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戈》 正文 第一章 夕阳的余晖下,几间躲藏在参天大树怀抱里的茅草房,吐出的悠闲自在的炊烟,穿透鲜艳的彩霞的红晕后,朝停在广袤的天空中歇脚的几朵彩云袅袅地飘去。彩云会不会嫌炊烟的凡尘俗气,不带它去远游呢?茅草房里传出的熟山兔的香味,随着屋前一条通向远方的小路上站着的一个秀丽清纯c亭亭玉立的16c7岁的少女的目光一起飘向了小路的尽头。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坐在屋檐下说话的两个40多岁的男人叼着的长长烟斗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红点,红点和他们貌似沉重的话题在渐渐模糊的空气中越来越清晰。 “就这么决定了。”一个男人说。 “好。”另一个男人点头答。 说话的两个人,一个叫高智平,一个叫景传志。他们是邻居。高智平是个猎人,长得虎背熊腰,为人豪爽仗义;妻子叫王月仙,说话直爽,性格开朗。他们育有两个孩子,大儿叫高松,20岁;小儿叫高进,17岁。景传志是个赤脚郎中,说话做事都很斯文,有几分儒家风范,附近屯子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得依靠他诊治;家里三个孩子,大儿景腾,22岁;二孩景飞,19岁;最小的景颜是个女孩,今年只有17岁。景传志的妻子马永芳生女儿时大出血,景传志虽然是郎中,但受迫于当时的医疗条件,也无力使其回天。当时的王月仙生下高进刚满两个月,乳汁充沛;景家如此,高智平就把小景颜抱回家和高进一起喂养。两家人本就真挚的感情因此更加深厚。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青梅竹马c两小无猜的景颜和高进慢慢在各自的心中暗生了情愫;两家人看在眼里,都满心欢喜,自然也是默许了。 五个孩子渐渐的长大,景传志出去行医,高松,高进,景腾和景飞就跟着高智平去山里打猎;在高智平的调教下,都成了打猎的好手,生活的习性,也造就了他们孔武有力c身手敏捷的体格。 “旺财,旺财。”少女望着跑过来的一只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的黑色大狼狗喊,“二哥和高进哥呢?”黑狗吐着舌头,“呼呼”地喘息着,围着少女转圈,使劲摇晃着粗壮的尾巴,在少女的腿上蹭来蹭去,对着路的尽头狂吠了几声;不一会儿,两个年龄17c8岁c肩背猎枪的少年风度翩翩地进入了少女的视线。 “高进哥,二哥。”少女边喊边向少年跑去,“你们总算回来了,打到了什么?” 一个身材适中c浓眉大眼的少年把手中的野鸡和山兔提起来让少女看了看,说:“三只野鸡,两只山兔;怎么样,不错吧?” 少女问说话的人:“二哥,都是你打的吗?高进哥打了几只?” 少女口中的二哥假装生气地说:“高进哥,高进哥,就知道高进哥;小丫头片子,胳膊肘朝外拐,我才是你亲哥,你怎么不问我打了几只?” 少女娇嗔道:“你们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谁打的还不是都要给我吃嘛!” “景颜妹妹说得对,景飞哥你就别抱怨了。”另一个身形清癯c面庞干净的少年说。 景飞叹气道:“爹和智平叔还没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你们就一个鼻孔出气啦!要是成了亲,还怎么” “二哥。”景颜噘着嘴打断了景飞的话。 “回去吧。”高进笑着说。 景颜夺下景飞手里的猎物,说:“二哥,我帮你拿吧。爹也回来了,在和智平叔说话。” 高进问:“叔这么快就回来了?早上他不是说要到20里外的张家屯吗?” 景颜答:“爹说东瀛人在南满铁路附近演习,不让他过去。” “这些挨千刀的东瀛人,天天演习!”景飞愤愤不平地说,“真想好好收拾他们。” “国家内忧外患,东瀛人实力太强,真要动起手来,就怕咱会吃亏。”高进说。 “那怎么办,任凭他们嚣张下去?”景飞不服气地说。高进叹了口气。 见孩子们回来,高智平站起身对在厨房忙活儿的王月仙说:“他娘,准备开饭吧。”接着,他又对景传志做了个手势,说:“传志兄,里屋请!”景传志点了下头,站起身和高智平走进了屋内。 “颜儿,来帮姨端菜。”王月仙笑着说。“嗯。”景颜笑着,进了厨房。景飞和高进把猎枪放好,洗了手c脸,来到屋内。 “他娘,你和颜儿先吃饭,咱爷们喝酒。”高智平待大家坐定说,“我和传志兄商量了一下,准备把进儿和颜儿的婚事办了;世道不太平,等两个孩子成了亲,传志兄会带他们去淞沪过些日子。” “是啊,两个孩子打小一块儿长大,也都喜欢对方,婚后一定能过得很好。”景传志说。 “但大哥和景腾c景飞哥还没成家,我和颜儿是不是早了?”高进看着听到商量自己婚事c埋头吃饭转移害羞的景颜说。 高智平说:“你哥是军人,得和其他的东北军将士一样保护咱老百姓,还没到该他成家的时候;景腾去了中原,暂且也不用管他。这也是传志兄的意思。” 景传志点了点头,望着高进和景颜,说:“东瀛人对咱可是虎视眈眈啊!你们成了亲,跟我去淞沪,凭我的医术,到哪儿解决生计都不成问题。” “颜儿,你的意思呢?”王月仙问。 “我听爹的。”景颜低着头,小声答。 王月仙笑了笑,问高进:“儿子,你呢?” “我我听娘的。”高进吞吞吐吐地答。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也深爱对方,到了谈婚论嫁时,高进和景颜还是害羞得不多言语。 “既然孩子同意了,婚期就订在下个月10号吧;这顿饭就当是订婚宴了。”高智平说,“传志兄,你看呢?” “行。就照智平兄的意思吧。”景传志站起来说,“月仙,永芳生颜儿时走了;这些年,我的几个孩子多亏了你的照顾。颜儿是吃你的乳汁长大的,如今她能做你的儿媳妇,也是天意吧。” 王月仙连忙起身,说:“传志大哥,这些年你也不易;你放心,颜儿做我的儿媳妇,我不会让她受一点儿罪!” “都是自家人,坐下说吧。”高智平哈哈笑着说。 “这下好了,可以名正言顺的一个鼻孔出气了。”景飞啖啜着,含糊不清地说。 景颜看了看满脸憨笑的二哥,突然用力在他的大腿上拧了一下;景飞大叫了一声,说:“我说的是事实啊,你们平时不都” “好了,景飞,不许说妹妹。”王月仙微笑着说。 景飞假装生气地说:“姨,你又偏心了;从小到大,你都偏袒着小妹。” “那是一定的呀!你们兄弟几个都比颜儿大,不论谁对谁错,我都会护着她的。”王月仙笑着说,“姨不是把老李头的闺女介绍给你了嘛!你怎么还说我偏心?你们处得怎么样了?老李头就那一个宝贝闺女,你可要好好对她,好好对老李头两口子。” 景飞答:“彩蝶挺好的。我和她很好。” “那就好。”王月仙笑着说。 高智平笑了笑,问:“传志兄,老李头还是不同意办景飞和彩蝶的婚事吗?” “是啊!李家老爹刚去世一年。按照咱这儿的风俗,要守孝三年才能办喜事。”景传志说,“景飞和彩蝶的婚事还得等等。” 高智平说:“那你带颜儿和高进去淞沪,何不把景飞和彩蝶一起带去?” 景传志摇了摇头,答:“我把景飞留下来,是想让他照顾你和月仙,照顾老李头一家;农忙时,收大豆玉米的可都是力气活,有个壮小伙帮忙干,能给你们省不少心嘞!再说,老李两口子不一定舍得彩蝶出远门;我让飞儿留下来,也是考虑到这方面。两个孩子在一起最好。” 高智平笑了笑,说:”那就委屈孩子了。”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景飞满不在乎地说,”叔要是觉得我委屈,就把打猎的本领多教教我;论枪法,我还比不上高进呢。” “你们的枪法差不多。”高智平说,“一个好的猎手,狩猎时的专注固然重要,但也要留心猎物周围的其它事物;哪怕是一条小路,又或是一棵小树。要做到在捕获猎物的同时,全身而退;不要心里只想着猎物,忽视了别的危险因素。这一点非常重要,你们都要记住。” “叔,我记住了。”景飞点头答。 “菜都凉了,赶紧吃饭吧。”王月仙说。 “你们吃饭,我们喝酒。”高智平端起酒杯说。 “喝酒。”景传志举起了酒杯。 席间,震耳欲聋的加农炮声c密集的枪声,渐渐淹没了高c景两家其乐融融的杯来盏往声。 “爹,我害怕!”回到家中的景颜说。“别怕,东瀛人又在演习呢。”景传志不以为然地安慰道。 白杨树的叶子在风的吹动下左右摇摆,发出清脆的“沙沙”之响。小松鼠微笑着,大摇大摆地在树洞里出出进进,运输喜爱的松果;瞪大眼睛的猫头鹰全然不顾身外之事,懒洋洋地靠在树枝上做着明天的打算。它们不因今晚的硝烟紧张,因为这一切每天都有发生。平平淡淡的人,都渴望安逸。此时大多数的东北民众也像这些和谐相处的小生命一样,天真地以为疯狂的枪炮声只是东瀛人像往常一样的演习。蓄谋已久的东瀛军士可不管别人的想法,犹如丧心病狂的兽类,战争狂人们正拉开着入侵华夏的序幕,入侵华夏14年的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汪,汪”黎明时分,突然受到惊吓的旺财急促地叫了起来。“智平叔,智平叔,开门啊”紧接着,凄厉地哭喊伴随大力地拍门惊醒了高c景两家人。 “谁?”高进警觉地问。 “我是虎子。”门外的人带着哭腔答。 高进听出来了,是大哥的战友殷虎。 “快把门打开。”弄清了来人身份,高智平赶紧对高进说。 高进抽掉门闩,浑身是血的虎子栽了进来。高智平急忙让高进去找景传志来,自己和王月仙则合力将虎子架起来坐到了椅子上。高进走到门口,披着衣服的景传志已快步走了过来:“谁在敲门?” “李家屯的殷虎。”高进答,“叔,快来看看吧,他流了好多血。” “怎么回事?”景传志加快了脚步问。 高进答:“我还没来得及问。爹和娘在照顾他。” “你去把我的药箱拿来。”景传志说。 高进答应,走向了隔壁的景家;推开虚掩的房门走进,他的目光在屋内搜索着药箱。听到声响,景飞从景颜的房间走出来,问:“谁在喊?” “我哥的朋友殷虎。他受伤了。”高进答,“叔让我来取药箱。” 景飞指着角落里的药箱,说:“那儿呢。” 高进走过去拎起,问:“你去看看吗?” “小妹一个人在家害怕。我等天亮了再去。”景飞答。 高进向景颜的房间看了看——煤油灯发出的飘浮不定的昏暗灯光,从他的心上人的闺房中,温暖地荡漾出来。“景颜妹妹还没睡吗?”他问。 “惊醒了。”景飞答。 高进“噢”了一声,说:“我先过去了,叔还等着呢。”景飞点了点头。 二 景传志用剪刀把黏在殷虎身上c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军装剪下,用毛巾轻轻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渍;高进拿来药箱,他接过从中取出一包,打开,倒出一些黄色的粉末,敷在了殷虎的伤口上:“不碍事;虽然有五处刀伤,但伤口不深。这种药粉是我自制的,消炎c止血,敷上几日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高智平说,“孩子,谁对你下了这般狠手?” 殷虎抽泣着,半晌才吐出了四个字:“高松没了!” “这孩子,说的啥话?”稀里糊涂的王月仙随口问了一句。突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看着殷虎问:“你说啥?” 殷虎看着一脸错愕的众人,定了定神说:“昨晚炮弹打进了我们营区,我们还以为是东瀛人演习的误炸;没多大一会儿,东瀛兵就冲了进来,见人就杀。兄弟们才知道这不是演习。” “有多少东瀛兵?双方伤亡如何?你说高松没了,是啥意思?”高智平急切地问。 “上峰不许我们抵抗。东瀛兵冲进营区时,很多兄弟没有反击,有的被捅死在被窝里,有的像活靶子一样被射杀;高排长忍无可忍,徒手杀了两个围住他的东瀛兵。杀红了眼的东瀛兵见状,七八个人端着刺刀一拥而上,刺死了高排长。”殷虎泣不成声地说。 王月仙一听儿子被杀,“哇”地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嚎啕大哭。惊呆了的高智平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呆若木鸡。“娘。”高进哭泣着去扶母亲。 王月仙的哭喊惊动了隔壁的景飞和景颜,兄妹俩互相看了看,赶紧跑了过来;知道了事情的缘由,景颜搀扶着刚被高进抱起来的王月仙回了卧室。 “老百姓出钱出力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当兵的在国家有难c人民有难时挺身而出;你们倒好,东瀛兵打到跟前了都不还手。你们对得起同胞,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景传志像是对殷虎说c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下好了,东瀛兵先打当兵的,当兵的不抵抗,接下来就该拿我们老百姓开刀了。你们都是残杀同胞的侵略者的帮凶,都是民族的罪人!” 惊闻爱子噩耗,呆坐在椅子上的高智平一字一顿地说:“张大帅一代枭雄,怎么就生出小六子那么个废物?虎父犬子。烂泥糊不上墙。” “爹,”高进哭着说,“眼下要紧的是把大哥带回来,让他入土为安。” “嗯。”景传志点了点头。 “我去找他。”高进说完,看着父亲,等待决定。 高智平将烟斗插入烟袋中填满烟丝,点燃,“吧唧吧唧”地猛抽了几口。刺眼的烟雾围绕着他愁眉不展的面容。他苍老了好多。 景传志说:“进儿说得对,是该把松儿带回来;但一个人去不行,让景飞和你一道去。” 景飞点了点头。 高智平看了看景飞,又看了看高进,神情凝重地说:“把枪带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景飞答。 蜷缩在床角哭泣c念叨着的王月仙,着实让人心疼!景颜想劝劝,转念又想:哭出来,姨的心里也许会好受点儿。在景颜的印象中,高松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性情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身强力壮的他入伍仅一年就被提拔成了排长这时,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大哥景腾;那个心思缜密c胆识过人c从小就给予她无微不至关怀的亲大哥。大哥从戎后非常受上峰的赏识,很快做了连长,去关内时已经是副营长了;自从大哥去了关内,就和家人断了联系,不知现在的大哥过得好不好? 希望大哥一切都好!景颜无数次地在心里祈祷。突然,王月仙一翻身坐了起来;没等景颜反应过来,已经跳下床跑到了外间。景颜赶紧跟着跑出。 “你还我儿来!当初我不让松儿当兵,你非让他去;都怪你,你把他还给我。”王月仙揪着黯然伤神的高智平拼命地摇晃着说。尽管高智平性格火爆,但面对平时本就泼辣c此刻又痛失爱子的王月仙,也只能沉默应对。坐在一旁的景传志站起身,走到王月仙的身边拉着她的胳膊,轻声安慰道:“嫂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高大哥心里也难受;他还不是和你一样心里憋屈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还是先安排好孩子的后事吧。仇是一定要报的。高进和景飞去找松儿的尸身了,我让他们带了新衣服去给孩子换上,让他干干净净地走。松儿回来,你们不要看了。我能安排好。” “不,我们要看。”高智平坚定地说。 殷虎说高松是被七八个东瀛兵围住刺死的,景传志想他死得一定很惨;他不让高智平夫妇看儿子的惨状,是不想他们因此更加难过。但高智平和王月仙为人父母,想见儿子最后一面也在情理之中。景传志见高智平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走到景颜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景颜抬头看父亲,父亲对她施了个眼色。景颜明白了;她挽着王月仙的胳膊,说:“姨,我陪您进去休息吧。”王月仙魂不守舍地看了看景颜,慢慢走向卧室。 三 清晨,阳光还没撒到的林间小道上,高进和景飞警觉地走着。“东瀛兵会不会还在北大营?那我们去就危险了。”景飞问。高进加快了脚步,答:“不会。他们进攻北大营是消灭那儿的驻军,打垮驻军就会去攻打下一个目标;他们的目标是占领东北,不会在那儿停留。” 还没散尽的硝烟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被炮弹击毁的残垣断壁上;本来整洁庄严的北大营已经变得凌乱不堪,地上仰着的c趴着的c坐着的东北军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映入了高进和景飞的眼睛。高进想:昨天夜里,不是我国守军抵抗东瀛侵略者的战争,而是东瀛侵略者对我国士兵惨无人道的屠杀!按照来时殷虎给的描述,他在一处院墙的角落找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哥哥——仰着的身躯依旧高大,血气方刚的脸上多了两道鲜红的血印,瞪着的眼睛恶狠狠地望向天空,紧紧攥住的拳头仿佛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哥,你放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爹娘;安排好你的后事,我会去当兵,我要多杀东瀛兵为你报仇。”高进蹲下来,拂下了哥哥的眼帘,说完,俯身抱起哥哥向营区内的水井走去。景飞走到井边,帮他把怀里的高松放了下来。高进凝视着哥哥,回想起成长的岁月,一起爬树c掏鸟窝c追击野猪c做错事一起被爹娘打他们吃一个人的乳汁c睡一个被窝长大;如今,已是阴阳两隔了! 高进解开哥哥被刺刀扎得破烂不堪的衣服,他的伤口也随即呈现在两人的面前——全身除了手臂上的几处刀伤,胸部和腹部还有十几个血窟窿。 高进拿起从哥哥身上褪下来的衣服,在水桶里洗去血渍,轻轻擦拭哥哥身上的血污。景飞擦去眼泪,走向了存放粮草的地方;粮食连同存放它们的房子已经被人为地付之一炬了,还在冒着黑烟的热灰里飘出阵阵焦糊小麦的味道。在离粮仓不远的地方,他找到了一架还算完好的平板车。 高进和景飞把换上干净衣服的高松放在平板车上拉出营区时,昨夜被打散的北大营士兵已经垂头丧气地陆续返回清理牺牲战友的尸体了;得知消息的附近老百姓,也焦急地前来寻找活着或已死去的亲人。 高进c景飞和平板车缓缓地走在夏日的林间小路上;小路两旁葳蕤的树木的臃肿叶子完全遮挡住了想要照射到小路的阳光,让他们免遭烈日的暴晒之苦;像波浪般的阵阵清风从树干边缘流淌过来,使他们的身体凉飕飕的。失去亲人的痛楚,也让他们的心理“凉飕飕”的。 “汪,汪。” 旺财从树林中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旺财的腿瘸了。”景飞摸着旺财的腿说。高进看着伸出舌头c使劲摇着尾巴的旺财;虽然他对它是有感情的,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它了。旺财“哈哧哈哧”地喘息着,围着板车转了一圈,跳了上去;或许是熟悉的面孔,或许是熟悉的味道,它认出了平板车上的高松,它对着高松的脸亲昵地叫唤了几声,静静地趴在了他的身边。 高进记得哥哥说过,有一次他带旺财去山里打猎,遇到了一头向他发起攻击的凶猛野猪;那时他的猎枪里刚好没有子弹,要不是旺财竖起脊毛和龇牙咧嘴的野猪对峙为他赢得填充火药的时间,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自从哥哥当兵c离开家,旺财已经很少和他在一起了;如今在一起了,哥哥却再也看不到它了。 高进拉着板车,思绪万千地走着;直到回到家中,凌乱的场景才让他从如烟般的往事中回过神来——门口的水缸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碎片周围是被水浸透的一大片湿地;水缸边的木盆架子和木盆都躺在了地上;拴在树上的晾衣绳和晾晒的衣服也全都掉在了地上。一定是心情不好的娘又发脾气了!他想。 “叔,你的脸咋了?”景飞问。 景飞的话,引起了高进的注意;他回过头,见父亲淤青的左脸上有几道像是手指留下的印迹。“爹?”他怔怔地喊了一声。 “我没事。”高智平走到平板车前说,“把你哥抱屋里吧。” 王月仙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儿子被带回来了;她六神无主地朝外走,到了门槛边,竟然忘记了抬脚,差一点儿就拌倒在了地上。红着脸的景颜见状,赶忙从卧室跑出来搀扶着她。 感觉哪里不对的景飞拉过妹妹,小声地问:“小妹,发生什么事了?” 景颜心有余悸地答:“刚才来了几个东瀛兵,把虎子哥抓走了。他们还打了智平叔。” “啊!”景飞小声地惊叫一声,警觉地环顾过四周问:“东瀛兵呢?怎么没看见咱爹?” 景颜压低了声音答:“东瀛兵走了。爹去彩蝶姐家了,还没回来。” “爹去她家做什么?”景飞问。 “爹说彩蝶姐家有口棺材,去买来”景颜指了指平板车。景飞明白过来,高松事发的突然,来不及做棺材,爹去把彩蝶爹留给自己的棺材买来给高松用。 看着平板车上的儿子,高智平夫妇不禁老泪纵横!从孩子哇哇落地,到会爬c会走,叫第一声爹c第一声娘他们见证了他全部的成长。血浓于水的亲情,世间能有什么比得了?! “儿呀,”王月仙全身颤抖,抚摸着高松已经冰冷的脸说,“你走了,可让娘咋活呀?你这个不孝的孩子,我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还想让你给我养老送终,你”“啪”的一声,王月仙一巴掌打在了高松的脸上。“娘。”高进慌忙抱住了母亲,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我知道您心里难受,要打,您就打我吧。”“姨。”景颜叫了一声,也紧紧地抱住了王月仙。 大家心里都明白,王月仙并不是真的是责怪高松;打,恰恰说明她对儿子舐犊之情的爱!因为以后,她不会再有机会打他了。和王月仙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高智平更能体会到这一点;他默默地伏下身子抱起儿子向屋里走去。旺财从平板车上跳下,跟着,走到门口,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 四 远远地见景传志来,李成林快步迎了上去;还没走到跟前,他就迫不及待地嚷嚷开了:“大兄弟啊,这可咋整?”“咋了?一惊一乍的!”景传志疑惑地问。“我早上去田里看玉米,还没出屯,就被十几个端着枪的东瀛兵赶了回来;他们在屯里挨家挨户地搜查,看着像当兵的就抓走,有几个还想祸害女人。我偷偷地跑回来把彩蝶藏了起来,他们走了我也没敢把孩子放出来。这可咋办?”李成林皱着眉,一筹莫展地说。“你把彩蝶藏哪儿了?”景传志问。“地窖里呢。”李成林答。景传志“哎呀”了一声,说:“快让孩子出来吧,别憋坏了。”不待李成林回答,景传志拉着他一路小跑回了屋:“地窖在哪儿呢?”李成林指着厨房里的一堆粮食,答:“下面呢。”李成林的老婆黄瑾菊在堂屋听见外面的对话,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和景传志打着招呼:“大兄弟,来了。”“来了。”景传志彬彬有礼地答,“嫂子,快让孩子出来吧。” 景传志和李成林将压在地窖盖上的十几袋粮食一包包地挪到一边,掀开了地窖盖;李成林蹲下,对乌漆麻黑的地窖里叫了两声。听不到回答,三个人都紧张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呼喊着。 “爹,娘,我没事。能出去了吗?”彩蝶问。“出来吧,出来吧。”黄瑾菊松了一口气答。睡眼惺忪的彩蝶顺着梯子爬上来,羞涩地对景传志说:“叔来了。”景传志点了点头。李成林问:“叫你咋不理呢?”彩蝶轻咬着嘴唇,答:“我睡着了。”“这孩子,心可真大;啥时候了,还睡着了?”黄瑾菊又爱又怜地说,“走,跟娘做饭去。你叔中午在家吃饭。”“杀只鸡,我和传志老弟喝两口。”李成林说。“别铺张了,随便吃点就行;李大哥,我找你有事。”景传志心不在焉。李成林说:“啥事也得喝完酒再说呀!”景传志一脸不自在地说:“没心情呀,下次吧。”李成林察觉出景传志的心事重重,不再勉强;他对黄瑾菊说:“既然传志老弟有事,你就随便做点;景飞前几日拿来的野猪肉还有吗?炖了吧。”“知道了。”黄瑾菊笑着答。 景传志说明了来意;李成林在为高松惋惜的同时,也开始担心起自己及家人的命运。当孱弱多疾的国土遭遇穷凶极恶的钢铁洪流,它到底能承受住多少次的碾压? “什么时候走?” “明儿一早。” “这么急?” “世道不太平。高进和景飞都是血气方刚的小年青,就怕他们因为高松的事惹出祸来;我本不打算带景飞走的,现在看来留下他是不行了。” “我懂了。那你把彩蝶也一块儿带走吧。”李成林沉默了一会,说。 景传志想了想,说:“那彩蝶等下就要跟我走;先去我家住一晚,明早动身。” “吃完饭,我送你们吧;棺材挺沉的,一个人也不好拉。” “也好。” 眼角泛起泪光的李成林做这个决定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他四十几岁才娶了身有残疾c讨饭到这儿的黄瑾菊,过得艰辛自不用说。生下彩蝶,两口子都乐坏了,不光是他们老来得女,而且彩蝶自落地就有吹弹既破的娇嫩皮肤,不像别的婴儿在羊水里泡得皱巴巴的,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长大后,彩蝶更是出落成瓜子脸c枊叶眉c大眼睛c高鼻梁c樱桃嘴且身材适中的美人胚子。难怪景传志出诊,第一眼见到就动了让她做儿媳妇的心思;托王月仙差不多把李家的门槛踩平了,才让李成林夫妇同意了彩蝶和景飞的亲事。 李成林将决定告诉了黄瑾菊母女,母女俩俱已哭成泪人。此刻的她们都明白,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 五 依照父亲的要求,高进在屯子里请来了几位叔叔辈的乡亲在后山的松树林里挖了一个长c宽c深各约3米c15米和2米的坑;之后,他带着几位乡亲回到了家中。景颜见他们回来,招呼大家洗手,吃饭。触景生情,大家伙都只胡乱地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强颜欢笑的高智平领着乡亲们来到屋前的大树下,给每人填了一锅烟丝,一起抽了起来。就在他们吞云吐雾之时,一路交替拉着棺材的景传志和李成林气喘吁吁地来了。拿着行李的彩蝶跟在后面。 乡亲们合力将棺材抬了下来。 彩蝶来,景飞颇感意外;他接下她的行李,问:“你咋来了?” “爹让我跟你们一起去淞沪。”彩蝶答。 “跟我们一起去?爹没让我去啊?”景飞不解地问。 “叔改主意了,说让你去的。”彩蝶说。 尽管充满了疑虑,碍于大家都在忙碌高松的事,景飞也不便过多地追问。 将高松装殓,几位乡亲抬起灵柩向后山走去。走在灵柩前面的高进提着马灯,景飞挥洒火纸。景传志,李成林,李彩蝶和景颜走在灵柩的后面。高智平夫妇在大家的一再劝说下,终于不再坚持去埋葬儿子的现场。 黄昏时的松林,光线朦胧;附在树上的蝉,撕开喉咙歇斯底里地吼叫。声音嘶哑,很是凄凉! 待灵柩落入坑底,高进跪在地上,捧起土朝坑内撒;拿着铁锹的几位乡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直到景飞取过一位乡亲的铁锹,填土,他们才跟着动了起来。景颜走到强忍悲痛的高进身边,弯下腰在他的耳边轻声安慰了几句,把他拉了起来。看着渐渐从视线中消失的灵柩,高进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泪水,转望向灰暗的天空,放声大哭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飘浮不定的萤火虫,在有着皎洁月光的夜空中留下了一个个忽上忽下的亮点后朝远处飞去;浮躁了一天的空气,也在清爽的微风吹拂下慢慢有了一丝凉意。 千头万绪的景传志和心情沮丧的高智平盘腿坐在树下默默抽着烟。将要离别的原因,平时在一起滔滔不绝的两个人,此刻却鲜有话语。 “嫂子还是不吃饭吗?”景传志先说话了。 高智平吐出一口烟雾,答:“晚饭又没吃。我出来时彩蝶在做面条给她;不知道吃了没有?慢慢来吧,会好的。” “难为你们了。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嫂子。” “我会的。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你带着几个孩子出外,什么事都得仰仗你,你也多保重。” “都是自家孩子,我会照看好他们的。” “景腾还没消息吗?” 景传志叹了口气:“自从他去了关内,从没来过信;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样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别想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景腾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一定会福大命大的。” “但愿如此吧。经过燕京时,我想顺道找找看。” “燕京那么大,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先到东北军的驻地打听一下。腾儿离开家时是副营长,顶着这个头衔应该好找的。” “有道理!”高智平点了点头。 景传志的目光转向自家房子,说:“智平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义不容辞。”高智平望着景传志。 “我走后,请你帮忙照看这几间屋子;有漏雨的地方,请你刈些茅草修葺一下。这是我和永芳置办下的家业,虽说她不在了,但我能感觉到这屋子里处处都有她的影子;以后我老了,还是要回来的,到哪儿,这都是我的家!” 高智平拍着他的手臂:“别说了,兄弟,你的心思我懂;放心吧,以后你回来,只要我高智平在,你就一定有个可以回的家。” “谢了!” 二 几顿水米未进的王月仙侧身弯曲在床上,脸上挂着的泪水和呆呆的面容,表达出她内心的极度痛苦;放在床头柜上的面条已经没了热气,坐在床沿的彩蝶和坐在一旁的景飞,把会说的安慰人的话都说了一遍,也没能让她动弹一下。 “姨,我再去把面热一下,你多少得吃点啊。”彩蝶摸着王月仙的胳膊,小声地说。 “彩蝶呀,你咋来了呢?”王月仙慢慢坐起来看了看彩蝶,又看了看景飞说,“颜儿呢?进儿呢?” 彩蝶和景飞互相看了看,心想:不早来了吗?看来姨是心里难过,乱了心智。 “小妹和高进去后山还没回来。”景飞站起身答。 王月仙一听两个孩子还没回家,再看一眼窗外的暮色,慌忙地下床,急切地说:“这都几点了,咋还不回来呢?你们快领我去找。” 景飞赶紧上前扶着她说:“姨,您别去了。还是我去找吧。” “是啊,让景飞哥去吧。”彩蝶拉住王月仙说。 得知儿子噩耗后劳心伤神的王月仙刚站起来,就感觉天旋地转般的眩晕;她知道此刻自己去不仅找不回两个孩子,还会成为大家的负担。她拉过景飞的手,说:“孩子,那你替姨走一趟,赶紧让他们回来。” “我知道了。”景飞说。 “景飞哥,早去早回。”彩蝶说。 走到门口的景飞闻言,转身对彩蝶点了点头,拿起猎枪,唤上旺财,走到父亲的身边,说:“爹,我走了。” 景传志怔怔地看着他:“你去哪儿?” 意识到没把话说清楚,景飞接着说道:“小妹和高进还没回来,我去找他们。” “他们还没回来吗?你不说,我都忘了。”高智平说,“那你去吧,注意安全。”景飞点头答应。 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听着蟋蟀从草丛中发出的清脆叫声,景飞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景颜和高进刚走出松树林,就看见了景飞和旺财。景颜诧异地问:“二哥,你咋来了?”“姨担心了,让我来找你们。”景飞答。“我们正要回去呢。”景颜说,“走吧。” 旺财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一条弯曲的大尾巴忽左忽右地摆动。 “早上那几个东瀛兵把殷虎哥抓走时,还砸东西了。”景颜心有余悸地说。高进冷冷地说:“我猜到了。爹也被他们打了吧?”“是的。那些人咿咿呀呀地吵着我们听不懂的话闯进屋里,看见受伤的殷虎哥,用枪托使劲打了两下,架走了。”景颜说,“姨一听是东瀛兵,冲出来和他们拼命,一边骂,一边挠他们;有个东瀛兵要打姨,叔赶忙跑过来护着,结果被那个人打了脸。那些人好凶的,他们看见我还想动手动脚的,叔和姨赶紧护着我。后来一个拿长刀的人吼了几句,他们才罢手。”景飞说:“这儿已经不安全了,我看还是让叔和姨跟我们一块儿去淞沪吧。”高进摇了摇头,说:“爹和娘不会去的。”“为什么?留下来等我们的爷爷奶奶吗?”景颜问。“嗯。”高进答,“爹说,以前咱们的爷爷奶奶是靠放排为生的;有一天,他们在江上漂着呢,不知怎么突然从上游来了一大波水,把人和木头都冲散了。十几个人里,只有三位乡亲回了家。那年爹才二十出头,这么多年过去了,爹还是坚持爷爷奶奶会回来;他要在家等着,等咱们的爷爷奶奶回家。” 从高进的话语中,景颜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舍不得丢下爹和娘;但现在的形势,如果让嫉恶如仇的他留下,一定是危险的。 “叔和姨的身体还好,暂时不需要我们照顾;我们先去淞沪,等他们老了,我们再回来给他们养老。”景颜说。“哎呦,我好感动!”景飞捂着胸口说。“二哥,你又笑我。”景颜娇嗔道,“不理你了。”高进对景飞说:“你以后还不是一样要回来照顾彩蝶姐的家人吗?”“是啊,要回来的;这是责任。老人家也不容易,我不能让爹和彩蝶的爹娘孤独终老。但等我们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景飞说。“我要当兵。”高进说,“想有个安安稳稳的家,就要使国家外不受辱c内无忧患。乱世对于普通人,也许受的难会多一些,但机会也多。参军入伍也许会战死,也可能会出人头地,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东瀛人,为大哥报仇。” 看着说话时面无表情却义正辞严的高进,景颜有点怀疑此刻是不是在梦中?走在身边的这个人,还是那个心地善良的高进哥吗?国仇家恨会改变一个人,但也不会改变得这么快吧? 三 景传志和高智平还坐在那里絮絮叨叨,他们之间又有了说不完的话题。彩蝶和王月仙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直到牵挂的人进入了视线,她们才放下悬于心尖的担忧。 栖息于树枝的草鸡,经过一宿的休养生息,黎明时分醒来,气宇轩昂;它们争先恐后地从枝头落下,落在田间,落在屋顶,落在趴在地上的旺财身边。一些雄性走动了一会儿,不安分地竖起脖子吼叫,渐渐地,变成了如竞赛般的响彻云霄。肚子紧贴地面的旺财,轻摇着尾巴,偶尔东张西望一下,丝毫不因突如其来的高分贝显得烦躁不安。 和景颜面对面躺在床上的彩蝶醒来后,惺惺相惜地看着眼前的美人——乌黑浓密的秀发半遮住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精致的五官c长长的睫毛c还有吐气如兰的呼吸,像极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景颜“嗯嗯”地轻呢了两声,睁开了一闪一闪水灵灵的大眼睛;见彩蝶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她揉了揉眼睛,羞涩地轻笑道:“彩蝶姐,想什么呢?”彩蝶从思绪万缕中回过神,感叹道:“我在想,谁娶到你这样的美人,该是他多大的运气!”景颜笑着说:“彩蝶姐,要说好看,你比我好看;照你这么说,我二哥的运气一定很好了?”彩蝶笑着摇了摇头,说:“起床做饭吧。叔说今天要早点赶路。”景颜答应着,穿好了衣服。 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的高进,听见厨房的声响,穿衣走了出来。收拾好行李的景传志见到他,说:“吃饭吧,吃完赶路。时间还早,让你爹娘再睡一会儿,我让颜儿留饭给他们。”“嗯。”高进点了点头。 饭桌上,比起景传志和高进因要离开家乡,离开亲人所流露出的淡淡忧伤,景颜和李彩蝶表露出的是兴奋和喜悦。少不更事c无忧无虑的年纪,此刻的她们已经在憧憬另一种生活环境下的多姿多彩了。 高进草草地吃完,起身来到了父母的房间。床上的王月仙还在侧身躺着,像雕塑般;床的另一头,貌似也一夜没睡的高智平一声不吭地抽着烟。一团接一团的烟雾,升腾着,缠绕着那张憔悴c呆滞的面容。 扑通一声,高进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着说:“爹,娘,孩儿要走了,二老多保重身体;孩儿出去闯闯,很快就回来。孩儿不在,有不顺心的切记要忍住,一定要平平安安等孩儿回家。” 低头走进来的景颜扶着高进的肩膀跪下,说:“叔,姨,既然我和高进哥订了亲,就是高家的儿媳妇了;这辈子,我生是高进哥的人,死是高进哥的鬼,二老就是我的父母。爹,娘,孩子们不孝,暂时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了;我们不在的日子,请养好身子,等我们回来。” 高智平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雾,一字一句地说:“去吧,孩子;记住爹的一句话,以后不论身处何地,都要不离不弃地爱着对方。” “我们记住了。”高进拉起景颜说,“爹,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娘。” 高智平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离别总是伤感的,既然决定了离开,早一点分离,大家的心理或许都能好过一些——可以藏在心里的痛,没必要显露出来。 王月仙早已醒了,但却连看一眼将要离去的骨肉的勇气都没有;她不知今天的离别,此生能不能再见面?泪眼婆娑的她,心里苦啊! 背着行囊的景传志站在屋外喊道:“哥哥嫂子,小弟带几个孩子去了;你们多保重,记住我们的约定。” “兄弟多保重。”高智平走到门口说,“记住回家的路!” 景传志点了点头,朝着遥远,大步走去。 红日的炫目光束从树的枝丫中一穿而过,毫不吝啬地将光和热挥洒向了大地,照在远行的人的身上;路边一些零星的角落,喜阴的铁线蕨依然在放肆的生长。阳光虽好,始终有它照射不到的角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牵羊抱鸡c搀老携幼的逃难者拥挤在通往关内的道路上;人数虽多,除了几声婴儿的啼哭,偌大的场景也只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颓废模样。对于普通老百姓,远离充斥战火的家园,是护佑一家老小平安的唯一办法! 尽管有租来的马车代步,景传志一行的行进速度却不是很快;因为在见到一些行动迟缓的老人和怀抱孩童的妇女后,他忍不住会要求车夫捎带一段。车上太挤时,景飞和高进就要下去小跑一段,等捎带的人下车,他们再上车。一路上的走走停停,车夫渐渐变得不耐烦了;虽没有直接表露,但深谙世事的景传志还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他微笑着说:“大兄弟,这个天气到了中午还是有点热,赶车怪辛苦的,给你加点钱吧。”车夫将紧锁的眉头展开,满脸堆笑着连声感谢,哼起了小曲。 “爹,早知道只租车不租马了。”景颜说。 景传志问:“咋了?” 景颜答:“二哥有力气,让他拖车呗;这样车上能省点地方,也省下给大叔的钱了。” 彩蝶笑了笑,说:“我赞成。让高进和景飞哥轮流拖。” 景传志笑着说:“好主意!我来赶车,他们不好好拖,我就用鞭子抽。” 高进和景飞相视一笑,道:“好残忍啊!” “嘶!” 受到惊吓的马长啸一声,停止了前进;坐在车里的景传志等人因惯性随之向前一倾。正当大家面面相觑时,车外传来了车夫愤怒的声音:“你不要命了?” 高进掀开车棚的帘子,见一个皮肤黝黑c满脸络腮胡子c身形高大c穿着紧身黒衣的三十多岁男人正拽着辔头威严地站在马前。他问:“怎么啦?” 车夫答:“这人从路边冲过来,把马拉住了。” 高进想:马车的速度够快了,他能一把拉住,是有些本领的。 “给你五块大洋,马车卖给我。”黒衣人说完,不等车夫答应就将大洋抛了过来。 车夫接住看了看,又看了看黒衣人,再转头瞄了瞄身后租车的几位客人;五块大洋买辆马车,是很有诱惑的。他想了片刻,像是做了很大决心似的摇了摇头:“不行,我车里有客人。” “让他们下车。”黑衣人以命令的口吻说。 高进跳下车来到黑衣人的面前,说:“你这人真是无礼!你让我们下车,我们就要下车吗?” “你不是下来了吗?”黑衣人冷冷地说。 高进报以冷笑:“我下来是请你让路的。” 黑衣人脸色骤变,忽然挥拳向高进打了过来,措不及防的高进赶紧将头闪到了一边;黒衣人一击不中,紧接着一个左勾拳又朝高进的胸部袭来。已有准备的高进将手掌迎了上去,牢牢地挡住了来势汹汹的拳头。 从对方的拳速和击打的力量上,高进知道黑衣人是有些功夫的,绝不能大意对待;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黑衣人的飞膝又向他的腹部袭来。高进轻轻地跃起,一只脚用力踩在黑衣人的膝盖上,将他的腿压了下去,半空中的双脚,连续踢打黑衣人的胸部;黑衣人一面后退,一面双手抵挡。高进身体落地的同时,寸拳又如雨点般砸向黑衣人;黑衣人也不示弱,一一化解的同时,拳脚并用地展开回击。 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景飞见两人难分高下,突然起脚向黑衣人的腰部踢去;黑衣人虽有所防备站在附近的景飞,但在其快如闪电的重击下还是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正要发起攻击的高进迟疑了一下,感觉胜之不武的他最终拉住了准备再战的景飞。 “飞儿,不得无礼!”景传志下车,走过来说。 “兄弟,好身手!”黑衣人对高进抱拳,带着钦佩的口吻说。 高进笑着说:“你也不弱。” “这位兄弟,犬子冒犯了;多有得罪!”景传志鞠躬抱拳说。 黑衣人也抱拳鞠躬道:“老爷子客气了,是在下鲁莽了;事出有因,还请诸位见谅。” 原来,黑衣人姓陆,名逸尘,杭州人,现住在淞沪;一个月前来到东北,同行的还有两个女人。他们昨天开始了返程,其中的一位同伴夜里发起了高烧,于是陆逸尘加快了速度;可欲速不达,雇来的马车车轴断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直等到现在才见到景传志一行的马车。救人心切,于是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你那位生病的同伴呢?让我瞧瞧。”景传志说。 “您瞧?”陆逸尘蹙着眉。 景飞嘟囔了一句:“我爹是郎中。” “是嘛,那太好了!”陆逸尘兴奋地说,“她在前面,拐个弯就到。” “快带我去。”景传志说。 陆逸尘和景传志快步走去。高进和景飞让车夫继续向前。景颜在车上心惊胆战地目睹了高进和陆逸尘的打斗,见他毫发无损地回到身边,忐忑不安的心才安定下来。 “你没事吧?”高进问景颜。景颜想,明明是你和别人打架,倒问我有没有事!她笑了笑,反问道:“你没事吧?”景飞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我没事。”景颜轻轻地打了他一下,说:“我没问你;你打人了,还好意思说?”景飞假装生气地说:“我不是帮高进吗,你怎么怪我?”“不怪你怪谁?人家正欣赏心上人的飒爽英姿呢,被你不解风情地破坏了。”彩蝶笑着说。 景颜看了看高进,羞涩地低下了头。景飞明知这是彩蝶的玩笑话,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等他们来到陆逸尘所说的地方,景传志已经在给一个面容娇媚c身姿丰腴c显得困乏无力的贵妇诊脉了。 掉了只轱辘的马车半倾斜在路上,无精打采的贵妇坐在上面;拴在树上的健硕白马和衣着光鲜的高贵妇人在这满目疮痍的逃亡路上,很是另类! 景传志诊完脉,捋了捋整齐的山羊胡,沉思了一会儿,让贵妇伸出舌头看了看,说:“疟疾病,没什么大碍;我先在疟门穴下针,再敷上药,过个几日就好了。” “那太好了。”陆逸尘激动地说,“只是荒郊野外的,您有药吗?” “有啊。”景传志说完,把烟袋递给景颜,说:“照爹教你的,做好给夫人敷上。”景颜接过,从烟袋中取出一些烟丝,又从随车的行李中取出一块生姜,一同放入药碾中碾压。景传志让贵妇轻握拳头,用银针在她的中指与无名指的耻骨凹陷部刺入了约一寸深。 “还带了生姜?”彩蝶问。 “爹每天早上都要吃一块姜。祛体内湿寒的。”景颜答。彩蝶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十分钟,景传志问:“颜儿,好了吗?” “好了。”景颜将烟丝与生姜碾碎的混合物从药碾中取了出来,待父亲将贵妇手上的银针取下,她便将生姜和烟丝的混合物拍成了银元状,敷在了贵妇的疟门穴上。 “小姑娘,谢谢你!”贵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 景颜看着贵妇笑了笑:“夫人客气了!” “先生,谢谢您!”贵妇又对景传志说。 “不客气。举手之劳,份内之事。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路是走不了;既然你们的车坏了,就坐我们的走吧。”景传志说。 “打扰了。”贵妇感激地说。 景颜将她扶起来。彩蝶过来合力把她拽上了车。 “陆大哥,双儿几时回来?”贵妇问。 “谁是双儿?”彩蝶问。 “我的丫鬟。”贵妇答。 陆逸尘走近几步,恭恭敬敬地答:“她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从此地到前方的集镇只有这一条大路;我们先赶路,可以遇到她。” 贵妇点了点头。 高进问:“双儿是你们的同伴?” “是的,侍候夫人的;我让她去前面的集镇找郎中了。”陆逸尘说。 景飞说:“你自己不去,让一个小姑娘去?” “我要保护夫人。”陆逸尘答。 景传志从贵妇的穿着c举止,以及陆逸尘对待她的态度上猜测,这个女人一定有些来头。他看了看马车,心里默数了一行人,想了想,对车夫说:“大哥,把你的马车卖给我吧,多给你钱;只是要劳驾你走回去了。” 车夫轻拍着马背,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好吧,兄弟,这样也能给你们腾出个位置来。你们会赶车吗?” 景飞笑着说:“大叔,您就放心地拿钱走吧,咱庄稼人哪有不会赶车的?您开个价,要多少钱?” “这位兄弟刚才给了我五块大洋,太多了,还您三块吧。”车夫取出大洋递给了陆逸尘。 陆逸尘将他的手推了回去:“拿着吧,兵荒马乱的,您出门也不容易。” 车夫迟疑了一下,对着众人作揖道:“那谢谢了,谢谢!” 景颜望着车夫渐行渐远c失落的背影,说:“大叔是嫌我们给的钱少了吧?” “不是嫌钱少,是怕回家被大婶埋怨;一辆马车对一个富裕家庭是无所谓的,对于穷人,可能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五块大洋虽然可以绰绰有余地再置办一辆马车,却感觉少了东西,比如感情。”高进说。 陆逸尘点了点头,笑着说:“看来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啊。” 高进笑了笑,说:“我是穷人,知道穷人的心思。” “陆大哥,赶路吧。”贵妇说。 “是,夫人;你乘车,我骑马,顺便找双儿。”陆逸尘说完,对景传志等人抱了抱拳,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一跃上了马背,策马扬鞭而去。 景飞坐到了赶车人的位置,等父亲和高进上车,扬起皮鞭在空中用力地抽打了一下;天空中传出的巨响,使呆立的马头左右晃了晃,景飞又“驾”的一声,跃跃欲试的四只马蹄随即展开了奔跑。景颜看着有模有样的二哥,说:“看你这煞有介事的样子,到了淞沪就干这个吧。” 贵妇抬起恢复了一丝娇媚的脸庞,问:“你们去淞沪吗?咱正巧一道。” “是去淞沪,但要在燕京停留几日。”景颜答。 “这样啊,那你们到了淞沪记得来找我。”贵妇说,“我叫艾青。” “好啊,到时还劳驾夫人多关照呢!”彩蝶说。 “好说。”艾青笑着说,“我比你们虚长几岁,要是不嫌弃,你们就叫我青姐吧。” 出于乐善好施,景传志帮助了这位被病痛折磨的女人,但对她的秉性却知之甚少;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但看景颜和彩蝶的样子,天真无邪的她们对已姊妹相称的陌生人是一点防备心理都没有啊!他摇了摇头,干咳了两声,说:“夫人,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艾青微笑着说,“谢谢了!” “夫人客气了。等会儿让小女给你下针;不严重,几日就会好的。”景传志说完,又对女儿说:“下完针,隔一会儿左右旋转几下,增加感觉。” “爹,我记住了。”景颜答。 彩蝶说:“咦,你还会针灸啊?有空你教教我呗?” 景颜指着自己合谷穴上密密麻麻的小红点,说:“好啊。但给别人下针之前要先在自己的身上找准穴位;这样学得快,也清楚病人的感觉。” 彩蝶指着小红点瞪目结舌地说:“这些都是你自己扎的呀?多痛啊,那我不学了。” 父亲的言传身教和自己的耳濡目染,让景颜多少了解了中医的一些基本常识;只是个中滋味,只有认真领会过才能深切地感受到。 单骑先行的陆逸尘顷刻就将景传志一行抛在了身后。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搜寻着双儿;很快,一个低头快步走来的熟悉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驭!”他轻喝一声,让坐骑停下:“双儿,抱的什么?” “陆大哥,是你啊!”双儿抬起头,兴奋地说,“这是给夫人熬的药。夫人呢?” “夫人在后面,马上就到。”陆逸尘笑着答。 “老爷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地保护夫人吗?你怎么丢下她了?”双儿紧张起来。陆逸尘笑了笑,把刚才发生的事大概说了说。知道夫人和郎中在一起,还有两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双儿焦虑的心慢慢放松下来。陆逸尘心里明镜似的,这个扎着小辫c长相稚嫩的小丫头,年龄不大,却因机灵乖巧深得大哥和大嫂的赏识;这次他们一行三人来东北,大嫂只让双儿陪着,也可以看出是对她的宠爱与信任。 “陆大哥,夫人来了。”双儿望着奔跑来的马车说。陆逸尘笑着问:“奇怪了,你怎么知道夫人在这辆车里?”“我猜的。”双儿认真地答。陆逸尘笑道:“呵,神了,猜得真准!”“停车。”双儿朝路中间站了站,挥手对着马车喊。景飞吆喝着让马停下。“我家夫人呢?”双儿问。景飞见陆逸尘站在旁边,心想这一定是他去找的那个小姑娘了;他笑了笑,一本正经地答:“被我卖了。”“你胡说八道,你”双儿语无伦次了。“双儿,我在这儿。”艾青掀开帘子说。双儿立刻转怒为喜,将药罐递上:“夫人,镇上的郎中不来;他给您熬了药。”“让我瞧瞧。”景传志伸手去接。双儿一见陌生人要拿自己千辛万苦寻来的“宝贝”,肯定是不给了。艾青笑着说:“这位先生是替我治病的郎中,你给他看看。”“哦。”打消了顾虑的双儿点点头,将药罐递给了景传志。景传志打开盖看了看,又闻了闻,说:“这是用大枣c甘草c黄荃c生姜c卪夏c柴胡和人参熬制的。小姑娘想得周全,药罐都买来了;拿着重了点,也省了找别的东西来装药的麻烦。一剂药熬三次,下次再熬,倒也方便了。”艾青笑着说:“让先生见笑了。”景传志笑了笑。“我做错了吗?”双儿一脸懵懂地问。景颜笑着说:“我们没笑你,是在夸你呢。”双儿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艾青说:“到车上来,我们要赶路了。”陆逸尘走上几步,将双儿托上了马车。“午饭在路上凑合着吃点吧,等到了镇上再弄些可口的。”景传志让女儿取出了煎饼c大葱。艾青笑了笑,说:“老爷子深谋远虑,连干粮都备下了。”“为了能快些赶路嘛;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多一些准备,就能少一些麻烦。”景传志说。 景颜将煎饼卷上大葱,每人分了一份。惧于大葱的辛辣滋味,几个女的只吃了些煎饼;陆逸尘极少这样吃,却因贪恋大葱,不免多吃了些。 风尘仆仆地赶到集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先到一步的陆逸尘招呼着客栈的伙计杀鸡宰羊;吃的自不必说,住宿就有些尴尬了,因为客房只剩下两间,睡觉免不了挤在一起。男的一间,女的一间,只能这样了。 虽然有车坐,可晃晃悠悠地折腾了一天,几个女子都已疲惫不堪;刚吃完饭,她们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客房。“只有一张床,四个人怎么睡呀?”彩蝶问。景颜答:“青姐身体不好睡床上。我们打地铺。”“这张床大;我们挤挤吧,都睡床上。”艾青说。双儿说:“挤在一起都睡不好,还是分开睡吧;我和景颜姐睡地上,夫人和彩蝶姐睡床上。”“都睡床上,挤挤热闹,就这么定了。”艾青说。 尽管平时都有相对独立c隐秘的私人空间,但她们并不因今晚要和其他人一起度过而感到不适;加上白天一路有说有笑地走来,她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青姐,你这次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你在淞沪条件那么好,怎么不把伯伯婶婶带去享福呢?”彩蝶问。 艾青笑了笑,答:“爹娘年纪大了,不愿意离开家乡;毕竟在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过了大半辈子,哪舍得离开呀!” “那你就多给他们钱,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彩蝶说。 艾青感叹道:“没那么容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回来了?” “是啊,这次也够危险的,要不是陆大哥身手好,我和夫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双儿心有余悸地说。 “咋了?”彩蝶好奇地问。 双儿答:“路上遇到两个游荡的东瀛兵,想对我和夫人图谋不轨,好在陆大哥身手矫健,三拳两脚地把他们打死了。” “这也难怪,青姐就像熟透的蜜桃,哪个男人不想咬一口?穿戴也是珠光宝气c雍容华贵,坏人见了要是不动心,倒也奇怪了。”彩蝶说。 艾青笑了笑。 “青姐,你穿的衣服真好看,”彩蝶说,“在淞沪买的吧?我们这儿可没有。” “这叫旗袍;我在淞沪请裁缝做的。我胖了,穿起来不是很好看;它更适合你和景颜妹妹这样的身材,能彰显你们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艾青笑着说。 “我看你穿得好看,前凸后翘的。”彩蝶笑着说。 “彩蝶妹妹要是喜欢,到了淞沪我让裁缝多做几件送给你。”艾青笑着说。 彩蝶问:“旗袍很贵吧?” “不贵。”艾青答,“只要你喜欢,我送给你就是了,花不了几个钱的。” 景颜问:“兵荒马乱还穿戴这般齐整,你不怕坏人动心思吗?” “来时没打仗啊。离开家快十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不能太寒酸了,爹娘会担心的。”艾青答。 景颜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两个东瀛兵的猥琐样,真够恶心的;跟二爷有得一拼。”双儿厌恶地说。 “谁是二爷?”景颜问。 双儿答:“我们那儿的一个好色之徒。” “双儿,不得胡说。”艾青咳嗽了一声。 艾青的咳嗽是提醒双儿不要乱说话,却勾起了彩蝶愈发浓郁的好奇心:“这人是不是很坏?那我们到了淞沪可要小心。” 艾青笑了笑:“双儿说的二爷是我们当家的结拜兄弟;他们一共三人结拜的。我们当家的是老大,双儿说的二爷姓吕,排行老二;还有老三你们见过,就是陆大哥了。” 景颜“哦”了一声,点头道:“看陆大哥挺仗义的,不像是坏人。” “是的。”艾青说,“吕大哥也不错,就是有那么点毛病;男人嘛,不喜欢女人倒有些奇怪了。” “不要伤天害理就行。”景颜说。 双儿说:“以后你们到了淞沪,说不定就遇上了,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可别让我们遇到,听你说的他可不像个好人。”彩蝶说。 双儿笑了笑,说:“你们不用怕,我们是朋友,二爷敢对你们无礼,就让老爷和夫人收拾他。” “还是不见为好。”景颜说,“青姐,你觉得怎样了?” 艾青笑了笑,拍着景颜的手,说:“好多了,多亏了你和先生。” “夫人客气了。”景颜说,“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嗯。”艾青笑着点了点头。 二 景传志躺在床上,盯着一只从屋顶溜下来的蜘蛛;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细致地盘算到燕京的日程安排,直到陆逸尘说到青联帮,他才回过神来。 “我们兄弟三人是在淞沪认识的,那时我刚到淞沪不久;有一天我在街上闲逛,看见十几个人追着两个人打,就出手帮了被打的两个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那一片的地头蛇,因一个码头的管理权和另一伙人争斗。这两个人见我身手不凡又救了他们,就拉着我拜了把子。” 景传志听别人说过,青联帮成立于清朝雍正初年,是承运朝廷的粮食而逐步发展起来的帮派;最初的成员是运送粮食的船工,主要分布在大运河沿线,后因漕运衰落,大多数人迁往了淞沪,并渐渐地在淞沪发展壮大了。时至今日,这个帮派已经很有势力了! “呦,桃园三结义啊!”景飞笑道,“你们抢到那个码头了吗?” “抢到了,现在它归我管;大哥负责舞厅;二哥负责车行和赌场。这几个地方的盈利到月底都要交给大哥,支出帮会的开销和兄弟们的生活费。”陆逸尘说。 “生意做的挺大呀!你老大叫什么名字?以后我到淞沪如果遇到麻烦就亮出他的大名,让大淞沪的魑魅魍魉统统给我闪开。”景飞眉飞色舞地说。 陆逸尘笑了笑,说:“我大哥叫张啸天,二哥叫吕祚行;你跟他们不熟,有事还是来找我吧。” “应该没什么事。你那儿有合适我们做的事吗?帮忙介绍一下,你看我能做什么?”景飞问。 陆逸尘笑着说:“我看你挺麻利的,去二哥的车行做事吧?” “车行?你们车行也有马车?你别说,赶车这活儿我真能干。”景飞说。 陆逸尘答:“不是马车,是黄包车。” “黄包车?”景飞问。 陆逸尘解释道:“黄包车是人力车。由两个轮子c能坐一个人的椅子个顶棚和拖把手组成;有点像你们那儿的平板车。” 听到平板车,高进的心里咯噔一颤,又想到了拖哥哥的情景。“这活儿我们做不了。”他说。景飞看了高进一眼,从他的脸上读懂了意思;他咳嗽了一声,说:“对呀,我们做不了。你替我们找别的事吧。” “码头上的都是粗活,挣得是辛苦钱;你们去大哥的舞厅做服务生吧,端茶倒水的活儿不累,还能接触到上流社会的人,机会也多一些,说不准哪天就遇到你们生命中的贵人了。”陆逸尘说。 “累,倒不是要紧的;再说吧,还不知道哪天能到淞沪呢!”景飞说。 景传志坐起来,问:“你们睡地上冷吗?” 陆逸尘答:“不冷。铺被子了。” “你那匹马不错;”景传志问,“值不少钱吧?” “那是东瀛军马,有欧洲马的血统;我在淞沪的马场见过欧洲马,体格很是高大健硕。”陆逸尘说。 景传志点头道:“东瀛人为了侵略战争,连军马都改良了。我就纳闷了,既然是东瀛军马,怎么会在你手上?” “路上遇到两个心怀鬼胎的东瀛兵,被我快刀斩乱麻地结果了;不光得到两匹好马,还有两把好枪呢。”陆逸尘说完,从枕头边的衣服里掏出了两把崭新的手枪。 高进笑了笑,说:“你要是早拿它出来,不用动手,马车也是你的了。” 陆逸尘笑着说:“无怨无仇的,再急也不能把枪口对准同胞啊。” “这话说得对。”景飞说。 “这枪送给二位兄弟了,算是见面礼。”陆逸尘把枪递了过来。 景飞一脸兴奋地伸手去接,却听父亲说道:“我们普通老百姓要它何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陆逸尘和景飞一个要送,一个想拿,都不知所措了;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几秒,高进说:“多谢陆大哥的美意,枪还是算了吧,我们用不上。你不是抢了两匹马吗?怎么只见你骑了一匹?” 陆逸尘笑了笑,收回枪说:“夫人和双儿都不会骑马,那匹马的性子又烈,一时半会儿难以驯服;要是送给别人,东瀛兵追查起来反而会害了人家,所以我把那匹马连同两具东瀛兵的尸体一起丢进了松花江。” “可惜了一匹好马!”高进说。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世间美好的东西太多了,你有多大的胸襟和胆识,就会有多高的成就。看问题久远一些,不必拘泥于眼前的一点利益。”陆逸尘说。 “说得好!”景传志点头道。 陆逸尘笑着说:“班门弄斧了。咱们遇上即是缘分,也多亏了您的援手,否则夫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为了表示我对诸位的感激之情,接下来的开销都由在下代劳吧。” 景传志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尽些报答之心;看艾青和陆逸尘的样子,也不缺这点钱。“好啊,既然陆兄弟说了,那咱就不客气了。”他笑着说。 “如此最好。”陆逸尘说,“你们早点休息,我出去走走。” “这么晚了不老实睡觉,还出去走走?”景飞嘀咕道。 陆逸尘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说:“我去看下她们。” “原来是担心你的嫂子呀。”景飞说,“去吧。” 陆逸尘笑了笑,披上衣服走出;他看了一眼隔壁黒魆魆的房间,猜测艾青等人睡着了,就走到楼下和店小二打了招呼,来到马厩。漂亮的白马见到“主人”,摇晃着身体,长长的鬣鬃随之轻轻地摆动,好像西湖畔肆意飘摇的垂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日出而行c日落而息地走了几日,艾青在景颜等人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康复了;又过了几日,他们终于在这一天的中午赶到了燕京城。陆逸尘请大家在一家著名的烤鸭店吃了分手饭及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后,带上艾青和双儿向淞沪赶去。 下午,在客栈睡觉的景颜醒来,走进高进的房间,问:“爹和二哥去哪儿了?” “他们去找景腾哥了。”高进说,“彩蝶姐呢?” “还在睡。不知爹能不能找到大哥?”景颜愁眉不展地说。 高进安慰道:“不用担心,既然去了,一定会有收获的;就算今天找不到,也应该知道景腾哥的大概位置。” “但愿吧。”景颜心神不定地说完,想了想,接着说:“彩蝶姐太虚荣了,这样不好;一路上你是没见到双儿看她的表情!” 高进笑了笑,说:“她就那样,说话不分场合,心里想到的都往外说;这也说明她是个简单的人,了解了就好相处啦。”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她是不聪明,但她觉得自己聪明,这是最要命的,很容易被人利用。”景颜有些急躁。 高进笑着说:“别当彩蝶姐的面说这些话;她会不高兴的。” “怕什么?她是我没过门的嫂子;”景颜说,“以后她和二哥成了亲,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了,是为了他们好。” “那你注意分寸。”高进说。 景颜点头道:“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了。” 高进捏着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说:“太脏了,我自己洗吧。” 景颜笑着说:“还不好意思?那儿坏了一点儿,要补好,你做不来的。” 高进说:“到了淞沪我出去挣钱,你负责家务。” “家务要做的。”景颜说,“爹也可能让我帮他。” “那太辛苦了。让彩蝶姐和你一起做吧。”高进说。 “以后再说吧。”景颜说,“把衣服脱下来。” 高进笑了笑,脱下了衣服。 二 景传志爷俩在街上一边走,一边搜寻身穿东北军服装的士兵;在向当地老百姓打听到燕京城附近的几处驻军后,他们朝离得最近的驻军地快步走去。 圆木打造的两具x形木桩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壁垒牢牢地挡住了外界通往营区的道路,缠扰在木桩上的密密麻麻的带尖铁丝网,让想强行通过它的人首先就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心理压力。离木桩四五米远有一座岗亭,岗亭里有个看守电话的士兵,外面站着一个身背“汉阳造”步枪的年轻卫兵;卫兵的脚下是沙包垒成的掩体,掩体上架着机枪。掩体里的士兵虽没有形成战斗姿势,却很警觉,似乎一旦有突发事件发生,很快就能进入战斗状态。通过岗亭往里,就是营区的大门了;两扇厚实的木门敞开着,院内道路两旁的笔直水杉和铿锵有力的出操声也尽显这儿的庄严。院墙四周围墙上竖立起的三道电网仿佛在提醒不速之客——想轻松进入院内,绝没那么容易! 景飞见士兵的帽子上是青天白日徽,知道这儿是国军将士的驻地;他对父亲说:“爹,他们不是东北军,大哥不会在这儿的,咱们还是走吧。” “来都来了,还是问问吧。”景传志说。 一直警觉观察四周的卫兵注意到了在门口东张西望的人,走进岗亭对里面的士兵嘀咕了几句;士兵点了点头,走了出来,隔着木桩,他对景传志爷俩说:“老乡,这里是军事重地,请你们快点离开。” “我们有事。”景飞说,“我来找大哥。” 士兵笑了笑,问:“你哥是军人?在这个部队当兵?” 景传志说:“你们是国军吧?我儿子是东北军。” “这里驻屯的是国军新编第14师。不好意思了,请两位去别处看看吧。” “打扰了。”景传志客气地说。 “滴,滴。”两声清脆的喇叭声从身后传来。 景传志还没转过身,士兵已朝他的身后行了一个笔直的军礼;掩体里的士兵跑过来将木桩移到了一边,一辆小军车开到岗亭前停下。 “他们来做什么?”坐在后排的人摇下车窗看了一眼景传志父子,问士兵。 士兵跑过去,答:“报告长官,他们是东北人,到这儿找他们的亲人;一个东北军。” “你告诉他们,这里是国军部队,没有东北军。”车里的人说。 “是,长官。”士兵答。 “等等,你问下他们找谁?”车里的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士兵说。 士兵走到木桩前,问:“老乡,你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景腾,是东北军的一个副营长;跟少帅来调停中原大战的。”景传志答。 士兵迟疑了:第312团的团长叫景腾,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军车里的人听到了对话,打开车门,走下来问:“你说你找谁?” “我们找景腾。”景飞抢着答。 军官问:“你们和他什么关系?” “景腾是我哥。”景飞说,“这是我父亲。” 军官将红通通的脸使劲揉了揉,让旁边的士兵重新打开了木桩,走到景传志的身边,小声地说:“景腾不在燕京,他在淞沪呢。” “少帅不是在燕京吗?他怎么没跟少帅在一起?”景传志问。 “景腾如今是国军了,升做了团长。我们长官直接跟张少帅要的人,少帅同意了的。”军官答,“他最近比较忙,要打仗了;出于安全考虑,我建议你们现在不要去找他。迟些日子再去。” “好久不见,我想儿子了!我们不怕危险,我们要去找他。”景传志坚定地说。 军官想了想,说:“晚上我去淞沪,既然你们一定要去,坐我的车一起走吧。先跟我进去吃饭,走时我叫你们。”军官说。 “我们还有三个人呢。”景飞说。 军官说:“那你们先回去收拾一下,告诉我地址,晚上好去接。” “长官,那太感谢了!”景传志激动地说。 军官笑着说:“不用客气。我和景腾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嗯!”景传志用力点着头。 三 “爹,大哥当上团长啦!”一路上,手舞足蹈的景飞重复着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作为兄弟,他兴奋大哥取得的成绩。作为父亲,景传志也同样如此;儿子杳无音讯了这么久,如今知道了消息,他不禁长舒了口气。没有什么比久别的团圆更让人激动了!他想:儿子年纪轻轻就做了团长,从东北军的部队被国军长官点名要走,一定是有过人的才识。 当景飞回到客栈告诉大家大哥的消息时,景颜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高进和彩蝶也为他们一家即将团聚而欢呼雀跃。景传志看着欢快之情溢于言表的大家,微笑着捋了捋精神抖擞的山羊胡,拿出一块大洋交给店家说:“掌柜的,把贵店的好酒好菜全做上来。如果钱不够,吃完再给。” “够了,够了。”店家哈着腰答。 景飞拍着高进的肩膀,笑着问:“有这样彪悍的大舅子,你害怕吗?”景传志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高进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景颜打了二哥一下,说:“高进哥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又没欺负我;坏的是你,等见到大哥,一定让他替我好好教训你。” “教训归教训,我准备到大哥的手下弄个小官做做。”景飞认真地说。 景颜笑着说:“那要看大哥要不要你了。” “你去当兵可以,但要从普通士兵做起。”景传志说,“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托关系走后门,你大哥很难做的。他也不一定按照你的思路办。” “爹说得对。二哥你不是喜欢马吗,你去问问大哥他那儿要不要养马的;如果要,你就去,抽空还能骑骑。”景颜兴高采烈地说完,看着彩蝶问:“彩蝶姐,你看我说的对吗?” 彩蝶答:“既然景腾哥当了大官,让他替景飞哥安排个能多赚钱的事情做呗;出外就是求财的,有熟人照应不是容易多了嘛!” “彩蝶姐,不要整天钱钱钱的;我觉得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有再多的钱没有人又能怎样?”景颜说。 “出门在外没钱能做什么?连起码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还不如回家。”彩蝶说。 “那也要看这钱是怎样挣来的。有些钱用起来心安理得,有些却不能。”景颜说。 高进见两人争论开了,连忙向景颜递了几个眼色,景颜却视若无睹;无奈,他只好干咳了两声,说:“彩蝶姐说的没错,景颜说的也没错,都有道理。不是说有人要来接咱们吗?还是早点吃饭收拾一下吧,让人家久等就不好了。”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没过门的媳妇,夹在中间的景飞向着谁说话都不合适;除了沉默,他还能做什么呢? 四 天色已经暗下好一会儿了,说好来接他们的人还没来。不会出了变故吧?景传志在屋里来回地走着,想着;又过了一个时辰,楼下终于传来了他在军营门口听过的“滴滴”声。他迟疑了一下,打开门,一个穿着笔挺军官服的人径直朝他的房间走来。“景先生吧?我叫邹道奇,孙团长的副官。”来人说。 “孙团长?”景传志一脸疑惑地问。 邹道奇解释道:“哦,就是您上午见过的那个军官,他叫孙建凯。我们团长。部队开拔淞沪,事情比较多,他派我来接你们;来时孙团长跟我说了您的体貌特征和住的房间号。你们一共五个人吧?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有劳邹长官了,我这就去叫他们。”景传志说。 “应该的。”邹道奇笑着答。 景飞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对话,在父亲弄清了对方的身份后,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带领大家走了出来;和邹道奇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大伙儿拿着行李向客栈外的小轿车走去。 六个人坐在一辆小车里,再加上行李,拥挤是一定的啦,但对小轿车的新鲜c好奇感,让他们忘记了紧挨在一起的不适感。 景传志一行到达目的地时,夜幕下的军营已经比白天戒备更加森严——木桩的旁边,两个端着步枪的士兵正来回地走动,装在枪头的刺刀在灯光地映照下发出一阵阵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白光;趴在掩体里的士兵一动不动地控制着机枪,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异常。瞭望塔上的探照灯,不遗余力地照射着四周每一个可能带来危险的角落。 邹道奇将车开进军营,停在了一排前两轮c后四轮的长头大汽车前;一个向他走来的士兵刚行完军礼就被他拉住耳语了几句,士兵点头答应,走到景飞和高进的跟前,说:“你们两个跟我来。” 景飞和高进莫名被叫唤,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怔怔地不知所措;邹道奇对身处囧境的两人笑了笑,说:“我让他带你们去换上军装;没事的,去吧。”“让我们当兵?”景飞惊诧地问。“不是。”邹道奇答,“如果上峰知道有老百姓和我们一道,会盘问一大堆问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节省点赶路的时间也是好的。”景飞点了点头。“那我们要穿军装吗?”景颜问。“要的。过一会儿有人带你们去换。”邹道奇说完,对景传志说:“景先生不用换了。团长说,路上您坐他的车。”“多谢!”景传志说。彩蝶问:“我们不坐这辆小汽车吗?”“你们坐大车。”邹道奇指着旁边的长头大汽车说,“这可是你们东北迫击炮厂生产的呢!好好感受一下它的性能,肯定比我们部队的马车要舒服得多。景老,您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您忙!”景传志说。“我们也走吧。”士兵说完,带走了高进和景飞。 邹道奇走后不久,来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兵带走了景颜和彩蝶,只剩下景传志一人站在车前;他围着大汽车转着,看着——草绿色的油漆覆盖住坚固c厚实的车身;车厢的栏板是木制的,敲击时发出浑厚c圆润的声音,一触即知是采自大兴安岭质地坚硬的优质木材做成的;底盘的钢板看上去坚固异常,似乎可以抵挡地雷的侵袭;支撑车身的六只橡胶轮胎比马车的车轮粗了很多,当然也负担得起更多的重量;前保险杠上笔走龙蛇的“民生”二字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写上去的,完全和车子融为了一体。 不知这“民生”二字,是否出自孙先生的“三民”思想呢?景传志天马行空地想着,不时望向旁边的操场——一个个手提武器c身背被褥的士兵正有序地列着队,快速地报着数;站在他们面前的长官,铿锵有力地传递出属于他们特有的紧迫感和使命感。训完话,士兵们已经朝这边跑来,并陆续登车;只一会儿的功夫,二十几辆大汽车上就站满了人,剩下的士兵也坐到了大汽车后面两匹马拉的大板车上。一干多人的队伍秩序井然地做着出发前的准备,丝毫不因人多而杂乱无章。 “景先生,久等了。”一身戎装的孙建凯走过来说。景传志将目光从士兵们的身上移开,微笑着对孙建凯抱了下拳,朝邹道奇和另一个一块儿来的士兵点了点头;客套道:“多谢孙长官了!从这些战士的身上不难看出指挥官的军事才能;孙团长带兵有方,真乃能人也!”“先生过奖了!今日你我同乘一辆车。弟妹们也都安排好了,先生尽管放心。请吧!”孙建凯做了个手势说。邹道奇走到车前打开了车门。“有劳。”景传志说完,坐进了小汽车。邹道奇对一起来的士兵说:“走吧。”“是,长官。”士兵答。原来他是驾车的。景传志想。“他是司机。”孙建凯指着士兵,介绍给景传志。景传志蹙着眉,不解地问:“司机?”“噢,就是开车的。”孙建凯解释道。景传志点了点头。 团长的座驾起步,后面的大车都跟着动了起来;紧随其后的两辆快速地超过,走在了最前面——即使前方有危险,也不至于立即伤及指挥官。 五 坐在大车驾驶室的彩蝶崇拜地观察着司机挂档c转方向盘c踩油门,不时发出一两声傻笑;景颜则是一脸的紧张,双手紧紧地抓住驾驶室里的把手。司机偶尔转头看一眼两位姑娘,偷偷地笑笑;他奇怪为什么年龄相仿c都是第一次坐大汽车,一个显得拘谨,另一个却若无其事? 大汽车的驾驶室,阻断了外界的灰尘,坐在里面的人身上,不是很脏;坐在车厢中的景飞c高进和其他士兵就没这么幸运了——前车轮胎卷起的扬尘里夹杂着噼里啪啦作响的黄沙,落到车厢里,落在他们的身上;只走了短短的十几里,浅绿色的军装就变成了灰白色。高进还好,和大多数士兵一样,闭起眼睛,一副逆来顺受的无所谓表情;景飞就不同了,唉声叹气还皱着眉头,见有睁着眼的就赶忙打听还有多久能到淞沪。被问的士兵对这个没有武器c歪戴帽子的新兵蛋儿,显然有些不想搭理,又不忍直接拒绝,只好勉为其难地搪塞几句;渐渐地,景飞也自觉的不再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艾青诉说了途中的遭遇,张啸天不禁唏嘘不已!一方面是她病得突然,如果不是遇到几个好心人,后果真是难以想象;再者,就是如狼似虎的东瀛人,东北的军事行动已经向全华夏昭示了其狼子野心! “我约了个人,晚上来家吃饭。”张啸天说。 艾青问:“约人,谁呀?” “国军未来的一个将才。年轻有为啊,二十几岁就做了团长!”张啸天带着钦佩的神色说。 本以为艾青会惊叹,谁知她却不屑地说:“二十几岁坐到了团长的位置,我看不是裙带关系就是他爹够横吧?” 张啸天笑了笑,说:“夫人这次还真猜错了。他本来是东北军的人,应蒋光头之邀,随少帅来平定中原大战。在一场战役中,只率领十几个部下给阎老西的将领来了三次斩首行动,被国军的一个陈姓大官看上了,直接从张少帅那儿要了去。” “这么厉害!”艾青意外地说,“我们跟军界的人一向素无往来,为什么现在要跟他们搅在一起?” “多认识几个这样的人还是有好处的。万一哪天战火烧到这儿了,有当兵的照应不是好一些嘛;约到他,费了我不少的心思。”张啸天说。 “那他跟咱拉关系又是为了什么?”艾青问,“求财?” 张啸天答:“世上有白就有黒。白压着黒,却离不开黒;因为白不方便做的,黒却能帮其完成。” “明白了,你决定吧。”艾青说,“吕大哥和陆大哥来吗?” “老二来。你还不知道老三吗?不喜欢应酬;他说码头上事情多,不来了。”张啸天答完,接着说,“不是跟你说了嘛,称呼他们二弟,三弟;这样显得亲切。” 艾青笑着说:“这段时间三弟跟我出去,叫陆大哥叫习惯了。” 张啸天笑了笑,说:“我比你大十多岁,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你怎么又说这些?不是说好不说的吗?你是比我大,但也对我好呀;女人啊,找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不容易!”艾青感叹道。 张啸天长叹了一声,说:“说到真心实意,我又想到老三了,三十几岁的人,终身大事一点不放在心上。” 艾青笑了笑:“弟弟不着急,你这做哥哥的倒是上心了;我不是把紫嫣介绍给他了嘛,紫嫣说他们在一起,三弟不怎么说话。紫嫣姑娘挺好的,虽说在舞厅上班,但人正派,要不我也不会撮合他俩;真搞不懂三弟怎么想的。” “老三心里苦啊,放不下以前那个吧?”张啸天说,“慢慢来吧。” “你抽空再劝劝吧,这都多长时间了,也该忘了呀;你上次去杭州看他娘,不是说顺道把老人家接过来吗?”艾青问。 张啸天摇头道:“老太太倔得很,老三去了几次都没把她接来;前几日我去,她还是不来。哎,年纪大了,怎能照顾好自己?过几日我再去,跟老三一起去,就是绑,也要把她绑来。” “老太太也真是的,老爷子的事也不能全怪三弟;三弟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女人被糟蹋了才打死人的嘛,虽说是他跑了才连累到老爷子,可不是他成心的呀。”艾青愤愤不平地说。 艾青是个妇人,却知书达理,一番话更是让张啸天频频点头赞许;他学着京剧的腔调唱道:“夫人莫生气了,生气易肝气郁结;咱还是先做饭吧,客人一会儿该来了。” “您就瞧好吧。”艾青笑着说。 天色渐渐暗下,张府的厨房里,艾青带着双儿等一干下人井然有致地忙碌着,平时烧菜做饭的大厨们却悠闲自在地垂手站立一旁;在张家工作了很久的他们都清楚,夫人只在逢年过节时偶尔做几道菜,像这样“大动干戈”的非常少见! 戌时刚到,一辆小轿车停在了气派的张府西式小洋楼前;一位身着笔挺戎装的军官从前排下车,打开了后门,让另一个仪表堂堂c身形俊朗的二十多岁军官下了车。早已等在门口的张啸天和吕祚行快步迎向前去,双手抱拳道:“这位一定是景长官了,早就听说了您的英雄壮举,今日一见,更加坚定了我对您的仰慕之心!景长官双目如炬,贵不可言啊!” “那您是张老板了;在下景腾。蒙大老板抬举,今日有缘一聚,实乃鄙人三生有幸!”被称做景长官的军官抱拳道。 张啸天笑了笑,说:“景长官过谦了,两天给阎老西的将领来了三次酣畅淋漓的斩首行动,这可不是一般人具有的胆识和魄力。” 景腾笑着说:“张老板不光有捕捉商机的明锐目光,对军界的事也是洞察秋毫啊!或许不是景某人有多大能耐,而是阎老西的手下太无能了吧?” “景长官过谦了” “大哥,还是请两位长官屋里坐吧。”吕祚行笑着打断了张啸天的话。 “呦!”张啸天一拍脑袋说,“你看我和景长官说起话来就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没完没了啦;失礼了,请!” “这位是?”景腾看着吕祚行问。 “这是我歃血为盟的二弟,吕祚行。”张啸天介绍道。 “哦,久仰!”景腾抱拳道。 吕祚行抱拳:“初次见面,还请景长官多多关照!” 景腾微笑着说:“好说,好说。康副官,把我给张老板备的礼物拿上来。” “是。”先下车的军官答应了一声,将怀里的两坛酒递向了张啸天。 张啸天接过看了一眼,说:“杏花村,好酒!说来惭愧,鄙人生平两大爱好,一是听戏,二是吃酒。景长官费心了!敢问这位长官是” “哦,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副官,名叫康文玉。”景腾笑着答。 张啸天点了点头,认真地说:“这位兄弟果真是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啊!强将手下无弱兵。景长官麾下自是能人辈出了。来,两位长官里边请。” 景腾笑了笑,说:“大老板请!” 从吕祚行的身边走过,景腾装作无意识地观察了这个瘦小的男人——一袭灰色的长衫c其貌不扬的五官。乍一看,就像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老百姓;事实上,他却是自己身边穿着挺直西装c头发梳得铮亮c红光满面c身材高大的淞沪大佬张啸天的把兄弟。人不可貌相,看来也绝非等闲之辈了。 内厅坐定,张啸天正欲唤人奉茶,却见双儿走到近前说:“老爷,宴席已经备好;夫人让我来问,是否现在请客人入席?” 张啸天笑着说:“前几日去杭州顺道带回了二斤茶叶;我不太懂,想请景长官帮忙尝尝的,您看要不咱们先吃饭?” 景腾笑着说:“客随主便,悉听大老板尊嘱。” “好。”张啸天说,“你去告诉夫人,我们这就过去。” “是。”双儿答应着,转身离去。 张啸天带客人向餐厅走去。景腾这时才得以全方位领略此地的富丽堂皇;欧式的装饰风格尽显主人的尊贵地位。 看着餐桌上的佳肴,闻着熟悉的味道,景腾的思绪飘得好远!他定了定神,问:“大老板府上有东北的大厨?” 张啸天笑着答:“偌大一个淞沪,想找一个地道的东北厨师着实不易;让您见笑了,这些菜是贱内做的,也不知合不合景长官的口味?” 景腾颇感意外地问:“夫人去过东北?” “她是东北人。”张啸天答。 “噢,这就难怪了;”景腾点头道,“看这几道菜的色泽,夫人的手艺是非常好的。”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景团长吧?”艾青走进来,笑着问。 景腾礼貌性地站了起来。 张啸天笑了笑,说:“夫人,这就是我经常提起的景团长。也是你的老乡。” 如果不是张啸天介绍,景腾绝不会想到这个衣着朴实的少妇竟然是他的夫人;但从她丰腴的身姿c娇媚的面容上看,也的确不是小家碧玉才有的气场。 “这位是内人。”张啸天指着艾青,对景腾说。 景腾笑了笑:“打扰了,夫人。” “景长官客气了,”艾青笑着说,“你们先吃饭,我去去就来。” “夫人请便!”景腾说。 “来来来,我们先吃饭。”张啸天说。 景腾笑着说:“大老板莫急,等夫人一起吧;趁这个时间,我为诸位介绍一下这几道菜,如何?” “好啊!”张啸天拍掌道。 景腾笑了笑,取过公筷依次指着餐桌上的几道菜,说:“这道菜叫白菜冻豆腐汆白肉;做法是先将上好的五花肉炖好,再加入白菜和冻豆腐c放入高汤一起熬制而成。这道叫酸菜猪肉炖粉丝;是先将骨头熬成汤,再放入爆炒过的五花肉加腌好的大白菜和粉丝做成。这几道是咸鱼饼子c狗肉火锅c东北乱炖,这一道是三鲜疙瘩汤夫人放入的‘三鲜’是海参c鲍鱼和扇贝。” “都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看景长官是上得战场,下得厨房。文武双全啊!”张啸天笑着说。 景腾笑了笑,说:“大老板见笑了!” 艾青和双儿回到卧室,打开衣柜拿出一件裁缝新定做的粉红色旗袍换上;旗袍上盛开的黄色和红色牡丹很好地映衬了她雪白的肌肤,更加彰显出她雍容华贵的优雅气质。双儿在艾青的妆奁中依次取出一对红宝石耳坠条珍珠项链对墨绿色手镯和三枚黄金戒指及一枚蓝宝石戒指为她戴上。 当艾青和她手里的白手帕一起摇摆着回到餐厅时,大家还在融洽地闲聊;她笑着说:“怎么还不吃饭?这些菜都是加了高汤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啸天笑着说:“景长官说了,等夫人一起。你去换衣服时,他可是很细致地为我们介绍了这几道菜。” “好久没做饭,怕是生疏了;既然是老乡,那咱就不客气了,大家一起来吧,尝尝我的手艺。今天我真的是越俎代庖了!”艾青说完,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给景长官斟酒。”张啸天对站在一旁的佣人说。 “景某一向滴酒不沾,实在惭愧,辜负了张老板的美意。”景腾阻止了准备为其倒酒的佣人,说。 张啸天失望地说:“是嘛!我还以为像景长官这样的汉子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呢!也难怪,军人嘛,随时保持清晰的思维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样吧,张老板盛情难却,团座的酒,我代劳了。”坐在景腾身边的康文玉说。 “好!”张啸天说,“康副官爽快!” 景腾笑着说:“我这位副官有三大特长,一是百步穿杨,二是千杯不醉,三是过目不忘。张老板既然是爱酒之人,酒量一定是好的,今晚就让他陪大老板和吕老板多吃几杯。” “我说什么来着,强将手下无弱兵。景长官的帐下一定是卧虎藏龙的!”张啸天说,“倒酒。” 从张啸天夫妇的一言一行中,景腾不难看出,他们对自己的到来还是很重视的;不论自己此来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份人情都是要记住的。 张啸天想:康文玉再怎么会喝酒,始终是个陪衬的,景腾才是主角,一定要招待好的。他端起酒杯,说:“景长官初到寒舍,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来,我敬您一杯;您喝茶,我喝酒,您随意,我喝干。” “感谢大老板及夫人的盛情款待,让景某在厉兵秣马c戎马倥偬的军旅生涯中,有了一个如此美妙的夜晚。”景腾端起茶杯笑着说,“我借花献佛,以茶代酒祝大老板及夫人身体安康,生意兴隆!” 艾青和张啸天相视一笑,端起酒杯和景腾的茶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吕祚行见主人在陪主角,他这个配角也不能闲着,桌上还有一位和他一样是配角的呢;他端起酒杯,说:“康副官,我敬您!” “谢谢吕老板!”康文玉端起酒杯笑着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口叼名贵古巴雪茄的张啸天舒服地半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此时的他已有些微醉;雪茄燃烧后化作的淡蓝色烟雾,像是会说话的精灵在抚慰苍茫的灵魂。眼角始终含笑的艾青,像一朵娇媚的玫瑰花端坐在他的身旁,虽少启朱唇,但一颦一笑已尽显其雍容华贵。坐在他们对面的景腾,说话的间隙,偶尔举起手中的玻璃杯看一下——垂悬于杯中的茶叶,在被水膨胀后,又以彼之道c还施彼身地改变了水的颜色。从杯口飘荡出的香馥若兰的气息,一阵阵地荡漾在他的心头。 “想不到替内人治病的竟是令尊大人,缘分呐!”张啸天微笑着说。 一顿饭的时间,主宾之间都有了些了解;当得知为艾青治疗的是景腾的家人时,他们在意外c感慨的同时,也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有那么一点小! “这份人情我们还没还呢。”艾青笑着说。 张啸天点头道:“是啊,我得备份大礼,到时一定登门重谢!” “以家父的为人,不一定会接受你的馈赠;乡下人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却也不贪财。这跟他的性格有关。”景腾说。 “也是。”张啸天说,“如果冒昧地做决定,弄巧成拙,反倒是莽撞了;这样吧夫人,你让双儿把我从杭州带回的龙井拿一包来。” “双儿累了一天,我让她歇息去了;放在哪儿?我去拿吧。”艾青说。 张啸天说:“应该在茶水间。白纸包装的。” “我去看看。”艾青说。 艾青在放茶具的柜子里的众多茶叶中找出两包用白纸包装好的茶叶,见其中一包已经拆开,不确定是不是张啸天要的龙井,就把两包都拿到了客厅:“是这个吗?”张啸天接过,在拆开的一包的缺口上闻了闻,但觉一股沁人心脾的气息径直钻入了大脑:“是的。这是双儿为我们沏茶时打开的。这种清明前采摘的茶叶很稀有,我在杭州的朋友特意为我留的。我不太懂,这包没开封的留给令尊了;这包嘛,送给兄弟了。”景腾笑了笑,说:“据说炒一斤西湖明前茶需要七八万个芽头!这一包有一斤吧?对我这个粗人算是奢侈了。”“兄弟此言差矣!你怎么能是粗人呢?千军万马中轻取上将首级的,古今能有几个?”张啸天说。景腾笑着说:“大老板过奖了!那小弟就愧领了。”“好好好!”张啸天点头说,“兄弟,明晚有时间吗?到我的舞厅坐坐?”“明晚?算了吧,你知道那地方我去了不方便。”景腾笑着说。张啸天蹙着额头,若有所思地将烟头揿灭,一副难言之隐之态。景腾笑了笑,问:“大老板有事?”张啸天答:“最近有个东瀛人经常找我,说要跟我合伙做生意。”一听东瀛人,景腾立刻来了兴致:“东瀛人?找大老板做生意?”“是的。他说他是东瀛驻淞沪使馆的助理武官,叫田中隆吉。”张啸天答。景腾想了想,说:“田中隆吉;这个人我倒有些耳闻。听说此人阴险奸诈,名为助理武官,实则为负责东瀛在华间谍事物的。”“这我就不晓得了。”张啸天说。景腾问:“不知他找大老板做什么生意?”“烟土。”张啸天答,“他准备从老三的码头运进来,放在我们的赌场卖。他出钱买货,我负责卖货,利润五五分。”景腾问:“大老板答应了?”“没有。张某走的虽然是黑道,但有损子孙后代c国家前途的事是一定不会做的。”张啸天答。 如果说一开始景腾对张啸天这样一个靠打打杀杀起家的人有很大偏见的话,那现在张的一席话,已经让他有了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他摇晃着杯中杏绿明亮的茶水,就像是在揣摩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张啸天——普通人就像白开水,简单却也无色无味;张啸天就像这西湖龙井,经得起波澜又能让人唇齿留香! “明晚几点?我一定到。”景腾问。 “九点。”张啸天答。 “好的,那我先告辞了;今晚多有叨扰,下次我做东,还望大老板及夫人赏光。”景腾站起身说。 艾青笑着说:“弟弟客气了!要是不嫌弃,以后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想吃什么,来我做给你。” “夫人所言极是!兄弟以后可要常来。”张啸天站起来说。 景腾拿起桌上的帽子,笑着答:“一定,一定。” 在车旁说话的康文玉见景腾和张啸天夫妇出来,和吕祚行告辞,将车开到景腾身边,走下来打开了车门。景腾上车,摇下车窗,再次和张啸天夫妇寒暄着告了别。 二 夜晚的街道非常冷清,只有四行仓库和外国租界的灯火依旧夺目;拉黄包车的师傅,明知此时已鲜有客人,还是将车停在路旁一边抽烟,一边等待。经过黄浦江的轮船,偶尔发出一两声想要冲破黑暗c却怎么也冲不破它的汽笛。 “团长,你觉得吕祚行为人怎样?”康文玉问。 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景腾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这个人喝酒之前和喝酒之后大不一样;刚才和他聊天,我能感觉出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淫邪之色。” 景腾睁开了眼睛,说:“此人城府极深,不得不防;他和张啸天比起来,我倒是觉得后者光明磊落些。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是奉了上峰的命令来结识这些人的,一些外在的东西还是要做好。” “我记住了。”康文玉说,“他请我去他的赌场玩;说赢的拿走,输了算他的。还要给我找几个外国女人。” 景腾“呵呵”笑了笑,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不好直接拒绝,就回复他,有时间再说。” “你做得对;去探探他的意图也好。注意分寸。” “是!”康文玉答。 三 徘徊在营房前的哨兵见团长回来,将端着的枪背在身上,搬开了道路上的障碍物,敬了一个笔直的军礼。景腾摇下车窗,问:“部队回来了吗?”“报告团长,还没回来。”哨兵铿锵有力地答。景腾点了点头:“注意警戒。”“是!”哨兵挺直了身躯答。 康文玉将车开到景腾的寝室前,下车替他打开了车门;景腾下车,说:“等弟兄们回来,让三位营长到我的宿舍来。”康文玉答应。 一张行军床和一张褐色的大桌子,安静地躺在景腾的寝室内;这些年飘浮不定c穿梭于枪林弹雨的生活迫使他在生活上一切从简,除了墙上挂着的一幅长三角军事地图和桌子上已经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的淞沪地图外,他算得上家徒四壁了!淞沪地图上,康文玉按照景腾的要求横七竖八地添加或删减了一些街道和建筑,并清楚标明了一些重要建筑的基本构造。这看似不起眼的画蛇添足,景腾认为很有必要。 夜幕的笼罩下,由三个方向集结在一起的队伍经过短暂地融合又迅速分割成前c中c后三个纵队奔袭到了景腾所在的营区前,刚通过哨兵的暗语进入营区,三位领头的就被康文玉一一叫住了:“抓紧时间吃饭,团座有请。” 景腾和衣躺在床上,想着父亲一行此刻在路上颠簸的情行;孙建凯昨日发来电报说,再有个两三日就能到了,好久不见,不知现在的家人是什么样子 “团长,睡了吗?”康文玉站在门外问。景腾一骨碌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军装,走到桌子前,说:“进来吧。”康文玉推开虚掩的房门走进,后面跟着三个身上脏兮兮的军官;他们是景腾的三位营长——一营长廖志良,出身绿林;四十几岁,五大三粗,性格火爆,打起仗来却工于心计c有勇有谋。二营长薛凯,三十岁,燕京大学高才生,精通枪炮原理。蓄着小胡子的是三营营长韦卓异,南方人;四十多岁,个头不高,擅长丛林作战。 “三位辛苦了!占用你们一点时间,说说这几天的作训情况及心得体会。”景腾看着面前的地图,头也不抬地说,“老规矩,一营长,还是从你开始。” 廖志良清了清嗓子,说:“巷战,是短兵相接的面对面对抗,讲究的是单兵素养;一个善于寻找最佳射击位置的狙击手会对进攻的一方造成很大杀伤,而攻击的一方如果有个精准投掷手雷的士兵也可以对守军造成很大麻烦。在这种难有重武器支援的战斗中,如果有几门迫击炮作为辅助进攻武器就好了。” 景腾点了点头,用手划拉着地图说:“守城的一方要充分利用地利的优势,对敌方形成交叉立体火力网,前后左右都要配备有效的射击点,这样才能对敌军形成覆灭性地打击。进攻的一方不光要从正面突破,两翼还得有小股特战力量的渗透。” “请团座明示。”廖志良说。 景腾答:“拿淞沪城区来说,我和康副官去看了,有些街道只有一堵墙隔开,很容易就能翻过去从敌人的火力网后面取得突破;一些高墙则可以用锤子砸开。进攻的一方一般会选择大路,但有些小路其实更适合作为进攻路线。”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战场上用锤子代替枪,这就是思维的艺术了。”廖志良点头道。 “一个好的将领,要善于挖掘士兵的优点,并最大限度发挥他们的潜能。康副官是枪神,今后会负责本团狙击手的培训,前提是你们要在各自的营里先找出有这方面天赋的士兵。”景腾说,“能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廖志良等人异口同声地答。 “二营长,你也讲讲吧。”景腾看着薛凯说。 薛凯看了一眼景腾,答:“我军使用的汉阳造有效射程约为200米,东瀛军队装备的三八式步枪有效射程为500米,谁强谁弱一目了然;还有我们的火炮,射程近c杀伤力小,跟东瀛军队的装备不可同日而语。假设,我把炮兵部署在海岸沿线阻挡敌人登陆,我打不着敌军的舰艇,敌军的舰载炮火却能轻易将我们的阵地覆盖。再说到兵员素质,东瀛人从读小学开始就接受军事化管理,学习文化知识的同时,还要学习一些军事技能;比如拼刺刀c格斗等。而我国呢?连兵员预备役制度都没有,战争一旦打响,我们的士兵牺牲一个就少一个;等到部队减员严重,临时抱佛脚让平民百姓加入,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射击c投弹等一些基本技能,根本不可能让部队的战斗力得到有质量的提升。” “战争是最无情的魔鬼!它不管缠斗的双方是财主对乞丐,还是大人打小孩;战争只有输和赢,只有结果。”景腾说,“东瀛人不会等我们有了装甲战车c航空母舰再来侵略;有问题就要想办法应对,哪怕不能彻底解决。不论我们和侵略者有多大的差距,面对外辱,我们自当同仇敌忾,即使汤镬在前c斧鉞在后,也要无所畏惧,因为我们的肩上,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我们要做国家的脊梁,要做民族的英雄!” “是!”廖志良等人肃立答。 “三营长,该你了。”景腾说。 “我觉得特务营行动太单调了,搞点暗杀c偷袭的还可以,想扩大战果就难了,要是能和重装兵团配合作战就完美了。”韦卓异说。 薛凯点了点头,说:“这也是我想说的。炮兵部队虽然火力优势明显,但如果敌人的陆战队渗透到我炮兵阵地,我们就很危险了——陆战队近距离攻击炮兵,无疑是在用牛刀杀鸡!” 景腾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今我们的兵种布置是按照大兵团的作战模式制定的,一旦被敌军消灭了一个团或一个营,就有可能被消灭一个兵种,其它部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就有可能因得不到有力的配合而陷入被动。” “能否把我们的三个营重新编排,让每个营里都有特战队,炮兵连,后勤部,辎重以及医疗救护等;这样,每个营都可以成为独立的作战中枢。”康文玉说。 “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很实际。”廖志良说。 景腾想了想,说:“可以试试。如果可行,直接推广到连,排,班;要让优秀的狙击手c投弹手和一些有天赋的士兵分散到每个班c排。做到这一点,就算我们团只剩下一个班,也可以有质量的配合作战。” “什么时候实施?”康文玉问。 “你先作一个详细的计划,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像重炮这类的兵种不能分开,迫击炮可以划些出去,再把一些素质好的单兵分队划归炮兵以保护他们,免得这些大块头被敌人突袭包了饺子。”景腾说完,想了想,接着说:“你再帮我写一份情况说明,明天发给师部。” “是!”康文玉答。 “还有一件事,”景腾看着大家说,“你们谁有合我身的便装,借我穿一下。” 廖志良笑着说:“我的衣服你穿大了,韦营长的你穿小了,你还是找他们二位吧。” 薛凯一听,这“二位”指的一定是自己和康副官了;他笑了笑,问:“团长要便装干吗?我有件练功用的太极服,你应该可以穿。” “不行。”康文玉说,“明天我去帮你买一件;去那种地方还是要穿戴正式些。” “我自己去吧,你把我交待的事做完就行了。”景腾看了下表说,“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您也早点休息。”康文玉说完,和廖志良等人走出了房间。 由寝室变为的会议室又变回了寝室,安静下来。景腾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墙上的长三角地图;他清楚的知道,和东瀛人的战争一旦爆发,这些地区必将首当其冲成为重灾区!淞沪为远东第一大城市,自古商贾云集c财团密布;在这儿,一定会有一场大仗c恶仗。东瀛人狼子野心,他们的目标也不仅仅是打下淞沪,而是整个华夏;对于华夏子孙,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是华夏和东瀛两国大兵团对大兵团c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较量!这也是他不把手里的重炮营分得太散的原因——它们要留待为今后的大型会战做准备。 第二天清晨,景腾在士兵们群情激昂的出操声中醒来;经过一夜舒适的睡眠,他愈加精神焕发!随着一千多人的队伍,先是负重跑了十公里,接着又独自做了几项高强度的锻炼。这是他一年365天坚持做的事——为了增强健壮的体格,也为了磨炼坚韧的意志和保持笃定的信念。 “团长,这是康副官让我转交给您的。”警卫叫住了准备回寝室的景腾。 景腾接过看了看,是康文玉做的关于部队重新编排和准备交给上峰的情况说明书。“康副官呢?”他问。 “在睡觉。”警卫答,“昨晚康副官屋里的灯亮了一宿,天快亮时他把这个拿给我,让我交给您。” “等他醒了你告诉他,就说我看过了,照这个做吧;还有,把我桌子上的地图一起拿给他,让他通知部队,排以上的指挥官必须牢记图上的地形。” “是!” “我要出去一下,替我找个司机。”景腾说。 警卫问:“团长去哪儿?要多少警卫?” “一个。”景腾答。 “是!我这就去叫。” 景腾回到寝室收拾了一下,出门时小车已经停在了门口;站在车旁的警卫见团长出来,动作利落地打开了车门,景腾上车后,警卫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司机问:“团长去哪儿?” “罗店。”景腾答。 行至营区大门,景腾见一个貌似见过的小丫头在和卫兵说话;他回忆了一下,是张啸天家里的双儿。他让司机停车,问:“小姑娘,有事吗?” 双儿早注意到了出来的小汽车,见对她说话的人正是昨晚到家里的客人,赶忙丢下阻止她进入营区的卫兵,答:“景大哥,夫人让我把衣服拿给你。” “衣服?”景腾莫名其妙。 “是的。”双儿答,“夫人昨晚目测了你的身型,今早找裁缝做的,给你晚上穿。” 景腾接过看了看,是一套深色的西服。“替我谢谢夫人。”他说,“你怎么来的?” 双儿指着停在一旁的黄包车,说:“坐它。” 景腾笑着说:“谢谢你了!回去吧。注意安全。” “嗯。”双儿点了点头。 “走吧。”景腾对司机说。司机将车重新起步。警卫问:“团长,她是谁呀?叫您大哥?”景腾笑了笑,答:“朋友家的一个小丫头,昨晚见过一次。”警卫笑着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只见过一次,就认了个做官的哥哥。”景腾捏着西服,微微地笑了笑;本想出来顺道买的,这下省心了。艾青细心的举动,不经意间感动了他。 四 天刚蒙蒙亮c景腾跑步的时候,艾青和张啸天带着双儿赶往了聚丰车行;经过平时定点做衣服的裁缝店,艾青让司机停车c下车叫开了门。说明来意,手艺精湛的裁缝看在老主顾的面子以及大清早就有生意上门,自然顺水推舟地接下了;他在大概了解了客人的身高c肩宽及腰围后,一丝不苟地做了起来。 艾青留下双儿在裁缝店等待,并交待衣服做好后的事,匆匆忙忙地和张啸天走了。 深夜的一通电话,让张啸天整夜地辗转反侧——吕祚行回到聚丰车行打来电话说,两个在租界拉客的黄包车夫被五六个喝醉酒的东瀛人打成了重伤;碍于对方的身份,他不便以牙还牙的解决,报到巡捕房希望得到公平合理的对待,巡捕房却用一大堆理由敷衍了事。张啸天看来,这不仅仅是面子的问题,而是有人在挑衅他的权威和地位;在淞沪,他们兄弟算得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了,手下人被打,如果不能有尊严地解决,弟兄们一定不服,也会让他的威望大打折扣。但此刻华c东两国处于剑拔弩张的紧张时期,怎样做需要慎重考虑,想来想去,他都颇感棘手。 上午的赌场要平静很多,因为午饭和晚餐的酒精更能点燃赌客们的激情。 “他不仁,咱不义!找些手脚利索的弟兄将那几个浪人做了,不遇上巡捕不会有麻烦。”陆逸尘说。吕祚行说:“我看是东瀛人想逼咱们就犯,咱们倒不如跟他们合作;反正是求财,送上门的钞票为什么不要?”“跟那些人有什么好合作的,我不想当汉奸;他们在东北做的事,说明那就是一帮畜牲!”陆逸尘一脸厌恶地说。张啸天吸了口雪茄,慢悠悠地说:“汉奸不能做,东瀛人也不能简单地一杀了之;眼下的形势绝不能轻言挑起事端,东瀛人可能在等一个时机或理由发起对淞沪的战事,我们不能做这个冤大头,成为他们的棋子。老二说的有可能,东瀛人想软硬皆施,逼我们合作。”“按照我的观点,不妨跟他们合作;他们出钱买货,我们负责卖货,利润五五分,算起来,赚大头的是我们。一本万利的生意,为什么不做?”吕祚行兴奋地说。陆逸尘说:“你想做?可以,但别从我的码头运进来。”吕祚行笑了笑,说:“大哥要从你的码头运,你能拒绝吗?再说码头是我们兄弟的,你只是负责管理而已。”“这么说,你也只是负责管理赌场罢了;既然是大家的,我也不同意你在赌场卖烟土。”陆逸尘针锋相对地说。“我也不同意。”张啸天说,“为了争地盘c抢码头去打打杀杀可以,卖国求荣是绝不能做的;谁愿意背负汉奸的骂名,死后遗臭万年?”“如果东瀛人再发难怎么办?两个兄弟还在医院躺着呢!”吕祚行说。张啸天答:“既然是上工期间出的事,我们自然要负责的;先从车行这个月的盈利中拿钱给他们治疗,再给他们的家里一些日常开支的费用。靠拉车营生的大多是穷苦人,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就这样便宜了那几个东瀛鬼子啦?”陆逸尘心有不甘地说。张啸天答:“田中隆吉约了我今晚见面,到时我会提起这件事,看他的反应。”陆逸尘说:“那好,大哥看着办吧;码头上事情多,我先回去了。”“又是事多,你就不能找个别的理由?”张啸天说,“一起吃饭,吃完再回去。”“我回去吃。”陆逸尘说完就走。在里间对账的艾青捧着账本出来,说:“三弟,到饭点了,一块儿吃饭呀。”陆逸尘对她笑了笑,说:“不了;您忙吧,我先回去了。” 张啸天望着陆逸尘的背影,叹了口气;平心而论,他将陆逸尘看得和吕祚行一样重——吕祚行和他一起闯荡的时间久一点,经历了不少的风风雨雨,自然要对他推心置腹;认识陆逸尘的时间不长,但性格内向c做事稳妥的陆逸尘还是很合自己的心意。 “二弟,为什么实际的钱比账上少了220块大洋?”艾青问。 吕祚行尴尬地笑了笑,说:“最近家里用钱多了点,我借用一下;你们放心,挪用的钱从我下个月的分利里扣。” 艾青说:“你现在有四房姨太太了吧?按说开销大点也在情理之中,但咱手下这些人都得靠这些钱养着,别人知道了嘴上不说,时间长了难免会有芥蒂。” “行了,下次注意吧;”张啸天递了个眼色给艾青,“老二,不是大哥当着你嫂子的面批评你,色是刮骨钢刀!别太沉迷于女色。” “知道了,大哥。”吕祚行唯诺着。 张啸天说:“用了就用了吧,下次注意。扣什么分利?扣了你一家老小怎么生活?” “谢谢大哥!”吕祚行说。 艾青明白张啸天的意思,吕祚行除去家里的四房姨太太不算,还在外面沾着花c惹着草,开销本就是个无底洞;他一人分管赌场和车行两个利润大户,如果想私吞钱财,不是没有可能。特别是赌场,钱来来去去的像流水,做假账很容易;但根据这些年在账目上积累的经验,她认为吕祚行到目前为止也只是明地里亏空一些,还没到暗渡陈仓的地步。 “先吃饭吧。”张啸天说,“老二,有什么好的推荐?” “水云轩有刚到的阳澄湖大闸蟹,膏肥肉嫩,鲜美异常!一起去尝尝?”吕祚行笑着说。 艾青平复住杂乱的心境,笑了笑,说:“螃蟹性寒,一尝,你们又要多吃酒了。” 张啸天哈哈笑了笑,说:“放心吧,晚上有事,多喝不了。” “那大哥大嫂请,咱边走边聊。”吕祚行说。 五 杉木打造的笨拙木船老老实实地趴在水里,从船头及船尾伸出的两根绳索紧紧地抓住岸边的锚桩,像久别重逢的老友,舍不得将握着的手松开;船舱的中央,堆积的一包包粮食高出甲板,粮食的周围,二十多个工人正秩序井然地忙碌着。连接船舷与河岸的跳板随着运粮工人的走动一上一下地晃悠,发出“吱吱吱吱”的声响;短裤c烂衫c破毡帽和一张张流淌汗水的黝黑脸庞,将粮包扛进码头上临时搭建的仓库时,会接到一张签有当班管理者名字的纸条,待船上的粮食运尽,数数多少张纸条,就得出扛了多少包粮食,也就知道挣了多少钱。虽然辛苦了一些,好在钱是日结的,不必担心遭遇“铁公鸡”c“吸血鬼”一样的老板。 陆逸尘坐在仓库前的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忙碌的场景;随着船舱里的粮食越来越少,褐色的船舷渐渐从水里露了起来,显出高大的模样。手持木棍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彪形大汉威严地注视着一个个弯腰走过的工人,不时发出一两声催促的吼叫。 傍晚时,火红的阳光铺撒在泛起鱼鳞状波纹的水面上,发出星星点点的闪光;固定在码头大门上方的金黄色“汇丰码头”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犹如凶神恶煞的门神,威风凛凛地守卫黄浦江通往岸上的坦途。伫立于江边的紫嫣见晚风来袭,缓缓地走到陆逸尘的身旁,朝他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青花瓷壶倒了杯香茶深情款款地递了过去;陆逸尘凝视着杏脸桃腮的娇美面容,微微一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红茶浓厚的醇香气息立刻溢满了他的心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大富豪夜总会正前方的十字街口,夜幕降临后车水依旧马龙;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商贾名流在身着旗袍或精致晚礼服的女士的陪同下,出双入对的在金碧辉煌的“天上人间”里来来去去。身穿马甲c戴着领结的侍应生虽单手托着放满酒杯的盘子,还是能姿态轻盈地穿梭在各种谈笑风生的面孔旁;他们早已习惯了灯红酒绿的环境,丝毫不受吵闹的场景影响。音乐声此起彼伏的舞台上,一位浓妆艳抹的歌者刚刚唱罢,十几个衣衫暴露c环肥燕瘦的金发女郎就踏着氍毹齐刷刷地跳起了踢腿舞。 拉黄包车的小哥,迈开肌肉发达的双腿,如鱼行水般奔跑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略显沉闷的街景,因他的加入变得生动起来。景腾惬意地坐在黄包车里,欣赏着沿途迷人的风景,来到热闹异常的大富豪门前,他掏出几枚铜钱递给了小哥;小哥双手接过,连声答谢,习惯性地伸出双手扶了一下起身的客人。 虽然是生面孔,但景腾出众的气质和得体的穿着还是让门童不敢小觑;他拉开门,恭敬地说:“欢迎光临!”景腾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站在二楼直对大门位置的张啸天见景腾来到,快步迎下楼说:“兄弟,这边。”景腾笑着说:“大老板就是大老板,生意做得是日进万金啊!”“兄弟谬赞了!走吧,随大哥去楼上。”张啸天说完,拉着景腾向楼上走;他看了看景腾的西服,说:“衣服是夫人找裁缝做的,倒不是想替你省几个钱,更不是怕你穿得寒酸来,是想你没时间买,就自作主张地帮你做了。没打招呼,兄弟莫怪啊。”“怪?大老板这话从何说起?让大老板及夫人挂念是在下的荣幸,岂敢有怪罪之理?”景腾说,“不怕大老板笑话,我还真没什么像样的衣服;为了今天的约会,我还向我的几位营长借衣服了!”“女人啊,心思都是细腻的,看来夫人做的对。”张啸天笑着说,“请吧!” 一套古朴典雅的红木家具静静地躺在张啸天的会客厅里,很好地诠释了主人的品味;摆放在桌子上娇小c精美的紫砂茶具让人在放松心情品茗的同时,忍不住想把玩一番。 景腾坐定,张啸天让侍者用玻璃杯给他上了茶——用玻璃杯喝茶是景腾的习惯,因为可以边喝边观看茶叶在水中的变化。 景腾一个人来,张啸天有些意外;碍于军队的事不好打听,比如昨天见过的康文玉为什么没来?也就难得糊涂的不问了。他点燃了雪茄,吸了两口,笑着说:“兄弟单刀赴会,就不怕哥哥给你准备的是鸿门宴吗?” 景腾笑了笑,答:“大老板是侠义之人,做事光明磊落,背后捅刀子的事绝不会做的;再说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哪需要大老板费周折摆鸿门宴呢?” 张啸天微微一笑道:“兄弟过谦了!张某不才,但在处理纠葛时向来敢于横刀立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男人嘛,就该有沧海横流的魄力!” “说得好!”景腾鼓掌道,“我有个提议,不知大老板意下如何?” “兄弟请讲。”张啸天说。 景腾说:“等会儿田中来了,我还是站在大老板的身后比较合适。” “为什么?”张啸天问。 景腾答:“如果我和你平起平坐,田中隆吉一定会注意我的。我不想被他们关注。” “有道理。”张啸天如梦方醒地说,“那得罪了。” “好说。”景腾抱拳道。 一个步伐矫健的保镖走进来对张啸天耳语了几句;张啸天点了点头,说:“让他们进来吧。”景腾想:田中隆吉来了。果然,张啸天对他说:“兄弟,委屈你了。”景腾会意,笑了笑,站到了张啸天的身后。 留着板刷胡c身穿西服c头戴礼帽的田中隆吉看上去有几分生意人的精明能干,只是和他一起来的人,虽然和他一样的装扮,五官却很是眉清目秀了。 “啸天君,别来无恙!”田中隆吉狡黠的目光盯着张啸天说。 老谋深算的张啸天用眼睛的余光和田中的目光交接了一下又迅速地分开,说:“田中先生大驾光临,实令茅茨蓬荜生辉!未及远迎,还望多多包涵。” “啸天君客气了!在下五次三番地打扰,是诚心结交您这样的英雄做朋友;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啸天君心气太高,看不上我这样的人啊。”田中带着失望的口吻说。 张啸天笑了笑,说:“田中先生是东瀛国之利器,而鄙人只是华夏一介草莽;能得到您的垂青,实乃鄙人三生之幸。但你我两辆车里装的货不一样,自然也不是去同一个地方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勉强凑合到一起,只怕会适得其反,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啸天君此言差矣。生意嘛,最终目的是赚钱;只要能赚钱,管它车里装的是什么呢?”田中隆吉说完,扫了一眼景腾问:“这位是” “刚收的弟兄。”张啸天说,“我看他身手不凡,就留在身边做了名侍者。” “哦!”田中隆吉点了点头,指着同来的人说:“这位是跆拳道黑带4段。既然都是高手,我看可以让他们切磋一下。” 张啸天想: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一时又不知如何拒绝;他望向景腾笑了笑,想从他的脸上读懂答案,但面无表情的景腾让他失望了。正当他考虑如何回答时,景腾说道:“蒙张老板错爱,让我伴其左右;可惜在下只懂得些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跟一般的市井之徒过过招还勉强凑合,如果跟跆拳道高手比试,就是自取其辱了。” “据说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但只要出手,往往可以一招制敌;就像潜伏在水中的鳄鱼,等猎物去河边饮水时一口咬住脖子,将其拖入水中绞死,慢慢吃掉。鳄鱼知道此时的猎物不会想到水中暗藏的危机,没有防备心理最容易得手。当然,这也要求鳄鱼的自身能力足够强大。”田中说。 张啸天笑着鼓掌道:“说得透彻!原来田中先生对动物也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只了解一点。”田中说,“人和动物一样,都是在弱肉强食;但据我所知,人比动物残忍。” “是啊,动物大多为了食物才自相残杀;不像人,欲望太多,为了达到乱七八糟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张啸天笑着说,“就算伤害不相关的人也在所不惜。” 田中隆吉皱了皱眉,听出了张啸天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想了想,说:“昨天夜里,本国几个醉酒的侨民误伤了两位拉车的师傅,后来才知道他们是聚丰车行的人;鄙人得知后深感不安,已经重重地责罚了打架的侨民。” 张啸天冷笑着说:“那两个兄弟还在医院躺着,你责罚你的侨民能说明什么?”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啸天君笑纳;一场误会,希望此事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好关系。”田中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张啸天说。张啸天看着田中淡然沉稳的脸,缓缓地点燃了一支雪茄。田中微微一笑,将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说:“关于合伙人的事,啸天君考虑的怎么样了?” 张啸天笑了笑,说:“这事嘛,我又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那句话,做不了。” 田中失望地说:“我出钱买货,贵方负责卖货,利润五五分,啸天君赚得可比我多;我之所以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生意,而是希望和啸天君做朋友,关系密切的朋友。这只是开始,我相信啸天君以后的生意离不开我们大东瀛帝国,而帝国也需要啸天君这样的优秀人士。” “人各有志。虽然我没碰过烟土,但知道上瘾是什么样子;张某爱财,但在关乎民族前途的所作所为上实不敢有半点越过雷池的举动。” “您为什么这么想呢?帝国许多像我一样的军人迫切希望华夏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到那时,啸天君可以帮助帝国管理淞沪市,或者您想管理的华夏任何一个地方。我相信以帝国的实力加上啸天君的能力,一定可以让淞沪及其它城市越来越好!”田中隆吉洋洋自得地说。 张啸天轻蔑地说:“听你的意思,今后我们省长c县长等官员的任职都得你们说了算?这是什么道理,偌大一个华夏,能人都死光了?” 田中隆吉笑着说:“如果华夏成为了帝国的附属国,这一切都将成为现实;就目前贵国的国情来说,我们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田中先生未免太自信了吧?要知道过分的自信就是自负,有些东西不是嘴上说怎样就怎样的;我相信我的同胞有很多是像我一样有血性的男儿,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抗争,谁能笑到最后还很难说。”张啸天义正辞严地说。 精于世故的田中隆吉见房间里充斥的火药味做来越浓,知道再谈下去只会令分析越来越大,还是赶紧结束这场对话为妙;他站起来,笑着说:“不论啸天君现在的态度是什么,我都有足够的耐心等您改变;因为啸天君是帝国崇尚的强者,是可以和我们愉快合作的朋友。” 尽管对这个道貌岸然的强盗越来越深恶痛疾,张啸天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不便立即撕破脸皮让彼此的关系势如水火;他站起来,说:“在下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的就是赚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为了赚钱而去伤害同胞c有损民族,我是绝不会做的。希望还能有和田中先生合作的机会,赚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可以结交您这样的朋友。” “好,啸天君痛快!”田中隆吉说,“在下告辞,我们改日再约。” “请!”张啸天做了个手势说。 和楼上各包厢内一只只察言观色的眼睛张张故弄玄虚的老成生意面孔不同,楼下大多是像打了鸡血般少不更事c寻求刺激的年轻人,虽游手好闲,优越的家庭背景却令他们每天锦衣玉食c醉生梦死。 田中朝走在身边的随从递了个眼神,随从领会,眨了下眼睛,来到楼下人流稀疏的空阔处,突然转身起脚朝走在身后的景腾袭来;早有准备的景腾从容不迫地伸出一只手将它挡了回去。没占到便宜的随从不肯罢休,接着挥腿踢向了景腾的头部;景腾速度奇快地起脚,将随从的腿踢开c犹在空中的脚重重地踹在了对手软绵绵的胸部。遭到重击的随从没想到对方的力量如此之大,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了身体。 短短数个回合,景腾已了解了对手的实力——出击的速度很快,但力量不足,不属于肌肉发达的力量型高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不及自己。他不想再打下去,因为赢得优势太明显,不仅对手脸上挂不住,田中隆吉也会很难堪的;正当他思忖该怎样停止时,一串银铃般的声音突然传来:“大男人打女人,害不害臊?”说话的女子快步走到景腾的身边,竖起白嫩的小手接连锤打了他两下,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嚷嚷:“叫你打女人,叫你打女人。” 饶是见识过千军万马混战厮杀的大阵势,面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发难,景腾一时半会儿也感到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的张啸天干咳了两声,尴尬地说:“原来是若兰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不去我的客厅玩?” “你那儿有什么好玩的?除了红酒就是雪茄,哪有楼下打女人的风景好看?”若兰阴阳怪气地答。 张啸天笑着说:“一场误会呀,我的大小姐;您有所不知,他们切磋武功呢。” “这样说,倒是我不识好歹了?”若兰咄咄逼人。 “这话从何说起?”张啸天苦着脸说,“您也是一片好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您是侠女啊!” 若兰“噗嗤”笑了笑,说:“这还差不多。我爹呢?” 张啸天指着楼上,答:“老地方。” “我去看看。”若兰说着要走。 张啸天笑着说:“申老板正和客人谈生意,你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不是没礼貌了吗?” “你说得对。”若兰想了想说。 “去我的客厅等吧。”张啸天说,“酒柜里有我刚买的两瓶法兰西红酒。” “好,我去尝尝。” “别喝光了,给我留点儿;我还没喝呢。” “你傻呀,我能喝那么多?喝一半,留半瓶给你。” 张啸天笑着说:“要是喝醉了被你爹骂,可别怪我。” “他敢!”若兰说完,朝张啸天做了个鬼脸,一路小跑上了楼。 田中隆吉及其随从自打斗后对景腾有了另眼相待的意思,这个小试锋芒的年轻人让他们意外了;随从取下帽子,向景腾微微地鞠了一躬。景腾和张啸天这才看见了她盘绕起的长发。如果不是若兰道破,他们不会怀疑随从的性别;此时的他们更不会想到,这个全程没说一句话的女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东瀛女间谍川岛美惠子。 张啸天等田中隆吉的车消失在视线里,转身尴尬地对景腾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是个娘们呢?兄弟的一世英名,不会因为和这个女人的缠斗而打折扣吧?” 景腾看着人流已稀少的马路,说:“大老板想多了。在景某的眼里,只有两种人——敌人,自己人。我不会因为对手是个女的就心慈手软;道理很简单,我有放过她的心思,她却有对我痛下杀手的可能。如果我死了,她接下来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我有保护自己人的义务,所以我不能有错。” 从川岛美惠子的突然发难开始,张啸天就明白了,身旁这位被自己兄弟相称的人,防备心理极强,外表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内心机关算尽;这样的人最可怕,跟这种人打交道,绝对不能有一丝破绽,否则很容易被其一击致命。 “这姑娘是谁?这么嚣张!”景腾问。 张啸天答:“申氏纱厂老板申公鹤的掌上明珠,叫申若兰;仗着家里有钱,飞扬跋扈惯了。” “看出来了。”景腾说。 张啸天笑了笑,说:“她就那样,别跟她计较;走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早已等待着的司机见张啸天招手,将车开到了景腾的身边,下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景腾上车,他又关好了车门。 “你把景长官送回去以后,直接去码头;在那儿住一宿,明天送三爷和紫嫣姑娘去杭州。”张啸天交待司机说,“路上注意安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明媚的清晨阳光,穿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照射在床边的两双鞋子上;黑色和红色的两双鞋,好像几个天真烂漫的小伙伴在黑夜里紧挨着说了一宿的悄悄话,舍不得分开。在空气中定格了一晚的尘埃,见到光亮,也不安分地迎着温暖的光束重新浮动起来。 紫嫣用手指轻轻划拉着陆逸尘的手臂,小声地呼唤道:“陆大哥,该起床了”或许是美梦正酣,她接连叫了几声,才让陆逸尘恋恋不舍地醒来:“几时了?”紫嫣笑着答:“辰时了。起床洗漱吧,路上让司机开快些,到了杭州还能帮婆婆做个午饭。”“还没见着面,婆婆都叫上了;你就不怕娘不待见你吗?”陆逸尘笑着问。紫嫣答:“不怕。婆婆如果不喜欢我,大不了没有饭吃。”“放心吧,你这么贤惠,娘见了一定欢喜得很。”陆逸尘说。紫嫣笑了笑,话锋一转道:“能说说倩儿姐吗?”陆逸尘脸色骤变,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认识时,她还是杭州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我和爹娘在她的学校门口卖早点,她和同学经常来吃饭,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有一天店里来了几个小混混,正好她也在,那些人垂涎她的美色,对她动手动脚的;我看不过去,劝了几句。他们生气了,砸店里的东西;我忍无可忍,打了他们” “后来呢?”紫嫣认真地听着,陆逸尘停顿,忍不住追问一句。 “后来就很戏剧了,我们相爱了。”陆逸尘说,“但天意弄人,那天我和倩儿在西湖泛舟,又遇到了那几个浑蛋;他们仗着水性好,在水里就把我们的船掀翻了。我和倩儿都不会凫水,几个畜牲站在船上大笑着看我们在水里挣扎;我们快淹死时,他们才把倩儿拉上船。我是别的船救上岸的。上了岸我拼命地找他们,找倩儿。过了两天,我找到了她,在西湖里,她全身赤裸,惨不忍睹的浮肿的身体后来我找到了那几个畜牲,我把他们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拖到西湖边,扔进了湖里;看他们在水里挣扎,慢慢沉下去,我笑了。我就是要他们死,要他们全都给倩儿陪葬。”陆逸尘越说越激动。 紫嫣看着怒目圆睁的陆逸尘,不自觉有些害怕。这跟她印象中的陆大哥可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过去;有些人的过去,是不能碰的。 呼啸而过的小车,像风流倜傥的才子,引得路面的尘土倾情跟随又不做停留地飘然而去;此时的尘土倒成了一位有着深情厚意的女子,意中人离去好远,依然伫立凝望他的身影。 进入杭州境内,司机在陆逸尘的指引下七拐八绕地穿梭在狭小的街道;虽来过两次,他还是溟濛于这儿的道路。终于,在来到一个貌似熟悉的竹篱笆院墙前,陆逸尘让他停了下来。推开残破的院门走进,眼前衰败的情景让陆逸尘不堪入目!这儿,还是自己的家吗?原本漂亮的小竹楼哪儿去了?面前的竹楼,顶子已全部坍塌,楼内没有移出的家具上结满厚厚的灰尘,有些在雨水的浸泡下有了腐烂的迹象。几只胆大的老鼠,在露出衣服的衣柜中来回地游荡,旁若无人地发出“叽叽”的叫声。竹楼边上的偏房看上去要好一些,里面有一口土灶和一张堆满衣服c乱七八糟的床。和颓废的建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楼后的菜地,偌大的一片土地被收拾得平整有序;分割成面积差不多大小的一垄垄长方形地块上,种着很多的蔬菜,像乌塌菜c黄心菜c鸡毛菜c凤尾春芥等。陆逸尘走近生机勃勃c郁郁葱葱的菜地,细腻地回味它原先的模样;愈回味,愈百感交集! “这是爹和娘整理出的菜园。没想到爹不在了,娘还是把它们照顾得这么好!”他对身边的紫嫣说。 一根光滑的竹扁担两端,分别系着一大一小两个网包;网包里是嫩绿的青菜,好在青菜已所剩无几,否则扁担下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一定很难经受它的重量。大网包里的青菜紧紧地倚靠在妇人的背上,小网包则随着她步履维艰的动作轻轻地摇摆。妇人见停在自家院子前c好似来过的小轿车,停下了脚步,想:淞沪的那个有钱人又来了!坐在车里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有过数面之缘的倔老太太回来,丢掉香烟走下来打招呼。和以前一样,老太太对他还是爱理不理。陆逸尘和紫嫣回到院子,一年多未谋面的母亲正向他迎面走来。 “娘。”陆逸尘轻声地呼唤着。妇人停下脚步,抬起头见说话的人竟是日夜牵挂的儿子时,意外得说不出话。陆逸尘走到母亲的跟前,接下了她肩上的挑子,深情地凝望多苦多难的母亲——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上,有些还粘结在了一起,有日子没洗的样子;满是皱纹的脸,如同被霜覆盖般惨白,没有一丝生机;佝偻着的腰身仿佛随时都有向前摔倒的可能 就是这样的身躯,竟然还挑着扁担! “娘,儿子不孝,让您老人家受苦了!”陆逸尘流下泪说。 妇人抚摸着儿子的脸,说:“我儿回来了,回来就好!走,进屋,娘给你做饭。” “娘,您不怪我了?”陆逸尘问。 妇人答:“不怪了。娘想通了,人啊,都是命;你爹死得冤,倩儿死得更冤,咱能怎么办?既然王法不能给咱一个公道,那咱就替天行道;杀,杀尽天下该死之人!” “是我连累了爹,连累了您。”陆逸尘抽泣着。 “多大了,还哭鼻子?娘不是说了嘛,不怪你;你爹是明白人,地下有知更不会怪你。”妇人说完,看着紫嫣问:“这丫头是谁?” “哦,她叫紫嫣。是您没过门的儿媳。”陆逸尘拉过紫嫣答。 紫嫣两手握在身前,双膝微微弯曲道:“紫嫣给婆婆请安!” 妇人点了点头,伸手拉过紫嫣,笑着说:“多俊的孩子呀!” 紫嫣看着妇人伸来的手,微笑的面容定格了,这是什么样的手啊——像黒油布一样发出亮光的手背没有一根毛孔;手掌的关节连接处像是被刀锋劈过,产生了很大的距离,如果不是表层厚实的皮肤包裹,好似随时都能散开。这也让她的手显得特别大,跟身材不成比例。一定是高强度的劳作,使她的手变为畸形的。紫嫣想。“婆婆,您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还是跟我们去淞沪吧,我和陆大哥会好好孝敬您的。”她强忍住泪水说。 妇人笑了笑,说:“知道我儿找了这么好的媳妇,我就放心了;我老了,活不长了,哪儿都不想去了。等我死了,你们把我和你爹埋一块儿吧;倩丫头也在,我要陪着他们。” 陆逸尘安慰道:“您的身子骨还硬朗,别说不吉利的话;我现在不光有个好媳妇,还有个好大哥,还有一大帮子好兄弟,都能帮我照顾您。您还没看见孙子呢,别胡思乱想;我和紫嫣商量了,尽快结婚,让您老人家早点抱上大胖孙儿。” “好好好!早点抱孙子。”妇人笑着说,“你大哥是上回来的那位吧?他人不错,你们好好处。娘饿了,要不咱先吃饭。” 陆逸尘点头道:“吃饭,去杭州最好的饭店,我还要陪娘多喝几杯。” 妇人笑着点了点头。 二 连日的车马劳顿,孙建凯及其部众还无关紧要,可就苦了景腾的家人了;天天停车吃饭c吃完赶路的生活让他们很是难受!同样感到“难受”的还有孙建凯,拿简单的洗澡来说吧,急行军可没那个条件;男人们也就罢了,一千多人的队伍里除了景颜和彩蝶两个女孩子外,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女通讯兵。孙建凯作为全团最高指挥官,只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计可施;一进入淞沪驻地,他就急忙安排非常“麻烦”的女人们优先洗澡,男兵抓紧时间整理内务。 孙建凯站在营房前,看着几乎空无一人的营区苦笑着摇头——偌大的营区,除了几个负责通讯的女兵c文员和门口的卫兵外,先期驻进来的第312团的一千多人马已经全部被景腾带出去“锤炼”了。虽然因为这出空城计被师长“敲打”了好几次,“目中无人”的景大团长还是经常我行我素!全师三个团,师长率领一个坐镇燕京,景腾的第312团和自己的第314团现已全部驻屯淞沪;遵照师长的命令,战争一旦爆发,第314团和第312团必须协同作战。但景腾的作战风格会按套路出牌吗?别到时找不着人就尴尬了;自己是管不住他的,难道让他来决定两个团的排兵布阵吗?这些问题还是留待以后慢慢考虑吧,眼下有更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就是顺道捎带来的那两个年轻人,已经不啻一次提出要留在第314团。通过这几天的观察,睥睨世事c颇有城府的高进倒是有几分成为合格军人的潜质,也合他的脾气;但他那个没过门的媳妇好像不希望他当兵。景传志似乎也不想。油腔滑调的景飞做事毫无章法可循,这种性格适合做侦察兵,可不好管理;这是块烫手的山芋,能扔给和他性格有点像的哥哥最好。 三 在紫嫣和陆逸尘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妇人慢慢改变了态度,决定跟随他们去淞沪颐养天年,临行前,她想去倩儿及丈夫的坟上看看。本来就准备去墓地的陆逸尘一听老太太提这个要求,自然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午饭后,司机在客栈休息,他们三人径直去往了埋葬倩儿爷俩的地方,烧了些纸钱,倾诉了一番离别之苦;一直到夕阳西下,神情恍惚的妇人才让陆逸尘搀扶着回了家。紫嫣麻利地取出面粉做起了手擀面,陆逸尘则帮母亲收拾换洗的衣服。 “娘,随便带两件吧,到了淞沪,我全给您买新的。”陆逸尘说。 妇人笑着说:“这些都是你爹生前买给我的,旧是旧了些,穿上它们却能时常想起他,想起咱们年轻那会儿。人老了,愈发怀念起过去的时光了!” “您想带,都带上吧。”陆逸尘想到父亲,伤感地说。 妇人点了点头,说:“今晚我还想在这儿住一晚。吃完饭,你们去客栈吧,明早来接我。” “我和紫嫣留下来陪您,正好一块儿说说话。”陆逸尘说。 妇人指着屋角的小床,说:“哪睡得下三个人?你们去客栈吧,都能睡个安生觉。” 好不容易让娘答应了去淞沪,还是满足她的要求吧;毕竟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一辈子,忽然要离开,有点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休息好,也可以减轻路上的颠簸之苦。陆逸尘想了想,顺从了母亲的要求。 加入适量水的面粉在拳头地挤压下,慢慢变成了一个光滑的面团;紫嫣用手拍了拍,感觉够擀成面皮的硬度了,就从木盆里拿出来放在了面板上。随着擀面杖的来回滚动,面团渐渐被推碾成了一张超出面板面积的薄薄面皮;先撒上一层面粉,再将面皮折叠,又撒上面粉,再折叠等到菜刀可以容纳叠在一起的面皮的宽度时,她把它移到了砧板上,切为了若干段 有说有笑地吃完饭,陆逸尘烧了一大盆水给母亲洗脚;一直把老人家侍候睡下,他才拥着紫嫣向客栈走去。 夜晚,北风呼啸。妇人坐起,穿上了一套整洁干净的衣服,在黑暗中呆坐了一会儿,取出火柴点燃了蜡烛;火焰在照亮房间的同时,也清晰地凸显出她苍老的面容——妇人笑了笑,将蜡烛丢弃在了土灶旁用于生火的枯葭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景颜用毛巾擦试湿漉漉的头发,青丝般浓密的秀发在温水的润泽下更显光亮乌黑,刚出水的白嫩肌肤也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穿着不太合身的女兵服连续赶路,别说基本的梳妆打扮了,就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一路上,每当彩蝶指着她的眼睛一惊一乍地说有了黒眼圈时,受迫于环境的她,虽装成一副无动于衷的不以为然,但爱美之心是女孩子的天性,此刻洗净尘埃,一定要好好养护一番的啦。 风尘仆仆的景传志顾不上休息,只在营区稍作停留就去街上寻找合适的落脚点了;在他想来,景腾再有出息,一家老小也不能跟他住一块儿。军队是决定一个国家兴衰荣辱的机器,关系民族的生死存亡,国家处于多事之秋,要让儿子心无旁骛地投入杀敌报国,而不是倚靠着他,成为他的负累,这是对他的一种支持。景飞见父亲去街上,迫不及待地跟着要去;早听说了大淞沪繁华的彩蝶,更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想去走走看看。 景颜信步走在营区内的道路上,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新鲜的风景。孰不知,在她看风景的同时,她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再次向孙建凯提出留在部队的高进又被含糊其辞地挡了回来。高进不明白的是,孙建凯明明很欣赏他,却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他郁闷地走着,不经意抬头,望见景颜独自一人徜徉在路上。他向她走去。 景颜捡起了一片落叶,随手捻转着;还没梳扎的秀发,随着她的弯腰像瀑布般从肩上流淌下来。她心不在焉地走着,丝毫不觉高进悄悄朝她走来。和她相对而来的小车,鸣了声笛,在她的身旁停了下来;她扫了一眼,一位脚踏长靴c腰挎手枪,和孙团长穿着一样衣服的军官从车中走出。没敢仔细看,她急忙低头向前走去。 “小妹。”景腾轻轻地喊了一声。 景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分明是大哥的声音!她抬起头,凝神望去,从车里下来的正是朝思暮想的大哥。“大哥。”她叫了一声,向景腾跑去。景腾笑着将她接住,转起圈来。 “爹呢?”景腾放下妹妹问。 “爹去找房子了。二哥和彩蝶姐也去了。” “彩蝶?” 景颜笑着答:“她是二哥的对象。” 景腾点点头,说:“老孙打电话告诉我,咱家这一行五个人里,有一个是你的对象,是高进吧,他人呢?” 景颜环顾过四周,答:“他应该跟孙团长在一起。” 向她走来的高进,一眼就认出了下车的景腾;本想过来打个招呼,转念一想,他们兄妹太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说。于是,又悄然走向了别处。 “老孙说他想当兵,问我的意思;你呢,怎么想的?”景腾问。 景颜答:“高松哥的死,让高进哥性情大变;我怕他见到东瀛人会冲动,做出不理智的事,所以我不想他当兵。” “高松死了?”景腾非常意外。 “嗯。”景颜点了点头,将高松被杀害的事大概说了说。 “如今的东北,东瀛人正在大兴铁路,只要有些劳力的都会被抓去做苦工;高叔家的日子不好过,乡亲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景腾说,“一个人在这儿晃悠什么?走,去我房里。” “好啊。正好去看看大嫂。”景颜笑着说。 “还没有呢。”景腾笑着对妹妹说完,接着对康文玉说:“你去告诉老孙,晚上我请他吃饭。”康文玉应允。景腾把手伸向妹妹,说:“走吧。”景颜笑了笑,小鸟依人般随哥哥而去。她的心,像是被蜜包裹了,就连吹到身上的风,都是甜的! “大哥,你这儿也太寒酸了吧!”景颜在哥哥的房间里转了一圈说。 “不错啊,有床有桌子。我一个孤家寡人要那么多东西干吗?”景腾笑着说。 景颜噘着嘴:“知道自己是孤家寡人还不赶紧找个媳妇好好照顾你?该成家了。” “家?没有国,哪来的家?不把东瀛军国主义赶出华夏,就没有好的生存环境;忍辱偷生地活着,有家也不会幸福。” “要多久能把东瀛人赶走?”景颜问,“我们能打赢东瀛人吗?” “东瀛士兵训练有素,武器装备先进,和他们的战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全华夏儿女的精诚团结。我相信我们能赢,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既然这样,高进哥想当兵是对的了?” “他是个有血性的男儿,在国家c人民需要他时,他勇敢地站了出来;从这个角度看,他是对的。站在他未来媳妇c你的角度,不希望他做军人,似乎也是对的;因为军人在国家有难时总是冲在最前面,承担的危险自然也就多。可如果我们都有这样的想法,在危险面前选择退缩,那我们早晚都将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群待宰的羔羊。” 景颜想了想,说:“我懂了。我不拦他了。” “你拦不住,我也拦不住;各地都在招兵,我们部队不要他,他可以到别的地方应征。与其如此,还不如让老孙把他收了,还能有个照应。” 景颜拉着哥哥的衣角,撒娇道:“咱一家人,让高进哥在你身边,不是照应得更好一些吗?” 景腾眯起眼睛,盯着妹妹说:“小姑娘家家的,说话也不害臊,你跟他还没成亲呢,怎么就成一家人了?当然,看这样子是早晚的事了;女大不中留!一点不错。”景颜羞涩地微笑着。 景腾笑了笑,说:“我身边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如果让一个刚入伍的新兵跟着我,他能胜任我交待的任务吗?如果完成不了,我该怎样责罚他?” “我听大哥的。”景颜低着头说。大哥的一番话,她想想不是没有道理;战争年代,前线的战士面对枪林弹雨时伤亡的几率是大一些,但后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在前线崩溃后同样要遭受灭顶之灾。能改变这个定律的,唯有构筑坚不可摧的前防。 “报告!”康文玉站在门口说。景腾让他进来。“我去找了孙团长,他说已经让邹副官订了酒楼,晚上他做东;邹副官正陪令尊找房子,之后他们直接过去。”康文玉说。 “好,既然如此,就不跟他客气了。”景腾说完,介绍了景颜和康文玉认识。 “好久不见,不知老孙带没带好东西来?去看看。”景腾牵着妹妹的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叶说。康文玉笑了笑,关上房门,走在了他们的身后。 二 沉寂了一整天的闽月楼在傍晚时分渐渐进入了喧嚣状态,虽然只在晚上营业,却并不影响大批老饕对于它的青睐;当然,有些来此用餐的人可不单单是为了品尝这儿口味独特的名贵海鲜,彰显身份和地位,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金碧辉煌的兰花厅内,端坐在一把黄花梨太师椅上的景传志和坐在旁边的邹道奇俨然是一对无话不谈的老朋友;或许是找到了心仪的房子,景传志不时捋着胡子对侃侃而谈的邹道奇点头微笑。这绝不是他应付场合的逢场作戏,因为这一路走来,这位深得孙建凯器重的副官真是帮了他不少忙;哪怕对于邹道奇来说,只是完成孙建凯交待的任务。 坐在邹道奇对面的景飞像是走累了,一动不动地趴在餐桌上看着彩蝶磕瓜子;对于还不太明白人情世故的他们来说,缤纷世界带来的视觉冲击,远比复杂的人际关系要生动有趣。 一辆擦得铮亮的小轿车动作轻柔地停在了闽月楼门前的空旷处,陆续走下了康文玉c高进c孙建凯c景腾和景颜;景腾牵着妹妹的手,和孙建凯谈笑风生地走向了楼上的包间。 在大多数就餐的达官显贵的思维中,军官到这种地方吃饭,多半是明目张胆吃霸王餐的节奏。 康文玉快走了几步,赶在景腾的前面在兰花厅的门上敲了两下,不管里面的人答没答应就推开了门;听见敲门声,包间里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门口,当见到景腾和景颜走进来,景传志从椅子上呆呆地站了起来。 “爹,恕孩儿戎装在身,不能给您磕头了!”景腾单膝跪地说。景传志脸上的肌肉颤动了两下,声音低沉着说:“起来吧,孩子。”景颜看着低着头的大哥,抱着他的一条胳膊想将他拉起来,怎奈她一个弱女子哪拉得动将近200斤的身躯;直到孙建凯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他才慢慢站起身来。 孙建凯走到景传志的身边,笑着问:“老先生,房子可有称心如意的?”景传志笑着答:“让孙长官费心了!也多亏了邹副官忙前跑后,才让我这个在这儿双眼一抹黑的人找到了可以安身立命的好地势。”“先生客气了!”孙建凯说,“我和景腾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是您的家宴,按说我不该来,但我没见外,把您老当成自己的长辈了,不请自来。还有康副官和邹副官都来了。今天这张桌子上,没有军衔之别,只有长辈c兄弟姊妹。”景传志连连点头赞同,拉着孙建凯往太师椅上坐:“孙长官请上座。”孙建凯笑着说:“这个位置,除了您老人家,今天没人敢坐!”“爹,你坐吧;你要不坐,我就坐了。”景飞说。景传志瞪了他一眼。孙建凯大笑了两声,说:“景大团长,你这弟弟可是个当兵的好苗子,高兄弟也不错,你把他们都收了吧。”“都坐吧。”景腾笑了笑说,“我一个都不要;能得到建凯兄的赏识是他们的造化,既然你喜欢,那都给你吧。再说我的茶叶你也收了,拿人手短,收了礼可是要把事情办好的。”孙建凯笑着说:“以前都是你蹭我的东西,今天你拿包茶叶给我,我还担心明早的太阳是不是要从西边出来?看来不会了。原来你是早有预谋啊!”“你我兄弟怎能说是预谋呢?要不这样吧,一人一个,高进跟我,景飞跟你。”孙建凯一听,这可跟自己设想的不一样——景飞不能要;要高进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高进的确不错,二是收下他可以增进和景腾的关系:“我还是要高进吧,景飞跟你。他可不好管。”“不好管?”景腾说,“你建凯兄什么样的孬兵没带过?不是他不好管,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你感觉不好管;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了,景飞我带走。康副官”康文玉站了起来。景腾指着弟弟,说:“明天把他交给特务营;告诉老班长,用我们特务营最优良的传统招待他。”“是,用最优良的传统招待!”康文玉笑着答。景飞观察了一下好似唱双簧的两人——大哥的神色有些古怪;康文玉的笑容也是。他想了想,说:“我感觉你们的对白有点不怀好意的味道。”“你试试就知道了。”康文玉说,“是好意,但不好受。”“没有平时的百炼千锤,难有战时的金戈铁马。”孙建凯笑着说,“高兄弟也去新兵连适应一下;两个月后,调回做我的警卫。”“谢谢孙团长。”高进站起来说。“坐吧。”孙建凯说,“景大团长,愚兄的安排可否?”“建凯兄的决定,都是正确的!”景腾说,“康副官,把建凯兄上回送我的杏花村拿来,我也破例喝两杯,表达对建凯兄的感谢。”孙建凯笑着说:“送你的?明明是你抢去的。”“好吧,那我今天还给你。”景腾笑着说。“四坛哦。”孙建凯说。景腾耸了下肩:“还剩两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从闽月楼步行到景传志租的房子,只要十几分钟;几间很普通的外红砖c内白垩墙的建筑,前后两排,两侧有高高的围墙连接,中央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院子。前房开药铺,后房住人,院子里放点零散的东西或晒些药材。 从父亲的脸上,景腾知道他对这儿很满意;从父亲的言语中,景腾明白他对孙建凯及邹道奇的帮助充满了感激。景腾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抛开他们对家人的帮助不说,让高进到新兵连锻炼两个月调回做警卫,还不是孙建凯考虑到他和高进的关系了嘛!能做团长的警卫,就意味着可以寸步不离地跟团长在一起;战争时期,指挥官的伤亡比冲锋在第一线的士兵要小得多。有这个想法是自私的,但景腾不是圣人,他必须要为妹妹的幸福着想。 景腾和父亲在前房来回地走着,看着;倚墙而立的大柜子上,一个个写着中药材名称的药橱告诉他,这里以前也是个药铺。 “爹,之前的老板为什么不做了?”景腾问。 景传志答:“老板夫妇年纪大了,他们远在宝岛的女儿不放心他们留在这儿,接他们去安度晚年了。” “宝岛?”景腾若有所思。 “是的。”景传志答,“这一去,他们此生或难再有回来的一天了!虽说宝岛是华夏的领土,可千里迢迢的还隔着大海,上了年纪的人,想回来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景腾点了点头,问:“明天我把景飞和高进带走,就没人帮你干活了;您的身体吃得消吗?” “没事,这儿的活也不重。”景传志笑着答,“我的身体好着呢,颜儿和彩蝶也可以帮我;不过看彩蝶的情形,似乎对这行没什么兴趣。” “人各有志。治病救人本就是个严谨的事,不想做,不必强求。” 景传志笑着说:“我本想让你和景飞继承我的衣钵,看来不可能了。” “还有小妹啊。”景腾笑着说。 景传志捋着胡子,说:“颜儿还是很聪明的,也能吃苦,倒不失为一个可造之才;假以时日,或许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至于彩蝶,先让她跟着我干些力所能及的,如果对这行实在提不起心思,再帮她找别的事做。” 景腾正想回答,却见景飞探出脑袋,小声地说:“我好像闻到了有人在说我坏话的味道,原来是爹和大哥。你们不睡觉吗?” “你不也没睡吗?”景腾笑着问,“你做了什么坏事怕别人说?” “我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做坏事?”景飞眨着眼睛答,“小妹还在我们的房间和高进眉来眼去,我在那儿是个多余的,所以很自觉地出来了。” “这么大孩子说话还是不经过脑子考虑!你就这样说妹妹?”景传志严厉地训斥道。 景腾笑了笑,问:“明天要走了,怎么不去和彩蝶说说话?到了部队,要三个月才能回来;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一定要哄好哦。” 景飞答:“我刚才在她那儿了。她要睡觉了,我才出来的。” “我和爹商量,准备把你们的婚事办了。你们有意见吗?”景腾笑着问。 “我们还不想结婚。”景飞小声地答。 景传志蹙着眉头,问:“是你不想结婚,还是彩蝶不想结婚?你是我儿子,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别看你整天嘻嘻哈哈的,彩蝶的心思不一定揣摩得透。” “她的心并不坏,只是有爱贪小便宜的心理。她也是想我们好。谁能没缺点?我相信她会改的。”景飞说。 景传志说:“占小便宜吃大亏!这习惯会害了她。你们在一起什么话都好说,你可以直接劝,也可以旁敲侧击地劝;忠言逆耳,说了是为了她好。” “我知道了。”景飞答。 景腾拍着弟弟的肩膀,笑着说:“爹说的都是对的,听爹的;话怎么说?事怎么做?自己想好。” 景飞点了下头。 二 洁白无瑕的蜡烛,纹丝不动地立在桌子上,偶尔向四周摇晃的火焰里,有着两种不同的颜色——包裹烛芯的是一小簇红色的火焰,笼罩在红色火焰外层的,是一团白色的火焰。它们就像亲昵无间的爱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景颜关上卧室的门,倚靠在上面,温柔地说:“过来,抱着我。” “不行,景腾哥他们在外面。”高进小声地说。 “你怕他们?” “是尊重。” “尊重有很多种,对我好,满足我的要求也是。”景颜不依不饶地说。 高进咬了咬嘴唇,深吸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景颜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痴痴地和他对望。突然,娇软的她,将香吻如雨点般落在了高进的脸上 高进的“无动于衷”,让景颜停止了亲吻;正想着她的高大哥是不是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应时,高进已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柔情蜜意地吻了起来 默默燃烧的蜡烛,将温柔的光线轻盈地洒满整个房间;房间里的人,就好像蜡烛的火焰,热情地忘记了尘世间的一切! “早点睡吧。”高进松开景颜说。景颜羞涩地笑了笑,像朵娇艳欲滴的花儿依旧盛开在他的胸膛里,将深情厚爱肆无忌惮地宣泄在恋人的身上 “我走了。”景颜重新倚靠在门上说。 “嗯。”高进点了点头。 目睹了这一切的火焰,随着门的突然打开猛烈地向一边摆动,产生了想要脱离蜡烛的冲动;只过了片刻,它又随着门的关起镇定下来。如出生于春天里的小草,偶尔被风诱惑着起舞,却从不舍离贪恋的泥土而去。 景颜回到自己的卧室,彩蝶还瞪着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躺在床上。“你还没睡?”她问。 彩蝶答:“想睡,睡不着。” “是不是想二哥了?我去帮你叫。”景颜笑着说。 “别闹!”彩蝶娇嗔道,“你以为我是你呀。老实交待,你和高进在隔壁干嘛呢?” “没没干嘛。”景颜红着脸答。 彩蝶小声地说:“刚才我去找你,看高进的房门关着,他们爷三都在前屋;我就想这房间里的人在做什么呢?不会是在耍流氓吧?” “彩蝶姐,我们没有我们”景颜吞吞吐吐地急忙解释。 彩蝶笑着问:“没有什么?” “不理你了。”景颜娇声道。 彩蝶笑了笑,说:“好了,我不问了。行了吧?” “二哥明天要走了,你怎么不和他说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彩蝶问,“你说我们该结婚吗?” “咦!二哥向你提出来的?你要是问我,我肯定说‘该’了。”景颜笑着答。 彩蝶笑了笑,说:“不是我不想结婚,我只是想在我们有孩子之前多存点钱,这样婚后我就有安心带孩子的物质基础了;现在两个人辛苦,总比以后让景飞哥一个人辛苦好。” “我替二哥谢谢你!”景颜认真地说,“别想那么多,还有我们可以帮你们的。” “你和高进会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生活。景腾哥也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义务和责任。传志叔会老。你们的帮助都只是暂时的,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靠自己。” 看着语气平缓但态度坚定的彩蝶,景颜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她;如果说以前她认为彩蝶太过现实的话,此番彩蝶的一席话,多少改变了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每个人都有对于金钱名利不同的看法,只要出发点是好的,不出卖自己c伤害他人,孰是孰非,谁又下得了定义呢? 三 高进整理了一下衣服,咳嗽了一声,来到了前屋;和景飞说笑的景腾见他到来,对他点了点头。高进笑了笑,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景飞偷偷地看了一眼在柜子旁翻弄药橱的父亲,小声地答:“我们在商量把你和小妹的婚事办了。” “别胡说。”景腾轻轻捣了他一下说,“我在交待这家伙到部队的注意事项,我怕他不老实,他的班长会对他大邢侍候。” 高进笑着说:“那我也要注意。” “也没什么,具体的你们班长会说的。训练是很辛苦,一定要坚持,绝不能做逃兵。”景腾说。 “我记住了,绝不做逃兵。”高进答。 景传志将药橱一个个地打开,里面有药材的,放在鼻子上闻一闻;想认真地看看,却无奈光线朦胧。景腾走到他的身边,说:“爹,时间不早了,早点歇息,明天再忙吧。” “嗯。”景传志点头道,“这些药材都需要重新打理,能用的先晒一下,不能用的只好扔掉了。走吧,睡觉去。” 第二天黎明,康文玉驱车来到了景传志的住处;给景腾送来了西服c和他嘀咕了一番后,带走了景飞和高进。 康文玉对于景腾,绝对算得上不可或缺的心腹;团里大大小小的事,他只需简单说明一下方向,康文玉就可以非常细致地做到完美。在以前的战斗中,景腾曾有过把军事指挥权全部交给康文玉c自己只带上警卫深入敌军内部作战的战例。 遵照景腾的意思,康文玉将景飞划归特务营2连1排1班;因为每天都在超强度的训练,以致该班有“魔鬼班”之称!班长柴洪亮,湖南人;性格火爆,入伍前是个屠夫,较起真来六亲不认。因为没有老婆,得罪的人又多,所以大家背地里都称呼他为“柴鳏夫”。但此人军事技能过硬,无论射击还是格斗,都有出类拔萃的方式方法;只因不善交际,如今还是个班长。景腾想着弟弟在他的手下虽然要多受些皮肉之苦,但能快速成长为合格的战士,倒也不必在意太多。 短短一个上午,进进出出的景传志像变戏法般在药铺里添置了三个火炉c十几只砂锅,以及桌椅板凳等物件;挂在墙上c他亲手绘制的人体经络穴位图告诉来人,这里的郎中医术精湛。换上便装的景腾有条不紊地跟着父亲忙碌,满头大汗,欢快之心却不言而喻。景颜和彩蝶将一个个药橱中的药材拿到院子里摊在干净的纸板上晾晒;阳光的照耀,使药材的味道比之前大了好多。彩蝶嘟囔着鼻子,向恼人的气味提出抗议。 四 高提鸟笼c咧嘴剔牙的雷赟左摇右晃地走在外滩的金陵路上,吊儿郎当的;跟在他身后的许诺和魏青松看上去要低调很多,将手插在裤兜里,一言不发,神情自若地踏过一块块地砖。身为一行三人的老大,雷赟的外表格外地引人注目——一米八几的大个子c高突的颧骨c奇长的眉毛。每次收保护费,基本不用魏青松和许诺开口,雷赟的这些“坏人特征”,足以让他们的“衣食父母”们不寒而栗c乖乖就范。来到景传志的店外,雷赟干咳了两声,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整理药材的景传志见“生意”上门,微笑着问:“看病?” “到药铺不看病难不成是来洗澡的?”雷赟抬起高高的头颅,没好气地答。 景传志看了看几位不像是病人的来客,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上读懂了隐藏的另一层意思——来者不善!“哦!请问您哪里不舒服?”他故弄玄虚地问。 雷赟摸着头答:“头痛。” “什么样的疼痛感呢?胀痛c钝痛c麻木痛c压迫痛?还是紧箍感的痛?” 景传志说完专业的问诊术语,雷赟“呃”了一声,不耐烦地答:“你别再说了。我是缺钱引起的头痛。” “那我治不了。”景传志微笑着说。 “你治得了。”雷赟笑着说,“直说了吧,按照这家店之前交的,你每个月要给我们一块大洋。” “这一块大洋交给你,有什么说头呢?” “保障你在这儿安稳做生意的前提和资本。” 翻弄药材的景颜察觉到店里的异常,急忙跑到了父亲的身边。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彩蝶也丢下手中的活儿,走到生炉火的景腾身旁,小声地告诉他屋内的状况。没有去看,却将父亲和来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景腾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火钳,走进了屋里,问:“张啸天老板是你们什么人?” 雷赟干脆利落地答:“我们老大。” 景腾气宇轩昂地出现,雷赟有些意外;但每天走街穿巷地收保护费,他可是各种各样难缠的人都见识过。很快,他就恢复了狰狞的面孔。 “劳驾你回去跟他说一声,改日我亲自把钱给他送去。”景腾笑着说。 雷赟愣了一下,问:“你认识我们张老板?” “哦,认识。”景腾答,“他请我吃过饭;在他家里。” 雷赟取下嘴里的牙签,撇着嘴看了一会儿景腾,说:“这个钱是我们二老板负责的。” “吕祚行?” “是的。” 景腾笑着说:“谁负责都一样,你说是姓景的欠的,他不会为难你。” 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搬出了张啸天,雷赟知道这家的钱难要了;虽然一时半会儿搞不清对方的底细,但能被张啸天请回家吃饭的自然不是一般人。不管他是不是吹牛皮说大话,等上一两天也不要紧,反正张啸天和吕祚行最近都不在淞沪: “大老板和二老板都不在家。既然你们熟悉,我想他们是不会要你钱的;但还是劳烦你亲自去说一声,免得我们难做。” 雷赟闪烁其辞的眼神告诉景腾,他是不信任自己的;他的话中意,是把包袱甩给自己——既然认识,你给不给钱,张啸天收不收钱,都一定要去登门拜访啦;否则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 景腾不是在乎区区一块大洋的人,他只是担心父亲带着两个女孩子在这儿,被心怀叵测的人认为没有依靠,时间久了难免会受到欺凌;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让那些鸡鸣狗跳之辈望而却步。 “张老板没在淞沪?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景腾问。 “他去了杭州。”雷赟答,“应该就这两天吧。” 景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雷赟抱拳道:“我们先告辞了。” “请!”景腾说。 彩蝶趴在门框上偷偷地看着雷赟等人走远,才缩回景腾身边,心有余悸地问:“这些是什么人?张嘴就要钱,跟强盗一样!” “差不多吧。有些强盗在人少的地方抢,这些强盗在人多的地方抢。”景腾答。 彩蝶问:“景腾哥,他们好像有点怕你;你又没穿军装,他们知道你是大官吗?” 景腾笑了笑,答:“我哪是什么大官?我认识他们的老板而已;他们害怕自己的老板,在没摸清我的底细之前不敢怎样。” “这样啊,你认识他们老板吗?”彩蝶问。 “认识。” “那就好,不用交钱了。” 景颜带着责怪的口气问:“大哥,你干嘛要认识这些坏人啊?” 景腾笑着答:“认识他们有两个好处,一是没人敢欺负你们,二是不用给他们钱了。” 景传志说:“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主,不可深交,更不能不防。” “爹,我知道了。”景腾答。 景颜将头探到院子里看了一眼,惊呼道:“大哥,你的炉火都冒出来了!” 景腾一拍脑袋,道:“哎呦,忘了!” 经过一天的整理,药铺已经变了面貌,从只零售中药材的小店变成了集诊断c开方c熬药和短暂歇息的诊所。除了景腾,景传志和两个女孩都有些疲倦,但看着已经像模像样的“根据地”,也都累并快乐着;更何况今天已经做成了几单生意。 吃完晚饭,景颜和彩蝶睡觉去了;等康文玉开车接走了景腾,景传志又简单收拾了一会儿才草草地洗罢,躺在了床上。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他不禁有些担心,要钱的人明天还会不会来?景腾不可能天天在这儿,如果哪天他们再来,自己该怎么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会来,担心也没用。想到这儿,景传志将烟斗里的烟灰磕掉,闭目进入了梦乡。清晨,准备营业的他来到前屋,抽掉第二块门板,看到门外竟然跪着人;仔细一看,是昨天来要钱的三个人。他皱着眉头,不明就里地忙碌了一会儿,忍不住走过去对雷赟说:“老弟,又来要钱?有什么话咱到一边说;都是男人,跪着不难堪?”雷赟想:这老头儿不会以为我是在故意为难他吧?许诺难为情地说:“我们不是来要钱的。昨晚大哥二哥回来了,我们提起白天的事,大哥勃然大怒,骂我们瞎了眼后来就让我们来您的门口跪着了。”景传志想:他们在这儿跪了一宿?他们的大哥是景腾说的张老板吧?骂他瞎了眼c让他跪在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们。”雷赟认真地说。 “你们跪在这儿,我别想开张了!”景传志说。 雷赟朝周围看了看,还真是——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往这儿一“杵”,搞不清原因的谁敢往里进?他苦笑着说:“真不是为难您,不按大哥说的做,我们的下场会比在这儿跪一夜惨十倍。希望您理解。” “那你们朝旁边挪挪;我没法做生意了。”景传志无可奈何地说。 雷赟答:“不行啊,大哥不说话,我们不敢起来。” “好,愿意跪,你们就跪吧。”景传志摇了摇头。 景颜等父亲回屋,小声地问:“爹,他们想干吗?”景传志说明了事情的缘由,景颜和彩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景传志并不觉得好笑,因为他已明白,这个素未谋面的张老板绝非等闲之辈,而等待自己的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没有鼓c锣c钹的配合,两只金黄色的高大“雄狮”在身束彩带c手持葵扇c头戴大头佛面具的引狮人地引逗下表现得依然惟妙惟肖c栩栩如生!紧随其后的四个大汉,两人一组,分别抬着一块匾额;左边的匾额上,写着隽永秀丽的“振兴国药,造福桑梓。”右边的一块上,则是红色的“怀仁堂”三个正楷大字。姿态优雅的艾青和手捧朱砂的双儿走在最后面;她们的脸上带有未褪尽的忧伤,也饱含即将重逢的喜悦。 男儿膝下有黄金!雷赟等三人在这儿跪了一夜,不是简单的惧怕张啸天——这些血性汉子,是为了义气,为了兄弟情。魏青松见舞狮队到来,用胳膊肘抵了下许诺;许诺笑了笑,他想,责罚要结束了。 神气活现的两只“狮子”不时做出奋起c惊跃c施礼c抓痒c酣睡c审视和发威等表情动作,精彩纷呈的表演渐渐将附近的街坊四邻都吸引了过来。习惯了作威作福的雷赟等人也因此将本就低垂的头埋得更深了!艾青施了个眼色给双儿;双儿走到雷赟的身边,说:“你们在这儿碍事,到一边去。”雷赟知道,双儿是深得夫人器重的,她让自己起来,是夫人的意思;他碰了碰位其左右的魏青松和许诺,扶着酸痛的膝盖慢慢站起身,踟蹰着走到一旁,坐在了地上。 从开门见到雷赟等人跪在门口心情就不好的景传志此刻看又来了一班没有声乐伴奏c莫名其妙的舞狮队,心里更是牢骚满腹,却无可奈何;直到艾青微笑着走进来,明白了一些的他才从稀里糊涂中挣脱出来。艾青笑着说:“恭祝景先生开业大吉!”没等景传志回答,站在一旁的彩蝶和景颜早跑过去抱着艾青咋呼开了:“青姐,舞狮队是你找来的吧?我们还没敢出去看呢!咦,那三个坏人也走了。”“昨天他们来要钱了吧?”艾青笑着问。景颜答:“是的。幸亏大哥在,否则我们真不知怎么办,只能给他们钱了。”艾青笑着说:“他们不认识你们,以后不会了。没吓着你吧?”景颜满不在乎地答:“没有。大哥在,我才不怕呢!”双儿走过来,说:“夫人,舞狮的师傅说,该拜屋了。”艾青笑着说:“老爷子,请您给“狮子”添上眼睛。”景传志看着艾青,微笑着点了点头。双儿将朱砂和毛笔递给景传志,景传志接过,蘸上浓浓的朱砂涂抹在了两只“狮子”的眼睛上。有了红光闪闪的眼睛,两只“狮子”立马做出张嘴c伸舌c摇头c晃脑等动作进了屋;对着屋里的旮旯处做了些上蹿下跳的动作后,神采奕奕地跑了出去。景传志难为情地说:“按礼该给几位师傅红包的,可家里这会儿没红纸啊!”艾青从包里取出一个红色的信封,笑着说:“都给您备好了。”“多谢!”景传志接过,准备往里面装钱,但沉甸甸的信封告诉他,里面是有大洋的:“这”艾青笑了笑,说:“这是我先生的意思,请您笑纳。”“谢了!”景传志说完,双手将红包呈给了引狮人。 凭借身高优势,站在大桌子上的雷赟轻易就将旧的“怀仁堂”匾额取下;待他接过新的“怀仁堂”匾额,许诺和魏青松也爬上桌子合力将其固定在了屋檐下。景传志看着写有“振兴国药,造福桑梓”的匾额,喃喃细语道:“桑梓,桑梓,我的桑梓们,我造福不了啦!” 艾青笑着说:“都是黄皮肤c黑头发,一衣带水的炎黄子孙,老先生何必拘泥于地域之分呢?” 景传志想了想,说:“夫人说得极是!如此,倒是老朽迂腐了。救死扶伤是行善积德的事,管他认识还是不认识c关内还是关外c江南还是江北呢!” 二 高达77米的华懋饭店营业至今已有两年的时间,林立于周边的众多洋行决定了其所处区域在淞沪乃至全国的经济地位;面向高端人士消费的初衷不仅让其门庭若市,而且很快成为奢侈浮华的代名词!跟以往不同,今晚华懋的大堂里多了十几个安静坐着的大汉,放在他们脚旁的斧头不时发出一阵阵阴森森的寒光;离大堂不远的62号宴会厅外,站着四个腰间别着斧头的大汉,从他们凶狠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到,这些人都不是善类。62号宴会厅内,张啸天一大口一大口地吐着烟雾,一幅怒发冲冠的表情;坐在他旁边的吕祚行一脸的不自在,却不敢发作。 “保护费的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还在收!”张啸天说。 吕祚行说:“大哥别看这些店铺收的钱少,集中在一起就是很大的一笔;我算了一下,一个月差不多有一千块大洋,不收就白白损失了。” “我让你不收有三个月了吧,这些天你都在收?” “第一个月没收。后来我看损失太大,才让兄弟们重新收的。” “钱呢?” 吕祚行干咳了一声,答:“被我用了。” 张啸天的眼神狠狠地剜着吕祚行,停顿了片刻,说:“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大哥听我解释,上个月小凤的父亲过66岁大寿,我给他老人家买了处宅子;还有春燕的弟弟纳妾,我” “好了。”张啸天呵斥停吕祚行说,“女人会害了你!你我兄弟刚出来闯荡时,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是被迫无奈,如今不同了,我们做的是正当生意,也不缺钱;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把以前那些不光彩的钱变得光彩,把它洗白。黑道是条不归路,你我都要回头。” “我没你想得那么多,那么远,你看看外面的兄弟,我们回得了头吗?” “就是看他们才要回头。我不会让弟兄们过一辈子刀口舔血的生活;都是爹娘含辛茹苦养大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待?” 话虽说得慷慨激昂,但张啸天心里清楚,要让手下的众多门徒一下子立地成佛c安分守己地做回普通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推开紫色的旋转门走进,是通往大厅的金碧辉煌的走道;高达十多米的走道的顶部,悬挂着五六盏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它们发出的洁白光线淡淡地撒在暖黄色的地砖和墙壁上,形成了一种温馨的氛围。哪怕是只来过一次的客人,到了这儿,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尽管景传志走村串巷惯了,到了这样的场所还是很不适应;艾青看出了他的尴尬,一路说说笑笑地试图替他缓解窘迫。初涉世事的彩蝶和景颜更像是被吓住了,怯懦的一句话都没有;如果不是艾青带着,她们连走进这种场合的勇气都没有!大堂里的十几个大汉见艾青来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待艾青和景传志走过,又坐回了各自的位置。还没走到62号宴会厅,站在门口的大汉已经替他们打开了门。闷闷不乐的张啸天见艾青带人进来,迎上几步,不待介绍就对景传志抱拳道:“景先生?”艾青点了点头,对景传志说:“这是我先生张啸天。”景传志抱拳道:“久仰!久仰!” “鄙人这几日不在淞沪,手下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还请老人家多多包涵。”张啸天说。 景传志虽然对张啸天充满偏见,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以及艾青给他的良好印象,还是微笑着说:“张老板客气了。鄙人初到贵地,有哪些需要注意的还请您给予指教;来日方长,一些地方也得仰仗您的关照。” “好说,好说。”张啸天微笑着说,“您救内人在先,我和景腾兄弟结识在后,就咱们这关系,我不把您当成自己的长辈,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您放心,像昨天那样不愉快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多谢张老板及夫人了。”景传志笑着说。 艾青笑着说:“景先生,请入席吧。” “请上座!”张啸天拱手相让道。 景传志推辞道:“还是张老板上座吧。” “您是长辈,我怎么好意思上座呢?”张啸天态度诚恳地说。 吕祚行走过来,说:“大哥说的对,请景先生上座吧。” 景传志推辞不过,只得坐在了主位;大家全部坐定,他注意到了张啸天和吕祚行手臂上的黑纱,碍于第一次相见彼此还不熟悉,没有冒冒失失地询问,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再以合适的口吻问起,双方都不至于尴尬。景传志的举动,没能逃过张啸天的眼睛,正想解释一些事的他,顺水推舟地说开了:自己这几日没在淞沪,是去杭州处理陆逸尘母亲的丧事了;搞不清母亲是自杀还是不小心被烧死的陆逸尘沉寂在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虽然他和吕祚行认真地分析后认为陆母是了无牵挂c不想拖累儿子及考虑死去的丈夫和倩儿才选择用自戕的方式留在故土,陆逸尘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能接受突如其来的变故。回到淞沪,听雷赟说完在景传志处发生的事,心情本就不好的他立即怒斥雷赟等人先到景传志的店外跪着。细心的艾青权衡了一番,做了个决定——自己先去景传志的药铺道贺,晚上再由张啸天做东,亲自解释这一切。 “兄弟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母亲刚过世,我不能招摇过市,更不能敲锣打鼓的去给您道贺,但不去也不行,只好让夫人出面,带着舞狮队去了。”张啸天说。 “原来如此。”景传志点头道,“这几天,我的心里可是七上八下啊!” “实在是最近事多,赶一块儿去了。”张啸天说。 从艾青等人进入宴会厅,吕祚行越来越浑浑噩噩了;不知是被张啸天怼得昏了头,还是景颜和彩蝶的惊艳出场深深触动了他那颗放荡不羁的心。张啸天和景传志说话的间隙,他用迷离的眼神盯着景颜看,又像着了魔地望着彩蝶;最后,他把色迷迷的目光全抛给了景颜。还没从高雅环境中回过神来的景颜和彩蝶依旧带着浓厚的好奇心观察着身边的新鲜事物,丝毫不觉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艾青注意到了,她咳嗽了一声:“二弟,你去让厨房上菜吧。”吕祚行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张啸天碰了他一下,说:“想什么呢,大嫂叫你都不理?” “什么?”吕祚行问。 张啸天说:“跑一趟,看看菜做好了吗?再给外面的弟兄安排一下。” “哦,好。” 原先分立在张啸天和吕祚行身后的侍应生,在他们说话时被赶了出去;本来该侍应生做的事,只好让吕祚行代劳了。支走了吕祚行,艾青向张啸天递了个眼色,忙于应酬的张啸天却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他对景传志说:“我派人去请景腾兄弟了,他说没时间过来。” 景传志说:“鄙人代犬子多谢张老板的美意了;辜负了您的盛情,改日我一定让他双倍奉还。也请您理解,他身不由己。” “理解。”张啸天说,“先生客气了,我认识景腾可比咱爷俩认识早哦;我跟他是兄弟,兄弟之间有什么说什么,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您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有不周全的地方还请您别往心里去;来日方长,有事您就说,不管多么难办,我一定尽力而为让您满意。” “和气生财。”景传志说,“鄙人初到贵地,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我只希望安安稳稳地做生意,不想节外生些枝枝蔓蔓的。” 张啸天一听,这是老头儿在未雨绸缪c给自己下套呢;这也说明他对自己还是有防备心理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想来也可以理解,毕竟彼此间还不熟悉。他笑了笑,说:“您放心,像昨天那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有!” 吕祚行来到大厅,叫过了一位侍应生,告诉他给62号厅上菜;接着又安排同来的弟兄在大厅里坐成了两桌,交待好酒好菜随便点,只要不喝醉就行。平时习以为常了无法无天的众兄弟自然知道,大老板和二老板一同出来应酬是非常少见的,说明今晚的客人非比寻常;更何况,他们是平日很少交际的夫人亲自去接来的。 整个饭局,成了张啸天和景传志的私人会晤,谈笑风生的他们渐渐有了相见恨晚的意思;艾青偶尔插上两句,也只是夹在中间暖场的配角罢了。景颜和彩蝶在好奇心地驱使下,端起高脚杯浅尝起了红酒;彩蝶的酒量很好,接连喝了两杯,没一点头晕的感觉,直到艾青提醒红酒的后劲大,她才拒绝了侍应生的添杯。不胜酒力的景颜就有些尴尬了,只喝了一点,双颊就已潮红,看同桌的人时,竟然发现他们都在围绕着自己旋转!坐在她对面的吕祚行没有心思吃饭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他已经在幻想将面前的醉美人抱在怀里的情景了 将景传志父女送上车,又叮咛了司机一番,看着小车走远,张啸天和艾青才回到餐厅。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吕祚行见他们回来,急不可耐地说:“大哥大嫂,我看上景颜那丫头了,大嫂既然和她熟悉,干脆帮我去提亲呗。” 尽管吃饭时从吕祚行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端倪,但艾青没想到吕祚行动得竟然是这个心思;根本没朝这方面想的张啸天被震住了,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你多大了?景颜多大了?你有家庭,她有未婚夫;你在外面有多少轇轕关系的女人?人家呢?还是黄花大闺女,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更不是你家里娶的c外面养的下三烂。你想把她娶回家,你先看看你自己,你觉得你们合适吗?”艾青毫不留情地说。 “我娶的怎么就成下三烂了?我是喜欢女人,但我这次是认真的;我第一眼见到那丫头,就喜欢上了。” “你哪次不是认真的?”张啸天说,“我和他们拉关系c套近乎是想加深和景腾的关系;你这么做,我怕我们会下不了台。记住大哥一句话,乱世,绝不能得罪军人。” “我要是娶了景颜,景腾不就成我大舅子了嘛!我们的关系自然拉近了。”吕祚行激动地说。 张啸天冷笑着说:“都说色胆包天什么事都敢干,我看精虺上脑更是如此!你还是以前那个精明强干的吕祚行吗?老二,醒醒吧。” 吕祚行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忽然之间,内心深处有了一丝想要反抗的冲动;和张啸天风风雨雨地走过多少年,就被他压制了多少年。他们是兄弟,但在很多事情的决定上,最终拍板的都是张啸天。吕祚行认为,不是自己不够聪明,而是他看在了张啸天是结拜大哥的份上,凡事迁就是为了在一起能更好的相处,赚更多的钱。张啸天怎么就不明白呢?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 一团和气的饭局,不欢而散了! 默默不语的艾青和冷着脸的张啸天回到了家;察觉到异样的双儿给他们端上茶后,识趣地带着佣人走开了。 “怎么办?”张啸天问,“提亲可能会得罪景家,不提,又会疏远我和老二的关系。” “不是可能会得罪,是一定会得罪。”艾青说,“不是我说二弟,这事根本就不该说出来,想都不该想;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一个人,为什么在女色面前变得莫名其妙了?” “景颜那丫头怎么还不结婚?结了婚不就没这事了嘛!”张啸天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以老二的个性,看上的女人就是结了婚,也会想办法得手。” “你要这么说,我对他可要重新下定论了。”艾青说,“本来景颜和她的未婚夫已经订好了婚期,因为她未婚夫的哥哥被东瀛人害死了,这事也就耽搁下来了。景老爷子带孩子们进关很大一方面是这个原因;他们过得不容易,咱就别给人家添乱了。” 张啸天叹了口气,问:“他要是乱来怎么办?” “这就要看你了,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摆给他听,我想他会知道好歹的。” 张啸天摇头道:“不一定。每个人都有死穴,我怕不能把他拉回来。” “如果拉不回来c让他把提亲的事说出来,那我们对景氏一门所做的,在人家眼里都将成为有计划的c不怀好意的阴谋。”艾青说。 三 粉色的透明睡衣若隐若现地将春燕丰满圆润的玉体呈现在吕祚行的面前,倘若是以往,吕祚行早迫不及待地上下其手了,可今天心事重重的他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春燕十分诧异,微微地笑着,眼中放射出勾人心魄的风骚和妩媚。她知道,这位吕二爷家里明媒正娶的不算,外面还有数不清的“野花”,必须使出浑身解数牢牢地攥住这个好色之徒,哪怕他只是一座满足其物质需求的“金山”。她勾着吕祚行的脖子,骑跨在他的腿上,风情万种地说:“二爷,你有多长时间没碰人家了?你个没良心的,又在外面遇到骚狐狸了吧?我不管,今晚你一定要把我喂饱。” 吕祚行白了她一眼,说:“哪有什么骚狐狸?最近忙老三家的丧事,有些累了。” “你以前可不这样。” “我以前是哪样?” “上了床,是要把人家整吃下去的;是不是被你玩腻了,对我厌烦了?” “我说了,累了。”吕祚行不耐烦地说,“睡觉!” 已动手解吕祚行腰带的春燕听到这话,知道行鱼水之欢是不可能了;虽然一肚子不快,却因惧怕吕的淫威,只得怏怏而眠了。 第二天刚到赌场,吕祚行立即让人去唤雷赟来;雷赟心里明白,是他在大哥面前把保护费的事说出来,让二哥难做了。他战战兢兢地来到吕祚行的跟前,早已怒不可遏的吕祚行劈头盖脸对他就是一顿臭骂!骂得他头都不敢抬,吕祚行还不解气,又随手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c算盘茶具等全都摔到了地上。正当雷赟骑虎难下之时,魏青松走进来说:“二哥,外面有个东瀛女人要见你。她说叫川岛什么的。” “东瀛女人?”吕祚行诧异地问,“说什么事了吗?” “说是和你做生意。”魏青松答。 “和我做生意?”吕祚行想了想说,“让她进来吧。” 头发箍成髻鬟样,身穿和服的川岛美惠子迈着细小的碎步走近吕祚行,微微弯腰鞠了下躬;吕祚行端详着香气袭人的不速之客——甜美的笑容下,深藏桀骜不驯的野性。 “祚行君,初次见面,多多关照!”美惠子笑着说。 吕祚行笑了笑,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有‘东瀛之花’之称的川岛美惠子吧?” “让阁下见笑了;正是。”美惠子笑着答。 吕祚行点了点头,问:“不知美惠子小姐屈尊到此有何指教?” 川岛美惠子望了一眼雷赟,又看向了吕祚行;吕祚行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对雷赟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可以说了吧?” 美惠子笑着说:“指教谈不上;小女子此来是想和您商榷一下做合伙人的事。” “烟土吧?这事我做不了主。”吕祚行说,“大哥不同意,我也爱莫能助。” “正因为他不同意,我才来找您。”美惠子说,“我相信,和祚行君的合作会比和张先生的合作更令人愉快!” 吕祚行笑了笑,搓着下颌沉思:这位谍报女王不请自来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难道只是为了简单的生意吗?按照自己的意图,是很想卖烟土的,因为卖烟土赚钱太容易了;但张啸天坚决不做,拗着他的意思,无疑是在破坏兄弟情,和张啸天有了隔阂,就和惟他马首是瞻的陆逸尘有了龃龉,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自己该怎么办?察言观色的美惠子洞悉了吕祚行的心思,作为成名已久的王牌间谍,她煞费苦心地观察了这个猎物很久;吕祚行最大的爱好是女色,他离不开女人,而水性杨花的女人多半虚荣c爱财。吕祚行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前提是要有大把的钞票先满足他的猎物们的欲望。 “容我考虑一下吧。”吕祚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 美惠子笑了笑,知道鱼要咬食了。此刻的鱼还不知道,看起来诱惑的美味里藏着足以要命的利器;这利器白晃晃地发出寒光,但有诱饵覆盖于表层,看起来却很是迷人。 “不急,您慢慢考虑。”美惠子说,“好久没赌了;现在有时间,我们赌一局如何?” 吕祚行想:跟你一个女人有什么好赌的?“赌什么?”他心不在焉地问。 “赌人。”美惠子甜蜜地笑着说,“如果我输了,我听您的安排,包括我的身体。您输了也一样。” 吕祚行混浊的眼睛里重新放射出光芒来;虽然川岛美惠子的容貌比不上景颜,却是美貌与智慧并存c冷峻与优雅相联的尤物;她的身体对于贪图新鲜感和占有欲的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筹码。他定了定神,努力将目光从美惠子春光明媚的脸上移开,坐回到椅子,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发出骏马奔驰的蹄音,思绪随之跌宕:这些年,自己对张啸天可谓言听计从,但张啸天在许多事情上的决定,在他看来都很呆板,或者说是迂腐;考虑的东西太多,怎么能做成大事?如果能利用东瀛人的势力使自己强大,倒不失为一招好棋。眼下要考虑的是怎样先瞒过张啸天,以及事情败露了,该如何应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秋高气爽的郊外,稻田里的谷子刚刚收完,遮天蔽日的鹭群就飞临到了稻茬中觅食;它们并不害怕谷粟被收走后依然守望在田间的稻草人,因为残留于此的佳肴散发的诱惑太大,让它们忘记了危险,忘记了成为猎手盘中餐的危险。匍匐在稻田里的十几个人,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他们从头到脚除了两只滴溜乱转的眼睛外,身体的其余部分已被泥巴全部掩盖。 景飞记不清到部队后每天要在五花八门的训练科目里折腾多久了!比起其它一些超强度的训练,这样的摸爬滚打实在太小儿科了;和以前一样,他的右手拖着一根粘满泥土的木棍,左手的手臂撑着泥土前行,刚一用力,手臂就陷入烂泥里,靠稻茬仅有的一丝拉扯力和下肢的努力配合,费了好大的力气每次只能前进十几公分。和他一样,一起训练的战友们同样“步履维艰”。 稻茬和烂泥被扒动的声音惊扰了白鹭,几只警觉性高的停止了啄食,竖起长长的脖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没有异常,又重新舞动长喙觅起食来。景飞慢慢向一只远离同伴的白鹭靠去,在完成匍匐前进的同时,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目标。突然,一个泥人从稻茬里一跃而起,倏地扑向了鹭群;受到惊吓的白鹭速度更快,刹那间腾空而起,盘旋于离地面六七十米的高空。近在景飞咫尺的白鹭反应慢了,刚张开翅膀,就被景飞一棍子抡在了地上。 “都给我起来。”柴洪亮爬起来说。趴在稻茬里的十几个人挣扎着站起;乍一看,不是个头有高低胖瘦之别,还真分不清同样手持木棍c浑身泥巴的士兵谁是谁?柴洪亮对率先跃起的泥人说:“谁让你擅自行动的?把它们吓跑了事小,我们暴露了事大,明白吗?” “我离它们已经很近了,我想攻击的速度比它们飞起的速度快,可以捉到两只。”被训斥的泥人说,“结果还是慢了。” “你分析了你的速度,也分析了白鹭的速度,但你忽视了身下烂泥带来的不利因素;就算你得手了,捉住了两只,那其他人呢?喝西北风?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刚才的行动,后两个关键的c决定成败的因素你都没有考虑。”柴洪亮说。 景飞捏着白鹭的爪蹼,提起来说:“班长,我捉住了一只。” 柴洪亮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白鹭,说:“为什么要把它打死?你应该捉活的,把它拴在地里,让它在天空中的同伴认为地面没有危险了,落下来觅食,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再去捉它们;就像对待敌人,不要一味地斩尽杀绝,要留一两个俘虏,给我们留下‘舌头’,让他们说出巢穴在哪儿c有什么任务?知道他们没死,他们的同伴才有可能来救;我们设下陷阱,来个瓮中捉鳖岂不完美?像捉住一两只这样的蝇头小利有什么好炫耀的?再看看你们手里的‘枪’,还是‘枪’吗?枪膛c枪管c弹匣c弹簧弄上了泥巴还怎么有效击发?枪是士兵的生命,要做到人枪合一,枪在人在。到了阵地上,没有武器难道用嘴巴去啃敌人吗?敌人就算被我们包围,没有效的火力网,最终付出惨痛代价的还是我们。” “这不是枪,一根木棍而已;如果这是真家伙,我会好好爱惜的。”花溢说。 “现在是训练,但我希望大家可以认真对待;战争不是儿戏,真正上了战场,一丁点儿的麻痹大意都有可能让我们回不了头。你们拿的是木棍,但你们要在心里认为,这就是枪c是你们的生命。”柴洪亮说。 “是!”士兵们异口同声地答。 柴洪亮笑了笑,说:“为了替各位弥补这次的过失,我决定” 士兵们立正肃立。 “30分钟之内围绕这片区域跑一圈,另外每人捡100粒稻谷。” “啥?你是说30分钟跑完这几公里的圈子?跑动时还得观察地上有没有遗留的稻谷?有就捡起来?每人捡100粒?”王莽惊诧地问。 “回答正确。”柴洪亮笑着说,“给你们五分钟涤去身上的泥巴,准备开始;让你们洗澡不是我对你们好,而是要让你们有干净的手捡稻谷,有干净的地方放稻谷。能做到吗?” “能。”士兵们互相看了看,不确定地答。 “声音太小,我听不到!能不能做到?”柴洪亮大声吼道。 “能!”士兵们大声答。 “很好!”柴洪亮点头说,“那个谁把你捉的鹭留下,我要把它劏了烤着吃。各位可以开始了,注意脚下的沟堑,别摔倒把好不容易捡来的谷子撒了。” 士兵们又互相看了看,扑通扑通地跳下了河。 二 热情的柴火,在烤熟鹭肉的同时,也烤红了柴洪亮的手和脸;围在火堆旁的士兵,有的盘腿而坐,也有因太累仰躺在地上的。 “知道为什么让你们在快速奔跑的过程中,停下来捡一粒小小的稻谷吗?”柴洪亮问。 “张驰有道吧?”如海答。 “大概意思对了。”柴洪亮说,“奔跑是全身运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起作用,大大消耗人体的机能;如果这时你们还能注意到稻茬里的稻谷,并迅速平复澎湃的生理捡起,这是怎样的心理素质才能做到的?好比急行军时遭遇埋伏,要能快速的投入战斗,并有效打击敌方。请大家记住,以逸待劳的敌人是不会给我们休息时间的。” “班长,饥肠辘辘啊!”花溢垂头丧气地说,“今天的晚餐不知做的什么?要是能有二斤五花肉就好了。” “半斤我就满足了,你还想二斤?做你的大头梦去吧。”李少强说。 躺在地上的景飞,说:“人是铁,饭是钢。训练这么辛苦,伙食上要是能改善一下就好了;顿顿馒头咸菜的,都快扛不住了。” 柴洪亮想:这是在抱怨训练辛苦,还是嫌伙食不好?作为委员长的嫡系部队,咱的伙食算不错的啦;馒头咸菜只是偶尔,怎么到这小子嘴里就成了“顿顿”了?他笑了笑,看着景飞说:“听说你以前是个猎人,一定吃过不少飞禽走兽吧?要是这样的话,咱这儿的伙食还真不能跟您比。至于改善伙食这件事嘛,得找团长,你是最佳人选,要不你去问问?” 景飞笑了笑,低下了头。 柴洪亮接着说:“刚才连长让通讯员通知我,有位老乡盖房子用的树放倒了没运回去,让我们帮忙抬一下。” “凭什么让我们运?给肉吃还是给酒喝?”王敢没好气地说。 “下午‘收留’你捉鹭的那块地是人家的。地被我们糟蹋成那样,不应该补偿给人家?”柴洪亮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给你们的任务,不要问为什么c凭什么?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没有商量的余地。为将者所做的决定是在谋划全局,为了打赢战争;他不会去考虑每一个战士的所思所想,更不会去一个个的找你们商量。上了战场,违抗命令和逃兵一样,都是死罪。” “呃!”王敢叹了口气,对景飞说:“你来受得哪门子罪?让团长把你安排在他身边吃香的喝辣的,至于累得像跟狗一样c吃咸菜馒头?” “我倒是想。”景飞说,“能在他身边的都是高手,平时负责警卫,执行任务时就是先遣部队。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大哥不会看上的。” “你们想到团长身边?”柴洪亮问。 “当然!”李少强答,“听说团长喜欢特种作战,擅长以攻代守,作战时把摧毁敌指挥系统作为首要攻击目标。想想很是刺激,不过我喜欢。” 柴洪亮笑了笑,说:“团长的警卫员,十之八九出自本班;想去的好好训练,到时我给你们做推荐人。” “你跟团长熟吗?”李少强问。 “这话说的,自己的团长怎么不熟?他还请我喝过酒呢!”柴洪亮答。 “团长请班长喝酒,咱老柴的面子还是挺大的。”王莽笑着说。 “我知道,你小子不信。”柴洪亮说,“康副官几次建议提拔我,都被团长拒绝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团长不喜欢你?”王敢问。 柴洪亮笑了笑,坐直了身体,说:“团长说,班长是兵头将尾,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却影响了新兵在今后的军旅生涯中对待战争的态度及方式方法。” “我好像懂了一点。”景飞说,“就是说班长这个位置很重要,决定了单兵的作战素养。” “知道为什么别的班是九个人,我们班是十二个人吗?”柴洪亮的目光在士兵们的脸上扫了一遍,接着说:“因为团长相信我,相信我能带出更多优异的士兵。我是个粗人,不在乎官大官小,能为团里多培养几个优秀的军人就知足了。” “你看咱这十几个人里有优秀的军人吗?”如海笑着问。 柴洪亮笑了笑,答:“目前看来,都还不错。” “哦!”士兵们齐声欢呼。 “班长,扛木头去吧;我知道,你这是在磨练咱们呢。”王莽笑着说。 “聪明!”柴洪亮眯起眼睛说,“你们去吧,我先睡会儿。把木头扛完到村口集合。” “你不去?”王莽问。 “不去。”柴洪亮答,“怎样扛c怎样运,自己商量着办。我要在战场上挂了,你们总得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办法吧?” 士兵们齐声答应。 “我在村口把篝火生起来,等待各位的凯旋归来。”柴洪亮说,“出发吧。” 士兵们站起,立正,铿锵有力地答:“是!” 三 直径达三四十公分的白杨树,被锯倒截成了一根根长约四五米的树干;景飞数了数,有三十多根,其中细的一个人可以扛着走,粗的需要两三个人抬着。除去柴洪亮,还有十一个人,最少需要三趟才能运完。这是毅力和耐力的考验,也是团队协作意识的历练。简单c明确c快速地分工后,士兵们义无反顾地将表面凹凸不平c沉甸甸的树桩举起,搁在了肩上。 柴洪亮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仔细地盘算着:手下的十几的孩子比自己预想的好,聪明,不怕苦不怕累;本打算拿景飞做个惩治的典型,敲山震虎,让其他人好好训练,看来不需要了。因为景飞并没有因为是团长的弟弟就胡搅蛮缠c高高在上,相反还处处表现的比别人刻苦,或许团长弟弟的头衔对于有上进心的人是一种激励。过于严苛的训练,以及对训练成果的高标准要求,让团里的很多人对自己不满;在团长的眼里,他是个合格的军人;但训练成绩突出,无疑让其他的班排长黯然失色,想令长官刮目相看,却连他这关都过不去。不是自己逞能,而是他要为战友们的生命负责——没有娴熟的作战技能,上了战场,等于是去送死,特别是面对武装到牙齿的东瀛特战军人。 康文玉将车停在了离篝火不远的地方,鸣了声笛,下车向篝火走去。车里的两个警卫员下车分立在了车子的两侧。 “那是团长的车吧?景飞,一定是找你的。”王敢说。景飞见来的人是康文玉,赶紧跑了过去。康文玉想把他拦住,谁知景飞只向他问了声好,已一溜烟到了车前。“站住,干什么?”警卫一边警觉地观察四周,一边拦下景飞问。“他是我哥。”景飞指着车里的景腾说。 警卫当然知道他和团长的关系,但没有团长的同意,还是不敢随便放人;就在他迟疑之际,康文玉挥手示意了一下,他才放开了景飞。康文玉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柴洪亮跟前,说:“老班长,团长有请!” “团长找我?”柴洪亮蹙着额头问。 “是的。”康文玉点了点头。柴洪亮随康文玉向景腾走来。 景飞钻进了车里。景腾绷着脸,问:“你来干嘛,谁让你上来的?” “别闹了,你不是来找我的嘛,是不是看我训练辛苦,带好吃的来了?快拿出来。”景飞急不可待地动手动脚。 “我跟你闹?”景腾训斥道,“滚出去!” “真不是找我?”景飞看着一脸严肃的哥哥,小声地说,“自作多情了!” “你长脑子是做什么用的,不会想问题吗?我一个团长来找一个新兵?就因为这个新兵是我弟弟?”景腾呵斥道,“你让战士们怎么看我?弟弟到我车里好吃好喝,把他们晾在一边?有这样做事的?我要是这么做,还有谁愿意跟我冲锋陷阵?到你应该待的地方去。” 景飞无趣地下了车。康文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让他离开了。 柴洪亮肃立在车旁,大声说:“报告团长,柴洪亮前来报到。” “老柴,上来坐。”景腾摇下窗户说。 “谢谢团长!我的身上太脏了,还是站着吧。” 尽管景腾不介意柴洪亮身上的泥巴,看他的表情,倒是很在意会弄脏自己的车子。景腾微微一笑,下了车。 篝火旁躺着的士兵,已经笔挺地坐直了身体。突然到访的团长,就像一道不言而喻的号令,迫使他们从疲惫中快速抖擞出精神来!扭动腰肢的篝火,也比刚才燃烧得更旺了,飞快地左右翻腾,似乎想去摘下天上的星星。 “训练强度怎么样?士兵们吃得消吗?”景腾踱着步。 “这期的小伙子不错,比我预想的好;”柴洪亮答,“无论耐力还是爆发力,都优于我以往带的兵。” “他们是康副官从众多的应征者中挑选出来的。”景腾说,“对他们的训练必须用你以前没用过的强度,不要考虑他们能不能承受,如果坚持不住,只能说明不合格,也就可以淘汰了。” “训练强度已经够大了,再增加,我怕他们扛不住。”柴洪亮说。 “要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先要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景腾说,“三个月以后,我要看到脱胎换骨的他们。跟对手比不了武器装备,那就在肉体和精神上超过他们;对手想不到的c认为我们完成不了的,我们不仅要做到,还要做好。” 透过景腾坚毅的目光,柴洪亮知道这十几个人或将有重要的任务执行。他问:“团长,能告诉我,准备让他们做什么吗?” “不能。如果有一天,我让你离开部队,不光彩的离开,你会怎么做?” 显然是被景腾的话惊讶住了,柴洪亮呆了半天,才喃喃自语地挤出了几个字:“我没想过。” “只是暂时离开;期间,你们每个人都将成为独立的作战中枢,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才成就了东吴对曹军的火烧赤壁。如果团长让我做黄盖,那是我的荣幸。”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你要做的,是超负荷地磨炼他们;心理素质差和体能跟不上的立刻淘汰,我要的是千里挑一的。” “是!”柴洪亮立正答。 “回去吧。”景腾对康文玉说。康文玉打开了车门。景腾看了看柴洪亮,又看了一眼篝火旁的士兵,钻进了车子。柴洪亮望着小汽车,行笔直的军礼,直到它从视线里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舒娅将衣服收进来,一件件地抚平c叠好,一丝不苟的,生怕做的有一点瑕疵,像对待珍贵的宝贝;码在一起,她环顾了一下房间,除了床头的角落,还真没有合适放它们的地方。随着屋外汽车发动机声的戛然而止,紧接着是车门打开的声音。“报告团长。”站在门口的警卫员大声地说。景腾望着警卫,等他把话说完。“舒主任在屋里。”警卫员吞吞吐吐地小声说。景腾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康文玉笑了笑,对警卫做了个离开的手势,把车驶离了就寝区。 “早就来了?”景腾问。 “来了一小会儿。”舒娅从床上站起来答,“衣服洗了,放这儿了。”身着军装的她,此时多了几丝小女人的妩媚。 “这些事,以后还是让勤务兵做吧;别人看见你在这儿,会说闲话的。”景腾摘下帽子,不自然地放在了桌子上。 “我不怕。他们愿意说,是他们的事;我愿意呆在这儿,是我的事。除非你撵我走。”舒娅说,“再说了,男人给男人洗衣服,想想怪别扭的。” 你给我洗,我更别扭。景腾想。他偷偷地看了一眼舒娅,说:“我只是怕你忙,老孙那边事情挺多的,不要因为你来找我耽误了工作让他有意见。” “孙团长介绍我们认识,就是想让我们在一起;我来你这儿,他不会不高兴的。” “我们都年轻,有很多事要去做,现在谈婚论嫁太牵强,儿女情长也太附会,还是做好本职工作要紧。”景腾说完,见她低头不说话,岔开了话题:“你的工作挺复杂的,也很单调,整天面对数字和字母,全靠死记硬背吧。” “有密码本的。把收到的情报跟密码本对照就翻译过来了。”舒娅说,“我对数字天生敏感,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景腾笑了笑,说:“你们搞情报的人,都很聪明。情报在战争中非常重要,如果我军在开战之前能得到敌军准确的兵员部署c武器装备c火力分配,而有针对性地计划应对,一定可以把握战争的主动权;反之,若敌军获悉了我军的作战意图,我军则必然处于被动。”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密码战属于情报战的一部分,情报战又属于战争的一部分;它们环环相扣,都很复杂。”舒娅说完,盯着景腾问,“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让你感觉很复杂,比战争还复杂?” “没有啊!”景腾笑着说,“不管你从事的工作多么复杂,在我面前,你是简单的,像白纸一样。” “原来你对我这么了解啊,认真地分析过?”舒娅问,“那你对我呢,能像我对你一样简单吗?” “你的家庭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不找个生活上安逸的人过一辈子呢?”景腾说,“选择了我,也许你会一世漂泊;我怕你受不了流离之苦,到时就后悔了。” “我不后悔,到哪天都不后悔;我喜欢你,这就够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什么苦都能吃。”舒娅目不转睛地看着景腾说,“你喜欢我吗?” 景腾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要你说出来。” 景腾看着她,停顿了片刻,说:“喜欢,我喜欢你。” 舒娅笑了笑,满意地低下了头。 第312团和第314团的驻地只一路相隔,对于恋人们来说,能手牵手的一起走,是很甜蜜的;何况已经很晚了,好男人是一定要做护花使者的。 道路一侧的杨柳,被眼前温柔的景象打动,尽情地让枝条流淌下来,在风的抚动下,拥挤在一起;像嬉笑轻闹的孩童,又像打情骂俏的恋人。 从景腾对面走来的流动岗哨,见团长和舒主任一起,立正站好,行了个军礼。景腾没有看他,只点了点头,牵着舒娅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大团长,注意影响呀!”舒娅笑着说。 “明日早操,我要在全团士兵面前把你抱起来,走一圈。”景腾煞有其事地说。 “你敢吗?”舒娅笑着问。 “不敢。” 舒娅笑了笑。 景腾说:“但我敢带你回家吃饭。你敢去吗?” “我敢!”舒娅笑着答,“还敢吃饱。”两人互相看了看,都甜蜜地笑了起来。 二 景传志越来越忙了!凭借精湛的医术c低廉的收费和周全的服务,他在招揽住大批老主顾的同时,又一传十c十传百地让许多深受病痛折磨的人慕名而来;但女儿近来并不开心,做起事常常神不守舍,这让向来严谨的他有些苦恼,虽看出些端倪,却不便捅破。 景颜呆呆地站在门口,康文玉把车开到近前,都浑然不觉;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景腾这次是自己下车,并走到另一侧打开了车门。 “谢谢!”舒娅从车里微笑着走下来说。 景腾对她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走到景颜的跟前,问:“傻站着想什么呢?” “大哥,”景颜抬起头说,“你怎么来了?” “这话问的!”景腾说,“这是我家,怎么,我不能来吗?” “不是。”景颜小声地说。她注意到了哥哥身边的舒娅,看了看,问:“这位姐姐是谁?” 景腾和舒娅笑了笑。 “哦!”恍然大悟的景颜连连点头。 “爹呢?”景腾问。 “在里屋。”景颜答完,拉起舒娅说:“姐姐长得真好看!我们进屋吧。”舒娅笑着看了下景腾,和景颜进入屋内。康文玉对景腾小声地说了几句,驾车离开了。 “爹,咱家来亲戚了。”景颜笑着对父亲说。全神贯注整理药材的景传志微微抬了下头,看了一眼女儿身边的陌生女子,又继续整理着药材,说:“咱家还有我不认识c你认识的亲戚?” 景颜笑着说:“我说错了,不是亲戚,是咱家人。” 景传志瞪了她一眼,继续整理药材。 “爹。”景腾走进来说,“别忙了,该吃饭了。找地方吃饭吧。” “你怎么有空回来?”景传志露出了微笑,手却没停下。 “回家看看。”景腾答,“这是我朋友。她叫舒娅。” “伯父好!”舒娅笑着说。 景传志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过来,整齐的山羊胡仿佛更齐整了;他丢下手中的白术,走近舒娅说:“你好,你好!孩子,你叫什么?” 景颜笑着说:“大哥不是说了吗?姐姐叫舒娅。” “好好好!”景传志频频点头说,“你家是哪的呀?哪天让另尊和另堂出来坐坐;咱景家虽是小户,做事却处处礼数在先,绝不失礼于人!” “爹。”景腾笑着喊了一声,提醒操之过急的父亲不可失态。他知道,一向沉稳的父亲已高兴得乱了心智。 “我是金陵人。”舒娅笑了笑,大大方方地答:“父亲和母亲都在金陵。” “腾儿,淞沪离金陵不远,得空咱开车去登门拜访一下,顺便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景腾笑了笑。舒娅也笑着低下了头。景颜拉着父亲的胳膊,说:“爹,姐姐第一次来,你别把人家吓着了。”女儿的提醒,让景传志冷静下来,满含歉意地对舒娅微微一笑。舒娅看出了景传志的不自然,笑了笑,说:“没关系的,伯父,我想爹和娘也欢迎您去。”景传志点了点头。景腾问:“小妹,中午请我们吃什么?”景颜又陷入了恍惚,呆呆地问:“大哥,你怎么不带二哥和高进哥回来?”景传志低下了头;他明白女儿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是父亲,也是男人,有些话,他说不出口。景腾看了看父亲,明白了妹妹话里的另一个意思,这哪里是想她二哥回来呀,明明是在想高进嘛!“他们在训练,没时间回来。”他笑着说。“回家吃饭的时间总该有吧?你跟康副官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回去。”景颜说。“不行。都像你说的这样,部队还不乱了套?”景腾说,“你二哥表现得不错,高进也不错,不要去打扰他们。我听老孙说,高进在他们团的一百多个新兵里,射击c格斗c体能训练样样第一;老孙很看好他,你不用担心。”舒娅拉过景颜,说:“我们先去饭店点菜吧。姐姐饿了,你准备怎么招待姐姐?”景颜挤出一丝笑容,拉着舒娅向外走去。舒娅看了眼景腾,景腾向她施了个眼色;舒娅会意,是让她帮忙劝诫开导妹妹。 “现在关门不要紧吧?”景腾问父亲。 “没事。这儿一般早上人多,中午大家都在忙着做饭,很少有人来。”景传志答。 “那走吧。”景腾说完,拿起门板关门:“彩蝶最近怎么样?” “看她的样子,倒是很开心;只是每天回来都很晚。”景传志说。 “舞厅就是这样,晚上客人多;在那边张老板会照应她的,回来的路上提醒她注意安全。毕竟夜深了。”景腾关好门说。 景腾和父亲肩并肩走着。“您的身体还好吧?”他望着父亲问。 “我能吃能睡能干,不必挂念我。有几天不见景飞和高进了,他们怎么样了?你多关心一下,都在你眼皮子底下。” 景腾笑了笑,答:“两个都不错。老孙在我面前对高进赞不绝口,非常器重他;新兵训练结束,他会把他调到身边。景飞所在班的训练强度是我的团里最大的,能不能坚持住,就看他自己了。” “部队的事我不懂,怎么做更不便多嘴,你掌握好分寸。”景传志说,“舒娅这孩子有大家闺秀的气场,跟你很般配,好好对她。” “知道了,爹。”景腾笑着说,“小妹该点好菜了,咱们快走吧。” “嗯。”景传志加快了步伐。 舒娅点好了菜,看着心事重重的景颜,笑了笑,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景颜红着脸,笑着低下了头。“你在想高进,高进也在想你。”舒娅说,“你和爹在一起,大哥也能抽空来和你们团聚,还有什么不高兴的?高进呢?家人都不在身边,他想你时,也在想家,想他的爹娘。训练已经很辛苦了,如果他知道你不开心,不是感觉更累吗?”“所以我想他常回来呀,他一个人在部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该有多苦!”景颜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有很多战友在一块儿的;既然走上了从军之路,那你和他都要做好短暂分离或生离死别的准备。上了战场就意味着或生或死,如果他是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军人,生存下来的几率就多些;如果他不合格,那等待他的也许就是一条不归路。明白吗?你大哥比谁都懂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他又能怎么做呢?是让他的士兵现在舒舒服服c以后上战场送死,还是让他们现在忍受折磨c屈辱,在今后的战争中顽强地生存下来?不是你大哥狠心,你要明白他的良苦用心。还有你二哥和高进哥,你要为他们的将来考虑;我知道,你是爱他们的,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景颜轻声地抽泣起来。舒娅笑着掏出手绢,擦拭着她“梨花”上的“雨点”,说:“别哭了,伯父和你大哥该来了,他们看见就不好了。”景颜点了点头:“姐姐,我懂了,我不哭。”“乖!”舒娅像哄孩子般地柔声说。 思念,是一个人对所爱之人触不可及的爱。无数的痴男怨女,因为它闹生闹死,或颠或狂,一波接一波。 和景颜为情所困而日渐消沉不同,部队里的高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训练起来就像疯子一样!只是,他是想历练自己,还是想每天疲惫到倒头大睡c忘记远方的亲人和分别的恋人带来的相思之苦,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吃完午饭,太阳和饭后的人脸一样光彩夺目;夺目得使人眩晕,让人懒洋洋的。景腾和舒娅并不为其所扰,他们像是商量好的,各自忙碌起各自的事——景腾找来一根长竹竿,将笤帚系在上面清理卧室屋顶和墙壁上的蜘蛛网,舒娅则替景传志洗起了被褥。景传志一再的不让他们做,却拗不过态度坚决的儿子和准儿媳。 送走最后一位患者,将近晚上十点;闲下来的景传志点起烟斗,舒缓地吸了两口,脑海里盘算着今天用掉了哪些药材,还剩下哪些c剩了多少,哪些药橱里需要补充,今天来的患者明天要不要换一剂方子治疗之类的问题。繁琐自不必说,但劳有所得及见病患日渐减轻痛苦,倒也乐此不疲了。景颜每天做些抓药c熬制的活儿,空闲时间则站在父亲的身边听他给病人问诊,默默地记着,偶然动手实践一下,让父亲从旁点拨;慢慢的,她的技艺已大有长进。彩蝶对工作熟悉以后,叽叽喳喳快活得像只百灵鸟;在大富豪这样,回到家里也是。其实她的工作并不复杂,无非是按照紫嫣交待的,将客人点的水果洗净c削皮c切块c装盘对于她,这一切太过于轻松和惬意,惬意得丝毫不觉慢慢靠近的吕祚行带来的危险。 无论川岛美惠子出于什么目的,吕祚行毕竟得到了想要的利益;卖着日进斗金的烟土,睡着令他欲罢不能的东瀛女人,这个东瀛女人还时不时带他去结识一些在华有分量的东瀛高级人士,都让他感觉有了坚固且庞大的靠山。尽管这一切还在秘密地进行,但很明显,他已经有些膨胀了!虽然被景颜拒绝c吃了一回闭门羹,他还是不死心,还是会幻想将景颜压在身下的情形;到那时,是该怜香惜玉地爱抚她,还是肆无忌惮地蹂躏她?在美惠子的一再警告下,碰了壁的吕祚行最终选择了谨慎行事,决定先拉近和彩蝶的关系,让彩蝶帮忙把景颜约出来,再将朝思暮想的醉美人慢慢拿下;但彩蝶也让他失望了,因为紫嫣从中提醒,彩蝶对他总是爱理不理。这让自我感觉良好的吕二爷脸上好没光彩,顾及到陆逸尘,紫嫣是动不得的,对景颜霸王硬上弓,又要考虑景腾这尊菩萨;这常常让他心乱如麻,举棋不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还有两扇门板没合上的药铺外,门灯还在亮着,它是为等待彩蝶回来而留着的;在黑黢黢的夜里,这点光线很是渺小,却足以让人感到踏实和温暖。 好不容易摆脱了喋喋不休的吕祚行,彩蝶像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着c从两扇门板的空当处钻进去;见手握烟斗的景传志和景腾说话,她缓了口气,说:“景腾哥来了。”景腾对她笑了笑,点了点头:“怎么样,做的还习惯吗?”“挺好的。”彩蝶答。“累了吧?早点休息。”景腾笑着说。彩蝶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我想跟你说点事。单独说点事。”景腾笑着望了望父亲;在他想来,和准弟媳单独谈话,是有些尴尬的。“你们聊吧,我先回房了。”景传志站起身说。景腾笑了笑,待父亲离开,又对彩蝶笑了笑。“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彩蝶轻咬了下嘴唇说。景腾看了下难言之隐状的彩蝶,笑着说:“都是自家人,有事尽管说。”彩蝶将余下的两扇门板放入门槽,插上门栓,使劲提了下门板,确定很牢靠后,走近景腾说:“我们刚到淞沪时,青姐请吃饭你知道吧?那晚有个姓吕的,最近老是找我;我很烦他的,他就像苍蝇一样让人讨厌!”景腾眼角微微一动,想:吕祚行?他在打彩蝶的主意?尽管内心充满波澜,他还是面带微笑说:“小事情,明天我去找他,叫他不要再骚扰你。”“景腾哥,你不可能天天保护我们,他手下好多坏人,我怕他会把景颜抢去!”彩蝶哆嗦着说。怎么又扯到小妹了?难道吕祚行连小妹的主意都打了?他这是在找死!景腾想。“为什么又把小妹抢去?他不是在纠缠你吗?”他问。“哎呀!”彩蝶惊叹道,“他纠缠我是在打景颜的主意;他让我把景颜带出去,好让他有亲近的机会。有次景颜出去买东西,姓吕的纠缠了她好一会儿。她没跟你说吗?”景腾脸色骤变,连门外康文玉用喇叭传递来的信号都充耳不闻;他面色凝重地走向景颜的卧室,猛地推开门,吓得正窃窃私语的舒娅和景颜一跳!不待她们开口,景腾厉声问道:“吕祚行找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景颜低头不说话。“怎么了?”舒娅问。“问她。”景腾凶狠的眼神剜着妹妹大声吼道。景颜一副楚楚动人c委屈满腹的模样,舒娅不禁怜爱;她将她搂在了怀里。景传志在隔壁听到动静,走来一探究竟;没等他进屋,板着脸的景腾已经摔门而去。舒娅摇了摇头,她知道,能让一向沉稳的景腾如此失态,一定是令他不能接受的事;她拍了拍景颜的后背,轻声问起事情的原委。 景腾快步走出,康文玉连忙下车打开了车门,问:“舒主任呢,怎么没出来?”景腾没有回答,下命令道:“去张啸天家,快!” 康文玉将车开得飞快,扫了一眼后视镜里面色苍白的景腾,问:“团长,这么晚去,有事?”景腾将目光从窗外移进车内,把彩蝶的话对康文玉说了一遍。“我去找张啸天吧,您在车里等我。”康文玉说,“我能处理好。” 景腾想了想,自己带着情绪去是不合适的;跟张啸天拉近距离c搞好关系是为了完成上峰交待的任务,是在为今后的战争做准备。现在和他发生不愉快的事,无疑让之前所做的努力前功尽弃。“你去吧。”他说。 “那委屈您在外面等我了。”康文玉笑着说。“我去接舒娅。”景腾说,“把她送回去,我让司机来接你。”“好的。”康文玉说,“不经常开,您慢些。” “没事。” 目送景腾离开,康文玉走进了张府。已经躺下的张啸天听下人禀告说有位姓康的军官求见,估计是康文玉,就让下人请进来;他起身披了件风衣向客厅走时,猜想康文玉深夜到访的目的。 “张老板,别来无恙!”康文玉抱拳道。 张啸天抱拳道:“康长官,久违了!请坐。喝什么茶?” “张老板不必客气了,夜已深,在下说两句就走。”康文玉说完,不待张啸天再客套,接着说道:“鄙人受团长之命特来拜谢张老板及吕老板的厚爱,只是叨扰了张老板的美梦,还望见谅。” 张啸天想:深情厚爱?最近没跟景腾在一起啊,自然也没为他做什么了,哪来的深情厚爱?夫人倒是怕他吃得不好,经常让双儿送些山珍海味去,这就成了深情厚爱了?也不至于让康文玉大半夜的亲自跑一趟来感谢啊。“不必客气。”他说,“都是兄弟,景长官和康长官见外了。” 康文玉笑了笑,盯着张啸天说:“只因团长的妹妹,也就是景颜姑娘已经订了婚,而且和未婚夫的关系很好,所以只能辜负吕老板及张老板的美意了。” 张啸天蹙着眉头,想了片刻,总算明白了,一定是吕祚行背着自己做了什么,惊动了景腾;康文玉这话,应该跟景颜那丫头有关。自己害怕发生的事,看样子已经真实的发生了。这哪里是来感谢什么深情厚爱的,明明是兴师问罪来了;如果这一切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实际情况是他不知道c还落了个偷偷摸摸的骂名。 “团长及其全家都很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改日团长定会亲自登门拜访道谢;时间不早了,惊扰了张老板的好梦,实属无礼!康某告退。”康文玉微笑着说完,丢下呆似木鸡的张啸天,走出了张府。小洋楼里随即传出了张啸天响彻云霄的咆哮:“吕祚行,你就是个浑蛋”康文玉深吸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的笑。 康文玉和张啸天会面时,景腾回到了父亲的住处;他推开景颜的房门走进,舒娅和彩蝶正安慰着哭成了泪人的景颜。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被谁如此严厉地呵斥;她知道,大哥是紧张她的安全,才疾言厉色地对她。景腾走到妹妹的身边,抚摸着她的头,轻声说:“你还小,有些坏人的坏,是你想象不到的;你越是忍气吞声,他们越得意忘形c得寸进尺。我是你大哥,有保护你的义务和责任,别说姓吕的不是我的对手,就是比我强悍,我们也不用怕他,我会处理好;别怪大哥对你发脾气,我是心疼你c担心你。以后有事一定要说出来,让大哥替你解决。”“嗯。”景颜点了点头。“我们回去吧。”景腾对舒娅说。舒娅对景颜笑了笑,又安慰了几句,和景腾向外走去。 景传志屋里的光亮无力地从门缝里钻出来告诉景腾和舒娅,愁眉苦眼的主人失落着呢! 舒娅敲了敲门,说:“叔叔,您早些歇息;我们回去了。”埋头吸烟的景传志放下烟斗,打开房门,说:“以后常来。路上注意安全。”舒娅笑着点了点头。“爹,来关门吧。”景腾说。景传志走在景腾和舒娅的身后,他们走出药铺,他拿起门板关门。低垂的脸和紧锁的眉头,传递出他的重重心事。景腾转过身,望着父亲说:“爹,我会处理好。您放心。”景传志点了点头,将两块门板合上,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汽车的马达声走远,还站在那儿;像吕祚行这样的大佬,他是没力气对抗的,他在祈祷儿子代他对抗c完成保护家人的责任。 二 张啸天怒不可遏的吼叫惊住了一干下人,他们像是做了错事般垂手而立,站成一排;直到艾青赶过来挥手示意,才如同被大赦了低着头快步离开。 “准备怎么办?”艾青问。 “怎么办?”张啸天反问,“吕祚行再不是东西,毕竟跟我刀光剑影里闯过;一起砍人,一起被人砍。喜欢女人喜欢钱,没什么大不了;不贪财c不好色的男人能有多少?但景颜姑娘绝不能让他碰。” “你还在护着他!”艾青叹气道。 “我和景腾说白了是在互相利用;他想依靠我的人脉在淞沪自如行动,我想借他的力量让自己如虎添翼。他让康文玉处理这件事,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我该怎样做,才能两头不得罪c里外都是人?” “你顾及兄弟情,不想得罪二弟;二弟要是也能这么想,就应该少惹麻烦。”艾青说,“景腾你能得罪吗?淞沪少了个张啸天,他可以再去结识李啸天c王啸天。” 张啸天苦笑着说:“我有跟姓景的真刀真枪干的魄力,但我一定是输的一方;拿弟兄们的身家性命给老蒋的嫡系部队做活靶子,不是我张啸天做的蠢事。” “跟二弟好好谈谈。景腾让康副官来说,也是不想和你撕破脸皮;他都能放下身板,咱为什么不能?” “谈谈,现在就谈。”张啸天喃喃自语地说完,又大声说道:“来呀,备车!” “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不!老二是个夜猫子,这个点应该还在赌场;我也好长时间没去了,正好去看看。” 艾青点了点头,帮他拿来了风衣。 三 景腾将车停稳,下来帮舒娅打开了车门。走过来的警卫员诧异地看着他们——团长亲自开车出乎他的意料,去接团长的康副官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不待警卫问起,景腾即告诉他康副官的地址,让他去接回;早已将淞沪地形牢记于心的警卫员立刻和司机一道赶往了康文玉等待的地点。 景腾和舒娅慢慢地向寝室走着。他们总算明白了景颜为什么迫切地想见高进了——女孩子长大了,在她想来对家人难以启齿的话,只想对心爱的人袒露。 “父亲想见你。”舒娅说。 “过几天我去金陵拜见陈长官,到时顺道去拜访两位老人。”景腾说,“伯父是国立中央大学的讲习,不知能否看上我这个粗犷之人?” 舒娅笑了笑,说:“父亲有很多军界的朋友,他和他们很合得来;要是嫌军人粗犷,他们岂能成为朋友?在我想来,军人的粗犷可以理解为雷厉风行c当断则断的作风;这一点,优秀的军人都该具备。军人该有观察入微的细致,也该有沧海横流的魄力。这两点你都有,所以你是个好军人。” “真会说话!”景腾微微一笑说。 “我进屋了。”舒娅说。 “早点休息。”景腾轻声说,“晚安。” “晚安。”舒娅说完,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他们走得很慢,比夜空中和同伴轻声细语的星星的语速还慢。 温柔的星光,悄悄地撒在树的枝头c草的叶片和两个人的心头,直到各自回到房间,他们还在回味着已经发生的,幻想着希望发生的。 四 午夜的赌场,人声鼎沸!一张张桌子的中央,有的放着天九,有的放着骰子。围在桌子周围双双充血的眼睛随着天九的翻开和骰子的滚动忽大忽小c或颠或怒;一只只结满厚趼或烟渍笼罩的血脉偾张的手,一会儿将攥着的钞票c铜板和大洋摆放在桌子上,一会儿又拿起来。也有只放无回的。无回的骂骂咧咧,拿回的喜笑颜开;他们像猎人般专注地盯着赌具,在他们心中犹如圣器的赌具,而衣冠楚楚的荷官则将他们视为了猎物,一群被他玩弄于股掌的猎物。 和楼下比,楼上要安静许多;从紧闭的房门和窗户中冒出的蓝色烟雾释放出一个信号——里面是有人的。这是吕祚行提供给赌客吸食烟土的地方,赌赢和赌输的人,大多会来此抽上几口——赢的来庆贺,输的来发泄。 一楼的盛况让张啸天频频点头微笑,点燃了一支雪茄,陶醉地抽了几口,向楼上的吕祚行的会客厅走去。 大老板的不请自来,让徜徉在一张张赌桌间的打手们目瞪口呆,吞吞吐吐地打着招呼,一脸的不自在,偷偷地望向楼上。 耳朵紧贴门缝的许诺显然太过于专心,丝毫没有察觉张啸天已然到了身后;张啸天干咳一声,大惊失色的他才像突然遭到雷殛,张开了嘴巴,挺直了身体。张啸天瞪了他一眼,厉声问:“你在干嘛?”许诺低下头,默不作声。张啸天又瞪了他一眼,猛地推开门。怀抱美惠子的吕祚行刚要发作,见是张啸天,惊诧之余慢慢松开了怀中的玉体。 张啸天终于明白,许诺为什么要趴在门上了!他看了看穿着艳丽c仪态妩媚的女人,感觉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啸天君,别来无恙!”美惠子整理着衣服,轻启朱唇道。 东瀛人!张啸天心头一颤。他又审视了她一番,还是想不起来:“恕在下眼拙,你是” “啸天君真是贵人多忘事呀!”美惠子笑着说,“我和田中君曾一起去拜访过您,还和您的保镖切磋过,这么快就忘了?” “哦!”张啸天如梦初醒地点了点头:“失敬了!”他看着已面带微笑的吕祚行,想:结识东瀛人c让东瀛人成为靠山,是他一直想要的;此刻和这个东瀛女人的暧昧之态,说明他已经无所谓自己知不知道,作何反应了!“老二,我想跟你说点事。”他说。吕祚行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既然二位老板有事,那我先告辞了。再会。”美惠子格格地笑着说完,不待张c吕回答,转身走了出去。许诺关好门,站在了门口。 “跟这个女人有了关系,也就是说你和东瀛人有了关系;烟土,你也卖了吧?”张啸天说,“老二,回头是岸!”吕祚行轻蔑地笑着说:“回头?我做错什么了?不让我卖烟土,你去问问包厢里的那些人答应吗?他们会恸哭着求我c将大把的钞票双手承给我,让我卖给他们。是我让他们舒服c快乐c欲仙欲死!”“是幻觉,你知道的;想想他们的妻儿老小,一旦上了瘾,毁掉的不是哪一个人,是一个家庭,也可能是一个家族。烟土毒害的是人的身体,侵蚀的是这个国家;不用去看,我也知道吸食烟土的人是什么样子。国家危难时,你还指望这些人干点什么?别说拿刀拿枪了,他们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了!当然,侵略者也可能不杀他们;因为杀这样的废物,纯粹是在浪费子弹。”张啸天说。“大哥,你变了,变得婆婆妈妈了;这些年,死在你手里的人还少吗?那些年心狠手辣的张啸天去哪儿了?”吕祚行激动地说,“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不要整天把民族大义c国家兴旺挂在嘴边;学生读书c军人打仗c农民种地c商人经商,各负其责,各安天命,顺理成章,不要去苛求与己不相干的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张啸天提高了声音,“你的意思是我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了,还是强迫你做我喜欢做的事了?我是为了我们兄弟好,你难道看不出来?”吕祚行笑了笑,说:“卖烟土怎么了?赚钱有错吗?你知道我一天能赚多少钱”张啸天摆了摆手,打断了吕祚行:“你赚的是什么钱?伤天害理的钱而;和你合作的东瀛人,有什么目的你知道吗?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卖烟土会让很多人妻离子散c生不如死!”“一将功成万骨枯!谁的成功不是建立在牺牲别人的基础之上?想成大事就不能顾及太多,如果我不卖烟土,还会有别人卖;道理很简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和姓景的套近乎是因为他手里有无所不能的枪炮,有了这个朋友能让你如鱼得水,我和东瀛人走得近也是这个原因;景腾能帮你做到的,东瀛人也可以帮我实现。”吕祚行说。“不一样!”张啸天说,“帮景腾是帮国家,帮东瀛人是在卖国;孰轻孰重,你分不清?”“谁能让我赚到大把的钱,我就跟谁;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钱重要。”吕祚行得意地说,“有了钱,我就有了地位c声望c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想要的各种女人。”“女人,你得到的还少?”张啸天冷笑着说,“看大哥的面子,别在打景颜姑娘的主意了;搞得太僵,我和景腾都不好做。”“不会太僵。等我和景颜成了亲,景腾就成了我的大舅子;我们是兄弟,你傍着我,水到渠成地拉近了和景腾距离。”吕祚行笑着说。 张啸天站立不住了,感觉头很晕;他看了一眼吕祚行,发觉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令人作呕的猖狂笑容。他忍不住了,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倏地掷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吕祚行的眉心;一股鲜血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像寻找低洼的潺潺流水。 吕祚行不是躲不开,只是没打算躲;他在等张啸天率先发难——张啸天的这一掷,明朗了他们已不明朗的关系。这一点,从摔门而去的张啸天的脸上和吕祚行带着仇恨的目光中看得出来。 血债自然是要用血来偿!吕祚行看着抹在手掌中的血渍想,和势均力敌的张啸天交锋没有必胜的把握,那就先对景氏一门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动手;这样做了自己想做的,也离间了张啸天和景腾的关系,让他们的分歧越来越大,甚至大打出手,自己坐收渔人之利。思忖再三,他决定先拿经常独自行走c接触过几次c性格开朗却对自己有些觳觫的彩蝶开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吕祚行甜言蜜语的关怀和给予的丰厚物质,让彩蝶渐渐放下了戒备,偶尔偷偷地和他吃夜宵,说一些关于景颜的私密的话;慢慢的,她对这一切感到心安理得c习以为常了。她想,吕祚行讨好自己,只是为了有接近景颜的机会,送上门的好处,为什么不要呢? 近几日,偶感风寒的景传志的咳嗽声愈来愈密集了。景颜按父亲的方子熬了几剂药给他服下却不见好,景腾提出看西医,也被拒绝;把军医开的药品送来,又被他不屑一顾地丢弃一旁 彩蝶对吕祚行不经意地提起,听者有心的他不日即给了彩蝶几条香烟,让她拿给景传志抽,并煞有其事地说,景的咳嗽是因抽旱烟引起的,这种高档香烟可以治疗“老烟枪”的肺疾。深信不疑吕祚行的好意,彩蝶对大家隐瞒了吕祚行赠烟的事实,只说是自己用客人给的小费买的c对叔叔尽点孝心之类的话。景颜虽然极力阻止病中的父亲抽烟,但烟瘾浓重的景传志哪听得进去?女儿管得紧时,尽量忍着;女儿忙碌得顾不上他了,就背地里狂吸几口。抽了这种“哈德门”牌香烟,他感觉很舒服,令他辛劳憔悴的咳嗽的确减轻了不少;无可奈何的景颜不禁对彩蝶满心感激,像是做了大好事的彩蝶在窃喜之余,对吕祚行更加信任。 二 怀抱捷克zb26冲锋枪的四个身形彪悍的警卫员在车旁来回地行走,威严中不失警觉地观察四周,最大限度地保证团座的安全。景腾用望远镜凝看碧波荡漾的大海,从大海中央的小岛上漂来的几颗湿淋淋的“脑袋”正起伏于湛蓝的海面;站在他身后的康文玉指着脑袋说话时,景腾侧目听着,偶尔点点头。他们都很认真,连海滩上飘来的烤羊和烤鸡的香味都浑然不觉。 海中忽上忽下的“脑袋”们终于陆陆续续地爬上了岸;他们都很疲惫,一个个大口地喘息着,躺在了被海水冲刷得平整c柔软的沙滩上。 从小岛到岸上大约有二十海里,在规定的时间内身负武器泅渡成功,没有坚强的毅力和强健的体魄是不可能完成的。 景腾对游上岸的几个人噘了噘嘴;康文玉会意,小跑着过去:“立正!”柴洪亮c景飞等刚完成泅渡的七人立刻飞跃而起,站直了一排。康文玉接着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诸位,先听哪个?”柴洪亮等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地答:“好消息。”康文玉点点头,指着烧烤的地方,说:“为了庆祝各位顺利通过最后的考验,鄙人奉团座之命用上好的烤羊c烤鸡招待你们;酒也备下了,请诸位尽情享用。”半信半疑的柴洪亮等人又互相看了看,团长这么做出乎意料之外!高强度的训练太多了,从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丰厚待遇;难道真像康副官说的,为了庆祝他们完成最后的考验? “那坏消息呢?”景飞问。 “都饿了吧?”康文玉说,“先吃东西,吃完再说。” 大家随康文玉走到了烧烤旁,虽满腹狐疑,但美味的诱惑已经让他们忍不住地垂涎三尺c大快朵颐了! “先生们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团座在海边欣赏风景,你们吃完过去,他会告知大家另一个消息。”康文玉说完,快步回到车里,驾车离开了。 海浪来来去去的岸滩边缘,留下了一排浅浅的脚印;景腾低头走着,偶尔望向海的尽头。海浪拂过他的脚印,化作了许许多多的小水泡,“嘶嘶”地叫着;像顽皮的孩子在沙滩上短暂停留,又重回了母亲的怀抱。枝繁叶茂的棕榈树下,躺着被海水和岁月斑驳了的一块块巨石;巨石的表面有数不清的,被日照c海风雕琢成的小坑洼,使得招潮蟹顺利地爬到了它们的身上,懒洋洋地吐出泡沫,竖起威风凛凛的大螯,享受着阳光。几艘若隐若现的扁舟,流连于阳光c海浪的洁净蔚蓝,舍不得离开,从海的这头荡起,往海的那头飘落。 性质温热的羊肉加上半斤老烧,让景飞进入了面红耳赤的醉醺醺状态;他抹了抹嘴巴,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说:“兄弟们慢用,我去开个家庭会议。”“你皮又痒痒了,想让团长抽你了是吧?”王敢眯着眼睛说。景飞笑了笑,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景腾。景腾看了他一眼,把脸转向了一边。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报告团长。”景飞大声地说,“属下有要事禀告。”“讲。”景腾心不在焉地应付。景飞立正肃立:“羊肉烤得太烂了,没嚼劲,吃起来不香;要是放些孜然粉的话,味道会更好一些。还有白酒太辣,如果能配上红酒”“好了,好了,我记住了;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按您的要求做,但现在请您闭嘴,最好一个字也别蹦出来。”景腾看着大海说,“都吃好了吗?你去让他们过来。”景飞笑了笑,转身吆喝队友们集合。 面对不怒自威的团长,柴洪亮等人昂首挺胸地肃立一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 景腾停下思索的脚步,问:“老柴,当兵几年了?”“报告团长,六年。”柴洪亮铿锵有力地答。“比我早一年,算是前辈了。”景腾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如果有一天,我让你离开部队,不光彩的离开”柴洪亮心头一颤,茫然,不知如何应答。“今天是兑现那句话的时候了;你们现已被革除军籍,不再是国民革命军新编14师第312团的士兵了。”景腾严肃地说。 柴洪亮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怔怔地说不出话;他明白景腾不会平白无故地做此决定,但这么突然,终究还是有些失落。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最终结局是什么? “凭什么?”景飞咆哮着,“这些天累得像狗一样,你一句话就把我们打发走了?理由呢?总得给个理由吧?”景腾点点头,说:“理由有两个,一是你们吃的羊,是你们偷来的;训练时间无视条令,聚众酗酒,酒后调戏良家妇女。” 除了柴洪亮,其余六人都把眼睛睁到最大。 “你也太能扯了吧”景飞轻蔑地说。“你给我住嘴!”景腾厉声喝道。景飞用手捂着嘴巴。“还有一个理由,也是原因,各位将化整为零分散到舞厅c赌场c车行c码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作战体系,没有后援。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必要时可以除掉你们认为会对我军造成威胁的人;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被俘,只能好自为之了,既然被革除了军籍,所做的事自然跟第312团没有任何关系。当然,这儿是你们的根,我这么安排只是为了应付现在的形式,你们还是要被收编的。”景腾说。 柴洪亮等人明白了,兴奋起来! 景腾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张纸条,展开看着说:“这是康副官做的人员分配;花溢,如海,去聚丰车行。”被点名的士兵大声答:“是!”“王莽和王敢去赌场。景飞c李少强去舞厅。老柴去码头。”景腾接着说。“码头上活儿重,我和老班长换吧?”王敢自告奋勇。“不是让老柴到码头做苦力,是让他盯着那些来来去去的货,有没有枪支弹药c医疗药品之类的敏感物品;这件事必须让经验丰富的人负责,老柴是最佳人选。”景腾说,“康副官已经去安排了,你们要去的地方,康副官是认真考虑过的。还有什么要求吗?”景飞一手捂嘴,一手举起。景腾点头:“说吧。”“能不能不让我爹c我妹和我没过门的媳妇知道我是因为‘调戏妇女’而被扫地出门的?太丢脸了!”景飞说。“可以。对外是酗酒c偷羊c调戏妇女,对家是酗酒c偷羊。”景腾说,“你们也一样。” 大家长舒了口气——调戏妇女的罪名,不是人人都想背的。 “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的内心就是什么样子。或纯净c或龌龊,或奸诈c或坦诚;不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希望各位都能坚持自己的使命和信仰,不因缤纷艳丽的诱惑改变初衷,不因危机重重的前景心生畏惧,也不要离开了部队这个狼性的环境,变得心慈手软。战争就是杀戮!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你们遇到的对手,可能没拿刀枪,但该杀的绝不能留着,哪怕她是女人或小孩。在任何环境下,都要做军人该做的;军人不能错,错了就意味输,输了就回不了头。”景腾严肃地说。“是!”士兵们异口同声地答。“老柴,说两句。”景腾看着柴洪亮。柴洪亮望了一眼景腾,走到他的身边,转身,目光在小伙子们的身上移动着:“马革裹尸是一种荣誉,折戟沉沙是一种悲壮。在没有人指挥的情况下,自己要知道怎样做,要能分清身边谁是对手,谁能成为帮手;面对面的白刃战是战争,没有硝烟的情报战也是战争。到了各自要去的地方,就是上了战场;战场上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也要珍惜战友的生命,不管战友是死是伤,我们都要一起进退,战友伤了,背着他走,死了,把尸体带回或就地掩埋。不对伤的不管不顾,不让死的暴尸荒野;我们不会和一个对战友无情无义的人冲锋陷阵,也不想跟一个对同伴冷漠无情的人出生入死。” 柴洪亮说得轻言细语,却让包括景腾在内的人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们像虔诚的信徒,神情肃穆地听着主的教诲。 三 康文玉驱车来到了大富豪;来前的电话预约已经让张啸天在门口等待了。简短地寒暄后,康文玉阐明了来意:有几个士兵一时糊涂,偷了老乡的鸡和羊;别的战士在训练,他们却明目张胆地大吃大喝。影响极其恶劣,按团座的意思,都是要枪毙的,但考虑其中一个是老班长,团座很是尊敬,要是枪毙了,以后他会内疚的;还有一个是团座的弟弟,如果毙了他,景老爷子还不活活气死? 张啸天蹙着眉,说:“他弟?景飞吧?小伙子不错,就是油腔滑调的。让他们都来吧,我这儿正缺能打的。”“我想还是把他们分开好。”康文玉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说,“这帮家伙张扬惯了,放在一块儿怕不能好好做事;要是给张老板惹出麻烦,鄙人和团座都会深感不安的。” 张啸天考虑和吕祚行的关系,赌场是不好安排人的,否则会引起吕祚行的猜疑,以为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那把他们安排到舞厅c车行和码头,给他们找些轻松的活儿;既然是景长官和康副官提出来的,张某尽力做好就是了。”他说。 赌场鱼龙混杂,得知消息的渠道自然也多,这个关键地方一定要安排人手。想到这里,康文玉说:“实不相瞒,因为被开除,这几个孬兵互相指责,以致大打出手,现在还被关着禁闭呢,出来了还把他们放一块儿,难保不会互相看着呕气,再大打出手;所以能分散的话,还是要尽量分散,越散越好,免得哪天捅出更大的娄子。” 那只能通过雷赟了。张啸天想,虽说他眼下帮吕祚行做事,但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让他安排两个人手,不让吕祚行知道,应该没什么问题。“那好吧。”他说。“如此,真的要谢谢了!”康文玉抱拳道。“景腾老弟的事我都安排妥当了,不知他怎么谢我?”张啸天点燃了雪茄,说。康文玉笑着问:“不知张老板想让团座怎样谢呢?”“嗯”张啸天抽了口烟,吐出了一个匀圆的烟圈:“请客。”康文玉笑了笑,说:“这个嘛我代团座答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彩蝶对景飞的到来显得有些尴尬,虽然景飞住在大富豪不和她一道回家,担心节外生枝的她也自觉减少了和吕祚行在一起的次数。 景飞和李少强到大富豪的第三天,高进回到了景家;和景飞因“违反军规”被革职不同,高进是以新兵连训练成绩中佼佼者的身份获得探视权的。与景颜的久别重逢,没有他预想的甜蜜——面对趿拉布鞋c弯腰驼背c鼻涕常流的父亲,景颜一副欲哭无泪的愁眉苦脸。景腾和舒娅去了金陵,景飞也只是偶尔回家,剩下景颜一人照顾父亲,还要为前来就诊的病患抓药,本就心神不宁的她有些手忙脚乱了;好在她克制住了焦躁不安的情绪,忍着,忙碌着,原先那个依赖性很强的小姑娘,慢慢变得坚强c独立。但萎靡不振c犹如风烛残年的父亲着实让她伤神,即使心上人近在咫尺,也没有灿烂的笑容;说变就变c变得太多太快的父亲太让她难以接受了! 大富豪的环境,景飞不太适应;端茶倒酒的不累,他却没什么心情做。性格原因,他不是愿意侍候人的那种;好在有紫嫣关照,及时提醒他该做什么,注意什么,手脚麻利的他总是可以很快做完,并没出什么纰漏。 阳光柔和的上午,景飞漫不经心地忙碌了一阵,突然想回家看看,也想去码头看看老柴;按耐不住复杂的心情,他拉过李少强嘀咕了几句,向紫嫣请了假,赶往了码头。到了陆逸尘的一亩三分地,他可就自由懒散多了,吊儿郎当地像匹脱缰的野马;喝着陆逸尘亲自泡来的好茶,舒服地半躺在陆逸尘的虎皮椅上,两腿翘起搁在桌子上,一副喧宾夺主的姿势。陆逸尘半边屁股撂在桌子上,笑着和他东拉西扯;一支烟的功夫,柴洪亮迈步走了进来,景飞伸出手:“老柴。”柴洪亮朝他点了点头,和陆逸尘打了招呼。“几天没见,想死我也!”景飞摇头晃脑地说。柴洪亮笑了笑:“想我?给我准备好吃好喝的了?”景飞指着陆逸尘埋怨道:“老陆,不是我说你,一听老柴这话,我就知道他在你这儿受委屈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你多大个老板,多少也得弄点肉给他吃呀,看把我们老柴瘦的!”陆逸尘笑着说:“你不是要请客吗?柴大哥在我这儿的委屈,你帮我都补偿给他吧。”“行啊。”景飞说,“你们跟我回家认认门,以后就把我家当自家,想吃什么,随时可以去。”柴洪亮笑着说:“我和陆老板很好招待的,有酒就行。”“柴大哥可是海量。”陆逸尘笑着说。“彼此彼此。”柴洪亮笑着说。“你们这么说,我都不敢带你们回去了,这得多少酒供着你们?不过没关系,谁让咱爹的藏酒多呢。”景飞说完,三人哄堂大笑着向外走去。 哈欠连天的景传志又在苦苦哀求女儿了;景颜无奈,还是像以前一样告诉他,彩蝶拿回来的香烟真的没有了。景传志不信,先是轻言慢语地哀求,接着就是怒目圆睁地怒吼。 景颜已经习惯了,不管父亲用什么法子,总之不就范;实在受不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哭一会儿。舒娅将景颜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小声地安慰着。康文玉和高进站在一起,束手无策;饶是见多识广,面对颓废至此的景传志,康文玉也是无计可施;本来是带舒娅来告诉他们团长在金陵的近况,哪知舒娅话说一半,就被烟瘾发作的景传志打断了。高进走到蹲在地上c可怜巴巴的景传志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却收敛不了景的邋遢状;直到景飞等人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传来,他才起身走到了门外,看着他们慢慢走近。 “好吃的人,嘴巴都长着呢!”景飞望着高进说,“你知道我准备好吃的了?这么早就来。”高进笑了笑。“啥表情!”景飞皱眉道,“来咱家蹭吃蹭喝的还耷拉个脸?小心我下逐客令哦。”“去看看传志叔吧。”高进说,“他不太好。”景飞心头一惊,不祥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步进入了屋内。陆逸尘和柴洪亮紧跟着走进。“爹,你咋了?”景飞摇晃着父亲问。景传志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急切地催促:“飞儿,快去找你妹妹,把彩蝶买的烟拿来给我抽。爹很辛苦。”“小妹呢?”景飞问。“她在里屋,你快去找她。”景传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柴洪亮见到景传志,勾起了刻骨铭心的记忆,有了曾经有过的感觉。陆逸尘呆住了,这哪里还是他在路上第一次接触过的仪态端庄c容貌整洁的郎中!景飞慢慢松开父亲,来到妹妹的房间外推开了门,说:“爹要抽烟,你就给他呗;他的样子,多可怜。”景颜哽咽道:“你是没见着爹抽完烟是什么样子,全身哆嗦,一点力气都没有,躺着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迷迷瞪瞪,过会儿又要抽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大哥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大哥不回来了?”景飞问。景颜抽泣着。舒娅站起来,答:“他去金陵看望陈长官,被留下来读军校,暂时不回来了。”“这也太突然了。大哥都当团长了,还用读军校?”景飞说,“不会是做错事,上峰找理由把他罢免了吧?”“不会。”舒娅说,“陈长官是他的伯乐,对他很器重,不会无缘无故地架空他;再说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是国家正规军校,景团长去了,对他以后的仕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景腾到了金陵之后,先是见了陈长官,又和舒娅回家见了家长;在欢乐的氛围中,他们相处得很融洽。准备返程时,景腾意外地接到了陈长官打来的让他到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插班就读的电话。景腾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蒋先生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校长,能成为他的学生,进入华夏最好的军事学院深造是许多人的梦想,许多人实现不了的梦想,而这个机会现在就摆在他的面前,唾手可得,怎能轻易放弃?他也知道,一旦入学,将是三年的时间,期间将离开亲人c恋人和在他手中日新月异c战斗力飙升的部队但人生本该懂得取舍,今天的凤凰涅槃,是为了在明天遇见更好的自己。权衡过利弊,他恋恋不舍地让司机带着舒娅踏上了返沪之路,自己留在了金陵。 暮气沉沉的父亲的哀求声还在忽大忽小c断断续续地传来,那是欲壑难填c死乞白赖c近乎哀怨地诉求;二哥的商议也变成了请求,那是他为了能让父亲减轻痛苦,万般无奈之下做的。景颜叹了口气,取出了藏在床底的香烟。 景飞拿着香烟回到父亲身边,没来得及放下,心上犹有万蚁在爬的景传志已一把夺下,颤抖着取出一根,握在手里,畏畏缩缩地点燃,猛嘬。 柴洪亮拿起抖落在地上的一根,折成两半,闻了闻,将混合在烟丝中的褐色物体用手指搓拧了几下,又闻了闻,丢在了地上,对景飞做了个出去的手势。景飞随他走到了屋外。“景叔抽的香烟里掺有烟土。我以前种过罂粟,是给我患了肝病的父亲吃c减轻痛苦的;我对这东西太熟悉了,它伤害的是人的中枢神经,时间长了有依赖性,慢慢的人就废了。景叔是不是有什么难以治愈的疾病,你们兄妹给他吸食,减轻他的痛苦?”柴洪亮看着景飞说。“爹没什么大病,开始只是咳嗽。这烟是我未婚妻买回来的,说可以治疗咳嗽。这说法挺好笑的,但我们竟然都没反驳;小妹一直不让爹抽,我和大哥管得反倒少些。”景飞平静地说。不是他无所谓,而是太相信彩蝶;彩蝶拿回家的香烟里竟然有烟土,他想都不敢想。他相信彩蝶没理由让爹抽烟土,因为那是在害人,害自己的亲人;实际情况如此,这是为什么呢?“不能再抽了。”柴洪亮说,“必须强制戒烟。” 景飞木然地走回屋子,将父亲抽着的香烟夺下,连同丢在地上的一起揉碎抛向了空中;景传志赶紧趴到地上去捡,拼凑散落一地的烟丝纸屑。景飞俯下身子,在父亲的耳边说:“爹,烟里有烟土;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兄妹还能有个父亲,你必须把它戒了。我相信你有毅力,能挺过去。大哥不在,我不会让天塌下来。” 康文玉和舒娅等人一脸的错愕! 二 倾盆大雨撞击屋顶和地面的声音,没能掩盖住从景家传出的激烈争吵声c夹杂在其中的被五花大绑在床上的景传志痛苦的喊叫声。尽管是自愿戒烟,景传志还是控制不住对烟土的欲望;景飞和高进把他绑住,让其有心无力c接触不到烟土,以度过最难熬的开头阶段。为了防止父亲咬破舌头,景颜用干净的毛巾塞住了他的嘴。 景传志躺在床上,胡乱的肢体动作下是一颗明镜似的心;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戒掉使他如同行尸走肉的烟土。这是当下迫切要完成的,除此之外的任何人c任何事都可以无暇顾及,也无力顾及。 面对景颜声泪俱下地指责,彩蝶先是沉默应对,渐渐地,开始了针锋相对地抗衡。彩蝶愈来愈强硬,令景飞怒火中烧;家庭遭此变数,他并没多少责怪彩蝶的意思,因为在心里,他还是相信彩蝶。但彩蝶近乎荒唐和牵强的理由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烟是我拿来家的,可没让传志叔抽那么多,他要是少抽,就不会上瘾了 彩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知怎能说出的理由?蛮不讲理的让景颜无言以对——明明拿回有烟土的香烟让父亲抽了,不仅不承认错,还倒打一耙,说是父亲的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错,还恬不知耻地狡辩,这就是可耻了。一个人连承认错误的担当和勇气都没有,谁还奢望她会改正?心疼女儿,身体不能自已的景传志的眼泪已流到耳后,落在了枕头上,心里的痛苦已经超过了身体。一直默不作声的高进见状走过去将景颜拥在了怀里,任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打湿自己的肩膀;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沉默着,都明白彼此想说c却没说出口的慰籍心灵的话。 “说完了吗?”景飞刀子一样的眼神剜着彩蝶说,“爹是抽了你拿回来的烟才染上毒瘾的,事实上你拿回来的烟里的确有烟土;你有意也好,无心也罢,我相信你的初衷并不坏,不会刻意害我们。可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这种烟土香烟?难道是我小瞧你了,你有通天的本领?”彩蝶默不作声。景飞接着说:“我知道你一个月有多少工钱,但你手上的戒指,脖子上的项链,还有你身上的衣服,哪一样都够你一个月的工钱买吧?这钱从哪儿来?”“这些都是我用客人给的小费买的。花不了几个钱。”彩蝶忙不迭解释的同时,将项链向衣服里藏了藏,一只手盖住了另一只手上的戒指。景飞笑了笑:“你在厨房削水果能接触到客人?去大富豪的非富则贵,谁会跑厨房吃水果?”“有的,反正有”彩蝶语无伦次地答。“有?他有什么目的?”景飞问,“对你有什么目的?你是怎么想的?”“景飞哥,你想多了。”彩蝶说,“我们只是很普通的朋友。”“还真有。”景飞冷冷地笑了笑说,“普通朋友会送你贵重的物品?”景颜停止了抽泣,从高进的怀里出来,擦擦眼泪,惊讶地看着彩蝶。彩蝶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喜欢的人是景颜,买东西给我是想让我把景颜带出去,好让他有机会”“啊!”站立不住的景颜手捂着头,叫了一声,向地上栽去。高进一把抱住了她。景飞疯疯癫癫地笑了笑,厉声呵斥道:“你害我父亲还不够,还想害我妹妹?你她娘的是不是人养的?你给我滚!”“我没答应他我”彩蝶急切地想解释清楚。“滚!”景飞吼道。 雨,越下越大,几声从远处传来的雷鸣像螽蟫蟊蠹的怪叫使人害怕;偶尔划亮夜空的闪电,给漆黑一片的市廛带来短暂光明的同时,也让人更加渴望白昼的来临。 彩蝶手指缠绕着衣角,怔怔地看着屋外,有了一丝想要跑出去的冲动,又不知该去哪儿?雨点撞击地面腾起的水雾,飘进屋内,拂过她的身体。她感觉到了凉意。 因为激动,景传志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艰难地喊道:“飞儿,你这个逆子!我还没死呢,这个家就轮到你做主了?谁给你的权利赶彩蝶走的?要走也是你走。快点滚犊子。” 景飞对彩蝶说出“滚”字,已开始后悔;抛开雷雨交加的夜晚,就是白天也不能赶彩蝶出门,让一个初涉世事的姑娘去哪儿呢?淞沪虽大,哪儿才是她的归宿?要是出了意外,别说没法跟彩蝶的爹娘交待,就是跟自己的良心也没法交待。这也是景传志想的,彩蝶如果跑了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为了留住她,只能把儿子赶出去啦。 没有丝毫地犹豫,景飞遁入了黑漆漆的雨中。水晶般的雨点,一颗接一颗,从天际顺流直下,坠落大地,掷地有声。 三 已经到点打烊的大富豪此刻却人声鼎沸c灯火通明。淋成落汤鸡的景飞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了看,一个个俊男靓女或细呷红酒,或成群面对面侃侃而谈;穿梭在他们中间的一个身着白色百皱裙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大家都以她为中心,使其沉醉在快乐的氛围里。 景飞捏了一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绕道从后门走了进去。这儿是厨房间通往外部的小门。 菜刀跳跃在砧板上的“咚咚”声c食材在油锅里痛不欲生的“吱吱”声c无烟煤尽情燃烧的“呼呼”声,以及锅碗瓢盆演奏的丁零当啷声,淹没了外间的雨声和大厅里的欢笑之声。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柴米油盐酱醋茶c色香味俱佳的世界。 “不是说今晚不回来吗?”紫嫣冒出来截住了景飞问,“我都忙死了,赶紧去换衣服,出来帮忙。”“我以为你们早下班了,现在还在忙?”景飞说。紫嫣说:“下午大老板才通知的,一个客户办生日宴。彩蝶没跟你说?不知道你们搞什么,早早地跑了;你们天天一起上班,还用请假约会?真够浪漫的!”“我请假时,你没说今晚忙啊。”景飞说。“没怪你。”紫嫣说,“我是说彩蝶,太阳没落就走了。”景飞想:彩蝶这么早下班!从大富豪到家顶多半个时辰,她不是天黑才回的家吗?戌时都过了;怎么回事?“赶快把衣服换了,送几个果盘给老板。”紫嫣说完,去和厨师说话了。 大雨的浇注没让景飞显出颓势,“神出鬼没”的彩蝶却着实让他伤脑筋。管不了那些了,紫嫣又来催促了。 当景飞换上西服c打着领结游弋于大富豪时,依然是卓尔不群的! 李少强推来的运餐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三层乳白色蛋糕;蛋糕顶端有九朵粉色的玫瑰花点缀,它们正值盛放期,有碾压一切美丽的资本;分散在玫瑰花丛中的十九枝蜡烛,怯懦地燃烧着,好似怕自己的温度会烤蔫娇嫩的花朵。除了蛋糕的边缘加了一些适当的条纹装饰外,整个蛋糕上别无它物;就是这样的简单,却足以打动人心。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李少强推着它缓缓地来到身着百皱裙的女子身边。她是今晚的主角,申氏纱厂的少主人申若兰。 “许个愿吧!”众人起哄。若兰双手合十,闭目微笑;少顷,微笑着睁开了眼睛。“许了什么愿?”有人问。若兰笑着说:“不告诉你。”“好吧,不说;说出来就不灵了。”问的人笑着说,“切蛋糕吧,我要一块大的。”若兰拿起刀,说:“你想吃哪儿,我切给你。”“带花朵的。”说话的人答。 还在想彩蝶下班后去哪儿了的景飞失落得神不守舍;紫嫣看在眼里,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难道景飞不知道彩蝶早早下班?她感觉哪里不对了。 四 张啸天的会客厅里安静很多,只有他和艾青以及申公鹤夫妇在融洽地交谈;比起楼下活力四射的场景,这儿更适合他们这几个“老人家”。他们知道,如果自己在楼下,会让那些玩得开心的年轻人感到拘谨。 景飞将果盘送进来,放在了张啸天面前的茶几上。申公鹤的夫人卓莲枝显然是被景飞出众的相貌吸引住了,看着他微笑不言语;景飞走后,她对艾青说:“妹妹,若兰也不小了,有合适的人家帮忙留意着,给我们若兰做门亲事啊?” 申公鹤笑道:“若兰才十九岁,看把你急成什么样子了!好像我们若兰嫁不出去了。好在啸天夫妇是自己人,外人知道了,可不要笑话死。” “女孩子家,要先留意着好的人家,又不是说好了一定要嫁出去。”卓莲枝说。 艾青笑了笑,说:“你们家大业大的,一般人家想都不敢想;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男孩能入得了你们的法眼?” “不是纨绔子弟就行。”卓莲枝说,“最好是有做生意的脑筋,能帮我们老申做些事情,减轻负担的。” “最重要的,要能忍受住大小姐的脾气,要不然天天看小两口吵嘴吧。”张啸天笑着说。 “哎!”申公鹤叹了口气,“是啊,这孩子被我宠坏了。都怪我。” 张啸天大笑道:“孩子是好孩子,就是调皮了些;前几天来我这儿玩,我把红酒藏起来没给她,气得揪我耳朵。” 申公鹤尴尬地笑了笑,说:“啸天,莫见怪!” “他呀,都习惯了。”艾青笑着说。 张啸天笑着说:“我跟你公鹤兄是朋友,跟若兰侄女也是朋友,朋友就该随性些。嫂子说得对,给若兰找婆家,要找个有生意头脑的;若兰的性格,可不会安心做生意。” “以后的事,谁知道会怎样呢?”申公鹤忧心忡忡地说。 张啸天以为申公鹤是担心若兰不能接班,安慰道:“若兰还小,有的是时间历练,公鹤兄不必多虑。” “我不担心若兰,是担心东瀛人。”申公鹤忧愁地说,“有个叫铃木一郎的人要收购我的纱厂;我不想卖,他竟然威胁我。” “又是东瀛人,哪儿都想插一杆子!”张啸天气愤地说。 申公鹤说:“纱,简单了是民用,复杂了就是战略物资;东瀛商人跟军队大多有瓜葛,想想也不奇怪。” “你打算怎么办?”张啸天问。 申公鹤答:“还没想好。我准备将工厂整迁至内地,但运费太高。” 张啸天说:“迁往哪儿呦!这世道,都不太平。” “实在没法子,只好举家去往宝岛了。”申公鹤叹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夜已深沉,驻淞沪的东瀛大使馆的餐厅里依然笙歌曼舞;身穿和服的田中隆吉和川岛美惠子面对面坐着,专注地商讨。三位浓妆艳抹c体态丰腴的歌舞伎在音乐《樱花》的伴奏下,柔美地跳着上方舞;她们的姿态非常舒缓,像和煦的春风使人感觉舒服。 田中和美惠子没心思欣赏,因为期待的事终于要发生了;从他们兴奋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们的内心非常激动!田中隆吉喝了口清酒,说:“帝国很快会对支那开战,目前海军陆战队已陆续集结,只等大本营的号令;按照板征君的意图,一是肃清对我们存有异心的淞沪黑道人士,二是派帝国僧人或浪人挑起有伤亡的事端,利用帝国国民对僧人的尊敬心理,激起连锁反应,再让村井总领事出面,请求派兵干涉。帝国的实力虽然远胜支那,但师出无名的战争会被国际社会指责,也难被国民接受。” “比起后者,我倒觉得前者比较棘手。”美惠子说。 田中点头道:“是的,不能低估淞沪帮派的实力,如果他们对大使馆发起突袭,会令我们措手不及。” 川岛美惠子说:“让吕祚行做吧,养了这么久,也该让他效点犬马之劳了;他和张啸天的关系,已经病入膏肓,表面上还不错,但只要一根稻草的重量,就能压垮他们的伪装。吕祚行除掉了张啸天,会陷自己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就算不成功,他们也会两败俱伤。华夏有的是为了义气舍生忘死的亡命之徒,自然会为了兄弟情找吕祚行报仇;走投无路的吕祚行为了还能有个强大的靠山,必然更加死心塌地的为我们卖命。” “张啸天绝非泛泛之辈,想轻易除掉,不会那么容易。”田中说。 美惠子笑了笑,说:“我们不方便做的事,吕祚行做起来却是简单的;他了解张啸天的为人,也了解他的生活习惯和规律,知道从哪儿下手。” “希望和你想的一样。”田中将头低下,说,“拜托阁下安排妥当吧。” 二 短短两日,景传志已摆脱了绳索的束缚,不再需要别人的监督,而是靠自己的毅力捱过一阵阵c时重时轻的毒瘾。 吃了一回闭门羹的张啸天夫妇今天又来了,也遂了探视景传志的愿望;确认景传志染上毒瘾时,他们就曾来过,但被自觉形象太丢脸的景传志拒绝了。也难怪,蓬头垢面的被捆住手脚,活脱脱一副人彘模样,谁能有见客的勇气? 和张啸天夫妇有着同样遭遇的还有孙建凯,他被拒之门外的理由也是如此。 在女儿的悉心照料下,景传志苍白无神的脸上恢复了一些生机;大多数时间,他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闻着熟悉的药材味,他感觉神清气爽,心情自然而然地跟着舒畅;头脑清醒时,做些简单的事情,一是打发时间,二是转移断断续续发作的毒瘾。 张啸天夫妇站在院子里,和景传志形成了一个三角对立的站立态势。艾青看着瘦骨嶙峋的景传志,不觉有些伤感。张啸天终究还是阅历丰富,人生的大起大落c反复无常在他看来都是过眼云烟,生命中的一些磨难,是注定的,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既然没得选择,不如顺其自然,何况已经发生了的。 张啸天夫妇和景家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并相互融入了对方的生活;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交往,如今的他们都有了感情。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张啸天说。艾青帮景传志披上了衣服;景传志整理好衣服,说:“但说无妨。”“先生是郎中,怎么就没发现抽的烟里有烟土?按说罂粟您多少了解一点吧?”张啸天说。景传志叹了口气,答:“开始是真没朝这方面想,感觉不对劲时,已经无心拒绝了;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索性不清不楚地抽下去了。”“您可真糊涂啊!越陷越深,不是让我们更加操心吗?”景传志叹了口气,苦涩地笑笑,抬头看天:“是啊!” 一连几日,婉言谢绝了病患就诊的景颜此刻正忙着收拾东西;乱七八糟的砂锅瓷碗c桌椅板凳让她好一阵忙碌,以致于连彩蝶走进来都浑然不觉。 白色的丝绸旗袍尽显彩蝶的娇美,让她犹如香气怡人的茉莉花,散发出巨大的诱惑!显然还不适应这身打扮,她忸怩不安地搓着手指,声若蚊蝇地说:“忙着呢?” 景颜回过头,怔住了。 “我搬出去住了,回来拿点东西。”彩蝶说完,低着头向卧室走去。 景颜追到院子里,大声地问:“我们家谁得罪你了,至于让你搬出去?你一个人能去哪儿?” 张啸天夫妇愣住了。景传志始料未及地问:“谁搬出去?彩蝶要搬出去?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走?你一个孩子能去哪儿?” “吕老板替我租了房子。”彩蝶低着头答。 艾青愤怒地说:“又是吕祚行!他没安好心,你看不出来?” “他对我很好。”彩蝶说,“帮我在戏园子里找了个师傅学唱戏。” 景传志痛心疾首地说:“你在我眼皮底下,我多多少少的能照顾你;你这一走,要是有个好歹,叫我咋跟你爹娘交待?我还要不要活了?” “你走了,二哥怎么办?”景颜大声地问,“你想过你们的将来吗?” 彩蝶笑了笑,说:“他不是让我滚吗?我走了,他得偿所愿了。” “二哥说的是气话,怎么能当真?他不是无情的人,你了解的。”景颜流下泪说。 “看天意吧,如果以后上天还让我们在一起,我会珍惜的。”彩蝶说,“我只是换个工作,住到了别的地方,我和他还是那种关系。” “孩子,有些路是不能走的,走了就回不了头。”景传志苦口婆心地说,“听叔一句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我决定了。”彩蝶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 “金屋藏娇!你就不怕被人嗤笑?”艾青冷冷地问。 彩蝶小声地答:“最少不用侍候人,还看人脸色。” 艾青冷笑道:“侍候自己的男人,受点委屈是应该的;两口子还斤斤计较?想想自己男人做的是为了什么?再想想外面的男人为你做的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你连这点都拎不清,还真不是合适的成亲对象。” 彩蝶冷冷地笑了笑。 院子里陷入了沉默,众人都呆呆地站着。 “我会把景家失掉的面子找回来!”艾青临走时丢下了一句。她是说给彩蝶听,也是对景传志父女说。 三 头戴礼帽c身穿黑色长呢大衣的侍者刚拉开高大明亮的玻璃门,若兰就拉着艾青率先走了进去;走在后面的张啸天不太自然——当艾青说要撮合若兰和景飞时,他是反对的;因为这两个活宝都没个正形,玩起来什么都能忘了。这种性格要找的另一半,应该是能对家庭认真c负责的那种。艾青不这么想,她认为古灵精怪却蕙心纨质的若兰和油嘴滑舌却重情有义的景飞刚好是天生一对。 进门左手边的巨大鱼缸里,游荡着两条金龙鱼和一条银龙鱼;它们摆动着漂亮的尾鳍,像绅士般优雅而动。来此消费的食客,经过时大多会瞟上一眼;金龙鱼和银龙鱼已经习惯了艳羡的目光,对食客们的指指点点并不感到害怕。 “这条鱼好漂亮!”若兰指着银龙鱼说,“清蒸的味道应该比红烧好,再配上红酒啊流口水了。” “这是观赏鱼,不好做食材的。”艾青笑着说。 “不能吃吗?”若兰说,“太可惜了。” “吃了更可惜。”张啸天嘟囔了一句。 若兰说:“鱼不就是要被吃掉的吗?不吃留着有什么用?看它们凫水?真是暴殄天物!” 张啸天摸着额头,微张开嘴巴;若兰犹如神来之笔的言论让他无言以对——明明是自己想做不该做的,却说成是别人的不解风情! 四 夜晚的黄浦江水看不出浑浊,只有黑漆漆的一片深邃;江水拍打岸边的礁石泛起的波浪,像生长于黑暗的不羁精灵,调皮地爬到礁石上露一下头,又缩了回去。 凭栏而立的景飞这两日心情不好,因为彩蝶;柴洪亮等人走近,他才从失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好久不见!”花溢笑着说。景飞笑了笑,说:“看样子,拉车没让你瘦,还胖了。”“团长的命令是搜寻情报,又不是让我们卖苦力;”花溢说,“拉车这活,接触的人多,只要把车停在车口,听其他的师傅侃,天下已经发生的c将要发生的事,就像竹筒倒豆子,都能给你抖落出来。”景飞问:“不跑没收入,回去怎么交差?”“最近吕祚行和雷赟的心思都在赌场那边,交的钱多点少点没关系,没人管;”花溢答,“再说还有王莽和王敢在赌场抽的彩头做‘赞助’,交差不是问题。”“长话短说。”柴洪亮说,“赌场有什么情况?”“烟土卖得非常火!”王莽说,“吕祚行最近跟东瀛人的接触过于频繁,不止川岛美惠子,还有几个浪人。”“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柴洪亮问。王莽答:“具体的不太清楚;他们经常提到张啸天。应该跟他有关。”“打听清楚。”柴洪亮说,“张啸天走的是黑道,但深明大义,尤其对东瀛人,可谓拒之千里;吕祚行就没这胸襟了,为了钱不择手段,无孔不入,如今又明目张胆地勾结东瀛人,丝毫不以做汉奸为耻。要利用张啸天牵制吕祚行,一旦发现吕祚行对张啸天有不轨的嫌疑,必须加以制止;景飞和少强离张啸天近,一定不能大意。”景飞点头道:“我回去转告强子。”“对这种人可以先斩后奏,干脆做了他。”花溢恶狠狠地说。柴洪亮想了想,摇了摇头:“杀掉一个吕祚行,就会有第二个c第三个吕祚行跳出来;还是先搞清楚他们的目的,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柴洪亮等人四下散去后,景飞来到了和艾青约好的“荣顺馆”外;推开大门走进,两个站在鱼缸旁的大汉叫住了他:“今天这里不做生意,到别的地方去吧。” 楼上传来的激烈打斗声让景飞有了不详的预感;他看了看两个人,说:“我是这里的厨师,老板没说今天不做生意啊,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没见过?”“管你是什么东西,滚出去!”大汉厉声喝道。 刺耳的刀来斧往声和偶然响起的女人尖叫已经容不得多想了,景飞一拳砸在了左边大汉的太阳穴上;大汉哼都没哼一声,即向地上栽倒。右边的大汉见状,倏地从腰间拨出斧头,朝景飞的头上砍来;景飞抓住斧柄,飞起一脚踢在了大汉的咽喉部,大汉松开斧头,双手捂着咽喉,痛苦不堪地倒在了地上。 二楼的大厅内,张啸天被七八个手持匕首c斧头的人围在中间缠斗;对方依仗人多,慢慢将张啸天逼向角落。手持单刀的张啸天并不惧怕,边打边退,步步为营,特别是将其中的两人砍翻在地后,还越战越勇了!以为十拿九稳获胜的打手们见不能快速摆平张啸天,准备对两个女子下手,挟持住两个女的,要挟张啸天,逼其就范。张啸天一人分战数人,还要分身照顾两个女子,渐渐处于了下风。 艾青将若兰搂在怀里;从她坚定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她并不慌张。躲在艾青怀里c被吓哭了的若兰不敢看血腥的场面,时不时还大叫几声。平时胡搅蛮缠c为所欲为的心境,荡然无存了! 打手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张啸天的身上,对景飞的到来并不在意;景飞蹿到离得最近的打手身后,一手攥住一个,猛地向两边扯开,再用力朝中间一拽,两个打手的头“咚”的一声撞在了一起,眼冒金星,倒在了地上。 一击而中,景飞没有停顿,继续穿行在打手们中间,拳c掌c肘c腿变换击打对手的胸c腹c颈和头部;对手们倒地不起,他即停止了攻击。杀红了眼的张啸天就没那么仁慈了,举起明晃晃的钢刀,朝瘫软在地片哀号的打手们一阵乱砍,整洁卫生的食肆顿时变成了人间地狱! 艾青瞅着机会,分开若兰,跑到三楼的掌柜房间,打了一通电话;电话甫毕,哈腰如捣蒜的掌柜忙过来询问楼下的状况。艾青这才注意到了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饭店伙计等一干人。 张啸天坐在了椅子上,面无表情,却像恶煞的凶神;靠在他腿上的钢刀上,鲜血顺着刀刃滑落到刀尖,流淌在了地上,弯弯曲曲的,像刚出土的蚯蚓在蠕动。 “没想到你这么能打!”张啸天看着景飞说,“招招都是对手的要害部位,力道却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对手短时间内失去战斗力,这可比痛快了结他们的性命更难。”“青姐请客,要不是怕她吃亏,真不想帮忙;最主要的,是怕吃了你们的嘴短。”景飞说,“不过看这阵势,最后你未必会输;你一个小老头儿,要对付好几个人,还要保护两个女的,有这种局面,已经很不容易了。”张啸天笑了笑,说:“计划不如变化。今天请不了你啦,我还有事处理,改天吧;这份人情,张某记下了。”“青姐,你不请吃饭了吗?”景飞一本正经地问。艾青瞪了他一眼,说:“别闹!帮我把若兰送回去。” 景飞带若兰走出饭馆,三十多个手持利斧的大汉向这边狂奔过来;他精神一震,将若兰护在了身后,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恶仗。 大汉们见到站在门口的艾青,齐刷刷地站住,艾青将手向饭店内一挥,大汉们快速地奔跑进入。景飞这才明白,他们是张啸天的手下,赶来救驾的。对景飞交待了一番,又轻声安慰了一会儿若兰,艾青回了饭店。若兰停止了哭泣,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沿金陵路向外滩走去。 黄浦江面一片茫然,若不是寥寥的寒星映在上面将其分割得支离破碎,它和漫无边际的暗夜一样冗长! 若兰趴在栏杆上,静静地凝望波涛起伏的江面;在风的催促下,波涛们拥挤着,奔涌向前。几条看不清模样的小鱼不愿随波涛逐流,趁其不备,一跃而起,轻松地跳过它的头顶c朝它的身后游去;波涛显然没有强迫带走鱼儿的意愿,它明白鱼儿是想留在熟悉的地方。岂止是鱼儿呢,就连波涛自己,不是风的拉扯,也不想抛弃安逸c去陌生的环境呢。 景飞在离若兰五六米远的地方站定,一会儿看看若兰,一会儿侧目而视身后的万国建筑群;这些庄重的高楼此刻像对岸的荒地一样安静,可静逸的表象下,是不是隐藏了一颗躁动的心呢? 张啸天点燃雪茄,吞了一口,目光游走于躺在地上的打手的脸上,对众兄弟的到来视而不见;众兄弟警觉地观察周围的情形,机灵的早从一楼搜查到了四楼,没有异样,又重回张啸天的身边等候下一步的安排。以张啸天的性格,遭此劫难,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报复的。 “大哥,大哥。”陆逸尘带着四五十号人,一边朝里闯,一边嘶哑地呼喊。 “老三,这儿。”张啸天抬起头,大声回答。 陆逸尘跑进来,打量着张啸天,问:“大哥,伤着了吗?” “没有。”张啸天说,“小事情,谁让你来的?” “我打电话给三弟的。”艾青答。 “妇道人家,啰哩啰嗦;”张啸天蹙着眉头说,“多大点事,搞得草木皆兵?” 陆逸尘看了一眼艾青,说:“大嫂也是紧张你;这事还不大?看这阵势,这些人是” “是想置我于死地。”张啸天替陆逸尘说出了想说c却没说出口的话。 陆逸尘从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走过,用脚试探有没有活着的,想问清他们的来路。 “没留活口。”张啸天平静地说。 “你们都出去。”陆逸尘对手下说。将近一百人的队伍,陆续退到了门外。陆逸尘了解张啸天,针对他的刺杀,不可能无动于衷c若无其事。“大哥,难不成你知道这些人的来头?”他问。 张啸天看着地上的打手,答:“有两个是雷赟带进帮的,身手不错;雷赟一直在帮老二做事,所以他算老二那边的人。这两个也是。” “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能让兄弟刀戈相见?”陆逸尘叹气道,“安排熟人来下手,明摆着不给目标留活路啊!” 张啸天笑着说:“时代不同了,吕祚行现在帮东瀛人做事,我跟东瀛人处在对立面,他们想除掉我,不难理解。” “大哥准备怎么办?”陆逸尘问。 张啸天答:“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吕祚行必须除掉,但不能大张旗鼓地杀戮。” “我懂了。”陆逸尘指着躺在地上的打手问,“这些人怎么办?” “一场兄弟,埋了吧;是我冲动了,该给他们留下性命的。说到底,这是我和吕祚行及东瀛人的恩怨,他们只是傀儡而已。”张啸天说。 “已经发生了,大哥就不必自责了。”陆逸尘说。 “不能埋。”艾青向前几步说,“你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吕祚行不知道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埋了他们,就说明你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吕祚行会加倍小心,我们要下手就难了。” “大嫂的意思”陆逸尘问。 “全部扔进黄浦江。”艾青答。 张啸天想了想,点了点头。 艾青接着说:“眼下是想办法搪塞‘369’和三道头,还要和饭店的掌柜c伙计统一口径,我们是正当防卫。” “简局长是我多年的挚友,他知道怎么做。”张啸天说,“事实上我们的确是正当防卫;我们点菜时,他们突然杀过来,要不是若兰吓得大叫,我都没反应过来。” “我去找掌柜的说。”艾青走向了三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景传志彻底摆脱了对烟土的依赖,同时还戒掉了相伴三十多年的烟草;恢复了正常之后,精神抖擞,每天为络绎不绝的病患诊疗,没有丝毫的倦怠。和兢兢业业的父亲相比,景颜最近有点“不务正业”——自从二哥介绍了她和若兰认识,得了空,两人就跑得无影无踪,整天见不着人。尽管景飞和若兰并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但景传志是过来人,艾青又明确地提起过,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只是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因为一想到彩蝶,他就茫然失措——景飞和若兰要是成了,彩蝶怎么办?怎么对李成林两口子解释? 在街上闲逛的若兰和景颜美美地吃了蟹黄汤包,来到了“三友实业社”门前;四处张望的五个东瀛僧人让她们很是反感c不屑一顾地敬而远之。 东瀛僧人的举动,引起了厂内义勇军的警觉,并静观其下一步的举动。 景颜在“三友实业社”的零售柜台选购了一打质地柔软的“三角”牌毛巾;付款走出,取出一条递给若兰,说:“这条带花的送给你。”若兰双手接住,笑着说:“谢谢,谢谢;逛街还有礼物。为什么买这么多?又不是不生产了。”景颜笑了笑,怅然若失地说:“你一条我一条,爹一条,大哥一条,舒娅姐一条,二哥一条,高进哥一条彩蝶姐一条。”“高进我知道,你对象;你大哥和舒娅我没见过。彩蝶是谁?”若兰问。“二哥的对象。以前是。”景颜答,“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说说,说说,景飞为什么跟她分开?”若兰兴致勃勃地问。景颜笑了笑,讲述了彩蝶离家的原因。“怪谁呢?”若兰叹气道。景颜叹了口气。 东瀛僧人交头接耳嘀咕了一番,用随身携带的石块c砖头等物向厂内投掷;义勇军见状,提着红缨枪出来追赶。景颜和若兰吓得赶紧跑开了。 突发事件发生地的不远处,停着一辆小汽车;吕祚行坐在车里,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当景颜进入视线,他意外地怔了怔,欣喜地朝她走去。“景小姐。”他微笑着打招呼,“哦,若兰小姐也在。” 景颜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好像不认识你。” 若兰看了看景颜,又看了看吕祚行,稀里糊涂的。 吕祚行笑了笑,说:“景小姐真是目中无人啊!我们一起吃过饭,有我的那位大哥,还有令尊大人。” “没注意到你。”景颜说完,拉着若兰要走。 “等一下,”吕祚行说,“我准备去贵府提亲,想听听你的意思。” 景颜花容失色,用最恶毒的语言在心里咒骂。 云里雾里的若兰问:“谁要提亲?去谁的府上提亲?跟谁提亲?” “我去景府向景小姐提亲。”吕祚行笑着答。 若兰“嗤嗤”笑道:“这个笑话真好笑!长这么大,我听过的所有笑话都没这个笑话好笑!” “你看不起我?”吕祚行看着若兰问。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有去景家提亲的想法。”若兰打量着吕祚行说,“知道好女孩都喜欢什么吗?” “不知道。”吕祚行不屑一顾地答,“大概是钱吧?” 若兰笑了笑,说:“不知道就对了,你也不需要知道。” “若兰还是那么任性!”吕祚行笑着说。 若兰绷着脸,说:“若兰也是你叫的?” 吕祚行眯着眼睛,问:“不叫若兰,哪叫什么?大侄女?” “滚!”若兰大吼一声。 吕祚行笑了笑,幸灾乐祸地说:“听说铃木一郎准备收购申氏纱厂。东瀛人财大气粗,申小姐要发财了!” 若兰听出了吕祚行的冷嘲热讽;她笑了笑,毫不客气地说:“你以为我们是你?你只是东瀛人养的一条狗而已,张牙舞爪还得意忘形,什么东西!” “你”气急败坏的吕祚行憋红了脸。 若兰“哼”了一声,拉起景颜,拂袖而去。 二 青砖灰瓦c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长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上了年纪的人都说,这样大的梧桐是成了精的,有灵性,会召来凤凰,但此刻站在它枝头的,是两只喜鹊,正发出不知是欢喜还是忧伤的啼叫。左右两边的屋檐下,分别摆放着一排盆景,矮的放在架子上,高的索性直接摆地上;有龙柏c金叶女贞c洒金柏c雪松c蜀桧c含笑c紫薇c百喜草c弯叶画眉草c四季竹等。它们中的一些仍青翠,大多没生机。前屋房脚的大缸里,荷叶早已没了光泽,卷缩在一起,死气沉沉的;黝黑的莲蓬如同被时光静染了,弯曲着腰肢,低垂着头颅,不再有嫩绿时的芬芳。它边上的,分不清是绛珠草还是人参的植物枝干,萎靡得让人心生怜爱。 彩蝶呆滞的目光在它们的身上跳跃着。头戴凤冠的她没有以往唱戏时的浓妆艳抹,女蟒也没披,只穿了件宽大的白衣c白裙,孤独地站在院子里;许久,才伸出兰花指,不明不白地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彩蝶第一次跟师傅学唱这首《百花亭》时,吕祚行亲自为她戴上了凤冠,告诉她,这东西很名贵,上面的龙凤是用纯金打造的,宝石和珍珠是从波斯买来的那时,她很喜欢这个物件儿,如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比起身上浓重的c吕祚行喜欢的胭脂味,现在的她更怀念曾经厌恶的药材味。 三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将若兰和景颜的衣服打湿,冻得她们发抖;躲进邮局,若兰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管家今晚不回去了,在朋友家借宿。管家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了卓莲枝,放不下心的她辗转从艾青处打听到了景家的地址,让司机载着赶了过去。 回到家中,换上干净的衣服,景颜做饭,若兰则跟在景传志的后面手忙脚乱地抓药,熬制;帮的是倒忙,景传志却并不介意,笑哈哈地纠正。 姆妈到来,若兰介绍了双方认识,景传志和卓莲枝开始了带着些尴尬的寒暄。 卓莲枝毕竟是经过波折的人,艾青跟她提起有意促成景飞和若兰的亲事时,她多多少少地估计事情能成;因为艾青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一般的人申家看不上,所以她不会介绍。景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是医者仁心的本分人家;她在大富豪第一眼见到景飞就满心欢喜,再加上艾青说,景家还有个已是上校的长子,更让她打消了几分顾虑。 景传志父女盛情挽留,卓莲枝还是没留下吃饭;面对母亲的软磨硬泡,若兰最终也没有跟她回家。景传志微笑着安慰卓莲枝,若兰在这儿,就像在自个家里一样,不必担心。无奈,卓莲枝只得假装生气地走了。 第二天,喧天的锣鼓c齐鸣的鞭炮和强烈的好奇心让景传志比以往提早开了门;抬着几个大红箱子的队伍,来到他的门前,一位身矬体胖c满面红光的媒婆笑容可掬地走过来说:“恭喜景神医,贺喜景神医,大喜啊!”景传志大惑不解地问:“喜从何来?咱家除了一个没在家的大儿子能带来惊喜,还有别的喜?他是升官了,还是发财了?”媒婆将香气袭人的手帕用力一甩,满脸堆笑着说:“是令媛之喜!我们吕大老板看上她了,有意与其结成百年之好,托我提亲来了。” 景传志明白了,是那个吕祚行。景腾不是说要解决这事吗?难道没解决?这会儿他不在,姓吕的又想起这出幺蛾子啦?他虽然很生气,还是很客气地说:“请大媒转告吕老板,对于他的厚爱,景家着实无力消受;再说小女早已许配他人,景家向来忠信传家,背信弃义c出尔反尔的事,不敢有为。” 对情感之事殚见洽闻的媒婆不因碰壁而气馁,巧舌如簧的她也不管他人作何感受,一股脑地抛出了在她看来非常有诱惑力的吕祚行的背景c实力,试图改变景传志的态度。 景传志渐渐不耐烦,但对于一个如苍蝇般c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嗡嗡”叫的女人又无可奈何! “你们走吧。”景颜走过来说。 媒婆定格了视线,发出一连串惊叹不已地赞美:“这位就是景颜姑娘吧?长得可真俊!怪不得让吕大爷动了凡心,一门心思地想结百年之好;有眼光,没看错。我要是男人,也会因这样的美人乱了方寸!” 景颜冷冷地笑了笑,说:“咱不稀罕那位爷的凡心,也高攀不起;请你回去吧,顺便转告他,不要再来打扰。咱普通老百姓,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听到没有?赶快滚!”若兰横眉冷眼地说。 媒婆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笑容:“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我这辈子,给人做成的婚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对,像吕大老板这样的家境,真是少之又少” “叫你滚就滚,哪来那么多屁话?再不走,小心姑奶奶敲掉你个老不死的门牙。”若兰咆哮道。 媒婆还想说话,若兰从墙角捡来棍子,走到了她的跟前;媒婆感到,因沾染了泥土而不通情理的棍子随时有可能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她能说会道,遇到不讲理的,也只好带上众人怏怏而去了。 景颜哭着回了家。若兰望着她的背影,提着棍子,一言不发地向街上走去。景传志黯然走回屋内,语重心长地对梨花带雨的女儿说:“孩子,你要学会坚强;很多事,不是哭,能解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张啸天突然造访码头,只带来景飞;见到陆逸尘,两人闭门而谈,任何人不得靠近。几日不见柴洪亮,景飞得着空,正好溜之大吉找他去了。 “吕祚行近期跟我要了不少弟兄过去,说是赌场和车行太乱,叫些人过去帮忙整顿;弟兄们到了那边,他却甜言蜜语地拉拢。我和他之间该有个了断啦。”张啸天点燃雪茄说。 “上次大哥遇刺,他还假惺惺地跑去探望,好听话说了一大堆,原来玩得是暗渡陈仓的伎俩。”陆逸尘沏上茶说,“不管大哥怎么做,我都站在你这边。” “三弟这样说,哥哥就放心了;此来没别的意思,帮忙物色几个弟兄跟我去。帮里身手好的,都在码头了。” “大哥要多少人?只管开口就是。” “十个。关键是靠得住的。” “这个自不必说。算我一个。” “你跟我是兄弟,跟他也是兄弟;我和吕祚行谁死,活着的那个都要背负不义的骂名。你就别掺合进来了。我和他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境地;上次打破他的头,他没发作,但彼此的心里都清楚意味着什么。兄弟一场,按说不该兵戎相见,可一想到他替东瀛人卖命,做伤害同胞的事,我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大义灭亲也好,替天行道也罢,吕祚行必须死。” “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 “这么急?” “前几天决定的,这几天忙,没来得及跟你说;去时让弟兄们跟我一样,袖中藏刀。我约了他今晚去梨园听戏,班主是我朋友,让弟兄们先埋伏在那儿,到时听我的暗语行事。” “依他的性格,会带很多人去。” “我和他去楼上的雅座,他的手下不会跟着。” “我懂了。那得找个身手特别敏捷的放你身边,将他一击毙命。” “我已经有了人选。” “谁?” “景飞,或和他一起进大富豪的李少强。” “很厉害?” “景飞出手帮过我,我知道他的身手;李少强有回跟景飞闹着玩,我看他爆发力极强,真打起来,不在景飞之下。我不明白这样的高手,景腾为什么要扫地出门?” “我也挺纳闷,我给柴洪亮安排的是个闲差,但他有事没事老盯着上来下去的货,有时还打开看看;不懂他什么意思?难道是景腾故意安插在我们地盘的?什么目的呢?” “应该是对事不对人,景飞救过我,他想对我下毒手,有的是机会。” “再观察观察。大哥也要留心。” “先把眼下的事情办了吧。如果今晚我回不来了,替我给去的弟兄们安家费,再带上紫嫣和你大嫂远走高飞吧。” “我了解大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既然没把握,何不拉上全部兄弟跟吕祚行来场火并呢?” “人啊,都逃不过一个‘命’字,如果阎王让我今晚死,不会让我活到明早;”张啸天吸了口雪茄说,“还是那句话,这是我和吕祚行之间的恩怨,不要拖累弟兄们。” “吕祚行不会这么想,大哥不在了,我,紫嫣,大嫂,他都不会放过。” “这也是不让你去的原因,我们都死了,女人怎么办?”张啸天拍着陆逸尘的手说,“放心吧,大哥做事有分寸。” 张啸天和陆逸尘商量对策时,吕祚行正躺在自家的摇椅上闭目沉思;摇椅忽上忽下晃动发出的“吱吱”声不大,却清晰地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就像他的思绪,丝毫不因未卜的前景乱了方寸,而有条不紊地思考:张啸天突然约听戏,不是平白无故的,在戏园能不能将其做掉?上次在他事先没防备的情况下十个人竟然奈他不得,这次又该如何布局?上次的失败,东瀛人已经非常恼怒,再动手,一定要有万全之策。能不能把张啸天请到金陵路的私宅,来个关门打狗呢?在自己的地盘动手,总比在戏园子里简单很多 二 若兰坐在黄包车里,气鼓鼓的,木棍不停地敲打黄包车的车把,发出犹如击打木鱼的“咚咚”声。车夫以为小姑娘是有心,其实她是心里乱作一团,无意识下做出的。 黄包车在大富豪前停下,若兰下车自顾自地往里走;车夫叫住她:“姑娘,没给钱呢。”“没钱。”若兰说完又走。车夫跑上几步拦下她,说:“没钱坐什么车?忙了半天,我不是白拉你了?”“这么大个子,跑跑能累死?姑奶奶真没带钱,穿的衣服都是别人的。下次给你补上。”若兰不耐烦地说。车夫也是个较真的人,遇到不给钱的,面红耳赤地嚷嚷开了。紫嫣出来交待门童一些事,看见了,过来问清缘由,替若兰付了车费,向车夫道了歉。 “大美女,噘嘴就不漂亮喽。谁惹你了?”紫嫣拉着若兰向里走问。“还能有谁,张啸天。”若兰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答。紫嫣笑着说:“大老板敢惹你?我不信。”若兰大声说:“不是他还有谁?他和吕祚行是结拜兄弟,吕祚行在外面欺男霸女都不管?凭什么做人家老大?这算什么人?”紫嫣糊涂了,怎么又扯到吕祚行了?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责怪张啸天没管胡作非为的吕祚行;那也是吕祚行的错,怎么能怪罪到张啸天的头上呢?若兰接着说:“还有那个景飞,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真是个废物!”“呃,我被你弄得晕晕乎乎了!你到底是在说他们中的哪一个不对?”紫嫣哭笑不得地问。若兰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紫嫣答:“我说了半天,你没听明白?真笨!吕祚行早上去景家提亲了。多可笑!”“啊!”紫嫣始料未及地呆住了。“张啸天呢?”若兰问。紫嫣答:“去码头了。”“景飞呢?”若兰又问。紫嫣答:“一起去了。”“我在这儿等他们。”若兰说,“你先给我弄点吃的。饿坏了!”紫嫣笑了笑,说:“二老板派人来转告大老板去他金陵路的宅子听戏,说兄弟俩好久没一块儿喝酒了,要不醉不归;你让大老板和他见面时劝两句呗。”“我也去。”若兰说,“看他们耍什么阴谋诡计?”“男人的事,你去干吗?”紫嫣阻止道。“就要去!”若兰不容商议地说。 三 吕祚行把会面的地点安排在其私宅,张啸天没有想到;如果吕祚行准备的是鸿门宴,那他无疑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吕祚行在金陵路的私宅会安排多少打手?自己该带多少人去?带谁?那里住的是李彩蝶,不必让还不知道的景飞去;若兰胡搅蛮缠的要去,谁得空保护她?带若兰去也有好处,给吕祚行造成错觉——带女人去,不是寻衅滋事的。要是杀不了吕祚行,念在申公鹤以前救过他们,吕祚行也不会对若兰怎么样。 想到这儿,张啸天不禁感叹时光如梭!他和吕祚行刚到淞沪立足时,认识了同样处在创业初期的申公鹤;一次他和吕祚行被仇家打伤,申公鹤夫妇冒着危险把他们藏在家里,端吃捧喝地侍候了一个多月,让他们度过了那个难关。那时的若兰还小,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这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却真真切切地已过去了十几年!十几年里,为了同样出人头地的理想,他们一起出生入死,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如今却也要短兵相接了! 岁月如戈,改变了太多的东西! 四 开始动荡的国内外局势和人们的紧张心理感染了那年的淞沪的冬天,让它不是特别的寒冷。 张啸天身披风衣c口叼雪茄,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在两个手下中间;经过再三思忖,他最终从陆逸尘精挑细选的十个大汉中只挑了两个一同前往,并告诉他们,如果遭遇不测,可以先走,不用管他。 李少强也跟着来了。当张啸天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所面临的险境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他心里,和团长私交甚厚的张啸天比东瀛人的走狗吕祚行要仗义得多;如果张啸天死了,吕祚行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助纣为虐,如果吕祚行死了,东瀛人则少了颗为非作歹的棋子。 张啸天最终没同意若兰的要求,而是让景飞送她回家;因为让一个小姑娘置身于危险的环境,终究是不负责任的。拗不过张啸天,若兰没法,只得缠着景飞带她去。她想做的事,是一定要做成的。景飞不想跟她胡闹,又放心不下李少强,只好顺水推舟地答应前往。他不会想到,等待他的,除了有让他难堪的吕祚行,还有他一直放不下的李彩蝶。 李少强告知了去的地址,所以景飞并不急躁,和若兰若无其事地逛着,玩着;当若兰告诉他,早上家里发生的事后,新仇旧恨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 十个壮汉,被张啸天退回了八个;陆逸尘问清了原因,思想斗争了好久,最终带上了短时间内可以集结的全部弟兄赶往了吕祚行的私宅。 吕祚行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揭去盖子,将漂浮在上面的茶叶朝边上拨了拨,浅尝了一口,翘起二郎腿摇晃,静待张啸天的到来。 雷赟在东厢房里不安地走着,左右为难——吕祚行交待他除掉张啸天,他拿不定主意;当年张啸天带他入帮,后来因为生意做大,才将他分给吕祚行帮忙他还是很感激“伯乐”张啸天的。和雷赟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魏青松,还有同来的c现已埋伏在几间屋子里的几十个弟兄。 彩蝶还在木然地化妆,准备的京戏是《美人计》和《霸王别姬》。吕祚行说今天有贵客,让她好好唱;她没问是谁,她懒得知道。 张啸天来到四合院外,站在门口的两个打手等他们走进,一个将门关好,另一个准备搜身。 按照许诺的交待,两个打手在门口守着,张啸天来了,检查有没有带武器;有,把武器收缴下来。两个打手你看看我c我看看你,都知道这差事出力不讨好,却不敢不应承。 “大哥,得罪了。”打手难为情地说。 张啸天左边的大汉一个箭步向前,“啪!”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瞎了你的狗眼,老大你也敢搜!”被打的人捂着脸,怔怔地说不出话。另一个打手无奈地说:“大哥别生气,我们也是被迫我们很难做的”右边的大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准备对其拳脚相加,张啸天制止后,不动声色地朝舞台走。大汉将打手向外一推,打手趔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体。李少强走进来,两个打手又互相看了看——既然留下来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两个人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关上门,走了。 舞台上,身穿鱼鳞甲c头戴如意冠c双手各执一剑的彩蝶已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因脸上的铅粉和油彩过于浓厚,使得她没有一丁点儿原来的模样;除了不太标准的唱腔外,她和大多数的青衣没有分别。 “吕老板,好雅兴!”张啸天走到正对舞台坐着的吕祚行身边说。 “张老板。”吕祚行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说,“请坐!” 张啸天笑了笑,坐在了和他一桌之隔的椅子上。 吕祚行呷了口茶,说:“真是讽刺,明明喜欢戏曲的人是你,养了个戏子的却是我。” “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养戏子只是金屋藏娇罢了。”张啸天说,“我听戏是闲暇时的消遣;喜欢,也不是缺了不行。” “以前你可不这样,看上的东西是一定要得到的。”吕祚行不屑地说,“怎么,老了?看淡了?” 张啸天笑了笑,问:“老二,你快乐吗?” 吕祚行哈哈大笑道:“谢谢你还能叫我一声‘老二’。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若当初我们没有遇到,认识,我鬻字为生,你卖你的水果,各安天命,那现在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小家。人生,拼命想得到,想得到越多越好,到头来,什么才真正属于自己?是这处宅子,还是这个被我诱谲来的女人?” “人性都是自私的,或多或少。”张啸天掏出雪茄说,“她是你想得到的,事实上你也得到了,但你有想过你的愿望成真了,她及和她相关的一干人,又该如何过活?她以后的人生路该怎样走?怎样面对给予她期望的人?给予她期望的人又该如何对她?人活着,上天注定是要公平对待的;今天得到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明天终究会在别的地方吐出来。” “老大就是老大,所说所想,真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可比;”吕祚行说,“只可惜我这只已经拿惯了刀的手,再写不出那一手好字了!怎么办?既然拿刀和写字有矛盾,不能调燮,不如走眼下能带给我利益最大化的路。” 若兰趴在院门上,从门缝往里看;景飞推开虚掩的院门,刚走进去,目光就被吸引到了舞台——虽然有浓妆和戏服伪装,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彩蝶。他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戏台下就坐的张啸天和吕祚行,没有其他的观众;他们就像院子里的空气,沉闷得一动不动。 李少强告诉景飞地址,并没告诉他,吕祚行和彩蝶在这儿。李少强是大意还是有心,景飞已经不想分析了,他握紧了拳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世间没什么比这两样更伤人了!特别是“爱”和“恨”尽收眼底时。若兰被景飞的目光吸引,也看向了舞台;她奇怪,没听景飞说喜欢戏曲,为什么他看得这么投入?她看到了舞台前方的张啸天,拉着景飞蹑手蹑脚地向前走,说:“过去吓唬吓唬他。” “有些路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尽头荆棘密布;有些路好似荆棘密布,尽头实则花团锦簇。所以有些路,还是要想清楚了再走。”张啸天说,“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我们是淞沪的大流氓;可在雄霸一方的军阀眼中,我们充其量算是小地痞。有大的胸襟不是坏事,别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否则,当想到回头是岸时,恐怕连退路都没有了。” “我这辈子,选择的路,大多跟女人有关。路,总要有人去走,哪怕它是错的,走了就别后悔;我知道大哥来的目的,大哥也知道我约你来的目的。这么多年兄弟,孰是孰非不重要了;我不想死,又不想和你动手,只好让兄弟们代我完成了。”吕祚行说完,将茶杯摔在了地上。埋伏在各房间里的人应声而出。手执利斧c心理函矢相攻的雷赟走到舞台前,“扑通”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地说:“二哥,雷赟要令你失望了!这么多年,两位哥哥待我不薄,我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二哥交待的事,我都尽力做好,唯独让我对大哥下毒手,雷赟就是去死,也万万不能从命;不是我不听二哥的话,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话音刚落,只见他左手执斧,猛地朝搁在地上的自己的右手砍去。众人才反应过来,雷赟已丢下斧头和被剁去的右手,倒在了地上嚎叫。断手的手腕处,血如泉涌! 饶是众帮徒见惯了腥风血雨,面对如此情形,无不为之动容! 舞台上,吹拉弹奏的师傅们惊见台下的变故,一个个如泥人般定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彩蝶停止了表演,依旧站在舞台中央;她看到了景飞,景飞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哀怨。若兰被雷赟的惨状吓得躲在了景飞的身后,紧紧地拉着他的衣服;对景飞和彩蝶的凝视,毫无察觉。 张啸天对身边的大汉一挥手,说:“送他去医院。淞沪最好的医院。快!” 两个大汉迟疑了——自己走了,只留下张啸天和李少强,还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困局?但张啸天坚定的目光告诉他们,必须照做。一个大汉脱下衣服,撕扯了一截布条,用力绕雷赟的手臂系了一圈,从背后拤着他的腋窝,扶起,放在了已屈膝弓腰c俯身向前的同伴的背上。大汉捡起地上的断手,护送同伴背着雷赟奔了出去。 吕祚行仰望长天,叹了口气,内心瞀乱。 密布的乌云,从远方缓缓地飘来;似乎还带来了一场大雨。 许诺对身边的几个手下递了个眼色,一起手执长刀冲向了张啸天;张啸天手臂一抖,从衣袖中滑出了一把钢刀,握紧刀柄,左右晃了晃——似乎在唤醒沉睡中的利刃,该嗜血了!李少强纵身一跃,挡住了许诺等人的进路;冲在最前面的打手面容狰狞着挥刀砍来,李少强没有躲开,却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刀背,反手一转,将刀夺了下来。打手还在惊诧对方的速度之快,已被李少强一脚踢在腹部,倒在了地上哀嚎。其余的打手没有退缩,纷纷挥刀砍向李少强,李少强抓住一个离得最近的,一边用他抵挡其余对手的进攻,一边回击;他不给对手任何机会,能一刀杀死的,绝不用第二刀。 原本犹豫不决的打手们见到这样的高手,更加不敢向前了。 眼见几个心腹都做了刀下之鬼,吕祚行提着一把黝黑的斧头慢慢站了起来,准备和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高手放手一搏。 张啸天走向了吕祚行。 虽然他们都想对方死,却又不想直接面对;但有些事只有直接去面对,结局才是完美的。 景飞叫过李少强,把若兰交给他照顾,走向剑拔弩张的张c吕二人,说:“姓吕的夺我未婚妻,还想霸占我妹妹;对于一个男人,这是奇耻大辱!如果我不把这件事完整解决,对不起家人,也对不住自己。” 吕祚行笑了笑,说:“那你最好杀了我,如果你死了,今晚我就去把景颜抢来洞房。比起彩蝶,我还是喜欢景颜。”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这样的人,应该受轘刑;不,应该是醢邢才对。不过念你和张老板兄弟一场,我可以给你来个痛快。” 吕祚行哈哈笑着说:“我们应该联手对付张啸天,知道为什么吗?” 景飞没有回答,等待他把话说完。 “算起来,我们是连襟,因为彩蝶;”吕祚行忘乎所以地说,“你还没享用过她吧?可惜了,真是不错,细皮嫩肉的。我保证,她是我玩过的所有女人里让我最有欲望的一个;就是不风骚,像没长熟的桃子,如果让鸨儿训练一段日子,应该能成为非常好的尤物。不知你的妹子怎么样?很想试试。” 景飞青筋毕露,飞起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踢起c砸向了洋洋自得的吕祚行;吕祚行手起斧落,将椅子劈开,摔在了地上。椅圈c椅腿c靠背板,散落一地。 “接刀!”张啸天将钢刀掷向了景飞。景飞伸手去接,吕祚行的斧头已向他砍来;景飞放弃拿刀,起脚踢向吕祚行的腋窝,吕祚行来不及躲避,被踢中后手臂一麻,丢掉了斧头。景飞接着一个侧踢,腿被吕祚行牢牢地夹在怀里;吕祚行起脚向景飞独立于地的右腿扫去,景飞纵身一跃,右腿直击吕祚行面部,吕祚行慌忙躲避,景飞抽回右脚,大力踹向了他的胸口。景飞攻势汹汹,吕祚行只好将抱住的左腿松开,向后急退了两步。 一时间,景飞利用身高优势,再使出本就擅长的腿上功夫,直打得吕祚行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别磨蹭了,速战速决,这不是你的表演时间。”李少强喊。 景飞一个飞膝击中了吕祚行的胸部,吕祚行后退了几步揉搓,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景飞弯腰捡起斧头,朝他抛了过去。吕祚行以为景飞准备和他兵器战,跳起来去接,哪知景飞突然一脚踢在钢刀的柄头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钢刀犹如离弦之箭从地面飞起,迅速向他射来;尽心竭力接斧头的吕祚行措不及防,被钢刀直插进了胸膛,连同刚接住的斧头一起瘫倒在了地上。 树倒猕猴散!本不想为吕祚行卖命的众人见大势已去,纷纷倒戈向了张啸天;张啸天自然明白法不责众的道理,也知道这些人并不是死心塌地的为吕祚行卖命,只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就在他思考如何顺理成章地接纳这些人时,陆逸尘带人冲了进来。不大的院子,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不是让你别来吗?”张啸天嗔怒道。陆逸尘答:“弟兄们都要来;他们说,死也跟大哥在一块儿!”帮众随即附和。张啸天抱拳道:“张某谢过诸位兄弟了!”“大哥没事就好。”帮众齐声道。张啸天的目光在一干人身上扫过:“众兄弟都在,我准备把赌场和车行交给雷赟打理,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听大哥的。”众人答。“老三,你看呢?”陆逸尘答:“大哥尽管安排好了,我没意见。”张啸天点了点头,接着说:“以前跟吕祚行的弟兄,今天的事既往不咎,今后全力帮雷赟;只有一条,我们都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做卖国求荣的事。国家内忧外患,需要大家的团结c荣辱与共,遇到再大的艰难与诱惑,都不能忘记我们是炎黄子孙!”众人附和。吕祚行叫来围剿张啸天的几十个人,听说不追究责任,一片感恩戴德的激动之声。 “我去医院看雷赟,你在这儿处理一下。”张啸天对陆逸尘说。“哎呀!”陆逸尘惊慌道,“大哥赶紧回家看看吧。”“怎么啦?”张啸天问,“一惊一乍的?”陆逸尘答:“紫嫣和大嫂准备了信石;我们回不去,她们也不活了!”“啊!”张啸天惊叹道,“两个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孙建凯和邹道奇及第314团的三位营长围坐在桌子前,一言不发;摆放在桌子上的淞沪地图上,“闸北”c“天通庵”等字样被红色的圆圈清晰地勾勒出。此刻的这些地方,华夏第19路军正在和东瀛海军陆战队浴血奋战! 孙建凯蹙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士兵们已经不止一次请缨出战,而师长也不是发来一次电报告知不可轻举妄动,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是很想出击的,因为自己是军人,因为倭寇正在令民族生灵涂炭;军人有守土之责,有护佑同胞之责,他做不到对战事置若罔闻,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不能违抗上峰的命令。不知康文玉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有更多的东瀛士兵正陆续赶往淞沪集结;如果金陵军事委员会决意不增援武器装备落后却誓死抗敌的第19路军,战局必将很快形成一边倒的态势。自景腾走后,金陵方面给第312团派来了一个有背景c却只懂得纸上谈兵的“娘娘腔”做代理团长,别说打仗了,连第312团外出的训练都取消了;如今的第312团,每天就是出个操c跑跑步,实战演习早已销声匿迹。提出不同意见的康文玉被“娘娘腔”架空了,没了权利;原先的三位营长也是一个结局——先定个莫须有的罪名,再关禁闭c降级。这种唯安全第一的指挥官,会有上阵厮杀的魄力?按他的思维,这个秀才团长是不会和他协同作战的。 和如火如荼的淞沪战场遥相呼应的是热闹的张府——吕祚行死后,他的四房姨太太非但没有责怪张啸天的意思,还各自打着小算盘,跑来请张啸天夫妇出面,帮自己多分点家产 对此深恶痛绝的张啸天没法,即不能辱骂几个女流之辈,又不想听她们胡言蜚语,只好每天早出迟归躲避;艾青不是泛泛之辈,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母老虎之间的恩怨她不好过问,也不想过问,只能任她们在家里互相指责c谩骂。乱成一锅粥,她们也没闲着,该做的事一件不落——原先住在四合院的彩蝶,被视她如眼中钉c肉中刺的大姨太撵了出去,叫花子般没了栖身之地。 二月初,前几日落下的大雪开始融化;积雪融化时,带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热能,让因战争及其它原因无家可归的人感觉寒冷和迷茫。就像四处流淌的雪水,慵懒地,有些游荡在了湖泊,有些去了沟沟壑壑中。 历经十多天等待的煎熬,孙建凯终于等来了杀敌报国的时机——金陵最高统帅部最终采纳了张文白将军的建议,派遣第5军赴淞沪协同第19路军作战,抗击东瀛侵略者!新编第14师隶属第5军,第314团自然也在第5军序列;孙建凯接到的命令是赶往东瀛海军陆战队从登陆地进入淞沪城区的必经之路进行阻击,为后续到来的大部队赢得在城区布防的时间。第312团位其左后翼,机动作战。 经过认真地比对c分析,孙建凯最终将阻击阵地选择在了一片高耸的土山峁上,一方面可以居高临下打击敌军,另一方面最大限度地弥补“汉阳造”步枪射程近的缺点;但这样的防御阵地,对于有制空权的东瀛军队来说,无疑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其火力之下的,减轻这一弊端的方法,唯有构筑坚不可摧的防御系统。 纵横交错的战壕下方,摆放着一排用铁丝网和木桩制成的障碍物,用于迟滞敌人的行进速度;战壕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堆沙包垒成的掩体,掩体里是三两个掌握马克沁重机枪的士兵,聚精会神地检查枪械。穿戴如山魈的阻击手在几个预设的射击点来回地穿梭c瞭望,推测敌人容易冲锋的路线,同时选择最佳射击点,以及利用这些射击点的先后顺序。从四通八达的战壕里往各伏击点运送弹药的士兵,一脸的严肃c专注;他们明白,战争不是游戏,只有做足充分的准备,才有取得胜利的把握。用大锤夯在战壕边缘的一根根木桩和一块块木板,坚挺着,阻挡住想要坠落到壕沟里的泥土;有了它们的承载,阵地就不会轻易被炮弹夷为平地。一些还没挖好的猫耳洞里,三三两两的士兵,圪蹴着卖力地挖掘;这些躲避炮弹袭击的临时避难所,被雕琢得异常牢固。 孙建凯的指挥所位于山峁的背面——先挖掘出一个大坑,连接战壕;再在大坑边缘竖起木桩,搭建成木屋,上方整齐有序地固定了三层松树干,就算有炮弹落在上面,弹片也会被弹射到别处,不会伤及屋子里的人。这儿是团中枢系统,最高决策者和通讯兵都在,要是出了差池,一千多人的队伍很可能会成为一盘散沙,自乱了阵脚。 大约两千多人的东瀛海军陆战队士兵快速行进,秩序井然;先行他们一步的,是六个士兵组成的尖兵小队,任务是探知前方有无伏兵及可疑状况。 侦查兵报告这一情况,孙建凯颇感棘手——能成为尖兵的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战斗力本就凶残的陆战队尖兵更是优秀,很难轻松地除掉他们;如此庞大的防御阵地不可能不被发现,这些尖兵是信号,能不能回去,紧随其后的大部队都将知道前方有敌情。打一场令对手措不及防的伏击战已不现实,只能打一场以逸待劳c占据天时地利的阵地防御战。 发报机的“滴滴”声不绝于耳,孙建凯的思绪有些凌乱;他走出指挥所,踏着阶墀出了战壕,来到了阵地的最高处。怀抱冲锋枪的高进紧随其后。 铁锨挖掘战壕引起的尘坌已黯然落下,不再飞舞。这平静的表象,就像黎明前的黑暗,都是暂时的——随着尖兵的退去,紧随其后的陆战队该有所行动了。 尖兵的报告并没让武器装备先进c单兵素养优异的东瀛指挥官如临大敌;他既没有选择从国军防御阵地右翼的水网地带绕开,也没有请求空军派出战机支援,而只命令部下用迫击弹简单轰炸了一次对手的防御阵地,就拨出指挥刀,命令骁勇善战的士兵,趁着弥漫的c还没散尽的硝烟冲锋。他认为,消灭眼前这一小撮抵抗力量,根本用不上帝国的空中力量,自己完全可以清除。 被迫击弹掀起的泥土刚刚落下,情绪亢奋的东瀛士兵已经越过了铁丝网;两千多人的呐喊声震耳欲聋,躲在猫耳洞里的国军士兵在各班排长“准备战斗”的呼喊下,快速钻出,有条不紊地位列战斗位置,旋去手雷弹盖c牵出引线,拉起枪栓c瞄准来势汹汹的敌人,等待自恃战无不胜的对手进入射程之内。 东瀛兵一边冲锋,一边向防御阵地射击;一些伺机还击的国军士兵还在瞄准,还没击发,已然被击中。这大大出乎包括孙建凯在内的一干国军指挥员的意料之外!如果在真实的技战术和误打误撞击中之间选择,他们一定选择后者;毕竟谁都不想在关乎生死的战争中面对太过优异的对手。 手持军刀c带领陆战队冲锋的各分队军官已进入国军狙击手的射程之内;狙击手全神贯注地瞄准,轻扣扳机,子弹优雅地滑出,击中了猎物的头颅。 己方的这记点射,仿佛是不言而喻的战斗信号,一时间,从防御阵地飞出的子弹c手雷如滂沱雨点般宣泄向了来犯之敌;冲锋的队列毫不畏惧,一个军官被击倒,另一个军官立即补上指挥。虽然不占地利优势,但依靠单兵素养和强大的火力支援,他们并不显出颓势。 利用坚固的防御阵地,第314团越战越勇,连续打退了东瀛士兵几波凶悍的冲锋。 孙建凯的作战计划是,下属三个营轮流交替作战,几个对准平坦区域c易冲锋地段的机枪火力点不能固定一处完成战斗任务,要流动作战;哪怕没有预设阵地,也要冲出战壕对敌人的密集队形进行打压,打乱其行进节奏。主射手牺牲,副射手顶上,副射手牺牲,预备队顶上。狙击手要快速对敌指挥官完成连杀,对冲锋靠前,最有可能冲上阵地的排头兵进行狙杀。精准投弹手也必须流动作战;关键时刻,要做好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如果火力全开还不能打退敌人的进攻,全团士兵全部压上白刃战! 夕阳西下,双方死伤俱重! 始终没能登上山顶的东瀛士兵开始急躁,却无可奈何;五个月前在东北的轻松胜利,让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认为华夏军队都是不堪一击的。今天这一仗,颠覆了他原先的想法;阻挡他前进的这支军队,不仅战斗作风顽强,而且战术上攻防兼备,算得上是支劲旅。 孙建凯透过望远镜看去,东瀛士兵已经后退了约三里地休整;如果这时第312团的重炮能给他们来个炮火覆盖,敌人的死伤一定惨重。舒娅发了半天的电报,第312团也没个回应;联络兵赶往第312团的阵地,才知道他们的阵地上只有一个排的士兵在装模作样地做着伪装 指望不上他们了!和孙建凯一样失望的还有康文玉c薛凯等人——第312团接到作战任务时,他们异常兴奋,但紧接着“娘娘腔”就给他们浇了盆冷水,不仅拒绝了康文玉提出的让柴洪亮c景飞等人归队c加入战斗序列的提议,还将请缨出战的韦卓异等人又关了起来。万般无奈的康文玉有了个天马行空的想法——第312团要是能出只“讲道理”的獬豸,顶死不讲道理的“娘娘腔”就好了。 夜晚,寒风徐来,白天被枪炮声恫吓得瑟瑟发抖的山峁在战斗停息后渐渐安定下来,和国军士兵们一起沉沉睡去。第314团的指挥所里闪烁出昏暗的光亮,有气无力的,像病人虚弱的喘息。 孙建凯听完邹道奇做的伤亡报告,面色凝重;上峰的指令是让他坚守三天,这才第一天,全团伤亡已达三分之一。东瀛人的进攻会越来越猛,因为他们要赶往城区增援。怎样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减少士兵的伤亡呢? 东瀛指挥官挺直站立,威严的双手握着刀柄,将刀尖定格于地,竖立于两腿间,炯炯有神的目光里发出了一个坚定的信号——各分队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守军,赶往淞沪城区集结,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时间不多了,耽误了白川司令的整体作战部署,不好交待的。他也有过从左翼进军的打算,但尖兵报告华夏军队在左后翼有支预备队后,他放弃了这个计划;他不知道,这支所谓的预备队,只是一支不愿意配合友军作战的佯动部队罢了。他想,不把正前方这支部队歼灭,贸然从左翼突进,会受到两支部队的夹击。时间紧迫,只有派出尖兵队先剔除敌军的指挥体系,再剿杀群龙无首的守军了。 东瀛陆战队的进攻又开始了,趁着一望无际的黑暗;这一次,他们用迫击炮c掷弹筒和九二式步兵炮拉开了进攻的帷幕。 熟睡中的山峁和士兵被惊醒,没了好梦! 东瀛兵悄无声息地爬行,没有了白天的呐喊;助攻炮火停止时,他们已快到达山顶。 国军将士从壕沟内探出脑袋,瞪大了眼睛,只模模糊糊看见移动的黑影。 壕沟内传出了密集的枪声。 没有照明,敌人在暗处,来势汹汹;不得已,孙建凯将防御重点都放在了正前方,只留下几个人的流动岗哨在背后,一旦发现东瀛士兵渗透,立刻鸣枪示警。 被子弹击打后,一些不安分的泥土开始了跳跃;风吹过,有些坚定的还是落回了原来的地方,有些则随风而去,成为了浪荡的尘埃。 孙建凯害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一支由十人组成的尖兵分队已通过防御阵地右翼的水网地带从后山匍匐而上;处在此位置的岗哨,被前方激烈的战斗吸引,直到被偷袭者一刀毙命,才想到身负的任务。 高进在指挥所外的战壕内警惕地张望,仔细地留意周围的异常;突然,一个黑影从战壕上一跃而下,掐住他的脖子,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了他的心脏。高进倏地将紧扣扳机的手松开,一把抓住刀刃,反手一抬,胳膊肘击中了偷袭者的下颚;偷袭者仰脸后退,高进左手扣动扳机,将一刷子弹射进了敌人的身体里。顾不上查看鲜血淋漓的右手,高进一跃而起,上了壕沟,依稀看见,几个人正拿枪向他瞄准;他急忙俯身翻滚下了壕沟。 指挥所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警卫端着冲锋枪跑了出来。后续冲上来的尖兵“嗖嗖”的将手雷抛进壕沟,举起手枪向警卫射击。高进一连发子弹打了过去,两个尖兵向后倒去;刚出来的几个警卫在开枪射杀偷袭者的同时,身边的手雷也响了,爆炸的冲击波将他们推向了一边。指挥所里的煤油灯随之被气浪熄灭。高进挣扎着站起,肚子上火辣辣的痛;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被冲击波撕碎了,肚子上流着血,几根肠子挂在腰间,像散发温热的布条。 孙建凯和邹道奇走了出来,惊诧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没被炸死的警卫慢慢站起。一息尚存的两个尖兵拉掉手雷的保险销,望头上猛砸一下,狰狞着双目向指挥所奔来,欲与目标同归于尽;高进忍着剧痛按倒一个,将手雷塞在了他的身下,“砰”,一声巨响,手雷炸开了尖兵的胸膛,冲击波又透过他的身体震得高进的五脏六腑犹如排山倒海般翻腾,浑身冒出冷汗,难受地哆嗦着,手指插进土里,抽搐了一会儿,失去了知觉。刚站起的警卫死死抱住另一个尖兵,不让其前进一步;尖兵挣扎不脱,将手雷抛向了孙建凯。邹道奇开枪打死尖兵,将孙建凯护在了身下;一颗手雷在他们的身边爆炸,一颗滚进了指挥所爆炸,全神贯注发报的舒娅被炸得满身是伤,倒在了地上痛苦呻吟。 头昏脑胀的孙建凯摇晃着邹道奇,想将他唤醒;不见反应,孙建凯翻开邹道奇,一骨碌站起,顾不上查看一片漆黑的指挥所,提起枪冲向了防御阵地。阵地上,杀声四起!士兵们已经将刺刀装在枪头和东瀛士兵拼刺刀了。很显然,东瀛士兵利用三八式步枪的长度和平时更为专业的训练在这场近乎肉搏的战斗中略胜一筹。打光了枪里的子弹,孙建凯捡起一杆被他打死的东瀛士兵的“三八大盖”,豪情万丈地拼杀 上苍是仁慈的,它给了世间千千万万种生灵生命的同时,还给了他们阳光c空气c思想和伴侣;上苍又是残忍的,在给了这些生命快乐的同时,也给了他们苦难c厄运c痛苦和绝望。一种生灵在对另一种生灵弱肉强食时,它静静地看着,谁输谁赢,谁存谁亡,它都无动于衷。 东瀛士兵不再给华夏勇士喘息的机会了,他们的冲锋没有了停息,像排山倒海的巨浪使人压抑,喘不过气! 舒娅除了帽子掉落一旁,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军服还很齐整,像她清晰的思维一样;东瀛士兵是野兽,她不想受到侮辱,也不想战斗结束后被清理战场的东瀛兵补上几刀,让美丽的身体不再美丽。她艰难地爬向墙角,拿到了靠在那儿的一杆“汉阳造”,拉起枪栓,抱在怀里,对准心脏,摸索到了扳机 这时,她想到了景腾,她深爱的男人 她笑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探出身体c染红东方的云朵时,第314团除了十几个因重伤无法动弹的士兵外,其余全部殉国! 天边的红霞和被鲜血浸透的山峁一样,静静地诠释着勇敢的华夏儿女在此役中的悲壮! 东瀛士兵没有清理战场,也没有在国军士兵的尸体上补刀;在将拖累行军速度的己方伤员全部枪杀后,东瀛海军陆战队士兵肃立凝望硝烟还在弥漫的阵地,对着渐渐僵硬的血肉之躯深深地鞠了一躬,致敬值得尊敬的对手! 二 金陵市区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在寒风中呆滞地站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光秃秃的树干上只留有几颗已经干蔫了的梧桐子,即使有风捶打,依然冷漠得一动不动。被岁月蹉跎得麻木了吧?没有生机的树干上,几张枯萎的树皮难忘和树干紧紧依偎的幸福时光,不舍离去,可怜巴巴地紧拽着树干,流露出永别的殇情之苦。 景腾和舒娅的父亲母亲从树下走过,凄凉的景象和心境让他们忍不住感伤;舒娅的死,给两位老人的打击很大,四十几岁的年纪,看上去,已犹如风烛残年的老者了。不近人情的寒风像针尖一样刺痛眼睛,让他们总想流泪;也可能是心里的苦痛更多一些,才会这样吧。鼻子酸酸的景腾跟在步履维艰的老人身后,心如刀割;恋人永别留在他心中的桎梏,何时才能斫刬c弭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1932年5月,华夏和东瀛在淞沪签署了停战协定。 距淞沪二百多里外的杭州,一派草青树绿c百花争艳的光景。时任国民革命军剿乱中路军总指挥的陈石叟在其官邸电报通知在金陵的景腾——立即赶到杭州会晤。 接到亦师亦友的伯乐的电话,景腾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坐上了从杭州来接他的小汽车。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样的季节,西子湖再美,景腾也是无心欣赏;和老师促漆长谈了一夜,天蒙蒙亮,他又赶往了淞沪。将景腾送到第312团,同来的两位军官带走了在此代理团长职务的“娘娘腔”;等待他的,将是军事法庭的严判! 重回第312团,景腾做的第一件事是恢复了康文玉的职权;这些权利,是一个副官在别的部队不可想象得到的!事实上,第312团当下需要改进的,康文玉的确比景腾清楚。景腾坐上小车准备回家时,情绪高昂的士兵们自发走出营房,远远地对着团长行军礼。景腾在车前笔直挺立,给他的士兵们回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军礼! 战争后的淞沪街区,满目疮痍!尽管没有了声嘶力竭的枪炮声,路上的行人依然紧张兮兮,好似还未从慌乱中缓过神来。小汽车拐过通往家里的最后一个巷口,景腾让司机停下,对警卫交待了一番,独自下车向家中走去;远远地,他闻到了喜欢的药材味。那是父亲和妹妹忙碌的信号。走进屋子,眼前的场景却不是他想的那样——两只砂锅在炉火的煎熬下,呼呼地冒着热气;砂锅里褐色的液体忍受不住,拼命地翻滚,想要逃出去。景腾想:这不是父亲的秉性——严谨的他怎会对熬药不上心? 院子里,父亲小声地安慰着哭泣的妹妹;当梨花带雨的景颜看见大哥,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丢下父亲朝他跑来,迫不及待地嚷嚷开了:“大哥,快带我去找高进哥,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是在担忧心上人呢! “他们团只有十几个重伤员活了下来;张老板带人去救的,太匆忙,不知道有没有高进。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在医院。”景腾说。“我听景飞说,舒娅没了。”难以置信的景传志插了一句。景腾点了点头。景颜沉默了一会儿,说:“大哥,你带我去医院找高进哥吧?”景腾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去往公济医院的路上,景腾不停地用手指划拉膝盖,似乎这样可以划掉内心的不安。舒娅和高进在一个团,舒娅不在了,和她的大多数战友一样;高进呢,还不知道。毋庸置疑,他是希望第314团仅剩的十一个人里有高进的,因为妹妹不够坚强,难以承受永别之痛。景腾非常感激张啸天——第314团伤亡殆尽后,他带着两百多帮众去战场翻遍一具具尸体c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十一个人 黄包车刚停下,景颜就拉着大哥向医院里小跑而去;慌忙推开一间间病房,紧张地在一张张病床上搜寻熟悉的面孔。景颜的举动让一个个病人侧目而视,也让忙碌的医生c护士又多了项工作——对其善意地劝诫c细语地安慰。景腾的校官服引起了走廊内巡捕的注意;他走近景腾,试探着问:“你是自己看病,还是探望病人?”“我来找人。”景腾答。巡捕又问:“军队的?”景腾多看了巡捕几眼,不想回答,还是回答了:“是。”“你是景长官吧?”巡捕问。景腾不说话。“请跟我来。张老板吩咐过,你来的话,带你进去。”巡捕说。景腾迟疑了一下,叫过妹妹,跟在了巡捕的后面。来到地下室的门口,巡捕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找出一把,插入笨拙的铜锁,旋转,打开了沉重的铁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果那些恣睢的东瀛浪人知道这里有伤兵,会来惹麻烦。”巡捕解释道,“只好委屈他们了。” 景腾点了点头,渐渐放下了戒备。 低矮c狭长的地下室里,十多个身缠绷带c或坐或躺的伤员看着走进的人;当认出来人是景腾时,他们的内心是欣喜的,碍于行动不便,只能通过简单的肢体动作来表达。 “景团长。”邹道奇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景腾走过去,看着他问:“都在这儿了?”“是的。”邹道奇答,“所有的弟兄都在这儿了!”“活着就好。以后没有第314团了,也没有第312团;”景腾说,“我奉上峰的命令来收编你们,带你们去金陵。”邹道奇想问去金陵做什么?为什么第312团也没有了?却听景颜嗫嚅道:“邹副官,高进在这儿吗?”“在。”邹道奇指着角落答,“最里边的床上。”景颜如履薄冰地走过去,确定躺在那儿的确是高进时,忍不住趴到他的身上大哭。“痛!”一只腿被吊起c腹部和手臂缠满绷带的高进醒过来说。景颜赶紧将重心从高进的身上移开,急切地问:“我弄痛你了吗?哪儿伤了?”高进努力从虚弱的迷迷瞪瞪中提了下神,答:“肚子上有个小伤口。不要紧,你来了,就好得快了。”景颜破涕为笑道:“什么时候了,还说笑!”高进勉强笑了笑。景颜趴在床沿,抚摸着高进肚子上的绷带,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笑着说:“二哥还是笨,只会带我去你们打仗的地方找,他怎么就没想到你在医院呢?”“你们来医院也找不到;东瀛的侨民不希望医院救治我们,经常来闹事,所以医院把我们安顿在了地下室。不是熟悉的人,巡捕和医生不会带进来的。”高进抚摸着景颜的头发说。景颜“哦”了一声,说:“我带你回家吧,把你照顾得好一些。”“我的伤口天天要消毒,缝合肚子的线也快拆了;这些西医的活,中医不好做的。”高进笑着说。景颜想了想,说:“那我来医院照顾你。”“我们有护士照顾,打针c喂药c输液c包扎伤口,都是她们在做,你来了也帮不上忙;再说这儿都是男人,也不方便啊。”“早知道学西医了,照顾得上你。”景颜失望地说。高进笑了笑,说:“又不是天天受伤,干嘛为这点小事改变自己?”“为了你,我愿意。”景颜看着高进,小声地笑着说。高进笑了笑。“舒娅姐没了。”景颜低着头说,“我都不敢问。大哥嘴上不说,心里难过着呢!”高进叹了口气,手指缠绕着景颜的头发,陷入了沉默;景颜抚弄着他肚子上的绷带,静静地看着他。 邹道奇一瘸一拐地陪景腾走过一个个伤员,没睡的,问候几句;睡着了的,景腾向邹道奇询问伤员的状况。他们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就像渴望阳光的大地被叆叇阻扰。 来到高进的床边,景腾笑了一下,问:“感觉怎么样?”高进赶紧将手从景颜的头发上拿开,挣扎着想坐起回答;刚动了一下,腹部就传来了一阵巨痛。景腾看出了他的痛苦,制止道:“躺着吧,好好养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会安排人护送你们去金陵,以后跟着我。”“知道了,景腾哥。”高进缓了口气说。景颜对高进说:“你还是和我一样叫大哥吧,这样显得亲切。”高进看了看景腾,没说话;他不是不愿意叫,而是在他想来,现在叫,还是有些尴尬的。景腾笑了笑;他知道妹妹的心思,也懂得高进的难为情。“我们回去吧。”他对妹妹说。“这么早?”景颜说,“我还想再呆一会儿。”“等会儿我和巡捕打个招呼,你再来时,给你开门;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景腾说,“大哥还有事,你也一起去吧。”“哦!”景颜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丢下心上人,一步三回头地向外走去。 放下悬于心头的大石,景颜随大哥走在和煦的微风里,感觉世间没什么比眼前的一切更美好了! 叫停了一辆黄包车,景腾让其去往金门大酒店——淞沪大佬张啸天已经携夫人在那儿恭候多时了。 景腾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妹妹,轻笑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大哥你笑我!”景颜嘟着嘴,娇笑道。 景腾笑着说:“找着人,放心了?” “嗯。”景颜点了点头。 “高进很勇敢,肠子被炸出来了都没放弃使命;虽然没保护好老孙,但已经尽力了。我想老孙不会怪他的。” “高进哥伤得那么重?”景颜跼蹐不安地说,“他怎么没对我说?” “傻瓜!”景腾说,“还不是怕你担心?” 得知是张啸天带领青联帮的人在东瀛人走后救出了第314团的伤员,景腾的内心,充满了对他感激!张啸天的这一举动,算得上义薄云天了!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来回报张啸天的他想了想,先给张打了个电话,口头表达了感谢,又说到淞沪将备下藜藿浊酒请其赏光,一来答谢,二是叙旧。张啸天意外之余,并未因所做之事自鸣得意c沾沾自喜;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有良心的华夏人应该为同胞做的。自己不是军人,但和同胞同仇敌忾c共御外辱的心情是一样的,就像《诗经》里写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对于景腾的邀约,张啸天嘴上客套,实则满心期待;因为他非常欣赏景腾,有日子没见,聚聚,求之不得。约定了会面时间,他即让手下将金门大酒店包场,并在大堂摆下大桌,携艾青盛装出席! 坐在黄包车里的景腾望着街道,心里迁思回虑地细想接下来所面临的事。 酒店门口的四个大汉见景腾兄妹从车上下来,两个迎上寒暄,另外两个拉开了四周镶嵌紫铜的玻璃门;景腾对他们报以微笑。他想:这四位可能跟张啸天一起去救过人。 橡木制成的地板,显得沉稳内敛,不动声色地吸取了水晶吊灯照射下的明亮光线,让人感觉不到炫目;景腾的军靴落在上面,哒哒作响。张啸天站起来,微笑看着景腾兄妹走近;艾青迎上前,对景腾微微一笑,拉过景颜的手,说:“跟姐姐来。”景颜笑了笑,跟她走到桌子旁坐下。“多谢夫人!”景腾笑着抱拳道,“啸天兄别来无恙!”张啸天哈哈大笑道:“认识这么久,腾弟还是第一次称呼我为啸天兄。哥哥心里痛快啊!这次回来一定要多住几日,兄弟们好好聚聚。”“小弟不才,实在是身不由己,恐怕又要让啸天兄失望了。”景腾说,“军务繁忙,这两天就要走了。”“哦,还在读军校?”张啸天问。景腾笑着答:“陈长官让我肄业,安排了别的事。”张啸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啸天兄知道的,我们和东瀛人签署了停战协定;按规定,淞沪不可以再驻防华夏的军队。”景腾说,“所以不光我走,还要带上我原先的部队;啸天兄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十几个人也要一并带走。”“弟弟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艾青说。张啸天看着说话的艾青,赞同地点了下头。这话也是他想说的。景腾笑了笑,停顿了一会儿,说:“有件事说出来,还望啸天兄莫怪。”“兄弟但说无妨。”张啸天看着景腾说。“上次康副官安排在啸天兄场子里的几个人,并不是因为犯了错误被革职的,而是我有意安排;现在我想把他们要回来,带到金陵去,啸天兄你看”张啸天哈哈笑了起来:“我也怀疑过,知道他们对我没有不利的预谋,就没往心里去;我想知道,你安排他们到我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打探情报,关于东瀛人的;事实上他们的确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但因为我不在,康副官又做不了主,最后都没什么价值。”景腾说。“原来是这样。”张啸天点燃雪茄,嘀咕了一句,“那是你的人,想带,你只管带走就是。”“多谢!”景腾说,“还有件事。”“请说。”张啸天吐出口烟雾说。“贵帮救下来的人,按说我该一并带走,可有个士兵需截下一条腿才能活命”景腾试探着说,“啸天兄是明白人,知道没了腿,对一个战士意味着什么”张啸天催促道:“兄弟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出来,大哥能做到的,不遗余力。”景腾看着张啸天,诚恳地说:“能不能请啸天兄收留,给他口饭吃。”“行!”张啸天爽快地答,“我敬重这些民族英雄,只管让他来;别说我张某有这些家当,就是平民老百姓,有我一口吃的,也绝不饿着他。”艾青说:“让他到咱家来看看大门c修修花圃,做些简单的活儿;这些同胞都是有血性的,要是整天无所事事,会认为自己是个废人。”张啸天点了点头:“还是夫人想得周全。”“如此多谢了!”景腾感激地说。“大哥又要走?”景颜问,“不参加完二哥和若兰姐的订婚宴再走吗?”景腾蹙着眉,问:“谁是若兰?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景飞和她订婚,彩蝶怎么办?”张啸天想提醒景腾见过若兰,想了想,又没说。“二哥说彩蝶姐死了。”景颜吞吞吐吐地说。“彩蝶死了!”景腾始料不及地说,“怎么会这样?”张啸天夫妇互相看了看,他们并不知道彩蝶已死,虽然不知道她的具体死因,但应该和吕祚行有关;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景颜也不知如何回答,低下头,默不作声。“谁给他权利订婚的?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他想逃避吗?”景腾说,“不行,我不答应。”艾青笑着说:“订婚又不是结婚,你情我愿的事,我们还是别掺搅好;再说景叔也希望子女能早些完成终身大事,你要是阻拦,老人家会寒心的。”景腾不说话了,艾青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他想到了舒娅的父亲母亲,如果舒娅活着,两位老人一定迫切希望她嫁人生子c过得幸福。如今没了寄托的两位老人该多么难过?为人子女者,能为长辈做些什么呢?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先吃饭吧。”张啸天岔开话题说,“老弟,你看我安排这个地方怎么样?” 景腾环顾过四周,笑着答:“敞亮!就像啸天兄的为人,光明磊落!” “也像你我的兄弟情谊,磊落轶荡!”张啸天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虾籽大乌参c油爆虾c油酱毛蟹c红烧圈子c锅烧河鳗c佛手肚膛c冰糖甲鱼c扣三丝c水晶虾仁c糟猪爪c荠菜春笋c糟茭白c芙蓉鸡片珍馐美馔的淞沪本帮菜星罗密布地摆满整张大桌,让景颜应接不暇,更让她垂涎三尺!她不停地用筷子轻戳着桌面,望眼欲穿地在一盘盘佳肴上跳动着贪婪的目光,一副见了心爱的玩具欲占为己有的孩童模样。景腾看在眼中,多了几分怜爱。早已将景颜当成亲妹妹的艾青微笑着拿起筷子,不停地朝小馋猫的盘子里夹菜,和声细语地劝导,让她多吃。吞云吐雾的张啸天俨然成了三个人的兄长,看着大方的艾青和羞涩的景颜,不时微微一笑。 敬重张啸天的民族气节,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景腾破例喝起了酒;张啸天也不勉强他喝多少,自己就不客气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在张啸天的心里,这是家宴,不是逢场作戏的应酬;家宴就要随和,就要自然。 吃完饭,撤下残羹剩汤,摆上了甜点茶水。景腾和张啸天喝着茶,天南地北地侃侃而谈;艾青则带着景颜尝起了甜点,说些女人间的悄悄话。直至康文玉到来,景腾才起身告辞;天色已晚,张啸天夫妇也未过多挽留,简单地客气了几句,即将景腾兄妹送到了门外。景腾抱拳对张啸天夫妇道别后,带着妹妹坐进了康文玉和司机开来的小汽车。 因战乱而萧条的市容在夜晚更加显现出来——空旷的街道上鲜有行人,沙逊大厦等雄伟的外国建筑群下,只稀稀落落地停有几辆黄包车,以及一两个卖香烟的流动摊贩。 景颜在打包回来的众多甜点中浅尝辄止,挑出五六样递给景腾说:“大哥,舒娅姐喜欢甜食,你帮我带给她。”景腾看了看妹妹,接下。 将景颜送回家,小车驶向了埋葬第314团牺牲将士的墓地。 被炮弹损毁的道路,有些坑洼还没填充,有些地段则被掀起的泥土c砖块占据;司机小心翼翼地躲避,既要保证安全,还要让团座坐得舒适。 恢复了职权,雷厉风行的康文玉仅用两个小时就完成了第312团指挥体系的重新洗牌;萎靡不振的士兵们也得以重新焕发生机,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但能和好战的团长在一起,总不至于太过憋屈吧。 第314团阻击阵地的山脚下,成了士兵们的坟场;坟地的四周,十几个端着步枪的士兵来回巡视。景腾的四个警卫员怀抱冲锋枪分散在第312团指挥员们的周围,警戒有可能出现的状况。指挥员们见团长到来,立正行礼;景腾没有回礼,也没说话,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康文玉将景腾领到孙建凯的墓前,回头招了下手;指挥员们快步走到了景腾的身后,立正站好。 舒娅的墓和孙建凯的墓紧挨着;景腾看向舒娅的墓,新堆积的泥土上已经有嫩绿的小草露出了细细的叶瓣,在皎洁的月光下被风抚动,像夜之精灵。 景腾对孙建凯的墓行了个军礼,摘下帽子,捧在手心说:“建凯兄,你是英雄;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听张啸天说张啸天你认识吗?他是来埋葬你们的人,也是性情中人,在民族大义面前绝不含糊。他说,你死得很惨,没了一条胳膊,身上被扎了二十多刀作为同僚,我们这些人在你们需要帮助时,做了缩头乌龟,我们是罪人,是懦夫!” 景腾对孙建凯说,也是对第314团战死的士兵们说,更是对身后第312团排以上的指挥员说。 “升官发财行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这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门口的对联,从进校的第一天起,我就牢牢地记住了这两句话。我希望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为了国家,为了民族,随时献出生命,像建凯兄一样,像第314团的弟兄们一样;但我不是神仙,我有私欲,我常常会想,在你们打到最艰难时,如果我在,要不要带弟兄们豁出性命来救你们?挽救不可改变的败局,让弟兄们做炮灰?或许战斗一开始我们先发制人,结果会好一些,就像这次整体的淞沪战争一样。第314团和东瀛士兵的伤亡比例为四比一,这是防御战,如果是遭遇战,我军的伤亡比例是不是还要高?不能说第314团的战斗力不强,也不能说东瀛海军陆战队只是武器装备优良,这是个需要全方位思考的问题,就好像单兵素养和东瀛指挥官身先士卒的作战风格,是否值得我们学习,值得我们思考?师夷长技以制夷。对于强悍的对手,我们只能不断地学习,在死亡中c在惨不忍睹的败战中学习c领会,最终超越并打败他们。我身后的这些人,本该以死赎罪;因为他们是军人,在本该挺身而出时选择了沉默,愧对建凯兄及第314团的全体将士,愧对国家,愧对人民。我本该把他们全部枪毙,如果死亡可以解决问题的话。” 康文玉c廖志良等指挥员低着头。 天空中流淌的阵阵乌云,一会儿遮挡住月光,一会儿又被月亮挣脱;大地也随它们的争斗时暗时明c时清时浊。 景腾望向深邃的夜空,叹了口气:“上峰给了我新的任务,组建华夏军队王牌中的王牌——特种宪兵旅。这是一支拱卫京师的虎贲之师,护卫国家最高决策机构的安危。建凯兄知道我的作战风格,冲到哪里就哪里,不用后勤;现在不同了,这支部队要有攻守兼备的能力,守要固若金汤,攻要犀利勇猛。这是挑战,却不能有半点差池;因为使命,我希望可以做到最好。我团排以上的指挥员会分散到校长各嫡系部队中挑选精兵强将组建这支约四千人的队伍;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东瀛军队最精锐的甲种师团,一步走错,即能全军覆没!建凯兄,请容我等暂且留下性命,多杀东瀛人,以报国家,以报人民;如果要死,就让我们死在战场上,死在和东瀛士兵的殊死较量中!” 极少喝酒的景腾说完这通话,肚子里像是着了火,喉咙和嘴巴也干涩得难受;康文玉察觉出他的窘迫,递上了一只已旋开盖的水壶。景腾接过,大口喝了两口,犹如甘泉般c甜滋滋的凉水入腹,立刻使他恢复了状态。康文玉伸手准备拿回水壶,却听景腾说:“你带他们回去吧,我还有话对孙团长说。” 康文玉想:这是有话要对舒娅说,外人在不好开口。也是,堂堂一个团长,怎么可能在下属面前儿女情长呢?但深更半夜的留下团座一个人不安全;他想了想,交待了警卫和外围巡逻的士兵们留下护卫,带上廖志良等人离开了。 四个警卫隐蔽在了景腾的周围,十多个士兵继续分散在外围巡逻。 满腹心事的景腾对康文玉的安排并没在意;他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干水壶,看着舒娅的墓,笑着说:“我累了,借你靠一下。” 他仿佛看见,舒娅害羞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景腾在舒娅的墓旁坐下,脚伸向孙建凯的墓,说:“建凯兄,你把腿伸过来,我们脚放一块儿。” 他好像看见孙建凯笑了笑,真的把腿伸了过来。 景腾仰躺在墓上,十指相扣,放于脑后;小草的清新气息和泥土的芬芳萦绕着他,缓解了体里酒精挥发带来的不适感。 天空中,乌云已经散去,只留下一轮明月挂在那儿,显得孤独异常;月宫中,吴刚还在卖力地挥动斧头,砍伐会自我疗伤的月桂树。嫦娥不知是后悔独自吞了仙药,还是想念后羿,神情恍惚地坐在树下,惆怅地望向凡间;玉兔心疼满腔愁琐的主人,乖巧懂事地陪伴在其左右。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倚靠,上次在金陵,你回淞沪的前夜;那晚我本想抱你,却始终没有。你想抱我吗?”景腾喃喃自语道。“甜!”他将妹妹给的点心提起来,拿出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说,“这是小妹让我带给你的。建凯兄要不要来一块?”他拿出一块,抛向孙建凯的墓说,“张嘴。” 他看见孙建凯伸手接住,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都给你吧,小妹知道你喜欢吃甜食,特地让我带来的。”景腾将点心放在舒娅的墓上说,“我五岁时,娘生小妹;爹和隔壁的王姨进进出出地忙碌,我和弟弟在屋外被娘的惨叫吓得大哭。爹和王姨很紧张,像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我和弟弟跑进屋,见娘腿上有好多血王姨不让我们走近看,把我们赶了出来” 景腾吞吞吐吐地说着,眼泪顺着面颊慢慢流下来:“后来,爹哭着从屋里失魂落魄地走出,蹲在树下大口大口地抽烟;王姨在屋里撕心裂肺地哭。我们不敢进去她很凶的,我从来没见她哭过因为我们没了娘那时我和弟弟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依稀觉得我们少了什么,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我渐渐的长大,不管遇到什么,都告诉自己,不要哭我也不许弟弟哭;哭,我就打他活着要坚强” 月亮还挂在那里,凄凉的白光撒向大地;大地浑浊不清,犹如泪眼婆娑的人看物体时的那般模糊。 吴刚停止了斫伐,静静地站在那里;嫦娥将玉兔抱在了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们无奈地看着尘世间发生的凄凉故事,或许是感同身受,都不禁黯然神伤。 “此刻我又哭了,为了心爱的女人和出生入死的兄长;为了曾经有缘在一起,为了以后我不再有你们。”景腾说,“认识建凯兄还是在中原大战时,华夏人和华夏人互相残杀;一衣带水,却要兵戎相见!回想起那些日子里的冲锋陷阵,我依然情绪亢奋,有时又唏嘘蹉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经历过战争的人绝不会想到那些高大勇猛c生龙活虎的身躯面对枪炮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柴洪亮说,战场上不论形势多么严峻都不要丢下战友,哪怕是战友的尸身。我没有反驳,因为理解他的心情;但那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真到了拼得你死我活时,谁还有闲暇带走一具c两具c无数具的尸体?一场仗下来,活下来的人无疑是幸运儿,却也要做好为下场战斗付出生命的准备!枪炮无眼,这很残酷,也很真实。” 景腾侧过脸,对着舒娅的墓说:“在那边收拾个家,跟建凯兄把房子盖一块儿,等我去了,我们还要在一起;逢年过节,记得多做几道菜,陪建凯兄喝几杯,不会喝,慢慢学呗。那天在寝室,我把你抱在怀里亲吻,情到浓处,忍不住伸手到衣服里摸你的胸;你没拒绝,不会怪我吧?看你的样子没生气。我是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我们在一块儿,不可能像个木头我们都说,要把最好的留在新婚之夜,而我终究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早知道我就要了你,那样,你留给我的记忆会多一些。记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退的,记忆多些,就能记得长久些;我不想那么快把你忘记,忘了你,我会很孤独。你是我爱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我发誓。此生,我这心里不会再容得下别的女人了” 朦朦胧胧中,景腾感觉舒娅哭着来到他的身边,抱住了他;他也抱住了舒娅,像他们以前拥抱的那样。舒娅的头发还是很香,他紧紧地拥抱着闻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昨日落入池塘的夕阳又从东方的森林中爬了出来,散发光和热;年复一年,风雨无阻的过程中,有时它会被雨雪乌云遮挡住光辉,人们也因此会忽略了它的存在。尽责的太阳并不因此而气馁,每天照常升起,以积极向上的心态润泽世间万物。 阳光刺痛了景腾的眼睛;他揉了揉,小心翼翼地睁开,将头转向背阴处适应了一会儿,站起身。“团长,您的衣服脏了;我们回去吧,车还等在路上呢。”警卫员走过来,说。景腾对警卫的出现诧异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答:“让司机先回去,我们跑步回营地。”“跑步?三十多里地呢!”警卫说。“三十多里地很远吗?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景腾说,“到了金陵,我们将接受校长从德国请来的军事顾问团的训练;那些训练方法我也没接触过,都精神着点,别到时被淘汰了给我丢脸。”“您不是教官?”警卫问。景腾答:“我是你们的长官,但要跟你们一起学习德国特种部队的训练科目。”“是!”警卫们立正,大声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李少强在大厅专心致志地拾掇着桌椅板凳c烟酒茶水。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大富豪做侍应生(尽管在诛杀吕祚行后,张啸天将他安排在了自己身边,但桀骜不驯的李少强更愿意做这份“自由”的差事。)——忙完景飞和若兰的订婚宴,就要和柴洪亮等人去医院保护第314团的伤员了;等伤员们的身体恢复了好些,他和另外几个被扫地出门的难兄难弟还将护送他们去金陵。 半天紧张地忙碌,偌大的大厅已成为一片红色的海洋;喜庆祥和的气氛飘散至每个角落,并随着在门口迎接客人的艾青c景飞和若兰的笑脸向外蔓延出去。 红布覆盖住的桌子上,整齐地摆放了十套餐具c供食客用的湿毛巾,以及一些罍觞c茶点;法文标识的红酒,说明它是地道的洋货,也间接表明了此间宴会的品质与奢华。 来客中,不乏大淞沪的商贾名流;他们和景家并不熟悉,大多是和申公鹤关系密切的人。道上的一些人,是应了自作主张的张啸天的邀请而来——有美酒肴馔饱腹,还能照顾到张啸天的面子,何乐而不为呢? 穿戴整齐的景传志坐在上首的桌子上,张啸天和申公鹤夫妇也在;张啸天坐在景c申二人的中间,“左顾右盼”地使他们融洽交谈。本来景传志要等在军营收拾“家当”的大儿子一起来的,但景腾没个准确的时间,自己是一家之长,只好带上景飞先来招呼客人了。 景颜上午去街上买回十多斤上好的猪排,炖好用木桶盛着,找了一辆黄包车送医院去了;自从知道了高进的下落,她一天至少给他送两次吃的。不光高进,和他一块儿的伤员也都跟着享福了。景颜说,把东西送到医院即赶往大富豪,不会耽误二哥的订婚仪式,景传志听了还是有些失落,现在的他总算知道“女大不中留”是多么的有道理了!不过好在二儿子找到了媳妇,这多少能舒缓一下他沮丧的心情;当然,这种沮丧是善意的,是一个父亲对爱如珍宝c待字闺中的女儿的不舍。父爱如山,但女儿到了一定的年龄,放手是一定要做的啦! 景腾计划今晚将部队开拔金陵,武器弹药c车马人员等战斗序列都好安排,一声令下各部均按部就班地展开,但粮食油料等后勤方面的战备保障,他却无心打理;眼看宴席开始的时间就要到了,张啸天派来的车也还在等,于是他索性嘱咐了康文玉盯着,自己又做起甩手掌柜,溜之大吉了。 坐在行驶的车里,他想到了彩蝶;他不知道她的死因,因为怕揭开家人的伤口也就没问。这个叫若兰的准弟媳还没见过,弟弟没怎么提,艾青倒是对她赞不绝口,说人很善良,跟小妹很合得来,经常一起出去玩;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希望她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能对父亲好一些 小轿车载着他很快来到了大富豪;下车后,他整理了一下西服,迈步朝里走去。景飞见大哥来,挥手和他打招呼。景腾挥了下手,看到了旁边的艾青,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艾青对他笑了笑。若兰一见景腾,立刻认出了这是她打过的人;她忙问景飞来人是谁?景飞回答后,她慌慌张张地藏在了他的身后。目不转睛看着大哥的景飞并未察觉,细心的艾青注意到了,以为若兰是见到了“大伯子”害羞,不肯将自己示人。 “有劳夫人了!”景腾笑着说。“应该的。”艾青说,“到里边坐吧。”景腾点了点头。“大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若兰;若兰,这是大哥。”景飞边说,边转身叫若兰。若兰拽着景飞的衣服,脸靠在他的背上,使劲闭起眼睛,任景飞怎么说,就是不出来。 景腾蹙着眉,不明就里地看着像耍杂技的两个人;他看了一眼若兰,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正是张啸天第一次约他来大富豪时那个蛮不讲理的女子嘛!他笑了起来:“别躲了,我知道你是谁了,打我的侠女。”艾青和景飞很意外,没想到若兰竟然打过景腾。景飞问大哥:“她打过你?”景腾笑而不语。景飞将若兰拉到身边,问:“你打过他?”若兰头也不抬地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地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笨蛋,才打了两下;”景飞对若兰说,“他从小就欺负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你应该多打几下,替我报仇!”“呃”景腾一副诧异的表情。“这就是所谓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啊!”艾青笑着说。景腾笑着说:“我还在想弟媳是谁?原来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艾青笑了笑,说:“我带你过去吧,认识一下‘侠女’的家长。”景腾会意,笑了笑,跟艾青走向了张啸天等人的桌子;张啸天见景腾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艾青对他心有灵犀地笑了笑,又走回了门口——要不是她盯着,景飞和若兰这两个活宝不会安安稳稳行待客之道。 “这位是申氏纱厂的老板申公鹤先生;”张啸天指着申公鹤夫妇对景腾说,“这是他的夫人卓莲枝女士。” 景腾对他们笑了笑,点了点头。 “这位是景腾,景飞的哥哥。”张啸天向申公鹤夫妇介绍道,“国军上校,年轻有为啊!” “啸天兄客气了!”景腾笑着说,“久仰申老板大名,今日一见,景腾荣幸之至!” “景长官客气了!经常听啸天提起你,没想到你这般年轻!英雄出少年;华夏有如此儁秀,实乃国家之福,民族之幸!”申公鹤站起来说。 “有道是商场如战场。申老板能在大淞沪白手起家,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一定有过人之处;如若可能,晚辈倒是想向您请教一些生财之道,等将来驱尽倭寇,也好有个养家糊口的营生啊。”景腾微笑着说。 张啸天连吸了两口雪茄,哈哈大笑起来。 申公鹤笑了笑,说:“景长官过谦了。我敢说,如果你在淞沪商界纵横捭阖,那我只好跟啸天请教一下卖水果的门道,带着老婆孩子去路边摆摊卖水果了。” 张啸天哈哈笑道:“我们一起去,边卖边教你。” 景腾朝父亲点了点头,笑着对卓莲枝说:“阿姨好!” 卓莲枝点了点头,笑着和景腾客套了几句。 “景腾老弟就像是麒麟,淞沪对于你,只是一汪浅池,展不开手脚。”张啸天说,“志存高远的祥瑞,怎会受得了浅池一般的缧绁之囿?待到狂风暴雨来临之际,必是老弟化龙入天c九天揽月之时!” 景腾笑了笑,说:“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才华;一个人再优秀,没人欣赏,还是一文不值。我自认没什么过人之处,能让啸天兄如此垂青,实在是受宠若惊,又感激涕零!就好像‘莫使金樽空对月’这句话,我的理解是,金杯再奢华,没有美酒相伴,也会黯然失色,辜负明月的柔情蜜意。” “世间先有伯乐,而后才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申公鹤说,“没有伯乐赏识的千里马,只能是空有一身好皮囊,游荡在茫茫草原c戈壁,看似悠闲,内心是不是在抱怨命运的不公,埋没了它的才能,碌碌无为而了此一生呢?景长官说的对,每个人都渴望被欣赏,就像管仲和鲍叔牙c伯牙与钟子期之间的欣赏。当一个人处在人生的低潮期时,他是渴望遇到生命中可以改变际遇的贵人的,渴望被欣赏却没人欣赏的人生,注定是黯淡的。” 张啸天哈哈大笑道:“公鹤兄所言极是!人活着,就该有个互相欣赏的人;他们可能不是天天在一块儿,但不论相隔多远c分离多久,再见面时还是一如曩昔。” “当初我和啸天兄交往,是奉了上峰的指令;”景腾认真地说,“不是景腾目中无人,而是我对如啸天兄一般c欺行霸市的人非常之反感,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接触;后来相处了才知道,啸天兄乃侠义之人,万事皆有道义。生逢乱世,能做到此般实属不易!” 张啸天哈哈大笑道:“能得到老弟的盛赞,为兄此心甚慰!以前刚出来闯荡,的确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以后不会了。” “小弟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半句搪塞及奉承之意。”景腾说。 “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张啸天说,“走,我带你过去认识一下来客。” 景腾对申公鹤夫妇抱拳道:“叔叔阿姨稍坐,景腾去去就来。” 申公鹤夫妇答应后,和景传志聊了起来。 张啸天亲热地搂着景腾的肩膀,游走在一张张桌子张张陌生的面孔旁;座无虚席的大厅,十几张桌子上很多是淞沪有头有脸的人物,景腾除了对雷赟有些印象,其他人都不认识。至于张啸天的把兄弟陆逸尘,也只是在和父亲的闲聊中只言片语地听过,此时在张啸天的介绍下,彼此都很尊重地打着招呼。当然,今天这样的场合c对景家来说是东道主的宴席,景腾于情于理也该热情洋溢地对待每一个到来的宾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离地面三四米的空中,漂浮着许许多多黄色c红色和青色等大小不一的蜻蜓;它们哆嗦着隐形的翅膀,忽而窜入高空盘旋,忽而俯冲紧贴地面飞行,在温暖的夕阳下,它们是欢乐的。这种溢于言表的欢乐,被它们用轻盈的舞姿优雅地展现了出来。 景颜提着木桶从医院走出,叫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她让师傅去往大富豪。原本她想让身体已快痊愈的高进一起去,但大哥不同意,让高进和伤员们呆在一起。景颜明白大哥的心思,虽然她和高进是恋人,大哥身为团长,必须顾及其他伤兵的感受。 快乐的蜻蜓并不受奔跑的黄包车的影响,从容地陶醉在欢乐的海洋中。 自从得知了高进的下落,景颜已是愈发开心;这样一个善良c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心上人的一切就是她的一切,更何况是心上人的死里逃生呢!她望着飞舞在身边的各色蜻蜓,微笑着伸出手,想捉住一只;沉醉于自由之中的蜻蜓岂能乖乖就擒?它们愉快地飞舞,并不把机会留给伸出手的人。景颜随摇曳生姿的舞者转动着目光,不因捉不到而气馁。舒适的环境和轻松的心情,让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很美好;不自觉地,她深吸了口气。忽上忽下c忽东忽西的蜻蜓还在引诱着她东张西望,使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睛里——衣衫褴褛的彩蝶呆呆地站立在亚细亚大楼的墙角。 没错,是彩蝶!景颜揉了揉眼睛,认真地看了看。她想让黄包车停下来,去和彩蝶相见;见面该做什么呢——今天二哥和若兰姐订婚,要不要跟彩蝶姐说?该怎么开口?心慌意乱的她终究没有勇气去和彩蝶相见;当她来到大富豪,艾青和景飞c若兰已坐在了桌子旁,侍应生也开始有序地斟酒c传菜。张啸天口叼雪茄,指引景腾和客人们一一相见,并“一见如故”地亲切交谈。作为景家的长子c国军的上校c陈石叟的红人,来宾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他的身边;不管黑道还是白道,都在用尽心思和他拉近距离。天资聪颖的景腾自然明白这些人的用意,虽然不想和他们有过深的交往,但身为东道主,对来捧场的非富即贵也不能显出目中无人的高冷;另一方面,自己将去往金陵,父亲和妹妹还在淞沪,跟这些人有些“交情”,不至于让家人有潜在的威胁,多个朋友总比多个对手好。 心事重重的景颜望着大哥,希望他快些结束应酬,好对他说彩蝶姐的事;这件事除了让大哥拿主意,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少强注意到了魂不守舍的景颜,走过来接下她的木桶,说:“团座还要一会儿才能完,你先找地方坐吧。”景颜迟疑了一下,说:“少强哥”“怎么了?”李少强问。“没什么。”景颜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是啊,男女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友情再深厚,作为朋友又能如何劝导? 张啸天和景腾总算和来宾们寒暄完了,正走回自己的座位;景颜迎上前:“大哥,我有话对你说。”景腾见酒菜都已备下,客人们都跃跃欲试了,就回答说:“边吃边说吧。”景颜还想说话,景腾已拉着她走到了桌子旁坐下:“怎么了?”景颜看了看桌子上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犹豫了——如果此刻提起彩蝶姐,会是什么样子的后果啊! 她沉默了。 景传志父子c申公鹤和张啸天又开始了亹亹而谈;卓莲枝和艾青笑容满面地小声交谈着,从景飞和若兰害羞的模样上看,她们似乎在讨论两个孩子的婚期。景颜还在傻傻地坐着,偶尔拿起筷子胡乱吃上一口,也只是搪塞大家疑惑的眼神而已;此刻的她,多么希望时间能走得快些,早点结束这场宴会,好让她单独告诉大哥关于彩蝶的事。 热闹的宴会随着红酒消耗量的增加变得喧闹异常起来,原先坐在一起的宾客有些转身和邻桌上的宾客交杯推盏,有些则索性拿起筷子c端起酒杯坐到了邻桌;一些成群的宾客趁兴来到了张啸天等人的桌子旁,端起酒杯向景c申两家道贺。景传志和申公鹤也站起身,端起酒杯表达对客人的感谢。 在艾青的授意下,景飞和若兰端起乘满红酒的高脚杯巡游于其它的桌子,说些客套的话;客人们见主角到来,纷纷站起身和他们碰杯畅饮。尽管景飞和若兰只是浅尝辄止,宾至如归的客人们却并不介意。 夜晚,华灯初上;随着宾客的渐渐散去,大富豪和金陵路一起安静下来;十字路口的几棵梧桐,木然地伫立在苍茫的暮色中,悄悄地闭上眼睛,和周围的街道一齐进入了睡梦中。 景腾面色凝重地坐着,偶尔看一眼景飞,眼睛里流露出左右为难之色;他想教训弟弟,可因为若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这是家宴,他是哥哥的角色,不是长官,不可以下命令。景颜站在他的身边,低着头,一只手的手指抠着另一只手的手指;从她告诉大哥看见了彩蝶,他们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景腾才吐出了几个字:“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走向了父亲 张啸天喝得有点高,半歪倒在了椅子上;艾青为他泡来醒酒茶,他努力坐直了身体,喝了几口。景飞和若兰站在一起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不知道自己撒的谎已经被拆穿了。申公鹤夫妇走时,本想带走女儿,但若兰不依,说有事和景颜商量,今晚还要和她睡。申公鹤夫妇拗不过娇生惯养的女儿,只能随她去了;反正认识景颜后,她就经常不回家c和景颜在一起了。 康文玉派来的小车停在大富豪对面,等待景腾;司机和两个警卫员没有下车,全副武装的他们太过显眼。花溢和如海站在小车旁,透过大富豪的玻璃门观察里面的动静;今天下午,在赌场的他们接到了康文玉的命令——“辞去”赌场的工作,立刻前往大富豪暗中保护团长;任务结束后,去往医院,护卫第314团的伤员撤离到金陵的事宜。柴洪亮c王莽等人和他们一起行动。 景传志捞起一把椅子,走向了景飞;全神贯注和若兰说笑的景飞浑然不觉,愤怒的椅子已砸在了他的背上。若兰吓得大叫。其他人也非常意外。 “爹,你疯了!”景飞诧异地说。“你这个逆子!”潸然泪下的景传志赍嗟道,“你说彩蝶死了,彩蝶死了吗?彩蝶再怎么有错,毕竟是个孩子,跟我们一块儿背井离乡地出门;出了事,我们对她就不管不顾了?我们景家还算是人吗?” 景飞在杀死吕祚行的当天,先和众人离开,等巡捕结案后又独自返回和彩蝶大吵了一架;那晚,情绪失控的他说了很多过激的话。 感情再好的两个人,一旦有了裂痕,谁能记住谁曾经的好,不去互相伤害? 张啸天的醉意清醒了一半,始料不及的艾青同样呆住了。花溢和如海惊见突变,匆忙和手提冲锋枪的警卫员c紧握手枪的司机冲进了大富豪;见是景家的“内讧”,团长又对他们努了下嘴,就不动声色地退了出来。 景传志又提起椅子狠狠砸了景飞两下;景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去把彩蝶找回来!”景传志厉声呵斥道。“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景飞倔强地说。“那我就打死你!”景传志举起了椅子说。艾青连忙过来夺下了椅子。“我们景家到底怎么了?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景传志对景飞哀号。 景腾想到了舒娅,父亲的话似乎也是在对他说。而景传志呢?是不是在对自己说? “颜儿,带爹去,看彩蝶还在不在那儿。”景传志急切地说。景颜答应,和父亲快步出了大富豪。 “啸天兄,失礼了!”在张啸天的“一亩三分地”发生这样的事,景腾感觉过意不去。“没事,又不是外人。”张啸天嘬了口雪茄说,“要不要我做些什么?”“不必。爹能处理好。”景腾说,“我该走了。”张啸天点了点头,说:“一路多保重!”景腾对张啸天夫妇点了下头,看了一眼呆似木鸡的弟弟,向外走去。警卫见团长出来,下车打开了车门;景腾走到车旁,回头朝送他到门口的张啸天夫妇抱拳道:“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张啸天抱拳答。景腾坐进车里,朝已经向金陵进发的团大队人马追去。 花溢和如海按照康文玉事先安排的,在景腾走后,去往了医院。 景颜紧跟在父亲的身后快步走着;父亲不停地催促她快走,去看见彩蝶的地方。 这么晚了,还能找到她吗?景颜加快了脚步,想。 二 每天,当彩蝶抱着一个摆着香烟的木盒徘徊在高大的万国建筑群中间,都会感到彷徨和迷茫——淞沪很大,哪儿才是自己的家?她也想过回家,回东北的家,但回家怎样对爹娘交待?兵荒马乱的,自己一个人回得去吗?大多数时间,她是孤独的;当暮色笼罩大地,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c去往归处,她却不知何去何从!吕祚行死后,他那心肠歹毒的大姨太将她赶了出来;别说吕祚行生前买给她的金银首饰,就连穿的衣服都没给她一件。大姨太恨她呀,谁让她长得漂亮,勾走了吕祚行的三魂六魄呢?身无分文的彩蝶无奈,只好找了家客栈做些零散的事情,解决温饱;累死累活地干了几天,谁知老板竟是个衣冠禽兽,半夜偷偷地溜进她的房间欲行不轨之事。这让有了前车之鉴并对此深恶痛绝的彩蝶非常厌烦,坚决不肯就范,不管对其垂涎三尺的好色之徒抛出多么丰厚的物质诱惑 禽兽最终没有得逞,彩蝶也在当晚即失去了工作。是她主动放弃的。 每个人都会犯错,错了敢承认,能改,都可以原谅。 迫于生计,她之后又找了几家,餐馆c旅店c茶楼因战争导致的萧条经济让很多商家不得不谨慎应对支出,而彩蝶姽婳的肢体语言也间接告诉了有意招聘的店家——这是个有经历且不能吃苦的女子。 被婉言拒绝了几次,彩蝶只得用身上仅剩的钱盘下了她的希望——一些香烟和装它们的盒子,走街串巷地卖香烟,挣点糊口钱;对于她来说,这是难为情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起码,这是靠自己的双手做力所能及的事养活自己,不是靠出卖色相和尊严。生活,一直都是艰难的。 彩蝶取下挂在脖子上牵拉木盒的绳索,蹲下,将木盒放在了地上。天晚了,今天又没卖出几包;她不想回到住处,那个阴冷c潮湿的地方——一个堤坝下许多低矮茅草房子中的一间。这个季节,不光苍蝇和蚊子横行,还有老鼠和蛇出没。她再也不想和“蛇鼠”一窝了。还有,凶神恶煞的房东最近频繁催租,她没钱交;她是善良的,拿不出对付认钱不认人的坏房东的办法。 像万国建筑群这样的西方建筑,大多有个显著的特点——高大。这些庞然大物不光外形大,内部空间也大,而支撑这些高大威猛身躯的是坚固的地基和“骨架”。 彩蝶倚靠在亚细亚大楼突出的“骨架”和墙面之间——可以免受冷风侵袭的角落。 景传志大口地喘息着,恍恍惚惚地搜寻彩蝶的身影。景颜和父亲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朝四周看。彩蝶姐早就离开了。她想。 朦朦胧胧中,景传志看见有个人似乎在向隅而泣;他走过去,辨认,泪如雨下地喊:“彩蝶!” 彩蝶身体一颤,赶快揉了揉眼睛。 景颜雠夷着彩蝶。 景传志打量着彩蝶的衣着,恸哭道:“孩子,你受苦了!叔对不起你,我们景家对不起你!” 彩蝶擦拭着眼泪,站起来,说:“你们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现在过得很好,不希望被打扰,你们走吧,我回去休息了。” “你过得好?这叫好?是我们景家对不起你!都是我的责任,我该死!你爹娘把你交给我,我有照顾你的责任;你成这样,都是叔的错啊。孩子,叔对不起你,对不起成林兄和瑾菊嫂!传志叔不是人!”景传志哭成了泪人。 “彩蝶姐,听爹的话,跟我们回家吧;”景颜哭谏道,“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们哪过得安心?现在药铺生意好了,需要人手;你回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做家务,我帮爹。我们都需要你。” 彩蝶抽泣着。 “自从染上了烟土我说这个不是怪你。人啊,都是命中注定的,有些事是必须要经历的,躲不开。”景传志哭着说,“虽说戒了,但我明白自个儿的身体,很多时候,做事都没了之前的韧性,我常常感觉自己是个行将就木之人!成林兄相信我,让你跟我出来,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死也不会瞑目的;死不瞑目也不要紧,死了还管得了那么多?但孩子,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走错一步不要紧,回头就是了;你本质不坏,知道错了,以后不这样就好啦。” 彩蝶大声抽泣起来;她何尝不为自己当初的轻狂后悔?如果不是景飞叫她有多远滚多远,她何尝不想回头有个依靠?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在兵荒马乱的环境,怎会有好的结局? 景传志一脚将装烟的木盒踢出老远,一手拉过彩蝶不由分说地说:“走,跟叔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椅子砸中的地方隐隐作痛,间接影响了景飞的心情,看上去,他很是郁闷;从小到大,父亲如此大张挞伐地揍他,还从未有过。事实上,气急败坏的景传志下手确没留情,儿子做的事情太让他伤心了,彩蝶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疼爱她的心,却是和对景颜一样的。 从大富豪背出行李的李少强朝医院的方向慢慢走去。父亲一闹,景飞自然不好意思在大富豪待下去了;若兰也不想留在那儿,就对艾青说去找景颜,跟着景飞走了。若兰感觉到景飞的不快,偶尔说几句冷笑话,试图缓解他的沉闷;景飞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对善解人意的恋人表达出感谢。他也不知道去哪儿,只好先跟李少强一道去医院,看看高进,介绍若兰和他认识,又和柴洪亮等人商榷了去金陵的事宜。其实,康文玉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他们只管执行就是;对于他们,接受德国特种部队的训练科目,才是充满新鲜c刺激和挑战性的。 医院的走廊里,景飞心不在焉地和柴洪亮等人寒暄着,不自觉想到了彩蝶——不知爹和小妹找到她没有?当日和她大吵一架后,他常常感到后悔,彩蝶不是怙恶不悛的人,只是走错了一步。时间不早了,高进等人也要休息,若兰在,总是不方便的。辞别了众人,景飞和若兰走进了茫茫的黑夜,从一间间屋檐下走过。 身披光洁c乌黑羽毛的燕子栖息在去年垒成的巢穴里,看着夜行的人。两只成年的燕子对这处旧垒很有感情,它是它们从黄浦江边干涸的芦苇荡中一点点衔来泥土,一丝不苟砌成的;寒来暑往,秋去春来,不管相隔千里万里,在大地解冻c万物复苏之际,它们都会飞回它的怀抱休养生息c生儿育女。 “我们去住旅店吧?”景飞小声地说。 若兰低头,不说话,却是默许了。 旅店的房间很干净,洁白的被子和床单叠得很齐整;两盏百合花型的壁灯发出的红色光亮,暧昧,适合情侣。 景飞和若兰和衣躺在床上,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被灯光渲染成红色的水泥屋顶。 景飞摸索到若兰的手,说:“穿衣服睡觉不舒服,我们脱了衣服睡吧?” “不行。” “为什么?” “姆妈说,女孩子要矜持,要自爱。” “我们已经订婚了,就是一个人了;只脱光衣服抱在一起,又不做什么。” 若兰不说话。景飞感觉她的脉搏跳动的频率很快;他在被子里脱下自己衣服,将若兰搂在了怀里,一只手摸索着解她的纽扣。 一个笨手笨脚,一个半推半就;若兰的衣服不多,却费了他好长时间才褪下。 两个光溜溜的身子终于抱在了一起。 他不好意思看她,她更不敢看他,心跳得都很快,要冲破胸膛一样。 景飞将若兰压在身下,膝盖轻轻地分开了她光滑c修长的双腿 几只雏燕一觉醒来,从母亲的剪尾c父亲的翅膀下钻出,趴在巢沿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又缩回了暖巢。 双颊绯红的若兰急促喘息着:“你不是说” “我是没准备我看你就想停下来,但你拼命抱着我,我还以为你就勉为其难”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竟然能把下流无耻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景飞一翻身又压在了若兰的身上。 “你干嘛?” “既然说不清楚,不如重复一下刚才的经过,也好验证一下,到底是你说的对,还是我说的对?” “你” 景飞吻住了若兰的嘴巴,使她说不出话。 若兰推开景飞,说:“知道怜香惜玉吗?” “知道。” “那还不滚下去?” “哦” 二 景飞两天没回家了,景传志不禁有些担心;那天在大富豪,自己在气头上,下手重了,不知伤了他没有?做事的间隙,他不时走到门口朝通往此间的道路望去,希望能看到嘻嘻哈哈c玩世不恭的二儿子;好多次,他都失望了。景颜明白父亲的心思,打归打,骂归骂,父亲还是担心二哥的。她想,暂时不让二哥回家也好,因为彩蝶姐刚回来,二哥要是再带回若兰,大家都会很尴尬的。 景传志偷偷向外看时,景颜也在悄悄地观察他;一个不认识的人,却在暗地里揣摩他们父女。这个人叫潘延寿,赤军在淞沪的地下党员。 1932年上半年,正是国军对赤军第三次围剿结束后双方准备下一步作战的阶段;赤军虽然在之前的三次反围剿中取得了胜利,但自身的伤亡也很惨重。为躲避国军打击而长期身居穷山僻壤,使他们的物质日趋严重匮乏,尤其是迫切需要的药品;既然西药被国军控制,只好从中药上想办法。和西药比,中药复杂了一些,但相对容易买到;如果能将医术精湛的中医请往赣西,帮助赤军,多少可以缓解一些伤兵的医治难题。认真地观察c分析了景传志一段时间后,潘延寿认为像景传志这样背井离乡出门讨生活的人,只要给的价钱合适,再动之以情c晓之以理,完全可以被打动c为其所用;但事情的发展往往充满戏剧性,他看好的景传志最终没有跟他前往赣西,跟他去的是景颜。景颜的这个决定,让她以后的人生道理充满了坎坷! 潘延寿来到景传志的跟前,笑了笑;景传志打量着一身黑色长袍c不像是病人的来客,问:“先生有事?”“我想买些药材。”潘延寿笑着答,“贵店有刺猬皮,松花粉,血余炭,檵木和白及吗?”景传志拿起戥子,抽开写着“白及”字样的药橱,问:“每样要几钱?”“有多少要多少;价格不是问题。如果能帮忙运到赣西,最好。”潘延寿说。 景传志心里咯噔一下,这些药材是消炎止血用的,为禁药;国民政府曾来照会过,如果有人大量采购这方面的药材,必须第一时间报告。赣西是匪窝,此人来者不善啊! “小店不做批发。”景传志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请您到别处看看吧。”“我跑了好几家,他们提供的量都很小;杯水车薪,无济无事。”潘延寿说。“我也爱莫能助啊!”景传志笑着说。“实不相瞒,我买的这些药是给赤军的伤兵用的。”潘延寿盯着景传志的眼睛,举止泰然地说,“赤军是为穷人着想的队伍,是被地主老财压榨的可怜人;为了推翻不合理的制度,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您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是个俗人,除了想办法解决一日三餐,没什么理想。”景传志和颜悦色地说。潘延寿尴尬地笑了笑,脑筋转着弯,考虑用别的办法打动猎物。 空气好似凝固了。 景传志沉默了一会儿,说:“有种叫裸花紫珠的植物,别名止血草,除了能抗血栓反应,做到止血不留淤,还能治疗呼吸道c消化道c灼伤c创伤等各种内外出血,并且有消炎c止痛的作用。赣西很多的,你可以让人采摘,给你们的战士用。”“有什么特征呢?”潘延寿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实则心里另有企图——这种意志坚定的人想做的事,岂是三言两语打发的?“紫珠多生长在小溪及灌木丛中,高矮不一;老枝没毛而皮孔明显,小枝c叶柄与花序密生灰褐色分枝茸毛。叶片为椭圆形,长约7寸,宽约2寸,顶端短尖,基部钝或稍呈圆形,表面深绿色,干后变黑色,除主脉有星状毛外,余几皆无,背面密生灰褐色茸毛和分枝毛。”景传志如数家珍地说。潘延寿摇了摇头,笑着说:“太复杂了!鄙人天生愚笨,怕是很难记住。” 景传志还想解释的详细些,外面渐行渐近的吵杂声,不由自主地让他转移了注意力——又爱又“恨”的二儿子的声音也在其中! “大夫,我身上好痛,有什么好办法让我不痛吗?老东西下手可真狠!”景飞带着柴洪亮c邹道奇等十多人走进来,椎天抢地地说。景传志蹙着眉:“嘴上说老东西,心里在骂老王八蛋吧?让我再打一顿,保证你不再痛。”“还是算了吧。这些人非要来咱家吃饭,赶都赶不走!看在我是你儿子的份上,又被你打得够呛,你给点钱,我去买菜回来招待他们。”景飞说。景传志瞪了他一眼:“钱在颜儿那儿,自己去拿。”“我去找财主。”景飞说着,走向了后院。柴洪亮等人过来和景传志寒暄。潘延寿见状,只得很客气地辞了别。 高进走到景传志面前,微笑着相见;景传志观察着他,满意地点点头:“恢复得不错!一会儿我用人参c白术c白茯苓c当归c白芍药c熟地黄c炙甘草给你熬点药喝;补血益气的。大家都有份。” “再加上生姜和大枣。”景颜走过来笑着说,“我现在就熬,让大家饭前服。” 景传志捋着胡子,微笑着点头道:“赞成!” “别给咱爹熬,最近他火气大,不需要补。”景飞颠着两块大洋走过来说。 景传志瞪了他一眼。 柴洪亮等人偷偷地笑。 “就你话多。”景颜将他推向门外说,“快去快回。” 彩蝶听景飞来拿钱,慌慌张张地撇下景颜钻进房间装模作样地叠起了被子;她放不下过去,不想和景飞相见。景飞恰恰相反,本想借拿钱的时机跟她搭讪,冰释前嫌,谁知她故意躲开他。 愿时间能冲淡彼此的伤痕,让每一个有不开心往事的人都不再痛苦。过去已然过去,不必耿耿于怀;明天是新鲜和美好的,要简简单单c快快乐乐的生活。 景颜热情地招呼大家到后屋坐,不大的客厅,瞬间挤满了人;彩蝶听到喧闹,走出来为客人端茶倒水。对于病患不绝c宾朋稀有的景家来说,今天是难得的热闹!王莽c李少强等人钻进了景传志的房间,边喝茶边搜寻零食,瓜子c糕点只要能找到的,都不客气地尝了个遍;原第314团的伤员有些在客厅喝茶,有些走出去“研究”晾晒在院子里的药材;虽然不懂,但有景颜不厌其烦地解说,也并没有“强不知以为知”的嫌疑。邹道奇和柴洪亮在前屋和景传志说话,当邹道奇说,明早动身前往金陵后,景传志明白儿子为什么要带大伙儿回家吃饭了。 “刚才在这儿,穿长袍的人是谁?”柴洪亮问。景传志答:“他说是赤军的人。来买药材。”“此人目光冷峻,属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人;说得难听点,为了成功可以不择手段。先生要留意,别中了他的什么圈套。”柴洪亮善意地提醒。景传志点了点头:“他是赤军,我儿子是国军,我分得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放心吧。”“如此最好。先生有东西要捎给景团长吗?”邹道奇说,“我们可以帮忙。”景传志想了想,答:“没什么。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外,应该习惯了,能照顾好自己;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缺什么。”邹道奇笑了笑。“邹副官恢复的还好吧?”景传志看着邹道奇说,“我跟腾儿说过,让他把你们十几个伤员接回部队治疗;他说那家医院条件好,在淞沪数一数二的,他忙搬迁的事,有些乱,接回去反而照顾不好。”邹道奇笑着说:“景先生费心了。医院的条件很好,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恢复得这样快;景长官想得周全,做事滴水不漏。我们理解的。”“邹副官缪赞了!”景传志说,“腾儿还年轻,以后大家一起共事,他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们多担待。柴兄弟也是。”“没事。”柴洪亮见病患越来越多,笑着说,“你先忙吧,晚上我们再聊。” 三 心直口快的若兰回到家,忍不住对姆妈说了她跟景飞发生的事;又气又恼的卓莲枝见木已成舟,也无计可施,跟丈夫说了,对女儿更加溺爱的申公鹤却大发了一番雷霆,对若兰又是骂,又是要打,还说了很多若兰辱没了门风c丢人现眼之类的话。若兰哭了。卓莲枝心疼,赶紧去找艾青,请她去景家提醒,让他们来提亲,趁早操办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万一若兰怀孕,也不至于被别人当做笑话。艾青笑着安慰了一番,送走了卓莲枝,即动身赶往了景家。俗话说“新人上过床,媒人抛过墙。”但新人还没“名正言顺”地上床,媒人怎好自己将自己“抛过墙”c不去管还没拴牢的红线呢? 四 景腾近来事情很多,白天和康文玉等一干心腹商议四千多人的挑选c分配方案,晚上去向陈石叟汇报进展;当陈石叟告知他德国特种作战专家暂时来不了c让他暂时全权负责时,他深知责任重大。不能因为这点变故就停滞组建华夏自己的特种部队,这是校长的私人卫队,是一把战无不胜的利刃,也是国家对外的窗口,必须做好;陈石叟让他放开手脚,朝自己设想的方案全力以赴地做。他只提一个要求:这支部队要有攻守兼备的能力;攻要无坚不摧,守如铜墙铁壁。景腾向陈石叟阐述了自己对于攻防精髓的理解: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陈石叟表示认同。 五 傍晚时分,高进c景颜和彩蝶有说有笑地在厨房忙碌,分工明确;景颜分解整理食材,彩蝶负责烹饪,高进在灶膛前添加柴火。高进不时拿话茬逗彩蝶和景颜,两个姑娘笑得前仰后合。 葱c姜c葫c荽被热油沁透后,“滋滋”地响彻屋子;比声音传得远的是美食的气味,让闻着的人食欲大增!特别是在暮色渐渐笼罩大地c饥肠辘辘的晚餐时间。 “好香啊!”艾青走进厨房笑着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吃饭。”“青姐,你怎么来了?”景颜亲热地搂住艾青说,“我们做了好多菜,正好一块儿尝尝;你们家那位大老板来了吗?爹还准备了酒。”“他没来。”艾青说,“司机带我来的。”“那让司机大哥一起来吃。”高进笑着说,“多个人,多双筷子。”“不了,让他在外面等着吧。景飞呢?我找他有事。”艾青说。 景颜去叫二哥。在里屋和柴洪亮等人说话的景传志得知艾青来,走出来打招呼;艾青看家里人多,就和景传志父子来到了外面。当着景传志的面,艾青将景飞数落了一通,并将事情说得严重;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尽快促成景飞和若兰的百年之好。这样,她这个媒婆才算得上功德圆满。她是过来人,男欢女爱的发生是彼此爱慕的结果,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她不能让景家觉得事情简单,那会让他们对申家过于轻视。 景飞万没想到若兰会将他们的事告诉姆妈,他对若兰爱得真诚,可没想过这么快娶她,因为自己就要去金陵了,根本没时间操持一大堆结婚要做的事情;就算他们结婚了,丢下若兰在淞沪,自己去金陵,算不算不负责任呢? 景传志是矛盾的,他希望儿子早点完婚,自己早点抱上孙子;做长辈的,都有这种想法。但彩蝶刚回来,景飞和若兰结婚,彩蝶能接受吗?婚后,若兰是住婆家,还是住娘家?住娘家还好,不至于天天和彩蝶相见;要是在这儿住,怎样和彩蝶相处?景飞要是能带若兰去金陵就好了,可那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去玩,带上她,腾儿也不会答应的。 艾青失望地走了——不光景飞模棱两可的没个准确态度,景传志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地敷衍;她感觉无奈,和景c申两家的关系再好,终究是不能代替人家决定终身大事的。怎样跟申公鹤夫妇解释呢?一路上,她搜罗各种可以让申家信服的理由,期望达到不让三方都难堪之目的。 景颜送走艾青,和彩蝶向屋里端菜。在景传志的一再要求下,柴洪亮等人都倒上了满满的一大碗酒——这段时间也确实憋屈了,主人盛情难却,正好放开肚皮畅饮。 酒过三巡,心神始终不宁的景飞再也没心思陪客了;他放心不下若兰,决定去看看,顺便跟她告个别。 若兰的家在一个三面环水的小岛上,风景旖旎!高耸c挺拔的水杉围长在水边,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水杉的羽状叶凌乱地铺在树下,厚厚的一层,脚踩上去,陷得很深。房子是精致典雅的西式三层小别墅,周围有高高的铁栏杆围着;一辆黑色的“别克”牌小轿车安静地趴在围栏边。每天早晚,司机会开着它接送申公鹤去来纱厂;卓莲枝偶尔也用一下,上街买买衣服,见见朋友之类的。围栏上有一大一小两扇门,一扇是正对别墅大门的正门,另一扇是别墅右首的偏门;两扇门都是青铜所铸,气派庄重。别墅周围小桥流水c假山风亭c花花草草,应有尽有,仿佛一个世外桃源。流水边的一棵粗壮的石榴树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叶子,到了秋天,枝头少不了红彤彤的石榴。 艾青苦口婆心地对申公鹤夫妇劝说了一阵,申公鹤稍稍冷静下来;气归气,事已至此,又能拿心爱的宝贝女儿怎么样呢? 把想好的劝导人的话说完,艾青起身告辞,她前脚刚走,景飞后脚就来了;他趴在门上,向里面张望,别墅内灯火通明。他用铜环叩击铺首发出清脆的响声,院子里的两只恶犬朝大门飞奔过来,龇牙咧嘴地朝他吼叫;两个护院也赶了过来,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并让他赶紧离开。景飞没理他们,自顾自地喊若兰;若兰站起身,朝外走,被怒发冲冠的父亲叫住了。若兰的内心很善良,知道做的事让父母难为情了;她很想出去,但不能违抗父亲的意愿,毕竟他为自己操心了,万般无奈之下,她趴在了姆妈的身上哭泣。 申公鹤在客厅来来回回地走,命管家去把景飞打发走;管家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告诉景飞:“小姐已经睡下,谁都不见,天色不早了,大家都要休息” 景飞知道这是他没有答应和若兰成亲,申公鹤在为难他;他告诉管家,今晚一定要见到若兰,她不出来,他就在这儿喊到天亮。管家进屋禀告,卓莲枝猛地站起来,将丈夫拉近了卧室;若兰会意,这是姆妈在帮她。卓莲枝何尝不是在帮丈夫?申公鹤也希望女儿去和景飞相见——相爱的恋人,就要分离了,一定有很多的话要说;但在这件事情上,从一开始他就扮演黑脸,想变做红脸,总得有个台阶下。 若兰从屋里哭着跑出来,和景飞隔门对视;景飞想把门打开,门鼻儿上挂着一把无情的锁。 “大哥让我明早去金陵,我来和你道个别。”景飞心疼梨花带雨的若兰,不敢提成亲的事,含糊其辞地说。 “我想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在家等着,我很快回来。” “很快是多久?一天c两天?还是一年c两年,十年c二十年?” “一两年吧。想你了,我就跟大哥告假回来。” “我要是想你了呢?” “我能感觉到。你想我时,我也在想你;我会在心里陪你聊天,陪你数星星,看月亮” “青姨说,你们家不同意我们结婚;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生下来,你带着。” 若兰想了想,用力点头。 景飞握着若兰的手,温柔地抚摸着:“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我等你!”若兰深情地看着景飞,坚定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有了湿润的气流加入,夜晚的空气不温不火,不冷不热;风温柔地抚动树叶,树叶带起树枝,轻轻地摇摆。 景传志和客人觥帱交错,兴奋得满面红光;足可绕梁三日的欢声笑语在深沉的夜色中,分外撩人。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舍生忘死的英雄啊,尽情狂欢去吧! 高进和景颜手牵手,肩并肩,紧紧依偎,漫无目的地走在柔情似水的夜,只为在即将分离的前夜,能陪伴彼此多一些的时间。 青春是美好的,如果在美好的青春里还能拥有一段两情相悦的爱情,滋味一定醇美得令人陶醉;就像清风拂面c雨涤尘埃般的清新。 顽童一样的风,偷偷地撩起景颜垂在鬓角的几缕秀发,把玩;景颜浑然不觉,她太在意身边的心上人了。同样专注于心上人的高进注意到了,他停下脚步,顺着心上人的脸颊,从风的手中夺下了属于他的秀发。 景颜深情款款地和凝望她的高进对视,莞尔一笑。 在景颜的提议下,他们来到了城隍庙旁的九曲桥——高进这些日子过得不顺,景颜希望他走完九曲十八弯的九曲桥,以后的路都可以顺顺当当的。 风停了,九曲桥下的一汪浅水像一面镜子;躺在水面的睡莲真是睡着了,连围在它身边引逗它的几条金鱼也没有迎合。这不是它的个性,要是在平时,它一定会对金鱼笑着说话的。金鱼怜爱于酣然入梦的睡莲,轻轻游弋去了别处。 “我跟大哥说了,让你做他的警卫。”景颜轻声地说。 高进握紧她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 紫金山,茂密植被的掩盖下,一支约八千人的部队在秘密训练;他们是从国军二十万部队中挑选出的精英,随着训练强度的不断加大,一些人会被淘汰,最终组成约四千人的王牌部队——国军特种宪兵旅。这是国民政府倾全国之力打造的全德械部队,是华夏最高首脑才有权调动的精锐之师!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将和诸位一起完成由我制定的训练科目。”景腾拿着一个铁皮卷成的锥形简易喇叭,面对着队伍,威风凛凛地大声说,“大家可能听说了,德国特种战专家暂时来不了啦;就是说,暂时由我决定你们的训练方法。我是你们的总教官。” 景腾从一排排队伍前方的排头兵面前走过,看着一个个肃立的士兵——有一些是他认识的,像原第312团的老部下c第314团的残兵等;很多他不认识的,是从别的部队挑选来的。 “我改进了以前的一些训练方法,有些没有改动,但加大了强度。”景腾接着说,“优胜劣汰,你们中的人,有人会被淘汰;这里没有人情可讲,不管你是谁,做的不好,我都会挥泪斩马谡,让他去该去的地方了。下面我宣布一下每天的训练时间及内容:五点起床,身负四十斤的重物跑五千米。八点做挂勾梯三百次,之后穿越三十米铁丝网;三百个往返。下午一点半,平举步枪,枪头用绳子吊一块青砖,保持姿势两小时。四点打靶,训练时间为一个小时;接着练倒功c散打c硬气功。晚饭后半个小时,负重四十斤从紫金山的山麓穿越到山顶;要求,不能破坏植物,尽可能以最快速度c在悄无声息的状态下行进。我还得给你们找条大河,做武装泅渡用。顺便说一句,我找的河可能很宽c很深,长江是不错的选择,可以多往返几次;如果有人游到一半受不了,同伴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给予帮助。训练会死人,这是必然的,不用大惊小怪。此外,我们每七天有一次负重六十斤越野行军五十里的训练c三十天一次不带粮食的野外生存训练;你们要学会辨别哪些植物可以吃,用什么方法捕获动物等。因为没有后勤保障,也不能生火,以防暴露自己,所以要做到活剥生吞它们。这其实不算什么,一旦饿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有人认为野外生存训练就是出去玩,那你错了;你们需带上规定基数的枪支弹药和生存用品,同时执行上级安排的突围c反突围,侦察敌情,攀登悬崖,穿越沼泽c密林等任务。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要躲避毒蛇c豺狼虎豹等意外因素带来的伤害;要把演练当成实战,这会让你们在面对真正的战争时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诸位都是从领袖各嫡系部队中挑来的精英,是天之骄子,我会用非人的方法磨炼你们;你们现在有的,只是作为一个特种兵的基础,而特种兵最该具有的不怕死的精神c超常的忍耐力和在险恶的环境下自我求生和进攻的综合能力,你们有没有?就让我们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找出答案吧。其它武器的运用,像手枪c长枪c筒式火箭炮c反坦克炮等陆军中的大部分装备的使用方法,你们都要掌握;如果有人觉得这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完成不了,或不需要做这么多,请你立即离开。” “听说你是团长,巧了我也是;我叫杨绎,第87师推荐来的。”站在队伍前面的一个士兵说,“我是听说接受德国人的训练才来的;既然德国教官没来,我们就是平级。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不管你以前做什么c在哪个部队?陈长官让我全权负责,我自然责无旁贷;如果你不服,可以离开,但我会在训练结果一栏写上你是逃兵。”景腾说。 杨绎笑了笑,说:“有关系就是不一样啊!比我年轻,还能管着我。” “你在讽刺我,权利是靠关系得来的吗?”景腾笑着说,“我相信上峰让我负责诸位训练的决定是正确的。‘关系’一说,可能有些地方的确有之,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特种宪兵旅绝对没有!” “这样吧,当着弟兄们的面,我们比试一下如何?”杨绎还是不服气。 “可以。”景腾爽快地答,“比什么?” 杨绎竖直手中的捷克zb26,答:“拆枪就不必了,小儿科;装弹射击吧。” “好。”景腾点头答。 两个士兵在离他们200米外的地方安置了五个人形射击靶。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所有的人都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杨绎右手持枪,将枪上的弹匣快速卸下扔在了地上,倏地从腰间摸出新弹匣装上,左手一拉枪机,听到子弹上膛声,“突突突”,一梭子弹打了出去;五个射击靶前后摇晃。 一个士兵跑过去数靶:五个靶子全部命中。娴熟的技艺赢得了士兵们阵阵欢呼呐喊声。杨绎很得意,挑衅地看着景腾,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 景腾笑了笑,从杨绎的手中将枪接了过来,左手掏出新弹匣猛顶枪械上的弹匣卡榫;枪上的弹匣松动后,新弹匣向前一挤,枪上的弹匣向前掉下,新弹匣随即装入枪槽的同时,双腿弯曲形成战斗姿势,一气呵成对五个射击靶完成了点射。 从更换弹匣到完成射击,景腾的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和对手不同,他不仅单手完成了换弹匣,而且是在枪膛里还有三四发子弹时换的——景腾这样的老兵,对手射击后有没有在枪里留有子弹,是可以听出来的。既然枪里有子弹,也就省去了拉枪机c让子弹上膛的时间。用机枪快速完成点射,也比扫射难很多。能进特种宪兵旅的都是老兵,景腾和杨绎的较量谁强谁弱,大家一目了然。 “长官,厉害了!”景飞发自内心地为大哥喝彩,却没有在这么多的陌生面孔前表明他和景腾的关系。 杨绎不说话,目光中流露出对景腾的欣赏;过了片刻,他对景腾行了个庄重的军礼! “还走吗?”景腾问。杨绎愣了一下。景腾看着他,大声地说:“不走就归队。每组三十人,你带一组,分散训练。”“是!”杨绎再行军礼,大声回答。 三 1933年,德国特种战专家勃罗姆来华参与了对国军特种宪兵旅的训练;经过更加严苛的锻炼及选拔,华夏历史上第一支真正具有特种作战意义的特种部队正式成立。人数约四千人。 1934年,国民政府阅兵典礼;特种宪兵旅以优良的兵员素质c威武雄壮的身姿,以及全德械武器装备震撼出场,惊艳了全世界!川岛美惠子在发给华东派遣军的情报中写道:华夏宪兵现身金陵,战斗力极其强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昭和12年,东瀛国内的军国主义者煽起了日趋狂烈的战争气焰! 从昭和6年占领华夏的东北后,东北丰富的矿产和农作物就被侵华军队源源不断地运回了东瀛国内;这对于物资匮乏却高速发展的东瀛来说,无疑于雪中送炭。它们的到来,更进一步促进了东瀛国的发展,特别是工业的发展。东北军的不战自退,也将华夏位于东北最大的兵工厂拱手相让给了东瀛军队,使华夏人的骄傲变成了华夏人的灾祸——这些飞机大炮c枪支弹药沦为了东瀛士兵残杀华夏人民的帮凶。战争带来的巨大利益,也让东瀛国坚定确立了以战养战c武力扩张的国策。 东瀛陆军士官学校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军校,注重学生的全面进步,要求学生绝对效忠天皇,近乎残忍的武士道精神是每个学生必须学习的。 青柳俊出生于九州福冈县;昭和9年,24岁的他以优异的成绩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至昭和11年,仅两年时间,拥有卓越军事指挥才能的他被破格晋升为大佐。青柳俊的父亲也是一名军人,因参与了226政变遭逮捕,后被处死;母亲酒井初音是一名小学教师,丈夫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变得沉默寡言,害怕与人沟通,因此也不再去学校教书了。青柳俊还有两个妹妹——23岁的青柳真衣和15岁的青柳静香。 身穿和服的酒井初音像蜡像一样跪在桌子前,对面跪着精神亢奋的青柳俊;当青柳俊向母亲诉说将前往华夏c征服支那人后,酒井初音半天说不出话。儿子和丈夫的性格太像了,都属于对战争趋之若鹜的好战派,幻想通过武力侵略他国,为国家攫取巨大回报;和天皇的荣誉和国家的利益比起来,自身的性命是微不足道的。 得不到母亲的支持,青柳俊只能默默地离开;他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他是回部队做出征前的准备。 酒井初音神情恍惚地坐着,内心极度痛苦——尊敬的天皇陛下,为了您,我已经失去了挚爱的丈夫,难道还要让我再失去唯一的儿子吗? 火车站前的广场人头攒动,拖c拉c扛c拽各种行李的旅客和送行的人们匆忙而恋恋不舍。手捧约一米长白色腰带的酒井初音追逐着所看到的每一位女性,点头哈腰,祈求她们在自己手拿的腰带上缝上一针 这是她为儿子做的护身符,要一千个人每人缝上一针;需一天完成,她有些急躁。 “劳驾,可以帮我缝上一针吗?”酒井初音叫住了一位女性旅客,战战兢兢地哀求。她有些难为情——丈夫死后,她害怕抛头露面。 “当然。”旅客停住脚步,放下行李,从酒井初音的手里接过针线,认真地从她双手捧着的腰带中间穿过。洁白的腰带上有了第一个鲜艳的红点。 “谢谢!”酒井初音感激地鞠躬微笑:“您请慢走。打搅了!” 旅客对酒井报以微笑,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行李。 许多看上去很难的事,只需勇敢迈出第一步,接下来就会简单;也可能是它原本就不复杂,只是被想得复杂了。 酒井初音慢慢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她知道,很多善良的国民是愿意帮她完成这件“大事”的。站在旅客的角度,只是在做举手之劳就能做成的事;唯一的不便,是浪费了一点时间。和行“善”助人比起来,这并不重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留在酒井初音给儿子准备的腰带上的红线越来越多,酒井初音的心情也越来越好——她深信不疑,这腰带,是护佑儿子平安归来的圣器。 世间,没有什么能比母亲对孩子的殷切的平安期望更让人动容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 运气不错,酒井初音遇到了好几个生肖为虎的人;就是说,她们可以替她在腰带上缝上和自己年龄数相同的针眼。这无形之中加快了酒井完成“千人针”的速度。 不能多一针,不能少一针,为了不出错,酒井站到僻静的地方认真地数了起来。腰带上的针眼密密麻麻,但错落有致,数起来并不费力。 “妈妈,您也在这里!”同样手捧腰带的青柳真衣惊诧地看着母亲问。 “真衣。”酒井初音抬起头,看着女儿手中的腰带,诧异地说,“你这是” 真衣笑着答:“这是我为山本君准备的;为了天皇陛下,为了大东瀛帝国,他就要出征华夏了。” “一郎?”酒井更加意外了,“他不是刚大学毕业吗?他不是军人,为什么要像你哥哥一样” 真衣看了一眼妈妈紧紧攥着的腰带,兴奋地说:“您这是为哥哥做的吗?哥哥也要去华夏了吗?真是太好了!有哥哥和山本君为国效力,太让我们骄傲了!” 酒井叹了口气:“你以为打仗是好玩的吗?会死人的;华夏人会死,东瀛人也会死。” 真衣拿起自己做的腰带给母亲看:“有我为山本君做的‘老虎’,他不会有事的。妈妈为哥哥不也在做‘千人针’嘛,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酒井没有心思关注女儿腰带上可爱的“老虎”;她理解不了女儿的思想——为什么在她眼里,侵略他国会是一件美妙的事? “妈妈,我也为哥哥穿上一针吧。”真衣夺下酒井手中的腰带,又将自己的递到她手里,笑着说,“您也为山本君缝上一针,他可是您未来的女婿。” 酒井初音不说话,木然地接下,木然地照做了 夜以继日地工作,太阳感觉到了疲惫,不想再动,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喝酒睡觉;圣洁c空灵的富士山读懂了它,像一个慈爱的老者,将它揽入了襁褓之中。 酒井初音带着复杂的心情和心满意足的真衣一起往家回;她们都做成了想做的事,酒井初音却并不快乐。 静香将书包放在一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托腮,出神地看着地上蜿蜒曲折c来来往往的蚂蚁队列;视线朦胧,她还是显出很认真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看的呢?但她还是个孩子呀,家中无人,进门无趣;想做家课吧,最近学校里太乱,老师们的心思已经不在教学上,基本不布置作业了。她和同学们也没了学习的兴致。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大人们都在做着和战争有关联的事;有些是为了自己,有些是为了家人或朋友。 “静香,傻坐着干嘛!为什么不进屋?”身穿诘襟服c头戴白线帽的山本一郎帅气地走过来问。 “家里没人。”静香看了一眼这个化学系的高材生,心不在焉地说,“你没和姐姐在一起吗?” “真衣说在家里等我;她没在家?奇怪,能去哪儿呢?”山本疑惑地说,“家里没人?伯母也没在家?她们是不是在一块儿呢?” “进屋等吧。”静香站起来,打开了门。 “在这里坐着等她们吧。”山本说完,坐到了台阶上。 静香撇了下嘴,在山本一郎的身旁坐了下去。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眼巴巴地看着通往这儿的道路,盼望等待的人,早点走进视线。 酒井初音失魂落魄地走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还是放不下儿子,虽然他已经长大,有远大的理想,有自己的主张,可带着狂热的民族情节去侵略别国始终是没有道义的。神采飞扬的真衣,不时将“千人针”拿出来欣赏;这是她送给爱人的礼物,护佑他为国征战c平安归来的法宝! 垂首而行的酒井初音在山本一郎和两个女儿欢声笑语的交谈声中回过神,进了家门。 山本一郎将烧烤炉搬到了院子里,支好;静香抓来一大把干草放在了烤炉的最底层,真衣将木炭像摆积木般堆在了干草上,点燃了干草。干草燃烧后渐渐燃起了木炭;木炭完全变红后,她们有说有笑地烤起了牛肉。 为了不破坏孩子们的兴致,酒井将“千人针”收好,动手做起了蔬菜天妇罗,以及为寿喜烧准备的魔芋丝c豆腐c金针菇 “要是能穿上和服,围坐在樱花树下喝清酒c品美食c看樱花雨落,那该是怎样动人心魄的场景?”山本一郎一副陶醉的表情说。 真衣笑着说:“等您在樱花烂漫的季节凯旋归来,您的愿望就会实现的;那时,别说帝国的良辰美景不会辜负您,就连您在支那取得的战利品,也将为我们所用。这个世界山本君想得到的,都将会被您得到;做为您未来的妻子,我也因此而感到骄傲呢!”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我,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而已。”山本一郎微微一笑说。 “不,我属于您;我为您做的‘千人针’也属于您,并保佑您。”真衣看着山本,认真地说,“答应我,山本君,为帝国取得胜利,平安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潘延寿的共产主义哲学终究没能打动景传志——他那一套令人热血沸腾的豪言壮语,景传志始终毫无兴趣。但作为旁听者的景颜却在好奇心地驱使下,鬼使神差的有了去窑安见识一番的打算;这让潘延寿很是意外,景传志更是始料未及!对于此时迫切需要补充人员的赤军来说,有人加入,求之不得——长征,已让他们的人员伤亡十分严重,急需补给;像景颜这样懂得些医术的“技术型人才”,更是寤寐求之! 景颜可不是真心实意的革命者,她去窑安,纯粹是想去了解一下潘延寿极力推崇的共产主义。潘延寿说,共产主义是一种政治观点,以马c恩思想为主导思想的体系。共产主义主张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并建立一个没有阶级制度c没有剥削c没有压迫c实现人类自我解放的社会;也是社会化集体大生产的社会,面对恶势力要团结一致。共产主义者认为未来所有的阶级社会最终将过渡到各尽所能c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社会,人类社会的意识形态将进入高级阶段 大道理,景颜不懂;在淞沪也没人剥削c压迫她。因为有淞沪大佬张啸天罩着,一般人还真不敢惹她一家。生活上的她,也是衣食无忧,还掌管家里的经济收入,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她去窑安就是想趁年轻出去走走,见见世面。父亲的身体状况还好,自己走了,彩蝶姐也能帮忙照顾 她想错了,父亲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一向懂事的景颜一意孤行地去了窑安,不顾父亲和彩蝶苦口婆心地劝说。 人有时候就是奇怪,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稀里糊涂往错的路上走,还全力以赴,坚信自己做得对,对善意的提醒置若罔闻,甚至怪罪旁人的不合时宜 女儿的离开击垮了景传志,因吸食烟草和烟土积聚于腹中多年的残留物露出了丑恶的嘴脸,张牙舞爪地让他剧烈地咳嗽;欲罢不能的咳嗽,使他的脸憋得通红,紧随其后的气急c胸闷c胸痛c咳血,让他明白,自己的大限之日已不遥远。好在彩蝶不离不弃地照顾,自己又熬些对症的药,多少舒缓了一些症状;若兰将两个孩子隔三差五地带来,让他享受天伦之乐,也使他感到快乐c暂时忘记了病痛。 病痛短暂舒缓的间隙,看着天真烂漫的孙子和孙女,景传志感觉很满足。他想,人终究难逃一死,没什么放不下的。 时间过得真快,从得知若兰怀孕到生下龙凤胎,一晃五年过去了!景传志想到这儿,不自觉从苍白的脸色中挤出一丝笑容来。 景飞去了金陵以后,若兰时常神不守舍c唉声叹气;景传志看在眼里,也是无奈。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快乐一些,景颜丢下家中的事情,全身心地陪若兰闲逛,只要是她想吃想玩想做的,她都尽力满足她。 努力没有白费,若兰慢慢不那么悲伤了;可过了些日子,她又出现了新的状况——想到任何食物立刻要吃,景颜买来,迫不及待地大吃几口,又厌恶地丢掉 若兰的改弦易辙,引起了景传志的注意——他可是有名的郎中。他让若兰坐下,手放在桌子上,和心脏平齐,自己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替她切脉;郎中因疑惑而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慢慢站起身,嗯嗯呀呀地哼着小曲,走到院子里胡乱整理起药材——心情大好的他,却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景颜和彩蝶面面相觑——这可不是老爷子的性格。日复一日的接触,景颜早已对切脉了然于胸;她坐到了父亲刚才的位置,先以中指按在若兰桡骨茎突内侧动脉处,再用食指按在关前定寸,之后用无名指按在关后定尺,同时让若兰调整呼吸 “耶!”过了片刻,景颜忽然大叫了一声。“神经兮兮的!干嘛?”若兰漫不经心地问。景颜笑了笑:“恭喜景夫人,您老人家有了身孕!”“啊!”若兰张大嘴巴,惊讶地说不出话。一旁的彩蝶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去了后屋。留下了一个苦涩的背影。此刻的她会不会想,为景飞生孩子的,应该是自己呢? “怀孕?那怎么办啊?我怎么跟姆妈交待?”若兰大叫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景传志想,若兰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申公鹤在淞沪商界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女儿未婚先孕让他觉得没了面子,一气之下带若兰去打胎,那可就这是景家的骨血啊!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让景颜留宿若兰,自己则立即动身去找张啸天夫妇帮忙去申府说情,念在两个孩子是真心相爱的份上,留下他们的骨肉。 事不宜迟,景传志将家中安排妥当,坐上黄包车赶往了张府;途中经过糕点店,他还不忘让师傅停下,买了几样精细的甜点带着。 华夏人就是这样,求人办事,人到礼到。 来到张府,管家将景传志领进了客厅;张啸天和艾青热情接待这位“不速之客”。当听完景传志的“难言之隐”后,张啸天哈哈大笑,艾青也是笑不拢口;他们不是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而是发自内心的为申c景两家人高兴。 “老爷子放心,这是好事,既然您开了口,我绝不会让申公鹤棒打鸳鸯。”张啸天胸有成竹地说完,递了支雪茄给景传志,用火柴帮他点燃,自己也点上一支。景传志戒了烟,此刻心烦意乱又忍不住抽了起来。“叔叔是一家之长,还是亲自去一趟申家‘负荆请罪’的好;申公鹤和卓莲枝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我们把话说得委婉,他们不会为难若兰和景飞的。”艾青说。景传志频频点头,极力赞成她的主张。张啸天想了一会儿,也同意了她的想法——和申公鹤私交再厚,这件事真是可大可小,万一弄巧成拙,追悔莫及吧。 二 蒙蒙细雨中,一条曲径通幽的砂石小路静静地埋伏在古树的枝叶下;车轮碾过,发出一连串的吱吱嘎嘎声,像是在欢迎张啸天一行的光临,也像是抗议他们的不请自来,被动了安逸的好梦。没有风的催促,叶子上渐渐丰满的雨点怎舍得离去?它们甜蜜地相拥,分享恬静的幸福时光。栖息于枝头的大鵟,羽毛尽湿,却难掩勇猛不羁之风,像祯祥的鸑鷟,总能给人一种逢凶化吉的安心。 这是申公鹤居住的小岛与外界连接的唯一坦途,除了申氏一门,很少有人在此走动。 张啸天和艾青是申府的常客,和前来迎接他们的管家自然熟悉;他们一边寒暄,一边在热情的话语中朝屋内走。景传志和申公鹤是“亲家”,却是第一次登门;景飞和若兰订婚前,他曾三番五次的欲来拜访,但又五次三番的犹豫,最后不了了之——彩蝶的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为了显示诚意,景传志在申公鹤夫妇面前言行举止可谓敕始毖终!艾青充当的是说客的角色,也是谨小慎微。她想,只要把事情办好,受点“委屈”无伤大雅。张啸天很是不同了——卷起袖子,进入景家的豪华厨房“指挥”厨师们做起了美食。别说访友了,就是在自己家里他也没进过厨房;他有他的小算盘——厨房的美食香味,总比客厅压抑的“谈判”气息要舒适。抛开“正事”不管,还因为他知道事件的最终结果——申公鹤不会强迫若兰去打胎,那不是他的个性;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杀鸡都下不去手,能对亲骨肉下手?当然,若兰也不是案板上的肉,可以任爹宰割的。 张啸天所料不差。景传志的担心完全多余。 申公鹤夫妇自从知道女儿和景飞有了夫妻之实,就预感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是过来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事已至此,不能强求,只好“逆来顺受”了。反过来,站在若兰的角度,年纪轻轻就和相爱的人天各一方,所承受的煎熬已经够多,作父母的还忍心再给压力? 一阵剧烈地咳嗽,将景传志从如烟般的往事中撕扯出来。 “爷爷,您的脸好白!”亦双趴在床沿,认真地看着景传志说。 床边的亦轩比较害羞,没有姐姐的落落大方。 景传志勉强对亦双笑了笑,扫了一眼床边——彩蝶和若兰在,张啸天夫妇和申公鹤夫妇也来了。 景传志长叹口气——自己已来日无多了! 张啸天向前一步,弯腰小声说:“上午我给景腾打过电话了,他说马上赶回来;我算了下时间,傍晚时分就能到。” “景飞和高进来吗?”景传志问。 张啸天答:“高进来。景飞在山城,来不了。” “这个逆子,怎么又跑山城去了?”景传志詈骂着,“若兰呀,我们景家对不起你啊!” “爹,您别这么说”若兰抽泣着。身为人母的她,多了几分内敛和少妇的风韵。 “亲家,好好休息吧。”卓莲枝安慰道,“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正在联系船,过几天,你跟我们一起去宝岛吧?” 景传志哆嗦着,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亦双的小脸蛋又摸了摸亦轩的小脸蛋,无奈地说:“我哪儿都不去了。如果还有力气,就是爬,我也要爬回东北老家去!可惜你们都走吧,去寻一处清净之处,平静地生活吧。” “您要不想去宝岛,就跟我们去香江。”艾青轻声细语地说。 “你们不是到一个地方?”景传志说完,注意到了一言不发的彩蝶;他急切地接着说:“若兰,爹求你一件事?” 若兰说:“爹,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 景传志看了看申公鹤夫妇,又看着若兰说:“你们去宝岛,把彩蝶也带去吧。” 申公鹤夫妇不说话;他们在等待若兰的意见。 若兰默不作声。 景传志挣扎着爬起,彩蝶和张啸天连忙去扶。 “爹给你跪下了!”景传志双膝一软,往地上瘫倒,“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他真是想给若兰下跪——自己死了,丢下彩蝶一个人,他哪放得下心;只是他的身体太虚弱,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的重量。 亦双和亦轩吓得大哭。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爹,我答应你。”泣不成声的若兰急忙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驾尘彍风的汽车,犹如酩酊大醉的鲁提辖在平澹无奇的五台山肆意横行;蹑影追风的轮胎,又像是他的水磨镔铁禅杖在连镳并轸的敌阵席卷八荒!面对飞扬跋扈的汽车,道路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给予的酸咸苦辣终将会随着如汽车一般的不情者的离开成为过往;如果不放下过去,拿什么气力撑起明天? 忙完景传志的丧事,王莽独自驾车向金陵绝尘而去;同来的李少强和花溢留下来保护景腾;高进算是景家的女婿,自然要像景腾一样留下来处理一些事情了。期间,他免不了要进景颜的房间,当看见心上人用过的物件时,心中不免悲凉;他安慰自己,景颜冬季的衣服还在,说明她离开不会太久,天冷时,就会回来了 生活,总是欺骗善良的人! 景腾站在门外,长虑顾后地想着病亡的父亲c远行的妹妹和日趋紧张的国内局势。一个月前,东瀛人在卢沟桥挑起了事端,并致燕京c天津等地相继沦陷;如今他们又陆续向淞沪集结,东瀛大本营的将c相们狂妄地叫嚣,三个月内解决支那事件 这说明侵略者正在图谋进一步扩大战争果实,并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委员长在庐山就当前局势义正辞严地指出:再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华夏儿女的全民族抗战开始了!优秀的华夏儿女,是绝不甘心做亡国奴的。 “大伯。”亦双牵着弟弟的手,拽着景腾的衣角,仰起头喊。景腾蹲下身子,一手抱起一个,看着亦双问:“小美女,叫大伯做什么?”“爹呢?”亦双问,“为什么不回家?丑,也要出来见人啊;难道他不要姆妈连我和弟弟也不要了吗?”景腾笑着问:“丑?谁丑?”“我问姆妈,爹去哪儿了?姆妈说,爹长得丑,不见我们是怕吓到我们;等我们长大了,爹就会变得好看,才会回来找我们。”亦双认真地说。景腾笑了笑,说:“我让他去了一个有很多山的地方,有重要的事情做,不是不要你们。” 景腾安排景飞去山城,是熟悉哪里的地形,为以后的战争趋于白热化时,将政府各办公机构迁往山城做准备;没想到景飞和柴洪亮去了不久,他却接到了张啸天打来的告知父亲病重的电话。景飞还不知道爹病亡的消息。哎!世事难料;早知道,让别人替下景飞,也好让他和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姆妈说的对。”景腾说,“等你们长大了,他就会变得漂亮,回来找你们了。”“我们要长到多大才叫长大?”亦双天真地问。景腾想了想,答:“有姆妈那么高,或者彩蝶阿姨那么高时。”亦双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亦轩还是害羞得不说话,甚至不好意思看大伯一眼。“大哥。”若兰走过来,将亦轩接下,放在了地上。景腾把亦双放下,看着若兰问:“怎么了?”若兰让亦双和亦轩去了一边玩,答:“我们要去宝岛了,你能让景飞跟我们一起去吗?到了那儿人生地不熟,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生活?”“爹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我,我们兄弟三人中,至少要有一个活下来。”景腾说,“我知道爹的心思,想有个男人活下来照顾家里的妇孺。我答应了他,是保证的那种,保证三个男人中有一个不死。这样的‘保证’,我真的不敢保证!我能欺骗一个将死之人,是为了让他走得安心,但我不能骗一个活人”“你可以让他回来,不让他当兵”若兰急切地说。景腾不再说话,默默地走回了屋子。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因为他不会让弟弟解甲归田。 若兰看着景腾的背影,心如刀割——得不到的答案,大多是否定答案。 没有药材陪伴的院子是苍白的,就像金风不再相逢玉露c牛郎和织女天各一方! 张啸天夫妇和申公鹤夫妇站在院子里,小声地交谈;好几次,张啸天都感觉站在对面的申公鹤是景传志。景腾走过来,说了一些感激他们照顾父亲及料理后事的话;张啸天和申公鹤客套了几句。 “按风俗,家中的长辈去世一百天内,晚辈是可以嫁娶的;一百天内不嫁娶,就要等到三年之后方可。”艾青说,“兴隆百货公司的吴老板托了我好多次,要将他的二丫头许配给你;我在电话里一提这事,你就找理由挂电话,没个准信,你就这样应付我?景飞和若兰订婚那天,那个女孩你也见了,我们都觉得挺好,跟你很般配。今天你给个痛快话,到底答不答应?你要是觉得合适,这几天就把事情办了;我来安排。景叔泉下有知,也会很开心的。”景腾笑了笑。张啸天干咳了两声。申公鹤也不知如何接下话茬。只有卓莲枝附和着艾青,说了些吴家二小姐如何如何好一类的话。 “我现在还不想成家。”景腾困难地答了一句,岔开话题说:“你们不是要去香江吗?什么时候动身?申叔叔要去宝岛吧?那儿被东瀛人占着,宝岛的仁人志士一直在坚韧不拔地抗击侵略者;很悲壮!老弱妇孺,能不去,最好别去。” 艾青无可奈何地噘了下嘴——这是明修别人归处的栈道,暗渡自己不想成家的陈仓啊! “我和啸天正商量此事,决定了,一起去香江。”申公鹤说。 景腾点了点头:“这样最好,相互也能有个照应。虽说香江现在归英国人管辖,但我们跟他们暂时没有战争,他们考虑的是如何在香江多待些年头,所以不会对殖民地的居民太过苛刻。” “这就是弱国的子民,活得像狗一样!”张啸天气愤地说,“兄弟,不是我们退缩,我和公鹤兄留下来,一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二是东瀛人必定会逼迫我们为其所用;如果不照他们的意思做,他们不会放过我和我的家人。与其这样,不如远走高飞。” “铃木一郎找了我好多次,要买我的纱厂;说是买,其实给的价格相当低,无疑于明抢。”申公鹤说,“我想好了,雇两条大船,把厂里的机器全部拉走,到了香江,还干我的老本行。我是纯粹的商人,不想和政治有半点瓜葛。” “东瀛人就像凶残的狻猊,会对华夏的货船使用武力,雇英美或其它国家的轮船稳妥些;船是移动的国土,他们还不敢对西方列强下手。”景腾说。 “如有可能,我愿拿出巨资造两艘艋艟,将东瀛人的战舰隳硩干净,让我们走得轻松。”申公鹤说。 景腾笑了笑,说:“东瀛海军船坚炮利,别说古战船了,就是当今的华夏海军也不是其敌手;我们就那么几艘军舰,跟东瀛海军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造啊!”张啸天不服气地说,“东瀛鬼子有的,我泱泱华夏为什么不能有?” “十年陆军,五十年空军,一百年海军。”景腾说,“海军的发展难度远远大于空军和陆军,是一个国家经济c科技和政治等方面优劣的体现。” “政治?”张啸天问。 “是的。”景腾答,“发展海军的资金投入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要求国家有雄厚的财力供其支配,这就要获得相关政府部门的鼎力支持。政治因素,决定了海军兴衰荣辱的命运。华夏历史上曾有过一支强大的海军,那就是郑和带领的c下西洋的庞大船队;说是友好访问,其实也承担对外作战的任务。他们比西方国家的探险船从事远洋活动的历史都要早,是明朝强盛国力的体现;可惜后来有大臣提反对意见,不支持将巨资花在大海上。因此,这支犹如蛟龙出海的威武之师渐渐凋落了。” “我华夏处于军阀割据的时代,哪里有精力发展海军?”申公鹤叹息道,“可怜我南沙c西沙c宝岛c澎湖等辽阔海疆,至今看不到本国军舰扬帆破浪!” “海军的发展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景腾说,“东瀛属弹丸小国,被海洋包围,想发展,必须要有强大的海上力量使其走出国土;这就是他们重视发展海军的原因,如果我华夏有一支可以打败东瀛海军的舰队c封锁其出海口,东瀛必是死路一条!” “我觉得我适合做一名海军士兵,没事钓钓鱼,晒晒太阳;打东瀛海军,我最少以一当十。”张啸天叼着雪茄,得意地说。 景腾笑了笑,说:“抽空我去委员长那儿问问,有没有护卫舰的舰长或潜艇的艇长的职位空缺,如果有,我推荐你去就任。” 张啸天哈哈大笑道:“可以,可以。” “你呀,还是老实跟我去香江吧。”申公鹤说完,接着问景腾:“景飞怎么没回来?你们不在一起吗?” “我让他去山城了,有重要的任务。”景腾答,“大概还要一个月才能回金陵。” “亦双和亦轩长这么大,他都没见过一眼!”卓莲枝叹息道,“可怜我们若兰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年纪轻轻的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空气伤感地凝结了,像人的愁琐。 “我们这些人,哪能安排自己的生存方式呢?”景腾说,“不瞒各位,他去山城是负责一些政府办公部门的选址工作。因金陵地处长江弯道的内侧,从军事角度看,易攻难守;政府的智囊团决定将山城定为陪都,万一战事吃紧,政府各重要政务部门都将迁往山城。自然要考虑攻防的问题。景飞性格犀利,柴洪亮做事沉稳;他们分别带两支队伍做攻防演练,得出结论,给施工方提供一些建造意见。” “要是能和我们一起去香江就好了。”卓莲枝说。 申公鹤叹了口气,说:“这事我们决定不了的,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我回去了,安排人找船。” “我帮你问问老三,他那儿天天船来船往,交给他张罗就好了。”张啸天说。 “陆大哥呢?”景腾问,“怎么没看到他?” 张啸天答:“回去了。临走前没见着你,让我跟你说一声。” “在这儿忙了两天,也没好好答谢他一下;失礼了。”景腾说。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套。”张啸天说,“我也回去了;东瀛人找了我几次,请我出任淞沪市长。” 景腾笑了笑,说:“他们倒是很自信,没开战就知道自己会赢,连接下来的淞沪管理事宜都想好了,深谋远虑啊!” “这些人用豺狐之心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张啸天一脸厌恶地说。 二 夕阳无限好!无限,是很多,多到数不清的意思,还是无休无止c漫无边际好的意思? 黄昏时,除了夕阳,还有哪些好?巢中交头接耳的鸟儿的啁啾算不算?西天绚烂的霓帔c召唤亲人的炊烟c思念爱人的矘眄神色算不算? 让彩蝶极度痛苦的,恰恰是这个时段——和自己无话不说的景颜背起行囊去了远方,将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的传志叔也永远地走了!剩下她一个人,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生活?独自一人的她,很想家,也喜欢黑夜——想家,可以回忆和爹娘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喜欢黑夜,是因为黑夜可以把她藏起来,不被别人看出她的孤单c无助和悲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为了应对随时发生的淞沪战事,张文白将军命令作战部队穿上保安队的服装,秘密驻防了包括虹桥机场在内的几个战略要地。 对战争孳孳汲汲的东瀛海军陆战队士兵急切地渴求战争的到来,好让自己在发泄兽性的同时为天皇尽忠。喝干了两瓶烧酒的大山勇夫和斋藤要藏难掩躁动不安,晃晃悠悠地爬进了一辆小汽车,启动,踩离合,挂档,加油门,恍恍惚惚地朝一直想去的虹桥机场开去。伪装成保安队员的国军士兵在机场门口机警地巡逻,东倒西歪的小汽车引起了他的警觉;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并慢慢靠了上去。小汽车一步三点头地停下,从车窗中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管。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卧倒,向汽车开火。门口站岗的士兵,不明就里,看见战友趴在地上朝小汽车开枪,也端起枪射击。 东瀛士兵的醉意醒了一半,加大油门妄图冲出火力网;跟随步枪开火的重机枪梼杌饕餮,将汽车和它里面的人都打成了筛子! 这次突发事件最终演变成为淞沪会战的导火索——四天后,淞沪会战爆发! 二 申氏纱厂外,十几个头型月代c身披和服c脚踏木屐c挥舞武士刀的东瀛浪人趾高气昂地在大门口来回走动,不让任何人进出;得知纱厂停产的工人,准备取回自己遗留在厂内的东西也成了痴心妄想。 工人们知道,申老板辛苦了一辈子得来的产业,就要拱手让人了! 当国家倍受欺凌时,它的子民更是难逃劫难! 车间内,申公鹤紧闭着眼睛,嘴唇不停地颤栗,手指哆嗦着抽开火柴盒,捏住一根,往粗糙的墙面上划拉了一下,“嗤”的一声,火柴棍头的白磷化作火焰后,木棒紧跟着烧了起来。直至被烧痛了手,他才回过神松开。 “老爷”管家擦拭着眼泪。 申公鹤定了定神,问:“来福,跟我有十年了吧?” “十年零五个月。” “不容易啊!跟我去香江吧。” “谢谢老爷了!我一家老小都在姑苏,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那多保重吧,我今晚走了;回去你跟大伙说一声,愿意跟我走的,申某欢迎,不愿意去香江的,每人发五十块大洋。回家也好,另谋出路也罢。” 来福垂首抹着眼泪。 “一辈子的心血,我怎会甘心拱手让与东瀛鬼子?”申公鹤重新抽出火柴棒,擦着,点燃了堆积如山的纱线。 浇上汽油的纱线,沾染了主人的豪情,不想被异族所用,呼呼地跳跃着,在车间里奔走呼号,引起同伴响应的同时,迅速感染了为其挡风遮雨的仓库。 这是申公鹤白手起家得来的产业,是他的骄傲;当年从一个小作坊做起,没白天没黑夜地辛劳卓莲枝为了它,流过两次产 来福搀扶着摇摇晃晃的申公鹤慢慢坐进了小汽车;司机启动了车子,向门口开去。耀武扬威的东瀛浪人见铃木一郎朝思暮想的申氏纱厂突然升起了熊熊大火,一溜烟地跑回去通风报信 熊熊燃烧的大火和血流成河的淞沪战场山鸣谷应,为华夏军人呐喊助威!这场投入华夏全国之兵的大型会战,彰显了华夏英雄儿女的豪情,也向世人传递炎黄子孙不屈的斗志! 三 彩蝶坐在床沿,将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干净的床单上;床单相对的两角对折,系好,再把另外的两角对折,系好。自己的衣服加上景颜的,用了两条床单。她要带上它们去往香江了! 景腾站在门口,敲门说:“彩蝶,我可以进来吗?” 彩蝶站起身,望着门口答:“进来吧,景腾哥。” 景腾推开门走进;一股少女闺房特有的淡雅幽香扑面而来。这是妹妹的房间,景腾连她在家时也很少进来。他将手帕包好的大洋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说:“这里有三十块大洋,你拿着;到了香江,买些需要用的东西。如果香江同胞不收大洋,张老板和申叔叔会帮助你的。不用担心。”“我有钱。”彩蝶说,“景颜走后,景叔就让我管钱了。现在家里的钱还在我这儿呢,我拿来还给你吧。”“不用了。”景腾笑着说,“我和景飞都不怎么用钱,你都带着吧。给你的二十块大洋是景飞这几年的军饷,我把它扣下来了;本想给亦双和亦轩的,但他们从小就长在姥姥姥爷家,申家不缺这点钱。你都拿着吧。若兰很善良,不会为难你。你们好好处。” 彩蝶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温热的液体随时可能掉下来。 “好好待自己;等赶走了东瀛人,我让景飞去把你们接回来。”景腾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码头和他们集合,那里有艘英国的轮船被陆大哥扣下了;你们坐它走。” “嗯。”彩蝶轻声抽泣,点了点头。 离别总是伤感的,不管是恋人之间还是亲人之间。 放好门板,景腾不忘看了看曾让父亲非常满意的房子;锁好门,他将钥匙放在了门檐下一块可以活动的青砖下——这儿是父亲和小妹外出时固定收藏钥匙的地方。钥匙放在这儿,小妹回来时能有个住处;或许哪天不经意的经过,就可以重逢了。 四 昔日繁忙的汇丰码头已经没了小工们忙碌的身影,岸边只停泊了一艘悬挂“米”字旗的货船;船长和十多名水手被陆逸尘手持利斧的手下喝令蹲在地上,等张啸天和申公鹤一干人来到,才准起锚。要不是陆逸尘强硬扣留,这些英国佬早脚底抹油,逃离一片焦土的大淞沪了。 丙烷燃烧后转化的热能从大气球的耐热口钻进大气球内部,使巨大的热气球膨胀,稳稳地漂浮在淞沪战场的上空。这种上部大气球状c下部吊篮c依靠风向移动的飞行器,在淞沪会战中载着东瀛士兵观测华夏军队的排兵布阵,为他们的空军和海军提供了精准的打击方位,进行地毯式轰炸。 景腾站在码头的岸边,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想着;李少强站在他的身后,多次焦急地提醒他赶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他都置之不理。 “你说把特种宪兵旅化整为零,分散到敌后,破坏敌机场c港口和后勤,这个主意怎么样?”景腾说,“东瀛人的武器杀伤力巨大,我们的血肉之躯就算以一当百,又能怎么样?还是胜算不大。把我们当奇兵使用,破坏对手的指挥c后勤,这样正面战场的大部队必能取得胜利。” 李少强的心思都在旅长的人身安全上,哪有考虑作战计划的空间。 “不好了!”张啸天急急忙忙地走过来说。景腾转过身,看着他问:“怎么啦?”“我打电话通知申公鹤今晚出发,一直打不通;司机和夫人亲自去,才知道是铃木一郎掐断了申府的电话线,在那儿控制了申家老小。念在我和田中隆吉有些交情c准备让我出任淞沪市长等几方面考虑,他们暂时还没有为难申家的人。”张啸天说。“谁告诉你的?”景腾问。张啸天答:“夫人找理由让司机回来了;她还留在那儿,我得集合人赶紧去救。”“对方有多少人?”景腾问。张啸天答:“司机说,除了铃木一郎,还有十多个武士和浪人。”“既然他们控制了申家,硬闯进去,申府的人一定会受到伤害。恕我直言,想出其不意的解决,你的手下不行,还是我带人去吧。”景腾说完,让李少强通知高进和花溢,准备出发。李少强刚应承,即见杨绎带着七个特种宪兵旅的士兵奔袭到了码头。“你怎么来了?”景腾问。“我在沿途留下了记号。”李少强插了一句。杨绎立正答:“委员长有令,特种宪兵旅不得参加淞沪会战;你是旅长,当然要跟我回金陵了。”“什么意思?你想把我绑回去?”景腾问,“我回来是因为先父,这不正好赶上打仗了吗?”“那您别让我难做。伯父的事情应该处理完了吧?趁天黑,跟我回去吧。”杨绎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老头子发话了;违抗他的命令,挨骂是免不了的啦。”“我要你来教?”景腾盯着杨绎问。“属下不敢。”杨绎躲开景腾的目光。“不是绣花枕头,却成了绣花枕头c宝贝疙瘩,只能看,不能用。”景腾望向隆隆炮响的地方说,“不管是单兵素养,还是武器装备,我们在全华夏的军队中无人能出左右;武器装备差的同胞为什么都坚定地上阵杀敌?明知自己会死,还是义无反顾!因为国家需要他们站出来,哪怕只站立一秒就倒下还是要站出来!一寸山河一寸血!看看他们,再看看袖手旁观的我们,不觉得害臊!”杨绎不说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再说我也没接到退回金陵的命令,因为你没找到我;该干什么,我还得干。”景腾看着张啸天说,“若兰和亦双c亦轩是我景家的人,张夫人一直当我是弟弟,自然也算是家人;关系到家人安危的事我能置之不理?我要去把她们接来登船。杨团长,你请便吧。”杨绎无言以对。“啸天兄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景腾抱拳说。“我也去。”张啸天说。景腾点了点头,朝张啸天的小汽车走去。高进c花溢和李少强紧随其后。“旅长。”杨绎叫了一声。景腾停下。杨绎取过王莽手里的包裹,递给景腾说:“我带来了弟兄们的军装,还有您的;请旅长驾车先行,属下随后接应。”景腾转身,看着李少强等人,说:“更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蜿蜒逶迤的砂石路面,棱角分明的众多暗红色小石块紧挨在一起,在夜晚微凉的空气中形槁心灰;它们和两旁禅絮沾泥的树木一样,犹如被潮湿的空气沾染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 一身戎装的景腾和口含雪茄的张啸天肩并肩走在上面,步伐镇定;像走在前面c高度戒备的李少强手提的钢枪。 来到申公鹤居住的小岛,景腾提议下车走走,感受一下夜晚静谧的风景;张啸天欣然同意——能和好友吹吹林涧的清风,听听夜莺的啼鸣,倒不失为人生一件乐事。 头戴德式军盔c手持冲锋枪的高进和花溢从砂石路两旁的树林中敛声息语地穿行,侦查有无隐蔽的敌情;作为华夏军队的最精锐之师,单射击来说,他们都能做到听声辨位,弹无虚发! 申府的院子里,两名护院躺在地上,没有了呼吸;一同遭殃的,还有那两条和他们形影不离的大狼狗——一条被浪人们开膛破肚c架在了火堆上烤;另一条挂在石榴树上,正被武士残忍地剥皮。别墅的大门,由一个手持长刀的武士把守;别墅内,铃木一郎和四个武士得意忘形的在申公鹤夫妇c若兰母子c来福和艾青的面前耀武扬威。要不是艾青“抬”出张啸天,申家老小早已遭了毒手——申公鹤在纱厂的一把大火,烧掉了铃木一郎的“心头肉”,能不让他狗急跳墙?铃木一郎考虑到张啸天是东瀛国即将任命的淞沪市长才迟迟没有动手,他要等未来的市长夫人走后行动;因为张啸天和申公鹤是老友,杀申府的人,必须顾及张啸天的感受。他没有想到,被帝国寄予厚望的人就要离开淞沪了。 高进来到别墅的偏门,发出了三声怨鸟的叫声;花溢在别墅的另一面,也发出了几声相同的鸟叫。 那是他们的暗语,意思是一方准备发起攻击了。 高进将冲锋枪背在身上,从围栏翻入院内,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角,手指抠着墙体青砖间仅有的一点空隙,加上脚的配合,一气呵成爬到了别墅顶层的天台。天台中央的桌子上,放着几本小人书;这儿是若兰哄亦双和亦轩玩的地方,她教他们识字,给他们讲故事。 孩子的陪伴,冲淡了若兰不少的孤单。 高进把小人书揣进怀里,将冲锋枪的绳索紧了紧,掀翻了桌子。 一楼客厅内的众人听见声响,齐刷刷地望向天花板。铃木一郎以为还有“漏网之鱼”,挥了下手,两个武士拔出刀,顺着楼梯往上层跑;检查完二楼,再到三楼,没有任何发现的他们不死心又上了天台。倚靠在天台门后的高进待两个武士上来,掐住后面一个,扭断了脖子;走在前面的武士察觉不妙,刚转过头,即被捡起武士刀的不速之客削去了脑袋。 高进在武士的尸体上擦去刀刃上的血渍,来到二楼,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将茶壶丢在了地上。 铃木一郎和另外两个武士到底是骄横惯了,急于弄清楼上情况的他们不管是不是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想都没想,另两个武士又“蹭蹭蹭”地跑向楼上,看见一身军装的高进,二人挥起长刀即砍了过去;高进身体一歪,蛮横的长刀砍在了他身后的桌子上。没等武士再起刀,高进手起刀落,划开了他的喉咙;另一个见势不妙,转身飞快地向楼下跑。高进将刀竖起,倏地掷出,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身体;武士闷哼一声,倒在楼梯口挣扎了几下,一命呜呼!铃木一郎大惊,大声呼喊着往外跑;情急之下,竟然没想到抓个弱者做人质。门口的武士不明就里,提着刀往别墅进,正好和慌慌张张的铃木一郎撞了个满怀,同时跌倒在了地上;高进走上几步,用刀指着他们。 烧烤的武士听到屋内的异常,忘记了狗肉的醇香,抄起地上的长刀赶了过去;花溢从围栏上跳下,挡在了六个浪人的面前。凶相毕露的浪人们大叫着挥刀砍来,花溢抓住一个,夺下刀,一边用他的身体抵挡其余浪人的进攻,一边对他们一击致命。 可伶被花溢抓住的浪人,在做了刀下之鬼前,还捱了同伴的好多刀! 解决掉几个浪人,花溢从背上取下冲锋枪,抱在怀里,隐藏在了暗处。 李少强打开大门,让景腾和张啸天走进。景腾笑着对张啸天说:“啸天兄,请!”张啸天神情自若地掏出火柴,划着,点燃含在嘴里的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舒服地吐出,笑了笑,搂着景腾的肩膀,一齐走进了别墅。 高进将铃木一郎和武士拖到了一边。 亦双见景腾进来,满脸委屈地跑过来叫大伯;景腾笑了笑,牵着她的小手,坐在了沙发上,说:“亦双不怕。”亦双点点头,看着景腾的衣服,羡慕地说:“大伯的衣服真好看!我也想穿。”景腾笑着说:“等你长大了,跟着大伯,大伯送一件比这还好看的衣服给你。”“嗯!”亦双认真地点头。景腾看了看若兰怀里安安静静的亦轩,问亦双:“弟弟好像没亦双勇敢,亦双不会欺负弟弟吧?”亦双跑过去,把弟弟拉到大伯的身边,答:“不会。姆妈说,我的性格像爹爹,弟弟的性格像姑姑。”“像姑姑不好。”景腾面色凝重地对亦轩说,“要改。” 妹妹的出走,景腾感到不快,却又做不了什么。 “公鹤兄,东西收拾好了吗?”张啸天问。 申公鹤走上几步:“啸天,你怎么才来?” “我也想早来,可早来也不能这般顺利地救下大家。”张啸天拍着景腾的肩膀说,“景腾老弟麾下一个人,顶上我手下一百个人!我带一百个人就是能救下大家,或许大家还要受点皮肉之苦。” “多谢景长官了。”明白过来的申公鹤说。 景腾笑了笑,说:“叔叔客气了!亦双和亦轩是景家的骨肉,如果出了事,我会深感内疚的;他们还小,却要面对如此的鲸涛鼍浪,实在是我景家没尽到责任。” “都过去了。”张啸天说,“赶紧走吧。” 申公鹤答应,招呼家人拿行李。 “这位是张先生吧?”铃木一郎强作镇定,希望通过和张啸天套近乎,使自己脱离险境。 张啸天笑了笑,明知故问:“鄙人正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铃木一郎。田中武官的好友。”铃木答。 “恕在下眼拙,我们好像没有见过,更谈不上认识啦。”张啸天说。 “现在不认识不要紧,等您做了淞沪市长,我们的接触自然会多起来。”铃木一郎说,“到时还请张先生多多关照。” “谁说我要出任你们任命的淞沪市长?”张啸天皱起眉头,走向铃木一郎说,“我做了这么多年大淞沪的地下皇帝,还稀罕你们这些禽兽任命的一个市长?你们不来,我不知有多快活!” 申公鹤走近哑口无言的铃木,说:“这世上,有多少人是以慈悲怜悯的目光c幸灾乐祸的心理去看待某一件事的?今日你东瀛欺凌我华夏,西方列强看着,想坐收渔利,却表现得像仁慈的上帝;等到西方列强凌辱你东瀛时,你们的国民又会是何种心理?人啊,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今天你种下什么样的因,明日必结下什么样的果,没有人是永远的赢家。” “跟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说的?”张啸天拿过高进手里的刀,说,“今天我来送这两个东瀛鬼子上路;用他们的血,祭我们的航程!” “啸天兄,等一下;小孩子不看,我先带他们出去。”景腾说完,牵着亦双和亦轩往外走,问若兰,“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若兰似乎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木然地点了点头。 “有人帮忙收拾了。”艾青指着铃木一郎和武士说,“我来时,这两个人在客厅挟持申家老小,还有几个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把值钱的东西都搜刮在这儿了。” 景腾看了一眼地上的金银细软,让高进帮申家带上。 张啸天哈哈笑了笑,让艾青c卓莲枝和若兰赶快离开;艾青等人走后,他笑嘻嘻地看着申公鹤,问:“公鹤兄,你要不要看?” 申公鹤想了想,向外走,说:“我还是不看了。你帮我宰了铃木,到了香江,我请你喝酒。” “好说,好说。”张啸天笑容依旧,手中的钢刀已刺穿了武士的胸膛c劈开了铃木的头颅。 申公鹤走到在院子里垂泪的管家跟前,说:“来福,我有件事要托付给你。”“老爷尽管吩咐!”来福说。“我放了三百块大洋在桌子上;你拿一百;另外的两百是给护院师傅的,你帮忙给两位师傅的家人送去。”申公鹤说,“昨晚走的下人,钱都给他们了吧?”“都给了。”来福哭着说,“按您的吩咐,每人五十块大洋。”“那就好!”申公鹤说,“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多保重吧。”来福点头:“老爷c夫人多保重!” 景腾把亦双和亦轩抱在怀里,深情地说:“大伯送你们一程,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还要帮丑爹照顾好姆妈。”亦双点了点头,摸着景腾的下巴,说:“大伯,你的胡子该刮了。”景腾和身边的艾青c卓莲枝都笑了起来。若兰说:“还是我们亦双会照顾人。你跟着大伯好不好?让大伯带你去找爹爹。”“好!”亦双点头,认真地答。 花溢全神贯注地瞄准快速奔袭过来的七八个人;确定来人的身份后,他放下枪,发出了三声猫头鹰的叫声。 领头的杨绎举起手掌,让队伍停了下来;他蹲在地上,仔细地辨别了一会儿,也发出了几声“呜呜呜呜c啊啊”的叫声后,起身更加快速地前行,很快到了别墅。 “命令!”景腾放下孩子,威严地说。 杨绎等肃立。 “后队变前队,肃清此地通往汇丰码头c对我方构成威胁的一切障碍。逢鬼杀鬼,遇魔降魔!” 杨绎等挺胸应答,做着出击的准备。 景腾蹲下来,摘下钢盔戴在了亦双的头上。高进取下自己的给亦轩戴上。亦双摸着钢盔,说:“大伯,我的头小了。”景腾笑了笑:“是帽子大了。” 砂石路恢复了生机,因为受到了行人的感染——全副武装的杨绎等士兵形成战斗队列走在最前,应对突如其来的敌情;高进c花溢和李少强殿后。刚刚赶到的陆逸尘和五十多个手持利斧的门徒围成了一个圈,将怀抱亦双c亦轩的景腾c张啸天夫妇c申公鹤夫妇和若兰护在了中间 两声长鸣的汽笛过后,飘扬“米”字旗的轮船缓缓驶离了岸边;甲板上,张啸天c艾青c申公鹤c卓莲枝c若兰和彩蝶神情恍惚地注视着码头上朝他们挥手的景腾和陆逸尘等人。随着轮船马力的越加越大,他们深情对望的身形越来越小。手握小人书的亦双和亦轩在甲板上欢快地跳跃,像迎着浪花飞翔的海鸥;他们还小,还体会不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愁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