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魔王的宫殿》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一章 若舞会结束时仍佩戴着面具,那自己的脸也会变成面具;凝视镜中人所感受到的陌生,亦如被另一个未知的自己所凝视。 以上,便是我的临终遗言。 这是一场多角恋的关系,起码是我认为的这样:每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然后扮演其既定的角色。至少得是个三角恋,最稳定的结构,我想。但那是在纸面上的,二维的。倘若是立体的,三维的呢?这真不公平,我们生活在三维的世界里,却只拥有着二维的感官。噢,埃及金字塔,矗立千年的法老陵墓;但,这是考虑到了向下的地心引力,所以必定这样建筑。蜂巢,神奇的六角形柱体结构,无论各方面都堪称完美。你看,人类多年的研究却被昆虫所击败,至今未能完全破译其中的奥秘。说到底,作为地球生物的一种,人类已经遗忘了自己的身份;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一员,人类又不停地追加自己的身份。我时常在想,如果突然有一天所饲养的宠物会思考,面对自己上蹿下跳的主人,它会说些什么?和上帝一样的话? 愚蠢的人类。 我是孙之逊,如同你所看到的这般普通,没有偶像剧中男主角那样的闪耀,甚至连名字都是拼凑起来的:孙——之——逊。我懒惰,而且缺乏毅力,为了让这怪诞诡异的故事继续下去我不得不提前公布主要人物的名字,按照出场顺序分别是:韩承宪,毛伊,黎莉丝。在山魔王的宫殿里,我们都参与了那无休止的恐怖舞会。 ……每一思想深邃的人都需要戴面具;而且不仅如此,由于虚假日增,也就是说,由于人们肤浅地解释每一思想深邃的人所说的每句话,走的每步路,表露的每一生命迹象,因而在其周围会渐渐生长出假面具…… 我引用这句话的原因是,我不明白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我本该是无懈可击的。此时此刻,一个扭曲的身影在我模糊的视线里逐渐清晰起来,是那么的熟悉,宛如分离的肉体,或者灵魂。不过呢,有的部分死了,有的部分还活着。我现在可是奄奄一息鼻青脸肿,仿佛脸上被扣了盘劣质廉价的颜料。刚结疤的伤口现在又裂开了,比前几天割得还深,伤得还疼。鼻梁,眉骨,耳根,下颚,面颊,没有哪一寸皮肤是完好无损的。我后悔听信了山魔王的妖言,如果要逃避责任的话,我愿意用上蛊惑这个词,也许魅惑更好。山魔王是谁?山魔王就在我的眼前……一头雾水的读者朋友们,这可不是什么恐怖故事,所以不必担心有谁会被活人祭。真正可怕的是,文中会出现大量的酒精饮料,相信我,千万不要酗酒,因为它在烧毁你的肝脏前就已经腐蚀了你的脑子。就个人而言,我倒希望山魔王是独立的实体,这样就可以免去很多笔墨。同样,我也可以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而毫不在意读者的感受。但是现在,我正处于生与死的危机关头。是的,此时此刻,我正活在故事的结尾,想着该如何收场。 等等…… 等等,我还不能死…… 等等,我的潜台词是:我还不能死…… 请允许我整理一下临终的遗言,好拖延一会时间。让我们从头开始,从遇见韩承宪的那天开始—— 业绩,提成,工资。 上面这三个词便是我生活的全部,不是工作的全部,是生活的全部。至于具体是什么领域做什么工作,这不重要——相信我,在除去唬人的专业名词之后,在成为工作可替换的零部件之后,它们都是同样的。我是这家分公司商务二部的经理,手下有几个业务员,像这样的部门还有三个,总共四个。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召开的会议唯一要做的就是打鸡血,以及分享各种励志的心灵鸡汤,确实很振奋人心不是吗?殊不知,早在八点四十这样澎湃的剧情就已经提前上演,仿佛还未添加电脑特效的好莱坞动作片。公司位于市中心,不是一环附近,就坐落在市中心。知道吗,这里的广场和写字楼,总要带上国际或财富二字。它营造出一种华尔街的幻觉,似乎连旁边的星巴克都只收美钞,也只有这样才能吸引到应届毕业生和投资人。 写字楼的大厅里有八间电梯,分高层和低层。刚到八点四十,排队上班的白领能把大厅外的玻璃自动门堵得合不上,一直挤到街边的垃圾箱旁。我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从星巴克买来的早点,大杯的咖啡和甜腻的蛋糕。说实话,我更愿来些豆浆油条小笼包,老麻抄手酸辣粉,或者煎饼果子黑米粥。之所以不去,是因为星巴克更符合我西装革履的身份——我,商务经理,隶属于行业内最大的集团公司。然而,现在却站在臭气熏天的垃圾桶边,用手推了推下滑的镜框,焦虑不安地盯着手表的分针。迟到是要扣绩效的,迟到是要罚款的,如果你是经理就要扣更多的绩效和上交更多的罚款。现金,不支持赊账。 还有五分钟,我所在的队伍终于进入了大厅。这里有八个电梯轿厢,却排着九支队伍。业绩,提成,工资,为了这几个字人们不得不涌入消防通道旁边的货运电梯。保安也睁只眼闭只眼,把身体嵌入到固定的格子里也确实和物件没什么区别。 只有三分钟,不能再傻等了。我计算过电梯在每一层的停靠和上下的运行时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高速通道”上。皮鞋和高跟鞋撞击水泥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回响在消防通道里,还有那几近断气的喘息连绵不断地释放来自体内的热量。酸痛的大腿提起无力的膝盖,我摇摇晃晃地攀爬,和别人争抢楼梯里弥漫着灰尘的空气,把它们都吸进肺里。我推开公司的大门比谁都想先坐回自己的位置,但在此之前还要检查一遍手表的时间,哪怕已经眼冒金星。刚好,我赶上了!倒在椅子里,感觉整个人都在天旋地转般地震颤。我气喘吁吁地坐起来,解开捆绑在脖子上的领带,疏通血脉,然后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总监招呼大家去会议室,他在里面拍手吆喝,因为员工并不积极。如果把日期换掉,你会发现他在谈论昨天的老一套。鸡血兑鸡汤是必须的,而且一定要开场就说。员工齐声呐喊公司的口号,把现场炒热,然后迅速冷却下来,在谈到业绩的时候更是死气沉沉。惨不忍睹,总监说。业绩,提成,工资,惨不忍睹,每一项都是惨不忍睹。听到这些关键词的时候,面无表情就是最好的表情。业绩惨淡这是一个错误,而公司要做的就是修正这个错误。于是,会有同事分享更积极的案例,行政小妹会安排更高效的培训,而我会一如既往地失眠到天亮。 自从大学毕业起我的失眠就成为了一个魔咒,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它便开始生效,真希望能挤爆我的脑袋,一了百了。每天早上,我昏昏沉沉地戴上眼镜只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昨天晚上是否真的睡着了?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一个人长期不睡觉就会死的话,那我怎么还不死呢? 为了能入睡,我不吸烟不喝酒,甚至不去夜店也不去ktv。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我只能安慰自己如果我那样做了,情况会更糟。所以,别人在外面左搂右抱疯狂地通宵,我却一个人在家里躺在棺材似的睡床上孤独地通宵。每个早上,我都像具干瘪的木乃伊从石棺里爬出来,在清晨的淋浴中为自己补充水分。挂掉胡茬,涂抹剃须泡沫,注意别划破皮肤。最后,再往脸上均匀涂抹爽肤水,以及各种男士的化学用品,好让自己看上去有个人样。我喜欢黑色的衬衣,这样就不必每天清理沾满汗渍的衣领。领带要细一些的,这样才配得上我叫得出品牌的西装。皮鞋的款式和腰带也有固定搭配,这是细节;而客户,挑剔这些细节。 从搭乘地铁起,这座拥挤不堪的城市就令人作呕。细菌和体味漂浮在各种运动、密封的空间里,浪潮般扑打在每张麻木呆滞的脸上。踩脏程亮的皮鞋,扯歪笔直的外套,现在还要大汗淋漓地相互紧挨在会议室里听候发落。跳过这个月既定的,已完成的,和未完成的业绩目标,还有一个令我惊讶的消息。 我迟到了。 原因是:没打卡。 我早已熟悉那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所以强装镇定。然而总监大人,我的上司,误认为我这是毫不在乎,或是一种挑衅。接下来便开始了长达数分钟不带脏字的训话,他从业绩开始,以工资结束。期间数落我的不是,以及种种对工作的不负责和对客户的不用心,未打款的客户,未签单的客户,未问候的客户……未问候的客户?没错,若意向客户本上出现了你的名字,在法定节假日和本人生日当天,你将接到我以邮件、短信、或电话送出的祝福。具体方式取决于客户的意向程度,如果你能当面打款或支付现金,我不介意登门拜访再送上一份贴心小礼物。 听着总监专业的批评,我全力消化并极力表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年近五十,臃肿肥胖的身材仿佛是开始逐渐融化的冰淇淋,刻薄尖酸的本事不知羞辱了多少下属才练就出今天的功力。他继续奚落我,而我,只想着睡觉。失眠患者最大的问题在于,只能在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时间睡着,醒来后却又怀疑之前所发生的事。天呐,我的眼睛快合上了,给点刺激,快给点刺激……他给了我一个刺激,两个数字,分别代表业绩和工资。总监讲起了自己的过去,又一次:艰难的求职,职场的打拼,深夜的加班,客户的为难,家庭的矛盾……所有的不幸都被他一个人拦下,并且将其中的经验传授给下属,大家却不甚领情,做得和上个月一样糟糕。令我困惑的是,如果他真有自己说的那样令人崇拜,为什么还是——这样胖? 各项数据大幅超标,每次体检都会被告诫需要减肥,才不会被一堆脂肪给压死。然而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似乎和小学生的口头禅一样,无法反驳,理由太多。没错,上司说的话才叫理由,下属的只是借口。你敢信吗,一个连自己体重都无法掌握的人,居然要控制他职员的思想。最后,他让我表态,我说,保证不会有下次。 我以为这就是今天早会的所有内容,结果,行政小妹在最后宣布了一个“惊喜”。今天是总监的生日,而晚上全公司的人都要参加这个聚会。每个人都假装这是一个意外之喜,祝福他,恭贺他,并且想要迫不及待地去参加所谓的生日聚会。于是,某种压力产生了,在同事的言笑间,犹如往复回弹的声波。大家思索着今天晚上要怎么说、怎么做才恰到好处,既不能显得阿谀奉承附炎趋势,又不能蜻蜓点水隔靴搔痒。我真的很想早点回去睡觉,但这是不能请假的。除非在自己身上发生了难以抗拒的悲剧,这才能反衬出公司的善解人意和人性化的管理。 厕所龙头的水柱在耳边喷射,我幻想自己有哪些意外可以发生才好逃脱今晚的公司聚会。高烧,我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车祸,我今天没有外勤要出。望着镜子里的脸,自来水蜿蜒扭曲地向下滑去,分不清那是镜子上的间或是脸上的。 不仅是早餐,连午饭也味同嚼蜡,塞进牙缝的食物残渣被舌头吸出,伴着咖啡冲进喉咙。躺在公共休息区的长椅上我试图缓解来自背部的疼痛,掏出手机搜索我的专属安眠曲——《在山魔王的宫殿里》——选择无限循环。纠缠的耳机线一时半会儿还理不清,我连烦躁的心都没有。 “还记得离职的那女孩儿吗,她上个月结婚了。” “有点印象,跟谁?” 女同事间总有很多八卦消息可以研讨。 “这就是她为什么离职的原因?” “什么?” “你还不知道?” “快说,快说!” “你小点声!” “你说。” “新郎是她的一个客户。” “什么?是客户?” “对啊,这种事也能有?” “她居然搞客户?男的有钱?” “何止呐。” “那她赚了。” “那男的不知道怎么就看中她了。” “嫉妒啊?” “哪有。” “看你那样,说不定我们也可以在客户里面发展一下。” “那男的对她可好了,什么都买,真的是什么都买啊!车呐,房呐,包呐,钻戒呐……” 我睡过去了,伴随着耳塞里传出的安眠曲睡过去了;不然呢,难道还有谁在期望一个失眠患者去参加妇女联盟的研讨会吗?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二章 午休环节总是过得太快,我怀疑有人恶作剧提前设定了上班的时间。摇晃混沌的脑袋,胸闷气短地令人难受。坐回自己的办公隔间,重复今天上午的工作,拨号码,打电话,拨号码,打电话……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新客户打不通,老客户又不接。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目眩神迷,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桌子上。我甚至认为自己可以接受到来自宇宙的讯号,如果有外星人要毁灭地球,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 “孙之逊,你过来一下。” 总监把我从臆想里拖出来,我跟着他去了办公室,身后悉悉索索地响起七嘴八舌的讨论。发蜡涂抹得过多了,总监的中分头油光水滑,额前的发梢向内卷曲像是在脑袋上顶了只可笑的螃蟹。 “你认为你这个月的业绩怎样?” 我本想说惨不忍睹,但我没有,这是总监的专用词,于是我选择沉默。 “惨不忍睹,”他说,“你认为你这个几个月以来的业绩怎样?” 我想要说惨不忍睹,真的很想。 “惨不忍睹,”他说,“你要是继续这样,你认为你今年的业绩会怎样?” 这就像是一个对联或暗号,有了上句就一定要有下句,不说出来挠得心痒。我张开嘴。 “惨不忍睹。”他说道。 惨不忍睹,我默念。 “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要学无止境,向同事学习,向客户学习,向同行学习,向我学习。” “是。”我说话的样子无比诚恳,玻璃镜片闪耀着敬意。 “住大一点的房子,开好一点的车子,需要的是什么?是拿高一点的工资。你有高一点的工资么?快三十岁的人了,也不对未来有所规划?噢,我忘了,你连女朋友都没有。对吧,你是没有女朋友的吧?” “是。” “你看,连女朋友都没有,还整天这样无精打采,不知道多挣些钱?作为商务经理,你怎么给二部下属做榜样的?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这个位置,那就退位下来好好沉淀一番,准备好了再回去。” “是。” “你也算长得一表人才,可业绩怎么就无法突破呢?女人是喜欢有能力的男人,给不了安全感的男人是不会有女人喜欢的。你脸色很难看,不会是纵欲过度吧?噢,我忘了,你连女朋友都没有,你是没有女朋友的吧?行了,没事了,出去吧。” “是。” 门缝合闭,远离那坨堆积如山的肥肉,我知道总监正从抽屉里拿出偷藏的薯片,一边倾泻进嘴里搅拌一边取笑刚离开的下属。穿过整间办公大厅,我用脸皮紧绷出一张笑脸,而脑子里都写满了那个词,它就刻在我的颅骨上:abcdefuck,abcdefuck,fuck,fuck,我操,我操! 一整天过去了,我仍旧没有签约任何一单,无论是老客户还是新客户。下班做意向客户统计的时候,我报了个零。在总监眼里我已经是一根废柴,一个蠢货,一滩烂泥。行政小妹早在几天前就订好了餐厅,大家成群结队地出发,我落魄地尾随在后面想着该如何逃脱。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餐桌上大家湖吃海喝相互干杯,趁着酒劲说着些恭维的话。请来的客人不仅有公司员工,还有总监的各路朋友,大都是同行或者有合作关系的人。所有人都聚拢在总监四周,一杯接一杯地敬酒,笑得眉飞色舞。他来者不拒,放出狠话要把在座各位都喝趴下。我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却又被总监一把摁下,他说我在之前的饭桌上就溜了边,现在可别想跑。 “呃,喝多了。”我有些语无伦次。 “喝多了?”总监不依不饶,“吐给我看。” 周围的同事齐声吆喝我的名字,要么吐,要么喝。我瞄到三部经理一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含着酒杯,像头嗜血的母狼在蹲守猎物,她在等着看好戏。我仰头喝光杯里的酒水,总监也照做了,一滴不剩。大家举杯欢呼,趁乱,我拨开人群,挤过嘈杂的人群朝着厕所奔去。隐隐约约中,我感觉有人在身后尾随,根据高跟鞋的回响,我猜一定是三部经理。想趁我虚要我命,不不不,我是不会给她机会的。我贴着墙,朝着厕所方向滑行。服务员则端着餐盘在走廊穿梭,简直不敢相信客人能吃下这么多东西。透过门缝,酒桌上一片狼藉。美味可口的佳肴在顷刻间变得不堪入目,残汤剩水令人恶心,难以想象它们在胃里被消化的画面。 我难受地跪抱在马桶边呕吐,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辛辣的刺痛感在灼烧咽喉。此时,脑里只有一个念头:长颈鹿,你吐过吗? 长颈鹿说:我站着睡觉的原因是,若像其它哺乳动物那样趴下,我的脑袋就只能搁在屁股上,你想被自己的臭屁给嘣醒吗? 什么!? 我惊醒过来,让脸离开马桶,望向平静的蓄水只感觉口干舌燥。噢,那里还有我的眼镜。 “淘汰。” 某人在身后说话,我回过头才发现厕所隔间的门没关,这就有点尴尬了。而且,我在这里睡着了,也许只有一会儿,但也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握。一个脸型瘦削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须根杂乱的络腮胡爬满了他长满褶子的苍白双颊,矩形黑框眼镜架在高耸的鼻梁骨上,凌乱焦枯的长发被粗鲁地捆绑在脑后。 我把眼镜从马桶里捡起来,步履不稳地走到盥洗池边冲洗,擦干水珠重新佩戴在脸上。 “淘汰。”对方又说了一遍,依靠在贴瓷的墙边。 “什么?” “饕餮。”嘶哑的嗓音仿佛遭受过灼烧,喉咙里更像是滋生了飞虫。 “噢,神兽。”我醉醺醺地回应说,“或许我们应该是饕餮的传人,而不是它爹的传人……” “我赞成你的观点。” “你懂的,”我把头偏向马桶所在的位置,“不得不出来避一避。” “我们把这恶习称为酒桌文化。” “你难道不是总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不不不,我可接收不到这样的邀请。” “那你就是个幸运的人。” “你不记得,”对方略微迟疑地说道,“你不记得我了是吗?我们之前见过……” “呃……”我揉了揉眼睛,试图修正他五官的重影。 “……也聊过,可是,你似乎都不太感兴趣。” “对不起,我……”话说这似曾相识的家伙是谁来着?究竟是多无趣的人我才会记不住。 “不如我们重新认识。” “没问题。” “柯隼尧,”他指着自己说,“卖书的。” “孙之逊,”我指着自己说,“打工的。” 两人相互握手,我怀疑这一幕是否也经历过。 “你刚才说你是卖书的?” “你对我可是毫无印象。” “很抱歉,我现在不适合用脑。” “我经营一家独立书店。” “听上去蛮不错的啊。” “又一家连锁书店在这周开业了。”柯隼尧继续讲道,低沉的声音犹如来自肺部的呻吟,“不间断供应咖啡,果汁,蛋糕之类。我知道他们的手段,把书店宣传成旅游胜地,好像人们拍一两张照片就阅读了一两个展架的书籍;坑蒙拐骗式的营销方案把每一本书都做成畅销书,他们这是在批量生产垃圾食品,大家还吃得津津有味。” “可书店赚到钱了,至于读者,”我说,“他们的确吃得津津有味。” “你也认可这事?” “并不完全是。我的意思是,现在二十一世纪了,二十一世纪就一个关键词——数字。” “我不太理解。”柯隼尧皱起眉头,整张瘦脸的褶子都堆挤在一起。 “如果一件事可以用数字来解释,那它就是值得的,反之不能。数字,时间,效率,金钱……”我记起来自己为什么不记得他了,这就是原因。我伸出手掌抵住太阳穴,失去平衡的晕眩是酒精在产生作用,“希望没把脑髓吐出来……” “不如到我书店去休息,上次……” “现在?不用了。”我又一次拒绝道,“我老板会杀了我的。” “他已经杀了你,他谋杀了你的生活。” “但也好过被生活谋杀。”我讪笑不已。 “生活的本质就是循环。” “生活的本质就是循环。等等,我们一定要开始探讨这么严肃的话题吗?” “我之前在学校是个老师……” “呃,这是本小说吗?”我指着他夹在胳膊下的书岔开话题。 “这笔记本?”柯隼尧轻拍猩红色的封面似乎担心会把它吵醒,“噢,不,我正在创作一个故事。” “关于什么的?” “目前还在收集素材,寻访各行各业的城市人。” “他们怎么样?” “就和你一样。” 柯隼尧喉咙里的声音犹如正在遭受沙尘暴肆虐的城市,他脸上鲜少有表情的变化,凹陷的眼窝呈现出某种病态。另一个隔间响起马桶抽水的动静,柯隼尧走过来再次与我握手,并执意把自己的名片再次塞进我的衣服。我竖起食指和中指向前划过眉骨,向柯隼尧告别致敬。现在还有多少人愿意花时间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读上几页书,现代人知晓的信息越来越多,但貌似并没有改变自己什么。这时,隔间的门开了。 “孙——之逊,”总监东倒西歪地走出来,嘴里像是含着块不属于自己的舌头,“你小子……刚才在……刚才在跟……谁……说话呢?” 柯隼尧早已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言自语。”我敷衍道。 总监犹如一个转速渐缓的陀螺在光滑的地砖上摇摆不定,他迷迷糊糊地从我背后经过,拉开门,然后径直一个跟斗栽倒在厕所外面的假山喷泉里,轰炸起了不小的浪花。我目瞪口呆地从后面跟出来,仿佛是一个还未来得及逃离现场的作案凶手。 就这样,我认识了韩承宪,完美无缺的韩承宪。 亲爱的读者,我知道你会打断我,但请不要这样,永远不要在自以为是的情况下打断别人的讲诉。到目前为止,韩承宪在故事中有出现过吗,是时间顺序,还是逻辑顺序?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三章 第二天,人人都是从一场宿醉中醒来,然而却不是人人都能按时到岗上班。总监请假了,由于失足落水,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据说当时叫来了七八个壮汉,才把他抬进救护车,压坏了担架,还把其中一个护士的腰扭伤了。顺便说一句,是男护士。讲真的,我有点开心,喔,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噢耶,公司应该再开一场聚会,就在今晚!我捂住脸,窝在皮椅里笑个不停,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请想象一下总监浸泡在喷泉里的场景,那画面——麻辣水煮肉!我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在座椅里安插了根粉色振动棒,高潮迭起的感觉真爽。噢,总监的办公室可是空荡荡的呢,比起我们这些职员的小格子,那里的空间可真是足呢。嗯,难道办公场地也是根据体型量身订做的吗,那他需要一个球场,哈哈哈哈! 或许,你知道吗?或许我也可以坐那个位置,从经理孙之逊变成总监孙之逊,我喜欢这个称呼。既然有这个想法,那就让我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主要的几位竞争对手。 “遇到这样的大企业反而不能急,放慢节奏,重新掌握主动权,懂了吗?” 正在为菜鸟授业解惑的是新上任的四部经理,没什么野心,对他来说,捕获女同事的芳心可比赢取总监的职位重要得多。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傍上客户的女孩离职,这小白脸蛋哪能有今天。和所有拼搏在外的年轻人一样,对事业、对公司、对自己,都充满了远大的抱负和盲目的自信。这也怪不得他们,没有豁出去竭尽全力的觉悟,哪有感受自己可以败得一塌糊涂的领悟。但是,最令人厌恶的是,他竟然抄袭我的打扮,我的鞋子,我的装束,我的发型,我的眼镜,他根本就不是近视眼!拙劣的模仿,我真想一拳打在他讨喜的脸蛋上。 “……关于其中的风险评估在合同特别约定的条款里有,我们有专设的部门,……” 一部的商务经理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实诚的人,我的意思说,既然很快就要死了便姑且算作这辈子。包括未成年人以及刚入职的菜鸟在内,他都是出了名的实诚。商场如战场,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但能混上经理这个位置则一定有着阿甘那般的坚毅。公司里他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打最多的电话,见最多的客户。他是同事值得学习的楷模,仅仅因为那股闷头为公司赚钱的傻气,集团需要这样的榜样。他孜孜不倦地在电话里为客户讲解合同的细节,似乎在为自己买保险。于是乎,客户跑了。客户来到我们这里是为了把事情变得简单,而不是听取更多的问题。所以,在我升迁道路上最大的障碍,不是他,而是她。 “我已经是在这个星期连续第三天看到你坐在办公室了,你坐在干嘛?外面天气这么好,你不出去见客户蹲在这干嘛?发霉?生蛆?烂掉?” 发霉,生蛆,烂掉。变成一具尸体,就和我一样。商务三部,是全公司业绩最好的部门,曾经连续一个季度拿下分公司一半的业绩。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看看三部的经理就知道了。女强人,男人婆,一台女版的终结者,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总监的位置。你没和她出去谈过客户,你就不知道她有多厉害,滴水不漏的专业性和八面玲珑的商务技巧,足以在气势上压垮任何一个公司老总。就连紧绷在头颅上的发髻,也像角斗士的头盔那样坚不可摧。三部经理善于伪装,就和那晚隐身在人群中一样。除掉她是必然的,但不能急于出手。 如果说这里面有且只有一个人可以坐进总监的办公室,那只能是我,孙之逊。成为总监的第一要务,就是取消每天清晨的早会,我将正式宣布—— “早会开始。” 蟑螂般顽强的生命力。几天过后,总监一瘸一拐地挪移自己肥大的身躯,他必须小心翼翼才不至于把站在一边的行政小妹挤进墙里。我猜是他一身的脂肪才避免自己的内脏受到致命伤,又或者是因为大理石砌成的喷水池是假劣伪冒的产品。总监可是把立在中间的雕像都撞碎了啊,吓得刚从厕所出来的服务员都尿了裤子。 周一的早会是个仪式,用来压抑假后上班综合征,别担心,我们有整整五天的时间来发泄它。周末对失眠的我来说只是一个过渡,这世界上唯一关不了的闹铃就是生物钟。所以,我完全不记得过去两天发生了什么,这简直是在赤裸裸地消耗生命,然后再用五天的时间去接受惩罚。 “我们应该珍惜生命,而不是消耗它。” 你就是在消耗它,你这头死肥猪。总监正分享他这几天躺在病床上的人生感悟,总结出了许多有利于公司发展计划的金玉良言。珍惜生命?天呐,你正在杀死你自己!看看你的身体,它就像是个单独的活物,脑袋不过是这坨肉瘤上的一个疙瘩,一个寄生在脂肪上的外星生命体。我怨气满满,额头上都憋出了汗来。 “孙之逊,你留一下。”总监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才开始说话,“聚会那天我差点被淹死在水池里。” 淹死?不不不,你会被自己的脂肪给压死,你这头死肥猪。不不不,他要问我柯隼尧的事,认识了一个和数字无关的人,我该怎么回答下句话才不被揭穿? “谢谢。” 我愣在原地,不亚于彻夜失眠所呈现出的迟钝。 “要不是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从水池里拖出来,我肯定就死在那儿了。” 真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段,可是,我也丝毫想不起有袖手旁观的镜头。失眠就是这样,时常把客观事实与主观臆想剪辑在一起投影在视网膜上,更何况还有酒精作为催化剂。 “呃——”我吞吞吐吐,感觉肺里的氧气不够用,“应,应该的。” “集团在准备做一些人员机构的变动,我很有可能会被调到总部去,那这里就需要一个新的总监来接替这个职位。虽然总部还没给出正式的通知,但这件事肯定是会发生的。总监这个位子,需要各方面能力都很突出的人才能胜任。” 你是说体重吗? “还有,集团把这次年会的举办权交给我们分公司负责是对我们的重视,”总监翘起粗壮的食指,他的中分螃蟹头活了过来,“给公司拨款,让我把楼上重新装修一番,用来接待总部的大佬。言下之意,就是要在年会的时候公布新一轮的人选。” “明白。” “业绩在这一方面是最为重要的考核标准,你手里也有几个比较大的客户是吗?” “是的,总监。” “搞定他们,这是你的机会。” 我怎么说来着,如果要透露一个讯息的话:总监这个位置,只能是我,头号种子选手——孙之逊。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四章 前段时间,曾流行过职业陪睡师。别想多了,仅仅是陪伴睡觉而已。签订合同,复印客人的证件,通知第三方,选定安全的地点等。三部经理对此嗤之以鼻,她是个女人,我可以理解。但是,一部经理也同样排斥此事。变相的性交易,他说。变相的性交易?多么官方的一个用词,义正言辞的划分界限;多么不寻常的一个职业,闻所未闻。只因为没有听说过,便各种贬低它的价值。一百年前人们都不知道连互联网这个词,而现在,我们却活在里面。实际上,抛开图谋不轨的情况之外,精神层面的空虚才是这个社会真正的恶疾。有没有谁曾经想过,那些半身不遂或者某些身体机能瘫痪的病人,如何解决生理方面的需求?如果他们刚好单身又或者因为病症而离异,那么生理方面的问题还真成了一个问题。即便他们不是正常人但也会拥有正常的需求,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解决。你瞧,当我们在讨论这个话题时便已经自动地把他们划分出去,归纳在社会的边缘人群,一个有待特殊处理的特殊群体。假如,有人自愿地帮助他们解决生理需求,当然,这需要支付费用,也同样会进行医疗体检以确保没有身体疾病,作为普罗大众的我们会同意吗?你或许想说妓女,但我更倾向于使用性工作者,因为这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也许又想说,这和法律相违背,和道德相抵触,那人性呢?通常情况下,正是因为人们的自私自利,才使得边缘群体丧失对生活的希望。 “只有神经病才会需要这样的服务。” 三部经理对此事盖棺定论,她没有表露出应有的厌恶,只是冷漠到近乎刻薄的语气容不得他人反驳。同事习以为常,我们几个经理在休息室闲聊,而她只需要做出最后的评判。黑色小西装线条硬朗,把三部经理高挑的身材塑造地英气逼人,在职场中也抹去了性别的差异。她面无表情地环视我们三人一眼,端着咖啡离开了。 我即使嘴上说着不要,身体也会很诚实。动手动脚?我没有那样的精力,只想沉沉地睡去。有人是精神方面的需求,有人是肉体方面的需求,但二者从未真真正正地分割——陪睡也需要抚摸和拥抱,做爱也需要倾诉和聆听。失眠对人最大的折磨在于不能对症下药,它甚至无法把痛苦呈现在面部表情上。如果总是精神萎靡,别人只会怀疑你糜烂的私生活;如果你抱怨自己正处于失眠的困扰,别人只会轻描淡写地告诉你不要东想西想。对,你甚至不能用它来请病假。所以,陪睡师不是凭空出现的,是因为有人需要。就和互联网一样,虽然它已经取代了人类大脑的部分功能,但这也是心甘情愿的。这是趋势,供需关系。 最后,谁有陪睡师的联系方式? “我有,”年轻的四部经理说,“我有一个转介绍的客户。”他得意的笑脸令人恶心。 客户介绍客户,无论是在信任度,还是在成交额上都可以提升一个档次。这个客户是四部经理在总监的生日聚会上认识的,走运的家伙,再看看我都认识了些什么?我只认识了个神叨叨的书贩子,哈,也许他是棵潜在的摇钱树。 在正式开始工作前,各部门经理要检查手下员工的精准资料。想要提高自己的业绩和工资,便不得不私下花去更多的时间。公司全称,注册的时间、年限、地址,经营范围,老总或负责人的手机号,公司简介等,把他们都工整的打印在a4纸上。一部经理逐条检查,鼻尖都快把资料戳破;三部经理效率至上,已经在带领下属联系今天约见的客户了;四部经理则趁此机会和女同事眉目传情,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而我,收到了来自部门职员的辞职信。 有些流程还是要走的,最后以签字作为结束。先是行政小妹与离职者交换意见,接着总监再与其谈话,尊重个人的选择,并祝愿其大好前程。然后拍拍年轻人的肩膀,告诉他出去以后,若还是同行则深感荣幸,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你连人都留不住,还想冲业绩?”总监挥手告别,在我帮他关上办公室的玻璃门后说。他一屁股坐进皮椅里,挤压出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好让自己庞大的臀部与凹陷的坐垫契合。 “客户的意向性还是很大……”我解释说。 “少来这一套。”他删除了有关我救命之恩的记忆,一脸不爽地砸吧厚实的嘴唇,肩颈隆起的肥肉将订制的西服撑得紧绷,“我要看到签字盖章的合同,我也要看到有金额增长的账户,除此之外,请把放出来的屁话咽回去。” “我已经约到了。” “谁。” “明日科技的老总。” “噢——”他语气不屑地重复道,“你约到了明日科技的老总?” “是。” “你约到了明日科技的老总?呵呵,你知道三部的经理约了多少次都没见着面么?你约到了明日科技的老总?别敷衍我。” “我约到了。” “我不在乎。”总监费力地从皮椅里挣脱起来,用手指杵着我的领带说,“签字盖章的合同,金额增长的账户,懂了么?” 谎言在被揭穿之前都是事实,明日科技的老总是我升职道路上的筹码,也是碾压其他竞争对手的王牌。可是,我所获取的信息,别人也能查询到。如果不能争取到一对一的面谈机会,将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所以,我该如何实现承诺的谎言,即使没人相信。是凭着一腔热血在公司大厅苦苦等待,还是冲进办公室反锁门栓展示自己的诚意?三部经理一直在追踪这位大企业的老板,也许我可以留意她的动向,寻出些蛛丝马迹。她的日程很有规划,每一通电话、每一次约见都有相应的目的。她也有着自己的门路,高质量的客户资源是逐步实现既定计划的关键。我很好奇她哪儿来的这些渠道,如果是利用美色——无论是哪一种性取向都不会对她感兴趣的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五章 打开电视,这是我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锁定综艺频道,然后把披萨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几位主播谈笑风生,他们字正腔圆地讲述世界各地正在发生的奇闻异事,仿佛是受邀而来的客人。该死,这女主播的外套和三部经理的那件实在是太像了,我不由自主地换了频道,一想到三部经理的相貌就感觉像是被检察官抓住了把柄。她可威胁不到我——暂时而已。我被这念头唬住了,与此同时,嚼劲十足的披萨在食道处滞留不前,它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我抓起水杯猛灌,但它依然堵在那里,吸收了水分的面团丝毫没有滑下去的意思。胸口传来刺痛,那块披萨,那坨面团,它变成了水泥哽在我的身体里。当然,我不会就这样死去,不是现在,开什么玩笑,这才第二章!于是乎,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利用地心引力再配合重力加速度——我可以跳,我可以跳!我用尽全力蹦跶起来,一次,两次,三次,噗咚!掉进胃里,犹如悬空的屎蛋落入马桶,噗咚!我瘫软在沙发边,ok,差点就让三部经理得逞了。 就和之前所担心的那样,我不可避免地陷入失眠,但也不是一直都保持清醒。黑夜是一座会倒塌的墙,将我埋葬在失眠的噩梦里。睁开眼睛,黢黑的四面壁将我包围,我坠入床垫,仿佛落进一个深不见底的老井。要多久不入睡才会昏迷不醒?我不知道,我很想知道。我不是极端分子,我只是睡不着。人睡不着,就会钻牛角尖,我想要钻牛角尖。最后呢,只需摁下按钮,便像打开电视那般出现在公司。 我出现在公司。 开封一盒速溶咖啡,随机取出一袋,倒进喝剩下的星巴克杯里。理论上说来,我不该如此,它影响了我晚间的睡眠;但若不这样做,白天对我来说不过是开了灯的混沌。在月底逼单冲业绩的最后一星期,我一天可以喝掉五杯咖啡,就像今天一样。我想我之所以能当上经理也得力于此,因为月底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兴奋,也比任何时候睡得更少,所以我有更多的时间。等等,倒进喝剩下的星巴克杯里?我已经喝过一杯了? 我迫不及待地快步走进厕所,解开裤子前方的拉链,请出我的好哥们儿,现在撒尿都是一股咖啡味儿——快瞧,我正向马桶里倒着咖啡呢。压力随之舒缓的同时,我想到了书贩子,那个神经兮兮的家伙,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四部经理抽着烟从旁边的隔间里走出来,他眨巴着自己的桃花眼,烟雾夹杂着热气腾腾的屎臭味。他猛吸一口,说:“真巧啊。” 真巧啊。难道我要回答说,是啊,原来你也在拉屎吗? “听说又有新人要来了。” “是吗?” “希望多来些女孩。”他笑着说,“新鲜的,才是最好的。” “是吗?” 四部经理就是职场里最常见的那种,在不经意间彰显自己的品味、学识、经历以及对社会的批判,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按照时尚杂志的专栏打扮自己,然后列举出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奢侈产品,以及如何辨识不同品牌间的细微差别。走在思想的前沿,摘取些小说的语句,并附上自己的见解。最后,只需要挪动一下屁股,和身边的女孩四目对视,好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女主角。你看,这招百试不爽,否则行政小妹也不会告诉他一切小道消息。 也就是现在我才知道,趁着我部门手下辞职的机会,总监劝退了好几个实习期刚满的职员。还没正式通知,已经开始对外招人,并分配掉有意向的客户。在感到意外的同时,我也知道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机构人员的更新换代。我镇定地告诉他说,这是为了公司好。四部经理对着镜子拨弄额前的发际线,他没有洗手,难道残留的尿液比发胶更好? 又撕开一袋咖啡,沸水浇灌马克杯,我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喧闹地办公室热火朝天,这里如蚂穴般忙碌。我做贼心虚似地举起电话,手指伸向按键,却拨不出一个号。咖啡杯上的绿色人鱼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她笑地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头皮燥热难耐,耳根火燎火烧地发烫。紊乱的心跳迫使我离开座位,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我需要些新鲜空气。 “怎么了?”一部经理保持着他独有的憨笑。 “没什么?” “你脸色不太好。” 走开! “要帮忙么?” 滚,滚远点! “你出了好多汗。” 关你屁事! 表面强装镇定,内心却在咆哮和嘶吼。我腿脚凌乱地走出公司,在挤进电梯的时候,他居然也跟了过来,我只能粗暴地把一部经理推出去。靠着墙,这才发现手里依然紧紧地握着咖啡杯。原谅我如此野蛮地对待自己的同事,但别介意,一部经理是个老好人,他不会介意的。在走出写字楼的一刹那,迎面而来的白色阳光几乎刺瞎我的眼睛。一阵晕眩,我被某人撞得失去平衡,杯里的咖啡溅了一身。我的衬衣,我的领带,我的外套,现在全是那尿骚味的褐色咖啡! “你……” 本打算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的,只是那双眼睛让我闭了嘴。她背着双肩包不停地鞠躬道歉,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圆润丰满。我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我的表情,我的言语,我的失魂落魄。那双清澈的眼睛折射出太阳炙热的光芒,散发出的能量将我瞬间蒸发。在广场边的阶梯上,我把杯里凉透的咖啡倒进花台,这尿骚味儿的液体只配用来施肥。 我怀着雄心壮志再次回到座位上,想着不再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来阻止我联络客户。让我赚大钱,让我赚大钱!于是乎,我的手机响了,是短信。就那么简短地一句话,便让我再次喝上那褐色的液体:你该交房租了。 “如果这不是明日科技打来的,你最好把它塞进屁股里。” 我非常高兴能在今天结束时听到总监的这句话,总比开始时听到的要好。把银行卡插进街边的自动取款机,真希望它能把我也吞进去,再也不要吐出来。我垂头丧气地离开机器,盘算着要如何开口才能让房东多宽限几天。钱都去哪儿了?咖啡,咖啡,咖啡;袋装的,盒装的,罐装的;早上喝,下午喝,晚上喝;喝到我为马桶倒咖啡,也不至于花光我的钱吧。噢,我本来就没赚多少钱。为什么又是咖啡,为什么我会坐在星巴克?也许房东正等着我,在他家的门口。好的,我掏出了书贩子给的名片。 生活的本质就是循环。 我要打破这个死循环。 白色名片上印刷着黑色字体,除了号码外不再有其它信息,本应表明身份的物件却让人好奇它真正的主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心想对方最好不要接通,毫无准备地约见陌生人可不是我的作风。庆幸的是在电话里大家都言简意赅,我告诉对方自己所在的位置,而他也只回了个嗯。 “嘿,朋友。” 他就这么出现了。 拉开椅子,解开扣子,微笑着看向对面疑惑的傻子。这不是他,他应该是一个形容枯槁的书贩子,而不是眼前这个光鲜亮丽的社会精英。 “你是……”我不得不这么问。 “我是谁?”对方展示出极富魅力的笑容,“打电话给我的人,却不知道我是谁?” “请问你是……”我迷惑不解地环顾四周,世界依旧正常运行。 “孙之逊,我的朋友。孙之逊,你的名字,是吧?” “是,但……”这当然我的名字,在电话里有告诉他,“但,我不明白……” 名片! 我把名片翻了出来,这的确是书贩子的。万般无奈下,我只好把总监聚会以及名片由来的事又讲述了一遍。 “他啊,”对方说,“你也遇到了?名片是我留给他的,本以为可以投资他的独立书店,不过被拒绝了。看这样子,是他给错了名片。” “这实在是太抱歉了。”我满怀歉意。 “用不着,我的朋友。”他礼貌地说。 “我很好奇,嗯,你的名片;我的意思是说,它上面只有号码。” “这样人们就会用脑子去记,而不是随手丢进抽屉。况且,重视你的人是不会混淆的。” 我说不出话来,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没错,客户不会重视你,你毕恭毕敬递上的名片不过是公式化流程中的一个环节,当你下次联系的时候仍旧要自报家门。 但正是因为这阴差阳错的意外,我遇见了他,我认识了他——韩承宪。不同于时尚杂志上的平面模特,他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为了传递原始的美感,兼具男性的阳刚和女性的阴柔。头发的纹理精雕细琢,深邃的双眼令人仰慕。 “你一开始就知道打错了?”我的思维跟不上他的行为,“那你完全没有必要赶过来啊。” “我想要过来,”韩承宪整理了一下衣衫,惬意地坐在对面,“想到就去做,瞻前顾后可成不了大事。” “呃,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完全不知道我是谁,对吗?” “呃……” “别用‘呃’,我的朋友。”韩承宪善意地纠正道,“如果没想好就不要说话,沉默并思考,在不提高智商的情况下这能让你显得聪明。” “这理论可真实用。” “你应该继续问我为何还是来见面了。” “为什么?” “因为你听上去像个失败者,在电话里,我想知道你是否看上去也一样。” “结果呢?” “看上去和听上去一样吻合。”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自嘲地笑道。 “但我觉得你很有潜力。” “是吗?” “我帮助过很多你这样的人,比如你的总监。” “你认识他?” “一开始是项目上的联系,后来给过些私人建议,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坐上那个位置的?” 我震惊得无话可说,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想接受些私人建议吗?”韩承宪自信地说,“免费的。” “洗耳恭听” “业绩不是你唯一的问题。” “我还以为它是首要解决的……” “不,我的朋友,那只是心态问题。” “怎么说?” “你没有豁出去。” “我豁出去了。” “你没有。” “我已经豁出去了。” “不,你没有。”韩承宪看着我,锐利的眼里早已显现答案,“你还留有余地。” “留有余地?” “对自己,对客户,你都还留有余地。” “我尽力了。” “尽力?”他讪笑着说,“你为什么要用尽力而为,却不用竭尽全力?” “只是赚钱而已,又不会死。” “你看,这就是区别。我们为什么要赚钱?你饿了,却不能直接走进一家餐馆坐下就吃;你冷了,却不能敲碎橱窗拿走一件外套;你困了,却不能闯进一个房间裹在被子里。同时,你也不具备狩猎的技巧,缝纫的技巧,建筑的技巧。你现在还活着是因为这是一个人类的社会,当制度把你逼向生存边缘的时候,道德是不会让你轻而易举的死掉。否则,我们只是穿着衣服的野兽。” “但至少还活着……” “所以你的人生意义仅仅是活着?”韩承宪嘲讽地笑了,“作为人类来说,早已经死了。人类能进化到今天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个奇迹,我们发明创造,享受娱乐,嬉笑怒骂,你却仅仅只想活着?没有物质体验的人就算还活着,但也失去了作为人的身份,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人类进化的第一步就是利用物质。设想一下,出于某种机缘巧合,我们祖先所使用的第一个工具是同类的骨头而不是木条或石块,它会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好用的玩意儿只能从同类身上得来。于是,杀戮产生了,不是为了争夺生存的权利,而是为了建立生存的优势。”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杀死同类,是吗?”我反驳韩承宪的不可理喻,可他怡然自得的表情让人信服。 “没错,这就是每个人该干的,也是正在干的事。等榨取完他们的生存优势,就要剥夺他们的生存权利。战争就是这么来的,朋友。” 我已经习惯他叫我朋友。韩承宪的思维方式与众不同,对我来说还是有些惊世骇俗。要和他建立良好的关系,还得花些时间来适应。 “同样,这就是你为什么做不好业绩的原因。你太心慈手软了,朋友。你做事不够绝,对客户、对同事、对自己,你都不够绝。” “我不想得罪周围的人。” “他们是不会介意的。”韩承宪的自信颠覆了我的观念,“等你建立了足够的生存优势,他们是不会介意的。这就是为什么你到目前为止都还在那头死肥猪的手下工作,心甘情愿。” 醍醐灌顶,一语戳醒梦中人。我迫不及待地追问该如何做才能挣脱出来,他却向后退去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怎么了?”我像个幼稚的小孩在发问。 “今天到此为止。” “别别别,”我近乎恳求地说,“我们还可以再喝一杯。” “咖啡么?”韩承宪高傲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做一项测试,“你需要喝点带劲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小时,我和他在跨江大桥旁的酒吧里喝了个昏天暗地。刚开始我还有所克制,手里握着一瓶啤酒,坐在角落里聊天。后来我直接让服务员端来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酒,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不是因为喝醉了,而是谁也没听说过。迷蒙的彩光灯把颜色兑进闪烁的酒杯里,我不知道自己喝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我和韩承宪一杯接一杯地喝,大喊对方名字,每喊一次就又干下一杯。后半夜,酒吧里的人都被我们的激情所感染,大家疯狂地高喊对方的名字,接着干掉手中的酒杯。我扯掉领带怪叫着,刚把声音呐喊出喉咙便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所消灭。可是韩承宪,他又再一次地掐断了我高涨的兴致。 他得走了,在疯狂之后韩承宪依然保持着优雅的绅士风度。 我不明白,只能告别。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六章 次日清晨,我口干舌燥地醒来,脑袋里仿佛端着满满一碗的豆花,稍有不慎就会洒出来。拉开窗帘,外面是金光灿灿的太阳。看着熟悉的房间,才知道这是自己的狗窝,可我完全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噢,不,我垂头丧气地栽倒在酒臭熏天的被窝——我没有了解韩承宪的基本情况。这非常的尴尬。好比新认识的陌生人,如果一开始就不询问对方的名字,在几分钟的闲聊之后就更难开口。但不管怎么说,韩承宪令人心生敬畏,毫无征兆的,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我便佩服得五体投地。 周一的例行公事,早会如期召开。我浑浑噩噩还未完全从宿醉中复原回来,传入脑子里的声音和画面如慢放的镜头,伴随着卡顿一点一点地蠕动。四部经理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看来他也玩过了头。三部经理则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做演讲,她说得那么投入,一个工作狂。好笑的是,一部经理居然还择抄在了笔记本上,他俩还真有默契。 接下来的环节是新同事的入职介绍。我不在乎,反正也会再辞职,再招人,再辞职,再招人,这是规律,这是循环,这是生活的本质。困难的是我不得不表现出一种接纳家庭新成员般的热情,假装对他们感兴趣,好使新人受宠若惊。当然,在这一点上四部经理可是真心实意的,但仅限女同事,漂亮的女同事。 “哈喽大家好,我叫毛衣……” 毛衣?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现代人取名字还真是随便呢,我斜嘴偷笑,抬起头来恰好撞上对方凝聚的目光。相比起我的惊异,新人的风淡云轻更让我无所适从。在同事察觉到我的表情前,赶紧转过脸掩饰回避。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我自问自答。 “……伊是伊人的伊……” 早会结束后,我抢在前面离开会议室,一个箭步走进卫生间。我可不希望她过来搭讪,虽然猜得到要说的话。这只是一个巧合,我看着盥洗池上的镜子心里暗自说道,从概率上来讲的可能性。就这几分钟,我想安静地待会,别有人提到她。 “你和毛伊认识吗?”四部经理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谁?” “毛伊,新来的同事,你认识她么?” 在男厕所里被提起的女孩,和在女厕所里被提起的男孩一样,注定要引人注目,尤其是在学校或公司的厕所里。四部经理说得漫不经心,但我知道,他急于求证以便部署一下步的套路。我决定成全他。 “不认识。” “是吗?” “不认识,”我耸肩摇头,“完全不认识。” 听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抖尿都变得利索了。 几乎每一位老员工都会在新人面前施展自己的权威,虽然维持的时间不长,但那种感觉实在是美妙极了。当你的业绩不够好,工资不够高的时候,这是唯一能取得成就感的途径。在一群小白痴面前高谈阔论,描绘出一幅赚大钱的美妙场景。 行政小妹为新人安排了为期一周的培训,四个部门的经理也会轮番上阵讲解各个课程。一部经理照本宣科,他像电力十足的复读机,二十分钟后除了自己每个人都昏昏欲睡。中场休息,新人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会议室走出来,围在公共区的饮水机旁闲聊。我找了个角落,躲在盆栽树的后面,几乎贴在玻璃幕墙上。虽然这里不是最高层,但眺望远方,凹凸起伏的建筑群让城市变得像是堆起来的积木。 “嘿。” “嗨。” 我等着对方说出下句话,她却笑而不语。 “原来你们在这里,”四部经理又冒了出来,“今天讲的能听懂吗,毛伊。” “有些地方还需要再消化消化。” 我把头扭向一边,聚精会神地望向墙外,想着该如何摆弄远方的积木。 “没关系,慢慢来。”他热情贴心地说,“笔记都做好了么,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毛伊婉拒道,“噢,又要开始培训了。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我微微侧身,随口说道。 “你们认识对吗?” 我喝了口咖啡说,“刚认识。” “我看你们蛮投缘的。” “还好。” “都说些什么呢?”他也把目光投向远方,假装自己并不在意。 “嘿。” “啊?” “嗨。” 他整个人都懵了,仿佛走错了片场。我礼貌地点点头然后离开盆栽树,只记得毛伊蓬松卷曲的发梢似乎在捕获阳光下温暖的空气。 我既不刻意关注她,也不刻意回避她;听上去很简单,做起来却很难。首先,我必须牢记每天在公司的运动路线和行为习惯;接着,按部就班地去实施;最后,当她出现时,请表现得自然而然。我很想告诉她,如果我是她的面试官,我会告诉她:你不用来了。绝大多数人会把这个职业当做试炼之地,你可以从他们嘴里听到诸如:挑战,高薪,自信等等假得不能再假的话语。但是,我们还是得相信,否则自己又为什么待在这里呢? 面试和相亲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事,因为你不得不展现出自己并不具备的优秀品质。那些求职者,会在所谓的锻炼后辞职,这是一个过场,好让他们明白社会的残酷。在实习期他们所听到的拒绝,将比过去二十几年所遭受的还要多。坚持,或放弃。前者,别人会继续打击你,你的客户,你的同事,你的上级。当然,鼓励是有的,这是为了防止你杀掉自己。后者,你会鄙视自己,为什么连这样的工作都不能胜任?说到头来,还不是想要一劳永逸。你会反驳,你会列举自己的辛苦,你会有种种理由来证明自己的努力。不幸的是,你这么想,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努力配得上高薪。这,就是贪婪,或者贪、懒。 我不希望毛伊来到这里,因为她终将成为那些愤世嫉俗的人,或在此之前就已经黯然离去。留下一封辞职信,各奔东西,成为本小说故事之外的人。 总监时不时地会走出办公室,在通道里溜达一圈,通常是在他吃完偷藏在抽屉里的甜品之后。蛋糕,厚重的奶油;饼干,油腻的夹心;糖果,亮丽的色素。所有的食物,都将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作为脂肪饱含防腐剂。在被火化的时候,也许还会发生化学爆炸,溅出的肉泥和脂肪腐蚀着围观群众的皮肤,暴露出肌肉和骨骼。而幸存下来的人们,也会感染上极具传染性的病毒,就像电影里的那样;最后,这便是人类的世界末日,苟延残喘的灭顶之灾,就像电影里的那样…… 睁开双眼,在电影院里醒来。人群缓缓散去,眼前的字幕向上攀升,消失在黑暗的边际。我看的什么电影?有区别吗,我根本没看。于是,我又买了一张电影票,最大的影厅,座位的角落,静等下一个睡眠时段。我不打呼,不磨牙,也不说梦话,比起那些不自觉遵守观影规定的人,我简直就是一个模范。这就是为什么我只看烂片的原因,问问那些在课堂上打瞌睡的学生就知道,总有一个老师能让你睡得心安理得。 灯光忽亮,在会议室里醒来。没人注意到我,因为我不打呼,不磨牙,也不说梦话,比起那些唱反调的人,我简直就是一个楷模。三部经理又在提议她的新政策,有利于业绩增长的新方案。反对她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为了不树立的敌对面,其他两位经理也是赞成的。她在讲什么新议题呢?有区别吗,我根本没听。她写在白板上的草书蠢蠢欲动,汇聚成黑色黏稠液体正一点点地顺着边缘滴落。啪嗒,啪嗒,啪嗒…… 音乐切换,在星巴克里醒来。砂糖倾倒进杯中,颗粒摩擦,沙沙作响。一秒或是一分钟,这便是我睡着的时间,因为砂糖还未倒尽,热气还在飘散。我机械地捏起勺子,搅拌褐色的液体。桌上摆着份文件夹,是最新的销售计划和项目改进方案。一小张纸片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把它从页缝里抽出来,是张电影票的票根。我不记得有去看过,毫无印象。难道是因为我不打呼,不磨牙,也不说梦话,只有在电影院才睡得如此之沉吗? “还好吗,我的朋友?” 是韩承宪,他正坐在我的对面。 而我,望着他雅痞式的坏笑,决定言听计从。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七章 他竟然预订到了椰子树餐厅的座位,怎么说呢,随便绑架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客人也能勒索个几百万。我曾想过,倘若沦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把总监给绑了,索要个几百万也就他几年的收入,丝毫不过分。当然,也就说说而已,贼心贼胆嘛,要真敢这么做我哪还会告诉你。 离开星巴克后,我便跟着韩承宪去了椰子树餐厅。在他展露笑脸的那一刻,眼里便释放出奕奕的神采,如同一条通往藏宝之地的漩涡。韩承宪享受着餐厅里的空气,灯光,摆设,装饰,人声……仿佛从城市的恶俗中脱离出来,这里,才是他的精神家园。身着黑色礼服的侍者引领我们前往预定的席位,昂首挺胸的他谦谦有礼就和周围的食客一样,人们维持着现代文明的社交环境,只要身在其中那便是当中的一员了。这里没有轰鸣的音乐,持续燃烧的烛光引诱人们说出难以启齿的言语。这里格调高雅,不远处甚至还有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弹奏钢琴,爵士或是其它什么的。侍者彬彬有礼地站在一旁,身体略微前倾与客人保持着舒适的距离,他以抑扬顿挫的腔调介绍今晚的特色佳肴,我从未听过的菜名,其中包括一些海鲜更多的甚至判别不出原材料。 “今晚,”韩承宪要了瓶价格不菲的洋酒,然后把菜单交给侍者,“请麻烦给我和我的朋友一点惊喜。” “我的荣幸。” 在礼貌,亲切的笑容之下,我认为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尊重,这遗失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我迫不及待地向韩承宪袒露自己的心声,“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压低嗓门用指尖点了点桌面,“预定到这里的座位?” “椰子树,”韩承宪一定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笑,“这里?” “只接受预定,而且非常难预定。”我环顾四周尴尬地说,“我从没有自己来过。” “你当然没有,我的朋友,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对韩承宪来讲,这里就像他的家,“可为什么人们要选择这里?” “呃,有钱?” “他们是来这体验宫廷生活的。” “宫廷生活?” “是的,我的朋友,好让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 “实际上呢?” “实际上更可悲,可悲的是外人见过我们的奢侈生活后会心生卑微,认为这是自己不可及的,从而放弃向上的竞争。” “真的?” 韩承宪笑而不语。噢,这就是他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我不是心生卑微的人,我是一个有潜力的人,我是将要成为未来总监的人,我是头号种子选手——孙之逊。 “有个问题,”我虚心请教道,“你只有电话号码的名片怎么能让客户信服?” “难道你那标注了所有联系方式的纸片就可以吗?”他的反驳令我无言以对,“客户就像街上的男人,如果他对你不感兴趣,就算是处女也没用。” “我就是男人,”我开玩笑说,“我也没有处女情结。” “你当然没有,我的朋友。”韩承宪让自己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无论在哪里仿佛都是他的主场,“一个有处女情结的男人,必定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人,只有在女人面前才能找回自己的尊严。女人,握在手里的主导权远不如男人来的稳固。所以,她们宁可想方尽法地挽留主导权的流失,也不愿费尽心力地去争取。生存优势,你还记得吗,就和我之前说过的一样。 “在懦弱的男人眼里,伴侣若不是处女,则被剥夺了相当一部分的生存优势。而这样的男人,在社会上也同样也不具备有竞争力的生存优势。生物需要繁衍,这是本能;人类社会诞生道德,这是进化;体制下约定法律,这是权利。能把以上三方面归纳在一起的,则是宗教。朋友,你还没能领会教义。” “噢——”我笑了笑说,“所以你就是主教大人啰?” 韩承宪的瞳孔闪烁着酒杯里的冰块,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我可不是。” 我感觉自己似乎是问了些不该说的话,于是赶紧圆场,“所以你想让我作个女人,博得客户的欢心?” “不不不,我不是要你当女人,”韩承宪放下酒杯身体前倾,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让你当个婊子。” 当个婊子?我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说实在的,我根本不能分清他哪一句是玩笑话,哪一句是正经话。我们在谈论些什么,我们都喝高了? “在我开始讲解之前,希望你能先把杯里的酒都喝干净。”韩承宪说。我乖乖地喝掉,一干二净。他不慌不忙地为我倒满,又恢复到一开始那副君临城下般的坐姿。 “去他妈的道德评价,婊子,这是一个极具技术含量的称呼。”韩承宪竖起手臂,肘部抵住桌面,交叉的十指宛如一个邢台。他一挥严肃地说,“客户就像街上的男人,如果他对你不感兴趣,就算是处女也没用。客户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们就成为什么样的人。和客户做朋友是本世纪最大的谎言,我们既不是客户的朋友,也不是客户的亲人,我们是客户的情人。不谈恋爱,只谈生意。让处女滚到一边去,婊子才是处理业务问题的好手,让客户爽到无法呼吸,然后我们把到手的滚烫钞票砌成万里长城。客户不会跟你一辈子,你也不会把他娶回去,所以朋友,请当个婊子。” “我可不想害客户。” “你没有害他们,你这是在帮他们。客户心知肚明,你有见过去红灯区找处女的?”韩承宪停顿了半秒,邪魅的微笑悬挂嘴角,“共同的利益,各自的需求。” “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的目标是什么?” “提高业绩,搞定客户?” “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脑里出现一行字幕,我毫不犹豫地将它念出,“公司总监。” “局势不妙啊,”韩承宪坏笑着说,“内忧外患呐,我的朋友。” “我该从哪入手?” “运用身边的资源。” 顺着他的眼光,我看到了桌上的文件夹,有关公司发展的新议题。 “我不该把它带出来的!”我惊恐万分地失声叫道,宛如一个被吓傻的智障,“一定是无意间被夹带在了文件里,要是被发现的话……” “那会怎样?”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会被扫地出门!” “你认为,”韩承宪与我拉开距离依靠在木质椅子上,似乎要弃我而去,“他们会听从你的解释吗?” “解释?他们想让我滚蛋。” “很好,”韩承宪说,“那就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什么?” “了解你的敌人。”韩承宪伸出手臂举起食指仿佛离弦的箭矢最后落在文件夹上,“击溃你的敌人。” “怎么做?” 精致的陶瓷餐盘里点缀着各种肉类,韩承宪娴熟地用刀叉将食物切割剥离随后送入口中咀嚼,烛火在他的侧脸摇曳落下灰暗的阴影。放下刀叉,他用食指撩开文件的封面,就和韩承宪所预想到的一样,公司里的每个人都盯上了明日科技的老总,无论是经理还是职员,但只有一个人蠢到把它写进公司新议题里。我读过了另外三位经理的议案,老实的一部经理还详细制定了策略。看得出,四部经理在假装扮蠢,而三部经理则隐藏地毫无破绽……椰子树餐厅里的客人在音乐的伴奏中觥筹交错,而我,在韩承宪的教导下茅塞顿开,脑里的想法变成了心中的计划。 推杯换盏,倾心吐胆;我没有睡觉,是的,彻夜未眠;我告诉我自己,今晚你不能睡,你不可以睡。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必须得赶在总监来上班前,把文件偷偷放回去。次日清晨,我疲惫不堪地行走在冷清的马路上,脸上的模样是心潮澎湃后的神情恍惚。这座城市像是在一张苍白的稿纸上建立起来的,很快,它破损残旧的地方就会被喧嚣的人群遮盖。没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我一路向前,迈出的步伐急促凌乱。 公司的门开着,看来行政小妹已经来了。安静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阵响动,我赶紧向后退去,手忙脚乱地躲进男厕所。高跟鞋敲击地板,咯噔咯噔,随着咣地一声,我立刻钻出来——对面女厕所的门还没闭合严实。走进空无一人的公司,径直朝向总监办公室,推开房门仿佛是来到了自己的地盘;拉开抽屉,迅速地把文件放回原位。在准备关上抽屉的一瞬间,我发现里面还躺着一袋巧克力豆——员工在外面拼得头破血流,你却在这里享受人生。于是,我撕开包装,把巧克力豆一颗不剩地全倒进嘴里,塞满口腔,刚要咀嚼想了想后又掏出一颗放回袋中。在我两排牙齿的碾压下,数十颗巧克力豆变成一团浆糊,我一边吸溜嘴角的口水一边若无其事地合上门总监办公室的房门。 “嗨!” 这一声招呼犹如刺进心脏的针筒,注入了冰冷的药物。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八章 “嘿。呃——你——呃——”不不不,不该用这个词,沉默并思考,“来得这么早?” “我一直都来得很早啊。”她轻快地说,“不像你。” “噢,是啊。”我慌乱地回应,四下张望看看是否还有别人在场。 “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 “没。” “你还记得我的是吧,来公司之前,我在楼下撞了你一身的咖啡……” “记得,记得。”我截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名字。” “还以为你忘了,这段时间公司里都挺忙的是吧?” “对。” 我不该在这里遇见她,不该在这样一个怪诞诡异的故事里。男女主角的首次相遇通常会为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埋下伏笔,但是我想要把她变成一个路人,无关紧要的角色。 “毛伊,你把会议室的桌子擦一下。”回到公司的行政小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我们俩,然后恢复到亲切的表情。 “好的。”面对指示,毛伊微微一笑,欢愉地答应了。 职员陆陆续续地来到公司,今天早会的结果将决定我接下来的计划。四个经理,四份计划书,一个升迁的职位。在看过另外的三份,我修改了自己的提案。一部经理的议案平庸无聊,毫无创意,只是在规划工作;四部经理的华而不实,满纸的空话大话;三部经理的那一份堪称完美,几乎找不出半点破绽,尤其是未来发展的大局观,和解决当务之急的方法。虽然我的那一份也不赖,优于一部和四部经理的议案,但纵观三部经理的计划书,相较之下就黯然失色了许多。但是,韩承宪的应对措施不仅解决了这些麻烦,还创造出了机会。 一部经理到位了,我赶紧坐回椅子假装梳理意向客户本,并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疲惫样,不用开口他也会过来问候。 “怎么了?”他关切地说。 “客户问题,小意思。”我故作深沉地答道。 “客户问题啊,”他感同身受地说,“一直都很难解决啊。” “是吗?你也有麻烦客户?” 明日科技,我心里说。 “明日科技。” “不是一般的难搞。” “可不是嘛,要是能把明日科技拿下业绩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我倒觉得应该先把老客户的尾款收回来,”我谈论着自己的看法,“与其花大把的心思开发新客户,倒不如追回拖欠的款项。” “有道理。” “这样也有利于提升公司的业绩。” “没错。” “你有这样的客户吗?” “这倒没有。” “我也没有。” “等等,我想起来了。” 聚泰重工,我心里念道。 “聚泰重工,”他说,“要了几个月都没收回尾款的问题客户啊。” “是吗?谁在负责?”我明知故问。 “四部经理啊。” 我当然知道。在议案里,四部经理对这个客户避而不谈,一味地顺势开发新客户。他甚至不知道明日科技秘书的名字和电话吗,却依然在计划里夸夸其谈。 “你知道的,他刚当上经理不久,有很多东西还需要学习……” “这是态度问题。”一部经理义正言辞地说,“自己手里的客户,就应该服务到位。” “但是,他现在也无能为力啊。我也忙着处理自己的烂摊子,你能帮忙吗?” “我?我怎么行?”他为难地说,“那样的客户仅凭我怎么能……” 对啊,就凭你,别做白日梦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就和韩承宪盯着我一样,把脑子里的意念催眠似的传播出去。跟着我说,三部经理。 “三部经理,”他焕然大悟,“如果是三部经理的话,就一定可以的。” “但这是四部经理的客户,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难办啊。” “是啊,”我顺水推舟地抱怨说,“要是因为这个而没有办法争当优秀分公司,那可真是可惜了啊。” “多谢你的提醒。” “不用客气,”我诚恳地说,“大家都是为了公司好。” “都进会议室,准备开始了。”行政小妹挥手喊道。 望着一部经理意气风发的背影,我知道,他一定能做到的。没错,一部经理可是有着为公司奉献一生的宏伟抱负,他也确实把自己当个角色了,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的员工是公司不可或缺的,安放在一个合适的职位,每当遇上业绩问题的时候就由他来散发正能量。愚蠢,幼稚,恶心的正能量。有这样的人存在,职员才会相信拼搏,相信忠诚,相信成功。一个合适的职位,除了总监,那个办公室里只容得下一个人,那就是我。反正一部经理也是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我相信,他是不会介意的。 三部经理早已端坐在会议室里,她面无表情,冷酷,严肃。我避开她,在另一边悄悄地坐下。三部经理对接下来的会议安排胸有成竹,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基于自己呕心历血而成的计划书。既然已经如此完美了,我便不得不增加一点难度,以她的实力而言应该不算什么。就在我几乎要笑出来的时候,四部经理正望向这边,他不是应该和女同事打情骂俏吗?我疑惑地皱了皱眉,当意识到自己旁边坐着的是谁时,那就能说得通了。 毛伊,她正用钢笔在本子上书写“会议记录”这四个字。这一定是行政小妹让她做的,不管以何种理由,都是应当的。在这里,行政小妹可以编出一百个指使新人的理由,即使反驳,也有同样一百个不重样的理由让人心服口服。四部经理看着毛伊的时候,眼里都在闪烁绿光,真希望不是青光眼,不然我一定亲手矫正他。 不出所料,大家对三部经理的计划书给出了一致好评。同样,我肯定了她各方面的能力,尤其是在老客户的二次开发以及催付尾款的方法上。我说,对于意向客户量不多的新人,更应该维护好与客户的关系,比如,尾款未到的单子,若变成烂账就难以收拾了。我的讲话中规中矩不痛不痒,接下来的表演时间就交给一部经理了,他已经准备好慷慨陈词。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公司要突破业绩,我觉得,收回尾款才是重中之重。拖得太久会成为……” 潜在的风险与损失,我心里默念道。 “……潜在的风险与损失。跟部门要相互合作,特别是商务经理间。我们应该拖欠尾款的客户集中处理,要作为……” 一个单独的项目,集中力量去攻克,也才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一个单独的项目,集中力量去攻克,也才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我是怎么知道一部经理会说这些的?因为我故意让他偷看了我的记事本,一个备忘录。没有我,他满是电话号码的脑袋瓜怎么可能说得出这些?相比起三部经理的计划书,一部经理做出了相应的补充。这是一个最快填补业绩的方法,所以总监更感兴趣,即使不用我加以说明,他也知道该怎么办。 “各商务经理在今天上午之内汇集本部门的问题客户,列出名单,讨论处理。”总监问,“那个叫什么来着在谁手里?” 聚泰重工,我笑了。 “聚泰重工,这个客户在谁手里?” 四部经理忐忑不安地站起来,他以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关呢。 “我建议让三部经理帮忙跟进一下,毕竟她的经验非常丰富。” 补充得好,我为一部经理鼓掌。或许谁也没有注意到三部经理太阳穴鼓起突出的血管,但她依然镇定自若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尖锐的目光不带丝毫的减弱。 “行,那你们下来着手接洽一下。” 我暗自窃喜,每一个环节都被韩承宪所预言。滴水不漏的分离计划,步步为营的完美布局。从四部经理手里夺走客户,对其能力进行质疑;给三部经理增添麻烦,让她不能集中精力;让一部经理挣得功劳,枪打出头鸟。我的话都由一部经理说出,引诱他点燃三人间勾心斗角的导火索。 “太谢谢你了,找出了问题的关键。” 他居然在感谢我,望着一部经理憨厚的笑脸想起了韩承宪的话语:等你建立了足够的生存优势,他们是不会介意的。 拒绝他的感谢,韩承宪说。 “什么?”我牢记韩承宪的告诫,“这不是你提出的吗?也是你想到的办法。” 置身事外。韩承宪说,你只负责制造条件,但一定不能参与实施;将自己成为结果的导向,而不是动机的缘由。静观其变。韩承宪说,你要成为抱怨者的垃圾桶,煽动嫉妒的怒火,不动声色。 咔嚓。 一股火焰燃烧烟卷。 看到四部经理黑着脸走出办公室,我也跟了过去。 “我记得你不抽烟的,”他低头吸烟惊异地说,“谢了。” 我收回煤油打火机也为自己点上一支,“新习惯。” “怎么了,有烦心事?” “客户问题,小意思。”我连台词都不需要替换。 “总不至于被抢了吧,”他愤懑地讲道,“你说一部经理是怎么想的,脑子进水了还是——居然提出这种建议。” “是啊,”我附和说,“他平时也不是这样的。” “在办公室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现在却……”四部经理似乎想到了什么,“妈的,他和三部经理是串通好了的!” “怎么可能?” “你以为那个人肉机器在把尾款收回来后会把客户还给我吗?”他愤愤不平地吸了一口烟,继续说,“后期这部分欠款基本上都是纯利润啊。妈的,妈的啊!” “不会吧。”我夸张地拉长脸皮表示怀疑。 “怎么不会!一个要权,一个要钱。”四部经理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只是过没想到他们会耍这样的手段,早晚要出事。” “出事?他们?” “他们?我们!” 不是我们,是只有你而已。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九章 毛伊在清点她为数不多的客户,一遍又一遍地核准资料上的信息,希望能发现些什么。大多数情况下这只是徒劳,但这能证明自己有事可做。我为自己冲上一杯咖啡,再次回味今日早会的美妙时刻,真令人享受。一部经理居然还破天荒地主动找上总监探讨客户问题,以往的这时候四部经理正在拍马屁呢。三部经理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真是个厉害到可怕的女人。 内忧外患呐,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毛伊问我能否帮她约见一个犹豫拖延的客户,我爽快的答应了。为什么不呢?我简单地询问了下跟进情况,便开始直接拨号。这简直不像是我的作风,就连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也不是。 “……如果您不愿意做,我们公司就把名额让给别的企业,因为根据您的态度,我实在看不出贵公司是想要诚心合作的……价钱不能再少了,您可以压缩我们的利润空间,但不能突破成本……离截止时间也没几天了……那我们明天上午就过来,带上合同,好的……明天见,拜拜!” 是韩承宪,我在模仿他。有意无意间,在照搬韩承宪的套路,虽然很生硬,但也很奏效,毛伊心花怒放地笑起来,她捂住嘴压低音量,好让自己不那么高调。我告诉她说,钱没到账的客户都不能算是客户,就连签了合同的也不能算。客户是最不能相信的,千变万化,任何意外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只有钱到包里了,才能安心。毛伊开心地点点头,继续培养意向客户。我知道她并没有听进去,因为还没有受到足够多、足够狠的打击。 拨通韩承宪的电话,想要请他吃个饭,当面表示感谢。韩承宪同意了,他提议吃日式料理,这样可以喝到正宗的清酒。我当然是赞成的,我预定了市中心最好的餐厅,最好的位子。这家日式料理店的装潢奢华又不失传统的简约,真他妈符合我们的身份。 “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待韩承宪来到包间入座后,我对他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想感谢我?” “那是当然。” “好吧,我的朋友。”韩承宪挑动着眉毛说,“让我们喝光这里所有的酒。” 自然,鲜美,精致的料理逐一被摆放在木桌上。无论是何种菜品,都可以用筷子刚好夹住,送入口中慢嚼细咽。身穿和服的女服务员迈着小碎步端来两瓶清酒,她为我们摆好酒杯,俯身谢礼。 “传统文化就是这么被糟蹋的,我宁愿她穿的是皮裙和高跟。”韩承宪说,“就像酒店门口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一样,暗示着某种交易的存在。而女人,尤其是带有异国风情的女人,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人们喜欢这样。”我说。 “男人喜欢这样,”韩承宪端起酒杯,“消费者喜欢这样。” 我们一杯接一杯喝,一瓶接一瓶地倒,无话不说,无事不谈。 “老实讲,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社会资源管理与控制。”韩承宪放下酒杯,十指交叉两条手臂又摆出邢台般的姿势。 社会资源管理与控制。我不知道大学是否有设置这样的专业,管它的,如果有钱赚,校领导在下学期就可以开办。简单说来,韩承宪就是社会大分工的集权者。他清楚地知道各行业和各领域的门路,以及供求双方的底细。韩承宪解读了现实社会的游戏规则,所以,他了解各个环节的发展计划。他的客户既有公司,也有个人。韩承宪为信奉他的人指明了道路,就像为迷途的游客送去了地图。 没有我,你以为他是怎么坐上总监之位的?韩承宪举杯敬酒,我陪他一同喝下。原来总监也有求过韩承宪,我确实有点意外。韩承宪说,隐身幕后才是王道,永远不能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你却告诉了我。”我开玩笑说。 “朋友,”韩承宪认真地回答道,“我的朋友。”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我们志趣相投。” “是吗?” “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位朋友” “他现在怎样了?” “离开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 “是去世了?” “可以这么说。” “不好意思……” “意外,没什么痛苦。”他接着说,“等你坐上总监的位子,我们强强联手,整个市场资源的分配就由两个人说了算。” “你老板知道吗?” 韩承宪自信地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就是老板。” 这早该猜到了。韩承宪告诉我他从国外闯荡回来,是如何白手起家创办公司的,现在的他八面玲珑,对业务的操作也是得心应手。我对韩承宪的钦佩之情可谓是五体投地,他的人生经历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体会到的。我们谈天说地,无论公事还是私事,都摆上台面来讲。韩承宪给出的建议依然清晰明了,井井有条。木屐“哒哒哒”地响起,身穿和服的女人温柔地把料理换上,还有美味可口的清酒。 “日本人把清酒当做是神明的馈赠。” “是吗?如果我说,我喜欢清酒,喜欢樱花,喜欢和服,会被当做是卖国贼吗?” “会。” “哇噢。” 夹起细腻的鱼肉,配上些芥末和酱油。没人知道日式料理真正的进餐顺序,也不会有谁真正的在意。只要证明自己有各式各样的品味,下次换一个国家也一样。 “可是为什么呢?” “一个愚蠢的问题。” “就因为崇洋媚外?” “不,因为我们是战败国。” “哈?不不不,我们是战胜国。” “赢在哪里?” “我们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在美国战列舰……” “密苏里号。但是,我们赢在哪里?” “呃——”我又犯了错误,沉默并思考,“对不起。” “你说不出来,所以他们至今都还在靖国神社祭拜自己的英雄,所以我们到现在还只能打砸日货发泄小脾气。我们不知道自己赢在哪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这就是原因。” “或许,我们没有真正的赢过。” “大胖子和小男孩,苏联红军的动向……即使是历史的猜疑,也造就了现在。今天的我们真是一个尴尬的身份,不是吗?” “受降仪式就像是一种赏赐。” “他们沮丧的表情心有不甘。 “自欺欺人。” “进退两难。” “为了崛起。” “脱胎换骨。” 我和韩承宪义愤填膺地批判着种种不满,在一家由美国人开办的日式料理店里。 “loveapappeace!” “thisisalie!” “sake!” “sake!” 后来,店主把我们这两个半醉不醒的家伙都丢了出去。这个美国人的块头很大,就和好莱坞动作片里的男主角一样,几下就把我俩撩翻了。我们本打算一起冲上去和美国人干一架的,结果刚站起来就倒下了。膝盖闪个不停,镜头也是东倒西歪。韩承宪的酒量明显比我好很多,至少他还记得自己的住处。而我,公寓的地址,就那几个字,模糊不清。似乎是不想回去,所以才不愿记起。丢掉意识后,我任人摆布,至到陷进一张温暖柔软的大床里。 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我身着军装,毕恭毕敬地把辞职信交给总监。隔着长桌,他阴险狡诈地大笑,拔出武士刀要与我一绝死战。千钧一发之际,韩承宪挺身而出与我并肩作战。然而,总监实在是太强了,他发达的肌肉和美国人一样…… “韩承宪?” 张开双眼,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窗外的阳光把空中漂浮的灰尘都照得一清二楚。我呼喊韩承宪的名字,却没有回应。毫无疑问,这是他的房子,而我在这里睡了一整夜。为了清醒过来,我用力摇晃自己的脑袋。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脑髓在颅骨里翻滚,被斩断的神经发疯般地旋转。这感觉飞似地传递给虚弱的胃袋,像挤压香肠般在蹂躏它。我捂着嘴冲进浴室,跪倒在马桶边上,吐个痛快。经过一整晚的发酵,那味道恶心到了顶点,似乎还有一小截没被消化干净的鱿鱼触手被咽了回去。长颈鹿,你吐过吗?一想到这,我又呕了出来。可怜的马桶,它也快吐了。 摸索着戴上眼镜,韩承宪的卧室比我租的房子还大,这都不算上独立的浴室。通过走廊,旋转楼梯表明了这是一幢跃层的小别墅。我倚靠在围栏边向下望去,空荡荡的房屋格外冷清,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这里宛如深山中的洞窟。 “韩承宪?” 依然是没有回应。我想他应该还在某个房间里昏睡,于是挨个敲打走廊两则的房间。奇怪的是,这里都没锁门,而且房间里都是空的,就像一个盒子。也许是新买的房子,还未来得及装修;又或者他并不住这里,只是作为投资。每一个房间仿佛都是上一个的复制,空白、空白、空白,就连窗外的景色都不曾变过。楼下的房间也是同样的情况,推开每一道房门都显示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我逐个敲打,扭动门锁,一无所获。 咔。 在别墅的尽头,这是唯一一个打不开的房间,门锁纹丝不动。韩承宪一定在里面,他恐怕是昏迷不醒了!我用肩膀冲撞房门,这和电影里演得完全不一样,骨头疼痛得快裂开却连一个凹痕都看不到。跑进厨房翻箱倒柜地搜寻,也找不出任何可用的工具,这连一个椅子都没有!我精疲力竭,累得直冒冷汗。 为什么这样蠢!? 我连滚带爬地跑上楼,冲向卧室。手机,取代人类正常交流的通讯工具在这一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的发明可喜可贺,随着人工智能的进步,很难说手机现在是拉近还是疏远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紧急呼救。这是我第一次用到这项功能,猩红的警戒色提醒拨号者慎用。我马不停蹄地回身往楼梯下跑去,颤抖的手指不听使唤,一碰到触屏按键就多出了几个数字。回删,重输;再回删,再重输。手机犹如香皂从汗津津地手里滑落,跌得远远的。 我飞扑过去,一只皮鞋却踩在手机上。任凭我怎么用劲,它都没有挪开的意思。我怒火中烧,抬起头来准备打断对方的鼻梁。 “请问你在干嘛?” 韩承宪俯视着我大汗淋漓的狼狈样,微笑地说。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十章 “我以为你被困在房间里了。”我心有余悸地喘息道,随后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上。 “caldown,”韩承宪不紧不慢地把我勉强扶起来,“冷静点,我的朋友。” “这是你的房子?别墅?” “对。” “你住这里?” “没有。” “那你平时住哪儿?” “酒店。” “酒店?为什么?” “这样才能全心全意地感受生活,享受物质。” “难怪这里什么都没有。” “因为总是会有更好的。” 离开背靠的墙壁,我走上前指着那扇锁起来的房门询问他,“这里面有什么?” “接下来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不知不觉中韩承宪已经站在我的身后,“别墅里的房间你都可以进,除了这一间。” “噢。”他难得如此严肃,“我理解。” “私人物品,”他平淡地解释,“我的秘密小空间。” “是看了就会被灭口的那种吗?”我揶揄着用食指划过气管,“就像电影里的那样?” “没错,”韩承宪似笑非笑地说,“我尊重你的私人空间,所以我也希望……” “那是当然,”我赶紧补充道,为刚才粗鲁的言行道歉,“我没别的意思,我……” “谢谢,”韩承宪怕了拍我的肩膀说,“谢谢你能理解。” 我如释重负,差点就因为自己刚才愚蠢的做法而失去了一份珍贵的友谊。手机震动起来,是总监的电话。该死,今天可不是周末!若不是韩承宪开车送我去公司,之前的计划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挤出电梯,我一边奔跑一边整理仪容,在公司门口放缓脚步拉直外套。人们正排队往会议室里走,我调整的呼吸,顺手拿起桌面的笔记本尾随其后。行政小美已经为总监做好ppt,他只需要照本宣科就可以了。公司制定了新的发展方向,他们怎么也猜不到谁才是真正的幕后功臣。喷薄的兴奋夹杂一丝害怕,引得我鼻息急促,毛伊奇怪地转头看向我。在总监宣布方案各步骤负责人的那一刻,我热烈的掌声毫无保留地为其他三位经理喝彩。一部经理憨厚的傻笑不知还可以维系多久,四部经理面色乌黑阴沉不语,三部经理则和往常一样临危不乱,那是她专有的虚伪。 今天总监的心情出奇地好,我也一样。他并没有立即结束早会,而是分享了自己对慢生活的理解。当然,总监所有的感悟均来自上次生日聚会所发生的意外事件,那本应该成为办公室茶余饭后的笑谈,现在却因此强行要提升职员的思想境界。马屁精们争先恐后慰问他的身体,并表示要在工作中将总监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神经病啊?若不是因为韩承宪的指点,那坨脂肪只能是一个被人嘲笑的对象。 “都来分享分享各自的感受,”总监嬉笑着满怀期待地说,脸颊上的两块肥肉抖得厉害,“谁能总结一下刚才我说的话。” 分享慢生活,却又要立马归纳上文,这可真是讽刺啊。要归纳总监的演讲,这可是一项技术活,既不能过于煽情又不能有所欠缺,要恰到好处地点明中心思想。这项任务通常都是由四部经理来完成的,而他今天也准备用这一招来挽回昨天失去的局势。 “慢工出细活,”一部经理出人意外地发言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他声情并茂地说着并没有注意到大家惊异的表情,“磨刀不误砍柴功嘛,越是急躁就越不容易出单子……” 被抢过的不仅有风头,还有客户,现在甚至是尊严。四部经理阴森的眼神,几乎可以把发言者抹杀。会议结束后,三部经理把笔记本按在胸口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经过,她挺拔的鼻梁宛如棱角分明的立方体,冷漠且高傲。我紧随其后离开会议室,在确认三部经理返回自己的位子,便立刻来到公司外蹲守,等着四部经理出现。他来了。四部经理列举自己的困境,好让周围的人——也就是我——明白真正能构成威胁的是来自办公室里面。一脸的愁容与压抑,他接过我的烟猛吸,满腔怒火的怨言在耳边爆炸,我默不作声地欣赏。 “嗨,兄弟们!” 一部经理不合时宜地径直走过来和我打招呼,挥手,拍肩,忽视旁边的落寞者。这怪不得他,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就是爱制造间接伤害。 “少抽点烟呐,”一部经理习惯性地嘘寒问暖,“对身体不好。” “是吗,”四部经理把烟头弹进垃圾桶自嘲道,“我就快抽不起烟了。” “正好可以戒烟呐,孙之逊你说呢,是不是?” 当一双愚蠢透顶的眼睛望向你时,除了微笑还能做什么呢?四部经理昂起头活动了番酸痛的颈脖,然后朝我使了使眼色示意自己先进去。当一部经理回过神来时,四部经理已经不在了,而我,则继续保持神秘的微笑。 “他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一部经理扣着自己的下巴担心地问道,憨厚且实诚地模样令人忍不住要算计他。 还不是因为你,我暗想,“近期压力比较大,可能是因为业绩不太理想吧。” “大家应该多讨论讨论,办法一定比问题多啊。” “嗯,你和四部经理的客户我都有过了解,毕竟大家常在一起沟通,所以应该还是可以找出解决方案的。” “三部经理的,你不清楚吗?” “一无所知,你呢?” “她平时都不跟我说话的,你和她之间有联系吗?” “没没没,点头之交,公事公办。”我噘嘴摇头,“但也从没见过她和哪位同事有比深入的交情,这段时间就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但业绩还蛮好的。”我着重强调了业绩,来啊,快动用你的木鱼脑瓜好好思考下。 “冷若冰霜……” 冷若冰霜?面容姣好的女人才配得上冷若冰霜,而她,你喜欢她!?睁开你的单眼皮吧!噢,我过于情绪激动了,幸亏面部肌肉及时地抑制住了内心的波澜。 “……可不是嘛,好多问题客户都是三部经理自个儿解决的,哪怕是别人的单子也能分到……”穿透镜片,看到前这个蠢货大彻大悟的惶恐模样我由衷地感到欣慰,我知道,我的微笑起作用了,“孙之逊,你说她会来搞我的客户吗,再有客户被她抢走那可惨了。” “谁知道呢?”我叹了口气。 “是啊,总监说了算。可是,总监为什么老把单子分给她呢?” 我无奈地耸耸肩,我坚信,他会告诉我的。 “难道三部经理私底下有研究过我们的客户?”一部经理难以置信地说道,“这真是太可怕了。” “谁知道呢?” “一定是给总监说了什么吧,她和总监交流地最多。天呐,我要回去整理一下自己的客户了。”一部经理紧张万分地说,“孙之逊,你也多加小心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好的。”我答应道。 嘴角上扬,害人之心则需要保持微笑。 喝下一杯咖啡,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环顾整个办公室,弥漫着硝烟般的气息。我喜欢这样的气氛,厮杀前的紧张,开战前的压抑。一部经理和四部经理在工作间隙会抬起头来偷瞄周围的同时,仿佛被狙击手盯上了一样,担心着自身的性命。不安的情绪会随着猜疑心的加重越来越忐忑,不树立起一个假想敌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很快,这个臆想出来的敌人即使不是他们对方,也会是棘手的三部经理。她太难对付了,至今都没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但这没关系,只要依照韩承宪的计划实施下去,又有谁能阻止我呢? “我。” 谁在说话? “我啊。” “什么?” “客户已经约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毛伊稚气未脱的脸庞闯入我的视野,侵占了我胡思乱想的大脑。她的客户,当然,是叫做什么公司来着? “要准备的资料……” “都齐全了。” “合同……” “文件袋里,”她把所有材料从背包里抽出半截,展示完毕后又放了回去,“已盖好公章。” “下次,用公文包。”我吹毛求疵地瞄了眼她的双肩包,“路线查好了没?” “地铁转大巴,然后是乡村公交。” “乡村公交?” “因为是约在生产研发的工厂里,所以离市区比较远。” “有多远?” “两三个小时吧。” “来回?” “单程。” 我深吸一口气,为自己的承诺而后悔,“出发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十一章 临走前,四部经理特地赶来为我们送行,说是再接再厉,别让那个人肉机器抓住了把柄,我郑重地点头礼貌而又含蓄。我任由他展示迷人的笑容,牙齿的颗数也露得恰到好处,再念叨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这不过是想让心仪的女孩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不远处,毛伊背着双肩包正安静地等待,初入行业的新鲜感还未消退,对人对事依然抱着好奇的热情。她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们,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公司前辈的尊敬,但四部经理则误认为这是一种好感,一种回应。趁着他刚产生去和毛伊道别的念头,我赶紧跟他握手,在电梯门要合上的时候,把整盒烟都丢给了四部经理。这本来就是为了迎合他才买的,他喜欢的牌子,算作我一部分小小的投资。 地铁运载着我们远离繁华的都市,人群在拥挤的车厢里摩肩接踵,我和毛伊拉着吊环面对面地站立,沉默被掩盖这吵杂封闭的环境里。穿梭在黑暗的地下隧道,就像在失眠的夜晚捕捉白色的光亮,闭上眼睛,漆黑的房间里似乎悬浮着许多图案,仿佛游离在瞳孔之上。一旦移动眼球,那些纹理或光斑也随之变换位置,宛如飘浮在视网膜上的一片羽毛。恢复恍惚的意识,离体的灵魂重新归位。我低头看向精神百倍的毛伊,这时,地铁驶出隧道,久违的阳光贯穿整个车厢令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车门打开,终点站到了。 走出地铁口,外面阳光灿烂。毛伊的客户把厂房建在偏远的郊区,据说是捣鼓高科技的。我承认,我并没有关注过她这个客户。一上大巴车我便开启笔记本电脑,翻查她的客户资料,知己知彼是最基础的工作。带上耳塞,调大音量,让整个人都跟着《在山魔王的宫殿里》旋转。电脑排气扇的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即使听不见,也能感受到它在我双腿上的震动。巴士的引擎猛地一颤,整辆车便运行起来。笔记本电脑时不时地撞击着安全带上的扣子,我常想,要是发生意外,我希望能撞上发射的火箭。 摇晃的屏幕令人眼花,更要命的是毛伊的这个客户居然是做机器人研发的;准确地讲,是人工智能,也就是ai。一般来说,现阶段研发的机器人只是在功能上,或者是人类模范上的研发。而她的这个客户,居然是情感上和思维上的,也就是意识。好吧,这个客户最好能有点本事,否则要么是四部经理那样油嘴滑舌的骗子,要么是一部经理那样痴人说梦的蠢货。我都不敢继续往下看了,《在上魔王的宫殿里》高潮结尾处合上电脑。 “经理,你觉得这个客户的质量怎样?”毛伊兴奋地问道。 “超乎想象。” “很厉害吗?” “到时候就知道了。” “去了那儿我该怎么配合?手势,暗号,眼神,还是……” “我说,你听,做笔录。” “不需要其它的什么吗?” “不需要。” 每一个站台都有一辆望眼欲穿的公交,乡村公交在我们苦等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姗姗来迟。我和毛伊坐在车尾,随着颠簸的泥泞道路左摇右晃上下翻腾,飞扬的尘土沾满了玻璃,还不时地从车顶窗户飞落下来。我们像是在坐过山车,车厢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就像是拼凑起来快要散架的垃圾箱。除了我和毛伊,剩下的乘客对这样的路况早已习以为常,他们随着车厢起伏摇摆。可就是如此糟糕道路,我居然也睡着了,比躺在家里的床上都还要香,还要熟。当毛伊把我唤醒的时候,仿佛只过去了五分钟。 我们在一家工厂门前下了车,这里是终点站。毛伊和公交师傅挥手道别,我却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在电影院选一部烂片好好地睡上一觉。这个月有几部新上映的国产片极具烂片气质,相对于低成本的烂片,我更倾向于大投资的烂片。只要有票房,怎么烂都无所谓。观众也不会抨击得太厉害,谁会愿意承认自己出钱被人耍。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是钟情于烂片的。至烂片导演,勇气可嘉!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威廉旺卡的巧克力工厂吗?周围树林环绕,栅栏般隔挡在厂房外,我望着锈迹斑斑的褐色铁门,怎么看也不像是研发人工智能的科技公司。毛伊走向前去,举起拳头开始捶门,碰撞的金属便“哐啷哐啷”地响个不停。 “有人在吗?”她大声呼喊,“有没有人?” 铁门背后顿时响起阵嘈杂之声,我心想,即使能走出来一个半成品的机器人,那也是不枉此行的。门栓摩擦着铁锈的碎屑,另一侧传来的刺耳噪音感觉要解开这门锁是相当的费劲。终于,铁门歪斜着移出道缝隙,一个长相狂野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 “你们来了啊,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吗?” 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人便是毛伊的客户,这家科技公司的老总。他从铁门的夹缝里挣脱过来,皱巴巴灰扑扑的西装披挂在敦实的身体上,显然买大了一个号,以至于不得不经常性地耸动双臂好让滑落的西服重新爬回肩膀。他头顶毛发稀疏,但脑袋两侧的却异常浓密,顺着鬓角连成黢黑茂盛的络腮胡。他热情地为我们把铁门间的缝隙推大,变成一条真正可以行走的过道。 厂房还是蛮大的,但机器并没有运作,毛伊的客户直接把我们引进办公室,然后利索地摆弄起组合茶具。 “还亲自出来接我们,真是麻烦段总了。”毛伊礼貌地说。 “先坐,先坐。”段总摆手招呼道,“坐下再说,坐下再说。” 他先用热水冲淋紫砂茶壶,包括壶嘴、壶盖还有茶杯,随后搁置沥干。看着毛伊新奇的眼神,我心里说道,别问。 “这是为什么啊?” “温具。”段总解释说,“是为了让茶叶冲泡后的温度相对稳定,不使温度下降过快,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步骤。” “哦——”毛伊似懂非懂地感叹着。 这个长相狂野的男人捏住木勺翘起末端的小拇指,托起木盒把里面的茶叶一点一点地推进茶壶,然后加入沸水;握住茶壶的把柄转动手腕把过滤的茶水逼出倾倒,然后才开始真正的浸泡……我不在乎还有多少个步骤,更不在乎奉茶时客人是否需要轻敲桌面以表谢意,如果他认为这样可以提升自己的档次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不吃这一套;实际上,韩承宪也不吃这一套。端起精巧的茶杯小口啜尝,比起他们意犹未尽地赏味,我直接把茶水倒进喉咙冲洗肠胃。毛伊回味着茶水的清香甘甜,笑容满面地把我介绍给段总,“这是我们孙经理。” “噢,你好,你好!请问,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吗?” 他毫不掩饰自己贪婪的眼睛,但我不确定视线的方向是在看毛伊,还是在看装有资料的文件袋。我前倾身体,好让他知道对手在哪里。段总所谓的好东西,不过是项目谈判的详细参数,他自食其力白手起家,在资金方面从未借助过外力。我唯一能想到的是,他到底有多执着。 每当段总把目光转换到毛伊的脸上,我都不得不费尽心力把他吸引回来。跳过段总从创业之初讲起的奋斗史,他让我想起了同样标榜自己人生经历的公司总监。我专业地克制住自己烦躁的情绪,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半小时后,结论如下:他很缺钱。段总也是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很简单,就是钱;冲着这一点,我还是喜欢他的。 “段总这边我大概清楚了,能介绍下公司最新的产品情况吗,我好有个判断。” “可以,具体是哪方面呢?” “材质,技术,或者是用户体验这一样方面你们有哪些改进?” “有有有,只是……”他在不经意间看了看毛伊,欲言又止。 “毛伊,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刚才不太方便。”等毛伊合上门后,段总尴尬地说,习惯性地拉耸肩膀。 “我明白,每家企业都有自己的核心技术,更何况是段总这样的公司。”我摆弄镜框,奉承地说。 “也没那么……” 很快,段总就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随着他手舞足蹈的讲解,《在山魔王的宫殿里》如火山爆发般摧毁了我的大脑。这感觉就像是和韩承宪在一起的疯狂聚会,酒精啦,音乐啦,美女啦,没有哪一样会让人拒绝。段总眉飞色舞的滑稽模样令人捧腹,但他的技术确实独一无二,由于这是客户的机密,我不能详细地告诉你们,但可以讲个概况。 他所研发出的人工智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与人交流,情感上的交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和第一个懂得如何使用工具的猿猴一样,这是进化的关键点。在此之前,所有的人工智能只是在模仿人类的思维,是一种运算,一种方式。而现在,是在生成,是在创造,是在诞生一种意识。最终的测试已经完成了,段总对我说,和真人几乎没有区别,甚至比真人还要真。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自然说不出有怎样的激动。 “只要资金一到位,我立马就可以批量生产。”手指淹没在浓密的胡须里,段总磨砂着自己的下巴,“我有一个长期合作大客户,所以销售方面是不用担心的。” “那再好不过了。” 我并没有立马答应他的条件,在这场游戏里面,谁先出牌谁就输了。段总说,可以免费体验他的产品,到时候就知道物超所值了。我答应他,保证下星期给到肯定的答复。走的时候,段总把我们送到工厂门口,一再迫切地表达出自己诚心合作的意愿。我也是同样,握着他的手,表示会在投资金额方面说服领导。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十二章 回去的路平坦许多,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毕竟已经走过一次了。毛伊坐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我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宽广的田野视野开阔,远处橘红的夕阳照进车厢。按照惯例,都会询问新人谈判之后有何收获。我已经知道了,几乎每个人都说着一样的话,即使不用问,他们也会主动谈论自己的感言。对这那些千篇一律的话,我毫无兴趣。若是一部经理,他会检讨自己,为下属做出表率;四部经理则不会放过这个展现个人魅力的机会,然后在一起吃个晚饭吧;我在意的是三部经理,她会怎么说呢? “段总养的狗还蛮可爱的。” “什么?” “段总养的狗啊?” “什么狗?” “你们在办公室谈判的时候,我在外面逗狗。” “所以呢?” “他是真没钱了。” “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家的狗都没吃狗粮了。” “你怎么知道?” “食盆上的商标,”毛伊解释说,“段总以前买的是超市里最好的狗粮,而且买的是套装,这个品牌的食盆是没有单卖的。” “所以呢?” “我看到食盆里都是些切碎的肉末和菜叶,参杂着米饭装的;所以,我判断段总是真没钱了。” “你想让我不给他施压了?” “……” “嘿,公司是慈善机构吗?”我教育毛伊说,“谈客户,最好是一男一女或一老一新的搭配。刚才就算段总不让你回避,我也会想办法。和客户谈判,如果半小时内你找不出对方的破绽,你就是那个破绽。” 跑动起来的汽车像只爬行的蜥蜴,尘土混合着尾气覆盖在道路两边的草木上。我们就是这样把环境破坏掉的,用消耗物质后剩下的垃圾去污染自然。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某个机构来呼吁社会各界拯救地球母亲,然后是生动形象的短片或演讲来试图唤醒麻痹的人们。这些铺天盖地的宣传对我起不到丝毫的作用,观赏电视上呼喊口号的环保人士,感觉真是幼稚。要我说啊,地球母亲根本不需要拯救。想想几亿年前的地球,那时的环境要比现在恶劣得多,可它老人家不一样在宇宙里待得好好的?哪怕经历了几次物种大灭绝,它还不是一样公转自转旋个不停?我们只是自私地害怕:当所有的物质都被消耗殆尽之后,地球上还有什么娱乐项目可供享受。 换句话说,我们担心自己死得没尊严。你大可想象末世的模样,仅存的人类在蛮荒之地一无所有。相较于环境污染而造成的危害,我们更担心没有网络所带来的焦灼。所以,别再一口一个地球母亲了,把自私自利的行为假装成崇高的理想。也许现在正是人类进化的瓶颈,所以才需要出现更高级的物种——人工智能。他们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一个朋友?等等,他们需要性别吗?噢,他们能决定自己的性取向吗? 人类果然是万物之灵,当物质享受达到顶峰的时候,为何不试着创造出一个自己来呢?任劳任怨并且可以胜任各项各业的工作,不计报酬。这很重要,没有物质交换,就没有欲望。或许也可以适合于某些敏感的工作,比如,合法的性交易。如果把人工智能看作是物质的话,理论上是可以作为个人财产的,那和自慰又有什么区别呢。考虑到人工智能具有自我意识,所以我们又名正言顺地回到了奴隶社会,正当光明地享受物质所带来的欲望。可要是把人工智能当做新物种来看呢,我们根本就不应该让他们出现。仔细想想吧,人工智能的生存优势总有一天会剥夺我们的生存权利。 所以啊,我们既要允许人工智能像人一样的聪明,也要允许人工智能像人一样的愚笨。和真人无异,不就是人工智能的终极目标吗。既然如此,要把这样的东西造出来干嘛呢,我们周围不就有很多吗? 我转头看身边的毛伊,心想,她可以作为人工智能的模板。我答应毛伊会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因为她已经在构想段总绝望的表情了。 “不上班的时候,你一般都做些什么?” 失眠和嗜睡,轮番交替。 “不做什么。” “没有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 “没想过找女朋友?” “没想过找女朋友。” “从来没想过?” “从来没想过。” 我们一问一答式的对话,改变的只有句子结尾处的标点符号。 “你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这句话更适合商家询问订购人工智能的客户。身高,三维,体重,肤色,发型……我喜欢,嗯,我喜欢……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给段总找投资了。 “你最喜欢的电影女演员是谁?”毛伊见我避不回答便追问道,“谁是你心中的女神?” 莫妮卡贝鲁奇。 一个可以满足全世界男人所有幻想的女人。 “莫妮卡贝鲁奇。”我说。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是的。” “哇噢——”毛伊惊叹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为什么不呢?” “这样的女人,很难遇到的。啧啧,真的是很难遇到啊!”她加重语气转而有些调侃地笑道,“你的目标,很伟大。” “又不是作为女朋友的目标。”我反驳道。 “那是什么?” 是研发人工智能的目标。 对于我而言,莫妮卡贝鲁奇不是真实的;对于绝大多数而言,电影明星也不是真实的。我们透过媒体去观察那些名人,被赋予了角色魅力的演员所感染。即便在电影之外,他们被曝光的私生活也是普通人难以触及的。正因为是这样,我们才把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嫁接在男女演员的身上。若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看看那些狂热的痴迷者就知道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把莫妮卡贝鲁奇作为最喜欢的女演员,除了以观众的身份,还有以男人的身份。当莫妮卡贝鲁奇出现的时候,你实在没办法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如果生活中有这样一个人与你作伴,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我强烈建议段总开发私人定制业务,也许到时候会有一大批名人成为合作伙伴。 这糟糕的空气质量,呼吸系统报告说,恭喜我们又回到城市了。熟悉的空气成分,还是那原来的配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台吸尘器。毛伊提议一起去吃晚饭,我不得不拒绝她,因为韩承宪打来了电话。分别后,我赶到和韩承宪约定的地方,椰子树餐厅,我已经爱上了这个地方。酒过三巡后,我们步入正题。 “我们要宰他一笔。”韩承宪不以为然地说,“嘿,公司是慈善机构吗?” “当然不是。”我奸笑着说,他懂我 如果只要倾诉自己的困难,诚恳地摆出一副可怜样就能获得资助的话,还要富豪排行榜干嘛?企业老板要是动动嘴就能获得帮助,那优胜劣汰就是一个玩笑。他们将不再努力拼搏,偷工减料的结果是质量也没有保障,更谈不上回馈社会。因为一切来得太简单,为什么还要全心全意地工作。老实说,我是越来越喜欢韩承宪的长篇大论了。 “他是不会介意的,”韩承宪的教诲一如既往的犀利,“事成之后,他还会感谢你。” “一想到人工智能将要进入我们生活,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就受不了。” “你不是接受不了人工智能,而是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人工智能。又或者,人工智能将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我们的生活。”韩承宪幽幽地说,“同类或物质。” “同类或物质。” “我们是文明人,文明就是用来粉饰物质享受的。当我剥下他们脸上的面具时你会看到,真正的丑陋是什么样的。” “你的目标,很伟大。”我笑着说。 “人们为什么要去整容,”韩承宪并没有理会我,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体系,“抛开那些先天畸形和意外伤害的,人们为什么要去整容?” “为了好看。” “好看的定义是什么?” “每个人对好看的定义都不一样。” “既然不一样为什么还要整容呢?” “但普世的审美观还是基本一致的吧。” “你是说,那些整容的人想要变成一个样?” “不不不,整容也分情况的吧,比如说微型的,总之是让自己变得更好看,至少比之前好看。” “你以为整容医生是艺术家吗?”韩承宪不削一顾地说,“人们只是在建立自己的生存优势。在这个适者生存的社会,当我们为自己增加的竞争力时,必然得把其过程隐藏起来。过度地暴露生存优势是不明智的,它会显示出攻击性。整容也是同样,你大可告诉医生想要一张什么样的脸,但你绝不会坦白拥有之后所获得的,怎么说呢——奖励。” “因为是假的。” “不仅如此。只要花钱,就能得到不同以往的生存优势,你说人们会普遍认可整容吗?” “嘴里没说而已。” “排斥异己是社会性动物的本能,”韩承宪端着高脚杯说,“更何况,还是被物质改造过的同类。” “那为什么还要去整容?” “媒体。人们去整容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上丑的人太多了,也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丑,而是透过媒体所营造出来的美让人信以为真。” “现在的人已经没有自己的立场了。” “媒体所展现出来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他们只截取了别人生活中的一个小片段,而那些愚蠢的笨蛋却拿自己整个未完的人生作比较。” 我已经被韩承宪给彻底折服了,他一定是头被衣服包裹的野兽,总有一天会冲破所有的束缚。他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经过检验的真理,而我,需要通过真理的检验。 “或许有一天整容也能得到世俗的认可。”韩承宪吞下一块牛肉说。 “什么时候?” “像刷牙洗脸那样寻常的时候。”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们就是这样想的,人工智能就是这样用的。按照客户的要求制造,也许就是某个电影明星的漂亮脸蛋和火辣身材。按图索骥,私人订制。” 韩承宪接到一个电话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是午夜十二点的舞会。我喝下最后一杯酒,感觉整个身体都被食物填满了。他从不谈论是个什么样的聚会,有哪些人,在什么地方,也从未邀请过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不该过多的刺探。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嘿,我的朋友。 次日清晨醒来后,脑子里冒出这样一行字幕:人和人工智能的界限,是同类和物质自我身份的认知。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十三章 我和韩承宪,就像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不仅是一种形容,更是一种渴求,一种赞美,一种期望。对于独生子女而言,兄弟姊妹是缺失的遗憾;对于社会性动物而言,损害了个体的生存优势。我想,人工智能兴许可以弥补这个缺口。说到这里,我觉得要好好地和韩承宪谈谈,谈谈他的秘密小聚会——韩承宪的秘密小聚会,没有孙之逊的秘密小聚会。 他总是借口离开,每当我正嗨得起劲的时候。韩承宪只是告诉我,他不得不走;地点,人物,经过,我全然不知。然后,他将消失,仿佛是把小孩丢在屋里的家长,然后自己出去玩乐。朋友间除了情投意合外,还应该多了解对方,融入彼此的生活。嘿,我的朋友,这是韩承宪的口头禅。我就是他的朋友,事实如此,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午夜十二点的舞会到底是个什么去处,我想知道。当你自认为和一个人的关系稳固到足以深入发展时,试探性的打听是很有必要的。下次见面,便是开口的时机。 韩承宪和我,就像是寄生在对方肚子里的蛔虫。这种无脊椎动物形如蚯蚓,繁殖能力极强。听上去有点像《异形》,不是吗?开创了科幻恐怖片的先河,在幽闭的空间里,极少的特写镜头就能把观众吓得不敢关灯睡觉。听上去有点像蛔虫,不是吗?寄生在肠道里产卵,即使看不见它的本体我们也感觉恶心。 作为人类的一员,我也不想表现得过于消极悲观。但考虑到在座各位的所作所为,我不得不写出以下结论,我们不就是这颗星球的寄生虫吗? “你们不就是这个公司的寄生虫吗?”总监勃然大怒,额头中分的卷发似蟹爪挥舞,脸上的肥肉也在发烫发抖。你喜欢吃红烧肉吗?我喜欢。 “你喜欢吃红烧肉吗?”她问,“我喜欢。” 毛伊最终还是决定请我吃顿饭,在翻阅菜单的时候这样问道。我既没她那么地兴奋,也没她那么有食欲。前者是因为我深刻的知道,在没打款到账前的客户都不能称作为客户;后者是因为,我整个身体都充满了未消化的食物,仅有的缝隙也被咖啡填上了。自从和韩承宪出去吃饭以后,我总是有一种饱腹感。我需要一些寄生虫,来分担肠胃的压力。 “你们不就是这个公司的寄生虫吗?” 狼性的团队不需要吃软饭的员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loser才说的话。 “狼性的团队不需要吃软饭的员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loser才说的话。” 我知道总监会这样讲。他喜欢用“loser”来代替“失败者”,如同是在形容一个特定的人群,有点种族歧视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我被歧视了;然而,我的同事并不会帮助我。如果能够回头的话,我可以看见身后一群垂头丧气的ler,他们没有完成业绩,就这么简单。你可以说这太过分了,又或者搬出些人道主义者的言论。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每一场牌局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业绩,就是这场牌局的游戏规则。我应该把这些话告诉毛伊的,但我没有。因为,无论她赞同也好反驳也罢,我都会无动于衷。业绩,还记得吗?跳过这煽情的一段,loser才需要煽情。 总监在训话的同时,甘油般的汗水从脸颊的毛孔里渗透出来,我盯着他粗糙的皮肤再也不愿想起和毛伊共进晚餐的时刻。顺便说一句,毛伊的客户死了。人工智能意识觉醒,反抗人类的压迫,以暴制暴。这是历史性的一刻,第一个被人工智能谋杀的人类,俄狄浦斯般的艺术悲剧。如果这样说,就能使总监信服的话,今天的会议就不会如此沉重。客户死了,不是指生命体征消失或者是脑死亡,而是签单失败。虽然死字有些少许的不尊重,但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我们的悲痛之情,每失去一个客户,感觉就像损失几个亿。 出乎我意料的是,毛伊既没有抱怨客户,也没有找同事哭诉,而是直接拿起电话拨通了段总的号码,她要问个究竟。这可不是新人的作风,就连三部经理听闻这件事后,居然也关心起事情的结果。挂下电话后,毛伊怀疑点数原因绝不是唯一的问题。于是,她找到我,希望能有解决的办法。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你的客户,我坦白地告诉她,这也是需要接受的事实。 早在开会前,我便在走廊给总监打了一个电话,终于是把损失降到了最低——段总转介绍了一个意向度很高的客户。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毛伊的时候,她欢天喜地的样子令人开心。这一次,她变得小心翼翼。段总签约合同的意向应该比我们更急迫,但他现在却说项目的推进需要暂缓,是因为销售渠道有些变故。我很怀疑,也许是个借口,却又想不出其它的理由。 当总监问到明日科技的跟进情况时,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三部经理的身上。她并不理会周围的注视,自顾自地翻开笔记本。电脑特效般整齐的头发在脸颊两旁如帘尾般滑动,然后又固定起来,与僵硬的职业套装线条保持一致。要说她是台人工智能机器,我也是相信的。 “最新的研究成果在本月末进行测试,老总下月中旬回国。” 言简意赅,胸有成竹。总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关键信息还是有所保留的好,毕竟明日科技是每个人的目标。我简直不敢相信三部经理就这样拿下了明日科技,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通过哪些渠道了解到老总行踪的。三部经理一定还掌握了不少的消息,这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总监点名批评了二部经理,没错,那个人就是我。不仅新客户毫无进展,而且还损失了一个单子。我不做反驳,这是职场人应有的修养。不要让任何人听到你对工作的抱怨,韩承宪告诫我说,那将成为暗箭的标靶。 “另一家公司开出的条件实在不合理,而且价格也太……” 毛伊的直白令会议室弥漫起尴尬的气氛,仿佛泄露的瓦斯一燃即焚。任何未能完成的目标即是员工的过错,任何需要解释的理由便是能力不足的借口。我面无表情地盯着总监,似乎毛伊并不是商务二部的职员。别当出头鸟,别逞匹夫之勇,别有骑士精神,别……我站了起来。 “有个新客户可以弥补这个单子的空缺。” “孙经理,你肯定可以签回来吗?” “肯定。” “到账?” “到账。” “这个月之内到账?” “这个月之内到账。” “百分之百的肯定?” “百分之百的肯定。” 这才是回复上司的标准答案。我出奇的冷静,就和三部经理一样。我知道,她正看着我;我也知道,她比任何人都先明白刚才的一番保证毫无依据可言。这是在行业里摸爬滚打多年所锻炼出的直觉,三部经理可以轻而易举地揭穿我的谎言,但是她不会。明日科技的不确定性,以及四部经理交接给她的问题客户,这些事足已令人焦头烂额。我们互相保持着安全距离,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总监虽然胖,但不蠢。无论我成功与否,他都可以在月末巩固自己权威,好让所有人明白公司里只有一个头。但这是暂时的,从我一开始就宣布过了。 “对不起。”毛伊向我道歉,“我只想讲清楚客户的情况,没想到会这样。” 她惴惴不安的模样让我心生怜惜,但没有责怪,就不需要安慰。在我准备约见自己杜撰出来的新客户时,四部经理走了过来,正如韩承宪所预见的那样,新的计谋也随即展开。 “我们公司开出的条件合情合理,”我冲泡咖啡的空档,四部经理走了过来,他眼里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客户有说在和哪家公司洽谈吗?就是插足毛伊和段总的那一家。” “只知道是个女的。” “女的?” “对。” 四部经理那副陷入深思的表情令人兴奋,我已经为他想好了怀疑的人选。 “有可能是三部经理吗?” 我把眉宇间的惊恐表现出来给他看,这才能让对方主动证实自己的猜想。 “上次是我的,这次是你的,下次呢?下次又是谁的客户?” “这合同上会体现出来的……” “你难道还不清楚她的手段?”四部经理语速急躁,却又不得不压低自己的音量,“有些事情是可以掩盖的。明明一部经理才是最好下手的人,为什么不动他?” 用幡然醒悟的表情来肯定谈话者,在旁敲侧击下引导对方陷入自己偏执的逻辑里。 “他们是一伙儿的,他们是一伙儿的!” “原来你们在这啊。” 一部经理来得正是时候,我心满意足地望着他们俩。放心吧,这两个家伙是不会打起来的,西装革履的文明人宁愿压抑自己也会避免用暴力解决问题。四部经理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旁若无人地拿出一盒烟来朝外面走去。 “他这是……” “什么?”我追问道,欲言又止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觉得,四部经理可能对我有不好的看法。” “怎么会呢?” 作为一个愿意帮助同事的人,我倾听他们的心声,并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孙之逊,”他老实说,“我不是一个聪明人,只会埋头做事,也希望能在这行干出些成绩来。从以前开始,你就经常帮我的忙,真的非常感谢,我……” 闭嘴,闭嘴!你这个蠢货,傻子!别在我面前感慨肺腑之言,你以为我会心慈手软?我不整你,别人也会。至少我下手自有分寸,不会让你粉身碎骨,使你在这家公司还可以继续待下去。等我坐上总监的位置,必然会补偿你的牺牲。 “这没什么,”我拉扯嘴角裂出笑容,“举手之劳。” “四部经理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毕竟损失了一个只差追回尾款的客户。” “我只是提出建议,”一部经理慌张地说,“没有针对他的意思啊!”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公司。” “对啊,对啊。我要去跟他解释清楚吗?孙之逊,要不你去跟他说?” “我?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听进去。” “那可怎么办,他又是那样的一个人。” “什么人?”我明知故问。 “听说四部经理会出阴招的,孙之逊,你可要小心了啊。” “你也是,多长个心眼。” “谢谢提醒啊,我可要防着他点了。”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而我只能算作是入门级别,韩承宪才是此方面的大师。我现在是越来越像他了,就和模仿流行歌手的青少年一样。说话的方式,做事的准侧,也逐步倾向于韩承宪所提出的理念。就在今天,公司的同事还在讨论婚礼红包的问题,这是最能体现人情世故的时候。毛伊收到了喜帖,电子版的。你可以理解为环保,也可以理解为省事,请自便。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讲个不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在这里,我们暂且不谈。从实际情况出发是这样的:大学闺蜜,毕业后几乎没有联系,也没参加过任何聚会,现在结婚了。如果韩承宪在这里会怎么说,如果我是韩承宪会怎么说…… “这取决于多久知道对方另一半的名字。是从恋爱的开始就知道呢,还是在收到喜帖的时候才知道。” 他们望着我,每个人都在计算。不是在计算要封多少金额的红包,而是在计算在别人心目中的价值。在这个公式里,有两个关键条件,一个是收到喜帖的日期,一个是知道名字的日期,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抛开自欺欺人的感情因素,剩下的便是不言而喻的事实。接受不了?那就再计算进一遍。念着喜帖上那一行陌生的名字,你确定还要去参加? 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以物质作为基础的,等价交换就是它的法则。现在,请把这条法则套用在上述的公式里进行运算。得出了惊人的结果,不是吗?付出一分,索取一分;多了,少了,均是亏欠,都是要还的。 我需要和韩承宪谈谈。 我需要和你谈谈。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十四章 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居然是家餐厅,椰子树,当你在街边仰望它时,你会希望自己也在那里。韩承宪订好了位子,我准点赴约。和他每次相聚都是在价格不菲的场所碰面,有时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只好在韩承宪的家里借宿。久而久之,我已经成了韩承宪别墅里的常客。在周末,我们昼夜颠倒结伴出行寻找乐子。凡是有荷尔蒙滋生的地方都有我和韩承宪的足迹,不需要抛头露面也可以占有一席之地。我们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暗夜生物般神秘莫测的人。不必纠结对方白天的身份,只需释放被压抑的情感。 今晚,餐厅领班的侍者殷勤地介绍今晚的菜肴,这是一个好小伙,我对他印象不错。韩承宪捧着菜单来回翻阅,娴熟地报出名字。我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我们都习惯让他来招呼我们。 “稍等片刻。” 侍者合拢菜单,对我报以礼貌的微笑。如果今晚韩承宪不主动解释来自午夜十二点的秘密小聚会,我会逼问他。等价交换。韩承宪一如既往地绅士作态,本想一入坐就开门见山地逼问,但他的气势将我压制。 “朋友,你有话要说,是吗?” 我哑语。韩承宪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局面的主动权。我无话可说。 “发生什么事了吗?”韩承宪问道,“有谁是在我们计划之外的吗?” 毛伊,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既然喜帖上不会出现我和她的名字,那也没有必要告诉韩承宪;既然韩承宪藏有自己的秘密小聚会,我也要留有自己的秘密小空间。 “没有。”当想问一个不能问的问题时,需要一个新的话题来拐弯抹角以达到目的,“你把这里所有的酒店都睡过了?” “噢,你就像在问我是否和所有的女人都约会过似的。” “对不起。” “没关系,答案都是一样的。” 我惊愕,他点头。 什么女人?酒店里的女人?带回酒店的女人?一个酒店一个女人?还是住一晚酒店一个女人?当想问一个不敢问的问题时,最好保持沉默。我怕自己无论问什么,韩承宪都只有一个回答:答案都是一样的。胡思乱想中,我居然在期望毛伊从未住过酒店。 “只有居无定所才自由自在,不被物质捆绑方可享受物质。” 韩承宪的话是越来越有哲学家的意味了,而我也越来越听不懂了。 “发明创造物质的人是伟大可敬的,想把物质占为己有的人是可怜可悲的。” 韩承宪真是越来越像哲学家了,用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去解释上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就是这样的人,”韩承宪指着我的鼻子说,“后者。” “你呢?” “前者。” “是吗?” “你之所以没有当上总监,是因为没有放弃经理之位的觉悟;你到现在还交着房租,是因为认为买一套房子才是终点。它们在束缚你,让你不敢施展拳脚。” “也许我还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不不不,”韩承宪严肃地说,“不要否定自己,永远不要。社会的上层人士,他们为了自己可以独享物质而打压勇于创造的人。新材料,新能源,这些新科技可以使环境变得更好但我们为什么看不到?因为会损害的利益,哪怕把物质水平降低一丁点,他们也会像疯狗般咬人。你看外面的天空。” 雾霾。 仿佛昏黄的沙暴,如同化学烟雾在侵蚀这座城市。工厂的技术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政府机构和净化设备一样,形同虚设。等价交换。付出一分,索取一分;多了,少了,均是亏欠,都是要还的。 “电视上的专家可以宣称,人体废气排放是造成雾霾的罪魁祸首,也不会和这玩意扯上半点关系。”韩承宪晃了晃手里点燃的香烟得意地说道,“放屁。” “你总是对的。” 如果可以检测出我体内所有的有毒物质,准会被自己吓得半死。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不是你主动约我出来的吗?韩承宪扭转局面,再次掌握了主动权。我想知道午夜十二点的秘密小聚会,就必需坦承毛伊的存在。等价交换,就是这个道理。我不认为韩承宪现在有必要了解毛伊的情况,特别在知道他睡过酒店之后。 “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韩承宪突然说道,和他在一起很难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机会。 “谁?” “她来了。” 黎莉丝。 我可以为了她去死。 再也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可以在一瞬间征服男人的眼睛,不费吹灰之力。波浪般摆动的卷发宛如玫瑰娇艳的花瓣,散发出勾人心魄的香味。这气息,加速的不止是心跳,还有沸腾的血液,涌遍全身。修长的双腿踩在我的胸口,撩拨所有可以撩拨的情欲。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这不正是高跟鞋的功效吗。足以勾起食欲的红唇,热烈,湿润,丰满,飘散的气息令空气柔软,在她如月光般神秘的包身裙面前我目眩神迷。 我可以为了你去死。 黎莉丝。 “你说什么?”她问 “韩承宪去哪儿了?”这是我第一次忽视自己的朋友。 “也许去接个电话。” 黎莉丝轻咬嘴唇,那抹烈火便开始燃烧。我无法判断这难以名状的香味是源于她的哪个部位,是胸部,还是锁骨,耳垂附近吗?不,不是。集中精力,充分感受穿透鼻腔的气流。燃烧的情欲难以忽视,我再也无法把视线从黎莉丝的朱唇皓齿间移开。 从无闲遐想中抽离出来,看到的会是海市蜃楼么?透过她魅惑的双眼,我不确定。黎莉丝坐在对面,犹如一幅欧洲中世纪的油画;纵然如此之近,也仿佛隔着时空远距离欣赏。我怀疑眼前的真实性,如同迷失于半睡半醒间的失眠。 在成为企业家之前,黎莉丝是一位业界小有名气的模特。无需置疑,精致的面容和与生俱来的的气质注定了自身的不同凡响。生活所迫,当谈到是怎样成为模特时,她这样说。自高中开始便从未向家里伸手要过一分钱,上了大学后更是如此,每个月还要寄回去一部分。黎莉丝所擅长的琴棋书画比精通的外语还多,更重要的是,以上才艺和技能几乎都是自学,这样可以省下相当一笔费用。 这样的女人,可以让男人俯首称臣;这样的女人,可以让男人变回男孩。我说出的一字一句都经过斟酌,哪怕是是呼吸的间隔也默数掐算。我和韩承宪是今晚的绅士,为了心仪的淑女而服务。黎莉丝的一颦一笑都指引着我俩的言行,把餐桌礼仪发挥到极致。 我偏执地想要知道黎莉丝晚上睡在哪里。在我看来,她和韩承宪实在是太像了,都是那么地富有魅力。至少最近没去过酒店,我想,千万别住过酒店。 “飞机延班,只好住在酒店里,”她说,“雾霾啊。” 什么!? 我近乎崩溃地看向韩承宪,他并未注意到我的异样。雾霾,我愿意用我的肺,去净化这座城市的空气。 “是啊。” 没关系,答案都是一样的。我不仅自卑地想到,和韩承宪清晰的肌肉线条比起来,我的裸体还真令本人感到羞愧。 他想了想接着说到,“那天正好和孙之逊在一起,你应该联系我的。” 我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这意味着那天韩承宪和我是在别墅里度过的。没去酒店!我心里欢呼雀跃,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实。韩承宪提议我们举起酒杯,为了相识,为了缘分。 今晚,是我头一次不用酒精也可以麻醉自己的神经。告别黎莉丝后,我和韩承宪在街道中央跳着舞,扯着嗓子怪叫。黎莉丝是明日科技老总的合作伙伴,他说,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表现得太急功近利。明日科技?去他妈的明日科技!在这样美丽的女人面前,谁还会去关心明日科技! “你是后者,”韩承宪踩在一辆跑车的引擎盖上,“我是前者。” “下来啊。”我着急地小声喊道。 “你喜欢她。” “快下来啊。” “你喜欢她。”韩承宪宣布道。 “是是是,你快下来啊。”我缴械投降。喜欢谁?她,还是她? “但你不敢说出来,”韩承宪跳上车顶,“你自觉得配不上她。” “什么?” “没什么好羞耻的,这是事实。” 该死的韩承宪,难道被你说出来就不感到羞耻了吗。我靠过去想把韩承宪从车上拉下来,可又怕触发了警报器。他倒好,站在上面左摇右摆地,扭着屁股滑动舞步。 “你给我下来!”我压低嗓门,恼怒地说。 韩承宪蹲下来从衣服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你知道该怎么做。” 黎莉丝。 韩承宪说得对,我没有打给她的勇气,但这是一个靠近她的机会。韩承宪依旧站在车顶上,他跨开双腿摆好造型,在我的注视下拉开裆部的拉链,“请接收来自人体循环的淋浴。” 在回别墅之前,我在路中间做了和韩承宪同样的事。今晚,他没有参加午夜十二点的秘密小聚会,也没去酒店享受所谓的物质生活。 选一个想睡的房间,就当是在酒店里的一样,别客气,韩承宪这样说。仿佛一打开房门就会有一个美女等在那里,你想要的那种。相处这么久,我已经习惯了韩承宪的讲话方式,虚虚实实,摸不清头脑。其实,也没有第二个房间可供选择,我一直都睡在二楼的那间屋子。 除了那间,你知道的,韩承宪提醒说。对对对,一楼尽头的那间,他的卧室,他的私人空间。我怎么可能会去,没有任何理由。 躺在床上,我幻想着黎莉丝就睡在身边。酥胸半露,手指勾起我的下巴,用脚褪去盖在身上的床单。此时此刻,你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为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做好准备。我想,韩承宪在酒店里也是这样的吧。不留痕迹,是酒店和家庭最大的区别;客人离开,清除痕迹。而韩承宪,要的就是这种不留痕迹的生活。在酒店里找不到有关他的痕迹,但家庭刚好相反,处处都是主人的烙印。 闹铃一响,天空就亮了。我环顾四周,这里也看不出韩承宪生活的痕迹。他又不在了,几乎每次都走得比我早。来到公司,在我看到毛伊的那一刻,这才回想起,黎莉丝仿佛自己似曾相识的某个人。毛伊微笑着朝我打招呼,脑里的画面逐渐清晰,提高了像素。 黎莉丝。 莫妮卡贝鲁奇。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十五章 伴随着间歇性的蠕动,拥堵在隧道里的车流缓慢前行,这让我想起了体内的肠子。为了和韩承宪在一起,我拒绝了毛伊的邀请;她希望能在这个周末去公园散步,并且需要人陪。毛伊也许还在被大学闺蜜的婚礼所困扰,但我以为已经为她解决了问题。说起那套计算红包金额的公式,我按耐不住地讲了出来。紧接着,我又把整个公式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包括有关毛伊的一切。我满怀期望地等待着韩承宪的评价,公式也好,毛伊也罢,只要做出反应。 “显而易见,”他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在半空中比划,“简洁明了。” 显而易见,简洁明了。这样的评价,是针对于我的公式,还是针对于我的叙述?一方面,我和韩承宪确实逐渐趋势于同一种人了,我很享受;另一方面,我只是单纯地趋势于韩承宪这样的人,我很失落。我喜欢黎莉丝,韩承宪也喜欢黎莉丝;我没和黎莉丝上过床,韩承宪可能没和黎莉丝上过床。当然,如果韩承宪只在酒店和女人上床的话。好了,我要扳回些尊严,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告诉韩承宪有关毛伊的事,作为一个独立的话题告诉他。 “毛衣?”韩承宪不以为然地说,“噢,嗨,我是毛巾。” 韩承宪的风格,韩承宪的笑话。这是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我还想着把毛伊当做交换的筹码。就像是在玩“真心话apap大冒险”这样的游戏,你兴致盎然,对方却冷淡无趣。问其原因,答曰:你的真心话我不想听,我的大冒险你不敢做。这是何等的盛气凌人,对于韩承宪,我只能甘拜下风。 在阳光的普照下,我们驶向郊区。这一路上,韩承宪史无前例地沉默,他只要不开口,我就无话可说。封闭的车窗令这里的气氛有点沉重,我开始回想刚才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掂量它们的分量。为了一己私欲竟搞得如此狼狈不敢,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纠缠于韩承宪的秘密聚会,那是他的圈子,我该保持距离。 “下车。” 我还没回过神来,韩承宪就已经钻出去了。这是一个荒废的工业园区,厂房周围杂草丛生,似乎被遗弃了很多年。我跟着韩承宪往里走,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若不是今日天气甚好,这里准是一个阴森恐怖的不祥之地。我跟在韩承宪的后面举步维艰,到处都是废弃的建材,部分埋在地里,把土壤都染成了棕褐色。他很熟悉这里的地形,但丝毫没有要提醒我注意脚下的意思。 在一幢厂房前,韩承宪径直地顺着悬挂在外壁的竖梯向上攀爬。我本想叫住他的,但还是闭了嘴,我不认为他会搭理我。梯子仿佛枯萎的爬山虎贴在墙壁上,我手脚并用却不敢使劲,生怕一用力就它碎成铁锈。我心惊胆战地攀附在上面,每爬一格,金属梯子脱钉的部分都会敲打墙壁,发出尖锐刺耳的撞击声。 他居然都没伸手拉我一把,在翻上屋顶的时候,我有点怀疑自己是否交友不慎。韩承宪站在另一头,在天台的边缘。我气喘吁吁地走过去,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怕。对面也是一个厂房,楼层比这边略低,相隔的距离也比较近。 “在山魔王的宫殿里。” 是我产生幻听了,还是帝韩承宪开口说话了? “什么?” 韩承宪退后一步说,“你跳过去,我就告诉你。” 还用怀疑吗,我他妈是真的交友不慎! 这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为了得到小伙伴的认可而不得不做出某些危险的行为。但请相信我,跳楼还是头一次。下方是阴暗的通道,坑坑洼洼的路面挤满了污水,四处都是不易降解的垃圾。我踉踉仓仓地向后退了退,心想,要是有人死在这里,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应该是开发商吧。 得到一个同性的认可,这比得到一个异性的认可要难得多。这是韩承宪对我的考验,倘若我接受了,我们之间便再无秘密。他会告诉我午夜十二点的秘密小聚会,在山魔王的宫殿里。如果这是一个谜题,至少给了我解答的机会。但要是拒绝,我和韩承宪就会像毛伊和她的闺蜜那样,渐行渐远,仿佛从未出现过。考验,我接受了,但要是没跳过去呢…… “你以为香港电影啊,”我心虚地说,“又不是卧底,一定要在天台见面么。” 他默不作声地走过来。这大概只是一个测试,我安慰自己,看看我是否有心去做,韩承宪怎么会拿生命开玩笑呢。 “你一定得跳过去,”他冷酷地说,“不然我们就绝交。” 我最恨别人威胁我了,这样说江湖气息过重,不好;绝不向任何恐怖分子妥协,这是官方回答,换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又太文艺了。承认吧,我就是怂。为了掩饰内心的懦弱,我做出副轻松的样子,“跳了又怎样呢,未必还能从矩阵中觉醒过来么?” 韩承宪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诡秘的笑容,他转身便朝着屋顶边缘奔跑而去,就和奥运会百米决赛那样冲刺。我连滚带爬地追在后面,去扯他的皮带,拉他的衣角,勾他的脚踝,韩承宪却一个腾飞离我而去。如果他死了,我就是犯罪嫌疑人;如果有目击证人,我就是凶手。天呐,远距离观赏,就像是我把他推下去的一样。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肮脏的通道里并没有韩承宪的尸体。他在对面,如英雄般矗立在屋顶。韩承宪看着我,脸上凝结着坚毅的表情。好吧,不就是跳楼吗。 你得摆脱一切,救世主,恐惧,犹豫,和怀疑,解放你的心灵。 我需要有个戴墨镜的黑人对我说出这句话,只有这样我才能义无反顾地冲过去。现在唯一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已经在对面了,所以……气流冲击着我的脸颊,肌肉和骨骼在激烈地加速运动中保持平衡,随后,最能体会到的就是惯性和地心引力。韩承宪的形象在向上攀升,考虑到他是静止的,所以应该是我在下降。重重地撞击在房顶边缘,我无助的双手抓不到任何可以救命的物体,连根稻草都没有。人们常说,人在临死的时候,头脑里会像播放电影般回顾自己的一生。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算是部烂片,至少也能让我永远睡去。 为什么还不开始? 千钧一发之际,韩承宪抓住了我的手腕。就和所有电影里俗套的桥段一样,我会拥抱他,感激他,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因为韩承宪没有半点要把我拉上去的意思。我就这么命悬一线地吊在屋顶边缘,下方是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一条恶臭的河流。 “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我叫个不停,但无济于事。韩承宪就这样看着,镇定自若且面带微笑。 “你在干嘛?” 他抢了我的台词。 “你说呢!你说呢!” 哽咽的声音传入左右两只耳朵,我都快哭出来了,韩承宪却依旧是无动于衷地保持微笑。 “你相信自己要死了,是吗?”他平静地说。 “韩承宪,快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这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流泪。我庆幸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临走前也没有喝咖啡。否则我一定会被吓尿裤子,还是咖啡味儿。 “回答我。” “你这个畜生,你他妈的快拉我上去啊!”我咆哮着嘶吼,但很快意识到不应该这样,我这是在刺激他,于是又哀求道,“韩承宪,拉我上去,求求你,快拉我上去……” “你相信自己要死了。是吗?回答我。” “去你妈的问题,”我恼羞成怒,“快把我拉上去!” “我可坚持不了一整天。” 韩承宪说的没错,我正一点一点地向下滑呢。 “别松手,别松手,千万别松手!” “孙之逊,”他说,“你相信自己要死了,是吗?” “是,是,是!”受够了韩承宪不为所动的笑容,我激烈地怒斥道,“我他妈就快死了!你有种放手啊,放手啊,你这个畜生!” 一分钟后,我躺在屋顶上瑟瑟发抖,只觉得连天空中飘过的云朵都变得如此美丽。胳膊似乎快脱臼了,手腕也被磨出一道道血痕,膝盖骨软得像块海绵,我挣扎着站起来。 “你,”我用仅剩的力气指着韩承宪,“差点杀死我。” “我救了你。” “什么?”我不相信他居然还有脸这样说,“三分钟前,我差点死在你的面前!” “这是事实。” “什么?”他现在又承认了?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你这个疯子,神经病,人格分裂的畜生!” “你要死了,这是事实;我救了你,这也是事实。” “别再狡辩了,你以为我是什么?蠢货还是白痴?” “没关系,答案都是一样的。” 我不想再和韩承宪多说哪怕一个标点符号,转身寻找下去的楼梯——是真正的楼梯,带扶手的那种。 “这是你自己选的。”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忽冷忽热的耳朵,“是你把我带到这狗屎地方,是你把我送上天台,是你让我跳楼的!” “所以你就跳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下去,我要回家。” “我有逼你吗?” “你有……去你的韩承宪,我今天差点死在这肮脏龌蹉的地方,你却堂而皇之地撇清关系!” “我有强迫你吗?” “怪我咯,”我失望透顶,“你难道不该为此负责吗!?” 韩承宪庄重地走到我面前,一字一顿地讲地,“那请你告诉我,我强迫你做了什么?” 强迫我做了什么?无需置疑,比如说……该死,我想不起来,也答不出来。任何事,所有的事,我竟然找不一件来支持自己的言论。事实上,是我从一开始便有求于韩承宪的,就像儿时赖在兄长身后的跟屁虫。 落日渐沉。回去的路上,我还沦陷在刚才濒死的恐惧里难以自拔。韩承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轻松自在地开着车。我把副驾驶的安全带系上,指不定他又要玩出什么新花样。 “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对离婚嗤之以鼻?” “什么?” “你今天说了太多的‘什么’。” “你难道不应该向我道歉吗?”我侧着身子说,好让他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你想让自己的救命恩人道歉?” “该死!我再重申一遍,你今天差点害死我!” 韩承宪一个急刹车甩尾停在路边,扭过头来对我怒目而视。 “又怎么了?” “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对离婚嗤之以鼻?”他近乎偏执地问道,“回答我。” “好吧,好吧!”我举手投降,再次屈服下来,“因为这是背叛。” “背叛谁?” “对婚姻,对另一半,这下你高兴了吧。” “但忠于自己。”韩承宪心满意足地点燃一支烟,“结婚证书就像一纸合同,合作双方一旦跟不上彼此的节奏,就要解除这项约定。公公平平,合情合理。” “可总有人会受到伤害。” “凭什么不能受到伤害?”他反问道,“那些把婚姻视作坟墓的人是自杀,这样的人,还不能受到伤害? “对离婚嗤之以鼻的人,是在逃避。他们忘记了该如何独立生存,不愿再继续肩负责任,甚至放弃了自己。人们习惯得过且过,也不会冒险放手一搏。心甘情愿地加入到婚姻的合作中,也要心甘情愿地接受所带来的结果。为什么那些知名人士的离婚率更高,因为他们有足够的生存优势可以重新建立起自己想要的生活。目标一致,才是维持婚姻长久之道。你说呢,我的朋友。”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让我跳楼的原因。至始至终我都是被动地和韩承宪联系在一起,他成了我的朋友,我的领袖,我的导师。读者们心知肚明,如果我和韩承宪想要把这段关系长久地维系下去,双方就必须处在同一水平线上,谁也不是谁的附属,每个人都是自由之躯。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享有权利,履行义务。 我不得不承认,韩承宪的哲学之道越发有趣了。瞧瞧在认识他之前,我不过是个窝囊废,而现在,至少敢跳楼了。更重要的是,他挽救了我的生命,拯救了我的灵魂。韩承宪可以这样说,我认同此观点。 “我挽救了你的生命,拯救了你的灵魂。”韩承宪把烟蒂弹出车外,“稍后再谢我。” 引擎发动,跑车风驰电掣,一路飙回韩承宪的别墅。橱柜里没有任何可以盛水器皿,我只好用嘴巴含住水龙头往喉咙里灌。擦去脸上的水珠,我呼喊韩承宪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管他的。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一路走上楼梯,推开房门后我直接就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韩承宪点石成金的天赋技能教人脱胎换骨,我不再是“真心话apap大冒险”这种类似游戏的旁观者,而是真正的参与者,甚至重新制定游戏规则。从今天起,我和韩承宪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伙伴,以及合作者。婚姻,如果我们俩其中有一方是女性的话,也许是可以缔结联系的。说到底,婚姻不就是“真心话apap大冒险”的终极玩法吗。 “起来,”韩承宪声音宛如一道光亮,“十二点要到了。” “啊?”我睡眼惺忪地望着他,有个关于跳楼的怪梦在脑子里飘忽不定,窗外漆黑一片,“去哪儿。” “山魔王的宫殿。”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十六章 山魔王的宫殿——当我第一次询问韩承宪有关午夜十二点的舞会时,他是这么回答的。模糊的视线逐步被镜片矫正,我扶好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默读手表上的时间。今晚就去?现在就去?那地方在哪儿,这个疑问如核弹爆发再次冲击过来,搞得我心神不宁,好似被圣诞老人带去他的礼物乐园。各种情绪此起彼伏,产生了压抑难耐的冲动,仿佛裸露的电线纠缠不清,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嘿!”我翻身下床,跟着韩承宪进了卫生间,“这是怎么一回事?” “用这个。”他走出来指着里面的隐形眼镜盒说。 上车之后,我调整镜片依附在眼球上的位置,“既然我们正要赶着过去,能不能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韩承宪的讲解从未像现在这样有问必答,没有装神弄鬼式的玄乎,仿佛是在介绍一张旅游指南。正因如此,我反而半信半疑了。我相信的是讲故事的韩承宪,我怀疑的是韩承宪讲的故事。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场舞会,那可算是此生无憾了。 在山魔王的宫殿里,举行的是一场舞会,韩承宪是这样说的。如梦似幻,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参加舞会的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身穿奇装异服,脸上佩戴着浓墨重彩的面具,不能认出自己,也无法辨识旁人。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能开口说话,韩承宪告诫我。同样,也不能询问舞伴的姓名,住址,职业,电话……所有的一切,皆不可问。 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开玩笑道。凶手起杀心前都这么说的。 相信我,在山魔王的宫殿里,什么奇形怪状的人你都能见得到。车内昏暗的光线衬托出韩承宪地诡异的微笑,真是令人亢奋。那是谁组织了舞会,我问。山魔王,韩承宪简单地说。没有人见过山魔王本尊,也没有人知道是他或者是她,山魔王无处不在,或许就是你的舞伴。韩承宪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实际上,他所知道的也是寥寥无几。车窗外的灯光越来越淡,当道路两旁的树木逐渐增多的时候,我才意识这已经来到郊区了。山魔王的舞会,山魔王的宫殿,我前往的目的地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韩承宪相信我的选择,我又怎能辜负他呢。也就是现在,我才明白韩承宪根本没有骗我,他甚至从一开始就道出了实情,真的是——在山魔王的宫殿。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在一条岔路旁,韩承宪停了车。 “你不来吗?”我惊讶地说。 “我和你,只有一个人可以进去。” “为什么?” 我对韩承宪的依赖症此时又犯病了,他要撇下我,扔我一个人在这里独自面对一切。 “参加舞会的每一个人都是经过山魔王邀请的,”韩承宪说,“名单上有字母暗语,是唯一的,每次都会改变,只有临时接到通知才能知晓。” “你不去……” “p,e,e,r。”韩承宪打断我说,“记住了,peer。” “好的。” “电话,手表,钱包,钥匙,这些都留下。”我一一照做,“把后面的背包带上,你会需要的。” 我期盼着韩承宪还会有别的的嘱托,结果他只是关上车门,不一会尾灯也熄灭在道路尽头的黑暗里。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等待。本来还为占用了韩承宪的身份而愧疚,但转念一想,他说不定正在酒店里和某个美人共度良宵呢。就冲着这一点,还真是惹人既羡慕又嫉妒,无论怎样韩承宪都不会让自己遭受损失。岔路向上,蜿蜒曲折,暗黑的山脉犹如异世界来的庞然大物。我在原地站了差不多有五分钟,才敢挪动脚步,可四周除了树木和荒野什么也没有。这里或许是佛树山,但现在的位置是否又属于景区内呢?午夜将近,被笼罩在黑暗中的我提防着背后可能会发起的惊恐。约莫一刻钟之后,远方出现了一盏闪烁的小黄点。轮胎碾压着道路上的碎石子,一辆纯黑的豪车停了下来,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暗语。” 车窗降下条缝隙,里面的人说。 “p,e,e,r。peer。” “转身。” 我遵从命令。车门打开走下一个人,慢慢靠近在我身后停住脚步,递来一条黑布。 “蒙眼。” 车里的人又说。站在身旁的家伙确认我蒙眼无误后便把我引上车,韩承宪留下的背包也一同带上。汽车开始爬坡,接下来十几分钟的车程都是在静默中度过的,我浮想联翩不知还会有怎样的遭遇。车辆停靠稳当后,我被领了出来,眼睛依然被严严实实地蒙着。一个人牵住我的手,成了我的向导,能感觉出是个女人。光滑,细腻的皮肤使我舍不得松开,也不敢用力过度,就那么轻轻地握住。脚下先是碎石子铺成的路面,接着是石板,台阶,又是台阶,地毯,门槛,地毯,旋转楼梯,地毯,最后是身后的锁门声。 等了一会,耳边依然是悄无声息。我不知现在该不该取下眼罩,只好试探性地伸出手,没听到阻止声后,才缓缓拉下捆在头上的黑带。这是一个房间,就像高级酒店里的那样。酒店,我突然想到或许韩承宪也在隔壁,还有一个梦寐以求的大美人。但这不能,我用了他的身份。床上躺着一张白色的信封,猩红的印章上显示着副似曾相识的图腾。我拆开它,从里面取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换装,听到琴声后离开。私下环顾,并没有额外的衣服可以用上。我看到韩承宪的背包,把它放在床上,打开拉链的那一刻才知道他早已准备好了。 站在镜子面前,我这辈子都没有过如此夸张花俏的装扮。科幻,魔幻,古典,前卫,随你怎么说,但绝不是能在街上看到的那一种。完全能想象出韩承宪穿上这一套的模样,我和他的审美观还真是贴近。最后,我捧起韩承宪留下的面具,是两张扭曲邪恶的笑脸,准确地说是各占一半的双面人。房里响起琴声,诡异而诱惑,我把面具罩在自己的脸庞,镜里的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走廊两侧的房间陆陆续续有人走出,他们和我一样,仿佛灵魂出窍般飘然而行。多么色彩斑斓的幽灵啊,仿佛靓丽夺目的珊瑚在阳光的辐射下变成了凤凰鲜艳闪耀的羽毛。这些人,似飞禽走兽般被某个原始的欲望所吸引,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前往同一个地方。所有的人,最后都聚集在大厅里,如歌剧院般神秘的大厅里。 透过面具的眼睛,我如饥似渴地偷窥着身旁近在咫尺的画面。光怪陆离的打扮,模糊了男女性别的界限,混淆了肌肤和服饰的差别。看看脚踝,膝盖,大腿,臀部,肚脐,胸脯,锁骨,肩膀,肘部,手腕,指尖……裸露与遮盖,随心所欲仿佛生来如此。人群面向正前方猩红的舞台,如朝圣般庄重。帘幕缓缓拉开,一个人矗立在中央,四下寂静无声。他或她,我无法分清,因为此人裹着带有兜帽的斗篷,就连面具也只是隐约可见。刹那间,我明白过来,这股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正是来自于眼前的神秘人,想必这位就是山魔王吧。我想掀开兜帽,扒开斗篷,一看究竟,目睹山魔王的真容。可是身体却动弹不得,我被一股力量所束缚在原地,既是勾引又是压制。山魔王举起双手,人群蠢蠢欲动。拥挤在大厅里的人啊,就像是马戏团的小丑,戴着着小丑面具的杀手,变态残忍的连环杀手,观众可怎么笑得出来啊。随着灯光渐暗,山魔王也消失在帷幕后。 音乐如绝色尤物的吐息般氤氲蔓延,尽情挑逗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他们享受其中,寻觅自己的舞伴,接触,结合,融为一体。这是个宗教团体还是怎么一回事,接下来还会举行某种仪式吗?我按兵不动,以为自己是隐藏在人群中的,慢慢退向宫殿的边缘地带。韩承宪是什么时候开始参加的,他来了几次,来了多久?一个疑问延伸出另一个疑问,所有的答案都指向同一个人,可他并不在场。如果是韩承宪,他现在该怎么做?成双成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把山魔王的宫殿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分裂,又再聚拢,往复循环。我想要摇头保持清醒,可脸上还戴着面具,那样做会暴露自己。眼前的这一切绝不是幻觉,是真真确确发生的。如果是韩承宪,他现在该怎么做?我在冒充韩承宪,我在假装韩承宪,我在扮演韩承宪,我就是韩承宪,我牵住了一个女人的手。 宫殿里的音乐变得激昂,人们如着了魔般开始扭动躯体,四肢都变成了蜿蜒的触手。他们疯狂起来,动物般喊叫,听得出男人和女人充满情欲的喘息。仔细端详眼前的女人,她的面具宛如岩石般坚硬,冷若冰霜。不管是我主动,还是她主动,十指就这么搭在一起,摸向对方的掌心,紧紧扣住。女人把脸凑过来,双眸陷落在面具窟窿的阴影里深不见底。她在想什么?是否对我一见钟情?可是这里的所有人全部佩戴着面具啊,谁是谁都分不清,就连对自己也产生了怀疑。女人稍稍偏了偏头,松开手转身走开,她停留的侧脸告诉我应该追随上去。欲擒故纵,我学不来韩承宪的主动,这应该是他的招数才对。这里仿佛变成了原始人盘踞的史前洞穴,舞台上燃起的火焰令狂热的气氛达到顶峰。我尾随在女人身后,她每走几步都要停驻回头。一路上,她尽情挑逗不同的舞者,亲吻他们的面具,撕毁他们支离破碎的戏服,展露躯体。 男人,女人,似乎都回到了被造物主创生的源起。无数双手剥落我的防备,就像解开包裹在婴儿身上棉衣的纽扣般温柔,轻盈。女人推开一扇房门,婀娜多姿的体态柔软如水,她勾引我进入其中随手身后的门锁。温润的芳香从女人的丰乳深沟间喷薄出来,我目不转睛地望向那里,被她抬起下颌。掌心和指尖犹如花蕊般点缀在我赤裸的身体上,它们推波助澜,令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连绵的力道。女人侧卧在华丽的绸缎睡床上,同我一样,久久地凝视着对方。 一丝不挂。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十七章 仿佛正片结束后电影院亮起的灯光,我睁开眼睛恍如隔世,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啊。掀开的窗帘暴露出墙纸般的景色,栩栩如生却又明知不是真的。昨晚我回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和去时一样黑暗。遵照对方的命令,在他们彻底离开后方可摘下眼罩。在冰冷寂静的深夜里,轮胎的碾压声格外清楚,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待到耳道里的引擎声都消失殆尽才解开遮在眼前的黑布。这里当然是韩承宪的住所,我可是冒充他的身份,在黑暗的衬托下小别墅阴森诡异。我试探着扭动门把手,没锁;韩承宪还没有回来,他应该是在旅馆过夜的。此时我极度想要给他打个电话,把所有的疑惑刨根问底,可电话、手表、钱包、钥匙都在他那儿。置身空荡荡的房间只感觉寒气逼人,在踏上通往二楼卧室的楼梯时我停住了。那一刻,有扇神秘的房门突然拉近到我的眼前,而我,则想要推开它。既然韩承宪没有反锁正门,也许他也没有或是忘了反锁自己的房门。就是那个房间,他禁止我前往的区域。既然韩承宪都可以领我进入山魔王的宫殿,那他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呢。我抱着碰运气的态度说服了自己,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平常,伸手去拧门栓。 纹丝不动 我有些生气了,这是一种恼怒。当我们高估了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时,有这样的心态也很正常吧。于是我破口大骂,骂韩承宪是婊子养的然后对着房门一阵拳打脚踢,可是连个划痕也没有。冷静下来后我惊讶于刚才的发泄,这样的粗言秽语是不该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再也不会靠近这扇门了,就算韩承宪邀请也不会。我头疼欲裂,似乎有人在用汤勺捣鼓我的脑浆。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我的脑髓,我的身体。晕眩犹如天旋地转,我强撑着爬上楼梯最终瘫倒在床上。 就和再不醒来便要气绝身亡一样,我安抚着暴躁的心脏以至于双手颤抖,这颗强壮有力的肌肉将我从睡梦中震醒。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庞顺着鼻梁反复搓揉,隔着皮肉能触碰到颧骨和牙齿,还有新鲜冒出的胡茬。但只有眼见为实才能证明一切不是吗,我来到卫生间仔细端详镜子里的人,鼻尖只差几毫米。除非镜子里有另一个平行世界,另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那我就是唯一。没有面具,仅仅是一张脸。几小时前都发生了些什么,太虚幻又太真实,或许只是一场梦呢?那现在是醒着还是在梦里呢?是否一推开卧室的房门,屋外依旧灯火通明。不,现在已经是大白天了,他们可是一群暗夜生物。那么,他们是从哪儿来,又是些什么人呢?即便一无所知,也猜出个大致的方向。能参加这般奢华的舞会,恐怕个个非富即贵。有钱人的玩法,谁知道呢。 真正令我在意的是那个共度良宵的女人,完美至极。我们至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摘下彼此的面具,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最初的神秘感。她是谁?她在白天是个什么样,做着怎样的工作,说着怎样的话语,也和夜晚是一个样吗?如果我知道韩承宪所在的酒店,一定破门而入逼他说出真相,面具下的她究竟是谁。面具,对啊,我望着镜子里扭曲的脸庞暗想道,韩承宪又怎么会知道呢,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说来好笑,我一直是戴着韩承宪的面具啊,知道了她是谁又有什么用呢?噢,等等,这不是灰姑娘的水晶鞋,面具下可以是任何一张脸。我欣喜若狂,只要和她同时摘下面具不就完了。只要当着她的面证明自己的身份,我就成了面具下的人,一直都是。 你在跟我说话吗? 镜子里疯癫的笑容瘆人无比,我对着他说,孙之逊,这是你的机会,你时来运转了。在楼下我找到了自己的电话、手表、钱包和钥匙,韩承宪应该是回来放了东西才去的酒店。猛然间,我想起了韩承宪的面具,我记得我是装在包里带回来了的,在哪儿呢?啊哈,找到了!这是我的秘密小花招,有了面具,韩承宪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还有他禁止入内的房间,到那时,我会勉为其难地接过韩承宪亲手递来的钥匙。我挂着笑容,离开了韩承宪的住所前往公司。 “你怎么了?”四部经理正狐疑地盯着我看。 “噢,”我摆正身子和蔼可亲地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他有些无所适从,“我的意思是说,你看上去很不错。” “多谢。” “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他仍不放弃。 “只是手头的问题有了些眉目。” “明日科技吗?” “差不多吧。”我有所保留地轻松笑道。 “你真的没事吗?” 在这里,一旦异于常态便会被认为是发生了状况。人们之所以在意,是因为担心接下来的事会牵扯到自己。四部经理似乎难以再笼络人员,而唯一的倾听者也渐入佳境要脱离危险的边缘。在联盟彻底瓦解前,还不能摊牌,我告诉四部经理我正在和一个女孩交往。他微微一怔,绝望的表情几乎快杀死自己;我赶紧解释好让他明白对方不是毛伊,否则四部经理定会在办公室暴毙。目前为止还不能失去四部经理,他还有可以榨干的剩余价值。昨夜的经历犹如一剂强心针,在我重振雄风之际拨打了黎莉丝的电话号码,希望她能帮我和明日科技牵线搭桥。 无人接听。 这不是个好兆头,或许我该再打一遍。手指悬停在拨号键前迟迟不肯按下,这会不会显得太功利了,也许稍等片刻更好,说不定她还会自己打过来呢。我幻想自己应邀赴约的场景,挽着美丽动人的黎莉丝和明日科技的老总握手。酒会上必定点缀着成千上万的水钻,把灯光折射成彩虹般的光芒,在天花板堆积的气球间穿梭。当然,这里还有来自世界各国漂亮的姑娘,中国的,法国的,俄罗斯的,日本的,西班牙的等等等等,就和选美大赛一样。曾经参加过一次泳池派对,一整天下来我记住了各种款式的比基尼泳衣,宛如热带雨林娇艳的花瓣。说到这,不由得想起在山魔王宫殿里一见钟情的美人,虽然都带着面具,但她的身体……我激活记忆令场景重现,试图去捕捉有关她的蛛丝马迹…… “嘿!” 我惊醒过来,前方巨大的银幕正缓慢地滚动片尾演职表。 “你睡着了?” “没,只是休息一下眼睛。” 我念念不舍地从舒适的猩红色座椅里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走出光线昏暗的影厅。毛伊的脸逐渐清晰起来,我不记得有答应她下班后来看电影。 “你觉得怎样?” “还行。” 管它的,我连看的是什么都不记得,这绝对是一部烂片否则怎么能睡得着。在路过购票厅的巨幅电影海报时,便验证了我的推测。几乎每一部大投资的烂片在上映前都长着一副影史经典的嘴脸,无论原创还是改编,逢年过节更是如此。但我还是会去看,凑个热闹呗。接下来,毛伊带我去了一家很有名的小吃店,在当地可是经营很久了。 “欢迎光临!”刚一进门老板娘就热情地招呼道,“又来照顾我生意了啊,来来来,里边儿坐,里边儿坐!” “你经常来吗?”我帮忙取下毛伊的小背包。 “谢谢,”她说,“偶尔吧,上次来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小菜上齐后,老板娘问道,“喝点什么?汽水还是啤酒?” 我看看毛伊说,“汽水吧,你说呢?” “好的,就汽水,谢谢。”她礼貌而又不是可爱地回答道。 “好嘞,马上就来!” 今天毛伊约我出来完全是因为大学闺蜜的婚礼。根据我的判断,她是没必要参加的,还记得那串公式吗,数据不会说谎。但我不明白的是,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赴宴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摘掉眼镜的你还真不一样。”毛伊端详着我的脸说,“好看多了。” “噢,谢谢。” “你觉得我穿什么去参加婚礼比较合适?” 筷子几乎从我手指滑落,冒着二氧化碳的汽水也差点从喉咙里呛出来。这是一个问题吗,这根本不能算作是一个问题好吗。 “我认为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毛伊接着说,“我不想喧宾夺主抢了新郎的风头,但也不能只是吃顿饭就算了。” “新郎?那你想怎样?” “我想让她知道,爱情之所以是自私的,那是因为会牺牲掉其他剩下的人。” “你就是那个剩下的人。” “我不是。” “然后呢?” “我会让她明白这一点,如果至此以后也没有变化那就顺其自然吧。” “什么变化?是重归于好还是定期参加所谓的姐妹派对?” “我不知道,”毛伊皱着眉头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对吗?” 她是在反驳我的公式,然而这样的谈话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来。毛伊一一列举了自己心仪的服饰搭配,裤装,裙装,风衣,皮衣,帆布鞋,长筒靴……我不知道一个女人的衣柜可以装得下这么多东西,还有些名词我甚至都还没听过。她不厌其烦地扳着手指头,合适的外套要配上合适的发型,合适的发型同样要配上合适的妆容,合适的妆容…… “紫色。”我打断她。 “紫色?” “紫色好极了,”我说,“在富有神秘感的同时,低调而不张扬。” “咦——”毛伊拉长了声调,“不错哦。” 我很感谢她能认同我的建议,这样进餐才能继续下去。突然,毛伊朝我伸出手背亮出五根手指,一时间还以为她要变魔术了。 “你觉得,我需要再做一下指甲吗?” “想做就做吧。” “你认为三部经理怎么样?” “什么?” “三部经理。” “你是指哪方面?” “长相?身材?”毛伊眯缝着眼睛咬住筷子说。 “你是指哪部分?” “五官?” 用一个问句去回答另一个问句,我不愿意讨论三部经理,也不想对她做出评价。“她的鼻梁,”我说,“总是很难把注意力从她的鼻梁转移开不是吗?像欧洲中世纪骑士的头盔,那根保护鼻梁隔挡在脸前的金属箭头,她的鼻子就是这样,随时都要准备上场打仗的模样。” “原来她在你眼里是这样的。” “不仅是我,”我纠正道,“是每个人。” “我倒觉得她蛮好的。”毛伊辩护道。 “你有听到我刚才的形容吗?立方体的鼻梁,极具进攻性的模样。” “我明白了。”毛伊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抵住桌面,她摆好姿势紧闭双唇嘴角扭转出细微的笑容,聚光的瞳孔将我剖析,“是因为三部经理不符合传统女性的审美标准,所以她才不被喜欢。” “我没有不喜欢她。” 我只是单纯地憎恶她,比起妩媚动人,她更善于招人憎恶。三部经理的工作能力很强,但是,你有听说过她和谁的关系很好吗?和男同事?和女同事?没有,一个也没有。为什么?因为她是一个刻薄,阴险,恶毒的女人。好吧,她是一个刻薄,阴险,恶毒的人。这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来。 “可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不太喜欢。” “让我这么说吧,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态度和准则,那么在追求同一个目标时肯定就会产生分歧。” “同一目标?” “比如,感情。”我设法把争执的中心引导向对方,“你自己也说了,有时候会牺牲掉其他人。” 毛伊正为闺蜜的婚礼而心烦意乱,暗示她,明示她,她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一文不值。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八个字只适用于签署婚姻契约的男女,而非在购物中体验快感的姐妹情谊。分别后,我回到家里久久不能入眠,似乎韩承宪的床铺睡上去要更安稳一些。这不是失眠,而是毫无睡意。我不应该偷偷带走韩承宪的面具,没错,面具是在我这儿,可只有他才知道下一场舞会的举办时间以及那该死的字母暗语。我知道,我只是迫不及待地要和神秘女人相见。她或许也有这样的想法呢,我虽然不及韩承宪那样魅力四射,但至少和绝大部分男人相比也是出色的。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是被算计了,正如韩承宪所希望的那样,我带走了面具然后意识到少了他根本一事无成。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十八章 第二天,照常上班。咖啡杯又回到了我手里,面部皮肤像是干瘪的橘皮起着褶皱。脑里的幻象周而复始地闪回,有些部分还是将近凌晨所做的梦境。四部经理围着我嘘寒问暖,眼里却看不到半点诚意,他只是在欢迎我回到自己的阵营。 第三天,昨晚彻夜未眠。韩承宪为什么还不联系我,他应该发现了才对啊。藏在家里的面具时刻撩拨我骚动的心弦,即使盯着它看也不能有丝毫的缓和。在一部经理请教我客户问题的时候,我暗示他四部经理在背后搞鬼,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个蠢蛋打发走。 第四天,第五天,我受不了了,我开始搜索韩承宪的电话。手机屏幕紧贴着脸颊,耳朵里却传来暂时无法接通的人工应答。他妈的去哪儿了?我焦躁不安地挠着额头,在调整隐形眼镜的时候刚好和三部经理四目相对,她走了过来。 “你平时都是怎么过的?”面具面孔的三部经理竭力使用一种平易近人的语调,但很显然,她并不善于此道,“在不上班的时候。” 现在知道来套近乎了?恐怕是树敌太多,知道总监走后没人再罩着自己所以才来拉拢关系的。 “很忙,也没什么……你懂的。” “那周末呢?周末怎么过的?” 她还真是执着啊,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答道,“参加了一场洛基恐怖秀。” “洛基恐怖秀?” “啊哈,”我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看过《洛基恐怖秀》吗?人们盛装打扮把自己化妆成里面的角色,模仿里面的桥段。这是一个狂欢的聚会,人们宣泄压力,释放不满。整个地方都是漫天飞舞的卷纸,气球,彩带。地上也肆意流淌着啤酒,薯片,爆米花。人们随着影片载歌载舞,吼叫呐喊,充斥着污言秽语。相信我,这不适合你。” 即使是三部经理我也看出了她眼里的仓皇,对于一个传统道德的捍卫者来说,这伤风败俗的画面实在是太过于刺激了。三部经理的人生历程可谓中国式成功的典范,每一个环节都达到预期目标,我敢保证,即便她刚出生不久也是最早学会说话和走路的婴儿。没有对比性,就没有优越感。如果对方字写得好,那就要会书法;如果对方歌唱得不错,那就要会乐器;如果对方成绩是全班第一,那就要是全校第一。三部经理从未让人失望过,她制定目标,完成目标。她如此要求自己,也同样如此要求自己的手下。你们见过三部经理骂人的样子吗?我见过,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暴力场景。她可以劈头盖脸地把一个男人骂哭,天老爷,这伤害的可是我同类啊。 三部经理的落荒而逃令我倍感满足,公司里没人敢和她对着干,哪怕是总监也得礼让三分。她刚才的眼神显然是把我视作了神经病,说着些不干不净的鬼话。凡是对星座略懂一二的人都知道,处女座患有不可理喻的精神洁癖。在日常生活中也许还是邋里邋遢的,可一旦触犯了处女座的精神禁区,对方就会歇斯底里地抓狂,像条发了情的疯狗。三部经理就是处女座,我知道是因为毛伊告诉我的。她喜欢对照着星座去分析每一个人,虽然略有出入但仍然深信不疑。 “处女座的对宫,”毛伊问道,“你是双鱼座对吗?” “随便,”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相信星座的人大部分是用来研究爱情的是吗?” “算是吧。” “按照你的说法,星座把人分为十二种,那全世界有一百四十四种情侣组合,但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也就只有十二种。根据星座的指引,一定会有最优的星座配对,因为它的各项数值都是最高的。” “书上是这么说的,可有时候也很准啊。” “但是,这真让爱情变得简单了吗?或者干嘛要变得简单呢?星座啊,在一起就命中注定,分开便有缘无分。” “你还真是愤世嫉俗啊。” 我愤世嫉俗?我愤世嫉俗!?谢谢毛伊的评价,至少知道了我和韩承宪之间的又一个共同点。如果我是段总,我就会研发出十二款以星座命名的人工智能,你想要的这里都有。若不是段总已经有了合作单位,我还真想打个电话给他。对啊,打电话,我有一个计划,计划是这样的:明天,星期五,我将给黎莉丝打个电话,不是随随便便地问候而是要约她出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万一三部经理捷足先登了呢,我得主动出击。明日科技,我的客户,况且我还是痴迷于黎莉丝的,为什么不约她呢?噢,待我联系上了黎莉丝后韩承宪也一定会知道。冥冥之中,我感觉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什么?今天就是周五!?我揉了揉因失眠而乌青的眼袋,怎么感觉这周只过了四天呢?我点亮电脑和手机的屏幕,甚至还询问周围的同事,最后才承认今天的确实是星期五。就像一觉醒来却发现电影已经结束了一样,只能跟着散去的观众随波逐流。我被迫拨通黎莉丝的电话,屏息凝神,通了。 “嗨,我的朋友!”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沉稳而有磁性,“你为什么现在才打来?” “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我,你又为什么会在黎莉丝哪儿?” “来电显示,你没听说?”韩承宪笑着说,“她是我客户,你忘了?” 黎莉丝存了我的电话号码,喜出望外的激动之情几乎冲淡了我的黑眼圈! “你找她有事?” “呃,有。”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地暗想他什么时候开始追问面具的下落。 “ok,我带你去见她。明天早上九点,记住这个地址。” “好,好的。” 韩承宪挂断了电话,对面具的事只字不提。这下该轮到我百思不得其解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心不在焉地处理客户事宜,问题接连不断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新邮件提醒,点开后发现是一份被更改了的合同,字里行间均有红字和备注。这份合同来自我的一位老客户,我们合作过很多次,中间虽有些波折但结果都是好的,达到了双方预期的利益目标。令我费解的是,他为什么总是喜欢修改合同,而且全是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我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很快便回复了他,大致是说有些地方可以改而有的地方不能改。以前我曾在会议上抱怨过这件麻烦事,总监却批评我还未取得客户的完全信任。完全信任?即使把这句话放在婚姻里也会觉得可笑,明知不可能也要对此承诺,毕竟是要迎接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十几分钟后,我又再次收到邮件。红色字体是修改后的条款,我逐一阅读被搅得心烦意乱。但是还不能发火,我不能失去这个重要的客户。我把重新整理了一份合同,让它看上去比前几份更正式,就像是最后的决定。发送出去后我掐准时间,算好对方已经过目但还未来得及再在鸡蛋里挑骨头的空档,拨通电话心平气和地解释合同的条款。当然,他还是不肯答应,虽然所有事情都符合自己的要求,但只有这样才能告诉对方真正掌握合作主导权的人是谁。我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委婉地说这已经是公司底线了,若是再拖下去项目的进展可能会受阻。那就下次再合作吧,他说,如果太仓促了也不好。你看,姜还是老的辣,甭管事情是否真的属实,就是会这样说。电话里容不得考虑,那怕一秒的停顿也会被看作成心虚的表现。我把焦点重新拉回项目本身和对公司未来的发展上,以双方各退一步作为妥协的台阶。和客户谈判,如果半小时之内你找不出对方的破绽,你就是那个破绽。把凉透的咖啡一股脑全倒进喉咙,然后去到另一个城区签订合同。我本可以下周一再去的,但夜长梦多,客户的变化是不可预测的。 比预约地早到了三分钟,却在候客厅里等了半个小时。最后,他的秘书把我请进办公室,抽出笔来签署盖章。合同有一式两份和一式三份的,所以还是花了些时间。 “比起锦上添花,我更希望雪中送炭。”他点了根烟说。 “那得看什么项目了。”我把合同装进包里。 虽然这个客户谨小慎微,但在打款方面毫不含糊,我自然也不敢怠慢,各项计划都反复检查。从某些方面上来讲,我比他还了解这家公司。自第一次合作以来,我对他有问必答,即使不是百分之百的事实也是为了公司好。信任这个词是不能够证明的,当你想要证实这一点时对方便开始怀疑了。到最后,你奋力想让对方相信的事实,只会变成他心中不可抹去的怀疑。 同样道理,我只需把面具摆在韩承宪面前,按兵不动只等他开口。无论他怎么问我都只有一个答案,不是把面具占为己有,而是渴望再去一次山魔王的宫殿。那个女人,离开她的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我想知道她是谁,也许这坏了规矩,但真相总是包裹着秘密的外衣,只要不说出去谁又会知道呢?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是把面具从柜子里翻出来,我看它就像它看我。两个窟窿线条犀利,刚好能露出佩戴者的瞳孔。即便是作为艺术品,这张面具也不简单。我平躺在床上,用面具自己的脸罩住,嘴巴呼吸的气流声鼻子能听见。这有点像死刑犯用的毒气面罩,但没那么残忍,五脏六腑也没有焚烧的灼痛感。渐渐地,又有点像水下窒息,塑料口袋裹着头丢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里,任其向下沉去。这非常可怕,因为人不会立马送命,而是慢慢地感受来自死亡的恐惧。求生欲可以把英雄逼成乞丐,把人类变成动物。我想我是睡着了,我梦到了韩承宪,他正看着我,在床边戴着面具。我没有看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眼前的人就是韩承宪,他仿佛在说些什么,关于某件事还是某个人…… “嘿,我的朋友,太阳晒屁股了。” 这是韩承宪的声音,这里不该有韩承宪的声音。 “你怎么,”我惊慌失措地去摸索框架眼镜,“你怎么在这儿?” “你忘了?”他眼带讥讽。 该死!和黎莉丝的见面,我居然睡过了头!我手忙脚乱地去拿衣服和裤子,但有一个东西比半裸着身体更重要——面具不在脸上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展露无遗,我摸着脸颊揉着头发仿佛面具就藏在里面。枕头,被窝,衣柜,床底……它应该在一个地方呆待住不动!看着韩承宪镇定自若的脸,我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它在你那儿对吗?”我警觉性地说,嗓音里透着胆怯。万一不在呢? “什么?” “面具。” “面具?” “对,面具!”他还在装傻充愣,我提高音量,“面具,它在你那儿是吗!” “caldown,”韩承宪地轻松地说,“冷静点,朋友。” “我很冷静,你就告诉我,它是不是你拿走了?” “我的朋友……” “你就告诉我,是或不是?” “是。” “让我看看它,请让我……我必须确认一下。” “你反应过激了,”韩承宪理解地说,“那天的事太过于疯狂,你有点承受不了。” “那天的事?”我这才意识到身下床铺是如此地舒适,墙边的窗帘还是恐怖片里的那样阴森,“我怎么在你家里?” “你怎么在我家里?” “对啊,我怎么在你家里?” “你说呢?”韩承宪诡异的笑容真令人不爽。 “我……” 领带,酒店,蛋糕,红酒,乐队,还有韩承宪。快速剪辑的画面热闹纷呈,就和好莱坞动作电影的预告片一样华丽:翻滚跳跃的奔跑,贴身近战的肉搏,有惊无险的追车,火花四溅的爆炸。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确实太过于刺激了,我邪魅地望着韩承宪的脸露出和他一样恶作剧般的雅痞式笑容。 “我们该去领个奖。”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十九章 搜索地址我来到了和黎莉丝约见的地点,心想韩承宪也会在场吧,毕竟是他接的电话。这是一家酒店,外观仿造着欧洲中世纪的教堂,但建筑的材质却有着天壤之别。大门两侧一边各立着一个石雕人像,纵然有着立体的五官、蜷曲的头发、健美的身形,也只是顶替石狮子的位置。在台阶前徘徊了好一阵,九点整,我准时接到了韩承宪的电话,他说让我去三楼的大厅。在和韩承宪保持通话的同时,按照他的指示前行。 “你出电梯了?” “是的。” “在你左手边的第一个大厅,推开门,直接进去。” “里面好暗,没开灯啊。” “我知道,你进来了吗?” “我正准备进去,你在里面吗?” “直走,直走,好,停。右转,走,看见柱子旁边的圆桌了吗?” “嗯,看见了,等等,我现在就站在那个位置,你到底在哪儿?” “蹲下来。” “什么?” “蹲下来就是了。” 我蹲下身子对着举在耳边的电话低声吼道,“我干嘛要蹲下来?” 突然,韩承宪的脑袋从遮盖的桌布里钻出来,“因为我在下面。”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把我拉了进去。这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戏,面对着的又确实是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我跌坐在地毯上,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你这是要做什么?” “贯彻我们的理念。” “面具,”我低声说道,“我藏在家里,所以……” “我知道,”韩承宪拍着我的肩膀说,“别担心。” “好的,我不担心。”我伸出手指在半空中绕了一圈说,“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们是来见黎莉丝的,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韩承宪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光亮,“但她是不会来的。” “什么!?” “嘘!嘘!你想把别人引来吗?” “为什么?我给她打了电话,已经约好了为什么不来?” “你是给她打了电话,但是我接的。”韩承宪双手合十,“我没告诉她。” “你没告诉她?” “对。” “你没告诉她!?” “对,我没告诉她。” 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解释起来倒很轻松,我几乎快咆哮起来,凑到到韩承宪鼻子跟前,“你干嘛不告诉她?” “小声一点,别破坏了计划。” “我就想知道你凭什么不告诉她!” “你带走了面具有告诉我吗?” 韩承宪再一次抓住了把柄,我无言以对异常愤怒。 “你还没有准备好。” “我都为了你去跳楼了,你居然说我没准备好?” “朋友,我原以为你醒悟了。听我说,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是解放了你自己,你已经自由了,这非常不错。” “那还要准备什么?” “准备解放普罗大众。” “什么?” “就像我解放你一样去解放那些被拔掉触角如蝼蚁般苟延残喘的人们。” 此时此刻,我正蹲在一张大圆桌的底下懊恼着没能看见心中的女神,而自己的朋友却在一边喋喋不休地胡言乱语。 “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在被要求接受现实然后努力生活,但是,他们连真实的自己都接受不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所谓的努力生活不过是无能为力的借口,人们活着的唯一理由是没发生意外。如果某天人工智能意识到自己是被制造出来的它们会怎么想,我居然被这样的生物统治?或者,人类和机器的区别又是什么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想要那个面具呢?”韩承宪狡黠地笑道,“你为什么想要去山魔王的宫殿呢?” 即使计算机能够识别我脸上最细微的变化,但它也不可能测得出人心的变数。 “我喜欢你的公式,就是新郎新娘的那一套。现在,我们要检验它了。” “拿什么去检验,跳楼还是跳舞?” “真相。” “真相?” 外面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听上去非常的忙碌。韩承宪掀开桌布的一角,说道,“你打算在下面待多久?” 我跟着他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边整理外套一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亮了灯,我才发现这里早已布置成了一个华丽的会场,紫色的气球上缠绕着绸缎,点缀在大厅的各个角落。工作人员在为机器做最后的调试,来来去去的服务员也忙得不可开交。我和韩承宪拉开椅子同时入座脸上挂着目空一切的神情,仿佛所有的安排都是自己一手策划的一样。这是一个婚礼,我顿时紧张起来,我不记得我有收到过请帖。至于为什么要躲在桌底下,我想这就是最好的解释,咱们可是不请自来啊。而韩承宪,他悠闲自在地拆着喜糖,一颗接一颗地吃。 宴请的宾客陆陆续续地走进大厅,很快就把每一个圆桌都坐满了。幸好把婚礼布置成了暗场,我心想,否则一定会露出马脚。韩承宪很自然地和周围的人打招呼,展示着自己标志性的笑容。他三言两语就让别人相信,我们是被邀请而来的重要嘉宾,有着举重若轻的社会地位。送出的红包又鼓又胀,不是因为作为这对新人的死党或挚友,而是因为我们有这个能力。当然,我和韩承宪谁也没有这么做。 韩承宪点燃一根烟,凑到嘴边。他吞云吐雾的模样很快便吸引了在座各位的目光,不可以招摇却始终让人难以抗拒。韩承宪只瞄了我一眼,我便心领神会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婚礼还不错,”这句话和天气还不错一样总能得到回应,可韩承宪要继续说下去,“几年没见,都快认不出来了。” 韩承宪的一席话就像童话故事《皇帝新衣》里的小孩一样,道出了不言而喻的真相。围坐在圆桌旁的人们纷纷附和,接下来便是集中在五官的评价上,越是细枝末节上的差异越能证明自己的观点。 何止啊,简直是两个人! 可不是嘛,她以前哪有现在这么漂亮。 她笑起来的样子好奇怪啊。 就是,从侧面看更明显! 脸好僵硬啊。 我没插一句话注视着韩承宪,而韩承宪则在观察他们,掌握情绪的爆发。他突然皱起眉头,闭着眼睛陷入自导自演的沉思,“和她长得挺像的一个女演员叫什么来着,我想想,这段时间挺火的一个,叫……” 啊,是和男明星闹绯闻的那个,我是说看上去有点眼熟。 女演员是整过容的,听说是去的韩国。 不是美国吗? 听说连耳朵都是整了的。 耳朵? 而且还打各种针。 韩承宪讽刺着笑道,“做了的人可不会承认,他们把整容叫做——微调。” 说不定她也微调了,哈哈哈。 结婚嘛,肯定要最漂亮啊。 又不是化妆,整容可是来真格的,动刀啊。 听别人说,好像是去整形医做过。 整的哪些部分?眼睛,鼻子,嘴巴,还是耳朵? 耳朵?说不定还是同一个整形医生呐。 哈哈哈…… “但总算是结婚了,新郎也蛮不错的。”韩承宪说。 恐怕新郎还不知道喔。 她整容这件事啊,应该知道吧。 你会同意你另一半去整容吗,当然不知道啦。 就是,也不看看她读书时长什么样。 这事儿是瞒不了的吧。 怎么瞒不了,和那些明星一样打死不承认不就得了。 有道理。 还不是照样喜欢。 “我以为婚姻的本质是忠诚呐,”韩承宪补充道,“这算是欺骗吗?当然是,不管用什么样的言辞去粉饰,哪怕说我是爱你的,也改变不了欺骗的事实。” 但这是不会有人去揭穿的。哪怕多年以后新郎发现了真相,质问当时知道实情的人,也只是把受害者缩小到自己身上。这时候我相信,这一桌的人都会被当成同谋者。也许是我多虑了,毕竟只有看到悲剧的结尾,才能把责任归咎在各个当事人的身上。我打量着在座各位的脸,心想他们是否有仔细照过镜子。 “那边的美女是谁?” 顺着同桌女人的目光望去,不用搜索也能一眼看见那与众不同的紫色,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如宇宙星云般炫耀的色彩。我很清楚韩承宪正盯着我看,甚至都不用解释,他已经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让自己的朋友知道确实很不耿直。但令我意外的是,韩承宪依然保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从他完美无瑕的脸上找不出半点埋怨。同事关系,我心想,仅仅只是公司同事而已。也许韩承宪不这么认为,他起身离开圆桌,我也紧跟过去。 浪漫抒情的音乐从隐蔽的方位响起,部分光源熄灭使得婚礼现场黯淡下来,新郎新娘要把排练好几回合的相遇当做是首次。我跟着韩承宪走到舞台后方,推开一扇门,那是舞台操控室。里面的人戴着面具,不是在山魔王宫殿里的那一种,准确的说是有扑克牌花色的头套。值得一提的是,在操控室里有个男人被反绑在角落里,蒙着眼睛同时嘴上也缠着胶带。他试图挣脱束缚并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我的耳朵讨厌这样的杂音所以没有办法去同情他,但还象征性地问了问。 “这是谁?” “司仪。”韩承宪答道。 “这场婚礼的司仪?” “对。” “如果他是场婚礼的司仪,我们为什么要绑着他?” “因为一场婚礼只能有一个司仪,我的朋友,你为什么总是喜欢问这些幼稚的问题?” “那么,谁又是那一个司仪呢?” “就在你眼前。”他理了理刚系好的领结,对着镜子说,“帅爆了!” 我甚至没注意到韩承宪是什么时候更换的外套,里面的白色衬衣穿着一件小马甲,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魔术帽。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抽出一根手杖,再为自己贴上假胡子:嘴唇上两撇,下巴上还有一缕。 “准备好了。”他们中的一个说。 “准备什么?”我茫然无措地望着韩承宪。 “一个计划。”他笑得诡异。 这就是韩承宪的手段,你若是向他隐瞒什么,最后只能是自己被玩得团团转。韩承宪让我把头套罩上,整个脑袋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随便说一句,这是一张joker。 “然后呢?”我问道,以表示自己同意加入了他所谓的计划。 “等待,”韩承宪以一种老谋深算的腔调说道,“然后表演。” 婚礼现场的嘉宾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他们戴着头套各就各位。忽然,所有的光亮都被吞噬了,仿佛宇宙般黑暗。全场发出阵阵惊叹,伴随着交响乐《alsprachzarathtra》,一束耀眼的光线聚集在舞台中央,照射出韩承宪高大伟岸的身影。随着音乐高潮的到来,韩承宪如十字架般张开双臂,在结束的那一个全场爆发出雷霆般的掌声。他绅士地低头鞠躬,不明真相的嘉宾还以为这是婚礼策划的一部分。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韩承宪优雅地摆弄着手里的权杖,他慷慨激昂地说道,“我是今天的娱乐节目!”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二十章 当韩承宪滑稽地查看并不存在的手表时,台下的观众早已笑成一团。我熟悉这段台词,所以比任何人更加期待接下来的妙语连珠。韩承宪即兴跳起一段踢踏舞,为自己赢得了更多的掌声和欢呼。 “正如各位所见,我是一个魔术师——兼职小丑,但本质上还是一个魔术师。”韩承宪话锋一转,油腔滑调地说道,“每当夜幕降临之时,我便在这座孤寂的城市里游荡,见到了许许多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痴男怨女。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正如我们在这个大好的日子欢聚一堂,这是上天的安排!婚姻,不仅是对未来的承诺,更是对过去的坚守。 “现在,我要给大家变一个魔术,它精确,危险,神秘,但可以告诉你谁才是自己最难以忘怀的人。而这个魔术,我一天只变一次,就一次也够诸位大开眼界。好了,我需要一个志愿者,一个真正有担当、有胆识的人来做我的志愿者。请问,在座各位,有谁愿意?” 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不用想也知道志愿者是谁了。大家纷纷起哄怂恿新郎登上舞台,他衣装周正只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插曲而有些不知所措,彩排的时候可没这一段。韩承宪以迷人的笑容为新郎带来安全感,令他相信这是计划之内的安排——从天而降惊喜,令千篇一律的婚礼变得精彩纷呈。婚礼上的节目是为了让嘉宾憧憬新人的恩爱,就和葬礼上的演讲令众人回顾逝者的生平一样。 新郎昂首挺胸地踏上舞台,朝着四面八方的人群傻笑。韩承宪夸张地迈出一大步,以拉近和新郎的距离,接着夺过他捧在怀间的花束,把脸深深地埋在里面猛吸一口,然后扔到后方。这一举动又把现场的观众逗乐了,他们哈哈大笑完全享受这场表演。 “每一次魔术表演都令我兴奋得有些情绪失控,因为我是真真正正地融入其中。游戏是这样的,听好了新郎,根据我的提示你有三次形容的机会,然后我便把你最想要的人变出来。” 好奇和期待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我心想是不是只有自己才看穿了韩承宪的信口雌黄。 “问题一,请问你第一次看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中午。” “问题二,请问你第一次看见她是在什么地点?” “公司。” “问题三,请问你第一次看见她喜欢的是什么?” “笑容。” 中规中矩的问答环节毫无新意可言,可真是令人失望呢。 “非常感谢新郎言简意赅的回答,但观众似乎不太满意,对吗?”异口同声的喊叫此起彼伏,韩承宪接住在空中旋转的手杖,“我也不太满意。口是心非呐,大变活人的魔术一次可是只能出现一个,你想好是哪一个了吗?” 可怜的新郎除了说想好了之外别无它法,大家都以为这是欲扬先抑的把戏呢。总要赌上一个人道德品质以胁迫他保证自己的承诺,即使从未有人相信,也还是要这么做,毕竟轮到自己违反规则的时候好有一个推卸责任的说词。 “这是你的选择。” 韩承宪举起手杖指向嘉宾席,舞台顶上的灯光聚集在一个女人身上,她可没穿有礼服。即便是三岁小孩也看得出来,灯光下的女人和酒店门口婚纱照上的不是同一个人。现场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露做出一副无辜者的茫然,似乎不澄清自己就会被怀疑一样。韩承宪跳动着两撇格外醒目的胡子,露出狂热的笑脸。趁着还没人抡起椅子砸向始作俑者,他对着我做出了一个口型。 跑! 恶作剧的首要条件就是伪装,我和韩承宪连滚带爬地朝门口飞奔而去,期间还撞翻了几张桌子。在外面的过道上我见到了等候多时的新娘,她一脸地诧异外带几分惊慌。韩承宪停下来翘着双手捋了捋自己的假胡子,对着新娘微微一笑说,“他知道了。” 我们跌跌撞撞地从酒店外的台阶上滚下去,磕得四肢生疼。韩承宪窜进车里按着喇叭叫嚣,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绝尘而去。我和他击掌欢呼,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过瘾了! “我演技如何?” “起码有个奥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 “提名?我们该去领个奖。你觉得怎样?” “我还以为你要揭穿新娘整容的事呢?” “他知道。” “什么?” “新郎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 “试想一下,那些自作聪明的人明白自己被耍了之后会怎样?”韩承宪得意地说,“你以为他们会感叹新郎新娘的坦诚相见吗?不不不,人们会对这场的婚礼嗤之以鼻。” “这听上去倒有点像是新闻事件。” “电影,政治,经济,体育,时尚,文学……这些凡夫俗子触碰不到的圈子,满足了大众对权利,金钱,和美色的臆想。在今天,我们满足了大家的愿望。” “而且拆散了一对新人。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新郎已经知道整容的事了,还有,那个被舞台灯曝光的女人是谁?” “朋友,对你来说,我有太多的秘密。”韩承宪坏笑道,“你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吗?他们都清楚彼此整容和偷腥的秘密,只是自以为对方不知道罢了。要问为什么?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这将是他们今后相互威胁的杀手锏。” “他们居然还能装作不知道?” “自欺欺人,大家都喜欢这样不是吗?所以,我提前把他们的底牌都亮出来,长痛不如短痛,给大家一次正面交锋的机会。” “没能留下来真是太可惜了。” “这也算是给你的小菜鸟上了一课。” “你说毛伊?”我解释道,“我本来是准备跟你坦白的。” “但你没有。” “我很抱歉。” “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重新审视自己所处关系,然后直面真相的残酷。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和小菜鸟的关系,相信我,她对我没兴趣。你我都有自己的私人小秘密,但我不希望这影响到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绝对不会。” 韩承宪就像电影里开车的司机,把重要的事放在行驶的时候挑明,并且从不看正前方的道路。这非常危险,一时的疏忽便可能发生意外。但正因为这样,旁边的人才会听得聚精会神。解放普罗大众,韩承宪可是身体力行,带着我潜入婚礼现场。原以为他只是把真相摆给那对新人,但现在才意识到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肤浅了。证明我的公式,证明毛伊的天真,证明嘉宾的愚昧,韩承宪只用了一个魔术。 把你最想要的人变出来,韩承宪是这么说的,狡诈的家伙。是你最想要的人,而不是你最爱的人。想要什么,生理上的想要吗?时间,地点,人物,韩承宪的询问令在座各位相信这是一个浪漫的事实,但最后的结论却告诉大家新郎在睁眼说瞎话。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是构成故事的四大元素。现在,我想现场的嘉宾已经能够猜到新郎和那个女人之间的事件了。 韩承宪的魔术不仅如此,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更加有趣。新郎新娘的亲朋好友将分成几派,他们以人生幸福的名义出谋划策,来解决这场危机事件。但是,正如韩承宪所预料的那样,整容和偷腥才是关键,是攻击对方的致命武器。当然,那些亲朋友好很快便会意识到,同样的问题是否也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才是韩承宪真正的目的。 “朋友,”韩承宪放慢车速用手肘捅着我说,“你猜我发现了谁。” 在街边一行人里,我看见了婚礼现场的新郎。他和伴郎混在一起,骂骂咧咧地喝着啤酒,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人渣居然没有陪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韩承宪愤怒地说。 “也许是你的魔术不够精彩。” “他没有做出选择,他还在逃避真相,他……” “……需要一点教训。” “你先选。” “我负责新郎。” “我负责伴郎。” “麻烦来点戏剧化的音乐。” 韩承宪靠边停车,戴上扑克脸的面罩。我们都是joker,一个彩色,一个黑白。关上车门,快步跟上。在拍新郎的肩膀之前,我已经跟着旋律抡起了拳头。之所以常把韩承宪叫做天才是有原因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想到把《婚礼进行曲》作为暴力场面的背景音乐——噢,我打的还是新郎。韩承宪很专业地用上了瓦格纳的进场曲,所以我们得速战速决,争取赶上门德尔松的退场曲。出其不意使得我占据了上风,趁着新郎倒地之前用膝盖去顶他的胃,然后虚晃一枪,三发组合拳击打肝脏,最后一记勾拳重创下颌把新郎撂倒在地。 eon,letsfight! 我热血沸腾转而扑向伴郎,把他按在身下使劲地揍,狠狠地打。突然,我被袭击了,受伤的地方是脖子。紧接着,前臂,肩膀,腰背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殴打。我护着脑袋寻找时机,翻身跳起来躲过一次攻击,又令对方空了一拳。好样的,我寻找《婚礼进行曲》的节奏变换脚步,摇摆身体。冲刺,抱住伴郎的腰撞向墙壁,抽出身体拉开架势打他的脸。等等,进行曲里加入了些不和谐的声音,但我管不了,我太投入了。 韩承宪把我从战斗中拖走,发动汽车飞速逃离现场。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红蓝的闪光,原来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是警笛的呼啸。 “还以为会被抓住。” 我话音刚落便窜出一辆疯狗似的警车,它狂吠不止紧随其后。韩承宪瞄了眼后视镜把前臂伸出窗外,他朝上竖起中指,以挑衅愤怒的追捕者。他们只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换言之,这是警察的工作。逮捕垃圾,全是些违反乱纪的家伙,遇上些人渣谁又会平心静气地讲道理呢?但是,正因为执法部门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暴力才必须加以更多的约束,这就是爱恨交织的情感。由于看了过多的电影,我很害怕后面的警察会开枪射击,反正我们也会被冠以某种罪名。但韩承宪说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我看的是好莱坞的电影。 禁止酒后驾驶,我不是开玩笑的,这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以韩承宪为列,他现在正喝着从婚礼现场偷走的红酒,即便度数不高也会影响到驾驶员的脑部神经。在高速行驶的道路上,所有意外都发生在零点几秒之间,况且后面还追着一辆警车。不错的红酒,在我喝掉剩下的部分后,注意到了车厢内奇怪的叮咚声。 “我们超重了?” “什么?”韩承宪猛打方向盘,“介意把安全带扣上吗?” “你现在才提醒我要把安全带扣上?” 系好安全带,无论是搭乘私家车还是长途车。如果你看过意外事故的视频,应该会明白,那些不系安全带的人,即使医好了也是散的。和所有的汽车追逐戏码一样,我们将靠接下来的特技摆脱警察的围堵。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各式各样的物品还没来得及辨认就从挡风玻璃上滚了过去,不包括活人,死人也没有。除此之外,还经历了一次几秒钟的失重。隐隐约约中,我听到了爆炸声,火光还照亮了方向盘后的仪表。但汽车落地的重创令我昏迷过去,幸好系了安全带,否则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韩承宪的别墅里了,屋外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我们该去领个奖,”我说,“奥斯卡之类的。” “你说了算。” “昨天的婚礼,真是太猛了。” “婚礼?”韩承宪笑着说,“那是前天。”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我知道我对三部经理心存偏见,若抛开这些她还算是个令人眼前一亮的美女,至少令四部经理幻想过少儿不宜的画面。身材高挑,成熟理性,富有魅力,我猜三部经理的问题是出在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面容上。她不苟言笑,眉毛和嘴唇所构成的三角区域就像是张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我的意思是,三部经理并没有浓妆艳抹,在她的身上甚至找不到任何首饰,耳环,项链,手镯,戒指,一个也没有。同时,也没人知道她的兴趣爱好,电影,音乐,,食物,运动,颜色,动物,一个也没有。任何想要和三部经理以示友好的人,在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都会远而避之,冷酷无情。她不是刺猬,她是刺。 此外,三部经理还是一个极端的女权主义者,事实上,她是一个女性霸权主义者。我喜欢这个称号,比起公司其他男同事的调侃,女性霸权主义者显得更上档次。三部经理对他人的压迫是潜移默化的,她不是总监那样直白,所以更加危险。就像不易发现的毒刺,等到毒性发作再拔出来已经晚了,命不久矣。 三部经理曾经发起过示威活动,呼吁大家集体抵制一部电影。在影片结束的时候,她并没和我想象中的那样愤然离席,据说三部经理的表情近乎冷漠,仿佛银幕里悲剧的人物。次日,她便请了假,带着整个部门的人去电影院示威。她们举着牌子,横幅,还有宣传册。妓女换处女,泯灭的同是人性,三部经理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变过。电影所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遭遇恐怖主义的国外,一群苟活的妓女为换取游客的性命而牺牲自我,从而得到所谓的救赎。画面很惨烈,角色很悲壮,票房很夸张,再一次刷新了最高的记录。在三部经理眼里,每一为此拍手叫好的人都是愚昧的,她甚至不屑说出来。 扭曲病态的价值观,三部经理这样评价,煽动民族情绪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最有效的招数,不再需要理性,甚至连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摒弃了。妓女,肮脏、下贱、婊子,这便是这个词衍生出来的意义,没人在乎成为妓女的那个女人,因为她已经肮脏、下贱,是个婊子。 看不到自我牺牲所带来的崇高,也看不到侵略屠杀所带来的反思,只有几个令人痛心的场景却把它扩展成了整部电影。他们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女人,不过是道具,她们需要姿色,需要裸露,需要。 公众发泄了情绪,却忘记了事实。我不想说历史,因为那无法改变,只会让人停留在过去。杀人者是人,被杀者也是人;妓女是人,处女也是人。如果仅仅是他们的道德品质决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他们的身份决定了彼此的生死,那战争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一部电影就可以点燃的民族情绪,那是因为人民忘了我是谁;一本教科书可以让学生知道过去的历史,却无法领导成年人真正地面对它。这部电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是男人臆想的春梦,并把女性埋进了腐烂的泥土里。 三部经理,一个与世隔绝的女人。对于她的言论,我从不妄自评论。但是,她改变了我对烂片的看法。从此,烂片被分成了两种,一种是看着可以睡觉的,另一种则不能。当你的神经在本能地产生排斥时,怎么会睡得着?但是,你若欣然接受了,你应该上战场。 孙之逊,作为男人,我尊敬她,崇拜她;同时,作为男人,我惧怕她,排斥她。无论出发点在哪,最终都将划为利益的冲突。不幸的是,对于三部经理,我无可奈何。 “你不吃点?”毛伊说。 回头望去,人群还在分食那坨坍塌的蛋糕,然后交口称赞它的美味。 “不饿。”我依靠在办公桌边问道,“好吃吗?” “还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有点腻。” “怎么了?” “真是太糟糕了。” “此话怎讲?” “在周末的时候,我去参加了大学室友的婚礼,之前有跟你提过的。” “然后呢?” “刚开始还很顺利,后来,有一个自称魔术师的小丑把整场婚礼都搞砸了。” “哇噢,”我夸张地说,“不可思议。” 相比起恶作剧,我更喜欢将其称作行为艺术。毛伊把我和韩承宪的艺术作品从头至尾地复述了一遍,听上去真的很有成就感。她会同意我之前的言论,以及公式的合理性,事实胜于雄辩。 “那个人准是疯了。” “谁?” “戴小丑面具的家伙。” “他揭穿了谎言。” “在婚礼上?” “当着新郎和新娘的面,”我说,“没错。” “这样做真的恰当吗?” “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真相。而那一天,你确定就是恰当的一天?” 毛伊一言不发地瞪着我,很难揣摩出她此时此刻的心思。 “最后,无论他们做出怎样的抉择,都是正确的。”我说,“新郎和新娘很快就明白,爱的程度才是衡量婚姻的唯一标准。” “凭什么这么做。” “嗯?” “谁赋予了他这样做的权利?” “他带来了真相,并且给了大家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但是,谁给了他这样的权利? 我不得不终止接下来的谈话,越来越说教的内容是良好沟通的大忌。毛伊还是没有认清现实的真面目,她被理想的虚假生活欺骗得太久了。我把文件收拾进包里,准备去见一个客户。没有理由指责她,坐上车的我依然在想,可毛伊总是会切断我的思路。抵达目的地后,我径直走向客户的公司。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业务员,”几轮谈判下下来,价钱成了唯一的问题,“这个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的。各方面的条件对双方都有利,而且老总您这边也赞同,不如……” “兄弟,你个电话回去再请示一下嘛,你做不了主,总有人能做主嘛。” “行,没问题。我会帮老总这边申请一下价格,虽然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但我一定会要到一个最低价。” 因价格问题而产生分歧的客户也分两种,一种是真的不能接受,另一种则是在耀武扬威。其实,他已经接受了合同上的低价,从一开始就接受了。他想要刁难我,我便让他刁难我;他想要我打个电话回去,我便打个电话回去。所以,扮演经理或业务员这样的角色是根据剧情需要而定的。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不,不用。喂,请问是总监吗?”我拿着手机赶紧站起来,这些话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总监你好,我现在是在客户这里,都没问题,就是价格方面……” 我一边说一边向门外走去,在离开老总办公室后才开始讲到正题,“我在路上有看到一家新开的火锅店,什么时候来尝尝味道如何啊?” “择日不如撞日咯。” “今晚?” “那当然啦。” “好的。” “你那边谈妥了没有?” “快了,马上签合同。” “嗯,等你回来。”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满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老大说这确实已经是最低价了,我这里也做了很大的让步,但公司……要不我仔打个电话帮您申请一下?” “算啦,你们这些出来跑业务的也不容易。其实我也不是在乎那几个钱,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诚意,以后还有很多的合作机会,你说是不是?” “当然,公司的发展是各方面的嘛。”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一切都是算计。卖家想要提价,买家想要压价,两者相互抵消变成了公平交易。我把合同收进文件袋,与老总挥手道别。原定在今晚的火锅聚餐被挪到了明天,总监计划让我搞定力比多科技后再庆祝。我当然是答应了,这对不久后的晋升投票有着莫大的帮助。 下班后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去了韩承宪的地盘。他正在客厅里挥汗如雨地健身,金属器械七零八落地摆在周围,像是等待组装的大规模杀伤力武器。原本空荡的小别墅无论加入了什么都毫不搭调,除了粉刷得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 “有什么可以吃的吗?”我饥肠辘辘,“我还没吃晚饭呢。” 韩承宪双手撑地一缩腿站了起来,剧烈起伏的胸肌挤压着腹肌清晰的线条,整个轮廓看上去就和超级英雄的铠甲一样。他气喘吁吁地捡起地上的白色毛巾,伸手指向旁边的桌子。所谓的桌子,不过是几个拼在一起的纸箱,上面放着一盒蓝莓派。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把食物从口袋里挤出来,蓝莓特有的紫色散发出淡淡清香,看上去美味诱人。 齿轮般的牙印上还残留着少许唾沫,两三次咀嚼便察觉到了干涩的口感,舌头刚一舔舐到便被我吐出。 “什么鬼东西?”我的舌头吊在口腔外,“这根本不是蓝莓派!” 韩承宪无奈摊开手,盯着地上的伪装蓝莓派惋惜地说,“我新买的香皂。” “香皂?我想要一个蓝莓口味的蛋糕,你却给我一个蓝莓气味的香皂?” “我从没说那是蓝莓派。” “那你指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把香皂递给我,然后再说一句谢谢。” “那还真是不客气啊,想要香皂是吧?” “谢谢。” 我把剩下的大半截香皂直接扔出了窗口,“不客气。” “有点脾气啊。”韩承宪说着抛过来一根哑铃。 “你他妈有毛病啊,”我吓得跳向一边,“差点打中我的脸!” “说明我瞄得挺准。”他又举起了另一根。 “你再扔过来试试看!”我支出食指分明是在挑衅,“我不开玩笑的,你他妈再扔过来试试看,我不把你……” 哑铃从我头顶飞过,撞击在背后的墙壁上停下来。我面如土色,惊愕不已地盯着韩承宪看,他毫不在意地用毛巾擦拭手心的汗水。韩承宪彻底把我惹毛了,我咆哮着朝他奔跑而去,抱住他摔倒在地上。我原以为这场打斗会很暴力,很血腥,很残忍,但我们只是像摔跤选手一样纠缠在一起。韩承宪和我同是又累又饿,后来便自觉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韩承宪把纸箱拉倒,里面滚出了听装的啤酒还有各种各样的食物。我真是服了他了,一定要这样没事找事吗?接过他推过来的啤酒,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大口。嘴里咸咸的,应该是刚才扭打时造成的伤口流血。 “你打得像个娘们儿。” “你才打得像个娘们儿。”微信搜索公众号:w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二十五章 像男人一样去战斗。 女下属慌乱地把标语撕扯下来揉成一团塞进抽屉里,只因擦身而过的三部经理在不经意间露出了轻蔑的眼神。就一秒钟,瞳孔滑过眼皮的缝隙,释放出巨量的信息。像男人一样去战斗,她不喜欢这句话。把这句话当做自我激励的女人是可悲的,认同它就相当于承认男人先天性的优秀,接下来无论如何奋斗都只是和男人平起平坐,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善自己——才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女人。三部经理最鄙视的就是那些一方面想要获得同等权益,却又不肯竭尽全力争取的女人。她们这是在丢脸,三部经理曾说过这样的话,面无表情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厌恶。只是在陈述事实,这样的女人还是会怨天尤人,还是会被简短的文章感动,但依然不会有所改变。三部经理希望耗去的精力有所价值,而不是浪费在等闲之辈身上。赢得受人敬畏的身份,她几乎就要完全脱变了,彻底告别从前的自己。 三部经理需要一个仪式来完成自己的脱变,一个备受瞩目的肯定来宣布自己现在的身份。而我,挡着她的道了。总监的位置只能由一个人坐,而那个人就是我,头号种子选手——孙之逊。任何阻挠我晋升之道而成为路障的人,必须得一一拔除。三部经理至今还未露出破绽,不过我仿佛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你们肯定想知道这样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怎么会有弱点?我不能告诉你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暂时还不能轻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韩承宪的忠告很有用,我们不能相信别人。不过,我可以走漏一些风声,你们大可捕风捉影对号入座,但我拒不承认保持缄默。 芭比娃娃,凡是做过公主梦的女性谁没憧憬过有属于自己的芭比娃娃。无论是三岁还是三十岁,都可以让芭比娃娃在闺房中占有一席之地。精致而又立体的五官,模特般标准的三维,当然还可以脱下她们的衣服展露。什么样的思想就有什么样的眼界,或许这有点龌蹉,但也不能忽视掉显而易见的事实。浓妆艳抹的芭比娃娃就是被物化的女性,三部经理语调冰冷,僵硬的脸颊犹如一幅面具,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总与主流观念相抵触。 我反感这些塑料人偶,甚至还有点害怕她们。逼真的外形仿造着人类的样子,凝固的笑容仿佛在刻意掩饰面具下的真相。我永远不会抹去小丑脸上的油彩,就和我永远不会注视人偶的眼睛一样。看着她,当眼珠忽然转动起来的时候,心里的恐惧就像鸟喙嘴里的节肢动物,粘黏的内脏从撕裂的外骨骼里拉扯出来,无望地挣扎在短暂的折磨后被生吞活剥。即便再以假乱真的人偶,我也可以辨识其微乎其微的诧异,令人感到不安,焦躁,恐惧。 制造商当然希望玩具能和真人一样,无论在视觉上,还是在触觉上。但是,看着它们如同正被它们所观察,心中的排斥自然难以抗拒。所以说,谁想要一具假的的尸体?如果有一天玩偶活了过来,它们一定会先搞清楚自己和尸体的区别,然后再是和我们的区别。 “你在跟谁说话?” “什么?” 毛伊在身后不知站了多久了,我居然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 “一个人在这念念有词的……” “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 “说些什么呢?” “没什么。” “那……” “我得去准备资料了,明日科技……” “当然,”她笑弯了眼睛,“我相信你可以的!” 毛伊灿烂的容颜使我充满活力,甚至比韩承宪的话语还要鼓舞人心。但是,笑容并不会创造实际的价值,更不会带来显著的收益。韩承宪可不会做出这种浪费面部肌肉活动的表情,除非他有话要说,并让你相信自己该这么做。 为了展现出更好的精神面貌,我足足提前了三十分钟。万无一失,我告诉自己,我可以完美回答明日科技提出的任何问题。征服他们,用我的魄力去征服他们!底楼大厅尽是穿着职业装的人们,男男女女一个个像是机械运转的零部件,使得建筑物仿佛活了过来。窗外的云层随风移动,偶有阳光渗透出来,穿过玻璃形成闪烁的帘幕。大厅的空间被注入了纯净的氧气,只因她坐在那里。靠在沙发边缘宛如一件现代艺术品,仿佛是由女娲亲手塑造,贴身裙装好似水银剔透,又如糖纸包裹不留一丝缝隙。我挪动脚步朝她走去,在对面坐下。看着她,欣赏她,阅览她。细腻的肌肤比巧克力还要柔软,一点点升温,一滴滴融化。神明般超脱的窃笑,早已洞察了我的心思。 咖啡匀速而又缓慢地旋转,像是要摒弃物理规律永不停止。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我不会介意,黎莉丝将成为眼前永恒的画面。 “你在等我?” “只是路过。” 请相信,在认识韩承宪之前我绝不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扑面而来的气味熟悉而又陌生,仿佛透露出黎莉丝去过的地方。我不动声色地吮吸着,用鼻,用眼,用耳。看她嘴角弯曲的弧度,饱满的迷唇,似火一点就燃烧。 “谢谢你把我引荐给明日科技,”我保持着应有的礼貌,而黎莉丝则矜持地笑而不语,“我会搞定它的。” “毫不怀疑,”她翘起一只脚,交叉叠放在另一只上面,腿肚和胫骨勾勒出苗条且柔美的曲线,“你的能力,你的潜力。”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黎莉丝双唇微开,比巧克力蛋糕顶端的鲜嫩草莓还要诱人,“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明日科技,不过是个垫脚石。” 周围的光线都暗下来了,我只看到一双变色的瞳孔,缩放着,转化着,魅惑着。 “我需要帮助。” “你需要目标。” “我想要成为总监。” “你不止成为总监。” “他不是我的目标。” “他是你的垫脚石。” “踩着他,我能去什么地方?” “踩着他,你能去任何地方。” “你想让我取代总部的人。” “是你想去取代总部的人。” “他们都是位高权重的老狐狸。” “老狐狸?难道你是小绵羊吗?” “不是。” “我也不喜欢小绵羊,”黎莉丝俯身前倾,嘴里的气息咝咝作响,“我喜欢野兽,追捕猎物的野兽。潜伏着,等待着,一击即中的野兽。你是吗?” “我是。” “那就证明你是。” 她离开了。灵活的双腿步态优雅,引领着纤细的双臂如羽翼舞动。我灵魂出窍,至到黎莉丝虚幻的身影彻底消失。扇动鼻翼,呼吸最后一丝氤氲的体香。距离梦想的世界仅仅一步之遥,只需我走进明日科技的大门,然后开口说话。下一次,当再次和黎莉丝相遇时,我们间的关系将发生改变。在这钢筋水泥的现代丛林里,一只动物遭遇了另一只动物,它们本能地遵从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在搞清楚自己处在食物链的哪一环之前绝不轻举妄动。躲在阳光的阴影里,观察着,试探着,准备着,蓄势待发。我会告诉她我们是同类,如同证明我和韩承宪是同类一样,证明我和她是同类。 人们掩藏着自己的身份,过早地暴露等于自杀。现在,我清楚了对方的习性,只要等待时机释放信号。快看看这些从我面前走过的人,他们西装革履,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猎物总是死于掉以轻心,而我保持警惕。 明日科技的秘书是喜欢我,这我看得出来。她戴着豹纹眼镜,睫毛膏涂得有点过多了,秀出也许是昨天才花的美甲,紧身裤下包裹的两条腿细得和铅笔一样。我接近她,用上了韩承宪那副玩世不恭的雅痞式笑容。秘书充分利用了女性的天然优势,也许这样娇羞的笑容可以迷倒其他合作者,但对我来说不过逢场作戏。我学得真像,现在完全是韩承宪的言行方式了。在绕过办公区后,我们进了一间小型会议室。 “坐呀。”她说。 娇嗔的嗓音叫人忍不住想和她,但你我都知道,没有这个必要。明日科技的秘书也算半个独立自主的女性,至少在经济上如此。但通过她的言语,似乎总要质疑她的能力。我非常确定这是个称职的秘书,认真负责,熟悉每一道流程。但正因为这样,才被怀疑背后是否有某个男人作为支撑。当她再展示女性的魅力时,将得到进一步的揣测,最后被冠以轻浮的名号。你看,当某些组织机构积极地鼓励女性勇敢地追求真我时,殊不知社会传统仍根深蒂固地保持着千百年来的偏见。 “你最近很少联系我了,”她慢条斯理地说,“总监的竞争比想象中大啊。” “幸亏有你。” “还是说,”她走到我面前,“你已经有自己的门路了?” “我必须得合理地利用周围的资源,你明白的。” “当然,只是希望这不要影响到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很赞成保持这样的合作关系。” “只是合作关系吗?”熟悉的挑逗,每次都惹人心跳。 “我说来真的你敢答应吗?“ 她愣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晚了一步。” “什么意思?” “你们公司的人已经来过了。” “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 “是谁?” “我以为你知道。” 你以为我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相信任何人,而我却把自己的前途交给了个娘们儿。就这么一件小事,就这么一件只需要提起手指拨通电话便可以搞定的小事都办不好。我明明说过,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她到底是有多蠢,才能把如此绝佳的机会拱手相让,使得某人捷足先登。或者说真正蠢的人是我自己,我太相信她了,以至于忘记了二人合作的基础。我提供信息,她赚取差价,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至于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有人给出了更多的好处。她才是那个找到了新的门路,弃我而去的人。 但是现在还可以补救,只要和明日科技的老板见上一面就还有机会。所幸的是,黎莉丝才是关键,是她促成了这次会面。我对秘书讲,今天一定要见到明日科技的老板。她仍旧敷衍推脱,说这没有必要。于是,我直接报出了黎莉丝的名字。秘书皱了皱眉,她让我在会议室稍等片刻。 在公司,谁有能力抢先一步见到明日科技的老板呢?三部经理,不用说也知道是她。当我和总监讨论新开张的火锅店时,三部经理正在明日科技抢我的客户。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关系,运气,实力,姿色,好处,我一无所知。我曾经说过要对三部经理下手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但就现在的状况来看,我觉得是时候了。 十分钟后,明日科技的老板同意见我。去他妈的规矩,去他妈的尊重,去他妈的长期合作。我开门见山,很直白地告诉他只有和我签约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你知道我很少亲自接见外人的。”他叼着烟走到窗前,外面尽是高耸矗立的楼宇。 “我荣幸能有这样的机会。” “但是,”他转过身来,“我不能给出答复。” “如果你还有顾虑,我想我可以解决,包括合同的细节。” “不不不,你说的很清楚,非常专业。” “那……” “我不是最终能做出决定的人。” “什么?”我迷惑不解,“我以为你就是明日科技的……” “没错,我是。”他继续说道,“这家公司所有的资金都只流向一个人。” “嗯,那么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 “我只要他名字。” “我不能告诉你。” “我自己能找到。” “我不能告诉你。” 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局面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一个有钱且神秘的幕后老板,掌管着整个企业却不愿意被他人知晓。临走前,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老总和黎莉丝是怎么认识的呢?” “不认识。” “我是通过她的介绍才有幸和您见面的,所以……” “噢,是这样的。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有这个人,老板通知我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合作伙伴,可以直接见面。” “我以为你们一直有合作。” “有一些生意,我没有参与其中,当然也不会知道客户的真实身份。” “原来是这样。”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不,不清楚。” 在得到黎莉丝的征途上,又多了一条路障,一个隐形的对手。在黑暗的丛林里,我感觉自己被一双闪烁的眼睛盯上了。接下来正确的做法是尽量快地联系到明日科技的幕后老板,但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慌,害怕见到本人后所展现出来的敌我差距。一个能勾起黎莉丝兴趣的人,这是我对他的最高评价,要知道这样的事连韩承宪都做不到。那黎莉丝又为何这般在意我呢?是韩承宪的功劳?我一直告诉自己这场三角关系是牢固而稳定的,它坚不可摧,将会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态系统。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为此而竭尽全力。微信搜索公众号:w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二十八章 打印机重复而机械的震动,戛然而止的停顿似乎重启了这个世界的运转。我就像是a4打印纸上的墨迹,微不足道的意外,格式遗留的产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相反,我在这上面也看到了藏匿在意识里的影像。这不无道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我在这张a4纸上所看到的花蕊,昆虫,器官,人脸,还有各种光怪陆离的图画。深浅不一的灰黑,鲜艳分明的彩色,都像是高空坠落的油墨滴在了吸收良好的白纸上。一切都是随机的概率,还是经过巧妙布局的安排,这很难做下定义。要我说,这他妈就是件艺术品,一件了不起的,天才的,价值上亿的艺术品,又或者就是他妈的张废纸。艺术,这才是艺术,没有争议的作品就和吃喝拉撒睡一样毫无意义。 凝视这片墨迹,它就和变形虫一样在蠕动自己的触角和身体,转眼间就成了另一副模样。像花蕊、像昆虫、像器官、像人脸,不,这是像花蕊、像昆虫、像器官、像人脸一样的面具。 真是诡异啊,我把脸凑了过去,隔着隐形眼镜几乎要贴在毛糙的纸面上。墨迹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还来不及分辨就又成了崭新的图案,我逼迫自己用眼球跟上这毫无规律可言的变化,但也只是徒劳。 “你在干嘛?” “什么?” 不受控制的眼球在眼眶里朝着四面八方飞速旋转,它们似乎要挣脱束缚钻进我的大脑里。 “你昨晚没睡觉?” “什么?”我搓揉眼睛使它恢复常态,“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毛伊道,“你昨晚是不是没睡觉?” “怎么了?” “你看上去很糟糕。” “有多糟糕?” “像戴着幅死人面具。” “噢,”我下意识地把手摸向憔悴不堪的脸颊,“失眠。” “这么多合同?”毛伊指着打印机说,“大客户呢。” 我赶紧把重复打印的合同揽进怀里,“有备无患。” 眼前的人是毛伊,出现在脑海里的却是三部经理。不如照片那般停留,一闪过,重重叠叠的身影使我怀疑那到底是否真的是她,还是墨迹对我产生了影响。舞台上的三部经理惊慌失措,这样的画面使我困惑不已,更重要的是在我心里产生了羞愧感。如果墨迹真能反映出某些事实,最好现在就说明些什么。 剪刀,咔嚓,咖啡,开水冲泡,咕噜,搅拌。即使把这杯滚烫的热咖啡直接倒进胃里,我也未必见得会清醒过来。你们知道吗,有人专门用咖啡来灌肠,当然不是因为难喝,实际上,再好吃的东西在体内待上几天也不受待见。这些人,用咖啡来灌肠——为了减肥。根本不敢相信对吗,这他妈是在搞什么,减肥的话节食和运动就好啦,妈的居然用咖啡来灌肠!?我他妈最喜欢喝的就是咖啡,而有人却用它来灌肠!世界之大,选择自己相信的,接受别人做过的,还真是挺难的,不是吗? 我突然想到世界上的另一种名贵咖啡——猫屎咖啡,经过消化系统的发酵后,这样的咖啡即使没喝过也听过。就和用咖啡灌肠的人一样,没见过也听过。讽刺的是,仔细想想还真是从哪儿来打哪儿去。中世纪的时候,还有人用处女的鲜血沐浴身体以永葆青春呢,对同类都这样残忍,那为了获取咖啡豆,结果可想而知。作为万物之灵,以生存而进行的杀戮的低级的,以文明的名义而进行的杀戮才是可以被接受的。我们甚至专门饲养动物用来屠宰,为了口感,还不惜虐待它们。我很抱歉,谢谢大家的牺牲,但——这美味实在是棒极了! 总监端着咖啡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肥嘟嘟地小嘴不时轻啄杯缘,然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我灵光一闪,为了这独家的建议而兴奋不已。总监看到我朝他走去,站在原地等待惊喜。 请用咖啡来灌肠吧,我脸上笑嘻嘻地默念道。 一个喜欢甜食的肥仔,还有比咖啡灌肠更健康的方法吗? “有什么事吗,孙经理?” “今天的咖啡,”我语调轻松地说,“相当不错。” “我让人事换了个牌子,是哪个国家来着?” “谁知道呢?说不定还是中国制造。” “哈哈哈,你的明日科技有后续了吗?” “已经把合同打印好了,只等过去签字盖章……” “……然后收款。” “对,然后收款。” “果然没看错你,总监的位子已经准备就绪了。我相信,在你的带领下,团队的业绩会更好,公司的发展也会更长远。” “多谢总监的支持。“ “但有些流程还是要走的,希望晋升大选的那天能不负众望。” “我会全力以赴的。” “那样最好。” 人人都知道我会胜出,韩承宪知道,黎莉丝也会知道。握着咖啡杯的把手行走在公司的过道里,眼睛注视着埋头苦干的员工,每当需要投票的时候,上司的关照总是令人受宠若惊。和四部经理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比起来,我可是正人君子,表里如一的绅士做派。 “孙之逊,你真是个绅士。” “什么?” 是某个我看不见的隐形人在说话吗,这样的状况在今天发生的够多了。 “你是个绅士。” 这句话从四部经理嘴里说来总有种在揶揄我的感觉,毕竟他是个油腔滑调的家伙。我走进休息室,他也跟了过来。 “你那天帅爆了,”四部经理毫不掩饰地说道,“真不敢相信你会这样做。” “喝光一瓶啤酒很难吗?” “何止一瓶啊!” “什么?” “当时我们正在和负责人争执的时候你走过说,谁先喝完这桌上的啤酒谁就说了算。” “结果?” “当然是赢了,没想到你为了三部经理也是豁出去了啊!” “为了谁?不不不,我可不是为了她,你搞错了,我绝对不是为了她。” “别这么快否认,你们都很有能力,在一起挺般配的。” “不不不,不不不,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她,哈哈,一个笑话。” “不是吗?”四部经理扭着头问道,我只想把他的鼻子揍到脸里去。 “绝对不是,”我乞求脑袋里别再响起复印机的声音,那是重启的预兆,“我干嘛要和她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要……我的意思是,没人会为三部经理说话,而你真的喝了很多,我都有点为担心。” “结束后我怎样?” “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告诉我。” “你接了个电话,说是朋友来接你,然后就上车走了。” 一定是韩承宪,感谢有这样的朋友,我坚强的后盾。四部经理像个刚出道的饶舌歌手,手舞足蹈地描绘我和三部经理在一起的充分理由和美好镜头。这慢动作的画面令我头晕目眩,一股反胃的冲动席卷而来,我把咖啡搁在桌上脱口而出,“你女朋友还好吗?” 这是我今天说过最有分量的一句话,你看四部经理那脸色发青的模样,噢,现在又开始有点转紫了。 “还,还好。” “下班的时候,我没看到你们一起走啊。” “她约了朋友,呃,我就先出去了,客户的电话,可不能等……” 你们一定看得稀里糊涂的,四部经理和他的女朋友之间是发生了怎样的插曲,还是说我喝嗨了而忘记撰写。实际上,我也不太确定,大脑就像断电了一样需要重新启动。但是,依稀记得是采取了些行动,就和我之前保证的一样。相信我,我会写给你们看的,到时候你们会唾弃的我的行径,并遭到恶意的鄙视。所以呢,现在得找个人帮助我恢复记忆,这样我就可以为我的所作所为负责,并且从一而终。 下班后,我饿着肚子直奔韩承宪的住所,饥肠辘辘的肠胃似乎在消化自己。星巴克橱窗里的西式糕点散发出浓郁的气味,仿佛分解在空气里混合着咖啡的香醇,刺激着路人的味觉。我能体会到面包和糕点嚼在嘴巴里的感觉,金黄酥脆的外皮,点缀着些葡萄,樱桃,草莓,瓜子,芝麻,肉松等,还有我最喜欢的巧克力豆;里面则是无比的松软,清新的奶香扑鼻而来,咬上一块入口即化。但这还不够完美,待温暖的咖啡涌入胃袋,所有满足的极致体验都将混合在一起。 但是,我除了把源源不断的口水咽下喉咙外别无它法。韩承宪的住所怎么比想象中更荒凉了,一方面我敲打着他别墅的房门,另一方面我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胃了。 “哈喽,朋友,”韩承宪高声呼喊道,“我的英雄,欢迎大驾光临!” “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悉听尊便。” 他在我身后关上大门,然后这有又变成了韩承宪的王国,现在由他掌权。我要问什么来着,噢,叮叮叮,在我大脑停电的那段时间所有的事情像是被剪掉的电影片段,我想要知道都发生了什么。所以,我就该这么问他。 “那晚公司聚会……” “你醉得像个磕了药的摇滚歌手。” “所以,是你送我回来的?” “还能有谁?” 该死,韩承宪看见了我失控的一方面,也许他还从公司同事那里打听了些新的情况。我尽量不去刻意地问他,“我有胡言乱语什么的吗?” “你他妈简直就是个诗人!” 我不明白韩承宪具体指的是哪一方面,但这倒是提醒了自己,我既严肃又认真地对他说,“我不确定是做梦还是幻觉,我见到了黎莉丝,在某个诡异古怪的旅馆里,而且还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当所有的狗和所有的猫相爱,当所有的鱼和所有的鸟相爱;当所有的妓女和所有的嫖客相爱,当所有的罪犯和所有的被害相爱;当所有的承诺和所有的背叛相爱,当所有的生命和所有的死亡相爱……你能告诉我这都是在胡扯些什么吗? 然后,我们唱歌跳舞,周围的人都戴着油墨一样的面具,接着地板和墙壁都燃烧起来,眼前一片鲜红,我被困住了,场面非常的可怕。我想要逃,黎莉丝却挡在我的面前,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对话,这到底是……你有在听吗,我意思是,这感觉真实地像是假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过了良久,韩承宪才慵懒地张开嘴,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见过的事情……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我目睹战舰在猎户星座的边缘燃起烈火,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的这些……时刻,终将流逝在……时光中……就像……眼泪……消失在雨中。死亡的时刻到了。” “你,你……”我惊愕不已,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只好再次质问道,“你在胡说什么,这都有些什么意义?” 韩承宪喃喃自语:“当所有的狗和所有的猫相爱,当所有的鱼和所有的鸟相爱;当所有的妓女和所有的嫖客相爱,当所有的罪犯和所有的被害相爱;当所有的承诺和所有的背叛相爱,当所有的生命和所有的死亡相爱。这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 “可你记得挺清楚。” “对,没错。我以为你会知道,至少能明白些什么。“ “就像来自未来的启示,或者先知的预兆?一厢情愿的臆想终将把人引入歧途,这样说吧,也许那些话真的意味着什么,但并不是你我能够领悟和了解的,起码现在不行。” “噢,我只是低级生物。战舰在猎户星座的边缘燃起烈火,c—射线在唐怀瑟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我当然不能明白。接下来是什么,奔跑的机械独角兽?” “你会知道的。” 韩承宪席地而坐,并且带来了美味可口的食物。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一只麝香猫从窗前掠过。微信搜索公众号:w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三十章 稍等片刻,我很快就把比孙之逊更加孙之逊的孙之逊给带回来。离开总监办公室后,我不露声色地从一部经理身旁经过,他倒是期盼我能招呼他,但这就不是计划的一部分了。总有b计划,我要搞垮投票机制,令它变得不可信。我故意让一部经理听见我的脚步,沉重而又迅猛,就像发起突袭的食肉动物。一部经理假装在协助员工处理客户事宜,但心里可是战战兢兢忐忑不安,他极其不协调的肢体动作令重心偏移,整个人都歪斜在一边。 我嘴角挂着和韩承宪同样的笑容,不易察觉的弧度令人误以为是皱纹,或者是面部肌肉的拉扯。你们喜欢把票投给三部经理,很好,那就都投给她吧。也许到最后她能包揽所有的选票,但我能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我就是那个少数派代表。韩承宪的忠告得到了证实,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但我信任韩承宪,因为他告诉了我这个道理。 按照惯例,我本该先回去征询韩承宪的建议,然后再采取行动。虽然事半功倍可这次不同,我想要有所成长,我想要成为像韩承宪和黎莉丝那样独当一面的人。我必须要和一部经理有所接触,但不能主动出击,耐心等待他找上门来。想必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可回到休息室后发现它仍是热气腾腾的。 “不用谢我,”毛伊轻快地从我身边现身,她手脚麻利地为造型各异的陶瓷杯冲泡咖啡,“下午茶时间到了。” “你为什么要帮忙,要喝咖啡让他们自己来。” “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喝咖啡,有的和柠檬茶,橙汁,汽水……” “也让他们自己来,”我朝外看了一眼,“一群好吃懒做的家伙。” “别怎么说,”毛伊把一个罐子递给我,“拧开,谢谢。好歹我也是其中一个,还在你的部门。” “不是这个意思,你很……” “帮我一起送出去吧。”她扭过头微笑着说。 其中一个我认得,它可是情侣杯呢,不是很炫耀的那种,需要仔细辨认上面的图案。我拿着这个杯子走到它的主人面前,静默地看着对方。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注意到。”四部经理把杯子放在电脑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听说了是吗?” “首轮投票的结果?我还以为会有正式通知。” “实际上是走漏的风声,因为突发情况,你还不知道是吗?” “什么?”我故作惊讶地皱起眉毛。 “我们可以出去谈吗?” 四部经理自以为比我知道更多的信息,他想要讨好未来的总监以获得更多的利益。我必须给三部经理这样的机会,让他明白自己是有价值,重要的是,选择一个正确的合作伙伴将是双赢的局面。避开公司的闲聊的员工,我和三部经理来到外面的走廊。 “上头要直接指派一名总监,所以晋升的投票结果也不那么关键。” “民主与,民主与。”我讥笑着说。 “这不公平,不是吗?” “公平?公平不是我们该追求的,那都是些糊弄人的玩意儿。” “一直以来都是以选票的结果再加上总监的推荐作为评判的依据。” “看来这次做出了创新。” “你不在乎吗?我以为你是想当总监的。” “难道你不想吗?” “我?哎,别开玩笑了。”四部经理尴尬地说,“我一没经验,二没业绩,而且也太年轻了。” “也许公司就是需要些新鲜血液。” “但三部经理……” “总部是在考虑她,但你也应该有同样的机会。” “我我我,我是支持你的,在任何时候。”四部经理结巴地说。 “这我知道。” “没想到……” 我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情侣在同一个公司难免会有闲话,况且还在一个部门。但你若是当上总监,这样的事就不必再担心了。 “但并没有改变什么啊?” “民主与,民主与。”我笑着说。 “可还是会有人说我们在搞上下级关系。 “难道现在就没有吗?”我迈动脚步靠近他,让身体挡住背后的灯光,“至少你可以让他们闭嘴。” “我一直没公开,”四部经理解释道,“就是怕麻烦,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但我这次是认真的,我非常喜欢她。” “那是肯定的,”我把烟掏出来点燃,“你们还好吗?” “就像你说的那样,”四部经理纠结于是先抽上一口烟,还是把嘴里的话先说完,“她想要光明正大的,但这会影响我的发展。而且,我觉得,她可能喜欢上别人了。” “怎么可能?不至于吧。” 我暗自窃喜,几乎要叫出来。情侣间的矛盾总是出自于某种不可理喻的理由,相互猜疑,相互指责,最终失去控制。四部经理的女友认为他是没那么喜欢自己的,否怎么会藏着掖着,而不坦然公开他们的恋情。四部经理当然有解释,但他也不会蠢到说这会影响自己的事业,尤其是在总监的晋升时期。如果他当真这么做,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发展成,面包重要还是爱情重要,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的死命题。但是,他们倘若冷静下来谈一谈,可能还是能够解决的,但这就会妨碍我的计划。所以,当几天前四部经理的女朋友在抱怨他俩的关系时,我便顺水推舟地给出了私人建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她在打印资料的时候机器出了问题,而我刚好就在附近,“也许你们还不够相互了解。” “他太看重这次晋升了,但根本没必要去争不是吗?” “完全没必要。” “我知道他交往过好几个女朋友,很漂亮,我承认。所以我才没有安全感,所以我才希望他能全心全意地对待这份感情。就算这次不能竞选上总监又有什么关系呢,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错。 “对,”我挤出的微笑是在临摹韩承宪,“但就和我说的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比如一部经理,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在公司也很受欢迎。”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一部经理可是害羞的人喃,你最好自己去问问他。”我笑着把打印机的盖子合上,有一张a4纸卡在了卷轴里面,好不容易才扯出来,“说曹操,曹操到。” 我朝办公区看了一眼,然后走出去。 “嗨,孙之逊!”一部经理问候道。 “麻烦你看看打印机现在还能不能正常使用,刚才卡纸了。”我做出一副很匆忙的样子,不等他回话便直接离开了。 有的事需要亲自动手,而有的事只需推波助澜。我不在乎他们最终谁和谁在一起,那不是我的故事,我只关心怎样才能把过程变的曲折。在情侣间加入第三人确实是一种没新意的做法,俗套,但很实用。猜忌的心理通常是抽象的,既然情绪的发泄需要渠道和对象,我便塑造一个。 四部经理很清楚,在一部经理身上有着自己并不具备的特质,而这些欠缺的部分正是吸引自己女友的地方。多么巧妙的设置,哪怕不用传出绯闻,嫉妒心也能暗中作祟。知识就是力量,借刀杀人这四个字我在小学就会写,但到现在才懂得它的使用方法。首先,我要让一部经理和四部经理误认为我会支持他们竞选总监;其次,令四部经理挑衅一部经经理,使他们反目成仇;与此同时,再让他们把晋升危机的焦点放在三部经理身上,并实施行动,接下来我会解释该怎么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我则是那个拿弹弓的人。三败俱伤,这最好不过了。 “我感觉很糟糕。” 四部经理无力地靠在墙边,迷惘的眼里居然写着些可笑的哀伤。曾经叱咤情场的老手沦落到如此困境,还真是讽刺呐。我会好好安慰他,就和朋友一样。 你以为今天很糟糕,别担心,明天会更糟糕,糟糕只是过程,没有尽头。 “不要想太多,”我说,“只是误会。” “但我真的觉得她喜欢上了别人。” “那会是谁呢?”我不经意地说,“你有想过吗?” “我想,可能是,”他抬起头,“一部经理。” “他?” “没错,就是他。” “怎么会呢?”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就是他。”四部经理哆嗦着说道,“他不知道我们是情侣,所以,如果一部经理喜欢……如果她也喜欢……天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听着,我不太喜欢插手感情的事,但——我们是朋友,对吗?为了朋友我甚至可以保密,照片的事——去他妈的照片,不会再有人知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对吗?” “对,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该去竞选总监。” “我?” “对。” “有谁会支持我?”四部经理自嘲地笑道,“和女同事搞暧昧,关系混乱,现在又有谁会支持我?” “我。” “你?” “对。” “没机会的。” “正好。” “什么?” “在绝望面前,当学会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一切都将豁然开朗。” “我很绝望。” “你喜欢她对吗?” “对。” “你想娶她吗?” “什么?” “回答我。” “想。” “那好,听着。你现在不仅不敢求婚,就连今后要和你在一起的人也快失去了;你现在瞻前顾后是因为害怕失去更多,可还有比失去她更可怕的吗?没有,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放手一搏,用竞选总监来证明自己改过自新,证明你是可以兼顾爱情和事业的人。现在,就要下定决心;现在,就要做出决定;现在,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办?” “我要竞选总监。” 所有的深思熟虑都抵不过一时的冲动,恋爱中的情侣总是想方设法地满足彼此的要求;同理,在他们步入婚姻的殿堂后也会黔驴技穷地摆脱对方的控制。四部经理会感谢我的,我让他在这几天内就能体验到未来几年的变化,到时候,所作出的抉择才是真的。微信搜索公众号:w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部经理很享受他扮演的角色,”我安逸地泡在别墅温暖的浴缸里,仅有脑袋浮出水面,“就和现在的你一样。” “真舒服,”韩承宪蹲坐在马桶上,一阵冥思苦想后说道,“我喜欢肛肠运动。” “你一定要在我泡澡的时候干这事?” “别在意,”韩承宪坏笑着说,“无色无味无形。” “再说一遍?” “你想来看看吗?”他说着翘起了屁股。 “去你的!” 我把自己浸入水中,下沉,然后平躺在浴缸底部。韩承宪在外面的世界喋喋不休,声音在水中变得混沌,变得模糊,变得催人入睡。浮力衬托我身体,使得失眠之人不再辗转反侧,可以轻而易举地麻痹思绪。我甚至可以触摸这在指尖缭绕的水流,感受它的体积,它的质量,它的温度,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轻盈的浮力忽然变成了由上而下的压力,我的脸颊,我的双肩,我的胸腔,被压制地动弹不得。浴缸里的水瞬间凝结成了晶状的固体,把我死死地封在底层,就像是个被制成木乃伊的活人等待下葬。 人们常说,只要静止不动就会浮起来,就连游泳的初学者也知道这句话。可我为什么还不浮起来,像块肥皂,像具尸体。不,不要尸体,我还不能死。快想想,你这个智障,快想想。 对了! 我可以呼救,我可以向韩承宪呼救,他人在外面,浴缸旁边的马桶上。哈哈,我可以活下来了。可是水会扰乱我的声音,令它变得混沌,阻碍生命的求救。 啊,我懂了,我知道了!我可以先把浴缸里的水喝掉再求救,我真是个天才,他妈的孙之逊真是个天才!张开嘴巴,排掉身体里的空气,然后把浴缸里的水统统喝掉。于是,我张开了嘴巴,就像开始抽水的马桶,眼前出现了激流翻腾的漩涡。 得救了。 “这是在干嘛?”韩承宪蹲在浴缸边嘲笑着说,“表演特技吗?” “我睡着了,”我迷迷糊糊地说,“我刚才躺在浴缸里睡着了,也许还做了个梦。” 顺便说一句,我现在已经正式搬来和韩承宪一起住了。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就和同居的情侣一样。当然,我不和他睡一张床,也没有在同一个房间。裹上浴巾,我径直走到客厅,看见韩承宪整装待发地站在新买的猩红色单人沙发旁边。近日来,可能是由于我的到来,别墅里添置的家具越来越多了。 “你要去哪儿?”我问。 “履行诺言。” “什么诺言?”虽然早已习惯了韩承宪莫名其妙的话语,可还是忍不住要发问,“在遗嘱里写上我的名字?” “不。” 韩承宪显然不觉得我的笑话有趣,他从沙发背面移开,示意我过去。我待在原地愣了几秒钟,然后才开始行动。我没有选择直线,而是横着身子一点点绕着走,与沙发之间保持着足够的宽距离。猩红色的沙发渲染着些许不安,谁知道正面有什么东西呢。沙发逐渐露出完整的扶手,当我止住脚步时,视觉的震撼令自己头晕目眩。我几乎是要扑上前去,可又生怕韩承宪把它变走。 “今晚,在山魔王的宫殿里。”难以捉摸的笑容从韩承宪脸颊下的阴影里显露出来。 我颤颤巍巍地把面具捧起,用肉眼去辨识每一个细节,包括表面的光泽和缝隙的尘埃。如果不是韩承宪站在旁边,我会把它戴在脸上,让肌肤去回忆失而复得的感受。那将是完美的贴合,与我脸部的轮廓,还有呼吸的节奏。 “今晚?”我干涩地说,声带摩擦着空气。 “今晚。” “你要一起来吗?” “面具是唯一的。” 我像是被家长领去参加万圣节化装晚会的小孩,期待着在梦幻世界里扮演虚构的人物。韩承宪专注于掌控方向盘和前方漆黑的路况,我们一言不发警惕隔墙有耳,小心一开口便会泄露秘密。只有韩承宪这样出类拔萃的成功人士才有资格接到山魔王的邀请,我猜我已经很接近他了,因为我接到了韩承宪的邀请。 在荒凉的道路上,汽车孤独地行驶,我能感应到轮胎近乎脱离地面的速度。远处散发着橘黄色氤氲的光源,在驶过一个急转的回形弯道,汽车便坠入其中。窗外的风声变了,在隧道里仿佛没有尽头,公路两侧如琉璃般闪耀的瓷面内壁迸发着光芒,仿佛时间被拉伸成了可见的漩涡。我被吸附在时间漩涡的表面,拽入或抛出,面对这强大的力量谁也无能为力。无数的时间线织成了面,不可逆转的面形成了漏斗一样的漩涡,我要是被抛离出来会遇见谁呢?谁知道呢。 停稳,熄火,连同车内微亮的灯光也一同灭掉。韩承宪在我身边如人影寂静,他沉默不语双手还搭在方向盘上,甚至感觉不到呼吸间轻微的起伏。我手指弯曲扣在面具的窟窿眼上,掌心感触颗粒的磨砂,人脸坚硬的唇形菱角分明。一束五芒星状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伸出手遮挡车光灯的直射,扭过头看见韩承宪依然纹丝不动。阴影笼罩了他的脸,但凌厉的眼神比以往更加尖锐,他望向窗外下颚偏上的位置咧出一条刀割般的细线。 “g,y,n,t”韩承宪说,“gynt。” 我把面具放进背包推开车门,走出来站在被灯光照亮的石子路面上。透过挡风玻璃,我不确定对方是否还是上次的两个人,他们像黑色的人形贴纸粘在前面。曲腿,弯腰,我小心翼翼地把背包放下来,紧挨脚踝。转过身体,举起小臂,韩承宪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摇上车窗,我的影子就像是被打印机复制出来的一样映在上面,通过模糊的轮廓还是可以辨认的,但脸就看不见了。韩承宪发动汽车,轮胎原地转向磨碎碾压的石子,朝着黑暗的另一段驶离。在车尾灯完全淡化在夜色中后,我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车门解锁,脚步踩着石子走来。 “暗语。” “g,y,n,t”我说,“gynt。” “闭上眼睛。” 乌黑的布条沿着脑袋从一边游向另一边,我赶紧闭上眼睛,除非你想用湿润的眼球为它消毒。和上次一样,他们给我戴上眼罩,我独自坐在汽车后排;和上次一样,在汽车的颠簸中,各种古怪的念头在又开始肆意乱窜了;和上次一样,我等着房门关闭,然后再让双眼重见光明。是同一间吗?我大致地观察了一番,相差无几的室内摆设,几乎连光影的色调都没有变化。我解开背包拿出面具,竖琴悠扬的演奏声便渗透进来。 拉上房门随着人群走下旋转楼梯。我心里还挂念着那个女人,记得她独一无二的面具。她今晚会出现吗,在山魔王的宫殿里。男男女女怪诞诡异的装扮像是把皮肉下的内脏翻出来挂在骨骼上,面部也是如此,所以才显得眼球格外凸出,白白的,圆圆的。他们迈着轻快的步伐逐渐汇集在舞台前,虔诚地并排站立没有交谈。我急于找寻那夜迷样的女人,却又不能被识破意图。这是一种按耐不住的冲动,犹如血液在心脏的管道里增压奔腾,那股瘙痒刺激的感觉,多么令人难忘。哪怕韩承宪已经明确地告知我这样做有多危险,危及性命,即便如此我也要一试。实际上,我留恋于此。面具下的人可以是我,可以是韩承宪,可就是不能表明身份。 朱红色的帘幕犹如倾斜的泥沙被推向两边,幽暗的阴影里走出个带兜帽的人,看不见对方的脸,甚至不清楚是否也同样有面具。那人缓缓地走向蠢蠢欲动的人群,燃烧的火焰把空气烤的滋滋作响,仿佛弥漫着生物自我分泌的引诱气息。温度,光线,装饰,宫殿里所有的一切都协调地恰到好处。让羞涩的人,放荡的人,自卑的人,自负的人,都可共处一室。抛开世俗强加的条款,忘记束缚本性的身份,从别人那里找回真实的自己。 山魔王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间或在释放。音乐似地狱烈火喷薄而出,炙热的岩浆翻滚着席卷在场的每一个人,令他们变得癫狂。我还有一丝理性尚存,在完全沦陷之前务必找到那个女人。带走她,犹如带走山魔王的宫殿。我在扭动的人群中穿行,贯通的宫殿里房间一层套着一层,角落里的人一连着一个,仿佛无穷无尽的梦境。墙上的火把,地毯的纹路,摇曳的残影交相辉映,居然令我丧失了方向感。 我在走上楼梯,计划着搜寻每一个房间,幸许她刚好会出现在那里呢。门牌号整齐有序地排列,房门敞开的空无一人,而房门紧锁的早已成为新欢的爱巢。焦躁不安的情绪催促我不要浪费今夜的暧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依靠在栏杆边,对面巨大的落地窗户被厚重的帘幕遮挡,看不见屋外的情景。也许可以拉开瞧瞧,这鬼鬼祟祟的想法如耳语倾诉,却差使着我情不自禁地走向前去。 落地窗旁有一个半裸女人的雕塑,下半身裹着纱裙,双手撩拨起如波浪舒展的长发。粗糙,干燥,亦没有灰尘藏匿其中。我捏住窗帘很小的一部分,稍微使劲便连锁形成巨大的褶皱,可还是没显露能看见外面的缝隙。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突如其来的警告差点使我乱了阵脚,但这是一个善意的提醒,至于为什么,我无法印证。为了掩饰真是意图,我顺势抚摸裸女的发髻。 “你更喜欢对物品感兴趣,”她温柔地捉住我的手,从雕塑上取下,“而不是对人?” 我哑语无言,只能被动地由她挽着手臂开始漫无目的地踱步。由于佩戴面具的原因,这个女人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声音比正常情况低沉,也更富有吸引力。她的穿着姑且不能称之为服装,即便再前卫的时尚秀也找不这般的视觉冲击。 “第一次?” “不。” “那就是第二次,”她说话的时候依然看着前方,仿佛在欣赏周围缠绵悱恻的男女,“只是没遇到第一次的那个人。” 我没有回答,更没有慢下脚步,任何疏忽都只会暴露身份。也许她不知道面具下的是谁,但她有可能接触过面具下的人,曾经的那个人——韩承宪。或许这个女人是来刺探我的,通过我的对话,我的语气,我的音调,我的肢体,我的习惯,我的种种,只有孙之逊才会有的行为形态。再或者,她就是上次的那个女人,既然我可以冒名顶替韩承宪,那她为什么不可以换一副面具,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确认我的身份。再或者,她就是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在山魔王的宫殿里谁又不是陌生人呢?戴着面具的你,戴着面具的我,戴着面具的另一个自己,原始,真是,充满。 “所以,”她以女性独有的声线说道,“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肯停下来呢?”这嗓音犹如香甜的棉花糖。 “噢,如果没记错的话,”我配合着笑道故作轻松,但步履仍不停歇,“是你在带着我走。” “噢,是我在带着你走吗?”她扭捏地说道。 “我想是的。” “可你不想停下来吗?” “我想,但是,这里在举办舞会不是吗?” “所以呢?” “既然在举办舞会,我们何必要停下来呢?” “可你也不想跳舞,亲爱的。” “我更喜欢,用走的。” “这是开场舞会,接下来的才是正题。” “显而易见。” “我想你也参观得差不多了。” “的确如此。” “有时候,不得不停下来。” 女人逮住我的胳膊令我不再前行,然后步步紧逼至到把我抵在墙角。她像条眼镜蛇在观察捕获的猎物,我不是说她的戴在脸上的面具像条眼镜蛇,而是她扭动的颈脖,肩膀,身躯,却还让那颗瘆人脑袋保持平衡。我眼睁睁地看着她靠近过来,在某种威慑下胆怯地动弹不得,只好令两张面具僵硬地碰在一起。 “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心跳,”说着,女人把手掌按压在我的胸前,似乎要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扑通,扑通。” “这说明我很紧张。” “我可让你放轻松。” “怎么做?” “剩下的房间的不多了。” “我知道。” “嘘——”她伸出手指按在我面具的嘴唇前,“你会知道的。”说着,拉住我的手一步一阶梯地走上楼去。 我可以逃脱,但从没清醒地离开过这里,以至于不知道该走哪扇门出去。有关上次的记忆如同虚幻的梦境,戛然而止却又真切地发生过。我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其意义又是什么。倘若第一次遭遇的她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我还会如此地执着吗。现在可不是回答这些疑问的时候,我背靠墙壁,以支持自己飘飘欲仙的身体。 “你在这儿呐。” 就在我即将合上眼睛的刹那间,另一个女人出现了,她提高的音量足以吸引我们的注意。我激动万分,几乎要站过去。是她,我朝思暮想的她。微信搜索公众号:w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三十七章 在掏空了我的身体后,韩承宪依旧处于失联状态。我知道他是身不由己,但仍感觉自己像是被宿主抛弃的躯壳。办公桌上的绿色盆栽枯死了,干瘪焦黄的模样看不出以前是哪种植物。我丝毫不感觉心疼,即使这是毛伊的礼物,也许她也给别人送过。我端上盆栽穿过办公区,在休息室的垃圾桶边停下来,然后揪住它的主干从疏松的土壤里连根拔起。 “孙之逊?” “嘿,一部经理,”为什么这个白痴总要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出现,“有事吗?” “算是吧,”一部经理犹豫地说,“你觉得我现在该跟她表白吗?。” “什么?” “就是她呀,她。” “噢,”我心领神会地笑道,“你们进展得怎样?”从柜子里取出两个杯子,拧开咖啡罐,“几勺?” “一勺,一勺就可以了,谢谢。”他从不喝咖啡的。 “你们私下聊得好吗?” “我觉得还可以。” “所以,你想约她,然后表白?” “是。” 接过我泡好的咖啡,一部经理把杯子放在桌子的一侧,这可不像他啊。 “去椰子树,去电影院,去游乐园。”我说,“是趁热打铁,还是欲擒故纵?” “我打算,先清除障碍。”一部经理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他直勾勾地盯着我,面色阴沉,“四部经理,也喜欢她。”看来我把一部经理调教得很好,至少提高了智商的额度。 “你知道多少?” “我猜,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是吗?”我漫不经心地用微信搜索公众号:w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三十九章 去他妈的总监!走出写字楼,我囫囵吞枣地把外卖小哥送来的蛋糕塞进喉咙,食指在后面助力一直把它推进胃里。扩张膈膜,喘着气把口水咽下去。 “嘿!”毛伊在身后大喊。 “你下来干嘛?” “你就这么走了,你说我下来干嘛!” “别参加晚会了,下班就回家去吧。” “什么叫做别参加晚会了,这是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吗?” “请假,病假!”我语无伦次地说,牙齿差点咬掉舌头。 “你这是怎么了?” 在毛伊靠过来的一瞬间,我条件反射地向后躲去。“别再问了,”我烦躁不安地说,“回家,回家去好吗?” 拦下一辆车,我急匆匆地钻了进去。后视镜里的毛伊渐行渐远,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我不确定她是否流下了眼泪,希望没有,内心的惭愧之情快将我麻痹。我要回到庄园去吗,依照段总的送货地址前往山魔王的宫殿,也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关于韩承宪的行踪。我还会被他装神弄鬼的骗局所蒙蔽吗,不,再也不会。他精湛的演技到头了,称兄道弟的友谊就此结束。停下车,我粗暴地推开别墅大门直奔卧室,翻出藏起来的面具;看着它,善良的我制定出一个邪恶的计划,一个可以让我置身事外的计划。是的,韩承宪可以夺人性命,孙之逊不会束手就擒——我越想越是愤怒,越是愤怒越想见到韩承宪,他是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在哪儿呢? 山魔王要见你。 我会这么说,当我见到他;我说了出来,我按兵不动。聪明的韩承宪请别让我失望,说啊,纠正我的结论。 山魔王要见的是你。 你非常清楚,面具下的真相并不重要;是我也是你,两个只能活一个。 当我正计划着如何让韩承宪佩戴面具去到山魔王的宫殿送死时,他竟然推开别墅的房门,走了进来。什么计划,什么大纲,什么细节,我删除理智扑上前去和他扭打在一起。这衣冠禽兽的西装还是那么有品位,我扯住他的领带,好有格调的样式。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让我当尸体!” “是你没有信守承诺,是你坏了规矩!” 我?我的错?韩承宪怎么说得出口?我俩被对方打得晕头转向,回到各自的角落。 “你从一开始就在陷害我,”我气愤地说,“你看上了舞会的人,别告诉我不是黎莉丝,你让我当你的替死鬼!山魔王是要我的命,我的命!” “你自己暴露了身份,现在连累我也有了危险!” “什么?你,你不是……” “你都做了些什么。” “舞会上的人,戴面具的人……” “谁也不认识谁!” “什么?我,我不是……” 韩承宪走过来用手指撑开我的眼皮,“你喝得太多,睡得太少。”我感受到了,缺少黏液的眼球干涩瘙痒。 “你回来干嘛?”我问他。 “有人在跟踪我,监视我。” “谁?”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回来是因为我们有麻烦了,大麻烦。” “我们报警!”我情绪失控地喊道。 “自投罗网,”韩承宪艰难地说,“谁会相信你说的话?” “告诉我,”我难以启齿地开口,“黎莉丝在山魔王的宫殿里吗?” “事到如今,仍然不能自拔是吗?”韩承宪邪魅地笑起来,“她邀请了我。” 恐慌在我的瞳孔闪烁,我紧绷的脸颊皮肤显现出面部骨骼的外形,“她会怎样?” “你会怎样?”韩承宪冷笑着说。 死亡。 “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成为奴隶的人。”韩承宪心有余悸地说,“被选中的人,再也没出现过。” “不……” “总是两个人。” “我们之一,还有她,是吗?” “我们之一,还有她,是的。” 希望三部经理已经离开,我想,他不需要知道她的存在。韩承宪误以为和我共舞的人是黎莉丝,那就让他误会下去。但这就安全了吗,这性命攸关的噩梦就可以结束了吗? “不,”韩承宪一字一句地说,仿佛死刑宣告,“山魔王会找到我们,不漏过任何一个人;即便只找到其中一个,也会问出另一个的下落。” 我会保护三部经理,我会保护黎莉丝,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她们? “解决掉山魔王。” “解决掉……”我扭动颈椎,迟缓地旋转头部,把面如死灰的脸对准韩承宪,“……山魔王?” “我们必须这么做。” “杀人,我不认为……” “你是不认为我们下得了手,还是不认为我们杀得了山魔王?” “我们?!” “你,和我,我们。”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山魔王是男是女!”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下手。”韩承宪引导着问道,“试想一下,山魔王消失后,会发生什么?” “我们会被通缉或被追杀?” “不,什么都不会发生。” “什么都不会发生?” “对宫殿外的人来说,山魔王是不存在的,杀掉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会发生什么?什么也不会发生。” 韩承宪是对的!醍醐灌顶,我要用这句话去赞扬他。 “但要怎样才能找到山魔王?”这是问题的关键。 “从哪儿开始,从哪儿结束。” “我感觉自己像条衔尾蛇,”我无力地回应道,“一个死循环。” “不,今天是所有的终结。” “怎么做。”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韩承宪把面具按在我胸前,“扮演我,变成我。” 孙之逊是不存在的,韩承宪也是不存在的,唯一存在的是这幅面具。我们中的一个将佩戴它去和山魔王见面,另一个则找机会动手。狠踩油门,驶离市区后凛冽的疾风从车窗涌入,猛得让人寒颤。我开得更快了,轮胎在颠簸中几乎离开地面,周围的景物也越发单调。犯罪嫌疑人通常会回到案发现场,这样的行为就像动物本能在驱使自己。同样,我不再是命运的主人,我是命运的扯线玩偶,任由鞭笞被迫做出下一轮选择。韩承宪告诉我说黎莉丝会先去别墅等着,他坐在副驾位,手掌按压在面具上,褪去血色的脸庞仿似尸体冰冷。 下车后,剩下的路程要靠步行。茂密的树林,阴冷,潮湿,乌云密布的天空与黢黑的枝叶相互吞噬。一群惊鸟从头顶掠过,怪叫着,分不清是属于哪个种群。在狭长的道路上,忽然从天空中飘落下一个黑色的东西,我把它从水坑里捡起来。一根羽毛?一片树叶?近乎相似的纹理混淆了界限,令人无法作出判断。 在树林的边界处有一口老旧的破井,前方是开阔的旷野,放眼望去中心地带一片墨黑。戴上面具的我拖沓着步伐开始行动,韩承宪就在身后的不远处,只等接触到山魔王,一旦确认身份便可下手。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来到旷野的中心地带脚下是烧黑的焦土,古典奢华的庄园现在连一砖一瓦都看不见,它被夷为平地。雨水还没来得及冲刷掉履带碾过的痕迹,有人在第一时间赶达火灾现场,连同废墟也一并清理带走。连火灾的消息都能封锁,处理案发现场这点小事也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欢迎回来,”背后响起既尖细又低沉的诡异声音,神秘人的兜帽斗篷犹如黑色羽翼,严严实实地紧裹在身上,仿佛笼罩在燃烧殆尽的烟雾灰烬里,“欢迎回到山魔王的宫殿里。” “是你,”我忍不住地颤抖,“你究竟是谁?” “山魔王,”神秘人优雅地轻微前倾身子,然后绕着圈边走边说,“而你,你是谁?” “我……”我要为韩承宪争取时间,“和你一样,带面具的人。” “所以,这是一个戴带面具的人在问另一个戴面具的人是谁——除了得到谎言外,还能有何意义?”山魔王停下脚步,和我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在我的世界里,我无所不知。你以为面具能隐藏自己的身份,对我而言那才是你们每个人的脸。” 韩承宪为什么还不动手?他在等什么,一个全身而退的时机,还是——他出卖了我,让我去送死?谎言编造谎言,那就实施最初的计划,“我是韩承宪。” 既然面具才是每个人的脸,我便是韩承宪;现在就逃走,让韩承宪来承担接下来的恶果。 “那——”山魔王跨出一步,阴阳怪气地说道,“树林里的是谁?” 我猛然回头望向韩承宪所藏匿的位置,他暴露了!恐惧如同幽灵穿透身躯,面具下的我就要窒息,只得眼睁睁地盯着山魔王逼近。远处的树林死寂般安静,没有鸟鸣,甚至连风声都被枝桠腐蚀。黑色的天空下起黑色的雨,流进积水的老井里。 “韩承宪在哪儿?” “你想知道?”山魔王缓慢地说,“他正备受煎熬。” “是我要求他把面具借给我的,也是我伪装他去了庄园……” “所以呢?”山魔王停在离我几米开外地地方重复道,“所以呢?” “我是……”我摘掉面具,带着哭腔,“我……” “我不在乎。你的名字,我不在乎。”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面具才是唯一的,不过是用你的脸支撑了它。” “他不该代替我接受惩罚。” “他不该代替你接受惩罚?看来你完全不明白状况,哈哈哈哈……”我无能为力地目睹山魔王癫狂地大笑,“只有面具的主人才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脸上的这副面具,它是属于你的吗?” “面具的主人……”我退缩了,我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邪教组织的头领会用何种酷刑折磨我。 “你可以选择把所有的一切都当作是场噩梦,我相信你是不会说出去的,”山魔王指了指被兜帽遮住的耳朵,“我无处不在。” “你到底想怎样?” “这是一个舞会。” “我不会参加你的鬼把戏……” “你已经参加了,”山魔王胁迫地说,“从你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参加了。” “好的,停止,我退出,我不玩了……” “哈,哈,哈,”魔鬼的笑声也不过如此,“看来你是真的搞不清楚状况,在我的舞会里没有人可以中途退出。” “你要我怎样才肯结束!?” “你的舞还没跳完,我要你完成这支舞。” “好的,我跳完这支舞,我跳完这支舞!” “你是面具的主人吗?”雨水在山魔王兜帽斗篷的周围形成一圈包围着的雾气,“它是属于你的吗?” “我可以跳完……” “只有戴上面具,才有资格参加我的舞会,所以,它是属于你的吗?” “只要戴上面具,你能结束这所有的一切吗?” “只要戴上面具,跳完你的这支舞,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我保证。” “好的。” “你知道跳舞是需要,”山魔王走过来,我几乎快淹没在他的阴影里,“舞伴的。” “舞伴?” “你心里想要的,你身体享受的,她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她们?” “出于尊敬,舞会是被邀请的,受邀者出于同样的理由也会带上自己的舞伴。我邀请了黎莉丝,黎莉丝邀请了韩承宪,韩承宪邀请了你,你又准备邀请谁作为自己的舞伴呢?” “不……” 三部经理与黎莉丝,在面具之下,在臆想之下,她们共同完成了我对神秘女人的。山魔王从阴影中现形,兜帽下的面具仿佛未知的黑洞,吸食逃窜的思想。我被抽空的大脑停止运转,自以为可以扭转接下来的局面,结果完全失去控制。 \s微信搜索公众号:w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山魔王的宫殿》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个黑影,我与它搏斗,它把我打得半死。 我从昏迷中惊醒,因为呛血而咳嗽不止,几乎要被自己窒息。鼻梁,眉骨,耳根,下颚,面颊,它们一旦被手指触摸便呻吟哀嚎。我虚弱无力地站起来,周围是联排的机器生产线。熟悉的环境,这不就是在段总的工厂吗。瞳孔逐渐聚焦,眼前黑暗的阴影显出人形,山魔王如死神降临。 “她,她们在哪儿?”我强忍胃部痉挛断断续续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房间会在韩承宪的别墅里,为,为什么……” 山魔王举起双臂,将手指伸进脸部阴暗的黑色,撂下兜帽,吸附在脸上的是一张面具,是韩承宪的面具,是属于我的面具! “你把韩承宪怎么了,”我咆哮道,“你把他怎么了,你……” 在山魔王摘下面具的瞬间,让我们把书合上然后翻开第一页。 回到故事的开头。 回到故事的开头? 回到故事的开头…… 我目眦尽裂地瞪着眼前的景象,仿佛正被平行宇宙里的另一个自己所观察,韩承宪展露出邪恶阴森的笑容,亦如山魔王鬼魅的面具。 “就连读者都能猜到,”韩承宪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怀里的面具,“你都不知道。”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一直活在故事里,我的朋友。把你弄到这儿来可真不容易。” “你绑架了我?” “你挣扎得可厉害了,像是被硬上的修女。” “为什么不记得……” “可能那一下砸得太猛了。” “用什么?” “哑铃。” “哑铃?你他妈是想杀了我吗!” “当然不会,你死了,我怎么办?” “一直都是你?”我羞愤地质问他。 “这得取决于怎么看了。” “你他妈的骗子。” “如果自欺欺人也算的话……” “你他妈的就是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你这么说,我很失望,倒不是因为你对我的指控,而是——你还活在故事里。” “我受够了你的花言巧语,还有,”我愤慨万千地吼道,“还有你所谓的秘密小空间,那是我的房间,我公寓的房间!你他妈的变态,你一直在监视我?满足你恶心变态的偷窥癖?你还真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噢,我忘了,你是山魔王,你无处不在。我操,我操!” “我能理解,这非常委屈,”山魔王,不,是韩承宪,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你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是吗?一墙之隔,这正常吗?” “什么意思?” “住在同一个地方,在认识我之前,在上下班的路上,你难道看不见那栋别墅吗?” “公寓的一楼,出门就是……” “就是街道,”韩承宪接过话说,“请问是哪条街呢,路名又是叫什么呢?” 一张鸟瞰的全景图在我脑海中铺设开来,方向,坐标,标识得清清楚楚。只要在街角拐个弯,我公寓的门口便是韩承宪的别墅。 “这不合逻辑,对吗?”韩承宪走过来说,“你怎么就没发现呢?” “我怎么就没发现呢?”我自言自语地说。 “我怎么就没发现呢,你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我愕然地问道。 “什么,你愕然地问道。” 韩承宪走到顶灯下方,光线和阴影在他僵硬的脸庞转移。我感到一丝慌乱,紧接着是席卷而来的恐惧,他将这样说: “现在,你已经知道山魔王是谁了——不过,你未必清楚黎莉丝是谁——或者,自己是谁——但是,你若能仔细回想,也许能明白我是谁了。” 纵身飞跃的废弃工厂,捣乱破坏的婚礼现场,调戏羞辱的街边女郎……凌乱的画面经过编辑后闪回切换,然而其中的主角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孙之逊。 “不……”我摇着脑袋说,“这不可能……” “我能理解,”韩承宪接着说,“对于真相和现实,人们一开始总是否认的。” “这太荒唐了!” “但你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是你几十年来最难忘的经历。” “我怎么会跟自己对话……” “自言自语。” “可我完全分辨不出…… “病入膏肓。” “你买了别墅……” “烂尾工程,很便宜。而且,我们有的是关系,你忘了吗?” “哪儿来的钱?” “监守自盗。” “什么?” “你挪用公司的资金,并且还以欺诈的手段私自签约了不少合同,当然,款项都是转入个人账户。” “不……” “实际上,我已经存在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出现的机会。直到那天晚上,你选择了我。” “你不是真的,你是我想象出来的的,”我抱着头重复地说,“我要报警,我疯了,我要报警,警察会解决这件事。” “是吗,”韩承宪的表情如同在嘲笑个低能儿,“我说过的话和你见到的事,大家更愿意相信哪一个呢?” 如果我说自己疯了,大家一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可如果我说自己没疯,大家也一定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等等,如果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那在山魔王宫殿里所发生的事呢,也都没有真的发生吧。 “很不幸,”韩承宪瞄了我一眼说,“它们的确发生过。” “我真的和她上过床?” “啊——”韩承宪阴阳怪气地叫道,“这不是真正想问的。” “我真的和她们都……” “是的,但方式有所不同。” “那黎莉丝……” “没错,你是个聪明人,别让我失望。” “不……” “你猜到了。” “这绝对不会……” “脱口而出。” “黎莉丝,”这用不着绞尽脑汁,只需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她也不是真的。” “回答正确,”韩承宪兴奋地拍起掌来,”让我们来解决下一个问题。” “躺在我床上的硅胶娃娃……” “……躺在你床上的硅胶娃娃……” “是依照黎莉丝的原形……” “……是依照黎莉丝的原形……” “做出来的。” “做出来的,”韩承宪开心地大叫道,“你真是太棒了!” 和硅胶娃娃上床,我他妈是个变态的恋物癖,还是悲哀的妄想症患者。如果说硅胶娃娃的原形是黎莉丝,那黎莉丝的原形则是…… “她可以是任何人,”韩承宪数着指头说,“演员,歌手,模特……你想叫她什么就叫什么,玛丽娜还是莫妮卡,随你喜欢。” “怎么就没发现呢……” “除了第一次见面,我们三个几乎从未同时出现过,不是吗?”韩承宪自鸣得意地笑着说,“别在意,黎莉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幻想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么……我环视四周,崭新的硅胶娃娃赤身,她们有着混血的面孔以及玲珑剔透的眼睛,看着我,观察我…… “啊——”亢奋的声音在韩承宪喉咙里滋滋作响,“你终于意识到了。” “这是一个错误……” “你去见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却让自己的幻觉拯救另一个大活人。” “三部经理在哪儿?” “安全的地方,和她一起。” “她?黎莉丝是不存在的。” “我一度以为你是喜欢她的,毕竟我就是你。在山魔王的宫殿里,我的舞会是完美的,关于我俩的计划也是完美的。你知道,你需要一个舞伴,在人选方面我一直考虑的是她,你们看上去是如此的般配。不过,潜意识才是本性,不是吗?所以,为了征求你的意见,我把她也一并带来了——毛伊。” “不。” “除了颇具好感的毛伊,还有三部经理。你喜欢她,但你自觉配不上她;为了不使脆弱的玻璃心受到伤害,压抑的孙之逊只好把爱慕的三部经理塑造成针锋相对的敌人。”韩承宪的话语字字珠玑,“如果你当初选择了她,而不是幻想出来的黎莉丝,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不能这么做……” “纠正下,这是我们一起做的,还有一部经理的帮忙。当你在树林里和自己演戏的那会,他已经把所有人都带来了。” 一部经理,他是个好人。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是我们。” “是我们?” “你利用一部经理,令他成为自己的垫脚石;而我,山魔王,为一部经理指点迷津,告诉他通往成功的捷径。” “你像蛊惑我一样蛊惑了他?” “别用这样的词,永远别用!”韩承宪忽然怒不可遏地咆哮到,而后又和颜悦色地说,“我开导你,解放你的思想,你才拥有了最不可思议的经历;同样,在你欺骗一部经理之后,我以山魔王的名义令他意识到真实的自己。” “怪胎。” “不是。” “你这个变态。” “不,我不是。” “你是疯了。” “是你疯了。” 我冲上前去想把韩承宪撞倒,可是肩膀撕裂的疼痛似乎要把肌肉从骨骼剥离。我踉踉跄跄地稳住脚步,新鲜的血液浸透外套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仿佛浓稠的油墨。怎么会这样,我颤颤巍巍地把手指伸入衣内,这冰冷的东西是什么?我掀开衣服,半截金属薄片正插在锁骨下方的位置……这是……忍受被切割的痛苦,撩开褴褛破碎的外套,从血肉模糊中辨识外来的异物……一根露出半截的钉子! “自言自语,自欺欺人,自作自受,自生自灭,”韩承宪聒噪地讲道,“我是你梦寐以求的社会人格。你想要拥有莫妮卡贝鲁奇那样的女人,那便要成为与其匹配的男人。孙之逊,我就是那样的人,你想要成为我,我就出现了。” “韩承宪,请别再牵扯其他人了……” “其他人?哈哈哈,”韩承宪癫狂地嘲笑,“你该不会真以为只有自己才是故事的主角吧。不,不,不,我除了和你耍耍嘴皮子外,还能干什么?和你一起花天酒地吗?难道就没想过你才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分裂人格?” “胡说八道!”捂住伤口,我很担心自己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 “谁来决定哪一个灵魂才有主宰身体的资格?这不是一个随机事件,而我们的实验对象会证明这一点。” “谁?” “一部经理。” “他在哪儿?” “就在你身后。” 黑屏。 亦如苟延残喘之人在垂死挣扎,眼前膨胀的画面沾满了血渍,头崩脑裂的感觉令我天旋地转。回想过去,回到那慢性自杀的庸碌生活中去…… 睁开你的眼睛。 睁开我的眼睛。 仄歪地偏倒在椅子里,我看见一块晶莹剔透的亮粉色香皂,它被放在面前油腻的木桌上,腐朽的缝隙里塞满了污迹。褐色的蟑螂摇晃纤细的触角开始啃食肥皂,与此同时褪去昆虫的外骨骼长出啮齿类动物的黑色硬毛,恶心的老鼠朝着桌子的另一端跑去消失在阴影里。 哐当! 刺目的灯光应声亮起,在前方长木桌的尽头,我看见了三部经理和毛伊,她们被捆绑在椅子里,用布条封住了嘴。毛伊闭着眼睛,似乎昏厥了过去。三部经理认出了我,她呜呜呜地叫嚷着,无济于事。我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蜷缩在椅子里,如同先天畸形的婴儿,即使没有外力的束缚也动弹不得。 “我以我们是朋友,”一部经理带着沙哑的声线来到这里,“我以为我们是。” “一部经理,别听他的,这是他的阴谋。” “难道听你的吗?” 我就是他,韩承宪,还有山魔王。 “对不起!”我竭力嘶吼。 “干嘛要道歉。”一部经理怪笑着说。 “是我利用了你,我很抱歉!” “你为什么要这样?” “对不起,”我羞愧难耐地坦白道,“我……我……我就是忍不住。” 一部经理痴呆地望着我,浮肿的眼袋开始抽搐,接着,脸上的皮囊垮塌如泥,狂躁地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我束手无策地看着一部经理,直到他消耗了自己相当一部分能量,才逐渐冷静下来。 “你让我失去了我的,”一部经理继续说道,“我也要让你失去你的。” 当我成为韩承宪时,当我成为山魔王时,我都对可怜的一部经理说了什么…… \s微信搜索公众号:w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