只小黄鼠领我进去的。亮伯伯挥了挥手,有些失望的对我说: “你不用解释,找不到就算了,你要说谎就不会领我来了。看来是我福缘不够,那只是你一个人的机缘。既然前辈高人不喜外人打扰,那就算了吧,我们回去。” 回到家里后,亮伯伯语重声长的对我说:“祥红,你福缘深厚,能有如此千载难逢的机缘,且且不可浪费,秘洞之事今后万不可向任何人提起,从明天起你晚上住我家,我早晚传你拳棍功法……” 回忆间我出了校门,周扒皮跟了过来,再后来是胡汉三,直到转过了代销店,黄世仁和座山雕才气吁喘喘的追上来。 因我的原因,大家很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打闹说笑了。我感觉有些对不住他们几个。我家的枣子熟了,早上我特地通知了他们几个,放学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一起去我家打枣子。借这个机会,我也想和他们几个聚聚。 转过油厂,曾祥昆在前面等着。不知什么时候他竟走到前面去了。这一向我隔三差五的会去他家找他爹爹(祖父)老书先生,自然和他也亲近了许多。下午打枣子,我特地叫了他,我想把他也带进我们的小团伙。多个人就多份热闹不是。 我叫了曾祥昆一声,几个人拥簇着我和妹妹一块往家走。 在我们杏花村,几乎每家的房前屋后都会有几颗果树。桃子、李子、柑橘枇杷,杏子、枣子、杨梅石榴什么的。譬如黄世仁家有桃李柑橘,座三雕家有梨子柿子,周扒皮家柑橘和板栗最多,胡汉三家果树最全,杨梅石榴的什么都有。 我家除了有一颗算盘桃和二棵枇杷树,院子里还有三颗枣树。枣子树有些年头了,又高又大,年成好能收一担多鲜枣。父亲不在家,母亲爬不上枣树,以前总要请人帮忙打枣子。自前年开始,打枣就归我们几个负责了。 才到家门口,母亲用锄头挑着畚箕进了院子,妹妹迎过去叫道: “娘,您在干嘛哩?哥哥叫他们来家打枣子了。” 母亲笑道:“打枣子就打枣子呗,你个好呷婆不是天天念着要打枣子么?这下够你吃了不好么?” 妹妹嘻嘻笑着做个鬼脸,拍着小手欢呼着:“欧!打枣子啰,我家打枣子啰!“ 母亲吩咐我们在树上要小心,千万别“扬疯”(扬疯:土话,显摆、不正经之意)。她用畚箕在杂屋装了些火土灰(拌了人粪尿的火土灰,是最正宗的农家肥料),挑着又要往外走。我问道:“这都快要晌午了,娘您还出去干嘛呀?” “干嘛?你以为娘也像你样,整天想着偷懒呀?白露栽葱,寒露种蒜。今日是白露节哩,这会刚好有空,不栽些葱以后拿什么吃?” 农活我还不懂,除了元宵端午,中秋过年这些有吃能玩的大节,其它诸如什么白露寒露的那些和农事有关的节气,都还不是我所关心的。更加不懂得什么时候该干什么。 母亲走到院门口,返身又交待我:“打枣子时尽量轻些,别都打烂了,捡起来用箩分开装好,我放完这些灰马上就回来了。” 我脆声的应承着。见母亲走远,大叫道:“走,打枣子!” 除了曾祥昆有些拘谨的站在院子里等我,那几个人早就行动了。 座山雕和胡汉三一人拿了根长竹竿,黄世仁提了个篮子,周扒皮拿了个撮箕?,周扒皮妹妹周小燕从家里出来,和妹妹晓静提了个小提箩,几个人咋咋呼呼的往屋后侧而去。我从屋里拽出两只大箩筐,递一只给曾祥昆,跟在后面往屋侧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四十四章 大红枣儿甜又香(下) 三棵枣树一颗在屋侧土坎上,二棵在屋后。不用吩咐,和往年一样,先打屋后两棵,返回来再打屋侧这棵。 高高的枣树上挂满了小灯笼样的大枣,有鲜红有青白,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座山雕站在地上,挥动竹竿,对着离地最近的一枝打去,鸡蛋般大小的枣子带着树叶冰雹似的往下砸,几个人不管不顾的在草地上争抢,抓到手里直接就往嘴里塞,才不管有没有泥脏不脏哩! 我们这里的枣子有三四种,长枣、木枣、药枣和鸡蛋枣。长枣长长的,木枣不大,看起很普遍,这两种枣子红熟了都不好吃,生吃渣多涩口还不甜,只适合晒干枣。药枣个小有苦味,大多都是晒干了卖去药材公司。只有鸡蛋枣,光洁个大,核小渣少,水旺香甜,不论青红,都一样的好吃。 我家这三棵都是鸡蛋枣,是全杏花村最好吃的枣子。 座山雕一杆子打下来几十颗枣子,一人捡了几颗吃了。座山雕站在树下,故意大咳了几声怪声怪气道:“同志们,我是县委书记、派来的。专搞枣子、工作的……” 大伙看着他“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 他这几句话并不是有多好笑,而是他说这段话时模仿某干部的语气以及其背后的故事引人发笑。 据说某位县里下派的干部,在基层开群众大会时上台讲话,那干部站在台上摆派头打官腔,洋不洋土不土的对着扩音器高声咳了几声,拖腔拉调的说道:“”同志们,”台下鸦雀无声,他接着说:“我是县委书记”。下面的人吓了一跳,心说这人是县委书记,可不得了。等一下他才悠悠说道“派来的”,大家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县委书记,只是派下来的。不料他下句更是骇人:“专搞妇女”,台下的人懵了,县委派人来专搞妇女?几时耍流氓都能光明正大了?下一句他才又道“工作的”。. 总之这干部一通话下来,抑扬顿挫,拉腔拖调,听得台下群众一愣一愣的,闹的笑话流传甚广。这样的段子有好几个,我们这帮调皮捣蛋的时不时的学上一段,总能引来一阵大笑。 等笑够了,黄世仁站在枣树下充大人,高声叫道:“现在我宣布,待会捡枣子,不准再吃,等全部捡完了,拿回家洗干净了才吃。不然会拉肚子的。 这倒是实话,生枣子吃多了确实容易拉稀。 行动开始,座山雕和胡汉三分别爬上两棵枣树,挥动竹竿,自上而下一阵敲打,枣子下冰雹一样,在树下的草地上弹跳滚动。我们几个站在一旁抬头看着。两人在树上奋力挥竿,黄世仁在下面高声大叫,指点他们将枝桠上遗漏的大枣全部打下来。 等到他们打完一面,变换方向后,我们才去树下草稿里拾取。 在大呼小叫的喧闹和嘻笑中,我们很快将三树枣子全打了下来,今年前一向大旱,枣子减了产,好的只装了满满一箩筐另加一篮子,大概只有七八十斤的样子,破皮裂缝的捡了半箩筐多。黄世仁和座山雕抬大筐,胡汉三和曾祥昆抬小筐,我提着篮子,大家高高兴兴的回到前院,将枣子搬进了厅堂。 妹妹晓静特别兴奋,提着装了十几个大红枣的小提箩,在厅堂里学电影《红色娘子军》的又唱又跳: 大红枣儿甜又香, 送给咱亲人尝一尝, 一颗枣儿一颗心, 哎嗨哟嗬心心向着共产党。 哎嗨! 一颗枣儿一棵心, 心心向着共产党。 …… 厅堂里沿墙两边堆放着不少的瓜果,都是圆鼓鼓胖嘟囔的金黄南瓜和起满白霜的长毛大冬瓜。母亲提了二小桶清水走进来,将有破损的枣子倒了一些在桶里洗干净了,吩咐我去厨房将那个干净的簸畚拿来,倒出来差不多有一撮畚,说道是难得的一年一次,就让大家吃个够一一但也得注意,别霸蛮吃太多,当心走肚拉稀。 母亲早已回来了,她在烧火做饭。这二年的枣子都是我领着他们几个收的,母亲也就懒得去管,任我们折腾了。 黄世仁他们早已习惯了,几个人像刚被放出牢笼的饿鬼,毫不客气的吵闹争抢,大咬特嚼。曾祥昆受他们感染,很快也就适应了。毕竟大家一个村的,又在一个班上学,本来就很******亲让他们几个打开书包,拿来量米的竹筒升子,每只书包里倒了两升好枣子,让他们带回去给家里其它人尝个鲜。这也是每年的老规矩,不多,每家大概二三斤的样子,好歹也就是个意思吧。 妹妹有些小气,心疼的嘟囔道: “娘,少拿点,等会我们自家莫得了……” 母亲笑骂道:“你个小气鬼,好呷婆!还有那么多不够你吃呀。” 大家都看着她笑。 在我们杏林村,除了极个别的小气鬼,左邻右舍都像亲戚一样,谁家有了新鲜蔬果或好东西,基本上都会相互馈赠,充分诠释了远亲不如近邻和“一人独吃莫点味,众人分吃满口香”的精髓。 母亲素来大方。像我们家这好好丑丑的百把斤枣子,等到她往邻居和那些平日里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家一送,能剩下一半就算很不错了。不怪妹妹小气,说实话,有时连我都有些心疼。当然,我也只是想想,我明白这种馈赠是相互的,我也没少吃别人家送来的东西,有付出才有回报。老话说的“门槛不出、门耳不进”就是这个意思。 枣也打光了,吃也吃了,大家伙一齐涌进了我的小住房,吹牛扯蛋,寻棋翻书。嘻哈了一阵,看看已到晌午,约好下午去胡汉三家的砖瓦窑看出窑。 胡汉三家的砖瓦窑正在出第二窑,那些出窑的人一个个不是雷公就是花脸,偏偏他们不嫌累,相互之间还要你抺你一把,你擦我一手。其间还不断的打科打浑,常引得无事围观的妇人细伢子笑得打跌,这可是乡村里难得的娱乐。 我站在台阶上的柱子边,看着他们走出院门,一阵风儿刮过,那种奇怪的阴冷感扑面而来。我眉头一竖,还不及去仔细捕捉,远远的听见村北传来喧哗,出了院门的黄世仁几个人显然也听见了,齐齐停住了脚步,一个个都在侧耳倾听分辩。 听清了,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惊恐大叫: ”不得了啦!快来人呀!窑塌了,压死人啦……快来人呀……“ 我打了个大大的激灵,脑子“嗡“的一声响,跳下台阶就往院外跑,很快我就超过了同样在奋力奔跑的座三雕他们,向村北刘家的砖瓦窑冲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四十五章 药医不死病 村北刘家砖瓦场尘烟飞扬,一大堆的人在瓦窑边喊叫,大路上田埂上还不断有人飞快的往那边跑。 正是晌午时分,人们大多已收工归家,这会全都拥了出来,一时全村子鸡飞狗跳。男人们都往瓦窑跑,女人老人和小屁股们挤在村口路旁,一个个伸长脖子往村北看,没人去理睬头顶的骄阳,七嘴八舌的在打探和议论。 出窑的是哪几个? 哪几个不晓得,刘书记家肯定有人在。 好像大队专业队也有人在帮忙。 曾庆富可是老窑匠呀,怎么会塌窑呢? 压在里面的就倒霉哩!不死也得脱层皮呀。 菩萨保佑,但愿莫压着人…… 我没理会村人的议论,飞快的跑到了砖瓦场。 现场外围一片混乱,叫喊声不断。依山坎向内挖掘的大窑圆顶已经塌陷,不断的有尘雾在升腾。不大的窑口两边排满了全身都是黑灰的男人,忙乱惊慌却很有序,一摞摞还有些烫手的砖瓦被人从窑内传出后,飞快的在往后传,大家都很自觉地不断往两边接续,从前一位的手里接过砖瓦或往后传,或往两边地上放,以期增快速度,早一点、哪怕早一秒钟找到被压在里面的人也好呀。 此时窑内温度还比较高,但这还不是大问题,最麻烦可怕的是窑内飞舞的灰尘,只一会人就会受不住。不断的有人从里面钻出来,但立马有人无声的钻进去。出来的人满头脸的污灰,只看得眼睛和牙齿,窜出来大口的喘息,弯着腰在一旁拼命的咳。 窑顶垮塌不比塌房塌方,如果里面压住了人,最快的抢救办法就是将窑里的残存砖瓦尽快转移出来,直到找着被压住的人,千万不可企图挖开窑壁去救人,第一是窑内壁都是用青砖拱砌的,为了保证密闭性,外面还垒了厚厚的一层石灰三黄泥,经过窑内的高温煅烧非常的结实,你一下子未必能挖开。第二、窑内毕竟有那么大的空间,你不可能晓得人被压在那个位置。第三、窑内的砖瓦是按一定的规律由内往外成圆型盘绕着一层层立体摞装的,它有层次和方向,中间还留有火道,不是从任意一个地方就可以随便拆解得出来的。如果霸蛮强拆,会引发窑内砖瓦垮塌,引发更大的灾难,给抢险带来更大的难度。 我想往前一点,被大人粗暴的推开了。此时此刻场上的人都十分的粗鄙狂燥,对我们这些想看热闹的添乱小把戏,开口就是大骂,动辙就是巴掌或脚丫。 我黙然的退到场边,看着窑口方向,心里十分的难过。 现在出的这已是第二窑了。头窑早已烧了出来,出窑后的砖瓦堆放在场里。曾庆富不愧是老窑匠,无论砖瓦,一色的青亮,拿在手里一敲,铮铮有声,不老不嫩,火色正好。 这第二窑本来烧好封火好多天了,昨日才开窑出砖瓦的。 出窑是脏累苦的活,一二人根本就搞不定,通常都得有七个人,听他们说,不出事的话明天上午就可以将砖瓦出完,然后晚上在家舒舒服服的喝酒赏月过中秋了。书记刘映国特地去三拱桥饼厂定制了二斤一个的月饼,里面的馅全是花生芝麻加黄糖,出窑的人一人送一个。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窑竟塌了,听从窑里出来瘫在地上的李解放边咳边哭说,里面被压的除了窑匠曾庆富,还有刘映华和刘得安父子。 半个月前,刚开始烧第一窑时,曾庆富请酒癫子李朝宽来窑上看过。第二天中午,我在老书先生家听他给我讲解《易经》,酒癫子晃晃悠悠的也过来了。当时他不住的叹气,老书先生抬眼问道: “怎么啦?唉声叹气的?” 酒癫子顿了一下,说道:“阴间添新鬼,世上少一人。明知有事,却无法阻止,心里有些堵呗。” 说话间裤兜里摸出小洒瓶,揭开喝了两口。老书先生笑道: “别人喝水你喝酒,拿酒当水解渴的,怕也就只有你了,还是忍忍吧,酒是癫狂之药,喝多了真伤身的。” ”咳,伤身如何?不伤身又如何?人生自古谁无死?王候将相也归尘!你以为都像你?人生不满百,却常怀千岁忧。你以为你能活千年?活千年那可是乌龟……” 我忍不住嘻嘻笑出声来。老书先生苦笑的摇摇头,老友前半生苦难坎坷,也许酒就是他活下来的希望。六十多岁的人了,他自己不惜命,旁人如之奈何? 酒癫子又喝了一口说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呀!酒的妙处,岂是你这种不懂酒之人能够体会的?” 说完摇头叹息,老书先生笑道: “别一套套的讲酒话了,说说你又看见什么了?谁家有事?” “嗯?!曾庆富他昨夜叫我去窑上看了一下。他觉得有些心慌,怕窑上有事。” “你看出什么了?不会是窑上真有事吧?” “窑上有没有事我不能肯定,但村里十有八九会有事。庙宇不宁,我感觉村里有一股戾气,苦于找不到源头,不知是何方妖孽在兴风作浪,如果不清除这个妖孽,恐怕今年还会有好几人会死哩。” “真的有鬼烤火?你看见了?” 民间传言,但凡有工程开工,必有邪祟往聚。所以才要举办各类仪式。放炮焚香,一方面是为了驱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安抚。而道行高深的术士,则能看见或能感觉得到。像烧窑这事乃火旺阳气盛,一般的邪祟均畏火不敢靠近,只有那种人还未死而阳魂出窍的阳鬼喜欢靠近,谓之为“鬼烤火”。 “看不清,感觉得到。”酒癫子答道, “有办法破解吗?“ “我又不是神仙,哪有办法破解?更何况人的寿命都是有定数的,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那些阳魂离体的该死之人,又岂是我们这些俗胎凡夫能救得了的?” “那你刚才又说有什么妖孽作怪?既然是妖孽作怪,治住不就解救了?” “和你说不清,妖孽作怪是一种异像,它提前勾人性命,如能破解当然有救,而阳魂出窍乃该死之人,如何救得?” 酒癫子摇了摇头,顿了顿,又转头对一旁的我说道: “祥红呀,你日后如果遇到阳魂离体出窍这种情况,千万不要试图去化解,哪怕你术法再高也不行,除非你功参造化,通晓术法精髓。但是真正这样的绝世高人自古至今好像还未曾现世……总之你得记住,天地运行必须遵循法则,阴阳平衡不可随便打破,谁打破平衡,必然会引火烧身,不但自身有灾,有些还会祸延子孙。譬如妖孽作怪,它打破了平衡,破坏了法则。纵使它一时猖狂,终会自取灭亡,无论它道行多深最终都将灰飞烟灭……我们行走在天地间,立身要正,行可行之事,救能救之人。且不可冒险贪功去挑战法则,试图打破平衡。晓得么?” 我看着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四十六章 对你说声抱歉 毕竟时令还未到秋分,虽然明日就是中秋节,正午的阳光依然还火力很足。晒坪上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人去理会火辣的日头,大家都很安静,一个个揪心而焦急的盯着窑口。 谢天谢地,窑口传来了一阵喧哗,我收回思绪,挤进人堆。 被垮塌窑顶压住的三人救出来了,一字儿排摆在远离窑口的场坪边的草棚里。亮伯伯早饭后去了三拱桥,不在家里,早已赶到的赤脚医生曾凡金正在逐一检查,刘映国一脸灰败的守在一旁,惊恐哭泣的刘家人围了一大圈,曾庆富老婆儿子也赶来了,正一声长一声短的哭叫着。刘家大嫂李玉清流着眼泪,和几个帮忙的人用清水为三人清洁头脸。 片刻后曾凡金哑声宣布结果,曾庆富重伤失血,气若游丝,人已不行了。刘映华重伤昏迷,刘得安昏迷,检查不出伤势,情况不明。都须赶紧送区医院抢救,或许还有希望。 不用刘映国招呼,大家伙七手八脚的将三人抬到村口的拖拉机上,刘得武开足马力往三拱桥的区医院飞驰。 砖瓦窑前的人都跟去村口了,没有人留意我还留在窑前。 看着还升腾着尘雾的垮塌砖瓦窑,我心情十分的沉重。 因了酒癫子一番话,第二天我特地到窑上转了一圈。那时窑已封火,窑顶的窑田里有山泉水缓缓的注入,窑田的另一侧有几个小口子,被窑内高温蒸烫了的热水缓缓流下窑顶,从烟窗注入窑内。其实那细线样的一股小水流,还未等它流进到窑里就都被蒸发成了雾气。整个窑顶水气弥漫,雾气升腾,人站窑上,时隐时现的有些看不大清。 水是用竹枧从山涧高处引来的,除了给砖瓦窑降温,更主要的是要让水气沁入砖瓦,给砖瓦上色。 曾庆富正站在窑顶察看窑田,调节水流,他的身影被弥漫的水气笼罩,时隐时现。远远的我心跳就有些加速,阴冷的感觉又骤然升起。难怪酒癫子说可能有事,这下我也有同感。 我游目四顾,骄阳下的大白天,我什么也没看见。倒底是什么东西让我有如此感觉?一时我也搞不清。我知道自己还差得远,需要勤奋修炼和仔细揣摩…… 不过,就算当时能觉察出问题,恐怕自己也无能为力。毕竟这窑已砌成,砖瓦已上窑烧制,就算能预知这窑会垮塌,别人也未必肯信。你不可能让刘家人废弃这口窑,废弃这整窑的砖瓦。 这是意外,并非妖邪作祟。正如酒癫子所说的,“药医不死病”。那种死症绝症,任你华砣再世,也是无法可想。该死之人又如何能救得住呢? 唉!我叹了口气。刘映华父子是胡汉三刘得勇的二伯和堂兄,同自己一个生产队,早晚相见,十分熟悉。曾庆富是七队的,虽不是很熟悉,却也时常能遇到见到,好好的三个人突然遭此横祸,生死不明,能不让人揪心难过么? 傍晚时分刘得武开着拖拉机回来了,从车上下来了刘映国和曾庆富儿子曾凡群几个人,最后下来的是守着曾庆富僵硬尸体哭泣的刘得安。 曾庆富还未等到医院,半路上就断了气。他是为了救刘家父子而死的。 据李解放等人说,当时出窑的有七八人。其时砖瓦己出了大半,正准备收工。刘映华和刘得安父子走在最后。垮窑毫无征兆,窑顶垮塌时刘得安刚在窑里直起身子,曾庆富已到了窑门口,他只要往外跨一步就完全可以躲过这一劫,可是他非但没有往外逃,反而飞身扑过去将刘得安按压在身下,同时一脚将身旁的刘映华踹倒,就是这一踹,让刘映华躲过了砸向头部的砖头。 垮塌的青砖从一丈多高的窑顶砸下来,将他们埋在窑底。而曾庆富硬生生的弓身抗着重伤重压,直到血尽力竭,得已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刘得安。刘得安仅受了些轻伤,半路上曾庆富一断气他就醒了。 曾庆富户外横死,本地习俗尸身进不得院门入不得厅堂,灵堂搭在院子前侧的空地上。考虑到天气尚还炎热,加之他又是凶死,征得他家人同意后决定只停灵三日,十六日早上发丧。丧事的所有费用皆由刘家负担。 他是为刘家帮忙,更是为救刘得安而遭此横祸的。刘家如此,理所当然,也无话可说。刘得安不顾身上有伤,也不听劝告,执孝子礼,日夜守灵。 曾庆富在生时因羞于女儿曾素莲的负义悔婚而继绝了父女关系。女儿这二年未曾回家,但和母亲等人都有联系,父亲罹难,她哥哥当时在镇上邮局就给她单位打了电话。 二年多未归的曾素莲于中秋节当天从阳洲往家赶,傍晚时分回到了杏花村。是他公公派吉普车送回来的,不知为何,城里的丈夫没来,只她独自一人。怀有五个月身孕的她挺着微微凸着的肚子,在村口下车后,一路哭叫父亲,几次哭晕了过去。 分手两年多的昔日情人灵堂相对,所有人闭口不问她在城里的一切。曾家的兄弟姐妹也不和刘得安多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刘得安却一如从前,主动和曾素莲说话,劝说开解,倒茶递水。曾素莲一直垂首流泪,整个一夜都未抬头说话。 9月9日0时10分,中秋节当夜,共和国的伟大巨人毛泽东主席逝世,举世致哀。天亮后村民们从广播里听到了讣告。真正的天地齐哀,山水含悲。 曾庆富的发丧不可更改,送殡下山后,曾素莲稍作停留,就要动身返回阳洲单位。出了毛主席逝世这样天塌地陷的大事,她不可能在家多留,送她回来的吉普车司机更是急得恨不能车轮变机翼,马上可以飞回单位。 大家将她送到村口。刘得安走在最后,临上车之际,众目睽睽之下,曾素莲走到刘得安身前,对着他深鞠了一躬,用她已经嘶哑的嗓子哭着连声说道: “对不起!抱歉!对、不、起……” 刘得安一瞬间泪流满面,眼看着她登上吉普车绝尘而去,蹴在地上以手掩面,半天不能起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四十七章 倒霉的刘书记(修) 公元一九七六年,岁次丙辰,生肖龙,闰八月。这一年是共和国成立的第二十七年。我不止一次地听见过大人的偷偷议论:闰八月年景不好,:”闰七不闰八,闰八动刀杀“。按闰月推测世情,这近乎荒诞,更显得牵强附会,但世上事偏偏多有巧合,这一年山崩地裂,山河变色,确实是华夏人民最揪心的一年。 年初的1月8日,最受人民尊重的人民好总理周恩来逝世。 天崩一一吉林陨石雨。3月8日,妇女节,一颗重大2吨的陨石于13时1分50秒左右,在吉林市郊区县镇,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呜,一个大火球从天而降,并于离地19公里的高空发生爆炸,大大小小的陨石碎块散落下来,形成了陨石雨。三千多块陨石碎片散落在永吉县及蛟河市近郊,最大一块重1770千克,比美国1948年2月发现的“诺顿“陨石还大,为世界最大陨石。 地裂一一西南方地震。5月29日,云南西部先后强震7.九县损失巨大,亡98人,重伤451人,轻伤1991人,房屋倒塌损失42万间(当时只有地震报道,伤亡损失数据都是后来的报道)。 7月6日,小暑前一天,全国人大委员长、“总司令”朱德逝世。 再次地裂一一北方唐山大地震。7月28日,唐山丰南一带发生7.8级大地震,损失特别巨大,死亡人员重伤16.4万人,轻伤和财产损失不知其数(具体伤亡数均是三年后的报道)。 9月9日,龙年中秋节当夜0时10分,共和国的开创巨人毛泽东主席逝世,举世皆惊。我记得很清楚,追悼会上,村里很多人都哭了,尤其是老人,伤心程度绝不亚于自家的亲人离世。 世间的许多事情就是有哪么巧,一九七六年的的确确揪痛了华厦人民的心。国运关乎家运,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国为家之根本。整天在田间地头劳累的农民或许没那么深刻,但老书先生是读书人。 老书先生不止一次的议论、感慨和叹息,这让我也不止一次的惊异、惊心和震撼。老书先生骨子里是个知识分子,尽管命运坎坷,时运不济,落魄一生,却心有家国,关心国家大事,他家有一台村里人少有的破旧红梅牌收音机,经常收听新闻。我的许多是非观,都是他影响的。 他常常和酒癫子一起偷偷的议论时局,但更多的是议论杏花村大事小情。 谈论杏花村,最多的当然非书记刘映国莫属。 说起来我们杏花村这一年最倒霉的确实是大队书记刘映国一家。祖父、父亲前后脚相继离世,砖瓦窑垮塌,压死了曾庆富,大弟刘映华多处重伤,侄儿刘得安也差点丧命。这几件事摊谁家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刘映国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是个不服犟(不服输)的性子,三场丧事,加之大弟治伤,搁一般人家恐怕得拆屋卖瓦的破家了。他家大业大,虽然没有破家,却也是元气大伤。 尽管如此,他修屋建房的计划仍依旧不变。他东挪西凑的借了一些钱粮,并且还决定加快速度,争取年底住新屋。 桂油匠死了,他开了个干部会,将那两间杂屋买下拆了。为了节约开支,许多事就不再请人,全家老少齐出动,他也亲自上阵,加班加点的平整地基,力争在年前落成新屋的愿望不放空。 这段时间他心里隐隐约约的还有些不得劲,弄得他有些心神不宁。他得过祖父和父亲的传承,术法修为自认不低,桂油匠临死反扑与父亲同归于尽后,他才认识到天下之大,能人众多,自己不是天下无敌的高手。毕竟他的传承来自鲁班祖师爷一脉,与玄门在远古时虽然同源,一度还有过谁是术法正宗的争执,但几千年发展下来,因为术业有专攻,匠师和术士还是存在着差别的。匠师们注重的是技艺,所习术法虽与道家同源,却多与生活和劳作相关,驱鬼驭神的神通一般来说和专职术士差别较大。 他自衬这几个月自家已经是够背时倒运的了,如今应该是劫运已过,不会再出问题。但他还是极为小心,这段时间他极少去大队部,大小事情都交给了大队长曾成功处理安排,包括开会和出外参观学习。除了非他出面不可的事,一般他都是能推则推,整天在宅基地上忙碌。 地基平整好了,刘映国亲自放线下桩,用石灰线规划了基础,找老书先生择了个黄道吉日。刘老满带着几个侄儿侄女,放了一挂“千子连“鞭炮后破土动工,清出基础泥石。刘得武在采石场拉回了三拖拉机的青片石,只等石匠师傅砌好基脚,就可安门砌砖了。 石匠请的是黄世仁父亲李石头。为此,刘映国亲自去公社采石场替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进入闰八月,已是秋高气爽了。碧黛的群山之中夹杂着泛黄的落叶乔木,不时的有红艳的枫叶点缀漫洇。梯田里的晚稻一片金黄,山地的红薯墨绿的似乎有些化不开,瓜架上的藤蔓已经枯黄落叶,底下的野草倒是结满了红红黄黄的小果,开花时一样的热闹。 刘映国从院子里出来,.起眼往大队部看了看,抬脚就往左侧油厂走。 新屋地基场坪上正热火朝天,李石头带着一帮人在砌基脚。离秋收还有几天,农事并不忙,曾庆虎、周立民几个和刘家兄弟走得比较近的人都来帮忙,进度很快,估计三四天就可砌好。 李石头四十多岁,敦实黝黑,铁塔一样的壮汉子。偏生心细手巧,洗磨錾碑,开料下脚,粗细皆能,是方圆有名的石匠。看见刘映国,高声招呼道: “刘书记你过来看一下,大门前经墙(注)这里好像还莫挖到实地,这样砌你看行不行?” 刘映国走过去,径直到了大门位置。李石头几个正在码石灌泥。.经墙不比垛墙(纬墙),一般受力不大,自己这基脚挖下去也有三四尺深了,其它都到了实地,惟独这一段,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建房他是行家,这点自信他有。 “莫问题。既然你已经开始砌了,稍微加宽一点就行。” 说话间他抬起右脚想跨过这条三尺多宽的壕沟,去到对面看看,不料左脚踩在湿泥上,一用力向下一滑,“扑通”一声掉到沟里,好才他眼疾手快,双手撑住了身下的石头,头面胸腹未曾碰撞到,可手被擦破了皮,右腿膝盖撞在青石上,痛得他呲牙裂嘴的“咝咝”直吸气,脸都成了寡白。 “真日他娘的晦气……” .他恶狠狠的骂了句朝天娘。李石头几个忍住笑,忙将他搀出壕沟,他在坪地上站了一会,慢慢的回过神来,伸展了一下右腿,痛是痛,但未伤到筋骨,有血水渗出,估计开了个口子,倒是问题不大。 他摆手让大家继续干活,不用管他。忍着痛又在一旁转了转,才一瘸一拐的回到院子。 注:经墙,建筑术语,旧时房屋为了盖瓦流水,屋顶均为“人”字形结构,左右枞墙砌成“人”字垛子以便排放粱木,叫垛墙,前后的一字横墙叫经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四十八章 秧田里出禾线(注) 本来这一向刘映国心情已舒畅了很多。前一向他这个一家之主难过焦虑,苦涩得不能吞咽。急需一桩事情来分散他心思,开解他的愁闷,发泄他的痛苦,并借此提振全家人的心气。所以他才咬牙坚持,一定要在年前将新屋落成。他相信,随着在紧张的劳作中新房一间间的砌好,全家人将一扫阴霾,自信和骄傲会将大家庭凝聚的更为紧密。 想不到人背时卵生疮,放屁也能砸痛脚后跟。迈个口子都能摔一大跤,日他娘的,难道真是自己老了? 刘映国在外面忍着疼痛,返回院子时,身上都出汗了。双手擦破了皮,腿也开了口子,哪能不疼痛?更何况他这些年养尊处优的很少下田地,五十多岁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 趁院子里的人正忙着莫注意他,他踅进屋里洗了手,挽起裤腿一看,膝盖下方果然扎了个小口子,他拿出药膏抹了,坐了一会儿,待疼痛退去,他才走了出来。 院子里木香扑鼻。这些天他和四弟刘老满带着几个侄子在院子里做门窗。 此时刘老满和侄儿得贵、得安、得荣几人正挥汗如雨。刨的刨,凿的凿,锯的锯。地上堆满方料,遍是刨花木屑。院墙边竖放着几张已做好的门窗。 他们兄弟几个在祖父和父亲的教导下,一个个都是出色的木匠,可惜二弟映华重伤在床,少了个主力。 想来也真是万幸,据映华说,要不是曾庆富一脚将他踹倒,垮下来的青砖就会直接砸在头上,肯定也会和他一样命赴黄泉。 也幸亏后来送医院抢救还算及时,加之曾凡亮高超的伤科退水,伤倒是无碍了,人却依旧卧床。好才有贤惠的弟媳无微不至的照顾,倒也不用担心。曾凡亮也说了,安心静养,一个多月即可痊愈。 三弟映民在公社学校当老师,只有星期六下午才能回来帮忙,星期一早上再赶去学校。 九间正偏房,加上杂屋,门框窗子几十个,还有梁木楼枕,光靠他和四弟老满,?肯定费时太久,于是,几个半桶水子侄全上场,总算他们还有些基础,边干边学,进度倒也不慢。 刘映国他是老大?,又是房屋的总设计师和总工程师。他专门负责选料划墨线。闲时就指点得安他们几个的榫线要点和斧凿技巧。他走进院子,刘老满对他说: “刚才成功来找你,说是六队的谭满妹家出事了,她娘寻短路上吊,好才被发现得早,人救下来了,要你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 “他没说是为嘛事么?”刘映国皱着眉头问道。 “听说是满妹子出事了,你去了就晓得了。”刘老满挥斧劈料,头也未抬。 “满叔也是的,这事有什么遮遮掩掩的,不就是殃田里出禾线吗!也不晓得是哪个畜牲,满妹子才多大?好像才满了十七哩!” 二十岁的刘得贵停住正在凿着的榫眼,大声插话。语气里透着激愤。 刘映国吃了一惊,这可是大丑闻。本来就心情不好的他不由勃然大怒:是哪个不开眼的畜牲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揪出来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事关重大,耽误不得。他重又进屋擦了把脸,脱下沾满木屑的衣服,换上四个兜的干部装,匆匆的微拐着往六队走。 六队在水库尾部的对面。谭满妹娘女家单门独户,住在回水湾的小山坳,刘映国赶到时,低矮破旧的土屋里坐满了人。有大队长曾成功、副书记李求德,民兵营长曾凡智,六队生产队长李蛮牛和两个身背长枪的基干民兵。 隔壁里屋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哭声,妇女主任和六队妇女队长等几个女人在里面低声劝说问话。 曾成功见他蹇眉竖眼,满脸怒容的脸色不善,赶紧简单的向他做了汇报。 今天早饭后队上出工,谭满妹迟迟未到,妇女队长曾秀英过来叫她,隔老远就听到满妹子的尖声哭叫。她飞快的跑过来冲进屋里,发现满妹子的寡母陈竹秀上吊自杀挂在房梁上,满妹子正抱着她的双脚,一边惊恐哭叫一边拼命往上送。曾秀英吓得阳魂出窍,赶紧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人解了下来。 好才陈竹秀才上吊就被上厕所出来的满妹子发现了,又恰逢曾秀英过来叫她出工,解救及时,这才没酿成惨剧。陈竹秀只在地上只晕乎了一小会,就喘咳着醒转了过来。醒过来的她尖叫着丈夫和儿子的名字,哭得声断气噎。曾秀英惊问缘由,抱头痛哭的母女俩起先不肯说,后来实在被逼不过了,陈竹秀才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满妹子怀孕了!她莫脸再活在世上!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震得曾秀英大张的嘴巴半天都莫闭得上。她满脸惊疑,不可思议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满妹子。她愣了一会,上去掀开满妹子的衣服前襟,一看一摸,竟然是真的。那已微微凸起的肚子,说明怀孕最起码都有四五个月了。 满妹子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龄,和寡母相依为命好多年了。她还是个少女,根本还未订亲放定,队上人也从未发现过她们和别人有亲密来往,这凭空的哪能就怀孕了呢? 这年头男女作风可是大问题。曾秀英忙追问是谁让满妹子怀孕的。寡妇陈竹秀是个瞎眼,平时连门都很少出,根本就不知情。满妹子除了低头哭泣,一个字也不肯说。 曾秀英觉得事态严重,赶紧叫来队长,队长李蛮牛又气又急又痛心。这孤儿寡母是队上最可怜的困难户,满妹子十二岁就失学在队上出工的,大家对她很是照顾爱护。虽然年幼,但她懂事乖巧,勤快听话,从不多嘴多舌。是谁这么缺德流脓的欺负她这孤儿寡母?做出这种丑事?这不毁了人家一辈子么? 痛心气愤不管用,必须找到原凶。李蛮牛连声追问,瞎眼寡母不知情,满妹子又撬口不开,气急败坏的李蛮牛赶紧汇报给大队长曾成功。 曾成功吃了一惊,赶忙去找刘映国,恰巧刘映国不声不响的进里屋洗手抹药去了,院子里刘老满叔侄几人不晓得,以为还在屋基地上,曾成功到门外没见着人,交待几句就走了。 他想想这事重大,又连忙叫来民兵营长曾凡智,让他带上两个基干民兵,气势汹汹的赶到六队回水湾,只待满妹子说出是谁,立马就要动手抓人。 注:秧田出禾线,俚语,本意是说禾苗还在秧田没有移栽插秧就开花抽穗结了稻谷,意指少女还在娘家未嫁而未婚先孕。这在当时的社会风气里,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丑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十章 午夜幽影 谭具森和满妹子俩人合伙偷树卖,队上有人遇到过。村里人大多都有过那么一回两回,只要不被林场守山的抓住,大家伙都是心照不宣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会去捡举揭发,毕竟大家都活得不易,谁也没有贪心的天天夜里去偷,能活下去就好了。 起初谁也没往歪处想。毕竟他们是本家,满妹子可是叫谭具森做叔爷的。大家估测他们俩孤男寡女的,黑夜里翻山涉水,男大女大的,不定什么时候就做出了丑事。满妹子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虽然偷树大家心里都清楚,毕竟那是暗的,一交代出来就成了明的,势必牵挂出盗窃集体财产,轻则罚钱挨斗,重则要判刑坐牢的。 刘映国心里暗叹,同为苦命人,这是作了什么孽呀?和曾成功几个人一商量,决定连夜将谭具森抓来大队部审问。于是安排民兵营长曾凡智带民兵去六队抓人。 谭具森家在回水湾上面的坡上,也是单门独院,离满妹子家半里多路。家有年迈多病的父母双亲,姐妹嫁在外村。他本来有个哥哥,当过兵退伍后在县里的一个小煤矿上班,娶了嫂子后生了一双儿女,不幸的是五年前煤矿塌井被埋在地底深处,当时侄儿四岁,侄女才一岁。嫂子不甘上有老下有少的生活重压,一狠心回娘家后改嫁了,谭具森理所当然的挑起了这个家。 这一夜有星无月,有些微的弱光,此时已过了半夜,山水俱静。曾凡智带了三个身背长枪的基干民兵,从七队绕过到水库对面的六队,沿水库边的小路悄无声息的向谭具森家摸去。 上了前面这个斜坡就到坡上谭具森家了。谭具森走在前面,手里的手电蓦地灭了,他摇了摇,不亮,拍了拍,还是不亮。这手电电池昨晚上才新换的,估计是灯泡烧了。他骂了一声:“狗日的”。四个人只他带了只手电,看来只有摸黑了。 就在此时他一抬头,突然发现身前一丈左右的路坎下的竹林里钻出个黑影,他止住脚步,低喝一声:“是哪个?” 黑影也不答话,悄无声息的上到路上往前走了几步,拐弯向着另一条通往水库的小路而去。 身后一个民兵说:“看样子好像就是谭具森。” 听他这一说曾凡智觉得也有些像,忙学着电影里的动作,一挥手道:“追。” 四个人借着朦胧的星光上前几步,拐上小路向下追去。 人影还在前面,曾凡智低喝一声:“谭具森!站住!” 黑影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继续往下走。四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追,始终隔了个看不清抓不住的位置。曾凡智一举手中长枪,拉动枪栓喝道:“站住!不站住我可要开枪了!” 其实他这是吓唬人。当时基干民兵都配有老式步枪,但没有子弹,只是空枪。子弹只有区里武装部才有,集训打靶时才会有发。 这时前面的人已下到了水库边,他似乎站住了,还往后面的他们几个人看了看。然后转身往水库走去,踏上水面,且飘浮在水面,无声无息,水不兴浪不溅,好像一片鸡毛,毫无重量的立在那里。片刻后又往水库中间移了几步,然后在四个人惊惧的注视下无声的浸进水里消失不见。 曾凡智四人此时无不惊惧悚然,浑身冷汗。争先恐后往坡上跑,慌张中曾凡智手电掉到地上,嘿,亮了。 有亮光在手,几个人胆气渐旺,用手电往水库的水面照去,水面上除了有微微秋风带起的涟漪,什么也没有。 四个人黙不作声的回到坡上,敲开院门,谭具森不在,草草的在院子和前坎后山用手电照了照,匆匆的回大队部报告。 四个人对所遇黑影只字未提,只说家中没人,前后山坎和院子都仔细看过。估计是闻风而逃了。 刘映国和曾成功几个人一商量,决定暂不声张,过几日看再情况再说。 三天后的那个早上,曾秀英去水库岸边洗衣服,远远的看见水库中间浮着一大团东西,仔细一看,像是一具尸体,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听见尖叫声,大家聚在岸边,几个胆大的划着小木船过去翻转来一看,竟然是已被浸泡得变了形的谭具森,打捞出来时发现他腰上用绳子吊了块大石头。 尸体已鼓胀变形,手脚和头脸部位有些皮肉已被什么东西啃食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头上还有二道大口子。勉强还辩认得出是谭具森。 刘映国和曾成功等人迅速赶到现场,随便看了几眼,给出个结论是事情败露,莫脸见人,畏罪自杀,自绝于人。 至于腰吊石块,是因为他晓得自已会水,怕沉不下去死不了,特意绑在身上的,为的是让自己断了生念,死的干脆,免得在世上丢人现眼。 大家由愤怒转为叹息,帮着他们家将尸体收殓,草草的掩埋了。 追查奸夫的行动告一段落,如何安置陈竹秀和满妹子却是个大难题。这几天妇女主任陈玉芬白天陪在她们家,不住的开解劝慰,夜里还安排了六队的几名妇女轮流陪睡,以防她们母女想不开再寻短见。 最难办的当然是谭满妹。未婚先孕,又才十七岁。旧时女人十四五岁嫁人生崽的一大把,满妹子十七了,生孩子问题不大,关键是这孩子的父亲是她的族叔,现在又寻了短路,这个孩子能留吗? 依她们家的实际情况,满妹子不可能外嫁,铁定要留在家里招郎的(招上门女婿)。乡下的习俗,后生们但凡家境和样貌过得去的极少有愿意做招郎崽的。满妹子生得一般,相貌不好也不丑,像她这样的条件,要找个合适的上门女婿本来就难,如果这样不明不白的生下个孩子,别说招郎,能嫁个好一点都得祖公老子(土话,祖宗)翻身烧高香了。 看来只能去医院刮掉,不要这个孩子了。此事一提,陈竹秀放声大哭,死命不准。她一气连生了十胎,只剩下满妹子一个,对孩子格外看重,不管是谁的种,这孩子她都要,是男的能续谭氏香火,省得她日思夜想。是女孩也莫关系,以后还可再生。 陈玉芬将情况汇报给大队长曾成功,曾成功去刘家找到刘映国。两人想了半天,左右都是个难。 本来像这种情况属于家庭私事,根本不须他们大队干部操心,可是她们家情况特殊。她们母女在杏花村没有直系本家和亲戚,没人为她们做主理事,如果干部不管,就只能是自生自灭了。 刘映国喝茶,曾成功吸烟,两人坐在天井的耳门边,看着院子里推刨挥斧的刘得安几个发楞,一旁才过来喝水的刘老满笑道: “我倒有个办法,保险能解决好。” 刘映国扭头看着他,曾成功问道:“有办法赶紧说出来呀,莫看见我和你哥都在发愁呀?” “办法就是赶紧给满妹子找个男人招郎。” “你这算么样办法?满妹子才十七,离结婚年龄还有五六年,如何招郎?” “死板了不是?活人能被尿憋死?不会变通呀。我是说让她招郎又莫说要她结婚。你情我愿,正大光明,既解决了细仔子生下来后莫人当爹的问题,又给她们家添了个劳力,让她们娘女好好的活下去。等她日后年龄到了再去补一张结婚证不就行了?你想呀,她现在这样子,不这样解决她娘女俩能活下去?” 曾成功和刘映国对视一眼,笑着对刘老满说: “看样子你怕是连人都想好吧?” 刘老满嘿嘿干笑两声,瞟了一眼大哥说道: “我这不是见你们俩领导作难,为你们解忧么。嘿嘿,实不相瞒,人,我是想到了一个,绝对合适,只要你们领导出面,肯定能行。” “说吧,别卖关子,是谁。” “一队的廖光明。怎么样?嘿嘿,合适吧!” 刘映国双眼一亮,眼露喜色,一拍大腿站起来对曾成功说:“就这么办,这事你和玉芬办好,不能出岔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十一章 我想有个家 一队的廖光明二十七八岁了,是位退伍军人。人生得武高武大,一膀子的力气,除了皮肤黑糙,看相并不差。只是人老实本份嘴巴笨,脑子转得慢,不够机灵。当兵四年,喂了四年猪,退伍回家后,连亲也说不上。 当然有些事跟他家庭有很大的关系。 廖光明是他父亲廖开源和前妻生的儿子,现在的母亲是继母。他亲娘生下他和一个妹妹后病故了,父亲和继母重组家庭,继母带来了一个她和前夫生的女儿。尔后二年一个又接连生下了三女一男四个弟妹。 年成不好生活艰辛,多一个人就多添了一张口,吃不饱饭是常事。继母是个刻薄的厉害角色,嘴笨眼不利的廖光明自然不讨继母喜欢,打打骂骂乃是家常便饭。廖开源又是个怕老婆的货色,不敢为儿子说话,廖光明的日子过得恓惶,人就越发的变得阴郁。 好才十八岁时他当兵去了部队,退伍回来后大队将他安排在林场守山。他长年住在林场,很少回家。像他这样的条件再加上娘不亲爷不爱的,登门提亲的都莫得,想娶亲确实难上难。这不,二十七八了,连一次亲都莫相过。 曾成功在林场找到他,直接了当的问道:“光明你想不想讨老婆?” 廖光明低头忸捏了一阵,嗫嚅道:“就我家那样……我这垟……哪有妹子会嫁我?” ”招郎呢?你想过么?招郎你愿意么?“ ”招、招郎?这、这、莫想过,我都二十八、八了,嘴又、又笨……“ “别这这这那那那的,我只问你愿意么?” “这个……只要找、找得到,也行……” “好!就要你这句话。” 曾成功笑道。接着也不拐弯抹角,当下将满妹子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末了说: “满妹子才十七岁,年轻不懂事,本质上还是个好妹子,她如今这样子,肯定不是她愿意的。谭具森都畏罪自杀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就当是娶了个死了丈夫的半路婆,再者说,她如果不是这样,也未必会看得上你,愿意招你上门,错过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说实话,我们并不是看不起你,刘书记和我也是为你好,关心你才会这样对你说,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 廖光明低头想了大半天,曾成功在一旁抽烟喝水也不催问,末了他抬起脑袋说道: “行!我听你和刘书记的,但你们得去和我爷娘说一声才行。” 曾成功满意的站起来说道:“这你就放心吧,你爷娘那里我们帮你做工作,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做新郎官吧。” 曾成功边说边走,却分明看见扭过头去的廖光明眼角有一滴泪水滑出,他不由心里一叹,再未吭声。 回到大队部他赶紧叫来陈玉芬,让她去与陈竹秀和满妹子提亲。 事情很快敲定,一切从简,收完晚稻,一挂鞭炮就将廖光明送进了满妹子的家门。继母倒是为他置办了一身新衣服,一担挑箱和一套被褥,也算马虎将就,不至于净身出户。毕竟除了两个已嫁的妹妹,他下面还有弟妹三四个,家里条件如此,实在无话可说。 在陈竹秀的要求下,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拜堂仪式。他先拜谭氏先祖,再拜陈竹秀,改口叫了声“娘”,最后和微凸着肚子的满妹子相互鞠了一躬,仪式宣告结束,他成了谭家一员,和谭满妹成了没有结婚证的“正式夫妻”。 廖光明从大队借了三十元钱,置办了二桌简单的酒席,请了大队干部和生产队上的人喝了杯喜酒,也算是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饭后大家都散了,老旧的土墙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气氛有些尴尬。廖光明收拾完屋子,将桌子抹了一遍又一遍,不知所措的走出走进。 陈竹秀毕竟六十岁了,活到这把年纪,虽然眼睛看不见,心里还是敞亮的。她叹了口气,叫住廖光明说道: “光明呀.路是你选的,事是你定的,既然你不嫌弃,进了这个门,这二间茅屋就是你的家了。你是男人,我和满妹子以后就靠你了。我们一个村的,知根知底,都是苦命人……” 陈竹秀这一生尝过了太多的苦难,说着说着就流泪了,满妹子也低头饮泣,廖光明慌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说道:“娘,您放心吧,我会,我会孝敬您的。” 陈竹秀抹了一把脸说道:“干部都和我说了,你是个厚道人,我信你。只是这事还得委曲你,满妹子现今有孕在身,不能与你同房……” 廖光明涨得黑脸都透了亮,赶紧结巴道:“我,我晓得,您放,放心,我待会去,去林场……” “哪个要你去林场呀?刚说了,现在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是男人,是一家之主,哪有才拜堂成亲就让你住到外面的道理?我意思是你暂时一个人住那外间,满妹子和我睡,等过几个月她生产满月了,你们才圆房。你说这样行么?” 廖光明低声说了句:“听您的”,逃一般的出了里屋。 这事没人和他说过,他根本不清楚女人怀孕时不能同房。二十八岁的老处男了,没有渴求那是假的,但他注重的并不是圆房,他注重的是这个家。 他太渴求家,渴求家庭温暖了。 娘的模样他已模糊,娘离世时他才五岁,伴随他长大的除了饥饿就是打骂,他笨嘴笨舌,除了胞妹,异母的弟妹非但不亲近他,甚至还瞧不起他,他从未感觉到过家的温暖,家里更没有他单独的房间,单独的床铺。 家里四间老屋,一间厅堂,一间厨房,只有二间住房,父母住一间。南方不像他当兵时去的北方,一张大炕可躺下一家人。南方睡床,二尺多宽的老式木头床,小时和妹妹挤一床,稍大点因床不够,他就一直睡地铺。好才后来去当了兵,回来后又在林场,不然的话,如今弟妹已大,家里根本就没他住的地方。 他躺在新铺了稻草的木床上,柔软而又温暖,窗户贴有妇女队长用红纸剪的囍字,虽然暂时不能和满妹子一起躺在床上,他也很满足,他不嫌满妹子,他只想好好疼她,和她一起让这个家兴旺,一同孝敬老母,恩恩爱爱的过完这一辈子。 夜渐渐的深了,兴奋渐消,他抹去眼角的泪水,嗅着淡淡的草香,缓缓的合上了疲惫的双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十二章 黄蜂尾后针(上) 一声惊叫和哭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是里屋满妹子的声音。他张开双眼,翻身下床,快歩走向里屋。 门拴着,推不开,他拍着门板问道:“怎么啦?” 屋里满妹子哭声更大了,惊恐的叫着:“娘,娘你莫吓我呀!呜呜……” “娘怎么啦?你打开门让我进来看看呀!”他急得大叫。 门开了,昏黄的油灯光倾泄而出,满妹子穿着贴身的掛子裤衩,微挺着肚子,裸露着雪白的的胳膊腿脚,脸上泪迹斑斑。他只瞟了一眼,脸一热,忙错开眼睛,抬脚进了屋。 油灯的光影里,老太太陈竹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已瞎的双眼睁得溜圆,眼皮不停的翕动着,嘴巴也不停的张合,双手搭放在腹前,手指不停的拨动着,像发抖,又像是在捻着什么东西。嘴里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两边嘴角溢出白色的沫子。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廖光明吓了一大跳,问正在床边手忙脚乱往衣上套衣服的满妹子: “娘这是怎么了?” ”我不晓得呀,我醒来看见她就是这样了。” 满妹子带着哭腔。 廖光明叫了二声娘,莫反应,摇摇她的身子,还是莫反应。这时他闻到了她身上有一股酒味,凑近了闻,酒味更浓,他扭头问道:“娘喝了酒?” 满妹子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原来廖光明离开后,老太太对满妹子说,她自嫁到谭家四十多年了,今日是她们家第一次办酒席,也是第一次有人送礼贺喜,她要女儿去看看是否还有客人喝剩下的酒,她想喝二口高兴高兴。 满妹子在灶房的老桌子上找到了喝剩下的小半瓶酒,老太太接过去喝了二口,哽咽着喃喃低语道:老头子呀,今日是我们家妹子大喜的日子,我们也该高兴高兴,你也来喝两口,好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多生几个胖伢崽。说完倒洒了一些在地上,将剩下的一点全喝了。 后来母女俩都上了床,两人叨叨的说了几句话。这些日子被羞愧、悔恨、难过和眼泪折磨得心身俱疲的满妹子很快就睡着了,半夜过后醒来时发现坐在椅子上的母亲这付模样,才被吓得尖叫失声的。 廖光明想了想,还要说什么时,却见老太太“嗳”的一声打了个很响的嗝,随之停止了抖动,却又“呀呀呀”的哈欠连天。 两个人无措的看着她,正不知该如何时,老太太却开口说话了,她说道: “满妹子呀,是我害了你!” 不等她话落音,廖光明和满妹子皆是汗毛倒竖,齐齐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惊骇莫名的看着她的嘴巴。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准确地说,是前几天投水而亡的廖具森的声音。 “别怕,满妹子,我不会再来害你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是那个坏女人,那个骚货,她不但害了你,让你失身于我,让你没法做人,她也害了我呀!我就是她害死的……” 说话的是陈竹秀老太太,分分明明是她的嘴巴在动,但声音却是实实在在的谭具森,昏黄油灯下她的面容也显得格外诡异,满妹子“呀”的尖叫一声,本能的扑进身旁的廖光明怀里,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廖光明愣了一下,伸手搂紧了她,壮着胆子对陈竹秀喝道: “你是谁?你要干哪样?” “我是谭具森呀,我是来告诉你们,当初我睡了满妹子,是那个骚货指使和设计的,她不是人,她害了我和满妹子。她怕丑事败露,灌醉我后将我推进水库,还在我身上绑了石头……” 谭具森的声音,从陈竹秀一开一合的嘴里不断迸出。满妹子自廖光明怀里扭过头,惊恐的盯着熟悉而又陌生诡异的母亲。 廖光明毕竟是个当过兵的男人,胆气壮得多,他明白老太太这是被死鬼谭具森附身了,这种事平日里乡邻们闲话时也有说起,但大多都是传闻,亲历亲见者极少。想不到在这新婚大喜的夜里会被自己遇上。 他定了定神,理了一下思绪,试探着问道: “你说的骚货是哪个?你自己投的水库,和别人有嘛关系?” “我说的是汪小英呀,满妹子晓得的。我们三人经常夜里去偷树,这次满妹子出事了,她怕牵出她,晚上叫我出去,就在我家旁边竹林的石板上,她让我喝酒后睡了一回,乘机用柴刀砍昏了我,在我身上绑上石头,将我滚进水库的,我是她害死的呀……” 廖光明彻底惊呆了。怀里的满妹子更是簌簌的抖成一团,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道:“别怕!有我在哩!” 此时陈竹秀停住了嘴,一双盲眼白多黑少,死死的盯着二人。诡异的气氛更浓。廖光明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 “谭具森,你既然晓得是自己害了满妹,就不该再来吓她,更不该侵占老人家的身子,老人家身体不好,可经不起折腾,你快走吧。” 陈竹秀呵呵笑道:“哟,不错,才进门就晓得疼人了,满妹子嫁你倒也不亏。放心吧,我不会再来纠缠,我这就走了……” 陈竹秀嘴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头一歪,竟自瞌睡了。廖光明叫了几声也不见应声,忙拥了满妹子过去,听见她已发出了细微的呼噜声。 见母亲睡着了,满妹子渐渐的安定了下来,恢复了少女羞涩的本性,红着脸离开了廖光明的怀抱。瞥见他拿起床上的破被单轻轻的盖在母亲身上,然后局促的搓着一双大手,不安的在屋里转了一圈,未了搬张凳子在门口边坐下,结结巴巴的对她说: “你,你、你床上、歇、歇会吧,我在、门口、守着……” 她抬眼扫了一下他,低头垂首的瞬间,才收了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这些日子她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像个死人。那一日妇女主任陈玉芬对她和母亲说,想撮合一队的廖光明招来她家上门,母亲当即就应承了。问到她时,她只说听母亲的,母亲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事已至此,只要有人肯上门,张三李四皆无区别,阿猫阿狗都行。她已经没了挑选的资格。 对于廖光明,不很熟但也晓得这个人,晓得他是个比自己大很多的单身公。一个村的,平时听队上的人闲扯过,人老实本份,当过兵,后娘崽,命不好,莫什么大用(用,土话,指本事),干活还行。至于别的什么就不清楚了。 她麻木的已没有了别的思想,惟一的意念就是听母亲的,生下肚子里孩子,然后招个男人再生几个,续了谭氏的香火,活下去给母亲养老送终,然后自己病亡或者老死。 但是刚刚廖光明将她拥在怀里时,让她感到了温暖和安全。及至这一刻,少女的心苏醒了,并一点点的在慢慢地发酵升温,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或许还能活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十三章 黄蜂尾后针(下)除夕快乐!!!! 鸡叫三遍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刘映国就准时起床了。几十年了,无论冬夏,他都会按时起床。洗脸净手后,先去后堂的小屋给祖师爷上了一柱香,然后回到院子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一向他感觉有点累。毕竟上了年纪,比不得后生时期,加之那天又摔了一跤。自己起码有十几年没操斧推刨的做木工了,乍一舞弄,腰酸背痛,不过晚上睡得沉,少了胡思乱想,这也算是收获了一桩好处。 他打开院门,习惯性的要去油厂的新屋宅基地看看。基脚今日就可完工,过几天砖瓦全部搬运到位后就可以开始砌墙了。 黎明时的杏花村还在淡淡的晨雾中沉睡,格外的平和安祥。一串哭鸟那“快哭快哭”的叫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这几个月来哭鸟几乎就未曾停过鸣叫,乌鸦也时不时的小村上空盘旋聒噪,大家对这两种鸟叫很敏感,都说这是村子不太平要出事的预兆。 刘映国叹息一声,出院门才走了几步,后面传来脚步声。是谁这么早的?他心头一闪念,才要回头去看,来人已在叫“刘书记”了。 他扭头笑道:“是光明呀!这么早你是要去哪里?你这新郎官也不家多睡会?” 廖光明有些赧然,紧走几步,靠更近了才说道: “我特地来找您的,我有事要向您汇报。” “哦?赶这么早的,有甚么要紧事?” “是、是谭具森的事……” “谭具森?谭具森他都已埋在土里了,还能有什么事?” 廖光明当下将半夜里陈竹秀被附身的事说了。刘映国眉头一蹙,瞪着他道:“我说你好歹也当过几年兵,这样的事你也信?” 廖光明涨红了脸,结巴道:“这……我……我原本是不信的……可她那嗓音千真万确是谭具森的,她说的有些事,我问了,问了满妹,她,她说是那样的……哦,对了,她(他)说了那晚上他喝醉了还做了那种事,睡着后汪小英砍了他二柴刀,砍在后脑壳,石板上有血,柴刀丢在坎下的水库里。” 刘映国又蹙了一下眉头,倏地记起谭具森尸体的后脑壳上确实有二道伤口,被水泡的鼓胀得像婴儿嘴巴一样大,当时以为是他投水时在石头上划的,或者是打捞时被铁钩子划拉的,根本莫在意,这样说来倒是有些像了。他沉思了一下,问道: “满妹子她娘呢?我是说她现在如何?” “她后来睡着了,我来时还莫醒来。”廖光明答道。 刘映国皱眉闭眼背着手,顿了一下对廖光明说道: “这样吧,你去叫一下曾大队长,就说我在大队部等他有事,其它的先不要说,然后我们一起去你家,有些事我们得问一下满妹子。” 廖光明答应着去了。 刘映国匆匆的去新屋场转了一圈,返到大队部,一会儿后曾成功才到。他又要廖光明再辛苦一回,去二队叫来妇女主任陈玉芬。毕竟有些话他们两个大男人不方便问满妹子,只有陈玉芬去问才合适。 几个人在满妹子家只呆了不到一小时,据陈玉芬转述,这次满妹子很配合,基本上有问必答。她告诉陈玉芬,谭具森和汪小英是很多年的老相好了,他们俩一起偷伐树木也有好多年了,当然也就是小打小闹,弄点油盐钱。 谭具森是前年起带满妹子偷树的。十五岁的满妹子还没长开,瘦瘦小小的身子,胆子也小。那天散工后天黑了,她匆匆的往家里走,快到谭具森屋边时,他赶上来问她想不想挣点小钱,如果不怕的话晚上就随他去后山上偷砍一二棵杉树,藏在他家,待半干了由他帮忙扛到山外的邻乡去卖掉。 满妹子晓得队上不少人夜里都有上山偷砍杉树,木材紧俏,有货不愁没人要,一棵饭碗粗细的杉树可以卖到二、三块钱,可以买三四斤猪肉或五十颗鸡蛋。这对她来说堪称“巨款”。可是没人带她,她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敢独自一人夜里去山上。更别说还是做贼。 满妹子压住狂跳的小心脏,一咬牙应允了。当天夜里饭后,她慌称队上开会,瞒了母亲和谭具森上了后山,等到了半路遇到汪小英,才晓得他们已合作很久了。 谭具森带满妹子上山起初汪小英还不肯,第一次后,只要谭具森带满妹去她就不去。为此谭具森还苦恼过。不知两人如何商量的,过了几次后她想通了,于是三人结伙,隔一向夜里就上山一次。 满妹子失身是在去年的四五月份。自从三人合伙盗伐树木以后,满妹子才晓得他们有奸情,十五岁的妹子已懂得了男女之事,他们两人起初还遮遮掩掩的避了她亲热,去年那一次竟不管不顾,当着她的面亲热。满妹子如遭电击,羞得满脸发烧,转身要走,却被汪小英拉住,连逼带吓,帮着谭具森强奸了她。 满妹子又痛又悔?,羞怒交加,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没再和他俩一起上山。后来架不住汪小英的花言巧语和谭具森的死缠烂打,最主要还是她和瞎眼老母生活太苦了,她又去了几次,慢慢的也就无所谓了,破罐子破摔,却不料竟然怀孕了。 其实怀孕后她自已并不晓得,因为她除了偶有不适并无其它妊娠反应。她夜里出去一直瞒着母亲的,一会说生产队开会记工分,一会说去那婶子这伯娘家去学绣鞋垫学做鞋。而她也从未往家里扛过树,母亲看不见,单门独户的也极少有人去她们家,加之女儿还小,她也未往坏处想。 直到那晚母女俩闲聊,满妹子说自己已好几个月没来月事,最近肚子好像也大了不少,母亲才觉得不对,伸手在她小腹摸了一圈,大吃一惊,但不管她如何逼问,满妹子都闭口不言撬口不开,于是才有了她上吊寻死的一幕。 清楚了内幕,几个人又气又怒,赶紧叫民兵营长曾凡智带来几个基干民兵,一路去汪小英家控制住她。一跟去到谭具森家院前坎下。 按廖光明和满妹子的转述,在谭具森屋前坎下竹林里的石板上,果然看到了暗红凝固的血迹。下到已退水位的水库边,费了一个多小时又摸出了一把柴刀,致此,事情基本属实。 刘映国双眼冒火,正要吩咐先将汪小英绑往大队部,审问一番后再送去区上派出所,不料带队去汪小英家的曾凡智返来汇报:汪小英已于三日前回了娘家,至今未归。他搜查了她家,又问了队上邻居,证明此说法属实。 刘映国将情况火速汇报到公社,公社又汇报到区里,中午过后,一辆吉普车开到村口,下来四五个穿白色制服的公安,说是县公安局的,并透露说,他们接到报案后立即派人去到汪小英娘家抓捕,结果是汪小英根本就没回过娘家,估计早已潜逃。随后他们一路走访调查,一路去勘察现场,拍照取证,最后又将谭具森挖出来,开棺验尸。 杏花村轰动了,这可是二十多年来少有的凶杀案。一时间沸沸扬扬,议论纷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十四章 棉花换纱(修)祝大家新年快乐 汪小英年近四十,是六队李长河的老婆。她模样一般,但眉眼生动,说话泼辣出口(出格),什么样的玩笑都敢开,什么样的荤话都敢说,名声一向就不大好。按照村人的说法,她是个“水性杨花十足”的女人,是队上众多女人防范的对象。 她自嫁入李家,一直都不安份,夫妻关系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的吵架扯皮。李长河被她骂得连儿孙却不如。 说起来嫁给李长河确非她所愿,她根本就瞧不起好吃懒做比她大八九岁的李长河。嫁给他是被逼无奈,因为她们两家是“棉花换纱”。 所谓棉花换纱,其实就是换亲。就是她嫁给李长河,李长河妹妹李满香嫁给她哥哥汪东海,两家互换。两家在同一天既娶媳妇又嫁女。这样两家都方便,都不用为彩礼嫁妆发愁。而且还解决了各自兄长因家庭贫困年龄偏大而娶不到老婆的大麻烦。 这样不道德的婚姻注定是不和谐的,两个妹妹为了成全两个哥哥,失去了各自对婚姻的自由选择。这样的婚姻也注定了少有幸福,吵闹扯皮甚至大打出手也在意料之中。 李长河是家里的独丁崽王,打小父母娇生惯养的看得重。看相(模样)差不说,毛病也一大堆。首先是夸夸其谈,天上的事情知一半,地上的事他全知。其次是又懒又好吃,做事从不主动,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才动一下,而且做事莫章法,睡在床上摔鼻涕,摔到哪里算哪里。所以尽管那时他家条件不是太差,也是见一个黄一个,三十多岁了还打着单身。最后没办法,年迈的父母狼心决定用妹妹李满香为他棉花换纱。 汪小英娘家在青石坪。家里只有哥哥一个男丁,哥哥汪东海人长得并不差,只是嘴笨老实,加之家里条件差,说了几个都莫成功,一来二去过了三十,成功的希望愈发渺茫。 哥哥不能打单身,不然他们汪家这一房就将绝后断香火。恰巧有人来提棉花换纱,父母正有此心,当即就汤下面,毫不犹豫的应承了。 汪小英比哥哥小十岁,她最小,寡言的哥哥一直很疼她,可是前面的姐姐都嫁了出去,只能牺牲她成全哥哥。 她哭过闹过吵过叫过,可是父母铁了心,根本就不理会她,她绝食,以死抗争,老实的哥哥一言不发泪流满面的跪在她床前,她的心碎了,也死了,但还是应承了。 其实她已有了相好的后生,是邻村的初小同学,两人相爱多年,因双方父母不同意而耽搁了。汪小英找到他,宽衣解带主动苟合,要那后生带她私奔,事后后生退缩了。那年头没有证明确实很难在外地生存,弄不好会被当做坏分子或特务给抓起来的。 嫁到李长河家后,她万念俱灰,起初那一二年她得过且过的混日子。生了儿女后,她有了变化,为了能吃口饱饭活下去,她日见泼辣,经常骂得李长河连家都不敢回。为了养家糊口,她什么事都敢做,而且破罐子破甩,愈发的毫不检点。据说她和村里好几个男人都有牵连,与谭具森则长期有染。 老话说人不要脸,百事可为。汪小英就是如此。 自二十三岁嫁入李家,汪小英生了二男二女四个孩子。年成不好,李长河又好吃懒做是个莫用的人,生活很差,大的两个孩子相继病夭了,如今身边只有一儿一女,大的八九岁,小的女儿还只有六岁。 她本来名节就坏了,活得又实在艰难,一狠心丢掉脸皮不要了,主动勾搭别的男人,以身体换取些微的好处。五年前她主动勾上谭具森,两人异样火热。也是从那时起,两人经常结伙夜里上山偷砍树木的。 千不该万不该,谭具森不该同情心泛滥带上满妹子。 汪小英破罐子破甩,毫无顾忌,恰又进入到虎狼之年,不但放荡,而且变态,竟引诱逼迫,让谭具森强奸了满妹子。 这是村人万万没有想到的。唆使强奸少女,这种事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而事情败露后她竟然敢杀人灭口,更是吓住了一村的人。一个女人,不知她是如何想的,又如何下得了手? 公安开棺验尸,证实了谭具森溺水前遭受了柴刀斫砍,经化验,石板上的血迹也是他的,柴刀是凶器,上面的指纹与在李长河家提取的汪小英指纹吻合,凶手是她已毫无疑问。 问题是汪小英她如今去了哪里。李长河脑壳载到裤裆里,不再夸夸其谈,答所非问的语无伦次,二个孩子冷恓恓的一副莫娘崽的可怜相,更不知母亲所在。所有亲戚家找遍了,所有传言与她有关系的人也都问遍了,谁也莫见过她,又一个杳无音信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杏花村这一阵的热点除了汪小英就是李长河,这个男人遭到了全村所有大人的鄙视。 据当时公安询问李长河时在场的人传言,李长河自认除了教唆强奸和杀人,其它的事其实都清楚。 汪小英嫁给忚时并非完整之身,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陡然抱着个年轻的老婆,哪里还会去计较?而且就是计较他也无可奈何。婚后的汪小英经常一付死人相,动不动就火冒三丈大吵大闹,夜里更不许他碰,李长河小心翼翼的侍候着。也着实也好了些日子,胡说八道少了,人也变勤快了。 当时父母还在,汪小英除了使性子吵吵闹闹,倒还未曾在外勾搭,自从孩子出生,父母相继过世,压力陡增,李长河故态复萌,得过且过,汪小英才日渐泼辣无忌,经常勾三搭四,换取一些不劳而获的好处。他起初还想管管,可他哪是对手?惹火了十天半月他连床边都摸不着。 时间一长他也习惯了。反正扯了萝卜坑眼在,自己又莫少块肉,而且她弄回来的吃用东西也莫少他那一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活过这一世算数。儿女都有了,吵出去毕竟是丑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汪小英从此了无顾忌,当然这是指在他面前。在村里队上她还是收敛的,她是个聪明人,社会风气不容许,表面文章她会做,她也怕被别人家的女人打上门来,依李长河这个货色,吃亏的必定是她自己,除了嘴巴痛快,行动上她还是小心谨慎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么多些年才莫惹出大乱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呀!就李长河这样的苁货,对着公安竟然还说什么如果抓住汪小英枪毙了,家里莫米莫菜的,他和儿子女儿就是死路一条,请政府手下留情…… 在场的人除了无语还是无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十五章 仙娘婆(上)明天上人气推荐位! 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我收功后从亮伯伯家出来,回家去吃早饭。隔老远就看见周扒皮捧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海碗坐在门槛上吃饭,看见我,鸡公样的伸伸脖子,将满满的那口饭咽下去,含糊不清的叫道: “你还不快点,黄世仁他们都在你家等你了哩!”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回道:“去那么早干嘛,山上露水还莫干,打湿衣服哩。” 我进到屋里,黄世仁和座山雕果然在我房里东翻西找的,我懒得答理,洗脸漱口后,母亲刚好将菜端上桌。吃完饭才放下碗,胡汉三和曾祥昆背着背篓也到了。 我们几个昨日就约好的,今天上午上山去摘枞树坨坨(土话,松球)和捡桐茶。 开学一个多月了,寒露将至。收晚稻、摘桐茶,又是一年秋收到。 学校放了七天农忙假。为了“勤工俭学”,假期结束上课时,我们高年级每位同学须交枞树坨坨十斤。 十斤枞树坨坨对我们这些五,六年级的大男孩自然不难,顶多半天就能完成。山上枞树到处都有,枝桠的分枝处大都结有青色的鹅卵形果球,这种果球就松球,土话叫枞树坨坨。松球外皮有菱形花纹,凸凹不平。成熟后为褐色,随着十月小阳春暖阳的晒照?菱形凸起开裂成鳞甲状,此时的果球大多变成了圆形。 我们要摘的是未开裂的青果。学校每年都会组织我们摘枞树坨坨,交给学校后堆在教室角落或者操场边,用黄泥糊住,让它发酵,过一段时间再扒开来摊晒在操场上,只要连续有二三个日头,所有青果都会开裂,将包裹在里面的松籽掉出来,然后将空果球清开,留做冬天烤火之用。松籽是一味中药,收起来卖去药材公司。卖得的钱做为勒工俭学的收入用做学校的教学开支。 摘枞树坨坨是为了完成学校交代的任务,远没有采摘桐茶有收获感和成熟就感。因为采摘桐楂可为家里带来直接的经济利益。 其实也不是生产队要我们去摘桐茶。釆摘桐茶是大人们的事,我们是待他们采摘过后才去的。专门找寻被他们漏掉的桐茶,运气好的话,几天下来能捡摘到百几十斤桐茶果,收籽晒干后能榨出好几斤油哩。 除了成片的桐茶山,其它的松杉杂木林里也夹杂生长着不少的桐子树茶子树,而大人们往往由于不想攀爬和疏忽而漏掉整棵树未去采摘,这些漏掉的桐茶树,才是我们要寻找的目标。找到一颗这样的树,说不定能收获好几十斤呢。那种惊喜能让你有一种在路上捡到钱的感觉,心里美美的好多天。 我们选择的目的地是对面的枫树山。 枫树山上松树矮小,采摘松球相对容易些,而且枫树山上有众多的毛栗子树和野柿子树,可以让我们一饱口福而又收获满满。 沿水库往上绕过七队,从小木桥过到对面六队,再往回绕一点,从回水湾满妹子屋侧的山坳就能翻上枫树山。 其实我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满妹子这位“秧田里出禾线”的少女,以及她那位这几天被传神了的瞎眼母亲一一我们杏花村新出的“仙娘婆”。 陈竹秀老太太自被谭具森附身揪出凶手汪小英后,前几天她又接连曝出了几件事。 那一天刘映国、曾成功和曾凡智几个人陪着县公安局的干警去满妹子家调查取证做笔录,陈竹秀坐在椅子上不住的打嗝打呵欠,临走之时,她突然开口叫住刘映国说道: “你新屋宅基地大门往下五尺处有一具尸骨,你贸然动土,惊动了厉鬼。塌窑只是开始,如不是曾庆富舍命,你家两人都得死。你腿不痛了吧?跌你一跤莫吃大亏是你有人护。你还不赶紧将尸骨挖出迁葬,定然将家宅不宁,灾祸连连……“ 当时在场的有县公安局的两位警察和区上派出所的一名叫陈金星的警员。陈金星三十多岁,是本公社柿子塘的,见刘映国铁青着脸莫吭声,便厉声斥责陈竹秀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宣传封建迷信,小心将她抓去公社办学习班。 陈竹秀瞎眼一阵鼓动,冷笑一声喝道:“你个不知死活的畜牲,几年了不闻不问,让我水浸虫咬,连树根都扎进了我屋里。你现在是腰腿乏力,房事不举,如此下去,不用二年你就是个废人,你个不孝的东西,你想绝了我陈氏一脉么?” 一屋的人口瞪口呆,惊骇莫名。因为她的声音是一个苍老的男声,再看陈金星,已是脸色煞白的惊恐万状。 曾成功见刘映国低头沉思心情不属的样子,并未抬头开口,忙喝止老太太道:“这是县上和区上的干部,你瞎说什么呀?” 转头忙着又对三人道歉解释说道这老人一生连儿女加丈夫失去了十来位,眼睛都哭瞎了,时不时的会犯糊涂,三位大人大量,千万别和她一个乡下瞎眼婆一般见识…… 陈竹秀并不理会,却转首对他说:“你家也不安宁,回去看看耳门墙里面藏了什么,取出来烧掉。还有呀,你可别老是吃着碗里想锅里,好好管住裤裆里那坨肉,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曾成功想不到引火烧身,气得脸红脖子粗,剑眉一聚,才要发作,却见陈竹秀弯在靠椅上睡着了,顿时气泄,一伙人哭笑不得的走了。 最先验证的是刘映国。送走公安干警后,他黑着脸当即回家,支使刘老满带着子侄将新屋大门口新砌的青石基脚撬开清出,往下才挖进去二尺多,果然挖出了腐木和白骨。当即全部清出来买副棺材装了,因是年代久远的无主孤坟,就将他(她)迁葬在南山空地,偷偷的烧了一刀纸算完。 曾成功则半信半疑,回家后止不住好奇,在自家厅堂和住屋相通的门耳上找寻,一会后在过砖板上面的砖缝里,果然找出了个木匠的半截锯子手柄。记起陈竹秀的话,赶紧塞进灶堂烧了。 第三天上午,刘映国老婆李玉清提了酒肉去到满妹子家感谢陈竹秀,恰遇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子提着蓝子也去到她家,交谈后得知是柿子塘陈金星母亲。说昨日陈金星回家修缮了父亲和祖父的坟墓,排水斩树,又撒了石灰驱虫,今日是特意来感谢陈竹秀的,顺便也还想问些事情。 这下陈竹秀出名了,成了声名远播的“仙娘婆”。到后来,二百多里外的阳洲、甚至更远的省城都有人来找过她。她有个规矩:一天只接待三人,三人过后她就酣然沉睡一二个小时。醒后又是正常的乡下老太太。还有就是她从不提报酬,都是自愿,给多接多,给少接少,不给也行,从不索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十六章 仙娘婆(下)求推荐!求点击! 我们一行有十几人,除了我们一伙加上各自的弟妹,还有曾祥昆兄妹和孟小兰。 姐姐她们初中部比我们的任务重,男生交二十斤,女生也得交十五斤。小妹子们爬树不行,摘枞树坨坨对她们来说有点难,这才和我们结伙的。除了孟小兰,其它的都是自己的姐妹,当然无话可说,孟小兰是姐姐的好朋友,更主要她是南爹爹的小女儿,按辈份是我姑,无论如何我都得帮她。 我们这样的十几个人在一起,没有不吵闹喧哗的。水库两边六七队的院子里出来了好些没出工的老人和小屁股,伸着脖子看着我们一行人。黄世仁有些得意,故意昂首挺胸的走在最前面,胡汉三提议搞个大合唱,他立马高声叫好,并提议说: “那就唱一首《我是一个兵》吧。” 周扒皮嘻笑道:“你除了会唱这首歌,还会哪一首?” 大家都笑,黄世仁没几首歌能唱全,跑调不算,就是歌词他也老是记不全。他干笑二声,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的理想是长大了去当兵。他不理会大家的嘲笑,自顾自的迈开大步吼了起来: 我是一个兵, 来自老百姓 打垮了日本侵略者, 消灭了蒋匪军…… 众人不理他,几个女孩子走在后面窃笑。胡汉三对我说:“就唱一首《我们走在大路上》好么?” 我笑了笑说:“那就唱《我们走在大路上》。” 我们排着队走在小路上,胡汉三起了个音,歌声便回荡在水库的两岸: “我们走在大路上, 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毛主席领导革命队伍, 披荊斩棘奔向前方 向前进, 向前进, 革命气势不可阻挡, 向前进, 向前进, 朝着胜利的方向! …… 转过小山嘴就到了回水湾。满妹子家是个小院子,正屋是一正两横三间低矮破旧的土墙瓦房,左右各有一排茅草盖的小屋,一边是厨房杂屋,一边是猪栏茅厕。尽管偏僻,泥墙上还是有用白灰刷写着“植树造林,绿化祖国“的标语。 我们本来可以直接从她家屋侧的山脊翻上枫树山的,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特意从她家门前绕过,再从另一侧翻上枫树山。 十多个伢子妹子在一起,歌声笑声传得老远。满妹子出来了,站在门口边。她梳着大辫子,穿一件泛了色的兰卡其上衣,衣服有点小,果然显得小腹微凸,胸部也有些挺。见是一群细伢子细妹子,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满脸羡慕的看着我们一个个从她家院坪里往侧后走。 我很想见识一下她的瞎眼母亲,可惜她不在外面。虽说是一个村的,但分属不同的生产队,她们家在水库对岸,无事谁也不会到这边来,更何况她母亲因眼睛看不见极少出门,就是来这边也很少能见得着。在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每年七八月南瓜黄熟时,在五队边上的路上,能隐约听到对岸她那“崽呀肉呀回来呷南瓜”的凄凉哭声。 我走在队伍中间,快到屋侧时,廖光明从屋里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大伙后对我说:“祥红,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枫树山上摘枞树坨坨。”我答道。 廖光明走到我身边,附耳对我说道:“老太太请你去屋里一下,说是有话和你说。” “哦?”我颇感意外,对走在身后的周扒皮说:“你们先走,我一会才来。” 说话间将背篓放下,跟在廖光明身后进了屋。 廖光明领我进去时仙娘婆陈竹秀正站起身来,摸索着往外走。 屋外秋阳艳艳,屋里却有些昏暗。陈竹秀微驼着背,花白的头发盘在头上打了个髻子,满脸的皱纹起着荷包褶,脸色苍白,显得她远不止才六十岁的样子。此时她一双瞎眼大睁着,灰浊呆滞。 我上前二步,叫了一声“陈娭毑”。 其实我并不清楚该叫她什么。村里姓谭的才只几户人家,和我们孟家连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也没有,她这么大年纪了,想来和我祖母差不多大,叫声娭毑总不会错。 陈娭毑听后却连连摆手说:“别这样叫,你是贵客,平辈论交都是我高攀,你叫我娭毑岂不是折杀我?快、快请过来坐。哦,光明你出去吧,别让人进来,我要和祥红说几句话。” 廖光明很惊异的看了我一眼,答应着退出了里屋,并顺手带上了木门。 我虽也感诧异,但还是走过去几步,搬张方凳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对她道:“您这么大年纪了,我为何不能叫你娭毑?我要过了年才满十二岁,您说我是贵客,我实在不明白,您能告诉我么?” 她顿了顿,盲眼对着前方说道:“你不是正奇怪我怎的一下就成了仙娘婆么?” 我点了点头,猛然省悟她可看不见,遂又说道:“是的。我确实很好奇。” “其实我自己也很好奇,我上吊未死,醒来后昏昏沉沉好多天,满妹子成亲那晚,我喝了些酒,忽然就这样了。有时是别人、哦不,是已死之人借我的嘴巴说话,有时却是我自己的感觉,也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仿佛是有人在我心里告诉我的。有像刚才,你一到我家院子,我脑壳里好像一下就亮了一盏灯,我就晓得你是谁了。 “你叫孟祥红,你在洞里得了两件宝贝。孟庆南屠户将你领进门,你真正的师父是桂新粮油匠,但成就你的是洞里的那位前辈高人。你将是一个奇才,日后前程无量…… “你不用问,也别打岔,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告诉你,我只晓得以前的事,而且有一些是不能说的,你应该明白天机不可泄露,否则与人与己都不利,能说的我都会说,至于未来的事,我也不晓得,你问也是白问。 “我让光明叫你进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们村里藏有一个厉害的山魈,去年好像还想对你下手。杨师公只能将它驱离,却不能将它制服或除掉,近来它又在村里兴风作浪,这一向发生的事多与它有关,如不能制服它,杏花村将无宁日,凶事连连。 你身怀奇宝,是惟一能克制它的人。你得想办法将它除掉,还杏花村一个太平……”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我真正的大吃了一惊。连桂老爹和洞中之事她都晓得,看来她所说非假。记得去年杨师公确实有说过纠缠我的是山魈。对于她说我是惟一能克制它的人,我大为惊奇。 我自衬虽然得了洞里不知名前辈的幻魂露和天叶香,近来各方面都大有长进,亮伯伯教给的拳棍,基本上一遍就会,练起来虎虎生风,术法方面自觉进步也很大,但毕竟从未实践,心里很没底。至于梦境之中黄鼠狼所说的能分辩神妖鬼怪摄人魂魄,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只不过依那日我隐约间能看见曾孟春身上的小蛇,以及他见我时的情形,还有酒癫子所说的,似乎又有那么一回事,我想了想说道: “陈娭毑,我现今还小,懂的不多,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做。又怎能对付得了它?你既然知晓是山魈作怪,不能除掉它么?” 陈竹秀严肃的说道:“我晓得你的想法。实话说吧,我只知晓一些过去别人不知晓的事,对于未来的只是感觉和推测,而且我本身并无本领,也不会术法,只能为别人指点一二,所以这事只能靠你……” “可我现在还莫什么本事呀?又怎能去除妖降怪呢?” “呵呵!你是怀揣冷饭受饿!身有异能而不自知。不过这不怪你,也不用着急,水滴石能穿,功到自然成。你现在只是缺少一个引头,就像涧中之水被泥堤暂时阻挡,涓涓而流,一旦山洪爆发,泥堤垮塌,滔滔之势就不可阻挡了。你现在缺的就是一场这样的山洪……” 原来如此?一霎时我有一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省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十七章 枫树山(上) 山区秋天有一种有别于春天的美。没有春天的繁华似锦,深绿中点缀着艳红苍黄,树木上挂满了不知名的果实,有着一种春天里没有的厚重和饱满。路边坎下?,除了有野菊和鸡冠花,照样还有少量红蓝白紫的野花,东一丛西一簇的点缀在山水之间,争宠般的抢眼,显示着她们的存在。 山上稍显冷清。茶子才摘,茶花还要一个来月才会开,除了偶尔探出来一枝两枝不知名的小花,似乎有些寂寞。其实并不寂寞,到处挂着果实的树木反而更显闹热。 我们十几人一进山就兴奋了,喊的喊叫的叫,又唱又吵,惊出山麻雀一群又一群。路边有几棵毛栗子树,成熟的小刺球有些已张口,露出包裹着的红栗子,大家一阵争抢,坐下来脚踩石砸,先吃一阵再说。 毛栗子其实和板栗差不多,只是比板栗小很多,不及板栗的一半大。它的果实壳薄肉饱满,吃起来比板栗香。还有就是它生长在较高的山上,树也很矮小,一般站在地上就可以将技条攀下来。 枫树山上的野生毛栗子树最多,吃过一阵后,座山雕提议,上午就不捡桐茶了。我们伢子们先去摘松球,妹子们则专门去捡毛栗子,下山后我们将松球分给她们,她们将毛栗子分给我们。 事情就这样定了。于是分做两拨,分头行动开来。 妹子们沿山脊往上走,我们则横斜着进入松树林。 这是一块幼松林,大部分松树都只有一丈多高,密密麻麻的。碧绿的枞树坨坨又大又多。黄世仁和座山雕爬到树上,利用自身体重将树尖压弯下来,我们几个人就站在坡地上拽着树枝猛摘,果然是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只大半个上午,我们几个的背篓就装满了。 新鲜的松球很压称,一背篓少说也有三十斤,足够我们十几个分了。我们将背篓搬到山坡分水岭的路边,无聊的拌嘴扯蛋,等待捡毛栗子的妹子们过来会合。 枫树山上本来是有很多枫树的。枫树是杂木,材不堪用,早些年植树造抹时被砍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少数枫树又高又大,披挂满身的红叶在碧绿的松杉林里鹤立鸡群,赏心悦目的分外抢眼。秋风拂过摇曳婀娜,沙沙有声。 我黙坐一棵大海碗粗的枫树下,秋阳透过枝叶,斑驳了一身,一片红叶脱离枝头打着旋儿飘落到头上,站不住.,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在了脚边。我伸手拾起来,捻着叶柄,思绪回到早前上山时和仙娘婆陈竹秀见面时的情景。 仙娘婆陈竹秀的话对我触动很大。我很期待她所说的“山洪爆发”。 “喂,猴子你发哪样懵呀?” 我正自想的入神,座山雕从树后跳出来叫道。 我将手里的枫叶扔掉,转过身子问道:“干嘛?发神经呀?” “你看这都快晌午了,你姐她们捡毛栗子怎么还不下来?”胡汉三凑过来,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站起来说:“去找一下吧,是该回家了。” 黄世仁扯开嗓子大喊:“晓玲,孟晓玲,你们在哪里?赶快下来回家了!” 群山回荡着他已开始变声的大嗓门。几遍之后,并无回应,也不见人下来。 难道她们已转过山坳去了另一边?不然的话应该听得见呼喊,最起码也会答应一声的。我心念一动,一丝阴冷感陡然从心头涌出,我打了个激灵,惊呼一声道:“不好!她们可能出事了,赶紧去找!” 黄世仁大大咧咧的接嘴说道:“这青天白日的,又莫听见她们的动静,能出哪样事?” 我不理他,从路边翻上山脊,向山顶快速的攀爬而上。 枫树山虽有些高,但我们原本就在山腰之上,很快我就到了山顶。蓝天白云在头顶,山环水抱在脚下。登高临远,一览众山小。这风景对于我这样生活在山区的人来说,早已司空见惯,除了感觉舒畅,并不有太多别的感慨。此刻的我连舒畅的心情也无,我游目四顾,手握喇叭状,大声呼喊: “喂!孟晓玲!孟小兰!你们在哪里?” 声音空旷而又焦躁,除了飒飒秋风和被惊起鸣叫飞窜的山雀,另无动静。 这时黄世仁座山雕连滚带爬气喘吁吁的上来了,再后面隔了老远是胡汉三周扒皮和曾祥昆。这爬山又快又急,最是累人,看样子他们是累的不行,干脆坐在地上喘息开了。 座山雕手扶膝盖,喘息着说道:“猴子你太厉害了,现在你跑得比我们快,力气比我们大,哎哟,可累死我了……” 黄世仁接音道:“猴子,你和亮伯伯说声情,把我们几个都收了吧,要不你教我们也行……” “少扯蛋!赶快找人!”我厉声喝斥。 “她们一大群人七八个在一起,有事会喊叫的……”黄世仁不甘的嘀咕着。 山相连水相接,山水尽皆如此,少有孤山绝水的。枫树山自水库发端,西接云顶山,沿山脊分界,北连石山岭,南邻竹山排,均皆柴深树密,站在山顶,除了满目深绿褐黄和高低错落的树梢,根本就看不到空地,人藏其中,如不吱声,就相隔及丈也难发觉。 我正在焦躁该从何处找寻,忽听下方的周扒皮大叫道:“在那边!她们在那边!我听见声音了。晓玲姐,是你们在那里么?” 我也听见了呜咽声。我不管不顾,向着他指着的山洼急蹿。那里有一棵大枫树,红叶散开,遮掩了下面方圆二三丈。 接近了,阴寒扑面而来,我眉头一皱,心念电转,右手捏了个诀,快速的往前一点,低喝了一声“破”。随着声音,似乎有一团黄影急速蹿上了树尖,随即消失不见。一瞥间仿佛是一只毛茸茸的猿猴。我不及多想,也无暇他顾,毫不停滞的已扑到了枫树边,左手拨开遮挡的柴草,目光随之一滞。 枫树下的空地上枯枝败叶堆积,下方石坎下一棵野柿树上挂满了红红的野柿子,七八个小妹子横七竖八的躺在野柿树旁边的柴草地上,只有周小燕一人坐着,眼睛盯着枫树上面,正呜呜咽咽的哭着。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枫树靠西的大枝桠上吊着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鼓眼吊舌脸面狰狞的赤足女人。 我大喝一声:“这里有死人,你们别过来!” 正往树下靠近的座山雕等人制止了脚步,我跳下土坎,连溜带滑,下到野柿树的石坎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十八章 枫树山(下) 姐姐她们七八个人和我们分开后,欢快的沿山脊往上攀登,山脊上长着不少毛栗子树,间杂着还长有低矮的野柿子树,收获毛栗子的同时也收获了野柿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乡下人的生活都差不多,虽有赤贫,却没有后世的巨富。每个家庭都在为一日三餐的油盐酱醋操劳奔波。妹子比我们伢子懂事早,往往六七岁就学会了扫屋洗碗扯猪草,再大一点淘米做饭喂猪打狗的家务事就都能上手了,下得厨房上得厅堂是她们的终极目标。 对姐姐她们而言,像今日这样大家伙结伙上山捡毛栗摘柿子的机会很少,一年中也就那么难得的三几回。大家伙笑呀闹呀,尽情的释放着小妹子的快乐。 最先发现大枫树下侧的野柿的是孟小兰。那一棵不大的野柿上结满了小灯笼样的红柿,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百几十个,大家惊喜莫名,欢呼着一齐涌了过去,七手八脚的才摘了几个,姐姐抬眼往上方坡地的枫树一瞥,树枝上吊着的女尸正随风微晃,狰狞的面目仿佛正在抽动,姐姐惊呼一声,吓得仰头就倒,昏死了过去。 其它妹子这时也都看见了那诡异恐怖的吊尸,一阵阴风疾吹而至,大家伙竟一齐仆倒在地,昏迷过去。 当时我们几个正在下方偏左的向阳坡上摘枞树坨坨,离此处有些远,且又隔了半边坡,分属不同的方向,根本就没能听见她们闹出的动静。 好才刚刚周扒皮妹妹在我们的呼喊声里醒了过来,但她吓哑了,除了嘤嘤呜咽,竟不会呼叫回应。 一具吊在树上的女尸,六七个倒地昏迷的妹子,我也被眼前这个情景吓住了,心里免不了一阵惊慌。不过这只是本能的一刻,很快我就醒悟了。毕竟我的术法功夫不是白学的。 果然是山魈做怪。刚刚那一团猿猴样的黄影正是它的原身,可惜被它逃了。不过它不逃的话,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付它。我想起了上山前仙娘婆陈竹秀对我说过的话,心里不由一阵苦笑:经验和阅历摆在那里,离一个合格的术师我有很大差距。 也就在一愣神间,我恢复了清醒,绕过枫树,下到野柿树边,对还在呜咽的周小燕说:“小燕你别怕别哭,我们都来了。” 周小燕一头扎进我怀里,死死的抱住我的腰,小小的身子瑟瑟抖动着,放开喉咙大声哭叫着:“呜呜,我怕……” 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对上面吼道:“你们几个别往枫树上看,赶紧的下来帮忙。” 座山雕和黄世仁率先下来了,随后是胡汉三他们三个,无一例外的一个个连滚带爬,脸色煞白。估计他们已看见枫树上的吊尸了。他们惊恐万状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小妹子们,周扒皮和曾祥昆已哭出了声。 我大喝一声:“都别怕!有我在保证莫事。周扒皮过来,扶着你妹妹,我得去把她们叫醒。” 不光是周扒皮过来了,其它几个也一齐聚了过来,满脸惊恐的看着我。 我将周小燕交给了周扒皮,起诀念了个“除魔清心咒”,然后走到姐姐晓玲身边蹲下,用右手食指在她的鼻下人中穴上一按,姐姐舒了一口长气,“哎哟”痛呼一声,醒了过来,我说了声“先坐着别动。”转而又去按压孟小兰的人中穴。 我如法炮制,一会儿她们都悠悠的醒了过来,痴呆片刻后都“哇哇”的大哭出声,我厉声喝道:“莫事了,都别哭。不要回头看,赶紧收拾下山。” 黄世仁他们几个连忙收拾好她们的背篓袋子,连扶带拉的往山下撤离。我走在最后,姐姐紧紧拉着我的手,转过斜坡过到山脊分水岭,不一刻到了我们等她们时的枫树边。 至此,大家伙才长叹了一口气,一个个瘫坐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我吩咐座山雕道:“你赶紧下山去找大人,就说汪小英吊死在枫树山,让他们赶紧叫她家里人上山来收尸。” 待到一大群的大人上山来了,妹子们才恢复了阳气,随行而来的有七队的酒癫子,我对大家伙说,夜里都去酒癫子家讨一张去邪安神符便可保证无事,酒癫子哈哈大笑的连声应诺。 他治好曾孟春出了名,这一向总有人找他。村人都晓得他贪杯爱酒,这下他家的酒可多了,他整日就小把戏一样的快乐。 我没下山,随着酒癫子往山上爬。姐姐满脸惊恐未褪,不放心的拉住我,我小声的对她耳语道:“你放心吧,南爹爹教过我术法,刚刚不是我将你们弄醒过来的么?更何况我跟酒癫子爹爹在一起,莫事的,你先回家,先别跟娘说,等会我回家时带一张酒癫子爹爹的符给你,省得夜里去他家讨,还得送他酒不是?” 姐姐将信将疑放开我,随着大家伙一起下了山。 酒癫子毕竟六十多了,腿脚比不过年轻人,我陪着他慢慢的往山上爬。一路上我将情况大致和他说了,并将仙娘婆陈竹秀说有山魈作祟的事也一并告诉了他。他凝神片刻,严肃的对我说: “听你这样一说,我晓得了。汪小英应该是受了山魈的害。今日多亏有你在场,不然的话小妹子麻烦就大了。这事很棘手呀,既然你现身时山魈已经逃走,村里恐怕还得出乱子。但在它未出来作祟时很难再找到它,就是有力也无处使,现在我们得先将汪小英的凶灵化解了,免得她日后再出来作怪。” 我前后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说道:“你别扯上我.我们说好了的。明面上我是陪你看看热闹,暗地我可是跟你学习的。” 酒癫子苦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成了精,你心里有数,小小的蛇妖我都收拾不住,何况这是山魈?你不出手,我舍了这条老命也弄不住它呀。唉,学艺不精,累死自身呀……” 我笑了笑,伸手搀扶着他上了一个土坎说:“你先治住凶灵,山魈等找到了再说行吧?” 酒癫子也笑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呀。红伢子你看过《隋唐传奇》么?” 我摇摇头。《隋唐传奇》老书先生家里有,本是想看的,无奈这段时间又是练武功又是修炼术法,小脑瓜一刻也不得闲,还没来得及去看。 酒癫子站定身子,看着远山悠然吟道: “未曾清贫难成人, 不经打击老天真。 自古英雄出练狱, 从来富贵入凡尘。 醉生梦死难成器, 驮马长枪定乾坤。 挥军千里山河在, 立名扬威传后人。 红伢子,多少英雄豪杰都是少年成名呀,有如隋唐里的罗成李元霸,有如精忠报国的岳飞……我真羡慕你呀!正如毛主席所说,你们好似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你们的呀(注)” 我笑了笑没吱声,心里却是豪情顿涌,有一股想仰天长啸的冲动。少年人谁不想自己能有一身的本领,英雄盖世呢? 我陪酒癫子走到枫树下时,民兵营长曾凡智领着几个背着长枪的基干民兵赶到了现场。先赶到的村民们散聚在大枫树外围,汪小英的尸体还吊在树枝上并未放下来。曾凡智高声吩咐谁也不许去树上放下尸体。大队长曾成功已打电话到公社,公社报到区县,公安局的同志要来勘察现场,尸体要等公安局的同志勘查完后才能处理。 直到半下午时公安局的同志才赶到现场。勘察完毕后的结论是自杀,死亡时间为二天前。估计是汪小英心虚害怕,出逃后一直躲藏在附近山上。当时的?籍管理十分严格,没有大队和公社出具的证明逃出去也会随时被抓。她因不堪压力,恐惧被抓住后审判枪毙的结局,最后还是选择了上吊自杀。 公安局的同志撤了,尸体交给家属自行处理。不管汪小英生前如何,毕竟生男养女与李长河做了十几年夫妻。李长河垂首佝腰,央求乡邻帮忙收敛了尸体,草草的埋在了枫树山她吊死的大枫树旁。 至此,由满妹子怀孕而引发的血案在大家的叹息声中告一段落。 注:毛主席原话是: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未来是属于你们的。这是毛泽东主席1957年11月17日在原苏联莫斯科大学为中国留学生做报告时的讲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五十九章 山魈的传说 我才收了功,酒癫子就来找我了。他和亮伯伯打了声招呼,拉着我出了院子。亮伯伯晓得我随南爹爹学过术法,很明显酒癫子喜欢我,他也乐得我多学些东西,并不反对我们来往。 自那晚陪亮伯伯去过秘洞后,我就一直住在他家。关伯娘特地收拾了一间偏房给我睡,还时不时的留饭加餐,但凡有一丁点好吃的都留给了我一份。完全把我当成了她家一员。 有一夜我晚饭吃多了咸菜,半夜口渴,爬起来摸到厨房去喝水,听见了还未睡觉的亮伯伯和关伯娘隐约的说话声: “……暑假时两个丫头在家,都已吃红伢子的醋了,说你有了徒弟连女儿也不要了。” “她们还有说?一回来你们娘仨就整天腻在一起,何曾和我个做爷的亲热过?” “你也吃醋了吧?丫头都成大姑娘了,哪能还像小时一样往你身边腻?何况你总是板着个脸装严肃,姊妹俩怕你这个做爷的哩,嘻嘻……” “怕什么怕?我又不是老虎。她们俩从小到大我何曾打过骂过?” “哎,凡亮,要是红伢子是我们的儿子该多好呀!……” “说什么呢?又胡思乱想。睡觉,不说啦。” “哎,我问你?,我没能为你生下个儿子,你娶我后悔吗?” “你看你又来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生儿育女岂是强求可得的?那我问你,你舍弃城里和工作,跟我在乡下受苦,你后悔了么?” “我不后悔!我愿意!” “那还不结了。好啦好啦,都四十好几了,酸不溜湫的让人听见还不笑话死……” 我屏住呼吸,聂手聂脚的回到住房,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看来亮伯伯和关伯娘还是传统而又守旧的。未能生下个儿子,也许真的就是他们这一辈子的遗憾…… 酒癫子李朝宽基本上接替了以前杨师公的位置,在村民们暗地里的强烈要求下,他在六队偷偷的做了场法事,化解了汪小英凶灵的戾气,又应那日在山上被吓昏的妹子家长请求,为她们念咒画符的收惊捉胎,忙乎了好一阵才安抚好大家。 没能安定下来的是酒癫子和我。因为事关杏花村的安危,酒癫子找了我好多次了,都是有关山魈之事,他要求我和他一起尽快找到山魈的踪迹。 山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直弄不太清,只晓得是个鬼怪。酒癫子说,山魈乃山鬼之王,喜化身猿猴,但它不是猿猴,其实就是山中的精怪,又叫山精,习惯上叫它山魈或山鬼。它是山林的霸主、“地头蛇”。 据传山魈分公母,有善恶。公魈性情多变,凶暴残忍,以迷惑山中动物生死厮杀为乐,但一般不为祸山民,不伤人性命。凶暴之时极难对付,常制造意外事故而取人性命。 母魈喜欢恶作剧,喜欢和人类打交道,它还有名字叫“迎魈鬼”。据说凡人命八字中带“魁罡”星的人特招母魈喜欢,常常会有许多的意外之喜。 譬如说走路总能捡到财物,不多,够得上一顿吃喝,能让你有那么一点点的惊喜。“迎魈鬼”善搬运大法,流传最多最有名的就是将山中的鸟蛋或别人家的鸡蛋搬运到你家,让你家总有吃不完的蛋。但有个规矩,只可自家吃,不可拿去换钱。只要你起贪心拿去卖,以后它就不再光顾你家了。 乡间有关山魈的传闻很多,早些年我听曾宪京在代销店聊天扯白时说过一件事。说他爹爹(祖父)有一次进山砍树,累了就坐在树边吸烟,顺手将斧头丢在一旁,等他吸完烟起身准备砍树时斧头不见了,他遍寻不着。寻思这山中无人,斧头不会走路,肯定是被山魈藏起来了,于是对空大叫,说哪个藏了斧头赶紧送还,等砍树卖了钱定然孝敬鸡屁股一个。山魈好吃,听到有鸡屁股,就将斧头还给了他,他一转身就看见斧头躺在树边。后来他把这事忘了,莫兑现去买鸡屁股孝敬,再一次进山时,斧头掉了,任凭他许愿也莫找着,而且还摔了一跤,久医不愈,他后悔不及,半年后就死了。 曾宪京说他爹爹死时他有七八岁了,亲耳听他爹爹说的,他爹爹临死前特地叮嘱他们一定不可轻易许愿,许了就一定要兑现,不然会遭报应的。 传闻很多,真假无从分辩,但有一点,就是凡遭山魈戏弄之人一般都是阳火低,运气不好,会多灾多病。但是极少有人见过山魈的原身,它倒底长什么样子无人能说得清。 为此我特意问过酒癫子。他说他也莫见过,这让我很是抓狂。据杨师公和仙娘婆陈竹秀所说,去年我遭遇的惊恐事件均是山魈戏弄我所为,按传说对我极为不利,为此我也要找到它,一报被它戏弄恐吓之仇。 酒癫子带着我在村外转了一圈,东拉西扯的聊了一阵,我对酒癫子说: “既然都不晓得魈鬼长什么样子,而它又善于变化,我们这样瞎转悠有何作用?” 酒癫子笑道:“这样是莫什么用。山魈藏身和途经之处必然阴寒袭体,你能感觉得到。这样不过是碰碰运气,说不定瞎猫就撞上了个死耗子也难说哩!呵呵……算了回家吧,今夜又中秋,去我家坐坐。” 说完不由分说,霸蛮的拉我去了他家。他乐呵呵的吩咐老伴谷娭毑炒了个鸡蛋,抓了一大把炒花生,拉我坐在院子里的小桌上,给我倒了一小盅火酒,笑兮兮的说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人独酌确实无味,今夜又中秋,陪我喝一点,男子汉没有不会喝酒的,说出去都惹人笑话不是?!” 此时已近夜里十点,他家的人都还未歇息。他的孙子孙女都比我小,七八岁的样子,一个个诧异而又好奇的看着我,我苦笑着说道:“朝宽爹爹,我才十一岁,还不是男子汉。” “十一岁也不小了,你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交朋结友,不喝酒怎么混?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你想想,那将是多么惬意的人生?!更何况茶为涤烦子,酒是忘忧君。说明这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从现在起你得学会喝酒,” 说话间他已连喝了二杯。酒,我倒也不是莫喝过,经常见大人们喝得起劲,我们偶尔也有偷喝。我端起酒盅喝了一小口。麻辣中带有一丝苦涩,有些呛喉咙,实在没有什么好滋味。我吐了吐舌头,哈了一口气,酒癫子哈哈大笑道: “现在你觉得难喝,一会你就觉得舒服了。李白说过: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长篇大论还未说完,手中酒杯已被从屋里出来的谷娭毑劈手抢走。斥责他道:“你个老东西从早到晚的就晓得灌马尿,为老不尊的还要带坏人家红伢子。红伢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烟酒都不是好东西,千万别学他。” 酒癫子酒杯被抢,急得他跳起来大叫:“嘿,嘿,雷公不打吃饭人。抢我酒杯乃夺我五谷,老婆子你莫非还想改嫁么?七老八十了,谁还会讨副长生(土话,棺材)回去不成……” 他一边满嘴胡说一边去抢酒怀。谷娭毑显然被他的胡说八道气着了,偏不给他酒杯。 人老骨缩,男人尤甚,六十多岁的酒癫子看起来比谷娭毑矮了不少,老猴子样的在她身边蹦跳。 谷娭毑看着他转圈,嘴里笑骂道:“你个老东西死了,我立马改嫁。女人是个宝,八十岁有人讨,我就不信离了你张屠户就得呷带毛猪……”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的壶瓢配什么样的把。如此玩笑打闹的老人确实少有。 我忍俊不禁,“噗”的一声,一口刚喝到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院子里的几个小把戏看戏一样的拍着手嘻嘻傻乐。看来这一幕他们家经常上演,小把戏们都习以为常了。 这时他儿子李有信从屋里出来,满面尴尬,脸有温色的道:“我说您们都多大年纪了还细伢子样的莫个正形,真不怕人笑话呀……” 我忍住笑,一口喝干杯中的酒,赶紧开溜。酒癫子在院子里急叫:“红伢子你别走,我还有事与你说哩!” 我头也不回的答道:“我明日再来明日说吧。” 走出好远拐了个弯,想着刚才的场景,我实在鳖不住,蹲在路边一阵大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十章 月华 今日是农历闰八月十五,又一个中秋夜,难得的双中秋。 当然,大家伙过节是不按闰月的,真正的中秋节一月前已过,闰月的这个中秋远没一月前的中秋热闹,大多只是嘴上说说而矣。 我家就是如此,平平常常的与往日没有两样.也许是父亲不在家,操劳的母亲没那份心情。倒是饭后去亮伯伯家时,坐在院子里赏月的关伯娘递给了我一个半斤的大月饼。 这个月饼被我揣在衣兜里,我舍不得吃,我得留着明日回家后和姐姐妹妹分食。一人独吃莫点味,全家都吃满口香么。这月饼是关伯娘送我的,当然我还有小小炫耀一下的意思。 喝了一盅酒,虽然是那种牛眼小盅,估计顶多半两酒,对于还不习惯酒精的我来说,作用还是蛮大的。我不但浑身发热,头也有些晕乎,飒飒秋风拂来,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舒坦。 月儿银盆样的高悬中天,又圆又大。淸辉铺洒而下。向阳坡的茅草上被涂上了一层银辉,熠熠的发着亮光。天地犹如白昼,略显朦胧的山水院落有如披上了一层溥雾。有秋虫的啾啾鸣叫,偶有狗叫声突起,没有凶戾,柔和而又幽旷,像是它从梦里发出的呓语。 我悠悠的走在小路上,低头看着自已小成一团的影子。影子就在脚下,我踩着影子前行。 从七队酒癫子家到亮伯伯家有二里多路,而且要经过自己家门口。拐过弯就看见自家了。房间窗户没有灯光透出,看来母亲和姐姐她们都睡了。我加快脚步走向家门,我突然有了一种想叫开房门回自已小屋睡一晚的冲动,抬起手敲门的霎那间,我停住了。 蓦然间我想起好久莫见到大黄和小黄了。大黄小黄就是那两只小黄鼠狼,起初是我乱叫的。我也分不清它们是公是母,个大点的叫大黄,个小的我叫它小黄。想不到叫了几次后它们竟听得懂了,我一叫它们就有反应。后来这名字就定了下来。 其实我并非一定要回小屋睡觉,我是想那一双可爱的小朋友了。 我住进亮伯伯家已二个来月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那两个小家伙有没有找过我,反正我是没去找过它们。如果它们是人,一定会失望的吧?玩得那么开心愉快的朋友怎能转眼就扔呢? 我抬头看了看圆月。月亮真的很圆,很亮。连月中的阴影都很清晰,不知传说中的桂花树在哪一块?吴刚嫦娥和玉兔又是哪一团? 我转身往村外就走,我得去一趟涧水冲秘洞,不管两个小家伙在不在我都要去,说不定它们正在洞里等我去找它呢。 现今的我对于夜入山林已无任何心理障碍。我沿着已收割了的晚稻田埂过到小江边,顺着山溪小路转进涧水冲,脚不停步的往半山的秘洞爬。 近了,看得见突出来的岩石了,我加快步伐,努力攀登。就在即将登上源头的时候,我猛地刹住了脚步,我被眼前的场景震呆了。 岩石上,两只黄鼠狼斜背着我,兔子一样的坐着,一双短小的前腿合抱在胸前,正对着天上的月亮作揖叩拜。 黄鼠狼拜月?这竟然是真的?我大吃一惊,一时间连大气也不敢出。 乡间是有黄鼠狼拜月的传说。说是快成精的老黄鼠狼会在月圆之时望月跪拜,吸取月亮精华,以助它早日成精入道。 黄鼠狼和狐狸是民间传说成精成仙最多的动物。“黄大仙”和“狐仙”的名声在外,一般的人对它们都是敬而远之,轻易绝不招惹。这两种动物最具灵性,报复性极强。人们很难捕捉,尤其是黄鼠狼,逼急了它敢伤人,再厉害的猎狗都怵它,因为它会放“臭屁”,能将人或狗“臭”得晕死过去。 传说成了精的黄鼠狼会幻化成人,有助人为善的,更有为祸人间迷惑人心的。只不过那都是传说,无人得见真相。 我万万没想到,这拜月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只不过,传说中的都是快成精的老黄鼠狼,但这两只我喂养过的黄鼠狼还只有四个多月,竟然也会拜月,难道它们就要成精了么? 我轻手慢脚的上到石崖之上,两只黄鼠狼此时正对着天上的圆月,鼻子抽动张着嘴,不知它是在呼气还是吸气。 顺着它们的目光,我抬头望向天上。“噫!月华!?”我浑身一震,石化般的一动不动,仰头呆立在岩石之上,我的身前是两只同样一动不动的黄鼠狼。 对于月华,我有着极为深刻的念想。这得益我的外婆。记得好像是我七岁那年,外婆在我家过中秋节,那晚的月亮也是又圆又亮,我们一家都在院子里乘凉赏月。 外婆告诉我,尝月是为了守月华。月华是围绕在月亮周围的五色光环,十分美丽绚烂。月华每年都会有,大多在中秋前后的夜深人静之时才会出现。看见月华之人都是好人,是有福之人,能心想事成,无病无灾,运气会特别好。而坏人和无福之人即便是月华出现他们也是看不到的。 那一夜外婆给我讲了好多的故事,多与月亮有关,可惜的是直到半夜过后,我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睛了,月华也未出现。 自此之后,每年的中秋节我都会盯着天上的月亮看。我期望能看见月华,证明自己是个好人,是个能心想事成的有福之人。 外婆没说错,月华果然十分的绚丽。它像一个个大彩环,我数了一下,有五个环,红蓝黄绿紫,一环套一环的将月亮套在中间,散发着耀眼的五彩光芒。那光芒如线成束,直射下来,近了,近了,更近了,一霎时石崖上彩光流溢,将我和黄鼠狼包裹其中。 我脑子蓦地有灵光一闪,当即跌坐岩石之上,双手相接?,?双眼似闭非闭,呼吸呑吐间,我清楚地感觉到那一丝一缕的五彩光束正融进我的身体。 当我睁开眼睛时,月亮已坠到了西山的树梢上,估计过不多就该进入黎明前的黑暗了。两只黄鼠狼一左一右的葡伏在我脚边。我叫了声“大黄、小黄。”两只小家伙“吱咕”一声窜进我的怀里,毛茸茸的小尖头直往我胸口蹭,以如从前时的亲热,看来长时间未见,它们也是想念我的。 反正已经是下半夜过了,离天亮顶多二三个小时,此时回去,亮伯伯和关伯娘少不了有一番盘问,干脆天快亮了才回去练功,到时就说太晚了在酒癫子家过夜,免得他们担心。当然这还得和酒癫子打声招呼,万一到时说漏了麻烦。 我抱着大黄小黄站起来,做了个深呼吸,顿感体内气血流转,异常的轻松舒畅。我拾起早前看似丢弃实则藏在柴草里的棍子,打开石门,进入洞内,放下黄鼠狼,并随手将洞门关闭了。 石桌上的小铁匣和那两只彩釉空瓷瓶还摆在原处,我走过去将瓷瓶收了,重又放回匣内装好,准备放到里间的书案上去。 我捧起匣子才要迈腿起步,脑子里“轰”的一震,我呆住了:这石洞白日里打开洞门都光线暗弱,现在是夜里,又关闭了洞门,应是漆黑一团目不见指才对呀,怎么我竟能看得见呢?我闭上眼睛,揉一揉睁开来,没错呀,虽然光线暗点,洞里的一切我都能看清,石桌、石床、铁匣、还有才跳上石桌的大黄小黄,我都能看得见。 我欣喜若狂,蹦起来进到里间,书案兵器架,还有一旁堆着的杂物,无不扑进眼帘,我张开双臂,仰面“呀呀”的大叫了几声后,止不住“哈哈”的狂笑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十一章 千棕万桐 艳阳高照,我和姐姐背着背篓去老鹰岩捡桐茶。老鹰岩小石潭边的石壁边上有一颗大桐子树,上面挂满了红苹果一样的桐子,估计少说也有几十斤。因为太陡,那棵树又生得特殊,没人敢去打,往年都是等它熟透了掉来才会有人去捡。今年我想去打下来。 那天在枫树山姐姐被吓虚了胆,这几天特胆小。好才这些天我们都是结伴同行,满山遍岭的去捡桐茶,这也是我们姐弟俩难得的在一起搭手。平日里我们各有分工,要么她扯猪草我砍柴,要么是我扯猪草她砍柴。两人结伴做同一件事的机会不很多。 姐姐走在前面,我扛着一根细长的竹竿跟在后面。姐姐六二年生的,大我二岁多,不到三岁,却比我高了差不多一个头,大家都说姐姐随父亲,日后肯定是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妹子,而我则随母亲,母亲个不高,这让我很是担心日后长不高。 姐姐比我辛劳很多。家务事她大多会做。家务事也是分了工的,一般是她洗碗我扫地,她挑水我烧火,至于做饭洗菜,喂鸡喂猪则都是她。这几个月我早晚随亮伯伯练功,本来是我的那一份她也都做了。 小时不懂事,偷懒贪玩,巴不得自己什么事也不做,全赖给姐姐。起初姐姐会同我吵,对我凶,时不时流眼泪,怪母亲偏心,重男轻女。随着年龄的增长,姐姐再也不与我论比了,她会尽量多做些。 我们很快到了小石潭边。 小山涧的水瘦了,细细的、缓缓的,潺潺流动,低吟浅唱。许是干旱的原因,岩上的小瀑布没有了,只有几股贴着石壁溜下来的细流。石潭里的水倒是浅得不多,清澈见底,上面漂着几片黄黄的桐树叶,有划水虫在水面快速游走,带出一圈圈细小的波纹。 站在潭边,姐姐仰头看着石壁旁的桐子树。桐子树主干有海碗粗,斜斜的长在右边的山崖边上,凌空独立,离水潭有二丈多高,枝桠向外伸出,遮掩了半边小山沟。阔大的叶片已然泛黄,有些已经飘落,拳头大的桐子挂满了枝头,大多红艳透亮,也有一些背阴处的没有红熟?泛着青光。 姐姐担心的对我说:“这么陡?还是算了吧,我们不要这桐子。万一……” 我正抬头看了看鹰嘴石,四个多月前的蛇鼠大战还历历在目。我扭头笑了笑对姐姐说:“你在这下面捡就行了,我保证莫问题。” 我将长竹竿倚在岩石上,把背篓放下,将里面的柴刀拿出来别在腰后。姐姐一脸的担心,开口才想说什么,我一扬头骄傲的说道: “你放心吧。我跟亮伯伯练了这么久的拳了,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本事,包你吓一跳!” 要到达桐子树,必须从右边的斜坡翻过去。为了让姐姐放心,我决定显摆一下。我指着斜坡上那棵一丈多高的棕树对姐姐说: “娘不是说要给我织一床棕垫么?我先爬到棕村上把棕剥下来,随便将那朵棕花也砍下来,等下带回去喂猪。“ 捡桐子能顺便带回去十几二十片棕衣皮,倒也是意外的收获。 在我们山区,棕树和桐茶树一样,都是“宝树”。都是能为我们创造经济效益的摇钱树。 每次看见棕树,我就会记起那句“千棕万桐,永世不穷。”的老话。 棕树比桐子树价值更高,树干是上好木材,外坚内柔,耐潮耐湿耐腐蚀,最适合户外架桥和做引水的枧槽,我们这里许多木桥和水枧就都是用的棕树,当然也可做家具。棕叶可制做扇子和绳索,棕花可以喂猪,棕果可以入药。价值最大的当然就是棕衣皮了,织蓑衣、做棕垫、编棕绳,成品是可以直接换钱的。 桐子树价值不大,木质疏松,一般只做柴火,但桐子可榨油。桐子果收摘后堆在屋角,一个多月后果表皮肉自然腐杇,这时候挖出内包的桐籽,晒干碾碎去壳,直接榨籽取油。桐油是制造油漆油墨的主要原料,价值一直不低。家里的桌椅板凳和家具可以不做油漆,直接用桐油油二遍,一样的经久耐用,而且也方便清洗。 如果谁家真有一千棵棕树或一万棵油桐树,几乎不用如何管理,一颗树能收获几十年,不说富得如何流油,吃穿不愁那是肯定的。 我手脚并用,三几下就爬到了斜坡上。 粗壮的棕树直直的像一根圆柱子。树身上布满了一圈圈密密的棕节,像竹节更是伤疤,主干上没有枝条?,树顶上长长的青亮叶柄上顶着大蒲扇一样的翠绿叶片,四下展开,叶柄下部连着的黑褐色网状棕衣紧紧的包在树干上,叶丛中探出一大团嫩黄的棕花。 我双手抱住圆圆的树干,“噌噌噌”的快速爬到了树顶。我左手抱紧树干,右手从腰后抽出柴刀,一刀砍断了花柄,棕花掉到坡地上,然后我不慌不忙的用柴刀围着树干的棕衣底部割砍一圈将一片连着柄叶的棕衣剥离树干,扔到坡地上。 这棵无主棕树太偏僻,估计好几年没人来采剥了,我一路往上连剥了二十几片,才将柴刀扔到坡地,从容的溜下棕树。 姐姐有些吃惊的看着我。 山里人都晓得棕树是最难爬的。棕树表皮极其坚硬滑溜,不着力,而且它直直的就一柱子,没有枝干可借力,平时割剥棕衣时都要借助梯子才行。就这样直上直下,双臂得有极大的力量,何况还费了一二十分钟挥刀割棕?好像还从未见人这样做过。 我将坡地上的棕衣收拢来,砍掉柄叶,将棕衣皮捆了,连同棕花扔到下面水潭边,让姐姐收到一旁,我则将长竹竿抽上来,翻过坡地去打桐子。 在姐姐的仰头注视和叮嘱下,我很快就到了桐子树旁。其实到桐子树下并不太难,也不是太危险。难和危险的是这棵长在岩壁旁的桐子树它不是直长向上,而是像被狂风吹得倒而未倒的斜伸出去,悬在石潭之上。一般人谁敢为了区区百几十斤桐子果去冒险?万一爬到半途失足或者枝桠断裂掉下去,十有八九会老命归西的。 我将竹竿架在枝桠上,过独木桥般的爬上树,选一根粗大的枝桠站牢了,倚着树干,挥动竹竿一阵猛敲。树上的桐子果和着树叶纷飞而下,水潭、小涧以及两边山脚的柴草地里落得到处都有,姐姐在下面背岩站着,用背篓遮挡着头脸,以防被桐子果砸中。 没费多长时代,一树桐子全部被我打下。我将竹竿直直的掷下,“啵”的一声插进下面的小潭里,溅起的水花有几滴的溅到了姐姐身上。我兴犹未尽,张开喉咙唱了一首山歌: 桐子打花白皑皑 结满桐子红鲜鲜 榨得桐油清悠悠 漆出嫁妆亮闪闪 …… 姐姐仰头叫道:“小心,别扬疯。慢点,快下来!” 我嘻嘻笑道:“到底是要我慢点还是快点?” 姐姐不笑,仰视着我说:“哪个和你讲笑话?我在下面都看的头晕,娘晓得你爬这样的树肯定会骂死你。别在上面坐了,快慢慢的下来吧。” 我晓得姐姐是担心我,轻松的笑道:“放心吧,莫事的,我歇口气就下来。” 空中传来一声鹰鸣,我抬头看天,一只岩鹰在半空中盘旋滑翔,及至快要触及山头时一声唳叫,利箭般的扎进山腰深处,估计是发现猎物了。我收回目光,疑神聚气,展开双手,沿着斜斜的树干轻松地下到了岩壁上。 我面对岩壁,手抓着一旁的灌木枝杆,正准备从侧面往回走,忽听得姐姐在下面“啊”的一声尖叫,忙扭头一看,两只毛茸茸的黄鼠狼正蹲伏在小潭的出口盯着姐姐,姐姐吓得双手缩在身前,靠着岩壁往地下蹲。我大喝一声:“大黄小黄,别吓姐姐!”随后手脚并用,快速翻到坡地,下到潭边。 两只小家伙“吱咕”一声,窜到我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十二章 岩鹰(上) 我抚摸着怀里的小家伙,又抬头看了看天上说:“这大白天的你们跑这里来干嘛?莫看见刚刚那只岩鹰吗?小心被它叼走哦。” 姐姐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我,好一会才站起来,看着我怀里的两只黄鼠狼,一付欲来不来的模样。 我笑了笑,抱着黄鼠狼走过去说道:“不要怕,它们和我很熟,不会咬你。” 姐姐还是有些畏缩,盯着它们,小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和黄鼠狼很熟了?” 我蹲下身子,将同样警惕的看着姐姐的小黄鼠狼放下,指着姐姐说:“这是我姐姐,不会伤你们的,别吓她。” 小黄鼠狼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大黄伸着小尖头,狗一样的鼻子翕动,慢慢的向姐姐脚边走了走,我抚摸着它的头颈,对姐姐说?:“不用怕,你看,它在认你哩!” 姐姐迟疑了片刻,终于抵不住对美丽可爱小家伙的好奇和喜欢,慢慢蹲下来,伸出手对我说:“我能摸它吗?” 我笑道:“应该可以,我捉着它,你试试。” 我抱住大黄,姐姐小心的在她背上的柔毛上摸了一把,大黄偏头呲了吡牙,吓得她赶紧的缩回了手。我安慰她道:“它和你不熟,等熟了别说摸,我这样抱都行。” 这是我不了解它们。黄鼠狼天生的警惕性极高,十分敏感,排它性极强,尽管后来多次见过姐姐,姐姐也十分喜爱它们,还喂过它们食物,但它们始终保持距离,不愿意让姐姐触碰,更别说抱了。 大黄从我身上跳下地,对我叫了声,和小黄一前一后的从山脚窜上老鹰岩,在岩头上伸着小脑袋看着我,我很是奇怪,四个多月前我在上面砍死五步蛇,埋葬了它们的父亲,它们到这里来干嘛?觅食?不像呀。看它们的样子是要我上去,它们要干嘛? 我清楚这两只会拜月的小黄鼠狼已十分通灵,它们这大白天的特意来找我必定有事。 我对姐姐说:“你一个人先在这里捡拾桐子,它们叫我上去,我上去看看就下来。” 姐姐很是兴奋,仰头看了看岩石上露出的两个小脑袋说:“你怎么和黄鼠狼这样熟了?它们这样子是叫你?上去不会有事吧” 我答道:“事情说来话长,以后有空才与你说。它们是我朋友,上面不会有事的。” 我将柴刀别在腰后,顺着山脚攀上了悬崖。 鹰嘴岩石上光秃秃的,靠左的水流细成了一线,上方滩地的麻叶地已经枯黄.麻叶大多脱落,只剩麻杆顶着一串灰褐的果粒在秋风中晃悠。山坎上的梓皮也是叶落枝秃,全无夏日碧翠的风景。 大黄小黄见我上了悬崖,一路往上直走。经过埋着它们父亲大黄鼠狼的小土包时,我叫住了它们,走过去说道:“你这家伙只管走,这里可是你们父亲的坟墓,也不晓得拜一拜?” 两只小黄鼠狼当然听不懂我的话,蹲在土包上方看着我挥刀将遮挡土包的柴蔓清理掉。想到它几次托梦,给予了我莫大的恩惠,我站在土包下方,拱手作了个揖,低声呢喃道:“蒙你多次托梦,谢谢你的厚意。大黄小黄都长大了,你放心吧,它们过得很好,我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的。” 两只小家伙似乎有些不耐,“吱咕“一声往上就走,到了二三丈的前方停下来等等我,我心里奇怪:它们这是要带我去哪? 疑惑在大约半小时后解开了。 老鹰岩只在山脚,并不高,但一路往上往里就是老鹰岭。因了山陡沟窄灌木藤蔓纠缠,棘刺丛生,少有人至。我们平时砍柴,附近的山头几乎转遍了,惟独这里面没来过。不是不想来,而是实在不方便,没有进山的路,砍柴容易出山难,砍了柴弄出去太难,累和险不说,费时费力太不划算。所以我们一般只在山脚一带转转。从未进到这山腰沟腹。 我跟着两只小黄鼠狼沿山沟边坡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山腰沟腹的一处密林。转出密林,看见前面有一道几丈高的石壁,不及我细看,眼前的一幕让我骤然血流加速,呆在原地不敢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大黄小黄也紧贴我脚边弓身伏地的盯着前方。 石壁下的沟底是一块不大的石坪,秃秃的只有泥缝里长出的几株矮小灌木和野草,此刻的石坪上,一只偌大的岩鹰正在和几条大蛇激战。 鹰只有一只,应该就是我先前看见的那只。蛇却大大小小的有好几条。都是一种叫“哈气比”(注)的毒蛇。不对,也不全是哈气比,中间还有一条我从未见过的怪蛇。 那条蛇不大,大概只有酒盅粗细,三四尺长,秃尾,头部有一个黑红色的肉瘤,头身直立,约有二尺多高,看样子它是这群毒蛇的头头,因为几条哈气比将它围在中间,对外形成一个小圈子,正与那只岩鹰对峙。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猛然间想起一个名字:鸡公蛇! 鸡公蛇是一种恐怖的蛇,极少有人见过。听老辈人传说,鸡公蛇头生鸡冠,会发出鸡一样的叫声,极毒,见人会追,咬人立死。但它有个习惯,喜与人比高,如它竖着身子高过你,那你就必死,如果比你矮,它就会放过你。如不幸遇见了,就一定要想办法站在高处或者举起手中物品大声说道:我比你高。 想不到世上还真有这种蛇,我暗自惊心。 看样子它们已争斗多时。岩鹰羽毛有些凌乱,地上则躺着好几条被开膛破肚的死蛇。 岩鹰立在岩壁旁的一丛灌木上,展翅一振,俯冲而下,利爪对准一条毒蛇七寸攫去,眼看着就要得手,电石火光间,旁边的两条蛇弹起身子蛇头猛然噬向它的身子,岩鹰放弃攫取,一双利爪一拨,两条腾起的哈气比砰然落地,岩鹰呼啸而过,另一条饲机弹起扑咬的毒蛇扑了个空,也重重的摔在地上。岩鹰则拉起身子,落在近处的一棵松树上,稍一调整,又猛地俯冲过来。 岩石上的毒蛇队形还未及调整好,却也悍然不惧,昂头吐信,弹射扑噬。混乱中岩鹰攫着一条蛇升上了高空。 眼看到那条毒蛇的身子在它的钢爪下曲盘扭动,不一刻岩鹰俯冲而下,利爪一松,已被开了膛的蛇重重的惯了下来,摔在岩石上,无力的抽动滚翻,慢慢的蠕动身子,显然已经死去了。 岩鹰再接再厉,一鼓作气,连续发起攻击,又有两条蛇被它惯死在岩石上,地面上只剩下二条蛇了。一条是足有我手臂大的哈气比,另一条就是那条生有黑红肉瘤的鸡公蛇 岩鹰立在灌木上,鹰眼雠视着岩石上的鸡公蛇。稍作停顿,振翅升空,我正在奇怪它怎么就这样撤退了,却听空中一声唳叫,它又闪电般的俯冲而下,利爪过处,在那条弹身噬咬的大哈气比蛇身子扑空后将落未落的力竭之时,准确地攫住了它的七寸。 岩鹰带着大蛇升空了,发出一阵阵唳叫,几次俯冲而下却未见将蛇惯摔到岩石上,我顿感诧异,极目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了一惊。 岩鹰攫住了大蛇的七寸没错,可那条垂死挣扎的大蛇的身子缠上了它的双足,岩鹰惯不下大蛇,大蛇也咬不到岩鹰,如今它们双方是谁也不敢松开,谁松开谁就死。难怪岩鹰会愤怒的唳叫。 地上的那条鸡公蛇好像知晓空中的情况,好逸以劳的半竖着身子,丑陋的三角脑袋顶着个黑红的肉瘤,信子快速的伸缩,随着空中岩鹰的唳叫而缓缓转动。 注:哈气比,土名,我们家乡一带的叫法。因颈部能膨胀并呼呼有声,有如哈气,故名。毒蛇,也有叫烙铁头,但不是湖南宜章莽山烙铁头。我不知道书名,应属眼镜蛇一类。有知道的书友可告知,以便更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十三章 岩鹰(中) 空中岩鹰的唳叫越来越急,俯冲盘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显然是搏杀太久体力消耗极大,如今被蛇身缠住双足脱身不得,又急又怒,奋力挣脱之下力之将竭了。 事实果然如是,随着一声长长的悲鸣,岩鹰带着大蛇自高空俯冲下来,犹如流星滑落,重重的撞向那斜立的石壁,随着“砰”的一声闷响,一鹰一蛇撞在石壁上,随即弹开少许,“噗”地掉落到岩石之上。 血肉模糊的岩鹰死了,可爪下还死死的攫着哈气比的身子。哈气比其实也摔死了,早已松开了缠绕的身子,无力的在爪下蠕动。 我彻底震撼了。骄傲的岩鹰不愧为空中之王,竟然选择了如此壮烈的同归于尽之举,让我好一阵没回过神来。 就在我愣怔间,岩石上的最后那一条鸡公蛇利箭似的扑向滚落在石壁下的岩鹰,与此同时,踅伏在我脚边的大黄小黄也闪电般窜出,直向那条鸡公蛇扑去。 我回过神来,大吃一惊,喊了声“大黄小黄”,连忙手握柴刀追了过去。 岩鹰虽死,鸡公蛇仍未放过大张嘴巴正准备噬咬或呑食,察觉危险后倏地扭转身子。这时候大黄小黄正一前一后的赶到,大黄在前,乘大蛇噬来之际,小黄从后面窜上去在它身上连抓带咬了一口,等大蛇放弃大黄转身噬来之际,它已敏捷的跳开,而大黄却闪电般的欺身而进,抽空咬上一口,再敏捷闪开。 就这样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大黄和小黄配合契默,不一会儿,鸡公蛇就遍体鳞伤,成了强弩之末,挣扎着想逃跑了。 我看的口瞪口呆,两只尚未成年的黄鼠狼就如此厉害,成年后岂还了得?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为它们担心。 两只小家伙正兴奋得“吱咕”鸣叫,岂容鸡公蛇逃跑?瞅准个空子,大黄飞扑过去,一口咬住它的七寸,紧接着一双短腿也紧紧的箍了上去。小黄稍一迟缓,不料大蛇身子一翻,快速的卷住了大黄的身子,一蛇一鼠滚在了一起。 这情形犹如刚刚的蛇和岩鹰,弄不好又是一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结局。 黄鼠狼本来柔韧性极高,身子柔若无骨,一个小小的洞穴它都可以进出。无奈鸡公蛇自知命危,垂死挣扎,拼命收紧身体,将大黄紧箍在中间,使它无法脱出。任凭小黄在它身上撕扯啃咬,也毫不放松。 小黄见制不住大蛇,急得“吱吱”怪叫。我一定神,挥刀砍了一根小树杆,留下前端的枝桠,使它像一个“丫”字形的叉子,快步赶过去,瞅准了一把叉住蛇头,挥起柴刀,“呼”的一声砍下去。随着“哐铛”一声柴刀碰撞到岩石的声响,那个长着肉瘤的丑陋三角尖头被砍掉了,蛇身一僵,往上一弹,一股腥臭的黑血不偏不倚,喷在我的脸上,而且大部分喷进我大张的嘴里。我猝不及防,未及反应过来,呼吸一窒,口里的腥血已然全部呑咽到了肚子里。 与此同时,无头蛇身跌落地上,随即软软散开,大黄得以解脱。 两只小家伙扑到被砍断的蛇身创口处,贪婪地吸食着鸡公蛇那汩汩冒出的黑血。 看着那还在无力抽动的无头蛇身,想到吞下去的腥血,我忍不住恶心,扭过头,蹲在一旁拼命的想吐出来,可是除了干呕,吐了一地的口水,吞咽下去的蛇血一点也未吐出。我只好作罢,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走到那只壮烈撞岩的岩鹰尸体旁。 刚刚远观并不觉得岩鹰有多大,这下近了瞧着其实它很不小,一片单翅足有二尺来长,钢柱般的腿也挺粗的,尖爪完全嵌进了那条死蛇的躯体之中,头已完全撞碎,血肉模糊的分不出部位了。 这是一只英勇的岩鹰,我心中升起无限的敬意。不能让一只如此刚烈的蓝天英雄暴尸荒地,被别的野物撕扯呑食。我决定将它掩埋在一旁的坡地上。 我用柴刀将它爪下的死蛇斫断,拎着它走到坡地上,选了一个向阳处,用柴刀清开灌木柴草,一阵掘刨,弄了个一尺多深的小坑,小心的将它放进去掩埋了,末了我还意犹未尽,捡来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头立在土堆上,用小石子在上面刻划出“英雄岩鹰之墓”几个大字。 这时两只小黄鼠狼吃饱喝足了,溜过来“吱咕”叫着,想纠它们刚刚吸血嚼肉的,我又止不住恶心,干呕了几声。怕它们往我身上蹭,我忙站起身来。却见小家伙仿佛晓得我会嫌弃它,离我还有几步远就停住了,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看我,转身又向石壁而去。 我心中奇怪,小家伙这是干嘛?我跟过去,只见他们沿着陡峭的石壁一路往上,身子灵巧异常,眨眼间上到一半的位置,停了下来。 我站在崖下,仰头看上去那儿好像有一个小平台,石缝里还长有几株小灌木和柴草,两只小家伙伏在上面,尖脑袋往外探出,看了看我,随后一缩,消失不见了。 忽然上面传来一阵急促而又清脆的鸣叫,随即一只羽毛稀蔬的大鸟从上面掉下来,在空中笨拙地扇动肉肉的翅膀?跌跌撞撞的向着我坠下。我下意识的扔掉手中的棍子和柴刀,伸出双手,一下接了个正着。 这是一只雏鹰,弯喙尖爪,嫩黄的胎毛已快褪尽,新羽却还未长出,背上二道口子正往外流着血水,想必是被那两只黄鼠狼抓伤的,不知道口子深不深,有没有伤及内脏。 未及我仔细察看,上面又掉下来两只维鹰,摔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已经死了。我仰头看去,大黄小黄正探头往下看。见我手上捧着雏鹰,一前一后的从石壁上溜了下来,跳起来就要往我手上的雏鹰扑。 我吓了一大吓,赶紧举高手,厉声喝道:“大黄小黄!要干嘛?” 两只小家伙蹲在我脚前的岩石上,豆豉眼瞪得溜圆,颈上柔毛炸起,一付随时准备扑出的样子。 我脑子一衬,恍然大悟。岩鹰可是它们的天敌,难怪见大岩鹰死了,它们还要上去鹰巢赶尽杀绝。 我转过身子,用手压住雏鹰背上的伤口,一会血就止了,估计伤口不深,伤得并不重。我将它抱着,它拚力往我怀力挤,清脆的鸣叫带着悲伤(我当时的感觉)。就像当初见到两只小黄鼠狼一样,我一下就动了侧隐之心。这是刚才那只英雄岩鹰惟一的后代了,就这样被大黄它们残忍杀害我心中不忍,我冒出一个念头,抱回去养活它,让它日后也能成为它父亲或母亲一样的英雄。 我将雏鹰护在怀里,转身对大黄小黄说道:“你们的父亲当初也是和恶蛇战死的,它的父亲或母亲也是一样,我要带它回去养大,以后不许再伤害它,晓得么?” 大黄小黄当然听不懂我的话,它们只盯着我怀里的雏鹰。我俯身拾起柴刀,对它们说:“走吧,我们回去,姐姐肯定等急了。” 我转身绕过岩石上那些横七竖八令人恶心的蛇尸往回走,两只小家伙“吱吱”叫着,仿佛有些不情愿,直到我进到林子,它们才跟了过来,就在此时,我猛然感觉到有阴寒袭体,我陡然滑步转身,看见两只小家伙向一团黄光扑去,我心头大震:山魈!这青天白日的那只我和酒癫子苦寻不得的山魈竟然敢来偷袭我? 我心念一起,袖手拼指,起了一道火雷诀,大喝一声:“孽畜休走!”挥手拍了出去。 只见那团黄影一闪即逝,不知是否击中,大黄小黄“嗤哧”一声窜到树上,片刻后才溜了下来。 我身无法器,也无准备。山魈已遁,一时难寻。心想只好回村后和酒癫子再做商量了。 姐姐果然着急了,隔老远我就听见了她在下面的叫声,我连忙高声回应,在岩上用山水洗去脸上的血迹,快速返回到小潭边。 两只黄鼠狼在老鹰岩上溜进了一旁的山林去了,姐姐没看见它们,却发现我身上的血迹和怀里的雏鹰,止不住又是害怕又是好奇,问东问西,我晓得她胆小,就扯谎说在树上捉的,血是沾着雏鹰伤口上的。看着雏鹰背上血迹斑斑的伤口,她倒也不起疑。 桐子已被她全部拾捡了,两篓加一袋,估计有一百来斤,我砍了根棍子,姐姐挑了一篓一袋,我背一篓,扛着竹竿抱着雏鹰回了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 岩鹰(下) 我抓了一只雏鹰的消息经由周扒皮播报很快就传遍了村子。黄世仁、胡汉三、座山雕和曾祥昆中饭后都来了我家,周扒皮住隔壁,来去更是方便自由。大家伙围着看稀奇。 我用纸盒给它做了个窝,给它背上的伤口抹了药,喂它水,喝了。喂它饭,不吃。我想到它肯定也和那两只黄鼠狼一样,得喂带血的活物才行。几个人齐出动,去到小江里抓鱼捉螃蟹,拿回来喂它,果然狼呑虎咽的食量惊人,片刻就一扫而光。 这下我有些发愁了,那有那么多时间给它找吃的呢? 大伙散了,我正准备出门,亮伯伯过来了,他捧着雏鹰看了看说:“这是一只岩鹰,你在哪里抓来的? “在老鹰岭。我和姐姐在那里检桐子。”我答道。 “老鹰岭是有岩鹰。它父母呢?就是岩鹰公子和婆子,它们会让你捉它的崽仔?你一人斗得过它们?”亮伯伯明显的不相信了。 “只有—只大岩鹰,不晓得是公子还是婆子,它和一群蛇打架,死了,我才捉了它的。” 果然还是大人们见多识广。尤其是亮伯伯,我不敢糊弄,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这下亮伯伯信了,他看着我说道:“你晓得岩鹰该如何喂养么?” 我摇摇头。我当时只是觉得它是“英雄的后代”,被黄鼠狼杀死既可怜更可惜,只想把它捉回家来养大,至于其它根本就莫想过,.我哪里晓得该如何喂养?刚刚还在为它以后的食物发愁呢。 亮伯伯笑了笑说道:“不如这样吧,这只岩鹰给我喂养。以前我爹爹(祖父)养过一只岩鹰,后来放飞了,小时候经常听我爹爹说起,多少还晓得些喂养之法。如果给你这样养,这只鹰就废了,连飞起来恐怕都难……” 亮伯伯接下来告诉我,岩鹰是山林之王,它翱翔在天上,几手没有敌手?。它们和我们人类一样,也是一夫一妻,终生不渝。不知什么原因,这只雏鹰的父母落了单,或许是病死,或者也是和毒蛇战死了。 不然的话,凭我是不可能抓住幼鹰的。 岩鹰的巢穴一般都是在悬崖峭壁的石洞或石缝里,一年只产一窝蛋,出几只雏鹰,但能活下来的幼鹰顶多一二只,有时一只也活不下来。因为它们有着与其它鸟类截然不同的习性,有着残酷的训练方法。 当幼鹰长到能够展开翅膀跃跃欲试的时候,它们的母亲就会狠心的将小鹰赶出巢穴,逼它们跳下悬崖练习飞行,有许多小鹰都是这样被摔死的。活下来的小鹰终于可以自由飞翔了,但接下来就是被赶出家门,不知情的小鹰正为自己第一次自由飞翔欢快和骄傲时,迎接它的却是母亲锐利的钢爪和坚喙,反复几次后,遍体鳞伤的小鹰明白父母不要它了,饥肠辘辘的它为了活命只能自行觅食,独立面对一切。 岩鹰和我们人类差不多的寿命,可以活到七八十岁。但在它们四十岁时,却必须要做出一个艰难却又至关重要的决定。因为它们到四十岁时,爪子已开始老化,无法有效攫取猎物,尖喙又长又弯,差不多要碰到胸膛,取食困难,而且它们的翅膀由于羽毛长得又厚又浓,变得十分沉重,飞翔十分吃力。这时它们只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等死。 另一种就是经过五个月一百五十天左右的痛苦更新,重获新生。 首先是它必须很努力的飞到山顶悬崖上筑巢,停留在那里不得飞翔,之后开始用它的弯喙去击打岩石,直到将喙击打得完全脱落,然后在巢里静等新喙长出。新喙长出后,用它将爪上的指甲全部拔掉。当新的指甲长出后,再将羽毛一根根拔掉,前后历时五个月,待新羽毛长齐,它才能重新开始飞翔,只有这样,它才可以重新再活三十年。 我听得目瞪口呆,震惊万分。想不到令人羡慕、能在蓝天上自由飞翔的雄鹰,一生中竟然是如此的悲壮残酷,那将是怎样的一个痛苦过程呀!我深深的震撼了。 雏鹰给亮伯伯捧走了。此后好长一段时间他成了忙人一一为幼鹰寻找食物和驯鹰。 下午我和姐姐又去了老鹰岩,这次是上了老鹰岩,上午我看见上面有好几树茶子,起码能摘几十斤。为了以防万一,我带上了杀猪刀,还特地画了一张降妖符,并将护身符给姐姐带上,以防万一。 检桐茶不比砍柴扯猪草,捡桐茶是捡漏子,是在大人们已摘过的山上碰运气,不宜大家伙集体行动,你在这块山坡,那我就去那边岭上。如果不分开,一窝蜂的往一块凑,恐怕一天也捡不了几个。尽管黄世仁座山雕他们不愿意大家分开,没办法,该分还得分,不然没法给家里交代。 下午我和姐姐又是收获满满,我们回家后时间还早,我放下背篓就往七队走。 酒癫子不在家,谷娭毑告诉我一队的廖开源请他去漆老屋(老屋:土语,为了避免忌讳,当地人把棺材又叫老屋。老死后住的屋,倒也形象贴切)。一大早就去了,两副老屋,估计要几天才能漆好。 晚饭后酒癫子从一队回家,路过时特意拐去亮伯伯家里,我把今天的事和他说了,他沉思良久,末了说道: “我估计是山魈挑起鹰蛇之争,目的就是要引你进去再乘机害你,它已察觉到你是它的对手,想先下手为强。今日他既未得手,近日躲着肯定不会轻易出来了,想找到它更是难上加难,不如我们静待其变吧。” 酒癫子又嘱咐了我一些注意事项就回家了。 夜里我又梦见了大黄鼠狼。它感谢我今日对大黄小黄的援手,救了它们一命,它告诉我,今日是它那一双儿女特意引我去的,它们发现了鸡公蛇。鸡公蛇是极难一见的灵蛇,血是极阴之血,被修炼者视为至宝,它能固本培元,无形中可令修炼者功力大增,对它们也大有补益,可遇不可求。 它还告诉我,由于我那日在洞中开启瓷瓶,跟在我身边的大黄小黄也沾了光,斦以才格外通灵,拜月取精,修炼入道。日后对我将有所助益,请我多加关照云云。 虽在梦里,我心里却很清楚。酒癫子判断有误,山魈偷袭应是巧合。我想问它有关山魈的事,它不作答,一闪身消失不见,我也一下自梦中醒来。 星光自窗外透进屋里,屋里虽暗,但所有东西我都看得很清楚。自那晚之后,我不但视觉敏感,夜能视物,感觉也格外的敏锐,只要静心,我能感知周围的一些事物,但得是活物。譬如现在,我格外清晰地感觉到窗外就有一只小老鼠,它正鬼鬼祟祟的走走停停,小尖嘴一路东嗅西闻,胡子不停的抖动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十五章 死亡气息 早晨下了个水霜,村前的水浸冬田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但太阳才出来就化了。 临近年关,前些时候下了一场大雪,这一向都是晴空万里,暖阳高照的好天气,连小北风都带了暖意。山上的松杉和楠竹依旧青翠,破败的只有落叶的乔木和灌木柴草,光秃秃的支愣着,戳在风中。山脚山腰,东一块西一块时不时的有一片冬荒了的黄土地,它们为村人奉献了夏秋,严寒的冬日它们在休养积蓄,正准备为下一年做更大的贡献。 我收功后从亮伯伯家院子出来,回家吃早饭,远远的就见村口进来了一拨扛纤提刀的砍柴人。 立冬后农活就少了,只要是早霜晚露的晴朗天气,山上就很是热闹。 热闹的当然是人,就是这些山外进来砍柴的人。 趁着冬日农闲,山外的乡邻或三五个,或七八人,成群结队,扛纤携刀,浩浩荡荡的开进来,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挺进,所过之山,犹如过境之蝗虫,除了松杉等树木,地上的柴草一扫而净,只留下枯黄的败叶和灰褐的地皮。 六七十年代,煤是紧俏货,有钱也没处买,而且很多人家有煤也烧不起,只能烧柴。山外没柴,做饭煮潲烧开水,就只能烧草。稻草、麦草、黄花杆,就连路边土坎上的丝茅草,也会被一茬又一茬的割个精光。尽管如此,往往还不够他们烧。 稻草茅草火力小又不耐烧,没法跟灌木柴草相比。但灌木柴草只有我们山区的山上才有,故而每年冬天农闲时,只要不是下雪下雨,就总有山外的男男女女成群结队的进山来砍柴。他们天刚亮从家里动身,近的走八九十几里,远的得走二三十多里路,往往在我们早饭时分他们才能进山,中饭前后挑着捆好的百几十斤柴禾下山往家返。中饭大多就是从家里带来的几块红薯或一团冷饭。 山外的人历来就有些瞧不上山里人,骂我们山里人是“呷雾露水长大的”“冲牯佬”。这大大的伤害了我们的自尊,令我们很是恼火。但每当看见他们一个个走那么远的路,起早贪黑的挑着一担比自己身体大一二倍的柴禾吃力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又很自豪:连柴都莫得烧,你们牛皮个屁? 我们戏称山外的人进山砍柴为“鬼子扫荡”。他们一来,近处的柴草一扫而空,害得我们也得到更远或更陡的山上去砍柴。我们对他们的这种行为其实也颇有微词。 但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让我的宽厚仁爱,当然不会故意去刁难或为难这些同为生活而艰难辛劳的山外乡邻,除非他们私闯“禁山”。 “禁山”多为幼苗较多的林坡和有成片桐茶林的经济林地,是严禁砍伐的。只有开禁时才可进山砍柴,连我们自己村里人都一样。如果有人进“禁山”砍柴,弄不好恐怕连柴刀都会被没收。 我悠悠的往家走,迎面撞上了那一拨砍柴人,路不宽,我避到一旁给他们过身。 这一拨人起码有二十多个,有男有女。狭窄的小路上他们只能一个接一个的排着单列行进,长长的禾枪(禾枪:士话,长纤。一种拳头粗细两头尖尖的圆形长纤担,长约八尺,材料为圆木或楠竹,是担柴担草的专用工具)斜扛在肩上,似乎在谈论着某个话题,七嘴八舌的很是热闹。 他们一个个排着队与我擦肩而过,蓦然,一股腐浊的气息扑鼻而来,我搭眼一瞥,其中有三人看起来正常,但我却嗅到了他们身上的死亡气息。我吃了一惊,三个将死之人聚在一起,恐怕是要出大事。只是我不清楚会是在哪个地方发生什么大事。 一伙人说说笑笑的往山里去了,我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才继续往家里走。 我有些心思沉重的进了自家院子。 院子里站着周扒皮父亲周立民,他正用绑在长凳子上的铁钯(铁爪)撕扯棕衣皮,腾起的棕灰在他前襟裤腿上积了一层,地上堆了一堆钢丝般的棕丝和一堆棕沫。他是棕匠,趁着年前这几日有闲,娘请他帮我们家织一件蓑衣,打一床棕垫。我家的老蓑衣破烂得遮不住雨了,春上雨水多,播种插秧少不了蓑衣,棕垫是为我明年去镇上读寄宿准备的。 我径直进到自己的小房里,坐在床边发怔。 自闰八月的中秋夜吸取月华,之后又误食鸡公蛇血,这几个月来,我自觉进步神速,除了亮伯伯所说的内力惊人,我还有了视物和感知的异能。 如今我不但视力极佳,夜能视物,还具备了另一种能力。只要我心念专注,盯着别人的眼睛,我就能感知他心中的某些想法,而被我盯住的人,如和我对视时间稍长,就会有一种想睡觉的欲念,这事我拿黄世仁他们几个试过。我现在一般都不对眼看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摄人魂魄。 我的感觉也特别的敏锐,只要是活物,凡靠近我方圆一丈左右的范围,我都能感觉得到。尤其对那些妖邪鬼影,感觉特别强烈,还有就是我能嗅到一种带有腐败气味的死亡气息一一能感知到那些既将死亡的人身上所发出的特殊气息。 我明白这些都是本领,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求之不得的术法修炼境界。我也很是高兴过,可就是这种对死亡的感知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十月里七十多岁的曾宪京死了。在他死亡前三天我在大队代销店看见他和亮伯伯以及老书先生聊天扯白,当时他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十足,但我却嗅到他身上发出的腐朽气息,感知他行将死亡,果然第三天夜里他就死了。无疾而终,猝死。 曾宪京是个老好人,我很喜欢听他谈古论今。明知他将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连说出来都不敢,这让我心里很不好受。 十一月七队陈善祝老婆难产而亡的前五天,我去酒癫子家,看见她坐在门口晒大阳,远远的还冲我笑了笑,但我从她身上又嗅到了那股腐气,我和酒癫子说了,酒癫子摇头叹息,说是他也看出了端倪,预知她将十分凶险,他还是那句老话: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终结,谁也逃不脱,只分早迟而矣。 其实我也知道生死乃自然规律,连草木都有荣枯,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会死去,这不是任何一个人能阻止的。但是为什么我提前就能感知,而又只能坐视他们一步步接近死亡呢?这令我不能释怀,极度郁闷无奈。 姐姐进房来叫我吃饭,大概是见我样子有些不开心,关切问我道:“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白了她一眼道:“你才不舒服呢!” “既然莫事干嘛吊着个脸?像有人欠你八百吊似的。” 我没理她,站起来往外走,姐姐小声地对我说:“哪天把大黄小黄带回来看看,好久莫见到了,是不是又长大了些?” 我转过身子小声说道:“我哪晓得它们在哪里?它们要来自己会来,找不到的。还有呀,我再次警告你,这事谁也不能说,就只我们俩,连娘也不能告诉,不然它们就再也不会来了。晓得么?” 姐姐点了点头,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那次在老鹰岩见过小黄鼠狼后,我叮嘱姐姐一定要保守秘密。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我隐去了秘洞,编造了个偶尔发现无父无母可怜小家伙,然后被我喂养的故事,姐姐毫无怀疑的相信了。 我这一向隔个六七天总会回家睡一晚,为的也是不想每次都让两只小家伙扑空,其实我也挺想它们。有一次两个小家伙夜里来屋里,正和我嬉戏,姐姐起夜发现了,进我屋里还玩了会。她很喜欢它们那毛茸茸的憨相。 吃饭的时候黄世仁来了,尔后是座山雕,胡汉三和曾祥昆一起来的。学校已放了寒假,天气晴朗,我们约好了饭后一起上山砍柴的。 当然,在上山去砍柴之前,一起去亮伯伯家看一看那只岩鹰是必不可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十六章 亮水师的担忧(上) 今年闰八月,农历多了一个月,明年的立春就特别早,腊月十五就立了春。今天是腊月二十了,离过年还只剩十天。 尽管立了春,早晚气温还很低,尤其是又下了霜,霜风刮来寒气逼人。早饭后太阳照进了院子,亮伯伯才将笼子提出来放在日头下,打开笼子,放小岩鹰出来晒太阳。 小岩鹰吃得多,长得很快,几个月过去,它一身灰褐的羽毛差不多长齐了,如今已长成只大雄鹰了。 这几个月可把他折腾得不轻。鹰要喂新鲜活物,捞鱼虾捕老鼠,套野兔网山鸡,但他乐此不疲。按关伯娘的话说,他当年对自已的两个女儿还没有这样上心过。 实际上亮伯伯并未养过鹰和驯过鹰,所有的知识都源自当年他祖父的述说。 他祖父曾宪春年轻时养过一只鹰,养了五年,后来放飞了。据祖父说,那是一只岩鹰,凶猛善斗,是捕猎高手,它捕获的山鸡野兔家里吃不完,令周边村子的赶山匠(猎人)十分羡慕。 听祖父说,那只岩鹰救过他父亲曾庆武。那时他父亲才只四岁,一天姑姑带他在山道上玩耍,一条五步蛇自背后偷袭,当时比父亲大五岁的姑姑被吓坏了,看着那条噬向弟弟的蛇失声尖叫,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岩鹰从天而降,攫飞了五步蛇,救了父亲一命。 可惜有人嫉妒,一次外出捕猎时遭人暗算。不知哪一个眼红的缺德鬼打了它一铳,岩鹰命大逃脱了,只一边翅膀受了伤,取了十几颗铁砂子出来。祖父既愤怒又伤心,寻访了好久莫找出凶手,待它伤好后祖父就含泪将它放归了山林。 亮伯伯受此影响,年少时就想养一只鹰,可惜一直未能如愿,直到这次我捡回了这只雏鹰。 养鹰必须从幼鹰开始,鹰的巢穴多在悬崖峭壁之上,一般很难找到。就是找到你也很难上去,而且它还有凶猛的父母守护着,绝难得手。所以那天他一听说我捉了一只雏鹰,立马就赶去我家要走了。 随着幼鹰日渐长大,亮伯伯开始了驯鹰。驯飞幼鹰先是在屋顶上。他将一个小竹筒一剖为二,打磨光滑后套在幼鹰腿上,用布条绑缠好了系一长绳,把鹰带上屋顶,逼它往下飞,如是重复训练,待它笨挘的能展翅飞起时,再将它带到山上,寻一处悬崖,如法炮制,反复训练,直到它完全掌握飞行要领,能自由翱翔蓝天。最后是让它捕猎,雄鹰搏击长空,捕猎本领与生俱来,直到它能听得懂命令,每次都能将猎物带回来交给主人,这头鹰才算驯成。 日头暖暖的照在身上,小岩鹰沐浴着阳光在院子里踱步。如今它比一只成年岩鹰小得不多了,飞行时双翅展开足有二尺多,弯弯的坚喙尖钩一样,钢爪般的爪子很是锐利,站在院中脆声鸣叫,鹰眼睥睨,很是威武雄壮。 亮伯伯很惬意的眯眼看着它走走停停,这时院里进来一大一少二人。他抬眼一看,来人一个叫“哥”一人叫“舅舅”。是堂妹夫梁子旺带着外甥梁小刚来了。他答应着,扭头对屋里叫道:“玉岚,妹夫来了,赶紧弄点饭菜。” 梁子旺忙道:“不用,不用。我们吃过早饭来的,这不天气好嘛,又是星期天,带小刚来看看舅舅舅娘,顺便砍二担柴回去。” 屋子里关伯娘闻声出来打了声招呼,梁小刚走过去,将背上背着的一个布袋放下来,叫了声舅娘道:“舅娘,这是几升糯米和干枣,我娘让带给舅舅舅娘,煮点甜酒补身子。” 关伯娘笑着接过布袋,打量着他说道:“哟,才几个月不见,小刚又长高了,成男子汉了。我说妹夫也是,来就来嘛,还拿什么东西?老吃你们的,我们又莫什么给你们,怪不好意思的。你们先坐一下,不晓得你们要来,我们才吃完放碗了。我进去随便弄点饭菜,先给你们爷崽俩填下肚子吧。” 梁子旺笑道:“那不过是几斤糯米,队上分的。嫂嫂不用麻烦了,我们真的是吃过早饭来的。” 亮伯伯道:“自家人有嘛客气?就算吃过,走了这十几里路肚子也该空了。随便吃点,砍柴下来吃午饭。” 梁子旺晓得这位大舅哥的性格,憨笑着没再吭声,说实话,天亮时在家吃的那碗饭,走了近二个小时的路,早已消化完了。 梁小刚早就被小岩鹰吸住了,走到岩鹰前惊奇地问道:“舅舅,这是什么鸟?这么大?” 亮伯伯笑道:“这是岩鹰。现在还小,才学飞翔和捕猎。等成年了那真叫威武,翅膀伸开有三四尺,那才叫大哩!” “舅舅,您是在哪里捉住它的?还有没有?“梁小刚显然被这威武的小家伙吸引住了,有些小兴奋。 “怎么?你也想抓一只去养?那可要看你的运气喽。”亮伯伯看着他笑了笑。 “哥你别理他。你看他都十五六岁念高中了,还尽想着玩耍。” 五十来岁的梁子达忙不迭的插话道。 亮伯伯不以为意,接着对梁小刚道:“你可别小看它是只鸟,它可是蓝天上的霸王,想要捉住一只小鹰仔可不简单,几十年了我都莫捉到过,你以为很轻易的就能捉一只回来?” “那这一只呢?怎么就捉住了?” 梁小刚兴趣更大了。 “这只小鹰是被祥红捉住,我要过来的,养了四个多月了。就这一只,你想要怕是没得啰……” 亮伯伯难得的和颜悦色。他当年卖掉家里最后那十几亩山地,将十六岁的堂妹嫁的就是这个梁子旺。亮伯伯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去世早,两个姑姑早嫁,小叔早年离家求学在外,见的极少,模样早就模糊,小脚婶娘在民国三十年也病逝了。他自小和堂姐堂妹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和亲的没有两样。 十六岁的梁小刚白白净净,聪明机伶,正在镇上读高中。亮伯伯只有两个女儿,堂姐有三子二女,堂妹二子二女,都是人丁兴旺。几个外甥他素来看重,但最喜欢的却是这个梁小刚。他为人严肃,小辈都有些怕他,只有梁小刚自幼就和他最为亲热,也不怎么怕他,隔一阵总要找个理由来看他。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外甥自幼体子有些弱,为此亮伯伯特地传了一套功法给他,让他勤加锻炼,如今的他已健壮了不少。 “是祥红捉住的?他人呢?”梁小刚抬头四下扫了一眼问道。 “他回家去了。” ”哦对了,听刚伢子说哥收了孟繁荣家的儿子做徒弟?“一旁的梁子达插话问道。 “算是吧。那伢子机灵,悟性好,喜欢练武,倒是块材料……”亮伯伯随口说着,猛然想到妹夫的心思,立时停住了。 梁小刚和我两人是他迄今为止亲自传授过功法的人。算得上是他的挂名弟子。他清楚妹夫梁子达早有心思让小刚跟他学一身本领。可小刚只中人之资,并非练武的上佳材料,现今这社会,学一点防身健体就行了,莫必要全身投入。 提起话头,他不由的想起了那次和酒癫子李朝宽的谈话。 酒癫子不时上他家找我,晚上带我外出。有一次两人就我的事进行过一次比较深入的交谈。 酒癫子后来告诉我,对于我的成长,亮伯伯心里是喜忧参半。短短几个月里,我偶得奇遇,成长迅速,青出于蓝只在早晚,这让他很为我高兴。可是我毕竟还小,少年成名,而且是这种另类的成名,在如今这样的环境里,恐怕并非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他为我担忧的根本所在。 他的这种担忧一直伴随着我的成长,直到多年后他亲口告诉我,我才知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十七章 亮水师的担忧(下) 和黄世仁一伙人进入亮伯伯院子,一抬眼我就“格咚”愣住了。 院里两人我都认识,但不很熟。五十来岁的汉子是亮伯伯的妹夫,住在山外的梁家塘,只晓得姓梁,不晓得名字,十五六岁的少年叫梁小刚,是亮伯伯的外甥,一年要来好几次,亮伯伯教过他一些拳法。暑假他在亮伯伯家呆了十来天,中间又来过一次,我也是那时才和他熟悉的。 我愣住的不是他们这么早在亮伯伯家,而是我在他们身上也嗅到了那种死亡的气息。而且感觉特别强烈,凶险异常。 我晓得他们是亮伯伯的亲戚,亮伯伯很喜欢这个外甥,这下可如何是好? 趁着他们一伙围着小岩鹰叽叽喳喳的时候,我把亮伯伯拉进屋里,也许是我焦急的样子让他少见,亮伯伯一声不吭的随我进屋后才低声问道: “什么事让你这样子?” 我沉吟了一下,问道: “梁姑爷和小刚哥什么时候来的?来干嘛?亮伯伯你先告诉我。” “他们和你前后脚呀,你才回家不久他们就来了。是来砍柴的,随便来家一趟,怎的?有事?” 亮伯伯说完后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目光说: “是有事!而且是大事!亮伯伯,你相信我么?” 这下亮伯伯严肃了,盯着我说道:“有什么事你先说给我听,你什么都莫说,要我相信你什么?” “梁姑爷和小刚哥恐怕会有生死之祸,我从他们身上闻到了死亡的气息。这事你信么?” 亮伯伯顿时霍然变色,赶紧往门外看了看,并随手将门关上了。不等他问我,我又接着说道: “而且不止他们两个。早上我回去时在路上遇上一帮来砍柴的人,其中有三四个身上也有死亡气息,我估计今天要出大事,但我不晓得是怎样的事,在哪个地方,什么时候发生……” “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晓得的么?这可不是开玩笑。”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得了洞里的宝贝么?我也讲不清楚,但我就是晓得,上次曾宪京死前三天我就闻到了死亡气息,但我不敢说,就是说恐怕也莫人信。后来陈善祝老婆难产死亡,我也是早几天看见她时就感觉到了,这事我和酒癫子朝宽爹有说过。” 亮伯伯这下着急了,呼吸急促,脸色青得吓人,他抓住我的手,我感觉被铁箍箍住般生痛,本能的气息流转,运劲相抗了。他立马觉察到了,盯着我咦了一声,我避开他的目光。他放开我道: “有解救之法么?” 我摇摇头说:“我不清楚,没人教过我,您赶紧去找酒癫子问问吧,或许他有办法。” 亮伯伯豁然开朗,忙不迭的对我说:“这样吧,你在家里别走,我马上去找酒癫子过来,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来。”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开门走回院子对梁姑爷说:“你和小刚先别去砍柴了,我有事要你们做,等我回来安排。还有你们几个,别在这儿围着了,赶紧的去砍柴,红伢子有事不去了,听见么?快走!” 我连忙对黄世仁他们几个说明确实是有事,上午不去砍柴,要下午才能和他们一起去了。几个人瞧见亮伯伯吓人的模样,怏怏不乐的走了。 院子里剩下面面相觑的梁氏父子和略显尴尬的我,好才这时关伯娘出来叫他们两人去吃饭了。 我独自留在院中,小岩鹰扑愣着要往我身边来,无奈腿上系着绳子,急得它脆声鸣叫,我赶紧过去,解开系在长板凳上的绳头,将它抱了起来。它伸着脑袋在我身上挨擦着,十分亲热的样子。 这只小鹰也很有灵性,他仿佛认识我,晓得是我救了它。每次见到我都要往我身上扑腾。或许因为我是它接触的第一个人类,又第一次喂了它吃食,它记住我的气味了吧。 半个小时后亮伯伯和酒癫子进来了院子。梁姑父父子早已吃完饭在院子里和关伯娘说着家常。亮伯伯对他们说: “今天你们不用去砍柴。我有事,你们先在院子里坐,等会儿我给你们说。祥红,把岩鹰交给你伯娘,你跟我进屋。” 关伯娘接过我递给她的绳头,满脸诧异的看着我们。亮伯伯头也不回进了屋,酒癫子跟着,我走在最后。 进屋后亮伯伯关上木门,一声不吭,酒癫子问我道:“你能确定吗?” 我点点头。酒癫子慢慢的坐在椅子上,沉吟了一会说道:“既然你这么确定,定然不会有假了。可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大事呢?五六个人都这样,这事确实邪门。” 亮伯伯急道:“我不管几个人,会出什么事,我只想问你可有解救之法?” 酒癫子严肃的说道:“你先别急,让我想想。哦祥红,除了死亡气息,你还有莫发现别的什么?” 我摇摇头说没有。 “哪这些天有莫发现离体的阳魂?” 我还是摇头。 酒癫子自语道:“这就奇怪了,我除了有些不定心,也莫一点别的感觉,我估计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在我们村里。这事看来很麻烦……哦对了,凡亮你晓得他们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么?报给我推一推。” 亮伯伯说道:“我只晓得他们的生日,哪年哪月哪日晓得,出生时辰不清楚,我出去问一下他们。” 亮伯伯拉开门去了院子,一忽儿进来说:“一个是二七年亥时,一个是六0年寅时。” 酒癫子又问了生月和生日,掐指算了算,抬头说道:“命不当绝呀,怎会如此?莫非是有人借命?,不对不对,借命一个就行,不可能同时出现五六个呀?到底……莫非……” 酒癫子沉吟着,我和亮伯伯都看着他,一忽儿后只见他一掌拍在大腿上说道:“我晓得了,是山鬼,山魈,对,山魈!那妖孽可能入了魔道,正在修炼偷天换日之法,惟有如此,才有可能令人魂魄不失,让它毫无征兆地取人性命。此事我早年听师父提过,这种情况别说一般人,就是术法高深之人也极难觉察,但只要发现察觉了,破解却并不太难。” 亮伯伯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你是说可以解救?” 酒癫子答道:“我不行,功力不够,此事还须祥红出手。” 亮伯伯惊异的看向我,疑惑的问酒癫子道:“你是说你不行,他行?” 酒癫子笑道:“不晓得了吧?你可是收了个好弟子。杨师公先前算厉害吧?不怕吓着你,三个杨师公加一起也比不过他呀。” 亮伯伯长吁了一口气道:“只要有办法就行,祥红,要什么东西?我去准备。” 我急叫道:“我不晓得如何出手呀!这事还得靠他。” 酒癫子看着我呵呵笑道:“你是身在宝山不识宝,揣着冷饭干捱饿。玉不琢哪能成器?你那师父也真是奇人,传你功却不教你用,也难怪你懵懵懂懂的不自知。我问你,近来你为哪样眼睛看人时躲躲闪闪?” 我一惊,这个癫子果然老辣细心。随之我就释然了,他总会有东西教我,我嘻笑道:“你不教我我哪里晓得?” 酒癫子嘻嘻一乐,对亮伯伯道:“有酒吗?他是你的徒弟,我帮你教,莫酒喝怎生得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十八章 摄魂夺魄 阳光正透过窗棂射进来,驱散着屋内的寒气。我深吸一口气,随着悠长气息缓缓的呼出,心情渐渐平和宁静,心头一片空明。我站起来,按照酒癫子刚才所教的,心系一念,盯着坐在长凳上的梁姑爷的眼睛,一只刻,他双目空洞的站起身来,走到屋角的床前,躬身上床,闭上双眼,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从桌上拿起一张刚画好的灵符,走过去贴在他的前额。 屋子里面的人除了酒癫子,连亮伯伯也满脸惊异,关伯娘和梁小刚更是张大了嘴巴。 我走近坐着的梁小刚,他吃惊的看着我,我凝视着他,心系一念,意念灌注,如法炮制,不一刻他也躺在床上睡着了。 这就是刚刚酒癫子教给我的破解之法一一摄魂夺魄大法。凭借我的功力,用意念控制他们俩人进入睡眠,用灵符将他们的魂魄封存在双眉之间的印堂之内。这样,他们就能进入深度睡眠,神识皆渺,魂魄归藏。从而躲过山魈的偷天换日之法,避过死亡之劫。 酒癫子特意告诫了我,这样施术,一般都得在一昼夜内唤醒他们,将殊情况,最长时间也不能超过三昼夜。到时无论是否已躲过劫难,都得将他们唤醒,不然的话,由于魂魄长时不能归位,会导致神识紊乱,元神大伤而使他们患上疯癫之疾。 看似毫不费力的施术,只是将梁姑爷父子迅速催眠,但我却感到有些疲倦。酒癫子十分羡慕地对亮伯伯说道: “你看他,我莫说错吧?只这一会就让两个大活人死人样的躺在床上了,可我连只鸡有时都搞不定。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呀!他才多大?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真正白活几十岁,白吃了几十年的五谷呀!唉!” 亮伯伯两眼炯炯地看了我一下说:“别抬他。他的见识和经验还差得远,你可得多提点。还有呀,这事可不能往外传,你知我知就行,我家里的包括我妹夫爷崽俩我都会招呼。他还小,除了迫不得巳,应尽量少出头,你说是么?” 酒癫子道:“这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是有言在先的。你如果不是他师父,我未必会和你说这些,就是他也未必会出头,出头露面的都是我这个酒癫子。我不晓得他有莫和你说过,老书先生家的春伢子就是他出手的。” “呀?!春伢子是他……”亮伯伯更加的吃惊了。 这事我从未和他提过,酒癫子这样说出来,弄得我很是尴尬,不好意思地低头辩解道:“是他逼我的,也像今天一样,他告诉我怎么做的。其实我根本就不晓得能治好孟春叔的。” “看来祥红还真莫和你提过。你别多心,这也是我们当初约定好的,对谁都不能说,包括父母家人,男子汉言出如钉,当然得信守诺言。而且这还关乎到我这张老脸,被人晓得了我窃取他的功劳,以后我还好意思在杏花村混?喝酒醉死也遮不了丑呀不是?!你是他师父,既然今日撞上了这件事,让你晓得也就无妨了。” 亮伯伯笑道:“好你个酒癫子,看不出你不但藏得够深,还是一只老狐狸,早就挖墙角了,哈哈……。” “你想岔了,就祥红现在的功力,比我师祖当年都强了很多,他做我师父都是我高攀。我与他可是平辈论交,何来挖墙角一说?不过他是他你是你,他叫我什么都行,你可不行,按亲友辈份排论,你可得叫我叔爷,呵呵……”酒癫子毫不在意的呵呵笑道。 亮伯伯好气又好笑,一个村的谁不晓得他?笑了笑说道: “你个酒癫子夹杂不清的乱七八糟,与你说不清楚。行了,祥红你别一付受气样,这事你做得对,听他的没错。我虽然是你挂名的师父,但你有你的秘密,不必事事都得我晓得,那样的话你少了自己的主张,对你日后的成长不利。以后还得这样,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说,只要有利你成长,我绝对支持你,不会怪你。” 我如释重负,感激地连连点头。 酒癫子对我笑笑,转身又去看了看床上睡着的两人,说道: “祥红,看你样子是有些疲倦,你去歇息一下,和平日修炼时一样,打坐调息。你已经是个真正的高手了,但无论你日后的功力有多深,修炼一样不可松懈。” 我点点头,站起来走回自已的住房,临出门口时猛然又想起早上碰上的那一帮砍柴的人,迟疑了一下对酒癫子说道: “还有三四个进山砍柴的,他们怎么办?” 酒癫子笑道:“看来你倒是有一副菩萨心肠,问题是你认得他们么?晓得是谁么?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肯信你么?” 我怔了一下,这倒是实情,无缘无故的谁会相信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股?我心里黯了一下,再未吭声,进到住房掩上房门,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只一刻便物我两忘的入定了。 等我睁开眼睛时已是晌午过后半下午了,我从床上跳下来,神清气爽的浑身舒坦。我伸拳蹬脚的打了一套练步拳后,拉开房门走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关伯娘坐在外间心不在焉的纳着鞋底,见我出来,忙放下针线站起来柔声说道: “出来啦?饿坏了吧,饭菜还在锅里热着,我去端,你赶紧去吃。” 看着就要迈出门槛的关伯娘,我赶紧道:“伯娘您别去,我回家里去吃。老在您家里吃,我娘都骂我好几回了。” 关伯娘笑道:“你娘也是的,我都说你娘好几次了。别听她的,听伯娘的,再说你也不看看?都半下午了,你娘还会给你留着饭?快点,别发蒙,去洗个手,我端桌上。正长个呢,赶紧填饱肚子。” 我心头暖暖的,走去厨房倒水洗手,关伯娘已将热菜摆在桌上,盛了一大碗饭在等我了。 我确实也饿了,大口的边吃边问她道:“亮伯伯呢?还有梁姑爷他们莫事吧?” 关伯娘有些牵强的笑道:“吃不言睡不语,你先吃饭,吃完了我给你说。” 可能是要长个了吧,近来我特别能吃,不一会我就两大碗饭下肚了。我放下碗筷,一抹嘴巴,对坐在一旁看着我吃饭的关伯娘说:“我吃饱了。” 关伯娘道:“吃饱了先坐会,你亮伯伯要你在家看着小刚和他父亲,别的事等他回家才说。” “别的事?哪样别的事?”我有些讶异。 关伯娘一下面现戚容,语带惧意的说道:“晌午时候出大事了,水库的大湾里翻船了,几十人都掉进了水里,大家伙都去救人了。你亮伯伯先前回来换了身衣裤又去了。” “呀?翻船?几十人掉水里?有淹死人么?”我大吃了一惊。 “听说淹死了五六个。太吓人,我怕,莫去看。刚刚听说已全部捞了上来,都摆在岸边。唉,不知有个什么邪,怎的今年老出事?好才你起先把子达和小刚爷崽俩弄睡着了,不然也肯定会坐船回去的,说不定会怎样哩,啧啧!想都不敢想呀,吓死我了……” 听她提到梁姑爷和梁小刚,我心中一惊,跳起来就往屋里走,看见他们呼吸平缓的沉睡在床上,再无早先的那一股死亡气息。我长吁了一口气,对关伯娘说道:“伯娘,小刚他们莫事,我去大湾看看。” 关伯娘一把拉住我说道:“祥红你别走,我有些怕!你在家陪伯娘一下,待会等你亮伯伯回来了你才走好么?” 看着关伯娘惊惧的模样,我只能点头留下。出了这样的大事,别说是她,大多数的男人都会惧怕,看来村里又得冷清一段时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六十九章 无风无浪也翻船(上) 历经波折,新屋总算落成了。青瓦青墙,一正两横三偏房成一个大大的“凹”字形,廊柱没用木头,改砌青砖,四四方方的一路到檐顶,显得庄重而又大气。 屋是落成了,但最初只是砖体,内里的门叶窗扇可也不少,还有屋地也得夯实抺平。刘映国这二月大多都窝在新屋里?他和刘老满带着一帮子侄在新屋里“叮当”“乒啪”的忙了个热火朝天。 劈料推刨子的体力活他干得少,他还是负责开料划墨线,得安得贵他们主要负责劈料刨板凿榫眼,刘老满则负责成型。 以前的老式双开门粗笨厚重,开合时门轴吱格有声,窗户要么是粗方竖条,要么就是雕花刻草的拼成方格,现在已经落伍过时。他全部废弃不用,改成新式合页单扇门,方格玻璃窗,用桐油漆过,大方美观又新潮,看起来赏心悦目,感觉特别有面子。 自农历七月开始做坯烧砖瓦,到如今里里外外收拾妥贴,足足忙了整整半年,现在终于可以正式入住了。这几天一大家子人都在这边收拾整理,准备全部在新屋里吃年夜饭守岁过年,让新屋红红火火的热热闹闹,先用人气把屋旺起来,待年后再选个日子正式分家,让老三和老四住进来。 日头已挂到了中天,时近晌午。这边要到腊月二十八才会正式开伙,刘映国正准备招呼得安他们回老院子歇息吃饭,忽听村口传来喧哗,有人在鬼喊鬼叫: “不得了啦!翻船啦!大家快去救人呀……” 翻船?我的个爷,这可真是不得了!他的心沉到了冰眼里,对闻声出来的得安他们吼道:“还杵着干嘛?快去救人呀!”当先向村口跑去。 今年夏秋天旱,水库日夜放水,确保了山外平地里的水稻丰收,水退下去很多了,尽管冬日里有雨有雪,水尾巴也退到了大队部的码头边。水窄水浅,机船在码头不好调头。就在临近大湾的一队下面设了个临时码头,以便上下船。 冬日里时雨时雪的,劳作惯了的社员闲得发慌。临近年关天气好,进山来砍柴的人特多,大队特地在晌午增开了一班机船,专门运送砍柴的山外人。人加柴一共收三角钱。柴禾都很大捆,特别占地,就加挂了一条小木船,尽量多装载一些。 机船船头船舱都装满了柴禾,小木船上柴禾堆得像小山。人大多都挤在后舱里,未挂木船一边的中舱不及盈尺的舷板上也站了人,还有一些坐在中舱顶蓬上。机船载重已超过吃水线很多。 机船超载很经常,水库不比江河湖海,风浪很小,吃水深些没什么事,十几年了,还没出过什么问题,习以为常,船老板刘安松早就见怪不怪。他吩咐站在踏板和舱顶上的人抓紧坐稳,一声哨音,指挥离岸开船了。 船老板刘安松吹响了第二声哨子,机手刘水牛将摇手套进摇孔,打开减压阀,奋力摇动摇柄,平常三圈半就能点火的机器除了“嗵嗵嗵”的放了几个闷屁,烟却没冒。 刘水牛直起腰,吸一口气,双手握柄,加速又摇了一通,还是莫点着火,只嗵嗵的发了个炮,烟筒里倒是冒出了黑烟。 连摇三通都莫启动,气得刘水牛直骂:“日他娘真是出了个鬼。” 脱掉衣服检查了油路气门,一切正常。他不甘心的又摇了一把,这次终于启动了。在“隆隆”的机器轰鸣声中,机船离岸。李长子站在狭窄的翘起船头上,用长长的撑杆将船缓缓的撑离岸边,船老板又一声哨音,机舱里刘水牛放开离合,船尾的舵叶下鼓出一团浪花,一侧挂着小木船的机船缓缓前进了。 机船驶上了中间水道,船老板又一声哨音发出指令,刘水牛提升马力,驶向前方的大弯弯道。大弯是个“u”字形,双山对峙,水面较窄,须将舵往左打到极点才能转出。船老船轻车驾熟,扳舵拐弯。 船老板刘安松开船五六年了,从码头到大坝来回行船上千回了,自信就这条水道闭上眼睛都不会走错,偏偏这回出错了,不知为何,他忽略了加挂在右侧的小木船,拐弯半径大了那么一点点,超高超宽的木船在弯道擦上了岸边的石崖,“嘭”的一声响,木船往左内一倒,挤着机船往左倾斜,恰在此时,一股北风贴水面追来,船上高高的柴堆受风一推,在船舱顶上之人的惊恐尖叫声中,侧翻在弯道正中,舱顶和左侧舷板上的人全部落入水中。 好才正在晌午,人们大多在家,最先是一队的人冲出来,惊恐万状的大呼小叫,听见喊叫的村民划着一条小木船拼命赶到,顾不上水寒刺骨,奋力救人。 这一船装载了四十多人,尽管村民和会水的船老板他们全力施救,仍有六人命丧黄泉。死者为二男四女,年龄在二十多到五十之间,其中有三人是一个村的,其余三人分属不同的公社大队。 刘映国带着大队干部和社员将救上的男男女女就近安排在一队各家各户,换衣洗澡,烧火驱寒,并紧急上报公社和区里。 公社和区里接报后十分重视,派人火速赶来杏花村,调配安排,善后处理。 惊魂未定的船老板刘安松等人都被抓了起来,面对审问,李长子辩解自已站在船头打篙,柴堆阻挡了视线,他根本就看不到右边。机手刘水牛说他呆在机舱,只是负责听哨音号令开关机器加速减速,船行那条道与他无关。 船老板刘安松抖成一团,语无伦次,反复强调自已“被鬼摸了脑壳”,明明提前扳舵了,不晓得船怎么就翻了。 刘映国难过得差点吐血。这半年多来真是倒了血霉,先是自家两位老人过世,后来塌窑压死曾庆富,二弟重伤,接着出了满妹子的事,谭具森被杀,汪小英上吊,他这个大队一把手迎来送往的进进出出,加之自家修屋建房还要操心劳神,那一阵子他几乎就莫睡过囫囵觉。好不容易捱过来,本以为可以大大的松一口气了,却不料年关了又出这么一件大祸事,这是老天爷要和自已过不去呀…… 船属大队专业队的,是集体财产,自七0年下水至今六年多来,虽也出过几次小事故,但从未死过人。如今一下淹死了六个,这祸事已经是逆了天了。他这个一把手书记怕是有得作难了。 好才有公社和区上领导在场,一切听从他们的安排。先将救上来的人安置在大队学校的教室里,烧了一大锅老姜葱花热汤给他们祛寒,随后安排饭菜。区武装部长代表政府给他们开了个会,每人发了三块钱算是精神安抚和赔偿他们损失的柴禾,然后让刘得武开着拖拉将他们送到水库大坝,打发他们各自回家。 这事要是放在后世那可是个天大的麻烦,可在当时却并不难办。淳朴善良的乡民社员没人反对,除了哪些淹死的同村人留下来,帮忙处理死者的事情,其余的人死里逃生,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各自将湿衣服烤干换上,趁着天还尚早,挤上中型拖拉机车箱回家了。 对于死者,一一逐一核实了身份?,打发同村人回去报信,并由区上通知他们所在地的大队干部,陪同各自的家人前来收敛和善后处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十章 无风无浪也翻船(下)求推荐,求点击,各种求。 下午天就变了,阳光被厚云遮住,天空变成了灰白。寒风渐起,杏花村黯然失色,龙眼岭上起了一重淡淡的雾霾。 一队下面进村的大路坎下,水位退下后裸露出来的灰褐土坡上,一字儿排放着打捞出来的六具尸体,每具尸体上盖了一床草席。 几十担柴禾在水岸边漂移,二三十个壮劳力聚在岸边,正准备用粗绳将机船往一队岸边的临时码头拖。 机船侧翻后柴禾尽皆散开漂走,船并未翻过去,灌进水后沉在水里面,翘起的船头和机舱的上半部斜露在水面上。五六丈长的机船上除了那台二十四马力的柴油机和驱动轴承是钢铁,其余皆是木头,沉不到底,半沉半浮的样子。 那艘同样翻沉的小木船,已经被拖到了一队临时码头边。此时大队民兵营长曾凡智站在大湾沉船处的岸边,吹着口哨,正指挥众人各就各位,大家喊着号子: “同出力呀” “嗨着” “加把劲呀” “嗨着” …… 机船的船头转了过来,沉在水里的后半截像被什么东西挂住了,尽管大家号子喊得震天响,它却分毫不肯移动前进。 按道理在这风平浪静的水库里,拖动半沉水里的机船,根本就不用费多大的劲,一个人都可以将它缓缓拖动,现在十几个力强力壮的壮劳力都拖不动它,莫非是船舵被下面的石头卡住了? 光滑的船体也只有船舵和划水机(土话:螺旋掌推进器)的叶片有被挂住卡着的可能。 刘映国站在岸坎,双眉紧聚。 他才从大队部来到这里。 就在刚才不久前,区上和公社在场的干部,加上杏花村大队的干部在大队部开了个紧急会议。初步决定每位死者赔偿区木工厂生产的薄皮棺材一付,另加丧葬费三百块钱一人。亡者搬运回去的费用另算,所有支出均由杏花村大队负责。 肇事船老板刘安松交由公安机关处理,机手刘水牛和船工李长子被带往区上农机站办学习班。 刘映国粗略一算,这次事故的赔偿款项全部加起来得有四五千多块钱?,这可是一笔吓人的巨款。现时物价低廉,一斤猪肉只卖七角七分钱,一颗鸡蛋才卖三四分钱,社员的劳动值一般都在两角钱左右,一个壮劳力辛苦一年只能挣几十块钱。专业队的手艺人外出做手艺,工钱只收一块到一块五角钱一天。几百块是可以修建一套三间的泥墙新屋的。 大队的收入主要靠专业队。村里手艺人多,加上车船运输的收入,每年多少都有些节余,可是村里顶多也就一二千多块钱,这一下要赔这么多,哪里拿得出来? 刘映国心急如焚,把大队长曾成功叫到一边,说自己今年来备受煎熬,精力不济,脑子里一团糨糊,要他勇挑重担,全权负责此次事故的善后处理工作,借此好好在上级领导面前表现表现。待事情处理好后,自已将打报告给公社要求退下来,让他接任大队书记。 曾成功心里清楚刘书记的想法,晓得他头痛作难。他说的也是实话,今年也真够难为他的了,自己本来就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为他分担也属应该,不管他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是否推荐自己接班当书记,这些以后再说,现今最重要的是如何筹集资金将这个难关渡过。 将筹集钱款和接待协调的工作他一股脑的交给了曾成功。他则负责带着曾凡智一帮人将沉船拖到岸上,抽干积水,以便修理进水的机器和检修船只。 最重要的是他不放心岸坎上那摆着的六具尸体。 眼看着天就快黑了,几个民兵正在路上搭一个小棚。死难者的家属还未来到,十几二十里的路,报信的人现今还在路上,估计要到多夜深才会陆续有人赶到,必须要派人在此看守,以防有野物糟蹋和冒犯亡者,给家属造成更大的伤害,也给善后工作制造麻烦。 他是一村之主,今年村里本不太平,临到年终又出如此大事。凶灵汇聚,村里更是煞气充盈,恐怕好多人夜里连门都不敢迈出。如不妥善的预做防备,万一又闹出什么怪事,雪上加霜,整个村子都将不得安宁,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他是书记,更是个继承了衣钵的匠师,是鲁班仙师的门徒,由于所处的时代,加之他这一二十年一直当干部,并未仗艺行走四方,对于术法,他自信不弱,但驱鬼除妖却少有猎涉。而且,师门传承下来这方面的东西也不多,自保有余,帮人就乏术了。 当然他并非全无办法,实在不行,他可用墨线围绕亡者布一个镇妖禁鬼阵,可将亡灵禁锢在阵内,但却无法化解超度,令它们归于幽冥。而且,这种强制的阵法有违天道,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泛用,不然的话一旦阵法失效,被禁锢的亡灵怨气冲天,十有八九会成为真正的凶灵而为祸人间。 以前有玄门的杨师公在,他从未想过这些事,村里和鬼神有关的事都是由他出面料理,自去年杨师公失踪后,村子里怪事频出,自家更是倒了大霉。现在村人都说酒癫子李朝宽本事不弱于杨师公,他知晓砖瓦匠曾庆富凶死,以及后来谭具森汪小英的凶灵,都是酒癫子暗里行法事超度的,看来今日也得要他出面,超度或者驱除一下这些凶灵了。 这事他不好出面安排,也不能出面安排。公社和区上有领导在村里坐着,就是酒癫子出面行法事,超度安抚和驱除凶灵,也不能大张旗鼓,只能是夜里偷偷摸摸的进行。好才此处乃村子边缘的荒野,夜里干部们也不会守在这里。 其实常驻乡下的干部,大多都是附近乡下的农民出身,或多或少都晓得乡下多有灵异怪事,有人甚至亲身经历过。对于民间那些迷信活动,只要是不触犯法律,不明目张胆,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自寻烦恼的去较真。 看来这事还得要曾凡亮去说一声,酒癫子和曾凡亮走得较近,想来关系不错,再加上他特殊的身份和神奇的退水本领,公社和区上干部少有不对他礼敬的。由他出面最为合适,待会就去找他说一声。 眼见着这机船拖拽不动,曾凡智过来请示,他皱着眉头才想说话,抬眼看见曾凡亮和酒癫子两人正从路上往下面水岸而来,不由的松了一口大气。 看着一帮子站在岸坎上拽着绳子的人,曾凡亮问道:“那是干哪样?怎不赶紧将沉船拖走?” 刘映国未作答,曾凡智看了他一眼对两人说:“不知出了个什么鬼,拖不动。” 酒癫子眉头一皱,快步走到水边,从身上掏出一张符纸烧化水中,返身回到那六具遮盖的死尸下方,团手作了个辑,从随带的小包里拿出一叠纸钱烧化了,捏了个手诀,念了一道咒语,下到水边,在众人的注视下,拿出一把金钱剑,往众人拽着的粗绳一劈,厉声喝道: “冤有头来债有主,各归其位两不误,天地循环有公道,黄泉道上莫迷途!吾师在此,速速起开!走!拖船” 手拽粗绳的人在他的喝声中齐力一拽,船头往上一跳,冲开一圈波浪,缓缓的前行,随后加速前冲,岸上有几个人用力过猛,使了个空劲,差点栽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十一章 水猴子(求推荐,求点击,各种求。) 傍晚我准备回家时,亮伯伯才回来,酒癫子尾随其后。 酒癫子半下午时已来过一趟了。他找我借去了桂老爹传给我法器一一金钱剑,并把情况对我说了个大概,未了说道: “中午时我去看了下,我们原先的判断有误,这次事故不是山魈所为,而是水怪。” “水怪?什么水怪?”我心中疑惑。山魈的事还未了结,却又迸出个水怪,难道这世上到处都是妖魔鬼怪? “是水怪制造了这场灾祸。这水怪是只水猴子。” 水猴子我倒是有听说过,有关它的传说很多。水猴子又叫水鬼或落水鬼。现身时像猴又像人,个头矮小,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一二岁们孩童。传说它善变化,专喜骗小孩玩水,从而将人拖入水里淹死。 我们这里有句老话说“牛脚眼也能淹死人”,就是指的水猴子作怪。说是某人路过某地,口渴已极,附近无水,忽见路边有一个被牛踩下去的脚印小坑眼,里面有—捧清水,此人惊喜已极,忙俯身就嘴去喝,结果竟然被淹死了。按我的理解可能是喝得太急呛死的,但大人们言之凿凿:附近无水,这水哪来的?一个牛脚印有多大多深?能盛下几多的水?那是水鬼幻化的,为的就是诱惑人去喝。因为水鬼借水而生,力大无穷,法力无边,但在陆地上它却不堪一击,连个三岁的孩童都打不过。 小时候外婆经常叮嘱我不可玩水,尤其是看见水面上漂浮有东西时不能去捞捡。水猴子会变化出许多细伢子喜欢的玩具吃食或花呀朵儿什么的,漂浮在靠岸边的水面上,诱惑人去捞捡,从而将人拖进水里淹死。 “这是个成了精的水猴子,很厉害,会喷迷魂烟,那些人应该是打水库经过时中了它的迷魂烟,这才被你觉察到死亡气息的。它可能是在修炼什么邪术,不然不会制造如此大的灾祸,它们虽是鬼妖,一般也不会胡乱伤人性命,就是要作怪,也是一人而矣,像这次这样丧心病狂的为祸人间,极其罕见,必须要除掉它,否则下次必定会弄出更大的祸事。” 我听的心惊肉跳,连忙问道:“哪你有办法除掉它么?” 酒癫子沉吟道:“因为我师父的家在河边,曾与水怪打过交道,传过我一套办法,我待会去布置一下,那东西你别看它在水里力大无穷法力无边的样子,上到岸上,它就一普通小鬼,不堪一击。它有个怪癖,每次作案后十二时辰之内它都要确认猎物是否真的死透,如果某人被淹死后立即被打捞出水搬走了,它就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死透,它会特别狂躁,觉得自己信誉受损,就会加快下次作案的行动,以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一般才淹亡的死尸都要在岸边放一放,今日它一下淹死了六人,它会十分得意,子夜里必定会上岸查看。每夜子时就是它最活跃的时刻。我晚上过去,定要将它斩于剑下,让它魂飞魄散,从此灰飞烟灭。“ “那夜里我随你一起去。”我兴奋地道。 酒癫子道:“你别去,也去不成。夜里那里肯定有民兵看守,你去不合适,而且今晚你得回去陪你娘她们。你莫看见你关伯娘害怕的样子?你娘和你姐她们不定更害怕,这一向你都得回家给她们壮胆。不过你得借我金钱剑一用,法器在手,才能万无一失。” “那我现在就跟你去看看!” 酒癫子看着我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不怕你娘晓得了打你屁股,我还怕你娘骂哩!” 是呀!我一个细伢子确实不宜出现在那种地方。别人惊异一下我的大胆也就过去了,可娘晓得了肯定是要打我屁股的,就是亮伯伯和酒癫子两人也会惹埋怨。娘虽然为人热心、豪爽大方,却也很是泼辣,刀子嘴豆腐心,发起脾气来一般人也受不了。 我独自回家去拿铜钱剑。院子里周立民正在抽棕丝捻棕绳,妹妹和周小燕在玩踢田,母亲不在屋里,我拿了铜钱剑塞怀里藏了,回到亮伯伯家,酒癫子接过剑收起来就往外走,走到院门口返身对我说: “哦,对了,现在莫事了,你可以将床上两人的封禁解了,唤醒他们。” 酒癫子莫说错,他走后不一会儿,娘带着姐姐和妹妹来了,果然是叫我回家去。娘对关伯娘说,莫几天就过年了,我父亲要等过了小年才会回来,这些天要置办年货,有些忙,让我晚上回家去睡。 关伯娘清楚娘这是害怕,叫我回家是壮胆,我再小毕竟也是个男的,而且娘也晓得我跟南爹爹学了些东西。关伯娘笑着对娘说: “你不来我也准备让红伢子夜里回去睡了,我和凡亮今年去我妈那里过年,东西都收拾好了,二十三就走,到城里过小年,得年后初几才会回来。” 两人说了几句家常,嘀嘀咕咕的说到了今日的凶事,惊惧而又痛惜,叹气连连。 妹妹晓静拉着我陪她去看岩鹰。岩鹰认生,样子又很凶猛,妹妹又怕又喜欢,每次都得我在身边她才敢走近。 娘回家后,我进屋唤醒了沉睡的梁姑爷和梁小刚。 我揭下他们额上的符纸,伸手在他们各自的心口膻中轻拍了一下,两人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愣怔了一会,才呼地坐起来翻身下床,我舀来两碗清水,将符纸烧化在水里要他们喝下。关伯娘在一旁把今日的事说与他们听了,吓得父子俩脸色苍白的面面相觑,坐在凳子上老半天莫吭声,直到亮伯伯回来,梁姑爷才恢复镇定,站起来打听详细情况。 趁亮伯伯和梁姑父说着话,酒癫子将我拉到一边,说道是淹死者冤魂不散,机船拖不动的事,让我再将南爹爹传给我的杀猪刀借给他,夜里他怕万一有什么差错,得多带一件法器傍身备用。 我和亮伯伯他们打了声招呼,领着酒癫子往家走。出了院门时我回头看了看,只见梁姑爷和小刚都在看着我发怔,亮伯伯在旁边说着什么。 我和酒癫子一前一后进了自家院子,刘立民还未收工,正在用石板压棕丝棕索,缝一件蓑衣得两天,他在尽量赶工。 看到酒癫子,周立民忙打着招呼敬烟,娘也闻声出来打招呼,酒癫子笑道:“你们忙,我路过,跟红伢子讨些书纸卷旱烟。”跟着我从容进了里屋。 我拿出那把锃亮的杀猪刀交给他,他用废书纸包裹好放进小包,又嘻笑着要我画几张除魔镇妖符给他备用。 我拿出毛笔和黄纸,边研磨朱砂边对他说:“我这里黄纸不多了,你晓得哪里有卖么?” 我现在所用的东西都是桂老爹留给我的,用完了还真不晓得去哪里买。酒癫子笑道:“朱砂药店到是可以弄到,好黄纸确实不好弄。这样吧,这些东西我家里还藏有一些,明天你去我家我拿给你。” 我嗯了一声应承了。用毛笔沾了朱砂,凝神聚气,画了两张除魔镇妖符递给他,正在收拾纸笔东西时,母亲进来叫吃饭,酒癫子要走,母亲拦住他说: “我说老叔您这是看不起我还是嫌我家饭菜差?我嫁来杏花村十几年了,繁荣又难得在家,我这可是头一回留你吃饭哩!这不?恰巧今日立民在帮我家缝蓑衣织棕垫,我晓得您爱喝酒,有他陪您,您尽管敞开了喝,这总算可以吧?。” 酒癫子呵呵笑道:“侄媳妇客气了,我本是个好吃的癞皮客,听到有酒就更走不动了,总听人说侄媳妇做的一手好菜,今日就厚着脸皮一饱口福啰……呵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十二章 打赌(求推荐,求点击,各种求。) 天黑得像锅底,伸手不见五指。呼呼的老北风在山坳的回风处尖啸,树木枝叶沙沙作响,岸坎水波唰唰有声。 曾凡智带着十几个背着长枪的民兵在避风处的草棚里用劈柴生了一堆大火,大家团成一圈坐在劈柴块子上?。 本来守个夜三二人就够了,无奈这次的事太大,一下摆了六具冷尸,下午拖船时又莫名其妙的拽不动,直到酒癫子做了一番手脚后才拖走,想想都觉心里有些发慌。为了那十几分的工分,莫人愿担惊受怕。更何况又变天了,北风呼呼的阴冷刺骨,谁不想躺在暖暖的被窝里而愿意去守着一堆死人又冷又怕? 曾凡智安排人时谁也不肯来,莫办法,干脆多来些,反正农闲不用出工。人多胆壮,又弄来一堆的劈柴,大家边烤火边说笑着打发时间。 “打捞的时候你们都在么?听说这下面有一个妹子生得好标志,是个还莫出嫁的黄花女哩!可惜呀,这世上又要多个单身公了。” 说话的是三队的张石山。 “何止一个?是四个哩。四个女的,看样子最大的也就四十来岁,两个年轻的不会超过三十岁。唉,真的可惜,可惜这世上又多了不止一个,而是四个像你一样夜夜敲床边的男人呀……” 一队曾峰的一席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张石山你不是说她长得标志好看么?你胆大,下去陪她睡一觉,说不定她就能活转来嫁给你哩!”一人插话道。 “别乱绊舌绕的,当心侮辱了亡者来找你麻烦。”有人制止道。 人死为大,不可亵渎。这是乡民朴素的认知,除了对死难者的尊重,也有怕因侮辱死者引发亡灵不满而遭报复。 守着路坎下的六具冷尸,这些血气方刚的后生们说不上有多悲伤。他们本就不认识,八杆子打不着,更不是亲戚,没人引导感染,除了叹气惋惜,就是想悲伤也悲伤不起来。世界这么大,哪天不死人?见落花流泪,只有《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这些个握着锄头的地球修理工不会理解,只会说她是无病呻吟的资产阶级臭小姐。 “是呀张石山,你不是经常吹牛皮说胆大吗?敢不敢到坎下陪死人坐一晚?” 这样干坐着烤火实在无聊,曾峰开玩笑逗张石山。一旁立马有人接音道: “对呀,只要你在下面坐一晚,我输你一斤猪肉。“ “我加一瓶虎骨木瓜酒。” “一斤猪肉一瓶酒就赌我陪死人卖一夜冻肉?亏你开了二十四牙,你怕是我一世莫吃过喝过似的。”张石山不屑地说道。 “哟嗬?说你胖你倒还真喘上了?那你说要赌哪样?” “是呀,那你要怎样才肯赌呢?” 嘻哈的众人一齐停了嘴,十几双眼睛盯住了张石山。 赌,其实是人类的一种天****中随处可见。赌并不单指赌博,还有赌气、赌咒和打赌。 在乡下农村,打赌,是一种十分普通的存在。赌酒、赌饭、赌力气、赌胆量等等,不一而足,给大家伙增添了诸多的笑话乐趣,当然也有付出代价的。 譬如李长子能吃,有一次本家过寿摆酒,队上有人赌他吃面,他一口气吃光了两桌半整整二十碗,众人不服,后来又赌了一次吃红薯,他花二个半小时吃完了十斤生熟红薯,为此他虽赢了队上一角猪肉,但也付出了难受了三天,患上胃病的代价。 最常见的还有赌力气,队上出工歇息时,拧扁担,扳手腕的场景经常出现。至于赌博,自古以来就是历朝历代屡禁不绝的陋习,但如今生活并不富足,政府又抓得严,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偷偷的打一下牌,真还莫几个人敢玩。 打赌就不同了,这可是枯燥生活中难得的娱乐,没人把这当赌博,愿赌服输,干部一般也不会管。 张石山扫了一眼众人说道:“真想赌呀?那这样,东西我不要,马上过年了,谁家拿不出半斤酒四两肉?不稀罕。你们每人出一块钱,我数数,一、二、三……十二、十三,十三个人,就赌十三块钱,我下去在他们中间坐一晚,如何?都舍得出钱么?” 曾峰立即站起来表态说行,众人也跟着起哄,曾凡智制止道:“别瞎**乱搞,等会酒癫子要来哩,赌什么赌。” “是呀,酒癫子怎的还不来?不会是喝醉不来了吧?” 酒癫子李朝宽下午离开时说好了半夜里要过来超度亡灵的,但现在还只八点多钟,早得很哩。 大家安静了一会,有人又老话重提道: “张石山,你还别说,就下面摆着那六位,莫说是才区区十三块钱,就是一百三十块我也不敢去,你是莫看见他们被捞出来时的样子,哎呀,不说了……” 一股寒风袭来,张石山打了个激灵,脑子恍惚了一下,清醒过来后却冒出了个想法:自己不正在为娶老婆发愁吗?一定要和他们赌一把。 张石山今年二十五岁了,家境一般,长样倒还过得去,前两年说了一门亲,来往了几次,双方还算满意,正准备订婚时,那天他在女方家帮忙干活,吃饭时多喝了一杯酒,和人聊天扯白时忘了收敛,就像平时在队上和人玩闹一样,日娘操祖宗的粗口不断,异常刺耳,恰巧被女方母亲听见了,说他粗鄙莫家教,亲事黄了,令他很是气恼伤心。前一阵好不容易有人介绍了一个,目前还在考察期,还莫订婚下定。眼下年关到了,他搅尽脑汁,想送点东西讨妹子和未来“丈母娘”欢喜,好早点订婚定亲,无奈条件一般,兜里缺钱。如果大家肯赌,他就可白得十几块钱,虽不多,可也不少,能割十几斤肉或者扯二块衣料了,最起码能买一个送得出手的礼物。此刻他正在懊恼曾凡智“搅散”了好事,见有人重提话头,恰是瞌睡有人递枕头,心里暗喜,嘴上却不屑地对那人说道: “也只有你这种迷信的耗子胆才会这样讲。人死入泥如灯灭,有何可怕?莫说是坐,睡他们中间都行。可惜你们一个个的钱都穿在肋骨上,哪舍得出那一块钱哟……” 这话一出,果然有效,爆脾气的曾峰立马跳出来吼道:“好!你说的,睡!只要你敢在那中间睡一晚,我马上和你赌,而且我还加你二块,十三不好听,十五块,输你十五块要得么?但若你输了又如何?” “我输了?笑话!老子会输?看人不看帽子,看老爷不看轿子。老子是个会输的人么?” “怂了吧!你的话就是那狗尾巴下面的风,谁信?真敢赌就拿出赌注,哦?你赢了拿钱,输了卵事都莫得啰?” “当然呀!要不你下去陪死人睡一晚,我保险嘛都不要你输。” 见两人高声大气的斗开了嘴,大家都乐呵呵的起哄,闹吼吼的不可开交,曾凡智见怪不怪,也就懒得去说了,最后赌约成立,曾峰出三块钱,其他一人一块,十五块交在曾凡智手中,但是规定:张石山即刻下到岸边坡地,在六具冷尸中间躺着,除非天亮前有死者家属进来收敛尸体,为防吓着别人,可以起来,除此之外,哪怕是待会酒癫子来行法事也不准离开,否则算输,一分钱也得不到。 当然了,水边风更大,为防冻出病来,允许他回家加穿衣裤和携带草席。 半小时后,穿厚实了的张石山背着一捆稻草下了路坎,在路上两只手电强光的照射下,他走到离路有十几丈远的水岸坡地,在六具冷尸的中间铺开稻草,果真躺下身子,和那几具冷尸一样,拉上一床破草席盖在身上,在手电的亮光里,坡地上并排着的破草席变成了七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十三章 除恶务尽(上)(求推荐,求点击,各种求。) 夜越来越深了,起先还嘻哈笑闹的后生们渐渐的少了精神。曾凡智和曾峰在火谁旁的地上下删子棋。双方各有几人在一旁当“军师”指点助威。 删子棋又叫三一删,在我们这里比较流行。主要是简单方便,不需要专门的棋盘棋子,在地上划上一个大方框,再在方框里套画两个小方框,三个方框里往外一个比一个大的套着,将四角和四边中间划线相连,棋盘就成了。棋子一般是每人十二颗,纸团、土块、石子、火柴杆、柴草折的小短棍等都成?。随时随地都可以玩。 至于玩法就更简单了。首先是放子,对弈双方依次将自已的棋子放入棋盘之中,当自已三个棋子成一直线时就可吃掉对方一子,吃子时暂不去掉,只是将己方的子压在对方棋子上,作为标识。等棋盘上所有的点上都放满了棋子为止。然后将双方压住的棋子全部清除,腾出空间就可以走子了。棋子每次只能走一格,走到能将自己的三子连成一线,就可以吃掉对方任意一子,这时候走那棵子,吃对方那一棵子尤为关键,直到有一方的棋子少于三棵时他就输了。 平时队上出工歇息或者闲暇时,经常可以看见一堆大人围在一起下删子棋,往往为走那棵子吃那棵子双方“军师”们吵得不可开交。 此时更是如此。曾凡智和曾峰在地上画好棋盘,一方用小石子,一方用柴杆当棋子,双方军师“走这一步”“吃那一棵”的争得脸红脖子粗。 不下棋看棋的有人在添柴烧火,有人已抄手抱臂伏在膝盖上打起了瞌睡。火倒是挺旺的。尽管这是个背风湾,仍有北风灌来,烤热了前胸,后背却是冰凉,冬日里野外烤火,多是这样,给人一种愈烤火愈冷的感觉。于是乎大家越围越拢,恨不得都趴到火堆上。 不时有夜枭那凄厉的叫声传来,听得人头皮发瘆,水库里也不时传来“扑通”声,好像有人往水里扔石块,用手电照看,什么也没有,弄得人心里惶惶然的。好才有十几个大男人在一起.倒也不怎么害怕。曾凡智下棋空闲时,倒不忘安排人拿手电往一旁岸坎上的死尸堆照看一下,以防有野物来糟蹋死尸。下面连中间张石山盖的那张草席一共是七张,并未发现异祥。 酒癫子的到来给大家伙打了一针强心剂,纷纷抬头起身,都想看看他到底会弄些什么花样。 酒癫子不像杨师公,没有杨师公那样张扬,没吹牛角喇叭,也没穿道袍,平常物饰,提着马灯背了个挎包,他走过来问曾凡智道: “莫什么事吧?” “莫什么事呀,能有什么事呢?”曾凡智答道。 “莫事就好!等会来二个胆大的随我下去,帮我拿包打灯。” 酒癫子站在草棚边,扫了众人一圈,抬脚走进草棚,而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一丝阴寒,隐隐约约的似有似无。他陡然一惊:山魈!那个阴魂不散的山魈,难道它也来凑热闹了?他眉头一竖,厉声问道: “你们大伙都在嘛?有人下去路坎了吗?” “莫人下去呀!我们都坐在这里烤火聊天,隔一会才站在路上用手电往下照一下看看,确实莫人下去过呀!”曾凡智答道。 “莫人下去就好。你们都别动,我下去看看。” 酒癫子从包里拿出金钱剑,又拽出杀猪刀别在裤腰上,提了马灯就要往路坎走。曾峰对曾凡智道:“怎么莫人下去过?张石山不是在下面么?” 曾凡智疑惑道:“张石山?张石山在下面可是莫上来过呀” “什么?张石山在下面莫上来?怎么回事?他下去干嘛?为嘛莫上来?”酒癫子一下就变了脸色,厉声问道。 曾凡智赶紧把打赌的事简单的说了说,酒癫子的脸阴得快拧得出水来,指着一帮人嚷道:“你们,你们这样瞎搞,会出大事的。哎!快,来几个人随我下去看看,但愿还来得及……” 酒癫子在前,曾凡智和曾峰几个人亮着手电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的下了路坎,其余的人站在路坎上,莫名揪心的看着他们。 十几丈的距离很快就到了,酒癫子左手提灯,右手握着金钱剑,径直走到正中张石山躺着的草席边,用握剑的右手掀开草席丢到一边,曾凡智几人顿时傻眼:地上除了一堆乱草,哪里还有张石山? 酒癫子铁青着脸,将马灯交给身旁的曾凡智提着,让他们几个站在坡地高处。他起诀念咒,围着摆放在地上盖着草席的六具冷尸转了一圈,在最右方的那张草席下方站定,自怀里掏出一张符纸,粘在金钱剑上迎风一抖,一团黄光爆起,直扑草席而去,随着“吱”的一声怪叫,似有一物在里面蹿动,说是迟那时快,只见他将右手早已在握的杀猪刀往下一挥,“噗嗤”一声插进草席之中。随着一滩看不清颜色的液体自草席下流出,一股中人欲呕的恶臭随风扑鼻,站在上方的曾凡智等人差点窒息,一个个蹴下身子捂嘴干呕。 酒癫子自包里拿出一把线香,点燃了一人发了一根,香的异香驱散了恶臭,几个人才喘息着直起腰来,战战兢兢的看看酒癫子又看看一排草席,一付想往路坎上面逃又不敢迈步的样子。 酒癫子厉声喝道:“你们都别动。有我在此不用怕!” 曾凡智此时已额头冒汗了,壮着胆子声带哭音的问道:“宽叔呀,张石山,张石山去哪了呀?” 酒癫子怒道:“这下晓得怕了?哼!有时胡闹会死人的!晓得么?” 酒癫子后来跟我说,其实他自已这时也是满身的冷汗了。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把我叫过去了。 张石山和大伙打赌躺到死人一块这是事先谁也想不到的一个意外,而那个凶残而又狡猾的山魈也来凑热闹更是意料之外。酒癫子下午围着死尸已画地为牢布下了一个安魂阵,只待子夜水猴子上岸来查验死尸时,一举将其斩除,然后再为亡灵化解凶戾安抚超度。这下好了,水猴子虽除,却搭上了一个张石山,吉凶如何,实难预料,而蛰伏在这冷尸之中的山魈,更是他前所未遇的劲敌,如何对敌,化解眼下的危局?他心里电闪般的转着念头。 事已至此,恰如箭已离弦,毫无退路了。酒癫子定下神来,双眼在一字排开的六张草席上巡睃,他得确定被山魈“劫持”的张石山在那一张草席下面,然后才能采取行动。人命关天,如果贸然莽撞,山魈万一逃脱,那张石山生还就半点希望也无了。 立在寒风透体的水岸土坎上,身前是一堆乱草和六具盖着草席的冷尸,酒癫子权衡再三,还是殊无把握。事关张石山的生死,他不敢赌,招手让曾凡智过去身边,掏出钢笔在他手心写道: 赶紧去将孟繁荣家的孟祥红叫来!无论如何!十万火急!! 曾凡智满脸惊疑和不解,酒癫子一挥手喝道:“你们赶快上去路上,没我发话谁也不许下来。水猴子已被我杀了,现在我得找到石山,你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快,快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十四章 除恶务尽(下)(求推荐,求点击,各种求。) 曾凡智带着两民兵到我家敲门时我正在梦乡里。 当第一声敲门声响起时我就惊醒了。母亲和姐姐也醒了。夜半人静,陡然的声响很是惊悚,尤其是今日里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听见姐姐“嘤”了一声,然后感觉她缩进了被窝,母亲却声带恐惧的小声道: “红伢子醒了么?外面什么东西响?” “娘你别怕!不是什么东西响,是有人在敲门,我去看看。” 我对娘说着,翻身坐起来高声对外面喊道:“谁呀?半夜三更的敲什么门?有事吗?” “红伢子,祥红么?你起来开下门,我是你凡智老叔。我们找你有事。” 我们睡在里间,离大门隔了二间房,有些远,我感觉很模糊,曾凡智一说话我就清楚了。我披上夹衣,跳下床跑去开门,母亲怕我看不见,坐起来点亮了油灯。嘀咕道:“半夜三更的有什么事不能明日来说么?吓死个人的。” 我一打开门,曾凡智就一把拉住了我的衣服,小声而焦急的说道:“快!红伢子,酒癫子让我来叫你赶紧过去!你快跟我走吧!” 说话间伸出手掌,用手电将上面的字照给我看。 见字后我心中一惊,看来情况不妙,危险万分了,不然酒癞子是不会用如此方式在这个时刻让他们来叫我的。按理我该立马过去帮他,可是母亲这里怎么办?怎么跟她说?酒癫子这是饥不择食,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母亲确实是害怕了。她让我们都睡在一间屋里。她和姐姐带着妹妹睡一张床,我一人睡一张小床。睡觉前我回小屋里画了三张辟邪平安符给她们,谎说是我专门从酒癫子那里讨来的给她们辟邪保平安的。母亲当时很是高兴,连夸我想得周到,到底伢子,比妹子有用。惹得姐姐撅嘴说她总是重男轻女。 我正在作难该如何对母亲说,母亲已在里屋问话了:“是哪个呀红伢子?你莫穿衣服,小心别冻着了。” “是凡智叔他们,娘。酒癫子朝宽爹要他们来叫我去他家有点事。” 我扭头朝里屋回话道: “这夜半三更的天寒地冻,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呀?快进来关门睡觉。” 母亲大为不满。 “不好意思嫂子,我们也不想来打扰你,酒癫子说有急事硬要我们来的……” 曾凡智大门外提高声音说。 我对他摆摆手,小声说道:“你们在门口等一下,我进去和我娘说。” 我进到里间,边穿衣裤边对披衣坐在床头的母亲说:“娘你睡吧,朝宽爹这时候打发凡智叔来喊我,肯定是正事,我就去一下吧。你亮着灯别熄,起先我不是给了您辟邪平安符了么?朝宽爹爹的符很灵的,保证无事,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睡觉。” 母亲素来就不太会拒绝别人,还想还说些什么,我已经从桌上拿着钥匙往外走了,边走我边说:“娘你睡吧,我从外面锁了门,出被窝就冷,免得你起床来关门开门。” 母亲已来不及阻拦,只好在里屋大声说道:“那你小心点,快去快回。还有凡智老弟,你等会可得送红伢子回来,万一吓着跌着了我可不依你。” 我赶紧拉上里屋门,出了大门,又在外面拉上落了锁,边往兜里揣钥匙边往院子外走。曾凡智三人跟了上来,我小声问道:“怎么回事?酒癫子他在哪里?” 曾凡智也小声的回答道:“他在大湾水库边。我们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呀,酒癫子他又莫说,只在我手板上写了那句话,你都有看过的。” “那之前呢?他都干了什么?”我追问道。 曾凡智边走边将当时的情况大致说了下。我明白酒癫子他是遇到大麻烦了,我得赶紧过去。此时已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对曾凡智三人说:“你们在后面慢走,我先走前面去了。” 曾凡智急忙道:“乌漆麻黑的,莫灯你如何看得见路?一起走吧。” 我不理会他,凝神提气,迈开双腿往村口就跑,他们亮着手电追着跑了一段就被我甩下了。我未及多想,出村口沿马路往大湾跑。 拐过山嘴,扑面而来的是一堆篝火和十来个站在路坎上的民兵,有几人还端着枪。我只瞥了他们一眼,转看坎下,只见一盏马灯搁在地上,如豆的黄光照着几张草席,草席下方酒癫子左手杀猪刀,左手铜钱剑的站在那里,眼睛盯着某片草席不曾抬头。 我顾不上细看,在路坎上众人的惊呼声中身形毫不滞疑的直奔坎下。 离酒癫子还有二三丈,一股我所熟悉的阴寒扑面透来,我看见了酒癫子身前的草席上有一团隐约的猿猴样黄影。“山魈”!我心头一震,电石火光间左手引诀,右手祭起了“五雷火”,欺身扑了过去。 就在此时,酒癫子身前的那张破草席呼地立了起来,酒癫子左手铜钱剑“嗤”地插进草席,同时大喝一声:“打它!用五雷掌!” 他话声未落,我右掌已然对着草席拍出,同时大喝了一声:“呔!” 我感觉到我的手掌拍在人的身体上。随即一个躯体重重的倒下,草席却挂在了酒癫子的铜钱剑上,露出了地上的两具尸体。 我才要细看,听见酒癫子“小心”的喊叫声,却见刚刚倒下的那具“尸体”虎地跳起,张开双手向我扑来,我往旁边一绕,反手又是一记“五雷掌”,但我个子太小,这一掌打在了他的腰上,只听得“呜呀”一声嚎叫,那死尸竟往右侧扑了出去。 酒癫子此时已丢了杀猪刀,左手铜钱剑“嘭”的一声击在“死尸”胸上,右手一挥,一张符纸已贴在了“死石”的前额。随着又一声“呜呀”的嚎叫,“死尸”委顿在地,活人样的四肢抽动翻滚,酒癫子抢上一步,一脚踏住他的胸口,右手又掏出一张符纸,铜钱剑尖一引,倏地爆出一团火球,直扑他的门脸,随着一声短促的哀嚎,“死尸”抽搐了几下,就此寂然不动。 这下我看清了,地上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女尸面容姣好,估计是在二十多岁,男尸也很年轻,被符纸遮住了眉心眼角,似乎有些熟悉,愣了一下我就明白了过来:是村里的民兵张石山。 酒癫子喘息着保持姿势未动,我走过去拾起杀猪刀,酒癫子低声说道:“割开他双手中指。” 我依言上前,用刀尖划破张石山双手中指,我看见一滴黑血自创口迸出,酒癫子挪开踏在他胸口的左脚,蹲下身子,伸手在他鼻下探了探,又抓过手腕,摸试了脉搏,抬头冲路坎上喊道:“你们谁带了水么?” 路坎上无人应答,我抬头看了看说:“莫人,都跑了。” 酒癫子苦笑道:“一帮耗子胆。祥红呀,幸亏你正好赶到,不然的话我这条老命今夜就交在这里了,张石山也交代在这里了。” 我有些茫然的说道:“法器都在你手里,我就打了张石山两掌,并未做什么呀!” 酒癫子道:“没有你两记五雷掌将它的魂魄震散,那能制得住它?好才下午我讨了你两张灵符,不然又会给它逃脱。好了,这个祸害除了,这下终于干净了。真得好好谢谢你……” 我打断他的话,指着地上的张石山问道:“现在怎么办?他还有救吗?” “得天之幸,他倒是未死,不过大病一场是免不了的,这个年他恐怕得躺在床上过了。对了,得赶紧找一碗水将这道灵符给他喝了,除恶务尽,只有将凶魈的最后一丝魂魄化掉,让它灰飞烟灭才能保得他这条性命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十五章 困惑(求推荐,求点击,各种求。) 也不怪路坎上的人都跑了,一具死尸能跳起来攻击人,任谁见了都会亡魂大冒,逃之夭夭的。 酒癫子对我说:“先救人要紧,你上去找碗水来,随便把他们叫回来。” 我上到路上,草棚空空,火堆因为没人添柴,已快熄灭了。我知晓旁边的沟湾里有一股山泉,被人扒了个坑,放了个竹筒勺子,供来往的路人解渴喝水之用。回家里去拿碗费时费功还得惊动人,看来也只能将就了。 我舀了一竹筒泉水,返到路坎下,酒癫子将贴在张石山前额的符纸揭下来烧化在竹筒里,扳开他的嘴巴灌了进去。 呼呼的北风,潮湿冰冷的泥地,不能任由昏迷的张石山躺在地上呀。我们两人合力将他抬到起先他睡的那堆乱草上,好歹也能隔了潮气。 我站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将刚刚那张掀在一边的草席拉过去盖在那具年轻女尸上。 四周是无边的黑暗,我却看得见景物,除了我们两人,周边都是乱石黄土,往上一点是水位印,再往上就有了稀疏的柴草树木,看不见幽魂鬼影,只是感觉有些阴冷,我冥目内视,仿佛是有一些阴影在晃动奔突,轻烟般的若有若无。 “能看见甚么吗?”酒癫子盯着我问道。 我摇摇头。酒癫子又道:“夜半三更的把你从热被窝叫来,实在是莫办法了。我以为只是斩除个水猴子,想不到这山精水怪会合了。山魈迷惑张石山下来,要是莫发现的话,天亮前会出大乱子的,到时候就不是多出他一条命了,上面那帮子人弄不好会吃大亏。万一有这些死人的家属来遇上了也是个大麻烦。我当时急得差点瘫倒,只能让他们去叫你,好才你来得及时,总算除了这个妖孽,救了一堆的人呀。” “如果我莫赶来会出现甚么情况呢?”我有些不解。 “甚么情况?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嘛?这张石山被山魈迷失了本性,状如疯狗,力大无比,会毫不犹豫和手软的对上面那帮人动手的。如有人下来,猝不及防,能逃得了他的毒手?想想都怕得冒汗哩!” 本就阴森恐怖,再出现“诈尸”,不用张石山动手伤人,胆小的吓都吓死了。酒癫子如此一说,我也感到后怕。我点了点头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酒癫子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你上去找凡智他们回来这里,得先将张石山送回他家里去。我在这里烧点纸念一篇经将这些亡灵安抚引化。哦对了,找来他们你就回家去睡吧,免得你娘牵挂,我明日再去你家和你娘解说解说。” 我答应一声正要往上走,猛然想起他说水猴子已被斩杀,好奇的问道:“你不是说你杀了水猴子么?在哪里?还看得到么?” 酒癫子道:“你应该还看得到。你也知晓,所谓鬼神妖怪,它们只是一种虚幻的意像,千变万化,难有其形,普通人是很难看得到它们的。其实就我们这些人也极少有人看得见,大多都是凭经验和感觉。正因为是看不见摸不着,才会被说成是迷信的。” 说话间他绕过二张草席,走到最右边的那张草席旁,将草席从下往上掀了起来。 草席遮掩的是一具男尸,早上我见过的砍柴人。因才淹死就被打捞了出来,面目只有些幽青,倒不太狰狞恐怖。酒癫子指着男尸腿旁的一滩散发着腥臭的污泥,我凝神看去,除了一个小婴孩般的残影还有一小堆毛发,其它就什么也没有了。 酒癫子盖上草席说:“待会我还得将它烧化,让这孽畜彻底的化为灰尘。” “那山魈呢?它的原形又在哪里?”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说实话我是稀里糊涂的踏入这个灵异而又玄幻的行业的,虽然我如今深信不疑而且术法也有了小成,但我心中积攒了太多的疑惑。南爹爹桂老爹都未曾对我有任何的解说。和酒癫子相处这么久,他除了教给我诸多的术法操作和经验,也从未交流过其它的东西,难得有今夜这样的时候,我岂能放过寻根刨底的机会? 酒癫子莫回答我。他提了放在地上的马灯,又将那张他起先扔在一边的草席拉过去盖在张石山身上,姑且为他挡挡寒风。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叠纸钱,和香烛,在右侧空地上化纸焚香,躬身捏指,喃喃的念了一通,也就三五分钟吧,停住诵念作了个揖,提起马灯对我说: “走吧,上去烤烤火。刚刚出了一身的汗,身上凉嗖嗖的,如今年纪大了,比不得先前年轻时,再不上去暖和暖和,明天非病一场不可。我晓得你有满肚子的疑惑,当年我也和你一样,我们边烤火边说吧。” 我们在草棚里将篝火重新烧旺,酒癫子告诉我,山魈和一般的鬼神不同,它是有原形的,只是一般人绝难得见。这只山魈被我们斩杀了,但这只是它的元神和魂魄,它的原身不定是藏在哪一个山洞里,等闲不可能找得到。 酒癫子继续告诉我,所谓的山精水怪,都是一些开启了灵智的高级生命体,只是我们人类对它们一无所知罢了。它们像我们一样,也会修炼各类术法。能利用它们的意念控制别的动物包括人类的思维。其实鬼神也是如此,它们无形无踪,对人很难构成表面上的伤害,但他们能影响甚至控制人的心神,使人产生幻听幻视,从而达到它们伤害人类的目的。壁如有人仅仅为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犯罪杀人或者寻短路自杀,这在正常人想来完全不可理喻和想象。实际上这种人大多都是被邪祟操控了思维,就是俗话说的鬼摸脑壳钻了牛角尖,才会那样的匪夷所思。为什么说“鬼使神差”?为什么有“一念之差”?那都是由外邪所侵而产生的后果。 见我还是迷惑,他进一步解释说:“譬如你昨日白天将梁氏父子催眠入睡,你就操控了他们的心神,将他们的魂魄摄夺,道理大至如此。水猴子作怪,在翻船的那一刻,它就迷惑了船老板和死者,山魈作恶,它就劫持操控了张石山的心神,也就是魂魄,所以才会有打赌和刚才那一幕。” 听他这么一解说,我大致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接下来一个更大疑问困惑了我: 为什么鬼神妖怪能操控人类的心神,有如我能感觉周围的东西,用意念控制别人入睡一样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秘力量?这种力量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我陷入深深的沉思。 曾凡智见久无动静,带着几个胆大的扛枪民兵提心吊胆的又踅摸回来了。见我们两人平安无事的在烤火,松了口气,赶紧跑过来,战战兢兢的问道:“莫事吧?宽叔。” 酒癫子道:“能有甚么事呢?看把你们一个个吓的。来了就好,赶紧下去把张石山送回家去。他受了惊吓,如今昏睡着,我明日再去他家帮他看看,告诉他家里人不用怕也不用着急,睡醒了就莫事了。” 曾凡智眼睛往路下瞟了瞟,畏畏缩缩道:“宽叔您陪我们下去吧,我们……” 酒癫子站起身提了马灯往路坎下走,曾凡智几个连忙跟上,我也站了起来,酒癫子扭头对我说:“祥红你回去吧,明天我过你家把东西还你。” 我应了一声,看着他们下了路坎,返身往村口跑去。 我出来都快个把钟头了,母亲不定担心成什么样子了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十六章 杀年猪 年味自二十四过小年就开始了。本来逢场赶墟是逢一、四、七,自二十五目开始墟场就是连墟了,家家户户都是将年货一担担的往家里买。除了自家出产的瓜子花生和鸡鸭猪肉,其它像糖果饼干和鞭炮等一应家中没有的年货都得置办。 年货除了自家吃用,走亲戚占了大头。拜年不能空手,一块肉,一斤糖,几包点心饼干,这是必不可少的,给长辈拜年,还得另加一包桂圆荔枝之类的营养补品。一年只一回,无论如何都得竭力置办。 “细伢子盼过年,大人怕过年。”在如今的清平年岁,过年是我们细伢子的企盼,却是大人们的心痛心酸,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好多人家都得欠帐过年。 二十四洒扫清除过小年,二十五开始磨豆子做豆腐,蒸酒椿糍粑,杀年猪宰年鸡,到了二十八,基本上就不动刀杀牲了。因为一带乡下有“杀七不杀八”的禁忌。 自二十五到二十七这三天,屠户是村里最忙的人。年猪不是每家都得杀,一般是四户共一头,一户一脚肉,全村得有三四十头年猪,事先都得商量好先后顺序,一队队来,一家家来。自南爹爹死后,刘牛皮接替他做了屠户,他带着二个帮手,一天得杀十几头年猪,忙得脚打后脑勺。 二十七日一早,刘牛皮到曾成功家杀年猪。 曾成功老婆陈凤萍早早的烧好了一大锅滚水,刘牛皮一到,两个帮手立马打开猪栏门,那头喂养了十个月的大肥猪却是不肯出来。 猪的粪便是上好的农家肥,栏里垫着一层又一层的稻草,被猪的屎尿浸沤的有一股酸臭味。一个帮手穿着雨靴,进栏去赶,二百多斤的大肥猪尖叫着在栏里转圈,就是不出栏门,另一个叼着纸烟的帮手只好也进去赶,不想逼急了的肥猪竟一头将他拱倒在栏里,沾了一手一身的猪屎尿,气得他抓过一块大劈柴,劈头盖脑好一阵打,才将尖声凄叫的肥猪赶出了栏。 出栏后的肥猪窜得飞快,刘牛皮正在院子里架凳放盆,大叫追在后面的帮手抓牢猪尾巴往上提起它的后身,使它不能再跑,他自己则拦过去,伸手抓向猪的耳朵。助手抓住了尾巴,猪太重,一下莫提起来,虽被它拖着跑,速度却慢了下来,刘牛皮伸手一把拽住了一只猪耳朵,不想它嚎叫着头一偏,张嘴朝他就咬,吓得他一松手跳过一旁,肥猪乘机挣脱了出来,窜出了院子,沿路往村口跑去。 曾成功家的这头年猪早就被曾庆虎周立民和我家三户定了,杀猪时我们三家就去他家分猪肉。 父亲昨日才回到家里,听到动静过去帮忙,这时曾庆虎和周立民两人也过来了,恰巧见到大肥猪挣脱逃窜,不由大笑,刘牛皮气得脸皮发紫。他以前做过孟庆南的助手,也宰杀了不少的猪,如此凶猛的猪还是头回遇见,骂骂咧咧的找了副棕绳,几个人在村口的杏树下将大肥猪拦下来,用棕绳套住了它的一双后脚,这才将它掀翻在地,几个人费了老大劲连拉带赶,将它弄回院子。架到凳子上,拽腿按脚,刘牛皮倚凳箭步站稳,左手用力扳住猪的下颌,那凄声的嚎叫立即变成唔唔的闷哼,他右手自盆里操起刀子,“嘶”的一声自肥猪颈下斜斜的捅了进去,直至没柄,顿了一下,抽出刀子,一大股鲜血刷地喷出,哗哗的流进木盆里。 这时曾成功的老娘在一旁点了一挂二十响的短鞭炮,烧了几张纸钱,嘴里念叨道:“畜牲你莫怪,早死早超生,下世投胎去做人,免得挨刀受欺凌……” 眼看猪的叫声渐无,停止了挣扎,血已流尽了,刘牛皮让帮忙的松手,他使劲一掀,呯的一声将它掀到地上。他捡拾了屠刀准备往它的毛上擦去刀上的血迹,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头大家都以为已经断气的大肥猪呼地翻身站起来,刘牛皮猝不及防,被它一头拱倒,眼睁睁地看着它冲进厅堂里去了。 愣怔住了的众人慌忙追进去,却见它躺在门槛里的屋地上,猪眼睁得溜圆,却是没了声息。 几个人谁也莫吭声,赶紧抬了出来。刘牛皮用力在它的一只后脚上割了个口子,用一根三四尺长的铁纤贴皮捅进它的前胸后背,然后吹气排打,一会儿猪身就胀的圆滚滚了,助手提来滚水,淋水刮毛,刮净猪毛后倒挂在梯子上,刘牛皮挥刀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后摆在门页上,将肉劈开四份,一份一脚的分了。 虽到年关,曾成功更忙。刘映国是真的想辞职,前几天翻船事故处理完后就递了辞职报告,村里的大小事情都交给了他安排和处理,年终结算,开会安排,大事小情一大堆,这几天他都莫归屋。说好了今日杀年猪昨天晚上一定回家的,结果人是回来了,却只在家里打了个转又走了。 年关了谁家无事?陈凤萍和六十多岁的婆婆在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想不到杀年猪弄出了这档子怪事,婆媳俩吓得六神无主,七上八下的半天都莫回过神。 乡下的禁忌很多,譬如大年除夕和大年初一,高春(立春)等节日,千万不能惹小孩哭闹,不能打碎碗盏,如果不小心有小孩哭或失手打碎碗盏,是很犯忌讳的,是不好的喜彩。据说这预示着家里来年必有不顺之事发生,弄不好要带孝(有亲人去世)。杀年猪出现这种怪事,不令人心里犯疑那都是骗人的。 杀年猪主家得弄一桌饭菜招待屠户和前来分猪肉的乡邻。陈凤萍收拾心情,婆婆打下手,手脚麻利的煮了一桌的菜,有猪血米粉粥,小肠汆汤,炒猪肝,豆腐烧肉,红薯线粉拌白菜等,大大小小八九碗摆满了一桌子。 这时候曾成功回来了,前面走着刘映国。进屋后招呼刘牛皮三人以及父亲和曾庆虎刘立民,几个人围桌而坐,不多不少,刚好一桌,嫌酒盅太小,改用饭碗喝酒,刘牛皮杀这一头猪耽误了不少时间,后面的任务很重,喝了半碗酒,胡乱扒了一碗饭,带着两位助手急匆匆的奔向下一家去了。桌上剩下五人,谁也莫提早上的怪事,气氛热烈的喝开了。 曾成功最近累却快乐着,他不停地斟酒让菜,桌上气氛热烈。刘映国权利下放,村里基本上他说了算。尤其是这一次的翻船事故处理,一直都是他在忙乎。他想办法东拼西凑,又在公社信用社贷了些款,解决了难题,公社和区上对他的工作都很满意,刘映国辞职,大队书记非他莫属。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曾成功半碗酒下喉,踌躇满志而意气风发,刘映国了解他的性格,倒也不太在意,喝了一碗酒就走了,留下四人喝得好不尽兴,“五魁首”、“六六顺”的拼了起来,划拳口令一个比一个喊得高,村口的人都听得见。 早饭一般很少有拼酒的。清早起来肚子空空,喝酒容易醉,尤其是斗气酒,更容易让人不经意间醉得认不清爷娘。 酒醉伤身的道理大家都懂,那只是事后,酒桌上谁也记不起。曾成功是主人,他兴致高,大家又都是好酒之人,三言两语稍稍一激,立时就呛上了。“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究竟谁怕谁?” 四个人捉对厮杀,周立民和父亲,曾成功对曾庆虎。一时间吼声如雷,真正的声震瓦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十七章 难念的经(上) 一场酒喝到半上午才散。 四个人都醉了,父亲空着手着,摇摇晃晃的回家,鞋子都莫脱,倒头就睡。周立民倒是莫忘记那片猪肉,直接搁背上背回来,到了院子里却不进屋,将肉往地上一丢,嘴里嘟哝了几句,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肖婶子气得大骂,将沾了泥沙的一脚猪肉捡回家清洗,让周扒皮兄妹拉他回屋里床上去“挺尸”。周立民却毫不理会,直嚷自已是躺在床上,斥喝周扒皮兄妹莫吵,说道等他起床后带他们俩去外婆家拜年,肖婶子没法,只好和周扒皮兄妹三人一起,费劲地将他抬回屋里。 最热闹的是相隔不足十丈的曾成功家。 曾成功和曾庆虎二人都醉了,先是吹牛比狠,谁也不服谁,嚷急了竟然动上了手。两个酒疯子脱光了衣服,裸露着上身在院子里“比武”,惹得男女老少的一大堆人围在院子里看西洋镜。 曾成功操着一根扁担,曾庆虎抓了坐着的板凳,两个人猴子样的在院坪里摇摇晃晃,跳来转去,乒乒乓乓的你来我往,吼声骂声却不绝于耳。 看热闹的人素来不嫌事大,像他们这样耍猴子把戏,那可是十年难见,当即“好把式”“好功夫”的嘻哈叫好声不断,半个村子都震动了。两个年近四十的醉酒大男人像一对人来疯的细伢子,越打越起劲。 曾庆虎和曾成功是共老爹爹的堂兄弟,杏花村曾氏因了亮水师爹爹(祖父)曾宪春的关系,大多在少年时学过一招半式的拳棍,他们两人曾经在一起练习过。事隔二十多年,当初学的那一点点东西其实都丢得差不多了,此刻在院子里基本就是乱七八糟的瞎舞弄,既莫轻重又莫准头,两人身上都带了伤,围观的人这才感觉不对。但这两人“兵器”在手,谁也不敢上去将他们隔开,被两个酒疯子打伤,那可是有理都莫地方去说。 陈凤萍和婆婆两人又急又气又心疼,两个酒疯子出手莫轻重,年边三十了,万一失手伤了哪一个都麻烦。婆婆几次欲上前阻止两人打斗,都差点被伤到,好才围观的手快的拉开了她。 两个人越打火越大,围观的细伢子都被大人斥退躲到了远处,有几人上前好言相劝,想哄着两人住手分开,那哪会有用?两人理都不理,仇人似的越打越凶。 陈凤萍脸色苍白的小声啜泣,婆婆却大哭了起来。而他们两人由院坪转圈追逐转移到了大路上,大家不敢再看笑话,冒着被打的危险,几个人同时冲上去,合力将两人抱住,抢下扁担板凳,将他们拉回院子。 这时听到消息的曾庆虎老婆带着儿子座山雕曾三红赶了过来,见到浑身酒气光着身子的曾庆虎大骂:“你屙血巴子的一世莫喝过酒呀?酒和你有冤还是有仇?能喝多少心里莫得个底,出了你祖宗十八代的丑,还不赶快穿上你的狗皮子滚回家去?” 曾庆虎素来怕老婆,但在醉酒状态下胆气十足,大着舌头摆谱斥喝道:“你个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屙尿不过篱笆,老子堂堂男子汉,衣服想脱就脱想穿就穿,你要我穿就穿呀?老子偏不穿,气死你!” 院子里的人哈哈大笑。这样的乐子十年难撞一次,此时见两人不“比武”了,没了危险,岂能不逗一逗?有人笑道:“对!偏就不穿,男子汉大丈夫,躲在床底下,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曾庆虎嘿嘿笑道:“那当然呀,躲床底下她打不到,出来可是要跪床边的。” 众人更是大笑,有人接音说:“这样说来你肯定经常跪床边了?” 曾庆虎摇摇晃晃的打着踉跄,含糊不清的嘿嘿两声道:“不晓得了吧?男子汉大丈夫,要能伸能曲。老婆是个宝,夜里少不了。跪一下又莫少块肉,怕哪样哎哟,哎哟哟,君子动口不动手,干嘛打人……”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正说得起劲,他老婆李有秀被臊得满脸通红,捡了一棍柴杆抽打到在他屁股上,嘴里羞骂道:“你娘养你时怎么就莫横死你?留着你在这世上出丑弄怪。三红,提了肉回去,让他醉死在外面算了,省得丢人现眼。” 说完丢下棍子,低着转身就走。曾庆虎大叫道:“喂,喂!老婆,你怎么说走就走?衣服也不帮我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看着他一路趔趄的追了过去,众人笑得打跌。 见曾庆虎走了,曾成功仍未甘休。依旧站在院场里大着舌头喋喋不休:“曾庆虎你个逃兵,怕老婆的裤包脑,有种你给我回来,我们再战三百回合……” 老娘抱着衣衫要他穿上,他红眼盯着老娘,似乎清醒了一些,停止叫骂,默不作声的接过衣服,胡穿乱套,半天莫穿好一件,后来干脆斜披在身上,露着半边胳膊往台阶上走。 好戏散场,众人陆续离去,倚墙走着的曾成功酒劲上涌,站立不稳,被抽了骨头样的瘫坐在门口边。还未走的几个乡邻将他抬进屋里,放在床上,婆婆心疼的给他洗脸擦身盖被子,陈凤萍坐在灶膛边的长凳上,看着案板上的猪肉和猪杂碎,独自伤心流着眼泪。 在村人眼里,她和曾成功挺般配,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外人看来夫妻二人平时关系挺好的。更何况曾成功如今是大队长,村里有头有脸的二把手,据说书记刘映国已打了报告辞职,保举他当书记,好些个人都想巴结他哩。 可实际上呢?她可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她是十年前和曾成功结婚嫁入杏花村的。婚后一年多生了个女儿,四年前又生了个儿子。现今大的转年就是九岁,小的也是四岁了。一双儿集中了二人的优点,既清秀俊美又活泼可爱,十分的惹人喜欢。 结婚前几年夫妻俩关系融洽,恩恩爱爱。她自认是个能干的女人,家里户外,她拿得起放得下,田里土里,犁田耙地男人干的活她一样能干,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刘映国书记曾有想法培养她当大队妇女主任,因曾成功升了大队长,若再将她提为大队干部一则家里无人照看,二则恐惹人闲话,故而只好作罢。 夫妻关系的改变打自前年开始的。当了大队长的曾成功三天两头的开会参观,一个月总有十天半月未着家,回家后大多也是倒头就睡,“一餐三碗闲事莫管”,俨然成了吃国家粮的脱产干部,有时叫他帮帮手他还不高兴。甚至连夫妻间的亲热他都日渐敷衍,少有主动求欢的了。 起初她还未在意,在夫妻生活上她素来被动,甚至有些冷淡。这不怪她,自嫁来曾家,除了怀孕临盆前和坐月子那几个月,她几乎就莫在家里好好歇息过。挑水砍柴扯猪草,侍弄自留地的茄子辣椒什么的,还得出工挣工分。婆婆身体不好,除了在家烧火做饭带孩子,稍重一点的活干不了。她家里家外牛一样的累出累进,睡在床上就死猪样的不想动,哪有心思和精力陪他折腾?两人为此还曾经扯皮生过气。她乐得丈夫夜里清静不再烦她,时间一久她才回过味来,精力旺盛热衷房事的丈夫不对劲,没说的,肯定是在外面偷腥了。 此后她留了心,果然找到了蛛丝马迹。只是她有些吃惊,和丈夫有染的不止一人,竟有两个。一个是大队妇女主任陈玉芬,一个是大队会计的老婆谭小娟。 陈玉芬二十七八,高挑秀丽,她丈夫李清明是民办老师,在自已娘家柿子塘小学教书,一星期只一天在家,嫁来杏花村四五年了,去年冬天刚生了个女儿。谭小娟和自己年级差不多大,小巧玲珑,胆大风骚,会计陈新贵大他十来岁,素来就管不住他,据说在娘家就作风不正,已给会计戴了好几顶绿帽子了。 起初她还有些不相信,说实话无论容貌和能力她自信都不比她们俩人差多少。可曾成功的变化太大了,事实如此,村里早有传言,不由得她不信。她十分伤心,同他吵闹了几回,他收敛几天又故态复萌,吵急了他个莫良心的竟然提出离婚。 六七十年代的这一带乡下,离婚是一个很陌生的话题。哪怕再差劲的夫妻关系也少有离婚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是个很朴素的家庭观。离婚后的女人不论有无过错都会被人戳脊梁骨,连累娘家也抬不起头。她没勇气承担后果,更舍不下一双可爱的儿女。如此一来,有苦只有自己吞,除了自艾自怨忍气吞声的暗自流泪,就只有期待丈夫曾成功某一天良心发现而幡然悔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十八章 难念的经(下) 在娘家青枝绿叶,到婆家面黄肌瘦。不提起倒还罢了,一提起泪水汪汪。 看着满山的翠竹,陈凤萍想起了曾经读过的这首谜语诗,本来这首诗说的是撑船的竹篙。此时忆起,却让她不由的一阵心伤。 这首诗说的恰似自己。谁说不是呢?想当年自己虽不说貌美如花,却也是村里数得着的美女,几多的后生围在自已身边打转,上门提亲的几乎踩破了门槛,那时候自己一个都看不上,鬼使神差,偏偏就上了这个冤家的“贼船”。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千选万选,最后选个漏灯盏。” 她娘家在公社所在地的柿子塘大队,认识曾成功时她才十九岁。当时的曾成功二十五岁,当兵六年,退伍后回乡在大队当民兵营长,他性格火爆,敢想敢干,很受公社革委会和武装干事的器重。 那时候“备战备荒保卫祖国”的标语随处可见,公社不时的会组织民兵集训,她家就在操场边,每当集训时,那些未婚的后生就苍蝇样的在她家门口转悠,涎着脸皮和她搭讪,她和曾成功也是那样认识的。 曾成功身上的军人气息和英俊的外貌很讨妹子喜欢,她对他也有好感。他托人到家里去说媒提亲,她有些犹豫,父母却一口拒绝了。父母嫌他家在农村,有一寡母,家里条件不好,而且还大她六岁。父母想为她找一个穿四个兜衣服、吃三两米的国家干部或工人,跳出农门享清福。当时有好几个符合条件的人家在托媒提亲,家里也正在比较和选择。 论家庭条件和自身条件,曾成功没法与那些吃国家粮的干部和工人比,可论相貌气质,那些人谁也比不他。她一时犹豫犯难,干脆借口年龄还小全都回绝了,婚姻是终身大事,她想再过一二年,多比较几个,找一个更好的。 曾成功脸皮厚,管你有无答应,三天两头的往她家跑,不管白眼讥讽,帮她家干这干那。而且嘴巴子特甜,对她百般讨好。好女怕郎磨,在他“一吓二哄三霸蛮”的凌厉爱情攻势下,她溃不成军,一时把持不住,不慎失身于他。她是个传统的妹子,于是不顾家人的反对,最终嫁来杏花村。 结婚时她才二十一岁,虚报了一岁才领到了结婚证。 转眼间十年过去,她怎么过莫想到自己会落到如此地步。 这对她的打击很大,一度很想不开,看着一双可爱的儿女,她柔肠百结。泪湿枕头的思来想去的,为了儿女,她选择了忍耐,当然也希望以自己的勤劳和孝顺感化丈夫,期望地回头是岸。 然而旧怨未消又添新愁,让她提心吊胆的战战兢兢。 这个年她过得一点也不顺心,更多的是担心和揪心。这不单是她和曾成功的关系不好,更主要的是杀年猪那档子事和初一早上发生的事。 杀年猪那天曾成功醉酒后在家躺了一昼夜多,二十八日下午才从床上爬起来。醉酒当病,那几天他都莫精神。初一早上放开门响,曾成功本想争个第一,不想一觉睡沉了,听见有人放鞭炮时才惊醒过来。 放鞭炮都是男人的事,她没起床。她听见他在灶膛翻动火钳,撕开鞭炮包装,开门的同时鞭炮已经炸响。但只响了一小会就没了动静,她心里不由一惊。 鞭炮是个千子连,她在墟场摊子上买的,鞭炮历来没有足数,说是一千响,一般都只有九百响左右。卖鞭炮的人是个老头,他赌咒发誓说他的鞭炮是自家做的,绝对不会少于九百五十响,而且药足声脆,货真价实,她见买的人多,也就长长短短的买了几封。除夕祭祖和吃年夜饭时放的五百响炸声宏亮,鞭炮确实蛮好。 她料定这挂鞭炮不是断了就是熄火了,她的心沉了下去,这可是个极为不好的阳兆。 听老辈人说,初一早上放开门响是为了迎春纳福,是新年里做的第一件事,一气呵成声音清脆宏亮是为大吉,如果断断续续声音沉闷拖沓则为不太好,如果断开熄灭剩下一截没响则为大大的不吉,预示新的一年会诸事不顺甚或有灾祸发生。 她晓得这是迷信,不可全信,但是一辈辈的都是这样说的,联想到杀年猪时发生的死猪进厅堂的哪档子怪事,她的心不由的跌进了冰水里,恐惧瞬间充斥心房,眼泪一下就湿了眼眶。 起床后他心神不定的在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早饭,过年就算五岁的儿子和女儿在院子里放鞭炮玩。细伢子没有不喜欢玩鞭炮的,她才想出去吩咐女儿看好弟弟,放鞭炮要小心,随着一声鞭炮的炸响,院子里传来了儿子的哭声。 她慌忙丢掉锅铲跑出厨房,看见儿子的右手鲜血淋淋。小家伙捡了个地上没响的鞭炮,见上面还有一小截引信,拿在手里点燃了,却是在他还未丢出手时就炸了,结果炸伤了手指。好才伤得不重,只两个手指破了皮,她赶紧将儿子抱回屋里,清冼干净后涂了些紫药水,又在墙壁上找了个蜘蛛窝的内层白膜敷了,用布条包扎妥当。 曾成功黑着脸骂她不会办事,连个鞭炮都买不好,饭也莫吃就出去了,不知是去了大队部还是去了别人家,总之是夜里才回来。 她心中极度不安,疑神疑鬼的总担心会有事发生,弄得她整个正月都是在惶恐中度过的。 现如今曾成功已正式接任了大队书记。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播春耕,植树积肥,开春后事情特别多。他这一向老是开会学习,已有半个月莫归家了。昨晚她上床后他回来了,今早天一亮又走了,总共和她未说三句话。 前天儿子见别人家挖有竹笋,苕头腊肉炒嫩笋,香了半个村子,嘴馋得直嚷着也要吃,昨曰事忙抽不出身,恰巧上午队里妇女未出工,趁这个雨后的晴天,她扛着锄头上了龙眼岭,想在这一片竹林里寻几棵笋回去给儿子尝鲜解馋。 这时节的竹笋才有极少数刚刚冒芽出面(出土),大多还全部藏在土里,过个一晚或者几晚的雨露滋润,它才会悄悄的冒出锥子似的嫩尖。这时候寻笋,不但要有耐心、细心,也要掌握一些窍门,不然的话,恐怕你转遍竹林也找不到几颗竹笋。 陈凤萍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打点起精神,在竹林里细心的找寻着。 竹林里很是清幽,地上长出了不少的野蒿野菜,绿油油嫩生生,在春日阳光里散发出淡淡的草香,诱惑着她忍不住想去亲近。有画眉和黄鹂在唱和,悦耳动听,远处的一棵樟树上啄木鸟在“梆梆”的啄着树干。陈凤萍不自觉的放松了心情,享受着这难得的春曰温馨。 地上有不少新挖出的泥土和坑凹,显然是昨日或今早有人在这片挖过竹笋,陈凤萍很仔细的转悠找寻,一会儿后倒也收获了几颗嫩笋。 寻寻觅觅,大半个上午过去了。陈凤萍身边的背篓里已有了十几颗竹笋,她感觉小腹有些作胀,抬头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四下打量,她得找个地方方便方便。 她发觉自已不觉间已到了竹林边缘的狮子洞附近,放下背篓锄头,尽管山上无人,出于女性的本能,她还是寻了一处背眼凹地才蹲下身子。 她轻松地站起来,无意的四下打量。身下左侧正是狮子洞,洞口方圆几丈都裸露着岩石,除了一些才发新叶的藤蔓和嫩绿的茅草并无树木,头顶虽有骄阳,不大的洞口依旧黑黝黝的,有如一头怪兽大张的丑陋嘴巴,感觉阴森而又空荡。 龙眼岭上岩洞多,因了传说的缘故,她很少近距离去洞口看过。她只瞥了一眼,转身要走,空中传来一阵“哇哇”的老鸦叫声,紧接着有三四只老鸦从林梢上掠过,落在了狮子洞口。 追随着老鸦的身影看去,洞口旁的茅草地上有些不对劲,那几只老鸦似乎正在争食什么动物的尸体,陈凤萍不由的打了个寒噤,睁大双目仔细一瞅,茅草地上露出的分明是一双人的长腿。有茅草的遮掩看不到上半身,可露出来的是两条穿着青色裤子的腿脚,还有脚上的一双半新半旧的解放胶鞋。 陈凤萍亡魂大冒,直着喉咙发出了一声惊悚恐怖的凄厉尖叫,叫声在竹林上空回荡,几只老鸦惊得仓皇飞离了洞口,逃到了一侧的松林深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七十九章 雨后新笋 星期六中午早早的就放了学,匆匆的吃过中饭,我扛着锄头,背着背篓,带上柴刀,趁这个雨后的晴天,去龙眼岭挖笋捡菌子。 后天是亲娘的生日,我想挖几条嫩笋,捡一些鲜菌,趁明日是星期天,送去给亲娘她们尝尝鲜。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春节时立春已经过了半个月,正月十五元霄节一过,十六日就是惊蛰。春节里的时晴时雨,早已催绿了大地,新叶染翠,嫩芽吐碧,山上的野花争奇斗艳,正开得姹紫嫣红。 竹林里十分幽静,斜斜的坡地上到处铺满了枯败的竹叶,东一簇西堆的野草野蒿嫩绿可人,时不时有被人挖过冬笋的旧痕迹,也有早些天被人翻挖过的新鲜土堆和小窟窿。偶尔还可以看见掉落的鲜笋箨。 我专挑那些翠绿的竹子,沿着竹尖低垂的方向,在地面上察看那些往年挖动痕迹多的地方,估测竹根伸展的方向,仔细察看地面上是否有微小的裂缝和凸起。并对一切可疑之处挥动锄头。 终于挖到了第一颗笋,我欣喜地吁了一口气。万事开头难,后面就顺利多了,一个多钟头后我收获了大大小小七八棵嫩笋,估计有个十多斤了,看看天色,决定去侧面的枞树山撞撞运气,看是否能够找到野菌子。 我拄着锄头,倚着一棵饭碗粗细的楠竹歇息。透过交叠的竹叶的遮挡,山下村子的大部分被收入眼底。黛绿的枫树山连接着高高的云顶山,依山浸漫、露着褐黄吃水线的水库,高高矮矮、错落有致的青瓦土墙院落,青石砌就的码头,停泊在码头的机船,还有三三二二、分不出男女,辩不明老少的移动的人影,这一切犹如一副美丽的图画,和谐而又谧静。 “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伟人的诗句不自觉的迸现脑海。杏花村的村民不是英雄,但他们都在为家乡更加美丽和富饶而奋发努力,尽情的挥洒汗水,然而世事不随人意转,繁华背后尽沧桑呀! 这本不是我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应有的感慨,是这半多来老书先生和酒癫子他们强加给我的。是他们的言传身教让懵懵懂懂的我迅速成长,过早的窥探到成人的思想,相比同龄人,很显然我比他们成熟。 过去的一年,我们杏花村实在是不太平。上半年还算尚可,自五月里小刘星在码头淹死后,紧接着刘力扬、刘胜堂父子和桂老爹相继亡故。之后刘书记家烧制砖瓦的土窑垮塌,曾庆富身亡,刘映华受伤。其后谭具森、汪小英凶死,十月里曾宪京猝亡,十一月陈善祝老婆难产,一尸两命。腊月最恐怖,翻船一下就死了六个,虽说都不是杏花村的人,却是死在杏花村地界。 除却这些死亡了的,撞邪生大病的更是不下十个,当然也包括曾孟春和张石山,还有我自已那次莫名其妙的昏睡。 可以说整个下半年,我们杏花村都被死亡的气息所笼罩,大家过得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连过年都显得很是冷清。直到现在,伴随着春暖花开,春耕春种,才渐渐的恢复了生机。 然而我心里并不安定。年后这一向,我总是感觉有一丝似有似无的阴气,捉摸不住,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了。 歇了一小会,收拾起心情,将目光收回来,放下锄头,将背篓里的嫩笋全倒出来,准备去一旁的枞树林寻找菌子。 我背上背篓,提着柴刀,才走了几步,不料踩着茅草的脚下一滑,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坐在一块石头上,咯得我屁股生痛。 我站起来,恼气的一脚踹在石头上,石头往旁边移开了一点,我眼睛一亮,只见地上露出了半个微凸的小土包,数条露出新鲜泥土的裂缝沿凸包向外延伸了一段。 有情况!我蹲下身子,双手掀开石头,看得更清楚了,根据土包的凸起和裂纹,我肯定这下面肯定有一颗大笋。难怪我刚才并未用大力,却将这块几十斤且有一部分埋在土里的石块踹动了,原来它早已被它下面的春笋顶得往上松动了,估计如果不被我发现的话,最多二天,石头也会破土的春笋顽强的顶开。 我拾起锄头,小心的将凸起的土包刨开,下去不到一寸,就露出了嫩黄的锥子似的笋尖。 果然是一颗大笋。我挥锄往下挖,足足挖下去二尺多深,才看见四散的红嫩根芽,十几分钟后,一颗底部有大碗粗细,从头到脚被硬硬的笋衣包裹着的嫩笋,被我从黄土里挖了出来,我掂了掂,估计少说也有七八斤。这可是我今天收获最大的一颗竹笋。 我放好竹笋,出了竹林,钻进了一旁的枞树林。 菌子也是选地方生的,并非满山都有。 山上的野生菌子有很多种,有些有毒,吃了会死人,有些不好吃,看见也没人要,我们这里味道最为鲜美香甜的要数垫脑菌,这种小伞样的菌子有褐色、黄褐色、灰褐色数种,菌面上有一圈圈的大圆纹和小麻点,一般在春秋两季雨水充沛时,枞树林里的柴草和腐叶下才寻得到。运气好时能找到一大片,运气差时只能捡到几颗甚至空手而归。因为它像花儿一样,生长期很短,大概一个星期的样子就谢了。小的如钮扣,大的如玻璃杯口,个别极大的才有饭碗口大小。 我在山上踅摸了好久,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大小小的可能捡了一斤多的样子,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返回到竹林。 菌子娇贵,经不起碰撞挤压,我把身上的破衣服脱下,将菌子捡出来小心的包好了,放在背篓的竹笋上面,将那棵大笋和另一棵较大的用竹枝穿起来,一头笋一头背篓,用锄柄挑着往山下走。 “啊”的一声尖叫自左侧狮子洞方向响起,划破了竹林的幽静,我眉头一聚,顿住脚步,透过翠竹的枝叶,随即看见有三四只老鸦自那边竹林飞出来,“哇哇”聒噪着掠过竹梢,飞进了我刚才寻觅菌子的枞树林深处。而那一股阴气似乎又出现了。 这是一声女人的尖叫,恐惧而又凄厉,一定有什么情况。我不假思索的放下挑着的背篓,提着锄头,快速向竹林另一侧的狮子洞攀爬而去。 啊啊的尖叫变为了呜呜的哭声,听的让人揪心。我大声叫喊:“是哪个在哭?出了什么事?” 一个穿着蓝色灯芯绒外衣的女人哭叫着向我这边连滚带爬的扑来的,看清了,是凤萍婶子。我吃了一惊,连忙叫道:“凤萍婶别怕,发生了什么事?” 陈风萍看清了是我,抢过来抱往我,“吼吼”的边哭边喘,满面惊恐,浑身簌簌的颤抖着,却是好一会没说出来话。 尽管被她搂着身子我很不自然和习惯,但我并未挣脱,拄着锄头问她:“凤萍婶你别怕,青天白曰的到底是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你得先告诉我呀!” 陈凤萍喘息着慢慢镇静了下来,放开搂住我的双手,有些不好意思。她指着斜上方的狮子洞方向对我说:“洞口那里有个死人,刚刚有老鸦在啄,祥红我们赶紧回去叫人来看看是哪个,快!我们一起走。” “死人?你看清了?”我有些疑惑,也有些释然,果然又出事了。 陈凤萍惊恐的答道:“我看得很清楚,穿一条青色裤子,半新半旧的解放鞋。就躺在洞口边的茅草里,莫看见上身,不晓得是哪个。” 看她样子绝不是说谎,我对她说:“凤萍婶你别怕,你要么先下山回家,要么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是哪个。” 陈凤萍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惊惧的连连摇头说:“红伢子你别去,万一吓出个好歹,你娘晓得会怪我的。我们一起下山叫队上的人上山来查看……” 我拿开她的双手,笑着对她说:“莫事的凤萍婶,你不晓得我和酒癫子连水猴子和山魈都敢杀么?半夜三更大湾里五六个死人摆在那里我都不怕,这青天白日的还会怕一个死人么?” 水库大湾翻船那晚的事本来是想隐瞒的,老话说“猪嘴捂得住,人嘴捂不住。”尽管酒癫子一再叮嘱曾凡智等在场的人为我保守秘密,可在三天后事情还是传遍了全村。如今村子里哪个不晓得我是术法“高手”?我也索性不再隐瞒,该干嘛就干嘛。 陈凤萍怔了一下,随即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胸口说:“我是吓懵了,倒是忘了你比酒癫子还厉害。那你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下去,刚刚魂都吓掉了,我一人不敢走。” 我应了一声,拖着锄头走向狮子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笋 第八十章 万恶淫为首 狮子洞位于龙眼洞右下侧,这是一块凹地,离龙眼洞有二里多路远,靠近往樟木岭八队去的大路这一边,连着这一大片的楠竹林。狮子洞下方偏左几十丈远的半山腰上住着几户人家,大队会计陈新贵的家就在那里,因为隔了山坡,在狮子洞看不见人家。 我很快就到了狮子洞,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捏了指诀,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随即便放下心来。 隔着一二丈远我闻到了一股农药的气味。 茅草丛里确实躺着一具穿半新半旧解放鞋的男人。人已死,仰躺着身子,脸面青乌,一旁的岩石上似有一堆呕吐物,农药的气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我蹩住呼吸走近了才看清面目,仔细辩认后确定他是五队的单身公刘胖子。 我很是吃了一惊,这刘胖子有什么事想不开,要跑到山上的洞子边喝农药自杀? 我目光四下一扫,发现洞口边丢着一把锄头,锄头和锄柄上沾有血迹。我走过去往洞里面看去,这下可真吓了我一大跳:洞子里有人,而且是两人,离洞门口有一丈多远,赤身裸体的躺在血泊里,一个侧身歪着朝里,一个俯身朝下,我感觉不到气息,显然也是死了。 椭圆形的洞口不大也不小,比家里的房屋门口稍小一点。我迟疑了一下,走进洞口,看着两具头部均是血肉模糊的裸尸,认出他们是一男一女,我忍住了想要辨认他们是谁的冲动,赶紧退出洞口。 现场如此血腥,这肯定是一桩大案,得赶紧下山报告大队,让大人们来处理。 我迅速回到竹林,陈凤萍虽然瑟缩着坐在地上,却已平静下来了,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见我返来,问我有莫看清是谁,我告诉她说是五队的刘胖子,怕吓坏她,我并未提洞里还有二人。她木呆了一下,央求我上去帮她将锄头和背篓拿下来,然后一同跌跌撞撞的下到村子,慌急慌忙的跑去大队部找人。 大队部曾成功不在,只有会计陈新贵在写写画画的算账,问他曾成功在哪里,干瘦的陈新贵看着一脸惶恐焦急的陈凤萍冷冷地说道:“你家男人在哪我如何晓得?他如今当了书记,不是开会学习就是到各生产队去转悠。你是他老婆,你问我,我问哪个?” 大人们的世界有许多我不懂,看见陈凤萍脸色红阵白阵的眼角含泪,我才插话道:“凤萍婶找成功叔是有要紧的急事,大事。既然他不在,和你说也一样,你也是大队干部。我和凤萍婶刚才在龙眼岭你屋侧后面的竹山挖笋,看到狮子洞那里死了个人,是五队的刘胖子,洞里面还有二个,一男一女,衣服都莫穿,到处都是血,不晓得是哪个,你赶快叫人去看吧……” “什么?死人?你讲清楚!” 陈新贵惊得跳了起来。陈凤萍一把抓住我的细胳膊,面色苍白的问道:“洞里还有两个?莫穿衣服的一男一女?在山上你如何不告诉我……” 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陈新贵脸白如纸,路都走不稳,慌急慌忙的趔趄着出了大队部找人。 一忽儿后曾凡智带着几个背着长枪的民兵上了山,找不到曾成功,又叫来还留任支委的老书记刘映国,一拨又一拨的人往山上赶。 好不容易才恢复了生机的村子再次陷入恐慌。很快有消息传下来,却是让人震掉下巴。洞外是刘胖子莫错,洞里赤裸的一对竟然是新任书记曾成功和会计老婆谭小娟。 杏花村炸了。公社区上很快来了人,公安在半下午也急匆匆赶到。经过现场勘查,调查问询,对比取证,案情在第二天下午就大白了。 这是一桩典型的情杀案。 谭小娟和刘胖子来往多年了。自从二年前勾上曾成功后,她有意疏远了刘胖子,以各种理由搪塞推却,实在被纠缠的没办法了才偶尔给他一两次机会,刘胖子对她又爱又恨却无可奈何。 刘胖子三十七八,和曾成功差不多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父无母的单身一人。无人管束,偏又生了一张好吃的嘴,得一块吃一块,得一角吃十分,倒是长了一副好身胚。父母去世二十多年了,传给他的三间土砖屋破破烂烂,家里除了一张床,惟二的家具就是一个遮挡水缸的翻盖饭桌和几张板凳。这样的条件讨老婆实是奢望,他倒是无所谓,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无事就到处游荡,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偷手摸脚,在村里名声很不好。 谭小娟不给机会,刘胖子却不放弃,不断纠缠,年前的某天曾成功找到他,借口他偷挖了队里的一颗香芋,劈面就是两个大耳光,最后严厉警告他,如再敢搔扰谭小娟,就抓了他送牢狱去“享福”。 刘胖子怀恨在心,一心伺机报复。 曾成功贪恋谭小娟的身子,但他毕竟要注意影响,为了能够尽兴而又不被人发现,他们选择狮子洞为偷情地点,而且时间一般都选择在白天。谭小娟家离狮子洞很近,十分钟可到,曾成功每次都是趁人不备上山进入狮子洞,两人在里面可纵情欢娱,丝毫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这一向曾成功很忙。才从外省参观完又在县里学习了一个多星期,十多天了,前天才回到村里,昨天早上就急不可耐的去了狮子洞。 无巧不巧的被在竹林里想挖几颗竹笋吃的刘胖子发现了。正当两人在洞内忘形之际,妒火中烧的刘胖子兽性大发,摸进洞里挥起锄头,残忍的将两人砸死。 事发后看着洞内草席上赤裸身体的男女,想到被捉住后挂牌游街吃枪子的后果,刘胖子后悔而又恐惧。一狠心,慌急慌忙的跑到生产队的保管室偷了一瓶“乐果”农药,返回到洞口一口气喝了下去。 陈凤萍和我发现他时,其实他才断气不久。 大人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我真的弄不太懂,也不想弄懂。我在老书先生家找到酒癫子,他们俩个坐在院子里聊天,说的正是谭小娟的过往,从他俩人的嘴里,我知晓了谭小娟的往事。 谭小娟嫁给老会计陈新贵时二十三岁。她娘家是邻村的,十四岁那年扯猪草时被一个进山砍柴的男人强奸了,事情闹得很大,公安查了十几天,找出了那个男人,以强**女罪判了极刑。 强奸犯葬送了她的名声。随着年龄的增长,谭小娟出落得不俗,有热心邻居亲友帮她做媒,对方对她往往很满意,可是一打听事情就黄了。二十二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位打棉絮的年轻弹匠,掏出皱巴巴的介绍信说是北方某地的,因家乡遭灾父母亡故而仗艺行走。年轻人手艺不错,在她们村一呆就两三个月,其时有邻居撮合,年轻弹匠见她标志貌美,说道家乡已无亲人,愿意入赘,这自然是一桩好事,谭小娟对弹匠很满意,两人卿卿我我,很快就如胶似漆。 朝夕相处的年轻人,又是定了名份的,干柴烈火,哪里忍得住?谭小娟发现自已怀孕了,着急的准备领结婚证,可是某一天早上起来发现海誓山盟的弹匠不见了,她发了疯似的寻找,哪里还找得到?鬼影子都找不着了。 父母家人都是羞怒交加,对导致家庭蒙羞的谭小娟没有好脸色,这时有人介绍了杏花村的大队会计陈新贵。 陈新贵三十好几了,前妻未曾生育就病亡了。家里人一口应允了,而且一切从简,速战速决。谭小娟是带着身孕嫁给陈新贵的,七个月后生下个女儿。 谭小娟嫁给陈新贵虽是迫于无奈,但她认命了。陈新贵不嫌她,她原也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算了,可是命运又一次捉弄了她。陈新贵是个“见花阳”(阳痿),根本不能尽做丈夫的义务,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为了传宗接代,陈新贵竟然让她去借种,就这样,谭小娟红杏出墙,儿子是生出来了,可她也彻底堕落,从此陷入欲海不能自拔,最终酿成悲剧。 对这些桃色新闻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这件事的“性质”。我问酒癫子:“这件事情发生前你可有感觉到?是不是有妖邪作祟?” 酒癫子盯着我笑道:“我看你是有些入魔了,什么事都要往妖邪上靠。其实这件事与妖邪无关,按迷信的说法,他们这是前世的冤家,这一世注定他们会走到这一步。万恶淫为首,据说仙娘婆陈竹秀曾经点拨过曾成功,但他浑不当回事,我行我素,拒不回头,他们三个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根本就不须妖邪作祟勾命。哦对了,你不是能嗅到死亡气息吗?曾成功和你打隔壁,几丈远的距离,你难道莫嗅到?” 我怔了一下,猛然想起自过年后几乎就莫见过他,我那种感觉必须近距离时才会有,而且多在事发的前几天。我早晚要练功,白天要上学,似他这般十天半月都不回家,连个影子都见不到,我如何能够感知呢?至于刘胖子和谭小娟,不是一个生产队的,他们又住在半山腰,一二月见不着都正常,就更是无从感知了。 毕竟,我只是一个还在修炼的凡夫俗子,我不是神仙。宇宙浩瀚无边,我仅为苍海一栗,无论日后术法的造诣有多高,在天地自然之间,那也仅仅只能是一粒小小的尘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卷尾随笔 自工匠谱开写以来,已2月有余,自此第一卷春笋已经全部完结,孟祥红也由一个懵懂少年,要开始步入青年阶段。上下八十余章,洋洋洒洒二十万多的字眼,期间花费了多少心血和占据了时间就不多说了。虽然三万多字就收到签约的邀请,也有过三次小推荐位的推荐,但是到目前情况十分的不乐观!从呈现出来的数据来看,点击数不过200,收藏20来个,粉丝1,推荐1.简直惨不忍睹,不忍直视。当然,辣椒从开始写到现在,没有做过宣传,没有发过广告。也有过朋友和辣椒说,你这样不行,曝光力度太低了,几乎没什么渠道能看到你的小说,对于这点辣椒也感到十分的无奈。辣椒平时精力有限,初入网络文学界,到现在也远没有习惯这种写作形式,每天能更新个2000-3000来字已经十分吃力,本来预备了8-9万字存储章节才开始上传,也陆陆续续全部用上了,就现在第二卷辣椒手里也只有6章的存储而已,可以说一天不写,就怕需要断更了。 除了数据体现出的,我不知道还有多少隐藏的书友在跟着一起连载。不管工匠谱后续是否能取得成绩,作为辣椒的开山之作,哪怕是没有一个粉丝,没有一个书友,辣椒也会恪守自己的内心,把心中构思的作品完整的呈现出来。当然好的东西是需要有掌声和喝彩的,孤芳自赏是一种很凄凉的境界。所以在这里辣椒恳请诸位书友,耽误你们一点点的时间,注册一个起点的帐号,收藏一下辣椒的作品,平时看书时使用官方app来观看,这样才会有浏览点击数,如果可以顺便给辣椒一点推荐票,帮助辣椒摆脱这尴尬的局面。哪怕是在评价处评价个一二,对辣椒来说也是莫大的支持。辣椒要的不多,只是希望能看到或者感觉到有支持辣椒的书友存在,让辣椒觉得自己并不是孤芳自赏,并不孤单。 春笋的结束,意味着主角的少年时间已经完结,这些为了引出主线的铺垫也基本全部展开,下一卷夏荷,主角将更一步接触灵异界,并且开始崭露头角,辣椒将会给你呈现出一个不一样的或者是你并不知道的世界,一个科学存在的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一章 杀威棒(一) 第二卷夏荷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荫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第一章杀威棒(一) “当当当,当当当” 下课铃声一起,就听得教室里“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同学们收好课本,盖上课桌,急不可耐的涌出教室。走读生汇聚着走向校门,寄宿的男同学则冲向寝室拿了碗筷,恶鬼似得扑向食堂。 每天上午第四节课下课后都是如此,一般情况我都是最后一个出教室,站在栏杆边看着大家拥挤着下楼梯后各散五方。然后才踢踢踏踏的下楼去亲娘的房里吃饭。 今天也不例外,我出教室后伏在栏杆上,看着从各个教室叽叽喳喳往外涌的男女同学,等待着混乱之后的清静。 开学一个多星期了,离开杏花村到镇上的三拱桥中学上初中,对这个新环境我还有些不适应。 学校落座在镇西的狮子山脚下,依山徬水,美玉姐告诉我,这里原是本地大族刘姓的祠堂。青砖青瓦,高柱回廊的祠堂有大小房屋二三十间,中间是个可容纳几百人的大天井,如今是篮球场和操场。除了正中的大戏楼,两边的教室皆是铺有木板的楼房,是旧时方圆规模最大的塾学,土改时被政府辟为学校的。 校园内沿操场四周栽了一溜的树,有梧桐树,柳树和水桐树,此时才入秋初,树叶依旧碧绿,微风飒过,婆娑起舞,沙沙有声。 喧嚣过后,操场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女生不急不慢的走着,校园渐渐安静。我收回目光,准备下楼,听见楼下有人在叫:“喂,孟祥红!“ 我探头一看,是同班同寝室的同学谭宗彪在叫我。我答应一声,快步下了楼。 谭宗彪端着一个写有他名字的白色瓷缸,瓷缸里是满满的白米饭。我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不去寝室吃饭,叫我干嘛?“ 谭宗彪笑道:“吃饭不性急,我找你有事。” 我有些疑惑的问道:“找我有事?什么事?” 他靠过来小声的说道:“是李保长要我来叫你的,说午休时去后面狮子山,刘利军他们在哪里等,说好了不见不散。” 我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去你们的,我不去” 谭宗彪左右扫了一眼,凑近一步说道:“还是去吧,李保长说谁要不去晚上就让他好看。而且去的话他还一人发一个包子。我们只跟过去看,又不动手,怕那样?” 我摇摇头不再说话,也不想和他多说,绕过他就走。 谭宗彪有些吃惊的看着我离去。我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但我无心去搅和。 三拱桥中学从初一到初三一共十几个班,同学大多都是三拱桥公社各个大队考进来的,而且以三拱桥镇上居民和各单位的子弟居多,别的公社的学生极少。像我们柿子塘公社初一五个班加上我才五个人。所以学校里通宿生多,读寄宿的一共不足三分之一。 男生宿舍有二间,在楼上一层,一个楼梯上去门口向相对的两间大屋,楼下一间是教导室,另一间是器材室。中间住着外号叫黄剥皮的教导主任黄北平。 一间宿舍住了三十多人,没有床,在楼板上铺上各自从家里带来的稻草或者棕垫打连铺。 每间寝室都有一位室长,是由学校管后勤的生活老师指定的,负责寝室内的纪律和卫生。我们寝室的室长叫李宝常,大家叫他李保长,是初29班的。 昨天晚饭后在澡堂争水龙头,李宝常和对门寝室的室长,初31班的刘利军吵了一架,正要动手时被教导主任黄北平抓去教导室训了一顿。两人均不服气,约好今天午休时到学校后面的狮子山上干一架定输赢,同时各自都可带上同寝室的同学助阵。 开学才一个多星期,班上的同学还莫认全,寝室里那些高年级的同学更认不全,就这样让我莫名其妙的帮他们打架,我吃饱撑的慌么?我才不去凑热闹哩! 亲娘的宿舍在戏楼右侧,我穿过操场刚走进回廊,区美玉从后面过来,板着小脸问我说:“吃饭都不积极,是不是作业莫完成?” 我笑着摇摇头,停住脚步让她走在前面。 十四岁的区美玉比一年前高了不少,和亲娘差不多高了,我这一年虽然也长了些,比她矮的多,只是及着她的耳垂。她留着一头短发,皮肤白皙,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确良衬衣下着一件碎花裙子,苗条婀娜,欢快明艳,十足的小美人。我发现学校的男生看她,没有眼睛不发亮的。 “美玉姐,李保长和你是一个班的么?”我在她身后问道。 “是啊!问他干嘛?他欺负你?”她扭头问我。 我哼了一声,不屑的道:“他欺负我?他行么?” 区美玉扭身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胳膊道:“吹什么牛,你以为还是杏花村,别人怕你们五个恶霸地主?人家可是大你好几岁,比你高一截,你打得过他?哦对了,你是跟亮伯伯练过,说不定人家也有练过哩。我跟你说呀,你可别惹他,他是我们班上的霸王,老喜欢打架,大家都怕他。还有呀,他仗着他叔在区上当秘书,横的很哩。” 我笑了笑说:“他有没有欺负你?” 区美玉柳眉倒竖:“他敢?!” 我嘿嘿的笑出了声。 不时有男女同学路过,看见和我有说有笑并排走着的区美玉,无不面色讶异。 区美玉浑不在意,我却有着小小的得意。 我们俩去年她疗伤时相处了一个多月,过年时我初五到她家给亲爷亲娘拜年,歇了二天回家时她带着妹妹区玉姣与我一道到了杏花村,给我父母拜年的同时也给亮伯伯拜了个年,玩到了十二才回的家,今年放暑假时她和妹妹区玉姣又到我家玩了十多天,我们像亲姐弟一样的毫无顾忌。 我能来三拱桥中学念书完全是亲娘的安排。娘怕我调皮捣蛋给亲娘添麻烦,特地嘱了又嘱要我听话,甚至授权亲娘发现我调皮只管往死里打,不但不怪她,还要倒水给她洗手。 我知道亲娘对我好,自然不想惹麻烦让她作难。然而事情往往不遂意,我不想惹麻烦,麻烦却偏偏要来惹我。 在亲娘房里吃过饭才出来,迎面遇上了胡汉三刘得勇。刘得勇和我一同在这所中学上初一,是他大伯刘映国托人转来的。我们不在一个班,他在初37班,我在初39班,但我们住在一个寝室,而且我们铺是挨着的。 刘得勇叫了我一声,眼圈就红了。我看见他微微红肿的脸和嘴角的一丝未抹去的血迹,就晓得是被人欺负了,我立时怒火中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伟人的这条语录我们背的滚瓜烂熟。这是我们五个人共同的信条。在杏花村,必我们大几岁的人都不敢对我们动手,这才离开就被欺负么? “怎么这个样子?哪个打的?”我历声问道。 “是李保长。算了吧,他们人太多,我们打不过。”刘得勇忍住即将要流出的眼泪。 “你别管打不打得过,先告诉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打你?”我很是恼火。 “你班上那个谭什么告诉他说你不肯跟着他们出去,他就在寝室里骂娘,我气着了,回了两句,他就打我,还说你仗着杨老师,是个什么狗屁亲崽,就得好好教训你一顿。给你来个什么杀威棒。”刘得勇双眼瞪的溜圆,满脸的激愤。 “杀威棒?”我也气坏了,握了握小拳头对他说:“走,找他去!”刘得勇拉住我说:“他们刚刚都出去了,我不肯去,又被他们踢了几脚。” 我强忍愤怒,想了一下说道:“出去了正好,在学校里打架抓住了可得挨处分,亲娘那里也不好交代,不是说在这后面山上么?我们去找他,拿出我们当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打不过咬也要咬他一口,让他晓得我们山里人并不好欺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章 杀威棒(二) 这一天的太阳不大,凉爽宜人。我们两人从后门出了校园,沿小路往后山走。 狮子山其实不算山,和我们那里的大山没法比,充其量也就一个小山包,从山脚到山顶,十几分钟足矣。取名叫狮子山,是因为山顶上乱石嶙峋,有一块大青石形如狮子。山坡是一片已经收获过的枣林。穿过稀疏的枣树林,我们登上了山顶。扑入眼帘的是山背的洼地里的三四十个少年,此刻他们正围成一个大圈,看着在中间草地上打斗的一帮人呐喊助威看热闹。 混战打斗的只有不多的十来个人。他们一个个手持着才从枣树上攀折下来的枝杆。你来我往的斗的正酣,有人已经挂彩,头面有鲜血留下。看样子我们寝室的李保长一伙占了上风,对方已节节败退。我站在山顶的乱石上没下去。刘得勇看着我,我冷冷的说:“先看看他们狗咬狗骨头,等他们散场了我们再找他算账。” 草地上的打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李保长赢了,刘利军一伙败退。一伙人围着李保长,李保长伸手抹了一把红肿的右边脸颊,对着正狼狈撤离的刘利军一伙得意的大笑道:“姓刘的你如不服,随时可以再来。老子怕你就是你养的。” 刘利军默不作声,几个衣冠不整的少年跟在身后,很快就到了我俩站立的岩石旁。李保长追随他们的背影看到了我和刘得勇,趾高气扬的叫道:“两个小冲牯佬!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站在那上面有屁用?赶紧下来,老子现在心情好,那个什么的,呵姓孟的,只要你叫我一声亲姐夫,我就绕过你们……” 一阵恶毒的笑声刺的我耳朵生痛。刘得勇满脸通红的就要往下冲,我一把拉住他,厉声说道:“你在这里站着,我今天非让他叫你做爷不可!” 我这是动了真火。本来我还在纠结该如何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以后不再为难我俩。临来上学的前一天晚上,亮伯伯特意的嘱之又嘱:少年人切记要百忍百耐,不可轻易动气,不可炫耀功夫,不可仗势欺人,不可轻易出手。 这个可恶的李保长竟然如此嚣张,侮辱我俩“冲牯佬”也就算了,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玷污美玉姐,今天若不教训他,我也就不用在这三拱桥中学上学了。 刘得勇很是担心的对我说:“他们人多,你一个怕是打不过,我们一起下去,背靠背,我帮你防着背后。” 我是怕万一混战顾不上他,怕他吃亏故意要留他在上面的。我明白他的意思,要与我有难同当,我拍拍他的胳膊说:“放心吧,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就算万一我打不过,我还能跑,你说,他们有谁能跑过我?别忘了我的名字叫什么?猴子!齐天大圣的本家,就他们几个伤得了我?你就在这里看着把。” 刘得勇咬着牙点了点头,他清楚自己与我的差距,真打起来他反而会碍手碍脚。正从我们身旁路过的刘利军等人吃惊地停住了脚步,一齐看向我俩。 我不再理会,决定速战速决,转身往下一跃,旋风般的冲了下去。 从山顶到洼地也就四五十米,李保长惊愕的表情还未收起,我已冲到他的面前,他的反应到也不慢,举起手中用枣树枝桠折的棍子劈面就打,我往他左侧一绕,右手反手一勾一送,配合着右脚上步一别,比我足足高出一头还多的李保长被我一招小鬼推磨飞摔出去,一个饿狗抢屎跌摔在草地上。 我并未追过去踢打。这是我跟亮伯伯练拳一年多来首次与人交手,一招得手,我信心倍增。我站立草地,冷冷地看着他满头草屑的爬起来。 四周鸦雀无声,二三十双眼睛一齐看着我。 李保长晃了晃脑袋,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愣了一下,捡起掉在地上的棍子,对一旁的几个死党一招手,嘴里不干净地骂道:“都给我上,打死这个狗日的冲牯佬……” 我岂容他再满嘴喷粪的辱骂?趁他才动未动之际,抢上几步腾空而起,一脚将他踹了个仰面朝天,随即跟上去抓住他的右臂,使了个巧劲,一拉一捏,将他的手臂摘脱了臼。李保长欲动,牵动手臂,立马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那几个才想围上来的少年全都愣住了,不知所措的呆看着不敢稍动。 这是亮伯伯教我的卸骨手。做为水师,必须对人体的骨骼了如指掌,才能挥洒自如的为他人治疗各类骨伤科疾病。亮伯伯只教了我几种简单的擒拿卸骨手法,因为练武功难免受伤,我离家上学,他不在身边,教我几招,目的是让我能简单有效的救人和自救。 既然已经出手,那就得从此立威,反过来让他尝尝我的杀威棒。免得日后再来纠缠。 李保长这家伙煮熟的鸭子嘴不烂,倒也硬气。虽然右手不能动,躺在地上嘴巴里依旧脏话连篇的乱叫乱骂,刺耳之极,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抓住他的头发按着,右手卡住他的下颚,“啪”的一声轻响,又将他的下巴摘脱了,这下他再也骂不成声了,大张着闭不拢的嘴巴,发着啊啊啊的怪声。 这一招是酒癫子教我的,当初灌曾孟春符水时我曾看他用过。 我站直身子,指着他那几个拿着树枝的死党厉声说:“你们也想尝尝这个滋味吗?” 几个比我高大的十五六岁青少年满脸惊惧的看着我,慌忙丢掉手里的树枝连连后退。我指着他们继续说道:“你们先前有谁打过我兄弟,自己站出来。” 没人动,我侧头喊道:“得勇你下来,看看是谁打了你。” 话音才落,一个小胖子转身就跑,他快我更快,还没跑出几步就被赶上去一脚踹翻在地,这家伙到也灵活,赶紧缩着身子躺在草地上求饶。跑下来的刘得勇对着他踢了几脚,边踢边骂:“让你骂我冲牯佬!让你打我!我踢死你个狗日的……” 正在此时,山包上传来一声怒吼:“给我住手!” 我抬眼一看,教导主任黄北平高大的身影站在山顶的岩石上,天神般的杀气腾腾。 围成一圈看热闹的少年呼啦一下四散而逃,只剩下我们几个和躺在地上的李保长俩人,不,山顶上看热闹的刘利军几个也还在,不用想,就他们那狼狈相,一看就知道才吃了败仗,直接被黄北平点了名。 我心里一惊:完了!给娘亲添麻烦了! 我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张着嘴巴啊啊啊的李保长,快不过去,在他满脸的惊恐中,我左手捉住他乱挥乱舞的左手,右手端着他的下巴使了个暗劲一拖一送复了位,在他愣怔间趁势又抓住他的右臂复了位,然后走到刘得勇身边,看着怒气冲冲走下来的黄北平。 打架斗殴这可是严重犯纪,而且是打群架,更何况我们还是才从别的公社转过来的初一新生。开学才十来天就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连累亲娘这是一定的,万一开除那可就惨了,挨娘一顿胖揍对如今的我来说等同挠痒,但是丢了面子让娘伤心气愤无论如何都不是我情愿的。 事已至此,上个岭唱个歌,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跟在衣冠不整狼狈不堪而又垂头丧气的李保长刘利军两伙人后面,在黄北平愤怒的喝斥中被“押解”回学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章 杀威棒(三) 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过后,广播声响起了黄北平沙哑的声音: 紧急通知!现在召开全体师生大会。各位班主任老师请注意!各位班主任老师请注意!请你们组织好各班的同学马上到操场排队集合,从左至右按班级排列,任何人不得缺席…… 操场上站满了黑鸦鸦的同学,戏台上除了坐着的校长教导主任和几位老师,两边站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男同学,我和刘得勇也“有幸”列席台上。 被黄北平主任带回学校后,我们直接进了教导室。教导室只有一张办公桌子和两个装文件的大立柜,显得很宽敞,正午时分屋外分处明亮,屋内却有一股阴寒气息。这屋子里怕是不太干净,我仔细打量一遍,奇怪的是并未发现异常。 事情很快被地审理清楚了,我和刘得勇纯属“冤枉”。千不该万不该的是,我们俩被黄主任抓了个现行,他接到有同学在狮子山后面打架的举报,气急败坏的赶赴现象。当他登上山顶,很不幸的看见我飞起一脚将小胖子踹倒在地,紧接着是刘得勇跑过去“哧哧咣咣”的一顿猛踢,他亲眼所见,铁证如山,不容狡辩。 黄主任十分气愤,新学期才开始,必须要将这股打架斗殴的歪风邪气狠狠地刹下去。他和校长一商量,决定召开全体师生大会。他指着一溜贴墙站着的少年大发雷庭:“你们这帮害群之马都是些老油条了是不是?好的不学,偏要学那些牢头牢霸,还弄出个狗屁杀威棒。好呀,我就先给你们来个杀威棒,统统计大过一次,上台照相,做深刻检讨,不服气的直接开除……” 亲娘闻讯赶来了教导室,美玉姐站在门口,一脸的恼怒和担忧,了解到原委后,我看见她好像松了口气。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人时,亲娘为我辩解求情,请黄主任从轻发落,别让我和刘得勇上台照相了,责令我俩写个检讨承认错误行不行? 铁面无私的黄主任一点也不给面子,当着我的面对亲娘说:“杨老师呀,你是莫看见,就你这个亲崽可狠哩!不杀杀他的威风,日后不定会给你惹出多大麻烦来你说是不是?说实话,如不是我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就他这小身板,站那比别人矮一截,却能将他们几个打得不敢还手。虽然这些混蛋欺负他们在先,动手打了那位刘得勇同学并辱骂了他们,可他再有理也不能动手打人呀,你说是不是?狗咬你一口难道你也咬狗一口?这道理你比我还懂!他完全可以向我们反应嘛,你说是不是?好才今日莫酿成大事,万一有个伤害、意外什么的,你想哪会是什么后果?不是我不给你杨老师面子,他还小,得让他加深印象,明白违犯纪律那就得付出代价。你说是不是?不过你放心,我和王校长已通过气,他们两个上台陪站,完了再写个检讨交给我,这事就算过了,不再另外记过处理。这是让他吸取教训,对他们日后升学什么的没有影响,你说是不是?但是我丑话讲在前面,不能有下次呵,如果再敢打架,那可是要开除的,到时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你说是不是……” 在黄主任一连串语气坚定的“你说是不是”的反问下,亲娘无话可说,痛惜地看了我一眼,我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亲娘走后,黄主任板着脸对我说:“你小子别不服气,如果不是杨老师的面子,会就这么放过你?想都不要想你说是不是?小小年级就这么狠,长大了那还得了?你说是不是?听刘得勇说你拜了个很厉害的师父,难道你师父就这样教你的?……” 我低头听着他间或“你说是不是”的喋喋的教训,心想这黄北平果然厉害,听说他是从部队转业过来的,严厉古板,犯到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难怪大家私下都叫他黄剥皮。我低垂着脑袋,装做一副洗耳躬听,虚心接受批评的样子,实则冥目内视,渐渐的神游物外。蓦地,一个惊悚的场景出现在我脑海: 一群带着红袖章的人冲进来,一个戴眼睛的老男人惊慌失措的站起来,那群人不由分说的翻箱倒柜,架着他离开屋子。老男人失魂落魄的回到屋子,他鼻青脸肿,花白的头发乱如鸡窝,鼻梁上的眼睛只有一块镜片,他自桌子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倒进口里,然后倒在地上…… 一个年轻的女人在里屋擦洗身子,三个蒙了面的男人潜了进来,将女子按压在床上……三个男人离去,穿着里衣里裤的女子哭着将自已挂在楼梁上…… 一个模糊的人影潜进屋里,撬开箱子,另一个从里屋出来,两扭打在一起,先前进来那人用什么东西捅了一下里屋出来的人,那人倒地不起,捅人的那个身影却向我站立的地方扑来,我倏地一惊,自冥思中惊醒……我扭头看了看,原来我正站在窗户下,那影子想必是要从这窗户逃走,平白的吓了我一大跳。 师生大会开了一节课。散会后李保长刘利军他们依旧狼狈的站在台上照相,我和刘得勇获得了自由,返回教室前又在教导室接受了一番教育。 这是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了,自习课,老师不在教室里。我一出现在门口,本来“嗡嗡嘤嘤”的嘈杂声像被一下给掐断了,教室里静静的。三十多双眼睛一齐看了过来。我垂下眼帘,不接触一屋子惊异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回到第二排中间座位上。个子矮小,没办法,排座位只能靠前。 和我同桌的是个虎头圆脸名叫曾立伟的小胖子,镇上的通读生,他双眼发亮,笑嘻嘻的捅捅我的胳膊,凑过来小声的问道:“你可真厉害。听他们说你一人打得他们十几个人抱头鼠窜,是真的吗?你是不是有法术?快说来听听吧!” 这谣言传得也太快太夸张了吧?我看着他热切的目光胡诌道:“法术?也许、可能有吧!一人打十几个我可莫试过,但可以肯定,我会抱头鼠窜,再加一个屁滚尿流的狼狈逃窜。” 后面座位上传来“哧”的一声压抑的轻笑,想必是后座的女同学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曾立伟有点讪然的坐正了身体,红着脸不再说话。同桌短短几天,我发现他有些嘴碎,老爱说话,我和他还不太熟悉,更何况此时的我根本就没心情与人搭讪,巴不得他少开口。 放学铃声响了,班主任贺老师宣布放学,同学们有序的出了教室。今天是我和曾立伟两人轮值,等同学走光之后,我们一人拿一把扫帚逐桌逐行的打扫卫生,几分钟就做完了,他抢着一个人去倒垃圾,我乐得轻松,由他去了。 曾立伟走后,我独自留在教室,坐在座位上想着在教导室里感应到的画面。 整个下午我都在想这件事,包括开会时在台上罚站的时候。 我不能确定那些画面的真实性,但是却可以肯定那间屋子不洁净,对教导主任黄剥皮极为不利。如果那些画面是真实的,那就是他们的冤灵未消,如不釆取措施,肯定还会出事。 这事我要不要管呢?我陷入沉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章 亲娘的教诲 放学后的校园并不幽静,还未到饭点,操场上有同学在打篮球,追逐叫喊着,不时有篮球砸中篮板的嘭声响起。 有人上楼梯,轻手轻脚的,我凝神屏息,不觉笑了。是美玉姐和玉姣妹两人,她们一前一后正透过门缝往教室里瞧,我装做不知道,在课桌里胡乱翻着。 她们忍不住了,区玉姣砰的一下推开门页,“呸”地大叫一声地跳进来,我配合着做出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她“格格”的嘻笑着坐到了我身边。区美玉站在讲台旁谑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呀?” 我不解地看着她问道:“我怕什么?” 区美玉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就嘴硬吧,放学了还赖在教室不走,不就是怕我妈骂你么?” 误解也好!无须解释,我笑笑没吭声。 区玉姣摇着我的胳膊兴奋的说道:“祥红哥哥,姐姐说你今曰大展神威,飞起一脚就将那些个人全都踢倒在地,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的跪地求饶,大叫大侠饶命,是不是真的呀?快跟我说说。” 我瞪了区美玉一眼,她已笑得弯下了腰。这得怪我自已,总喜欢给她们说些三侠五义和水浒粱山之类的故事,小丫头都有些暴力狂了。 我苦笑着对小玉姣说:“你别听她瞎说,你见过被罚在台上照相一节课的大侠吗?” 区玉姣吃惊地说道:“真的呀?在台上罚站?全校的人看着你,那还不羞死!” “是呀!所以我才不敢下去呀!”我继续装可怜。 “姐姐骗人,哼!不理你了。”区玉姣抗议着,随即拉着我的胳膊说:“走,下去吃饭。我帮你求情我妈就不会骂你了。” 下楼梯的时候我问区美玉:“教导室以前是不是出过事死过人?” 区美玉吃惊的盯着我说:“你怎么晓得了?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我猜的。” 果然没错,我吁了一口气接着对她道:“能给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么?” 区美玉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人说好几年前有个女老师吊死在那间屋里,据说还是我们家亲戚,那时我还在读小学,不在这里上学。具体怎么回事你去问我妈,我妈肯定晓得。” 有女老师吊死在屋里这就对上了。看来这事确实要问亲娘才能弄明白。 进屋的时候亲娘正在煤炉上做菜。屋子里有一股浓浓的肉香和淡淡的硫磺气味,瞥见我们进屋,亲娘故意取笑道:“哟,真成英雄了,看来不去接你就不打算回来吃饭了是吧?玉姣,去买一挂鞭炮迎接我们的小英雄。” 区玉姣笑嘻嘻的道:“拿钱来呀,给钱我就去买。” 我窘的小脸发烧,作声不得。区美玉打岔道:“闲话少说,洗手吃饭。” 亲娘的家就在镇街边上,离学校不到二里路,以前只有中午在学校吃饭,晚饭大多是回家做的。这一学期他当了初33班的班主任,加上为了方便我,索性搬来学校,区玉姣就读的小学离中学只有几百米,倒也还算方便。 吃饭的时候亲娘见我不做声,往我碗里夹了些肉片,说道:“祥红呀,你都满了十二,转眼就是十三岁,都快成男子汉了,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你才来镇上,不知深浅,你可晓得,那李宝常的叔叔是区政府秘书,你打的胖子爸爸是公社副书记,还有那个刘利军爸爸是农具厂的厂长,这些人一惯的在学校调皮捣蛋,我们这些老师都头痛,你说他们那一个是你惹得起的?好才今天莫弄出大事,不然的话你让我如何给你爷娘交代?” 我心里大不服气:“难道就任凭他们欺负?你不晓得他们有多嚣张,打了胡汉三还要打我,要给我们杀威棒下马威,更可恼的是他们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骂我冲牯佬,还骂美玉姐……” 区美玉睁大双眼锷然道:“骂我?骂我干嘛?关我什么事?” 我气愤道:“那个李保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着几十个人的面说除非我叫他亲姐夫,不然绝不饶我……” 区美玉又羞又气,满脸通红,眼泪都要下来了,把饭碗住桌上一墩,气急败坏,恶狠狠地叫道:“打!打得好!明天再帮我去打,将他个臭流氓的臭嘴给我撕烂……” 亲娘哭笑不得,拿筷子敲了我一下道:“你这家伙就会转移目标。好啦,别闹了,吃饭,都吃饭。” 顿了一下,亲娘又说道:“不管怎么说,今日祥红你都是太鲁莽了,他们那么多人,都比你大好几岁,站那比你高一截,就你和胡……刘得勇二人真能打得过?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莫想过被他们打惨的后果?” 这在当时我确实莫想过,但我有自已的“法宝”,打不过可以逃,我自信他们没谁能追得上我。 见我没吱声,亲娘柔声说道:“老话说前三步好走,后三步好退。所以说做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且不可逞一时之勇,给他人和自己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我扒净碗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抹了一下嘴巴说:“亲娘您放心吧,我记住了,今后不会再鲁莽。” 亲娘笑了笑,扭头叫还在撅着嘴巴生闷气的区美玉收拾碗筷。我想了想,决定还是问问她教导室的事,这事不弄明白,恐怕今夜我都睡不好觉。 见我期期艾艾的样子,亲娘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打蛇顺棍上,赶紧接音道:“我是有些事想问一下您。您在这个中学当老师有七八年了吧”? 亲娘随口应道:“是呀!怎么了?” “那你可晓得学校教导室以前是不是死过一个花白头发戴眼镜的老头?哦,他死前那眼镜坏了,只剩半边境片……还有一个织着长辫子的年轻妹子,是不是吊死在里面那间屋里?死前好像只穿了里衣里裤是不是?……” 亲娘嚯立站起身子,奇怪地着我问道:“你怎么晓得了?谁告诉你的?” 我明白了,这事是真的。我不答亲娘的话,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好像是有人进屋去偷东西,被住在里屋的人发现了,扭打中那个偷东西的贼用刀子什么的将他捅死了是么?” 亲娘满脸疑惑的道:“这是什么时侯的事?我怎么不晓得?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不晓得?这可就奇怪了,按我感应到的画面顺序,这事该在那女子之后发生的,怎么会不晓得呢?我蹇眉沉思了一会,抬头对亲娘说:“您能给我说说那老头和妹子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么?” 亲娘不接我的话,盯着我疑惑道:“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些事的?你问这些事干什么?” 这下我犯难了。 在杏花村,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会术法,亲娘离得远,只暑假里去接区美玉姊妹两人回家时歇了两天,肯定没听人说起过。何况她是老师,这种事她也许不会相信。我是她的亲崽,这件事迟早她是会晓得的,我决定和她好好谈一谈,把有些事情告诉她,免得日后她怪我。 我扭头对准备冲洗碗筷的区美玉说:“美玉姐,你带玉姣妹妹去操场看打球吧,我和亲娘说点事好么?” 亲娘见我一脸严肃,看着区美玉莫作声。区美玉狠狠瞪着我,不满地哼了一声,放下盆子对区玉姣说:“稀罕!走,我们出去玩。” 玉姣不想走,被她强拉着出了门口。 我跟过去将门关上,亲娘不解地笑道:“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秘?” 我搬过一张小木椅让亲娘坐下,很随意的说道:“亲娘您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亲娘笑道:“什么鬼神?少扯淡,有事说事。” 我接着道:“那您相信这世上有术法吗?” 见亲娘有些着恼了,我赶紧接道:“我晓得您可能不相信。说实话以前我也不信,但是现在我信了,因为如今我不但会术法,有时候还能看见鬼怪。你不晓得,可在我们杏花村,大家都知晓我有这种本领,连我娘现在都相信了。” 亲娘吃惊的看着我,一脸的惊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章 发生在教导室的往事 对着亲娘惊疑的目光,我将如何与酒癫子一道治好曾孟春、斩杀山魈水怪的事大致对亲娘述说了一番,见她始终半信不信,就再不管她是否害怕,缓缓的说道: “教导室发生的事没人对我说,是我自己看见的。就在您走后,黄主任还在训我的时候,我看见许多戴红袖章的人冲进屋子,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东西,然后将那个头发花白的人抓走。后来那人回来了,鼻青脸肿,眼镜断了,只剩一边有镜片,我看见他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什么东西倒在口里,然后就倒在了地上,当时地上还扔着许多的书本。还有那个年轻的女的,织着长辫子,可能是在晚上吧,她在里面擦洗身子准备睡觉,有三个蒙面的男人摸进屋子,把她按在床上,对她做了什么事我不清楚,后来那些人走了,她就用一条绳子套在楼粱上吊死了……” 亲娘显然是被吓住了,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嘴唇嗫嚅着盯着我,我忙止住了话头,起身过去拉住她的手说:“亲娘您别怕,只要有我在这里,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不敢出来,待会我再画张符给您,保证您一点事也没有。” 亲娘似被惊醒,紧紧抓住我的小手,急促地问道:“你是说你看见有三个男人进了屋将小雪按在床上?是吗?呀!” “小雪?”我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我答道:“是呀!是三个蒙了面的男人,他们走了后她才上吊的。” 亲娘倏地站了起来,浑身颤抖,眼里滚出大颗的眼泪,我大吃一惊,摇着她的手叫道:“亲娘,亲娘您怎么啦?” 亲娘觉察到自已失态了,掏出手娟擦了一下眼泪,坐下来缓缓说道:“她叫小雪,是我的表妹,我姑妈的女儿,人好模样好,你说得没错,她是留着辫子,死前只穿了里衣里裤。三年前她才二十三岁,调来学校做音乐老师还不到半年。那是初冬的晚上……那一天是星期六,学校的老师都回家了,就她和守校的蒋师傅在校,到如今都没人晓得她为何要上吊自杀,我苦命的妹妹,原来,原来是这样……” 亲娘边说边流泪,我不知该如何安慰,默不作声的站在她身边。好一会后亲娘她才平静下来,看着我说道:“亲娘真是小看你了,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不过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我想了想说:“如果先前那个老头是真的,那么这件事是真的就无疑了。不过亲娘你还是先给我说说他们的事吧。” 亲娘平息了一下情绪,给我讲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原来,那个老头叫文松柏,是亲娘的老师,旧时代时就是塾师,教书育人几十年。他学问好,为人正直,性格刚烈,乐于助人,学生们对他很是敬畏。 十年前他死时才五十多岁,还算不上老人,当时他是学校的校长,那一天游行批斗时挨打受了伤,回到学校当晚他吞食了大量的 安眠药自杀身亡。死亡时的样子和我说的相符。 亲娘的表妹叫付小雪,原本在邻近公社的一所学校当老师,死亡时调来三拱桥中学还不到一年。她的死亡是在一天后的星期一早上才被发现,当时学校上报了学区和派出所,派出所民警到现场做了勘查,认定为自杀,死亡时间是星期六晚上半夜左右。她年纪轻轻还未结婚,为什么要自杀的原因一直是个谜,公安对此并无交代。 亲娘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严肃地对我说:“祥红啊,此事关系重大,事过三年,我一直想不明白小雪当初为何要上吊自杀,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可是这可靠么?假若这一切是真的,那么那三个畜牲又是谁呢?你能认得出来吗?如有可能就一定要找出来为小雪妹妹报仇……” “这个……”我一时语塞,随之苦笑。亲娘您这也太高看我了,我可不是神仙。 这只是我感觉出来的事情,虚幻模糊,哪能认得出人?何况还蒙了面?事隔三年多了,小雪已死,无凭无据,就算有个大概轮廓,又上哪里去找人?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更何况这事说出去谁信?不把自已做为宣传封建迷信的神经病抓起来就算万幸了。 “亲娘,我跟您说,我这个其实不是看见。刚刚说我看得见为了让您相信。说实话,这只是我感觉到的一种意像,这个,嗯,这个我不晓得该如何来形容,总之就是像做梦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完全是在我的这个脑子里,没有具体的模样,只是有个大概。这样的东西恐怕作不得数,莫人会相信。就算有人相信也莫用,这种事情须得有证据,然后让公安去查才成呀。这可不是我们能做得到的。” 亲娘想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也就这么一说,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谁也不晓得。所以说祥红可千万要注意,这话以后别再说给人听,你知我知,别给自己找麻烦,晓得么?” 我郑重地点头应承。这种虚无飘渺的事情,谁敢对一般的人乱说? 我已经相信了我的感应,前两件事情都对得上号,第三件事亲娘怎么说不知道莫听说呢?难道?……我打了个激灵:莫非这将是未来要发生的事? 我想了想后对亲娘说:“那间屋子有问题,黄主任住在里面,恐怕也会出事呀!” 亲娘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追问道:“你是说第三件事?那事会出现在黄主任身上?” 我点点头说:“有这种可能,但不敢肯定,那间屋子里阴气太重,我一进去就感觉到了,如不镶治一下,早晚还得出事。最好是能让他尽快搬出来,能避一时算一时。” 亲娘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事我来想办法。黄主任虽说严厉,但人不坏,敢说敢做,自他上学期调来当教导主任,学校的风气已好了很多。既然你已觉察到了,我找机会提醒他一下,他要是实在不信那也莫办法,总之我们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行。” 我点头称是。亲娘转换了话题,笑着问我说:“你什么时候学到这个本领的?去年我们刚见面时,好像你还没这个本事。这才一年多时间,谁教你的?难道都是你亮伯伯?” 我想了想笑道:“不是亮伯伯,亮伯伯只教我拳棍功夫。哦对了,你还记得我去年那次昏睡入院吗?说来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自从那次昏睡醒来后,不知为什么,我就有了这个本领。您说怪不怪?” 我只能如此对她说。我为自己灵机一动编出的理由得意,日后如再有人问起,这将是我最好的理由。 亲娘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时候上脆自习的铃声响了。学校为了学习和不让我们这些寄宿生乱跑,早晚都安排了自习课。 不觉间我们谈了一个多小时了,我对亲娘打了声招呼,拉开房门走了出来。这时候天近黄昏,区玉姣不知跑哪里去玩了,区美玉坐在外间的教室里,眼睛明亮的看着我,估计刚刚有偷听我们的谈话。 我对她笑笑,头也不回的出了教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章 王校长的忧伤(上) 夕阳染红的晚霞并未消散,四周村庄的炊烟正淡淡的汇进晚霞里,田野上传来“嘎嘎”的鸭鸣和“哞哞”的牛叫,间或还能听见一两声“狗伢子细妹子回来吃饭了”的叫声。 有阵阵的凉风拂来,柳丝轻荡,梧桐树和水桐树阔大的叶片只是微微摇摆。蜻蜓在操场上飞舞,看看似要撞到脸上,触手可及而又总不能及。成片的山雀在更高的上空摆着造型,密密麻麻的,呼拉一下到左边,呼拉一下又到了右边,叽叽喳喳,队型不时变换着,三角形、扇形、单列双列,时聚时散,似乎正在什么人的指挥下操练。 我伏在栏杆上,看满眼的蜻蜓山雀,听满耳的叫声呼声,天地渐渐的变暗,喧嚣渐歇。 身后教室的灯亮了,白晃晃的很刺眼。不是电灯,是煤气灯。这几天夜里停电,晚自习得费功夫加油充气的点煤气灯。 刘得勇拿着书本穿过操场,身边跟着几个同学,都是寄宿生,班上的谭宗彪也在,估计是才从寝室过来的。几个人有说有笑,上完楼梯看见我,均是一脸的笑容。我回了个笑脸,一同进入教室,刘得勇坐到了我身边小胖子的座位上。 现如今上大学靠推荐,不用高考,学习氛围并不浓,寄宿生不多,为了节约电费油费,二三个班的寄宿生合在一个教室自习。 晚自习很是轻松,看书写字做作业,只要不吵不闹,一般都莫人来管。我看着刘得勇问道:“怎么样?莫人再来找麻烦吧?” 他脸上的红肿已经消失,笑着摇摇头说:“没有。除了那几个家伙,其余的人都过来和我套近乎,但多是打听你的事?” “打听我的什么事?你可别乱说。” “放心吧,除了说你师父很厉害,其它的我一点也莫跟他们说。祥红,我们这一架打得值,今曰你打出了威风,现在他们都不敢欺负我们了,看样子有人还想巴结哩!” “千万别得意,我们只要能安稳的在这里上学就行,尽量不要去招惹他们,站在台上照相,几百双眼睛盯着,那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我亲娘,我不能老给她添麻烦丢脸,让她心里难过。” “那是。我晓得,我也会小心的。真要有事告到家里,我爷娘和大伯还不得剥我的皮?放心吧。” 我点点头不再搭话,拿出语文课本翻看着后面的课文。进入初中,科目多了,我的兴趣偏重在语文历史和化学物理一类上。 我一般会先在教室里看一阵书,待生活老师巡视一圈后就溜到后面的一间空屋里去练功。在这里我最大的不便就是练功。场地倒不难解决,时间却大受限制,如今我一天只能晚上练功一个时辰。这是我的秘密。刘得勇晓得我是去练功了,但他不清楚在那里。他想和我一起去,我拒绝了。 在杏花村时,我征得亮伯伯同意后曾教过他们几个人基本功的练习,他们几个也都有坚持。各人的际遇不同,他们不可能像我一样。我夜能视物,能在黑暗隐蔽的地方很方便的活动,他不行呀,没有灯他就一瞎子,根本不可能做什么。更何况我有许多东西也是不宜被他人看见的。 半个小时后,我离开了教室。 戏楼后面还有一排房屋,大多都空着,有几间小房间上了锁。其中有一间大的,门关着,但未上锁,这间大屋以前是摆放刘氏族人牌位的。如今高高的神案还在,那些牌位却不知丢到了何处。 这后面很是阴森,白天都少有人至,夜里乌漆麻黑的,就更没人敢去了。 这样的地方正适合我。来学校的第一天我就找到了这个地方。 我将高大沉重的木门推开一条小缝,一闪身进到屋里,和平时一样,稍事平息一下,凝神聚气的开始了练功。 站桩练气,开拳绕步,我一路操练。一丝异样划过脑子,有人在窥探!我立马停下动作低喝了一声:“是谁?” 没人应答,我抽身门外,迟了一步,只看见一道残影拐过屋角隐没了。 想不到这里还有个高手,可惜不知是谁,是校内的还是校外的。我只是练功,没做别的什山,也就没有太在意。 我穿过空地,绕过戏楼。除了少数几间老师的住房有灯光漏出,校园内大部分一片漆黑,晚自习已经下课,我信步走向寝室。 经过教导室,门开着,有灯光泄出,有人在说话,我放轻脚步,悄悄走过去,抬腿上楼。 才上到一半,屋里出来一人,一道白亮的手电光罩住了我:“是孟祥红同学吧?” 是王校长。我停住脚步,扭头叫了一声:“王校长。” “孟祥红同学,我都等你好一会了,下来吧,我找你有点事?” 这时候还找我有事?事情不是处理了么,检讨我也交了,还要算帐? 我狐疑的下楼,王校长和站在门口的黄主任打了声招呼,带着我径直去了他的校长办公室。 进门后王校长点亮了煤油灯对我说:“别站着,坐吧。” 猜不出他的用意,我有些拘谨的坐下来,管他呢,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 王校长并不说话,找了两个小瓷杯,抓了一撮茶叶在杯里,打开热水瓶倒了两杯水,端一杯递给我,亲切地道:“口渴了吧?喝点水。” 我受宠若惊,王校长他这是要干嘛?忙起身双手接过瓷杯说:“谢谢王校长。” 王校长笑道:“挺懂礼貌的嘛。别拘谨,坐吧,坐吧。我找你随便聊聊,不是说今天的事。” 我坐下来。这让我愈发的摸不清他的用意了。举杯喝了口水,水很烫,有点苦涩。 王校长在我对面的办公桌旁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干咳一声道:“是这样的,我听杨老师介绍了你的事,挺惊奇的,曾凡亮曾水师是你师父是吧?” 我简短地答道:“是的。” “那他教你有多长时间了?”王校长又问。 “不长,去年才跟他学的,一年多吧。” “一年多?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呀!才教你一年多你就如此厉害,真让人惊奇呀!” 我笑笑没吭声,喝了一小口茶水,等待他往下说。 如此客气,王校长他绝不会只找我聊些这样莫营养的闲话。现在我敢肯定,亲娘晚上已和他说过了教导室的事,他这分明是有事要说。 果然下一刻他就说到了正题,不过却不是教导室。 “是这样孟祥红同学,杨老师告诉我说你有一手特别的本领,治好过你们村的一位精神病患者,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王校长顿了顿,我抬头看着他,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我有个女儿,也是患了精神病,我曾送她去省城医院治疗过,效果并不理想。不瞒你说,尽管对一些事情我不相信,但我老母亲和我爱人背着我也请过一些人看过治过,同样没什么效果。这事快一年了,为了她这病,我花了钱不说,头发都愁白了。你看我好像有五十多了吧?其实我还才四十六岁哩,都是她的病把我愁的呀,唉………” 这令我意想不到。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初老书先生两口子痛苦的愁容立时涌现在我的脑海。看着眼角含泪的王校长,我放下水杯问他道: “王校长,您女儿今年有多大了?” “前几天刚过二十岁生日。唉,我可怜的女儿现在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看见一行泪水自王校长眼角流下,止不也跟着胸中隐痛。我想了一下说道: “王校长您别心急,只要是病,总会有办法可想的。对于这种病,我知道得并不太多,我村里有位前辈对我说过,精神病有好几种,有精神方面的,意外导致的,疾病引起的,还有就是被外邪入侵导致的,不可一概而论。具体得见了病人才能断定是那一类,如果是精神和疾病方面引起的,那我无能为力,您只有送她去医院好好治疗,如果是意外或外邪引起的,我或许还有些办法,但光听您这样说不行呀,我得看见病人才能知晓……” 我话还未落音,王校长已站了起来,双眼发亮的对我说:“就凭你刚才这一番话,就比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术士游医强得多。这样吧,明天,明天下午放学后我领你去我家看看。我有单车,带上你一个小时就可到家,后天早上带你回学校,不会影响你上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章 王校长的忧伤(下) 出三拱桥沿泥沙马路往东走,过了茶山公社就是李树镇了。 王校长的家就在李树镇,离三拱桥三十多里路,比从杏花村到三拱桥稍远一些。王校长骑着他那辆半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我坐在后面货架上。 我们是下午四点多出发的,当时还未放学,他和班主任贺老师打了声招呼,带着我悄悄的出了校门,一路急驶。泥沙马路坎坎坷坷,颠簸得我屁股生疼。 白露已过时近秋分,天气日见凉爽。夕阳将我们的身影斜映在路面上,车轮辗着影子前行。王校长呼呼喘息着,浑身是汗,背上透出一大圈的汗渍。我几次要求他让我下来走一阵,他也歇口气,心急赶路的他却是不肯。 上了一个小坡,迎面一片宽阔的稻田,绿油油的禾苗随风起着波浪,前面是一个大村子。王校长停止蹬踏,让车子顺小坡滑行,扬头对我说: “喏,到了。那就是我们村子,三四分钟就能到家了。” 我松了一口气。车子骑得又急又快,我真担心瘦弱的他累出毛病来。 车孑骑进村子,拐进一条小巷,我们下了车,推着往里走,不时有人和他打着招呼。前面一幢土砖瓦房,一位老人坐在门口,王校长叫了一声“娘”,老人站起来招呼:“焕文回来了呀。” 老人一头银丝,满脸皱纹,微驼着背,七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倒还健旺,只是有些灰浊的双眼充满着忧伤。我上前叫了一声:“奶奶好!”老人笑着点点头,转眼看着儿子。 王校长在院里支好车子,对探究地耵着他的老人说:“他叫孟祥红,是我的学生。” 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从屋里出来,欣喜的叫了声“爸爸回来啦!”转眼看向我,我对她笑笑。 王校长应了声,随即问道:“你姐在屋里么?你妈呢?” 女孩答道:“我不知道,我才放学回来,她们都不在家,奶奶说她们出去了。” 老人接音道:“欣妹子闹着往外走,拦不住,她娘就跟着去了,估计又到河堤上去了。” 王校长转身对我说:“祥红你先在屋里坐会,我去找她们回来。王小宜你搬张凳子给孟祥红同学坐。” 不等我说话,王校长就风风火火的出了院子。 叫王小宜的小女孩真的搬出了一张小矮凳,我对她笑着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房屋和周围。 这幢房子的土砖并不陈旧,估计应是几年前修建的。一正两横五大间,新式的单页门玻璃窗,座西北朝东南,临来龙靠去脉,青龙高过白虎,光照充足,视野开阔,对照《奇门遁甲》有关风水的说法,算不得好风水,但也属中等,并不太差,看来不是风水的问题。 当然了,《奇门遁甲》所涵博大精深,我的理解还十分肤浅,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参考。 面对陌生的我,叫王小宜的细妹子有些羞涩,放下矮凳后就进了屋,躲在窗后打量我。老太太见我东张西望,热情的招呼我坐,问我家住哪里呀,家里几口人呀,今年有多大啦等等,我一一做了回答。老人家很是高兴,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家: “哎呀,你这伢子真会说话,嘴巴清甜,不似我家小飞不喜多说话。你不晓得,我家小飞比你还大四岁,差不多和他爸一样高了,在县上二中念高中,一月才回家一次,那伢子嘴不多但孝顺听话,一回家就做这干那的不肯停歇。只是我家小欣,唉,好好的一个大姑娘了,不知遭了什么孽呀,她如今这个样子,可是何得了喽……” 老人说着一脸的黯然,愁容满面。我趁机问起缘由,老人家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 事情发生在去年秋末,那一天邻村放电影,王小欣和村子里的一帮大姑娘去邻村看电影,半夜时分回家时,家里人都睡了,不清楚她当时的模样。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平日里活泼欢快爱唱爱笑的妹子阴着脸不说话,问她也不吭声。 早饭后队上出工,还未散工她就回家来躺在床上,奶奶和母亲都以为她生病了。王小欣平日里很要强,一般的伤风感冒连药都不肯吃,喝碗葱姜汤发发汗就过去了。似这般模样肯定是病得厉害,连忙请来赤脚医生,量体温听心跳,一切正常,她躺在床上睁圆双眼,任凭家里人折腾,反正就是不吭声。 家里人怀疑是不是头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找村子里与她一同去看电影的十几个同伴,大家都说一切正常,同去同回,连看电影时都站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就在奶奶和母亲百思不解的当天夜里,异常发生了。一家人上床睡觉时她起床了,打开门就要往外跑,问她也不搭话,老人和母亲拦不住,叫来邻居,好几人才将她拉回屋里。 在屋里的她十分狂躁,大吵大闹,钻床底上灶头,搅得鸡飞狗跳。 村里邻居怀疑她这是中了邪,奶奶连夜请来了村里的仙娘婆,仙娘婆说这是妖孽缠身,烧香画符的一通下来却毫不见功。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请人去叫王校长,王校长见女儿的样子,知道这是犯了精神病,隔天叫了两个强壮的亲戚一起,将他押送到地区医院,住院治疗,效果不好,于是又转去省城精神病医院。 这一通折腾就是三个月。年底的时候医院说病已大好,想想这都快过年了,就接回家来吃药治疗。 设想到年后才过元霄节,她的病又犯了,这次更厉害,白天黑夜的到处乱跑,自言自语,不顾羞耻的随地大小便,还有暴力倾向,眼看着好好的一个有模有样的大姑娘就这样毁了。 一家人又急又愁,老太太东走西奔,遍寻民间“高手”。归隐的道长,还俗的和尚请来了好几个,被她直接棍棒相对,折腾来折腾去的却不见效。王校长咬牙恨齿的东拼西凑,借了一笔钱又将她送进精神病院,维持了二三个月,终因无力负担医药费用又接了回来。 这次的治疗效果不大,但暴力倾向少了,不发作时倒也文文静静。王校长计划年前无论如何都要再借些钱送她去治疗的。 病人无知,愁坏家人。为了她,如今老太太和她母亲都不得清闲。她总喜欢去村外的河堤上瞎溜乱逛,母亲连工都莫出,整日防贼似的盯着跟着,生怕出了意外。 “我们一家子这一世规规矩矩,从未做过亏心事,我家老头子在世时与人为善,和细伢子都莫红过脸。我不晓得前一世做了什么过忏事,这一世老天爷要如此还报?!我老婆子七十多岁了,如果能让我用命换得我孙女的病好,我情愿马上去死呀……我家焕文才四十多岁,看起来比他爷老子当年还老,这样下去,这个家迟早会垮了的呀……” 说到伤心处,老人抑制不住。二行浊泪自她爬满皱纹的脸上滑下,老人扯起衣襟擦了擦,长长的唉了一声。 我起身安慰她道:“奶奶您别急,您们一家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天佑好人,一定会有办法的,小欣姐姐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老太太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你这个伢子真会说话,承你吉言了。” 听老人如此一说,我基本上可以认定王小欣这病和外邪有关了。我想尽快见到她,以便正确判断。 王校长出去找人,好久了还未回来,我走到院外的路边,层层叠叠的房屋遮挡了道路,看不见前面。返回院内,我准备问一下方向,去河堤上找他们。 老太太不知王校长为何带我一个外乡的细伢子回家,担心我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地方,更主要的是我一个细伢子,河边危险,怎么也不肯让我出去,我苦笑一下只好作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八章 黄大仙(上) 我们是五点多钟到的家,王校长连水都莫喝一口就出去找人,个把小时了还未回来。直到太阳沉入到了远山的背后,我才听到前面传来动静。 先是听见女子“呀呀”的叫声,接着才看见他们从前面屋角绕出来。 王校长在前,躬着身子前倾,有如纤夫拉纤似的,拉着女儿王小欣的一只手往前走,她爱人则在后面推车似的,推着女儿的身子。 走在中间的王小欣衣着还算整齐,但头发有些凌乱,赤着双脚,身子往后斜着,一点也不安分,呀呀叫着的同时,空着的那只手连锤带抓的,光脚丫还不时的抽空乱蹬一脚,企图挣脱父亲的拽拉。 我站在院子口头,和他们相隔十几米,第一眼我就看出了异祥。隐约间有一头小兽在王小欣的身上探头探脑,我凝住一口气,祭起五雷掌往前就冲,可还未等我手掌挥出,却见一道黄光闪过,那家伙已然遁去。 见我冲过去,王校长双眼看着我停住了脚步,呼呼喘气的同时挥手抹了一把汗。后面他爱人奇怪的看着我,我无暇跟她打招呼,站在王小欣面前盯着她。 王小欣停止了挣扎,瑟缩着身子不敢看我,我对王校长说道:“放开她的手,让她自已走。” 王校长有些惊疑,还是放开了紧扣着的手腕。王小欣软骨似的蹲在地上,双手抱在膝前,头埋进双臂,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的抖动着。 我伸手将她的头扶起,压低声音却十分严厉的说道:“抬起头!看着我!站起来!” 她抬起了头,不情愿的站了起来,眼睛东瞟西瞟的就是不肯看我,我抬手往院子一指说道:“回家!” 王小欣默默的往院子走,赤脚轻踩,猫一样的毫无声息。王校长两口子和在院里站着的老太太以及王小宜均一脸吃惊的看着我。 我没理会他们,跟在王小欣后面进了屋。 进屋后的王小欣卷缩着身子低头坐在板凳上,我从身上摸出一张驱邪符,让跟进来王校长打半碗清水给我,他爱人抢着舀来了清水,我接过来将纸符烧化在半碗清水里,递在王小欣面前命令道: “抬头,把水喝了!” 王小欣抬起头,一脸恐惧地盯着水碗,不肯伸手来接也不肯张嘴来喝。我厉声喝道:“你难道要我动手么?” 我话音还才落,王小欣呼地跳起来就往侧屋跑,差点将我手中的水碗撞翻。我放下水碗,一个箭步赶上去,在门口边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使了个擒拿手一扭一别一压,单手将她压靠在门页上动弹不得。 好才已学会了酒癫子那招,我运劲右手,托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摘,“咔”的一声将她的下锷错了位,她张开了嘴,啊啊的乱叫。我卡着她的下巴骨,控制住她的头不能乱动,对呆立一旁的王校长说道: “王校长你赶快将那半碗水端过来灌她喝了。” 王校长慌忙端来水碗,小心的灌进了她的嘴里。 水被灌下去了,呛得她不住咳嗽,苍白的脸蛋一片潮红。我复位了她的下锷,松开了压制,她立时瘫坐在地上,不住的咳嗽喘息。 我转身对王校长爱人说:“伯娘是吧,这下没事了,麻烦您给她擦洗一下让她去床上睡会吧。” 王校长爱人在震惊中还未回过来神,老太太倒是反应过来了,抓住我的双手,眼里闪着泪花,一迭声的说道: “谢谢小仙师!老天有眼!谢谢小仙师!……” 小仙师?我僵住了,苦笑着转头看向王校长。王校长怔了一下明白过来,拉开老太太说:“娘,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呀?他叫孟祥红,是我的学生。您也过去帮忙吧,把小欣安置去床上,我和小孟同学去那边屋里喝口水歇歇。” 王校长带我去到另一间屋子,手忙脚乱的倒水找茶叶,估计是家里没有了茶叶,半天也没找着。他连声叫着小宜去代销店买茶叶,我赶紧阻止道: “王校长您别这样,我本来就喝不惯茶水,喝冷水还解渴些,您不见这天都快黑了么?代销店怕是早就关门了喽。” 王校长看了看门边,确已傍晚,也就不再坚持。倒了一大杯凉水灌下去,在桌旁坐下对我说:“小孟呀,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我笑道:“现在谢我为时尚早,您别这样说。” 王校长才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惊惧的问道:“怎么?还不行么?” 我沉吟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这事没那么简单,您听我说,小欣姐可能是身子太弱,才被那妖畜缠上的。刚刚我也看见了,是只黄鼠狼,那妖畜道行不浅,真正成了黄大仙,它一见我就逃走了。小欣姐被它纠缠了近一年,元神亏虚厉害,那妖畜好不容易找到位宿主,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将神识留在了她的体内的。刚才那碗水,只能暂时压制住她的狂躁,我离开后那妖鼠随时都可再来,这也是小欣姐时好时坏无法治愈的原因。只有找到妖鼠的巢穴,将它除掉,小欣姐才能完全康复。” 王校长急切地问道:“那你有办法找到它、将它除掉吗?” 我喝了一口水,实话实说道:“现在不行。今天本是跟您来看看的,我身上除了常备的几道符,什么也没有带。我得回家里去一趟,带上东西再来。我只要有东西在手,下次遇上它就逃不脱。但是一下子能否找得到它却很难说,得看运气。” 王校长一下又泄了气,颓然坐着,长叹一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呀……” 我一时无语,懊恼自己不该实话实说,王校长伸出大手抓住我的小手说道:“小孟,这事靠你了,请你一定帮帮我,帮帮我家小欣,她才二十岁,你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只要你能除掉那妖、妖畜,治好小欣,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赶紧安慰他道:“您别着急。放心吧,我一定会将那妖畜除掉,治好小欣姐的病。大不了我在您家住上一阵,多费些时间,一定能够找到它的。” 听我如此说,他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晚饭后王小欣睡着了,我看着躺在床上安静的她,虽然苍白瘦弱,其实却很是清秀,稍稍恢复一下定然是位美女。王校长两口子模样周正,像谁都不会差。 我掏出两张灵符,一张贴在窗户上,一张贴在门上,出来后告诉王校长他们,这两天别让她出屋子,其它的等我回家拿了东西来再说。 第二天一早王校长就骑单车带我赶回了学校。到校时还不到七点,早自习还未下课。王校长吩咐厨房大师傅加了二个荤菜,一定要留我在他办公室吃早饭,我推却不过,跟亲娘打了声招呼,在众多惊讶和不解的目光中,我走进校长办公室,和王校长对坐着,谈笑风生的吃了早饭。 回学校的路上我们就商量好了,今天是星期五,下午上完正课我就回杏花村家里去拿所需要的东西。 从学校回家二十几里,走路得三个多小时,骑自行车当然会快很多。 可我不会骑车。现如今自行车是稀罕物,有钱都莫地方买,得凭票凭指标,乡下有自行车的人少得可怜。王校长对我说骑车并不难,要我抽空拿他的车练手,保证一天就能上路。以后有事就骑他的车,既方便快捷又轻松,这令我很是期待。 王校长很心急,怕我这一来一去的走路耽误时间,决定骑车送我回家。拿了东西如果早就赶回学校,迟了就在我家歇一晚,后天早上赶来学校,星期六只上半天课,中午放学后直接去他家,争取在星期天把事情办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九章 黄大仙(中) 回杏花村不比去李树镇王校长家,道路很不平坦。一进入曾家冲水库就是大山了,毛马路拐弯抹角的上坡下坡,一个陡坡随便上百米,骑自行车上不去,只能下车推着走。 到了接近村口的大湾,因为是个上坡,我们正推着车走路,一声熟悉的锐叫自空中传来,我抬头找寻,挥手大叫着:“小鹰,小鹰,我在这里。” 半空中岩鹰那骄健身影自远而近,它展开双翅自高空盘旋滑翔而下,朝我扑来。王校长抬头见了大吃一惊,差点弃车而躲,我笑着叫他别怕,伸出了双臂。 岩鹰滑翔的有些急,聪明的避开我的双臂,落在我跟前的地上。它是怕它那锐利的钢爪伤到我。我蹲下身子,它跳到我的手臂上,我将它抱在怀里,轻柔的抚摸着它头上的羽毛。 如今它已长成了一只真正的雄鹰,双翅展开有三尺多宽,钢柱般的双腿,弯喙利爪,鹰眼睥睨,气势慑人。 王校长双目放光,十分的惊艳。我将岩鹰的来由简单的对他述说了一遍,他更是啧啧称奇。 说来也很是奇怪,这只我取名叫小鹰的岩鹰和大黄小黄一样,很享受我的怀抱,在我怀里十分温顺,我抱着它回到了家里。 母亲见是校长送我回来,以为我在学校调皮捣蛋惹了祸,变了脸色才想说什么,却见王校长从泛色的黄挎包里拿出糖果点心往妹妹晓静手里塞,又拿出腊肉腊鱼干递给她。 校长骑单车送我回家还带礼物,母亲弄不清状况了,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连推辞的客气话都忘说了。 王校长觉察到母亲的异祥,简单地解释说明了一下。母亲回过神来,热情的让座倒茶,准备晚饭招待客人。 母亲让我去叫亮伯伯和关伯娘两人过来陪客。我自然乐意,抱着岩鹰兴冲冲的去了亮伯伯家。 离家快半个月了,熟悉的家乡格外亲切。有亮伯伯陪着王校长聊天,我跑出家门往七队走。半个月未见酒癫子,倒是挺想念他的,况且我还有事要请教他。 毕竟这将是我第一次单独行动,需要注意的方面很多,酒癫子经验丰富,他的指点很重要。 可惜酒癫子不在家,如今他很吃香,整日忙不过来,周边邻村不时有人来请他,当然是做漆匠手艺居多,驱邪治鬼只是偶尔为之。 回家时拐过屋角就看见黄世仁座山雕周扒皮他们几个聚在院子里,曾祥昆也在。大家像分别了好久似的,格外亲切,七嘴八舌的说着学校的见闻,他们都在公社中学上初中。问得最多的当然是我和胡汉三在三拱桥中学的事。 对于他们几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人来说,三拱桥镇就是繁华的大地方,羡慕我和胡汉三有好亲戚好运气,能在镇上上学,那可真是幸福。我不好扫他们的兴,尽捡一些好的说与他们听,直到母亲叫吃饭了,他们才兴犹来尽的离去。 父亲不在家,多有不便,饭后王校长去亮伯伯家歇息,我跟着过去。亮伯伯从王校长口里知道了我打架的事,严厉的训斥了我一顿,随后又仔细的询问了打斗的细节,我如实相告,他就又一次叮嘱我要勤学苦练,谦逊守礼,且不可炫耀武技,挟技伤人等等,我借口要回家收拾和准备一些东西,趁机溜了出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很想转道去涧水冲洞里找大黄小黄。离家上学的前些天它们没来找我,临行前一晚我去洞里也未遇见它们,算来都快一个月未见了,心里很是想念。 我站在路上,看着涧水冲的方向,打消了去洞里找它们的念头。还是算了吧,它们有自已的生活,该见面时总能遇上,何必老去打扰它们呢? 我怏怏的回到家里,母亲姐姐和妹妹都未睡,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听我述说镇上和学校的见闻,当然,打架的事是不敢说的。 回到我的小住房时已经很晚了,让我惊喜的是大黄和小黄正伏在书桌上,圆溜溜的豆豉眼紧紧的盯着我。和它们亲热嬉戏时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纠缠王小欣的不就是一只黄鼠狼么?大黄小黄和它是同类,虽说道行深浅我不晓得,但它们灵智已开,很通人性,用它们去找寻那个“黄大仙”的巢穴岂不是容易得多? 我很为自已的想法而振奋。当时我根本就没考虑过它们能不能懂得我的意思而配合我。 我将门窗全部关严,将楼门也关闭了,小家伙这下出不去了。我将它们抱在身上,也不管它们是否能听懂我的话,将我的目的对它们说了,然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用背篓将它们装好,口上用我的一件旧衣服蒙住绑紧,小家伙对我很信任,乖乖的不叫不闹,任我折腾。我背着背篓,带上金钱剑杀猪刀等一应物件,和王校长匆匆的赶回到学校,中午放学后,王校长用自行车又将我驮到了他家。 老太太和他爱人热情的接待了我。 这一天多王小欣呆在屋里不吵不闹,神志清醒,一家人喜出望外。折腾快一年了,大家早已身心俱疲,这下子看到了希望、见到了胜利的曙光,怎能不喜出望外? 我心里却很不轻松,能不能找得那只黄鼠狼还很难说。我进到王小欣的住房,她正坐在桌旁翻看一本什么书,见我进屋,显露出了一丝慌张。 “黄大仙”占据她的身体太久,神识侵占着她的思维,妖鼠未除,她就不能完全康复。我让她坐下,她就瑟缩着低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问跟着进来的王校长爱人道: “伯娘,小欣姐姐平时最爱去什么地方?” “她平时最爱去河堤上,那里有一处柳树林,每次她都要去那里瞎转悠,又打又骂的还不让人跟得太近。” 我问王校长:“王校长您晓得那地方么?” 王校长点头答道:“我知道是哪里。怎么?要陪你去看看么?” 我点头嗯了一声道:“是的,我要去看看,但不是现在,要等到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才去,到时您陪我去吧。” 王校长点头应允。 说了一会话,我留下王校长,让老太太她们都出去,然后关闭门窗,将背篓里的大黄小黄放了出来。 小家伙被我关了大半天,一出来就“吱咕吱咕”叫着往我身上窜,王校长吃惊地睁大双眼,看着毛茸茸的两只成年黄鼠狼,有些目瞪口呆了。 他并不知道我背篓里装的是什么,他以为是一些我需要的东西,一直未曾过问,我自然也不会和他说。 这是我的异想天开,我把大黄小黄当狗用了。想让它们先在王小欣身上嗅一下或者说感受一下它们同类的气息,然后帮我去野外找那只“黄大仙”。凭着它们已经开启了的灵智,我相信它们能帮上我。 王小欣也被吱咕的叫声吸引了,抬头看过来,露出了惊奇的表情。我叫她坐回床上,她听话的照做了,我将大黄小黄放在她的床上,让它们感爱她身上那“黄大仙”的气息。 大黄小黄却不肯呆在床上,十分警惕地看着她和王校长,窜到我身上赖着不肯下去。 我估摸这或许是换了个新环境,它们像细伢子一样认生吧。 我想了想,又将它们放进背篓,盖好了连背篓放在床上王小欣的身边。 多年以后,我每当想到这近乎胡闹般的举动,都让我异常的自责和感动。两只依恋并百分之百信任我的异族小精灵,就这样被我“囚禁”在小小的背篓之中,而它们依旧能不叫不闹。 晚饭十分丰盛,有鱼有肉,我一样要了一点点生的,喂给了背篓里的大黄小黄。早上我起床后我只在厨房拿了两颗鸡蛋给它们吃,到现在都整整一天了,我怕它们饿坏了。 乡下农村夜里普遍睡得早,九、十点钟大多都已入睡了。我将王校长全家人齐聚在老太太的住房里,包括王小欣。关闭门窗后各贴了一道避邪灵符,在屋外布了个迷魂阵,吩咐她们在我未回来之前,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情况——那怕是“死人倒屋”都不可以开门出来。我这叫未雨绸缪。我不在家里,有了如此布置,万一那“黄大仙”来反攻倒算也不怕。 我背上背篓,带着金钱剑,叫王校长扛上一把锄头,一起往村外的河堤上走去。 能不能找到并除去妖鼠黄大仙,或许成败就在此一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十章 黄大仙(下)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沉寂的村庄模糊成了一团黑影,田野里却有灯光点点。 田野里的灯光是社员们特地点上的,为的是整夜都上演一幕真实的“飞蛾扑火”。 正是田地里晚稻分蘖后抽穗的关键时期,二化螟三化螟稻飞蚤等害虫对水稻的危害极大,严重影响产量。社员们土法上马,在稻田里摆一张高凳(有打木桩的),凳上放一大盆清水,盆中央放一盏油灯。天黑后点亮油灯,那些个害虫看见灯光就前赴后继的往灯上扑,然后掉进水盆。早上去看,水盆里会有一层的飞蛾尸体。 王校长扛着一把锄头、提着马灯和我走在田埂上。路过一个亮灯的水盆,我瞅了一眼绕着灯光飞行和浮在水面上还在挣扎的飞蛾,对走在前面的王校长说道: “王校长,这些飞蛾该有多蠢呀,您说它们为什么就这样喜欢灯火呢?” 王校长笑道:“这是由它们趋光的习性决定的,你看它们绕着灯光不停的飞,不烧死也给累得掉进水里淹死了,点灯灭虫,这可是古人的智慧。飞蛾扑火的成语其实就是这样来的。初中生物课有详细的讲解,你马上就可学到的。” 我饶有兴趣的呵了一声。大自然就是神奇,什么样的东西都有,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只是有些是我们人类不知道不理解的罢了。以如我踏入的这个灵异而又玄幻的行业,现在也许说是迷信,不定将来就有人破解出来它是科学的,这谁说得定呢?…… 田野里秋虫呢喃,小河水的哗哗流动声很是清晰。我们走上了河堤,星光下泛光流动的小河水并不宽,也不急,徐徐而来,缓缓而去。 王校长告诉我前面就到柳树林了。我看了看,也就一二十米的样子。我凝神敛气,摈弃杂念,仔细的感受着周围所有存在的活物。希望能找到能“黄大仙”的踪迹。 我有迥于常人的感知其实局限性很大,范围狭窄,始终在一丈多方圆,也就是五米左右吧。而且我只能感知到在地面上活动的东西,一动不动或者藏在地下的活物我一样感觉不到。 到了柳林,我让王校长停下来。我抽出杀猪刀递给他道:“王校长你亮着灯坐在这里等我,这把屠刀是我师父传给我的,能斩妖除魔,待会无论是什么东西向你靠近,你都可以挥刀斩杀,只要你有刀在手,它们就伤害不了你。记往了吗?” 王校长十分紧张的点点头,我看着他想了想,又拿出一张避邪符交给他道:“您不用怕,有这东西在手,没有什么妖邪能伤害你,你尽管放心,我不会骗你。” 王校长点了点头。拿着杀猪刀坐在了草地上。 我进到柳林深处,将背篓从背上放下,打开系着的旧衣裳,将大黄小黄放出来抱在怀里,试着用意念和它们交流,让它们去寻找同类的巢穴。 我不知它们能否明白我的意思,我无法感知它们是否有回应,事到如今,只有一试了。我将它们放在地上,两只小家伙“吱咕”一声,嗖地向前窜出。 我跟上去,打起十二分精神,专注的感知和捕捉着方圆四、五米内的一切动静。 前面已是柳林的边缘了,大黄和小黄停下来转过头看着我,我靠过去,一股阴寒隐约的透来,我精神一振,找到了!它们真的能明白我的意思,帮我找到了“黄大仙”,它就躲藏在这一块地下的洞穴里。 大黄和小黄在一个小泥洞旁探头探脑。那是一个很小的泥洞,有杂草遮掩,洞口倒是很光滑,露着黄色的泥土。这样的小泥洞田野里到处可见,多为田鼠和蛇的巢穴。如果不是小家伙的指引加上我感觉到的阴寒气息,谁敢相信这里面就藏着那只作恶的“黄大仙”? 找是找到了,它不出来我也是无奈它何。如何将它逼出来这又是一个难题。 黄鼠狼一般不会自己去打洞,多是住在现成的石洞树洞或别的泥洞之中。这并不是说它们不会打洞,它们一样会打洞。既然有现成的,它又何必辛苦的去掘泥刨土呢? 我找寻到黄大似,而且就守在洞口,里面的它肯定已经感知到了,垂死挣扎那是必然的。说不定此刻它正在拼命的打洞,寻找一个合适的出口以便逃脱。所以我们必须要速战速决。 烟薰火燎和灌水是最原始的办法,也是此时最有效的办法。我站起来大叫王校长过来。 片刻后王校长就过来了。提着马灯,握着杀猪刀,我将情况同他说了。我们没带工具,无法取水来灌,而且黄鼠狼本身就是游泳健将,用水灌也不知是否对它有用。 商量后我决定采用烟薰的办法将它逼出来。 王校长挥起锄头将洞口挖开,扒出一个大坑,我捞了一堆枯草败叶,用杀猪刀砍了几棵湿柳枝,堆在坑里,拧开马灯倒了一些煤油浇上,火柴一点就熊的燃了起来,浓烟随之也滚滚而起。 我掏出两张驱邪符烧化在洞口,大黄小黄窜到了一旁,王校长脱下衬衫对着扩挖了的洞口一阵猛扇,我左手持着金钱剑,右手祭起了五雷掌,站在洞口蓄势待发。 一会就听见里面有“吱咕”的叫声传出,我让王校长加紧又扇了几扇,然后让他拿了杀猪刀退到一边,就在这时,阴寒迫体,一团黄光从洞口暴出,我左手金钱剑虚指,右手五雷掌电闪般挥下,正中黄光。一声惨叫过后,一只偌大的黄鼠狼滚落在火堆旁。 这是一只棕黄的大黄鼠狼,和大黄小黄的父亲差不多大。它挣扎吱叫着爬离了火堆,双眼紧盯着我,我跨上两步,正准备一脚将它踢进火堆,却见小黄倏地窜过来挡住了我的脚,我怕误伤了它,连忙收回蓄势待发的右脚,大黄趁机窜过来叼了大黄鼠狼的脖子,将它拖拽到了一边。 小黄跟过去,大黄松口放下大黄鼠狼,和小黄一左一右的将那只重伤的“黄大仙”护在中间,三双豆豉眼一齐紧盯着我。 我大吃一惊,从它们眼里我读出了乞求,大黄小黄在为它的同类求情,求我手下留情饶过这只祸害王小欣的同类。 我彻底惊愕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王校长在一旁大叫道:“小孟小孟,这边还有,洞里又出来了二只” 我扭头看去,不是两只,是三只比小黄还小的黄鼠狼,我一眼就看出它们是今年才生的幼崽。可能是被烟薰的实在受不住了,行动迟缓的自洞里爬出,这一刻我忽地想到了当初的大黄小黄和它们的父亲大黄鼠狼,心中不由一窒,连忙叫住举着杀猪刀就要往下砍的王校长。 “王校长别砍!您退开。” 王校长不解的看着我,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放它们走吧,它们还是幼崽。” 三只死里逃生的幼崽并末逃走,一齐绕过火堆,爬到了大黄狼身边。 五六只黄鼠狼聚在一起,王校长心里发憷,不由自主的退避开去,远远的看着这边。 我叫了声大黄小黄,小家伙迟缓的走过来,盯着我的小眼里有了警惕,身子有些僵,我心中一痛,收了金钱剑,蹲下身子,伸出双手,轻扶着它们的脑袋说道: “好吧,依你们的意思放过它们。但那只大家伙祸害小欣姐太久,我可饶它一命,却得破了它的修行,灭了它的灵智,不然小欣姐姐的病断不了根,再说我也不能让它再去害人不是?你们说这样可以么?” 大黄小黄感知了我的善意,放松了身体,恢复了往常的状态,“吱咕吱咕”的叫了几声,又回到那只重伤的大黄狼身边,似乎在用它们的方式交流。 我走过去,闪电般的伸出左手拎住了大黄鼠狼的脖子,凝神聚气,将意念幻化成一束强光,切入到它的脑子里,右手虚画了一圈,起了个搜魂诀,右掌按在了它的脑门上,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叫,我似乎听到一声气泡爆裂般的声响,大黄鼠狼四肢抽动着,似乎很痛苦。我松开手,将它放在地上,它呼呼的喘息着,圆眼盯着我,有些湿润,我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颗亮伯伯配给我的疗伤药丸,掰成两半,药香立时弥漫开来。我将一半收好,另一半放在它的嘴边,它张口衔住,吞咽了下去。 我站起身子,将尚有余火的柴堆踩熄,准备叫大黄小黄过来,扭头发现它们不在这里了,而那只大黄鼠狼在几只幼崽的拥簇下,正缓慢的爬向柳林的外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十十一章 伍先生庙(一) 我站在学校侧旁的江堤上,看区美玉和区玉姣姐妹俩在鲜花盛开的芙蓉树间追逐嬉戏。我是放学后被她们拉来的。 江堤上一溜的野生芙蓉树,挨挨挤挤的犹如一把把的大花伞。灰褐的枝干拥簇着比我手掌宽大得多的多边形绿叶,颜色娇艳的芙蓉花一朵朵自绿叶中挤出来,一圈圈一片片织成绣球。秋风拂过,翩翩起舞,美得让人心醉。 她们十分喜欢芙蓉花,两个人蹦蹦跳跳的穿梭在花枝下,区玉姣折了几枝芙蓉拿在手里,边走边嗅着那淡淡的花香,高兴的又笑又唱。 女孩子天生爱花。家里姐姐晓玲和妹妹晓静也一样,总喜欢采些娇艳的野花拿回家里,插在空酒瓶里养着,枯萎了也不舍得扔掉。 区美玉喜欢画些花花草草,出来时夹了个画夹,不时的停下来画上几笔。我跟在她们身后,随手也折了一朵拿在手里,这种白的纯洁红的娇艳的芙蓉花我也喜欢,我感叹它的神奇,同一朵花,一日三变,早上洁白如雪,中午粉红如桃,到了夜里它却深红似血,我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多年后我才在《十万个为什么》上弄清楚这是因光照和色素的关系。 江堤上不止我们三人,除了叽叽喳喳的男女学生还有一些区镇单位上的年轻人,当然大多都是我们学校的细妹子。不时有过来过去的人和我们打招呼。 李保长带着几个同学迎面而来,远远的就冲我打招呼。区美玉看都不看他,拉了区玉姣往前就走。 不是我吹牛,现如今我在学校也算是“小有名气”。李保长和我早已握手言和,他知道我喜欢看杂书,特地问他叔要了区图书室的钥匙,都带我进去看了好几回书了。 我们不咸不淡的瞎聊了几句就分开了。区美玉站在前面一丛大芙蓉花前站,正端着画夹画素描,待我走近了她合上画夹对我笑道:“你总吹牛看的书多,能念几首有关芙蓉花的诗给我听么?” 我怔了一下。我从老书先生家拿了好几本唐诗宋词的书,因为练功修炼,少有时间翻看,记得的并不多。我脑子里过了一遍,真还没有记忆,摇摇头说记不起了。区美玉揶揄我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偏要打肿脸充胖子说什么记不起,这样吧,我念几首给你听,只要你说出是谁写的我就信你,怎么样?敢不敢接招?” 她经常念些诗词让我猜作者,逼我读唐诗宋词,我笑道:“就晓得你又要卖弄,你念吧,我听着。” 区美玉倚在芙蓉丛中,脸映芙蓉,巧目兮笑。她清了清嗓子,脆声念道: “千林扫作一番黄, 只有芙蓉独自芳。 唤作拒霜知未称, 细思却是最宜霜 你说这首诗是谁写的?” 我心中默念了一遍,一点印象也没有,哪里知道是谁写的?故意逗她道:“能写出如此好诗的不是那个就是那个嘛,反正不是我也不是你。” 区美玉道:“你这人一点也不上进,吊儿郎当。那几本唐诗宋词你到底有没有读?你给我听着,这首诗是苏轼写的,他赞美芙蓉花傲霜而开,气质高贵,生气盎然。在严霜的摧残下一切花草树木都枯黄了,唯有芙蓉花独自芬芳,不是它不怕严霜,而是只有严霜才能显出它的本色……” 夕阳映照下,她站在花丛中滔滔不绝,人花相映,貌比花娇,美的让人心悸。我看着她,心里忽地有了一种特别的情愫,书里面写的美若天仙大概也就这样了。我突然有了一种想快点长大的感觉。 “喂!你在发什么臆症?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也许是我木呆的看着她的表情让她察觉到了,区美玉气恼地叫道。 我惊醒过来,眼珠一错,嘻嘻笑道: “我在想呀,你刚才的话有毛病。谁说现在一切花草树木都枯黄了?你抬眼看看,山上的松杉枯黄了吗?竹子枯黄了吗?不枯黄的树木多着哩!还有花,你不晓得山上的茶花也开得正旺吗?什么唯有芙蓉独自芬芳?茶花比它芬芳得多,花蜜比糖还甜,不信哪天我领你去看。” 我故意和她抬杠。她一时语塞,气得小脸芙蓉花样徘红,举手推了我一把,气恼地说:“死猴子你就晓得胡搅蛮缠,不和你说了。” 我退开两步笑道:“谁让你说那么绝对的?一切花草树木都枯黄,过话多没水平?不过呢你站在那里真好看,比花还漂亮,七仙女似的……” “你个死猴子……” 她追过来要打我,我抬腿跑了几步,猛地站住问她道:“哎,玉姣呢?玉姣妹妹那去了?” 她停住脚步,抬眼四顾,确实不见了区玉姣。就在我们谈论诗句的这阵,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学校侧旁的这条小江并不宽大,秋末冬初,不比春夏,江水瘦瘦浅浅的,水深不过膝盖。一眼看去,铺满鹅卵石的江边滩地上并没有人,倒是不用担心她独自一人去玩水。我扯开喉咙叫了几声,除了引人侧目,没听见回应。前面山嘴有个水湾,我们赶紧往上游去找寻。 转过山嘴,是狮子山侧的石山,树木稀疏,矮草枯黄。几间低矮的石墙瓦屋错落在石山洼里。 这几间石室是一座荒庙,叫伍先生庙。石壁上爬满尚存少量黄叶的藤蔓,因无人管顾,四周荒草丛生。草丛中一条小路直通庙门,显示庙宇不是无人光顾。 远远的看过去,荒庙外空无一人,区美玉高叫了几声,也不见人回应。正待转身离去,我发现了蹊跷之处。 这荒庙我来过几次。 前些时候为王校长女儿驱除“黄大仙”时我带去了大黄小黄,那晚废了“黄大仙”后,它们也溜走了,我久唤不归,估计不是去觅食就是和同类亲近去了,我无奈地返回王校长家里。第二天我去柳林两次都未见到它们的踪迹,直到夜里我再次去到柳林时它们才出现。回校后我将它们放在学校后院的空屋里,它们便昼伏夜出,自己捕猎觅食。有二次久不见归,我四下找寻,最后都是在荒庙这儿找到它们的。 每次我来到这里,这荒庙正门都是锁着的。一把偌大的老式铜锁生满绿锈,穿挂在同样是锈迹斑斑的粗大门环上,将厚重的大木门封得紧紧的。 可是我现在发现庙门竟然半开了。这很奇怪,听人说这庙门是老庙祝在临死前亲自封闭锁着的,几十年都未开启过了,今日怎的就开了呢? 区玉姣是不是因为好奇而跑去里面了?我心里衬了一下,对区美玉说:“美玉姐,你在这里等一下,那庙门开了,我过去看看,我怕万一玉姣妹在里面莫听见我们的叫声。” 区美玉皱了皱眉头对我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打趣道:“这荒庙鬼气森森的,你不怕么?” 区美玉似笑非笑的盯着我说道:“有你这位大侠在,我怕哪样?” 这时候夕阳的余辉正洒在庙墙上,我迈步走向荒庙,区美玉跟在后面。 庙门半掩,我伸手推了推,竟十分的沉重,我劲力透出,推开木门,抬腿走了进去。 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鼻而来,我憋了憋呼吸,扭头见区美玉正用白嫩的小手掩住了口鼻。 屋内光线昏暗,于我倒是无碍,这应是庙宇的正殿。我打量了一下,正中是一尊真人大小的泥塑菩萨,左右各有一尊小的,三尊泥塑菩萨上均是蛛网纠结灰头土脸的布满灰尘。两边墙上是一些斑驳的神鬼壁画和雕刻,地上的积尘上有几排杂乱的小脚印,却是通向后面。 我高声叫道:“后面有人吗?是谁在后面?” 声音在殿内回荡,漏光的屋顶房梁上有灰尘落下,没人回应。我感觉到后面分明有人,却是十分的模糊不清。我对身过的区美玉说:“这屋里面有些古怪,美玉姐你还是到外面等我吧。” 区美玉摇摇头,一手掩鼻,一手拽了我的胳膊。我看了看她,迈步往后面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十十二章 伍先生庙(二) 正殿往后是一道小门,门开着,我拉着区美玉的手腕越过小门。进入一条狭窄的通道,走了大约七八步,就进到后面的一间小屋。 我心里猛然一凛,区美玉也陡然的往我身上一靠,嘴里已惊叫出声。 屋子正中摆着一副比普通棺材大一倍的大棺材,二男二女四个细伢子侧对着我们围在棺材边,似乎想合力打开棺盖。我大喝一声:“住手!”放开区美玉,大步走过去,快速地将他们一个个拉离棺材,发现其中赫然有胡汉三和区玉姣,另外那个伢子是胡汉三班上的同学,细妹子我不认识,他们全都目光滞呆地盯着棺材,拉开后还要靠过去。 我心中大骇,急切间左手入怀掏出一张霹雳驱邪符,迎风一展,一团黄光爆起,灵符化为灰尘,同时右掌祭起五雷火,对着棺材呼地隔空劈出,扭头对骇然不知所措的区美玉大叫:“快带他们出去!” 区美玉猛然惊醒,拉了区玉姣和另一个细妹子往外就走,我拉着胡汉三和另一个同学,退进过道,跟在她们后面,出了过道,退出大殿,到了庙外的荒草坪上。 不远处的路口,常驻荒庙的小镇“名人”捡徕站在那里,穿着一件不知是谁给他的破旧黄色军大衣着,漠然的看着我们。 这时夕阳已藏进了远山,黑暗正悄悄的吞噬着白昼。我一时无瑕理会其它,对区美玉说:“别停,带她们离开这里到江堤上去。” 出了荒庙后,他们四个人就犹如自梦中惊醒了过来。到了江堤上,一个个浑身无边的瘫坐石块上,我回头看去,荒庙已被山嘴挡住看不见了,捡徕那独特的身影还站在路口一动不动,霜风正将他虬结的长发向后鼓动,他转身看着我们的方向。 在三拱桥,捡徕确系“名人”。他看起来五十来岁,身材高大,一头披散的长发比女人的头发还长,一口又浓又密的胡须飘到了胸口。他穿的都是镇街上一些好心人给的旧衣裤,好些都小了一号,穿在他身上让人看了很别扭。每到夏天,总有个别喜欢恶作剧的人送他一二件家里女人穿旧了的花衣花裤,紧绷绷的套在他身上,在镇街上招摇过市,身后跟一串还没上学的小把戏,嘻嘻哈哈的唱着:“捡徕捡徕穿花衣,头发长长是女人,胸口莫得两坨肉,一蓬胡子遮了嘴……” 他也干活,但凡街上有别人不愿干的重活肮活,都会找他干,给一顿饭就行。他一年四季不分冬夏,几乎每天在镇街上转悠,每到饭点,他就会选一户人家,在门口边坐下,主人家随便打发一点就走,不给就不走。夜里他就在这座庙里的偏房里歇息。 据说捡徕是个弃婴,被伍先生庙的老庙祝所捡,所以取名叫捡徕。老庙祝抱着他化缘,他就是在镇街上喝百家奶吃百家饭长大的,几岁后大家才发现他是个痴呆儿。 老庙祝生前庙里还有些香火,养活他倒不成问题,老庙祝死后庙门锁了,断了香火,无人管顾他,他就一直这样在镇上游荡。三十多年了,他竟无病无灾逍遥自在的活着,成了镇街上的特别一景。 三拱桥区下辖的七八个公社,不晓得区长书记是谁的一大把,不晓得捡徕的几乎没有。有人笑话别人蠢,往往会说你蠢得死,比捡徕还蠢。或者说你这人不清白,是个捡徕哈巴……他成了痴呆愚蠢哈巴的代名字,成天在乡邻取笑别人时被提起。 虽然隔得有些远,我仍能看清捡徕的眉眼。他那呆板的脸有些脏,因池双眼空洞的不曾转珠,我便始终不能和他的目光相接,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看着我们。 一小会后他慢慢的转身隐进了山嘴。我也若有所思的扭转身子,刚想问问他们几个为何要跑进荒庙,就听见气吁喘喘面色苍白的区美玉询问区玉姣道:“我们才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你说,你怎么就跑到破庙里去了呢?” “我看见胡汉三和小燕子他们在前面,就跑过去了,我以为你是看见了的……” 在区玉姣他们的述说中,我大致理清了事情的经过。 刘得勇晚饭后上街,遇上了亲戚兼同学的谭建设和妹妹谭小燕,三个人一起去江堤上溜达看芙蓉花。 他们走在了我们的前面,区美玉诗兴大发时我们停了下来,区玉姣对诗没兴趣,东张西望时发现了前方不远的同桌好朋友小燕子和胡汉三刘得勇,欢快的跑了过去会合。 他们四个人打闹着往前走,转过山嘴,看见荒庙前有几个穿花衣服的细妹子在玩什么游戏,很热闹的样子,他们好奇的走过去时,那几个人推开大门进了庙里,当时他们四个人根本就没有说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跟进去看看。 进入荒庙后的事他们都是糊里糊涂,直到被我们带出大门后才如梦方醒,现在坐在石头上一个个感觉很是辛苦疲惫,浑身无力,同时也很是恐惧。 “你们过去时那庙门是开着的么?” 我拧着眉头问胡汉三,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开着的,我当时懵懵懂懂的,像是在和人在捉迷藏,稀里糊涂就进去了,我现在还是做梦一样,依稀记得有人告诉我,打开里面的那个柜子,藏在里面谁也找不到。” 谭建设说好像就是这样。区玉姣和小燕子则说是柜子里藏了好多花衣服和玩具,可让她们尽情试穿和玩耍。 “柜子?”我和区美玉对视了一眼。区美玉小脸煞白,恐惧而又忧郁的看着我,我对她轻轻的摇摇头,让她不要乱讲,然后才开口说道: “好了没事啦。天就快要黑了,歇得差不多就行,我们得赶快回学校,谭建设你也带妹妹赶紧回家吧。” 区美玉拉住我低声问道:“他们会不会有事?” 我摇摇头说:“我不清楚。你先别告诉亲娘,过了今晚看看再说吧。” 我是怕吓着她,其实我感觉到十有八九会有事,今晚是关键,我得感紧回住房做些准备,我已经打算要夜闯荒庙一探究竟。 我现在在学校有一间单独的小住房,挨着后院的那一排空屋,是王校长为了照顾我方便练功而暗地特准的。 按规矩我一个学生是没资格住单间的。明面上这间住房是学校分给杨老师的。杨老师带着两个女儿住一间房不方便,影响办公批改作业,后院那住房空着也是空着,为了照顾杨老师,将那间房子安排给她两个女儿睡。无奈女孩子胆小害怕不肯去,既然安排下来了,杨老师就让我这个亲崽住了进去。校长都没说什么,又碍着亲娘的面子,个别老师即便有意见也不好提说。 我现在和王校长关系很好,明面上他是校长我是学生,暗地里他是把我当成了朋友。那晚我们俩从河堤上回去后,他硬拉着我喝了小半杯酒。晕晕乎乎后我对他说:“王校长,您最好和黄主任说说,让他换个房子,我怕真会有什么事呀!” 王校长心里高兴,多喝了一点,拍着我的小肩膀说道: “小孟呀,我是人民教师,这种虚无飘缈的鬼神之事我如何能对别人说?何况就算我说,黄主任他会相信吗?弄不好我这个校长都当不成。你知道吗?那晚你亲娘杨老师对我说时,我也是不信的,差点骂她胡说八道。后来她说你师父是鼎鼎大名的曾水师曾凡亮,加之你单挑李宝常一伙的表现,我也只是半信半疑。 “你们村曾庆平是我们学校的老主任,也是我的老师,杨老师告诉我说你曾治好了他儿子的疯病,让我一下想到我们家小欣。你不清楚我们一家人有多痛苦,那怕有一分希望那也是希望呀!死马也当活马医,我这才决定找你谈谈的。也不知我自已当时是怎么的,你说那番话时的诚恳态度让我一下就信了你……你果然有本领。你不晓得,我娘现在差不多要把你当神仙了……哈哈…… “至于黄主任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想个理由让他尽快换个房子的……” 从江堤上回到住房后,我紧闭了门窗,定神静气的画了几张灵符,铃声响后才去教室里上晚自习。 教室里刘得勇脸色寡白萎靡不振的坐着,趁人不注意,我把一张避邪符塞进他的口袋,嘱咐他早点睡觉,然后下楼去找亲娘。 我得先了解一下荒庙的过去。亲娘是镇上人,应该多少都会知道些情况。 住房里亲娘正在桌上批改作业。她是初二的数学老师,教两个班的数学兼初35班的班主任,晚上得备课批作业。见我进屋,放下作业本问道: “还未下自习呀,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我点点头,问道:“玉姣妹妹呢?怎不见她做作业?” “她有点不舒服,床上睡了。” 亲娘指了指布帘后面,我掏出一张避邪符交给她说:“您等会将这张符贴在床头,让她睡踏实些。还有就是我想打听一下狮子山侧那座荒庙,您能给我说说么?” 亲娘将符纸收进口袋,狐疑的问我道:“你打听古庙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倒不是有什么事,我只是有些奇怪,一座破庙,有什么锁的?您说不是么?我就想问您了解一下呗。”我搪塞道。 亲娘看看我,沉思了一下,缓缓的为我述说了一段传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十十三章 伍先生庙(三) 伍先生庙是座古庙,建于明朝中期,距今己已经有几百年了。庙里供奉的菩萨就是伍先生,又叫伍道菩萨。据老辈人说,伍先生叫伍道,原是一位秀才,屡试不第后在刘氏宗祠做塾师,因机缘巧合得神仙点化,学得一身本领,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一年夏秋大旱,眼看田地的庄稼就要枯死,乡邻们烧香拜佛请龙王,祈求上天下雨救灾。他深感农人生活艰难,怜悯乡邻,逐搭高台求雨。 当时正是烈日当空的正午,他登台作法,一霎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其后变成小雨,连绵到天黑方歇,解了干旱,救了庄稼,救了乡邻农人。但这场雨只覆盖了方圆三十里,三十里之外连个雨星也莫见到。 时年大旱,除了三拱桥一带,农人颗粒无收,饿殁无数,有人聚啸山林,纠了几百上千人来镇上抢粮,伍道先生独坐三拱石桥之上,作法施术,撒豆成兵,不伤人命的逼退了抢粮的山贼和农人,保了一镇平安。不幸的是此后不久他就无疾而终了,有人说他是天神下凡,这是奉召升天了。 受益的乡邻念其功德,由他的一位学生出面筹资,用青石修砌了这座庙宇,取名伍先生庙,塑其金身,供奉香火,并祈其护佑乡邻。据说屡有显圣,尤其干旱时求雨,每每灵验无比,连几十里外都曾有人来抬其金身求过雨。 由是伍先生庙香火鼎盛,庙宇一扩再扩,由起先的一变三,三变五,就有了现今七八间石室的规模。并由起初的无人管顾到后来有专职的庙祝打理。 清王朝灭亡后,内乱连连,民不聊生,庙宇香火日稀。后来日寇肆虐,内忧外患,雪上加霜。一九四五年走日本,鬼子兵一路杀人放火,乡邻们大多提前躲进了深山,只有少数的老弱病残留在家里。鬼子在小镇呆了二天,杀了好几个留下未走的老人。不过据说鬼子兵也未讨到好,二天间失踪了十几个人,临走时一把火差点将小镇烧光。 日子鬼子走后,老庙祝闭锁了庙门,对外声称庙里闯来了瘟神,对乡邻不利,他得关了庙门做法事将其度化。几天后他找来小镇上几位平时相好的信徒香客和老友,拜托众人帮忙,他死后就将他入殓封棺,棺材放在庙宇偏殿不用下葬,庙宇正殿大门不可打开,否则小镇将遭奇祸,切切不可儿戏,交待完后他就溘然而逝。 几个人遵他遗嘱将他入殓停灵偏殿,特意铸了一把大号的铜锁将正殿大门封锁了。那时候的乡民很迷信,谁也不敢吃饱了没事干去砸开庙门。 四九年广西粮子(指白祟喜的部队)自“衡宝战役”(注)败退时路过三拱桥,当时已天黑入夜,十几个败兵粮子不知为何窜到古庙砸开了大门。第二天败兵粮子洗劫小镇离开后,捡徕在庙外大喊大叫,有人过去看时,发现敞开大门的庙宇正殿地上躺着十几具败兵的尸体,除了一个个睁眼张嘴的死相诡异,全都衣着完整枪未离手,也无伤痕血迹。 大家吓坏了,生怕败兵粮子折返回来找人,忙将死尸拖进庙后侧的洼地里掩埋了,重又将庙门锁上。 这一锁,庙门从此就再也未曾打开,一晃竟有二十多年了。 也因了这一锁,古庙成了荒庙。破四旧那会有人想砸开门锁进庙去捣毁菩萨,遭到了捡徕的强烈抵抗,他疯了似的和那帮年轻人拼命,虽然被打得遍体鳞伤,那帮人也未讨到好,被他又踢又咬的伤了好几个。 十几个人围攻殴打一个哈巴仔,跟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看不过眼了,一齐炸了气(炸气,土话,抱不平而生气之意),一人呛声众人和,犯了众怒的那帮小青年怏怏而去。大家议论说哈巴捡徕这样的人特认死理,荒庙是他家,谁去破坏他都会拼命。甚至于有人怀疑当年那十几个广西败兵就是命丧他手。 “……此后再也无人企图去打开庙门,荒庙倒是躲过了被砸毁的命运……不过这些都是传说,事实也许并非如此。你比如说那位被人神化当菩萨供奉的伍先生,或许他就只是一个懂得天文星相身怀绝技的奇人,还有那位收养捡徕的老庙祝,就有人说他故意让人使了个障眼法,棺材其实早已下葬,说是停灵庙内是吓人的,目的是为保护捡徕,让他有个住处……” 亲娘娓娓道来,我听得入了神。她口干舌燥的停了好久,见我还在沉思着没吭声,有些狐疑的问我道: “你不是想去庙里干什么吧?” “去庙里干嘛?那又不是什么好玩好耍的地方,就算吃饱了撑的慌我也不会去……” 我矢口否认。说了几句闲话,就借口要去后院练功,打声招呼后溜了出来。 这荒庙果然不简单啦,我一路寻思着。回到后院住房,我带上护心符,揣着杀猪刀,悄悄的从后门溜出校园,登上了狮子山。 我准备从山上下去,看是否能从后面进到庙里。 月明星朗,山水皆寂。我沿坡而下,很快就到了庙后。 庙后石墙无门,只有左右两侧各有一道小门,但都是关闭的。看来只有从大门才能进入正殿。 我找寻大黄小黄时每次都在荒庙的前面,我知道捡徕住在左侧偏殿旁边的一间小屋里。逐放轻手脚悄悄的绕了过去。 小屋的门大开着并未关,有轻微的鼾声传出来,我探头一看,乱草堆上有一个睡着的身子,想必是早已入了梦乡。 我绕过门口,继续往前走,枯黄的茅草和野蒿发出“悉悉嗦嗦”的轻响。转过屋角,就到了庙前的草地。 庙门又已关闭了,但不见铜锁挂在上面。我上了台阶,伸手将大门推开一条缝,闪身走了进去。 扑鼻而来的腐臭中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感觉的气息,阴森诡异。我屏住呼吸,蓦地睁大了双眼。后墙神像侧旁是一堵完整的石墙,傍晚时我们进出的那个小门不见了。通往两边偏殿的侧门也是紧闭的。 竟然是设置了机关的?我虽然早已料到这荒庙不简单,免不了还是有些吃惊。我是仗着有些本领,自以为不惧鬼怪才来的,但毕竟我还未经过什么事,此时此刻,进而无门,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调整呼吸,强令自已镇静下来,慢慢的清理思路:到底先前是谁人将庙门机关打开,将胡汉三区玉姣他们引进庙内的?他想干什么?现在又是谁将大门和机关关闭了呢?他们是一个人、两个人亦或一伙人? 我站在大殿里,盯着正中的伍先生泥像沉思着。 大殿里实际上是一片昏黑,只有微开的大门和屋顶的几片亮瓦透进些微的月光,如果是常人,那就肯定是看不清楚里面的一切的,顶多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大概轮廓。好才我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夜能视物,虽不如白曰里清晰,依然看得分明。 我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刚刚被我推开一条细逢闪身进来的大门竟然无声无息的关闭了。 这令我又吃了一惊,忙抽出杀猪刀握在手里,紧张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大殿里寂静得呼吸可闻,就连我自已小脔心那“砰砰”的跳动声都仿佛在耳。 一阵细微的“轧轧”声振动耳膜,真人大小的伍先生神像似乎在颤动,那双蒙尘的漆黑大眼活的一般,两边墙壁上绘画和雕刻的神像怪兽也仿佛在涌动。我凝神定气,默念了一遍清心咒,微闭双目,不再去四下张望。 只一小刻我就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慢慢张开眼睛,巡声仔细看去,却是紧挨着伍先生神像旁边的小神像在缓慢转动,随后后墙上出现了一道小门。就是那道我傍晚时进出过的小门。 这古庙着实诡异,阴森恐怖而又神秘莫测。就刚刚这乱人心神的幻象一幕,我估计如胆小之人遇见,不被幻惑失神也会被吓个半死。我有些后悔自已的贸然闯入了。 但这只是我心灵深处的瞬间一念,一冒头就被我压住了。我打小就要强,从不肯服输,去年以前我还什么都不懂,我们的五人小组就以我为首,黄世仁座山雕他们比我大二三岁,真有事都不敢和我犟,现如今我远非昨日,岂能临阵退缩?阴森恐怖如何?幻影幻象又如何?陷阱机关又如何?既来之则安之,那怕就真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的。 我本来就是奔着这份诡异和后面石室的棺材而来的,傍晚时已经见识过一次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怕的。 我决意不管那么多,先闯闯再说。于是乎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杀猪刀,迈步跨进小门,进入通道,往里面石室走去。 注:衡宝战役,是人民解放军向中南进军中具有决定意义的战役之一,时间为1949年夏秋,主战场在湖南衡阳至宝庆(今邵阳市)沿线,指挥作战的是林彪和邓子恢,战役历时34天,歼灭了由***白祟禧指挥的军队4.7万余人,解放了湘南和湘西大部地区,为尔后第四野战军主力进军广西全歼白崇禧集团和第二野战军经湘西进军西南创造了有利条件。想了解详情的书友可百度“衡宝战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十十四章 伍先生庙(四) 石室的空间不大,空空如也却阴气逼人。傍晚进来时忙于将他们几个人拉出去,根本就未曾细看,此时我站在室内,自然得看仔细了。 漆黑的大棺材摆在石室正中的地上,地上积尘很厚,墙角挂满了蛛网,奇怪的是棺材上面却一尘不染的十分干净,好似有人经常试擦过。 这里面装的是谁呢?不会就是那位老庙祝吧?我想起了亲娘给我讲述的故事,觉得十有八九就是他。 感受着棺木内迫人的阴气,我明白关键就在这口棺材内。我得先稳住神,然后打开棺盖,找出根源,弄清状况。不然的话,就胡汉三和区玉姣他们晚上的迹象来看,肯定会有大麻烦。我无视地上积尘肮脏,不管三七二十一,盘腿跌坐地上,凝神冥目,用心感受着石室里的一切,重点当然是在这口特大的棺材上。 棺材里有活物!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倏地睁开双眼,屁股上装了弹簧样的跳离了地面。 我清楚地感觉到棺材里有一只偌大的癞蛤蟆,它丑陋的身上长满了肉刺,肚子一鼓一鼓的,阔嘴两侧的气囊一伸一缩,正在棺材的一角缓缓挪动。 癞蛤蟆我们这里很常见。一般个头都不大,虽说论毒性乃五毒之首,但它不会咬人,因而大家对它的忌惮远不及蛇蝎蜈蚣等毒物。 可是我感觉到的这只癞蛤蟆却大得出奇,恐怕得有小面盆那么大,相当于普通的十几个堆叠在一起。这块头不吓人那才是假的。 听老辈人说,癞哈蟆虽然有毒,不能像青蛙一样煮了吃,但它浑身是宝,是一味名贵的中药,能治很多病。它的毒液叫蟾酥,就藏在它耳后的皮肤里,一挤就会出来,随便一小滴就可毒杀几头牛。而它身上那些丑陋的肉刺里也同样藏有毒液。所以我们平时遇见时都会敬而远之,不会抓了它来吃或者玩耍。 这只大癞蛤蟆怕是成精了。可是它为什么要藏在棺材里?是有人放进去的还是它自已爬进去的呢? 我操着杀猪刀绕着棺材转了一圈,仔细察看是否有缝隙或口子。癞蛤蟆可能是感觉到了我,在里面发出沉闷的”呱呱”叫声。 这是一种怎样的叫声呢?我一听之下不由的心跳加快,让我感觉有点头晕目眩神意恍惚,慵懒的甚至想就地躺下睡一觉再说。 就在此时,一丝清凉自我心底升起,我打了个激灵,立马恢复清明。 这家伙差点让我着道,不由令我勃然大怒。我挥刀刺向棺材,同时“呔”的大喝了一声。 “锵”的一声脆响,杀猪刀非但没有刺进棺材,反震得我手腕生痛,差点握不住刀柄而将刀掉落地上,这又令我吃了一惊。 南爹爹送给我的这把杀猪刀钢口极好,锋利无比,砍石子都不会崩口。按我刚刚含愤出手的力道,一般的棺木,不敢说扎穿,最起也要扎进棺木三二寸,而事实上我这一刀仅仅只在棺木上扎出个小白点而矣。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棺材难道是钢铁铸的? 就在我吃惊分神之际,又一声沉闷的“呱”声传出,我忙摄住心神,刀交左手,右手一记五雷掌“砰”的一声劈在棺盖上。 棺材内的癞蛤蟆似乎被我隔空击中了,在里面大力一跃,“嘭”的一声,撞得棺材仿佛都有摇晃,随后就没有了声息。 我用刀背敲了敲棺盖和四壁,棺木发出非金非木的脆响,显然并非是钢铁所铸,而要说是木头也不像呀,这世上有这样一种刀砍不动的木头么? 我倒是听老书先生和酒癫子闲聊时说过,世上最好的木头是金丝楠木和紫檀木,材质十分坚硬,入水能沉。但这两种木材十分的稀有和珍贵,一般人连见都没见过,根本不可能拿来做一副价值连城的棺材摆放在这荒庙之中的。 想不明白也就懒得再去瞎想,日后问下老书先生或酒癫子,不定他们能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我撇过疑问,继续打量棺材,找寻可能的缝隙。 一圈下来,还是没发现棺材留有缝隙,我放下杀猪刀,伸手去掀棺盖。先是试着用力,没反应,加大劲道,直至最后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棺盖都未被移动分毫。 我放弃了无益水蛮干水,站在一旁沉思着。 这个长年闭锁的荒庙古怪,大殿里的菩萨古怪,石室的棺木古怪,棺材里的癞蛤蟆更是古怪。这是谁的布置?为何要如此布置?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一定要想办法打开这具棺材,揭开这个秘密。我不服输的犟劲上来了,围着棺材转了一圈又一圈,拿着杀猪刀又敲又撬,终不得其法,折腾了好一会,累出了浑身的臭汗,最终还是不得不气馁地停了下来。 坐在地上,我冷静了下来,苦思破解之法。 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人进入了通道。我虎地跳起来转身看去,弓身进入通道的是一个披发长须前伸着的头颅,不是捡徕是谁? 我没吭声,看着他猫着腰无声的进来,站在石室里。 石室里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正惊疑他有着与我一般具备夜视能力,却见他自怀里掏出火柴,“嚓”的一声划燃,点亮了手中的半截蜡烛。 昏黄的灯光浸洇开来,他一眼就看见了棺材旁身高只及他腋下的我,立时大叫一声:“鬼,鬼呀!”丢掉手里的蜡烛就要往通道里窜。我上前一把拽住他,他抖索着身子往前挣,力气之大竟令我拽拉不住,尽管我用了全劲,还是被他挣脱了。 这哈巴是天生神力还是有功夫在身?我一时竟愣住了。 只是他毕竟没有我的视力,慌乱中一头撞上石壁,哎哟咕咚的退坐在地上,鬼呀鬼呀的大哭出声。 我心里气苦,他自己幽灵一样的溜进来,冷不丁的点亮蜡烛,那副披头散发虬髯飘飘的怪模样,换了别人不被他吓死才怪。他倒好,反而大喊大叫我是鬼,三岁细伢子一样坐在地上蹬足拍手的哭,就差躺在地上打滚撒泼了。 我撇开他,捡起地上的火柴和已熄灭了的蜡烛,重新点燃了安放在一块突出的石块上,也许是终于看清了我,他停住了哭叫,立马又呵呵地笑道:“你不是鬼,你有影子,你不是鬼。” 听人说鬼本身就是影子,光照在它们身上地上就不会有影子出现,他能据此判断我不是鬼,说明他还是有相当智力的。我笑笑的说道:“我是人,当然不是鬼啦。告诉我,你有见过鬼吗?” 他左右看了看嘻笑道:“看见过,我看见过,好多好多好多的鬼,我不怕他们,他们就给我好多好多好多东西吃。” “那都是些什么鬼呀?还能给东西你吃?他们在哪里呀?” “在哪里?在哪里呀?呵呵,你不晓得呀?他们都是在天上,你睡觉时他们就来了。” 这不是说做梦么?我心里在苦笑。 我知道和他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无法正常对话的,他往往会答非所问,山一句水一句的不知所云。他想说什么完全凭他的兴趣,有时候运气好,倒是可以问出真话。 “捡徕,我问你,你是如何晓得进这里面来的?” “我当然晓得进来。那边有个坨坨,只要我一扳,门就开……哼!你不是好人,爹爹(祖父)告诉过我,不能和人说,我不理你了。” “这样呀!那我不问你,你告诉我我也不要听。这样我是好人了吧?” “好人。好人。那你能陪我玩么?” “陪你玩?行呀!我现在就在陪你玩呀!哎,捡徕,你能说说到这里面来干哪样呀?一个人在这里面又不好玩!” 捡徕听我这样说,自地上一跃而起,呵呵笑着,凑近我小声说道: “这里可好玩了。你不晓得,我爹爹说这里面藏了好多好多好多的宝贝,我想进去里面玩。可是我怕,有恶鬼要吃我,很凶,我打不过,你陪我一起进去,帮我打它要得么?” 我正愁无法打开棺材,这可真是求之不得。我心头一喜,学他高兴的样子,拍着双手嘿嘿笑道:“好呀!我陪你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十十五章 伍先生庙(五) 烛光照在捡徕披散着杂草般乱发和胡须的脸上,他走近棺材,粗大的手掌在棺材档头下方摸索着拨弄了一下,只听得“咔”的一声轻响,他双手在棺盖上轻轻一推,棺盖就向我站着的这一头滑了过来,直到露出里面三分之二时方才止往。 这棺材也是设置了机关的,这下我明白了。捡徕对我招招手,我握紧杀猪刀,迈步绕到了他的身边,伸头往棺材里看去。 棺材里散发出一股刺骨的阴寒,我搭眼一看,里面除了铺有几件袍服,却是空空如也。 这又吓了我一跳。我明明感觉到里面有一只大癞蛤蟆的,怎会空无一物呢? 不及我说话,捡徕伸手在里面扳了一下,棺底翻了出来,露出下面的又一层棺底和一个不大的长方形洞口。 棺材底也有夹层?我惊诧的低头正往里打量,一股大力自身后猛地袭来,我只来得及本能的运劲护体,便觉身子一轻,跌进棺材内的小洞里,危机中我左手扣住了棺内翻板,右手杀猪刀猛然挥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感觉头顶一暗,棺盖已经迅速的闭合,杀猪刀划在棺盖的木头上。与此同时,翻板向下闭合,我只觉抓住翻板边缘的左手一阵剧痛。万幸的是我向上挥出的杀猪刀未及收回,刚好卡在翻板口子的边上,不然的话,我这只左手肯定难逃筋断骨折的噩运。 一霎时冷汗沁满了我前身后背。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我本能的尖叫出声。即便有杀猪刀将翻板边缘卡住了,但杀猪刀太薄,我的手指齐掌根处还是被卡压得钻心的痛。 而就在此时,随着下方传来“呱”的一声刺耳蛙鸣,我顿觉气血翻涌,一股阴寒侵势而入,已有少许沁入身内,我暗道一声不好,却感觉体内的一股内息一瞬间就游遍了全身。 那畜生显然也会抓机会,知道乘人而危趁虚而入。哇鸣一声接一声自下面传来,我头痛欲裂,求生的本能抑制住了我的愤怒和即将脱口而出的咒骂。我忍痛运息相抗。同时我低头看向脚下,我得先想法脱离险境。 脚下是一条向下斜伸的通道。一级级的石头阶梯,石阶的尽头那只丑陋的偌大癞蛤蟆正对着我一声声鼓噪。我暂时无瑕理会它,实际上此刻我的左手四指被翻板挤压在闭合处,有如被关紧的门页将手指挤压在门框上,不将门页推开就无法脱出,而我的身子却不是站在地上,而是被悬在空中,摇摆挣扎着自身难保,除了运息相抗,此时我对它构不成半点威肋。 看了眼蠢蠢欲动的癞蛤蟆,我收回目光思索着脱身之法。最近的石阶离我脚尖只有不足一尺的距离。可就是这不足一尺的距离让我无处借力而痛苦万分。 我只恨自已的腿太短了,真应了那句古话:团鱼(鳖)爬壁,四脚无靠。如果硬要落地脱身,那就只能废了左手四指。这肯定不行。我发觉自已被卡在通道的左侧,左边石壁离我身体不是很远,估计用脚也许够得着,我调整了一下身体,忍住左手剧痛,用力荡向左侧,同时斜伸出左腿,足尖刚好能够着石壁,此时荡势已尽,身子又荡回到空中。 我想到了办法,天不绝我。危机之时已不容我多想,我咬紧牙关,蓄了蓄劲,用力将身体往左边一荡,双足尖在石壁上猛力一蹬,同时双臂使劲,身子向上斜冲,梗着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翻板上,犹如推门一样,借着翻板被我借一蹬之力撞得向上稍稍上抬的那一瞬间,我左手狠命下抽。“咚”的一下,身子掉落到了石阶上。 “终于脱手出来了。”我顾不上喜悦,更顾不上屁股墩在石阶上的疼痛,倾力将握在右手的杀猪刀向下方的癞蛤蟆掷出。 慌乱之下的这随手一掷却是准头大失,杀猪刀擦上了上方的石壁,“哐啷”一声落在半道,癞蛤蟆也许是见我已经脱困,怪叫一声,调头跳下石阶,隐身在石洞之中。 吓退了癞蛤蟆,我暂时的松了一口气,眼下我无心也无力去追击它。我下到石阶中间,捡起杀猪刀,就势坐在石阶上,将杀猪刀放在身侧,托住左腕,察看左手的伤势。 除开没被卡住的大拇指,抓住翻板的四指靠掌根一节,挤压得均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了。也许是痛麻木了,此时我已感觉不到有多疼痛,心里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这一切说起来复杂,实际上时间并不久,从跌进棺材到侥幸脱身,总计不过二分钟,可就是这短短的一二分钟,却让我经历了有如生死般的考验。 我身上随时都带有亮伯伯配制给我的伤药,我探手掏出来,将药粉涂抹在手指了,一丝清凉令我神智顿时一清。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太嫩了,全无江湖经验。我后悔自己太过大意,根本就未曾防备狗日的捡徕哈巴会趁机将我推进棺内害我。我与他一个哈巴仔无怨无仇,我想不通他为何要如此害我。我看着自己受伤的左手,发誓出去后定然要他加倍偿还。 我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愤怒,回想着进庙后的每一个细节。我怀疑这一切都是捡徕哈巴操控的,我一进庙其实他就知道了,此时的哈巴仔不定在上面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我稍自喘息,收敛心神。现在想这些东西亳无意义,目前最紧要的是得先恢复体力,再考虑如何除掉癞蛤蟆,探明下面的情况,再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我凝神聚气,起诀念咒,在石阶上划地为牢,布了个五行禁妖阵,随后盘腿坐在石阶上,摄住心神,调息运气,修复散乱的内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双目,顿感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受伤的左手已无疼痛之感。我站起身来,解了禁止,半揣着受伤的左手,右手操了杀猪刀,看了看头顶已闭合的棺材底板,深吸了一口气,沿石阶缓步向下行去。 下面是个石洞。斜斜的往下走了十来级,石洞中的一切便尽收眼底。 这下是真让我震惊了。 扑进眼帘的这个石洞和上面的正殿差不多大,我估计位置就在大殿之下。一眼看去,石洞正中靠石壁摆了一口正常大小的棺材,靠里面却有不少白森森的人体骨架,那只偌大的丑陋癞蛤蟆正鼓胀着肚皮和两腮,瞪着圆眼踞坐在那口棺材上,一见我进入,又是“呱”的一声闷叫,我挥起杀猪刀才要冲过去,却见它迅速跳下棺材,钻进了旁边一个小洞之中。 我镇住心神,并不急于追击,缓缓的四下打量并感受着。 我感觉到迫体的阴寒里充满着浓浓的怨气。仿佛这就是一个布满怨灵的怨狱,耳边也仿若有一声声的幽哭和叹息,令我有一种窒息感。我掏出两张驱邪灵符,烧化空中,心头才觉纾缓。 石洞里棺材就只一具,粗略看去,白骨有十几具,另一边靠石壁散摆着好几口箱子,几杆长枪和钢盔堆在一角。 我发现这个石洞除了下来的通道和癞蛤蟆逃走的小洞,另无出口。我站到石洞中间,意念贯注,努力感应这室内的一切。 木箱里没有活物,棺材里也未感觉出有活物的迹象。我提着的心稍稍松了一点,这庙里一切都透着诡异,如果再从这具棺材里蹦出个什么东西出来,不知自已是否还能够应付得下来。 没有活物不等于没有危险,设置这个庙宇和石室棺木之人才智极高,机关陷阱一样的也能要人性命。这已让我有所领教,我不敢大意,小心的打量观察着,撇过那些森森白骨和木箱,我决定先从棺木入手,我倒要看看这具棺木里到底装了个什么样的鬼怪,能发出如此冲天的怨气。 我不知道的是,自被捡徕哈巴将我推进棺材里开始,我就已陷入了险境,刚刚的经历只是个开始,更大的凶险还在后面等着我哩。 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此刻的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十六章 伍先生庙(六) 洞里的这具棺材靠石壁摆放着。不似上面直接放在地上的那口大棺材,这具棺材下面垫着两截大木头,使得它离地有一尺来高的样子。 我缓缓的一步一步走过去,时刻提防着,生怕触动了什么机关,有刀枪利箭什么的刺出射来,好才并没有。走近了,我用刀背在棺盖上敲了敲,棺盖上就有了痕迹。看来这是一具普通的棺木,也不似大棺材那样的刀砍不动。 我不敢轻敌,小心翼翼的绕着棺材转了一圈,仔细察看了一番。 这具棺材没有钉棺钉,却是封了纸口的。也许是年代久远了,桐油石灰批封的纸口有些脱落了,黑色的油漆也有些暗淡斑驳。我用杀猪刀尖沿棺盖和棺身接合处的纸口削了一圈,将刀尖伸进并不紧密的接缝里,试探着往下压了压刀柄,棺盖就松动的往上稍升。 我松了口气,这口棺材估计没有安装机关,最起码棺盖是可以撬开的。至于打开棺盖后有没有像书里面写的那样有毒箭暗器什么的射出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是被吓怕了,更何况现在左手带伤,不得不小心谨慎。 可是再谨慎也要打开棺盖呀! 我看了看抹着伤药血迹未拭的左手四指沉思着,转眼看见堆在角落里的长枪,顿时有了主意。 带刺刀的长枪已经锈迹斑斑,我抱来两支,将刺刀刺进棺材的缝隙里,左手手腕在枪托部位上往下一压,棺盖松动上移,我赶紧将另一支长枪的刺刀别进缝隙里,再往下压枪托,如此交替,三两次就将棺盖一头撬开了,露出一条较大的缝隙,完全可以将我的小手塞进去。 我怕里面有腐败的恶臭溢出,早已屏住了呼吸,隔了一会我试探着小小的吸一口气,还好,没有任何腐朽气息。 我抑制住心中的好奇,赶紧又抱来几支长枪,横着将它们搁在打开了一条大缝隙的棺身一头,倒腾几次后,整个棺盖就被我用四支长枪的枪身支搁在棺身上,和棺身完全分离开来了。 我站在档板一头,右手抓住棺盖用力一拉,将棺盖拉离了棺身,棺身的另一端就完全的暴露了出来。 我迅即站过一旁,向棺内看去。 只一眼,就惊得我往旁退开了一大步开。 今晚我已经历了太多的惊讶,但其吃惊的程度全部加起来也及不上这一回。 棺材里半躺半坐着一位妇人,而她的身上还有一个赤裸裸的婴儿! 我定了定神,随后又上前向棺内打量。 不错,被打开一半的棺内露出来的是一具女尸。一位黑发素面,细眉小嘴,面有血迹的年轻女尸。她上半身穿着一件蓝底碎白花的大肩布扣小袄,怀里抱着一具不着一缕的小婴儿的尸体。 女人盘髻佩簪,戴着大耳环,看穿着打扮估计最少也是几十年前的人了。奇怪的是她不但尸身未腐,怀里还抱着一具同样未腐的赤裸幼婴尸体。 尽管我夜视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得出她脸上和婴尸身上似有血迹,棺内两边刷了褚红的内壁上也有一道道一团团的黑色乌血。我无法想象出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是一起谋杀?一个年轻女人和她的婴孩被人强行装进棺材内给活活闷死?什么样的怨仇才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我不寒而栗,不敢想象。 难怪这里怨气冲天。就这样被人残忍的谋害,而且是母子俩,没有怨气才怪哩! 我正在心里感慨着,突感身后有异,我悚然回身,瞥见一群足有一寸长短、比我拇指还粗的灰褐色虫子自我身后的石壁缝隙里钻出来,在地上排成一列,快速地向我站立的地方爬过来。 这种虫子叫地蚤婆,它们头生两根触须,身体软软的椭圆多节,背部弧形,腹部扁平,爬行迅捷,以腐朽的动植物为食。大多生活在潮湿阴暗的地方,多见于乡村的土屋墙角石缝,或屋内放置便桶立柜之类少有移动清扫的潮湿角落里。一般只有黄豆大小,如此之大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心下骇然,眼见它们离我愈来愈近,赶紧转身往石洞通道口跑去。对于这类爬虫我虽不害怕但素来忌惮,每次见到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尤其是这种地蚤婆,砸碎的体内是一堆***糊糊的,肉肉的,一想起胃里就翻腾。 就在此时,身后又传来“呱”的一声哇鸣,我立住脚步,迅速车转身子,只见那只逃进小洞里的大癞蛤蟆出现在我刚才的站立之处,拦住了那一群快速蠕动而来的地蚤婆。 地蚤婆似乎很忌惮它,拥在一堆止步不前,奈何连绵不绝的前赴后继,蠕动的虫团越堆越高,终有后面胆大耐不住性的,绕过虫堆从一旁爬了过去,目标明确的直奔棺材。 癞哈蟆似乎急了眼,不住的“呱呱”咆叫,迅快无比的捕食和跳跃砸压,一霎时地蚤婆们“血肉横飞”,**四溅。 都说好汉难敌四手,猛虎难挡群狼。此时癞蛤蟆的境地也大抵如是,随着愈来愈多的虫子突破它的防线,有几只己经接近了棺木,只见它突然停下来膨胀了身体,随着一声震耳的闷叫,一道尿液自它尾后射出,它快速绕棺跳跃,用尿液在地上画了个大圈,然后跳上棺盖,鼓腹胀腮的盯着地上的地蚤婆。 仿佛一道防火墙,清理完同类肉浆之后的地蚤婆们围在棺材四周,却不敢越过癞蛤蟆尿液画出的大圈。 我看呆了,脑子一时短路,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由于我打开了棺材,这些变态的地蚤婆察觉后集体出动,要去啃食棺材里的尸体,而逃走的癞蛤蟆不顾我这个敌人还在,无视危险的窜出来拚命阻拦,目的就是要保护住尸体。 这让我想起了酒癫子对我提说过的一种现象。 丧葬风水里有诸如“死牛肚穴”、“狗脑壳穴”、“木硬枪头”、“破面文曲”、“土不成土”等山形脉相,而这类山形脉相均是形成养尸的凶恶之地,也就是“养尸地”。“养尸地”又叫“阴尸地”,在丧葬风水中是最为恐怖、危险和忌讳的墓地。遗体误葬在“养尸地”后,其肉身不腐不烂,魂魄游荡,不入天道轮回。这类死尸有两种,一种汲取地精成为僵尸,另一种就是寄居动物成为鬼畜。 这类鬼畜极为厉害,往往为祸人间,比单纯的鬼怪妖畜更难对付。但只要毁了它的原身肉体,也就不足为虑了。 显而易见,这儿就是传说中的“养尸地”,女尸没成僵尸,而是寄居癞蛤蟆。正因为如此,癞蛤蟆才会拼命阻止地蚤婆的侵犯,从而要保住棺内女尸。 不知这些体形偌大的地蚤婆原来藏身何处,此刻积聚在洞内,密密麻麻的占据了大半个石室,看的我头皮发麻胆颤心惊,握着刀柄的手心里全是汗。 对峙中的地蚤婆前面的止步不走,后面的却不断往前拥,棺内女尸于它们而言贵若珍宝,诱惑之大不可抑止。拥挤中它们开始罗汉,而且越叠越高,不一刻就在棺木前堆了一尺多高,高踞棺盖上的癞蛤蟆又是“呱”的一声大叫,一双大长腿一蹬,弹射而起,砸向那堆地蚤婆,地蚤婆溃散开来,有几条竟绕过棺木向着我站立之处爬来。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跳上石阶,紧紧盯着那一条条令人作呕的肉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十七章 伍先生庙(七) 据我所知,地蚤婆这种肉虫只对腐败动植物感兴趣,这伙比普通地蚤婆大上十来倍的虫子显然不是这样,棺木并未腐烂,棺内女尸也未腐烂,看它们如此这般的不顾生死地往前闯,我知道自己的判断有误,这些肉虫肯定不是地蚤婆,而是一种形似地蚤婆的变态生物。可以肯定洞里的那些森森白骨都是它们的杰作。 而此刻,在几条虫子的带头下,相当一部分的虫肉转移了目标,急速地向着我的站立之处爬来。 我扭头往后上的石阶看了一眼,刚刚跌进来的棺底翻板闭合得紧紧的。我明白自己已无退路,只有全力对付这帮怪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站在台阶上,紧握杀猪刀,看看那些迅速蠕动而来的肉虫近到踉前,才蹲下身体,挥出刀子,将那些企图爬上台阶的肉虫斩断扫碎。石阶前一霎时**飞溅,腥臭扑鼻。 蜂涌而至的肉虫前赴后继越来越多,已有不少的虫子爬上石壁向我后方迂回。我蹲在台阶上极不方便,加之左手有伤,只一会我就气喘吁吁的手忙脚乱了。 这样下去我肯定支撑不了很久,最终会累瘫下来。我悲愤不已,难道就这样葬身在这石洞之中的肉虫之口?我念头电转,寻思破解之法。 此刻洞内铺满了变态肉虫,只有棺材周围有一圈空地,那是癞蛤蟆用尿液布下的禁地。也是惟一的安全处域。 飞溅的浆汁沾上了我身上的衣服,头脸手上也有溅到,初时只觉冰凉,其后不久就感到寒冷刺骨,犹如有冰针刺进了皮肉,又冻又痛,不可忍受。 我气息运转,大叫一声,再也顾不上其它,跳起身子踩踏着铺满地上的肉虫,冲入洞内,跳进癞蛤蟆尿液布下的圈子。 在我与变态地蚤婆激战时,癞蛤蟆蹲踞在棺盖上,宛一付坐山观虎斗的悠闲模样。也许它早就想到我会跳进它的保护圈,似乎早有准备,当我狼狈的跳到棺材旁时,它对着我“呱”的一声大叫,同时口里喷出了一股腥臭的白雾。仓促间我被震得差点晕眩,屏住呼吸的同时挥刀向它砍去,却被它灵巧的跳躲开去了。我刀子走空,“嚓”的一声砍进了棺盖木头。 我没去管它,抓住机会喘气歇息。 躲开我刀子的癞蛤蟆跳在虫堆里,肉虫对它很忌惮,顿时四下散开,显出一小块空地。我看着它,十分的恼火。 这畜生对我敌意特别大,仔细想来,从我进入荒庙开始,它似乎就缠上了我,它和捡徕应该有关系。大殿里的幻影应该就是它所为,进入殿后石室,它更是想用叫声将我震晕,而我被卡在洞口翻板上时,它更是趁人之乘,拼命鼓噪,差点让我抵抗不住。它的武器是叫声和毒雾,刘得勇区玉佼他们应该就是中了它的幻影和毒雾,这就是罪魁祸首。刚刚如果不是我反应快,差点也着了它的道…… 我越想越心寒,此刻我手上有伤,地上肉虫遍布,而自已偏又中了变异肉虫的阴寒之毒,更可怕的是还有它这个劲敌在一旁虎视眈眈,今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也许是癞蛤蟆尿液的效力有所消减,有几条虫子正试探着越过它布下的“警戒线”,我咬紧牙关,强忍着身体的冰冷疼痛和不适,抬起穿着胶底布鞋的脚将它们踩成了肉酱。 癞蛤蟆也觉察到了危险,急促怪叫着快速起落,跳进圈子,蹲踞在棺材的另一边,企图阻止虫子的进入。 这事确实难以想象却又真实发生着。癞蛤蟆作为女尸的宿主,前一刻我们还是生死“仇敌”,这一刻却彼此成了倚靠——结成同盟对付共同的敌人——变异的地蚤婆。 在棺木上我感觉浑身愈来愈冷,从骨子里冒出来的那种冷,也许是冷麻木了,先前的刺痛感反而消失了,此刻我最渴望温暖。渴望阳光,渴望火堆。 火堆?我打了个激灵。脑子里刷地闪了一下。我知道一切喜阴的东西都怕光怕火。火光是一切阴暗的克星。地蚤婆更是特别怕光,以前家里清扫柜底屋角之时,只要将家具搬开,它们就会飞快地逃窜至暗处,实在无暗处可逃时,它们就会钻进扫成一堆的灰尘里,这种变异的虫子,说不得也不例外。 我大为兴奋。别的东西难说,符和火柴这两样法宝我可是从不离身的。 我迅既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符纸,轻轻一抖,一团黄光暴起,黄绿的火焰照亮了石洞。术法修炼者的符有两种,一种是普通朱砂画的,需用火种点燃,另一种是用特殊丹料画的,能迎风自燃,无须火种。 火光乍现,果然如我所料,地上那些拥在我身前的肉虫刷地一下四散溃逃,露出了一小块空地,癞蛤蟆也受到灵符惊吓,“呱”的一声大叫,跳到了小洞口边。 我大喜过望,这下有救了。忙又掏出火柴和另一叠符纸,“嗤”地一下将火柴划燃了,点燃符纸,将燃着符纸向肉虫掷去,肉虫一下全都疾退到了壁边壁角。 趁着这一瞬,我操着杀猪刀,奔到另一端的木箱旁,不管三七二十一,挥刀就砍。 我身上只带了十几道这两种符纸,全部燃光也无济于事,火光熄灭它们又将进攻。只有将木箱劈开劈碎,点燃木屑木板,用火光逼退肉虫,温暖身体。 这是眼下惟一的解救之法。 一个小木箱在锋利的杀猪刀斫砍和我奋力的踏踩下垮散了,里面装的什么我视而不见。我捡了几块小点的碎屑,掏出身上口袋里所有的符篆和其它纸片作火引,用火柴点燃了,小心的开始生火。 箱子木板本就是干燥的,被我劈成木屑和小碎条,火一下就生了起来,先是弱弱的一小团,不一会就熊熊燃了起来。 我抬头四顾,除了一地的肉虫尸体和***已看不到任何一条活着的虫子了,它们果然畏惧火光,已然全部退走,包括那只癞蛤蟆也不见了踪影。 直到此时,我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身上沾满变态地蚤婆肉浆的衣服腥臭无比,贴身的里衣已然湿透。 守着温暖的小火堆,寒冷的感觉果然轻了许多。我明白这刺骨寒冷的原因其实是沾染了肉虫的尸体碎屑,中了所谓的阴寒之毒,而要如何解毒我却一无所知。 得尽快出去回杏花村找酒癫子和亮伯伯,我已尝过这种寒毒的厉害,不敢再有丝毫轻视。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往火堆上添着碎木板,随手摸到的却是一片光滑冰凉,我扭头一看,我手上摸的并非碎木块,而是刚才劈烂的这口箱子里装的玻璃圆瓶。 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瓶瓶罐罐,玻璃的铁皮的都有,光光的没有标签,也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我看了看余下的那几口箱子,木箱都不大,矮矮的长方形,全部用木条封钉得死死的。我站起来走过去,操着杀猪刀连敲带撬,很快全都打开了。有两箱是已生了绿锈的子弹,其余的都是一些瓶瓶罐罐。估计是和那些长枪钢盔一同搬进来的。 我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是好奇心驱使我将它们打开来看看的。眼下自已陷在这个地下石洞之中,如们找到出口出去才是自己最为迫切的急事。如果出不去,别说那只女尸魂魄寄居的癞蛤蟆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稍不留神就会被它所乘,就算它不动手,等到木板燃尽,变态地蚤婆也会将我变成旁边那些森森白骨的?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十八章 伍先生庙(八) 再不敢耽搁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出口,其它的出去后再说。 我往火堆里加了些木条,再次走到那口棺材边。 就刚刚这一会,先前肤色如常人一般的女尸和她怀里的裸婴已经开始发黑。这是光照的原因。像这类“养尸地”的尸体是不能见光的,见了光之后它们就会加速变化,长成僵尸的会跳出为害,寄居妖畜的会很快腐烂,魂魄彻底融入畜体,成为极难对付的鬼畜。 要完成这一步外力必不可少。必须得要将棺木暴露在光天化石之下,或者火堆之旁,再将棺木打开,让尸体能得光照。而同样的,这也是它们的脆弱期,是毁灭它们的最佳时机,在它们将成未成的这一昼夜之内,只要一把火将尸体化为灰尘,僵尸自然就没有了,寄居的魂魄也会因为原身被毁而失去根基,从而迷失本性,最后飘荡无归烟消云散。 这让我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女尸寄居的癞蛤蟆实力强大,似手与我旗鼓相当,谁都难占上风。它很难幻惑我,摄人心神的叫声我勉强也可抵挡得住,而对它我一时也无可奈何。但只要我将这具女尸和裸婴尸体毁掉,失去根基的女尸魂魄阴力受损,癞蛤蟆肯定不是我的对手,除掉它只是时间的早晚而矣。 这确实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但下刻我就泄了气。 如今我独自一人被关在这里,根本无法将尸体火化毁灭,除非我与她同归于尽。因为焚烧尸体的同时我也将被烟尘毒雾窒息在这里。 这事想想都后怕,我额上沁出了汗珠出。 我当然不会与鬼畜同归于尽,生存是最为重要的。最大、最迫切的目标是赶紧打开或找到另外的出口,尽快回到地面上,医治寒毒的同时让人在明夜子时之前将这具尸体焚化,永绝后患。 我再次仔细打量,并围着石壁察看。一圈下来毫无发现,喉咙里却痒痒的忍不住咳喘出声。 就刚才这一阵木头燃烧产生的烟尘,已有了一点呛人的感觉,我用手掩着口鼻,看了看火堆。 我不敢将火熄灭。在离开之前,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些恐怖的变态地蚤婆,那怕被烟尘呛死也不愿看见它们。 万幸的是经过这一阵柴火的温暖,我体内的冰寒疼痛减轻了许多,勉强尚能忍受。 我操着杀猪刀沿石阶上到出口。望着头顶紧紧闭合的翻板,恨得咬牙切齿。这块由机关控制的翻板如同上面的棺木一样,异常的坚硬,刀子根本砍不动。我打量两边石壁,都是一条条凿刻的痕迹,我一路眼看手摸刀子敲,找不到控制机关的开关。看来除非捡徕又或者他人在上面打开机关,否则从这里出去已不可能。 我沮丧的返回石洞,在暗弱了一些的火堆上又加了一些木头,绕着四壁又仔细的看了一圈,期望出现奇迹。但是奇迹并未发生,除了几处细小的裂缝,还是没有别的并无发现。 我又返回到棺材旁,现在惟一的希望就只有棺材旁那个癞蛤蟆藏身的小洞了。 我站在齐我肚子高的洞口边。仔细打量着。这是个自然生成的小洞口,也许是癞蛤蟆经常出入,洞口的石壁湿润光滑。洞口很小,大人很难进入,但对于我这个小身板,钻进去倒不难。问题是洞口的那一端到了何处?是否能够出去?里里是否越来越小?这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万一这只是个死洞,仅仅只是癞蛤蟆的巢穴呢? 偏偏此时因为身体冰寒疼痛而感觉失灵,我努力了好几次都未能进入平时那种空灵的意境,无法感知癞蛤蟆是否还洞里。我忐忑焦躁,犹豫再三的难以决断。 我自夜里九点不到离开学校来到庙里,这一大通折腾,估计此时已过子夜。手上的伤倒无大碍,寒毒却不可小觑,必须尽快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蛙呜从小洞的深处传来,震得我心内翻涌,我赶紧定住心神相抗。 这可恶的癞蛤蟆似乎明白我的处境,它这是在嘲笑,更多的则是挑战。 我不再犹豫,是死是活不试一回如何得知?一咬牙我右手紧握杀猪刀前伸开路,一弓身钻进了石洞。 石洞比我身子稍大了那么一点点,光溜平整,我匍匐着往里爬了没几下,里面“呱呱”的癞蛤蟆叫声不住往我双耳灌,震得我双耳生疼,头也不痛又晕,我努力的守住心神,加快速度爬行,就在此时,一条吐着长信的大蛇张开血盆大口,露着尖尖的毒牙向我噬来。 一霎时我头皮发炸,汗透衣背,差点魂飞魄散。洞内已被我的身体塞满,我躲避不开,进退无门,根本就没有半点周旋的余地。一咬牙我大喝一声,挥起手中杀猪刀对着蛇口直刺,堪堪才要刺中,它却倏地消失了。癞蛤蟆的叫声越来越急,我正在惊疑,紧接着又出现了一条足有我手臂粗的血红大蜈蚣,举着一对大钳向我扑来,洞内没有供我挥力斫砍的空间,我除了举刀直刺,另无选择。 这次又如先前,就在我刀尖堪堪刺中它的时候,蜈蚣也倏地消失了。 我瞬时明白过来:幻影!是哪只可恶的癞蛤蟆对我制造的幻影。我只要稍有不慎,守不住心神,就将万劫不复。我赶紧闭上双眼,心里默念着静心咒,不管不顾的举刀往里爬行。 事后每每忆起这一茬,我都是浑身冷汗,如果这时对阵的女尸宿主不是癞蛤蟆,而真是一条毒蛇或蜈蚣什么的,自己能否抵挡,那可只有天晓得了。 好才这小石洞并不太深,我估计顶多也就二丈来远的样子就到头了,我感觉豁然开阔。 我迅速站起身子,四下打量。 癞蛤蟆就在我前方五步之处,看到到起身,停住了叫声,喷出一口白雾,后腿一蹬,身子蹦进了一块巨石后面不见了。 我站定原地,屏住呼吸。双目迅捷一扫,发现这是一个只有半间屋子大小的天然石洞,未经人工修饰的地面和石壁怪石突兀,我紧握刀柄,小心的边看边往前走。蓦地发现前面突起的石块上搁着一个小匣子。 看见匣子我顿时想到了桂老爹送我的小木匣和涧水冲秘洞里的小铁匣。 老一辈的人总喜欢将贵重物品装进匣子里收藏,这只匣子藏得这么隐蔽,里面的东西肯定很珍贵。 既然癞蛤蟆躲起来了,我这时也不会去搜寻。它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它,索性暂时不去管它。但我异常警惕着,全身戒备,不敢松懈。 我生怕那群消失了的变态地蚤婆又出现在这里,好才过了一会并无动静,我稍松了一口气。 看着小匣子小,我见猎心喜,麻着胆子走过去,决意要看个究竟。 匣子不大,和桂老爹送给我的那个匣子差不多大,上面钉有锁扣,但并未上锁。我走近了小心的用刀尖碰了碰,木质的,稍一用力匣子就有移动,这说明它里面的东西很轻。 我小心的用刀尖将已然锈迹斑斑的铜制锁扣挑开,为一防万一,蹲下身子,将刀尖插进匣子盖口,往上一撬,将匣盖打开来。 暗器倒是没有,却有一股奇异的淡淡清香扑鼻而来,我赶紧闭住口鼻,生怕是迷香或毒气一类。过了一小会,我没有不适的感觉,反而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坦的连寒毒的冰冷和疼痛都轻了许多。 莫非这里面装有对付变态地蚤婆寒毒的解药?我欣喜若狂,再也顾不上有没有危险,站起来将匣子捧在手里。 匣子里最上面只有一叠宣纸,我将宣纸拿出来,下面是一个羊皮厚卷,将羊皮卷再拿出,这才发现最底层里放着一块只有我的小巴掌大小的不规则木头。我很是奇怪,一块破木头有什么珍贵?居然要藏得如此隐密? 我将木块拿起来,它看起来象木头又不象木头,发出的异香十分浓郁,弥漫了整个石洞。 我恍然大悟。原来香气是这块小木头一样的东西发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十九章 伍先生庙(九) 能散发香气的木头有好多种。一次听老书先生和酒癫子说起过,好像有什么沉香、檀香、樟木、柏木等等,但最珍贵的要数沉香,不但能制香料,还是一味极其珍贵的中药。真正的上品沉香价值连城。 在说到沉香时,酒癫子还特地告诉我,沉香宅集天地之灵气,汇日月之精华,蒙岁月之积淀,树相纯阳,可通三界。它的香气能贯通人体七轮八脉三百六十五窍,安魂定魄。能给拥有它的主人助运进财,避邪渡厄。放置有沉香的房屋,蚊虫不进,邪祟绕行。真正的极品沉香都经过几百上千年的岁月积淀而成,极为稀有,是术法修练者的至宝,更是镇宅避邪的神器。 难道这个东西就是沉香?我没法判断。看看闻闻后将它放进匣子,又将匣子放回石上,捡起放在石上的宣纸,这纸上必定写有文字,也许能解我心中之惑。 也许是年代久远了,对叠的宣纸沾在一起揭不开,我用手指沾了唾沫,湿润了边角,这才小心的揭开来,纸上确实有字,漂亮的正楷毛笔字。竖写繁体,我一字一字的往下看: 龙眼岭有洞曰龙眼,藏鲁班奇书《工匠谱》一卷。得之者可通天地造化之奇功,成陆地飞升之羽仙。吾偶得宝图,按图索骥,数次探寻不得。是为缘薄福浅,甚憾。今留图于此,附先师伍道所传沉香一块,有缘者得之。云松子。万历二十三年。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工匠谱》?传说中的鲁班奇书叫《工匠谱》?“龙眼岭有洞曰龙眼”那不就是龙眼洞么?这样说来,桂老爹告诉我的传说是真的?最为重要的是还有“宝图”,这可真是天大的惊喜。 我有些不敢相信,拿着宣纸一字一句的再看了一遍,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响。“沉香”?居然还有沉香!镇宅避邪的神器,术法修炼的至宝沉香? 我小小的脔心承受不住如此重大的惊喜,“砰砰”的差点跳出胸腔,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息。【零↑九△小↓說△網】 好一阵后我才平静下来,拿着宣纸又慢慢的看了一遍。 “先师伍道”。这张纸上落款云松子,他称伍道先师,毫无疑问他就是伍道的弟子。伍道伍先生,不就是庙里供奉的菩萨么?那可是传说中几百前的神仙般人物,乡邻膜拜的菩萨,原以为只是传说,想不到还真有其人! 宣纸有好几张,我揭开第一页,慢慢往后读,看完后大致弄清了原委。 据这个云松子所述,伍先生科举失意后,偶得奇遇,修习术法,学有所成。上溯渊源,属玄门天仙纯阳派,祖师爷为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他游历了不少的名山大川,后来因厌倦漂泊才在刘氏塾学里做一位普通塾师的,伍先生择徒极为苛刻,宁缺勿滥,术法只传了他这一名弟子。他倒是收了三名弟子,但是走了眼,不是资质太差就是心术不正,不能传承衣钵,他只能抱憾而终。这座庙宇是他修建的,一是为了纪念先师伍道,另一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藏匿这份羊皮藏宝路线图和那块沉香。 我放下宣纸。努力平息了一下心情,站起来拿着羊皮圈,小心翼翼的慢慢展开,摊在石头上。 羊皮圈和宣纸差不多大,很破旧,上面画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粗线和不少的细线,好些地方模糊不清断断续续,还有许多的红点,但没有一个文字。 看着图纸,不明所以,一点小小的失望一闪而过,马上我就定下心来。这图纸绝对不简单,只是我一时看不懂而矣。只有日后再慢慢的去研究了。 这不是研究的地方,我赶紧卷起来放进木匣,然后将匣子盖紧了,就在这时,我突感一阵莫名的心悸,头也晕了一下,体内寒毒好似加重了。我悚然一惊:这一阵居然忘记自已的处境了,得赶紧寻找出口出去。 我抱着木匣抬腿想走时又停了下来,我想了想,恭恭敬敬的将手里的小匣放置在石头原位之上,跪下来对着木匝叩拜——能留下如此珍宝让我得到,无论如何,这位叫云松子的前辈都值得我跪拜叩谢。 世无常理,善恶一念,人生的许多际遇更是如此。古人崇尚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和忠孝廉耻勇的为人处世道德准则,自有其深刻意义的。我这闪念一动的简单的叩拜,让我在生死边缘上走了一回。 就在我拜下去之时,眼光不经意的瞥见大石下方、离我头部不及二尺处有一条小小的缝隙,里面塞了一个纸团,除了跪下来叩拜,不然绝难发现。 这地方还藏有东西?我大为惊奇。伸手将纸团抠出来一看,顿时瘫坐地上,惊呼出声,冷汗自额上滚滚而下。 只见纸上写道:汝能见字,恭喜。足见汝乃福德深厚之人。尔有机缘进入此洞,得吾至宝,岂吝一谢?如是,死不足惜。尔阅吾留字翻看宝图之时已中吾所下之无影散剧毒,此时定然心悸头晕。如无解药,片刻后即瘫软无力,绝难出洞矣。附解药一丸秘方一份于石隙之中,速吞服。行功化开,无碍矣。 我放下纸片,战战競兢的俯身于石缝之中果有抠出一个纸团,打开包裹的纸团,见上面写满了文字,估计是他所说的配方。我无心去看,捡起里面一粒蜡封小丸,捏碎蜡皮,里面是一粒花生米大小的黑色药丸,我想也不想,丢进嘴里,一仰头吞了下去,然后盘腿坐下,调动内息,气行周天,渐渐的竟然入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入定中出来。试着伸手动了动,并无不妥,连先前的寒毒地减轻了许多。我暗自庆幸,心情舒畅的站起身子,将地上的两张皱巴巴的纸片也放进木匣里。 这可是一匣子的宝贝,无论是那一张小小的地图还是那一块不大的沉香。难怪会藏得如此严实。尤其是羊皮藏宝图,不用去猜,干百年来肯定不知有多少人为找到它耗尽心智,又有多少人为找到它而命丧黄泉?想不到它却是被人藏在这个荒庙之下。 我估计就是有人知道藏在这里也没办法找到,这个洞中洞入口那么小,除了像我这样的细伢子,身子稍大点就进不来,也不敢进。除非他功力术法都极精深,还会缩骨术。 想到这些我猛地回到现实:现在我是进来了,可是从哪里才能出去呢?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现在急迫的是要出去。 这间石洞肯定有出口。原因是癞蛤蟆不见了,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是因为我感觉失灵,可是现在我连它那特有的阴寒气息也感觉不到,证明它已不在洞内,肯定是溜走了。它的身体那么庞大,不可能随便一条小缝隙它就能溜得出去。 癞蛤蟆确实是溜走了。我估计它引我进的目的是想在小洞之中以幻影搅乱我的心神,趁势致我死地,不料它弄巧成拙,被我识破后,非但没能致我死地,我进洞后还得了圣物神器——沉香,这下它不逃走都不成。 想到这一点我信心陡涨。我用受伤的左手抱着匣子,右手提着杀猪刀在洞里一点一点的仔细找寻。石洞只有这么一点大,只一会我就在一块突出的石柱后侧发现了另一个小洞口。 这个洞口看起来和进来的那个差不多大,我别无选择,将木匣推进洞里,伏下身子钻了进去。但还未完全进入我又退出了身子,将本匣拿了出来。 这个小洞是斜斜向上的,有些弯曲,勉强可以通过。为了一防万一,我右手举刀在前开路,受伤的左手推着木匣既遮挡视线也极不方便。 我想了想,三两下脱下肮脏的外衣,取掉毛衣和长袖内衣,用内衣将羊皮圈和沉香拿出来包裹了系在腰上,衣袖在腹前打了个结,东西紧贴在后腰上,既不碍事也不用担心被挤压,然后再光身套上毛衣,将下摆系在裤腰里,然后再穿上肮脏的外衣。 我拍拍了骤然鼓胀了的腰腹,很是满意。 我将伍道菩萨手书的宣纸放入木匣,这些字纸就不带出去了,万人被人瞧见,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弄不好会给自已惹来天大的麻烦。 我捧着小匣子恭敬地放在洞内的石头上。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来跪下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又一次表示了对自称云松子前辈的感激之情,然后才站起来,一头钻进洞里。 我在洞里手**替地匍匐前进。小洞口是斜的,既有坡度又有弯度,尽管石壁粗砺并不很光滑,宽阔一点地方倒不觉得,狭窄处让我很是费劲。 爬进去不知有多远了,忽听前头隐约有说话声传来,我精神大振,缓缓的悄声爬行。说话声越来越清晰。是捡徕的声音,不知他是和谁在说话,我停下来仔细倾听。 “……你老不来陪捡徕玩,捡徕真的真的好想你。捡徕送了人倍你玩,你也要陪捡徕玩,再不来捡徕就不理你了……” 能听见说话声,说明出口就在前方,我欣喜若狂。可这个出口在什么位置我不清楚,还有个捡徕哈巴仔在旁边,我不由的十分警惕,天晓得那个哈巴仔会做出什么举动。 我小心翼翼的往上爬,尽量不发出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十章 伍先生庙(十) 离出口愈来愈近了,捡徕并未再说话,但我听得见有悉悉嗦嗦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在走动。 到了。这一段是用石块人工砌就的,竖井一样,我爬上去就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外面的夜黑没有洞内浓稠,和洞内的漆黑有些处别,洞外着眼处却是一堵石墙。 一声沉闷的哇声自身后低处传来,震得我气血翻涌。我扭转身子,透过缝隙往外窥探,发现自已站在一处高台上,星光依稀,映照着布满斑斑绘画和雕刻的墙壁,屋子中间的地上坐着捡徕,那只偌大的癞蛤蟆就在他脚边,此时已对着我的方向踞坐着。 大殿!这是庙宇大殿!我此刻站立之处是神案,准确地说是神案上泥塑伍道菩萨的腹内。绕了一大圈我终于出来了,却是如此之艰难和不可思义。 我压抑着长吁了一口大气。癞蛤蟆已经发现我的踪迹,对着我的方向又是一声闷叫,后腿弹动伸缩,似乎正要跳开,捡徕伸手按在它的背上,开口说道: “别走呀姐姐,你都好久莫出来陪捡徕玩了。捡徕听活又莫闯祸,噢,我晓得了你是怕那个小鬼,他出来就出来吧,捡徕帮你打他,捡徕不怕他。” 说话间捡徕从地上站了起来,我顿感不妙,从神像后面的口子倏地钻出来,绕过神像,站在神案上,这时捡徕已到了神案前,伸出右手向我的脚裸抓来,我勃然大怒,挥刀就往他的手臂砍去,我并非用刀刃真砍,说是砍其实是用刀背砸,如果砸中,骨断筋伤哪是免不了的。我恼恨他将我推进棺材,差一点就让我命丧地洞了,他再是哈巴也得给他吃点苦头教训一顿,手断了大不了给他医好就是。 捡徕呀的一声怪叫,迅捷无比的滑步退开了。我虽有预感,还是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个弱智的哈巴?分明是个身怀武技的高手呀! 我起先的猜想怀疑被证实了。 “姐姐,他欺负捡徕!” 捡徕口里嚷着,疾步又冲了过来,双手连环交替,尽往我的双腿和下三路招呼。 神案有三尺多高,我在上面高出他不少,上次和李保长他们根本就不算动手,这才是我随亮伯伯练拳后的首次与人真打。亮伯伯对我说过,我仗着机缘,内力增长极快,俨然练了几十年的高手,但真正的根基很浅薄,武技才刚刚入门,经验什么的可以说全无,对付常人当然绰绰有余,对阵真正的高手那就相形见拙,难于应付。这也是他反复叮嘱我勤学苦练,戒骄戒躁,不可松懈炫耀的原因。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哪怕是日后武技大成,也一样要谦虚谨慎,不可狂妄自大。 对于这些说辞我当然是虚心接受,背后却也有小小的腹诽。时代不同了,现如今是枪炮时代,武技没落,门派凋零,哪来那么多高手?更何况我又不是武痴,没事样的四处寻人打斗比拼。我练武的初衷是兴趣,是为了强身健体,会个三招两式保护自已不受人拳脚欺凌就够了,又不想成为天下第一,哪用得那么多讲究? 眼下我就尴尬了。很明显自已不是捡徕的对手。除了左手有伤和中了寒毒影响很大,武技上差距也很大。仗着站在高处又有锋利的杀猪刀在手,依旧被捡徕逼得左支在拙,险像环生。 才几分钟过去,我就支撑不住了,我大喊大叫,捡徕可丝毫也没有大人不欺负细伢子的自觉,趁我稍一迟滞,劈手夺去了我的杀猪刀,紧接着我腰上一紧,被他提着裤带惯在了地上。 这一下被他惯得七荤八素,伤手触地,痛得我泪眼汪汪。我一挺身子才要站起来,捡徕已然嘿嘿嘿的傻笑着欺下身子,伸手来抓我的胸襟,我顾不上疼痛,一个懒驴打滚躲开了他的手爪。 我这一滚到了大殿正中,一抬头恰好看见癞蛤蟆跳起的身子从我面前划过,我下意识的凝神聚气,拼尽全力,一记五雷掌闪电般拍出,正中它的背身,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如击败革,癞蛤蟆“呱”的一声怪叫,`跌在地上,而我这全力的一掌,耗光了所有的力气,一阵灼痛自手心传来,我大叫一声,也是“扑通”一下趴到了地上。 击中癞蛤蟆的同时,我右手掌心被它背上坚硬的肉刺刺伤了,一霎时我的手掌犹如插进滚水锅,火辣辣的灼烫得痛入骨髓。我用本已受伤的左手捧着右手,一时痛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完了!又中毒了!看来小命休矣。 我知道癞蛤蟆背上的肉刺也能分泌毒液,但不知道是不是蟾酥,此事之后我才知道肉制分泌的不是蟾酥,而是另一种毒液。这种毒液并不致命,只是让其它想吞食它的敌人有如火烧油炸样的灼痛,从而放弃对它的伤害,保住它自已的性命。我被它的肉刺刺伤,毒液进入血液,才会如此的痛不可抑。 我还未回过神,却听见捡徕“姐姐姐姐”的边叫边哭。 我忍着剧痛抬眼看去,却见捡徕坐在地上,大手抱着癞蛤蟆,哭得异常伤心。 原来我刚刚这一记五雷掌已重伤了癞蛤蟆。对付妖邪,五雷掌最是厉害。我既得幻魂露和天叶香之功,又得月华之助,术法功力比之武技内劲强得太多,癞蛤蟆虽是养尸地女尸的宿主,妖术成就不小,却也受不住我全力一击的五雷掌之功。此刻被捡徕抱在怀里,肚腹一鼓一瘪,四肢不住的弹动,显然是伤得极重了。 捡徕好像已忘记了我,异常伤心的哭着,眼泪口水直流,胡子打湿了一大片,我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费力的爬起来,坐在地上调息运气,让内息运转周天,减轻痛苦的同时也想努力恢复功力,可惜的是效果很差,我的疲劳和疼痛让我的意念根本就无法集中。 捡徕抱着癞蛤蟆“姐姐姐姐”的叫着哭着,我心里十分疑惑。他住在庙里常年和癞蛤蟆相处,像我与大黄小黄一样,开启了灵智的癞蛤蟆和他成了好朋友,这我很能理解,可他为何要叫它“姐姐”? 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莫非地下石洞里的女尸是他姐姐?而他也晓得这只癞蛤蟆是他姐姐的宿主? 一定是这样的。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我正转念间,捡徕已放下癞蛤蟆,伸手朝我抓来,我想伸手拼力格挡,手臂才动。就被他单手按在了地上。 折腾了二三个小时,伤后又接连中毒的我先前是又痛又冷,这会是又痛又热,实已疲惫不堪。捡徕他本身武技就高,已成强努之末的我的反抗,实在已经是无力之极了。 捡徕单手压着我,双脚蹬着地面哭道:“你赔我姐姐,你打坏了我姐姐。呜呜,我要姐姐,你赔我姐姐……” 我挣脱不开,索性不再挣扎。看着他三岁细伢子一样的哭闹,虚弱地说道: “我没打你姐姐呀?我打的是癞蛤蟆,癞蛤蟆怎么是你姐姐呢?” “她不是癞蛤蟆,她就是我姐姐。呜呜,爹爹告诉我的,姐姐睡着了,变成了蛤蟆,她是姐姐变的。呜鸣。”捡徕继续哭。 “你爹爹是哪个呀?” “爹爹就是爹爹。他要我守着这里陪姐姐,有人欺负她我就要打他。” “我没欺负她呀,我都莫来过这里,先前你为嘛欺负我,将入推到下面去?”这是我最大的疑问。 “你说谎,你骗人。你夜里都来过好多回了,我都看到过。你在那边读书的那个屋子里一个人耍拳我也看见了,你是坏人,想偷爹爹的东西,想要像那些坏人一样欺负捡徕和姐姐,我当然要把你推下去了……” 原来竟是这样。 我那二次夜里来庙外找大小黄被他发现了,今夜过来更不例外,他这是对我“先下手为强”。更没想到的是,在学校偷窥我练功的“高手”就是他。 “对呀,爹爹告诉我那下面不能进去,进去了就出不来,那你怎么就出来了呢?你带我进去找姐姐,再带我出来要得么?” 听他如是说,我心中一松,这下总算可以保住小命了。我点点头说道: “好呀。但是现在不行呀,你看我这双手,还有我身上都有好多好多的伤了,等我伤好了我带你进去找姐姐,要得么?” 捡徕立刻拍手笑了。我强忍着睡意,声音微弱地对他说道:“捡徕,我累坏了,先让我歇歇,我睡一觉起来后就带你去。” “好呀好呀。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疲劳、伤痛、寒热交织的毒素让我实在支撑不住了。我闭上双眼,立时就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十一章 焦头烂额王校长 三拱桥中学一大早就陷入到慌乱之中。 教导室出事了,教导主任黄北平被人用刀刺伤腹部,失血过多,生命垂危,正在区医院抢救。 王校长坐在过道的长条木椅上,斜对面紧闭的大门玻璃上写着“抢救窒”的三个红字,鲜血一样刺得他双眼不敢直视,后悔得直想以头撞墙。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铃响过之后,广播就会被打开,同学们在熟悉的《东方红》乐曲声中穿衣起床,紧急集合后跟着体育老师李伟雄绕小镇一圈,晨跑半个小时。 今天早上六点铃声没有准时响起,六点过五分,六点过十分,还是没有动静。别人还在梦乡,没有察觉,体育老师李伟雄早已养成了五点四十分钟准时起床的习惯,只待铃声响后,立即就会吹哨催促。今天情况反常,六点十五了铃声还未响起,他看了看房门紧闭的教导室,吹响了哨子。 学校的电铃是由黄主任亲自掌管的。军人出身的黄主任时间观念特强,起床熄灯,上课下课,他都是卡着手腕上的“梅花牌”手表准时按下开关,敲响铃声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身体不适睡过了头? 五分过去了,李老师再次吹响口哨,连喊带叫,催促同学们到操场集合。看见教导室仍未开门,他心里有些不安,终于忍不住跑过去叫门。 黄主任住房在教导室里间,门在室内,临走廊只有一扇窗户。李老师敲窗叫着“黄主任,黄主任。”没有回应,李老师“格登”一下心往下沉,一边大叫:“黄主任,黄主任在里面吗?”一边去拍教导室的门,却是无人应答。 李老师感觉不妙,飞起一脚将门踢开来。 农历九月底了,六点二十分天已亮了,李老师闯进屋内,尽管室内光线不甚明亮,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黄主任。 整个学校都惊动了,老师们全都聚在走廊,李老师在李保长刘利伟几个初三男同学的帮助下,背着昏迷的黄主任和一群老师一齐涌入到离学校不远的区医院。只有几位班主任留在学校安排寄宿生上早自习课。 惊慌失措的王校长赶紧打电话到派出所报警后又向学区领导汇报。小镇不大,十分钟不到派出所民警和学区领导就先后赶到了学校。 教导室里有些凌乱,椅子倒在地上,地上一滩血迹,桌上书纸散乱,己有好些掉在地上,桌子的抽屉打开着还未关上,靠外墙的窗户半开着,留有翻越的痕迹,办公桌边有不少带血迹的脚印,那是刚刚进屋救人时留下的。派出所匡所长带队,除了留下一个值班的,余下三人全到了。他们仔细的勘查了现象,让两位民警在屋内提取指纹脚印,匡所长则出来找王校长问话。 王校长惊慌地说道:“匡所长,你可一定要抓住盗贼呀。” “咦?你怎么晓得这就是盗窃案?你知情?”匡所长奇怪地看着他。 王校长愣了一下,急忙解释道:“这不很明显么?学区昨天拨了三百块钱给我们学校置办教学设备,我上午让黄主任去领的,他领回来肯定是锁在抽屉里,一定是有人晓得了起了盗心,夜里翻墙撬窗进来盗窃时被黄主任发现了,狗急跳墙捅伤黄主任后逃走的。你说不是么?” 匡所长打趣道:“老王你当什么校长呀?赶明儿我向上级打个报告把你调到公安局,专管刑侦破案那该多好呀!省得我们辛辛苦苦有时还破不了案。” 王校长尴尬地苦笑,直骂自已嘴欠。 事情很简单,不一会结论出来,和王校长说的差不多,但有许多细节需要证实。两人又一齐赶去医院。 黄主任是被匕首捅进腹腔,伤了右肝,失血疼痛而昏迷的,医院里对黄主任紧急抢救。输血输液,清洗创口,医生告诉王校长,形势不乐观,要做好思想准备。 因人在抢救室,匡所长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走了,临走时交代王校长,只待黄主任醒来就立刻通知他。 匡所长走后,王校长让送黄主任来医院的老师同学们都回学校,只留下体育老师和自己在医院守着。 其实王校长早已和黄主任商量过要换个房间做教导室,把现有教导室改为教研办公室,为此还特地报请学区批准的。拨给学校的三百块钱就是置办设备的经费,原计划就在这几天黄主任要搬出来的,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但愿黄主任吉人天相,化险为夷,不然自已会自责一辈子的。 坐在椅子上正胡思乱想,医院大门一阵喧哗传来,有人在大叫医生,他抬头一看,杨满香老师抱着一个小女孩,身边跟着区美玉,初三学生李宝常背着一个男同学尾随其后,十几个人一齐涌了进来,大叫:“医生快来!医生在哪里?” 王校长大惊失色,双腿发软,脚步踉跄的迎过去,才知道是区玉姣和初37班的刘得勇,昨晚有些不舒服,却不料今早昏睡着竟起不来床了,因清早遇上黄主任的事疏忽了,直到此时已快下早自习课了才发现的。 医生护士正在忙乱,大门又是一阵“医生医生”的喊叫,七八个男女老少背着一男一女两个细伢子跑进医院,王校长心中悸怕,已不敢出去看了,等有人告诉他是初37班的走读生谭建设兄妹时,他一屁股坐在上一旁的病床上,额上的汗珠都忘了擦。 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已快到早上八点了,黄主任的手术还在继续,留下李老师在门口守着,王校长去了病房,杨老师小声的对他说了情况,他才知道这几位学生是昨天下午在荒庙受了惊吓而生病的。 王校长想起什么似的四下巡睃着问道:“小孟,孟祥红呢?怎么没见他来?” 杨老师如梦初醒,满脸惊诧的和王校长对视了一眼道:“祥红呢?早上这一摊子事把我急的,你不提我倒忘了,今早我就莫见到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没理由不露面呀……哎呀,不好,他昨夜特地问了我…… 那孩子恐怕……” 杨老师话未说完,脸色已经苍白,恐惧写满双眼,站起来就要往外冲。王校长才回过神想起身拉住她,却见区美玉面色苍白的跑进来,只叫了一声“妈”,眼泪就流了出来。 “妈,祥红不见了。他昨晚好像就没在屋里睡,我在学校都找遍了,找不到他,也没人看见他……他肯定是在庙里出什么事了,我们赶紧去找吧……” 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王校长的心沉到了深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十二章 荒庙寻踪(上) 医院是疾病的收容站,死亡的客栈。是个令人无奈而又恐惧的地方。虽然有许多人在医院出生和康复,但同样的有许多人在医院走向死亡。一辈子不进医院那是最好。 区美玉就很讨厌医院,反感呆在医院里。去年腿伤那几个月令她吃尽了苦头,一想到医院就心生惧意。可是此刻她却不得不请假在医院陪着妹妹区玉姣。 学校里早乱了套。教导室的凶杀案,刘得勇谭建设兄妹和妹妹区玉姣四人的生病,以及孟祥红的离奇失踪,弄得学校里人心惶惶,师生们都无心上课。 王校长组织了好几位年轻男教师去荒庙找人,母亲杨老师也跟去了,她也想跟去,无奈母亲不肯,要她在医院守着妹妹。 老天爷好像也很不爽,阴沉着脸,把太阳吓得都不敢露面。区美玉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心情更是阴郁。病床上的妹妹又昏睡了,邻床的谭小燕醒着,有气无力的和满脸忧郁的她母亲说着什么,她正想起身去隔壁看看胡汉三刘得勇,却听见前幢传来凄厉的哭声。她心中一惊,受惊小鹿般的窜到窗前往外看。 哭声是手术室方向传来的。不会是黄主任他……她有些不敢想。 死亡于她可以说是见得多了。自己就有着那经历过死亡的再世灵魂。死亡的过程和细节她无从记忆,但那份痛苦不舍不甘是可想见的。前世的记忆中,对于死亡她着刻骨铭心的恐惧。她依稀还记得起前世父母过世时她还年幼,只是恐惧从比没了父母,整日的思念哭泣;短命郎君死亡时她恐惧未知命运和傍徨;及至那几位护送她南下千里的护卫一个个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离去,她恐惧生命之渺少和无奈。那怕是已经过轮回转世,现在忆起仍令她心悸……好才这一世所有的亲人还在,在此此生十四岁的记忆里,自已还不曾有过失去亲人的伤悲…… 正胡思乱想间,她看见母亲双眼绯红脸色苍白的从前面往病房这边来,她赶紧离开窗户迎去走廊。 杨老师看见她焦急地问道:“你出来干吗?妹妹呢?你妹妹好些了么?” “不知道呀。打过针吃了药,她又睡着了。妈……” 区美玉话还未说完,杨老师边走边打断她的话说: “你快回病房看着妹妹。黄主任没抢救过来。好多老师都来这边了,我得回学校安排一下,你在这里别出去乱转,我等会再过来。” “妈,祥红呢?祥红在哪里?找到了么?” 区美玉焦急地问道。 杨老师忧郁的摇了头,将她拉过一边小声的说道:“我正要问你呢!我们刚从庙里回来。你说庙门没锁是开着的,可我们过去时它分明是锁着的。王校长让人叫锁匠配钥匙开门,锁匠害怕不肯去。王校长急了,去派出所找匡所长帮忙,匡所长亲自砸开门锁,大殿空空如也,哪里有你说的什么小门通道和大棺材?害得王校长挨了匡所长一阵埋怨,还笑话他封建迷信思想不纯。你说,你们昨天是真的进去过,真的看见的吗?” 区美玉一下子小脸苍白了。她抖着声音说道:“妈,您连我都信不过呀?我都和您们说得哪样清楚了您还不信?妈,那庙里肯定有鬼。” “你乱说什么呀。” “我是说庙里古怪,肯定有鬼名堂。这可怎么办呀?祥红他……” 区美玉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焦急的说话声不觉也大了。 杨老师赶紧右右看了看,拉了拉她的胳膊肘说道:“不是我和王校长不相信你,而是这事没法说,没人会相信。本来王校长和我商量说他骑车去杏花村找亮水师和那个什么酒癫子来,可是黄主任他……唉,这下他肯定是脱不开身了。您看着妹妹,我去学校安排下,再去杏花村。” 杨老师说完走进病房,看了一眼睡着的区玉姣,转身出了房门。区美玉跟出来拉住她说:“妈,您要干嘛呀?您能去杏花村吗?你不会骑车,这一来一回五六十里路,累得半死不说,恐怕得到夜里什么时侯才能赶回来。还有就是婶娘看见您了怎么办?依她的性子,她要是晓得祥红不见了那还不急死?” 杨老师愣了一下,一焦急,眼泪也流了出来,带着哭腔道:“那你说怎么办?祥红不见了,玉姣又这样,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他们有个什么……我可没法活了呀……” 区美玉看着母亲,反倒镇定了下来,拉着杨老师出了走廊,到了外面坪里,安慰她说道:“妈您别哭别着急。祥红机灵得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妹妹他们几个根本就不是病,祥红昨天就和我说过,他们这是受了惊吓,只要找到祥红,就能治好他们。妈,不如这样,我叔叔不是会骑车么?叫他帮忙,借王校长的车子,让他去杏花村找亮伯伯,再让亮伯伯去找酒癫子,至于告不告诉婶娘,让亮伯伯拿主意,亮伯伯是祥红他师父,婶娘很信任他,有他出面,什么事都没有。您就放心吧。” 杨老师看着女儿,心中既有欣慰也有惭愧。自去年女儿伤好后,女儿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熟了,虽然还不脱女儿态,但是说话做事根本就不像是个才十四岁的懵懂少女,尤其是见识和胆量,往往令她很是惊讶,自叹弗如。 如此安排再好不过。杨老师吩咐两声,连忙回校安排去了。 中午过后不久亮水师就到了镇上,同来的有酒癫子和刘映国。他们是刘得武开拖拉机送来的。亮水师听区美玉叔叔说了大致情况后立即去七队找到酒癫子,两人心急火燎的一起到大队部,让刘得武开拖拉机送去镇上,恰巧遇上了刘映国,他听说孟祥红失踪,侄儿刘得勇也病了,特地跟来的。 杨老师领着四人先到了医院。区玉姣刘得勇他们情况有所好转,除了浑身无力精神不佳想睡觉,其它倒没什么了。酒癫子看了看几个人,皱着眉头没吭声。 在一间空着的病房里,区美玉把昨天下午在荒庙时的情况详细地对酒癫子和亮水师几人说了。随后领着他们直奔荒庙。 荒庙大门虚掩,门锁被匡所长砸开了。几个人进入大殿,大白天的依旧阴森森的寒气逼人,几个人不由的打了个寒颤。酒癫子起了个手诀,掏出一张纸符烧化了。 屋地积尘上脚印混乱,后墙齐整并无小门通道,只有左右两面侧墙靠近神案处各有一道紧闭的小门。区美玉指着神案右后的墙壁说道:“门就在那一块。昨天我们来时是开着的,进去是通道,一丈多远的样子,里面的屋里放着一口大棺材,当时我妹妹和刘得勇他们就站在棺材边,是我和祥红将他们拉出来的。” 几个人没吭声,一齐到了石墙边用手敲打观察,刘映国最先说话。 “这里是一道由机关控制的暗门,机关应该就在殿内,得武美玉你两人站门外去,我们仔细找找吧。” 三个人眼看手摸的在大殿墙上找了一圈,一脸的失望,最后聚在神案前。神案上有明显的痕迹,积尘上还有几个清晰的小脚印,亮水师手按神案,轻轻一跃跳了上去,循着脚印转到伍道菩萨神像后面,探头对刘映国和酒癫子说:“这神像后面有个小洞,里面是空的。看这上面的脚印应该是红伢子留下的。只是里面太小进不去。” 说完跳下来,刘映国和酒癫子相继上去察看了。三个人都觉得很棘手。亮水师放开喉咙大声叫喊: “孟祥红,红伢子在里面吗?” 声音洪亮的震得屋顶有灰尘撒落,却是毫无回音。 三个人脸色阴沉的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亮水师指着大殿左右两侧通往偏殿那两扇紧闭的小门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砸门,先一间一间的看,我就不信找不到机关找不到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十三章 荒庙寻踪(中) 先从右边开始。 老式木门是两开的厚木板拼起来的,木板有一寸多厚。不像如今的新式单页门,薄薄的一脚就可以踹得稀烂。这种老门特别结实,你多大的力气也踹不烂用粗方串起来的厚木板,顶多被你踹断插门的木栓。 看着两扇从里面拴着的闭合门页,亮水师运足了气,飞起一脚踹在门栓位置处,“咔嚓”一声响,门栓断裂,门页露出了缝隙,他补了一脚,木门大开,他当先迈过门槛进入偏殿。酒癫子紧随其后,刘得武要跟进去看,区美玉一个人不肯呆在外面等,刘映国就让他们走在中间,他自己断后,几个人鱼贯而入。 偏殿也有神案,供奉着财神菩萨,除了灰尘和满目的蛛网,其它并无一物。几个人又进入一旁连通着的房间,一路过去,室内除了几件简单的桌椅长凳和木板,另无他物,也未发现有地洞和蹊跷之处。 只剩偏殿后面一间了,亮水师推开虚掩的木门,一付棺材映入眼帘。 酒癫子让刘得武和区美玉站在门外,他和亮水师一同进到屋里。 屋内有一股腐臭气味,棺材放在两条长凳上,两人围着棺材转了一圈,又在石墙上仔细察看了一番,一会后出了屋子,几个人对视一腿,满脸失望。 一行人出了偏殿,到了正殿,刘得武忍不住问道:“那是谁的棺材,放在庙里怎么不下葬?” 亮水师和刘映国都未吱声,他们也有同样的疑惑,于是一齐去看酒癫子。几人之中酒癫子年级最大,年少就离家在外闯荡,又会玄门术法,自然见多识广。他沉吟了一下说道: “据说以前这庙里的老庙祝死后并未下葬,就停尸在庙内。算来应该有三十多年了,那年走日本,我不在家乡,是后来听人说的,具体也不太清楚。我估计那就是他的棺木。” 刘得武哦了一声,指着左边偏殿门口说道: “这里面除了几尊泥菩萨全都是空的,这一边还找不找?” 亮水师一直面无表情,看起来好是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急,听到刘得武有些犹豫的口气,他剑眉一挑,冷冷的说道:“找!怎么不找!找不到机关我就把这座破庙拆了往里挖,我就不信挖不开它。映国你和得武有事先回去吧,我和朝宽叔在这找就行。” 刘映国笑笑还未开口,刘得武气呼呼的嚷道:“亮叔您这样说还不如打我几下哩!我有事?我们能有什么事比找红伢子还重要?” 刘映国斥责道:“怎么和你凡亮叔说话?还有没有规矩?” 刘得武低了头不吭声了,亮水师阴着脸没开口,又是一脚踢断门栓,进到了左边偏殿。 这间偏殿供着的是观世音菩萨,虽然也是屋子墙角挂满了蛛网,但地上却脚印遍布,尤其是神案前一带,尘土已被趟出了路,显然有人经常在这里走动。 再看神案上也少有灰尘,似乎有人试擦过。几个人有些期盼,全都盯着神案看。 神案上只有一尊捧玉壶执柳枝的观音神像,神像前是一个香炉,石侧摆了个灯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酒癫子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指着神案对大家说:“你们注意到没有,别处寺庙的神案大多都是木头做的,这座庙的神案全都是用条石砌起来的。为什么舍易求难?这有些古怪。我估计机关就在神案上,我们仔细的找找。” 几个人在神案上又摸又敲,忽听见刘得武“咦”了一声道:“这个灯台怎么会嵌进石头里拿不出来呢?” 一旁的刘映国大声喝道:“别乱动,那就是机关。” 说话间一把拽开了刘得武,自已抢过去伸手按在灯台上。 灯台油渍斑斑,结满油痂,遮住了灯台原本的颜色,让人分辨不出它是什么材料做的。 刘映国单手按着灯台,提、扭、拽、压、旋,力道不大,各种试探。 对于机关消息,他比亮水师有经验,毕竟他是得过传承的木匠,鲁班仙师发展并创造了诸多的机关消息,他多少还是懂得一些的。酒癫子虽说年级大些,见多识广,对于机关消息,恐怕也不太在行。 通过试探,他终于成功了。灯台是控制机关的开关,它的底座嵌在石内,须先向左扭动一下,像扭瓶盖似的,将灯退出卡着的条石,再将灯台拉出来,露出条石下的一个小小的洞眼,而灯台的下方有一条细铁练连着。随着灯台被端开,铁练被拽出,几个人都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轧轧”的声响,大家睁大双眼,却未见室内有任何变化。 正在惊疑之时,离通往正殿门口最近的区美玉无意间往大殿上瞥了一眼,啊的一声惊呼,躲到了离她最近的酒癫子背后,指着大殿惊恐地说道:“那边屋里神案上的菩萨会动,正在转身看着我们……” 几个人看向正殿神案,果然发现神案右边的小神像已转身朝向左面,似乎正在嘲笑他们。 刘映国一拍大腿道:“这就对了,那边的通道肯定打开了,这可真是位高人呀,将控制开关装得这么远,谁能想得到?” 说着一马当先的进入正殿,大家跟过去,果然看见了门口和通道。区美玉指着通道说:“对的,就这样,昨天下午我和祥红就是从这里进去将我妹妹他们四个人拉出来的。大棺材就在里面。” 几个人面露喜色,亮水师对着通道高声喊道:“祥红,红伢子在里面吗?” 等了一下又叫了一遍,不见回应,他举步就要里闯,酒癫子一把拉住他,脸色凝重的对他说:“慢着。这庙里处处古怪,我们得小心,不能全都进去,得留一个人在外面守着,万一有谁动了机关,把我们都关在里面就麻烦了,这可不得不防。” 亮水师回头看着刘映国。刘映国扭头对刘得武道:“你和区美玉在这里看着,有事叫我们。” 刘得武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敢违逆父亲,只好和区美玉留在大殿,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弯腰钻进通道,进入后面石室。 三人进入石室。表情各异地看着摆在地上的偌大棺材。 亮水师是惊讶棺材之大。 刘映国是感叹制作这具大棺材之难。棺材都是由一根根大圆木用公婆榫(注)咬合连接在一起的,而连接拚凑公婆榫最为费劲,普通的棺木在拼接公婆榫时都需两到三人合力举起圆木,一根根的在坚硬的青石上夯砸到位,像这样偌大的棺材,拼接之难可以想见。更为费解的是进来的通道狭小,这口巨棺不可能抬得进来,难道是在这里面制作的? 酒癫子则是惊艳油漆之精。可以肯定,这具棺材摆在这里至少也有百几十年之久了,就是几百年也说不定,可棺木的油漆依旧黑亮亮的光可鉴人,那得有多高的技艺呀! 他们两人这是犯了职业病。老话说在行习行,手艺人见到物件的第一反应就是和自己的本行挂钩,品评优劣找差距,肯定或者批评同行的技艺。 各人的感受只是一瞬间的心理活动,实际上三人一进到石室之内就感觉到了浓郁的阴寒气息。酒癫子只愣了那么一下,探手摸出二张符纸烧化了,然后才靠近棺木。 注:公婆榫,木工术语。在一块木头上的一面挖出一道上窄下宽的凹槽,另一块木头上刨出一条上宽下窄的凸榫,然后将两块木头从一头套进去,重力砸打到位,使之连成一体,是木工中最难的拼接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十四章 荒庙寻踪(下) 石室里除了大棺材空空如也,人在何处? 三个人盯着棺材,谁也没吭声。【零↑九△小↓說△網】 亮水师问刘映国:“这棺材能打开么?” 刘映国围着棺材绕了一圈,伸手在棺盖上试了试力,说道:“没有工具,恐怕很难打开,不过我们可以试试。” 亮水师当即站到棺头前,试着往上抬,没动,蹲了个马步,运劲于腕,抓往盖沿,塌腰拔劲,“嘿”的一声,往上猛地一掀,棺木还是丝毫未动,他不服气的又使劲往上端。按他的估测,这口大棺顶多也就五六百斤,以自己双臂之力,移动一动根本不是问题。事实再次令他气馁,棺木还是未动分毫,这样说来,这口大棺重量应在千斤以上。 刘映国严肃地说道:“这口棺材恐怕是装有机关,纵使你力气再大也打不开的。” 酒癫子面色凝重的盯着大棺对两人说:“谁身上带着刀子?指甲剪也行。” 刘映国摇摇头表示没带,亮水师从裤腰上取下钥匙串,那上面有一把女儿串上去削水果的折叠小刀。酒癫子接过来打开小刀,用力在棺盖上划过,感觉到漆面如镜面般滑溜,却是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刘映国和亮水师咦了一声,伸手抚过棺盖,确实光滑如镜,毫不涩手。酒癫子将刀递给亮水师说:“凡亮你气力大,试试用力往下扎,看看是否能扎进去。” 亮水师接过钥匙串理了理,握住小刀轻笑道:“木头做的东西,漆得再好再光滑那也是木头,哪有刀扎不进的?” 说话间用力往下一扎,“叮”的一声脆响,小刀折断了,刀尖弹起来跳在地上,棺木上白点都未留下。两人这才真正吃惊,一齐不解的看向酒癫子。 酒癫子老脸兴奋,以手扶棺道:“我年少时听师父说过,有一种特殊的油漆技艺,可以做得即光洁如镜又刀斧不伤。想不到真有人会这种技艺,而且是用在棺木上。” 酒癫子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种技艺。 用一定比例的桐油和生漆调和,再将上品瓷碗砸碎碾成粉末,按比例加进调和搅拌成为糊状,然后将它抹在木制器具上,刮平打磨,待干透后再在上面加抹一层,如是三遍。因生漆附着力极强,水分蒸发缓慢,干燥时间长,而这样的特殊混合漆更难干透,漆一件这样的器具往往需历时数月甚至数年方才能行。像这样一具大棺木,漆一遍恐怕须一个夏天才能干透,用时少说也得三年方成。 用这种技艺漆过的器具防潮防腐,水浸不渗,坚硬如钢。像这口棺材别说小刀子,就是用大斧去砍,顶多也就砍出个白印点而矣。 三人正在议论这个特殊的棺材,忽听外面传来区美玉的惊叫和刘得武的怒喝,三人大吃一惊,亮水师动作敏捷,一躬身子,快步窜进通道进入大殿,刘映国也异常快捷的紧随其后。酒癫子看着刘映国的背影,有点不相信的揉了揉眼晴:真是白活了几十岁,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平日里迈着方步、派头十足的书记刘映国也是一位身怀武技的高手呢? 大殿里的情景让三人吃惊。百几十斤的刘得武被披头散发、长须虬结、一脸怒容的捡徕哈巴踩在脚下,手脚乱舞乱蹬的却是挣脱不开,刘映国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要干吗?赶快放开他。” 捡徕一脸无辜,理直气壮的说道:“你们砸坏了爹爹的门锁,打烂了门,动了捡徕的东西,你们赔!你不赔我就打死他。” 刘映国见儿子在捡徕脚下挣扎呼痛,心中大急,也不答话,伸腿对着捡徕的足胫踹去,捡徕抬起踏在刘得武背上的右腿迎上去,“砰”的一声,两人来了个硬碰硬,刘映国过于大意,劲力未出,失声呼痛,蹬蹬蹬的连退三四步,差点摔倒,而捡徕的右脚收回去又踩住了才想爬起身来的刘得武。 这场面任谁都无法想到,几个人吃惊的看着捡徕,一时竟未反应过来,这个人尽皆知的哈巴仔竟然是位身藏不露的功夫高手? 刘映国的脸面醬紫,成了猪肝色。他几十年未曾出过手了,功夫荒废了不少,去年建房时察觉身体不行,才又重新捡起来练,这一年来自觉有所恢复,不想一时大意,阴沟翻船,初次出手,竟在捡徕哈巴脚下吃了个大亏。 捡徕的脚劲极大,他揉了揉疼痛难忍的脚踝,正要再次上前,却见曾凡亮跨步上前,探手抓向捡徕。 捡徕毫不在意的挥手格挡,一时间两人拳来掌往,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酒癫子目瞪口呆,倒是没忘将区美玉护在身后,刘映国吃惊的连脚踝的疼痛也忘了,倚在墙上一动不动,好才捡徕被亮水师逼开,再也无法控制刘得武,刘得武趁机爬起来,窜进左边偏殿之内。 捡徕自幼以来因智力障碍和宿居庙宇而没有玩伴,十几岁时老庙祝过世,从此独居荒庙,连个相伴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白天混迹镇街,街坊们都可伶他身世和遭遇,总有一口半口的接济,却是从未有人想过收养他,细伢子们除了嘲笑和愚弄,也从来没人愿意和他相伴玩耍,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哪一天没了细伢子跟在屁股后面叫他捡徕或哈巴,他反到很不适应。好才乡邻淳朴,倒是没人欺负他,他也谨遵老庙祝叮嘱,从不与人相争打架。 他的拳术是老庙祝生前教给他的,他智力有障碍,学得慢,只学会了一套拳,奇怪的是,老届祝在其后给他拆拳散手时,他竟能举一反三的灵活运用,仿佛天生就是练拳的材料,老庙祝死后他遵嘱练习不缀,却从未与人交过手,每每都是在心里自己和自己拆解交手。昨夜和那个少年的交手他很不过瘾,现在和亮水师交手,他很是兴奋,越打越顺手。一路拳统共才十几个动作,竟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特别的纯熟流畅,出手极快,而且边打边嬉笑着大叫“好玩。” 亮水师却是越打越心惊。捡徕一出手他就知道他练的是黑虎拳。黑虎拳属南派内家拳。招法动作,变化多端但朴实无华,威猛无比又刚柔相济。亮水师的罗汉拳同属南拳,两人都力大劲猛走的阳刚路子,硬桥硬马的硬碰硬。他是留劲收力的,对方一个脑子不清白的人,他不可能真下重手。就这样十几招过去,他虽占了上风,但优势并不太大,真想不到捡徕这个人人取笑的哈巴仔有着这么好的一身功夫,这就难怪轻敌大意的刘映国吃那么大一个哑巴亏了。 与一个哈巴缠斗了一二十招了还不分胜负,传出去会让他很没面子。他吐气开声,骤然加快速度,使了一个虚招掏心掌,趁捡徕格防时上步一招罗汉勾手,别腿横肘,单掌疾推,捡徕退避不及,跌摔在地。 捡徕兴犹未尽,大叫“好玩好玩”,跳起身子才想再上,亮水师右腿疾扫,一个单手反锤又将击倒在地。或许是出手太重摔痛了他,捡徕哎哟的叫了一声,躺在地上竟干嚎着哭了起来,边哭边叫:“你们欺负捡徕,不和你玩了!呜呜,赔我门,赔我门……” 几个人面面相觑,陡然想起对方是个哈巴,正不知该如何应对,酒癫子走过去,掏出小酒壶仰头喝了一口,蹲下身子对躺在地上“耍赖”的捡徕说道:“捡徕,打烂了你的门我们赔给你。你起来,别哭了,我这里有酒,你有喝过酒吗?想喝吗?” 嗅着酒香,盯着酒瓶,捡徕果然止住了干嚎。一骨碌坐起来,吞了一口口水说:“我有喝过酒,桥头刘老大经常给我酒喝,可是他死了。我想喝酒,可是李满哥只在过年时才给我喝……” 说话间伸手过来讨要,倒是不强抢。酒癫子将酒瓶递给他,他快速的接过去,一仰头一口喝了一大半,喝得急,有酒水顺着胡子往下流。 酒癫子说:“你喝慢点,都给你了。” 捡徕放下酒瓶,张嘴哈了一口气,对酒癫子说:“你和刘老大一样是好人。” 酒癫子笑笑的说道:“我们都是好人。捡徕,我问你话,你要是告诉我,不但还给你酒喝,还领你去街上饮食店去吃肉,好不好?” 捡徕两眼发光,虎地跳起来,兴奋的笑道:“好呀好呀!捡徕告诉你。” 不待酒癫子问话,他又得意的小声说道:“你是来找那个人的么?嘿嘿,他打了捡徕姐姐,姐姐受伤了,他也受伤了,他打不过我,嘿嘿,他们都在睡觉,他答应陪捡徕玩的,我把将藏起来了,你们找不到他,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十五章 大梦谁先觉(上) 我进入到了一个长长的黑洞,黑洞无头无尽,里面时冷时热。【零↑九△小↓說△網】我疲惫已极,口干舌燥,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走呀走呀,终于看到了亮光,前面有一口深潭,我不顾一切的跳进去,好不畅快舒服,我尽情的嬉戏,洗去满身的疲惫。 潭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位上身穿着大肩布袄、模样秀丽的女子,她牵着一个扎着双髻穿着个肚兜的小童,正笑呤呤的看着我。 这女人看起来有些面熟,尤其是耳垂上吊着的那对大耳环好像很熟悉,是在哪里见过?我在记忆里搜寻。 哎哟!这不就是棺材里那具女尸么?她们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怎么就看得见她们?难道说这是阴间?我是死了吗? 这一串疑问惊得我从水里跳了出来,心念转动间就要祭出五雷掌。女子慌忙拉着小童退开几步,细声说道;“小哥莫慌,我此来并无恶意,只是想对你表示感谢。另外还有一事要拜托你相帮。” “感谢?拜托?你有没有搞错?你我人鬼殊途,你寄居癞蛤蟆,妖惑我亲妹妹和朋友,我是找你算帐的,等明天我必将你尸首火化,让你魂魄无依,逐渐消散,你说你还要感谢我?” 女子笑靥盈盈的说道:“如果不是小哥你进入洞内将棺材打开,生火驱走尸蚤,我将永无出头之日,当然得要感谢你的。你可能还不晓得,如今一昼夜快过了,你身中寒热之毒,要明天才能醒转,那时我已脱离了肉身尸骨,就算你烧了我的尸骨也没用了。至于你那几个朋友,我不会害他们,你出去后只消一道纸符就可令其恢复。而且我对他们下手是为了引你过来,托你的福,我现在目的已达到,岂会再为难他们,就算不为他们镶治,十天半月之后他们也会愈痊。” 听她如此一说,我倒是放下了心来。至于拜托我帮忙,却又着实让我糊涂。我大为不解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和我说说么?” 女子幽幽的说道:“我冒着魂魄消散的风险引你入洞,其一是为了我自己,其二就是为了我世上惟一的弟弟捡徕。我想拜托你日后加以关照,让他有个善终。” 捡徕是她弟弟,这事我心里早已清楚。我看着她才想开口,她摆手止住我,独自继续往下述说着。 “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听我慢慢告诉你。我家原本住在青山坳,我九岁那年,母亲怀上了弟弟,一天父亲上山采药,从此再没回来,母亲和我找了十来天,连尸骨都未找到,肯定是被山上的野物啃食了。 “没了父亲,生活没了依靠,母亲和我吃一顿饿三顿,几个月后母亲生下弟弟。那时候山上少有人家,邻里相隔一座山,没人帮衬。【零↑九△小↓說△網】母亲本就体弱多病,根本没有奶水,只能喂些野菜汤之类吊命。母亲抱着饿得哇哇大哭的弟弟流泪,几天后母亲能下床了,让我搀扶着她将弟弟丢弃在山下的路边,我们就躲在树林里看着,恰逢老庙祝访友路过,他久等无人路过就抱走了。 “山上的茅房里一无所有,母亲带着我去宝庆投亲,才到了李树镇就病倒了,好才遇到了后来的继父。继父是个心善的单身补锅匠,他收留了我们母女,罄其所有的寻医问药治好了母亲的病。 “继父有个舅父在汉口做小本生意,他领着我们一路补锅北上,到汉口后找到那位舅外爷,在汉口安了个家。 “继父勤快肯干能吃苦,补锅不挣钱,舅外爷托人为他和母亲在纱厂谋了个差事,日子渐渐有了起色,还送我去外国人的教堂里念了二年书。 “民国二十七年,我十四岁,日子鬼子攻占了汉口,继父带着母亲和我逃出汉口躲日本,被鬼子从飞机上扔下的炸弹炸死了。 “母亲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活着回三拱桥找弟弟。我随着逃难的人逃出了汉口,辗转流离,半年后才回到这里,我找老庙祝哭诉,庙祝爹爹收留了我,对人说我是他的远房亲戚。不久后将我送进财主老爷刘立勋家,做他女儿雪儿小姐的丫环。 “刘小姐和我年级差不多大,正在塾学念书,我在汉口念过两年书,自然识字,很得她喜欢,我们处得很好,姐妹一样亲热。她经常带我陪她上学,我就抽空到庙里来陪弟弟玩。十八岁小姐出嫁前,央求刘老爷为我寻一门好亲,刘老爷为我寻了塾学的梁先生。 “梁先生叫梁子鸣,老家湘乡,应亲戚之请在塾学做塾师,为人迁和,三十多岁了,丧偶未娶,我陪小姐上塾学时见过他,能做他的填房我无话可说。 “民国三十四年,日本鬼子南下,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做。风声未到之前,老家来信说家翁病亡,我当时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子鸣留下我独自返乡,说好尽快赶来陪我的。 “不料没过几天,有风声传来,说是日本鬼子来了。镇上很多人逃到山里躲起来了。我怀着七个月的宝宝,行动不便,没人照顾,庙祝爹爹就把我藏在庙里。 “也许是动了胎气,那天中午我突然腹痛如绞,庙祝爹爹为我寻药久久未归,我一时疼痛难忍,打开通道想出来看看,就在这时,十几个日本畜牲冲进庙里,我躲避不及,就在那间石室里,十几个畜牲毫无人性的糟蹋了我。 “这时候庙祝爹爹回来了,趁那帮畜牲不备时关闭了通道,将他们全部杀死在庙里。当时我因大出血已经死去,重伤后的庙祝爹爹将我收殓入棺,连同那帮畜牲的尸体一起放进地下洞穴里。 “其实当时我虽然没了呼吸心跳,但并未死透,在棺材里生下了宝宝,所以你打开棺材时才会看到我那付模样的…… “谁也没想到石洞停棺之处是一处阴尸地穴,我怨气不散,魂魄挣脱不出,不能进入轮回天道。我不想将来成了僵尸,就附身在内洞的大蛤蟆身上。但是我却出不了这座庙,离不开这块风水地。几十年过去了,我憋得难受呀,怨气郁结,越来越重,但我从未害过养育过弟弟的乡邻。你在庙外呼唤黄大仙,我发现了你,就想借你之力完成真正的化身附体,这才让弟弟将你引来的。 “这下终于成功了,从此我就可以带着宝宝去找他爹,去找那些畜牲算帐了。不论他们是在地府还是已轮回转世,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女子一直很平静的述说着,直到此时,我才看见她露出狰狞的面孔,披头散发,流血的双眼冒出绿光,十分恐怖。我下意识的举手就要拍出五雷掌。 女子一拉小童飘身退开,眨眼又恢复了先前那平静的样子,远远的对我说:“你不必找我,我虽有冲天的怨气,但我不会伤害好人。拜托你照看我弟弟,你是一位福星高照的有道高人,好人有好报,我不宜在身边呆得太久,我走了,你有亲人来找了,你也快点出去吧。后会无期!” 一缕青烟飘过,眼前又是无边的黑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十六章 大梦谁先觉(中) 我泡在潭水里,在浓浓的黑暗里想着女尸说的故事。【零↑九△小↓說△網】迷迷糊糊中,只觉气息在体内游走,那种一忽儿冷一忽儿热的感觉渐渐轻了,我索性闭了双眼,体会气血运行带来的舒畅……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想吐,有如那一次在老鹰岩不慎吞咽了鸡公蛇血。一想到鸡公蛇血,更觉肚翻心恶。我寻找呕吐的地方时,竟发觉自己坐在车上。 我想不起来这是坐车去哪里,是车子上下颠簸,才让我体内脏腑翻涌的很是难受,这是要晕车了。 记忆中我晕过一回车,那一次身体不舒服,父亲带我去矿上。镇上汽车站没有去父亲矿上的班车,得先坐车到阳州,在阳州歇一晚,第二天再转乘班车,才能到达邻县的煤矿,那一次在车上我吐得一塌糊涂,印象特别深刻。 哎呀不好,真的要吐了,我伸手捂嘴,寻找车窗,一阵剧痛传来,我“呀”的一声大叫,睁开了双眼。 这那是在什么车上呀?这是在床上,准确地说是在病床上。原来自已一直是在做梦。 此时我手臂上扎着针正在输液,被翻板挤压受伤的左手上裹了一圈纱布,右手掌也同样裹着纱布,刚才那抬手一动,左手碰撞到铁架,牵扯了伤口,这才痛醒了过来。 屋里有哪些人我来不及细看,挣扎着翻身往床沿上俯,一旁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腋下托住了我。我伏在床沿上,好一阵干呕,吐了几口口水,什么也没呕出来,却难受的我泪眼汪汪。 好一阵我才平静下来,恶心感渐消,重又小心的躺回床上。扶我躺下的是母亲。这会我已清醒了,屋里好几人站在床边看着我,有亮伯伯酒癫子刘映国刘得武。我弱弱地叫了一声娘,说道: “我不是在庙里睡着么?怎么躺到医院来了?亮伯伯您们怎么也都来了?” 娘的眼泪一下就迸了出来,对着我厉声说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就不能安分点?非得把娘吓死你才会甘心么?” 我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已不就是在庙里睡一觉而矣,至于这样吗?莫非又出了什么事?我一急就想要坐起来,亮伯伯伸手按住我说: “还吊着水哩,别乱动。醒来了就给我们说说吧,伤成这般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转着双眼挨个看了一遍,这才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睡了有多久?” “现在是下午,你自前天晚上出去,到现在已快过二天二夜了。你说你睡了有多久?”亮伯伯答道。 “二天二夜?”我大吃一惊。难怪先前梦见那女尸,这下的确是莫奈他何了。 想到女尸,我一下记忆全开,猛然想起区玉姣和刘得勇,当即问道:“胡汉三他们有事吗?” 亮伯伯张嘴才要说话,母亲抢过话头说道:“他们能有什么事?都好着哩!大人们都在,就算有事也不用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稍稍放了心,他们就算有事也不会太严重,梦里女尸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我默不作声,从头至尾的回想进入荒庙的过程,一下就想到了羊皮卷和沉香,我动了动身子,感觉到后腰上空空如也,不管不顾地坐了起来,焦急地说道:“我的东西呢?我绑在腰上的东西呢?” 娘一把将我按往,气急地嚷道:“我的小祖宗,你不能躺着说话么?你的什么破玩意你亮伯伯早给你收好了,你急什么急?快点躺好,我去叫医生过来,你和医生好好说说到底是那里不好不舒服。【零↑九△小↓說△網】” 娘站起来,站在一旁的刘得武连忙说道:“婶你坐着吧,我去叫医生。” 我看着亮伯伯,亮伯伯点了点头说道:“我都收好了,放心吧。” 我才松了一口气。突又觉得腹内蠕动,腹腔鸣响,刀绞般的疼痛,我要上厕所。亮伯伯举着吊瓶,陪我进了厕所挂好才出去,好一阵我才如释重负的出来。 借着上厕所这一阵子我已定神清理了思路,躺回床上后,缓慢地将这次事情的起因和进入荒庙的过程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危急之处我故意轻描淡写的说得很笼统。尽管如此,几个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母亲,泪水涟涟的骂道:“那个捡徕哈巴你和他无怨无仇,他干哪样要害你?我这就去找他去。” 说着真的站起身来,我苦着脸叫了一声娘,酒癫子笑道:“侄媳妇你这是打算和他拼命还是说理?拼命你打不过他,说理么,恐怕得准备说上个十年八年哟。” 亮伯伯和刘映国都咧嘴笑了,母亲这才意识到,怏怏地嘟哝道:“难道他是个哈巴就这样算了?” 亮伯伯说道:“不然你想如何?” 母亲不吭声了。 正在这时,刘得武陪着医生进来。亲娘和区美玉跟在后面。我叫了声亲娘和美玉姐,亲娘越过医生,抢过来抓住我的小手,泪花在眼里打着转,一连声的说着:“祥红你可吓死亲娘了,你要有事,亲娘可就活不成了哟……” 我歉疚的说道:“对不起!亲娘,我又给你惹麻烦了。但这是我自已的事,与亲娘无关。是我不好,让您让娘和亮伯伯刘书记朝宽爹大家担心了。” 看了眼站在床尾的区美玉,我又补充道:“还有美玉姐。” 医生笑道:“哟!你这仔子嘴巴真甜,好懂事的,也不枉这么多人为你担心。说说吧,你这病怎么回事?现在感觉如何?” 我把先是中了变态地蚤婆的阴寒之毒,后来又中了癞蛤蟆肉刺之毒的事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告诉他我一会冷的刺骨,一会又热如火炙,浑身上下都很痛很难受,而且刚刚还有恶心呕吐腹痛如绞,才上了厕所,腥臭几不可闻。 医生张口结舌的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前额,以为我是在说胡话。 我苦笑一下,猛然感觉到不对劲。那种又冷又热刺骨的疼痛好一阵就没有了。最起码从醒来到现在就没出现过。而那些恶心不适这一阵子也都消失了。难道是毒素有时效?这会有效期已过了? 我闭上眼睛,试着调息运气,却是通畅无碍,看来是真的好了。我十分欣喜,心情一下就放松了,我对医生笑笑,说道: “医生,我说的都是真的,没说胡话。不过现在好多了,除了肚内空空浑身无力,再无其它,估计没什么大问题了。” 亮伯伯对医生道:“张医生,他说的都是真的。癞蛤蟆的肉刺之毒我倒是会解,可那个什么地蚤婆我却是不知,不知你是否晓得?” 张医生怔忡了一下,摇摇头说:“这个我可是闻所未闻,这样的话你们恐怕得去大医院找专家治疗,我估计地区医院都不一定有人能治。” 母亲的脸一下就苍的得亳无血色,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努力控制着才未失声。 我大声对母亲说道:“娘您这是干嘛,我先前是中了毒,可现在真的好了,我醒来这么久了它就没再又冷又热的疼过,刚刚看见您们我都忘记了,误以为是在先前哩!要不我起来让您看看?” “那有中了毒不打针不吃药自己就好了的?凡亮哥,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母亲忍不住还是哭了。 亮伯伯盯着我说:“祥红,这事可不能开玩笑,真有事我们就去大医院,这世上无解的毒毕竟不是很多,总会有办法的。” 我想了想,又调息运气,没问题呀。看见一屋子的人都紧张的看着自已,于是很认真地说道:“我没说谎骗您们,是真的没事了。我在洞里找到了一颗前辈留下的解毒丸吃了,或许就解毒了吧,后来我就睡着了,醒来这么久了,确实再没痛过。” 张医生抓过我的手腕切了切脉,翻看了一下我的眼皮,又让我伸出舌头看了舌苔,说道:“初步看来确实无中毒迹象,叫护士再抽点血化验一下。不过刚刚这位嫂子说的那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不打针吃药有时真的也会好。因为我们人体都具有一定能力的自我解毒功能。譬如被黄蜂或蜈蚣蜇了咬了,当时又肿又痛,但一般不致命,你不管它,过几天它也能自愈。当然了,严重的也能要人命,不治疗肯定不行。” 母亲半信半疑,终究还是收了眼泪。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窗户有人窥探,搭眼就看见了捡徕,他站在病房的窗外正在往里看,见我看过去,立刻露出了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十七章 大梦谁先觉(下) 夕阳斜映在窗户上,捡徕正在斜光里,我大为惊奇,顺口说道: “那不是捡徕在外面么?他又要干嘛?” 一屋人都扭头看向窗户,没人吭声。张医生奇怪地说道:“不是说你们有谁是他亲戚么?他都在外面蹲一天了,赶也赶不走。哦对了杨老师,那边的几个细伢子我看最好也转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吧。这都两天了,病也不见好转,我们这小医院设备不全,水平有限,查不出原因。时间拖久了,恐怕有什么变故,到时更麻烦。” 亲娘说道:“这你也知道,这两天学校乱糟糟的,没顾得过来。我刚刚还和刘书记商量来着,待会就出院,明天一早去阳州医院。” 张医生点点头说道:“如此最好。那好吧,我去那边病房看看,有什么随时叫我。” 张医生出了病房,我问亲娘道:“谁在这里住院?” 亲娘顿了顿说道:“还不是你玉姣妹妹和刘得勇他们四个人。从昨天早上一直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医院查不出病因,打针吃药也不大见效。” 我翻身坐了起来道:“他们在哪间房里,我去看看。” 亲娘按住我的肩膀,看了酒癫子一眼说:“你怎么见风就是雨?快躺下,你朝宽爹爹说没什么大事,不用你操心,你就顾好你自个吧。” 酒癫子接音说道:“他们几个的事交给我了。我不行你再出手。” 由他出面最好不过,我点点头,抬眼看见捡徕还趴在窗外,脸贴着玻璃往房里张望,一下想起刚刚张医生的话,奇怪地问道:“捡徕是哪个家的亲戚?他在外面看什么?” 酒癫子嘻笑道:“他本来谁的亲戚都不是,他这是问我要酒喝哩。【零↑九△小↓說△網】不过他马上就是你亲戚了。你还不晓得,捡徕现在赖上了你亮伯伯,非要跟他走,要做他徒弟哩。” 我看见亮伯伯黑黑的脸,一旁刘映国也嘴角抽动,一屋子人包括娘都脸色古怪,我大为惊奇的问道:“捡徕他要跟亮伯伯?这是怎么回事?” 酒癫子接道:“还不是昨天下午我们去庙里找你,捡徕和你亮伯伯动了手,被你亮伯伯降服了,要拜师呗。这事慢说无妨,先说说你吧。你现在到底怎么样?还有没有问题?” 我答所非问的说道:“我感觉好饿,我想吃饭。” 能吃无大病,这是个很朴素的观点,我看见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眼下还不到饭点,亲娘让美玉姐去街上买点副食先让我充充饥,母亲不肯,要自已去买,站起来往外走,亲娘就拉着美玉姐一起跟了去。 病房里就剩下酒癫子和亮伯伯刘映国他们几个。亮伯伯走过去关了房门,在对面病床坐下对我说:“说说吧,房里莫外人。” 我看了看刘映国刘得武父子。我和桂老爹的关系无人知道,刘映国的祖父可以说是桂老爹的仇人,我这时还不清楚他们家是谁对桂老爹作法弄术的,亮伯伯更是不知情。我沉思了一下,除了小石洞里得到羊皮藏宝路线图和沉香那一节,其它的他们晓得也无妨,于是隐去那一节,将庙里发生的其余一切从头到尾的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还将梦里女尸说的事一并说了。 几人听完后面色凝重的久未出声,刘得武却是满脸的惊惧和不信。酒癫子说道:“庙里地洞竟是一处养尸地,这确实意想不到。当年伍道伍先生的弟子为何要选这一处地方建庙?老庙祝将捡徕姐姐的棺木放进去,他难道不清楚后果?好才她寄居癞蛤蟆成了鬼畜,要是成了僵尸,恐怕更麻烦。” 我补充说道:“现在事情过去了,我估计那女尸已被那些变态地蚤婆啃光了,只是那只大蛤蟆,它被我打伤了,你们在庙里可有看见?” 酒癫子摇头说没看见过。我趁机问道:“您们怎么这么巧,一下都来了?” 酒癫子道:“巧什么巧?是你亲娘杨老师让人去村里找你亮伯伯,说是你失踪了,得勇伢子也病了,我们能不来么?我们是昨天下午坐得武的拖拉机来的,傍晚时才在庙里找到你,夜里开车又接来了你娘。哦对了,你可晓得捡徕把你藏在哪里?” “藏在哪里?我不是睡在大殿地上么?”我有些奇怪。 酒癫子笑道:“你想不到吧。捡徕实其并不哈,他把你藏在那口宝贝大棺材里,要不是你亮伯伯能降服他,再加上我花言巧语的用酒肉诱惑他,恐怕你现在还躺在里面呢。你和他交过手,吃过他的亏是吧,真让人意想不到,他一个哈巴竟有一身好功夫……” 说话间母亲和亲娘提着一包点心回来了,是在饮食店买的一大包包子。娘给屋子里每人硬塞了一个,我确实饿了,用裹缠纱布的右手抓了一个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就往口里塞,美玉姐给我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床头柜上,轻声说道:“教导室前天晚上遭贼,黄主任被歹徒刺伤,失血过多,没救过来,昨天上午去世了,派出所正在追查凶手。” “呀?”我口含大口肉包,惊得忘了吞咽。我看向亲娘,亲娘也正看着我,看得出她脸上的悲伤中含有歉疚。我慢慢的将口里的包子咽了,靠在床头,木木的出神。 这事还是出了。我无法说出此刻的心情。也许这事是可避免的,毕竟早在两个多月之前我就已预感到了,也对亲娘和王校长说了,王校长也有说过,让黄主任换个房间搬出去的,可是…… 也许是自已态度不太坚决。未来之事,谁能说得准?自已也是第一次遇上,只是按前事推测,当然不敢肯定,别人不信也在情理之中,这不能怪我,更不能怪亲娘和王校长…… 我沉思着,但无论如何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这时有一位身穿白色公安服装的中年人提着一兜桔子走了进来,亲娘叫了声匡所长,刘映国也打了声招呼,母亲见是派出所所长提着桔子来看我,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亮伯伯淡淡的说道:“来就来吧,破那费干嘛。” “就几颗桔子而矣,费不了几个钱。我才知道他是您的小徒弟,趁来医院办事,顺便过来看看,当然也有事向您请教。”匡所长对亮伯伯说着话,将网兜放在柜子上,扭看着我笑道:“你就是孟祥红吧,怎么样?没什么大问题吧。” 我对他笑笑,才要张嘴说话,亮伯伯说道:“一点小伤,几天就能好。小匡你是大忙人,去忙吧,待会我去所里找你。” 匡所长爽朗的笑道:“那我就先去办点事,待会在所里等曾叔过来一起吃工作餐如何?” 亮伯伯点点头说:“行!我会尽量早点过去。” 匡所长对我点点头说:“等伤好了,去我家玩,我家有人老说起你,佩服得不得了,到时让王校长领你去,记得哟。” 我一脸错愕的看着他和大家摆了摆手,径直出了病房。 母亲面有喜色的问我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人家匡所长了?” 我皱着眉头说道:“我哪里晓得?我才来学校两三个月,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他呀。” 亮伯伯道:“小匡人不错,他父亲是位老公安,以前和我共过事。他既然邀你去他家玩,有空就去吧,对你没害处。” 我点点头应承。一抬眼看见捡徕隔窗紧盯着放在柜上的肉包子和桔子,就对母亲说:“娘,你给捡徕拿两个包子吧。” 母亲有些不情愿,低声说道:“你也是个哈巴仔,他差点害得你连命都丢了,你还可怜他……” 说归说,却是拿了两个包子隔窗递了出去,捡徕嘻嘻笑着一把接过去,一个两口的囫囵吞咽了。 大家都觉有些好笑,我却是心酸的怎么也笑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十八章 香米一升(上) 立冬过后,渐渐的昼短夜长,六点一过天就麻麻黑了,阴雨天则黑得更早。街巷的路灯早早的就亮了,洇出一圈昏黄的柔光。三三两两的玩童在灯下打闹嬉戏,有小妹子锐哭,声音清脆尖利,大人的斥喝适时传来。街巷里流淌着饭菜的甜香和辛辣,不时有人出来叫人回家吃饭。 我和刘得勇走在灯影下,去往他亲戚谭建设家。 我在醒过来的当天傍晚就出了院,连同刘得勇区玉姣他们也一起出了院。 谭建设母亲张秀荷和刘得勇母亲是表亲,倒是认得刘映国这个曾经五世同堂的大家长和大队书记,刘映国和她说了情况,她半信半疑,犹犹豫豫的。 这种事当然不能强求,也就只好由她了。说一千道一万当不得事实摆眼前,等刘得勇痊愈了,她自然会找上门来。 像这种被妖惑的病人,早治几天和晚治几天的区别并不会太大。惟有多吃二天苦头而矣。 果然如是,当看到活蹦乱跳的刘得勇和区玉姣时,她大为后悔。今天下午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找到亲娘,想请酒癫子去她家。亲娘告诉她酒癫子早回了杏花村,但科定她会来找,留了两张灵符在我这里,交待了由我代劳。 于是在吃过晚饭后,刘得勇陪我一起去她家。 我右手掌的扎伤已好了,只是还结着痂,左手伤得太重,四指却仍裹着纱布。我们俩晃晃悠悠的进了她的家门。 谭建设父亲叫谭为明,是镇上百贷商场的搬运工,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我们进屋时他正坐在小桌上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喝酒。刘得勇叫了一声表姨父,谭为明应了一声,扭头冲里屋叫道:“秀荷,勇伢子来了。”转过头对刘得勇说:“你姨在里屋。”态度不冷不热的,握着酒盅自顾的喝着。 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眼又瞥了下侧坐着和他喝酒的年轻人。 年轻人感觉到我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双目相接,一触即便错开,但我却感觉到一丝阴冷。 这是个不一般的年轻人,我在心里忖了一下。 这时张秀荷从里屋出来了,让我俩进到里屋,我顺口问道:“张姨娘家里有客人?不要紧吧?” 张秀荷答道:“是建设的堂叔,没事过来聊天的。放心吧,没事的。” 我哦了一声。社会风气如此,又是在区政府的眼皮子底下,不比在乡下,信迷信被抓了现行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我还是个在校初中生,不能不小心。 张秀荷打量着我,笑道:“这位同学你也真够胆大,一个人躲在庙里睡觉,大家以为你失踪了,害得家里人大老远的赶来找人,你爷娘就莫骂你?” 这是学校对外宣布的理由,我只能被动接受。我笑了笑答道:“骂了。要不是我摔伤了手,屁股都被开花了哩。” 张秀荷笑道:“那是!我家建设要是敢调皮不听话,我也肯定要让他屁股开花。听说你是杨老师的亲崽,是嘛?” “是的,杨老师是我亲娘。”我答道。 说话间我们进到了里屋。张秀荷突然想起似的问道:“你看我这记性,倒忘了问你们吃过饭没?没吃的话等会我去做。” 我故意笑了笑没吭声,刘得勇赶紧回答道:“吃过了。学校五点半就开饭了。” 张秀荷再未多说,引我们往里走。 镇街上的人普遍比乡下的人势利和小气,人情淡薄,这是公认的事实。他们居地比村寨繁华,又是墟场集市之所,各类商贩走卒都有,久而久之,沾染了市侩。譬如每逢墟日,总有周边村寨的远亲或熟人来赶场,隔老远你笑笑的刚想打个招呼,有人却装做不认识或看不见,一转身进屋里或去往别处,生怕你赖进他家,要吃他家一顿饭。这在我们村寨里是不可能的,无论生熟,只要到了饭点,总会有人热情的招呼你。 更有甚者,在街上家门口他耳背眼盲,若平日里在别处遇上,他又总能眼尖耳利,隔老远就会打招呼,热络异常的说些好久不见,去墟场怎不进屋吃饭之类,反倒是你不够情义了。 当然这是少数,后来我也有过居住繁华街镇的经历,每逢墟日,总有熟人来找,好多回别人到了身边时还未看见,直到人家喊时才猛然发现,于是我明白乡邻也许冤枉了他们。街上人流熙攘,也许是人家真未注意到,并非舍不得一顿饭而故意躲你。 镇街往往都是方圆几十里的中心,区政府商场医院学校等等,大小单位十几二十个,又是墟场集市之所,乡下的亲友和熟人赶场办事都要来镇街,几乎每天都能遇见。现今大家都不宽裕,温饱还成问题,如果每一个人来了都留饭,恐怕自己一家子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眼下我还不懂这些道理,也许是受乡邻的影响,我对街镇上的居民也有成见,对于谭为明明明自已坐在饭桌上吃喝,却不肯顺便招呼一声,张秀荷也是期期艾艾的,这让我很有些不屑。 我自幼受母亲薰陶,多少也懂一些生活艰辛的人情世故,在村里也少有在别人家吃饭,更何况是不熟悉的街镇人家?而且我们已吃过饭了,就算没吃,不是真心实意的邀请,我也未必肯坐上别人家的饭桌。 这类小心眼的心思我当然不会表露出来,跟着张秀荷进到最里面的住房。 镇街上的房子比不得乡下的小院,一溜儿共墙连垛的挨挨挤挤,参差错落。墙体有青砖土砖还有木板的,各式的大门小页,而房屋又一律的往后延伸,很是幽深的样子。 张秀荷领着我俩到了住房,谭建设歪坐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我们。 我也不废话,让张秀荷打来一碗清水,起诀念了一道咒。掏出一张符纸烧化碗中,让谭建设喝了,又将另一道符用手绢包了置于他枕下,吩咐他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就无事了。 之后又去了另一间小屋,对谭小燕依样施为。张秀荷全程看过,待出了住房后,吞吞吐吐地说道:“这祥就行了?” 我笑着对她说道:“是呀,这样子就行了。保证他们兄妹俩明天能去学校上课。只是这些天昏沉着没吃什么东西,姨娘您最好是弄点好吃的给他们补充点营养什么的。” 张秀荷点头应诺道:“那是。明天我去割点肉,再把那只老母鸡宰了给他们补补身子。”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镇街上的人家就是不一样,在乡下像这样的细伢子病后哪有这等享受?又是肉又是鸡,做梦去吧!黄世仁去年摔伤了腿,就多吃了几颗鸡蛋,美得他什么似的。 从里屋出来,谭为明两人还在喝酒聊天,气氛热烈。年轻人面门而坐,我从里屋出来,正好看得到正脸,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俊朗的脸上一片潮红。 张秀荷见我往外走,随口说道:“这位同学麻烦你了。得勇陪你同学坐一会吧,你们自己玩,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说着就要往外走。我对刘得勇打了个眼色,刘得勇连忙叫道:“姨娘您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张秀荷疑惑的看着他,他赶紧将她拉过一旁,我转过身子,装模作样的着着门板上的雕花,一付研究的样子,实则竖起耳朵听刘得勇说话。 刘得勇说:“姨娘,那个李师傅有交待过,如果你找他,就让祥红过来。祥红是亮水师的徒弟,也有跟他参过师,完全可以治好表哥和表妹的病。行有行规,师门规矩不能废,不然有些东西会不灵的,恐怕于表哥表妹不利,万一病不断根就麻烦了。” 张秀荷假装吃惊道:“这事还有规矩?什么规矩?你快告诉我。” 刘得勇说:“他们有句行话,说是娘亲爷亲香米一升。就是说哪怕为自已爷娘办这事,都得一升香米的。他为表哥表妹驱邪治病,您总得有点表示,意思意思一下,不然的话坏了规矩,他也不好和李爹爹交代不是……” 这是来时我们俩人商量好的一场戏。刘得勇告诉说,他这个表姨两口子特小气,自以为住在镇街,一路来看不起乡下的亲戚。尤其是那个表姨父,对他不冷不热,爱理不理。要不是谭建设对他好,又老拉他到家玩,就算在镇上读书,他也不会登他家的门。刘得勇玩笑道:“待会你去到他家给谭建设兄妹治病,别说酬谢,恐怕是水都不会倒一杯给你喝,你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我听后心里大为不爽,小气倒无谓,反正他又不是我亲戚,自已又不用和他家打交道,酬谢什么的我都没想过,可是眼高于顶瞧不起人就不应该。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决定让他们出出血,让他们肉痛,气气他们。 我对刘得勇如此这般的一说,刘得勇拍手叫好。 事实果真如此,我暗示刘得勇依计而行,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二十九章 香米一升(下) “娘亲爷亲,香米一升。”这句话流传甚广,差不多的人都晓得。 世上三百六十行,无论你从事哪一行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不会给人帮忙白干。请人帮忙,你就得付出相应的报酬。有那关系好重情义的,帮人干活不收报酬,那也不是白帮忙,他收获了情义,而你却欠了情,老话说“人情是把锯,你有来我有去。”下次他有事,你就要去帮忙还情。 世上有人情,生活也需要人情。但有些行业却不需要这种人情,譬如以前江湖上的和尚道士风水师之类,他们的职业和神鬼有关。神鬼之事虽是迷信,但是流传了几千年,根植在乡邻的血液里,哪怕你再不相信,却也不会轻易的去招惹和得罪这类人,其实就是怕招来灾祸。也许你确实是个无神论者,但在潜意识里还是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不自信。 师公术士和木匠漆匠一样是一门职业,他们同样的要养家糊口。不请他便罢,请他就得付报酬,“娘亲爷亲香米一升”是他们收取报酬的最好借口。报酬的多少则没有标准,一般随主人量度,多少不论,“出得你的门就进得我的屋。”但你不能一毛不拔。什么都没有,否则你就是破坏了规矩,对祖师爷不敬。这样的话后果会很严重,不但所求之事不圆满,弄不好还会招来新的灾祸。 这类例子的传说很多,有鼻子有眼的难辨真假,致使大家对此类事情都很忌讳。张秀荷小气,欺我年少,本想打个马虎眼,一毛不拔的打发我。刘得勇如此一说,吓得他赶紧叫了谭为明进到里间,一会儿后提了一包点心出来,上面还压着一个用红纸包好的小红包,有点难为情的对我说:“那个祥红呀,辛苦你了,这是一点小意思,姨一时忙晕了头,刚刚忘了拿给你了,请你千万担待莫计较,等建设和燕子兄妹俩的病好了再请你来家吃饭。” 我笑了笑,假意推辞了一下,收了红包和点心。谭为明黑着个脸,那个和他喝酒的年轻人看着我,有些许的惊异。我毫不理会,和刘得勇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门。 天黑了,有稀稀拉拉的路灯照着铺满青石的巷道。拐过弯,见巷道无人,我们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拆开红包,里面是两张一元的纸币。 二元钱也不算少了,相当于手艺人一天的工资,没说的,平分,我递了一张给刘得勇。然后打开用旧报纸包着的点心,是一些花根香片饼干之类的副食,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味,我们边吃边往学校走。 这是我第一次有意索收人家的钱物,上次在王校长家为王小欣驱除黄大仙,事后王校长老母亲封了个红包提了点心给我,说道她晓得“娘亲爷亲香米一升矩”的规矩,我坚决不肯收。后来他爱人给我做了一套衣服,让王校长带来学校交给了亲娘,我要退回去,王校长生气了,说道:“这可是专给你做的男孩子衣服,你让我拿回去给小宜穿还是丢掉?”没办法,只能收下了。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什么规矩,南爹爹桂老爹都未曾对我提说过。后来我问酒癫子,他告诉我说,所谓规矩,都是一些人胡扯的,我们做的是降魔除妖的善事,适当收取一点酬谢之仪并无不可,但那得主家自愿,不可贪婪和索取,存下坏心思。 像今晚这样的索讨谢仪,纯是我气不过他们家态度傲慢瞧不起人而又小气的胡闹之举,此事后来不知怎的被亮伯伯晓得了,被他狠狠的训了一顿,我找酒癫子诉苦,他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提点我日后若再遇上那些不对付之人,大可有言在先,明码标价,达不到要求你另请高明,如果事前未说,事后就不要追讨,以免坏了名声,甚至惹下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了,像这种想一毛不拔白使唤人的主,应当另论,只要不贪,并无不可。 我们俩边吃边慢慢往学校走。快到学校门口时我让刘得勇抓了一把,余下一大半我包好了准备拿回去给区美玉和区玉姣吃。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突兀的喊叫: “孟祥红。” 我回头一看,竟是刚刚在谭为明家喝酒的那个年轻人,他叫我有什么事?我停住脚步站原地看着他,他走近来,小声的说道:“我有个朋友受了惊吓生病了,你可以去帮忙看下么?” 我不假思索的说道:“你朋友有病去医院呀,我是学生,不是医生,不好意思,我不会治病。” 说完我转身要走,他跨上一步拦住了我说道:“小老弟,我刚刚听他们说了,你师父是亮水师,一个人敢夜入荒庙睡觉,谭建设说你一个人打败了十几个初三的大男生,如此种种,说明你本领定然不小,治好我朋友肯定没问题。放心吧,我那朋友不是谭为明两口子那样的小气鬼,绝对不会亏待你,只要你能治好他的病,最起码也会封你个几十块的大红包。就算你治不了也没关系,同样不会让你白走一回,多少也会表示点意思,就当交了你这个朋友。怎么样?能去帮忙看一下么?” 我看他态度诚恳不似有伪,有些迟疑。倒不是他说的几十块红包,而是我现今内心的一种渴求:我需要实践,需要有供我检验自已水平的各类病人。这应该也是每一位学有一技之长之人的通病——跃跃欲试,一展身手。 我想了想说道:“你朋友在哪里?他受了什么惊吓?现在情况如何?你先给我说说吧,我心里得先有个底,考虑一下才能决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章 疑难杂症(上) 太阳斜挂西天,余晖映照着后山包上黛绿的枞树林,在四周到处一片枯黄灰褐的衬托下,这小小的一抹碧翠就更为亮丽养眼,犹显超脱和珍贵。 谭清明领着我从柏油马路拐上机耕道,迎着斜阳向农具厂走去。 谭清明就是昨晚在校门口拦住我的年轻人。他告诉我他是谭为明的堂弟,在农具厂上班,有病的是他的表弟李竹青,原是粮站的职工,因病长休在家,住在农具厂旁边的李家大屋。从学校去大概也就二三里路,走十几二十分钟可到。 据谭清明说,李竹青的病有两三年了,是有一次夜里去新屋大队看电影回来后开始的。主要表现是要么整夜睡不着,要么一睡觉就做恶梦,有时又昏睡不起,白天恍恍惚惚的萎靡不振,胃口差,脾气暴,什么也干不了,整天昏昏沉沉的窝在家里。偶尔状况特差时连亲友都不认,有点神经病的样子,但人却很清醒,不砸东西不打人,什么都晓得。 当年他刚发病时的样子和谭建设兄妹俩的情况很相似,正因为如此,我和刘得勇走后,他听了堂嫂张秀荷的介绍,这才临时想起请我去帮忙看看的。 我正在技痒难耐的阶段,听他述说倒有几分撞邪失魂的可能,于是答应去瞧瞧,能不能治则需见过人之后才能决定。 我左手的伤未痊愈,又是夜里,自然不会随他而去。约好了今天下午放学后他来学校接我,然后领我去他表弟李竹青家。 一路上谭清明告诉我,李竹青是家中独子,他父亲李育田是农具厂厂长,母亲谭爱香在木材站上班,家境还算较好,为给他治病去过省城大医院,花了不少的钱,可就是检查不出什么毛病,治疗也没什么效果。【零↑九△小↓說△網】 有人说他这样子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家里为他偷偷请仙娘婆和师公治过,同样毫无效果,如今一晃两三年过去了,李竹青的病成了他家人和他们这帮昔日好友的心病。 农具厂座落在李家老屋旁的小山包下,两米高的红砖围墙围着个偌大的院子,里面机器的轰鸣和叮叮当当的声响隔老远都听得见。农具厂是区办企业,专门生产刚刚普及的新式双人打稻机和犁耙等农具,生意红火。我知道镇上有这么一个单位,却从未来过这里。 谭清明领着我绕农具厂大门而过,直奔一旁的一栋两层红砖平顶小楼房,告诉我说这就是他表姐夫李育田的家。 一条卷尾巴白毛土狗汪汪大叫着在屋前警告我们,谭清明叫了一声白狗,白狗就摇着卷尾停止了吠叫,警惕的看着我,喉咙发出低声的吠哮,待我走过后,才到了谭清明脚前嗅着,跟在后面。等我俩进了大门,它就在门口蹲卧着,扬起脑袋盯着前方。 “万泉河水清又清, 我编斗笠送红军, 军爱民来民拥军, 军民团结一家亲一家亲……” 屋子里放着的收音机里正在唱着电影《红色娘子军》“万泉河水清又清”的歌曲,一个人斜躺在长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谭清明叫了声“竹青”,他才“呀”的一声惊慌地跳了起来。 这是一个瘦弱的二十几岁年轻人,女人样的长发齐肩,遮挡着他那写满惊惧的苍白小瘦脸,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盯了我们好一会,才长吁了一口气,口气不善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他是哪个?你带个细伢子来家里干嘛?” 谭清明答道:“他叫孟祥红,是我新认识的一位朋友,带他过来看看你呀。” 李竹青哼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的道:“朋友?哼!这么小就出来混什么?他家大人也不管?看来也不是个好人。” 谭清明恼道:“竹青你说的什么呀,人家还是学生,在镇中上学呢。” “镇中?你别跟我提学校,一提学校我就头痛。” 李竹青低声说着,十分的不耐,有些狂躁,他将身子往沙发里窝了窝,一付惊惧不安的模样。 谭清明对我解释道:“近来他的病愈发的严重了,连我们这帮以前关系特别好的兄弟都不愿看见。我们似你这般大时也在镇中读书,一次两帮人在学校打群架,双方都动了枪,竹青受了惊吓而且还受了伤,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不喜欢听到有人提学校的事,尤其是你手上又裹着纱布,一副受伤的样子,更令他受到刺激。” 李竹青双手抱头,连声嚷着:“别说别说,你们快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我头痛。” 我打一进门就盯住了李竹青,他的模样和反应让我想起了成语“惊弓之鸟”。他的身上分明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我却是捉摸不住,分辨不清。 谭清明招呼我坐下,我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的单沙发上,盯着抱头躬坐的李竹青,一时陷入沉思。 桌上的收音机还在唱着,我无法静下心来感受和思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李竹青身上确实有问题,只是我一时看不清、弄不懂而矣。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位五十岁左右穿着体面的妇人,谭清明站起来叫了声姑妈,我估计她就是李竹青那位在木材站上班的母亲谭爱香,站起来叫声伯母,妇人对我笑笑,问谭清明道:“今天下班这么早?你姑父还没回来?” 谭清明答道:“我下午请假没上班。”又指着我说道:“姑妈,这是孟祥红,在镇中念初中,我叫他过来看看表弟。” 谭爱香嗯了一声,对我投过来疑惑的目光,我淡然的对她笑笑,她转身去了隔间,谭建设踉了过去,我才想站起来到院子里看看,外面又进来一胖一瘦二个年轻人,瘦的那个还剃了个光头。 陈竹青抬起头来,这时他似乎已恢复了正常,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都下班了?” 胖子走到桌边,将还在咿咿呀呀唱着革命现代京剧的收音机关了说:“刚下班,好几天莫来了,过来坐坐。你也是的,老猫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的不出门活动活动,好人都会憋出病来,何况你身体本就不好?” 陈竹青沮丧的说道:“日他娘的我就他妈的一个废人,莫劲呀,走不了几步就浑身冒虚汗,气都喘不赢,出去转什么转?唉,我也想通了,这付鬼样还不如早点死了算,早死早超生,来世坚决要做个好人,绝不干坏事。” 胖子恼怒道:“胡说什么呀?你才多大呀,就死呀活呀的,身体不好养养不就成了?还来世,今世都过不好还指望来世?你现在倒迷信了?……” 他们说着话,我坐着默不作声的打量着他们。 二人年纪和谭建设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胖子留着一头长发,笑笑的弥勒佛样,一团和气。光头瘦子眯着小眼睛,阴着脸,一付卖长生(棺材)的相,他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他身上有着一股阴寒之气,不由的多看了他几眼,他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小眼睃过来,隐隐的竟有一股煞气,我心里不由一跳。 光头瘦子问李竹青道:“这是你家哪个亲戚的伢子,好像以前从未见过的?” 李竹青看了我一眼说:“他不是我家亲戚,是刚刚清明带过来的……” 正说着,谭清明出来了,对两人说道:“他叫孟祥红,我才交的朋友,在镇中念初中。你们可别看他年少,本事可大哩,不怕吓着你们,就你们这种货色,两个加一起都挡不住他一拳头。”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介绍,对着三双一齐盯住我、明显怀疑的眼睛,我大为尴尬,忙站起身来说道:“我哪有什么本事,别听他瞎说,他这是取我哩!” 胖子嘻笑道:“我们晓得他喜欢吹牛,当然不会信他。不过他这家伙素来有些眼高于顶,不大瞧得起别人,想来你应该是有些真本事,不然他就不会带你来这里。” 谭清明故意的叹了一口气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们这是有眼不识泰山。告诉你胖子,你家莉莉不是老被李秘书那个叫什么保长的侄子欺负么,你可晓得,是谁单枪匹马将他们一帮子十几个人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的?” 胖子跳了起来,盯着我说:“难道是你?” 这说得也太夸张离谱了。我才张口想要解释,谭清明抢先说道:“不是他难道是你?他可是大名鼎鼎杏花村亮水师的徒弟。” 接着又转向我说道:“祥红,这两个也是我的好朋友,胖子在药材公司上班,光头在粮站上班。胖子你们先坐会,我姑妈找祥红有事,待会出来和你们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一章 疑难杂症(中) 我随谭清明进了隔壁房间。 这是一间饭厅,边上紧挨着厨房。谭爱香正在择小白菜。见我进去,放下青菜说道:“清明和我说了你的事,你刚刚已见过我家竹青了,有没有看出来他是什么病?是不是有办法治?”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不会看病,也不会治病。” “清明说你昨晚给为明家建设和燕子俩治病,今天已见大好了。怎么这下你却说你不会治病?”谭爱香疑惑的说完,扭头有些着恼的看着谭清明。 谭清明有些尴尬,才想开口说什么,我抢过话头说:“他可能是没说清楚。谭建设兄妹是在荒庙受了惊吓,有邪物作祟才生病的,只要驱除了邪物,固住元气,守住魂魄,病自然就好了。和真正的身体生病不是一回事。” 谭爱香紧绷的脸松驰了一些,有些不自然的对我笑了笑说道:“你这样一说我明白了。那依你看我家竹青是不是也有邪物作祟?” 我还是实话实说:“看起来是有,但奇怪的是那东西并不在屋内,也没纠缠在他身上,若有若无似的,就刚才这一会,我还没想明白是什么东西在妖惑他,让他犹如惊弓之鸟,如此的心灰意冷和消极。” 谭爱香一下子愁苦满面,看着谭清明没有再说话。谭清明赶紧笑着对我说:“祥红你千万别见怪,请你过来是我昨晚临时起意的自做主张,还没来得及和我姑妈她说,她不晓得你的来意,怠慢了你千万别见怪,要怪就怪我好么?”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赶紧说道:“你们想岔了,我没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这种事不是开玩笑,我真的还没弄清楚原委,并不是搪塞你们。像他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上。我还没想好该如何着手。” 谭爰香愁苦的说道:“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今天是星期五,明天星期六只上半天课,我明天晚上来你家睡一晚,看看是否能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只有弄清楚了,才有办法下手。你们看这样行么?” 谭爱香看着谭清明没吱声,谭清明说道:“我相信你,就按你说的办。” 我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需要清静。明天晚上最好家里不要有另外的人在,行么?” 谭清明说道:“这没问题,我们全都回避,你怎么说我姑他们就怎么做。” 谭爱香也点头应诺。 “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学校,明下午天黑前我再过来。” 我说完起身要走,谭清明拦住我说道:“都这时候了,在我姑家吃了饭我送你回学校。” 谭爱香也赶紧挽留道:“是呀,都已快到晚点了,你在外面稍坐一会,我很快就能做好饭。学校怕是早已开饭了,你这时候回去都没得吃了,就吃了饭才回学校吧。” 我摇头拒绝道:“下次吧,现在还早,我不是在学校食堂吃饭,我亲娘会等我回去吃饭的,太晚了会挨骂的。” “你亲娘?你亲娘是哪个?”谭爱香问道。 “我亲娘是杨满香杨老师。” 我边说边往外间走,谭爱香讶然说道:“杨满香老师是你亲娘?我和她挺熟的呀,怎么从未听她说过?” 我笑了笑道:“我是去年才认的亲娘,晓得的人并不多。” 说话间到了外间厅堂,胖子和光头正在同李竹青说话。我特别又留意了光头,没错,有阴气绕身,这个人恐怕有点麻烦。 胖子见我出来了,热忱招呼道:“快过来坐,我听莉莉说过一回,说是那个李保长被初一的一个新生收拾了一顿,现在老实多了,真想不到是你。快过来给我们说说吧,我最佩服有本事的人,可惜我年纪大了,不然非得拜你为师不可。” 谁都喜欢听好话。听到他的逢迎,我心里虽有些沾沾自喜,但终究很不习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你别听别人瞎说,我不过侥幸占了点上风,哪有什么本事?你们坐吧,我要回学校了。” 谭清明在我身后说:“你实在要走,那我送送你吧。对了,光头把你单车钥匙给我,我送祥红回学校。” 光头掏出一串钥匙扔过来,谭清明抄手接了,跟着我出了房门。 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谭清明走过去开了锁,推出院子,一骗腿上了车,我跳上后座,一路铃声“叮当”的回到学校。 学校稍显冷清,往曰下午总有各班男生在篮球场上拚抢,女生则站在场外观战。今曰球场上只有六个男生在打半场,观战的一个都没有。 我进了校门往里走,才到球场边,看见王校长和体育老师李伟雄从男生宿舍上下来,手里拿着锤子锯子。王校长也看见了我,扬手叫我过去。 教导主任黄北平已入土为安二天了,学校里却弥漫着一股煞气。好几个女老师夜里都不敢住在学校,寄宿的同学大都是齐进齐出,少有人夜里单独走动的。 男生寝室在教导室楼上,进出都要经过教导室。有胆小的半夜里要上厕所,哪敢下楼?爬上窗户,掏出家伙直接往楼外草地上拉。住在楼下另一端、和教导室隔了两间房子的体育老师李伟雄半夜里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以为是下雨,早上起来地上干干爽爽哪有下雨?明白过来是有男生在楼上窗台上撒尿。 李伟雄汇报给王校长,王校长吓了一跳。寝室窗户是那种老式栅格窗,年代久远,加之木方细小,万一受不住力断裂了,把正在拉尿放水的人摔下来,那可又是个大麻烦。他赶紧让李老师去农具厂买了几根粗方料回来,亲自动手,用木方将窗尸挡住钉死,防范于未然。 我走到王校长身边问道:“王校长您找我有事?”王校长点点头,把手中的工具递给李伟雄,领着我去了校长办公室。 王校长面容憔悴,这些天可把他整惨了。黄主任的意外死亡对他打击非常大。他痛悔的自责:如果自己不是瞻前顾后,怕被人举报自已信迷信,怕挨批评怕丢掉校长这个芝麻官,下决心和黄主任摊牌直说,那怕是压着他搬走也行,这场意外就可避免。能救黄主任一命,哪怕自已被撤了校长也值呀!生命无价,能救人一命,自已那小小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可惜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如果”和“后悔”,而最缺的则是“后悔药”。 王校长倒了两杯茶水,递了一杯给我,我接过茶杯,探究地看着他,他有些疲惫地苦笑了一下说道:“这样看着我干嘛?我找你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聊聊天而矣。” 我对他笑笑没吭声,他在藤椅上坐下,喝了口茶水道:“这几天一直在为黄主任的事在忙,你在医院我都抽不出身去看你,也没招待你娘和亮水师他们几个,你回家时得代我道声歉。” 我答道:“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我娘说不好意思打扰您,本来她回家时要和您打声招呼的,可您在为黄主任的事奔忙,就让我给您说一声。” 我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问道:“杀害黄主任的凶手查出来了么?” 王校长摇摇头说道:“好像还没查出来,今上午我在学区碰见匡所长,听他说这案子有些棘手,凶手很狡猾,现像连指纹都未留下,还在排查之中。我倒忘了,你晓得你师父亮水师回家了么?” 我摇摇头。我从医院出院后亮伯伯去了派出所,母亲和酒癫子他们第二天回村时我也莫看见他,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在派出所。 说到派出所,我想起那天匡所长在医院时说的话,问王校长道:“您和匡所长是不是很熟悉?” 王校长说道:“是呀,怎么了?” “那天在医院他去找亮伯伯顺便看了我,临走时说有空让您带我去他家玩。” “这样呀,那好呀,等你手上的伤好了,哪天我带你去他家。他是我连带襟,我最小的姨妹子是他老婆。他一直在城里工作,调来三拱桥派出所才一年多,我们都没和人说起过,所以没几个人晓得。” 我哦了一声道:“难怪他会那样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二章 疑难杂症(下) 星期六中午放学后,寄宿生回家了,老师们也都回了家。一周才一天的休息,谁也不会留在学校。学校里空旷而又冷清,除了守校的杂工老刘,整个学校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亲娘带着区美玉和区玉姣回姑子山杨家湾娘家去了。明天是亲娘大哥杨春牛五十岁寿辰,她们一家人都要去陪美玉姐大舅过生。原本我这一周不回杏花村,亲娘是要带我一起过去的,礼物都已帮我准备好了,因为李竹青的事,我便留了下来。 昨天晚上我把潭清明请我去给李竹青驱邪的事告诉了亲娘,亲娘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地说:“你手上的伤还未好,又逞什么强?谭爱香的儿子都病了两三年了,大小医院都去过,据说偷偷的也有请道士师公行过法事,都未曾见效,你何必去趟浑水,真以为就你本事大?不去。明天下午跟我去外婆家,我认你这个亲崽都一年多了,你也该去认认亲外婆亲舅舅了。” 一年多了亲娘从未对我说过重话,这样不高兴的说我这是第一回。我有些小小的尴尬,想了想我小心的对亲娘说道:“这样吧亲娘,亲外婆家我一定去,但不是明天下午。您和美玉姐她们明天下午去,我后天上午过去行么?” 亲娘见我小心的样子,脸色舒缓的说道:“你非要去给他治?有把握么?有危险么?” 我实话实说:“危险肯定没有,把握么,我现在还真没有。我只感觉他是有问题,在他身上却扑捉不到有用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想去帮他治。【零↑九△小↓說△網】我喜欢去尝试这种疑难杂症,这样我才会晓得自已到底行不行。” 亲娘毕竟是有知识的老师,很块平静了下来,一副温柔的慈母相。 “你这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差不多全镇街都晓得了你在荒庙失踪,现在手伤未瘉,我真不想让你再去搞驱邪治鬼那一套,虽说同样是治病救人,但这一行太危险。以前我不信这些,现在信了,却愈想愈怕。那是一些人力所不能及的领域,我担心你稍有不慎便害了自己,传说中那种因自己法力不够遭反噬的例子有很多……” 我没想到亲娘想了哪么远,她会如此的对我说。我沉思了一下说道:“亲娘,我也是糊里糊涂的进入这个神秘的行业的。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本事到底有多大。现在既然进入了,我就想尽可能的去做。这个李竹青的情况很特别,我想弄清楚他的病因,日后多一份经验。但有一点您可放心,我会量力而行,危险肯定没有。因为那个东西都纠缠他两三年了,而他如今还活着,显然不是个穷凶极恶的邪物,这一点大可放心。凶恶如山魈的邪物都被我灭掉了,这庙里的鬼畜也奈何不了我,他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 亲娘一直看着我说话,我收了口好久了她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你这也是治病救人行善事,谭爱香就生了这么根独苗,为了儿子的病,她两口头发都快愁白了,如果能给他治好了,也是好事。美玉大舅生日你就别去了,专心专意去做吧,人生道路千百条,你小小年纪就能为他人排忧解难,或许你的未来就是一条有别于常人的人生之路……” …… 校门关着,我一个在球场上打篮球。平时我很少打蓝球,我六岁上学,比同村人一般都早了一二年,乡下八九岁才上一年级的一大把,我本来个子就不高,和班上那些大二三岁的同学比起来差距明显,他们打篮球一般不叫我,我也不主动参与。长大了我才明白,这其实就是对自己矮小的自卑。 我喜欢运动,这是天性,今天学校无人,我一个人很是无聊,放学后就找体育老师要了一颗蓝球,一个人在球场上运球投篮,玩得轻松而又尽兴。 就在我又一次站在中线和三分线之间,远远的将球投进篮框时,我听到一声喝彩叫好。扭头一看,校门的铁栅栏外站着三个大人:谭清明胖子和光头。 我走过去将拴着的栅栏铁门拉开,三人推着二辆单车进了校园。 我有一点不乐意他们的打扰,毕竟昨天才见面认识的,又比自己大了一轮,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硬凑一块能有什么趣味? 胖子乐呵呵的笑着说道:“眼见为实呀,光头,你自诩为篮球健将,就你站到祥红刚刚投篮的位置,十个能进几个?你可是看见了,人家祥红那可是弹无虚发,球球进框呀!” 光头推着他那辆新单车,车轴发出吱吱的悦耳声响,他接音道:“真没看出你蛮有篮球天赋,投得那么准。” 我随口敷衍道:“我不会打篮球,一个人瞎玩,碰巧罢了,上不了场的。真正在球场上,谁还会让你站那儿慢悠悠的投篮?” 光头接道:“这是实话。打篮球不光投得准就行,跑跳进攻,躲闪运球,起跳投篮,那可都是技术,没那么简单。” 谭清明推着一辆半新的单车,和我并排着,偏头看着我说道:“下午厂里没事,我就过来了,路上遇上他们两个跟了来,你不会嫌我们打扰吧?” 明知道打扰还来?我心里腹诽,嘴上说道:“没什么打扰的,我一个人也是无聊,正准备早点吃了饭过你姑妈家去哩。” 谭清明道:“千万别,我姑特地让我早点接你过去吃晚饭的,你吃了饭才去,她还不得把我骂死?况且你一个人在这里,谁给你做饭?” “我亲娘做好了饭菜才走的,我待会只要热一下就能吃。” 说话间我们到了球场上,胖子指着贴有封条的教导室说道:“那间房里肯定有鬼,我们读书那会,可是亲眼看见老校长死在里面的,后来那个文小雪也死在里面,竹青为此才得了怪病,这下倒好,连凶杀案都闹出来了,那间屋子今后谁还敢住?” 我看了眼教导室,回过头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扫过。胖子正自顾自的感叹,谭清明一脸漠然地看着那边,光头推着单边闷头慢走,根本没往那边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心中一动,随口问胖子道:“你们认识文小雪?” 胖子答道:“当然认识呀,那文小雪生得花朵般的娇艳漂亮,谁不认识?竹青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为何她年纪轻轻的却是寻了短见,竹青遭到打击,就是从那时发病的。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都过两三年了,文小雪早已变成白骨,生前再好看又能如何?” 谭清明打断他道:“既然晓得人家都已化成了白骨,何必还要议论?竹青那时迷恋她是不假,可人家根本就瞧不上他,说是为她而病恐怕不妥,他的病另有原委,只是我们不晓得而矣。” 这可是个重大信息,不定真还与他的病有关。我正在沉思,只听光头很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你们烦不烦?都水过大丘前八百年的事了还翻出来乱说。” 三个人顿时住口。胖子虽胖,却是好动,说道好久没运动了,提议打会蓝球,三个人于是脱掉外衣,在球场上拼抢开来。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争抢混战,心里却在思索着是否要“多管闲事”,问一下光头的情况,告诉他近期恐怕会有麻烦。 看得出来光头不比胖子,他言语不多,是个肚内行事的人,这类人一般都比较固执,不太好说话。自己会不会因多管闲事而自讨没趣? 犹豫再三,我决定暂不作声,等今晚看过李竹青的情况后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三章 往事不能回味(上) 饭桌上几个人推杯换盏,气氛颇为热烈。 我是被谭清明霸蛮拉来吃晚饭的。我不喝火酒,谭爱香特地弄了碗胡子酒给我。我却不过,只好慢慢的喝着。 胡子酒是将甜酒滤渣后的纯酒水,未加任何东西,醇香清甜,温喉可口。甜酒是用糯米蒸熟后加入甜酒饼药(饼药:土话,即酒曲)经保温发酵而酿成。我们这里过年时家家户户都有酿,正月里客人进门,先烧一锅滚水,倒进一碗甜酒糟,再将鸡蛋敲进碗里搅匀了倒进去,加入少许红砂糖或红糖块,装进碗里就是色香味俱全、营养价值高的甜酒冲蛋,吃起来又甜又香回味无穷,是正月待客必不可少之物。 除了过年,还有家有“月婆子”(方言,生了小孩未满月的产妇叫月婆子)的人家才会有,平日里一般人家是不会酿甜酒的。 其实胡子酒是我的最爱,我自幼就特喜欢喝,每次母亲酿了甜酒,我都会不时的揭开坛盖用小杯伸进去舀出来喝,记得小时还喝醉过好几次。 圆桌上首坐着李育田和谭爱香,谭清明胖子光头加上我和李竹青围坐着,大家喝酒吃菜,天南地北的聊着,气氛融洽。 桌上有鱼有肉颇为丰盛,李竹青却没吃几口就丢下碗去了厅房,谭清明几个陪着李育田喝酒,李育田很是高兴,说道家里好久都莫如此热闹过了。【零↑九△小↓說△網】谭爱香不时往我碗里夹菜,脸上笑着,我却发现她有二次背转身子偷偷抹去溢出眼角的泪花。 家有病儿父母忧。我心里有些酸,喝干胡子酒,扒了一碗饭,也去了厅房。 厅房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电影《洪湖赤卫队》里“手拿碟儿敲起来的”的插曲: 手拿碟儿敲起来, 小曲好唱口难开, 声声唱不尽人间的苦, 先生老总听开怀。 月儿弯弯照高楼, 高楼本是穷人修, 寒冬腊月北风起, 富人欢笑穷人愁。 忧伤的曲调在小厅里流淌,李竹青显得有些烦躁,坐卧不安的不住走动。见我在沙发上坐下,他走到桌边关掉了收音机,随后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对他笑笑,他不笑,盯着我说道:“你到我家来想干什么?” 我也盯着他,收了笑脸说道:“我不想干什么,只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你?哼,你才多大?你懂什么呢?也太嫩了点吧?”他很是不屑地说。 我表面不动声色,暗地凝神聚气,感受到屋子里有气息流动,飘飘忽忽的捉摸不定。【零↑九△小↓說△網】我缓缓说道:“我是太嫩,可你未必就能藏得住。念你尚有一丝善念,我也不赶尽杀绝,放你一马,赶紧离去,永不再来,否则休怪我出手无情,到时你将魂消魄灭,永不得超生。” 李竹青不答我的话,摇摇头挣脱出我的目光,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我看了眼摆在柜上正“的答的答”秒针转动的闹钟,此时才八点过,时间还早。 饭厅里几个人的酒终于喝完了,一起进了厅房。 李育田五十多岁,有些秃顶,喝了酒的缘故,头皮都有些发红。他拍了拍沙发上的李竹青,说道:“竹青你坐起来,你一个占了整张沙发,别人怎么坐?想睡就去床上好么?” 李竹青不情愿的站起来,阴着脸,不时的撩一下长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付狂躁不安的模样。谭清明给每人倒了一杯茶,谭爱香端了一盘桔子过来放在桌上,忧郁的看着儿子,轻柔的说道:“竹青你坐下吃个桔子,别走来走去好嘛。” 李竹青勾着头不答理母亲,突然一扬头指着谭清明胖子和光头说:“你、你、还有你,都走吧,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想看见你们几个,以后少来我家。” 接着又转向我,恶狠狠的嚷道:“特别是你,赶快消失在我眼前,年纪轻轻就不学好,将来也是个害人的货色,都给我滚出去!” 谭爱香眼泪一下子流到了腮边,惊慌的对我们小声说道:“今天他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发了一天脾气了,往常很少这样的。你们都出去一会,我哄哄他,等他安静了你们才进来。” 我看了眼狂躁不安的李竹青说道:“他是冲我来的,伯伯伯娘您们都出去吧,别说话,我有办法让他安静。” 屋子里人都疑惑的看着我,谭清明反应快些,低声说道:“听祥红的吧,我们都出去。”说完率先拉着胖子和光头出了门口,李育田和谭爱香两口子很不放心的一步一回头地进了里间,站在门口张望。 我深吸了一口气,起了个手诀,凝神聚气,神识外放,意念灌注,走近叉着腰呼呼喘气的李竹青,盯着他缓缓地说道:“累了就睡吧,睡着了就什么也不想了。” 李竹青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看着我的双眼空洞无神,慢慢转身走向沙发,我柔声说道:“哪是沙发,不能睡,去床上睡吧。” 李竹青扭身往里走,伸手推开关着的房门,脚步轻轻的进到屋里,也不开灯,躺在床上,我跟进去,给他拉着被子盖上,不到一分钟,屋里就传出了有规律的鼾声。 我退出房间,带上房门。李育田夫妇面色惊异的率先进来厅房,谭爱香有些不相信地小声问道:“真睡着了?” 我点点头,李育田责备她道:“你不废话么,没睡着能打鼾?” 谭清明三人涌进来,面有惊喜和讶异,却小心翼翼的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人似的。胖子对我伸着大拇指说道:“厉害!你果真厉害!” 我笑了笑说道:“不用这样小心翼翼,他睡得很沉,我不叫他你们就是闹翻天他也不会醒来。” 这时坐在一旁的谭爱香又抹开了眼泪,李育田不悦地斥责道:“你这又是唱的哪一曲?好好的哭什么哭?” 谭爱香哽咽的道:“我都两三年莫听见儿子这样有规律的打鼾了,这下总算有救了,我能不高兴么?” 谭清明高兴地说道:“没错,还是祥红本事大,表弟的病很快就能治好,是该高兴。” 我看了他一眼说道:“现在说治好还为时尚早。我还没找到病因,没办法下手。这样吧,你们也都在,给我说说他发病前的情况,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他,令他心智受阻,引发病症的。” 谁也没开口接话,屋子里一下子鸦雀无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四章 往事不能回味(中) 最先说话的是谭爱香。 三年前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反正是农历十月里,我只记得那一天是星期二,具体是初几还是十几就记不起了。那天早上我起床后先换了煤球,然后去后头园里扯了几颗小白菜,回家来洗净了,烧了一锅滚水,才去叫他俩爷崽起床,我准备下面条做早饭,吃过后一起出门去上班。 面条要现下现吃,一放就稠了不好吃,我在厨房等他爷崽两个起来洗漱,一会老李起来了,竹青莫起床,我又去敲门喊他,里面莫动静,当时我也不以为意,以为他恼我吵他睡懒觉故意不理我。 老李洗漱后我开始下面条,几分钟后面条出了锅,竹青的房门还莫开,我让老李再去催一下,再不起床,我怕他睡过了上班迟到。 老李去敲门,里面莫反应,他起了疑心,将门拍的山响,还是莫反应,他觉察到不对劲,二脚将门踹开,发现竹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昏睡着,喊不应叫不醒,他急了,叫我过去。 我伸手摸着他前额有些烫手,被窝里也很热,那是发烧了。我当时急得都哭了,想帮他穿了衣服往医院送时,他醒了过来,但眼睛无神,意识不清。 老李将背在背上送到区医院,医生检查不出别的毛病,说是重感冒,治疗了两天,只是稍有转,于是转到县人民医院,三天后又转到地区附一医院。 经过几天的治疗,病情有所好转,但检查来检查去,就是查不出具体病因,于是转去省城大医院,结果还是一样,症状明显,病因却查不出。 这一圈折腾下来就是二个月,治来治去,不好也不坏,夜里要么睡不着,要么昏睡做恶梦,白天里精神恍惚,无精打采,整个人都萎了。 三年来我们办法想尽,去年去了广州医院,今年本打算去北京的…… 医院怀疑他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也曾详细询问过他发病前是否遭遇意外惊吓和感情受挫,可是无论你怎么问他他都不吭声。 当年他才二十三岁,天天在粮站上班,意外惊吓肯定没有,至于感情方面,曾经有过和妹子自由恋爱的经历,但都是半途而废没有结果。 后来我才晓得在他发病前二三天,他追求过的镇中学老师文小雪吊死在学校……至于具体情况清明和胖子他们比我清楚,让他们几个给你说吧…… 日光灯下的厅房里分外明亮,几个人坐在沙发上,各怀心思的喝茶抽烟,谁也没说话。我看着谭清明,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始述说他所知晓的情况。 竹青和文小雪是县二中读高中时的同班同学。毕业后竹青表弟待业了一年多才去粮站上的班,文小雪回乡半年就在她们乡当了民办老师,因她会弹琴,歌也唱得好,调到镇中做音乐老师。 我、竹林表弟和胖子三人是初中同学,上高中则不在一个学校,竹青成绩好在二中,我在五中,胖子则在六中,光头不是我们区的,是竹青在粮站的同事,更是好朋友好兄弟。 所以对于文小雪,在她调来镇中之前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更不晓得竹青在二中时就已暗恋她了。 有句话说女人是祸水。妹子生得太漂亮并非好事,所谓红颜薄命,大抵如是。文小雪生得好看,漂亮有才,才调来镇中,就成了镇街上众多后生追求的对象。就我晓得的都有七八个。都是区上和公社干部的子弟。而追得最猛的则是区革委会副主任陈向东。 暗恋是很痛苦的,和众多的追求者比起来,无论家庭条件还是自身件竹青表弟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想抱得美人归谈何容易?我们几个作为他的好友加死党,自然给他出了不少主意帮了不少忙。凭着和她曾经同班同学的关系,算得上是与她走得最近的,按我们当时的说法,希望大大的有。 文小雪是个有主见的妹子,作风正派,追求者虽多,但她谁也没应承,她曾和竹青说过,二十五岁之前绝不谈恋爱结婚。这给了竹青很大的希望,二十五岁之前不和他淡也不和别人谈,最起码机会还在。 随着革委会副主任陈向东的不断猛攻,事情发生了变化。 刘向东当时二十八岁,他是转业军人,父亲是阳州地区副专员,长相也还过得去。他调来三拱桥区才一年,都说他是下来镀金的,随时有可能上调,前途一片光明。 说实话,以文小雪的家庭和自身条件,能嫁给陈向东,那确实是高攀,错过此村无好店。文小雪是个聪明人,妹子终必是要嫁人的,面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陈向东,她心动了,接受了他的感情。 这对于竹青来说,打击是巨大的。就在此后没多久,不知为何,文小雪却意外的自杀身亡了,竹青可谓是痛不欲生,也许,这就是他的病因…… 潭清明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口干舌燥的一口气喝干了一杯茶水。屋子里有烟味,谭爱香将门打开,有冷冽的空气透进屋来。入冬后夜里温度低,感觉有些冷了。 屋子里很安静,几个人一齐看着我。 对于男女情爱,我还只有朦胧的意识,远未开窍,像这种要死要活的感情这时候的我还无法理解和想象。对于谭清明说可能是李竹青病因的说法我也不太赞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只可能是一个方面,而且还不是最主要的,因为毕竟有个什么东西在作怪。 我端过茶杯喝了一口,对耵着我的众人说道:“这样说来,确实有可能是一个诱因,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现在还不晓得。九点多快十点钟了,时间不早,伯娘你给我准备一张垫子,今晚我得在竹青大哥的屋里守着他。” 谭爱香说道:“你不睡床上么?夜里冷,一张垫子怎么行?等会让他们帮忙把这张沙发垫子搬进去,我再给你拿一床棉被。” 我笑道:“那倒不用,我不是要在屋里睡觉,只是打坐而矣,有个小垫子给我坐就行。” 谭爱香哦了一声,站起来去了屋内,一会儿后拿来一床小棕垫,我站起来说:“有这个更好。”走到柜子边拿过我的书包,随谭爱香进了李竹青的住房。 李竹青这会已进入沉睡状态,呼吸平缓,只有轻微的鼾声。我将棕垫铺在床铺对面的地上,将书包放在上面。 书包里是我的必备之物,黄纸香烛金钱剑和杀猪刀。 谭爱香站在床边看着沉睡的儿子发呆,我轻声说道:“伯娘您出去吧,告诉他们几个今夜里不会有事,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您和李厂长也早点休息,有事我会叫您们。” 谭爱香退了出去,我将门插上,熄灭了电灯,在棕垫上坐了下来,打开书包,将金钱剑和杀猪刀拿出来,一左一右的放在垫子上,然后才盘腿坐下。 我放松下来,冥思合目,随着幽长绵细的吐纳呼吸,渐渐进入空明而神识大开,飞花落叶,尽在感触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五章 往事不能回味(下) 一夜无事。 竟然一夜无事,这令我困惑难解。 李竹青难得的安然沉睡着,其它几个人却是一夜无眠。 李育田谭爱香夫妻俩以及谭清明胖子和光头,这五个人心内忐忑的枯守了一夜,本想看一场难得一见的人妖或人鬼大战,结果却大失所望。当我走出李竹青房间时,五个疲惫不堪的人灰脸赤目的看着我,我苦笑着摇摇头。 谭爱香性急,声音干涩的问道;“怎么一夜都无动静?” 我反问道;“你们希望有什么样的动静?” 谭爱香呐呐的接不上话来。我对他们几个说道;“你们以为是演戏呀?我不是说过要你们早点休息么?你们倒好,硬是在厅堂里坐了一夜,好才今天是星期天,倒是可以补睡一觉的。” 谭清明说道:“你在里面降妖除魔为竹青治病,我们好奇不是?怎么样?竹青这下没事了吧?” 我郁闷地说道:“你也太高看我了,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你们都已晓得昨夜是风平浪静,我可是什么也莫看见什么也莫做,他的病哪会就好?我也搞不懂那东西昨夜为何不来,它不出现我也莫办法动手不是?看样子恐怕需要些日子耐心等候,只要它出现,我就有办法除掉它,除掉了祸害,竹青的病才会痊愈。除此另无他法。” 几个人不免失望,李育田毕竟是当干部的,和善的对我说道:“我家竹青这病都三年了,去过大小医院,见过无数大夫,都是没效果。不瞒你说,这二年也请过一些乡下的高人治过,他们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烧香画符,请仙师拜神仙,三牲酒礼一样都不能少,耗费钱财倒也罢了,折腾来折腾去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为了治好他的病,我们半句怨言都不敢有。其实我们都已灰心,已经不敢相信所谓的高人了。前晚上清明和我说起你,我实话实说你别见怪,当时我可是不相信的,我们两口子特意去了向明家,尽管看见建设和燕子都已大好,秀荷又说了些你的事,我还是半信半疑。及至你昨晚施术让竹青安然入睡,根本就没有装腔作势的问我们要这要那,我才知道你确实与众不同。我相信你,你说怎么办吧,我和老谭两口子都听你的。” 有文化有知识的病人家属,有那些个想法很正常,他能这样对我说,说明他确实已相信了我。我想了想说道:“我既然答应了治竹青的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就此不管。这几天我得上课,不可能过来您家守着,下周吧,还是星期六晚上我过来,我就不信等不到它……” 接下来一周我都在思索,根据李竹青的症状,做了各种推测,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跃跃欲试,期待星期六的到来。 不觉间星期六到了,刘得勇本约我一起回一趟杏花村的,我以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为由,推迟到下周,要他给我母亲带个信,下个星期一定回家,让她不要牵挂。 下午放学后我背上书包,里面装了一应物品,早早的就去了李竹青家。 白毛卷尾狗守在院子里,看着我叫了一声就闭了嘴,摇着卷尾小心的靠近我嗅了嗅,小跑着去了前边。大门开着,我径直进了屋。 李育田夫妇俩还在上班,李竹青一人在家,猫一样的圈曲在沙发上。见我进屋,警惕地坐起身子,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又来干什么?” 我随口答道:“我来找你的呀!” 李竹青恼怒了,站起身子道:“谁让你来找我的?你一个细伢子懂什么东西?赶快走,我家不欢迎你。” 说话间走过来伸手就要推我,我塌腰沉肩站稳了身子,决定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左手的伤已经好了,早就去掉了那一圈别扭的纱布,此时伸出去接住他推过来右手,反掌一绕,缠住他的手腕,右腿上步一别,右肘在他的小腹不轻不重的顶了一下后,右肩靠上去一抖,只听他哟“哎哟”一声,跌进了沙发里。 他爬起来,恼羞成怒的又扑过来,我双掌轻推,又将他推倒在沙发上。 他虽比我大十多岁,身材也高了不少,可毕竟病了两三年,体虚身弱,气力甚至连普通的少年人还不如,哪能挡住我?两次之后他不敢再试,又怒又气的窝在沙发里盯着我呼呼直喘粗气。 这就是我要的效果。我回视着他,盯着他双眼,全神灌注,一动不动。 在我的注视下,李竹青渐渐放松下来,木木的坐在沙发上,我指定他进到卧室,躺在床上,只一会他便进入深度睡眠,我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他的印堂上。 我要对他施用摄魂夺魄术。这是我第二次施用摄魂夺魄术,第一次是在酒癫子的指导下,对亮伯伯的堂妹夫梁氏父子施术,那一次是为了将他们的魂魄封存隐藏,躲过水怪。而这一次则是为了将李竹青的魂魄引出,令他失去意识,模糊阴阳,挖出恐惧痛苦的根源。 这就是我的大胆尝试:与其守株待兔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找寻,只是没人教过我这般操作,我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只是我有这个想法后,潜意识里觉得可行。 其实这是个很危险的尝试,施术过程中稍有差错,或者施术者功力不够,都将对病患造成巨大伤害,轻则元神受损,病神加重,重则将令病患失去的意识无法恢复,成为真正的痴呆者或精神病。当然,这些都是我若干年后才知道的,这时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内心充满期待,紧张而又兴奋。 我返身出来掩上大门,进到住房将房门插上,在他床头坐下,起了个引魂诀,双目轻合,神凝意守,进入冥思之中。 一会儿后我便感觉到有暗影脱体而出,摄魂夺魄成功。我欣喜不已,睁开双目,取过一张召魂符,挥手贴在床头,暗影得到召唤,轻烟般的附了上去。成功了! 我止住激动的情绪,在李竹青胸口轻拍了一掌,他慢慢的睁开双眼,空洞无神的看着床顶,这时的他犹入梦境,主观意识完全丧失,我轻柔的念了一道咒:“阴阳乾坤梦,星河日月长,生死无所惧,南柯梦一场……所有的恐惧焦躁和痛苦都来源于你的执念,说出来吧,说出来你就将得到解脱,一切的恐惧和痛苦都将离你而去,你将得到真正的快乐。” 李竹青喃喃细语道:“她天天夜里来叫我陪她,我跟她说不清。她说是我害了她。其实我并没想过要害她,我喜欢她,生怕她受了委屈,哪里会去害她?得不到她我只是不甘心,她想嫁给陈向东,我只想吓唬吓唬她,可她却自杀了,我不清楚是不是和我有关系。我怕,我怕坐牢,怕被枪毙?” 我悚然大惊,这就是“病根”。有着如此大的恐惧,怎能不病?我轻声的问道: ”她真是你害死的?” “我没有害她,但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有关。是他们几个人进去找的她,我在外面没进去,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死了,公安鉴定她是自杀,就在那天夜里自杀的。 “他们是我钢铁厂的朋友。我们商量好的,他们去找小雪,告诉她陈向东不是个好东西,是个专门玩弄女人的流氓,吓唬她不许嫁给他。 “那一天是星期六,我去钢铁厂找他们几个人玩,我们喝了很多酒,喝着喝着我哭了。他们说有办法帮我阻止小雪嫁给陈向东,他们去找小雪,提醒她千万别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 “他们不是镇街上的人,有一次来镇上找我玩远远的见过小雪,小雪却不认识他们。小雪很聪明,这样几个不认识的人去找她那样说,她心里肯定会怀疑,她只要去打听打听,就会晓得陈向东确实以恋爱为由玩弄过好几个妹子,那样她就不会再上当,我就还有希望。我觉得这办法很好,就同意了。 “我知道那天小雪没回家,陈向东在县里开会,约她星期天去县城玩,我们决定当夜行动。骑单车从钢铁厂到镇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到镇中时已有十点多了。隔着围墙,我告诉他们,小雪就住在亮灯的那间房里,他们三个翻墙进去找她,我远远的在外面守着单车。 “大约等了一个把小时,他们出来了,告诉我小雪相信了他们的话,让我放心。他们连忙骑车回了钢铁厂。我酒醒了,远远的看着小雪房里透出的灯光,还在外面坐了好久好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六章 暗鬼 李竹青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在我的诱导下,他无所不说,后来根本就停不下来,他甚至说道他前生是个花匠,小雪是小姐的丫环,他们暗地私通,事情败露后主家将他们沉了潭…… 这是胡言乱语的发臆症了,我赶紧在他胸口拍了一掌,止住了他的述说,揭下床头和他印堂的符纸,烧化了和水让他喝了,然后又让他安然入睡。 我坐在床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惊异。大胆尝试成功了,摄魂夺魄果然神奇,自己又尝试了一项技能,这将给今后的自己助力不少。更为主要的是自己已在无意间证实并获悉了一个重大的秘密——文小雪的死因确实如我当初的感应一致,那三个蒙面人是李竹青钢铁厂的朋友。 但是一个更大的问题困惑了我:李竹青的三魂七魄俱在,并未丢失,根本没有妖邪缠身,而他却说是文小雪的怨灵每夜都来找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接下来该怎么办?文小雪的事要不要告诉亲娘?这事说出去后会对李竹青产生怎样的后果?还有这个李竹青的病又该如何去治? 我在苦闷的思索着,时光不觉间从窗外溜过,当我拿定主意时已是日近黄昏。我正待起身出去,外间传来声响,李育田和谭爱香夫妇下班回家了,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谭爱香惊喜地说道:“你来啦,清明呢?他什么时候接你过来的?” “我中午放学后一个人就过来了,不是谭清明去接来的,我没看到过他。”我答道。 “那竹青呢?他去了哪?”见李竹青不在屋内,谭爱香又问。 我对住房努了努嘴说:“他在屋里睡着了,等吃饭时才叫他起来吧。” 李育田倒了一杯茶递给我说:“辛苦你了小孟,来,坐,喝杯茶暖暖身子。” 我对他笑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谭爱香进去李竹青的住房里看了看,出来后从柜子里端出一盘花生瓜子和糖果柑桔混在一起的果盘,放在茶几上对我说道:“小孟你和老李先坐坐,吃点花生瓜子,我待会就去做饭。我看竹青睡得蛮香的,拜托你了。” 我笑道:“伯娘您太客气了,我尽力而为吧。” 院子里传来一阵单车的铃声和说话声,一会谭清明、胖子和光头相继进了屋。看见我坐在沙发上,胖子笑道:“哟,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在校门口等了你个把小时,那个死老刘说你回家了,硬是不肯让我们进去找你,原来你早就来家了。” 我对他笑笑,没有接话,眼睛盯在了最后进屋的光头身上。我有些吃惊,才过了短短一个星期,光头竟印堂发暗,面色隐有青灰,阴气更重了,这可是厉鬼缠身的明兆,一般的术士都能看出来,如不镶治,近日恐怕将有性命之忧。 怎么办?说还是不说?说的话他未必肯信,也未会让自已给他镶治,不说的话,难道眼看着他一步步进入险境,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 黄北平主任的死亡已经给了我极大的震撼,令我后悔不及,我不能再让这种遗憾发生在身边。我呼了一口气,暗地决定,等今晚李竹青这边事了后,就直接和光头说,信不信在他,做不做在我。 几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一圈,李育田问了一下胖子和光头在各自单位的情况,一家人似的随便。 看得出来三个人和李竹青的关系确实很铁,那份关切不亚亲兄弟,李育田夫妻对他们也很好,有如自己的儿子。这让我很自然的联想到母亲以及黄世仁座山雕他们几个,心中涌起阵阵暖意。 我问坐在身边嗑着瓜子的谭清明:“竹青有几位钢铁厂的朋友你们认识么?” “咦!这你都晓得?是竹青告诉你的吧?”谭清明有些惊异。 我点点头,谭清明说:“以前见过,但不很熟。竹青姑妈是钢铁厂的干部,竹青是在钢铁厂子弟学校上的小学,住在他姑妈家里,有几位小学时的同学和他挺要好,早些年竹青隔三差五的会去厂里看他姑爷姑妈,和那些同学有来往,竹青上班后他们有来过这里玩过二次,我见过他们。因为长期待业没工作,脾气都不太好,自竹青病后这两三年就再莫来往过,好几年莫见了,不晓得他们现在如何?” 我哦了一声。李育田插话道:“那些人一个个都喜欢惹事生非,是钢铁厂有名的刺头,竹青病后就和他们断了来往,怎么说起他们了?。” 我心里笃定了想法,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下午听竹青提过,随便问问。” 天擦黑时谭爱香做好了饭菜,我唤醒李竹青,晚饭后他们在厅房里聊天,我叫李竹青进到住房,插上房门,我们相对坐在小木椅上,我直接问他道:“下午的事有印象么?” 两度莫名其妙的沉睡和下午动手时我显露的功夫,他自知不是我的对手,态度已配合了很多。他坐直身子说道:“我只记得我打不过你,后来就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人陪我说话聊天,说些什么却不记得。” 我说道:“我告诉你你在梦里说了什么吧。你说是你害死了文小雪,她来找你索命,你因为害怕和后悔,所以才会病成这个样子的。” 我话还未落音,李竹青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浑身颤抖,瘦脸寡白,嘴里嗫嚅道:“不是我,不是那样的……” 我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说你没有进去,是钢铁厂的那三个朋友进到学校,不知道他们对文小雪说了什么,但文小雪却在当夜吊死在屋里。其实你是知道他们对小雪做了什么事情的,对吗?” 李竹青双手乱摇,语无伦次:“我不晓得……我真不晓得……” 我放轻了语气:“你心里其实明白,只是不敢去想罢了,不然你也不会这样要死不活的病这两三年了。你整天都在恐惧和后悔,你痛苦不堪,却又不敢对人说。包据你的父母和亲兄弟一样的清明胖子光头他们,你不敢对他们提说半句,这更加重了你的痛苦。夜里只要一闭眼,你就想起文小雪的模样,一入睡就做恶梦,梦里尽是文小雪青面獠牙,伸着老长的舌头来找你索命……” 李竹青站立不稳,瘫坐在地,惊恐地哭道:“求求你别说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长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将他抄起来在椅子上坐好,看着他泪眼磅礴的样子,轻声说道:“你先别哭,我跟你说,你其实根本就没有被鬼纠缠,也没有别的邪物纠缠你,是你自己心里有鬼。你是被你自已心里的暗鬼折磨成如今这般模样的。现在既然说开了,你就无须再行隐瞒。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真相,你那三个朋友不是人,他们进入学校后,文小雪正在冲凉,他们蒙着脸摸进房里,将她按在床上……他们对她做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文小雪是被他们害死的。” 李竹青蓦地抬起头,鸡爪样的瘦手紧攥着我的胳膊,泪眼圆睁,盯着我说道:“这可是真的?你怎么晓得的?” 我也盯着他,语气严厉地说道:“你别管我是如何晓得的,但这一切绝对是真的。现在我已找出了你的病根,你这二天好好养养精神和身体,早点去派出所捡举揭发,只有这样,为文小雪报了仇,你的病才能彻底治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七章 梦游症(一) 今天起恢复正常更新! 安抚好李竹青,又诱导他入睡。已到了夜里十点。为了给他安心定神,我将沉香拿出来放置在床头,奇异的清香充盈在屋内,就算在厅房也能嗅到。按照酒癫子的嘱咐,为了掩人耳目,不泄露我身藏沉香的秘密,我在他房里点了三根香。 我拉开房门进到厅房,在沙发上坐着的五个人脸色各异的看着我。 我进去之前叮嘱过他们,为了不妨碍和影响我,一、任何人都不得到门口去偷窥偷听;二、无论屋内有任何的动静,他们都不得去敲门惊扰。 先前那一阵李竹青痛哭嚎啕,在这种隔音效果不好的住房里,坐在厅房的他们必定听得清楚。尽管我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他们很难听得清,但连猜带蒙,估计也能听出个大概。 李育田赶紧站起来,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我,我看见他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声音低沉的对我说:“辛苦你了小孟,快坐下歇歇吧。” 我接过茶杯,在他们空出的沙发中间坐了下来。折腾了二个多小时,我确实口干舌燥有些乏了,捧着热茶喝了两口,说不出的惬意舒服。 谭爱香声音发颤,小心的问道;“竹青他现在如何了?” 我故意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我已安抚他睡下了。现在他的病根已去,就要靠他自己去调整了。这几天我每晚都会抽空过来看看的,先将他的睡眠调整好。不过你们的态度也很关键,顺着他,多开导,多引导。只要他心态回复正常,吃睡正常,恢复起来就很快,毕竟他年轻不是?” 李育田和谭爱香点点头,一脸的严肃。谭清明、胖子和光头则一脸的惊疑,一个个默不作声。 这不怪他们。回想起来,现今我许多的言行,在旁人看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才上初中的少年人做得到说得出的,怪不得别人要吃惊。 谭爱香脸色怪异,好似费了很大的劲才嗫嚅道:“你在里面和竹青说的……我们听得不太清,能和我们说说么……” 几双探求的眼睛一齐盯住了我,我扫一眼他们,说道:“这事您不问,我也会告诉您,您和伯伯是他的父母,有权知道,清明三人是他兄弟般的朋友,晓得也无妨,最主要的是得正确的去处理这件事。我不懂法律,文小雪老师的死,我不知竹青有没有责任,事过三年,竹青因此饱受折磨,你们也一起跟着受累却是事实。如果此事不了,竹青的病就好不了,我相信伯伯伯娘应该看得清形势,据我的想法,只要竹青去政府检举揭发,应该不会有很大的问题。他未进去学校,更未对文老师做过什么,政府不是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检举揭发有功么?当然了,到底会如何我也不晓得,这事还得您们拿主意。” 李育田铁青着脸,谭爱香则面色苍白,谭清明是忧心忡忡,胖子满脸写着不可思义,只有光头,还是一付死人相,似乎亳不为动。 我盯着他,他感觉到了,只瞟了我一眼,却不停留与我对视。我一定神,干咳了一声,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后说道:“竹青的事你们可以慢慢商量,另外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说。不瞒你们说,我们学校黄主任出事,其实我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预知,我因为迟疑,怕别人说我信迷信而未采取具体行动。惨案发生后,我后悔莫及。所以这事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当着你们的面说出来,信不信就随你们了。” 大家正一脸懵然,胖子最先反应过来,有些焦惧的说道:“有什么你就说吧,我信你!” 李育田接音道:“胖子说的不错,我们都相信你,还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我盯着光头问他道:“光头,你相信我么?” 随着我的话落音,大家一齐看向光头。光头显然措手不及,有点惊慌,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说道:“这得看你说的是什么。” 我直接了当的说道:“我说的就是你。你身上有着一股阴气,说明有邪祟上身。你近来吃不好睡不稳,浑身酸软,急躁焦虑,爱发无名火,是这样么?” 几个人大为吃惊,光头脸上倏然变色,站起身来,张嘴才要说什么,我挥手打断他道:“我实话告诉你,那天第一次见你我就看出你有问题,而且很严重,比竹青严重得多,如不赶紧禳治,那可有性命之忧,到时后悔可就晚了。” 光头面色灰败,额上油汗渗浸,呼呼喘息,却是没说出话来。 李育田对他说道:“光头你坐下。小孟刚才说你的症状是否是实?你实话实说吧。” 谭清明赶紧拉了一把光头,光头低头坐了下来,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良久才小声说道:“是那样的,他没说错。这一向不知为什么我特别烦躁,夜里睡不着,都有十来天了,我正准备明天去医院问一下,看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谭爱香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焦急地说:“小孟你可一定定要帮他治治呀!他家是梅林那边的,一个人在这边工作,你看他好似有些面冷,其实是个热心肠。他和我家竹青同一年在粮站上班,两人犹如亲兄弟,这二三年竹青有病,他和胖子清明几个人可没少操心。现在竹青的病还未好,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呀……” 说着说着,她竟哽咽着流下了眼泪。李育田斥责她道:“你在罗七八嗦说些什么呀?人家小孟特意说出来,就是要他相信,给他治病的,不给他治他把这事说出来干嘛?也不动脑子想想。” 我笑笑道:“李伯伯说得对,伯娘您不用担心,只要光头他相信我,愿意配合,我肯定会为他禳治的。” 离开李竹青家时已是深夜一点多钟了。我背着书包独自走在镇街上。夜深人静,星辰寥寥,霜风凛冽。小镇早已沉寂入睡。街上没有行人,有猫狗在游荡,最多的是那些喜欢在暗夜里活动的肥硕老鼠,不时的从街道一边越过路面窜到另一边。 谭清明、胖子和光头三人在我再次进入竹青住房时就都走了。我给了光头一道护身符,说好明晚去他宿舍为他施术驱邪。 在房里我稍稍的做了一些布置,待线香燃尽,我将沉香收进密封的小匣里,准备回去学校。 谭爱香为我做好了消夜——一大碗甜酒荷包蛋。我推却不过,坐在桌上和他们夫妻边吃边聊着家常,这一坐一聊不觉就过了半夜。谭爱香在另一间屋子里铺好了床铺,留我住在她家,我推辞了。 临出门时谭爱香递给我一个鼓鼓的红纸包,我知道那是谢仪,估计不少,我推辞不收,被她强行塞进衣兜,我真正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乡俗如此,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了——我不收他们反而会不放心。 走到十字街口时,我忍不住掏出红包,趁着昏黄的路灯,我将红纸撕开,果如谭清明那晚所言,里面赫然是五张大团结,我到底还是吃了一惊。 五十块钱于我可是一笔巨款。父亲在井下挖煤,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四十多块,亲娘的工资还不到四十,他们给的确实有点多。 我抑住有些欣喜激动的心情,将钱揣进兜里,盘算着怎么处理这笔“巨款”,不紧不慢的向学校走去。 拐过前面的集市的木材行,离学校大门只有一百多米。这么晚而且又是老刘一个人在学校,门肯定早锁了,这时叫门吵醒老刘不大好,我决定翻墙进去。 学校的围墙是像征性的,只有五六尺高,我跳起来可以抓往墙头,翻进去并不难。而且并非四面围墙,靠路边这一段正好是一溜开有窗户的教室,没有围墙。我经过大门口往后走,过了这一排教室才是围墙。 到了围墙边我停下来,正准备翻墙,蓦然感觉有人从我后面过来。 从这儿过去没人家,后面是狮子山,什么人这时候还来这里? 我下意识的回头后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八章 梦游症(二) 星光暗淡,没有月亮,这对我的视线影响不是很大。来人中等身材,头戴一顶旧军帽,身穿旧军装,脚穿解放鞋,手上戴了一付白手套。起先因为隔得远,看不清面目,及至近了,看清了相貌,顿让我大感奇怪。 来人分明就是谭清明。 他不是不到十一点就已经回家了么?这会应该在家睡得正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平白的穿成这样,貌似一位才摘去帽徽领章的退伍军人,还戴上了一付白手套,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是晨练,一则是位置不对,二则这也太早了吧。 就在我思索间,他已近到了我身边,我叫了他一声,他置若罔闻,视若无睹的从我身边走过,在离我一丈来远的地方停下来,双手攀住墙头,“噌”的一下,敏捷的翻了进去。 我大吃一惊。这情况不对呀,他这是要干什么? 我来不及多想,双足尖用力,往上一跳,攀住墙头上到围墙上,跳了进去。 进入校园的谭清明径直往教导室而去。教导室的门锁着,他伸手推了推门,在门口好一阵徘徊,转身顺来路从围墙翻了出去。 我站在操场上,离去的他几乎与我擦肩而过,他目不斜视,同样的对我视若无睹。我心头一跳,猛然间想起一个词:发迷症! 对,就是发迷症! 发迷症又叫迷症或梦游症。我虽未见人发过,却早就听人说过。我们村有个叫曾佑良的人就发过迷症,村里很多人都遇见过他半夜三更的一个人在村子里转悠,叫他也不理,第二天问他,他则一脸茫然什么也不晓得。老书先生说他那是发迷症,是得了一种叫梦游症的病。 梦游症是指人在睡眠中突然爬起来进行活动,而后又睡下,醒后对睡眠期间的活动一无所知。有的梦游症患者在熟睡之后,会不由自主地从床上突然爬起来胡说几句;有些则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烧起饭来;又或有跑到外面兜了一圈后,回来继续睡在床上,待到次日醒来却对夜间发生的事毫无印象。更有甚者,梦游长达几年。 据传我们村以前有个木匠发迷症,半夜起来挑了工具外出,从此失踪,家人遍寻不见,大家都以为他一定是在外遭遇了不测。不料三年后的一天半夜他挑着木工工具回到家里倒头就睡,家里人惊喜万分,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他老婆流着眼泪埋怨他一去三年杳无音讯,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骂老婆发神经,自己不过舒服的睡了一觉而矣,大清早的哭甚么丧?白天里村里人都来看他,他才晓得自己确是外出了三年,可是对于三年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他却一脸茫然,想烂脑壳也想不出来。在他的记忆里,他只是在家睡了个好觉。 据老人说,梦游者是被鬼迷入了心窍,是阴鬼占据人体,蒙憋活人的魂魄,从而借着活人身体而产生实际行动,完成未了心愿。所以梦游者醒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干了什么。这当然是迷信的说法。 我寻根刨底的问过很多人,包括老书先生和亮伯伯,排除迷信的说法,他们谁也说不清人到底为何会梦游。 如果说梦游是阴鬼占据人体,那在谭清明的身上,我应该能感觉得到阴森的鬼气,可打初次见面到现在,我从未在他身上有过那种感觉,如此说来,谭清明的梦游应该不是什么阴鬼据体,而是病。 我记得村人在谈论梦游时,还有一种说法:遇到梦游者是不能叫醒他的,否则梦游者会有生命危险。意识到这一点,我毫不迟疑的翻墙追了出去。 谭清明不急不慢的走到前面一个窗户边,趴在墙边隔窗往里看。看了一会,开始在窗户上摸摸抠抠,试图将窗户从外面打开。 我走到他身边,他对我还是视而不见,依旧故我的对着窗户鼓捣。我估摸了一下,发现这正是教导室的窗户。 窗户上装的是毛玻璃,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到里面,我虽然知道梦游之人的行为无法理解,但仍然止不住好奇:他在这里看什么,干嘛要打开窗户呢? 谭清明鼓弄了一会,显然无法从外面把关闭的窗户打开,他倒是没有用强砸窗,呆立了一会,返身往镇街就走。我跟在他身后,随他一直走到柴行里的一条小巷里,就见他推开一扇木门,进去后顺手将门关上了。 我本不晓得他的家在哪,估计这就是了,这会他应是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今晚的迷症到此为止了。 我在门口站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听不见屋里有动静,也不见亮灯,伸手试着推了推门,门页纹丝不动,很明显里边上了拴。 我有些许的失望,折身返回,翻墙进入学校,回到住房,倒出热水瓶里的热水,草草的洗了把脸,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也许是睡得太晚,加之确实也有些疲劳,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直到冬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了脸上我才醒来。 好像好久都没睡过懒觉了,我赖在床上不想动,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区玉姣的叫声:“懒鬼开门!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你羞不羞呀!嘻嘻,怎么样,我就说这个懒鬼肯定是在睡懒觉,没错吧?” 我一惊,猛然想起亲娘昨天吩咐我早上要我去吃早餐的,估计是老不见我过去,让玉姣过来叫我的,听她说话的语气,肯定不是一个人,应该是和美玉姐一起过来的。 我慌忙爬起来,套上衣裤,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床铺,才去开门。 果然不出所料,门口站着板着面孔的区美玉和歪着小脑袋对我嘻笑的区玉姣。 我不好意思的对她们笑笑,说道:“昨夜睡得太晚,睡过头了。” 区美玉讥讽道:“你现在牌子真大,吃饭都要请了是吧?” 我没接话,咧了咧嘴,有些狼狈的去到水龙头下,匆匆洗漱完毕,跟在她俩后面出了校门。 校工老刘看着找愣了一下说道:“你昨晚什么时候回学校的?我一直锁着门,你是翻墙进来的吧?” 我尴尬地对他笑了笑说道:“我回来得比较晚,怕吵醒你,是翻墙进来的。” 老刘伸着手指点了点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叫我一声费什么事?偏要去爬墙,黑灯瞎火的,万一摔伤了,王校长和杨老师还会怪我不给你开门,小区呀,这事你得告诉你妈,让你妈管管他。” 区美玉说道:“是得告诉我妈,我一到家就说,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老刘笑笑,看着我们三人出了校门。 这时候已经八点多钟,太阳升起老高了,街上人来人往,已经很热闹了。街中心的十字路口两边,有几位老人挑着罗卜白菜在摆卖,靠百货大楼的拐角处有一个旧书摊,旁边有一位老人摆了个小摊卖炒熟的瓜子花生,那是区美玉的爷爷,一个严肃古板的老人。区玉姣跑过去抓了一大把瓜子,在老人慈爱的目光下嘻笑着返回来,分给我和区美玉,于是我们三人边嗑着香喷喷的瓜子边往家里走。 亲娘的家不在镇街的南面,从学校出来,过了木材行,经过十字街头,绕过柴行向南,步行还要几分钟才到。一进入柴行,迎面遇上匆匆出来的谭清明。 谭清明看见我们,笑容满面的招呼道:“祥红老弟你们这是去哪里?” “去我亲娘家吃早饭呀!”我一边回答,一边仔细的看了看他,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异常,如果不是昨夜亲见,哪里晓得他有梦游症? 谭清明感觉到了我关注的目光,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低头又检视一下衣扣,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身上没什么不对吧?” 我笑道:“我就看你一眼,能有什么不对?你这是要去干嘛?上班吗?” “今天休息不上班。我正要去光头那里,然后去学校找你哩。” “不是说好了晚上去光头那儿的么?去学校找我干嘛?”我有些不解。 谭清明看了看区美玉和区玉姣两人,将我拉过一边小声说道:“是这样的,昨晚路上光头说在宿舍怕被人看见影响不好。今天不是星期天么,他想让你在学校给他治。这样行么?” 我想了一下说道:“这样也行,那你让他下午去学校找我吧,中饭后我在 校门口等他。” 谭清明赶紧问道:“那我和胖子一起去行么?” 我笑道:“你们俩倒是可以,别的人我可不欢迎。” 谭清明说:“放心吧,就我们三个,绝对不会带别人过去。” 站在一边等我的的区玉姣不满地叫道:“喂,你们两个鬼鬼崇崇的有完没完?妈还在等我们回家吃饭后有事哩!” 我赶紧走过去,谭清明问道:“你们还莫吃早饭?” 我笑道:“昨夜睡太晚,今早忘起床了。哦,对了,你昨晚睡得可好?” 谭清明说道:“睡得蛮好的呀,连梦都莫做过,一觉睡到大天光。” 真的连梦都莫做过?梦游不算做梦?我只能疑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九章 梦游症(三) 整个上午我都在亲娘家做红薯粑粑。 红薯粑粑就是红薯饼,是为过年时准备的。我们这里过年时家家户户都会用自己做的油炸红薯饼招待客人。 亲娘一大早就煮了一锅红薯,用文火慢慢的熬,直到将红薯熬得软软的,熬出了糖才熄了火,冷却后出锅装在大木盆里,用锅铲将红薯铲碎,再用洗净的木槌将红薯舂成薯泥,然后开始做红薯饼。 我帮着亲娘在院子里摆好了桌子,又在几张长凳上架上黄花搭子(方言,一种长方形的粗制竹编,长约一米五六宽约一米,本地出产黄花菜,专门用这种工具来摊晒黄花菜,所以叫它黄花搭子),上面稀稀的摊了一些去掉衣皮碎屑的干净稻草。 我专门负责舂薯泥,亲娘和美玉姐坐在桌边做红薯饼。 做红薯饼需要模具。模具是一块木板,木板一端带有手柄,中间雕一个圆的或方的凹槽,浅浅的,大约一毫米多的样子,圆的大小有如饭碗口,方的比小学作业本略少。 做薯饼时先在模具里垫一块洗净的薄手绢,将薯泥挑在手绢上,用刮子抹均抹平抹实,去掉多余的,洒上少许芝麻,双手捏住手绢一端两角,将手绢轻轻的从模具中起出来,提着手绢反扣在篾搭子上,再将手绢轻缓的揭开,一个或方或圆的薯饼就做成了,只等晾干后收起来,过年时用油一炸,就是那风味独特、金黄香甜而又脆口的红薯粑粑。 桌子上亲娘做方饼,区美玉做圆饼。两个人轻手轻脚,很快就晾满了一搭子。区玉姣在一旁手痒痒的,直嚷嚷她也要做,区美玉就让她试试,结果看起来简单之极的操作在她的手下就不是一回事了,她鼓捣了半天,薯泥薄了 残缺不全,厚了又刮不均抹不平,好不容易做成了一个,她十分得意的起出来,嘴里哼唱着:“小燕子向南飞,年年岁岁来这里??”提着手绢去篾搭子上晾晒。不料想“麻雀子欢喜打烂蛋”,当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搭子边时,沾在手绢上的薯饼却脱落手绢掉在了地上,狗屎样的堆在脚前。 哼唱嘎然而止。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第一个红薯饼转眼成了淤泥,她呆立着当即就红了眼眶。 我才要笑出声,瞥见亲娘和美玉姐都低头故意装看不见,拼命忍着没笑,脸都憋红了,赶紧也别过头不看她,好不容易才将笑意憋住。 区玉姣扔掉手绢,撅嘴生了会闷气,一个人溜进屋里,我们才嘻哈的笑出声。 笑声一起,气氛就活跃了。我边舂薯泥边和亲娘聊天。先前过来时已经过了早饭时辰了,亲娘正忙着煮红薯,找黄花搭子和清洗模具。吃过饭后我们在院子里摆桌放凳的做准备,然后将煮熟的红薯出锅,各有各的忙,都没说几句话。这时亲娘才问起我李竹青的情况,我大致说了一下,只说了他因了文小雪的原因而致病,隐去了与钢铁厂三个朋友一起去学校的事。 不是我刻意要隐瞒亲娘。昨夜里临走时李育田夫妇特地恳求我给他们一点时间,等李竹青病情稍有好转,情绪安稳时,他们夫妻一道陪他去派出所检举揭发。在之前这些天,请我务必保密,暂时不要透露给别人,尤其是我亲娘。她与文小雪是亲戚,万一一激动嚷嚷出去,恐怕会打草惊蛇,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想来这事已过三年了,也不多一天两天,给他们这个机会问题不大,就点头答应了。 亲娘听我说后问道:“照你这样说,李竹青的病并非是邪物上身,而是他自己吓自己所至?” “是的。他疑心文老师缠上了他,魂魄不安,噩梦连连,睡不着吃不下,对于这种心病,药石是无效的。”我说道。 “那你有把握治好他么?”区美国玉插嘴问道。 “应该问题不大。找到了病因,我给他安魂定魄,调整睡眠就行,不过得要一段时间才能康复。”我答道。 “安魂定魄?看来你的本事越来越大了。想不到我们家能有幸遇上一位活神经仙呀!嘻嘻??”区美玉调?道。 “喂喂,别这样阴阳怪气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又得罪你了?”我大声抗议。 亲娘笑道:“祥红你还别说,去年认识你时,哪里想得到你的变化如此之大?你可是改变了我的世界观呀!“ 我不想就这个话题往下说,这是一个和现代科学观相悖的、说不清楚的问题,以我现在的知识和阅历,我自己也很是糊涂,当然不愿去多说了。我想到了谭爱香塞给我的谢仪红包,掏出来走到亲娘面前递给她说道:“亲娘,这是他们家硬塞给我的红包,给您吧。” 亲娘看了一眼红纸包笑道:“给我干嘛?要给你也要拿回去给你娘呀。依我看,你辛苦赚来的几块几毛钱,就留着自己零花吧,省得下回问你娘要。” “亲娘,这可不是几块几毛,是五十块钱哩!”我无不得意的说道。 “什么?五十块?哪能那么多?”亲娘吃惊地抬起头,支张着沾满薯泥的双手看着我。 我将纸包打开,五张崭新的大团结赫然在目,亲娘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我的个天,这老李和老谭可真够大方,你一个细伢子,就算是给竹青治好了病,也不用给这么多呀!这可是老李一个月的工资呀!” “妈,您这话可就不对,细伢子怎么了?您说他们家这些年送了多少钱给医院和别的人?而且还是没效果,白送了,现在猴子给他治好了病,给这点钱是应该的,我可不觉得多哩!”区美玉说道。 “你呀,小小年纪就贪财,以后肯定是个财迷。”亲娘笑骂道。 这时候区玉姣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我手里的钞票,双眼放光,快步过来,惊呼道:“哇,祥红哥哥发财了呀!这么多钱,走,去百货大楼请客。”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拿钱,亲娘用沾满薯泥的手一把拍开了她的小手,将钱从我手里取走,小心的塞进衣兜里,嗔责道:“你个好呷婆就晓得嘴巴肥,以后不定就是个败家子。祥红,这钱太多,你粗心大意的万一丢了可惜,我先给你保管,下次你回家时我再给你,拿回去交给你娘。这比你爸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你娘不定多高兴哩!” 我笑道:“这是给您的,我在您这里吃的用的都要花钱,我娘说过要给您钱的。况且今晚可能还有红包收,估计没这么多,但是十块八块的总不会少,我拿回去交给娘就行了。” “今晚还有?你不会嫌少还问人家要吧?我说祥红呀,做人千万不可贪心??”亲娘有些发急了。 我忙打断她的话说:“不是那样子的亲娘。是另外一个人,就是粮站的光头,他被恶鬼缠上,比李竹青严重得多,好才这次被我发现了,不然恐怕有生命危险哩。说好了今晚去给他禳治的。” “呀??”亲娘吃惊地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区美玉也是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说:“怎么你一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妖魔鬼怪出现?你不会是想赚人谢仪故意吓唬别人吧?” 我瞪着她,一时气结,好一会没说出来话来。 亲娘瞪了她一眼,对我说道:“你别理她瞎说。”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木盆边有一下莫一下的舂着薯泥。我们早已习惯了斗嘴,她说什么我当然不会计较,她的话倒是让我沉思良久。是啊,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我确实经历了不少的事情,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异怪事,想来也确实凑巧。来镇上读书这才二三个月,更是接二连三的遇上这些异事,不但有鬼有妖,昨晚还遇上了发迷症梦游之人?? 一想到这里,我止不住好奇,对正低头做红薯饼的亲娘说道:“亲娘,您知道梦游症吗?” 亲娘双手不停,头也未抬,顺口说道:“梦游症有听说过,但没见过有人梦游,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因为昨天夜里我遇上了一个发迷症梦游的人。” “是谁?” 亲娘和区美玉几乎是异口同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十章 梦游症(四) 此时已过半上午了。地上自己的影子正在不断的变小。一只毛色黑黄相间的大公鸡昂首挺胸的左顾右盼,不时的伸颈抖翅,“喔喔喔”的鸣叫几声,几只母鸡跟在它身后,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再刨刨,“咯咯咯”的哼着小曲觅食。 一大盆薯泥用完了,已经晾满了四块黄花搭子,圆的方的红薯饼估计己有百几十个。 区玉姣最终还是做出了满意的红薯饼,兴高采烈的随亲娘去了街上。亲娘说上午辛苦了,去食品站买些肉回来犒劳一下我们。 我和美玉姐在院子里清冼木盆,收拾东西,做扫尾工作。 亲娘家不在老院子,房子是亲娘嫁过来后建的,虽说靠街,却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大门一关,喧嚣尽隔,难得的闹中取静。 院子里只有我和美玉姐。她将搓洗干净的手绢晾在院子里架起的竹杆上,甩了甩头手上的水珠,我正在擦洗桌面,她走近来,影子荫了桌面一角,我抬起头,只见她一脸狡黠的看着我笑道:“趁我妈和玉姣不在,老实交代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道:“我交代什么?我有什么要交代的?” “别装捡徕,老实说,你昨晚上到底是遇上谁梦游?别眨眼睛,就你这样子,也就骗骗我妈,休想骗我。你小眼一眨,我就晓得你在说谎。” “我哪里说谎了?确实是天黒,隔得有些远,问他又不吭声,根本就看不清是谁么?” “我说你说谎也该找对理由,我问你,是谁告诉我说他夜能视物,无需灯光,再黑也能看得见东西的?” 我一时被噎着了似的,无言以对。 在杏花村,我曾以脑子机灵能说会道有名,大人们明里暗里都有人夸我,一般人我确是不服的。可这个亲姐姐太厉害,每次交锋,无论脑瓜子转弯和嘴巴子我都比不过她,表面上我从未认过输,可在心里面其实早就服了她,她太聪明,好像没什么她不懂的,和她比,我自叹不如,不服不行。 我定了定神,嘿嘿笑道:“你非要寻根刨底干嘛?和你又没关系。” 美玉姐嘴角一扬,得意地笑道:“承认了吧。没错,是和我没关系,我不过好奇而矣。我可提醒你,梦游者跟疯子差不多,有些梦游者在梦游时是很危险的,出于本能或者无法解释的原因,他们会产生破坏行为,甚至于杀人。接近他们务必千万小心。” “杀人?”这也太危言耸听了吧,我大吃一惊。 “你可别不信,梦游者既然可以干别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杀人?你不是看过《三国演义》么?书中第七十二回诸葛亮智取汉中,曹阿瞒兵退斜谷,就说了曹操梦中杀人之事,你不记得了么?” 曹操梦中杀人?这哪跟哪呀?我想了一下,苦笑道:“我的好姐姐,人家曹操那是假装的好么,哪里就是梦中杀人了?你可真会扯蛋。” 美玉姐粉面泛红,双眼发亮,盯着我说:“错,世人皆错。曹操并非是假装,他是真的杀人,只是此事无法理解,后世之人为了说明曹操的奸诈而故意那样写的。曹操实际上就是个疯子,不单是他,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都是疯子,不可以常理度之。别的不说,你想呀,他要不是疯子,会把为他治病的旷世名医华佗杀了么?他是疯子,他自言会梦中杀人,为何不能是真的?我告诉你,曹操就是梦游症患者,所以他才会有头痛之疾??” 看着貌美如画,神釆飞扬,滔滔不绝说着的美玉姐,我目瞪口呆。不知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历史人物和事件可以这样去解说,我这小脑瓜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到。可是仔细一想,好像她这样说也无不可,好像??似乎也能说得通?? 在亲娘家吃过中饭,我早早的回到学校。不大一会,谭清明、光头和胖子就到了,老刘锁了大门,胖子在门口大叫。我听见喊声出来时老刘正在开锁。 我将他们三人领到学校后院我的住处。自进入学校,光头就表现出明显的不安,浑身透着阴冷,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磨蹭拖拉着不肯往里走。我吩咐谭清明和胖子帮忙,连推带拉的到了门口,他却怕冷似的瑟缩着,再也不肯进去。 此时午时已过,二点多钟,论时辰当是未时末,按阴阳论,正处在一天中阴长阳消转换的起始阶段,随着傍晚和黑夜的临近,渐渐的阴盛阳衰,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的病人,尤其是被邪崇纠缠的病人,总是在上午病情稍轻,而下午、特别是晚上病情加重的原委。 现今正是十月小阳春。春天般的风和日丽,有阳光暖暖的照着,稍一活动,就得脱衣取帽,根本就不冷。我看着蹲在门口抖索着不肯进屋的光头,示意正看着我的胖子和谭清明站到我身后。 我一凝神,左手结了个诀,念动咒语,对光头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这时候晓得怕了?乖乖的给我进屋,否则休怪我一掌拍散你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光头面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说些什么。我跨前一步,伸手拽住他的后代领,喝道:“休得啰嗦,进屋再说。”连拉带拽的将他拖进屋子,并示意随在我身后的谭清明关上房门。 谭清明和胖子早已面有异色噤若寒蝉,我让他俩站在窗户边的三屉桌旁。 我住房里的摆设相当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矣。我打开床头的木匣,从里面拿出铜钱剑和杀猪刀,让他们俩一人一样拿在手里。我则拉过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来,要他们俩一左一右的站在我身后,看住抱手低头蹲在地上的光头,没有我的吩咐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如今的我对催眠术的运用已得心应手,稍一凝神就能进入状态,这给我对付这类妖邪上身者提供了极大的帮助,省却了很多的麻烦。譬如此时,我意念一动,立马进入状态,光头就犹如 木偶乖乖的站起来,目光痴呆的躺在我的小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我双目微闭,心静神凝,很快就进入到冥思状态,同时,我周身的毛孔都有如全部张开,小屋里的所有一切都在我的感应之中。 一团灰影自躺在床上的光头身上逸出来,淡烟般的在半空飘忽,渐渐的聚在一起,幻化成形,依稀有如人脸。我冷冷的打量着,不一刻,人脸的轮廓渐渐清晰,赫然是死去十几天的教导主任黄北平。 我心念一动,收敛神识,守住心神,静静的看着青烟飘忽幻化。 不时有画面自脑海显现,犹如在放映一场无声的黒白电影: 昏暗的屋子,空无一人。一团黑影自窗户进入屋内,黑影到了桌子边,似乎打开抽屉在翻寻;又一团黒影出现,与先前进入的黑影纠缠在一起,须臾,一团黑影倒下,另一团黑影从窗户逸出。 画面中断。 只是片刻,画面重现,但比前次清晰了一些,看得出一团黑影是一个人。 就这样一次次的中断又一次次的重现,反复了多次后,画面终于清晰,屋子是教导室,后出现的人影是黄北平,从窗户进入屋子的人影穿着军装戴着手套,不是谭清明又能是谁? 我悚然大惊,自冥思入定中倏地惊醒。 我平和呼吸,抑住有狂跳迹象的小心脏,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脑子里却像有一锅开水在翻滚。 梦游杀人!真是匪夷所思。美玉姐上午有关曹操梦游杀人的说法立时涌现。我瞥了一眼握着杀猪刀站在我身后一侧的谭清明,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我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将谭清明和胖子手里的杀猪刀以及金钱剑都收了,拉开房门走屋子,西斜却依旧温暖的阳光一霎时就将我包裹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十一章 梦游症(五) 被一个发迷症的梦游症患者平白无辜的杀死,教导主任黄北平死得鳖屈而又冤枉,难怪他阴魂不散的化为凶灵纠缠于人。【零↑九△小↓說△網】我只是奇怪他为何不找凶手谭清明索命,却是纠缠了光头。 本来就这类索人性命的凶灵,一般都是要消灭或者禁锢的,以防它冥顽不化,日后再次出来为祸。对于黄主任的凶灵,我却有着同情,我决定好好为他超度一番,让它魂归地府,循正途再入轮回。 如何应对谭清明,我却犯了难。 梦游本就罕见,梦游杀人更是骇人听闻匪夷所思。他的身上没有阴魂附体,想来他这应该是病而非所谓的鬼迷心窍,对于这种情况我可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他杀死了黄主任,这事虽是我的感应,无有证据,看起来荒谬,但我却能肯定它是真实的。 毋庸置疑,谭清明已是个杀人犯。他无疑是个危险分子,他于梦游中不自知的状况下杀了黄主任,这个想来应属偶然。人生未来遍布偶然,他日后肯定会再遇偶然,那么他就有杀死张三李四的可能。对于他,我绝不能装不知道就这样不管,可这事怎么去管?更何况这是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初中生能管的了的事么? 我心惊肉跳,方寸大乱。 我在为光头草草的行过一场法事后,将他唤醒,给了他几张灵符,吩咐了注意事项,打发他们三人出了学校。之后我就一直呆在小屋里,坐在椅子上苦思冥想。直到傍晚时区玉姣来找我吃饭,才将我惊醒过来。 在校门口我遇上了推着单车进来的王校长。 学校有寄宿生,学校的老师一般都要在星期天下午到校。就是亲娘,家在街上,在家吃过晚饭,也得回学校来开会备课什么的。 区玉姣叫了声王校长,我也打了个招呼,王校长停下来看着我,关切地问道:,“怎么啦小孟?不开心还是不舒服?是不是又有什么事?” 我心不在焉的笑了笑道:“没什么。”正准备往外走,忽地心中一动,返身问道:“王校长您今晚有空么?” 王校长说道:“晚上要开会学习,恐怕得九点以后才有空。怎么,有事嘛?” 我点点头,说道:“是有点事。到时再说吧,九点散会后我去找您。” 里面有人在叫王校长,王校长应了一声对我说道:“那行,九点以后你过来。”推着单车进了学校。 晚饭吃得没滋没味的有如嚼蜡,亲娘关切的问了我二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摇头说没事。区美玉几次投来询问的目光,我都充楞装傻的没理会,气得她哼了一声,端着饭碗去了院子里。 饭后我们一起去学校。【零↑九△小↓說△網】亲娘走在前面,我们三人跟在后面,隔了有那么一二丈远,区玉姣叽叽呱呱的说着话,我有一句莫一句的应着,至于她说的什么我一句也未往心里过。区美玉横了我一眼,凑近我耳边低声道:“你个死猴子有事不告诉我,以后别想我理你。” 她的长发拂过我的脸颊,痒痒的,我偏过头白了她一眼说道:“我能有什么事?你别瞎猜好不好?” 区美玉气恼地道:“好,你狠!总有求我的时候,到时我理你就是小狗。哼!” 她似乎真生气了,气呼呼的越过我们追到亲娘身边,挽了亲娘的胳膊往前走。区玉姣不解地问我道:“姐姐她怎么啦?你得罪她了?” “我也不晓得怎么就得罪她了,别理她。我们明天去百货大楼买香片吃, 就是不给她吃,馋死她,看她还神气不?” 区玉姣“格格”地笑着说:“好呀好呀,馋死她,让她来求我们。” 我干咳着勉强笑了笑。 区美玉生气就生气吧,谭清明梦游杀人这件事太恐怖太重大,我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哪敢说与她知道?她要晓得了不吓死才怪。 回到学校住房,带上东西我又去了李竹青家。 到他家院子时天已黒了,隔老远就听见他家收音机里正播放着《社会主义好》的歌曲: 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反动派被打倒 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全国人民大团结 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 建设高潮 ?? 歌声流淌,有如甘泉入喉,我焦燥的情绪顿然舒缓。推门进入屋内,他们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说着什么,见我进屋,都站了起来。谭爱香把我让到沙发上。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时间,李竹青的气色和精神都好了很多,脸上已经没有了焦燥不安和恐惧。李育田为我倒了一杯茶,开口说道:“小孟呀,你不单是治了竹青的病,更是救了我们全家呀! 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我们刚刚己商量好了,明天早上一上班就陪竹青去派出所检举揭发,不论后果如何,我们都会坦然面对。那是竹青的病根,只有彻底去除,竹青才有希望,我们老两口才有希望。你说是不是这样?” 我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谭爱香有些担忧地问道:“小孟呀,依你说那件事我们家竹青的责任大不大?会不会被关起来判刑?如果要判刑的话,我们家竹青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法律方面的东西我哪懂?期期艾艾的正不知如何开口,李育田斥责她道:“你这人怎么老纠缠这个?不是都已说好了么?就算有责任也不是主要责任,就算判刑那也是很轻,你要晓得,人家小文老师那可真一条人命。你也是受过几十年教育的国家干部,难道就为了那么一点私心不顾原则而泯灭良心?以前我们不知情,倒还说得过去,现在这事我们都已经晓得了,那里还敢隐瞒?知情不报,包庇罪犯,到时候恐怕不只竹青,连我们两个老家伙都得进牢房哩??” 果然不愧是老干部了,这事情就是说的透彻。一句知情不报包庇犯罪,让我犹如醐醍灌顶,纠结了我一下午的难题一下给解了。我原本打算找王校长聊聊,讨个主意的,毕竟他见多识广懂的也多,这下我主意已定,用不着再去问他了。 我顿觉心头轻松,笑着说道:“到底是李伯伯当干部的水平高,事实确实如此。竹青这事越快了结对他的身体越好。谭伯娘您也不用太担心,依我看竹青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这时候李竹青站起身来,止不住激动,抖索着说道:“小孟师父,我确实万分的感谢你。说实话,小雪死后,我也曾有过怀疑,但是我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多亏你告诉了我真相。也是我瞎了眼,认识了那几个畜牲,他们污辱了小雪,让小雪含恨九泉,我绝不会放过他们!妈,爸说得对,您不用想那么多,我就算要坐牢我也认了,无论如何明天我都要去检举揭发,不把那几个畜牲抓越来我死都不会瞑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十二章 梦游症(六) 从李竹青家回到学校刚好九点过一刻,老师们散了会。【零↑九△小↓說△網】我对收拾资料的王校长说:“我想去派出所找匡所长说点事,您陪我一起去吧。” 王校长有些惊讶:“这个时候去找他?有什么事能和我说说么?” “反正您陪我去的,到时就知道了,都这时候了,何必耽误时间?”我笑道。 王校长笑笑:“你这家伙又要搞什么名堂?好吧,我陪你去。赶紧的,还得早点回来睡觉哩。” 我们俩出了学校,沿街往南走。 小镇虽小,却是比乡下热闹得多。虽然九点多了,但是还不清静。我们一路走过去,街上人家大多还有灯光透出;街上也不时有人走过。印刷厂、食品厂还在加班,有隆隆的机器声响传来。 三拱桥有二幢好房子,一幢是处于十字街口的四层百货大楼,一幢是处于镇东南的三层区政府办公兼住宿楼,这两幢红砖楼房都是在前年动工,去年才建成投入使用的。 派出所也在区政府办公楼内。 十来分钟的样子,我们就到了区政府。王校长领着我直上三楼,在一间有灯光透出的房门前停不来,伸手在半掩的房门敲了敲。 一个中年妇女打开了房门,灯光倾泻而出,铺洒在我们身上。 “姐夫?这么晚了,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中年妇女意外的语气中透着些许的惊喜。 王校长说道:“我找宗进有事,他不在家么?” 妇人答道:“在家,进屋吧。”扭头冲里屋叫道:“宗进,姐夫来了。“ 王校长对我说:“这是我家小欣的小姨,在百货商场工作,走,进去吧。” 我叫了声“吴阿姨”,随王校长进了屋。我知道王校长爱人姓吴,叫她吴阿姨不会错。 这时从里屋出来个穿便装的中年人,正是在医院见过一面的匡所长。我便叫了声“匡所长”。 匡所长一眼就认出了我,笑道:“孟祥红呀,我不是说没事过来玩么,怎么今晚才来?” 我还未及答话,他又对才关了门过来的吴阿姨说:“你不是总说想见见人家么?人家来了,你却又不认识。” “哟,你就是孟祥红?上个月我回家陪我娘过寿,见了我姐和小欣她们,可把你给夸上了天,前些天曾叔也说起过你。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那么大本领,治好小欣的病就是救了她,真得好好谢谢你!姐夫你说是么?” 王校长看了我一眼笑道:“那是当然。他可是小欣的大恩人,我们家老太太整天念叨,就差给他供个长生牌位了哩!哈哈。” 我很不习惯被人如此的当面说起,正尴尬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匡所长问道:“姐夫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晚过来,莫非又有什么事?” 王校长说道:“是祥红找你有事,我陪他过来的。” 匡所长哦了一声,招呼我们坐下,吴阿姨倒了茶,我接过来喝了一口。 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想说空话耽误工夫,开门见山地说道:“匡所长,杀害黄主任的凶手可曾找到?” 匡所长明显的愣了一下,笑笑的脸变得十分严肃,看了我一眼说道:“暂时还没有。你问这干吗?” 我语出惊人的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不但是这一宗案子,就是三年前文小雪老师的死亡原因我也知晓。” 匡所长霍地站起来,急促地说道:“你说什么?这可不是开玩笑。【零↑九△小↓說△網】” 我盯着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匡所长老婆和王校长大张着嘴巴,吃惊的看着我,匡所长略一沉思,对吴阿姨说:“你先睡吧。”说话间他打开房门对我和王校长说:“你们跟我来。”说完就率先出了门口。 到了一楼,他掏出钥匙,将那间挂着“阳东县三拱桥区派出所”大招牌的房门打开,进屋内摁亮了电灯,我和王校长相继进入屋内。 匡所长带上房门,招呼我俩坐下,提起热水瓶想给我俩倒一杯开水,热水瓶却是空的。他苦笑一下在椅子上坐下道:“这一阵天天熬夜,今晚特地让他们几个早点休息的。你们看这水也没得喝,只能是干坐一下了。对了,倒底怎么回事,说说吧。” 我将发现谭清明梦游和下午感应他杀人的事说了一遍。匡所长面无表情的盯着我好半天没说话,很显然是不相信或不敢相信。王校长也没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话说了,我也就轻松了。信不信则在于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只求心安,其它的与我无关。正胡思乱想间,匡所长说话了。 “小孟呀,不管怎样,我首先对你表示感谢,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支持。你可能还不懂,我们公安办案是件十分严肃的事,容不得半点差错。当然,假设和推测是我们惯用的方法,但讲究的是证据。没有证据,那怕他真是杀人犯我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我知道你有一身奇异的本领,你治好了小欣的病,你师父也和我说起过你,我实话实说,你别见怪,你那一套毕竟属于封建迷信,上不得台面,用来办案则是荒唐。但你为我提供了一条思路。 “不瞒你说,黄主任这个案子上面逼得很紧,但我们掌握的线索不多,犯罪分子十分狡猾,现场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连一个完整的手印和脚印都没能提取到。亮叔在这里呆了二三天,收获也并不多。如今已快二十天了,案子还在没什么进展,我夜里几乎都合不上眼,急呀!可有什么办法呢? “就你刚才说的,不是我不相信你,有这个可能,可是这不能做为办案的依据呀?我怎么向上级交代?怎么和同事解释?小孟呀,你这话可千万别出去说,到此为止,万一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事就大了,知道吗?” 我想了一下,看着匡所长说道:“匡所长,我知道这事看起来很荒唐,没人会相信。我考虑很久才让王校长陪我来找你的。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你,千真万确,黄主任就是被梦游的谭清明所杀。我相信我自已的感觉,其实早在开学后不久,也就是在给小欣姐治病时,我就和王校长说过,教导室不能住,黄主任恐怕会凶多吉少,就是他被杀时的场景我都有说过。王校长当时也不信,后来是半信半疑,结果怎么样?我都说对了吧。” 匡所长看向王校长。黄主任出事后,王校长后悔莫及,这事差不多成了他的心病,当即把那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下匡所长才显出吃惊,我接着说道:“黄主任出事后,不单是王校长后悔,我同样也十分后悔,那可是一条人命,假如当时??唉,那事就不说了。也正因为如此,今晚我才来找你的,谭清明梦游是我亲眼所见,他能杀黄主任,日后还可能杀张三李四,凶杀案有可能再出,悲剧还会重演,此时我不说,以后我会更后悔的??” 匡所长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理解你了。你再把事情详细的说一遍吧。”, 我便从昨晚看见谭清明梦游说起,就连他的情态和穿着打扮都说得十分清楚,正说着,匡所长打断我道:“等等,你是说谭清明梦游时着军装带手套穿着解放鞋是么?” 我点点头说是的。匡所长倏地站起来,有些激动的在屋子转了几圈,末了停下来说道:“难怪我们在现场找不到一个有用的指纹。按你所说,他是从窗户进出的,那么??” 匡所长右手握拳往左手掌一砸,兴奋的说道:“祥红呀,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你可立了大功了。我也不怕违反纪律,告诉你吧,因当时进去教导室的人太多,现象破坏严重,我们只提取到半个胶底解放鞋的脚印,而且还是曾叔在纷乱的脚印中发现的,窗外就是路,人来人往,脚印倒是有不少,光排查到现在还没完成,这下好了,只要从谭清明家找出和脚印吻合的解放鞋,就可以基本确定他为凶手??” 我看着兴奋得走来走去的匡所长,忍不住打断他道:“匡所长,按我们国家的法律,像这种梦游之中杀人的人,会定什么样的罪?会被判刑枪毙吗?” 匡所长冷静了下来,坐下来缓缓说道:“我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我也不大清楚,这得由专家们去鉴定,我知道如果是精神病患者患病期间杀人的话,是不用负刑事责任的。但梦游杀人我就不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一定会如实反映给上级,肯定会慎重依法处理的,这个你不用担心。对了,先前你不是还说什么三年前什么人死亡,那又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吧。” “那件事你让王校长给你说说吧,至于原因,明天会有人来捡举揭发的,我就不多说了。时间不早,你要休息,我和王校长也要回学校,明天还得上课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十三章 抓人风波(上)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小镇安静了下来。我和王校长走在大街上,谁也没说话,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好一会后,王校长叹了一口气说:“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黄主任死得真冤!” 我随口说道:“是啊,人生无常,生死难测。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黄主任他死的不明不白,冤魂不散化为凶灵,却是找上了光头,光头他一样也是冤呀!“ “你不是给他禳治了么?都莫事了,他冤什么?你刚才说文小雪的死因,那又是怎么一回事,能和我说说么?“王校长说道。 我想了想说:“这个事我告诉你倒也没有什么,但是在事情未了结之前,你不能说出去,不然的话会有麻烦的。” 王校长说:“我只不过是好奇,实在不能说你就别说吧!” 我摇摇头,将李竹青的事大致和他说了一下,王校长半天没吭声。直到进了学校大门,王校长才幽幽地说道:“祥红,你有这样的一身本领,真不知是福是祸,你也得千万小心,人世很复杂,有些东西是很难说得清的哟。” 我点点头说道:“我省得,放心吧,我有分寸。” 王校长看了看我接着说道:“祥红呀,有句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你这个毕竟不是正途。现在国家恢复了高考,你脑子聪明,学习成绩也不差,好好学习,考大学应该不是问题。凭着你的本事,出人头地,前途无量。我的意思是今后有些事能不管就不要去管,你是学生,安心学习才是正事,你说呢?” 我愣了一下,点头应承道:“亲娘已说过我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王校长松了口气似的说:“那就好。不早了,早点去休息吧。” 事情到此,对我来说已算了结。后面的事与我无关,我的心放轻松了。我才上初一,至于日后考大学什么的,还早得很,我还没想那么远。回到小屋,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自去年开始,做梦对我来说,成了一种渴求。我的许多东西都来自梦中, 我的成长和进步都和我做的梦有关,我的许多梦往往能和现实挂钩,有一些在现实中无法办到的事,梦中却可以实现。我知道这是我的机缘,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的。 我期待梦,梦真的如期而至。 我梦见我去了教导室,见到了黄主任和一位漂亮的女子。黄主任的模样一如生前,他首先感谢我找到了杀害他的凶手,其次感谢我手下留情,并为他超度,化解了他的怨气,让他得以循正途进入轮回。最后他告诉我,那三百块钱谭清明并没有拿走,因为当时具体购买什么教学设备还没有定下来,钱一时还用不着,下午他抽空存进了信用社,存单夹在里间书架上的那本《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中间。 漂亮女人是文小雪,她也对我表示了感谢。沉冤三年,既将昭雪,那三个玷污了她的人即将受到刑罚,从此她将去早该去的地方?? 当喇叭响起来《东方红》的音乐时,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现在学校变了样,学习气氛空前的高涨,老师们一个个格外卖力,早自习要点名,迟到早退是要挨批评的。我手脚麻利的洗漱完毕,上了早操,赶紧去教室。【零↑九△小↓說△網】 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的报道,恢复了中断十年的高考招生。随后宣布全国统一于12月10、11、12这三天举行高考,招生对象为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 10日是星期六,今天是星期一,现在离高考还只有四天了。镇中学作为考场,我们放假四天,提前一天放假。这可是难得的假期,差不多一个月没回家了,说实话,很是牵挂,我期待着早点回杏花村。 星期四只上半天课,中午就放学。刘得勇在食堂吃过饭,过来等我一起回家时,亲娘还在做菜。 我和刘得勇坐在外间教室里聊天,外面传来王校长的说话声,我探出身子一看,王校长陪着匡所长正往这边走来。我叹了一口气,对刘得勇说:“你还是先走吧,今天下午我恐怕又回不了了。你告诉我娘,明天我一定会回家。” 匡所长果然是来找我的,亲娘不明所以,很是不解的看着我,我有些不敢看她,那么大的事瞒着她,说起来确实有些不够意思。 匡所长对亲娘说:“杨老师,我找孟祥红有点事,得去所里一下。” 亲娘有些紧张地说:“去派出所?他还没吃饭呢,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匡所长笑道:“他能有什么事?放心吧,是我有事找他帮忙。你们先吃饭,我等他” 亲娘松了一口气,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正在摆放碗筷的区美玉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我对她笑笑,她偏过头不理我。 我自嘲地笑笑,自顾自的拿起碗筷,装了饭埋头吃起来。 匡所长对亲娘说:“杨老师,为了保密,小孟可能没跟你说,你们学校三年前那个文小雪老师是被人侮辱后想不开而自杀的,这一次在小孟的帮助下我们抓到了那三个流氓,有些事情需要他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亲娘大为吃惊,放下碗筷,激动得泪泛泪光,好一会才平静下来,看了我一眼抱怨道:“你看这孩子,这么大的事都没跟我提起过,真是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没吭声,三扒两咽的吃完饭,随匡所长走了。临出校门时,王校长跟我说,这几天他要在学校组织考试工作,回不了家,让我骑他的自行车回家。 到了派出所,匡所长才告诉我,这些天他们向上级汇报后,兵分两路,一路去钢铁厂,在钢铁厂派出所的配合下,于前天已将三名犯罪分子抓捕归案;另一路由他亲自出马,就在昨天上午,以调查李竹青为由传唤了胖子光头和谭清明,另一个同事趁他家中没人,进到他家,在他的住房找到了解放鞋,通过对比,确定和教导室提取的半只脚印完全吻合。他们已于昨晚上刑拘了谭清明,并在他家中找到了军装和一把带血的匕首。派出所连夜将匕首送至县公安局,提取的血迹和黄主任的血液吻合。 谭清明大呼冤枉,因为梦游中的一切他没有记忆,根本就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这个案子太特殊,今天上午县公安局来人,已将人带走,准备去省城找专家为他做鉴定,需要我做一份证人笔录。 匡所长最后说道:“这是我从警以来,遇到的最奇特的案子,作案者没有动机,毫不知情。还有呀,那三百块钱的现金去了哪里也没有着落,真不知该如何审理和结案??” 我猛然想起昨晚上做的梦,告诉他说钱被黄主任存进了信用社,存单夹在《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中间。匡所长惊疑的看了看我,叫了一位同事,让他去学校教导室里屋去找存单。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喧哗,有人在高声叫骂。 匡所长皱着眉头站起来往外走,我一时好奇,也跟了出去。 派出所门口聚集着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妇人在哭。这时一个粗嗓门叫道:“看,出来了!就是他!就是哪个小把戏!他就是孟祥红,一个宣传封建迷信的小牛鬼蛇神。抓住他!” 我一眼就认出了叫喊的人是谭建设的父亲谭为明。有人大步向我冲来,我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 匡所长大喝一声:“你们是谁?要干什么?都给我站住!听见没有?祥红你进屋里去,我看谁敢冲击派出所?” 向我冲来的人果然止住了脚步,我看着他们,脑子一片空白。但还是本能的退到了门内。 只听潭为明嚷道:“匡所长,你身为国家干部,派出所所长,怎么能够相信一个毛都莫长一根的小神棍的胡言乱语?梦中杀人?简直是放狗屁!这种屁话你也信?就凭那个小封建迷信的一句狗屁就把谭清明抓了,你这个所长真是好威风哟!” 有人接音道:“什么所长?搞封建迷信那就是坏分子!赶紧放了谭清明,把那个小杂种交出来,抓到台上开批斗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十四章 抓人风波(中) 我明白了过来,却气得浑身发抖,血冲脑门。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叫骂侮辱过。我想也未想,一步跨出门口,口里回骂道:“你狗曰的才是杂种呢!”就要向骂我的那个人冲去。 匡所长一把拉住了我,说道:“孟祥红你进屋,一切有我。我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毕竟这是区政府所在地,就这一会许多人聚了过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大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事可以好好说,这里可是政府机关,乱喊乱叫的像什么话?想造反吗?小匡,怎么回事?“ 随着话音,一个微胖的中年秃顶男人走了过来,威严的看着大家。匡所长对他说道:“管书记,我们派出所抓了杀害镇中黄主任的凶手,这些人无理取闹,要我们放人,还要对证人人身攻击,真是岂有此理,无法无天了。” 谭为明说道:“管书记,您不知道,他们派出所没能力,这么久了抓不到凶手,却相信那个搞封建迷信的细伢子,说我弟弟谭清明夜里做梦杀了人,把人给抓起来了,您说这算怎么回事?我们是来找那个造谣污蔑、宣传封建迷信的孟祥红算帐的。” 管书记皱着眉头问匡所长道:“到底怎么回事?” 匡所长看着他,为难地说道:“管书记,这事有隐情,一下说不清,待会我再详细向您汇报。但是请您放心,我以我的党性担保,证据确凿,我们绝对不会胡来,也绝对不会抓错人。【零↑九△小↓說△網】” 管书记点点头,对那些人说:“你们留二个人做代表,我们三人对六面,到办公室去当面鼓对面锣,把事情说清楚。其它的人都散了,这里是政府办公的地方,不是菜市场,不许再在这里大吵大闹。” 那一帮人商量了一下,留下了谭为明和另一个老头,估计是谭清明的父亲。其它的男男女女都出去了,但是并没有走到远,聚在离区政府大门口不远处,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 我们都进到了派出所的办公室里,匡所长让起先吩咐过的那位民警赶紧去学校,找到存单后,把王校长也叫过来。 管书记看了看我,我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我绷着小脸没看他。事发突然,又是专冲我来的,闹得这么大,说实话,我真的很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匡所长注意到管书记的目光,对他说道:“管书记,他叫孟祥红,在镇中学上初一,是这个案件的证人。” 谭为明说道:“证人?,什么狗屁证人?他那是污蔑!他一个细伢子的胡言乱语能做数?管书记,我捡举他,他就一个搞封建迷信活动的小神棍,小骗子,专门从事封建迷信活动。派出所竟然相信他的话,把我弟弟抓起来。我弟弟在农具厂上班,一惯安分守己,无缘无故不可能杀人,还说他是梦中杀人,管书记,这话您信吗?您得为我们做主呀。” 匡所长厉声斥责道:“谭为明,你别血口喷人,胡搅蛮缠,谭清明杀人证据确凿,我们在他房里找到了他杀人的凶器,作案时穿的衣服鞋子,而鞋子和我们在现场提取的脚印完全吻合。我们派出所一直在追查他,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我们是人民公安,岂会随便抓人?我告诉你,孟祥红作证是救他,你们这样做却是在害他,你懂么?” 管书记这时接话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封建迷信,什么梦中杀人,救人害人的乱七八糟,匡所长你给我好好说说吧。” 匡所长清了清嗓子说道:“管书记,镇中学教导室杀人案,你也是知道的,上面追得很紧,让我们限期破案, 现在我们已经查清楚,他是被农具厂工人谭清明所杀,昨天晚上我们采取了措施,将谭清明带来了派出所,今天上午 已经移交县局。不知道是谁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竟然到派出所来大吵大闹。” 管书记指着我说:“你说他是证人,他们又说他搞封建迷信,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匡所长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说,谭为明抢着说道:“他确实在搞封建迷信活动,到处骗人骗钱。” 管书记说:“不是说他在镇中学读初一吗?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他能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怎么骗人骗钱?” 谭为明说:“管书记,你可千万别小看他,他才十二三岁没错,搞封建迷信却有一套。别的不说,他在我们家就搞过,还骗了我们家的钱。” 管书记饶有兴趣的说道:“哦,这倒是奇怪了,你看起来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一个小孩子骗了?他在你家做了什么?骗了你多少钱?如果情况属实,那确实得严肃处理。” 谭为明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前些天我儿子和女儿不是病了吗,不知我老婆发什么神经,竟然相信了他,请他到家里面来给我儿女治病,他又是念咒又是画符,还把符纸烧在水碗里给他们喝了。后来还不肯走,说什么娘亲爷亲香米一升,威胁我们说不给钱就要怎样怎样,硬要我老婆给了他钱和点心才肯走。大家说,他这不是搞封建迷信骗钱又是什么?” 管书记说:“嗯,你这样说来他确实是在搞迷信活动骗钱。不过我问你,你儿女的病好了吗?你老婆给了她多少钱?” 谭为明忸捏了一下降低了嗓音说道:“病倒是好了,可那不是他的功劳。之前他们在区医院住了三天院,他只是碰了个巧。钱么,倒也不是很多,好像只有二块,不过那包点心也要块把钱。” 我简直气疯了,想不到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昧着良心说鬼话。现如今这种事,虽说在乡间你知我知,屡屡发生,但民不举官就不究,倘若有人举报,有可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总之,这就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事。何况现在当着区委书记的面,这让我连分辩也不能,只好任他胡说。 管书记皱着眉头,十分严肃地看了看我,好像正在考虑该怎样处置我,谭为明生怕事不够大似的,这时候又补充道:“这个小骗子前几天又在我姑家里骗了五十块,五十块啦,管书记。他现在还只是个初中学生,就这样到处利用封建迷信行骗,如不严惩,日后长大了,不令会成什么样子呢!” “五十块?你姑家?你姑是谁,哪里的?我说这位同志,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哟!”管书记这下是真吃惊了。五十块钱,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那可真不算少。 谭为明连忙说道:“我姑叫谭爱香,农具厂厂长李育田是我姑父。我没有说慌,不信您可以叫他们来问。” 管书记霍地站起来,黒着脸对门口边的一个瘦高个说道:“李秘书,你赶紧去跟我把李育田叫来。” 李秘书应了一声走了,匡所长忧郁的看了我一眼。走到管书记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屋。 我厌恶的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谭为明,坐在凳子上没吭声。事到如今,我反倒平静了下来。搞迷信活动我承认,但我没骗钱,是他硬塞给我的,这我不怕。我还未成年,就算是信迷信,不过也就是批评教育写检讨,还能把我如何?谭为明你个小人,你就得意吧,我可不是什么善茬儿,日后我总有办法收拾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十五章 抓人风波(下) 我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五点了。【零↑九△小↓說△網】亲娘和区美玉在门口等着我。待我到了她的身边,她才问我道:“没事了吧。” 我点点头,说了声“没事了。” 区美玉气愤地说道:“当初真不该去给他们家的人治病,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亲娘说:“这是一个教训。以后你就好好的读书,不要再去搞那些名堂了。认真学习才是你的正事,将来考上大学,才会有出息。你不可能日后也去做和尚道士当师公吧!” 我又是点头,严肃地说:“亲娘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区美玉嘲讽的说道:“你这个家伙就该得一点教训,不然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下晓得怕了吧?” 我嘿嘿的笑道:“是怕,怕得要命,差点吓哭了。” 区美玉哼了一声:“娘,您看这家伙还笑兮兮的,根本就没当回事。害我们白担心了。哼!” 我赶紧收起笑脸,低声的说道:“亲娘,对不起,我又让您操心了。还有美玉姐也是。我不该将李竹青和谭清明的事瞒着你们,其实我不是不相信你们,而是??” 亲娘打断我的话说道:“瞒着我们你设错,事关重大,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变数。不该让人知道的,就不能说,这说明你做事有分寸,这事你做得对,我不会怪你。” 区美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又哼了一声。对于我瞒着不告诉她,她还是不爽的。 亲娘瞪了她一眼,对我说道:“走吧,回家!” 我看了一眼办公大楼说道:“王校长还没出来,您们先回家吧,我要等他出来拿单车钥匙。” 区美玉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耍回杏花村?恐怕天黑都到不了家。” 亲娘接音道:“是呀,太晚了,明天上午再回家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想回家。我都快一个月没回去了,我娘不定早在骂我了。现在才五点多一点,骑单车六点多就到了。天应该还不会全黑,再说就是天黑也没关系,您晓得我什么也不怕的。” 区美玉不满道:“拿婶妈做什么借口,我还不晓得你,还不是想早点回去和你那几个狐朋狗友一起疯。” 亲娘还想说什么,却见王校长和李育田一起出来了,于是闭口不言。 他们俩径直走到我身边,李育田有些歉然的对我说:“小孟你千万别把这事放心上,他就一个粗人,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你也看见了,我可是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日后我必须让他给你道歉。不知道他们发什么神经,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心莫好报,烧香逗鬼叫了(逗:方言,惹的意思)。” 我对他笑笑道:“我没事,谢谢你李伯伯。” 对他的谢意我是真心实意的,如果不是他来解围,我还真不知道今天这事会如何了结。 李秘书去叫人了,管书记和匡所长也出去了,门外有几个干部在说着什么,屋子里只有我和谭为明三个人,我们都没吭声,我也不看他们。一会儿后,李育田来了。 他和门外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径直进了屋,黑着脸叫了老者一声哥后,开始发火:“我说你们有点脑子好不好,什么事也敢闹?这里是区政府、是派出所,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零↑九△小↓說△網】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慌是不是?是不是要关你几天才舒服?还不赶紧的回去出工?” 老者看了看谭为明,有些呐呐的站起来想走,这时管书记和匡所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王校长。李育田叫了声管书记,管书记说道:“李厂长来了呀,这位同志说是你侄子,他说你被那位叫孟祥红的同学骗了五十块钱,有这事吗?” 李育田大为恼火,赶紧辩解道:“管书记,您千万别听他瞎说八道。怎么说我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他一个小孩子能骗了我?这不是笑话吗?我这内侄他是个粗人,有一身的死力气,在百货商场做搬运工,素来脑袋缺根筋。他一定是听了别有用心的人的撺撮,给您和匡所长添麻烦了,我这就把他们带回去,好好的批评教育。” 李育田对管书记说完,扭过头来骂开了谭为明:“你个猪脑壳啊,你脑瓜里装的是屎还是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被骗了五十块钱?啊?” 谭为明的黑脸涨成了紫茄色,小声嗫嚅道:“我是听、听??说的??” 看来李育田在他们谭家地位不低,谭为明很明显有些怕他。 “我说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说话做事过过脑子好不好?走呀,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吗?要等人家区政府放鞭炮送你是不是?” 李育田训完,看着他们狼狈的站起来往外走。到了门口,老者站住身子,满脸担忧的说道:“妹夫,清明他??” 李育田说道:“你们回家吧,清明的事有我呢。等我弄清楚了,晚上我和爱香回家去跟你说。” 整个过程我只是看着,一言未发。他们走后,匡所长安排一位民警跟我做一份有关谭清明梦游的证明笔录,他则跟在管书记身后,和李育田以及王校长一同去了管书记办公室,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一个多小时以后匡所长他们才回来,这时我的笔录已经做完,正在签名按手印。匡所长领着我进到所长办公室,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有些歉疚的问我道:“先前没吓着你吧?” 我摇头笑了笑道:“还好,不过确实有些不知所措。” “谭为明确实是个猪脑壳,差点让李育田下不来台。国家职工,尤其是领导干部信迷信,那是要受处分的。好才管书记倒也理解,加之后来王校长的解说,这事倒是过去了。祥红呀,我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你这样的奇人。可惜不能公开。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这两件案子都是你的功劳。可是这事是无法、也不能说出去的,黒了你的功劳据为己有,我受之有愧,心里不安啦??” 我喝着水,笑道:“匡所长你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提供了一些线索而矣,没有功劳,也不要功劳,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帮我。” 匡所长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我说道:“祥红啊,就你说话做事,真不敢相信你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你是亮叔的徒弟,我既然叫他为叔,那我们就是平辈。我们都不用客气了,我大你二十多岁,你就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叫你老弟,怎么样?” 侠义小说我可是看过不少,小说中不时有意气相投便结为兄弟的情节,常常令我热血沸腾,无限的羡慕和向往。譬如挑园三结义,梁山泊好汉结义等等。在杏花村,我们几个人关系那么铁。实际上就是受了我说的故事影响,我们也有过在山上撮土为香的玩闹。那已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最大的座山雕曾三红也不过才十岁,纯粹的玩闹,谁也没往心里去。 匡所长热切的看着我,站起来向我伸过来他的大手。我被他感染了,激动的也站了起来。正如他所说,他比我大了二十多岁,虽然只是个派出所长,在乡民眼里,那也是个不小的官。他让我叫他大哥,不论他是怎么想的,我感觉这是对我的尊重和友爱,这是一般的大人不能给予我的。 我有点慌乱地将自己的小手交到他的大手掌里。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握手为礼,很不自然和习惯,他哈哈大笑用力摇了摇我的手臂说:“等我忙过了这一段,抽个时间,我要你嫂子做几个好菜,我们兄弟俩好好的聚一聚,行不行?” 我连连点头,那一刻我的脸肯定涨得通红。他是我杏花村外结识的第一个大哥,那一刻我铭记在心。 我骑着王校长的单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还在想着下午的事情。 这是一个让我毕生难忘的下午。尽管事情以谭为明的狼狈离去而不了了之,没人批评教育我,更没有写检查,还和匡所长成了兄弟,但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却是深刻的,对我的影响十分重大。 一年来的际遇和机缘,让我从一个平凡少年成为了术法高手,我有些沾沾自喜和澎胀,自以为海阔任鱼跃,天高凭鸟飞,浑然不知人世间的险恶和复杂。人在世上,谁也逃不了律法和人情世故的约束,谁也不能够任性胡为。通过这件事,让我一下明白了许多事情,懂得了做人且不可得意忘形,要收敛和低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十六章 捡徕的幸福生活 冬日的阳光格外温暖,捡徕牵着岩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岩鹰很不耐烦的踱着步,它那睥睨一切的鹰眼不时的左顾右盼,几次想冲上蓝天,无奈有细链羁住了钢爪,它不满的唳叫了二声,用弯喙理了理翼上的羽毛。 捡徕蹲下来抚摸着它的颈背,小声的说道:“小鹰别急嘛,师父说他一会就回来,带捡徕和你去山上抓兔子的。” 关玉岚挑着小木桶从屋里出来,桶里是满满的脏衣服。检徕马上迎过去叫道:“师娘,捡徕挑。” 关玉岚笑道:“这是衣服,很轻,师娘挑得动,你在家等你师父回来。记住了,今天再把衣服弄脏了,明天就送你回三拱桥。” 捡徕有些畏惧的斜了一眼她,低声嘟咙道:“捡徕跟着师父师娘,捡徕不回三拱桥。” 关玉岚边走边说:“那你就要记住呀。你看你每天都弄得一身的泥土,这大冬天的,水凉刺骨,师娘天天给你洗衣服,你看,手都长冻疮了,你不听话,当然要送你回三拱桥了。” 捡徕架着岩鹰眼在她身后,低声道:“捡徕记住了捡徕不弄脏衣服。” 关玉岚唠叨着:“你天天都说记住了,可天天都弄得脏兮兮的,唉,我怕是前世欠着你们师徒俩的哟??”, 算来捡徕跟着亮水师到杏花村已一个多月了,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一个特能吃的大男人,而且还是“名人”,关玉岚起初确实受不了。老话说:宁添一把斗,不添一张口。人口可是个无底洞,一日三餐三日九,添一张口可不是添一双筷子那么简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得往里填多少粮食呀? 人是自家男人带回来的。听酒癫子和刘得武在村里说,捡徕是赖上了凡亮,走哪跟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甩不脱。【零↑九△小↓說△網】其实她清楚,检徕死皮赖脸的跟着不假,可要说丢不脱那就是假的。三拱桥离杏花村三十多里,一路走来,就他的本事,要摆脱一个哈巴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她能不清楚丈夫的秉性?他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讲义气好面子,极具同情心,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自己当年不顾一切的嫁了他,又跟他回到这个偏僻闭塞的老家,那可真是无怨无悔,自己图的什么?那还不就是图他这个人?他的决定,自己可是从未反对过。 但是这一次他未经商量的把捡徕领回家,这算怎么一回事?刚开始她的确实有些生气。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脏兮兮的大男人,她一点也不习惯,光让他习惯洗脸刷牙洗澡洗脚就费了整整半个月工夫,烦得她差点离家出走回城里娘家去。 她生气检徕可不会生气。“名人”到哪都是“名人”,在杏花村,他受到了细伢子们的“热烈欢迎”。走到哪都有人跟,“捡徕捡徕”嘻嘻哈哈的叫个不停,他们玩踢田、打趴、抓小鸡,也愿意让他加入,就是上山砍柴,也都带着他,这可把他高兴坏了,每天都要在村里转一圈疯一阵,没人玩了,他就一人上山砍柴,他力气大,手脚又快,一捆百把斤的柴禾要不了多久他就背回家来了。如今院里院外堆了不少的柴,这倒是让关玉岚开心了不少。 现今的捡徕和刚来时那可完全是两个人。现在的他可光鲜了,亮水师给他理了长发,留了个平头,齐胸的长胡子也全剃了,身上穿的都是亮水师的旧衣服,他们俩的身材差不多,衣服穿在身上刚刚好。【零↑九△小↓說△網】这么一打扮出来,整个人全变了,就这样回三拱桥转一圈,恐怕很少有人能认出他就是原来那个捡徕。 说来也怪,亮水师驯养的那只叫小鹰的岩鹰凶猛异常,很是认生,村里莫几个人敢靠近。捡徕到杏花村的第二天就和它玩到了一起,没事就架着它满村转悠。后来上山砍柴有时也带着,而且往往还有收莸,不时的能叼回来一只野鸡或者野兔。在如今这个以能吃饱饭为幸事的清贫年岁里,时不时的能吃上一顿鲜美的野味那无疑是令人羡慕的。 捡徕的到来,其实已经改变了她和亮水师的生活。自从捡徕来了以后,每天晚上关上院门后,俩个人都要在天井或厅堂里练习一阵拳脚,有时对打有时单练。看着捡徕换了个人似的身手敏捷,和丈夫打得难分难解,她终于明白了丈夫为什么收留捡徕了。看得久了,她也止不住心头痒痒,情不自禁的把荒废了多年的功夫也捡起来重练,自我感觉又回到年轻时代。亮水师也有了变化,他那严肃古板的脸上时不时地会露出了笑容。夫妻俩容光焕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自己一对女儿在城里,夫妻俩在家确实有点冷清,多了一个捡徕,热闹也烦恼。但慢慢的她也习惯了捡徕的存在,这个被酒癫子唆使着叫她师娘的男人,估计年纪和她差不多大,却像个二三岁的细伢仔一样的黏她,只要在家,他总是师娘前师娘后的叫,挑水扫地的活也抢着干,虽然初时不得章法,由于笨拙而丑态百出,慢慢的倒也像模像样了。 捡徕食量大能吃那不假,凭着亮水师一个月三十斤大米和四五十元的工资,再加上偶尔为乡邻接骨疗伤时收到的谢仪,养活捡徕倒也不是很困难。可惜捡徕不是队上的社员,不然的话,凭着他那一身的力气,就算在队上出工,也能养活他自己。 刚来时候捡徕不认识村里人,只认识酒癫子、刘映一国、刘得武几个人。他也会去串门,刘得武吃过他的大亏,对他自然没有好脸色,刘映国倒是留他吃过几顿饭。 和他关系最好的是酒癫子,他最喜欢去他家,每次去,只要酒癫子在家,都会给他喝一杯酒。捡徕很高兴,有时候就带了小鹰猎来的野兔或者野鸡,也不回家,直接去到酒癫子家,酒癫子也不客气,叫老伴做好了,两人喝酒吃菜,不亦乐乎。 现在整个杏花村捡徕都转遍了,只要是饭点时没归家,铁定是在乡邻家里吃饭了,这倒让她很不好意思。乡亲们的生活都不宽裕,捡徕一餐要两大碗,说不定那就是人家一天的口粮。她和亮水师说,亮水师不以为意,说:“他们愿留就留吧,又不是天天去吃,一顿饭又能吃得了他多少?捡徕有的是力气,日后帮他们家干干活不就得了。” 现今的捡徕也算是比较正常了,惟一一点就是不会爱惜衣服,早上干干净净的出门,晚上归家时,不定就脏兮兮的了。她素来整洁爱干净,这一点令她很恼火。 唠唠叨叨的到了屋前侧的小溪边,她才省起捡徕跟在身后,放下小木桶说道:“让你在家等师父,你又跟来干嘛?” 捡徕呵呵笑着,也不说话,正要往回走,却看见有二人站在院门口,一人叫道:“曾叔在家吗?” 捡徕对正蹲着身子把我脏衣服往水里按的关玉岚说:“师娘,家里有人。” 关玉岚哦了一声,站起身子往院门口看去,一个穿着白色公安服装和一个穿便装的人站在那里,连忙上了岸往家走,捡徕也跟了回去。 来人一老一少,老的着便装,看起来怕是有五十八九到六十岁的边步了,满头白发,面目和善,年轻的公安三十多岁,提着一个装有桔子苹果的小网兜,精神抖擞,满脸的喜色。这人看起来有点面熟呀,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她笑道:“您们是?” 年轻公安笑道:“哟,这不是婶娘吗?我是小匡,匡宗进呀。这是我爸,我们是特地来看看曾叔和您的。” “小匡?哦,你看我这记性。你不是在三拱桥派出所么?这位是匡大哥了,前些天我家老曾还说起你哩。好多年不见了,我都没认出你来了。快,快进屋坐。”关玉岚热情的招呼道。 “我老了,怕是有七八年莫见过你了,不怪你认不出,你倒是没变,好像还年轻了,看来还是山水养人啊!”老匤感慨道。 “都成老太婆喽,还说什么年轻?别站在外面,进屋,进屋。”关玉岚打开掩了一边的院门。 匡宗进却被站在捡徕肩膀上的岩鹰吸引住了,惊叫道:“好一头威武雄壮的大鹰呀!这是谁家养的?” 捡徕生怕他抢似的,警惕地退开了几步。关玉岚笑道:“还不是我们家老曾养的,都养一年多了。” 老匡看着岩鹰也是两眼发光,扭头问道:“老曾呢?老曾他不在家么?” “哦,他在家。刚刚出去有点事,捡徕,快去村里找你师父回来。”关玉岚答道。 “捡徕?这是捡徕?曾叔是他师父?婶娘,这是怎么回事?”匡宗进满脸惊讶看着架着岩鹰往村里走的捡徕说道:“我是听人说过捡徕跟着曾叔来了杏花村,可这变化也太大了吧!这哪里还是捡徕?不是说曾叔只收了孟祥红一个徒弟么?什么时候又成捡徕师父了?他能学什么?” 关玉岚笑道:“这事说来话长,等会你问你曾叔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十七章 初入龙眼洞(一) 捡徕阴着脸坐在台阶上生闷气,本来师父说好了和他一起去龙眼岭抓野鸡的,那两个人一来就变了卦,坐在屋里说说笑笑,并让他把岩鹰脚上的铁链松掉,放它飞出去。 现在是上午,小屁股都在上学,他一个人一点也不好玩,坐了一会,回屋里拿了一把柴刀,独自一人踢踢踏踏的上了龙眼岭。 来杏花村一个多月了,山上山下他差不多都转遍了,除了和村里的小屁股一起玩,他最喜欢的就是去山上。砍柴于他轻而易举费不了多少功夫,不一会儿就砍好了一大捆,·他也不歇,东瞅瞅西看看,在林子里漫无目标的转悠开来。 其实他也不是漫无目标的瞎转悠,他有他的目的。 林子里到处都是树。大多为四季常绿的松杉树,它们伸展的枝桠上树叶拥簇,挨挨挤挤,堆堆叠叠,尽管现在是了冬天,依旧枝繁叶茂,比庙后狮子山上光秃秃的枣树好看得多。当然,他找的不是树,而是树上的鸟。 树上总有鸟,大大小小,色彩斑斓。虽然叫声不一样,却一概的清脆悦耳,十分动听。他很喜欢那些叫声好听、模样可爱的鸟儿。实际上除了麻雀山雀,其它的鸟儿他都叫不上名字。 他喜欢鸟儿,鸟儿似乎也不怕他,总在他头顶的枝桠上跳来跳去的叫,他就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它们,学他们的叫声,仿佛对话般,鸟儿就叫得更欢了。他张开双臂,树桩一样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希望有鸟儿落到他的手臂上,让他仔细瞧一瞧,可是鸟儿总不落下来。 空中传来岩鹰的唳叫,小鹰在空中盘旋,他叫了一声小鹰,小鹰滑翔而下,落在树顶的枝条上。【零↑九△小↓說△網】枝条弾动起伏,小鸟早已四散而逃,躲在了远处。 捡徕招呼岩鹰下来,岩鹰不理他,鹰眼环视,四下巡睃,只一会便双翅一展,斜飞出去,直扑侧下方的一处树木稀疏的荒坡。 捡徕已和它合作多次了,知道它一定是发现了目标,也十分兴奋的往荒坡赶去。 一只肥大的灰色野兔自草丛中窜出来,机敏迅捷的往山上逃,显然是岩鹰一击不中。捡徕立马折转身子,往野兔逃窜的方向追去。 岩鹰在空中盘旋,野兔知道危险,专往树高林密之处窜,岩鹰不便下扑,却是给捡徕指示了方向。捡徕挥舞着柴刀,一路往上追。 家里面亮水师和老匡谈笑风生的聊着,几年不见,两个人说起过往,都很兴奋。聊了一阵后,老匡说:“老曾呀,真羡慕你,还是你活得自在。你这里山清水秀,风景优美,宛如世外桃源,难怪你不想回城。” 亮水师笑道:“老匡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是我不想回去,是人家不让我回去好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家里自由自在的习惯了,我还真不想回城里去。” 老匡看了一眼倒水的关玉岚说道:“难道你真想让弟妹跟着你终老乡下?还有啊,两个侄女都快有二十了吧?你总得给他们找个单位工作吧,难道也让她们回到乡下来?这个问题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了?” 亮水师剑眉一聚说道:“我说老匡,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你不是来看我和我叙叙旧的。这些年你升级官了,不但会说话,也学会了弯弯绕是吧?我的脾气性格你知道,有什么话你明说吧,别拐弯抹角。【零↑九△小↓說△網】“ 老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别嘲笑我,我算个什么官?干了一辈子也不过一个副处长,而且还有二年就该退休了。咳,废话就不说了,我今天确实是特意来看你的,只是顺带着要告诉你二个好消息,一个是宗进的,一个是关于你的。先说你的吧,局里打算请你回去上班。“ 亮水师似乎是愣了一下,沉着脸没说话,一旁的关玉岚却满脸喜色地问道:“真的吗?局里真的请老曾回去上班?“ 老匡答道:“这事谁敢开玩笑?现如今粉碎了“xx帮”,百废待兴,形势一派大好,国家正在逐步健全法制,急需大批的人才。像老曾这样立过功受过奖的老革命、老干部,窝在乡下种地,这是极大的浪费。市局为此特地开会研究过。恰好我休假,要回阳州找你叙叙旧,局里就让我给你们捎个信,我临走前朱局长还特地交代我,让我代他问你好,你如有什么困难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关玉岚长吁了一口气,激动地说道:“谢天谢地!终于可以回去了。” 亮水师满脸严肃没搭腔,表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说实话他年近五十,早已习惯了家乡的生活,并不怎么想要回城里去。可看着欣喜激动的关玉岚,他心里很是愧疚:跟着自己在乡下十几年了,她真的挺委屈,他倒是想让她回城去,顺便也能照看两个女儿,她说女儿有她爸妈照看,她很放心,一个人硬是不肯走。如今岳父岳母虽然身体健康,但毕竟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说句不该说的话,人一辈子百岁一回,那种事谁也说不准。现在机会来了,恐怕是不回也得回了。 亮水师对满脸喜悦的关玉岚说:“老匡来一回乡下不容易,你弄二个好菜,我们得好好的喝几杯。” 关玉岚应了声出了屋子,他转脸对老匡说道:“我已让检徕把小鹰放出去了,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晚上就能吃到野味。” 在两人面前,匡所长是后生小辈。他一直都是听着,很少插话,也插不上话,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连忙问道:“曾叔,捡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跟你到了杏花村,还叫你师父?” 亮水师笑了,对他说道:“还不是红伢子给我惹出来的,那次他不是在庙里失踪么,当时我没有告诉你,他在庙里受伤后,是捡徕把他藏起来了。你可能不知道,捡来虽然人傻,功夫却练得好,不怕伤你自尊,就你这样的,两个三个恐怕都弄不住他。 “他这样的人认死理,当年老庙祝生前吩咐过他,日后遇上能打败他的人,就叫他师父跟他走。就这样被他赖上了呀,他要叫我师父跟我走。对他这样的人你能怎么着?只能由他算了。实际上他有力气能干活,只要有人管有人带,养活他自己并不难。你们看我这院里院外堆的柴禾,可都是他这一段时间砍回来的。” “看曾叔的样子被他赖上您还挺开心的。” “开不开心都是那么一回事。想来他也怪可怜的,三四十年了,有一餐没一餐的没人管顾。既然被他赖上了,出出进进被他师父长师父短的叫着,总不能不管他吧。好才也不用操多大的心,多一付碗筷罢了。” 这一个多月来,家里多了个捡徕,他确实开心了不少。练功时犹如对手,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压制,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他这一生中并不多,毕竟现在已不是冷兵器时代,与人较技的机会很少,能有对手感的就更少,他都不记得 有多久没和人交过手了。刀剑锈蚀,高手寂寞呀!这一个多月却他释放得淋漓尽致。 除了练功,捡徕那幼童般的智力又让他体验到另类的依赖,这种奇异的转换不经意间又激发了他的父爱。 刚开始也是感到很别扭,毕竟据估计捡徕少不了他几岁,感觉有些违和,但十天半月的相处下来也就习惯了。 聊到捡徕,亮水师的话不免有些多,猛然记起老匡起先曾说到要告诉他二个好消息,收住话头问道:“老匡你不是说有宗进的好消息么?你还没告诉我哩!” 老匡笑道:“你一说到捡徕就滔滔不绝,我哪里插得进话?这好消息和你有关,和你那个小徒弟关系更大。 “什么东西与我和红伢子有关?我可是什么也没做。” 亮水师话音才落,匡宗进马上接音道:“曾叔您可没少帮我,上次镇中学黃主任的案子,我们已经漏掉的那半个脚印,就是您帮我们找出来的。那个案子能破,祥红居功至伟。还有三年前那个文小雪自杀的案子,因某种原因,当年都没有立案。没有祥红,不知多少年以后才有可能浮现出水面。” 老匡笑道:“听宗进说,你那个小徒弟可了不得,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宗进这次得你们师徒之助,成功破获了梦游奇案,同时还挖出一个三年前的旧案,阳州市局对他评价很高,决定调他去市局,过完年就去报到。虽说具体职位还未定,据内部消息透露,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只升不降。所以,我这次带宗进一起,就是特意来道谢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十八章 初入龙眼洞(二) 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捡徕没有回来,亮水师没多在意,以为他又去了酒癫子家或者别的哪家去了。【零↑九△小↓說△網】可是到了半下午,岩鹰飞回来了,他还没回来,这种情况可很少见。关玉岚在村里问了好些人,都说没看见,他这才觉察到不对劲。 经过询问,有人说看见他上了龙眼岭,这让亮水师不由的担心起来了。 龙眼山上岩洞多,洞内十分复杂,尤以龙眼洞为最,不说别的危险,光进去后迷路出不来就能要人命。虽然自己吩咐过他不能进去洞里,他也很听话,一般不会违背。可万一他好奇或者其它什么原因进去了,可就麻烦了。 必须马上去山上找人。 亮水师急匆匆的往龙眼岭而去,匡宗进跟他身后。老匡本也想跟着去的,考虑到他都快六十了,人生地不熟,况且山高路险,就让他留在家里等消息。 亮水师沿着山路边走边放开喉咙大喊,群山回应,没听见捡到徕的回答,却听到了熟悉的鹰鸣。亮水师抬头一看,只见已经回家的岩鹰又飞了出来,此刻正在他们的头顶盘旋。 小鹰又叫了几声,一个回环后,一头扎向山腰上的龙眼洞方向。 亮水师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只岩鹰非常聪明,这一个多月捡徕天天和它在一起,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伙伴,今天肯定也不例外。一定是捡徕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进去了龙眼洞,小鹰这是在指引方向。 果不其然,当他和气喘吁吁的匡宗进赶到龙眼洞口时,小鹰正在洞口站着,它的身前,丢着他们家的那把柴刀。 毫无疑问,捡徕进洞了。 他们走近洞口,一股逼人的阴寒扑面而来,匡宗进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亮水师双手合在嘴前,对着洞内大喊了几声捡徕,震得洞内嗡嗡作响,却是毫无回应。 龙眼洞口圆圆的,在一大块陡峭的岩壁下端。洞口并不大,个高的人直立进去有点低,须得稍稍弯腰才进得去。人站在洞口,只看得到洞里一二丈远的石壁,洞子好像在那儿拐了弯,里面再也看不见了。 匡宗进弯腰往前里瞄了瞄,说道:“既然捡徕他进了洞里,那我们就进去找吧。” 说完他就要往里钻,亮水师一把拉住他道:“不能进去。” “为什么?”匡宗进大为不解。 亮水师说道:“你不知道,这是我们这里最大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岩洞,只要拐过看得见的石壁,里面很大,进去走不到头,而且岔道很多,很容易迷路。就这样进去,十有八九出不来。我是这个村的,我晓得情况,就这个洞,不知死了有多少人在里面了。我们村有一个叫杨师公的,前年就失踪在里面,连尸骨都没找到。” “那怎么办?难道不找了?” 亮水师盯着洞口,黙想了一下说道:“找是一定要找的,我们先回家,做好准备,叫一些人再来。” 捡徕进了龙眼洞的消息一下就在村里传开了。亮水师家里聚了好些人,刘映国和酒癫子也到了。大家看亮水师态度坚决,一定要进龙眼洞找人,显然都有些吃惊。 神秘恐怖的龙眼洞在大杏花村是个永远的禁忌,也是个永远的话题。, 龙眼洞口无论冬夏,一年四季都是一样的阴寒逼人,就是村里的牛羊都不会靠近,据传近几百年来,只有马师公进到过腹地。 传说很久以前,龙眼洞里住着一条孽龙,它十分猖獗,时不时的出来祸害方圆的百姓,人们对它无可奈何。直到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位术法高明的马师公,他自告奋勇,说是要进洞斩杀孽龙。 当时的马师公正值壮年,意气风发,他独自一人进入洞中,三天后从洞里出来时衣衫褴褛,面容枯槁,回到村里沉睡了二天才醒来。据他说,龙眼洞洞中有洞,一共有九洞。九洞内洞洞有妖,处处有怪,他斩妖杀怪一路前行,在第三洞遇见了孽龙,激战了两天两夜,两败俱伤,孽龙逃进了第四洞,精疲力竭的他无力追杀,只好返回。 此后,马师公在离龙眼洞不远的地方搭了个茅棚住了下来,就一住就是二十年,其间收了杨师公的先祖为弟子。 马师公老了,但经过二十年修炼,术法精进,本领更大了。他念念不忘要除去洞中孽龙,自觉术法大成,可以进洞了。经过周密的准备,他身背长剑再次进入龙眼洞。 这一次时间更长,七天后他才摇摇晃晃的出来,而且一出洞口就倒下了。一直守候在洞口的杨师公先祖赶紧将他背回家中,精心护理,直到第三天夜里他才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马师公告诉弟子说,他这次进到了第七洞才找到孽龙,激战了三天三夜,又是两败具伤,孽龙已逃进了第八洞。他自衬凭一己之力无法除去孽龙,只好出洞来借助外力,拼了这条老命,也要除掉那个祸害。 他告诉弟子,他虽然出来了,但元神还在洞里追杀孽龙,但已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吩咐弟子赶紧找一块木炭烧红了塞进他的嘴里,这样就可以将孽龙烧死,永除后患。 同时他还告诉弟子,他元阳耗尽,既将羽化升天,他死后不要埋葬,将他躯体火化后,把骨灰撒进龙眼洞里就行。同时叮嘱弟子,说他法力不够,万不可进入龙眼洞。 吩咐完后,马师公双眼一闭,让弟子赶紧去烧红木炭塞进他嘴里,不然时间就不够了。杨师公的先祖不敢耽搁,依言而行,等到他用炭盆将木炭烧红拿到床前时,马师公已经气息微弱说不出话来,他大张着嘴巴用眼神示意弟子赶紧将火红的炭块塞进去。 弟子大哭,然而师命不敢违,用火钳将炭块夹起来,一狠心往他嘴里塞去。青烟腾起,焦臭扑鼻,弟子大骇,火炭只塞进去一半。他实在下不了手往里塞,结果孽龙的巢穴只被烧了一半,孽龙死里逃生,只是毁了四爪,再也不能出来为祸了?? 这虽然只是传说,但马师公却是真实存在过的,杨师公就是他弟子的后人。也正因如此,龙眼洞才更显神秘恐怖,无人敢进。 近来几十年,就大家知晓的,只有前年为寻找杨师公曾成功带着十几个民兵进去过。据他们说,他们其实只进去半里路左右就遇上了大岔洞,岔洞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有些口太小进不去人,有些有水,有些看起来像死胡同,他们不敢往里走,逗留一阵就出来了。 现在亮水师为了找捡徕要进洞,大家也不便阻拦,毕竟前年曾成功他们进去后安全的出来了。并未遇上什么妖魔鬼怪和异事,看来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恐怖。 进就进吧,大家也不再说别的,一起商量着哪几个人进洞里去,要做些什么准备,带些什么工具等等。 考虑到龙眼洞内的复杂性和危险性,最后决定由亮水师、刘映国、酒癫子、民兵营长曾凡智、派出所长匡宗进 和基干民兵曾峰、张石山七个人,携带一天的口粮和水,带上火把电筒。武器方面匡所长随身带着小手枪,民兵营长曾凡智背着冲锋枪和打靶训练时剩下的十发子弹,还有四把大砍刀,在亮水家吃过晚饭,连夜进洞找寻捡徕。 按理说刘映国和酒癫子是不适合进洞去找人的。 曾成功死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在公社和区里的要求下,才辞去一个多月的大队书记又搁在了他的肩上。他事多,加上也有五十多岁了,体力大不如年轻人,可他自告奋勇的偏要去。他不是不服老,其实他是带着私心的。自他爹爹刘力扬告诉他龙眼洞的秘密后,他很早就想进洞一探究竟的。早些年他瞒着爹爹和父亲曾独自一个人偷偷的进去过一次,但进去没多深就退了出来,就那样都差点迷路出不来,他实在没把握再次进去。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这么多人带刀带枪的进去,他岂能错过? 至于酒癫子,虽然身体硬朗,毕竟六十多岁了,要他一起进去,则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理由。如今他是杏花村的术法高手,会降妖除鬼,洞内那些神秘而恐怖的传说让人不敢轻进,没有一个他这样的人进去,万一真遇上那种麻烦事了怎么办? 关玉岚做好饭菜大家吃过后,天已近傍晚,太阳已经下山了。在村人的注目下,一行人精神抖擞的上了山。 一行七人上到半山腰的龙眼洞口时,天已麻麻黒了。为了有备无患,手电先不开,点了两支火把,大家依次进入洞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四十九章 初入龙眼洞(三) 清早起来就见老天爷阴着面孔,小北风呼呼的有点割脸。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寒节,真正的进入了严冬,看来是要变天下雪了。 我昨天特意去翻了挂历,今天是阳历(公历)1978年元月6日,阴历(农历)一九七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星期五,明天下午又可回家,又可和捡徕“大打出手”了。这一周我又研究了两手怪招,倒要看他如何应对。 心不在焉的翻着课本,好不容易下了早自习。我下了楼梯刚进走廊就看见了区美玉。 她穿着那一套她喜爱的蓝色的确卡女装,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毛线围巾,微微凸起的胸部上方露出一小截粉红的毛衣,手里拿着一本书,扬着头欢快的走了过来。 尽管冬天里穿了毛衣毛裤,她的身材看起来依旧窈窕苗条,明丽的脸上挂着笑容。到了我身边嘿了一声,收了笑容板着面孔低声说道:“死猴子又在发什么呆?” 我跟在她身后边走边说道:“看见女王过来了,我惹不起躲得起呀,让你先走还不行么?我说美玉姐,你能不叫我猴子么?我都读初中了,现在除了你,没人叫我猴子了。” “哟,不高兴了?不叫就不叫,那以后我也不用你叫,谁叫我就是死脸的小狗。” 我正要反唇相讥,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叫声:“祥红,孟祥红。” 我转身往后一看,刘得勇领着刘得武正急匆匆的走过来。 我噫了一声,停下脚步,等他们走近了问道:“是得武哥呀,这么早就来了镇上,办事呀?” 刘得武止不住看了一眼区美玉,才着急的对我说道:“祥红,出事了,赶快跟我回家。” 我大吃一惊,心脏猛地一跳:大清早的就让人来报信,肯定是出大事了。我着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是我妈还是我姐她们?你快告诉我呀!” 同样吓了一跳的区美玉也急了,连忙插话道:“你别吓人,赶紧把话说清楚呀!” 刘得武咳了一声,连连摆手道:“哎呀,不是的,是我没讲清楚。不是你们家出事了,是你师父和捡来他们出事了。” 我才松下的气又提出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亮伯伯他们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呀!” “是这样的,昨天不知道为什么,捡徕进了龙眼洞。昨天晚上亮叔,我爷老子,酒癫子,还有派出所的匡所长,他们六七个人进洞去找捡徕,今天早上天亮的时候,张石山从里面出来找我,说道捡徕没找着,他们却被困住了,进不去,也出不来,要我赶紧把你叫回去,去龙眼洞救他们出来。” 总算是弄清了原委,我思索了一下说道:“为什么要我去救他们出来?村里那么多人怎么不进去救他们?我一个细伢子进去有什么用?” “哎呀,你看我这急的,话都说不全了。不是那意思,祥红,是这样的,张石山说,他们在洞中遇到了妖怪,一个个浑身酸软的提不起劲,根本无力行动。酒癫子拼尽全力,也只能让他一个人逃了出来搬救兵。他说是酒癫子和亮叔说的,无论如何都得让你去,不然的话,他们就出不来了。” 原来如此。我想也不想的对他说:“那你等等我,我得告诉亲娘,跟老师请假,还得带些东西,恐怕得要一阵子。【零↑九△小↓說△網】” 区美玉说道:“你还没吃早饭哩,赶紧的先去吃饭,顺便把事情和妈说了呀。” 我一想这也对呀,扭头问刘得武:“你吃过早饭了吗?” 刘得武摇摇头说:“你不用管我,那就这样吧。反正我是开拖拉机来的,回去也快。你先收拾东西吃早饭,我去饮食店买点包子油条,然后在大门口等你。” 说完拉了刘得勇往外就走,我和区美玉也赶紧的往亲娘住处而去。 这下我走到前面了,区美玉迈着小碎步紧跟我身后抱怨道:“你这才清静多久呀,怎么老有这些麻烦事呢?鬼鬼怪怪的,听着都吓人。” 我长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呢?我想清静都清静不下来,看来这次又有得累了??” 在亲娘和美玉姐的叮嘱声中,我匆匆的扒了一碗饭,找班主任老师请了假,赶紧的回住屋收拾。 我背着书包出了校门,袖着双手等在门口的刘得武已是满脸焦燥。见到我出来,赶紧迎了过来,我问道:“车子呢?“ 他往一旁努了努嘴,我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拖拉机的红色车头,却是没有长长的拖车车箱,难怪刚刚我没注意到。估计他是为了加快速度,特意把拖车摘掉的。 我们不再废话,拉开车门,我上了驾驶室后座,刘得武发动车子,“突突突“的驶离了学校。 没有拖车的拖拉机驶出小镇,上了江堤大道,远远的看见了伍先生庙,我心中一动,对刘得武说:“到了前面往庙里去的岔路口停一下,我要去庙里拿点东西。” 刘得武哦了一声,也不废话,到了路口边停下车子,我跳下去直奔荒庙。 少了捡徕,荒庙更显破败了。大门依旧锁着,我从捡徕住的左边偏房进去,在偏殿扭动机关,于轻微的“轧轧”声中进到大殿,然后钻进神像旁的通道,进入到后面石室之中。 对着那口偌大的棺材,我起了一个招魂诀,静心凝神的说道:“姐姐,捡徕进了龙眼洞,师父带人去找他,已经遇上麻烦出不来了。我现在要去找他们,我想你一定能够帮到我,不知你是否愿意帮我,愿意的话就请现身出来,我带你去龙眼洞,把他们救出来。“ 一声沉闷的蛙鸣自棺材下的地底传上来。我心中一喜,绕到棺头,搬动机关,推开棺盖,俯身又将翻板打开,“嗖”的一声,随着一阵阴风窜出来,那只偌大的癞蛤蟆已踞坐在了棺盖之上,正鼓着它那一对圆眼,盯着我的方向。 我双掌合什,对着它道了个谢,然后合上棺盖,出了后室,回到偏殿复位了机关。癞蛤蟆跟在我身后,我想了想,从原来捡徕歇息的偏房里找了一件破烂衣服,将它包裹了提在手上,返回路口的拖拉机上。 癞蛤蟆身上强烈的阴寒令刘得武打了个寒颤。他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我说道:“你手上提的甚么?我怎么觉得你搬来个冰块,好像一下子就冷得多了。” 我咧嘴笑了笑说道:“你还是不晓得为好,走吧。” 刘得武果然不再追问,专心的开车向前走。我将癞蛤蟆放在座位上,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时不能平静。 从酒癫子拚死送出张石山求救一事,我知道龙眼洞里肯定是凶险异常,我得做好充分的准备。书包里是我的全部法器:杀猪刀、金钱剑、护身符、天师印、沉香木和一大叠各类灵符。 癞蛤蟆是捡徕姐姐魂魄寄居的鬼畜。鬼畜是一种特殊的的存在,必须出于养尸地而又未成僵尸的凶灵,然后再寄居在灵智已开成了精的畜类身上,喧宾夺主,两魂合一。它比单纯的妖、精、怪和鬼魂更为厉害。 对于鬼畜,古籍鲜有提及,它只存在于极少数秘密门派的口口相传之中,所以并不为世人所知。为此,我特意和老书先生翻遍了他家的藏书,并未找到相关记载。 对于妖、怪、精、鬼则在酒癫子保存的那本《崆峒问答》里面,找到了比较详尽的注释。 书上说:“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 可见是世人混淆了。其实妖是妖、精是精、怪是怪、鬼是鬼,它们各自独立,是互不相干的。 所以才说鬼畜这种混合体更为厉害。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到让它去为我帮忙找捡徕的。我相信有了它的帮助,定然可以救出亮伯伯他们,最后找到捡徕。 没有拖挂车箱的东方红拖拉机车头,“突突突“地颠簸着,在毛马路上开得飞快,车到村口时,一些饭迟的人家才放不饭碗。而那颗大杏树底下,则聚了好大一堆的人,隔老远我就看见了母亲那熟悉的身影,紧挨着她的是关伯娘和一位看起来有点老、面相威严冷峻的陌生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十章 初入龙眼洞(四) 车一停稳,母亲和关伯娘就迎了过来,看得出来她们流露出的忧郁和不安。【零↑九△小↓說△網】刘得武打开车门,我跳下车,叫了声娘和关伯娘。 娘没说活,关伯娘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惶恐的说道:“红伢子,你亮伯的他们??” 我打断她的话说道:“伯娘您別急,事情得武哥都和我说了,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会想办法的。” 娘盯着我,一脸的担心,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知晓她的担忧。天下的母亲都一样,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女去涉险。我对她笑了笑说道:“娘,你也放心吧,我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不会乱来的。” 娘有些不自在的瞟了身旁的关伯娘一眼,轻声说道:“我们先回家吧,晓得你会回来,我已做好了你爱吃的豆莳蒸腊鱼,先吃饭,再商量着如何去救你亮伯伯他们出来。” “我是吃过早饭回来的,不过是得先回家去商量商量。”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和众多的乡邻打了声招呼。我看见了人群中的老书先生,对上他关切的目光,我点点头表示不用担心。 我转身从车上将书包和被包裹的癞蛤蟆提了下来,身旁的娘和关伯娘她们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癞蛤蟆的阴寒太重,尽管它无意伤人,但普通人接触久了也对身体不好。我不想提着它在村口的人群里多待,自顾自的往家走,母亲她们跟在我身后,那位陌生人也紧跟其后,我问关伯娘道:“张石山他在哪?我得找他问清里面的情况呀。” “张石山他一个晚上没睡,连惊带怕,很是疲惫。他知道你回来肯定要问他,一直在等你,估计可能是打瞌睡了,你先在家里面坐一下,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关?娘一边说一边往一旁的岔道走。我看了一眼陌生人,低声问母亲道:“这位是谁?我从未见过呀。” 母亲恍然道:“哦,倒是忘了告诉你了,他是你亮伯伯的朋友,昨天从城里来看你亮伯伯的。嗯对了,他是派出所匡所长的父亲。城里人叫爷爷,你该叫一声匡爷爷的。” 难怪匡所长也被困在洞里,原来是陪他父亲来看亮伯伯的。我连忙回头叫道:“匡伯伯您好!匡大哥哦不,是匤所长老跟我说起你您,还说有机会就带我去看您的,想不到你竟然到我们这个小山冲来了。” “嗯,我知道是孟祥红。你不错,宗进有和我说起过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欢迎你去我们家做客。”匡老伯笑道。 母亲不解的看着我,我从未在家提过和匡所长的事,知道母亲有疑惑,但此时我只能笑笑,什么也不便说。 很快张石山就被关伯娘叫来了。他向我详细地说开了经过。 屋子里来了不少乡邻,龙眼洞困了那么多人,让整个村里的人都揪着心。大家都不吭声,只有张石山一个人在说话。 我是第二次进去洞内了。前年寻找杨师公的时候我也随他们进去过。龙眼洞里面确实很大,宽的地方恐怕得有两三间屋子那么宽,也很高。进去这一段大约有半里路,中途有几个小岔洞,但洞口很高,要攀爬才能上去。我们没理会,一路往里走,边走边喊,可是并未发现捡徕。 很快就到我们前年到过的地方。 那是一个有好几条岔洞的地方,光能进去人的岔洞就有三个,我们停了下来,估测着捡徕会进去那个岔洞,研究着该往那个岔洞去找寻。 酒癫子涚,既然是为了找到捡徕,那么就要猜测捡徕为何会进入洞中。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开了。根据他有和岩鹰一起追猎野鸡野鸭兔的习惯,最后统一意见,推测出他肯定是在追赶什么野物,而野物逃进了龙眼洞,于是他就追了进来。 那么会是个什么野物呢?如今山上野物种类并不太多,大的如麂牯子、獐子之类,有是有但很少见,豪猪面狸什么的也难得遇上,最多的只有野鸡野兔和竹鼠。野鸡会飞,估计再急也不会进洞,竹林离得远,而且竹鼠擅长钻洞,随便找个地洞一钻你就无可奈何,不会愚蠢的逃这么远,如此一分折,最有可能的则是野兔了。 捡徕一根筋,肯定追得紧,野兔进入洞内,他紧追不舍,这才追进洞里来的。可到了这个地方,他又会追进哪个岔洞呢? 大家各说各的,莫衷一是。正在为难,刘书记说,你们都是瞎费心。都进来洞里这么远了,就算是白天,这儿还能看得清东西? 众人恍然。是呀,就算是白天,这个位置的光线也肯定十分阴暗,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而况且被追急了兔子肯定是乱窜的,说不定它钻进小岔洞逃走了,而捡徕却傻呼呼的随便寻个大岔洞追进去了哩!大家正感气馁,亮 叔说,捡徕夜里从不点灯,他看得见东西。 刘书记又泼冷水,说是看得见也没用,谁敢肯定他追着兔子进了哪个岔洞? 是呀,这绕来绕去,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都是白费劲,问题的症结还是没能解决呀!怎么办? 三个岔洞依次往里,机隔只几步,刘书记打着手电依次看过去,终于在最里那个洞囗的一块粗砺岩石上发现了少许的新鲜黄泥土,他由此判断捡徕进的就是那个岔洞。几个人都仔细的察看后再无异议,于是进入洞内继续向前。 岔洞的空间并不大,怪石嶙峋,狭窄处只能勉强通过。我们一路向前也不知进去了多远。其间还遇到过两个小岔洞,因洞口太小,我们未曾理睬。据我估计,拐弯抹角的可能进去了有二三里路的样子,我们听见了哗哗的水流声响,亮叔叫了声捡徕,没有回答,我们继续向前,拐了个小弯,就被一条暗河挡住了去路。 暗河不大,水很清,七八尺来宽,中间最深处估计有二三尺,因为有一点小坡度,水流有些急。 很明显此路不通。捡徕虽然脑子不灵光,也不会下到暗河顺水而下的。我们正准备往回走,这时候突然响起一声尖厉的毛毛(婴儿)哭声,我们吓了一大跳。一齐看向水里,只见一条生有四足的暗红色大怪兽自水里跃起,张开血盒大口,扑向离水边最近的亮叔。 亮叔不愧是高手,火把光照下,只见他疾步后退,同时一脚踢在那怪兽的腹部。怪兽又是一声有如毛毛啼哭的大叫,跌进水里,溅起了一片水花。 我们都被吓住了,赶紧撤离了水边往回走。当时刘书记走在最前面,亮叔和匡所长走在最后,我在倒数第三。可是才走几步,就听见后面的亮叔和匡所长齐声大叫,我赶紧回身,摁亮了手电,雪白的光柱下,我禁不住毛骨悚然的大叫出声。 亮叔和匡所长都坐在地上,他俩后面有二只怪兽。这下我看清了,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怪物,暗红色的身子,四足短而粗,像一条四脚蛇。它个头比较大,有三尺多长的样子,头很大,扁扁的,嘴巴半圆形,头部像鲶鱼,圆圆的双眼鼓出体外,像一对灯笼,扁嘴两边各有一根长长的大触须,亮叔和匡所长正是被它的长须缠住了双足而跌倒在地的。此时它们正张开满是利牙的大口噬向他们。 我当时确实是吓傻了。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中的砍刀铛的一声掉在地上,亮叔一手捞过去,挥刀砍向怪兽的大头,而匡所长已拔出手枪,砰的一声,子弹射进了扑向他的怪兽嘴里。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刘书记和曾峰两人也挥着砍刀跳了过来帮忙。背着枪的曾营长同我一样也吓懵了,直到酒癫子大叫他快开枪才反应过来。 被匡所长子弾击中和亮叔砍刀砍中的怪兽并未立即死亡,缠住他们脚踝的长须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缠得更紧了。它们蹦哒着,尾巴拍得岩石啪啪有声,同时一齐发出凄厉的毛毛哭声,声音尖锐,震得我耳朵生疼,气血翻涌,差点昏厥。 刘书记和曾峰两人挥着砍刀对着尚在挣扎的怪兽猛砍,怪兽终于不动了,亮叔和匡所长也站了起来,大家正待松一口气,又一声怪异的哭声响起,七八只怪兽一齐从暗河里跳上岸来,众人大骇,一齐后退,这次曾营长反应极快,他跨前一步,端着冲锋枪扣动扳机,枪口一扫,十发子弹尽数射进怪兽体内,与此同时,匡所长也抬手开枪。 空间小,距离近,子弹并未浪费,除了一条逃回暗河的怪兽不知死活,其余几条全部被击毙。一时腥血四溅,腥臭扑鼻。大家不敢怠慢,火速后撤。 还是由亮叔握着砍刀断后,我亮着手电照着后面,好才再无怪兽跳出追来,我们顺利的撤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十一章 初入龙眼洞(五) 张石山绘声绘色的说,一屋子人听得心惊肉跳。看得出来张石山确实吓坏了,哪怕是现在坐在屋子里述说,他也是脸色苍白的呼吸急促,可见当时确实危机万分。 娘给他到了一杯水,让他慢慢说。他接过水杯,仰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伸手抹了一把嘴,心有余悸地接着往下述说: “大约退出来一半路的样子,我们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刘书记看了一下手表,说是马上就十点了,他提议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喝点水,顺便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自六点多钟进入洞中,一通折腾,不觉已过三个多小时了,他这么一说,大家感觉确实是有点饿了,于是就都同意吃点东西歇息片刻。 我们带进去的吃食是一大袋煮熟的红薯,一直是曾峰背在身上。他打开背包,大家分食着。 红薯是窖藏的秋红薯,软糯香甜,口感很好,我却吃得没滋没味,吃了一小块后,坐在岩石上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说实话,当时我确实吓得不轻,身上汗津津的,小腿一直在轻微的哆嗦。依我的想法,巴不得尽快退出岔洞,我是怕那怪兽追出来。 当时酒癫子就蹲在我身边,他是酒不离身的,正捏着个小酒瓶,咬一口红薯抿一口酒的吃着,我问他刚刚那怪兽是什么东西,他说他也没见过,毛毛啼哭一样的叫声是娃娃鱼,身子也像,但娃娃鱼没有长须,也没有那样一口锯齿般的尖牙,眼睛也不会灯笼样的鼓出来。最主要的是娃娃鱼不会咬人,更不会主动攻击人(注)。 娃娃鱼我们都有见过,那东西当然不是娃娃鱼,刘书记和亮叔也说不是。大家说起怪兽,依旧心有余悸。 吃过红薯喝了水,又休息了一下,精神好多了。匡所长问亮叔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继续寻找捡徕。【零↑九△小↓說△網】亮叔想了一下说,既然进来了,怎么也得再找一找,看情况再定,实在找不到就算了。于是又商量着退回去后进那个岔洞,一会儿后,看看休息得差不多了,大家都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就在这时,大家感觉到了不对。 我们先前一路进去时没发现有岔洞,可是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一前一后相距不及五尺、只隔了一层不厚岩壁的岔洞。 当时我们都傻眼了,怔在那里不知所措。这可怎么办?谁能知道先前我们是从哪一个洞口进来的?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曾凡智曾营长,他惊慌的大叫,说怎么可能?怎么出现二个洞口了? 亮叔不愧是老公安了,他让我们别着急,一个人亮着手电分别进出两个洞 口,然后指着右边的洞口,说我们是从那个洞口进来的。见我们一脸疑惑,他解释说,我们先前进来时只顾往前看,加之光线的原因,从狭小的洞子进到这个宽大的地方时没有回头细看,所以不晓得侧旁还有一个通到这儿的洞口,现在往回走,迎面而来,一眼就看见了,这没什么奇怪的。 他进一步解释,先前进去时他走在第一,一路他都是靠左走的,出洞口时他只留意了左边,右边他没留意,经过刚刚的重走对比,他可以确定我们起先是从靠左边的岔洞进来的,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对的右边。 大家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正准备走时,意外出现了。 我们那时所处的位置已在龙眼山的腹地深处,距龙眼洞口怎么着也有三四里路的样子,温暖的岩洞内根本没有风,可是那一刻一阵阴风骤起,吹得我们透体生寒,两只火把一齐被吹灭了,我们瞬间就陷进到黑暗之中。 只听酒癫子大喝一声不好,让我们千万别动,同时要我打开手电。【零↑九△小↓說△網】 进洞时我们带了三支三节手电简,分别在我、酒癫子和亮叔手里。我慌忙摁下了手电开关,糟糕,刚刚开起来还亮晃晃的手电不亮了,我连忙开关几下,还是不亮,我急忙嚷着说我的手电坏了,开不起了,就在这时,亮叔也说道他的手电坏了,酒癫子没说话,可他的手电一直没亮,想必情况也是一样。 阴风更大了,呜呜的竟发出了声音,像是有人在呜呜的哭泣,尖利如刀,刺得耳朵连同整个脑袋都生痛。我的前胸后背都好似贴了冰块,冻得我牙齿嗑得格格的直响。我将手中的砍刀手电一丢,哀嚎一声,委顿在地。 与此同时,我听见了好几声同我一样的哀嚎。下一刻我便失去了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一群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男女轮番的鞭打着我,我痛不欲生,最后是一个眼球外吊,长着獠牙的恶鬼,张开血盆大口,怪笑着掐住了我的脖子??” 张石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色灰白,双眼惊恐万分,额上分明冒出了一层细汗。屋子里好似突然低了几度,一个个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脸上都变了颜色。 我从书包里抽出金钱剑,探手入怀,摸出一张灵符,粘在剑上,迎风一抖,一团黄光暴起,驱散了寒气。随后我去到厨房舀了半碗清水,烧入一张纸符,让张石山喝了,一会儿后,他才气色回复,恢复正常。 等他平静了一会我才开口对他说:“后来怎么样了?你接着说完吧。” 张石山感激的对我笑了笑说道:“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悠悠醒来,恍惚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先前发生的一切。当时我发现风已停了,洞内一片寂静, 我想坐起身来,右手一伸,碰到了起先我掉在地上的手电,我抓在手里,下意识的摁下了开关,一柱亮光顿时刺破了黑暗。 “我打了个激灵,想翻身坐起,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酸软无力,费了好大一通劲,才慢慢的坐了起来。 “我用手电往四周照了一圈,看见亮叔他们全歪在地上,只有紧挨着我的酒癫子双眼微闭的端坐着。但是面色苍白,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我惊骇莫名,正不知如何是好,酒癫子睁开双眼对我说,让我先不要乱动,喝一口水,好好歇一会养养神。 “我摸出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水,渐渐的恢复了几分力气。酒癫子要我先找一支火把点燃了,然后给亮叔他们每人都灌上一小口清水,我照做了。他告诉我说我们遇上大麻烦了,他拼尽全力,咬破手指祭出血手印,只可保大家暂时无事,想要全部恢复体力出洞已不可能。他说他本事有限,只能救得了我一人。他要我赶紧出了洞找你,说道只有你才能将他们全部救出来。 “这时候亮叔和刘书记也陆续醒了过来,他们表情痛苦,起不来身,倒是说得出话。亮叔特地叮嘱我,务必要跟你说清楚洞里的情况,让你自己衡量,如果没把握的话就、就别进去?? “那时候其实我并未完全恢复,脚踩棉花,头昏脑胀。可我不敢耽搁,我带上手电和砍刀,按先前亮叔说的,咬紧牙关,慢慢的进入到右边的岔洞里??” 张石山说完了,我陷入沉思。 我一时推测不出他们遇上的是鬼是妖,既然酒癫子没有提起,只有进入洞里才能知道了。事不宜迟,得赶紧行动,时间拖得越久,困在洞内的人就越危险。 这时我听见了压抑的哭泣声,我扫了一眼。屋子里已挤满了人,关伯娘正咬着嘴唇眼泪双流,发出哭声的是刘得武母亲李玉清和曾凡超老婆。没人说话,大家都在看着我。 这一刻我骤感心跳加快,兴奋肯定有,被乡邻们寄予厚望,是一种荣耀。此时的我怎能脱俗?受演义小说的影响,我有着极重的英雄情结,身处现代社会,不能驰骋沙场或行侠仗义于江湖快意恩仇,能够驱鬼除妖也不失为一件幸事。我被自己的激情点燃了,完全没有去想自己的本领够不够,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得将亮伯伯他们接出来。 我问张石山道:“你还敢陪我一起进去吗?” 张石山面对一屋的目光,只迟疑了片刻答道:“说起来我这条命就是你和朝宽爹救的,不然的话去年连年我也过不了。喝了你刚才给我的那碗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没二话,和你一起我不怕,我带你进去,我知道路。” 我说了声好,扭头对母亲说:“娘,把我们那只电筒换上新电池,帮我装一背壶水,家里面还有没有鸡蛋,有的话煮上十几二十个。石山哥你也得带点吃的和水,我们待会就走。” 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匡这时开口说道:“我跟你一起进洞去。” 母亲赶紧答话道:“是呀,多叫几个人进去吧,人多力量大,有什么东西吓也吓跑了??” 我苦笑了一下,打断她的话说道:“娘,您就别添乱了,这个不是人多就行的。现在情况不明,洞子里又狭小,人多了反面碍事。万一有什么事我也顾不来晓得么?还有呀,匡伯伯您是客,年纪大,人生地不熟的,就别去了,在家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注:娃娃鱼也会咬人。娃娃鱼,学名大鲵,是世界上现存最大的也是最珍贵的两栖动物。它的叫声像婴儿的哭声,因此叫它“娃娃鱼”。娃娃鱼一般不咬人,但野生成年娃娃鱼在发情时如受到打扰惊吓,也会自水里飞出来噬咬攻击人类,只是极少有人遇到和知道而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十二章 初入龙眼洞(六) 上午十点,我和张石山在母亲和乡邻的目送下上了龙眼岭。 母亲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终究什么也没说,临别时她和关伯娘脸色苍白双眼含泪的模样令我心疼不已。我一再安慰她们,让她们放心,我绝对没事。 我将书包斜挎在左侧,为了方便用绳子将手电系住,和水壶一起斜背在右侧,背上还背了一个装着癞蛤蟆的敞口背篓,就这样全副武装的第一次进入了龙眼洞。 龙眼洞内怪石遍布,千姿百态,事实上是十分美丽的。只是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欣赏。 果如张石山所言,进入洞口拐过岩壁,里面十分宽大,估计和大队的大礼堂差不多大,足可容纳几百人。张石山背着吃食,手电也用绳子系着背在一侧,一手握着砍刀,一手举着个缠着浸满桐油的碎布条火把在前面领路,我紧跟其后。起初一段岩洞里倒是挺宽的,只是地面极不平整,爬上爬下,有些地方还得迂回穿绕,攀爬跳跃,行进十分缓慢。 一进入岔洞我就感觉到了异常。除了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腐气,更有一股怪异的燥气,背篓里的癞蛤蟆咕的一声轻叫,睡醒般的开始了不安的躁动。前面的张石山吓了一跳,停下来惊疑的看着我。我放下背篓,打开系在口上的包袱,轻声说道:“姐姐,这下要看你的了,亮伯伯他们为找捡徕就被困在里面,我们得先救出他们,然后再去找捡徕。” 又是咕的一声轻叫,癞蛤蟆自背篓一蹦而出,随着呱的一声大叫,自张石山身边窜过,张石山吓得呀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岩石上,举着的火把都差点丢掉。 我迅速的打开书包,抽出雪白的杀猪刀,又将金钱剑拿出来递给张石山说:“别怕,它是我带来帮忙的。你拿着这把剑,跟在我后面就行,包你没事。” 不待他答话,我摁亮手电,追着癞蛤蟆进入岩洞深处。 在这种乱石嶙峋的岩洞之中,癞蛤蟆可比我快得多,它一蹦老高老远,那些阻碍我前进的障碍于它根本不存在,追着追着竟不见了它的踪影。我干脆放弃了追赶,任它一路向前,我放慢脚步,等气喘吁吁的张石山赶上来后,一起往里走。 进去不远,我就听见了它的呱呱大叫声,高亢而急促,同时洞内刮起的一阵阴风,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张石山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的哼了一声。我让他赶紧捂住双耳,抱着金钱剑坐在这儿别动,我则凝神聚气,左手杀猪刀,右手捏了个五雷诀,大步往岔洞深处赶去。 我知道它们遭遇上了,而且对手强悍,不然它不会如此大叫。果然如是,一会儿后我便看到了令我吃惊的惊异一幕。 癞蛤蟆踞坐在一块形如竹笋的钟乳石顶端,正对前方,鼓腹胀腮的不时呱地大叫一声,和它相距二丈多远的对面岩壁上,正趴着一条巨大的蓝绿混色狗婆蛇(注)与它对峙着,它每叫一声,狗婆蛇就鼓腹张嘴的喷出一股白雾,刮起阵阵阴风,将它的攻势消解的同时,还能游刃有余的实施反击。【零↑九△小↓說△網】 狗婆蛇在我们这里很常见,又叫四脚蛇。每年的春末夏初之时,狗婆蛇就出来了,路边山上到处都可遇上。狗婆蛇不咬人,咬人也没毒,小小的,我见过最大的也不过筷子长短,有蓝绿色的、金黄色的、土黄色的,还有混色的,拖着个长尾巴,胖胖的看起来很可爱,有时我们会抓住了玩耍。 之所以说这条狗婆蛇巨大则是相对而言。这条狗婆蛇看上去足有三尺多长、碗口粗细,相比它那种筷子长短、手指头粗细的同类,毫无疑问堪称巨大。 我看着狗婆蛇,恍然明白,就是它困住了酒癫子和亮伯伯他们。 和癞蛤蟆一样,他也是一头鬼畜。和癞蛤蟆不同的是:寄居在它身上的不是怨气冲天的女鬼,而是一个唳气冲天的凶灵。我感觉得到,论本领,它绝对在癞蛤蟆之上。怪不得酒癫子不是对手。 狗婆蛇见到我似乎有些兴奋,腹部骤然胀大,喷出一大团的烟雾罩向我的同时,闪电般的向我扑来,它竟然先下手为强了。 阴风呜呜有声,腥臭难闻,洞内的温度似乎瞬间就降到了冰点。我屏住呼吸,左手杀猪刀向前直刺,狗婆蛇浑然不惧,竟张开大嘴,喷出一团白色的涎沫,直扑我的门面。 我大惊失色,闷哼了一声,洞内这一段逼仄,遍布的怪石令我闪避困难,急切间我矮身贴地,迎着它向前滚翻而进,这时候癞蛤蟆发出了震荡心神的厉叫,想必它是在配合我进攻了。我跪地起身的同时,左手杀猪刀已递到了狗婆蛇的锷下。只见它前足一扬,力道极大的一把拍在刀身上,我手臂一麻,“呛啷”一声,杀猪刀掉在岩石上,擦出了几点火花。就在此时,从石笋上飞跃过来的癞蛤蟆眼看就要砸到它的身上,只见它长尾一甩,抽中了飞砸过来的癞蛤蟆身子,癞蛤蟆一声闷叫,飞跌到远处的乱石之中。 我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蓄势已久的右手五雷掌猛然全力挥出,“轰”的一声,打在它的颈脖之处。随着我吐气开声“呔”的一声大喝,狗婆蛇四脚朝天的跌了开去,摔在对面的岩壁上,我抓住战机,飞扑过去,又一记五雷掌结结实实的劈在它的肚皮上。 狗婆蛇发出“嘶”的一声怪叫,同时嘴里喷出了一股恶臭的黑血。我呼吸一窒,滑步闪避,就见它趁机身子一挺,翻转过来,窜进了岩洞深处。 连吃我两记五雷掌还能魂魄不散的逃脱,这鬼畜确实强悍。连黑血都吐出来了,想来应该受了重创,此时能找到它,除去它就很容易了。 这个念头一起我就放弃了,癞蛤蟆不知死活,后面的张石山情况不明,更为重要的亮伯伯他们我还未见到,而且洞内情况复杂,它的藏身之地肯定凶险而且隐秘,等闲哪能找得到?还是先解决了这些问题再说吧。 我听见了远处癞蛤蟆的低叫,我捡起地上的杀猪刀,正要向乱石走去,却见它跳了出来,只是行动有些人滞缓,看样子也伤得不轻。我迎过去,它就蹲在石上不动,我掏出一颗伤药,塞进它的嘴里说道:“你在这里歇歇,恢复一下,我先去接张石山过来,再去找亮伯伯他们。” 我一路回返,不久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张石山。虽然有我留给他的金钱剑护身,他依旧被狗婆蛇的阴风所伤,昏睡了过去,不过并无大碍。我蹲下身子哈一气在手心,自他前额发际处向后摸去,如是三次后再伸指在他眉心轻轻一按,就见他缓缓睁开双眼,幽幽的醒了过来。 张石山愣了片刻,翻身坐起,问我道:“刚才我怎么啦?” 我将背篓提起来笑道:“没怎么呀,不过打了个瞌睡而矣,走吧,还没见到亮伯伯他们哩。” 张石山晃了晃脑袋站起来,重新点燃火把,跟在我后面往前走。到了刚才我和狗婆蛇打斗的地方,我将癞蛤蟆抱起来放进背篓,张石山惊惧的看着,估计要不是亲眼见到,他做梦也想不到世上会有如此大的癞蛤蟆。 注:狗婆蛇,民间俗称,也叫猪婆蛇、四脚蛇,似蛇有四足,头扁尾长,形细,长约七、八寸,周身被有覆瓦状排列的角质细鳞,颜色大抵有金黄、碧绿、碧蓝、土黄和混色。四肢发达,前肢5指,后肢5趾,指、趾端均有钩爪。尾细长,末端尖锐,易断,断后能再生。栖于山野草丛中,爬行迅速。主要分布在长江流域和以南地区。根据颜色和栖地分类,有些可以入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十三章 初入龙眼洞(七) 要么是狗婆蛇重伤逃匿,煞气收敛,要么就是它已经到了能收敛的层次,反正我几乎感觉不到异祥了。 可是这一段岩洞却很不平坦,我提着杀猪刀小心的走着。好大一会后,只见前面豁然宽敞了起来,身后的张石山提醒我说到了。我哦了一声,转过遮挡着目光的钟乳石,几个歪躺在岩石上的人赫然入目。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酒癫子李朝宽,几个人当中只有他是靠在岩石上坐着的。我叫了一声朝宽爹,不见他动弹和回答,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几步跨过去,探手一摸,还好,有呼吸,可能只是昏睡。 再依次看过亮伯伯刘书记他们,一样的只是昏睡。我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自昨天晚上进洞,到现在只有十四五个小时,如果不是身负重伤,既便中了鬼畜狗婆蛇的迷魂引魄之术,也不会立时被取了性命。他们现今的昏睡,只不过是魂魄失常,而如张石山所说的浑身酸软、无力行动,则是中了狗婆蛇的阴毒。 我沉思了一下,将背篓放置在远处,他们现在都很脆弱,经受不住癞蛤蟆本能发散的阴寒,返回来后,我打开书包,将装有沉香的密封小匣拿出来打开,用杀猪刀小心的切下一小块,清香飘散之时,我掏出三张符纸,将碾捏成碎末的沉香放置其中,点燃了符纸,符纸引燃沉香碎屑,青烟暴起间,浓郁的异香立时弥漫洞中。只听得一声接一声的喷嚏声响起,张石山兴奋的大喊道:“醒了!都醒了!” 我当然知道醒了。如此高昂的安魂醒魄之法焉有不醒之理?我朗声说道:“朝宽爹亮伯伯您们先别说话,也别费劲起身,稍等一会。石山哥麻烦你打开水壶,让他们每人先喝二口清水。” 张石山连忙应承了。我想了想,却是一时找不到能彻底化解阴寒之毒的办法。于是对睁着双眼看着我的酒癫子说道:“您们是中了鬼畜狗婆蛇的阴寒之毒,我用沉香醒魂之术只能让您们快速醒来恢复体力,但阴寒毒素没法去除,时间一长很伤身,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酒癫子咧嘴笑道:“狗血淋头呀!” 狗血淋头?我愣怔了一下,不明其意的看着他。 狗拥有阴阳眼,可以看见鬼魂邪物,所以狗血能避邪,这我知道,可从未听说过它还能解毒的。 酒癫子解释道:“狗属阳,性燥,你若连续吃几天狗肉,一定会满头是包。可见火气极大。狗血更是性燥,所以才有避邪之说。李时珍《本草纲目》中有说,乌狗血,就是黑狗血,'热饮,治虚劳吐血,又解射罔毒。点眼,治痘疮入目。又治伤寒热病发狂,辟诸邪魅。'其实,还有一点书上没写出来,那就是在黒狗血中再加上一味药热饮,就能解了这种阴寒之毒。这事交给我吧,出去之后我去弄。” 他这一说,我悬着的心完全放下了。顾不上和他再扯,忙到亮伯伯身边蹲下,扶着他坐了起来,亮伯伯对我说道:“不用管我,我没事,你快去看看小匡,他可不能有事。” 我应了一声,连忙到了匡所长身边,这时他已自己坐了起来,我问道:“怎么样?还有没有别的不妥?” 他摇摇头说道:“除了浑身无力,倒没别的不妥,这个岩洞里真的邪门。哦,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爸他没事吧?” 我笑道:“现在应该是中午了,我是早上被得武哥开拖拉机接回来的,匡伯伯他没事,你就放心吧。” 说话间我看见他们几个人都已经坐了起来,便让张石山拿出一半熟鸡蛋让大家分食。鸡蛋有几十个,我家只有十几个,关伯娘和李玉清她们几人拿来了五六十个,煮了一大锅全背来了, 也是真饿了,几个人不一会便将三四十个鸡蛋消灭了。喝了些水,休息了一会,慢慢的恢复了体力,除了酒癫子,看起来已没什么大碍了,但一个个各怀心思,阴着脸谁也没说话。 酒癫子先前拚着一身功力祭出血手印,消耗巨大,元神受损。加之他毕竟六十多岁了,短时内绝难恢复。此时的他倚靠着石壁,很是力不从心,他呡了一小口酒,长叹一口气,竟然唱起了革命现代京剧:“想当年,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十几个人七八条枪,被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水缸里面把身藏??” 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就被他那有些跑调的京剧打破了。多年后当我知道他的往事后,回忆起来,才知道他是有感而唱。但是此时大家都只当他是个疯癫的乐天派,如此这般完全是想活跃气氛,让大家都能轻松起来罢了。 效果明显,大家不由的都笑了。只听他接着说道:“都说时光似箭,日月如梭。箭攒梭穿,留下个空壳呀。唉,往事不堪提,提起泪满襟。想当年我李朝宽倚马长枪,何等的意气风发!可这,是人都要老,不由你不服呀。你看你们一个个立马就恢复了,就我这个老家伙要死不活的,我都莫灰心泄气,你们做个什么样子?凡亮,头是你挑起来的,现在红伢子也来了,接下来该如何,是进是退你发句话,就别在这个鬼地方干坐着了。” 这才是他要说的话,几双眼睛都盯着了亮伯伯。 亮伯伯沉思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过度损耗,伤了元气,不能再折腾了,我们就兵分两路吧,映国是书记,大队有一摊子事要管,宗进是派出所所长,事更多而且更重要,就由他俩陪着你先出洞回村吧,现在看来,传言非虚,洞内确实十分凶险,人多并非好事,凡智、曾峰和石山,你们三个人也一起出洞回村,我和红伢子两人还得再找找捡徕,就这样退出去我不甘心。当然了,我不会蛮干,找不找得到人,我们都会尽快出洞的。” 酒癫子知道如果往里走,自己就成了累赘,自然不会有异议,刘映国和匡所长却不愿就此出洞回村,争执了一会,最后商定,由亮伯伯、刘映国、匡所长和我四人留下来继续找捡徕,曾凡超他们三个人因为什么也不懂,又没练过什么功夫,就陪着酒癫子出洞回村。所有吃食和清水全部留给我们。 本来依我的意思匡所长也不该留下来,刘映国师承家传,肯定会一些术法,这在桂老爹事件时我就知道了,亮伯伯出了名的水师,当然也会一些。虽然说他们会的那一点东西在诸如鬼畜这种强大的外邪面前并无大用,但只要稍加点拨就会是助力,终归会让我少分神,而匡所长我估计除了会一点功夫,其它的都不懂,而且他是客,他父亲匡老伯还在村里,让他出去最好。可不知亮伯伯是怎样的想法,竟然同意他继续留下来冒险。 鉴于前面有暗河挡住了去路,又有怪兽守着,说明此路不通,我们便一起返回岔洞口,待曾凡智他们陪着酒癫子离开后,我将背篓里的癞蛤蟆放了出来,在他们三人惊异的目光中,它咕的一声轻叫,跳进了中间那个岔洞。 亮伯伯和刘映国都知道伍先生庙里有一只伤过我的大癞蛤蟆,但他们都未曾见到过,这一下子看见,吃惊是免不了的。我一边向他们简单的介绍,一边领着他们随在它的后面,进入岔洞往里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十四章 初入龙眼洞(八) 癞蛤蟆可比我们快得多,它一蹦盈丈,蹦几下就得在前面等我们一会。 这个岔洞里面比刚才那个宽大些,除了顶上犬牙交错的石锥,下面的乱石较少,行进自然方便很多,速度也快了不少,但这只走了不到一里路的一段,我们又遇上了岔洞。 岔洞不止一个,前后左右的而是四个。我在心里惊叹,这龙眼洞果然名不虚传,这里面既像迷宫,又似地道一般,好像这山中间都是空的,不说有什么精怪鬼魅,光这处处岔洞都让人恐惧,难怪会让人谈洞色变。 好才有癞蛤蟆带路,不用我们费心地去研究和讨论。它跳跃着在四个洞口巡视一番后,呱的叫了一声,蹦进了最里面的那个洞口,我们跟了进去。 因吃了一回亏差点迷路,这回亮伯伯更加小心,他沿途用砍刀在显眼处都留有记号,就是怕返回来时又出差错。 这个岔洞小多了,好多地方只能一人躬身而过,上上下下、弯弯曲曲的,癞蛤蟆跳不起来,速度自然也慢了很多,走走停停的,不知道进去了有多远。岩洞里辩不出方向,也不知现在身在何处。 如果不是有癞蛤蟆在前面带路,我早就打退堂鼓了。我十分怀疑捡徕会追着一只野兔跑到这个里面来,难道那只野兔成了精,存心要把他引进来么? 我相信亮伯伯和刘映国他们也肯定有同感,只是没有说出口而矣。恰巧前面一段又宽敞了不少,我感觉有点饿了,提议歇一会,亮伯伯同意了,我抢上几步按住了还要往前蹦的癞蛤蟆,几个人就地坐了下来,喝水歇息。 我吃了一块红薯三个鸡蛋,亮伯伯他们才吃过不久,只是喝了点水,我边吃边问亮伯伯道:“我们走了多久了?” 亮伯伯抬手看了看手表道:“现在是下午二点四十八分,我们是一点多和他们分手的,走了一个多小时了,估计总有个四五里路吧。” 这时匡所长说道:“曾叔,我觉得捡徕不会走这么远吧?您说他一个人这黑灯瞎火的,为了一个什么野物追这么远?他自昨天上午进来距今一天一夜多了,就算在这里面他饿了也该往回走呀!” 亮伯伯说道:“这些我都有考虑过,他一个脑子不清白的哈巴,什么都有可能。这龙眼洞他肯定是进了,具体怎样不得而知,也许和我们先前遇上的情况相似,他也遭遇到了什么不测,也许他并在这个岔洞,而在什么地方挣扎或者奄奄一息,也许他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我们去救他,一切皆有可能。祥红说这癞蛤蟆是他姐姐,可以找到他,我也是权且一试。这样吧红伢子,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还往前寻一段,在下午六点之前有没有没找到我们都要往回撤,估计在半夜时分可以回到洞口。我们的电池只能支撑到那时候,没有灯光,在洞里我们就是瞎子,不撤回去都不成。而且找了整整一天一夜,也只能如此了……” 我喝了口水答道:“行,就按您说的办。实在找不到,那也是他的命,怨不得旁人。” 我放下水壶,伸手摸了摸癞蛤蟆的脑袋说道:“姐姐你都听见了,你可别害我们白辛苦一场呀!” 癞蛤蟆呱的一声大叫,嗖的跳离我的身边,蹲踞在七八尺远的一块岩石之上,又是一声大叫。 现今它的叫声对我来说除了刺耳别无不适,亮伯伯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可受不了,三个人都被震得跳了起来,随即又蹲下来喘息着,一付十分难受的样子。 我站起来厉声喝道:“姐姐你可不许乱叫吓人,亮伯伯他们为找捡徕差点命都丢了,现在还未恢复,怎禁得住你的怪叫?我们歇息一会就走,你急什么?” 癞蛤蟆低咕了一声,跳转身子对着我,我走过去又摸了摸它的大脑袋,让它稍安勿燥。转身看向亮伯伯他们。 亮伯伯和刘映国还算好,片刻就恢复了正常,匡所长就不行,一脸惊惧的盯着癞蛤蟆,好大一会才渐渐恢复。 刘映国也紧紧的盯着蛤蟆,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发现他这一路惜语如金,绝小说话,只是沉默着仔细观察。 如果不是桂老爹的事,以及桂爹临终前反复叮嘱要我小心他,我觉得他这人还是挺好的。从我记事起他就是大队干部,为人正直,处事公正,深得村民拥戴和好评,他们那个曾经五世同堂的和睦大家庭更是大家的榜样。因了胡汉三刘得勇的关系,我去他家的次数较多,也有在他家的大餐桌上吃过饭,而且他和亮伯伯的关系特别好,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大毛病。 当然了,人心隔肚皮,树心隔木皮。有些东西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听桂老爹的话和他保持距离总不会错。我是桂老爹临终前几天才收的惟一弟子,桂老爹他绝不会骗我害我。 正因为如此,这一年多来我才会多个心眼的去冷眼观察他的言行,但除了觉得他有些阴沉严厉,深有城府外,别的东西实在说不出来。 正胡思乱想着,亮伯伯指着癞蛤蟆说道:“差不多了吧红伢子,还是跟着它往里走走吧。” 我答应一声,抬头对刘映国和匡所长说道:“怎么样?刘书记和匡大哥都没事了吧?没事那我们就走。“ 刘映国说了声我没事,匡所以长也说了声还行,于是我们随着癞蛤蟆又开始往深处前进。 才走了不到半里路,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隐约的有隆隆的响声传来,我们停住脚步,屏息静气,仔细聆听,不错,前面是有响声,而且隐约的还有水流声。 因了先前遇见暗河时的遭遇,大家格外的警惕,亮伯伯紧握砍刀走到了我的前面,匡所长一手砍刀一手握枪紧跟其后,刘映国握着砍刀断后,他们一定要我在中间,我也不推辞,攥着杀猪刀走在中间,四个人缓慢而小心的往前行。 癞蛤蟆似乎兴奋了,不住低鸣着往前蹦,拐了二个弯,渐渐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了,隆隆的响声却没大多少,只是越来越沉闷,仿佛是在地底深处传上来的一般。 终于近了,果然又是一条暗河挡住了去路。从稍高一端流下来的暗河水,流速极快的流向低端,将低端的出水洞口挤得满满的。 癞蛤蟆蹲在水岸边,对着水流呱呱的低声鸣叫着。我掏出符纸每人给了一张,为防它大叫,叮嘱他们捂入双耳,免受伤害。 我攥紧杀猪刀,缓缓的靠近水岸边的癞蛤蟆,亮伯伯不放心,警惕的紧跟我身后。 暗河不宽,约在三尺左右,看得见的这一段只有丈多长。水是清的,流速快且起着浪花,看不清水里面,不知水有多深,水里是否有东西。 飞溅的水花溅湿了裤腿和鞋子,好一会后水里并无怪兽跃出。癞蛤蟆在岸边不住的来回跳动着,我很感莫名其妙。 看起来这又是一条死胡同。除了上下两个进、出水囗,根本就再没发现有洞口,它将我们带来这里是什么意思?看它跳来跳去的样子,既像是兴奋又像是焦燥不安,我想了想,从水岸边退回了一丈多远,四个人聚在一起,紧张的盯着它,谁也没说话。 十几分钟过去了,一切还是老样子。难道说是捡徕到了这里失足掉进暗河被冲走了?或者干脆就是他直接跳进去被水冲走了?, 我把这想法和他们说了,都觉有这个可能。我试图唤回癞蛤蟆,可它这回根本就不听我的,我想捉住它,它仿佛 早已洞察了我的企图,不等靠近就跳开了,在这湿润滑溜的暗河水岸边,我一时对它无可奈何。 我再次退回来,就在此时,匡所长用手电照着水面惊呼道:“看,水退了!水退了!” 一时四支手电齐亮,暗河有如白昼。水位确实低了,而且还在以可见的速度继续低,也就十几分钟吧,竟然断了流,光滑的河床裸露了出来。而且不知何时洞内刮起了风,清凉的新鲜空气充盈洞内,而且,起先那沉闷的有如地?传来的隆隆声大了数倍,清晰入耳。 随着呱的一声大叫,我看见癞蛤蟆咚地跳进干涸的暗河里,蹦进了出水口,随着我的惊呼,亮伯伯他们也同时惊呼出声,因为—— 出水口正有亮光透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十五章 天坑(一) 这一刻的我们无不惊诧莫名。 这个出水口连接着外面,竟然是个出口!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到的。 癞蛤蟆大叫着进入了深处,我想也未想,翻身跃下河床,朝着它追去,身后亮伯伯他们的惊呼在隆隆的声响中显得飘渺模糊,我根本就没能听清。 暗河出水洞口比我稍高,成弧形的稍有弯曲,向下略有倾斜的河床滑溜难行,我一手扶着岩壁,一手攥着杀猪刀,小心而又吃力的一路向前。 光线越来越亮,我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圆形洞口,亮光铺洒而进,透过洞口,我都能看得到远处的碧绿。 癞蛤蟆已跳出了洞口,它的叫声自洞外传来,我加快步我,趔趄着奋力向前。 出来了,我钻出了洞口,不由自主的胸口一窒,心头巨震,眼前的景象如梦如幻。 我站立之处是一个二尺多宽的平台,脚下是一个高约二丈的悬崖,悬崖下有一个大约半亩的碧蓝水潭,除了这一面是石壁,深潭的另外三面连接的一大片土地,面积约为深潭的数倍。平地上葱葱郁郁,有鲜花怒放其间,微风和熙,芳香扑鼻,分明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春日美景。 从苍凉的严冬一下子跳进繁华的春日,这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幻景,此时却真真实实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举目四顾,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坑洞,四面都是陡峭的岩壁,岩壁上到处都长着碧绿的树木,从我站立之处往上看,四周的岩壁高达数十上百丈,只能看见一小片的灰白天空。 坐井观天。我脑子里猛然迸出这个成语。不错,就是这样子,此时此刻,坑洞就似一口巨大的深井,而我就是那只观天的小蛙。 我正在发怔,突感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是亮伯伯他们眼来了。我往一边让了让,亮伯伯他们钻出洞口,同我一样,惊呼一声便呆住了。 随着呱地一声熟悉的哇鸣,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对面坑底的水潭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不是捡徕是谁? 捡徕仰头看见了找们,欣喜的大叫:“师父,师兄,快下来呀!“ 听见他的叫声,我才意识到先前那?隆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 亮伯伯这时已回过神来,他着急的大叫道:“捡徕你怎么跑这里面来了?快上来跟我们回家。” 捡徕说道:“师父下来,捡徕上不去。” 就在此时,又一个人影出现在对面,他站到捡徕身边,仰头笑道:“刘书记,凡亮,别来无恙呀!” “杨尚斌!” “杨师公!” 我们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心的惊呼! “难得你们还记得我这个死人。” 不错,是杨师公!失踪了两年的杨师公。都以为他早已尸骨无存了,谁会想得到他会是在这里?而且,远远的看去,他竟然显得比两年前更为年轻了。 “下来吧,再等一会,你们就是不想下来也得下来。告诉你们,暗河之水每天寅申之时断流两刻,也就是半个钟头,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马上就有水来,到时你们不下也得下呀!”杨师公声音宏亮的说道。 这消息令我们惊恐莫名。亮伯伯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大声说道:“快,大家赶紧往回跑。” “迟了,没用了,你们还走不到半路水就冲下来了,谁也躲不过掉进水潭的命运,而且还有危险,何必浪费力气的去瞎折腾?听我的吧,现在跳下来既省事又安全。哦,忘了告诉你们,这水潭里的水并不太凉,尽管外面是冬天,这里可是一年四季都是春,不会冷着你们的。” 杨师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亮伯伯充耳不闻,他一手扶着石壁,一手牵着我,奋力往回走,刘映国和匡所长紧跟在后。河床岩石被水冲得光溜溜的,又湿又滑,我们过来时是下坡还稍好一点,现在回去一路上坡,虽然坡度不大,依旧很是费劲。我们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生怕地滑摔倒。 果如杨师公所说,我们才走了没几步,干涸了的暗河就有水流下来了。起初并不大,很浅的一股,不过一分钟就盖过鞋面到了脚踝,不过水并不太凉。刘映国长叹一声道:“算了吧,杨师公没说谎,与其被水冲下去摔个七荤八素,还不如自己早点眺下去,唉,看来我们也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了。” 亮伯伯铁青着脸,只是迟疑了片刻,拉着我转身走回出口,问匡所长道:“小匡你会游水么?” 匡所长答道:“我会水,曾叔不用担心我。” 就这一刻,水已淹没了小腿,冲得我们摇摇晃晃的,飞泻而下的水柱在水潭激起老高的浪花,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原来我们听见的隆隆闷响就是这一股河水激出来了。亮伯伯一咬牙大声说道:“跳吧,再迟就是真的很危险了。” 说罢一把将我抱起来,双手一扬,我便飞了起来,我瞥见他也随即跳了下去,先我落进水潭。 我屏住呼吸,扑通一声落进水里,才沉下去不足三尺,就被一只大手托住了,随即便窜出了水面,向杨师公和捡徕所站的岸边游去。当我们水淋淋的爬上岸边时,刘映国和匡所长也相继游过来爬上了岸。 尽管潭水并不太凉,毕竟还是有些冰,湿透的衣裤贴在身上,也止不住冷得打哆嗦。我们赶紧脱下湿透了的棉衣棉裤,只留着一条短裤包着屁股,一个个抱着胳膊嘶嘶嘶地吸气。 捡徕看着我们的狼狈相呵呵的傻笑,杨师公说了声“随我来”,率先钻进花丛树木之中。我们也未开口说话,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就到了岩壁的一处石洞里。 石洞不大,一丈多见方,相当于一间小屋。洞里生着一堆火,我们围在火堆旁边蹲着,只一会就浑身暖洋洋的了。 杨师公一直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们几个,我们没说话,他也不开口。我打量着他,他还是穿着失踪前的那件大肩青布长衫,腰系玄色布带,这打扮给我印象深刻,我记得特别清楚。有变化的是他的头发和胡子,头发依旧花白,但已不再是平头,长长的被他用布条在头顶系了个发髻,用一根削好的木头别着,花白的胡须有些稀疏,也不太长,只在下巴上吊了一咎,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回视着我笑道:“你是孟繁荣家的孟祥红吧?自那晚一别都襾年有余,你可长高了不少。你不在家好好呆着,反跟着他们跑到龙眼洞来干嘛?这里可是个有进无出的死地,这下好了,你爷娘肯定会要死要活的急得吐血哩。” 这是我一从水潭里上岸就想到的问题,可是我不敢去深想。此时被他提了出来,我心里打了个突,止不住好奇的问道:“杨爹爹,您打前年离开我家后就失了踪,您家里人到处寻找,一年都没安生过,难道您就不想他们?您就不想回家?” 杨师公脸色変了变,沉默了一会说道:“能不想么?可没用呀!都两年了,我办法想尽,每次都把自己折腾得去掉半条老命,就是出不去。后来我想开了,也认命了。其实这儿挺好的,吃喝不愁,与世无争,可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哩!” “出不去?”匡所长面色骤变,霍然起立,声音都嘶哑了。他不太清楚杨师公的事情,只是临来时听亮伯伯笼统地说了几句,一听要被困在这里出不出去,这一下他如何受得了?着急恐惧在所难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十六章 天坑(二) 一听杨师公说出不去,不说匡所长失态,刘映国的脸色也十分难看,盯着火堆怔怔地发愣。只有亮伯伯还算镇定,看着一旁抱着癞蛤蟆的捡徕问道:“不是对你说过不能进山洞么?为何不听话?” 捡徕一脸委屈的小心嘟咙道:“是兔子,好大好大的兔子,它跑进洞里不见了,我到了洞里面,发大水了,就把我冲到了这里。” 亮伯伯叹了口气,转过头对匡所长说:“小匡,事到如今,着急也没用,先烤干衣服,吃点东西,养足精神,我们一起去转转,总会找到出去的路的,我就不信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匡所长坐了下来,脸上阴晴不定,机械地翻烤手中的衣服,沉默着没再说话。亮伯伯这才对杨师公说道:“老杨,前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杨师公皱着一张老脸,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总之当时我也是稀里糊涂的 ?? ” 原来,当时杨师公离开我家,给陈善祝老婆刮痧之后,独自一人往家里走,才上了龙眼岭,忽然脚下绊了个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差点仆倒在地,他骂了一声,转身用手电照了照路面,路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一小块凸出的石头,他也没有太在意,以为是自己踢在了石头上。 他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脚下又是一绊,害得他身子往前冲了好几步才止住,他咦了一声,手电光下,光洁的路面哪有什么东西?就在这时,无端的阴风骤起,隐隐有嘻笑之声传来,他顿感不妙,剑眉一竖,擎出桃木剑,才起手捏诀,就见有一团黄光从身边闪过,一个似猴非猴的东西往一旁窜去。是山魈!他大喝一声,背着提包就追。 山魈时隐时现的总在他前面二三丈远蹦跳,他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了龙眼洞口。在洞口,那畜牲竟然还对他扮了个鬼脸,他气坏了,当时也未及多想,扔下提包,捏着拐杖、亮着手电追进了洞内。 进入洞内没多久,手电就灭了,任凭他如何摆弄都无济于事,在那漆黑一团的岩洞里,没有灯光,他就是个瞎子,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他这才明白上了山魈的恶当。那畜牲故意要引他入洞置他于死地的。 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急于返回洞口。一摸口袋,好在身上还有半盒火柴,于是他擦亮一根火柴,看清了方向,摸索走一段,再擦亮一根火柴,看一下又走几步。可是半盒火柴哪里够用?火柴很快用完了,他只能摸索着往回走,悲哀的是,直到他精疲力尽,双腿发软,还是没能走到洞口。 他明白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恐怕就再也走不出去了。他咬紧牙关,在洞里摸索攀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累又饿又渴,他认命了,索性停了下来,心说就这样死在龙眼洞里,憋屈确实是憋屈,但好歹可以为家里面省下一笔丧葬钱粮,倒也不错。 就在他万念俱灰、躺在地上闭目等死的时候,耳朵隐约传来隆隆的闷响和水流声,他生机萌发,循着声音爬过去,就这样,他艰难的挪到了暗河边,不顾一切的伏下身子去喝水,结果正值暗河断流之际,水位渐低,本来触手可及的水却喝不到嘴里,心里一急,身子一探滑进暗河,被水冲进水潭,差一点点被淹死 ?? 在杨师公的述说之时,坑洞里渐渐暗了下来。这时候除了棉衣毛衣之类的厚衣服,里外的单衣单裤都已经烤干。杨师公没有说谎,这里比外面的温度高了至少有十几度,犹如仲春仲秋。 我穿好衣服走出洞口。 隆隆的闷响震人耳膜,那是暗河水冲进水潭激起的声音。我们所处的岩洞是一个石湾,旁有一面突出的石壁,挡住了视线,看不到水流飞泻而下的景象。我仰头看天,头顶上那一块不大的天空灰沉沉的,坑洞四壁的树木已经黯淡,有归巢的鸟儿在鸣叫,不用说,此刻已是黄昏。 这是什么地方?我可从未听说过我们杏花村附近有一个这样的地方。我拐出石壁,粗略的打量了一下,从我们进来的那个出水口返回去,确实不可能。刀削般的悬崖离水潭二丈多高,根本攀爬不上,就算能够爬上去,断流半个小时的时间也不够。 此路不通,难道不会另辟溪径?这个巨大的坑洞看起来的确又高又陡峭,却并非不能攀登,完全可以从坑顶出去呀,为什么杨师公说出不去呢?难道这中间还另有玄机? 刚刚杨师公说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起先我也吓了一大跳。这个里面与世隔绝,天牢一般,如果出不去,那就意味着我从此见不到父母姐妹,见不到关伯娘亲娘和区美玉她们,见不到黄世仁胡汉三他们,见不到我的同学老师,见不到我所有的亲人和熟悉的乡邻 ?? 如果这样和一个死人有何区别?这于我实在不堪想象,那一阵我的脸色肯定也是灰白的。 好才有亮伯伯在,他的一席话令我安心不少。是呀,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肯定是杨师公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攀爬不上,才会出不去。现在我们一起都有六个人了,人多力量大,我相信总会找得到出去的路,我们终能顺利回家的。 捡徕抱着癞蛤蟆跟出来,傻笑着对我说:“师兄,你把姐姐带来,捡徕好欢喜。” 酒癫子让捡徕叫我师兄,说是先到为君后到为臣,不管年龄大小,我比他早拜师就是师兄。起初我感觉别扭,总不肯应他,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师兄师兄,这里面有好多的兔子野鸡小鸟,用火一烧好好吃哟,我带你去抓吧。”捡徕满脸兴奋地对我说。 我瞪了他一眼说:“你就知道吃,我们在这里出不去了,吃什么吃?我问你,想不想出去?想不想师娘?” 捡来歪着头想了一下说想。我说:“想的话就跟我去找出去的路呀!”他哦了一声。我正欲抬腿就走,亮伯伯出来洞口叫住我说道:“这天都晚了,你去找什么呀?先别急,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大家一起找。” 虽然我们被暗河水冲得跳进水潭,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掉,只是全部浸湿了,我们将所有的物品都拿岀来晾着。 看着一堆鸡蛋和红薯,杨师公双眼放光。大家席地而坐,分食着红薯和鸡蛋,这回又是亮伯伯做主,说是吃食只有这么多,不能敞开肚皮猛塞,得留着明天找出去的路上吃,一人只分了一块红薯三个鸡蛋。 杨师公一口一个鸡蛋,吃的太猛噎住了,不住的打着嗝,灌了半壶水,终于止住了嗝。可他才缓过来,捧着那块红薯又吃上了。大家看着他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等他将红薯吃完,刘映国将自己那一份递到他的面前,杨师公拒绝了,他抹了一下嘴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让你们见笑了。两年多没有吃过鸡蛋和红薯了,真香!尤其是这红薯,又香又甜又软,太好吃了。” 亮伯伯哑着嗓子说道:“好吃就多吃点,慢慢吃,把老刘这一份也吃掉,我再分一份给他。” 杨师公摇摇头笑道:“不用了,够了。我都七十多了,要不是隔得太久,一顿哪能吃这么多?” 我十分好奇的问道:“杨爹爹,您这两年都吃些什么东西?是不是也像红军长征时一样,吃树皮嚼草根?” 杨师公哈哈大笑,有点得意地说道:“我可比当年长征时的红军强得多,这里能吃的东西太多了,多到你吃不完,而且都是山珍野味。明天我带你去尝尝鲜,又肥又大的野兔山鸡,各种小鸟,还有青蛙和小鱼,野菜野果就更多了,可惜的是没有锅子,只能烤着吃。” 我还未及答话,捡徕跳起来嚷道:“好呀好呀,捡徕最喜欢吃了,捡徕跟你去。” 亮伯伯瞪眼对他说道:“不许乱说话,坐下来好好吃东西。” 刘映国伸手拍了拍捡徕,看他坐下了才问杨师公道:“老杨,这两年你就是这样过来的?天天烧烤,没油没盐能有什么滋味?而且,而且长时间没有吃盐,哪有力气?身体怎么吃得消?” 杨师公道:“有盐啊,怎么能没盐呢?你们不知道,这儿可真是个好地方,那边有一个洞,里面全是一块块的盐,我估计那就是个大盐矿。可惜这鬼地方进不来,出不去,不然的话里面的盐恐怕用火车都拉不完。可怜我们的祖先,千百年来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的去广东挑盐,不少人累病累死在路上,却不知晓这里面就有一个盐矿。” 刘映国道:“你刚才不是都说过了,进不来出不去,知晓又能如何?还不是老虫(虎)吃天无从下口?!” 杨师公点了点头叹道:“是呀,守着宝山去化缘,揣着冷饭干挨饿,莫可奈何!”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匡所长开口说道:“杨老伯,您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杨师公看着他说道:“我晓得呀,这儿是断头崖的对面,那边有一个地方可以爬上去,在上面可以看得见对面的断头崖。” “断头崖?” 亮伯伯和刘映国齐声惊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十七章 天坑(三) 断头崖我也有听说,离我们村子可远了,好像都不属于我们三拱桥区管辖。就像龙眼洞一样,那也是一个极为恐怖和神秘的地方,方圆十几里没有人烟,据说断头崖下还有一条断魂谷,那一带一年四季浓雾笼罩,人畜皆不敢近。就连最大胆的赶山匠(猎人)和釆药人都避得远远的,极少有人去过。 我不相信的说道:“断头崖离我们杏花村几十里,我们从龙眼洞进来好像并没走多远,哪能就到了断头崖了?” 杨师公解释道:“从山外走到断头崖确有几十里,那是要翻山越岭绕圈子,正所谓看到屋走到哭,而从地底下穿过来却并不是太远,也许就只有十来里路甚至更近,这没什么不可能的。哦对了,这位同志面生得很,我也是老糊涂了,都来了这么久,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哩!” 杨师公起先对我解说,末了转向了匡所长。匡所长说道:“我姓匡,叫匡宗进,在三拱桥区派出所工作,您就叫我小匡吧。” 亮伯伯插话道:“小匡去年才调来三拱桥派出所当所长的,我和他父亲是老战友老同事,他昨天陪父亲来看我,赶上捡徕进了龙眼洞,帮忙来寻人,这不就跟着进来了。” “原来是位领导,倒是失敬了,莫见怪莫见怪。 & amp ; amp ; quot ; 杨师公打了个哈哈,转头问亮伯伯道:“你什么时候收了弟子?收了繁荣家的祥红倒是不错,怎么又收了捡徕做徒弟?” 亮伯伯笑了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告诉你吧。” 刘映国接音道:“凡亮可是收了俩好徒弟,你难道一点也莫看出来,捡徕人虽这样,功夫却是实在的,和你恐怕也能一战。红伢子就更厉害了,他可不比你差!你离开村子两年了,这两年村里可是出了不少的事,一点也不太平。光去年一年,包括我爹爹、我爷老子在内,村里就先后死了十几个人,够你吃惊的吧!,” “什么?你家两位老人都走了?” “我家两位都上了年纪,倒不怎样,今年春上曾成功和谭小娟被刘胖子用锄头挖死在狮子洞,那才是让人想不到哩。” “啊?” “我告诉你一个更吃惊的事,如今村里酒癫子取代了你,名气可不比你小,这你没想到吧?” “酒癫子?李朝宽?他 ?? ”杨师公果然吃惊。 “可是酒癫子但凡遇上难事,暗里总要请祥红帮忙,这你就更想不到了吧?祸害村里、也祸害过你的那个什么山魈,就是被他消灭的,这事你想得到么?” “啊!这? ?? ” 杨师公猛地站起来,吃惊地盯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道:“你别听刘书记乱讲,我会的不多,酒癫子,不,是朝宽爹,他可教了我很多东西。再说灭掉山魈是我和朝宽爹联手的,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我说的是实话。杨师公张口结舌,满脸的不可置信。 “看见捡徕抱着叫姐姐的那只大蛤蟆了吧?那可是红伢子从三拱桥的伍先生庙里请来,专让它帮忙找捡徕的,没有它引路,你以为我们能找到这个地方来 ?? ” 刘映国滔滔不绝,杨师公更加吃惊。愣怔了好一阵,才渐渐回过神来,就见他对我拱手一辑,慌得我猛地跳了起来。亮伯伯不悦地说道:“老杨你这是干嘛?他可是小辈,如何受得起你的礼?” 杨师公正色道:“古人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又云: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孟祥红小小年纪有如此本领,怎就当不得我的礼敬?我敬他道行高深,有何不妥?” 说完又是躬身拱手,亮伯伯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慌忙扶着他,不等我开口他又接着说道:“祥红,前年山魈戏弄你时你还什么都不懂,短短二年时间就学得如此本领,你是拜哪位高人为师了?我活了七十多岁,怎就从未听说过附近有如此修为的得道高人?” 这是我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正沉吟间,亮伯伯说道:“老杨你别东问西问,教他的是一位前辈高人,嘱咐过他不可泄露,你这寻根刨底的不是让他为难么?,” 杨师公哦了一声,有些许的失落,随即就恢复了正常,对我笑笑,转换话题,不住的向刘映国和亮伯伯打听他家的情况,末了又问这二年村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我没兴趣听他们讲往事。 也许是一天里爬山钻洞最后又跳水潭,体力消耗太大,加之精神高度紧张,我感到有些疲劳,在洞内铺着枯草的岩石上和衣躺下,听着不太真切的隆隆闷响,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特别香甜,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早上天亮后才被捡徕推醒。 我茫然的坐起来,一时不知是身在学校还是家里,迷糊了一下才完全清醒,想起来这是睡在岩洞里。 我转眼四顾,亮伯伯他们都不在洞里,想必是早就去了外面。我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随着捡徕出了洞口。 捡徕是叫我起来陪他练拳的。自他到了杏花村,只要是我回了家,少不了要同他对练。他招式精熟,力大气沉,我还不是对手,每次都是我吃亏。不过我乐意吃亏,自与他对练以来,我自觉进步很大,由最先的只能支撑三五招根本近不了身,到现在都能和他纠缠二三十招了,偶尔还能让他挨上个三拳两脚。 站在洞口前的草地上,我抬头看天,只能看见一个起着毛边的灰色大圆盘,没有阳光,又是一个阴天。想来外面应是北风呼呼寒气逼人,没事的老人恐怕都要坐在火堂烤火了,这里面我只穿了两件衣服,却并不觉得寒冷。 我们转过石壁,隆隆的水声立时清晰了很多,崖上的暗河水怒龙般飞泻而下,激起的水花四处飞溅,形成了一团大大的水雾,水气弥漫,清凉湿润,呼吸可闻。 我站在石壁边,放眼望去,坑底很平坦,有小溪穿过流进水潭。小溪的两岸草木茂盛,开满了红黄紫白各色小花,一付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 巨大的坑洞底部成圆形,据我估计,直径应在一里路左右。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水潭一侧,就我目光所及,从坑底向上的二三丈高大多都是裸露着岩石的石壁,特别的是,它不是陡峭的直立或外斜,而是稍稍内斜。除了石缝里嵌了不少的花草,没长几棵树。整个坑洞看起来有点像个大葫芦瓜,底大中间细,上部好些地方都稍有外斜,长满了各色树木。仰头望去,坑顶似乎又收小了很多,有一点点拉长的s形味道。难怪杨师公说很难爬上去。 捡徕见我只顾四下乱看,忍不住伸手拉了我一把,指着前方靠水潭边的一小块草地,意思是去哪儿练拳。我收回心思,点点头,随在他身后向草地走去。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癞蛤蟆呱呱的连续大叫,有情况!我们立马跑过去,只见它踞坐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上,它的前方二三丈处,两只黄鼠狼正在呲牙裂嘴的与它对峙。 我精神一振,兴奋的大声叫喊“大黄小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十八章 天坑(四) 不错,确实是大黄小黄。它们听见我的叫声,只看了我一眼,炸着背毛,丝毫没有松懈的依旧盯着癞蛤蟆。 我快步过去,拍了拍癞蛤蟆的大三角头说道:“别误会,都是我的朋友,可不能窝里斗哟!捡徕,你抱着姐姐,千万别让它们打起来。” 捡徕看着大黄小黄双眼放光,听到我的吩咐,赶紧将癞蛤蟆抱在怀里。我走向大黄小黄,不等我靠近,一对小家伙便吱的一声窜到了我的怀里。 它们已经成年,其实已不是小家伙了,抱在怀里有点趁手,两月未见,它们似乎又重了一些。 虽在我怀里,它们依然十分警惕的盯着捡徕手里的癞蛤蟆。我双手扶摸着它们的毛发说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是特意来找我的么?对了,那是姐姐,也是我的朋友,不能打架,晓得么?” 也许是听到了蛤蟆的叫声,远远的我看见亮伯伯和杨师公他们四人跑了过来。他们发现我抱着两只黄鼠狼,除了亮伯伯,三人一齐惊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连忙解释道:“这是大黄小黄,我的一对小朋友,不知为何它们竟出现在这里。刚才差点和姐姐斗了起来,好才我们及时赶到,现在已没事了。” 刘映国惊异的说道:“红伢子,连黄鼠狼都是你的朋友,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我笑着分辩道:“我哪有什么秘密。我们能和狗呀猫呀的做朋友,为什么就不能和别的动物做朋友?” 杨师公感慨道:“蛤蟆不是普通蛤蟆,黄鼠狼也不是一般的黄鼠狼,红伢子你真是好本事!我杨尚斌活了七十多岁,总算是开了眼界。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人比人气死人,不服气都不行。古人的话可是一点也莫说错哩。” 匡所长看看蛤蟆又看看黄鼠狼,缓步走过来,仔细的瞅了瞅说道:“老弟,我真的很好奇,能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么?” 我答道:“可以呀,那天有空我专门讲给你听。” 亮伯伯也有些许的惊异,他是晓得我救了一对小黄鼠狼的,只是从未见过,这时他岔开话题道:“小匡,现在我们最迫切的是要找到从这儿出去的路,闲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讲,趁红伢子也在,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该如何行动吧。” 拳是练不成了,如何出去才是压倒一切的大事。 我们是昨天进洞的,今天不出去可能还没什么大事,要是明天、后天还不能出去,估计杏花村又要炸了。四个人集体失踪:一个长休在家、马上就要复职的老公安干部,一个公安派出所的所长,一个大队书记,加上一个初中生,这得引起多大的轰动和影响呀。 就算不顾及影响,也得顾及家人。当初杨师公失踪,一家人的眼泪就没干过,痛苦悲伤,一年多都没安生定心。大家都不想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为了出去,必须竭尽全力。 捡徕是失望加无聊,抱着癞蛤蟆独自到一边玩去了,大黄小黄从我身上溜下地,嗖地窜上了悬崖,隐没在草丛中。 我们几个人回到岩洞里,由杨师公详细的介绍坑洞内的情况,以便尽快找到出去的路。 杨师公说,他早年游历时,在广西的深山老林里有见过这样的坑洞,据同行的友人说,这样的坑洞叫龙池,龙缸,也叫天坑,传说是上古时期龙王和神仙们的浴池,后来废弃了,遗留人间,一般都藏在深山大川,人迹罕至,不为人知,最是适合修炼之人隐居,但绝对是难寻难进更难出的险地。 这个天坑巨大,坑内气温一年四季变化不大,草木茂盛,野物也很多,好才没有虎狼等那些大的食肉猛兽,但有毒的蛇虫却有不少,所以大家切不可大意。 他被困在坑内二年多了,坑底能去的地方都去过,始终没有找到出口。不过他发现悬崖上也有几个岩洞入口,但大多都如我们现在所处的岩洞一样,只是一个很浅的洞穴,惟有一个较深的,因为没有灯光和吃食,他不敢深入,不知它通到哪里,到底有多深。 而坑壁都是悬崖峭壁,能上去的地方只有三处,有二处只能上到半山腰,有一处能迂回到顶,只是那顶端也是绝地,对面是断头崖,脚下是万丈悬崖的断魂谷,左右两侧也皆为悬崖,不可攀爬。 依照他的说法,这儿就是块死地、绝地,根本没办法出去。 怎么办?该从何处着手?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杨师公最后说道:“两年多了,我天天都在琢磨,凭我们自己确实没办法出去,如果有人从上面吊下来一根绳索,倒是可以上得去,只是不知上去后又能去到哪里。” 这不废话么?有人在悬崖上放下绳索当然可以上去,可是这儿和断头崖夹着一个断魂谷,方圆十几里皆为禁地,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来这里?又有谁会在上面放下绳索? 商量后决定今天先攀爬寻找,看看是否另有发现,为了避免差错和意外,六个人一起行动,先一齐登上坑顶看看再说。 攀爬可是个力气活,必须吃饱喝足才能保证体力。正准备分食剩余的鸡蛋和红薯时,捡徕提着二只已被他打死的肥大野兔兴冲冲的跑了回来。于是拿去小溪边剥皮去内脏,抹上岩盐,架起柴火烤了起来,一会儿后肉香就弥漫在空中了。 吃饱后稍稍休息,由杨师公带领着开始向坑顶攀登。 青灰的岩壁一层层的垒叠着,平地和斜坡上覆盖着泥土,长满了灌木棘刺和藤蔓,也有少量松杉类的乔木,估计是泥土薄而根系不深,一律长得奇形怪状,也不高大,并有不少的已然枯死。 有草木的地方并不难攀,难的是那些刀削斧劈般直立的岩壁。祼露着的青灰岩石时而光滑时而粗砺,许多地方覆有青苔,不少的石缝里还有泉水渗浸,特别滑溜难行。 杨师公确实已攀爬过多次了,哪里能上,哪里有水,哪里长的是树木,哪里长的是藤蔓他都是一清二楚。既便就是这样,从坑底登上坑顶,直线距离估计顶多也就一里路的样子,我们走走停停的,绕道攀爬,极其缓慢。费了整整三个多小时,才登上坑顶。 这一段坑顶是一块成长方形的凹地,树木稀疏矮小,落叶灌木在寒风中支愣着光秃的枝桠,除了几颗松树尚披绿色,余皆枯黄灰败。 极目远眺,群山起伏,峰峦重叠,阴天似有雾霾,隐隐约约的不太清晰。回身俯视坑底,犹如深渊,直让人晕炫,不敢久视,不自觉地会抓紧身边的灌木。 果如杨师公所说,凹地的左右两侧均是高有数丈的直立峭壁,无从借力攀登。相距七八丈左右的对面山顶也是悬崖峭壁,山谷里雾气腾腾根本看不到底,杨师公说那就是断头崖和断魂谷,绝对不会有错。 坑顶上风很大,气温比之坑底低很多,我们本来穿得极少,又出了一身的汗,北风一吹,只一会就冷得受不住。失望无奈之下,赶紧原路返回。等下到坑底,一个个累得腰腿酸痛,瘫坐地上直喘气。 这时早已过了中午,已是下午二点多了。大家吃着鸡蛋红薯灌着泉水,坐在洞内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沉闷压抑,大家心里都明白,短时间想出去,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杨师公打破沉默道:“既来之则安之,依我之见,再也不用白费力气的往上爬了,你们不是有四支手电筒么?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就去那个岩洞碰碰运气,或许能够从那里出去也说不定哩!” 刘映国说道:“对呀!我们的手电可都是换了新电池,一路进来起先用的是火把,手电开得少,电池用的并不多,省着一点,一次只亮一支,还能走很远一段路的。我看就这样吧,凡亮你说呢?” 亮伯伯点点头说道:“那就这样讲定,明天我们早点行动。” 有了新的希望,气氛也随之稍见轻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五十九章 奇特的信使(上) 捡徕吃完东西就溜出了洞子。我很是羡慕他,除了吃和玩,其它一切都与他无关。我正想出去走走,他溜进来看了看亮伯伯,也不说话,拉着我出了洞。 我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又要干嘛?” 捡徕说:“鸡蛋和红薯快吃完了,我们去抓鱼,捡徕想吃鱼。” 是呀我们带来的吃食只剩下不多的一点点,恐怕都不够吃一顿了。五六个人的吃食,让人不得不操心。 捡来的提议勾出了我的馋虫,好久没有吃过烤鱼了,抓鱼捞虾本就是我喜欢做的事,二话不说,我们向水潭走去。 恰是我们昨天进来的时辰,远远的看见石壁上咆哮的水龙正渐渐的变细变小,隆隆的冲击声也渐渐的弱了下来。等我们俩走到水潭边时,暗河已然断流。 不再翻涌的水面没有了浪花,惟有一圈圈扩散的涟漪。水很清,看得见水里的岩石,有小小的尖嘴鱼在游动,没发现大一点的鱼。我们绕着水岸往对面走,期望能发现大鱼。 其实就算发现了大鱼,我们空手也抓不到,要抓鱼只能去一旁的小溪,在这里转一圈只能是过过眼瘾。 我沿着水岸慢慢地走着,高高的圆形坑口倒映在水底,树木花草清幽荡漾,自己小小的倒影在水里颤动着前移 ,有小鱼在倒影里穿梭。我身心放松,烦恼尽去,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转到对岸,刚想在岩石上坐下来歇一歇,不远处的水面哗地迸起一团白浪,一团金黄窜出水面,我吓了一跳,定神看去,却是大黄叼着一条拼命挣扎着的白晃晃鱼儿,朝着我的位置游来,未及它靠岸,又一团浪花涌起,小黄也叼了一条鱼儿钻出水面,向岸边游来。 我喜出望外。黄鼠狼一般要夜里才会出来捕食,想不到这对小家伙大白天的下水抓鱼,而且是我刚想抓鱼的时候。见它们上岸后只瞅瞅我,叼着鱼就想往草丛里溜,我叫了一声,一把按住它们,将挣扎着的鱼儿从它们嘴里取出来,折了一根小枝条从鱼嘴里穿出,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捡徕。捡徕接过去,呵呵的傻笑着,不住打量肥白的鱼儿,一付馋涎欲滴的模样。 小家伙似乎大不满意,绕着我身边吱咕叫着直转圈,我呵呵的笑道:“别叫,叫也没用。一切缴获要归公,这两条没收了,你们再去抓。” 我蹲下身子抱着它们,将它们轻轻的放进水里,它们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往中间游了游,一前一后的又潜进了水里。只一会又叼了两条鱼儿出来。 这回不待我去取,两只小家伙将嘴里的鱼放在地上,一转身又钻进了水里。就这样几个来回,它俩叼出来十几条大小不等的鱼儿,捡徕高兴得大呼小叫,手忙脚乱的用枝条穿起来。 这时候时辰已到,对面悬崖上的暗河又开始出水,起先小小的,渐渐地越来越大,浪花窜起,飞珠溅玉,隆隆的声响震人耳膜。 看看也差不多了,我便不再让它们下水,捡徕提着两串鱼儿欢天喜地的回岩洞去了,我将它俩抱在怀里,轻轻的扶摸着它们的身子。 说来也怪,它们在水里泡了大半个钟头,身上的毛发居然仍是干的。我坐在岩石上,它们在我怀里腻了一会,跳到地上,叼起最后各自叼上来的鱼儿窜进草丛,估计是躲到什么地方享受美食去了。 看着它们消失在草丛中的身影,我脑子里忽地灵光一现:大黄小黄它们能进来,肯定也能出去,悬崖峭壁难不住它们。要是能让它们给家里面带封信,通知村里人来救我们出去那该多好呀!” 我为自己的想法而兴奋,它们十分通灵,也能部分领会一些我的意念,写一张字条绑在它的身上,让它们回村里去找人,不定真能做得到,可是找谁呢?除开我,它们和任何人都不亲近,这可是个大问题,看来这只是我的异想天开,很难行得通。 我苦笑着摇摇头,慢慢地往回走,一时之念却像附骨之蛆挥之不去。我不断地寻找着可以一试的理由。 大黄小黄很少见生人,它们十分敏感,一般来说,只要嗅到人类的味道,远远的它们就藏起来避开了。或许、也只有姐姐晓玲可以一试。 姐姐晓玲多次见过它们,还喂过它们吃食,尽管它们不肯让她扶摸,可也并不怕她,见到她不会像见到别人一样,像个怕生的小把戏似的直往我怀里躲。对!就这样,它们认得姐姐,说不定真能将信送到。 我激动地跑回岩洞,亮伯伯带着匡所长和捡徕去小溪边杀鱼去了。洞子里只有杨师公和刘映国在说着什么,我没理会,打开书包翻出纸笔,伏在岩石上准备写信。 刘映国看看我,问道:“红伢子,捡来说那些鱼都是你叫黄鼠狼抓上来的,真的吗?” “鱼是黄鼠狼抓的不假!可不是我让它们抓的,我是做强盗抢它们的。”我头也不抬地打趣道。 “你这又在干什么?”刘英国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杨师公也跟了过来。我看着他们说:“我想写一封求救信送出去,让大队组织人来救我们出去。” “求救信?你怎么送出去?”刘映国大为奇怪。 “我只是想让大黄它俩试试。或许有可能送出去,也许送不出去。”我稍有迟疑,语气不确定的说道。 “什么?你不会是开玩笑吧。让黄鼠狼去送信?这可能吗?”刘映国十分惊异。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说试试嘛”刘映国一怀疑,我倒满不在乎了。 杨师公说道:“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飞鸽传讯那可是很平常的事。有些聪明的狗也会帮主人送信。它们能做到的事情,别的动物不定也能做到。看得出来那两只黄鼠狼灵智已开,和你的感情很深,说不好它们真能把信送出去。对了,你得把这儿的位置详细的写清楚,让他们多来些人,多带粗绳,坑洞这么深,他们在上面下不来,绳索太细太短,恐怕不济事。” 我站起来把纸笔递给杨师公说:“杨爹爹您清楚这是什么位置,知晓该怎么走,还是您来写吧!” 杨师公也不推辞,接过纸笔,去到洞口光亮处,略一沉思,刷刷的写了起来。刘映国站在一旁看着他写,两人不时的交流几句。 我没去看他写些什么,我在寻思该用什么东西把信装起来,然后又如何安放到黄鼠狼的身上,而且还得保证半途上不能掉了丢失。 多亏杨师公提到了狗,毕竟黄鼠狼不是信鸽,不能把信绑在脚上,它们不会飞,和狗一样只会钻洞攀爬和奔跑,绑在脚上绝对不行,最保险的就是绑牢在它的脖子上。 关键是用什么东西装信,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看了看正专心致志写信的杨师公和刘映国,我悄然出了岩洞,向着有笑声传来的小溪边走去。 我得去和亮伯伯商量商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章 奇特的信使(中) 亮伯伯砍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割出长约二寸的一截,用挂在钥匙圈上的小刀将木心一点点的刮岀来,使之像竹子样的中空,深约一寸许,然后将杨师公写好、刘映国签名的求救信折叠好,卷成一筒塞了进去,再用小木塞小心的塞住。 如果有小竹子,就没有这么麻烦。只需要砍下一节,将纸条塞进去就成了。可是在这个坑里找不到竹子。竹子是根生,天坑附近很可能没有竹林,而这个坑洞人不能至,自然没人移栽,这里面没有竹子并不奇怪。 不过总算是弄成了,但是这样还不行。亮伯伯掀开外衣,从他那件贴身白衬衫的衣摆上割下一大幅,撕成小布条,左三圈右三圈的仔细裹缠牢固,连上用布条搓成的绳子,这才算准备妥当。 这时已近下午五点,我拿着准备好了的求救信出了岩洞,到了小溪边放声大叫,呼唤大黄小黄出来。 亮伯伯他们站在洞口前远远的看着,为了不惊扰它们,想跟过来的捡徕也被亮伯伯拦住了。 叫了几声没动静,我便在小溪边坐下,不一会他们就出现了。我抱住大黄,将系着小木棍的布绳套在它的脖子上,不紧不松的,为防半路松开,特地将绳头打了个死结。 绑好绑牢,看看差不多了,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才盘腿坐下,并将它们抱在怀里。我调均呼吸,凝神聚息,试探着将神识灌注到它们的体内。我紧紧的盯着大黄的小豆豉眼,用意念告诉它把信送到家里,送给姐姐。 大黄静静的和我对视,大约过了一刻钟,我将它们放开,站起身来,它们吱咕吱咕的叫了几声,走了几步,扭头看着我,我对它们挥挥手,就见它们钻进草丛不见了。 我在原地伫立了良久,收拾好心情准备返回岩洞时,捡徕大步走了过来,拉着我就往一旁的草地上走。 早上没练拳,这会憋不住了,不与他练上一阵他岂能罢休?我本也憋的慌,当下也不推却,各自活动了一下身子,在亮伯伯他们几个人的注视下,拳来脚往的斗在了一处。 晚饭吃烤鱼,鲜香味美,但我只吃了一条。这是我的毛病,鱼呀肉呀什么的不能多吃,不然就犯腻。亮伯伯知晓我的毛病,烤鱼的时候他特地烤了一个煮熟的鸡蛋和红薯。他见我往外走,便将焦黄喷香的鸡蛋和红薯都塞到了我的手里说:“吃饱了早点睡,养足精神,说不定明天就有好消息了。” 我心中暖暖的。上午登坑顶本来就累得不轻,刚刚和捡徕又舞弄了大半个小时,真正又累又饿,一条烤鱼肯定不够饱,有了这个鸡蛋和红薯下肚,倒也差不多了。 大家都累了,吃过后天已擦黑,六个人挤躺在岩洞里的枯草上,起初还有一句莫一句的闲扯着,只一会捡徕就扯起了风箱,随后呼噜声此起彼伏,大家先后进入了梦乡。 我是被尿憋醒的。我记得我做了梦,梦见什么醒过来之后就忘了,我闭着眼睛努力记忆,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身旁捡徕的呼噜依旧,我睁开眼睛,发现只有检徕和匡所长两人躺在自己身旁,不见了亮伯伯、刘映国和杨师公三人。 明明先前六个人一齐躺在枯草上的,他们三人去了哪里?难道是天快亮了,他们起来后出洞了? 我坐起身来向洞口看去,虽然我看得见东西,但外面还是一团漆黑,侧耳一听,才发觉隆隆的水响消失了,暗河之水断流了。我顿时记起杨师公的寅申之时断流之说,那么此时应该是寅时,也就是说在凌晨的三点多钟,最多四点,现在的时令要六点多钟天才会放亮,阴雨天则要七点过才会天亮。这时还在后半夜,离天亮还早,他们几个干什么去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并未多想。我伸了个懒腰,为了不惊扰匡所长和捡徕的睡眠,我轻手轻脚的出了岩洞,对着一侧的石壁哗哗的尿了一大泡,完了觉得脑子异常清醒,就准备寻个地方打坐调息,入定修炼。 我想了想就往另一侧走去。侧旁不远处的樟树下有一块大青石,是个合适的打坐练功之所。 我悄没声息的走着,拐过一块巨石,听见有喁喁的说话声,探头一看,却见亮伯伯三人正坐在青石上说话,我立马顿住了脚步。 我竖起耳朵,只听亮伯伯说道: “ ?? 红伢子确实天赋极高,称得上为奇才,我很看重他,但我绝不会同意把他收进我们匠师门。如今已不比旧时,江湖门派已无生存的空间和价值,侠以武犯禁,政府绝对不会允许我们这样的门派存在。我不想害他,更不能害他,我当初之所以不将他收为正式弟子,不让他行礼拜师,原因也是在此。” “凡亮你不能这样想。我们三人中你最年轻也近五十了,马上就老了,我们后继乏人。如今也只有你收了红伢子一个记名弟子,老杨没收弟子,我家年轻一代都没有天赋,红伢子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我们不能就这样放手,真的让我们匠师门从此泯灭。” 这是刘映国在说话。我正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只听亮伯伯又说话了: “当初老祖宗成立匠师门是为了守住龙眼洞的宝贝,历史和事实证明,龙眼洞其实就是死地绝地,洞里的宝贝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守护。依我们三个人的能力,其实也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千百年来,有多少打它主意的高人命丧洞内这你晓得。就是老杨的祖师爷马老先人,本领不可谓不大,也是杀诩而归。更何况时至今日,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巳廖廖无几,根本无须担心。” 刘映国冷哼一声道:“曾凡亮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想欺师灭祖就此散了匠师门?” 亮伯伯小声分辩道:“我没那意思,也不敢。你是门主,你要怎样都可以,我的身份只是护法,我管不了你。但你别忘了我们的门规,除了在龙眼洞发生重大事故,又或者工匠谱有可能被盗之时,你才有权力对我们发号施令,平时里你可没那权力。不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把祥红收归本门的,这事没商量!” 杨师公说道:“凡亮你别冲动,刘书记,哦——门主他也不是强迫你,我们只是商量,你干嘛发这么大火?再说,把祥红收归我们匠师门,传承本门发扬光大,对本门固然有利,对他也没什么不好呀?” 亮伯伯冷笑道:“老杨你别装傻,匠师门延续至今,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我们的本事和前辈先人没法比。现如今只有门主长老加我这个护法三个光杆司令。尽管如此,你说你曾经有没有过私心贪念?红伢子才十三岁,心智远未成熟,他能抵挡得住如此之大的诱惑?万一他自仗本领偷偷往里闯怎么办?龙眼洞如此的凶险,当年马师公自称进过七洞,结果如何?我们现在才到了哪里?二洞?三洞?还是岔洞?就这样说不定也得被困死在此,你说,这是不是害他?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一时脑子短路,匠师门?工匠谱?门主长老护法?这是什么时代?是传说还是神话?而且事关自己。 我心跳加速,不敢作声,更不敢惊扰他们;我想回避,却挪不开脚步。手扶石壁,我慢慢地蹴下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一章 奇特的信使(下) 今天老天爷似乎开了眼,透过高高的坑顶圆口,可以觑见一丝丝热度不够的阳光。蝴蝶在花丛中翩舞,鸟儿在半空欢快的穿梭。 合抱粗的古樟树枝繁叶茂,下面的大青石足有三张饭桌大,中午后我就一直坐在上面,望着对面石壁上的树木藤蔓发怔。 无意中偷听到的谈话彻底震撼了我,那是一个令我无法想象、谜一样的天大秘密。现今这样的时代,竟然还存在着只有演义小说中才有的秘密门派,什么门主长老加护法,还都是自己身边的熟人。 更心悸的是他们谈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对于工匠谱,我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谈话,只是印证了桂老爹告诉我的传说以及在伍先生庙地底洞穴中云松子的留字。 龙眼洞里确实藏着令人心向神往的至宝——工匠谱,这已是千真万确毋容置疑,亮伯伯刘映国和杨师公三人所在的匠师门,就是专为保护奇书不被偷盗而成立的一个秘密组织。 为了保护我,亮伯伯不惧和刘映国门主闹翻,这令我感激万分。他不知道我其实早就晓得了这个秘密,我也确实有进洞寻宝的想法,不过不是现在而矣。 亮伯伯如此的顾及我,我却对他有所隐瞒,这让我很惭愧内疚。现在知晓了他的秘密身份,这事就更不敢提了。听他们昨夜里争论时的口气,刘映国他们都有过想进洞寻宝的想法,而要收我入门,其实就是想要利用我进洞寻宝,亮伯伯最后揭穿了他这个企图,刘映国恼羞成怒,反诬亮伯伯假公济私,是想日后指使我寻宝而据为己有。二人当时争得很凶,刘映国再三以门主的身份相压,亮伯伯才未吭声,我生怕被他们发现端倪,吓得偷偷溜回洞里假睡。 我很庆幸我的警着,回洞躺下才一会他们三人不声不响的回洞来了,很久以后才听见他们入睡后的鼾声。他们睡着了,我却再也睡不着,一直睁眼到天亮,等他们都起身出洞后才迷迷糊糊的又眯了一觉。 整个上午我都无精打采的,独自低头坐着,不看他们任何人,亮伯伯关切的问我怎么了,我以昨日太累有点不舒服搪塞。亮伯伯又是摸额头又是把脉,最后逼着我又睡了一觉。 剩下的鸡蛋红薯早上全吃光了,中午我们六个人分食了一只山鸡,大家都没吃饱。匡所长忧心忡忡地问我黄鼠狼能否把信送到,我实话实说得靠运气,倒是亮伯伯安慰他尽管放心,说大黄小黄非常聪明通灵,一定能够搬来救兵。 中午后亮伯领着捡徕去寻找食物,匡所长跟去做了一路,刘映国和杨师公做一路,留下我一人,一再叮嘱要好好休息。 又到了暗河断流的时辰了,沉闷的水声渐渐消失,我想着这水潭并不见出口,如此大的河水注入其中,却不见溢出泛滥,一定有一个或者无数个出口,只是不知是在潭底还是其它什么地方,这些潭水最后又流到了哪里? 我想去水潭转转,站起来跳下青石,就在此时,我听见了熟悉的唳叫——岩鹰!是小鹰的叫声!小鹰来了! 我仰头上视,只见一团黒影在坑顶的圆口盘旋,我放声大叫:“小鹰!小鹰!我在这里!” 怕他看不见,我赶紧脱下外套,举在手里挥舞,这时候坑洞半腰上响起来了捡徕的大嗓门,小鹰小鹰的狂叫着。 岩鹰盘绕而下,扑进坑洞半腰的深绿之中,想必是到了亮伯伯和捡徕身边。 我欣喜若狂,一定是大黄小黄搬来了救兵,我们马上就可以脱险而出回家了。我仰头看着坑顶,良久不见有人喊话,正在惊疑,忽听身侧传来吱咕的低叫,扭头看去,正是大黄小黄。它俩一前一后窜到我的身旁,我一蹲身将它们抱在怀里。 太了不起了!竟然成功了,它们真的把信送到了,并且把人都带来了。 它们的身子湿漉漉的,小尖鼻翕动着,狗一样的呼呼直喘。我怜爱的扶摸着它们柔软的毛发,真恨不得亲它们几口。 哎呀不对,大黄脖子上的布绳还在,绑着的袋信小木棍也还在,我愣了一下,难道是家里人也捎了信来? 我顾不了其它,连忙取下小木棍,解开包裹的布条,拔掉小木塞,抽出纸卷打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哪是什么回信,分明就是杨师公写的那一封求救信。 求救信被大黄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也就是说,大黄的信没有送到,家里面没人看到信,有人来救成了幻想。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希望破碎,我犹如坠下深渊,心一下子凉透了,坐在地上痴痴的发呆。 一阵劲风刮来,我回过神来。看见威猛的小鹰正站在我的跟前,而怀里的大黄小黄不见了,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掏空的小木棍和布绳都丢在脚前,我手里只有那封求救信。 小鹰扬着的小脑袋和坐在地上的我平齐,它一贯的鹰眼睥视,弯喙几乎挨上了我的脸,收拢的双翼轻轻抖动着,我犹如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伸手将它的身子揽住,双眼不争气的开始起雾潮湿。 一会儿后,亮伯伯他们下来了,捡徕不由分说的将小鹰从我怀里抢走,亮伯伯觉察到了我的异常,快步过来抽走了我手里的纸片,脸色异常难看的问道:“就是这么回事?” 我十分沮丧地答道:“大黄回来了,信没送到,没人来救,这下恐怕真的很难出去了。” 亮伯伯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忽然欣喜地说道:“红伢子你错了,大黄把信送到了,而且还给我们带来了救兵!大黄它真是太聪明太了不起哩!呃,大黄呢?” 我有些我有心不在焉地说:“大黄它们有些怕小鹰,小鹰一来,它们就躲起来了。” 亮伯伯明显的有些激动,俯身拾起了那个装信的短木棍和布绳。我不明其意,抬头看着他,他一边把纸片重新折叠后往木棍中塞,一边对我说道:“你想呀,小鹰怎么会找来这里?是大黄它俩引来的。大黄它们毕竟是畜牲,不会说话,生性怕人,既便它认得你姐,也不会像和你一样的那么亲近。而且我估计这几天村里肯定是诚惶诚恐,你家肯定有不少的人,就算是你自己在家,它们恐怕也不敢进屋。好才它们通灵,送不出信,知道带来小鹰。有了小鹰,何愁送不出信?哈哈,这下我们真的不用担心了。” 我恍然大悟,继而感叹大黄的聪明和仗义。要把自己的天敌岩鹰引来这儿,它们得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历尽艰辛的,难怪它们刚才浑身精湿气吁喘喘,一付累得不行的样子。它们的这个举动完全当得起“义举”的称谓,不由我不肃然起敬。 亮伯伯将重新包裹好的小木棒绑牢在小鹰那钢柱般的粗腿上,正准备放飞它。这时刘映国和杨师公也返了回来,亮伯伯将情况说与了他们,引发了一阵由衷的惊叹和感慨。 小鹰带着我们的希望盘旋而上,随着一声声的鸣叫,消失在我们殷切期望的目光里。 脱险后我才得知,我们进洞后第二天没有出洞回家,当晚村里就炸了,我家里挤满了乡邻,因为有匡所长在洞内,事情惊动了政府,第三天县公安局、区政府和派出所都来了人,还从公社调来了三十多个武装基干民兵,成立搜救指挥部,准备在第二天进洞寻找我们。好才小鹰在下午五点多钟时带回了我们的求救信,关伯娘发现后立即转交给了匡伯伯,搜救队连夜出发,关伯娘带着小鹰同行,天亮后到了天坑附近的山下,却找不到具体位置,还是多亏了小鹰,关伯娘将它放出笼子后它直飞天坑,这才让他们找到天坑,并于中午时分将我们全部解救岀来。 回家后我问过姐姐晓玲,她告诉我的事实和我们的猜测差不多。她说那天夜里家里有很多人,匡伯伯,关伯娘,酒癫子他们很多人都在,她站在窗口有看到过黄鼠狼一闪而过,当时她和母亲一样正在着急忧心,哪有别的心思?她根本就没认出来是大黄,更没往心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二章 亮水师返城 又是一年杏花开,盛开的杏花,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占尽春风。 春来暖风催,细雨润山水。山里面的春天格外亮丽,嫩芽破土,新绿覆地,次第开放的山花将山水点染一新。 这一天是一九七八年三月十七日,一个晴和的春日,早饭时分,亮水师的院子里响起了清脆的鞭炮声。乡邻们纷纷走出家门,涌到村口的杏树下。 今天是亮水师夫妻俩离开杏花村回返省城,重新走向工作岗位的好日子,乡邻们都来欢欢喜喜地欢送他们离开。 我请了假,昨晚就已经回来了。亮伯伯家里很是热闹,他的堂姐堂妹带着各自的家人都来相送,亮伯伯拦也拦不住。早早的吃过早饭后,五十多岁的堂姐硬拉着他和关伯娘加上他堂妹一起,四个人跪在厅堂那没设神位的神案前,向祖宗们以及爹爹和爷娘告别,亮伯伯起先不肯,堂姐抹着眼泪涚道: “老弟呀,三十年前你嫁了妹妹离开家乡时才十七岁,我们那时虽然嫁了人,毕竟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你偷偷的走了,我们都不晓得,没有送你,后来你出息了,在大城市当了干部,为爹爹、为伯伯伯娘争了光,我们打心眼里高兴,再后来你回来了,我们当然不会说什么。这十几年过去了,现在你又重新回城里工作,怎么地也得给爹爹和伯伯伯娘告个别磕个头,让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为你高兴高兴。更何况弟媳妇进我们曾家二十多年了,怕是还没给祖宗磕过头哩,今天你们回城,说什么也得拜上一拜 ?? ” 堂姐的话勾起了亮伯伯心中尘封已久的往事,一霎时眼眶湿润,爹爹、爷娘和叔婶的影子填满脑海,情不自禁的双膝跪地,默不作声的对着神龛磕了三个响头,关伯娘跪在他的身侧,堂姐堂妹跪在他的身后,也跟着磕了头。 大家拥簇着亮伯伯和关伯娘出了院门,捡徕一手提着一个皮箱跟在后面。我赶紧点燃早已挂在院里梨树枝上的鞭炮。 鞭炮有好几挂,亮伯伯的堂姐堂妹、酒癫子和我各买了一挂。我一一点着后,才追上他们一起走向村口。 村口的老杏树下,停着一辆吉普车,那是已经调去阳州市公安局的匡宗进特地开来接亮伯伯的车。这时候车旁围满了赶来送别的乡亲。亮伯伯笑着和大家打着招呼说: “你们这是干嘛呢?我不过就是去上个班,隔不了多久又会回来看看的。瞧你们弄的,好像是送我去当兵似的。既然大家来了,我除了表示感谢,顺便再说一句,拜托大家以后多多关顾捡徕,也帮我看着他点,别让他把我家院子给拆了。” “这你放心吧,我们都会看着他。” “捡徕如今已经是我们杏花村的人了,这事不用吩咐。” “有我们吃的就绝对饿不了他 ?? ” 一大群人正七嘴八舌的说着,就见书记刘映国领着大队干部和一大群的人从大队部往村口这边来,两个民兵举着大红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送战斗英雄功臣曾凡亮同志重返省城工作。 一时杏树下鸦雀无声,亮伯伯哭笑不得的对走近了的刘映国说道:“老刘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刘映国说道:“曾科长,不,应该马上就是曾处长或曾局长了,你是战斗英雄,多次立功,是人民的功臣,因光荣负伤这些年在家疗养,可你心系人民,服务乡梓,救死扶伤,妙手回春。今天你回城重返工作岗位,我们大家欢送你不应该吗?再说当年你当兵上前线,我们不知道,也没有欢送,今天我们就把它补上。” 他扫了一眼身后站得整齐的民兵,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他们这帮人提出来的,你是我们杏花村的骄傲,完全当得起!大家说对不对?” “对!” 他身后的民兵齐声回答。 “曾凡智,你挂好鞭炮,曾峰你们几个把锣鼓敲起来,欢送曾凡亮同志,并预祝他为人民再立新功!”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霎时锣鼓喧天,我心情激荡,发现亮伯伯也有些激动。他定了片刻,像电影里的战士一样,高大的身躯一挺,举手齐眉,对着乡亲们行了个庄严的军礼! 敬礼后亮伯伯也不说话,转身走向吉普车,拉开车门钻进车里,捡徕将两个皮箱递了上去。我跟过去,亮伯伯叫我上了车,关上车门对我说道:“祥红,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用心读书,勤练功夫,收敛锋芒,别的东西不用理会,更不可强自出头。如今村里有了杨师公和酒癫子,哪种事你就不要参与了,这一点你务必记牢!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点 ? 头。他继续说道:“我这一回城上班,肯定会很忙,但捡徕在家里,我一年总会抽时间回来几次,平时就靠你娘和你关顾了,每周的星期天你得尽量回家,如今他已不再是在三拱桥流浪的捡徕了,我不在家,他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他不但是你的伙伴,还是你名义上的师兄弟,其实他更像是你的师父。你在武技上的成长和进步离不开他。等到哪天你能轻松击败他时,你的功夫才算小成,明白么?” 我再次点头,这时匡宗进上车来发动了车子,红着眼睛的关伯伯被母亲和堂姐堂妹几个亲戚拥着过来了,我打开车门跳下车子,关伯娘拍拍我的肩膀说道:“红伢子,一定要好好学习,别再乱跑,让你娘担心,记得管好捡徕,还有小鹰,暑假里我回来接你们去省城玩 ?? ” 在欢快的锣鼓声中,吉普车缓缓启动,曾凡超点燃了鞭炮。青烟腾起,炸落了一地的杏花。 车子上坡转过石崖消失了。乡邻们陆续散去。母亲陪着亮伯伯的堂姐妹回去院子,亮伯伯有一些东西送给了她们,她们得带回去。 亮伯伯和关伯娘回城,除了各带了一皮箱的衣服,其它什么也没带。这个家还在,家里面的东西完好无缺。亮伯伯把这个家与其说留给捡徕,不如说留给了我。我还小,才读初中,他把家里的钥匙都交给了母亲,同时把照顾捡徕和这个家的责任也交给了母亲。 为此事我听母亲抱怨过。母亲不是怕麻烦嫌辛苦,她是听不得闲话。 我姓孟,亮伯伯姓曾。亮伯伯没有儿子,像这种情况,按古礼和规律,一般来说,亮伯伯该从本家近枝过继一个养子,或者像杨师公一样招个上门女婿,延续香火,继承家业房子。 曾姓本是我们这里的大姓,和亮伯伯近枝没出五户的本家还有好几户,他们对亮伯伯的祖产房院觑窥已久,都想过继子侄给亮伯伯做养子,就连嫁在邻乡的堂姐堂妹都有想法,亮伯伯和关伯娘说自己有女儿,现在是新社会新时代,女儿也是接代人,坚决不同意。 只是大家都明白,亮伯伯的女儿不可能回到杏花村来招上门女婿,这座房院如果不卖的话,亮伯伯百年后迟早会归了他人。现在我只不过是亮伯伯的记名弟子,他却把这个家交给了我这个外姓人,闲言杂语是免不了的。 亮伯伯在村里和亲戚间的威望极高,大家不敢对他说什么,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就编排我们家的不是,说我们家有预谋有野心有贪心什么的,母亲很委屈也很生气。亮伯伯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让母亲大可不必理会,谣言止于智者,说一说没人理,自然也就消失了。 亮伯伯走了,我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捡徕倒不觉如何,乐呵呵的返回院子,放出岩鹰,要拉着我去山上抓野鸡,我厉声喝道: “捡徕你再敢去山上乱窜,我就把小鹰和姐姐全带走,让你一个人困死在山上,再也看不到师父师娘,看不到师兄,看不到姐姐和小鹰。” 我看见他分明打了个颤,身子僵了僵,我狠心摔脱他的大手,瞥见他在院门的条石上坐下来,仰头看着小鹰盘旋而上,消失在后山深处,嘴里小声嘀咕着:“捡徕听话还不行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三章 信中信(上) 过了清明,已进入四月末,阳光灿烂,春意浓郁,缀满嫩叶的柳条在轻风里舞动,撩过我的脸庞,痒痒的令我心里一荡。我伸手拽住柳枝,选了一条小指头粗细的,折断了拿在手中端详着,胸中的郁闷一扫而空。 我要拿这一段柳枝做一支树皮哨。 自亮伯伯返城后的这一个多月,我就很少开心过,心情极度郁闷。 捡徕比我更甚。起初那二天刚好碰上星期六星期天,有我在家陪着,他还没什么,星期一清早我回了学校,他就像失了魂,酒癫子陪他喝酒也提不起他的兴致,嘀咕着要找师父找师娘,酒癫子没办法,只能狠心将他灌醉。母亲很是担忧,趁着墟日特地来学校告诉我。我本就不好的心情就更加的郁闷。好不容易盼到星期六,我跑到伍先生庙找到鬼畜癞蛤蟆,带回家后交给了他。有了鬼畜和小鹰相伴,加上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才把他安抚住。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也慢慢的安定了下来。 树皮哨,顾名思义,就是用树皮做的哨子。一只做得好的树皮哨,可以吹奏出各种鸟叫的声音,也可以吹奏比较简单的歌曲,很动听也很好玩。 这是每年春天我和黄世仁他们几个必做的玩具。树皮哨也只有春天才做得出来。春天是树木生长的旺盛时期,水分充足,树皮和树心木质粘连得不太紧,容易无损伤的将树皮完整剥离下来。(早些年我们村里面有很多土墙屋,屋顶盖的都是杉木皮。而要剥下完整的高品质杉木皮,就必须要在春未夏初之时砍伐杉树剥制。)当然了,不是任何树枝都能做树皮哨的,只有那种枝直皮韧而又皮薄的树木才能用。譬如柳枝、檀木枝、紫皮枝等等。 我倚在走廊的窗台边,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将柳枝断面切齐整后,在离断面大约一寸多的地方小心的割了一圈。 这一割很有讲究,轻重要适中,要恰好将树皮完全割断而又不伤木质。因为轻了树皮没完全断开,重了伤了木质,这样都取不下完整的树皮,做不成树皮哨。 割好后我用手捏住前端树皮,拿捏好劲道,轻轻拧动,水分充足的树皮啪的一声轻响,和木质完全分离而不破不伤。我很是满意,轻轻的将整圈树皮从木质上退下来,将切口稍稍刮薄一点点,放到嘴里用牙齿稍微压了压,轻轻一吹,发出嘟嘟的鸣叫,声音清脆湿润而又带有春意,我加大气息试了试,声音有些哑,取下来用小刀比划着又刮了刮。 再次试吹了几次,感觉差不多了,这才吹着巜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曲调沿走廊往亲娘住房走,一路不住有同学对着我笑,我毫不在意,干脆学起了各种鸟叫。 快到门口时,我故意“布谷布谷”的吹得很响,就见区玉姣一脸欣喜的跑出来,她以为真有鸟儿飞到了门口,见到是我在吹着树皮哨,嚷嚷着她要,我才想逗逗她,区美玉探出身子,手里拿着一封信,对我扬了扬说道:“有人给你写信了,快看看吧。” 谁会给我写信?我愣了一下,马上想到她有可能是骗我的,正欲不理她,在房内煤炉子上炒菜的亲娘说道:“信是邮递员上午第二节课时送来的,看邮戳发信地址是省城,应该是你亮伯伯写给你的,我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你,快看看吧。” “亮伯伯写来的?”这倒是蛮有可能。我把树皮哨给了区玉姣,她也不嫌我脏了,塞到嘴上“呜呜嘟嘟”的吹了起来。 我从区美玉手里接过信,只见信封正面用钢笔写着:阳州市阳东县三拱桥区中学杨满香老师转孟祥红收,字迹工整,不是亮伯伯的手笔。下面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写着地址内详四个字,信封右上角贴着一张盖了戳印的八分钱邮票。 这可是我人生当中收到的、第一封属于我的私人信件。我止不住有点小兴奋。每个人一生都会遭遇到无数的第一,有些不足以重视,随着时间的推移尘封在记忆深处,有些淡忘了根本就记不起来,而有些则记忆深刻,时不时的想起,历历在目,终生不忘。 这封信于我,就属于后者。 我小心的撕开封口,将折叠成方块的信纸抽出来,展开后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折叠得更小的密封方块,上面写着,“孟祥红亲拆”五个大字,我认出是亮伯伯笔迹,不由得心中一跳,拿起来端详了一下,将它塞进衣兜,才低头浏览展开的信笺。 信是关伯娘写给我的,她在信中告诉我,她和亮伯伯都已上班,一切安好。她在市公安局档案室工作,比较轻松,亮伯伯在刑侦支队工作,比较忙,有时候几天都见不到人。 关伯娘在信中透露出强烈的思念之情,她说几乎夜夜都梦到杏花村。她特别叮嘱我要好好学习,同时不要忘了星期天回去看看捡徕和小鹰等等,未了她写道,亮伯伯的信很重要,不能透露他人,嘱我务必要认真对待。 信的最后嘱我向母亲和亲娘问好,并将回信地址写在下方。 我抬起头,正迎上往桌上摆放碗筷的区美玉那探究的目光,我对她笑笑,将信纸递给她,她嘴里说着:“亮伯伯给你的信我看什么?”手却伸过来把信取走了。 亲娘炒好菜端上桌,擦着手问我道:“你亮伯伯特地写信给你,有什么事?” 我还未及答话,已经读完信的区美玉把信纸往亲娘手里一塞说道:“您看吧,肯定有事,而且还不是好事。我说猴子,你可别又弄出什么事来,自从遇上你,我妈和我都快吓出心脏病来了,再有事我可要把你驱逐出境了,老这样下去,把我妈吓坏了你可赔不起。” 我怔了一下,十分尴尬。是呀,打自前年认了亲娘以来,的确出了好几回事,昏迷、打架、失踪,一桩接一桩,也着实让亲娘和美玉姐她们担惊受怕的吓得不轻,也难怪她说起来就有气。 亲娘斥责她道:“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呀?祥红你别理她。别人的事你可以不管,你亮伯伯如果有事,再难你也得做,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师父,如师如父,那是和父亲一样的,尊师敬师,做人的根本不能丢!” 区美玉撅着嘴巴不满地抗议道:“妈,您还是我亲妈么?怎么老庇护他惯着他给他帮腔?您也太重男轻女了吧?” 亲娘不理她,将信看完后递给了我说道:“听你关伯娘信中的口气,应该是你亮伯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并不是要你做什么。哎,你关伯娘他们走了有一个月了吧?” “一个多月了。”我答道。 “难怪她这么思念。唉!人都是有感情的,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相处了十几年的乡邻,岂能说忘就忘?” 亲娘感慨着,怔了一下招呼道:“吃饭吃饭,午睡一下还得上课哩!尤其是美玉,离毕业考试只剩二个月了,这段时间一定要抓紧,要是考不上高中,我看你还有什么脸皮说大话!” 区美玉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道:“您就放心吧!我要是考不上高中,您就直接把我扫地出门行了呗!” 她说这话可不是吹牛。自去年恢复高考招生以来,校风变化很大,学校每月每季都有测试。我们学校初三三个班一百三十多人,每次统考她各科都在前三名,出了名的尖子生,升高中肯定没问题。 午饭后我回到住处,将关伯娘的信又仔细地读了一遍,之后才掏出那封夹在信里的信中信摆在桌上,看着上面那一行“孟祥红亲拆”的遒劲钢笔字,我木然发怔,竟然有点不敢拆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四章 信中信(下) 窗外的枣树沐浴着正午的阳光,才生发的新叶小巧单溥,娇嫩翠绿。一只小麻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吱吱喳喳的叫着,偏着小脑袋透过窗棂往里瞅,就像我透过窗棂打量它一样,它似乎也在打量着我。 我收回目光,拿起摊开在书桌上的信笺,心里犹如狂风肆虐下的海水,汹涌澎湃,巨浪滔天?? 亮伯伯的信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两页,我默默的又看了一遍。 亮伯伯在信中开门见山地点明: “我知道在天坑里你听到了我和刘书记以及杨师公的谈话、争执,你肯定很吃惊也很迷惑,现在我告诉你所有真相。” 亮伯伯知道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事后我就想到了,凭着他的功力,肯定能感觉到有人靠近,只是他没有点破而矣。 接下来亮伯伯就他所知有关《工匠谱》和匠师门的事告诉了我: 龙眼洞内的宝藏是鲁班仙师所传的一部叫《工匠谱》的奇书,里面记载有木牛流马、木鸢木人的制造方法,更令人动心的是还记载有高深莫测的术法修炼术,如依法修炼成功,不但可以驱神役鬼,还可达到陆地飞升、长生不老的道家最高境界。书成后鲁班仙师将它亲自封藏在无名地穴之中,并将一些草稿残篇分别藏匿在各大山川之间。二千多年来,道家和匠师们都在秘密地苦苦寻找这部宝典。后世历代确有高人有幸遇到,但均为残篇。传说诸葛亮曾读过此书中卷残章,所以才能造出木牛流马,祈天续命;袁天罡李谆风看过下卷残篇,因此能写出《推背图》;刘伯温能做《烧饼歌》,一样得益于《工匠谱》残篇。还有明末的宋应星早年游历天下时机缘巧合,读过此书上篇,后来就编写出了《天工开物》。据师门口传,此书残篇也得几百年才偶尔现世一篇半篇,而全本正册一直被封藏在龙眼洞里,至今无人得见。 匠师门是鲁班仙师的徒弟张半的后世第子所创,极端隐秘,不为外人所知,目的就是秘密寻找《工匠谱》。先辈们历经一千年多年,终于在宋元时期探明宝典乃藏在龙眼洞。自明初始,杏花村就陆续有匠人迁居,数百年来几经变迁,门主位置被刘力扬继承,再传至刘映国。 只是龙眼洞太过凶险,师门历代都有高手进洞,包括马师公在内,限于天赋功力,无法突破机关和封印,不能进入洞穴深处,而且大多尸骨无存,更别说取得藏书了。 最后亮伯伯写道: “我既收你为徒,就没打算瞒你,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被你无意中所知。师门传承致此,一代不如一代,已然式微,门主想收你入门,情有可原。但他私心太重,总想取到宝典,我们几人能力有限,他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当今之世,对龙眼洞宝藏最为了解的只有我们匠师门。你虽然机缘巧合,偶得奇遇,短时间就身具异能,但功力尚浅,根本不可能敌住洞内外邪,破解洞内机关封印。强行进入,就是死路一条。你还年幼,好奇好胜,不知轻重,我之所以等不及的写信告知你这一切,就是怕你一时头脑发热,不顾后果的乱闯,从而后悔莫及遗恨终生。 “切记!你现在要做的事是读书和修炼,不可心存幻想。善待捡徕,并回信告知捡徕近况。” 到了此时,我终于比较详细的知道了这一切。连诸葛亮和刘伯温那样的古人都得益于《工匠谱》,难怪千百年来会让人不顾生死孜孜不倦的寻找,也难怪匠师门会如此隐秘的传承二千年了。 我抑住激动,划燃火柴将信笺点燃,定定的注视着在枣树枝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呼朋唤友的小麻雀,捉摸着该如何给亮伯伯回信。 春节过后,亮伯伯就一直在为回城做准备。不是要带走多少家具或其他什么东西,而是要安置好捡徕。 虽然相处才短短的三个多月,而且年前因为找寻他还差点惹出大乱子,可是亮伯伯却觉得捡徕就是他家的一员,是他的亲人。自己要回城工作,不可能再将他带在身边。城里不比乡村,无疑不适合捡徕生活,但就此丢下他不管不顾他做不到,也不可能,更为重要的是,有捡徕这样高明身手的陪练,足以让我快速地成长。 功夫是练出来的,更是打出来的。不能实战的功夫是花腿绣腿,表面上看起来再强大也不堪一击。真正的高手必须经过无数次的生死搏杀才能练成。反应、速度、时机、力道还有招式的应用,这些东西光靠自个儿苦练是远远不够的,没有实战,就没有经验,说不定你练了几年,连个心狠手辣眼疾手快的普通人都打不过。 真正的功夫重实战,现今的时代不可能让你有很多这样的机会,你也不可能天天去找人打架。有了猃徕就不一样了,他的智力和性格决定了他的行为,对普通人他不会显露功夫,可是一旦遇上会功夫的,他就会勇往直前、毫无保留的全力相搏,真不知道当年老庙祝是怎样把他教出来的。他这样的人最适合做陪练,而且也是最合格的陪练, 亮伯伯对我的期望很高,对他而言,捡徕于我可遇不可求,就是一个金不调银不换的宝贝。他必须尽全力把捡徕留在我身边。 他找了刘映国,又去了公社和区上,把捡徕的户籍登在了我们杏花大队 第四生产队,取名曾捡徕。并由他出钱给队里添了一头耕牛,只要牛一买回来,就让捡徕做一个牛倌,为生产队放牛,生产队就给他一个正常社员的待遇,记工记酬,分配口粮,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如今牛买回来了,检徕每天跟在牛屁股后面,成了一名正儿八经的牛倌。 这时候的我毕竟幼稚,许多事情还不能深刻理解,更看不透彻。亮伯伯为我所做的一切,让我除了感动和温暖还是感动和温暖?? “叮叮”的上课铃声响了,我才从沉思中醒过来,不知不觉一个中午过完了,我赶紧站起来往教室走。 刚上楼梯,有人从背后过来,我扭头一看,是我们班上的学习委员刘莉莉,也许是走得急,她小脸有点红。我停下来让她先走,她也停了下来,低声对我说道:“我哥让我对你说,他想请你放学后去我家一趟。他有事请你帮忙。” “你哥?他找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哥是胖子呀,光头和李竹青的朋友。” “是他呀!”我想起来了。 “他找我有什么事?” 我随即迷惑了。自去年谭清明事件后,我们就再无往来,后来听说他调走了,这会儿找我干嘛? 刘莉莉说:“我也不知道他找你有什么事,你去就晓得了。”说完低着头小跑着上楼进了教室。 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我心里衬了一下。年后至今,我谨遵亮伯伯和亲娘的教导,从不给人禳治什么的,一心看书修炼。有了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味道。谭清明事件给的印象太深刻了,我不想再惹麻烦。 有事他去找别人,我才不去呢。 我心里嘀咕着,上楼进了教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明天恢复更新,更新前的一些心里话。 更新之前先给各位支持辣椒的书友道个歉,说一声对不起! 停了一个月零五天没更新,各位一定很失望,也一定在咒骂这世上又多了一个该死的太监。这是辣椒的错,再次向大家说声对不起! 辣椒初次尝试网络文学,在此之前,只是喜欢看书,从未写过什么。2014年时因为生意失败,亏的只剩下一条裤衩,绝望懊恼、心灰意冷,足不出户的闭门思过(除了偶尔出去买包香烟)。心情最糟时在手机上接触到网络小说,记得第一部读的是贼道三痴的《雅骚》,从此着了迷,一部接一部,通霄达旦的读。都市、玄幻、灵异、穿越??逮到什么读什么,其中有走马观花也有读得仔细,完全沉浸在文字里,随着情节和各类猪脚同喜同悲,渐渐的竟忘却了自己失败的苦痛,走出了迷谷。 所以,对于网络文学,辣椒是打心眼里感激的。 去年九月份,辣椒由于颈椎问题导致左手疼痛麻木,夜不能寐,不得不停下赖以生存的工作,回农村老家治疗休养,情绪一下又限入低谷,为了自我开解,百无聊赖之际,在手机上记录了几个自己和朋友经历过的灵异事件,忽一日突发奇想:把这些故事好好整理一下,或许也能写一部小说哩! 辣椒很为自己的想法振奋,经过一个多月的构思,于是就有了巜工匠谱》的雏形。 说实话,辣椒当时只是好玩,纯粹的自娱自乐,打发时间而已,根本就没想过可以在网上发表。陆陆续续写了四五万字后,被一位喜欢看书的朋友发现了,他便撺掇辣椒发到网上,辣椒当时吓了一跳,连连推却。朋友却不放弃,不断打气鼓励,其时辣椒什么都不懂,朋友就不辞辛劳的在网上查询,帮忙申请注册,硬逼着辣椒上传了前期的章节,共计有三万多字。令辣椒没想到的是,不久就收到了起点询问签约的通知,就这样赶鸭子上架,承蒙各位书友不弃,辣椒磕磕碰碰的竟然一路写到了四十多万字。 说起来辣椒是个和时代有些脱钩的呆子,对电脑外行,普通话极不标准,拚音打不了字,只能一笔一划的在手机屏幕上书写,进度极慢(比用钢笔在纸上书写慢得多),一天写不了几个字,加之生活所迫,必须为生计奔忙,加之颈椎玩疾不时添乱,写得着实艰辛,这才导致了这一次的停更。请各位关注和支持辣椒的书友们多多谅解! 辣椒才疏学浅,不敢狂妄,只能尽最大努力老老实实的码字。在此辣椒绝对保证,决不当太监,无论如何,都会将《工匠谱》写完,此后会尽量坚持每天一更不间断,请各位书友多多关注,一如既往的支持和鼓励辣椒。 再次为停更向各位书友致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五章 刘莉莉的邀约 临近立夏,白昼越来越长,天气晴好时,早上不到六点天就亮了,傍晚要到将近八点才会天黑。学校下午四点半放学时,太阳只是西斜,离下山还早得很。 从亲娘房里吃过晚饭出来大约还只有五点半,操场里李保长和刘利军各带一队人正在篮球友谊赛,体育老师李伟雄口吹铁哨做裁判。男女同学在篮球场围了一大圈。 我搭眼瞅了瞅,独自往校门口走去。我准备去江堤边散散步,顺便去一下伍先生庙看看鬼畜癞蛤蟆。 前些日子捡徕情绪低落,我将他的鬼畜姐姐带回杏花村,一周后我便又是带了回来,捡徕不情愿也没办法。毕竟鬼畜阴气太重,它虽不会主动去害人,但也不宜长时间混迹于村院人口居住处。那些身弱者受不住,尤其是老人小童,极易被它阴寒所伤,所谓人鬼殊途,阴阳相对,本身就是水火不容的,而旺盛的阳气对它也有克制。伍先生庙是它的巢穴,又少有人至,才是它最合适的栖身之所。 才走到校门口,迎面遇上刘得勇和谭宗彪几个寄宿生从外面回来,看着我笑得怪怪的。我低头看了看,衣扣没扣错,裤子前档也好好的,他们笑哪样?刘得勇说道:“人家都等你大半天了,你怎么才岀来?” “等我?谁等我?等我干哪样?”我莫名其妙。 “你们班上的胸子肉(注)呀!人家都让我们来叫你了,你还装做不晓得?哄鬼哩!”谭宗彪挤眉弄眼的笑着,眼睛直往一旁瞟。我顺着他们的目光往旁边一瞅,看见刘莉莉正站在离校门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眼睛正盯着这边。 我猛然想起中午时她对我说的话,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谭宗彪笑道:“快去吧,小美人放学后就一直在等你,你也太装大了,都快一个小时了,也不怕人家生气不理你?” 我起脚轻踹了他一下,他夸张的往后跳开,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进门往操场去了。 此时不是后世,校园很纯洁,没有早恋一说。尽管处于身体的发育期,少年慕艾,大家在一起时也会开玩笑,谈论班上的的女同学谁最漂亮,取笑某人对某人有意思,但这纯粹是过过嘴瘾,相对来说还是很保守的,同校同班的男女同学一般连话都很少说。如果真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近的,铁定会遭到大家的攻击和耻笑,说不得马上就会有老师找你谈话,敢胆早恋,开除你没商量。像我和美玉姐那样嘻笑打闹的很另类,只是她年纪比我大,个头又比我高了不少,加之大家都晓得我们的关系,才不会有人说闲话。 在学校刘莉莉也是个很打眼的女孩,确实是我们班上的“胸子肉”。她和她哥胖子一点也不相像。她个子比同龄人稍高,亭亭玉立,模样周正,不大爱说话,文静娴淑,一付小家碧玉的乖巧模样,很吸引男同学的目光;而且她的学习成绩也好,经常被老师表扬,是班上的学习委员。 我看了看远处的刘莉莉,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像这样在校门口等我,还让同学来叫我,这在她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我再不乐意也得过去和她说一声。 刘莉莉见我走了过去,低下头小声的说道:“我哥说一定要请你过去,你找不到我家,我等你一起走。”说完也不看我,转身往前就走。 我怔了一下,怎么就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我可没答应去你家呀!我看着她低头走路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追上去说道:“刘莉莉同学,我不晓得你在等我,让你等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以学习为重,亲娘不许我乱走,你哥有什么事去找别人吧,我一个学生帮不上忙,我还有事,就不去你家了。” 刘莉莉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顾说话的我差点撞上她的身子,慌得我错步一闪,站在了她的身侧。刘莉莉低下脑袋,我看见她的眼眶分明红了,有泪水溢出,我吃了一惊,才要说话,只听她带着哭音说道:“我哥病得很厉害,医院治不好。他说只有你会许能救他,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求你帮忙,你不去,我哥??我哥,会怪死我的??” 我吃了一惊,立马想起胖子那憨憨的笑模样,脱口而出道:“他病了?什么病那么厉害?” 刘莉莉擦了擦眼睛,摇摇头说道:“我不晓得,他不跟我说,妈也不告诉我。” 看着比我稍高一点的刘莉莉,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刘莉莉说了句“麻烦你了,谢谢你。”转身往前走,我一步一趋的跟在她身后,穿过木材行,沿着小街往镇西而去。 去年给李竹青治病时我和胖子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是熟悉。后来因为谭清明梦游杀人的事,他家里人在派出所闹了那么一出,我就再没有和他们几个来往过,只晓得他在药材公司上班,对他家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他家住在哪一块,他爸妈是干什么的我不清楚,也没打听过。 此时我不由的想起了李竹青谭清明和光头。 李竹青的病好了,因捡举揭发文小雪一案有功,还受到了表彰。根据他自己的意愿,李育田通过关系,将他调离了粮站,如今在乡下的一个公社工作,谭爱香后来还特地买了一些礼品到亲娘家表示对我的感谢。谭清明就没那么轻松了,拘留后送到省城做鉴定,二个多月后才确认了他的梦游事实,他们家托关系走门路,但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果,没有判罪也没释放,听说人被关在省城的精神病院。至于光头我倒是见过二次,亲娘每月都得去粮站买米面,有二回是我和美玉姐去的,他见了我倒是很热情,胖子调走的事也是他说的。 蓝蓝的天空明净洁爽,夕阳和着清风铺在小街上。刘莉莉低着头走得很快,我看着她的背影,踩着她的影子跟在她身后,几次想问她胖子的具体情况,话到嘴边又咽回了,反正一会就到,见了面什么都清楚了,问不问都一样。 过了粮站,坡上是畜牧站,刘莉莉放慢了脚步,扭头对我说:“到了,就是这儿,我妈在畜牧站上班。” 我顺口问道:“你爸呢?他不在这里上班?” 刘莉莉脸色一黯,顿了一下说道:“我爸没了,那时我还只有七岁,我们家就我妈我哥和我三个人。” 我愣了一下,这可是我没想到的。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刘莉莉强笑道:“我哥肯定等急了,进去吧,” 我嗯了一声,随着她进了畜牧站的大门,顺着围墙绕过一排关门闭窗的房子,到了后院的职工住房。 一股腐朽气味扑面而来,我胸口一紧,蓦地睁大了双眼。 死亡气息!我心头一震,不由自主的止住了脚步。 刘莉莉走进了最近那个敞着的门内,觉察到我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着我,我没看他,聚气凝神,缓缓的进入屋内。 注:胸子肉,俚语,原本指鸡的胸脯肉,喻意为最出众、最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六章 跑马症 进门是一间饭厅,摆着桌椅板凳和柜子,屋里没人,隔壁房间有炒菜的声音传来,刘莉莉走到门边探头对里面说道:“妈,我把孟祥红同学请来了。” 屋里人说道:“你陪孟同学先去你哥房里去吧,我装好菜就来。” 刘莉莉应了一声,回身进了里间,我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我松了一口气,尽管我感觉到一股夹杂着怪异腥骚的阴森气息,但死亡气息不是胖子发出的——躺在床上的人如果是胖子的话。 因为床上这个人不是胖,而是瘦,很瘦,骨瘦如柴的那种。听见刘莉莉喊他哥哥,我强烈怀疑她是不是弄错了。 刘莉莉对他说:“哥,孟祥红同学来了。” 床上的瘦子本来闭着的眼睛睁开了,欠起身子声音虚弱地对我说:“祥红你可来啦,快坐。” 说话间他坐了起来,刘莉莉赶紧伸手扶着他,拿过枕头垫在他后背,让他靠着舒服些。 胖子根本就不成相了,胖胖的圆脸瘦成了一条,除了那一双熟悉的眼睛,很难和以前的胖子对上号。我吃惊地问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胖子喘息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的。从开始生病到现在一个多月,打针吃药都快把我折腾疯了,病却总不见好,想来想去惟有你能够救我,祥红,你一定要帮帮我,不然我就只能等死了。” 我皱了皱眉头没吭声,门口进来了他母亲胡阿姨。她满脸忧伤的招呼我道:“你是孟祥红同学吧,我听说过你,小飞昨日一回来就让莉莉去找你,真是麻烦你了。” 小飞?胖子叫刘小飞?我对她笑笑说道:“阿姨您不用客气,我和刘莉莉是同学,小飞也认识我,既然您听说过我,应该晓得我不懂看病,也不会治病。我只能试试从别的方面下手,请您把他患病时的情况先给我说说吧,越详细越好。还有就是医院是怎么说的,他究竟患的是什么病?” 屋子里静了下来,胡阿姨缓缓的向我述说着,靠坐在床上的胖子不时的补充几句,我大致弄清了他患病的起因。 说起来胖子祖辈都和中药有缘,自他曾祖父开始就是做药材生意的,父亲生前是三拱桥区药材站站长,七年前不幸病逝。他叔是县人民医院副院长,年前十二月把他调去县人民医院中药房做了一名药剂师。胖子也是倒霉,上班才二个月就病了。 发病那天是星期天,当时是二月中,他和几个男女朋友在医院后山那边的西湖冲水库游春踏青,中午在山上野炊。胖子去山沟的小溪中打水,同行的朋友见他久未归返,喊叫不应,觉得不对去找他时,发现他栽倒在水坑边不省人事,大家吓了个半死,连忙将他送回医院。 醒来后他浑身乏力,食欲不振,寝食不安。医院里查不出病因,小叔把他转去地区医院也无结果,病情时好时坏,人日见消瘦,再这样下去,眼见的都快不行了。胖子强烈要求回家找我,他小叔这才于昨日将他送回来的。 我看了看胖子的晦涩的面孔和蒙着一层阴霾的眼晴,问道:“医院怎么说的?你具体还有哪些症状?” 胖子避开我的目光不说话,我去看胡阿姨,她面露难色,期期艾艾的有些尴尬的样子,这是什么情况?得了什么怪病不方便说么?我正觉得奇怪,外间传来脚步声,随即进来了二个人。打头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胖胖的戴一付眼镜,和以前的胖子倒有几分相像,估计就是他小叔刘宇峰了。跟有他身后的是光头,见了我招呼道:“祥红来了呀。” 我对他们笑笑,胡阿姨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赶紧站起来对我说道:“这是小飞的叔叔,让他给你说吧。莉莉跟我出去收拾桌子,准备吃饭。”接着又对刘宇峰说:“这位就是莉莉的同班同学孟祥红,你把小飞的病情跟他说说吧。” 看着她俩匆匆而去的背影,我叫了声刘院长,疑惑的问道:“胖子他倒底得了什么病,不能说吗?” 刘宇峰咳了一声说道:“他得的是跑马症。” “跑马症?” 这是一种什么怪病?我可是从未听说过。 “对,跑马症,一种男人得的怪病。”刘宇峰板着脸打量着我继续说道:“我们男人有一种生理现象叫梦遗,你不是知道吗?” 我懵懂的摇摇头。我还没学过生理卫生,也从未有人和我说过这类事,虽然已过了十三岁生日,由于没有经历,自然懵然不知。 光头和床上的胖子都低着头,一付不自在的样子,我有些不解,但没吭声。刘宇峰看着他们笑了笑道:“看你们那点出息,这是每个男人都要经历的生理现象,小孟同学还小,不晓得不奇怪,你们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接下来刘副院长给我上了一堂生理课,从中医的角度为我讲解了“精满则溢”的生理现象,好一阵我弄明白了,却又特别糊涂地道:“既然这是生理现象,那就不是病啊,胖子何以这样?” 刘宇峰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这已不是生理现象了,他是病。他一睡觉就做梦,一做梦就遗精,有时一晚好几次,根本不受控制,我们医院的几个老中医给他会疹,发现他是由肾气不固、肾精不足而致肾虚不藏。也就是说他是由肾虚而导致的病理性遗精,病因可能是由劳心过度、妄想不遂造成相火偏亢,以及饮食不节、醇酒厚味,积湿生热,湿热下注而造成的。可是我们办法想尽也不见效,就是给他吃了安眠药他也照样梦遗,不然怎么会病得如此厉害,瘦成这个鬼样子?” 接下来他又从中医角度为我闸述了“****”的道理。 他这一解释我完全明白了。我看着胖子问道:“你是梦见和女人睡觉吗?” 胖子点点头,略顿了一下说道:“她们是鬼,我一睡着她们就来了,好几个,我动不了??祥红,你一定有办法捉住她们的,求求你救救我。“ 这不是和曾孟春那时差不多么?曾孟春被蛇妖纠缠夜夜春梦,结果就疯了,这胖子没疯,却病得不成形了。除了觉察到他魂魄不宁并且有失,我并没有看出来是什么东西在作祟。看来这家伙比蛇妖高明很多,这可有些不好办。 “哪你就跟我说说你发病时的情况吧,你当时看见了什么东西没有?” 胖子看了看我,似乎在努力回忆,又似乎在想该怎么说。这时胡阿姨在门口叫吃饭了,我看了一眼刘宇峰和光头,对他说道: “你别急,好好想想。我既然来了,就会尽力而为的。你们现在去吃饭,我回学校准备些东西,下了晚自习过来,到时你再详细告诉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邪如此害你。” 我才吃过晚饭,当然不会在他们家再吃一顿,告辞他们后我独自返回学校,直接去了亲娘那儿,把这事告诉了亲娘。 我曾跟亲娘保证过不再去为别人禳治什么的,胖子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但必须要和亲娘解释清楚,不然的话事后亲娘会生气怪我的。 亲娘听我说了胖子的情况,当然了我只跟她说胖子被邪祟纠缠,没好意思提什么“跑马症”。亲娘倒是没阻拦我,只是有些不放心的问我有没有危险和把握,会不会又惹出麻烦?我拍着胸口向她保证说没事。 这方面我确实有自信,虽然这个什么东西能隐形匿身,本领挺大的样子,到现在我还不晓得它是鬼是妖,但我有信心把它揪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七章 春梦有痕(今天两更) 教室里的灯大多都熄了,男女寝室有喧哗声传出,三三两两的通读生说笑着走出校门。看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才回到住处,背上准备好了的那个专用书包出了校门。 刘莉莉独自一人亮着手电从围墙边转了出来,我微微的怔了一下,明白她这是在等我,闪念间有那么一点说不出滋味的异常。我顺口说道:“我找得到你家,其实你不用等我的。” 刘莉莉没有回话,亮着手电低头往前走,弄得我有些不大自在,只好默默的随在她身后。 有月光的晚上,街道上并不太黑,其实不亮手电也一样看得见路。我们就这样默默的走着,气氛有点尴尬。我几次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也难怪,班上的女生很少拿正眼看过我们这些男生,虽然同学一年了,碍于男女有别,我们只是认识,没有交流。她是班干部,学习委员,平常代老师检查或收交作业,不得已而才会公事公办的说几句话,我们是熟悉的陌生人,当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好才去她家并不太远,一会就到,进了畜牧站大门,一嗅到那股死亡气息,我猛然惊醒,站住身子打量着一旁没有了灯光、漆黑一团的房屋。刘莉莉感觉到异祥,有些疑惑的停了下来,扭头看着我。我皱了皱眉头,小声问她道:“你隔壁住了什么人呀?” 刘莉莉答道:“畜牧站一共就三户人家,隔壁是肖站长,最里面是曾叔叔家。” “他们两家有没有人生病或者有没有年纪大的老人什么的?” “都好好的没人生病呀!老人倒是有,肖站长妈妈有六七十岁了。你问这个干嘛?” 我哦了一声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或许是听到了说话声,吱的一声房门打开,涌出的灯光倾泻在门前的我们身上。胡阿姨站在门口招呼我进屋。 屋里刘宇峰和光头还在,正陪着胖子在说话,看起来胖子精神好了点,胡阿姨说他刚刚吃了些东西,老在问我怎么还没来。我对刘宇峰点了点头,笑道:“要到这时候才下自习,倒让你们久等了。时间不早,胖子你给我说说发病时的事吧。” 这下胖子没再迟疑,中气不足的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当时他们几个人捡柴烧火,我去相距不远的山沟打水。山沟里有一条布满荆棘的小溪,我找到一个小水坑,拨开柴草走到了水坑边。 “那一天的太阳很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本就胖,一动就冒汗,水坑边有一股阴凉的气息,我感到很舒服,趴在石头上喝了几口水,坐下来歇一会收了收汗,看看差不多了,就想打了水往回走。可能是站起来太猛了,我只觉得眼睛一花,脑壳里嗡的一声响,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团红红的火球贴地滚来,撞进了我的怀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医院里。 “其时我虽在昏迷之中,脑子却做着梦。我梦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妹子,长的特别好看,她说要嫁给我,要带我去她家见她爸妈,我很高兴,就跟着她走了。 “我们翻山越岭,到了一个山寨,寨子里有很多漂亮的妹子,她们拉着我又跳又唱,说是都要给我做老婆,后来,后来我们就拜了天地,进了洞房,再后来我就醒了” 刘宇峰惊问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胖子说道:“我是没对您说过。我不好意思说,也不敢说呀。这又不是真的发生过,只是我做的梦,您们谁会相信这样荒唐的梦?而且传出去还会说我思想肮脏,我也没脸见人呀。” 刘宇峰叹了一口气说道:“病不讳医,只要是和病有关的事情,都得和医生说,包括情绪。这样才能更准确地判断病情,好对症下药,难道这个你都不晓得?” “我告诉过您们我老做野梦,梦里和女人在一起,只是没说梦的细节罢了,那些老医生除了说我胡思乱想精神出了问题,并未提到其它,梦里的细节还有必要说出来么?医院里会允许病人信迷信么?” 刘宇峰被噎着了,胖子接着说道: “再后来我只要一睡觉就梦见她们,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她们不是妖就是鬼,我很害怕,在梦里也有反抗,可是打不过也跑不掉,就这样无法控制的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家胖子的述说中,屋子里平添了一股阴森的煞气。我扫了一眼屋里的人,他们都看着我。刘莉莉似乎佷害怕,啊的一声轻呼,红着脸看了我一眼,低头站在了胡阿姨的身前。我对他们笑道:“这不过是小飞做的梦而已,没什么好怕的。你们都到外面屋里坐一会吧,我和他有话要说,光头辛苦你帮我打一碗清水进来。” 胡阿姨带着刘莉莉和刘宇峰一起去了外间,光头从厨房打来了一碗清水,交给我后也出去了。我把门关上拴好,走回胖子床边说道:“胖子,你这病拖得有点久,那妖孽已耗损了你的精元,恐怕得费点气力才能解决,不过你放心,我有办法将它赶走。现在我先给你吃一道安神正心符,然后你好好睡一觉,看看效果如何。” 说完我掏出一张符箓,起诀念咒,烧化在水碗里,让他分三口喝光,然后迅速地将他催眠,只一会他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现在我每天晚上都要翻看一下《抱朴子》或《奇门遁甲》这两部书,尽管是走马观花的囫囵呑枣,还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明白了三魂七魄的名称属性和相互之间的关系,于我的修炼和对术法的理解起了很大的作用。 譬如现在,我就知道胖子三魂中的人魂受惑不宁,地魂迷失,七魄紊乱人魄不见,明显的阴阳失调魂魄有失。 我还没看出来胖子他到底招惹了什么,和李竹青一样,又一个疑难杂症。但他这个比李竹青更厉害,李竹青毕竟只是魂魄不宁,但并未丢失,所以才疑心生暗鬼,思维进入死胡同,自己折磨自己,说穿了他那就是心病。只要稍加点拨,再给他固本培元、安神定心,很快就能好起来。 胖子的情况却不大一样,他应该是在山溪边中了什么妖孽的阴招,将欲念种进了他的心里,被它控制住了魂魄。他这个除了有挥之不去的梦魇,更有实质性的伤害。不斩去病根,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必将“****”、断送性命——尽管那妖孽的本意或许只是玩闹,并非是要取他性命。 那妖孽没有随形附体,自然是无踪可觅,看来只能再一次使用夺魂摄魄之术,才能将它引出,从而对症下药。 我烧了一张灵符,凝聚气息,起了个引魂诀,双眼微闭,引发念力,施展了夺魂摄魄之术,少倾,有暗影自熟睡的胖子身体逸出,我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他的印堂之上,暗影盘绕,却不依附,我接连又烧化了二张符箓,才见一道极淡青影自窗外飘来,融入暗影之中,然后才依附于灵符之上。 就在此时,一道红光闪出,光影里是一头诡笑着的长尾红狐狸,我心念一动,右手五雷掌倏地拍了过去,那狐狸只一蹦便失去了影踪。 原来是一只骚火狐。可惜刚刚被我拍散的只是它念力的幻影,它的真身不知在何方。如今它已然受惊,要找到它恐怕很难了。但愿它知难而退,从此躲起来修行,不再出来为祸,否则既便是胖子的病好了,难免还会有别的人吃亏。 我将召回的魂魄归藏于灵符镇压的印堂之中,从书包里拿出一根掺有沉香沫的细香,点燃后插在床头。在浓郁的清香和我喃喃的咒语声中,胖子那才回归的受损魂魄,渐渐的安静并迅速恢复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八章 死亡预告(第二更) 我发现每一次行功施术,虽说要耗损不少的精元,但于我的修炼却有着莫大的好处。尤其是霎时的感悟,那可是平常修炼时很难得到的突破。所以在解决了胖子的问题后,我依旧入定,进入到物我两忘之中。 万籁俱寂,方圆数丈尽在我的感触之中。外屋光头正在对刘宇峰和胡阿姨说着我去年给李竹青治病的事;隔壁房里一对中年夫妻打着轻微的呼噜已然入睡;再过去一间屋子里的床上坐着一个老妇人,她背靠着床头,低垂着脑袋打着瞌睡,有暗影在她身边徘徊,我顿了一下,明白死亡气息正是她发出来的,根据离体阳魂的暗影,我判断她三天之内必遭横祸。几十岁的老人了,阳寿已尽,落叶归根很正常,惟一遗憾的是她离世的方式惨烈,死相难看…… 细香燃尽,我自入定中出来,收势起身,打开了房门。外屋里四人一齐站起来盯着我,我对他们笑笑说道:“都放心吧,病根已找到,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了,只是他如今身体太弱,恐怕短期内很难恢复,这一点毋需我说,刘院长是行家里手,自有良方。光头,还得辛苦你一趟,再去帮我打大半碗水来。” 光头应了一声,忙去舀了一碗水来递给我,我伸手揭下贴在胖子前额的符纸,随后在他胸口的膻中轻触了一下,将他从沉睡中唤醒,将灵符烧化在水碗,让他一口喝下。 在他们几个人的注视之下,我又掏出三张符箓,分别贴在床头窗户和门口上。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我收拾好书包,吩咐胖子不用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招呼大家出去到了外间。 胡阿姨端出早就准备好了的点心,让刘宇峰和光头陪着我聊天,她带着刘莉莉去到厨房下臊子面。时近半夜,我摸了一下瘪了的肚子,推辞的话也就没说了。面对主人家真心实意的款待,拒绝会很扫兴,有时甚至会令主人难堪,这经历我有过。何况这会我确实有点儿饿了,一想到油汪汪香喷喷的臊子面,嘴里就水津津的。 材料胡阿姨早就准备好了,一打开煤炉就听见了水将烧开前的嗡嗡声,胡阿姨手脚麻利,很快的面就端了上来,一人一大碗。 油汪汪的汤面上撒着翠绿的葱花,肉沫上还卧了二个荷包蛋,香辣诱人,一看就让人满口生津。我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或许我是真饿了,加之胡阿姨的厨艺很高,这碗味美料足的臊子面令我回味无穷,在我的印象中,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臊子面,以至于我日后念念不忘,如今想起,还是满口生津的无限向往。 吃完后我抹了一下嘴巴对胡阿姨说道:“阿姨,小飞哥这三天不可出门,也不要见生人,您可得注意了。明天可能还没什么,我估计在后天,最迟不过大后天,您们这个院子里恐怕会有一番热闹,到时候人来人往,哭哭闹闹的,您最好是在家守着,不要让他出来,也别让生人胡乱的闯进去。三天,三天过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胡阿姨有些愕然的看着我,刘宇峰也有些动容,光头大为惊奇地问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这院子里三天之内会出事?听你口气好像会死人。不会吧祥红,这你也看得出来?” 我打了个哈哈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世界这么大,天高地阔,天上哪天不刮风,地上无时不死人?人生无常,充满变数,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更何况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呀……” 我看见胡阿姨和刘莉莉面色有些发白,眼里流露出恐惧,赶紧笑道:“老话讲说破不准道破不灵,或许就是虚惊一场,阿姨你不用怕,也请您千万不要传出去,省得人家找麻烦骂您。” 刘宇峰转头问刘莉新道:“莉莉,他真是你同学吗?” 刘荆莉不解地道:“是呀,我们一个班,这还能有假?” 刘宇峰道:“听他说话,谁敢说他才是个初中生?这嘴巴溜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刘莉莉这时说道:“他本来口才就好,我们班上好像没人能说过他。尤其是他的作文,写得可真好。在我们学校里,他和他亲姐姐区美玉的作文那都是数一数二的,老师经常拿来做范文让我们学习哩!” 刘莉莉语气里充满羡慕,我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其实我很多东西都是从酒癫子那学来的,包括语言,另外一点就是我杂书看得多,在写作和说话上,比之同龄人,确实要高上那么一点。不过和区美玉比,我是自叹不如的。 我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赶紧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回学校。光头不甘心的追问道:“祥红同学,你刚才说的真会发生么?那你晓得会是谁?最起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你总该晓得吧?” 我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不能涚,你也不用瞎猜,到时候自然会晓得的。” 胡阿姨赶紧插话说:“这话不要说了,听着怪吓人的。对了小孟同学,我家小飞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说说么?” 我收回迈出的脚步,沉思了一下说道:“小飞这次是碰到了狐狸精,那是一只漂亮的火狐。春暖花开,正是那妖畜的发情期,也是小飞他运气不好遇上了,所以才得了这个怪病的。当然了,我是这么说,您们也就这样听,迷信这东西嘛信则有,不信则无,关键是把小飞的病治好。不过您也不用担心害怕,现在已经没事了,等过了这几天他心定神稳阳气恢复之后,就可以出来走动,要不了几天,他就能恢复。”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话说早了。胖子的病只好了没多久便又复发了,弄得我很没面子。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只狡猾的狐狸和我较上了劲,并且让我栽了个大跟斗。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就现在来说,效果很明显是不错的。 当夜胖子没做春梦,第二夜也没有,自然精神大好。胡阿姨很高兴,特意到学校找到亲娘,说要请我和亲娘去她家吃饭以示感谢,因为是星期六我要回杏花村,亲娘就婉拒了。 我是星期一早上和胡汉三刘得勇两人骑自行车赶去学校的。匡宗进匡大哥开年调去了阳州市,临走时把他那辆半新半旧的凤凰牌自行车送给了我,极大的方便了我上学和回家。刘得勇也学会了骑车,我们各骑行一段,又快又轻松。以前走路再快也得三个多小时,现在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天亮从家里出发,赶到学校吃早饭完全没问题。 但是今天出了一点小意外,离三拱桥还有四五里路时单车胎炸了,我们只好推着车赶路,到校时刚好响起来了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我俩饭也顾不上吃,赶紧跑进教宝。 下课后我才想去亲娘那儿打声招呼,刘莉莉来收家庭作业本。这家庭作业本来上课前要交的,今天来得太晚耽误了。我正低头在书桌里翻寻,她将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悄悄的塞了进来。这是什么意思?看见她低头红脸离开后,我茫然过后有点惊异,趁去亲娘处的机会,躲在一旁迫不及待地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 “肖站长妈妈昨天上午去街上买菜,被一辆拉煤的货车压死了,很惨很吓人,我妈怕得很。我哥的病好了很多,想请你放学后去我们家吃晚饭。” 就这事说一句不就成了,用得着神神秘秘的写一张小纸条么? 我很是不以为然。 第一次收到女同学的纸条,尽管是这样的内容,但是看着那工整娟秀的钢笔字,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欣喜。 吃饭我是肯定不会去的,去一趟她家我倒不忍拒绝。胖子的病本来就让人害怕,这下隔壁邻居家的老人惨遭横祸,死相吓人,不说她妈,我估计她自己也是吓得要死,叫我去无非是想求个心安壮壮胆。再说胖子的情况如何我也想了解一下,她就是不说我也会去一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九章 区美玉的前尘往事(上) 星期五早自习下课后,我晃晃悠悠的下楼后就遇上了板着小脸的区美玉。我下意识的顿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想等她过去了才走,却听见她语气不善的叫道:“死猴子躲什么躲?我是老虎吃人呀?” 我有些发窘,嘻笑道:“我这不是让你老人家先走么!” 她哼了一声,大步而去,我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这几天我有点怯她。我发现她近来心情不太好,往往和我说话的口气不善,搞得我很是莫名其妙。我私下里问过亲娘,说美玉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亲娘说可能是临近毕业考试,压力有些大,让我别理她,过一阵就没事了。 我想可能也是的,离考试只有十来天了,以前没有高考,升不升学,大家都无所谓,如今不同了,初中毕业可以考中专,高中毕业可以考大学。只要考上了,从此就是别样人生,上学免费有补助,毕业包分配而且都是单位抢着要的香饽饽,这可是当代青年梦寐已求的机遇,尤其是我们这些泥腿子跳出农门一飞冲天的不二选择。这不,好多丢下书本多年的社会青年又都重新走进校园,捧起了荒芜已久的课本,我们学校的二个初三毕业班,一下涌进来三十多个想改变命运的复读生,年纪大的都二十好几了。 区美玉走过去好远了,见我没跟上便停下来扭头看着我,我紧走几步凑近了问道:“怎么不走了?有事吗?” 她皱着眉头说道:“你说我到底是上中专好还是上高中好?”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考试了,你怎么还纠结这个问题呀?不是说好了上高中将来考大学的么,你老想上中专干嘛?”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还是想报考师专。你想呀,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这还得读七年书才能工作,我都二十好几了。读中专的话也就三年,十九岁就可以工作了,像我妈一样做个老师,多好!” “你就那么想早点工作当老师?要当老师读了大学不是更好么?你读书那么厉害,不上大学真的可惜,亲娘肯定不会答应。” “所以我才和你说呀,我妈特相信你,你帮我去说一下,她肯定会同意的。”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只是亲崽,你才是亲娘的亲生女儿吔,我怕骂,要说你自己去说,我才不说哩!” “好,你个死猴子等着,你总有求我的一天,到时想要我帮你,没门!” 我“咦”了一声,呲牙咧嘴的对她做了个鬼脸,从她身边窜过去,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区美玉最近很烦。她烦恼的是前生那挥之不去的梦魇。 近来她老做梦,每一个梦都能令她想起一段不堪回首的前生往事。 昨晚她又做梦了,她梦见了自己前世出嫁。 好几次她都是在梦中哭醒来的。 坐在床上,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细汗,透过窗棂盯着天上的明月发呆。 自己已满十五了,前生早已束起发髻嫁做他人妇——尽管比自己小六岁的小丈夫什么都不懂,两人并未圆房,可已嫁的事实不可更改。 记忆中夫家本是耕读世家,薄有家资,公公当年和父亲是蒙学同窗,两人意气相投,境况相似,来往密切,关系亲近。一次醉酒后两人指腹为婚结了儿女亲家,只可惜一直等到自己六岁时李家才生出了儿子。在那个时代自己没有选择,不能抗争,也不敢抗争,只能无奈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好才公公记得和父亲昔日的情谊,对她并不苛刻,除了习女红做针线照顾那个小屁孩,闲时还能偷偷的看书练字。命运的转折点在十八岁那年,十二岁的小屁孩得麻疹夭折,接着公公病重拖延一年后也撒手尘世,家道无可避免的中落了。早就看她不顺眼的婆婆给她扣了一顶克夫克父败家的帽子,联系媒婆欲将她卖掉,得讯后的她一咬牙连夜出逃,恰逢太平军攻打南京,随着南京失陷,她和一伙难民被挟裹进了女营。 其时女营军帅是天王之妹西王娘洪宣娇,副帅是威名赫赫的女将苏三娘。她凭着通经史懂算术脱颖而出,深得洪宣娇器重,苏三娘更是与她结为姐妹。 太平天国癸好(注)三年(既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三月初八日兵临南京,仅十一天后南京城破。太平天国定都南京,改名天京。科考后夺魁的她进入东王慕僚府,满腔热忱的她如鱼得水,充分展现了她超凡的智慧、冷静的头脑和深邃的目光。她参与起草了《天朝田亩制度》,在她的影响下,东王杨秀清先后以“代天父言”的名义,对天国只许刊行《新旧约》而贬所有古籍为“妖书”的文化政策加以修正,并废除了使妇女别夫离子的“女馆”,恢复了家庭制及允许青年女子婚配。并劝说东王杨秀清严禁部属破坏文物,在所居东王府中建立一所规模颇大的博物馆。其后又起草制定了太平天国解放妇女的政策,提倡“男女平等”,“天下女子尽是姊妹之群”,“同心放胆同杀妖”??。她的才具眼光令天国文武刮目相看,天王多次召见赏赐,东王更是倚为臂傍,一时间声名显赫,成为天朝“文有傅善祥,武有洪宣娇”的巾帼柱石,充分诠释了“谁说女子不如男”,达到了自己的人生巅峰?? 但是很快她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个可怕的现象——当天国的将士们在各地浴血奋战之时,那些王公们却在加速地腐化堕落。自天王至东、北、翼三王,都在天京建造了华丽的王府。他们不再是做“流贼“时筒朴可敬的“天父天兄”,出行时前呼后拥,侍从成百上千。就她所知,东王光妻妾就有六十多人,天王就更不用说了。尽管如此,他们还不满足,不断地物色更漂亮的女人。 与此同时,东王杨秀清个人的野心也在迅速地滋长,不臣之心开始萌发。而在对待以前的战友和部下方面,也犯了严重的错误,他四面出击,处处树敌,部下和战友对他的怨恨也越积越多。她敏感地意识到事态的可怕,企图劝说东王改弦易辙,注意善待部下与同僚,避免天国分裂失败。但鬼迷心窍的东王十分恼火,极不耐烦的地斥责她干政,并日渐疏远了她,就这样依然我行我素的东王,一步步走向死亡。 对于太平天国,她是无限感激的。可以说没有太平天国,就没有她傅善祥的现在,别说成为千古第一的女状元,参与国事朝政。她一个逃离夫家的“寡妇”,纵有八斗高才又能如何?能够苟活下去都属不易了。对于东王杨秀清,她也是感激的、仰慕的。科考时他和西王娘洪宣娇是主考官,按科场规矩,他就是她的座师,她是他的门生。 以前闲聊时西王娘曾对她说过东王的出身过往: 道光三年(1823年),东王杨秀清出生在广西桂平市紫荆山平隘新村一个贫苦的农家。和她一样,也是自幼父母双亡,由伯父抚养成人。由于家无田地,只能以种山烧炭为业,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但他自幼聪慧,得外乡一老炭匠所授,习练了武功术法,在家乡紫荆山一带颇有人望。 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天王洪秀全和南王冯云山创立了拜上帝会,开始在广东、广西两省传播教义。冯云山在寻找秘密活动基地过程中,看中了紫荆山区,以塾师的身份开始宣传教义。道光二十六(1846)年,在冯云山的影响下,他加入拜上帝会。也就是在那一段时间,他跟着冯云山发蒙读书,粗通了文墨。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冯云山在桂平因带领会众捣毁庙宇入狱,洪秀全返回广州营救。在这当口,拜上帝会突然受到地方势力的迫害,会中群龙无首,人心动摇。这时,他在扶觇请神时“神灵“附体,代表天父传达圣旨,安扶住了会众,稳固了拜上帝会。凭着这次他出色的表现,在拜上帝会内部,正式取得了代天父传旨的特殊地位,并一跃成为拜上帝会的领导者之一。 就这样他跟着天王参加了金田起义,由于他出色的指挥能力和胆魄,夺取永安后,年仅二十七岁的他被封为东王和军师,节制西南北各王,总领太平军,开始走向他人生的辉煌。 就这样一个生在乱世,起于草莽,才入而立,威武剽悍的的绝世枭雄,在她这个二十二岁的才女心中不可避免地掀起过一阵阵的涟漪。但限于师徒名份和随着在东王府的日子越来越久,她的心已越来越冷。 注:癸好年是太平天国纪年。太平天国使用太平天历,由南王冯云山所创。1852年二月在永安正式实施。“天历”定每年为366天,单月31天,双月30天,4年即差3天。不设闰年,不置闰月,不计朔望,十二节放在各月月首,十二气置于各月月中。用太平天国名号纪元,以干支纪年、月、日。但将“丑”“卯”“亥”改为“好”“荣”“开”。星期顺序仿西法,并删除旧历书上祸福吉凶宜忌等。《天历》虽然数据不够准确,但它的颁行,是对清朝“正朔”的公然否定,宣告与清皇朝彻底决裂,在太平天国早期的斗争中起了巨大的政治鼓动作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十章 区美玉的前尘往事(中) 往事不堪回首。 记忆中那是一个阴冷的傍晚。 眼见着东王日益拔扈专横,她心中忧郁日深。自己的话他已听不进,往往只要她一提话头,他不是板脸斥责就是黒脸逐客,根本不容她陈诉或申辩,身为门生兼下属,她唯有叹息,徒呼奈何。 下午西王娘洪宣娇来到东王府,见过东王谈完公事后特意到了她值守的内书房内来看她。 在天朝,她有幸结识了洪宣娇和苏三娘两位巾帼女杰,苏三娘如今随丈夫罗大江镇守镇江,对付清妖,难得回来一次,她们已有好久没见面了,西王娘虽说常来,但少有单独相处说话,她贵为天王之姊和王娘,按说也是她的座师,能抽空来见她,这让她十分高兴,两个人叽叽嘀嘀聊说了好一阵话。 她知道洪宣娇和东王之间有暧昧,而洪宣娇又是一个醋意很浓的豪放烈女,自己在东王府和东王朝夕相外,必须得格外小心,西安王娘于她有知遇之恩,争宠的事万不可发生。尽管自己对东王有好感,东王也不时有暗示,但这有悖伦常,于理不合。虽说她看起来是个敢于挑战传统c离经叛道的天国新女性,可毕竟骨子里受传统礼教的束缚,不是西王娘那样什么都敢做的人。更何况他都有了几十个侍妾了,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陷进去,从而失去西王娘这个靠山。 洪宣娇前脚才走,东王后脚就进来了,追问她两人说了什么。她据实回答说二人只是闲聊。东王沉默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她疑惑地接过后打开来,却见是一本破旧的小册子,翻开一看,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奇怪文字和符号,东王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告诉她说这种奇怪的文字和符号里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关系着整个天朝的命运,可惜无人识得,无法破解,希望她能想办法破解出来。她止住了心中的好奇,搜寻着记忆中自己所有见过的文字。这种文字有点像小篆,又似金文,更有点像龟甲文(甲骨文),她反复比对,试图破译,可惜的是一字不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感觉有一双大手在身上游走,耳畔传来男人沉重的喘息声,她吓了一跳,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东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起来就往里间走。 她一时又羞又怒,脑子一片空白。 其实她心里早料到了这一天,聪明如她,岂能读不懂东王的那一双欣赏之外的贪婪色目?身为一个背着“寡妇“名声的美貌女子,想要在这样一个反传统的男人身边保持清白,无异与虎谋皮。好才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对她还算尊重,倒是并未对她用强,毕竟他不缺女人。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竟然对她用强了。 东王将她抱到床上,急不可耐的撕扯着她的衣裙。东王的粗暴吓到了她,她扔下还抓在手里的小册子,本能地搂紧自己的衣服开始了反抗。 她的反抗更加激发了东王的兽性,她一个弱女子哪会是他的对手?东王显得很是兴奋。在他所有的女人中,除了洪宣娇,无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她的反抗更加激发了他男人的征服感。就在他即将得逞之际,早已离去的西王娘洪宣娇去而复返,正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们,他大感扫兴和恼火,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小册子,一拂衣袖怏怏离去,洪宣娇冷哼一声尾随而去,留下衣衫不整不知所措的她独自低头流着泪。 自此过后东王对她日渐冷淡,除了一些一般性的文书,稍重要一点的文件奏章再也不让她接触,她成了东王府一个可有可无的闲人。 这大违她的初心。如今她的命运已和太平天国紧紧的连在一起,为了天国的伟业,她可以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她有着满腔的热血c满腹的才华,她愿意为天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样闲置着让她生不如死。她一度曾有过一丝的后悔:早知如此,倒不如早点从了东王——只要能为天朝贡献才智,为了自己的理想和太平天国的前程,自己就算受点委屈甚至身败名裂那又有什么? 就在那种患得患失的忧伤中她病倒了,偏巧又月事来临,腹痛如绞,有人送来一点“福寿膏”(鸦片),说是可以止痛,她根本没有多想,忍不住吸食了几口,恰在此时,久未答理她的东王闯了进来,一见之下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叫牌刀手捉拿了,当众一顿鞭打,关进了大牢。 那一阵子的痛苦和绝望就算隔世了的她现在都心有余悸,不敢细想。记不清倒底被关押了多少日子,终于有一天她被放了出来,事后才晓得是西王娘洪宣娇和苏三娘联诀求情,东王才松口放过她的。 出狱后的她依旧被关在后院,据说西王娘多次要人,东王都没有理睬。就这样她从此远离了朝政,成了一名无人过问的多余人,没有亲人,见不到朋友,她万念俱灰,在痛苦中煎熬着。 不觉间到了太平天国丙辰六年(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农历五月,东王杨秀清坐镇指挥攻破了清军江南大营,十万清兵溃败,主将向荣溃逃,天京城内一派欢腾。胜利的消息传到了后院,她禁不住热血沸腾热泪长流。就在第二日深夜,一条纤细的身影潜进了她的住房,她吓得才要开口大叫,赫然发现竟是经年未见的干姐姐苏三娘,急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苏三娘将监守她的二个牌刀手打晕后带着她逃离了东王府,进入西王娘洪宣娇的王府密室之中,惊魂未定的她还来不及喘息,只见西王娘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她,她接过来一看见那奇怪的文字符号,大吃一惊:这不就是东王那晚给她看过的小册子么? 西王娘开门见山毫无隐瞒的告诉了她一个秘密:这本无人识得的小册子是南王冯云山的遗物,来路不得而知,他阵亡后由东王据为已有。据她说这册子里面隐藏着一个藏宝地,那地方的藏宝足以支撑天国几十年,这还不算,最主要的是那里面还有一本鲁班仙师留下的叫《工匠谱》的绝世秘笈,二千多年来,那秘笈一直是匠师和术法修炼者苦苦追寻的至宝,如果能得的话,那怕只要修炼成三分的术法,就可天下无敌,别说区区清妖,连外帮红毛都不堪一击,自可保天国万古千秋。 同时西王娘还给她透露出另一个秘密:虽然天王创立的是拜上帝会,信奉的是上帝,但他却是术法修炼者,不但是他,天朝早期的将领,大多都学过一星半点的术法。 他们出身底层,天王是个屡试不第的穷书生,第三次广州府试落第后本已万念俱灰,归家途中遇一老翁,夜授神术,至归家重病昏迷,梦悟得道,这才在后来创建拜上帝会的。东王西王都是烧炭匠出身,师门传承那是少不了的。但在他们一干人中,修为最高的是南王冯云山,天王都有所不如,只可惜早亡。天王之所以不理朝政,把一切事情都交给东王,就是为了专心一意的修炼。 所以这一份由南王冯云山遗留下来的小册子,一直都是他们几个知情人暗中争夺的宝贝。只是不知道西王娘是如何从东王手里弄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十一章 区美玉的前尘往事(下) 十天后的一个深夜,西王娘洪宣娇把她混在牌刀手里亲自送出了南京城。由三个武功高强的女牌刀手和五位男牌刀手充当护卫,保护她前往湘c桂c粤三省相邻之地,寻找有可能识得小册子上文字的人。 据天王回忆,南王生前曾和他隐约提到过,他早年在那一块好像见到过一种这样的文字,当时以为是小孩子胡乱涂鸦的,没有在意,及至得到小册子,好久后才依稀记起。他也有去三地探寻,一无所获,当时忙于传教图谋大事,抽不出身仔细的长时间寻访,只能作罢,想等日后有遐时再去慢慢访寻。 按天王估测,能认出这种文字的人一定是学富五车的高才大贤,一般人绝难打动他,他们一伙心腹之人尽皆出自草莽,斗大的字识不了几箩,惟有她这位才华横溢的女状元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识得这种文字的高才大贤,学会这种文字,然后回京破解小册子上文字,从而找到藏宝地,让太平天国扫平清妖,真正的能够万古千秋。 这有点像盲人骑瞎马的乱撞,希望极其渺茫。但这话她不能说。虽说逃出了东王府,可在天京城内她绝不敢露面。她的逃走东王肯定是暴跳如雷,如今连小册子也被偷走,可以肯定他吃人的心都有了,只要发现她,那绝对是连碴都剩不下的。能够远走他乡,这是最好的归宿。 就这样她们一行九人化妆成南下省亲的百姓,一站站的往南而行。 平静的日子只维持了七八天,尔后就不断有高手寻踪追来,不用想这定然都是东王府派出的高手,五男三女八个牌刀手都是天王和西王娘身边的死士,武功高强,虽然拚死击败了一拔又一拔的追兵,他们自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时的有人伤亡。后来他们根本就不敢再走大路,专挑偏僻小道,爬山涉水,迂回南行,历时半年多,自江西辗转广东,再进入湘西南与两广毗邻的山区,这时候跟在她身边的护卫只剩下一男一女二人了。其时天京事变的消息自民间传来,东王全家偕部下亲兵二万多人尽皆命丧北王韦昌辉和燕王秦日纲之手,闻讯后她三天未沾水米,一场大病差点送命。 好才已摆脱了追杀,二个护卫在山寨找了个郎中家给她治病,这一耽搁就是数月。也是因祸得福,她在郎中的妻子处发现了那种文字,一打听,原来这是湖南永州境内江永c道县一带女子中流传的一种文字。这种文字只有这一带的女子能识,由母亲传授给女儿,男人和读书人无人认得。 据郎中妻子说,自古以来,她们这一带的女子就喜欢聚在一起纺纱织布绣花。她们不能上学念书识得男字(她们称汉字为男字,古时女子极少有读书识字的,说文字为男人专有,在这样的南蛮之地确实不为过),为了能把自己的苦难经历记下来,她们便在织布绣花图案的基础上,共同创造了这种文字。而用这种文字记录下来的诗歌信件或者记事本,在她们身故后都会做为陪葬品全部随葬或者焚烧掉,故而外界并无流传,不为世人所知。(注) 这一发现令她喜出望外,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谁能想得到呢?在这偏远的南蛮之地,一群文盲女子竟然在劳动中发明了这种小范围的独有文字?她被深深韵震撼了。 借养病之际她随郎中妻子学会了这种文字,并一一做了笔记。等到她离开山寨准备返回天京时,已经到了太平天国丁已年的七八月份,而此时跟在她身边的就只有那位叫翠姐的女护卫一人了。最后那一位叫阿龙的男护卫出去打探消息,二月未返,估计是遭了意?。当她们二人行到三拱桥姑子庙时她又患上了“打摆子”的病,只好滞留在姑子庙,在庙里老尼的精心医治护理下,她的病情倒是控制住了,但久未痊愈,无法赶路,于是她将学习笔记封好交给了那位忠心耿耿的翠姐,让她独自回返天京,亲手交给西王娘或者天王。 就这样她留在了姑子庙养病,日思夜忧,也许和水土有关,她本就僝弱的身子越发的不堪,终至不治。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离世时才只有二十五岁?? 如烟的往事搅得区美玉心烦意乱。今世她才十五岁,本是豆蔻年华无忧无虑的少女,无奈百年前的灵魂在身内不断复苏,前世的记忆加上今生的学识见闻,使她具有比同龄人复杂很多的思想。 前世的坎坷苦难在经历过死亡后已然淡漠了,每每梦见或想起也只是犹如看电影或读小说一样,随着情节的变化起伏有伤心难过,也流泪哭泣,但那毕竟只是一时的情感起伏,本不至于影响她如今的现实生活,可是在这一次的升学考试上,却令她犹豫了起来。 前生的她可谓是一位真正的才女,也做过风光无限的风云人物,但是结果呢?昙花一现好景不长不说,苦难始终伴随着她短暂的一生。幼丧双亲,懵懂出嫁,骤成寡妇,她都没有经历过爱情,临死还是女儿身,更别说生儿养女做母亲了,这样的人生怎能定义完整? 渴望亲情,渴望爱情,不做才女,只愿平凡,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这就是前世的傅善祥在姑子庙里悟出的人生渴求。苍天让她轮回转世,不但仍为女儿身,还偏偏让她保留了记忆,那么这一生她无论如何都得过好!不求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只求平平安安享受人生。 如今的时代和一百多年前已是两个世界,比他们当初追求的社会强了很多,没有盗贼战乱,人们安居乐业,虽说还有穷人,但和那时的穷人比起来亦可称得上是神仙了。 她自信凭着自己这二世的灵魂,想读书出人头地并不难,现今虽没有状元了,凭科举一步登天的机会已不再有,但考个好大学,一毕业就有个好工作,只要努力,一步步往上走那也是必然,能走到什么位置谁也涚不好。可是有收获就必有付出,是人都想往上爬,那么就少不了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这种事古今亦然亘古不变。枪打出头鸟,高处不胜寒。前世的经历此生她不想重演,她只想安安稳稳的享受人生——有一份工作,衣食无忧,轰轰烈烈的谈一场恋爱,相亲相爱的生儿育女,然后儿孙绕膝安享天伦。所以她才有了不想上高中考大学而想上中专早点工作的根本原因。 这种胸无大志的想法和母亲的期望相差很远。这不,就连我这个被她称做猴子的亲老弟此时都不能理解,何况別人? 也许,她此生的平凡梦只能是梦,上天注定她的这一生也不平凡。 注:辣椒文中所说的这种文字叫“女书”,又叫做“女字”,当地人称其为“长脚蚊(长脚文)”,是世界上唯一的女性专用文字,是汉语方言的音节文字。它起源和主要流行的地域是中国南部的湖南省永州市江永县上江圩镇,所以又叫做“江永女书”。以前还通过女性婚嫁外地,扩展到附近的道县c江华瑶族自治县的大瑶山和广西部分地区的妇女中。 女书传承是靠母亲传给女儿,老人传给少年的自然方式,一代代传下来。“女书”是人类历史上一个独特而神奇的文化现象,也是中国语言生活中的一个奇特现象。严格地讲女书应称为“女字”,即妇女文字,它是一套奇特的汉字。它不仅符号形体奇特,记录的语言奇特,标记语言和手段奇特,流行的地区c社会功能和传承历史同样也很奇特。 女书现已频临灭绝,国家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发现后进行了发掘抢救。2006年5月20日,该民俗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有兴趣的书友可百度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十二章 姑子庙(上) 天才蒙蒙亮我就醒了,睁眼看着屋内陌生的摆没,迷糊了一下,我才想起来是住在亲外婆家的床上。 亲外婆就是亲娘的母亲,区美玉的外婆,我叫她亲外婆。 我是昨天下午和区美玉区玉姣三人一块过来的。 亲外公病了,病得很厉害。学校正在期末考试,亲娘抽不开身,区美玉早在三天前已考完了,区玉姣的小学昨天已领了通知书。亲娘让她们俩先过杨家湾外婆家,看望和问候外公。区美玉提议要我一起过来看看,亲娘看向我,我不能拒绝。 我明白她们的意思,无非就是让我过来看看外公是真病还是有别的名堂。当然了,亲外公病了,我不晓得也就算了,既然晓得了,于情于理都该要来看望问候的。于是,昨天下午考完最后一科,提着亲娘准备好的水果灌头和糖果点心,我们三人就出发了。 亲外公是真病,并非邪祟纠缠,我没发现异常,估计不会很凶险。我不会治病,起不了作用帮不了忙,白吃白喝很不好意思,歇过一晚,我准备早饭后回学校,收拾收拾赶紧回杏花村。 晨曦自窗口透进来,田野里阵阵蛙鼓声中夹杂着虫鸣,我翻身起床,拉开房门出了屋子。 东边天上大大的启明星还没坠落,不时有龙神闪动,凉爽的晨风柔柔的拂过,令人分外的舒适。我深吸了几口带着稻香的清新空气,伸臂做了几个护胸动作,信步走进了屋侧的桃园。 这是一个不大的桃子园,已经收获过的桃枝上没有果实,只有碧绿的桃叶随风徐徐摇动,我寻了一处草地,盘腿坐下,调匀呼吸,入定修炼。 这是我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这里面清静无人,空气清新,倒是个不错的练功之所。约摸半多小时后,我感觉到区美玉进来了,于是收功,缓缓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远远的区美玉轻声说道:“你只管练功呀,我又不出声打扰你。” 这时候天已大亮,我抬起头,透过桃树的枝叶,看了一眼东边天上的朝霞对她说道:“差不多也该收功了,你来不来都一样。哦,你起这么早干嘛?你不是喜欢赖床么?现在没事了,尽管睡饱呀。” “你才赖床哩!我几时比你还懒么?” “以前我可能比你懒,但现在我比你勤快,最起码我每天起得比你早,睡得比你迟,这总是事实吧。” “死相!不是就起得早点么?好了不起似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莫道行人早,更有早行人。我外婆可比你更早,我起来时她都把猪潲煮好了哩。” “人老觉少,她老人家那是睡不着好么?老年人谁不起床早?” “强词夺理,不和你说了。我问你,吃过早饭你是不是要回去?” “是呀。怎么?有事?” 区美玉顿了一下,走近我说道:“我想去姑子庙看看,你陪我一起去吧。” “去姑子庙?去干嘛?你不是说都已垮塌了么,怎么想起来又要去看看了?”我大为不解,按说她在姑子庙受过惊吓吃了大亏,差点就残废了,应该心有余悸才对呀。 “你别问那么多,只说你陪不陪我去就行了。” 我看着她那板着的严肃小面孔说道“行呀。什么时候去?是现在还是等会?” 区美玉说道:“当然是现在就去,外婆家早饭比较迟,起码得到八点,还有二个小时,足够我们走个来回了。” 姑子山真的不高,顶多不超过三百米,和我们杏花村的山没法比。这一带已是典型的丘陵地带,田陇开阔山包矮小。从桃子园出发,不大一会我们就到了山上的姑子庙。 姑子庙确实小,比伍先生庙还小。房屋倒塌了一半多,正殿的左边的墙体裸露着,一旁的偏殿倒塌了,想必就是压伤她的那间,只有右边的一间偏殿还算完好。庙内庙外荒草丛生,破败不堪。 站在庙前的坪地上,我神识外放,没有发现异常,放下心来。我们都未说话,区美玉脸色格外的凝重,踏着青葱的荒草,缓解的进入破败的正殿。我随在她身后,只见她在歪斜的神案前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就那样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跪着。 我十分惊讶,但没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一阵山风拂过,草木摇曳,也拂散了她的头发。这时我心头无端的跳了一下,我看见一团暗影自她身上缓缓逸出,在庙宇内徐徐飘行。 灵魂出窍?我大吃一惊!连忙敛住心神,神识外放,试图拦截并将它逼回体内。 我还从未这样做过,不知道这样行不行,我这是着急了,我可不能看着她再出什么事。这是情急之下的下意识行为。 怪事发生,暗影倏地消失,紧接着区美玉自地上一跃而起,恼怒地对我吼道:“猴子你要干什么?” 我愕然的看着她,一时无语,心内却翻江倒海,惊骇莫名:她竟能感知我的神识?不可能呀!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就也该是术法高手,可是自己此前怎么会从未察觉呢? 要知道,那可是高深的神游物外之术,和我神识外放的感应术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高一筹,除了能够感知周围的一切事物,功力深厚者还可以和别的魂魄交流。 不可能呀,她什么时候会这么高深的术法了?莫非她也像自己一样有奇遇?对!一定是这样! “喂!你哑巴啦?我问你话呢?” 区美玉走过来推了我一把,才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看着她的双眼说道:“我站在这里一动未动,哪里有干什么?你这不是莫名其妙么?” 她美丽的双眼明亮清澈,看不出一丝的异常。我运功于眼,正要侵入,她挣了一下,避开了我的注视,有些疑惑地说道:“不对,你说谎,我明明感觉到你要阻拦我,怎么能一动未动呢?算了,可能是我恍惚了。走吧,我们去外面转转。” 我强忍着说话的冲动,点点头,跟在她身边后出了破庙往左侧走去。 这时候太阳已跃出东山顶一杆子高了,万道霞光给山水大地披了一层金色。离倒塌的房屋大约二三丈处是一块小荒坡,好像以前种过庄稼,只是如今荒废了,柴草遍生。区美玉径直走过去,拔开柴草,在一处微微凸起的土包前站住了,我仔细一看,发现土包上方立着一块无字石碑,原来是一座坟墓。这又让我很是惊讶。 我实在忍不住了,推了一下表情痴呆的区美玉说道:“你怎么啦?好端端的到这坟地来干嘛?这里面葬的是你家的什么亲戚么?” 区美玉不理我,走到坟头上,伸出纤细的双手,小心的扶摸着那块长有青苔的无字石碑,无限伤感的喃喃低语道: “你不晓得么?这里面躺着的是一位叫傅善祥的女子,一百多年来,除了庙里的师傅,从未有人来看过她,她是谁也无人知晓。都说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可草木秋枯根还在,春风吹来又发生,人其实不如草木哩祥红,你会术法通鬼神,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这问题我哪能回答得了?我绕过去看着她,确定她不是发憶症,这才小心地说道: “美玉姐,今早上你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和我说说么?” 区美玉抬头看着我,霞光映照着她娇嫩的脸庞。她逆着霞光,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说道:“你相信这世上真有轮回转世吗?” 这又是一个让我不好回答的问题。我沉吟片刻说道:“按理说我应该相信,世界上本就存在着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是这事我没见过,也没听说周边有谁是轮回转世的,所以说这种事不太好说。” 区美玉不满地道:“你这人人小鬼大,信就信不信就不信,扯那么多干嘛!”尔后她指着坟包c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埋在地下的这个人投胎转世的,你信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十三章 姑子庙(下) ,最快更新工匠谱最新章节! 区美玉脸上红彤彤的,不知是早晨带露的阳光晒照的还是因为兴奋。我看着她说道:“你怎么晓得是她投胎转世的?你怎么证明?” 区美玉说道:“信不信由你。太平天国你总该晓得吧!我告诉你,这个坟下埋的人叫傅善祥,是一百多年前太平天国癸好三年恩科钦点女状元。她就是我的前世,她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太平天国我当然知道,历史书上有,洪秀全杨秀清还有石达开,都是了不起的农民起义英雄,可惜后来失败了。可是什么女状元、傳善祥,我没见书上有记载呀?而且,如果我们这儿出了状元、埋了状元,不管如何都是大事件,怎么会从未听人说起过呢?” 我说的可是事实,历史课本上只是简单地介绍了太平天国运动,确实没有说有什么女状元傅善祥。区美玉一时噎住了,恼怒的瞪着我说不出话来。我趁机岔开话题道: “先别说那么远,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来这儿?干嘛要跪在破殿里?还有就是你是如何感觉到我要阻拦你的?” “十万个为什么呀?我前世在这庙里住了二年,多亏了缘师姑照顾,我不该来看看、来拜拜吗?至于感觉?感觉就是感觉嘛,谁能说得清?” 看她气鼓鼓的懵然样子,确实说不清,只能日后慢慢探究了。我有些相信她的话了,略一沉思,便接着问道: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一个状元郎,不对,是女状元,应该是在南京城里当官享福,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相隔千多二千里远的穷乡僻壤来?还埋在这个荒坡上,碑上连个名字也没有?这好像说不通呀?” 区美玉脸色急剧的变化着,我的话勾出了她的万千往事,眼泪刷刷的流满了两腮,她长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坟头上,幽幽的给我述说开来。 她从二年多前那次在庙里被压伤开始说起,到梦中恢复记忆,再自傅善祥的家庭情况到参加科考、再到流落姑子庙的经过,大致的说了一下。起初我静静地听着,可是没过一会我就惊呆了。 我是真正的惊着了,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不是因为她的什么轮回转世,而是她的所谓前世遭遇。我发现她把这一切娓娓道来,极其自然,根本就不像是临时胡乱编造的,尤其在她最后提到《工匠谱》和奇怪文字的时候,我简直就像是直接被雷劈了,直到被她推了一把,才惊醒过来。只听她继续说道: “??你不知道我这二年多来过得有多惶恐!我不敢对人说,包括我爸妈,他们肯定会非常害怕,那时候我还只是有一点反常,我妈就差一点找人来帮我治鬼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一切,却又很想找个人说出来。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的,我怀疑你和我是同一类人,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果现在不是只有我们俩在这个地方,恐怕我还是不会和你说。这下好了,不知为什么,我现在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大包袱,心情十分的轻松。祥红,我把这么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那现在你能和我说实话么?” “什么实话?我几时骗过你了。”我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没听清她话里的意思。 “装什么死狗?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的秘密也得告诉我,不然的话??” 我抬头看了一下已然升高的太阳,打断她的话说道:“日头老高了,我们下山吧,亲外婆一早都不见我们,恐怕已到处在找哩!” “哎呀不好!你个死猴子怎么不早说?快,赶紧走!” 区美玉这才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有些着急地站起来,慌手慌脚往山下就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来看着我说:“记住,XX党员至死不泄密。还有,你的事还没告诉我。” 我笑了笑说道:“我可不是轮回转世,不晓得前生前世是个什么样子。我真的没有骗你,真的就是在梦里学会的术法。你还记得么,那次在亮伯伯家,我问亲娘做梦的事,当时你还答了话的,记得吧?” “当然记得,不就是那天早上你背着书包送晓静过去亮伯伯家么!” “对,就那次。是大黄小黄的父亲送梦给我,从那时开始我才真正的接触到术法的。这话说起来有些长了,哪天找个没人的机会我再给你说吧。倒是你,还得好好和我说说前世的那些事情,好多地方我都稀里糊涂的没听得明白。” “好呀,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的事才行。” “那就上午吧,吃了饭我们再找个地方聊吧。” “你不是要回去么?不走了?” “不走了。你的故事太好听了,比小说上写的还精彩,听完你的故事再走,要不我夜里会睡不着的。” ?? 外婆果然有在找我们吃饭了,隔老远我们就听见区玉姣尖着嗓子在叫姐姐和祥红哥,当我们走进院子的时候,我发现亲外婆和亲舅舅杨春牛看着我们的眼里有着那么一丝的疑惑和异常。 我以为他们是在担心亲外公的病情,自然没往心里去。 亲外公七十多岁了,这下病重,他们肯定担心。现如今不比后世,乡下老人家病了,极少有送医院入院治疗的,一般都是请赤脚医生来家里吊水打针,不见效的就去找师公或者仙娘婆来驱邪。再不见好那就没办法了,一个字,拖,要么拖好,要么拖死。其时生活条件差,温饱问题还尚未解决,谁家也没有余钱余米拿去医院折腾,人嘛,百岁一回,反正总有一死,许多老人经常念叨“七十三八十四再不死莫意思。”一旦病倒,为了不给儿孙添负担,也会拒绝住院治疗。这事说起来残酷寡情,甚至可以说是儿孙不孝,但条件如此,无可奈何,除了叹息,并没人说闲话。 听说亲外婆倒是生了好几胎,但在世的只有亲舅舅和亲娘兄妹两个,亲娘有说要送外公到区医院住院,可她没回来,亲舅舅拿不出钱,只能请医生来家里诊治。 时令才过小暑,早稻正在“榨子”(俚语,意为成熟饱满期)。离收割还有个十来天,田地土里都没有紧要的农活,亲外婆家喂了二头大肥猪,早饭后我们提了篮子帮忙扯猪草,才出院子,迎面看见亲娘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刘莉莉母亲胡阿姨。 肯定又是有事了,我心里衬了一下,念头才刚闪过,却见胡阿姨快步走到我身边,满脸着急的说道:“不好了小孟,我家小飞的病又犯了,昨天晚上他叔又把他送了回来,让我赶紧找你再治治。” “不会吧?怎么可能呢?”我大吃一惊。 “我难道还会骗你?是真的呀,我都??唉??” 我不过也就顺囗一说,不看她那着急的模样,就凭她这么远让亲娘陪来找我,我哪里还能不信?当下赶紧安慰她道: “胡阿姨您先別急,这样吧,你先坐下歇会,然后我们回镇上,有什么到时候再说吧。” 这可是我没有想到过的意外情况。胖子在家休养了二十多天,看看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返回医院去上班的,这才过了多久?那妖狐怎么又缠上他了?它怎能突破我设下的禁忌?那得有多大的神通?难道它比鬼畜还厉害? 一串的疑问纠结着我,区美玉的前世故事今天是听不行了,看来得要过些天才有机会,我不无遗憾。一会儿后我告别了亲外婆她们,和胡阿姨一道,顶着骄阳返回了三拱桥镇。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十四章 狡猾的狐狸 ,最快更新工匠谱最新章节! 即将进入三伏天,烈日当空。田野里的早稻青黄相间,沉重的稻穗低垂着,有风刮过,稻浪翻滚,稻香阵阵。 胡阿姨要把草帽让给我戴,我拒绝了。每年夏天,我们都是晒得像只黒老哇(鸟鸦),这点日头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我心中有事,并没觉得这天有多热。 胡阿姨一直在和我说话。先说了胖子的情况,满心的担忧。 上次给胖子禳治,胡阿姨给了我十块钱的谢仪,我坚辞不收,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说道她晓得“娘亲爷亲香米一升”,不论多少,但不能坏了规矩。还挤兑我说是不是嫌少了,瞥了眼一旁看着我的刘莉莉,我很不好意思的收下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是这灾没消去,这让我不但尴尬而且恼火,感觉很没面子。 胖子的病我回家时和酒癫子说过,他倒是提醒过让我小心,说狐狸本身就是最具灵性的动物,奸诈狡猾,智力仅次于人类。成精后的狐狸更是美丽善变,为祸极大,很难对付。如果不能斩草除根的话,后患无穷。 我当时有点不以为意,山魈鬼畜都被我斩除和降伏了,区区一头狐狸算得了什么? 狐狸我们那儿的山上就有,我也曾见过,它的样子像狗,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像猫,长长的尾巴和毛茸茸的身子跟黄鼠狼又很相似,只是它们的个头比黄鼠狼要大得多。还有一点和黄鼠狼相似的是它也能发出刺鼻的奇特臭味,中人欲呕,“狐臭”一词就是由它而来。它们多居住于树洞或土穴中,傍晚出外觅食,到天亮才归巢。它们耳朵尖利、嗅觉灵敏,跑得飞快,一般的猎狗都追不上它。 酒癫子年轻时做过一段时间的赶山匠,他告诉我说狐狸不但狡猾而且强横,是动物界的“强盗”。它的巢穴通常是强行从兔子等弱小的动物那里抢来的,有许多入口,越里面越迂回曲折。一般情况,它们不怕狗,它速度快,小巧灵活,一只猎狗的话根本逮不着它。 狐狸非常聪明,如果它看到有猎人做陷阱的话,会悄悄跟在猎人屁股后面,看到对方设好陷阱离开后,就到陷阱旁边留下可以被同伴知晓的恶臭做为警示。碰上刺猬,狐狸会把蜷缩成一团的刺猬拖到水里。看到河里有鸭子,会故意抛些草入水,当鸭子习以为常放松警惕后,它就偷偷衔着大把枯草做掩护,潜下水伺机捕食。 酒癫子特别告诉我说,狐狸还有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奇怪行为,叫做“杀过”:譬如它跳进鸡舍,会把里面的小鸡全部咬死,但它仅叼走一只。它还喜欢在暴风雨之夜,寻找鸟窝,把鸟全部咬死后它却一只都不吃,也不带走,这种不可理喻的嗜杀本性,显得它更为凶残狠毒。 我很是吃惊,狡猾的狐狸这句话人尽皆知,可这些怪异的行为我并不清楚。细想一下,或许这都是它的动物本能,弱肉强食本就是动物界的自然法则,它欺负的对象都是比它弱的小动物,一般来说对我们人类构不成威胁。只有成精后的狐狸,才会祸害人类。它们常常会幻化成美丽的女人,勾引男人,摄其魂魄吸其精髓,一般的术士斗它不过,往往反受其害。最著名的当属巜封神演义》里的妲妃,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也有不少狐狸精的故事,尽管那都是小说家之言,不知真假,对于我们这些降妖除魔的术士来说,那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也许酒癫子看出了我的轻敌,才一再叮嘱我要千万小心,不可大意。 如今这事被酒癫子不幸言中了。我一路都在想着一定要挽回面子,无论如何都要除掉祸害。 胡阿姨察觉到了我的尴尬,赶紧岔开话题问我道:“祥红你今年十几了?家里几姊妹?” “我属蛇,今年十三,我有个姐姐还有个妹妹。” “那你比我们家莉莉还小,我家莉莉属龙,大你一岁哩。听莉莉说你成绩好,尤其作文写得好,你们在一个班,不是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么,辛苦你教教她行么?” “刘莉莉同学是学习委员,她的成绩比我好,我得向她学习哩,哪里会要我教?她教我还差不多!” 说到刘莉莉,胡阿姨明显的有些自豪,话也多了,说她小时候就听话懂事,和她哥感情特别好,就是胆小,话不多等等,我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句莫一句的应着。 杨家湾到三拱桥六七里路,一路说着话,不觉得就到了。隔老远就看见刘莉莉站在畜牧站大门口张望,看见我们迎了上来,对我笑了笑没说话,跟在胡阿姨身侧进了屋。 胖子坐在屋里发呆,见到我一脸的欣喜,忙站起身来打招呼。他如今一点也不胖,倒是显得有些单瘦。二个多月了,胡阿姨舍本的给他找补,药食同行,很快的人就回了阳。不如以前那般胖反倒是好事,显得比以前标致帅气了许多,只是脸色苍白,有些憔悴。 我搭眼一看,只见他眼里又蒙上了一层阴霾,身上也有隐隐的阴寒,果然是有阴邪上身过。我问他道:“有几天了,什么症状?” 胖子答道:“三天了,症状和上回一样,连做的梦都一样。” “有去过其他什么地方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我谨遵你老人家的嘱咐,除了上下班,夜里从来就没出去过。撒尿都没出过屋哩!” 胖子有点口不择言的急切表白着,连“老人家”的称呼都扯上了。我看了一眼红着脸低头抿嘴的刘莉莉,忙打断他道: “是我小看那妖狐了,这事有点麻烦,看样子不把它除掉它还会出来害人。可是县上离我们这儿太远,一时也没好办法,只能先暂时镇圧。要想彻底根治,恐怕得去你当初发病的地方,找到妖狐除掉它才行。” “那明天就去吧,越早越好,我实在受不了了。” “明天恐怕不行。我得回家给我娘打个招呼。这样吧,三天,三天后领了通知书,学校就放假了。我随你去一趟县里,争取找到妖狐,永除后患。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那我就在家里等你三天,三天后我们一起去阳东,捉住这个害我的妖精千刀万剐,要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点点头,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就目前的情况下,我只能画了几张符给他暂保平安。一通折腾下来已临近中午,在他们家吃过中午饭,我立马告辞,顶着正午火球样的日头返回学校。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校园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也不是静悄悄,柳树上的懒虫彼此起伏的叫得很欢,只是没有了往日里同学们的朗朗读书声。 进了校门,拐进回廊直奔后园住处,草草收拾一下东西,把被褥往自行车货架上一绑,背上书包,推着单车出了校门。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十五章 踩点 ,最快更新工匠谱最新章节! 骄阳似火,汗出如浆。好才一会就进了树林。 林子里参差的树木遮天蔽日,树木的清香中渗杂着丝丝腐木气息。有藤蔓缠绕其上,阳光只能透过缝隙一缕缕的钻进来,枯叶杂草之上光斑点点。有鸟儿在林间穿越,鸣声清脆嘹亮。置身其中,阴凉舒爽,汗腺顿时收敛,与刚刚烈日下暴晒的头皮发炸,简直有天壤之别。 昨晚听广播里播报天气预报,本地区今天的最高气温三十七度,如此高温下顶着日头爬山,不热才怪。 我和胖子这是来“踩点”,他得领着我找到他发病的地方。 同来县城的有酒癫子、胡阿姨和刘莉莉。酒癫子是我请来的,他经验丰富,我们已有过多次合作,有他相帮把握更大。 我和酒癫子是昨天到三拱桥的,今天一大早胖子就领着我们坐上了开往县城的客车。破旧的客车沿途见站必停,开得又慢,中午才到了县城。等我们一行人赶到医院已经过了饭点,胖子领着我们下了馆子。饭后我和胖子来胜利水席,胡阿姨和刘莉莉陪着酒癫子在县城逛街。 狐狸要夜里才会出来活动,白天很难找得到它的踪迹。酒癫子一大把年纪了没必要跟来辛苦一趟,等我找到地方,夜里他才与我一起再来。 胜利水库是县城居民的生活水源,和人民医院只隔了一座山头,倒是并不远。胖子领着我半个多钟头就到了水库大坝。水库成裤衩状,大坝对面是一座大山,水分两道沿山脚向里延伸,他们当时野炊的地方就在左边水道里面的山上。 划船去倒是不远,可惜宽阔的水面上看不见有船,只能走路。胖子领着我翻过了一座小山,钻进了这一大片茂密的森林。 山间小道崎岖不平,午后的日头火辣辣的,对我这个几岁就在山上野惯了的山里伢子来说没什么,大病初愈的胖子却是又热又累,大张着嘴巴呼呼喘息,坐在阴凉的林子里,享受着自山下水库吹来的习习凉风,半天都不想起身。他指着前面的一片坡地对我说:“就在那儿,当时我们几个就是在那块坡地上野炊,小溪在里面那一面,到了那块坡地就看得到。” 我看了一眼疲惫的他说道:“那你就在这里歇一会,我去那边转一下,等日头快落岭时凉快了,我们才下山回去。” 胖子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又累又热,我是实在不想动了。” 我点点头,独自走向不远处的坡地。 坡地不大,看上去比较平坦,到了才发现它临水库一面是个悬崖,临沟的对面山上多是裸露的岩石,青藤铺挂,很是陡峭险峻,山腰往上才是青翠幽深的茂盛林木,站在坡地上,临水面山,果然是景色秀美,难怪他们当初会选在这里野炊。 我看了看山坡一侧的山沟,果然有一条很小的山溪自沟顶潺潺而下,一条被柴草遮掩的羊肠小道斜斜的通往山沟,我拨开柴草,往山沟而去,胖子当初取水,肯定就在那一块。 这一段临水的山沟两边,柴草棘刺长得特别茂盛,午后毒辣的日头下依然蓬勃青翠,小溪都被它们遮住了,只听得到“叮叮咚咚”的清脆流水声。我留心了一下周边,没什么不对,一切正常。 我放松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对于这样的山溪,我倍感亲切。像这种偏僻的地方,少有人至,不用说,山溪里肯定有不少的螃蟹。我心痒难耐,毫不迟疑地钻进沟里,找了一处小水洼,伏下身子,吹开水面上的浮叶,喝了几口清洌甘甜的溪水,然后轻轻的启开一块面盆底部大小的石块,果然不出所料,一只足有我拳头大小的螃蟹浑然没有觉察到危险,正卧在水里悠然的微微蠕动着。我毫不犹豫,伸出手来,闪电般的将它抓在手里。 我接连掀翻了好几块石板,毫无例外的每块下面都有一只或大或小的螃蟹,有一块石头下还有两只。可惜没有带装的东西,不然,就这条山溪,抓几斤螃蟹肯定不成问题。 我捉捉放放的玩着螃蟹,十分可惜如此美味却无法带走。不知过了多久,猛然省起此行的目的,想到胖子一个人在林子里等我,赶紧离开山溪,登上斜上方的坡地,往林子那边返去。 胖子呢?目光所及空无一人。我大声喊了一声“胖子”,无人应答。我“咦”了一声,这个家伙跑哪去了?莫非找地方去拉屎?于是再叫,数声后还是不见回应,我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粗略估计我是在山沟小溪边玩了个把小时,按理胖子他不会离开这里,更不可能独自离开,一定是遇上了什么。 这一带山上应该没有猛兽。我们这一带无狼无虎,最恼火的只有野猪和蛇,但它们并不吃人,大不了咬你几口,哪怕胖子他真的遇上了,人也该还在在这儿,不会不见踪影的。 我快步走到他起先歇息的地方,只见他屁股压伏的柴草依然倒伏着,泥地上丢弃着一些折断的去枝小柴棍,想必是他在等我时因为无聊随手折着玩的。其它并无什么异常。 一阵山风刮过,我蓦地嗅到了一种淡淡的怪臭,顿时呼吸一窒,心中大骇,彻底明白是出事了。 狐臭!一定是那妖狐趁我不在的时候来过这里,胖子被它迷走了。 这下就麻烦了,这山高林密的,又不是熟悉地形,去哪儿找人? 我又急又气。这妖狐的胆子太大了,竟然如此嚣张,目中无人的大白天也敢出来生事。现在可好,狐狸还未找到,陪我出未“踩点”的人却不见了,怎么回去交差? 我不甘心的扯开嗓子大喊胖子,除都惊出了林中鸟群和群山的回音,哪有胖子的回应? 止住狂怒的心情,顾不上抹一把额上的冷汗,我扯开脚步,无视藤蔓棘刺的纠缠羁伴,一口气爬上了山尖,放眼四望,发现山势连绵,此处并不是山顶,只是群山中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山包。目力所及,水绕山叠,沟壑纵横,青绿无边,不见一村一屋,一狗一人,茫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找寻! 已经偏西的日头火力稍减,站在山顶上,有强劲山风吹拂,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凉得我打了个冷颤。同时也让我冷静了下来。 这样盲目的找寻肯定不行,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机会极其渺茫。这只嚣张的狐狸敢于再次突破我的禁忌,有持无恐的对胖子下手,肯定修为不浅自视极高,我现在赤手空拳,恐怕就是找到它,也难以救出胖子。不行,我得回去。回到县城医院和酒癫子好好商量商量,做好准备再来找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十六章 雷阵雨 主意既定,立即下山,依原路返回。 这是我心存侥幸:或许胖子此时正在林子里等我哩。 结果是没有侥幸,林子里空空如也,依旧没有胖子。我站在原地,不甘心的又大叫了几声,没有回应。这本在意料之中,但仍免不了失望,就在我沮丧地迈步之际,却意外地听到了“嗤嗤”的女人笑声,声音飘忽,十分轻微。 我大吃一惊,收回迈出的脚步,站定身子,侧耳倾听。不错,那飘忽不定若有若无的确实像极了女子的笑声,我努力捕捉着声音的来源,发现似乎在密林深处。 我略一思衬,本能的觉得这声音和胖子不见了有关,于是便毫不迟疑的循声而去。 树密草木稀,被大树枝叶遮盖的严严实实的林子不像外围的灌木林那样荆棘丛生,乱草纠缠,的枝叶铺在斜坡祼露的土石上,踩上去柔软滑溜,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滑倒在地。 那种近乎嘲笑的声音时有时无,忽远忽近,我循声在密林里穿行攀爬了一阵,发觉声音的源头就在斜上方的不远处。拐过一颗合抱粗的大樟树,一抬头前面出现了一个一丈多高的陡峭土坎。 土坎尽皆黄褐的泥土,上面杂乱着苔藓和柴草,也许前些天下过大雨,阴暗的地上潮乎乎的,好几次我趔趄着溜下好远,差点摔倒。 我退回来倚着大樟树,恼火而又无奈的盯着土坎,此处又滑又陡,无有借力处,霸蛮也未必能上去,看来只有迂回,绕远一点,从一旁的石岩处才能攀爬上去了。 就在此时,我听见了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炸响,心中惊异,这才觉察到林里一片昏暗。因了夜视能力,我对光线不太敏感,自己刚才只顾觅声攀爬,忽略了天光的变化,竟不知何时天地已然昏暗,我懊恼的咦了一声,不由的仰头抬眼,透过树木枝叶的缝隙看向天上。 天上翻滚的乌云压得很低,似乎已触碰了树顶,看来一场大雨不可避免的即将来临。 夏日的雷阵雨隔堵墙,来去甚急,一堆乌云一阵雨,范围可大可小,这本不足怪,每年夏季我几乎都见识过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奇景,现在这种情况每年都有遇到。我四下打量,想要寻找一处能避风雨的地方。 好才一旁的岩石下有一处小小的内斜,看样子尚能藏住我的小身板,我不敢犹豫,手脚并用的快速窜了过去。 狂风掠过树梢,粗大的树干都在摇摆。一道耀眼的闪电刺透了天地,刺耳的雷声接踵而至,余音袅袅,历久不息。 “雷公老子”是山里人敬畏的神灵,赌咒发誓或骂人时往往有一句“雷打火烧”。几岁时村里老辈人就会告诫我们,如在山上遭遇雷雨时尽量不要在大树下水潭边躲雨,因为古树大多都想成精,水潭里往往也会藏有想成怪成妖的野物,而它们在成精成妖时必遭雷亟,万一恰巧被你遇上,白白被雷公老子劈死烤焦那可就划不来了。后来上了学,知道这种说法属于“迷信”不可信,但雷雨时在树下水边易招雷击却是科学的。 闪电不断的抽打着大地,炸雷声声震裂耳膜。我刚刚到了岩下,狂风挟裹着的大雨就开始了发威。 豆大的雨点砸在枝叶之上,起初尚能分辨,呼吸间就成了不间断的呼啸,天地之威能毁万物,无与伦比的震撼,令人不由不生敬畏。 暴雨如注,天地迷蒙,就我的目力,亦不能及远。岩壁上水落如瀑,地表上水流成溪,我紧贴石壁蜷宿着身子,仍有少量的雨水溅到脸上身上,虽在盛夏,也是凉嗖嗖的让我觉得有些冷。 就在此时,随着一道刺目的闪光划过天际,一个火球砸到了我刚刚站立倚靠的大樟树树冠上,亮光中我看见大树树干上有一个黑黒的大洞,霹雳声中青烟滚滚,随即粗大的树干似被一双巨手撕开,一分为二,伴随着一股焦臭,火光冲天而起。与此同时,火光中窜起一条粗过碗口的大蛇,竖起的身子足有一丈多高,火光中看得见它那血盆大口里的两颗尖牙。我正狂恐大骇不敢稍动,却见它跌落火堆,翻滚抽动中,发出“噼噼啪啪”的油脂炸裂声,显然是被雷电击中了。 这下我真的吓着了,再也顾不上还在下着大雨,连滚带爬的绕过岩石,攀上土坎后坐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呼呼的直喘粗气。 倾盆大雨倾刻间就淋灭了大火,这场大雨来势汹猛,去得也快,持续时间并不久,估计也就一二十分钟的样子。之后在徐缓的雷声中,云开雨歇,天空又放了晴。这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宛如一只泥猴,沾满脏泥精湿的衣服盔甲般的贴在身上,冷得我不自禁的打着哆嗦。 我顾不上其他,赶紧运气调息,气行周天,直到浑身发热后才站起身来。 这时天已近黄昏,雨虽停歇许久了,山风吹过,枝叶摇曳的树上仍有水珠掉下,我看着二三丈开外的土坎下依旧抽搐蠕动的粗长大蛇,以及还在冒烟的焦炭似断木,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的同时,后怕的都不敢回想。 我懊恼自己一时粗心大意,只顾留心声音,忽略了对危险的感知,假如刚刚自己倚靠在树身上时大蛇窜出来攻击,亦或雷电劈下时自己还在树下,后果如何? 我晃了晃脑袋,长吁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敛住心神,收回目光,仔细的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儿是一块不大的坪地,看样子极像是被人劈出的一块宅基地。它前临土坎,后面是刀劈斧削般的陡峭石岩,除了四周长有一圈粗大的松衫,还长有几颗高大的柏树,看它那青灰的彷佛快掉光了皮的树干,估计树龄最少也在二百年以上。奇怪的是坪地中没有大树,只长着杂乱的灌木和高及盈丈的冬茅草,与周边高大的乔木格格不入。 才下过雨的林子里格外的湿润清新,除了在枝头鸣叫的鸟儿,再未听见那种奇怪的笑声。这下我不敢怠慢,进入临敌状态,仔细的感知着坪地周遭的一切。 果真有异!神识甫一触及坪地靠里边石岩的那一大蓬冬茅草,蓦地从里面窜出一只火红的狐狸,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见它头也不回的绕过另一边的树木,只留下一道火红的的残影,它那毛茸茸的大尾巴犹如一支火把,染红了我的双目。我不假思索拔腿就追,可等我转进树林后,哪里还有它的踪影?我立住身子,不禁踌躇起来。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的黄昏,马上就会天黑,狡猾的狐狸跑得极快,不是我能追得上的,还是先回医院,和酒癫子好好商量合计后再来吧。 我车转身子,下了土坎,绕过被雷劈断的大树和死蛇,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 天色越来越暗了,眼看着就要断黒,我在密林里穿行,不一会我就发觉到不对劲,我刚才进来时并没有走多久,自觉进来并不远,按理说早该出了林子到了路上,可是眼下这林子仿佛没边没沿的,老走不出去,更为严重的是,此时的林子里阴风阵阵,寒气逼人,我眉心直跳: 不好,中了妖畜的奸计了,看这架势就知晓自己是迷路了,如不另想他法,似这般走下去,恐怕就是一夜也走不出这片森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十七章 深山老林唱花鼓 无星无月,天地昏黑。说是想办法,实际上一时我也想不出办法。 也怪我经验不足,一时大意,没有细致的观察和判断,不知不觉的中了妖狐的圈套。我又气又悔,心中大急,骈手起诀,接连念了好几遍清心咒,不见效果,对着四周又盲目的发了几招五雷掌,依旧是毫不见功,一咬牙,认定一个方向在林子里盲目穿行,心说总能走出去。 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过了多久,始终没能走出森林。身上的湿衣服被体温烤干后又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又累又饿,我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不得矣,只能停下来,一屁股坐在柴草上,边歇息边四下打量。 虽说我如今不惧鬼神,此时更是恨不能捉住妖狐千刀万剐,无奈它一直不肯露面,而它设下的如此“牢笼”我想尽办法也不能突破。这让我十分憋屈,都有些令我支撑不住了。好才这二年经历了好几回凶险,心理还算强大,倒是不至于崩溃。 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医院里的酒癫子胡阿姨他们肯定着急了,说不定已经叫人来找寻了,万一他们也遭遇到如此局面,势必很难支撑,弄不好会出大事的。 必须要打破僵局脱困出去,不然的话后果严重。我坐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定住心神,随着懊悔焦燥心急无奈等不良情绪的被驱除,头脑渐渐的清醒。 我仔细回忆了下午上山来的每一个细节,终于发现,其实早在自己盲目找寻胖子那时侯,就着了妖狐的道,雷雨后则直接被它带入幻境之中。好才自己根基稳固,虽然也有焦燥心急,心神始终未乱。 四周静悄悄的,满目都是树影,我想了想,此刻还在夜里,正是妖狐活动的时候,先前那样的心急乱闯毫无用处,肯定于我不利,只有静下心来,恢复精神和体力,等天亮后才有办法突出去。我豁然开朗,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结于腹下,气行周天,感觉顿时好了很多。本想不管不顾的入定,无奈肚内空虚,猫抓样的难受,意念一时无法集中。这时节山上找不到可以果腹的野果,何况现在这种状况,再也不敢轻易乱闯,只好靠着树干枯坐着,闭目养神,静待天亮后再做打算。 也不知过了多久,冥思中一阵乐声隐约传来,锣鼓声里夹杂着琴声和唢呐声,我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四周景物依然,循着声音的方向,我发现左下方的坡地后面,远远的,正有一丝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枝树叶钻了过来。 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定了定神,决定循着光亮找去看看。 绕过十几颗大树,林中依稀有了一道小径,我沿路前行,一会就出了林子,前面不远处那座透出灯光的农家院子赫然入目。这个座落在山坡坪地上的院子有点大,和我们杏花村里刘书记家的老院子差不多,泥墙青瓦,门前有大树屋后是竹林,有低矮的围墙挡住了目光,看不到里面,估计得有十几二十间房屋。与之相邻的还有好几处比它小的院子,不过此时只有这一处院里有灯光和响动。 想不到这密林山腰上还住了好几户人家,这令我很是惊讶。 锣鼓唢呐时停时起,有男女和着琴声在伊伊牙牙的唱着歌,听着仿佛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歌。间或却又有喧闹嘻笑声爆出。 我驻步倾耳,听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院子里不是在唱歌,而是有人在唱戏,唱的是我们这地方的花鼓戏调子。因为隔得还有些远,听不清歌词,不知道在唱些什么。我大为惊奇,快步向院子大门绕去。 拐过一道手肘子弯,上了院前的石板路,看得见院门大开,院子里靠围墙搭了个小台,两边点着大油灯,台上有二位穿着戏服化了妆的男女正唱得起劲,台下聚了不少看戏的的男女老少。我十分稀奇,信步过去,在门口迟疑的站了一下。 院子里的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无人理会我这个外来客,我径直走进了院子,站在人群后面看起戏来。 可能是听到了动静,在我前面坐着的一位老人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欠起屁股往一旁移了移,空出长板凳上的一个位置,对我努了努嘴,意思是让我坐着看。我赶紧回了个笑脸,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只是靠近他耳边小声问道: “这台上唱的什么戏?” “花鼓戏呀,全本的《刘海戏金蟾》,刚唱到第三场刘海砍樵哩。” 花鼓戏《刘海戏金蟾》?我不由的又是一惊。 花鼓戏是我们这里的地方小戏,又叫花鼓灯,唱腔夹山歌小调,对白多乡音俚语,说唱中不时夹有比较露骨的荤话,常令看戏的人脸红心跳的轰然大笑,旧时被称为,不能进剧场演出,只在乡间流行,五十年代初经戏曲艺人们改编后成为一大地方剧种,后来的新戏“打铜锣z补锅”还被拍成电影,搬上了银幕。但这《刘海戏金蟾》可是老戏,属“四旧”。尽管现如今政策已宽松了很多,这样明目张胆的演唱,我还是首次遇上。也许是这山里头天高皇帝远,没人管顾吧。 我只看过新编现代花鼓戏,从没看过老戏,但《刘海戏金蟾》这故事我知晓。说是很久以前,湖南常德城内刘家村有一口井叫丝瓜井,里面有一只修炼了五百年的金蟾精,它炼成了七颗紫金钱,经常在夜里从井口吐出一道白光,直冲云霄。后山中有只修炼了数百年的狐狸,炼成了护身至宝红光宝珠,金蟾精为了凑足千年道行,早日成仙升天,便想夺取狐仙的红光宝珠。被狐仙众姐妹打败后逃回井里。 丝瓜井旁住着一个叫刘海的后生,他家贫如洗,为人厚道,事母至孝;他经常到附近的山里砍柴,卖柴买米,与瞎眼母亲相依为命。天真善良的狐仙九妹爱上了勤劳孝顺的年轻樵夫刘海,有一天,它幻化成美丽俊俏的九妹子胡秀英,拦住砍柴回家的刘海归路,主动求亲。两人结为夫妇后,她用红光宝珠使刘母双目重见光明,一家人幸福美满的生活着。 金蟾精夺珠不成,心计,中秋佳节之时,他幻化成一盲叟,从刘母手中骗走了宝珠。狐仙胡秀英失去了护身之宝,生怕露出原形吓坏刘海母子,只得忍痛割爱,遁入深山。刘海闻讯,不顾雨骤风狂,天黑路险,追赶胡秀英,最后在护身蛇神的帮助下,夺取宝珠,夫妻团圆。金蟾精反而失去七枚金钱,受到唾骂和戏弄。 这个故事在寒冷冬日的火膛边,母亲对我们姐弟不知道讲了多少遍。母亲十几岁做闺女时参加了村里的宣传队,学唱过花鼓戏,这曲调我小时就听她哼唱过,难怪起先我听着有些熟悉。 这是我第一次看古装戏。现如今各公社都有文艺宣传队,有些大队也有,但他们只会唱革命现代样板戏,不会唱这种古装旧戏,当然了,他们就是会唱也不敢唱,只能私下哼哼。正因为如此,我这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还从未见过唱传统的老戏。 我万万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深山之中,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却无意中见识到了。我有些兴奋,站在院子里,睁大双眼支楞着耳朵,看着台上那一对古装男女伴着音乐一边做各种动作,一边妖妖娆娆的唱着: 家住后山十里村 离此不远胡家门 父亲名叫胡九尾 母亲黎氏我娘亲 生下我姐妹人九个 我名字叫做胡秀英 那女的拖腔带板的唱完后娇声说道:樵哥,你呢? 那男的答道:你问我,你听道 家住常德武陵境 丝瓜井旁刘家村 爹爹有名刘志德 母亲余氏年迈人 上无兄来下无弟 单生我刘海一个人 我把姓名告诉你 还有何事说分明 ?? 别致异样的妆容袍服,形象夸张的动作,优美动听的腔调,和样板戏完全两样,给予我全新的感受。真正的传统老戏原来是这样子的。我完全被吸引住了,津津有味的看着,暂时忘却了别的一切。 ?? 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哇 胡大姐你是我的妻罗 海哥哥你带路往前走哇 我的妻你随着我来行那 走哇 行罗 走哇 行罗 得儿来得儿来得儿来哎哎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十八章 胡家冲(一) 伴随着一阵欢快的锣鼓唢呐声,台上的男女演员退场,这一场已然终结。这时台下的一位穿着粗布长袍的中年汉子上到台上,双手往下压了压,锣鼓唢呐一齐噤了声。只见他双手抱拳打着拱手高声说道:“各位各位,良辰吉时到了,不得不打断一下各位的雅兴,等新人拜了天地成了礼之后戏再接着往下唱,各位再接再着往下看好不好?” 台下人嘻嘻哈哈的轰然叫好。于是一众人呼啦一下全站起来涌进厅堂,只有坐在我前面的老人未起身,我有些迷糊,连忙问他道:“老人家,他们这是干什么呀?” “干什么?能干什么?还不就是拜堂成亲入洞房么!”老人呵呵笑道。 拜堂成亲入洞房?那不就是结婚么,现如今新时代新风尚,早就没人弄那拜天地跪高堂入洞房的老一套了,不想这儿还古风犹存。我止不住心头痒痒,正想也眼过去看看,那老头起身拦住我道:“我看你这小后生面生得很,等一次来这里吧?说了这半天话了,却还不晓得你是谁家的亲戚?” 我怔了一下,看戏看的连正事都忘了。我拍了一下脑门,对他笑了笑道:“老人家,我不是谁家亲戚,我寻个朋友迷路了,听见动静找过来的,哦对了,老人家,你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去县城该怎么走?” 老人笑呵呵的说道:“这样呀!难怪面生。我们这儿叫胡家冲,怎么?小后生你要去县城?这天黑路远,山路崎岖,恐怕不好走哟。何不在这看看戏,吃点东西,等天亮了才下山也不迟哩。” 一提到吃东西,我原来已淡忘的饥饿感立时爆发,不可抑制,强烈得喉咙里都能伸出手来,干瘪的小肚子里胃动肠翻,咕噜噜的一阵声响。可是人家办喜事,我一个陌生人,怎好白吃白喝的叨扰?老人看出了我的窘态,呵呵一乐,站起来拉着我的胳膊说道:“饿坏了吧?走,我领你去找吃的,我们这深山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待客,粗茶淡饭,填饱肚子还是莫问题的。” 我脸上发烧,想挣脱拒绝,肚子却不争气,看着身旁笑模笑样慈祥的老人,双腿不受控制的挪动着,被他牵拉往台阶上走,就在这时,厅堂里欢快的唢呐声停了,有人拿腔捏调的高声叫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我其实心痒难耐,很想挤进人群见识一下一对新人,无奈厅堂门口挤满了人,除了高高低低的脑袋,根本看不见里面。人生地不熟,也不好意思霸蛮去挤,只好压下冲动,跟在老人的身后,绕过厅堂大门,拐进一旁的耳门,往后院而去。 一进后院,我就闻到了肉香,口水不自觉地盈满了口腔。老人家熟门熟路,领着我七弯八拐的进了厨房。一进屋更是肉香浓郁,转眼一扫,只见桌子上c条案上摆着一碗碗的各类吃食,除了黄澄澄的蒸鸡c油汪汪的东坡扣肉和汤色奶白的汤鱼,其它的肉菜我根本就分不清是什么,老人家拿过一只大饭碗装了一碗白生生的米饭递给我说:“小后生莫使礼(客气)做客,想要吃什么自己随便拣,吃饱吃好。” 既来之则安之,我实在是太饿了,不再客气,接过他盛好的米饭,伸筷捞了一块鸡肉就往口里塞。 不知是不是我味觉出了问题,闻起来香喷喷的鸡肉猪肉,吃到口里却没滋没味,而且还好像是变了味。我一惯口叼,尽管很饿,还是“呸”的一声,将一大口鸡肉吐进了一旁的泔水桶里,赶紧扒了一大口米饭。 一旁的老人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合口味?” 我含糊的嗯了嗯,只是大口的吃着白饭,再不敢去挟那诱人的肉菜。待到一大碗米饭进肚,外面又传来了锣鼓唢呐声,想必是婚礼完成,院子里又开始唱戏了。 果真这样。锣鼓一停,琴声又起,只听一人唱道: 八月十五月呀光明哪 照亮我刘海一呀颗心 月亮光光好一比 好比我那聪明美丽贤德的妻子胡秀英 若问我妻哪点好 扳起个指头数哇不了 她扰麻织线好喂 纺纱织布好 蒸茶煮饭好喂 洗衣桨衫好 对母亲孝顺好 对海哥哥敬爱好 她的相貌长得比嫦娥好 说话的声音比画眉子好 做事好脾气好这也好那也好 好喂好喂咯硬是好得不得了 ?? 优美的旋律令我入了迷,下意识的往口里扒饭,扒了个空,低头一看,原来碗空了,于是去装饭,眼角瞥见一旁的老人正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跟着在哼。本来我只是随便一瞥,眼珠一溜就转开了,可才一转开的目光又被我收了回来,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这老头的相貌怎么变了?哪张慈善的脸怎么变成了狐狸脸了?我晃了晃脑袋,定情一看,只见他的脸随着他摇头晃脑的动作不停的变化着,一会人脸,一会狐脸。我惊呆了,饭碗咣的一声掉在地上,老头一惊,睁开双眼,恢复后的人脸呆了一下,在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异常敏捷的跳到了门口,盯着我桀桀怪笑,声音刺耳之极。这下我完全反应过来了,想也没想,下意识的挥掌劈了过去,他轻巧地一闪身跳开了,掉头往外而循,我清楚地看见他的屁股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毛茸茸的十分扎眼,奇怪的是那红红尾巴的顶部,却长了一大坨的白毛。 这时候院子里的锣鼓琴声嘎然而止。 “狐妖!”我大大的打了个激凌,追过门槛,不见了他的踪影。四周静悄悄的,这一刻我才感觉到阴风四起,鬼气森森。 我又惊又怒,稍稍定了定神,左手引诀,右手五雷掌蓄势待发,一路搜寻,返身回到了前院。 前院里空空如也,厅堂里也空无一人。先前还在围观拜堂成亲的看戏人群不见了,那些唱戏的也不见了。 冷汗沥沥而出,妖怪!日他娘的全是妖怪!一大群的妖怪!自己尚且被它们所趁,毫无疑问,胖子肯定是被它们挟持了,说不好就在这里。无法想象的是,这伙胆大包天的狐妖竟然会唱戏,而且唱的还是《刘海戏金蟾》,刚刚在厅堂里拜堂成亲的新郎十有就是胖子,难道它们也要学一回“胡大姐”和“刘海哥”?这也太扯谈太不可思议了吧! 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我茫然无措。不知道它们已去了哪里,藏在何处?想要寻找无异于老虫咬天一一无从下口。这伙妖狸既然敢有持无恐的把我引来,肯定道行非浅,不定早就设好了陷井,只等我掉进去哩! 怎么办?无数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翻涌,心中大急,一咬牙,不管不顾的返身进了厅堂。 厅堂里空空如也,惟有神龛上有一对儿臂粗细的大红蜡烛默默地流着红泪,证明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就在此时,一阵阴风刮来,大门迅即关闭,与此同时,我只觉脚下一震,地面塌陷,我躲闪不及,也无处可躲,快速的往下急坠。 我心中大骇,“啊”的一声叫出口,手脚乱舞间,只觉脑袋“嗡”的一响,一阵巨痛传来,随即便失去了知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七十九章 胡家冲(二)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头顶上很不规则的洞口,自己躺在地上。身上覆了一层泥土。我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愣怔了一会,才想起来先前发生的事:自己是从厅堂里掉下来,现在是被埋在垮塌的地洞里。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头才一动弹,顿觉后脑勺一阵刺痛,头也很晕,脸上火辣辣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行。我悚然心惊,忍着痛,从泥土里挣出手,先在脸上伸手一摸,竟然抓下一把蚂蚁,这一下惊得我呀的一声大叫,不顾一切的呼地坐了起来,一双肮脏的泥手在脸上头上一阵乱抹乱拍,随着覆在身上的泥土碎石的掉落,成千上万的小蚂蚁纷纷掉落下来。 蚂蚁是那种常见的黑色小蚂蚁,屋前屋后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来来去去,毎天都在忙碌。它们一般不咬人,咬人也只会只有些微的疼痒红肿,倒无大碍,就是让人瘆得慌。 一阵忙乱,清理完头脸,又脱掉上衣一阵拍打抖甩,自衬已摆脱了它们,才又慌张的站起来,跳到一边。我惊魂未定,顾不上察看排成一条黒粗线、在泥土碎石间穿行的它们要往哪里去,伸手小心的摸向后脑勺的痛处,入手湿漉漉的,一看手掌,沾满鲜红。想到昏迷前的巨痛和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跌下来时头撞在什么地方,而且伤得不轻。估计就是这血腥味才将小蚂蚁给引来的。好才是这种小黒蚁,如果是那种大个的山蚂蚁,那可真要受大罪了。 我伸手在伤痛处压了压,感觉并未再流血,稍稍放下心来,再察看身上和手脚,只有几个小口子和红肿,这倒是无碍。 好一阵后怕之后我松了一口气。好才压在身上的泥土并不多,并未被活埋,而且伤得也不太重。昏迷中招来的也只是一堆平常的小蚂蚁,如果招来的是毒蛇毒蝎毒蜈蚣之类的可就惨了,死在这里,家里人恐怕连尸身也找不到。 后脑勺的疼痛提醒了我,赶紧伸手摸了摸裤腰,鼓囊囊的东西还在,我更是庆幸。 我有几样东西是不离身的,尤其是符箓和伤药。符箓是自己画的,以备不时之需,伤药是亮伯伯给我防身救急用的。那本是他自己的贴身之物,我亲眼见到他是从贴身的內衣口袋里掏出来给我的。亮伯伯当时告诉我说这伤药配制极难,十分珍贵,也十分灵验,对刀伤红口能止血止痛、愈创生肌,内服外用,有起死回生之奇效,是救命药,务必要贴身携带,妥为保管。为此,我特意缝了个小布兜,贴身系在裤腰上。 我解下小布兜,打开了掏出一个小油布袋,打开油布袋,里面两个拇指大小的小瓶,揭开瓶盖,立时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我倒了少许外用的在手里,摸索着涂在后脑勺的伤口上,一股清凉直入脑心,晕痛感顿时消失。我大喜之极,又从内服的小瓶里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丢进口里,和着口水吞进肚子里,然后靠在洞壁上歇息。 这时候我才认真地打量起来。 这儿并非地洞,只是一个葫芦型的大地窖,不过现在垮塌了。看着一地的泥土和落石,我不知道下面是否有被掩埋的东西。 这种地窖在我们山区很普遍,我们叫它窖眼,家家都有,是用来贮藏红薯过冬的。贮藏的红薯不但是来年春上的种子,更是冬春青黄不接时的口粮。只不过像我们村大多数人都把窖挖在野外,挖在屋内的并不多。 本来这类地窖并不大,窖口三尺见方,或方或圆,窖底到窖口也不高,估计也就一丈来深,地窖从颈口往下开始变大,到窖底时直径多在五六尺,一般能贮藏个十几担红薯就够了。 眼下这个地窖却有些大,由于垮塌,窖口不见了,留有一个残缺的不规则大口子,窖口原来有多大已不好估测,但窖底比较大,直径足有一丈多,高度也在一丈五六左右,差不多就是一间房屋的规模,估计最少都可贮藏三五十担红薯,这么大的地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眼下不是研究地窖的时候,一转念我就丢开了。坐在潮湿的泥地上,看着头顶的椽木青瓦,昏迷前发生的所有细节都在脑子回放。 我此时感觉脑子十分的清醒,把自和胖子上山,到失陷掉入窖底被埋的整个过程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己平时那敏锐的感觉此前彷佛都已失灵,尤其在密林中迷路后更是异常的迟钝,这才被妖狐所趁,一一步步的被它引到这儿,以致于现在受伤而身陷囹圄。 我收回思绪,自责和后悔都已无济于事,目前最主要的是要从这窖底出去。 现在外面是白天,但在下面看不见外面,见不到天空,不知时辰,分不清上下午。我不清楚自己受伤昏睡了多久,但愿一切都是昨晚上发生的,自己现在马上下山叫人来找胖子,或许事情还不至于闹得太大;万一又像前二次一样昏睡了一二天,事情恐怕已经闹大了-——平白的二个大活人不见了,酒癫子胡阿姨他们不急死才怪哩。 亮伯伯的伤药果真神奇非凡,就在我思索这一会儿,药力化开,我已感不到疼痛,而且神清气爽,浑身有劲。 我稍一打量,尽管这个坍塌的地窖有一丈多深,但由于垮塌下来的泥土和乱石的堆积,靠近门口的方向已填高了不少,原来内斜、根本不可攀爬的窖壁,现在己成了稍稍的外倾的土坎,看起来尽管依然异常陡峭,但高度只有盈丈,而且有二处还有石块凸出,只要稳固不松落,完全可以借力攀爬出去。 我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深吸了一口气,看准了距我头顶二尺来高的那块凸出石头,一蹲身向上一跳,右手抓住石头用力往下一扒拉,随即便松手落回原地,眼看着除了落下少量的松土,石头并未松动脱落,完全可以承受住我的小身板,我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种测试很重要。万一那石块是松动的,贸然攀登,必定会脱落,十有八九会砸伤自己,如果引起坍塌,被活埋都有可能。 再次跃起来,双手抓牢石头边缘,一较劲,一个引体向上,很轻松的就上去了。 石块伸出土坎并不多,刚好够得上我站在上面。但这就足够了,我紧贴着土坎伸直了身子,这时候我离地面只有六七尺高,己看得见厅堂的神龛,根据光照亮度,可以肯定外面是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我收回目光,打量着身侧齐胸的第二块凸出石块,只要这块石头牢固,很轻松的就可以出去了。 我依旧不敢大意,伸手抹去凸石上的泥土,用力扳摇了几下,虽有点松动,看样子支撑我上去应该没问题。其实我没得选择,陡峭的塌方土坎上,这块石头是我惟一的希望。 我当即立断,手扶土坎,毫不理会被带动下落的碎石松土,左脚踩上石头,右脚用力一蹬,身子一纵,上到石块上,同时整个身子扑在土坎上,双手攀住了屋地,连滚带爬的上到地面,退开几步出了房屋,一屁股坐在屋外的台阶上。 老天爷保佑,终于脱困上来了。我大大的喘息了几口。就在此时,地皮一阵震颤,房屋开始倾斜,千疮百孔的屋顶上的瓦片乒乒乓乓往下掉,我连滚带爬的从台阶上跳到院子的空地上,只听轰隀一声,厅堂坍塌,牵扯着两边的子间屋也一并垮塌。墙倒瓦飞,灰尘腾漫,我不敢停留,几步窜出了院门。 好一会尘埃落定,我惊魂未定,庆幸自己命大,又捡了一条命。这要是迟上那么一刻,还能出得来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章 胡家冲(三) 坍塌的只是厅堂及两边共垛的三间正房,东西两边的厢房和后院并未波及。 我回过神来,站在门口,四下张望,看得见近处还有几处被树林草木包围的屋宇。 这儿是个半山腰上的小山村,看山路被柴草覆盖的样子,很显然早已荒芜,空无人烟。可我明明在夜里看见有那么十几二十个男女老少,而且还看了一场正宗的花鼓戏《刘海戏金蟾》。我心中一沉,周围变得诡异起来,连头过这儿叫胡家冲,我决定先在院子里村子里去转转,说不定还能找到这股怨气的根源,弄清这胡家冲荒芜的原因哩。 大正午的,阳气亢旺,不但邪祟不敢出,就连蝎子蜈蚣那些喜阴的毒物也躲在暗处不会露头,倒是没什么可怕的。 我折回前院,绕过倒塌的房屋,沿着回廊一路往里,有横厅和厢房,大大小小还有十几间,在山里这算是个大院子,原主人定然是个土财主。屋子里的家具也证实了这一点,雕花的牙床桌椅,橱柜衣柜,一应俱全,一般的小地主可置办不起。只是屋里大眼小孔的篱歪墙倒,房门大多也是开着的,仿佛主人在家亦或就在周边。所有家什都已破败腐朽,有好些干脆成了野物的巢穴,破衣烂衫到处都有,看样子少说也荒芜了十几二十年了,虫蛀鼠啃,雨水冲刷,潮霉浸洇,还能留下个架子算是不错了。 自东厢到西厢,我一路看过去,偶尔还翻拣一下,除了一些破败的坛坛罐罐和霉烂了的针头线脑,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有的屋子一律阴冷潮湿,霉气扑鼻,蚊虫遍生。这情形令我越来越心惊了。 虽然屋里的东西大多已腐朽成了垃圾,但看得出来,这个院子自里到外一应生活用具俱全,尤其是厨房里,锅碗瓢盆一样都不缺,而且还是摆放有序,根本不像是搬家迁涉的样子,倒像是仓卒之间一大家子外出了,根本来不及收拾整理,怎么会这样呢? 我退出院子,向邻近的那家小院走去。这个小院只有三间破败的瓦房,两侧低矮的猪圈牛栏当时盖的是茅草,现在都己倒塌,屋子里的情况也是一样,居家生活的用具俱在。 无一例外,这屋里也和大院那边一样,阴冷而又潮湿,遍布蚊虫。现在临近中午,阳气亢旺,除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怨气,我并未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异常。我退回大院子门口,坐在树荫下,打量着四周,心中有些茫然。这个村子的荒芜显得十分诡异,我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村民们连家什也没收拾就离开了,更不知那怨气从何而来。 这一坐可不得了,也许是这一圈转悠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加之心思集中別无旁鹜,似乎没什么感觉,这下一休息一放松饥饿感突然袭来,强烈得我浑身直冒虚汗脚手发软,口也渴得很厉害。毕竟按最短时间估算,我也有一天一夜二十几个小时没进过食了,何况还爬山穿林的遭遇了那么多的事,还受伤昏迷,消耗不谓不大。刚才这一阵子的亢奋,肯定是亮伯伯那口服伤药的效果。我曾听曾宪梓和老书先生他们几个聊天时说过,以前我们邻村有个叫红鸡公的盗贼,他有一个特殊的本领,会“强盗水”,是个治跌打损伤的高手,不论受多重的伤,只要喝他一碗水,就能好人一样的健步如飞,而且力气比平时也要大,几天几夜不吃东西也无妨。估计比亮伯伯的本领还要大,可惜后来被人暗算没有传人。亮伯伯的师父是个“贼王”,和红鸡公的本事不相上下,他配制的伤药当然会有神奇的效果,我一时不觉饥饿,精力充沛完全可能。 不行,得赶紧找到吃食和水,解决燃眉之急,然后赶紧下山。 我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努力控制着欲念,强打精神,脚步发飘的往村外的山沟而去。 在我们这一带的山区,但凡有山沟,十有八九会有水,很多还有小溪,别的不敢说,螃蟹肯定少不了,暂时充饥没问题,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当口,野菜大多已经上林(意指已开花老去)野果未熟,这儿又没见人种有庄稼,这是我想得到的惟一解决饥饿之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一章 胡家冲(四) 找不到路,我不管不顾的在柴草棘刺里穿行,好才并不远,也就几十丈的距离,在付出被划了几个小口子的代价后,终于到了山沟。果然有溪有水,听着那犹如仙乐般的淙淙流水声,喉咙里差点伸出手来,我飞扑过去,拨开柴草,伏在水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牛饮,先灌了个肚儿圆。 虽说只是清冽的山溪水,喝饱之后也令我暑气尽去精神了不少。我不敢怠慢,瞅着小溪的一块石板,轻轻的掀开,果然有货,而且是双胞货,一大一小两只螃蟹被我手到擒来,我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剥掉蟹壳,在溪水里冼净了,掰下它的大钳小脚就往口里塞。 生螃蟹我可没少吃,每年夏天我们都会生吃几个。老人们说生吃螃蟹可以防治出鼻血,但不能多吃,螃蟹性寒,生吃多了于身体有碍,容易引起腹痛腹泻。 生螃蟹并不难吃,有些许的腥咸,除了大钳子硬硬的有些崩牙,味道还不错。 两只螃蟹除了勾出谗虫,肚子角都填不满,我一顿翻找,大大小小的螃蟹抓了十几只。我此时只想填饱肚子,也不管能不能多吃,“?蟋蟀蟀”的一顿猛嚼,总算是压住了饥火。 我辩了辩方向,沿着山溪一路向下,心想这下应该不怕迷路,而且一定可以走出去的。 我这想法是对的,沿着蜿蜒曲折的小溪一路向下走,大约走了二里路就看到了一条山道,上了山道才拐过一个山坡,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就扑入了眼帘。我大喜过望,快步走向小山村。 时在正午,阳光炽热,山村的户外看不到人影。才进村口,邻近的院子里窜出一条大黄狗,对着我一阵狂吠,这一下起了连锁反应,整个村子都有狗叫,而且只转眼间,七八条毛色不一的大小土狗就聚拢在一起,对着我这个陌生人虎视眈眈。 山里人家的狗大多都会赶山,机敏骄健,性情凶猛,一只二只我还不惧,这七八只聚在一起,那战斗力非同一般,就连凶猛的野猪也会望风而逃。我赶紧从路旁的柴禾堆里抽了一根三四尺长的木棍,一时踌躇着趔趄不前。 “发瘟的叫死叫魂呀,吵得个午觉也睡不安稳。”屋子里传出来一声斥喝,随即出来个光着上身的干瘦老人,略有昏浊的眼睛紧盯着我看了看,试探的问道:“你这伢子找哪一个呀?” 我赶紧答道:“老爹爹,我不找哪一个,就想问一下路。从您们这儿去阳东街上有多远?怎么走?” “去阳东呀?沿大路路一直往前走,得有二十几里,那可有得走哟。” 二十几里?这么远?我吃了一惊。记得自己从医院到胜利水库不过几里路,加上山路绝不会超过七八里,这一绕怎么就远了这么多? 见我发愣,老人疑惑地盯着我说:“听口音你这伢子不是本地的呀,在哪里弄成这副模样,连路也不认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的衣裤,肮兮兮的已不现纱路,虽然刚刚在小溪里草草的抹过一把脸,恐怕也并未洗净,尽管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狼狈的脏模样,但也想像得到。我脸上火辣辣的,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 我们这儿口音极杂,三县比邻,真正的十里不同音,老人家自然听得出我不是本地的,我稍停了一下,抬起头回答道:“我不是本地的,昨天和同学在胜利水库玩耍,后来和他们分开我迷了路,在山上转了一夜,刚刚才转出来。我从未来过这里,不认得路,所以才想来问一下路的。” “什么?你是从胜利水库那边转来的?那不是得从猫儿岭穿过林区么?转了一夜!我的个天,你一个细伢子如何转得出?看你的样子还受了伤,不会是遇上么事了吧?” 我看着这位满脸斑点皱纹深刻的和善老人,踌躇着该如何回答,老人也看着我,顿了一下,伸出巴掌在自己额上拍了一下说道:“你看我真是要死了的人了,伢子,来,进屋歇会,你说你昨天迷路在山上转到现在,那肯定是没吃过东西,怕是早就饿坏了,我老头子家里没有菜蔬,给你做顿饭还是有的。” 说话间不由分说拉了我的手就往屋里走。 说实话不提吃饭还好,一提我就饥饿难耐。那十几只生螃蟹只能是暂压饥火,根本就抵不了事,更何况自己这一付泥猴样的肮模样,活像一个小叫花,实在不像样子,确实也该洗洗。看着老人真诚的和善模样,虽然极不好意思,但我却没有推却,任由他枯瘦的大手拉着往屋里走。 那群狗本还在一旁低声咆哮着威吓我,老人抬脚将离他最近的大黄狗踢开,大声斥喝道:“死狗起开,也不分个好人坏人大人细伢子,一天到晚就晓得瞎叫。” 狗群似乎听得懂他的斥骂,一只只立刻闭了嘴耷拉着脑袋开溜了,只有那只大黄狗闻闻嗅嗅的跟在我们后面,见我扭头看过去,讨好似的摇了摇尾巴。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转眼一看,墙上挂着不少的草药,我猜测老人可能是位郎中。老人拿出澡巾,将脚盆放在屋后台阶上,从灶头的大肚鼎锅里舀了一盆温热水,让我先洗个澡,随便把肮兮兮的衣裤也搓搓。外面太阳大,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晒干。他则手脚麻利的淘米烧火,为我做饭。 我心里暖暖的,除了说“爹爹您老人家太好啦”、“麻烦爹爹啦”,别的什么也不会说了。我四下看了看,这屋后是山坎,倒是不用担心被人看了光身子,三两下就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坐在脚盆里擦洗自已满身的污泥和汗渍,大黄狗在一旁卧下,似乎很好奇的盯着我。 老人过来看了看,见脚盆里的水污得像沟坑水,又提来一桶水让我再洗一遍,随后又拿来了一条大裤衩让我换上,弄得我既温暖又尴尬,好才屋里没别的人,我赶紧将污水倒掉,用清水再洗了一回,总算是弄清爽了。 穿上老人那条粗布裤衩,将自己的脏衣服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好了,再将衣裤一把塞进提桶,光着上身到门外的小溪里去洗涤。 等我晒好衣服提着空桶进门时,老人已做好了饭菜,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客气,装了饭埋头大吃。 这一顿饭是我此生吃得最香的一顿饭菜,三碗雪白的米饭,一碗青辣椒炒腊肉,倾刻间就被我风卷残云,消灭得一干二净。 老人说他吃过了,坐在一旁看着我吃,笑笑的满脸慈祥,一直没有说话,等到我吃完了才收了笑容问我道:“伢子,饭也吃了,你跟爹爹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和爷娘怄气跑出来的?看你样子也该有十多岁了,应该是个懂事的伢子,千错万错爷娘无错,打也好骂也罢都是希望儿女有出息做好人,可不敢跑出来不归家。你一夜不归,爷娘不定都急成什么样哩!告诉爹爹你家住哪里,待会我送你回家好么?” 我被他说愣了,他这是把我当和爷娘怄气离家出走的调皮鬼了,这误会可差得离谱。我打了个饱嗝,赶紧解释道:“爹爹您误会了,我家在三拱桥,离阳东百几十里呢!我莫哄骗您,我是和同学在县人民医院她哥哥家来玩的,昨天下午在胜利水库那边的山上我们走散了,找不到路,害得我在林子里转了大半夜,后来到了胡家冲,刚刚我就是从胡家冲沿山沟小江一路下来的??” 老人霍地站起来身子,打断我说道:“等等,你说你是从胡家冲下来的?你一个外乡人,怎么晓得胡家冲?哪个告诉你的?” 我又打了个饱嗝,看着满脸紧张的老人,噎住了:这事可没法解说。 “伢子,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告诉爹爹,你真是从胡家冲下来的?那你和我说说胡家冲是个什么样子?你在哪里遇到过什么没有?” 这个倒可以说,我松了口气,于是从听见唱戏开始到今天上午醒来这一段拣要点和他说了。老人一脸凝重地听我说完,瞅着我目不转睛的好一会后,又察看了我脑后的伤口,长叹一口气,颓然站在小板凳上,半天没吭声。 我装傻的问道:“我正想找人问问哩,明明昨夜里又是唱戏又是拜堂,热闹得很,可是我上午出来后找遍村子都不见一个人,而那些房屋明显荒芜已久,早就没人住,难道是我做了个梦或者他们根本就是鬼不行?” 老人没有回答,沉默了好一阵,重新站起来严肃地对我说道:“伢子,其实我应该早看出来的,可惜我老了,眼睛也瞎了,莫发现你不是一般人。事情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别瞒我,实话实说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二章 胡家冲(五) 午后的阳光炽热明晃,映衬得屋内也格外的明亮,老人赤膊短裤的坐在桌边,大黄狗卧在桌底。我把胖子失踪以及寻找时遇到的事都和他说了,他听后反应挺大,原本佝偻的身子变得挺拔,有些浑浊的双眼也变得有神,一脸的凝重,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的气质能在一瞬间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有些愕然的看着他,只听他有些激动地说道:“你那朋友在猫儿岭失踪莫什么奇怪,这些年都失踪好些个了,找到人的希望不大。倒是你,能夜过猫儿岭,再从胡家冲出来,实在是太不简单。你可晓得?自五八年至今整二十年了,能平安的从胡家冲走出来的人极少,虽然你也吃了些苦受了点伤,比较起来那根本就不算什么。真想不到呀,你小小年级就有如此高深的道行。” 我不解地望着他,那猫儿岭和胡家冲虽说诡异妖邪,也不至于如此凶险吧? “你别不信。你年少,又不是本地的,当然不晓得当年这儿出的大事,当时怕引起恐慌,上面下了封口令,除了我们本地人,晓得的确实不多。你那儿离此百几十里,恐怕就你爷娘也莫听说过。当年胡家冲人口失踪案那可是轰动一时,二十年过去了,真相始终石沉大海,这可是老头子我的最大心病呀!” 我听得更是一头雾水,才待开口询问,他一摆手说道:“别急,遇上你可让老头子我看到了希望,你就不问我也会告诉你的??” 屋外毒日晃晃,屋内倒还阴凉,老人摇着破蒲扇,喝着浓茶,慢慢的对我述说着一段往事。 差点将我活埋的大院子的主人叫胡寿康,曾是本地的一位大名人。 胡寿康有名是因为他的一身本领。别看他建了那么一座大院子,却不是财主老爷,他只是一个跑码头唱戏的。 胡寿康起先家里穷得叮当响,父母在他五岁时就相继亡故了,是他的叔爷将他带大的。叔爷也是个穷人,二间茅屋住着一大家子,无田无土无山林,靠烧炭卖柴帮佣做工维持生计。胡寿康十四岁那年去阳东卖柴后一去不返,十几年后他首次回来胡家冲,请家族乡亲们吃了一席酒,告诉大家说他在外面闯荡学了点本领,发了点小财,现如今是一家戏班的班主。席间酒喝高了,在旁人撺掇下还显了一回本领,他能飞身窜上一丈多高的屋是在路上先遭兵匪后遇强盗,身后是娇妻稚子,被十几条钢枪顶着,他空有一身本事却不敢稍动。只能咬碎钢牙,眼睁睁的看着行李被洗劫一空。 这本是倒霉事,不想反倒成了好事,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为遭劫,归家后他身无分文,除了有一座大院,无有寸田寸土,而大院一直被他叔爷和二个堂兄弟住着,他回来只住了几间正屋,划成分时当然是农民,分给了他田地。 他一辈子在外漂泊,田莫种土莫挖,农事一窍不通,长期练功的缘故,虽然年满花甲,身体却还硬朗,体力不比后生差。他和堂弟结成互助组,有精通农事的堂弟操心,日子倒也过得去。 一九五二年,由文化部举办的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国庆后的10月6日至11月14日在北京举行。毛主席为大会题词“百花齐放,推陈出新。”,周总理在闭幕式上也做了重要讲话。中南局湖南队参演的湘剧巜琵琶上路》和花鼓戏巜刘海砍樵》双双荣获二等奖,这下可了不得,各地都刮起了戏剧风,各县各区相继都成立剧团。胡寿康作为本地的戏曲名人,地市县区都来请他出山,可他外出蹓跶一圈又回到了胡家冲,将自家几个子侄和乡邻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花鼓戏班,农闲时训练,半年后开始排戏,十个月后登台演出,竟然红遍了周边区县,深受欢迎,成了区里的专业剧团,胡家冲几户人家全成了演员,他理所当然的成了压台的师父,跟着剧团走村串社,到处巡演, 舒心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到了一九五八年,土法上马大炼钢铁,那可是全民性的运动,老百姓的热情空前高涨,家家户户积极的献铁出力,为社会主义建设增砖添瓦。 土法炼钢需要大量的炭,这下山上的古木大树可遭了劫,到处一片砍伐声,村村都有好几口炭窑,熊熊大火昼夜不停。 紧邻胡家冲的猫儿岭是一片神秘的原始森林,古木参天,自然首当其冲,成了砍伐的对象。 剧团的演员们也都回了家,参加轰轰烈烈的烧炭炼钢运动,六十多岁的胡寿康自然也得出工出力,投身炼钢运动之中。 那是金秋十月的一天上午,那一天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新成立的胜利大队三十多个男社员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猫儿岭,斧劈锯拉,不一会,随着“咔嚓呼隆”的树木断裂倒伏声,几颗大树相继被放倒在地。 其中有一颗二人合抱粗的大梓树,放倒后发现是中空的,而且流着脓血一样的液汁,正在大家感到惊异的时候,乌云遮住了太阳,大风骤起,天地为之一暗,与此同时,树洞里钻出一只通红的大狐狸,箭一般的往山上的密林窜。 也是合当有事,胡寿康六十多岁了,本来安排他做管理物料的轻松活,不用他上山伐木砍树,偏偏他心血来潮不服老,和胡家冲的堂弟堂侄一起也上了山,当时他们几个站在上方,狐狸逃窜时正对着他们的位置,他想也未想,手中利斧掷出,正中狐狸后腰,那畜牲瘫在地上,血流如注,却未断气,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哀嚎,刺得众人面容改色,双手捂耳。他倒好,一不做二不休,走过去拾起斧头又是一下,生生的将狐狸砍为两截,还大叫可惜了一付好皮子,捡起来提回家里,一锅炖了,村子里的人都落了口福。 当夜无月,附近的村人听见猫儿岭上有狐狸怪叫了大半夜,清脆的声音高亢悲凄,一个个听得毛骨悚然,第二天胡家冲直到中午还没人出来,大家也没在意,夜里大队开会学习,胡家冲无人到场,派一个叫胡六的人去叫,却是一去不返,等到散会也没见人回来,干部十分恼火,第二天一大早亲自上山,路上遇见胡六,却见他满身伤痕衣衫褴褛躺在路口,人却是疯了,及至到了胡家冲,家家都是房门洞开空无一人。 胡家冲的人不见了,男女老少二十几口子,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这可是大事,大队停工找人,所有知道的亲友家都去找过,附近山岭山沟也寻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找不着。 公社来人,区上来人,县里来人,整整找了三天,一无所获,反而在猫儿岭又失踪了二人。 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周边村寨的人早早的就关门闭户夜不敢出。上面又派了人来,据说是省里的,还成立了专案组。他们怀疑是阶级敌人或者敌特分子搞破坏,调来驻军搜山,一样毫无线索,半个月后只好撤离,事情只能不了了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三章 胡家冲(六) 老人姓孙,据他说自己是外来户,祖籍湘西,其祖父因避仇在清光绪年间迁来阳东,在此落脚,到如今已近百年。他有一门祖传的阉匠手艺,年轻时走村串乡,常年和畜牲打交道,按他的话说,是专割畜牲的“骚筋”,为它们实行“计划生育”。 解放后区政府成立了畜牧站,他成了兽医,前几年退的休,因老伴已逝,儿子在外地工作,就他一个人回来守着几间老屋过日子,有人来请,就出去骟鸡骟猪什么的,无事时就上山去挖些草药。 对于阉匠,我印象颇深。早些年我们队里养了一头黄牯牛,那黄牯又高又大,两角尖尖,性情暴烈,喜欢斗架,全大队没有一头牛是它的对手,而且它不怕人,时不时的还向人进攻,好些人都吃过它的亏,尤其是到了发情期,更是凶悍异常,除了饲养员周立民,其它人根本近不了身,我们一群小把戏只要看见它在路上,都会躲得远远的。 据说再凶的牛阉了后也会老实,而且长膘,队上决定阉掉它,于是请来了镇上的刘阉匠。 刘阉匠是个老阉匠,每年春秋各来村里一回,鸡呀猪呀什么都能骟,手法高明,又快又好,骟鸡骟猪我每年都有见过,但是骟牛却是头一回见。 记得那是秋后的一个阴天,早饭后骑着一辆破单车背着兽药箱的刘阉匠刚一进村,周立民就从牛栏里牵出大黄牯,将牛缰绳系在晒谷坪边的那一棵苦楝子树上,只留了不足一米的距离。队长刘老满领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劳力拿着棕绳在一旁准备将它的四条粗腿绊住捆绑,控制住它挣扎动弹。 大黄牯似乎觉察到了危险,格外暴躁,狠命的蹦跳挣扎,不顾鼻子疼痛,拉扯得树叶下雨般的往下飘落。 刘阉匠对刘老满摆摆手说不用多事,只见他走到黄牯身侧,伸手在它脊背上拍了二掌,随即在牛头上洒了一碗清水,说也怪,黄牯即刻就安静了下来。 刘阉匠将一盆清水放在后牛屁股后面的地上,从腰上的皮囊里掏出一把雪亮的无柄半月小刀,用清水在牯牛胯上的大袋子上拍了拍,只见他手起寒光闪,一阵鼓捣,眨眼间两颗鸡蛋般大小的带血肉蛋就落到了水盆里,盆里的清水立即被染红。 刘阉匠随即又用清水将牯牛胯下袋袋上的血迹清洗了一下,伸手在牛背一拍,对周立民说牵回牛栏关一天,明天再放出来。 大家本来以为有热闹看,却不料这就弄完了,算起来前后不超过五分钟,手术中那大黄牯十分安静,既不动也不叫,仿佛根本就没觉得疼痛,当时围在晒谷坪里的男女老少,没有哪个不对刘阉匠满目崇拜和敬畏。 事后听大人们说,厉害的老阉匠会术法,刘阉匠他是使用了点穴和千斤闸,所以黄牯才会那么听话的任他割掉蛋蛋“断子绝孙”的。 自那以后阉匠在我心里就披上了神秘的面纱,老人一说他是阉匠,我立马就想到了刘阉匠。老人比刘阉匠年纪还大一点,又是祖传的,本领想必不会比他低,说不定会更高哩!我对他有了好奇和兴趣。 孙爹爹可不晓得我的想法,自顾自的对我说着往事。 胡家冲二十几口人神秘消失了,胡六疯了,整个胜利大队乃至周边的村寨都陷入了恐慌,说什么的都有。但说得最多的只有两种,一种说法是,猫儿岭一带方圆十几里是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地势险要,怪兽出没,历来就是神秘恐怖之地,经常发生迷路失踪和意外事故,经验丰富的赶山匠都不敢进去猎狩。胡寿康砍死了那只火狐狸并拿回去分而食之,惹怒了山上的狐狸精,于是疯狂报复,把胡家冲的人都迷进森林给吃了。 另一种说法是:胡寿康他们是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现在任务完成了,被台湾派来的直升飞机全部接走了。 孙爹爹比胡寿康小了二十来岁,胡寿康第一次回胡家冲时他已有十多岁了,对胡寿康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拜在他门下,可惜没多少天人就走了。及至胡寿康回来定居时他已年届四十,少年时的梦想早已破碎,但他对胡寿康很是尊重和客气。他这里是胡寿康外出的必经之路,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朋友。后来他去了区上畜牧站,行走在乡村之间,胡寿康带着剧团下乡演出,两人又经常碰面甚至同行。 胡寿康是个豪爽的义气汉子,老了也依然如此,他对他的阉割技艺非常佩服,而他对他的高深功夫更是仰慕,尤其还是他的铁杆戏迷,只要晓得他那天将登台演出,除非实在脱不开身否则再远也会赶去捧场。两人关系愈老更近。 凭着他对胡寿康的了解,特务说简直是无稽之谈,他倒是偏向第一种说法。自己一生行走乡间,和畜牲打交道,见识过许多形形色色的畜牲,经历过许多怪异之事,晓得有那种可能。 狐狸和狼有亲缘关系,既凶狠残暴又聪明狡猾,会记仇报复。他很早就发现猫儿岭有一只成了精的火狐狸,也一直在想要除掉它,可惜自己功力不够,不敢轻举妄动。这回妖狐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更使他想要除掉这个祸害为胡家冲老少报仇。他想不管怎样,都得尽力找到老友一家子和众乡亲的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 他左思右想,反复权衡,一咬牙上了山,可惜的是一直未能找到妖狐的巢穴,也没能找到胡寿康他们的尸骨,有二次还差点交代在山上回不来。 未了他叹息着说道: “这二十年我每年都有上山找寻,可是我本事不济能耐有限,原本以为这辈子是休想了,不承想今日能遇见你,这下有希望了。你不是要找你朋友么?倘若你不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我倒愿助你一臂之力,毕竟这山上我比你熟不是?” 能有一个他这样的当地人相帮,我何乐而不为?说实话如果不是问路时偶遇上,恐怕请都请不到。我连忙道谢,点头应诺。 孙老爹高兴地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看你样子很是疲倦,要不你 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就上山可好?” 我怔了一下,想不到他比我还急。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回医院,上山找人必须押后。探头看了看屋外,日头已经打斜,日影阴到了院中,估计起码三点多到四点的样子了,我吓了一跳,我们并没说多久的话呀!时间怎会溜得这么快?现在要七点半以后才会天黑,可是二十几里路,除了跑,再快也得走二个多小时,如果再耽误,恐怕就要走夜路了。 我站起身来,将院里竹杆上早已晒干了的衣裤收进来,边穿边对他说道:“下午我必须要赶回阳东医院,哦对了,今天几号?” “今天是六月初九,阳历七月十三号呀。怎么?上山找人还得查日子?” “不是不是,不是那意思。我不是被什么东西砸破脑袋晕过去了么,不晓得自己倒底睡了多久。今天是十三号,那就是昨晚的事,这下我心里有底了。我们两个人昨天中午出来的,现在还莫回去,他家里不定急成什么样了,我必须回去一趟告诉他们,然后再来找人。” 孙老爹笑道:“是我性急了。你确实该回去打一声招呼的。既然你要赶去阳东,那就趁早。现在走的话天黑前能到,再迟恐怕就得摸黑路了。就按你说的,你随时过来,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我也趁空做些准备。走吧,我送送你。” 我道了声谢,站起来出了屋子,在他和大黄狗的陪同下出村口上了山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四章 胡家冲(七)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差点丢掉了性命去寻找的胖子,他竟然早就回了医院。只不过他现今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睡不醒。 两张病床的病房里只躺着胖子一人,胡阿姨和刘莉莉二人满面忧愁的坐在床边,酒癫子则坐在另一张空床上,不喜不怒,时不时的举起小酒壶抿一口。见到我站在门口,三个人又惊又喜,一齐站了起来。 胡阿姨埋怨道:“小孟你怎么才回来呀?可把我急死了!” 与此同时,刘莉莉脱口问道:“孟祥红你莫事吧?” 我对她俩笑笑,还未开口回答,却听酒癫子说道:“我怎么说来着?根本不用担心他,他命硬着哩,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 胡阿姨没答话,拉着我走到床边说道:“小孟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呀?你去哪里了?怎么让小飞一个人回来了?他进屋一句话都莫说,倒头就睡,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叔找了好几个大夫来也不起作用,这可怎么办呀?” 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酒癫子走过来说道:“你哭哪样?红伢子这不是回来了么?让他看看,会有办法的。” 情况其实我已知道了。刚进医院大门就遇上了刘宇峰,他都和我说了。 胖子是昨天下午四点多钟回来的,当时的他脸色灰败双目呆滞,进屋也不说话,倒头就睡,中间也有睁开过眼睛,可是不吃不喝不讲话,傻子一样。酒癫子说他是魂魄失落神昏智迷,烧了几道符也无济于事,说是只能等我回来才有办法。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天黒好久了都不见我回来,几个人都慌了,酒癫子说我肯定是遇到什么事耽误了,不用担心,说我绝不是短命之人,不会出大事,着,却听刘莉莉在我背后惊呼道:“孟祥红你受伤了?” 她是发现了我后脑勺上的伤口。我扭头对她笑了笑道:“跌了一跤,就碰破点皮,都已拢口结痂了,莫事。” 确实是拢口结痂正在痊愈,但是伤口有那么大,当然看得出来。她的惊呼令胡阿姨和酒癫子吃了一惊,酒癫子按住我的脑袋察看,我听见胡阿姨的吸气声,忙挣脱道:“我用了亮伯伯的伤药,早就好了,不用担心,你们别出声,让我看看胖子的情况。” 他们果然都不吭声了。 我这是故意引开话头,阻住他们的嘴,胖子的状况我一进门就看清了。酒癫子说的没错,他就是魂魄不归而导致的神昏智迷。肯定是在等我的时候又遇上了狐狸。我只是不明白在那种情况下,他是如何走回医院的。 看来今晚又得费点劲。无论如何都得先稳住他的阳体,在我未找到狐狸之前的,他不能再出意外。 就他这样子其实已很难施术了,三番五次的一再伤害,元阳亏损严重,阴盛阳竭,再加上现如今魂丢魄失,如果不把那妖狐降伏,他肯定就完了,既便不死,也是废物一个,而且绝对活不长。 走廊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叫刘院长,下一刻刘宇峰就进来了。 他是来叫我吃饭的。 我安慰胡阿姨道:“阿姨您别着急,有我们在哩!小飞他不会有什么大事。待会我和朝宽爹商量一下,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在胡阿姨和刘莉薪眼巴巴的注视下,我和酒癫子跟在刘宇峰的身后出了病房,向宿舍区走去。 此时已近八点,早就过了饭点,刘宇峰叫他老婆帮我下了一大碗面条,上面还卧了二个荷包蛋。中午虽然吃得大饱,二十几里路走下来,早已饥肠辘辘。我不再客气,端起来一阵“嗦嗦”,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放下碗筷打个饱嗝,刘宇峰就问开了,我把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大略地对他们说了一下,末了特别强调,只有找到妖狐,才能找回胖子丢失的魂魄,除此另无良方。 刘宇峰听完后一脸凝重,连喝了几大口茶水说道:“胡家冲的事我略有耳闻,本以为是讹传,听你说来却是真的。这样的话,小飞岂不是麻烦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他?” 我实话实说:“我原本以为胖子失踪了,急得要死。现今他人在这里,我倒是放心了,待会我帮他弄弄,把他稳住再谈。从昨天到现在已过了二天,我们还有五天时间,五天之内胖子他不会有事。我打算明天和朝宽爹一起再去胡家冲,全力寻找妖狐,相信总会找得到的。我们不在的时候,刘叔您得多多费心,不能让他出现别的意外,否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病房人来人往的很不清静,对胖子很不利,也不方便我施术,只好将他转移到宿舍,在门窗上贴了符纸,室内燃了招魂香,做了一番手脚,吩咐了胡阿姨一些注意事项。 安排好一切后,我和酒癫子去刘宇峰安排好的房里歇息。关上房门后,我们均是一脸的凝重,我把所有的细节对他述说了一遍,并把起先不曾提到了阉匠孙老头也告诉了他,酒癫子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红伢子,我觉得这次的事情会很棘手,光凭你我恐怕很难成功,你说的那个孙阉匠除了熟悉地形,其它方面不会有多大的帮助。这一次主要靠你,以我的功力对你的帮助也不大,我觉得我们还得另请几个帮手。” “另请帮手?请谁?杨师公?” “老杨倒是也能帮点忙。不过我觉得叫上捡徕,顺便把那只蛤蟆小鹰还有大黄小黄带来会更好。山林之中找寻妖狐,它们可能比我和老杨更有用。”, 对呀!我怎么将它们给忽略了呢?我一下兴奋起来。 “那这样吧,我明天一早就赶回去,争取晚上赶过来,最迟后天,一定赶到,一起杀进胡家冲。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只狡猾的狐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五章 胡家冲(八) 农历六月十五,月半,望日。 一轮圆月早早的就挂在了东天。连日的晴和将她烘烤得有些泛黄,在似絮如绢般的朵朵浮云簇拥下,冉冉上升,越升越高也越来越亮,渐渐的金黄褪尽,皎如银盆。星星稀暗,东一颗西一点,仿佛是银盆里不经意间溅出的水珠,杂乱在深蓝的天幕上。 山水树木都笼上了一层薄雾,明明暗暗,层次分明。已然荒芜了的山道许多地方已经无迹可寻,好才有孙老头做向导,我们一行四人,加上他的那条大黄狗,总算是从荆棘荒草之中钻了出来,微微喘息着站在了胡家冲大院子的门口。 月光再亮也是月光,景物朦胧模糊,荒凉的大院犹如覆了一层轻纱,有荧火虫和着虫鸣在院内流窜,幽深的后院时不时突兀而起的夜枭叫声格外刺耳,阴森森的让人遍体生寒。 耷拉着舌头呼呼喘息的大黄狗双耳竖立,在门口边不安的走动着,不时的对着院内低声咆哮。孙老头喝斥不住,扭头对酒癫子说道:“这院里有罗嗦(注,俗语,指不干净的东西,邪物)” 这根本毋需说,任谁都感觉得到。这院内怨气纠结,没有名堂才是怪事。我指着倒塌了的正房说道:“就那儿,差一点就把我报销在里面,大家都得小心点。”。 孙老头拧亮手电照了照说道:“这地方出了名,是得多加小心。” 捡徕呵呵的咧嘴笑着,满不在乎的走进院内,取下背篓放在脚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掏出旱烟,自顾自的卷了个小喇叭筒,叼在嘴上嗞嗞的抽着,辛辣的烟味弥漫开来。 这家伙学会了抽烟,时不时的要卷个喇叭吹上几口,也不知是谁给他的烟叶。 孙老头看着那垮塌的残垣断壁说道:“想不到这几间正屋真的就倒了。当年这座大院可是我们这里最大最好的,我来过不少回,转眼二十年过去了,物似人非呀……” 酒癫子摸出小酒壶,仰头抿了几口,目光四下巡睃,跟在孙老头后面高声呤唱着:“山空水空田土空,爷空娘空夫妻空,金空银空屋宇空,名空利空子女空,空手来呀空手去,人生到头一场空……唉,当年胡老爷子名气确实不少,我看过他演的木连戏,那叉放的又准又狠,如今想来还犹如昨天。可惜呀,就这样一个人物,竟然不明不白的消失得连个囫囵尸体都找不到,空留下这座大院成了妖邪横行的蛇鼠窝,想起来真正恓惶。胡老爷子呀,您老若泉下有知,就助我们抓住妖狐为您报仇雪恨吧。” 话音才落,平地里升起一股旋风,呼呼声中树木摆动,蒿草摇曳,一阵寒意沁过肌肤。我随手掏出一张符箓,迎风烧化在院门口。 胡家冲这座废院是我们找寻妖狐的第一站,那一夜的遭遇令我记忆犹新。这二天我反复思考,自己那天从水库边一路穿过猫儿岭,最后到了胡家冲,都是妖狐诱惑所致,我预感在这个诡异的院子里我们必有所获,这才决定先来胡家冲,从这里开始找寻妖狐。 和二天前我又累又饿浑身带伤的狼狈样完全不同,这次我们是有备而来。 前天一大早我从阳东车站坐汽车往回赶,十点多钟到的三拱桥。骑上存放在畜牧站的单车,到家刚好吃中饭。下午我找到队长刘老满为捡徕请假,请队上这几天另外安排人放牛。傍晚时分去到涧水冲秘洞找大黄小黄,扑了个空。毕竟它们不是家养的,它们不止涧水冲这一个巢穴,它们找我容易,我找它们就得凭运气,希望它们感受到我的气息,夜里去找我。可惜那夜它们没露面,我不甘心,昨天早上又去了一次涧水冲,谢天谢地,总算是逮住了它们。早饭后带着捡徕和岩鹰出发,先到了三拱桥,在伍先生庙里引出鬼畜癞蛤蟆,下午四点多钟才赶到了县城。 医院里胖子睡多醒少,胡阿姨心急如焚,我安慰了她一阵,叫上酒癫子,即时动身,赶往胜利大队孙老头家。 我们带着的这几个家伙,实在不适合留宿医院,更何况今天是农历六月十五日,民间历来就有初一十五烧香礼佛敬鬼神之说,并有许多的忌讳,对于从事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这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天上日为阳月是阴;一天之间,白昼为阳夜为阴,子夜阴阳交替之时为最,极阴;一月之间,月头为阳,月尾为阴,上弦月升早,为阳,下弦月升迟,为阴。初一日月亮和太阳黄经相等,称为朔日,这一天月亮处于日、地之间,和太阳几乎同时起落,所以时夜无月,为一月之始。十五日这一天,月、日、地几乎成一直线,看起来自然最圆。是故月半月盈,阴阳交替,盈极亏始,最为阴盛阳衰。是阴邪之物最为活跃的时刻。譬如狐、鼠拜月,惟有在此夜子时。 今夜恰是六月十五,妖狐肯定会出来,它绝不会放弃一月一次的修炼机会,只是地点会极为隐蔽,时间也比较短暂,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找寻和擒获它的最佳时机,绝对不能错过。 孙老头热情的接待了我们,有点奇怪我们为何每人都背着背篓。我告诉他那里面是一只岩鹰一只哈蟆和二只黄鼠狠。他听后虽然惊诧,却也没多问,只是不住的去睃坐在门槛上逗着大黄狗的捡徕。 不说不笑,光看表面,现在的捡徕还算正常。关伯娘不在,母亲承担了照看他的责任,衣服脏了就会让他换下来帮他洗干净,头发长了会叫人帮他剃,只是胡子有点长,他平时不会刮,随着头发一样长,剃头时才会刮一回。此时的他胡子有点长,看起来难免会乱糟糟的,配上他逗狗时的呵呵傻笑,活像个三五岁的小把戏,哪有半点四五十岁的大人样?孙老头怎能不惊疑? 我笑着对孙老头说:“他叫捡徕,别理他,他这里有点问题。”我指了指脑袋,孙老头哦了一声道:“难怪我看他有点不对劲,原来这样呀。” 我点了点头,把酒癫子介绍给他,他们两人年龄相近,又都是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寒喧几句消除了陌生感,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我们自带了酒菜,孙老头手脚麻利的弄好了,吃饱喝足后稍事休息,几个人带齐准备好的食物和其它一些东西,趁着月色上到了胡家冲,希望在今晚子夜里能找到妖狐,一举歼灭。 小旋风来的突兀去的匆匆,我定了定神,叫住正要往里走的孙老头和酒癫子说道:“你们俩等一下,别忙着进去,让大黄它们先去探探路吧。” 酒癫子嗯了一声收住了脚步,孙老头不明白“大黄”的意思,还以为我说的是他家的大黄狗,回身说道:“这条黄狗灵醒(方言,灵活清醒、聪明之意),是该先让它进去看看……” 酒癫子打断他的话说道:“不是说你的这条土狗,看着吧,他那才是真正的大黄。” 孙老头哦了一声,立在那儿看着我。这时捡徕已抽完烟,正东张西望的四下打量,我走到他身边,放下背篓,将蒙住篓口的盖布揭开,大黄小黄吱的一声窜到我身上。一旁的大黄狗似乎被吓了一跳,汪的一声大叫,退到了孙老头的身前,狺狺低吼,紧张地盯着这边。 二只小家伙趴在我怀里,支愣着亮晶晶的豆莳眼,紧盯着孙老头和大黄狗,一付随时准备扑过去的样子。 它们认生,警惕性特别高,孙老头是生人,何况他身边还有一条外强中干的大狗?我要孙老头牵住黄狗,拍拍它们的小脑袋说道:“别乱动,我们都是一伙的,不可内斗。”接着扭头招呼捡徕:“捡徕,把姐姐放出来” 捡徕带着一大一小两只竹篓,大篓子里装着岩鹰,小篓子里装着癞蛤蟆。岩鹰本只在白天活动,夜晚它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带上它,是一防万一。猫儿岭古木参天,地形复杂,很容易迷路,小鹰是定心丸,只要是白天,它就可以指引方向,把我们带出来。 捡徕正盯着倒塌的房屋,形色木然,似乎没听见我的话,我抬腿踢了他一下,他才哦了一声,打于小竹篓,抱出鬼畜癞哈蟆,只听它“呱”的一声闷叫,孙老头面色大变,不自禁的退开了好几步。尤其是大黄狗,竞然呜呜咽咽的趴在了地上,显然被吓得不轻。 我看了他和黄狗一眼,知道他不仅吃惊这只蛤蟆的巨大,更受不住它的叫声,于是对他解释道:“它们都有些认生,尤其是你又牵着狗,为防不小心伤到你,孙爹爹你牵着黄狗到朝宽爹背后去吧。忘了和你说,你最好是用什么东西塞住耳朵,那样会好受一点。” 酒癫子面色也不大好,他同样也有些承受不住。我话音一落,就见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团棉花,撕下一块递给孙老头,讪笑道:“这家伙又长大了些,叫声震得人想吐血,用这个塞住耳朵,别靠太近,尽量离它远一点,实在受不了就说,千万别逞强。” 孙老头脸色极不自然,迟疑了一下,牵着黄狗站在到了酒店癫子背后,声音异常的说道:“你们可真有本事,这都是从哪里找来的?黄大仙也就算了,这么大一只蟾蜍,怕是都要成仙了哩,看把这家伙吓的,都趴在地上打颤抖了。” 酒癫子笑道:“那事说来话长,正事要紧,改日有空再聊吧。” 我没吱声,打开随身携带的书包,取岀金钱剑,交给酒癫子。随后抽出杀猪刀,正犹豫是否要交给他身后的孙老头,孙老头却对我亮了亮右手,寒芒闪过,我看见了他手上捏着一把亮闪闪的雪白小弯刀,估计那是他骟畜牲的“手术刀”,顿时放下心来:有着一柄饱饮畜牲鲜血的祖传利器傍身,他确实毋需再用其它法器。 我跌坐地上,凝神片刻,双手分别按压在大黄小黄头上。我们已有过几次合作,小家伙明白我的意思,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那一双豆豉小眼骨碌碌的盯着我。我神识外放的同时,念力贯注到它们身上,给它们下达了寻找狐狸的“命令”,少倾,我松开双手,说了声“去吧”,就听它们“吱咕”一声,嗖地从大黄狗身边窜过去,钻进草丛往后院而去。 后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刺得我耳膜发痛,与此同时,捡徕怀里的癞蛤蟆倏地鼓气,身体陡然膨胀,随着又一声令心气血翻涌的闷叫,它跳到地上,毫不迟疑的一跃盈丈,也是直扑后院而去。大黄狗汪汪大叫着,挣得铁链铮铮乱响,孙老头一松手,它便利箭般的窜了出去,方向也是后院。 “后院肯定有异,跟上它们。” 此时的我那顾得上别的?跳起来拔腿就追,捡徕比我更快,三两步跃上台阶,留给我们一个背影。 酒癫子反应也是极快,伸手提起装着小鹰的竹篓紧跟在我身后,孙老头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叫着“死狗回来!”随在了后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六章 胡家冲(九) 月光下的后院更见荒凉,满目皆是没它们还在黄狗前面一点点进来的呀,它们去了哪里?不会也遭到了攻击吧。 我大为紧张的四下打量,柴草茂盛,可惜根本看不远。我大叫大黄小黄,捡徕也叫着姐姐,除了回音,没其他动静。我神识大开,不管不顾的在柴草荆棘中穿梭,一圈下来,并无发现,不安地又回到原地。 酒癫子问道:“有发现吗?” 我摇了摇头。 “不用担心,大黄小黄不比黄狗,个头小,滑溜无比,本身灵智已开,妖狐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下子得手,鬼畜就更不用说了,光它那一身毒就没几个敢惹,黄狗不同,它只是一条普通的土狗,你瞧这柴草密的插不进脚,它在这样的地方不灵便,也走不快,这才被妖狐得手的。” 是呀,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黄狗不动了,显然已经断气,孙老头站起身来,光柱划动,愤怒地四下找寻着。 酒癫子安慰他道:“红伢子找过一圈了,没用,找不着。再说这狗不死也死了,早死早超生,说不定来世转生变人哩。“ 不等孙老头答腔,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很明显此地凶险,那畜牲本领不小,我们不可大意。大家最好不要分散,在一起才能相互照应。不如我们到屋檐下的阶基上坐一会,吸颗烟平平气,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行动吧。” 我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这么早它们就出来了,而且竟敢在我们眼皮底下逞凶,我估计它们的巢穴就在这附近,不用急,总能找得到它的。” 酒癫子少有的谨慎道:“不可乱撞,离子时还有二三刻钟,先等等吧,大黄它们通灵性,一定是追过去了,要不多久肯定会回来找你的,有它们带路才有把握。” 我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夜空,月儿正攀上中天,有云层在它的身边徘徊,时不时的遮住它的身影,明暗变幻,捉摸不定。 “那就这样吧,等大黄它们的消息,顺便歇息一下。这柴深草茂的,又是夜里,看不太清,莽莽撞撞容易出问题,谨慎为上。” 酒癫子边说边走,几个人默默地退回到屋檐下的土阶上,至于那条死狗,我们谁也没提。 后院这儿前二天我虽然来过,当时却未在意。后院倒也不大,厨房杂屋的对面是一排猪栏牛舍,中间的空地连着后山幽深的树林,看不见围墙,或许是没有,或许已倒塌,放眼望去,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就这一会,月亮钻进了云层,四面幽暗,天地为之寂静,没有了虫鸣蛙鼓,听不见水流淙淙。看着这荒凉诡异的后院,我陷入了沉思。 世上许多事情都是说的容易做的难。在这没我是吸烟吸醉了,因为他也有醉过。他砍了一把柴草铺在地上,让我躺着,说是等烟劲过了就会没事。 我躺在柴草上,晕眩的感觉稍好了一点,胸口仍然难受,甚至身上还出了虚汗,不大一会,我就忍不住吐了,吐过后才轻松下来。结果是那天上午我躺在柴草上睡了一个多小时,柴也没砍,无精打采的空手回的家。 那难受的感觉我至今难忘,自那以后我再不学吸烟,黄世仁座三雕他们偷偷吸烟时我也会尽量避开一点,我不明白那辛辣呛人的烟雾怎么会令我醉到吐。 正胡思乱想着,酒癫子蓦地站起来,吐掉衔在嘴里的烟屁股,惊慌地对我说道:“红伢子,不对劲。” “怎么了?” “呜嗷!” 回答我的是后山上传来的啸叫。与此同时大风骤起,腥臭扑面而来。 这声音突如其来,沉闷凶恶,震心动魄,我汗毛倒竖,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从未听见过这种叫声,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就在这闪念间,只听酒癫子和孙老头几乎同时惊叫道: “老虫!” “老虫来了!快进屋!” 老虎?百兽之王的老虎?我“啊”了一声,惊骇莫名。 惊慌中孙老头摁亮了手电,酒癫子一把拉住我就跑。 大约跑出了十几步,看见一个敞着的门口,不管不顾的窜了进去。我一眼扫过,正是我曾进过的那间厨房。 “嗷呜!”叫声再起,已近到了只有十几丈远的后院山坎,我扭头看去,林木荒草遮挡了视线,没看见老虎,却意外地发现捡徕站在原地,正盯着后山愣神。 我大急,拚命吼叫:“快过来捡徕,老虫来了。” 捡徕应了声,似乎也觉察到了危险,转身快步跑来,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满身斑纹的庞然大物自荒草丛中跃出,扑到了黄狗尸体的地方。离我们刚才歇息的土阶不足五丈。 捡徕肯定也看见了,他陡然加快了速度,跑过来跨进门槛,早就做好准备的孙老头“吱吜”一声合上了门板,顺手上了门栓。 门是老式双开木板门,门板是由两块寸许厚的大松木板拼接在一起的,厚重结实,尽管这屋子二十年来风吹雨打无人居住,木门倒也未曾腐烂,只是这门栓未必牢固,恐怕很难承受住那猛虎的大力撞击。 我能想到的问题酒癫子和孙老头早已想到,两个人慌急慌忙的搬来长凳案桌,把木门顶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又各自找了一根并未腐朽的锄柄和扁担,一左一右的守在了门后。 老虎的低吼不住传来,夹杂着咀嚼的声音,想必是在享受那只土狗。空气弥漫着恐惧,我禁不住好奇,透过门缝往外张望,听得见刷刷的声响却看不见老虎。 老虎这野物我虽然不曾见过,却是经常听人提起。三五岁的小屁股们哭闹不听话,大人的恐吓就是“老虫来了”,我记忆里最先恐惧的就是吃人的老虎。 听大人们说,自五八年后我们那儿就再没人见过老虎,似乎绝了迹,想不到在这地方竟能遇上。 酒癫子拉了我一下,我正要退开,这时却看见了奇异的一幕: 一只火红的狐狸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它的身后是一只黄牛大小,布满暗条斑纹的白色大家伙,它不住的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森寒的尖牙,红红的舌头舔着嘴唇,一双灯笼似的大眼在黑暗里熠熠发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七章 胡家冲(十) 狐是红的,虎是白的。一红一白,分外醒目。 月亮虽被云层遮挡,夜光暗幽,但并非完全黒暗,几丈内的景物依旧看得到,只是十分模糊不清不楚罢了。透过门缝紧张地盯着外面的酒癫子和孙老头不约而同地低声惊呼着: “白虎”。 白虎?这是白虎?!难怪和我在画册上见过的老虎不大一样。画册上的老虎皮毛带黄,色彩斑斓,看起来艳丽悦目,这只老虎皮毛灰白布满暗黑的斑纹,看起来不太高,应该不到三尺,但是身子很长,少说也有六七尺,长长的尾巴棍子似的拖在身后,不愧是百兽之王,确实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风声呼呼,枝叶刷刷。一狐一虎踱步似的走出草丛,上到土阶我们起先歇息的地方。不时有沉闷的咆哮自白虎喉咙滚出,它并不攻击狐狸,反倒像个听话的小跟班似的随在狐狸身后。 狐狸站在那儿注视着我们藏身的土屋,双眼冒着妖异的红光;白虎就站在它的边上,同样盯着我们的方向,灯笼样的双眼冒着阴森可怖的绿光。它呲牙裂嘴的不住低声咆哮,好像是在等待狐狸主人发出攻击的命令。 这诡异的一幕让我汗毛倒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我的认知里,虎是山林之王,没有那一种野物不怕它,更没有野兽敢在它面前放肆。老虎出没的地方,百兽无不闻风而逃,一只小小的狐狸,看起来温顺弱小,比之凶恶的老虎,不个头相差更不止十倍,它如何能与老虎和平相处?而且看起来它还是十足的主人? 一句成语不合时宜的从我脑海里迸出:狐假虎威! 此时此刻,这句成语是那么的吻合贴切。 我们怕的是老虎。这只可恶的火狐并不可怕,至少表面上如此。如果没有它身边的那只白虎,我们肯定会一拥而上。可是现在我们躲在这并不算安全的土屋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甚至都不敢吱声。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狐假虎威! 老虎可怕,白虎更可怕。传说中的白虎是和青龙、朱雀、玄武并列的神兽,为天上的星宿。故事中那位食量惊人、力大无穷的唐代名将薛仁贵,传说就是白虎星投的胎。 现实中的白虎是虎中之王,比之普通老虎更为凶猛,极其罕见。普通老虎都难得一见,更何况白虎?是故绝少有人见到过。 想不到连普通老虎都绝迹近二十年了,在这个毗邻城郊的山上却能见到罕有的虎王——白虎。这不由的我不在心中惊叹。 然而这却并非好事,真正的相见不如不见。 我心念电转,各种记忆和想法纷至沓来,这其间可恶的狐狸带领着白虎一步步的走了过来。腥臭越来越越浓,煞气也愈来愈重。身旁酒癫子和孙老头的呼吸渐渐粗重,只有捡徕若无其事的站着,饶有兴趣的盯着愈来愈近的火狐和白虎。脸上分明有着期待和兴奋。 火狐在离门口六七尺远的距离停了下来,杀气和煞气压迫得酒癫子和孙老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大步。捡徕是个缺筋少心的哈巴,外界对他的影响极微,就算死到临头,他也不会害怕。他从灶膛后的柴垛里踅摸出一把长满铁锈的长柄柴斧,舞了舞似乎很趁手,裂嘴一乐,冲我说道: “师兄,那只大猫和红狗很好看,我去捉住了带回家去玩,好不好?” 我回头冲他一瞪眼,威吓道:“不好!那是老虫和狐狸,你一个人打不过,不许出去。你要敢不听话我就告诉师父,送你回三拱桥破庙去。” 我的威胁是他的软肋,是他惟一害怕的事情,只要我祭出这把杀手锏,每次他却不敢违背,只不过情绪会低落好一阵,像个受了委屈的的小把戏,一付莫娘崽的可怜相。一般情况下我也不忍心吓唬他,可是我们现在的处境太过危险,我怕他万一不听话,冒失鲁莽,从而造成灾难性的严重后果,到时可就悔之晚矣。 捡徕的好奇和冲动好解决,屋外的威胁怎么解除才是大问题。几步外虎视眈眈的白虎给我们的压力无与伦比,凭着我们两老一少一傻子,没有猎枪或鸟铳,猎杀它几乎不太可能,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怎么办? 我紧张的浑身冷汗,右手紧攥着杀猪刀,连令双眼涩涩的汗水都不敢抬手去擦,生怕白虎会趁这个瞬间发起攻击。 事实上它也确实在此刻开始了攻击。伴随着火狐突如其来的凄厉嚎叫,白虎犹如接到命令,一声长啸,轻轻一跃到了门口,伸爪在门板上一拍,随即一阵推摇。门页颤动,门环叮咚。好才有长凳斜道:“你看,我们有救了。” 我疑惑了一下,小心的探头往外一看,夜光下鬼畜癞蛤蟆偌大的身子正踞坐在眼前的窗台上,气鼓鼓犹如充满了气的大皮球,似乎随时都会爆裂。白虎在离窗户一丈多远的草地上低声咆哮着,不住的挪动身体,却是不敢前扑,显然是忌禅它浑身的剧毒。 更远一点屋檐下的台阶上,不知为何那头火狐软卧在地,死活不明。 我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久久不见白虎扑进来,原来是鬼畜“姐姐”悄没声息将它拦住了。 我惊喜莫名,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