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寸血》 《山河寸血》正文 第一章 少年老头和女孩 盘膝,闭目,放空思想。而后,便会感觉到眉心灵池穴里,有一股暖意升起。那像是一道被风吹过的烛火,摇曳摆动,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然而也随时有可能会变得更加炽烈。 那烛火,便是符师所修的神火。 神火流转,从灵池穴进入灵池之内,化为光点四散,将灵池映照的明亮起来。 感受着灵池里神火逐渐充盈,少年深吸了一口气。 神火在灵池之内涌动,围绕着一点开始旋转,却并非多么剧烈,而像是水池放水时打着的旋一样,整个过程,都显得安静。 最终魔力化为一个细小的液滴,悬浮在灵池之内。而它的周围还有着数十个相同模样的液滴。 “太浪费了!”少年抹了一下满脑的汗水,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他将魔力化为液滴的过程中,至少有一大半魔力都在途中消散了。这本并非正常的冥想方式,然而少年灵池的特殊,却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少年摇了摇头,只感觉完全筋疲力竭,他心中忍不住碎碎念,别人都说冥想的过程是如沐春风、水乳交融,让人欲罢不能,而只有他每一次冥想都仿佛做了一场苦力,连腰都是酸的。 小小年纪,腰就不好,恐非不祥之兆。 少年心中腹诽,却赶紧抓紧时间去洗了个澡。 一碗灵米,半斤雪花肉,三颗墨心菜,当然还要一瓶老酚酒。灵米要用鹿泉水泡着,然后焖着才会最香;雪花肉要用雪花油浇拌,才会更有味道;墨心菜要切掉魔心,不然会发苦。还有老酚酒……王平忍不住抱怨,除了贵就是贵。 少年在厨房忙碌了足有半个时辰,才轻呼了一口气,将饭菜端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傍晚的天空,有着一片妖艳的火烧云,搔首弄姿的,让人心痒痒。火烧云下,是一条大河,河边便是两排石瓦房围成的院子。若是哪天大河涨水,一切都会被淹没。少年心道:这也许正是招租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个租客的原因吧。可若是这样,为什么这一整条靠着大河的白石街上,除了自家,都住满了人。 少年摇了摇头,将杂乱的想法抛出脑后。而后轻轻走到其中一间房门前,看着里面,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盘膝打坐,冥想来修炼神识,便轻轻的在门口敲了敲,看到女孩睁开眼睛后,才放心大喊一声道:“老周,开饭了!” 少年名为林因心,是个孤儿。从记事起,就一直跟着一个醉汉一起生活,醉汉不知姓名,只以老周作为称号。老周嗜酒如命,整日里昏昏沉沉,自从林因心懂事以后,大部分时间,反倒是林因心在照顾他。两人便这样相依为命了十年。在第十年里,林因心捡回了又一个孤儿,家里便又多了一口人。 老周头发灰白,胡子拉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坐下便大口灌了一口酒,酒水顺着嘴角从胡须滴下。惹得林因心大骂:“碗,有碗,你知不知道这撒下来的不是酒,是晶石啊!” 然而老周抹了抹嘴唇,啧了啧嘴,露出满口黄牙笑了起啦,道:“十一年七个月了!” 林因心撇了撇嘴,道:”急什么,不是还有五个月吗嘛!” 吱呀一声,一个女孩从屋里跑了出来,爬到了石椅上,看了看两人,低头扒拉着灵米饭。 “你有这么好的天赋,就不要荒废了自己……” 老周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因心打断道:“屁的天赋,你也不想想:一袋十斤的灵米的灵米要五十块赤晶,半斤的雪花肉要十块,老酚酒三两就是二十。我们光是每个月的饭钱就要一块半的蓝晶,还有鹿泉水费,店里的材料费,符器的刻印费……哪个不是要晶石的?如果不是我机智,当初在学院里改学了符师,将店里的假肢改进了结构,扩展了符器业务,同时还要去打一份夜工,我们早就喝了西北风了。这种光景,你还让我去当什么剑师学什么剑,你贱不贱啊!你整天就知道喝喝喝,正事不做,你不知道剑师是靠晶石堆出来的啊?光是那杆剑一次的维护费用,就比我们家一年的伙食费高了。我去学剑,谁来养家,你吗?” 林因心一通大骂,老周也不生气,只是哼了一声,又喝了一口酒,道:“反正按照约定,你十二岁之前没有修成灵符,就抹了灵池,改练剑去。” 林因心又是一阵大骂,这个约定是两年前,他把女孩从街上带回来的时候,老周趁火打劫和他立下的。 女孩名为周小宇,这个名字,是老周给他取得。老周说,女孩不详,所以不能跟他姓林,会败坏他的气运。而得跟一个福泽深厚的人姓,这个人非他自己莫属。 他一个老酒鬼,屁的福泽深厚。但林因心想着,如果让老周多一个孙女,也许多了一份寄托,也就不会这么颓废了,于是欣然同意了下来。 但林因心显然想多了。 林因心看着小宇默默的扒拉着白米饭,便夹了两块雪花牛肉放在她的碗里。 “吃再多也是白吃。”老周道。 “说什么屁话呢?”林因心忍不住骂了起来,“再怎么说,小宇也是你的孙女,有你这样的吗?” 老周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吃完饭后,老周拿着酒葫芦就不见了人影。王平坐在椅子上,为小宇梳头。小宇身材矮小,十分瘦弱,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王平曾经为她测过骨龄,其实已经是八岁多。八岁的年纪,本该依偎在父母怀里,受尽宠爱。一想到这里,林因心的目光不禁就温柔几分。 小宇不会说话,林因心曾经请医师看过。医师说,小宇虽然身体瘦弱,但却并不影响言语。小宇不会说话,可能与心理有关,而心病需要心药医。 林因心并不了解小宇的过去,也就无所谓心药了。这些年里,他一直试图教小宇开口说话,然而成效甚微。 林因心叹了口气,学着大人的样子看了眼快要变黑的天空,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声:“多事之秋啊!” 可这明明还是春天。 “老周那死鬼,也不知道看着店铺,不然晚上能开张,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林因心看着面前的女孩,两条麻花辫,一身绣花的细布衣。尽管皮肤看着更黑了些,却还是变得可爱了些。 林因心暗叹道:果然是人靠衣裳,总算没白亏了这半年的精打细算。为了这身细布衣裳,林因心偷偷的往老周的酒里灌了六个月的水。为此他心虚忐忑了许久,他本以为如老周这种惯常喝酒的,应该很容易便发现他的动作。然而,他还是想多了。老周喝酒,并非因为爱酒,而只是想喝酒,所以什么酒,他其实是分不出味道来的。 但在凑够细布的钱之后,林因心就再也没有这么做过。甚至在买细布之前,他特意在饭后嘲笑了老周的味觉,将真相说了出来。尽管他知道,他不说,老周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结果,被老周围着桌子追了半天。 老周最终也只是哼了一声,背着他的葫芦出去打酒。而林因心也如愿以偿的买了细布。 林因心牵着小宇,走出了院子。后院的前面,是一家高高的店面。之所以说高,是因为这家店面之下,足有九层台阶,以至于看起来比相邻的院子都高出了不少。店铺里面,摆放着许多的搁架,搁架上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器。林因心从怀里取出一块赤红色的玉牌,站在台阶上,看着高高挂起的门匾上用符文写下的三个大字:周义肢。 林因心叹了口气,他们家的店铺正是专卖假肢的。 林因心一直觉得,老周是一个很没有眼光的人。自从当年更始帝王越平定天下,九府十三洲被分为三十六郡,天下便再无战事。没有战事,又哪来的假肢可卖。所以,他们才一直穷困潦倒。林因心几次劝告老周将义肢店铺改成如其他家一般的符器店铺,却都被老周大睁着眼睛痛骂了一番。 不过,老周虽然不肯改行,却并不制止王平用店里的工具制作符器,拿到学院去卖了赚外快。说起来,过几天又该回学院了。 林因心叹了口气,抬起手中的玉牌,只见玉牌上光芒闪耀,周义肢的门匾垂下一道光幕将大门封印住。 “走了,去上夜班。” 白石街上,住客很多,人影却很稀少。来来往往,也是来去匆匆。夜幕挂起,却很快被符文的光芒点亮的灯火通明。河面吹来的清风几经转折,带来了夜间的寒冷,让少年将女孩拉的更近了一些。感受着手心肌肤相贴的暖意,少年这才安心了一些。 “要是冷的话,过几天我去学院挣到晶石了,就给你买个红袄,火羽丝织的。”林因心缩了缩脖子道。 女孩摇了摇头,却紧紧贴着林因心的手臂。 白石街并不算长,即便从头到尾也不过半个时辰。而林因心要走的,只有街道的一半。因而,过了不久他就看到了那块泛着银光的石头,和石头后面的木头房子。 白石街上,所有的房子都是石瓦,只有这一家是木头。 这是白石街上唯一一家医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二章 青鱼羹 白石街靠着洛河边上,所以多风的季节里,会十分潮湿。若是木头做成的屋子,住不了几年,就会坏掉了。然而,自从林因心记事以来,青石街都翻修了三次,医馆却还是这副模样。 医馆的名字就叫做医馆,仿佛有种独一无二的味道。而事实上,在这条街道上,医馆确实是独一无二的。木头房子前,漆红的两道顶梁柱间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灯笼里燃着兽脂,发出并不明亮的光芒。在这个符文遍地的时代,医馆却需要靠着每天入夜前添加兽脂来照明,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林因心取出那块红玉牌子,在门匾下晃了晃。大红灯笼光芒瞬间明亮了几分,旋即又黯淡。大刻着医馆两个字的门匾之下,微弱的光芒闪耀起来,林因心牵着小宇踏在那光芒处,场景便迅速变换起来,等到再次平静,两人已经是在后院的回廊过道上。 “四级的符器就是不一样,还有识别和短距离的传送功能……”林因心心中感叹道。 牵着女孩在回廊里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不远处的一点微弱光芒。在那光芒里,一个青衣短衫的少女斜靠在回廊中间的红木柱前,在她身前青石板上,放着一盏烛火和石舂石杵,石舂里还留着未碾碎的药草,少女却闭着眼睡去。 林因心不禁无语,他松开了女孩的手,道:“去玩吧。” 女孩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朝来时的路走去。林因心走过去,感受着晚风的凉意,轻轻端起石舂穿过回廊走到屋子里,而后拿起屋里的黄色布衣,回头为女孩披上。女孩的鼻子耸动,仿佛闻到了衣服上的药味,立刻便醒了过来,慌忙道:“我没有偷懒,我没有偷懒。” 烛火照耀下,女子很快看清面前的少年模样,才瘪了瘪嘴,道:“你又来晚了。” 林因心苦笑,以往他都能很准时。但自从他打算要把小宇送进学院之后,便不得不每天多花些工夫起来来给女孩梳头扎辫子。女孩总是打扮的漂亮一些才好,而这方面,林因心实在不擅长。 林因心看着面前女孩一头干练的短发,心道:也不知道长发齐腰的传统是哪个白痴说出来的,明明还是短发更美。 “好了,去磨药吧,不然今天又要很晚睡了。”女孩仿佛立刻来了精神,拿着烛火,走在回廊里。林因心无语道:“那你之前还偷懒!” “要你管!”女孩翻了个白眼。 医馆是个很奇怪的地方,甚至还有些神秘。医馆可以用四级的符器做成大门,却不肯用一个只需二级的药碾来磨药。曾经林因心自作聪明,带来了一个小药碾,想要借此提高效率,然而却在女孩的冷笑里,眼看着药碾上的符文一点点的消失。女孩嘲笑道:这个法子,她从三岁之后,就不再尝试了。 林因心知道,在这医馆里,一定有着很强大的封印,能让里面的符器失效,只可惜他怎么都看不出来。 “小宇呢?又到爹那里去了?” 林因心耸了耸肩,道:“也许同病相怜,所以心有灵犀?你说我要是少说点话,是不是也能讨老医仙的喜欢。” “说什么呢!”女孩道,“我爹才不是哑巴!” 林因心握住药杵的手蓦然一滞,而后继续捣药起来。 女孩心知失言,真想要道歉,却听见林因心道:“阿云,小宇也不是哑巴,她只是不愿意说话。” 女孩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 忽然,女孩便是一巴掌拍在林因心的头上,道:“我比你大,你要叫我云姐!” 女孩名为王念云,是医馆主人的独女。因为从小就被唤道阿云,被林因心学了去,从此再也没有改过来。林因心至今都记得,以前的医馆对于符文态度更加纯粹,连门口那个符阵都没有。可在林因心当着医馆主人的面喊了那声阿云之后,主人用着奇怪的目光深深看了林因心许久,从此以后就多出了那道传送符阵。林因心本以为,那是为了方便自己来到后院。后来才知道,那是主人讨厌自己,不想看见自己从前堂经过影响心情,才特意设下的符阵。 王念云的巴掌落下,林因心竟然一下被拍到了地上。林因心苦笑,她的力气,还是这样可怕。 “你还是这么弱不禁风!”王念云想了想,又补充道,“像个娘们!” 林因心诧异,而后明白过来,坐在地上笑道:“这样的嘲讽方式,你是和赵钧学的,还是他教你的?” 王念云嘟着嘴,不再说话起来。 “你这力气,都可以比得上妖师了!”林因心爬了起来,看着桌上已经被磨碎了大半的药草,道,“剩下的我来就好,你快去煮鱼羹去。” 王念云气道:“美得你,我一个人煮鱼羹,谁给我烧火?你难道不知道,家里用不了符器,只能烧灶吗?” 林因心赔着笑,心中却腹诽,阿云今天好大的脾气。 “听说,过几天学院就要开学了。”王念云道。 林因心这才大悟,一脸温柔的道:“虽然开学之后,我不能常来,但是我还是会抽空过来看你的。” 王念云气道:“谁管你来不来,开学之后三天就是花会,你是金晶堂的弟子,你可以带我去的呀!” 林因心这才知道浪费了表情,不禁悻悻道:“可是那天我要带着小宇去做生意,你知道的,那天的学院同窗们会特别大方······” 王念云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林因心,道:“你不是已经把小宇送进学院了吗?为了那花掉的三颗蓝晶,你可在我这里抱怨了三天。若是以前,我也不会问你。” 林因心脸色一囧,他倒的确把这事忘了。 “亏你还好意思说自己过目不忘!”王念云嘲笑道。 很快药很快就磨好了。药草看起来很软,但要磨碎却要一些技巧。但两人都是熟手,自然不再话下。磨完药后,王念云打了一盆热水,洗澡去了。林因心则搓了搓手,走到了磨药房间的隔壁房间里。 林因心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门牌上写着的三个大字:藏书房。那三个字,并非是符文所成,而是用利物刻成的痕迹。一笔一钩,都暗藏着锋芒。每一次,林因心走到这里,都忍不住看过去,他总觉得,那三个字里面,隐藏了一些玄机。 王念云却告诉他,这种文字,在符道出现之前就有了,但后来被符文代替,也就失传了。也许是父亲念旧,就把这些文字教给她。哪有什么玄机和锋芒。 林因心摇了摇头,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医馆来来去去不知道多少次,这大门也不知道推开了多少次,唯一的玄机就是,那三个字,确实很难写。 习惯了刻印符文的手掌,再去握笔,便会感觉别扭。为了学写字,王念云握着林因心的手,用了两三年才教会的他,可他至今写起来都歪歪扭扭,看起来就很难受。 推开大门,里面是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个个蓝皮的方块,那叫做书。方块里面,有着发黄的白色细布······比细布还要细的布。小时候,王念云告诉林因心,那不是布,而是纸。一种用木浆做成的,用来写字的东西。 林因心看着满屋的书架里,排满了书。不禁撇了撇嘴,如果用符玉,半个箱子就够了。 也不知道老医仙为什么那么讨厌符文。 林因心看着架子的书,找到其中一本,默默念到:三,九,二十七······ 书房里排列书籍的方式很特别,并不是按照将一类拍在一起,而是通过某种规律排开来放。当初林因心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将这些书籍分门别类,然而却在最终完成的时候,被王念云一脸同情的告诉,老医仙连夜又排了回去。他一直知道林因心在座的事情,却故意等到最后才这么做。而这,只是老医仙对林因心众多戏弄中的一件。 林因心取出其中一本,拿了下来。一个一个辨认着写在最外面的那几个大字:白氏剑法浅论。 林因心神情大震,自语道:“这次的开学剑论,就全靠你!就是可惜了,怎么没有策论的书呢?” 学院每年都会有两次假期,每次假期之后,都会有一次开学考核。考核共有六项,分别是符文,剑论,策论,先史,山海,异兽。林因心除了符文和剑论之外,其他的都不行。尤其是策论,从来没有合格过。 长吁短叹了许久之后,林因心将书籍快速扫了一遍。尽管林因心的字写的不好,可对于字的记忆却十分厉害,甚至比对符文的记忆还要厉害,甚至能做到过目不忘。即便如此,过了十年,这屋里的书籍,林因心甚至一大半都还没有看过。 “剑法,剑意,剑形······都是什么鬼,不管他,先记下来。反正也只是笔试······” 铃铛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喊了起来:“开饭了。” 林因心露出诧异的神色,将书放下,穿过回廊。在那里,有一个凉亭。夜色如墨,凉亭里点起了几只火烛,照的明亮起来。火烛中间,已经摆好了碗勺。一个白色布衣的少年看到林因心过来,笑了起来拱着手,道:“二师兄请!” “小师弟请!” “不要叫他二师兄,他只是个打杂的。”平淡的甚至有些冷漠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那是一个一身白色长袍的青年正襟危坐,看也不看来临的林因心。 王念云坐在青年的身旁,促狭的看着他。 林因心丝毫不介意,坐在王念云的身旁,还故意贴近了一些,惹得王念云轻笑着看着他,却见青年眼中蓦然寒光一闪,看向自己。林因心一脸淡笑,仿佛在示威一般。 小宇坐在青年边上,却只堪堪露出两个眼睛在桌面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 “开饭!”青年开口道。 王念云拿起碗,先为自己父亲盛了一碗,汤里放着一块鱼腹。而后拿起小碗盛了一点汤,又捞起一块鱼肉放在碗里,放到了小宇面前。林因心伸过碗去,却见王念云看了他一眼,转头却对少年道:“阿如,今天烧火辛苦了,给你夹一只鱼尾。” 少年笑着谢过,林因心苦笑起来,烧火向来是他的工作,以往王念云每次洗完澡都会在外面直接大喊,让他过去,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却没有。 林因心瘪瘪嘴收回手,却被王念云一把抢过碗去,给他捞了块鱼头。 “给你个鱼头,希望你能考好点,不要又被罚去背策论了。” 林因心这才开心起来,喝了一口汤。 洛川里的青鱼,不适合红烧,熬起汤来,并不需要用太多的佐料,味道也是极好。喝汤的时候,每个人都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会说,也不能离座,直到喝完之后医馆主人站起身来,率先离开,气氛才变得欢快。就像是某种传统一般。 “二师兄,今日能否不要回去?” 王念云去洗碗之后,少年李如对林因心说道。 林因心几乎立刻明白了过来,道“赵钧又收打手费了?” 李如无奈的点了点头。 林因心冷笑道:“我还是去吧,赵钧是只吃不吐的人。其他的还好,要是剑楼里的人知道他收了晶石不做事,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大哥这回收的多······”李如叹道,“您要是去了,他怕是要打断您的腿。” “那你是希望我的腿断呢,还是他的腿断呢?”林因心笑道。 李如想了很久,才艰难开口道:“书院里的人,不会这么不讲道理吧。” 林因心拍了拍李如的肩膀,却朝外面走去。小宇拉着林因心的衣服,林因心蹲了下来,对小宇笑着道:“今天,你和姐姐睡!” 小宇摇了摇头,只是看着林因心。林因心摸了摸小宇的脑袋,道:“那我待会来接你。” 王念云洗了碗,正往这边走来,林因心便赶紧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三章 赵钧 夜色深沉如墨,若不是符文的光芒将大地照耀的一片光亮,此刻出门,恐怕就真的连五指都看不见了。其实,在许多年前,洛州城的天空还有星辰升起的时候,并不是如此。传闻,洛州的星辰,是被人一剑斩掉了,在那之后,洛州本该再无光亮。 因为那个人不仅出了剑,还说了一句话,而他的话比剑还要厉害。 林因心默默的念着那个名字,那个被冠以神的称号,却不被世人所传颂,甚至于被怨恨诅咒的名字:王平。 但两百年过去,更始帝王越不知所踪,还活着的神也被新生代所遗忘。人们重建了洛州,让符文铺满大地,一切都平稳寻常。即便是那个人,那些话,仿佛随着时间过去,也失去了效用······没有任何意外。 也许就这样下去,永远不会有意外。 林因心走在白石街道上,即便过了很多年。林因心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青石铺满的大道,却要以白石命名。是因为医馆前面的白色月银,还是因为前人的恶趣味。 不过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了,林因心看着黑暗里被光照着而落在地面上的那些阴影。心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前面三个,后面五个。”林因心默默念道,符师的感知力很强,但林因心知道,包围过来的不可能只有这八个人。尤其是他,这些流浪儿的首领赵钧,他一定会有符器遮掩自己的气息,如同一个猎人隐藏在暗处,给自己最关键的一次攻击。 “看来李如还是站在我这边多一些!” 少年冷笑走来,和林因心一般的年纪。身上穿着细布缝的青衣,还是新的。林因心眉头一挑,没想到赵钧竟然就这样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这莫非是新的套路?但很快,林因心就明白自己想多了。 “我身上的这身新的细布衣裳,阿云亲手缝的。”赵钧得意的说道。 林因心心里呵呵。他当然知道赵钧身上的细布青衣是王念云缝的。林因心为了给小宇凑够晶石买细布做衣裳,在老周的酒里掺了六个月的水,然而这只是细布的价格,请人将细布缝成衣服,还需要更多的晶石。但这依然比成衣的价格要便宜了不少。 然而王念云知道他的打算之后,便是一阵大骂,因为她便是裁缝。小时候在那间藏书房里,林因心看了许多的笔记,而王念云却照着书里学会了针绣。林因心知道王念云手工很好,但也知道,没有符器,她会做的十分辛苦。 然而王念云却不容置喙的把林因心买好的细布拿了去,而这被赵钧知道了。赵钧也买了一整块细布过去,但赵钧却不知道,王念云是看见赵钧拿来的只有白雨郡才有的银线,方才同意下来。 每个学院的弟子,都会在胸口用银线绣上各自的标志,这是一种传统。赵钧看着林因心胸口,又看了看他身上那件洗的发白的粗布长衫,神色中的嘲讽与得意,配合着嘴角的嚣张笑容一起显露了出来。 林因心一直不明白,他这样的人,为什么总能笑得这么嚣张,让人看着就不爽。 “有本事你当面叫阿云试试看啊!”林因心冷笑道。 赵钧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果然,还是这么讨厌!赵钧心里想着。 赵钧和林因心第一次在青石街道上相遇的时候,不过都只有十岁。林因心穿着新衣,如同往常一般,百无聊赖的走在为老周打酒的路上,感叹着并不热烈的太阳和潮湿的东风,破布衣裳的赵钧突然出现按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擦了擦手掌上的泥,用嚣张的表情大喊道:“抢劫!” 赵钧并不知道,林因心这件新衣,是老周省了三个月酒钱为他买的。酒中掺水这种事,并不是林因心的原创。 那一次,赵钧的脸上被林因心打的鼻青脸肿。那是这么多年里,林因心唯一一次见到赵钧而没有逃跑的时候。因为在那之后,赵钧的身后,就莫名奇妙的有了越来越多的随从······尽是一些没有身份的流浪儿。有些比他大,有些比他小,但无一例外都是些可怜的孩子,赵钧轻易的成了他们的头,带着他们······生存。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互相讨厌,甚至水火不容。 “给我打!”赵钧大喊道。 然而林因心却在赵钧话语出口的一瞬间,身体便提前做出了反应。 三只目中闪烁着红色光芒的灰鼠出现,瞬间一层层迷雾出现。但这一招,已经是陈辞滥调,每一次使用,效果都会弱一些,现在已经很难凑效了。林因心心里想着,脚下却很快一跃,跑了出去。 迷雾一散开,赵钧手下的那些少年们纷纷倒在了地上。林因心错了,即便过了这么久,对于他的迷雾,只要王念云不说出解药,就没人能解得了。以往效果不好,是因为他们都会与林因心隔的越来越远。 但今天为了一些莫名的原因,他们和赵钧都靠的很近。 赵钧身上金光笼罩,形成一个球形的结界,将那些迷雾隔绝。赵钧冷笑一声:“符器?” 林因心在街道上跑的飞快,这些年里,自从赵钧开始在学院接生意开始,他就不得不快。一旦他慢下来,就会被打的皮青脸肿。 黑衣剑客站在石瓦屋顶,有符文的光芒亮起。自从两百年前,更始帝一统九府十三洲,小衍符也自青洲开始逐渐兴于天下。在那之后,洛州城的石瓦上,都会有着符文刻印。换句话说,这满城的屋顶,尽是符器。 只不过符器和符器之间,差距也是极大。这些石瓦,至高不过两品,剑客轻易便能让符文连同符器本身化为砂砾。 剑客居高临下,怀里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他看着这一场追逐,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长剑。他的目光从林因心身上转移到了赵钧,剑已出鞘。 “来到我的地方,也不跟我打个招呼,还要杀我的人?” 笑声从剑客身后传来,剑客却没有丝毫意外,剑仍在手中,没有收回。 “按照约定,白石街不算作你的地方吧?而他一个没有符折的流浪儿······也不算你的人。” “真是无情的说辞!若不是了解你,我都该把你抓起来了······”一个男子露出爽朗的笑容,走到剑客身旁,看着下面飞速奔跑的林因心,道,“都长这么大了么······就算介于身份你不收他为徒,也不至于让他去修行符术吧。” “这正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剑客道,“我本以为他有着那样的血脉,握剑会成为水到渠成的事······也不知道老周是怎么教的。” “老周······”男子回想着什么,良久之后不禁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他们现在的样子很像两个人!”剑客转首看着男子的面孔,谈起那两个人,没有人会比他更有发言权。 然而男子却是嗤笑了一声,而后才低着头露出回忆的神色,良久才道:“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现在总觉得时间过得枯燥无味,等回过头却发现时间早就过的如此之久······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大哥和二哥还没有定下半分之约,他们甚至算不得朋友······说句冒犯的话,他们的感情来的很突然,却比我们这些很早跟随他的兄弟都要好······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似大哥这般宏图伟略的人,一向都不拘小节,却偏偏只对这一份感情,从来矢志不渝!” 剑客看着下面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人和一群人,没想到在洛州城里,也有了如此之多的流浪儿了,道:“那你觉得,他们会是朋友吗?” 男子摇了摇头,笑着道:“一直到离开清泉府之前,我大哥可从来没穿过细布的衣裳,我还记得大哥说,即便有了晶石,他也没必要证明什么······现在已经改成洛云郡,不叫清泉府了。” 看似毫无关联的话语,剑客却明白了男子的意思,也听到了男子的语气中不知道为什么带上的一丝失落之意。 “这么多年你来来去去,从来都不看我,我也从来没问过你,小九······他还好吗?” 剑客沉声道:“我们这些旧时代的遗物,在风云变幻的年代里,接受了太多的力量,以至于拥有了过多的寿元······又哪有不好的?只不过,前些年夫人过世之后,院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木楼,即便我也很少见他几次。” “灵姬去世了?他居然都不告诉我!” 剑客沉默,道:“恐怕院长是觉得没脸见你们······” “胡说!难道大哥二哥是兄弟,我们就不是了么?这是什么道理!”男子生气的大叫,然而声音却在这夜空里很快消散无形,甚至不如下面追逐的少年们声音来的动静大。 林因心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跑到了门前。只不过,他不禁露出怀疑之色,这一次逃脱的也太轻易了些,有些不像是赵钧的风格。 剑客看着院子里,长剑握紧,沉声道:“您是知道我的,我的剑出了鞘,就一定要见到血!” “但我也知道,你的剑已经两百年没有出过鞘了。”男子认真道,“在当年有一句话:乱世修法,盛世修符!现在是符师的世界了,我们这样的老不死,甚至不老不死,就应该低调一些。” 剑客没有回答,而是一剑飞了出去。 男子叹了口气,却没有阻止。 林因心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周围的流浪儿们一个个的靠近过来,缓缓的收起了手中的红玉牌。 赵钧走了过来,嘴角带笑,却越显得神色的阴郁,道:“过门不入,你这是在挑衅我么?” 林因心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赵钧,更是在他身上整整齐齐的那身青色细布衣裳上停留了一会,呵呵笑了起来。 赵钧微微低头,眼神里满是狠意,沉声说道:“打!” 一字之间,竟有杀意流露。杀意如剑意,意出如剑出。林因心心中讶然,在学院金晶堂的剑楼里,有人养了一年的剑气,养出了剑意,却养不出杀意来。而赵钧从来没有学过剑与法,却能有杀意。 藏书阁里有书籍记载过,当一件东西修到了细致,就会有意。林因心一直不明白,细致是指什么,但看到了赵钧的样子之后,才有些懂了,也许细致,就是极致。 他竟是如此恨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四章 罗鸣 灵池有念,可成识丝;识丝燃而不灭,可成神火;神火凝为神识,神识刻印,而成符文。 林因心感受着灵池里那不多的神识液滴,其中之一开始迅速蒸发成雾状,在林因心的额头形成一团模糊的符号发着光芒。林因心的手指摆动,门口高挂写着“周义肢”的招牌上垂下一道光幕,将林因心挡在身后。 那些跟随赵钧而来的流浪儿,一扑上来,便被这光幕挡住。然而赵钧冷笑一声,拿出一个金色的大印用力压下,光幕轰然破碎,周义肢的门牌上光芒也变得失去了光华。 林因心神色平静的看着赵钧,仿佛丝毫没有因为他手持符器而感到惊讶。他的这幅模样,反倒让赵钧不安起来。他忍不住将手中的金色大印往后挪了挪,但随即想到林因心是万万没有认识他所持符器的可能,才放心举在身前。 赵钧冷着脸,道:“看在阿云的面子上,只要你能在我们的追杀下回到家里,那么这一次的追杀就宣告失败,你明知道这一点。” 林因心冷漠的看着赵钧,看着赵钧脸上的不甘与狠意,他心中感叹道:自己果然还是很讨厌他。 那些流浪儿冲了过来,林因心也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但只会刻印符文的他依旧被打的很惨。他再也无法如同以往一样,仪仗符器保护自己。赵钧手中的那金色大印,是山河印,能镇压一方山河,使山河里的所有符文都失效,这本是一方镇守的官印,可却被赵钧握在手中。 书中有记载,破山河印,唯一剑耳。可林因心手里,却没有剑。 石瓦屋上,男子按着剑客的手,沉声道:“罗鸣,你冷静点,那只是一群孩子,你要是毁了郡印,可就出大事了!” 罗鸣沉默无言,他的手仍然向前伸着,从小院里发出一声声剑鸣,赵钧的耳朵微动,而后喊了一声:“住手!” 赵钧脸色阴晴不定,道:“走!” 林因心已经是皮青脸肿,嘴角更是溢出血来。林因心挣扎着站起身来,看着远去的赵钧一伙,甩了甩手臂和大腿,才坐在台阶上,哈哈笑了起来:“还好我皮糙肉厚!” “哼,你倒是还笑的出来。” 一个年轻的剑客抱着一把黑色的长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林因心的面前。林因心坐在九节台阶的最上方,而他则站在最下面的青石街道上,本该是居高临下的打量,然而林因心却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直觉剑客的高大。这也许是因为他的影子被对面照射而来的符文光芒拉的很长的缘故,又或许,是他瘦削修长的身姿给人的感觉。林因心开心的大喊了一声:“罗叔叔,你回来了!” 林因心正要跑下来,却立刻因为扯动了伤口而龇牙咧嘴。 “是啊,回来了。”罗鸣笑着走了上去坐在林因心的旁边,将长剑随意的横放在身后,道:“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你被打!” “打闹罢了。”林因心笑着道,而后露出迟疑的目光,道,“您不会是一直在旁边看着我挨打吧!” 罗鸣爽朗的大笑了几声,并没有直接回答:“马上你就满十二岁了,等你学了剑,这些人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林因心不满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一定修不成识海灵符呢?” 罗鸣笑了笑,自从两百年前姬川消除了符师修炼中识丝神火的不确定之后,符术便得到一个飞跃式的发展,人们利用雷神王平的“符文海”理论,在很小的年纪就能修成识海灵符。但这并不意味着会很容易。事实上,“符文海”比传统的“道心悟”更加劳累,毕竟“道心悟”靠的是天赋,所以以前的符师都是珍稀职业。但现在的符师靠的是丹药和经验。而年轻的林因心还不懂这些,他只看到了那些符师们进展神速的修行,却不知道,他们身后,有着整整一个丹师与符师的团队。 罗鸣看着被符文色彩映彻的街道与光芒也无法掩盖的漆黑天空,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当初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里,他有幸参与了其中,见证了法师的陨落与符师的崛起。他们曾经以为,之后的天下,必将是一个飞速发展、和平而平等的天下。 但很多年后,罗鸣才明白,平等永远不会存在,和平也只是虚妄。他们的天下,又逐渐的恢复到了九府十三州时的水准:家族和党派占据着资源,真正的平民子弟永远都无法翻身。偏偏又要给他们虚假的希望,让他们要么沉沦,要么癫狂。 年轻人总是觉得老人古板,却不明白自己也会变老。也许,这个世界最讨厌的就是如同自己这样的人,明明已经足够老了,却感觉不到,也看不出来,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坐在年轻人的位置上,嘲笑着年轻人的肤浅。 所以,他们这些不老者中,最睿智和最强大的他们,明明创造这个举世无双的帝国,却不屑一顾的离开了。 “学一学剑吧!毕竟这是立国后,唯一允许流传的法术了。”罗鸣的声音从来都是爽朗奔放的,让人听了觉得很亲切,“哪怕不精通,防一防身也好。” 林因心却撇了撇嘴,道:“现在有没有战事,要是防身的话,那两剑不就够了吗?再说,等我成了符师,丹田迟早被压制,练气也是浪费时间。” 罗鸣笑了起来,五个月的时间,对于一个没有任何丹药支持的也没有特殊天赋的少年来说,从神识到识海灵符的成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并非是因为罗鸣小看林因心,事实上,他内心非常赞赏林因心。一个天赋平平,且也没有任何名家指点的人,仅仅依靠医馆后面的几本笔记,就能在十二岁的时候练出神识。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只不过如果说是奇迹的话,谁又能与雷神王平相比。五个月的时间,就连他都做不到,何况其他人。 “说来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我明明对符文更感兴趣,为什么你和老周都认定了我有学剑的天赋呢?”林因心道,“我在剑楼里见过那些天才。他们都说自己天生便有异像,有的含玉而生,有的伴生剑鸣,还有的带着火焰风雨雷电……老周告诉我,他是从洛川河里把我捞出来的,但我知道,他只是不想告诉我事实……对吧!” 罗鸣沉默了很久,才道:“我还以为,还要很久你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那您能告诉我吗?我的身世……我的父母!罗叔叔说过,您在等我学剑的那一天,若我不学剑,您以后,就不会每年都回来了吧!而老周······若是我不学剑,他只怕要瞒我一辈子。所以,您能现在就告诉我吗?” 罗鸣看着林因心的稚嫩面孔上,认真里带着期望的神情。他想起小时候,林因心总是能无忧无虑的开心欢笑,他仿佛从来不会在意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罗鸣本以为,他是真的快乐。 罗鸣心中不忍,可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道:“去练剑吧,等学会了剑,你就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可是我不喜欢练剑,小时候,您骗过我,让我学了那三招剑法。我知道您以为这样的方式,能让我喜欢上剑法,但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林因心动了动,却感觉到身体上的伤痛还在,却已经减轻了许多,低声道,“我总觉得,剑不适合我······仿佛与生俱来的感觉。” 罗鸣唯有无言。 林因心站起身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没什么大碍了,便跳着下了台阶,道:“天都已经这么晚了,我该去把小宇接回来了。” 罗鸣心里叹了口气,道:“不必了,我已经把小宇送到房间里睡觉了。” 林因心露出诧异的神情,看着罗鸣道:“罗叔叔进去过院里?就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罗鸣摇了摇头。 林因心定定的看着罗鸣脸上的神情,心里却想着,若是以往,自己这么问,罗叔叔该会说:能有什么问题,怎么疑神疑鬼的? 是的,他一定会这么说。 林因心笑着道:“既然罗叔叔摇头了,那一定是没有问题了。” 罗鸣站起来,将剑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却悄然放在身后,蓦然一握。 黑暗里,放着长剑的那层青石阶梯上,一层粉尘仿若轻轻的被风吹起,带着微微的腥味,没有任何人发觉。 木屋前,有一块月银铸成的石碑,石碑上刻着许多不知名的名字。没有人知道,这块石碑的意义,只知道,在这块石碑面前,任何的法术和符文,都会失去作用。即便再强大的高手,也只能如同一个凡人一般。 而这块白色的月银石,是进入白石街的唯一通道。 赵钧站在白石前,看着白石后已经熄灭的木楼灯火。又看向面前一个披着灰色长袍的人影,那黑色长袍上,即便黑暗里也泛着光华的金边,赫然是比银线更贵的金线,传闻只有官宦之家才有资格纹饰。 赵钧拿出一个指环,扔了过去,道:“符器在里面,你给我的五十块蓝晶定金也在里面。你交给我的事,我没有完成。” 诧异的声音自黑袍里响了起来,道:“传闻你是一个只吃不吐的人,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 赵钧没有废话,将指环一扔便转头走了出去。 “你可知道······我派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声音接着传来,道,“可你却回来了。” 赵钧没有回头,却蓦然加快了脚步,跑了起来。 这里是白石街,没有人敢在这里行凶。学院的人,更不敢! “你可能会以为我是一个刻薄的人,但我这是第一次做坏事,所以有些紧张······更何况,谁让你真的用了山河印呢?” 声音说的极为缓慢,然而每一个音节,都会让赵钧如骨生寒,跑的更快起来。 直到,他跑到一片废墟的石屋里。身后已经完全看不到黑袍人的身影,才放下心里。果然,那个传言是真的,符师,剑师,越是尊贵的人,就越是对白石街讳莫如深,他们不敢在这里行凶。 赵钧的心跳的飞快,他知道,自己有一次赌对了。只不过,这一次之后,他很久都不能再离开白石街了。但无所谓了,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即便不离开,也自然会有人帮自己把事办好。 “哼,不过也是虚张声势!” 也许,以后可以接一些更大的单子,比如······把林因心的眼睛挖了什么的。 “大哥,你回来了!” 赵钧露出笑容,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这件新买的青衫。这可是阿云亲手做的,可不要弄脏了。 “我饿了,拿点吃得来!”赵钧吩咐道。 然而,赵钧眼神蓦然一禀。 这石屋里,怎么会这么安静,竟然没有听到打呼的声音。 漆黑的夜晚,光芒闪耀。符文的色彩,还是那般的艳丽。剑芒四射,鲜血如瀑。 男子站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幕,缓缓按下手掌。 他只需要再按下一寸,这片废墟,就会被抹平,不留一丝痕迹。 “这真的是我们当初打下来的天下吗?” 男子发出一身沉重的叹息,最终却还是把手掌收了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五章 符笔与考核 阳光热烈的洒在院子里,穿过了窗户,照在少年的脸上。林因心抬起手掌,遮挡在眼前,而后又翻了个身,却立刻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起来。 林因心无奈的坐了起来,他习惯了睡觉的时候一睡到底,虽然很难吵醒,但一旦醒了过来,就再也没法睡着。 “这么晚了!”林因心看了看天色,赶紧起身,这才听到门外有声音有一哒没一哒的响着。他赶紧跑到前面店面,发现小宇站在门口,正在试图用力把门推开,林因心赶紧拿出了玉牌,将门打开。 老周躺在门口的台阶上,半闭着眼睛,一只手拿着酒葫芦敲着青石台阶,等大门完全推开之后,才微微斜着头看了过来。 “别敲了,你那是铁葫芦,再敲台阶就碎了。”林因心大声道,却赶紧过去把老周扶了起来。 老周站了起来,依旧是斜着眼,看着林因心脸上还未消退的青肿,道:“又被打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林因心道,“算了,不碍事的!” 老周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不打死你个贱人!你是不是贱?” 林因心苦笑,有的时候想想,自己的确挺贱的······他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躺外面不进来,我不是给你符牌了吗?” 也不知道老周是什么毛病,自从两年前他把小宇认作孙女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夜里回来睡过,总是等到第二天天明,林因心做好了早饭,才半醉半醒的赶来。林因心从来没有告诉过小宇,所以小宇一直以为,老周从来都是这样。 “符什么牌,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能集中精神激活符文吗?” “那你还喝这么多,就不怕死外面了!” “嘿嘿,死了也好,也就不用再赶上一回了······” “闭嘴!” 林因心突然大喊一声,将站在屋里的小宇吓得一颤,老周却还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甚至看起来更醉了一些。 “我们都要活着,好好活着······”林因心看着老周的脸孔认真说道,“等我长大了,我给你买酒,买最好的酒,无论是平安郡的青云烧,还是天魔郡的疯魔酒,我都给你带来。” 林因心看着老周佝偻着的身体,和自己一般高,仿佛再也直不起来了,轻声道:“以后不要再说死字了,我不说,你也不准说,不吉利!” 老周半闭着眼睛,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身体软软的靠在林因心的身上,沾着酒渍布衣很快就让林因心的袖子带上了味道。林因心一只手扶着老周,另一只手伸了出去,等小宇把手掌放在林因心的手心里,才三个一起走进了屋里。 “今天可没有早饭!” “不行,我饿了!” “那我去烧火!” “小宇,去给爷爷把老酚酒拿过来,没有酒他可吃不了饭!” “对了,罗叔叔昨天来过······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门口坐了一会就走了,都不肯进来。” “哼,这整个白石街上,谁的屋子他都不会进的。这间屋子,他更不愿意进来!”老周斜着眼睛朝天上一瞥。 剑客背着长剑,伫立在高空上,嘴角向上的弧度悄悄落下,微笑的表情也渐渐悲伤······几近落泪。但不久之后,他的脸上却恢复成了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做出了冷漠的神情。 “做剑客,注定了孤独······” 不知道是谁的话语,又悄悄的在耳边回绕。 假期的下午,总是有些无聊的。林因心坐在店铺前台的木椅上,灵池里就像是烧开的水壶,里面一片蒸腾起来的水雾。林因心睁着眼睛,胡思乱想着。修行本该是一件十分谨慎的事情,需要十分安静的环境。否则灵池神火一旦溃散,极有可能导致神智受损,严重者,甚至当场变成痴呆。 但话虽如此,若不是受到什么大的惊吓,神火也没有那么容易溃散。更何况,林因心感受着灵池里一片混乱的状态,心道:又能散道哪里去呢? 想起来还真是奇怪,他和小宇其实修的是同一种功法,却修出了截然不同的味道。话说回来,医馆后面的那些藏书里,还真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只是可惜,那么多的文字,恐怕用一辈子也看不玩。 太贪心了!林因心忍不住笑了起来,人要学会知足,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老周也真是的,吃了就睡,好歹过来看着店啊!”林因心抱怨道,这么好的天气,很适合去打鱼。哪怕省一顿饭钱也好啊。 青石台阶上,极有规律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并非突然,而是由远及近中,由轻微变得清晰。脚步声每一次抬起和落下,都仿佛在打着某种节拍,仿佛是一首曲子伴奏……一首无声的曲子。 是个符师,是一个有天赋……而且很努力的符师,林因心心道。 符文九境里,第三境界在文字符里叫搭扣,在小衍符里叫协调。虽然叫法不同,但意思却没什么区别。是一种将不同的符文通过某种方式连接一起的能力。在“符文海”的理论里,如果刻印的符文足够的多,自然能够获得感觉,得到能力,踏入境界。但那需要很多的时间,很强的训练,以及……足够富有。 但“符文海”并不是符文修行的唯一理论。 敲门声响起,尽管大门其实并没有关上。林因心道了一声请进,心里却奇怪,看来并不是顾客,因为顾客是不会在用符牌解除结界的店铺外敲门的。 芬香阵阵,让人忍不住神智一清。推门走来的,竟然是一个女子,也许该说是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微黑,本就有些不美,何况总是紧皱着眉头,有着十分深沉的黑色眼圈,看起来就更没什么魅力了。然而,少女的神色十分坚定,走进来之后,反手便将大门带上,走到林因心面前。 “师兄!”女子施礼道,“我是青晶堂符楼弟子,步秋。” 林因心站起身来,回礼道:“师妹此来,不知有何指教?” 步秋露出诧异的神色,让林因心心里一窘,心道莫不是自己施礼的姿势不规范,还是说话不得体……他习惯了在医馆和家里的随意自在,哪里懂什么礼节。他所会的那些,也不过是学着学院里剑楼弟子们的样子而已。 林因心却不知道,在学院里,高阶弟子是不需要对低阶弟子行礼的。而低阶弟子看见即便年纪小自己许多的高阶弟子,也不得不曲腰弯膝喊一声师兄或者师姐。或者说,这便是一种礼。 步秋道:“师兄说笑了,我哪有什么资格指教师兄……” 林因心面色一红,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句场面话。毕竟剑楼弟子较量的时候,都会说一句“请指教”。 “听说师兄这里,有符器卖!”步秋的声音微微变得低沉了起来,道,“不知道师兄卖不卖符笔!” 林因心沉默起来,他深深的看着步秋那张毫无魅力的面孔,直视她的眼睛,却立刻让她不自然的别开了眼睛。 “如果你想要符笔,是为了在之后的考核里进入紫晶堂,你就应该明白,不被学院认可的符笔,等同于作弊!”林因心道。 步秋咬着嘴唇,道:“我收到消息,这一次青晶堂的考核,会是师兄您和三位符楼的师兄一起监考······” 林因心蓦然站了起来,他深深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原本,他对她还有这一些莫名的好感,然而此刻,不仅好感消失,更是生出厌恶来。 “师妹也许弄错了什么······”林因心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虽然偶尔会在学院里卖卖符器,赚点晶石;偶尔也会旷旷剑楼的课,跑到紫晶堂的符门里打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会不守学院的规矩。” “虽然我是通过走关系······这种并不正当的方式进入的金晶堂,由我来说这话没有什么信服度,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金晶堂的弟子,犯了错也要受罚,犯了法也会判刑······没有人会有特权!便是我此刻答应了师妹,若是到时候被发现。师妹非但入不了紫晶堂,更连符师都做不得。而我,也会同罪!师妹可想过,如此做法,其实害人害己!” 林因心看着面前渐渐低下头来的女子,面色通红一片,仿佛恨不得把脸埋到地上。林因心想着她其实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自己话说得这么重,她怎么受得了,不禁心中一软。 “紫晶堂的考核,历来只需完成指定三品符文即可。”林因心缓缓道,“师妹已入搭扣协调之境,何况走的是‘道心悟’的路子,原本就有优势。以我愚见,师妹该关心的,不是符笔,而是你这曲子,怎么能发出声来。” 步秋猛然抬起头来,道:“师兄看得出?可知道这首曲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六章 各自珍重 林因心讶然,女子之前还在羞愧不已,然而一说起符文,却仿佛什么都忘记了,满脸都变成了认真神色。不过,林因心并不能回答。因为他一直走的也是“符文海”的方法,以量取胜。之所以能够听出来女子的节拍,并非是因为了解,而是因为王平早已掌握了协调之境,已经在三品之中。 林因心暗暗奇怪,这样认真而专注的女子,心中只有符文,更是能够以“道心悟”的手段进入三品之境,之前又怎么会想到如此下作的做法。 ……从头到尾,其实还是自己的臆测要更多一些。林因心有些心虚起来,如果是自己因为对别人人格卑劣的凭空臆断,就自以为是对人进行一番说教,那就实在让人恶心了。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能够以“道心悟”的方式领悟符文九境的,已是天才之列。而天才,可有优待的。学院会有紫晶堂的老师专门指点和派出丹药,让其顺利破境,又怎么会迷惑于所谓“曲子”。 见林因心不答,步秋的头又缓缓低了下来,小声道:“此事,还请师兄保密!否则,我可能会有麻烦!” 林因心想了想,问道:“你通过这种方式修行多久了?” 步秋犹豫了一下,道:“两年了。” 两年?如果是靠运气和经验的“符文海”,这自然没什么。可是靠悟性和天赋的“道心悟”,居然会需要两年来突破境界? 林因心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么,而后便觉得脸上发燥,一个女孩,就连走路都在修炼境界,如此刻苦······林因心之前的规矩和特权说的有多么大义凛然,此刻就有多羞愧起来。 林因心沉默许久,才道:“紫晶堂每年招收三个青晶堂的优秀弟子······我听说今年已经学院的夫子们已经没有子女在青晶堂了。” 步秋身体微颤,轻声道:“青晶堂新入了一个天生属性的符师,他还年轻。还有一个已入三级境界的符师······我本可以争抢第三个名额。但青晶堂里,有金晶堂弟子的女友也要参加考核······她很年轻,也很美······” 年轻,很美!林因心一直很奇怪,学院里的女生,再美也不过是小孩而已。小孩又懂什么呢?不过是如自己这样,故作深沉,装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你之前问我卖不卖符笔,你想要什么样的符笔?” 步秋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而后轻声道:“我要一只四级符笔!” 林因心深深的看着步秋一眼,他看着女子不自然躲闪的目光里,并非是怯懦,而是一种坚定的神色,这坚定之中,还带着一种隐藏着很深的情绪,那种情绪,很暴烈,甚至有些疯狂的意味。 林因心从前台走了出来,在步秋面前,深深的弯腰下去行了一礼,道:“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礼行为,师妹······姐姐请等几天,我一定在考核之前为姐姐打造好一支符笔!” 步秋脸上露出动容之色,她看着林因心诚恳的神情,没有一丝做作,他的尊重是真实的……步秋不禁心里感动,而后深深的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兄了!” 步秋踏着步朝外走去,依旧带着节奏感。林因心突然大喊一声:“姐姐留步!” 步秋停下来,看着林因心取出一块赤红色符玉,只见他眉心一阵红色光华闪耀,神识刻印出一个个符号,飞入符玉中。片刻后,林因心把符玉扔给了步秋,道:“我闻姐姐身上有异香,且发丝发黄,神情不振,应当是用了白雨府的‘凝香’。凝香虽然能提神,但用多了易积累在体内,严重时会致幻,且易上瘾。姐姐可用符玉中所记的草药中和凝香药性。另我有一言,符文的价值需要符师来实现,姐姐如此透支身体来学习符术,实在是因小失大!” 步秋深深的看了林因心一眼,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起来,再次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兄好意,步秋受教了!” 符师修炼符文,铸造符器,但符文不等于符器,符师的等级也不代表着铸造符器的能力。这便是“符文海”的好处,任何等级的符器,只需要熟练度足够高,便能够模仿重复。不过,习惯于模仿的符师,会对自己的创新能力有所桎梏,在高级符师的进阶中遇到很多的阻碍。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林因心拿着一小块蓝晶插入凹槽之中,将火炉里的火焰符文激活,一瞬间,蓝晶的光芒就暗淡了下来。但在温度稳定之后,消耗的速度也会慢慢降低下来。 “四品符器,价格可不低呢?”林因心自语道。 老周睡着,小宇还在修炼着。没有人看着店门,林因心只好将大门重新封印,反正也没有什么顾客上门。但即便这样,还远远不够,刻印符器是一个十分繁琐的过程。林因心不是雷神王平,没有瞬间而成符文的本事,所以他需要时间,为此,这几日里,他都去不了医馆了……也喝不了青鱼汤。 想想就觉得,这是很不划算的生意。 林因心叹了口气,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一种金属……一种不知名字的金属,比月银要重,却有着与月银类似的光泽和韧性,强度却要更高一些。 老周曾经说过,这是那个人的遗泽,可他却从来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林因心拿着金属在手中,感受着那金属逐渐在手中变得温热起来。他渐渐想起小时候,老周拿着符玉凝神许久,打造符器的场景,说起来他的这几手都是老周传的。但有多少年了,八年,还是七年,老周再也没有打造过符器了。老周总是说,这是好事,因为他是卖假肢的,需要的人越少,天下就越太平。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老周偶尔会转过头来看着林因心,道:“去学剑吧,符师不适合你!” 可林因心从来没有听过他的。 即便如此,老周也从不禁止林因心动用他的炉子,看他的符玉里做的符文笔记,甚至在林因心学会了打造符器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彻底的醉鬼。偶尔还会催着林因心学剑,却再也没有彻底清醒过。 林因心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刨除,抬手扔出金属到了炉子里。 林因心眉心光芒闪耀,神识化作一个符号,那符号模糊不清,却拥有奇特之力,让火炉里的火焰随心变换。 “以前不懂,现在看来这炉子是用的小衍符与文字符结合起来的产物,小衍符精微于细处,却过于繁杂。文字符调控在宏观,却十分死板。通过引导小衍符文的变化,改变文字符的激活程度,从而改变炉子内的火势和温度······如果用单一符文至少要到五品之上了吧。而这火炉,就符文而论,连四品都不见得有······” 老周说过,这炉子是三百年前的东西,没想到那个时候,符师竟然就有了如此智慧。 金属在炉中,渐渐融化,林因心眉心光芒渐渐变得越来越明亮,符号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然而,那个符号即便变得清晰,依旧还是一团混乱的模样。 “用神识与金属交融,在其内部刻印符文纹路。是符文九境中的第四境,聚合。以我的神识水平,只能分好几次来分别进行了。希望这种金属也能如月银一般,足够稳定。不会因为温度变化而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差······” 神识始一入金属中,林因心便忍不住呼喊起来。 “烫······” 洛州城的雨季,总是来得很缓慢。而今年来的,尤其的慢,以至于快到了开学,还不见幽灵花开的场景。 “听说,今年的考核会在灯花会之后?” 山道长亭上,女孩靠在栏杆旁,看着上来的陡峭道路,脸上无喜无悲。 “开学的日期,是更始帝亲自定下的,全国都一样。而灯花会是洛州学院才有,两相冲突之下,自然是灯花会靠后。”一个青年连带微笑,柔声答道。 青年看着女孩的背影,目中不禁带上了贪婪的神色。女孩年纪并不大,比他足足小了七八岁,远远还未到成年的时候。然而身材已然长得极好,玲珑有致的身材,让人不禁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女孩回过头,看着青年,却只能看见一副优雅从容的模样。女子不禁想道:是不是所有的名门望族家的公子少爷,都是同一幅模样。 真是让人恶心啊······ 然而,青年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孩眼中一闪而逝的讽刺,他只是看着女孩还有些稚嫩的面孔,因为清冷的神情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气息。 竟有些让人陶醉······ “忘忧妹妹为何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心事,可否告诉为兄?”青年笑着,悄然朝前走了几步,与女孩并列站在一起。 女孩看了男子一眼,道:“我听说,城主的山河印丢了?” 青年的脸色蓦然一变,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言尽于此!”女孩脸上的讽意更重,而后沉声说道,“各自珍重!” 说完,女孩便下山离开,留下一脸阴沉的青年,伫立在长亭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七章 学院 曾经有一本书上说过,符文的出现毁灭了传统工业,而无缝符文的出现让工业从艺术变成了技术。林因心不知道这一句话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就如同医馆后面大部分书籍里的语句一样,带着模棱两可的评判,说不上是公正,也算不上反思。 但无缝符文的确改变了许多事情。在两百年前,制作哪怕是低级的符器,也必须要耗费极大的人力。在那个时候,天下传播最广的,是文字符。文字符因为其独特的搭扣结构,需要符师极其强大的记忆力和建模能力,并且需要对材料特性和稳定性有着充分的了解,来保证刻印过程中,符文不会变形。而且必须刻印的次数足够少,因为次数越多,变数就越多。 但无缝符文却能规避文字符的大部分缺陷。因为其搭扣是利用小衍符的镶嵌理论,所以有着独特的记号和形状,无需对繁杂结构的记忆。更不需要担心多次刻印的问题,因为小衍符的刻印本就是分段进行,最后才连接在一起,也就无需担心符文变形的问题。 无缝符文,的确极大的改进了符文工艺。以至于这偌大的工坊里,只需要林因心一人就能够完成所有的工作。 但不知道为什么,工艺的改进,也让符师的能力出现了下降,以至于在学院里老师们总是感叹,符师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林因心看着火炉里,最后一块金属已经被扔了进去。几天以来,他已经熟悉了神识被高温灼烧的痛苦,能从容的融合金属进行刻印。神识在材料里面,化为一个个的细小符号,散发着光芒。这个过程,必须极其小心,所以速度就要放的很慢。 林因心不禁想起,在医馆后面的书房里,记录符文的有很多,却没有一本是记录刻印过程,仿佛······那本就是一件轻松到了极致的事情,以至于连经验都不需要留下。 蓝色的晶石渐渐变成了红色,最后变成了透明。炉中的火焰迅速的消失,林因心拿着夹子,把里面的黑色短棍取了出来,放在一边,眉心的印记渐渐黯淡了下去。 “接下来,只需要将这三个用小衍符的手法连接在一起,就可以了。”林因心自语道。 感受着灵池里,为数不多的神识液体。林因心不得不摇了摇头,停了下来。 外面天色已经很晚了,林因心疲惫的躺在了床上,心中默默想着,总算能赶在开学前完成了符器。 天空晴朗,阳光明媚。月银石碑旁,王念云牵着小宇,目光朝着街道望去,果不其然,林因心又来晚了。 王念云轻声抱怨,道:“什么符器这么重要,连开学的日子都来晚了。” 为了专心完成符笔,林因心吧小宇送到了医馆,只说等完成了就来接她。只是一连几天,林因心却一直没有来。 脚步的声音很快变得清晰,林因心匆匆忙忙的跑来,背着小宇就跑出了街口。王念云用力的扔出一个戒指,道:“别忘了换上衣服!” 林因心伸出手接过,却很快不见了身影。 洛州学院除了是学院,还是一座大阵。在阵法里,一切符文和法术都会失效。听说,这在全国三十六郡所有学院里都是一样的设计。在许多学院弟子看来,这很没有道理。毕竟符术和法术都是力量,而他们来到学院,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而不是失去力量。 然而,对于林因心来说,这种设计是他还能安然呆在学院的最大保障。 一个符师,却呆在金晶堂的剑楼里。如果说是靠本事,就连林因心自己都是不信的。因为这个缘故,整个剑楼里,没有一个人对林因心有着好脸色。而林因心本也对练剑没什么兴趣,而这无疑是对剑楼更大的羞辱——一个通过关系,将无数优秀资质的年轻剑师们挤掉出金晶堂圣地的人,不禁不心存感激,如履薄冰,反而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以至于就连剑楼的老师们,都厌恶起他来。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老师们明明知道,学院弟子收买赵钧来围殴林因心,却没有一个制止,反而因为林因心老是被打的鼻青脸肿而呵斥他丢了学院和剑楼的脸。 林因心想道:如果罗鸣叔叔一开始就知道最后会是这个模样,他当初还会那么做吗? 四年前,当林因心还和小宇一般年纪的时候,因为洛州城有义务教育的法令,林因心不得不进入学院。但老周既没有晶石,也没有人脉,所以林因心只能和一般的洛州少年一般,测验资质,选好职业,而后分入各个学堂。 老周并没有干涉林因心去选符师,尽管他一直就想让林因心成为剑师。无论是老周还是林因心都很明白,以他的资质,能被分入蓝晶堂,都已经极大地奇迹。 然而,那个时候林因心还不知道,那个他从小就认识,但从来不会进家里的剑客叔叔,其实真的很有名。也不清楚,在大人的世界里,他的选择根本就不重要。 所以,他只能进入金晶堂的剑楼里。哪怕他从来不练剑,策论从来也没有合格过,剑楼里也从来没有人接受过他,他依旧需要待在剑楼里。 这座对外人来说视作修行圣地,进入里面难如登天的剑楼。对于林因心,却是一座想走也走不了的牢笼。 也许,说牢笼,还是有些过分了。 林因心牵着小宇,走入了紫晶堂的符师院,不禁露出了笑容。 “林师兄,是林师兄来了。” 呼喊声一阵阵的响起,一群少年很快过来将林因心围在中间。一个个手里要么拿着戒指,要么拿着符玉。 “林师兄,金晶堂符楼的暑假作业我们解出来了,最优解是两百四十道符文,四十二道搭扣,用的是无缝符文的理论······” “林师兄,第五题好像有问题,野火符会破坏搭扣的结构,不能作为第十八道符文······” “林师兄,上次你说的空间符文,我回去试了好多遍,还是构建不出来······” “林师兄,我们把丹炉做出来!” 林因心笑着一一打过招呼,就连心里也渐渐变得开心起来。同时心里也不禁遗憾,他本可以成为他们的一员,而不是师兄······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剑师,但也许他天生就是更适合符师的。 曾经有一句古老的传言曾说过,符文是富者的游戏。但对于许多人来说,符文不是游戏,而是信仰。因为信仰,即便没有晶石,没有材料,他们也会倾尽一切办法,来构建心中的符文。然而,学院却仿佛并不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有如此繁杂的学堂分门别类。也许更始帝不会想到,他颁布的义务教育法令,非但没有带来知识的平等,反而让资源倾斜的更加厉害。 而林因心一直为他们带来的金晶堂的那些符玉讲义与作业,正是对于知识资源的弥补。然而,这却并不是让他们对对林因心尊敬的的原因。在这些“符呆子”的心中,是非的评判,其实比金晶堂里,那些权贵之家要更加纯粹的多。他们尊敬林因心,仅仅是因为林因心同样的尊敬他们。 林因心是唯一一个,金晶堂里出来,而不需要对他行礼问候的人。 林因心开心的笑着,然而突然脸色一变,道:“丹炉?什么丹炉?” “当然是暑假开始的时候,师兄给我们看的符玉里记载的紫火炉啊!丹炉的材料还是你给我们的啊。”紫晶堂弟子刘源奇怪的道,“师兄你可是过目不忘啊,难道不记得了。” 林因心神色奇怪无比,他环视着这些弟子们,道:“我当然记得······” 林因心给他们的,是他在医馆里看过的一个丹炉图鉴里的符文模型,他用了好半天,才把那些生硬的文字转化成了符玉里的符号,然而他很快便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那图鉴上记载的丹炉模型,简直是瞎扯,大部分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而这紫火符丹炉,正是其中之一。 林因心之所以把这丹炉模型给紫晶堂弟子看,是因为里面记载的紫火符十分奇特,而且是一种以往从未见过的符文模式,他本想和大家一起探讨。结果因为临近期末考核,所以没有来得及。 可他们居然把符器都制作出来了。 “师兄你看!”刘源从一个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丹炉。丹炉通体紫色,表面光滑无比,看不出一丝符文的痕迹。 然而,当刘源放入一块赤红的晶石时,丹炉蓦然变大了几分。 “居然真的能够伸缩······”林因心道,“可你们是怎么把材料的韧性扩展的这么大······” “不是材料的问题。”刘源看着林因心奇怪道,“是空间符文分层刻印,然后通过共鸣搭扣改变模式·····这不是师兄你告诉我们的吗?” 林因心道:“即便如此,最多······也只能扩大一倍,而且需要极其大量的能量才能驱动。这便与物品的雪铃符器差不多了。怎么可能用一块赤晶就能变大这么多。” 刘源想了想,道:“本来我也想问一问师兄这个问题,但我想应该是紫火符本身的特性吧。我们按照师兄以前教的,分别刻印了紫火符的部分,而后通过协调之法连接,但这是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符文的结构,但其实,我们并不完全明白其中一些结构的作用······话说,师兄你要迟到了!” 林因心这才回过神来,他把所有的符玉和戒指拿在手上,然后才发现,说话的时间里,他还一直牵着小宇。 林因心歉然的看着小宇,而后把小宇推到面前,道:“这是我妹妹,从今以后,拜托大家照顾她了。” “师兄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师兄尽管放心。”众弟子道。 “可是师兄,你第一节课可是孙夫子的策论,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刘源道。 林因心苦笑,在剑楼里,所有人的课,他可以翘得,唯独策论不能。林因心松开小宇的手,却立刻又被小宇拉紧。 林因心看着小宇,却发现她满脸的不安神情。林因心笑了起来,心中却叹了口气。 他牵着小宇,走在紫晶堂的院子里,带着小宇走到她的教室里。 夫子们还没有来。等到小宇坐在位置上,林因心便走了出来,转头却发现小宇坐立不安的看着自己。 林因心笑了起来,道:“没事的,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哼,这么大人还要看着,我一个人也没问题!”有孩子大声的嘲笑起来。 周围的孩子吵闹起来,有些已经试图和小宇交流,然而小宇却始终没有开口。 “你是哑巴吗?”有孩子生气的大喊,试图拉着王念云为小宇编的辫子,然而便是这时,夫子突然来临,大喊了一声:“安静!” 小宇看了一眼上面的夫子,却又立刻看着林因心,然后才安心下来。 那夫子转头看到林因心,冷笑一声,道:“你还不走,是要孙夫子拿鞭子来找你吗?” “能来紫晶堂,便是平民家里的天才,天才都有些奇怪,在这里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总要有个开始的!”夫子沉声看着林因心道,“到是你,不要荒废了自己。” 林因心抱拳,沉声道:“弟子谨记!” 林因心转身离开,没有回头。他不知道,小宇此时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是不是会哭出来。 如果要哭的话,至少希望她能哭出声来。两年前,林因心带着小宇去了医馆,医馆主人说,小宇并非不会说话,而是压抑着自己,不去说话。 如果可以······ 希望小宇能和所有人都做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八章 策论 金晶堂在学院的地位很高,而剑楼在金晶堂里很高。整个学院里,最中心的位置,是一座假山。假山之上,便是剑楼。因为学院大阵的原因,弟子们相要上山,只能凭借肉体走上去。而这近千米的假山,即便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每一次,林因心还是累的像狗一样。 “孙夫子!”林因心站在一片云雾笼罩的悬崖边上,行礼道。 云雾散开,却见里面有着圆形环绕的铜柱,每个铜柱上,都坐着一个少年或少女。在这些铜柱的中心,一个老者凌空而坐,手持一根木鞭,闭目假寐。 然而下一刻,声音却如同炸雷一般在林因心耳边响起:“为何又来晚?” 林因心道:“睡过头了。” “这也能算是理由?” 林因心不语,而是保持着抱拳的姿态伫立在悬崖边上。 “若是这次策论考核再不合格,一起罚了!” 话语刚落,林因心的身体,便已然出现在了一根铜柱之上。 “你已经落后太多了,如果不想课后留下来,你最好快一点。” 林因心行礼,而后盘膝坐下。铜柱之上,一个透明的球体漂浮在林因心面前,眉心光芒闪耀,神识飞入球体内,透明的球体瞬间闪耀起赤红色的光芒。 场景变换,等林因心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一座山城里。 说是山城,然而城池和房屋却都并非真实,而是像是红色积木堆积起来的玩具一般。城池上守城的卫兵与城里走动的百姓与生物,尽管有着所有的特征,而且十分形象,却和房屋一般,只是玩偶的样子。 据说,在策论这门课一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场景都几乎真实。就连战争之时的死亡与战争之后的战场都是如此,以至于许多的弟子接受不了,甚至得了很重的心理疾病。更有甚者,一种名为“策论综合征”的心理病,让一些弟子心里产生了扭曲,试图以制造战争,来重现昔日场景。 在那之后,学院不得不紧急做出了更改,以至于最后变成了这么一副场景。 然而即便如此,“策论综合症”还是时有发生。但在这样的和平盛世里,又有着“不老者”的坐镇,他们根本就掀不起风浪来。 有人说,邪恶是天生的。而策论的战争模拟,只是让邪恶被激发了出来。即便没有,他们也迟早会走上一条罪恶之路。然而这样的言论,很快便被抵制。 林因心看着山城之下,黑色的玩偶士兵们,已经将城池四面包围。各种攻城符器排列在城下。林因心扫视四方,又想起小时候和王念云在书本里面,看到过的那些故事,很快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天魔洲北方三部,帝国的天魔郡!这里,应该就是听雨亭。”林因心自语,而后叹了口气,“怎么又是战争,我最讨厌策论课里的战国策了。” “策论课里多的是问策与治国,你样样都不合格,如今终于轮到战国策了,你又不喜欢。莫非你是真的打算,就不通过策论的考核了么?” 声音突然想起,仿佛那人就在身旁,然而却怎么也见不到。 “我只是觉得,天下无战事······”林因心摇了摇头。 “战事不会等到你愿意的时候才来!”那个声音又在响起,“许多人都说,我们这群活在过去的人,总是杞人忧天!却不知道,有些事情,我们忘不了,也不敢忘!” “你总以为,你不是剑客,能来到剑楼,也不是荣耀,而是个意外。所以任其他弟子欺你辱你,你也能无动于衷。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即便其他的夫子都不在意你,但我的课,你必须要听。因为策论论的是国事,而国事无小事!若是乱世起,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林因心心里,依旧不以为然。 帝国三十六郡,也不知道有多少州县,每一个州县都有着学院,每一个学院里,都有五色晶石堂,所谓的天才弟子,更是多不胜数。若是他们都加起来,本身便可以组成一支军队。 这样的军队,一定可以所向披靡,无敌于天下。而如自己这样的俗人,还是老老实实,在州考和郡考之后,开着一家符器店,积攒着不多不少的晶石,然后娶妻,生子······如果还有盈余,偶尔也可以打听一下小宇家人的消息,即便没有也没关系,自己会养着她,一直到嫁人为止。 这样就好。战争什么的,离自己还是太遥远了。 但仔细想想,若是真的有了战争,符器一定会成为抢手货,生意岂不是很火爆,义肢店也能再开张了也不一定。 但这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吧。 即便这么想着,但林因心却只是沉默,而没有反驳。正如孙夫子所说,在剑楼的所有夫子里,只有他对自己严格,也只有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弟子。尊重是相互的,孙夫子视自己为弟子,自己当然也该奉弟子礼。而一个弟子,没有什么比认真听讲更能尊重夫子的了。 但即便如此······ 林因心看着山下的黑色玩偶士兵,那些都是天魔洲的士兵。传说天魔洲虽然只有一洲之地,人口也不及帝国万一,然而天魔洲全名皆兵,而且全部都对魔帝忠心耿耿。号令所向,皆是死战。曾经,天魔洲给帝国带来了极大的麻烦。直到冠军王孙杨带领二十万军队南下,夺天魔三部,建立一郡,南方乃定。 当年的那场战争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听雨阁之战。 听雨亭不是一个亭子,而是夜来郡的一处关隘。两百年前,夜来郡还不叫夜来郡,而是称作燕云府。而听雨亭,是由天魔洲进入燕云府的门户。当时百万天魔北上,听雨亭首当其中。 当时,天下未定。北有妖族虎视眈眈,东有罗平符洲之患,中有青洲柳氏遗族作乱,而年轻的更始帝王越,更是在如今的洛州城里面临着人生中最关键的一次决战,他根本无力他顾。 当是时,还未封王的镇南将军孙杨,带着创建还不到三年的二十万镇南军,匆匆南下。一百二十万的军队,在这方狭小的听雨亭里,激烈的碰撞,厮杀了数月。符器符阵刻印又毁灭,剑师法师突破之后还未喜悦又面临死亡。无数阳谋阴谋成功失败,最终天魔军损失十万,帝国军损失十八万,终究是撑到了王越在中原大战的胜利。 这场攻防战,没有胜利,也没有失败。但对于天魔军来说,从各种意义上,都算作失败了。因为这场战争,镇南将军孙杨名声大震,更始帝更是盛赞其勇冠三军,封为冠军王。 只是······这只是史书里记载的战争。 林因心目光看着远方,密密麻麻的黑色玩偶一直蔓延到天的尽头,更有数万黑色玩偶腾空而起,或是扬剑,或是施法。 而他们所有人的面前,只有一团蓝色闪耀的光芒,看不清形状,更看不出模样。只是依稀觉得,那是一个人。 一个浑身被雷电包裹的人。 林因心看着围城的天魔军,其实人数远远不及守城的士兵,最多,也不过十万之数。 许多人都以为,这是为了策论教学,而故意弱化了战争。但林因心看过了医馆后面的藏书,所以他明白,孙夫子说的没错,他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只有活在过去的人,才会对经历过的战争念念不忘,才会对真相耿耿于怀。 藏书里冰冷的文字间,平淡的记载着当初剑神北上三击妖族山河印,让妖皇无法号令万妖十年;姬川双衍圣主东去布阵,以命为代价困住了符主罗平三年;还有最强的雷神,一人一剑,拦下天魔洲最强的战神与诸魔将,以至于以符法为主的战争,变成军阵之战。然而,在符文记载的史书里,这一切却尽数不可见。 当雷神成为众矢之的,当圣主变成遗毒,当剑神的存在被抹去,更始帝独尊天下,诸王平分战功。也许并非所有人都信服历史,但天下真的需要太平了。所以就让虚假和谎言,成为真相。 可这一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林因心偶尔会想着,难道因为多看了几本文字记载的传记和书册,自己就有资格去愤世嫉俗,评判是非,对史书与夫子不屑一顾?身为帝国的子民,努力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为什么每次听着策论,心里都会愤愤不平,以至于久久难消。 也许,把医馆后面的文字视为虚假,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但真相往往难以打破,谎言却是一推就倒。真与假,自在人心。 山下攻城的士兵已经来临,而林因心却魂飞天外。 “布阵,防御,派甲兵守城,符弓压制!”夫子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林因心却只是木然的随之调兵遣将,然而他真的没有当将军的天赋。 不过须臾之间,战局一片大乱,山城便被破开。 “身为将军,你败了,接下来,你会作为一个士兵,参与到战争中······” 声音还在响起,可是林因心却总是很快就被战争士兵给淹没。 赤红色光芒闪耀,周围场景迅速变换,等林因心再次盘坐在铜柱上时,却看见孙夫子一张无语至极的面孔。 “你是最后一个来的······却是第一个离开的。” “没救了!”孙夫子沉声感叹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九章 姚礼 铜柱笔直的伫立,然而却已经不见了身影。林因心眉心光华闪耀,看着铜柱升起的环形结界,不禁默然。 “这么喜欢符文,你就呆着这符文做的结界里好了。” 孙夫子身影消失前,带着怒气的声音不禁又在耳边回绕。这铜柱之上,符文与法术都会被解除封印,而变得重新有效。然而,既然是夫子设立的结界,那么林因心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破除的。 不仅因为夫子很强,而且因为是夫子。夫子令而不遵,是为不敬。 孙夫子是唯一把林因心当成剑楼弟子的人,因为要求严格而处罚他。林因心理应更敬重夫子,所以只能安静的呆在结界里。只是他心里却难免担心,这个时候,小宇也该出来了,不知道她是否一个人在紫晶堂等的着急了。 “真是服了你!”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然而因为周围的结界,林因心却看不到人影。然而林因心的精神却立刻一振,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留下。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这声音每一次都不同,也听不出男女。但每当这个声音响起时,却代表着他的惩罚到了结束的时候。 然而,在那之前,会有一番并不怎么漫长,却有趣的对话。 “听说今天的策论课,你加起来连半个时辰都没撑过!” 林因心苦笑道:“具体来说,是把迟到的时间一起加上不到半个时辰。” “你的先史一向很好,我还以为这种战争模拟,你的成绩不会太差。” “先史是死的!”林因心道,“而策论幻境里,士兵们可都是懂法术,擅兵事,我一个半吊子的符师,看都看不懂,拿什么去打?” “不会啊,你的剑法虽然不怎么样,但你的剑论不是一直不错吗?按道理,当你是将军的时候,至少不会败得太惨!就连礼夫子都说,纸上谈兵,你是高手!” “纸上······”林因心低着声音说了一句,而后才说道,“这才是问题,我真的就只会纸上谈兵。” “呵呵······你这是自暴自弃吗?” 林因心挪了挪手,道:“只是实话实说。” “你可真是有趣,在剑楼里,荣誉终于一切。他们往往宁可让长剑穿心,也绝不肯让人说出一句自己不行的话来。你倒好,自己就嘲讽起自己来。” “承认自己的不足,看清自己的弱点,怎么就成嘲讽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错觉······让我猜猜,你是剑楼里的哪位助教?” “呵呵,不告诉你······” 结界散开,铜柱之上光芒闪耀,林因心在那光芒中逐渐消失,身体出现在山崖之上。一个怀里抱着长剑的布衣少年,正站在那里,闭目假寐。 林因心看见少年之后,神色露出惊喜,正想要走过去。然而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悄悄的收起了步伐,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音,想要绕过少年离开。 少年的眼睛默然睁开。寒光一闪,长怀中长剑便已经插在林因心身前。 “我要修剑!” 林因心看着面前的长剑,剑身雪白,寒气四溢。然而运气神识看去,却能发现,长剑里的符文,尽数被冰霜冻结,已然半封印的状态。 “······” 少年名为姚礼,亦是剑楼里的弟子。他和林因心是剑楼里仅有的平民弟子。然而,不同于林因心通过手段来的剑楼,姚礼是生生打进来的。 当年,姚礼与林因心同一年入学。因资质优秀,姚礼被分入了紫晶堂。然而,姚礼用一把锈剑,一招剑式,生生打的金晶堂选中的那些手持符器的所谓童年天才们抬不起头来。林因心至今都记得,姚礼当年傲然抬头,看着那些比他生生高了一倍有余的金晶堂剑楼监考弟子,大声道:“做剑客,就要做最强的剑客。拜夫子,就要拜最好的夫子!” 没有人把这个破布麻衣的孩童当回事,哈哈大笑起来。而这却激怒了幼时的姚礼,他竟然用锈剑斩了那弟子一束头发,剑楼弟子大怒,而后两人居然定下了决斗之约。 没有人以为,姚礼会胜利,林因心也不认为。 但却因为那一句关于最好的话,林因心演练了三招剑法,哄骗老周打造了一把符剑。老周三天滴酒不沾,养了三天的神识,而后才开始铸剑,剑成而雨落。老周当时感动万分,疯狂的大笑起来,嘶吼着“天意”。为剑命名,更是霸气。 长剑名为:天哭! 但老周却没想到,他费尽了心血打造的天哭,竟然是林因心拿去送人的。 决斗之日,姚礼从林因心手中接过天哭,没有推辞,更没有奇怪。还只是个孩子的他看了一眼同样是孩子的林因心的眼睛,而后在不语中,仿佛明白了一切意思。姚礼以天哭符剑,再次使出那招剑式,竟有了些法术的意味,猝不及防之下,一剑划破了剑楼弟子的脸。 这远远算不上胜利,但谁都知道,剑楼弟子输了。 自此之后,那弟子便离开了剑楼,不知所踪。而姚礼和林因心却入了剑楼。 因心头疼道:“就知道你每次来找我都没好事,你不是去雪原郡养剑气去了吗?” 布衣少年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我听了你的话,剑在心中而不在手中。入了雪原之后,我以心中之剑挑战雪原各州学院剑楼十八座,全都胜了。” 林因心无语,心中暗道真亏你能做得出来。 然而仔细想想,他还真做得出来。 “所以你觉得没有挑战了,就回来参加州考了?”林因心拔起长剑,而后嘶的一声又扔下,惊道:“好冷!” 姚礼沉默片刻,才伸出双手。 姚礼双手之上,都被绷带包裹着。绷带突然碎开,四散落下。只见姚礼的双手,都结满了冻疮。 “我在雪原呆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我等了半个月寒雁南飞,又花了二十天见过了冰雪长阶。而后去了雪原郡十八州,十八个学院,十八座剑楼,我用了十八天,击败了他们。”姚礼平静的诉说,没有一丝神色动容,仿佛那是其他人的故事,“然后花了六天等在雪原之主白霜的门前,请他赐我一剑。” “······” 林因心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雪原之主可是帝国仅存的数位不老者之一,长年镇守帝国北境。林因心在医馆的书房里,读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其中最令他记忆深刻的一段,莫过于年轻时候的雪原之主与雷神王平之间的数次的较量,林因心虽然不喜欢剑法,却极喜欢这些剑客的故事。林因心尽管觉得离谱却还是不禁好奇道:“是雪原之主伤的你?” 姚礼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在雪原之主的门口等了六天,第七天的时候,从大门出走出来一个人,一个······我曾经在这里打败过的人!” “堂心!” 林因心脸色微变,大声道:“这也太狗血了吧。” 姚礼仿佛并没有听到林因心的大叫,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沉默了很久,才接着道:“如今的堂心,是一个真正的剑客。我和他交手,只出了三剑,他便将我打倒在地!他告诉我,我的气是杀气,杀气修剑意,不伦不类!” 林因心看了看姚礼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然而心里却有些担忧起来。他知道姚礼素来心傲,何况他自当年入剑楼以来一路顺风,从来没有败过。这一败,也不知道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你······没事吧!”林因心问道。 姚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道:“手无碍,剑有事·······我觉得堂心说的有理!” 这是被打了一顿,还打服气了? 仔细想想,这也未必是坏事。以姚礼的资质,郡考之后,肯定是要去平安郡学院首府,到时候各地的强大剑师都会齐聚一堂。姚礼这两年高傲惯了,难免到时候不惹出麻烦来。这一败,也许能让他收敛一些。 “我还要再战!”姚礼认真的看着林因心的眼睛道。 林因心苦笑道:“那就去呗!你也不是第一次跟别人决斗了,也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一次又何必来找我?” 姚礼定定的看着林因心,道:“我的脑子不好!” 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林因心心里吐槽,其实却早已经明白了姚礼的意思。只好叹了口气,道:“拿块符玉,把交手的经过记录下来,过几天给我!” 姚礼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林因心道,“你之前等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其他的人?” 原本林因心并没有抱着什么希望,能够代夫子启动和关闭铜柱结界的人,必定符术了得,至少不能受这里的封印影响。这样的人,如果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自然就没有人能看见。 然而林因心却见姚礼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是一个女人,不,是女孩!”姚礼沉声道,“我感觉的到!” 呵呵! 林因心一脸戏谑的看着姚礼,心道浓眉大眼的你,去了一趟雪原竟然学坏了。还感觉,还女孩······ “一个很强的女孩!竟然有了意······” “算了,不重要了!”林因心小心的将长剑收起在手中的戒指里,道,“陪我去接了小宇,然后去市场买些菜,到时候倒一点老周的酒,我为你接风!” “不行,我还没回过家呢?” “······你就等着回去跪着吧!” “要不你和我一起回一趟家吧,我骗我娘说在学院修行了两个月。可我手中的冻伤太明显了,到时候丹师一看就露馅了······” “我和你回家,让老周晚上喝西北风吗?” “这倒也是······” 两人朝着山下走去,长长的台阶,两旁尽是迷雾。迷雾之中,有一座小亭筑在断崖上。一个蓝衣女孩靠着长亭的栏杆,朝着台阶望去,不禁轻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十章 紫火炉 “真不修?” “哼嗯!” “给你买酒也不修?” “呵,谁还不知道谁,老姚家的财产,为了给姚礼练剑早就挥霍一空了,能买什么好酒来。” “那你修剑,我给你买!” “呵呵呵……”老周笑了起来,拿着酒葫芦喝了用力晃了晃,才大口喝了下去,大声道:“好酒!” 林因心叹了口气,无奈的用夹子拎着长剑走了回去。林因心想了想,又道:“要是我来修,弄坏了你可不要怪我!” 对于符师而言,符文代表了很多含义。有人把它当成谋生的工具,有人把它当成有趣的游戏,而对于很多符师,符文是一种信仰,而浸染了心血的符器则代表了对信仰的虔诚。因而对于符师,符器远远不仅是一种只有着品级和价格的货物,在离手之后就再无意义。对于符师,符器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思想的延伸。所以没有哪个符师能够容忍自己的符器,因为无知而没有来得及发挥出所有的价值,就被损坏。 林因心看着一副半清不醒样子的老周,心里想着,老周当年,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符师吧。 老周哼哼了几声,大口喝起酒来。却在林因心拿着剑进了后院工坊的时候,大喊了一声:“雪铃可引寒气!” 雪铃是一种符阵,一种等级很高的符阵。但雪铃同时也是一种符文,一种算不上太高级的符文。它是白雨郡郡守白雨的绝技,在很多年前,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会了。 可偏偏林因心是会的。 但林因心却还是不懂,道:“怎么引?” “五个月后再告诉你!”老周道。 林因心心中一叹,姚礼可等不了五个月。事实上,他连三天都等不了。三天之后便是灯花会,灯花会上,金晶堂剑楼魁首之争,姚礼绝不可能错过。 “小宇还好吗?”老周问道。 林因心看了一眼已经小宇修炼的那件屋子,道:“我有些不安!” 老周并不意外,道:“小孩子终归只是小孩子。哪怕是剑师和符师也是一样,出不了太大的问题……何况你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 林因心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指这个……今天回来的路上,我问小宇,她这一天过的怎么样……” 老周眉头一挑,道:“她告诉你了?” “怎么可能……”林因心抬手,眉心光芒闪耀起来,一团光芒在他手中浮现,道,“他给我看了这个!” 老周脸色刹那大变,原本斜坐在石桌的身体瞬间变得笔直,神情一瞬间变得肃然起来,全然不见一丝的颓废表情,这种变化让林因心一愣。 “小宇的眼睛……有没有人看见小宇的眼睛?”老周沉声问道,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林因心隐隐有种错觉,老周仿佛一瞬间变得年轻了许多。 “我出来的晚,到没什么人看见,但这和眼睛有什么关系?”林因心奇怪道,“我之前在书上看到过,神识交流是洞悉境界的手段,小宇说不定是个了不得的天才呢!” 老周深深看着林因心许久,才抿了抿嘴,又斜着靠在了桌子上,道:“天才天才,你天才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剑都拿不稳!” “这不一样!”林因心试着解释,然而老周却一甩酒葫芦超外面走去。 “还没吃饭呢!” “吃个屁!”老周大声道,“你那符笔,我交给步家那姑娘了。” “什么!我还没连接呢!” “老子帮你接好了!刻个四级符文,用了五天你还能错了八个搭扣,还好是小衍符的路子,老子还能帮你改过来。不然你就真坑了人家姑娘。” 林因心心里奇怪,这种事情,老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 而且,为什么自己说道谁他都好像认识的样子。 老周从门口走了出去,低声呢喃了起来,道:“还以为你的过目不忘是学了他的本事,现在看来还差的远了。” 吃完晚饭后,林因心原本想带着小宇去一趟医馆,感谢一下之前那几天里,为了打造符笔而将小宇放在医馆里的恩情。然而,林因心却不得不延后了,一方面紫晶堂的作业实在有些多。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字符和小衍符的共振方式,就要花整晚时间来记忆。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林因心一般,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仔细想想,王念云看的书从来一遍就记住了,姚礼好像对剑法也是一点就通,小宇的神识修炼功法,更是林因心口述。这么想想,过目不忘好像也不是什么太了得的本事。 林因心摇了摇头,心道另一方面……一个紫色的丹炉就出现在他手上。 早在夏天放假开始,林因心就从金晶堂符楼里,看过了金晶堂的假期作业,并且带到了紫晶堂里。这似乎是一种加重学习负担的行为,然而弟子们却甘之如饴。 在两百年前,当更始帝飞出法塔和符塔,创立学院的时候。学院的五色晶石堂,还是一种根据能力因材施教的作用。但到了现在,渐渐演变成为了资源分配的依据。许多的符文与剑法不再流传于外,剑楼也变成了闭关与修行的圣地。许多资质优秀的紫晶堂甚至青晶堂弟子,渐渐的也就真的被拉开了差距,也就越发成全当初选拔时的识人之明。 紫晶堂的“符呆子”们,也许未必明白这个道理。但却发自心底的感谢林因心带来的知识与力量。因为,他们大部分人出身贫困。即便因为选拔时的天赋检验,而进入了紫晶堂,但这并不意味着学院里的符文符笔功法符器,就能够免费供应。然而金晶堂就可以。而对于林因心来说,将金晶堂的免费资源转移出去其实并不困难。 林因心忍不住想到曾经在书中看到过的许多故事,以及那些故事里的公正中带着冷漠的许多评语。大同小异,这两三年的胡思乱想,也让林因心渐渐明白了自己机缘巧合之下的特殊。在金晶堂里,符楼与剑楼向来关系不好。这仿佛是世间剑师与符师的缩影:剑师对荣耀与强大的热情依旧炽烈,而符师却代表了先进与主流。符师不再是剑客的附属,而剑师的价值,因为多年无战事,而渐渐变得低下起来。 然而,魔族未灭,妖族不平。不老不死的怪物们始终站在巅峰处,这就给人们以很大的勇气和希望。剑与法术,依旧代表了强权。而符师的先进与发展,也只是服务于强权。 这其中的种种,许多人都看得见,然而他们却无法说出来,更无法做出什么改变。更始帝王越都消失了,这个世间谁敢在不老者的面前多说废话。于是两百年过去了,符师与法师始终通过一种奇怪的方式维持着平衡,符师看不起法师,法师鄙视符师。谁都想要压对方一头,可谁又都无法真正的压对方一头。 在这种奇怪的环境里,林因心的存在就显得特别了起来。从身份上说,他是一个剑师,而且是最尊贵的那种。虽然林因心从未真正握过剑,但金晶堂里的人都明白,金晶堂不可能真的招收一个废物。事实上,林因心的天赋是院长亲自认可的。这个消息也算不得多么隐蔽。然而,拥有这样强大天赋的人,却在渴求符文。 对于符楼的那些夫子和弟子们来说,这打了剑楼的脸。所以他们对于林因心向来知无不言,有求必应。尽管在内心里,他们也未必多看的起林因心。 但这也不重要了。 林因心摇了摇头,收拢了杂乱的心神。专心致志于手中的丹炉。紫火符他自己曾经试了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无论是符文结构,还是材料选择,他都研究了很久,也实在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紫火升腾,在丹炉外面有无数细小的符文闪耀起来。丹炉一会变大,一会变小。林因心找来一块铁精扔了进去,而后控制着神识,催动神火。 不一会,铁精就变成了一滩铁水。然而,这还没有结束,不久之后,铁水上面符文之芒闪耀,但突然炉子光芒迅速消失,林因心将炉子缩小,而后倒出铁水,一时间青砖被烧化,有烟雾溅起。 林因心赶紧退开几步,而后看着紫火炉,道:“能聚气,通变化······镇神识。莫非真的成功了······” 林因心眉心神火涌动,双眼之中,瞬间符文密布。这是一种探查的符文的手法,名为真实之眼。同样是在医馆后面的书房里所得。只不过,那书籍里言过其实,所谓的真实之眼,看到的也远远没有那么“真实”。 紫色的丹炉变得透明,里面的符文痕迹显露眼前。然而,灵池里的神识也同时开始迅速消耗起来。 “没理由啊,这和我刻印的符文一样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十一章 猎龙人 阳光洒落,又是新的一天。林因心揉了揉眼睛,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阳光正好直落在脸上,想睡也睡不着了。林因心不禁心中碎碎念了起来,昨天研究了半夜的丹炉,到现在灵池还有些发疼。本来想多赖会床,结果还被这天叫了起来。 林因心起身,赶紧做起饭来,然后看了看天色,把大门推开。不多久,老周背着个酒葫芦赶来,直接便朝着石桌上一倒,嘴里又灌下一大口酒来。 “小宇没起来?” “许是昨晚消耗神识过度了,一开始都这样,等过段日子习惯了就好了。”林因心道,突然看了老周一眼,问道,“对了老周,我们工坊里那些混在月银里的金属,到底是什么?” “是合金!”老周淡淡的开口道。 “合金?”林因心奇怪起来,倒从未听说过这个说法,不禁问道,“合金是什么?” “五个月后告诉你!”老周哼道。 在这之后,无论林因心怎么问,他都不再说话。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老周就是这样,问的再多只要他不想说,就很难让他开口。 等饭好了之后,老周随便吃了两口就去睡觉了。林因心把小宇从床上抱了下来,很快吃完饭出门。 白日里的白氏街上,依旧没有多么热闹。尽管这一条长街里人口并不算少,然而大都也只是作为住所,生活却都在街外。林因心拉着小宇跟着稀疏的行人从月银石碑走了出去,街道的出口是一条垂直的大道,大道十分宽广,中间用符文画成细线分成了三块,那是文字符里最简单的一道符文,也是最难的一道符文。 一笔无垠,即分天下,这一道横线就叫做分天下。 然而,一笔无垠不可能真的无垠,天下也不可能因为这道线就分开。林因心看着被线分成的大道上,灵兽拉车来来往往,谁也不敢穿过那道长线,否则便会被升起的屏障挡住。就像所有被雷神王平创造的符文一样,将符文简化到了极致的同时将效率提高到极限。林因心心道被天下人唾弃的雷神,他的符文,自己向来是极喜欢的。 林因心拉着小宇,却看见小宇的目光落在那些拉着车子飞驰而过的灵兽身上,甚至移不开眼睛,林因心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心里算了算,如果两天后的灯花会答应带着王念云去学院看幽灵花,那天的符器势必卖的不好,那么这个月计划的加餐就要推迟一些日子。还有因为小宇入了学院,又是最耗晶石的符师,接下来几年里,符玉晶石什么的少不了……能省就得省一点。 然而看着小宇的眼神,林因心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他还只是个孩子,就要跟着自己走这一个多时辰的路。又想起这两年里,除了医馆,她再没离开过家里,身上唯一一件新衣也是王念云缝制的。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小宇想要坐符车吗?”林因心笑着问小宇,小宇这才回过头看着林因心,然而却缓缓低下头来,沉默朝前走着。 林因心暗自叹了口气,取出符章,符章上光芒闪耀起来。很快,一只白色灵兽拉着车停在了两人面前的街道上。 “蓝氏飞车,为您服务。”灵兽车上,一个穿着红色制式服装的中年面带微笑的说道。 林因心拿了二十块赤晶,一脸肉疼的放在灵兽身后铁车外的一个盒子里,而后带着小宇坐在车里。 然而中年却笑了起来,从盒子里又取出一半晶石还给林因心,道:“您的符章在我们蓝氏飞车上认证过,只需要一半的晶石乘车!” “一半!”林因心大叫一声。 “您是剑楼弟子,难道不知道吗?”中年脸上依旧带着微笑,眼神里却多了些古怪的神情,道,“小姐也在剑楼里上学,所以会长两年前就说了,凡剑楼弟子,在蓝氏所属消费减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觉得这是一种营销的手段就给忽略了。看来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是缺陷很大啊。 灵兽拉车的速度很快,以往要走许久的路。兽车就只需要四分之一个时辰就到了。然而,即便在车上,小宇的眼睛也一直落在外面疾驰而飞的灵兽身上,脸上突然露出开心的神色来。林因心却突然有些后悔起来,也许小宇只是单纯的喜欢灵兽,自己根本就没必要花这个晶石。 学院的大门,气势恢宏。符文的光芒,即便是在这样的白昼,也会闪耀出璀璨的色彩。然而,却没有人会喜欢那光芒照在自己身上。因为那光芒照耀之下,灵池和丹田会被封印,而无法调用修行起来的力量。钟声响起,路上的弟子们不禁加快了脚步。林因心赶紧把小宇送到课堂,而后如同之前一般在外面站了一会,直到小宇拿出符玉,已经开始预习起来,才放心离开。 “差一点就迟到了。”林因心心道,他以往是惯犯,倒没什么感觉。只是如今带着小宇就不得不注意一下时间了。他不想让小宇在同学们心中有着不好的印象。 林因心摇了摇头,这才走进金晶堂里。今天剑楼里的课是剑论,如果还是如同之前那般的理论倒是还好。只是今年开始,剑论已经开始了剑术修行。林因心连剑都没有,去了也只能尴尬的看着,所以决定去符楼里转一转。 符楼与剑楼,一个建在山顶,一个建在山下。剑楼弟子总是以为自己比符楼弟子更高,而符楼弟子却说道自己的位置要更大。不过相比较起来,符楼的确要大的多。整个学院里,四分之一的地方都是金晶堂所属,而除了最中心的假山,其他位置尽数为符楼所有。而事实上,这么大的地方,对于符楼弟子,实在有些多余,根本利用不上,以至于许多地方长满了杂草。 不过,这对于林因心来说,也算是好事了。 “哟,剑楼的大天才又来割草了?”金晶堂的弟子们,坐在楼里,看着林因心走过,大笑着嘲讽起来。 “来,爷赏你的!”蓝色的晶石被从上面扔了下来,砸在林因心的身上。 林因心没有抬头,也没有生气,他看也不看掉在地上的晶石一眼,接着朝前走去。 “哼,你就装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怒不可遏!”弟子们大声喊道,然而神色里却并没有多么恼怒。夫子瞥了一眼,依旧淡定的讲着小衍符的公式。 符楼弟子拿林因心的脾气打赌也不是第一次了,也并非都是因为恶意,更多像是小孩子心性。事实上,有的时候,林因心请求这些看起来恶劣的贵家少年们帮忙,他们同样会很爽快答应。 只是……拿晶石砸人还是太奢侈了。 林因心看了看掉落在地的晶石,心中暗道,这么一大块,至少值五个的价格。他赶紧走快了几步,很快便到了符楼的后面,那里有着一方池塘。林因心走上前去,看着池塘边上,一个穿着蓑衣的老人拿着钓竿鱼篓,坐在那里钓鱼。但事实上,池塘里根本就没有鱼。 想到这里,林因心不禁有些好笑,当初他被老人哄骗到池塘里捞鱼,可被戏弄的惨了。 “大长老,我是来拿答案的。”林因心抱拳行礼道。 然而老人轻轻嘘了一声,示意林因心走近一些,才小声道:“不要叫我大长老,要叫我……猎龙人!” 林因心露出苦笑,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喊他。老人每次这么说的时候,表情都极为认真,仿佛是真的一般。 “老规矩,一物换一物,我给你符楼的习题答案,你替我做一件事情。”老人轻声接开口道。 林因心道:“请大长老吩咐!” 事实上,老人并不真的需要林因心帮忙做什么。他只是知道,林因心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才故意这么说的。就好像符楼里的杂草,即便不用符文符器,也不过是大阵解开时,剑师一剑的事情。可老人却非要交给林因心去拔,然后每个月给他五块蓝晶的报酬。 五块蓝晶,是符楼里那些子弟们用来砸人的石头,却是林因心一个月的生活费用。若不是老人的帮助,别说做符师,就凭老周那家义肢店,就连生存都很困难。 为此,林因心的心中一直很感激老人。在林因心的心里,老人其实才算是真正的夫子。尽管在其他人看来,老人是最不像夫子的人。他既不授课,也不出去讲学,整天守在池塘边上,说着猎龙的疯话。之前还老是把一些其他堂的弟子们带到符楼里来,占用符楼弟子们的教学符器。 可偏偏谁也不敢指责他,因为他是金晶堂的大长老。 在学院里,夫子们负责教学。长老负责管理夫子,而长老之上,有大长老统一全局。五色晶石堂的五位大长老之上,才是院长。然而院长长年在外讲学,学院里自然以大长老为尊,其中金晶堂大长老更是五院大长老之首。这样的身份,谁敢指责。 只是,他们不敢指责老人,却可以肆无忌惮的对那些不受规矩的弟子们出手,擅闯金晶堂是大罪,甚至可以直接开除学籍。老人并不想和体制作对,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再带弟子进来了。可却在林因心到来后,有了新的办法。 “灯花会之后,便是学院考核的日子,到时候,你去紫晶堂当总考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十二章 剑论 学院向来有金晶堂弟子作为低级晶石堂考官的传统。这不仅对于下面的弟子来说,是一场考核,对于担任考官的金晶堂弟子同样如此。只不过,对于低级弟子,那是一场正常的入学升级考核,而对于金晶堂弟子,这是一种对于策论的实践。 金晶堂弟子非富即贵,富贵之家,总是有些富贵之家的“风俗”。比如在低级晶石堂里选资质优秀的少年们,进入紫晶堂培养,毕业后就成为跟班。在这一百年里,这仿佛成为不成文的规矩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好不容易被不老者终究的党争之患,渐渐的又开始冒出了苗头。 林因心很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一次的考官会由他担任。一开始林因心并没有当真,对他来说,这种游戏既不是他该玩的,也不是他能玩得起的。但在听到老人的话之后,他思考了一会,便也明白了过来。 平越三十六郡,除了北方的雪原还有南方的天魔,其他都是差不多的尿性。以郡守郡尉为首的一郡主事,家族子弟占据着学院的资源。寒门子弟想要出头,便只能投靠家族。否则,任你有再高的天赋,也不需要打压,不给功法不给兵器,也不过是蹉跎岁月。久而久之,郡里所有能冒出头来的,都只剩下家族附属。而这些家族只知郡守,而不知有帝皇。时间久了,自然容易犯忌讳。 林因心暗道,自己消息闭塞,但估计这一回应当是枪打出头鸟,才让自己捡了个漏。 但这未必是好事。 林因心笑了笑,道:“您这样,未免太举贤不避亲了吧。” “举贤本来就不避亲,不然的话,老师楼里的夫子长老家里出了个天才,难道还送不得金晶堂了?”老人低声说道,即便说话,眼睛也不离开钓竿,仿佛十分担心因为分神而错过了机会。 林因心苦笑,心道您要是这么想,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就是担任考官,都有些力不能怠,何况是总考官······”林因心道。 “考官要的是眼力,又不是本事。这两座楼里,还有谁比你更精通符法吗?”老人道,“符文自不说,而剑法······光看你的剑论答辩,我都要以为,你不是一个剑师,而是剑圣了!” “您太抬举了!我本来也不是剑师?”林因心笑道,“可受不起!” “实话跟你说吧!”老人声音依旧很小,仿佛怕惊动了池塘里并不存在的鱼,“我需要你帮我去看看!” 林因心一怔,不禁对自己之前的黑暗推测有所怀疑起来。也许,老人只是如同两年前初见时一般,是真的想要做一些事情,才想让自己帮他做一些事情。 “只怕看完之后,我麻烦就大了!”林因心苦笑道,“你要是真有心,何不叫个夫子去,让我去算是怎么回事!” “哼,学院哪还有夫子······”老人道,“这样吧,你如果答应,我便承诺你把姚礼的剑修好。那把剑,可不好修啊!” 林因心讶然,道:“您都知道了!” “哼,那小子惹出这么大麻烦来,整个洛云郡谁不知道!还好最后他败了,要是真让他这么回来了,洛州城接下来好多年都不得安宁了!雪原·······”老人摇了摇头,道,“今天的剑论,姚礼的日子不好过喽!” “您说什么?”林因心问道。 老人道:“金晶堂的人你了解,金晶堂的夫子们你也了解,你猜没有剑的姚礼若是出现在那座山上,会发生什么?” 林因心脸色一变,行了一礼,赶紧离开。 “不要忘了回来拔草,不然我可不给晶石。”老人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林因心却已经快步跑了出去。 剑楼高居假山之上,而学院大阵的存在,让弟子们丹田封印,只能靠肉身来上山。然而政策和对策总是并存,学院的封印大阵,说到底用的还是姬川符的底子,只需要符器选用得当,便能抵消部分镇压之力,调动体内的气来。这么些年里,恐怕真的完全遵守规矩只依靠肉身上山的,也只有林因心和姚礼这两个穷鬼了。 山虽高,却,却并非难事。难得是笼罩在山上的阵法。假山的阵法是学院大阵的一部分。然而,却是最强的部分,甚至有着单独的阵眼操控。阵法走的是姬川符文的路子,而姬川的符文,讲究的是一个共鸣和节奏。就像是为一首曲子打节拍一样。在两年年前,林因心旷了半个月的课,在别人上山之前登山,在别人放学之后才到了山顶,如此,才摸清了阵法的规律。这阵法并非一成不变,但只需要找到节奏,就能轻松起来。但这些年里,阵法的节奏变得越来越模糊,林因心也只能勉强跟的山节奏。 但现在因为担心姚礼的处境,林因心上山的时候不禁跑的急了些,结果节奏便乱了起来,以至于才跑到一半,就已经气喘吁吁了起来。 “你……又逃课了?”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难辨声音,让林因心几乎立刻知道了来人是谁,但林因心此刻已是口干舌燥,实在不想开口。 “你……想要上山?” 这不是废话吗?林因心心中道,但脚下却没有停住,他很清楚,自己节奏已乱,现在上山,只是凭借着身体强撑。若是休息,身体骤然放松,便再也难以坚持下去。 其实······自己就是上去了,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增添更多的嘲笑罢了。 “我可以为你撑开半角阵法。”那声音又道。 “这不符合规矩!”林因心忍不住开口。 “你这样喜欢逃课的人,也知道规矩?” 林因心沉默,他的确没什么资格谈论规矩二字。他不禁想起之前与步秋的高谈阔论,最后丢人的反倒是他自己。 林因心不在说话,轻轻呼吸了几次,试图重新将节奏稳定下来,而后朝上面走去。 “还真是倔强呢……”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以至于变得模糊不清。 剑楼建在山上,然而山是假山,楼也不是真楼。那迷雾里笼罩的几根铜柱,便是剑楼的全部。似乎之所以叫剑楼,是为了听起来更高……比山还要高。毕竟作为剑客,若是站的不高,那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那悬崖之上的铜柱,比山上最高的悬崖还要高许多。 铜柱之上,姚礼与一个锦衣少年分别伫立。锦衣少年举剑双手握住剑柄,笔直朝下,身体挺直而头颅微低,是为剑礼之三,指教之礼。姚礼长剑抬起,横于胸前,而后又缓缓抬起,斜斜的指向天空,最后迅速朝下劈下。 这是剑礼之九,名为斩首之礼。 对于剑客来说,较量剑法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在剑论课上,这种半教学半比试的较量,就更稀疏平常。只是,姚礼回来后的这第一场剑论比试,却有些不同了起来。 对面那锦衣少年大怒,道:“姚礼,你没了天哭,还敢这么嚣张吗?” 姚礼目光扫过站在悬崖之上的夫子与同窗,而后落在面前的对手身上。眼含轻蔑的开口,道:“最烦你们这些人,明明见我天哭不在了,想要挑战我。战便战,直说就是!我要是怕了你们,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却非要先在我面前羞辱林因心一番!” 姚礼冷笑的看着悬崖上的那群人,大声道:“真是贱啊!” 悬崖之上,背着剑的中年夫子大喝一声,道:“放肆!” 悬崖之上的持剑少年们,或是面露怒色,或是冷笑不止,亦有面色沉静者,目光里寒芒涌动。然而,姚礼昂首挺胸,嘴角带着蔑视的淡笑扫视所有人,即便是夫子,他也没有特别看去,而是如同其他人一般扫视着,仿佛在小看所有人。 果真是嚣张! 两年前,他第一次站在山上时,便是如此看着所有人。大声道无论是先来的还是后到的,从现在开始,他是剑楼第一。 对于那些骄傲的少年来说,这本是一个笑话,最后却成了羞辱。 境界,修为,兵器!在天哭剑一出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天哭剑,真的很厉害。 是的,天哭剑很厉害。骄傲的剑楼弟子们,始终不愿意承认,他们是败给了姚礼,而只愿意承认败给了剑。 但姚礼现在手中只有一把锈剑!他们没有道理会再败! 锦衣少年手持符剑,率先动手。剑身上雷电四溢,一剑而来,更是有剑气化成的雷电长龙伴随而来。 那锦衣少年手中所持的符剑,至少是四品的符器,而姚礼手中却是一把沾绣的铁精长剑。那弟子一出手,便将符器完全启动,别说交手,怕是姚礼长剑一触碰到那雷电,就会立刻变成灰烬。 姚礼未动,只是等到那雷剑距离身前三尺之时,身体蓦然一跃,跳上了另一块铜柱之上。 弟子们精神一振,那弟子的一剑,姚礼居然避开了。 果然······那个以前从来不知道退后,只会直来直去的姚礼,没了天哭剑之后,竟然也需要躲避。 那弟子缓缓转身,看着姚礼。姚礼嘴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居然受了伤。可他之前明明避开了,怎么还会受伤。是没有了天哭之后,速度也变慢了吗? 锦衣少年缓缓再抬起剑,然而却还没等再一次出招,身体就软软的倒了下来。他拄着长剑,半跪在铜柱上,刹那之间,他的手臂出现两道锋利的剑伤,鲜血不断溢出,滴在铜柱上。 所有的少年们顿时神色一震,他们竟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姚礼是何时出的剑。 他还是那么快······那么狠! 姚礼站在铜柱之上,冷冷看着那群同窗们,道:“这课剑论,反正也论不下去了,下一个,谁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十三章 少年剑师,青年剑客 自从许多年前“符文海”理论的提出,符文九境不再成为符师实力的评判标准。事实上,符师的实力定义一直就很模糊。然而剑师却不一样。当年那场中原大战,将法师所有的辉煌都消耗殆尽。而在雷神王平与阴阳邪神白川的一战之后,法则之主被天雷神大败,更是宣告了法道的彻底衰弱。若不是南方还一直有着“夜来听风雨”的传说,以及雪原坐镇的那位“八百里寂灭”的半神,恐怕连这最后的剑法之道也不会剩下。 然而这剩下的剑道,也早就成了不伦不类。无数剑道宗师带着自己的弟子门生死在当年的那数场大战里——越是强大的剑客,越是优秀得意的弟子,死的越多。这并非讽刺,甚至是荣耀。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与两江府的白氏百年剑客和妖族的千年妖王交手,即便是一招即死!因为有更多的人连剑客的剑和妖王的脸都看不见,就被百丈剑气一扫而亡。 在当时,那自然是极壮烈的。连遗书和传承都来不及留下。后人只好整理了功法剑谱,在悲痛中重开门派,但终究路子就走的偏了起来,以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功法和境界几乎成了判定强弱的唯一标准。唯一能打破这标准的,只有符器! 符器是很贵的!所以各郡金晶堂,在后面这个百年里,再无寒门弟子。 众弟子看着面前抬手麻布袖子擦了擦嘴角鲜血的姚礼,他挺胸昂首,站在那最高的铜柱上扫视着所有人。心中不禁涌出怒气来,思绪万千,但最终都不过是一个意思:凭什么? 他们的对手,本该和之前所有的金晶堂弟子一样,应该是家族里的兄弟伯叔,家族外的门阀官僚。他们的战争应该是口腹蜜剑笑里藏刀的——这不是贬低,而是智慧。 可他们却必须站在这里,看着面前这个小丑一样的人,肆意嘲笑鄙视他们。显赫的家世,丰厚的晶石,稀有的符器,姚礼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当初林因心带来了天哭,他甚至连像样的剑都没有,他凭什么压过他们所有人! 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起来,不禁纷纷转头看向其中的一个少年。少年一身淡蓝制式长袍,用的是白川府“玉琉璃”缝制,胸口用金丝绣着一个大大的符号。 学院的规矩,在院服胸口,须用银丝缝制自己的名字。然而,少年看不上银丝,也不需要缝制名字。因为那个符号,就能代表他的名字。那是一个字,并非符文写就的文字符,而真的只是一个字。一个失传了很多年,即便用神识刻印,加上晶石,也无法散发任何威能的字。 那是个“孙”字。是当年更始帝王越赐下,雷神王平亲手写下的字。天下姓孙的人不少,但能用这个字作为符号的,只有冠军王孙杨的家族! 少年正是冠军王孙杨的孙子,洛州侯孙犁的儿子,孙成! 孙成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表情,他转过身来,看着身旁的夫子,微微拱手道:“请杨夫子解惑!” 杨夫子的目光始终盯着站在铜柱上的姚礼,他的眼神变得很奇怪起来。时而痛惜,时而懊恼,时而······怒气冲冲。他不时的摸着自己身后的长剑,极轻微的叹了口气来。 杨夫子对着孙成回礼,而后沉声道:“是杀气!” “哪种杀气?”有弟子问道。 杨夫子低头看了他一眼,道:“杀气就是杀气!” 那弟子面色通红,轻微向后退了几步。 孙成不解,众弟子亦不解。于是孙成拱手再道:“该如何破之!” “当不惧!” 不惧?何为不惧?又或者说,没有了天哭剑的姚礼,还需要被他们恐惧吗? 姚礼站在铜柱上,见这一问一答,极轻蔑的大笑了起来。 “还打不打了?” 杨夫子冷哼了一声,仿佛恼怒与姚礼对他的不敬,而后背过身去,沉声说道:“持厚甲!” 孙成看了一眼之前受了剑伤,如今已经毫无风度可言的坐在铜柱上的少年,他双手滴血,低声哼叫着。却没有人敢上去带他下来,谁也不想被姚礼当成挑战者给打下来。 孙成了然,姚礼之所以伤了那少年的双手,并非是因为羞辱,而只是因为,少年身上的那件院服,是符器! 孙成握了握剑,朝前面踏出半步。却向右看去,一个精壮少年顿时了然。一跃而上,长剑一指。 剑礼之七,决斗之礼。 姚礼抬起剑,而后斩下,依然是斩首。 而林因心,才堪堪来到山上。 光芒忽然大作,从铜柱之间的缝隙里,直冲天际。 符楼后面的小池塘边上,一个黑衣老人总是坐在那里,放线垂钓。然而,这么多年,他的钓竿换了一根又一根,鱼却从来没见到过。 “回来了?”老人平淡的开口。 在老人的身后,一个少年安静的站在那里。 少年身材挺拔,脸色微黑,看起来年纪显得大了几岁起来,以至于很容易被当成成年人。然而仔细看去,少年眉眼之间,虽然严肃,但却还带着稚气,其实也不过比林因心大了一两岁。明明还是夏季,少年的身上,却穿着厚重的白色棉袄,脖子上挂着灰色围巾,头带鹿皮毡帽。背后还背着一把重剑,剑也用厚布裹着,只露出剑柄在外。 “回来了!”少年道,“爷爷!” 老人放下鱼竿,站起身来,却看也没看少年一眼,而是抬头看向半空。 池塘之上,一把剑悬在半空中。 少年一怔,而后用力揉了揉眼睛。才看见,那长剑之侧还站着一个人。老人终于转头了看了少年一眼,却是发出一声嗤笑,复又抬头看向半空,道:“回来了?” 半空中的身影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少年,轻声道:“不错!” 老人摇了摇头,哼了一声,道:“不错什么?我们堂家是符文世家,却出了一个剑客,迟早会是为祸之道!” 老人瞥了一眼身后的少年,道:“你还不走?” 少年沉静的拱了拱手,复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想要看清天空那剑客的样子,然而这次看去,无论如何,就只能看到那把剑。 一把通体黑色,没有任何符文痕迹的长剑。 少年转身离开,老人双手放在身后,全身都发起光来。 半空那道身影摇晃了几下,而后黑色长剑发出璀璨之光,一剑朝天上斩去。 老人脸色大变,道:“别砍,别砍,六级的符阵修起来可不便宜!” “这么一座大阵,竟然还只是在剑鞘里么?”光芒敛去,老人叹了口气,缓缓坐下,又拿起鱼竿。一个青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那个位置,正是离去少年之前站的位置。黑色长剑被抱在怀里,原来,那黑色的竟然只是剑柄和剑鞘,剑却一直还在剑鞘里。 即便如此,长剑挥出的剑气,依然能贯通天地! “不请我喝酒吗?”青年问道。 “你又喝不醉,我一杯就倒,喝着有什么意思?”老人冷哼道。 “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 “要什么意思,这么多年里,你守着那座木楼,就很有意思?” 青年沉默起来,良久之后才道:“你知道的,九公院长他是自己划地为牢!” “九公······院长······”老人没说一个词,语气就会变得越加嘲讽,甚至于阴阳怪气起来,道,“先不说他,这些年里,你来来往往这么多次,为什么从来不来见我?难道是看见我老了,不配再和你这副年轻皮囊站在一起,觉得我丢了你的人?” “怎么会!”青年认真道:“六哥永远是六哥!但您知道的,我答应了师傅和陛下······” “师傅······陛下······”老人的语气又变得嘲讽起来,道,“他们自己一个逍遥自在,一个不见踪迹,留下了这么一大烂摊子·······也就你们惯着他!当年让我去雾洲·······现在改叫雾海郡了,你看我鸟他们吗?” 青年噗嗤一下,终究没忍住笑了起来,道:“六哥好歹也是一代宗师,怎么还如此粗俗!” “粗俗个屁!”老人大骂道,“就是当大哥和二哥的面,我也这么说话!” 青年笑了起来,道:“陛下还好,师傅早已洞彻天机,想必六哥骂起来,会有所感应的。” “感应个屁,他自己都说了,天机都是假的。否则就不会重整符道的时候,偏偏对姬川大衍符不闻不问了!说起来我就气,当初说好破了两江之后,双衍符圣的笔记归我,偏偏他们死的壮烈,所有遗物都被二哥封印了起来······” 说着说着,老人不禁眼睛湿润了起来,道:“现在天下间,再也没有大衍符了。” 青年沉默,何止是大衍符,当年那场波及整个天下的战争,毁去了也不知道多少的传说。多少功法失传,多少符文成为绝唱。那对于整个天下来说,都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灾难。 灾难······到底,哪样才是灾难呢?是抬手摘星辰,还是蒙昧无知,青年看着怀里的黑色长剑,曾经他无比渴望这把剑足够的锋利,能切开万物。然而,现在他却才发现,等到剑真的锋利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敢出剑了。 因为,太脆了! “你来找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老人冷哼一声,双手抬了抬鱼竿。 青年道:“观星阁里,出了些变故!” “妖言惑众之辈!”老人大声道,“我就不明白,白寒怎么就纵容的了他们!” 青年苦笑道:“丞相······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还不如当初吧观星阁里的旧时符师尽数杀尽了!” 老人手中的鱼竿蓦然一沉,连声音也变沉了起来,道:“他们又看出什么了?” 青年低声道:“我不是符师,所以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有一句话传了出来:女子经国,白瞳王天下!” 老人的手蓦然一抖,跳了起来,怒道:“胡言乱语!说什么白瞳,这天下哪还有什么白瞳!这是哪位贵妃嫂嫂开的玩笑,这不是要逼死小九儿吗?” “未必是胡言乱语······”青年沉默了很久,深深的注视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老人双眼,沉声道:“两年前,我带着那把剑交给老周的时候,老周告诉过我,又见白瞳!当时我并未在意,以为他听说了院长的消息才这么说!但现在想想······老周不是我们兄弟,从来就不知道当初的变故!” 老人看着青年,终究叹了一口气,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青年沉声道:“一旦夜来郡再兴风雨,就需要一个能去听风雨的人出现。该让那把剑从见天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十四章 杀气与剑气 光芒万丈,冲天而起,将铜柱之上正要比试的两个少年遮挡住。等突兀而来的光芒散尽,姚礼半跪在铜柱上,全身都在溢血,看起来骇人无比。而另一个少年一手握剑指着前方,一手捏剑指放在背后,还是保持着剑礼的姿势。 林因心看见这一幕,立刻就担心了起来,跑了过去。却被一个紫衣少年拦了下来。 “剑论比试,夫子不说停,剑师不认输,任何人都不能干扰!” 林因心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里默默回忆着他的名字。虽然大家同在剑楼,但林因心和同窗们的交流极少。同窗们看不上他,而他也从不奢望能高攀的上他们。总有人以为,进入金晶堂和剑楼就能改变命运,但其实进入金晶堂和剑楼,本身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又哪里谈的上改变。 紫衣刘湛,丹境上境,俗称高级剑师。和正站在铜柱上与姚礼交手的白袍苏立实力相当。他们二人加上孙成,被称为“剑楼三杰”。然而,他们三人即便是联手,也不是拿着天哭剑的姚礼对手,所以这三杰的名号越叫轻微,甚至被当做嘲讽。 丰富的晶石,精妙的功法,高级的符器,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会败。不甘带来的不一定是发奋,也可能是越渐深沉的恨意。 林因心看着刘湛眼中复仇的快意,立刻转身对负手而立背对铜柱的夫子深深弯下腰去,道:“姚礼已败,请夫子裁定!” 姓杨的夫子转身看了看身上已是满身鲜血的姚礼,不禁低头又看了看孙成。学院的这座大战,掌控在堂家与蓝氏的手里。堂家掌控外院,蓝氏掌控内院。在洛州城,堂家掌兵,孙家掌政。但堂家与孙家五代世交,关系亲如一体。而蓝氏作为天下第一商会更是与孙家两代姻亲,更有传言,蓝氏会长的幼女蓝忘忧与洛州侯幼子孙成的联姻已成必然之局。 杨夫子眼中精光闪烁,旁人不懂之前那冲天光芒的含义。可他却明白,那是学院大阵启动后显现的威能。只不过,空有其形而已——就像是一个拿着符器的孩子,误打误撞将之启动!杨夫子深深地看着孙成一眼,心道:一个敢将洛州山河印放在身上的人,除了说明他所受到的过分宠爱,也足以说明——他的幼稚。所以这种事,他未必做不出来。 杨夫子再次看向那个拄着绣剑,即便满身鲜血也绝不肯将跪下之外的另一只腿放下,无谓的坚持!杨夫子心中想到。 “认输吧,拿着天哭剑你见不到的风景……”杨夫子沉声道,“我现在可以教你!” 孙成讶异的看着杨夫子,众弟子也是大吃一惊。要知道,剑楼的剑论,负责传授弟子功法,然而这两年里,别说传功法,杨夫子甚至连正眼看姚礼一眼都没有过。甚至为了剑楼弟子没有人能敌得过姚礼而长年脸色阴沉,如今却要有所改变了么?众弟子不禁惶恐,虽然从来都说姚礼的实力,都在那把剑上,但谁知道,如果他学了剑楼里的精妙剑法,会变得有多强? 孙成心道:这莫非和之前的杀气有关? 林因心心中一急,杨夫子还真是迂腐。自己就是知道姚礼不会愿意认输才请他来判定。他直接宣布姚礼败了,也就结束了。比起胜负,赶紧治姚礼的伤才是最要紧的。 可他这么一激,姚礼更不会愿意下来了。还风景······ 果然,姚礼拄着剑,强行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自身手上脚上身上的伤口,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大笑了起来,眼眶有鲜血留下。林因心心中大急,道:“请夫子裁定!” 然而,杨夫子看也不看林因心,目光只在姚礼身上,阴沉的声音却传来:“你一个不懂剑的,也知道什么叫胜负?有什么资格来让我裁定?” 林因心怒道:“我不懂剑,但我知道流血太多是会死的!师徒一场,您难道要眼看着姚礼的血流干吗?” “放肆!”杨夫子抬手压下。 剑仍在身后,然而抬起的手掌之中,却有剑气萦绕,如同锋芒横扫。仅仅看着,林因心双目便滴下血来。何况那压下的手掌并不缓慢,几乎刹那便要落在林因心的头顶。 然而林因心微微低头,感受着那仿佛要将自己头颅切开的剑气,抱拳道:“请夫子裁定!” 杨夫子的手掌停留在林因心头顶一尺,剑气却散开。林因心的脸上,刹那便有一道锋利的伤口。 杨夫子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不禁有些后悔起来。自已一时冲动,如今却骑虎难下。林因心素来不尊学院的规矩,却能始终呆在剑楼,虽说谣传他只是一个寒门,但谁又知道真相呢?可若是自己收回这掌,杨夫子瞥了一眼一侧的孙成,心中一狠,想着这些年孝敬上来的晶石符器,又想起符楼里那些长老们对自己的冷嘲热讽,碍于身份,他甚至无法反驳。当时,便是一股怒气上涌! 杨夫子心道自己作为夫子,教训弟子天经地义。于是道:“以下犯上,是为不敬,当罚!” 巴掌落下,感受着头顶的锋锐之芒,尤其是眉心的锐意,不禁有些惊慌起来。灵池之内,神识灵液更是翻滚不已,林因心隐隐有种感觉,这一仗落下,自己的灵池就要废了。 铜柱之上,光芒再度亮起。 大笑之后久久未曾动过的姚礼,突然呢喃一声:“好美的风景,好厉害的剑!” 同在铜柱之上的白袍苏立一怔,而后突然脸色大变起来。忍不住将剑向前伸去。 寒芒一闪而过,是一把快到了极致的剑从他身边穿过。鲜血洒在她的脸上,他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崩开了一般。凝神看去,那是一个身影,远远比他瘦弱,全身染血的身影。在那被漆红了的身影中,却有着两道最明亮的光芒在绽放。 那是一双眼睛。 电光一闪间,苏立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死亡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抬起了剑。就在他看到那双最明亮的眼睛的时候,他的剑也同时同时举到了胸前。然后他才明白,自己一败涂地。 因为那一剑,根本就不是朝着他来的。所以,他才败得完全彻底!甚至毫无体面! 一种羞辱感,从白袍少年的心底生出。而在那羞辱之前的,是一种恐惧,彻骨的恐惧!一种对于死亡的恐惧! 苏立好像有些明白了起来,这就是杀气!剑气纵横,可伤人也可杀人,但未必会如杀气一般,他甚至不需要进攻,不需要伤人,仅仅只是感觉,就能给人以死亡的气息。 羞辱感越发强烈,与之同时升起的还有一股不甘的愤怒。 没有视我为对手,是看不起我吗?可即使是这样,却还让我感觉到恐惧,凭什么! 苏立握紧剑的手心,已经湿透了。这更让他愤怒,可却也让他回过神来,他的剑只需要在往前伸出去一尺,就能擦着那两道明亮的眼睛,割开姚礼的喉咙。 是的,他很快,他很强!他看不起自己,但出剑的他,现在在自己眼前,除了那要命的杀气,近乎毫无防备。 杀了他,只需要杀了他,自己的恐惧就会被打破,多年来在剑楼里被压制的憋屈也能得到释放。 只需要再把剑伸出去一尺,如此简单! “我是剑客,不意味着你也要作为剑客!” 苏立微微将剑伸出去了一寸,不知为什么,他看着自己伸出去的长剑,突然想起印象里,那个白袍悬剑看起来不像是剑客,更不像是一个杀手的年轻身影,反倒像是一个羸弱的符呆子。 天下的不老者,有功成名就的,就有一败涂地的。有闪亮登场的,就有黯然落幕的。那个人仿佛总是后者。但就算全天下所有的人都不认可他,他也是苏立的偶像,是苏立的信仰,所以他才会模仿他的白袍,模仿他的剑,选择去做一个并不纯粹的剑客。 “我修杀剑,并不代表你也要修杀剑!” 白袍的年轻人摸了摸年幼苏立的额头,用溺爱的语气说道:“我是影子,而你却可以在光明之下!” 苏立仿佛从来没有听过白袍年轻人的话,他成了剑师,进了剑楼,总是追随在孙成身后,毕竟苏氏本就五代是孙家的家臣。 苏立走在年轻人的旧路上,然而年轻人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依旧很溺爱他。但苏立却仍有一点遗憾,那便是他的剑法,是年轻人亲传,可是不知为什么,却修不出他的意味来。 世人皆说,他的剑虽是一招制敌却能诡谲多变,即便那也是谣传,因为他还活着,就不会有人见过他的剑。可是苏立的剑,却修出了光明正大的意味来。 很多年后,苏立才知道,他教给自己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杀手剑法,而是最最普通的,燕云风雨剑! 那是镇西军军体剑的一种,是一种拳法改来的剑法,修至极致,最是大气磅薄!可镇西军的建制早就随着九府十三洲的名字,一同湮灭在了历史中。燕云风雨剑,也就成了学院里的一册功法符玉。品级并不高,不过区区四品。 苏立的剑依旧朝前缓慢却稳定的伸出,在再次前进了一寸之后,苏立甚至能感觉到剑锋上,剑气贴着肌肤的锋芒。也看见了,那锋芒之下,满身鲜血的身体。 如此强大的一剑,却是强弩之末。 苏立苦笑燕云风雨剑,大开大合!苏立不仅学会了剑,还学会了剑气!燕云风雨剑气,光明正大,大气磅薄! 他竟然有些心软了。 苏立的手臂一软,长剑掉落在地。他感受着杀气掠过全身,沁入骨血,恐惧之意在心中蔓延,这才是杀气最强的地方,杀人诛心!苏立知道,他今后的每一次提升境界的关卡,都会有一重劫难在等着他。若是以后再有机会与姚礼交手,即便不做任何事,他都会先感到恐惧。 这便是杀气! 苏立心里感叹一声:罢了,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大仇大恨,不至于夺人性命。 不过刹那之间,血色的身影,已是带着冰冷的长剑一掠而过。学院大阵运转的压力,让一身鲜血的姚礼变得更加血肉模糊起来,姚礼跌倒在地。 剑气,压力尽数消失,林因心抬起头,却看见杨夫子的手掌仍然放在自己头顶,他却已经顾不得了,赶紧跑到姚礼身旁。 呲啦一声,紧接着便是一生怒喊:“姚礼,我要杀了你!” 林因心回头,却看见杨夫子的一只手齐臂断开,跌落在地,鲜血喷洒极为骇人! 杨夫子拔剑,一剑斩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十五章 忘忧 剑气光芒冲起,却没有突破阵法的防御,甚至突然就消失。老人负在背后的双手,符文才堪堪刻印,又无奈打散。 池塘钓鱼的老者冷哼了一声,到:“这就算是半剑?你这么突然的出手,我还以为是要亲自动手出剑杀人呢!” 青年剑客握住长剑,答非所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总喜欢说剑道没落了,是因为有天赋的弟子越来越少。上面的那两个,就都不错!一个能观我剑意,更借我半道剑意而杀敌,是天生的剑体!另一个能守住本心,抱朴守拙,若得名家培养,可成大器!” “不错又如何?比不了你,也比不了雪原的那个小怪物!”老者道。 “小怪物已经是老怪物了!”青年道,“更何况,我和他······论天赋从来就不入流,所以我们都是一败,再败!幸好我有个好师兄,他有个好敌人······” 青年剑客轻叹了一口气,不想接着说下去,道:“我收个弟子,六哥觉得如何?” “你就不怕乱了辈分?”老人嘲笑起来,道,“我们这些不老的和老不死的,可都是几百年前的人,你随便收一个,说不到到时候比他爷爷辈分还高了起来!” “不会!”青年自信道,“当然也不重要!” 老人冷哼,心里已经明白青年所说的弟子是谁,道:“随你!除了蓝家的丫头和我家的小子,其他的你都可以带走!” 蓝家的丫头自然是不能教的,至于堂家的小子……雪原的小怪物打自己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不能让他找到借口。不过说起来,师傅早就说过,他的功法就如同“符文海”的理论所说的一般,只有笨人才能学,那两个天资过剩的,本来就不能收。 “不过六哥,你这院里的夫子长老,可就真的差远了!”青年道,“人不行,剑也慢的很!若不是你用阵法干扰,那一剑,就该洞穿心脏了!” 老人哼道:“你师傅不是早就料到这副德性了么?但姓白姓王的都不出手,谁又有什么办法,我自己的人还不都得送到雪原去教!” 青年默然。 “你说,他们两个为什么就一定要走呢?”老人叹了口气,“都说他们站的高,看到的风景不一样。可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下,守一守,就那么难受吗?要是大哥在,皇宫里的那些龌龊事,观星阁里的王八蛋哪个能冒出来!要是二哥在,又哪里会有不老不死的传说!这天下也不知道要太平多少!” 老人突然看着青年道:“若是我死了,大哥和二哥,会回来吗!” 青年拱手低头,沉默不语。 “离殇是亡灵曲,唱之不详!”老人说着说着,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青年无需抬头,无需睁眼,即便闭目静坐,千里之内,万物呼吸,皆入耳中。何况是如此之近的落泪。然而青年只能沉默! 有的时候,青年真的很羡慕六哥,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那么多愁善感,真情流露!而不像自己,或者如自己这般不老或者老不死的怪物,阴沉的如同一滩死水,只剩下了冷漠! 青年拱了拱手,没有告别,就这样消失。独留下老人在那里痛哭! 对于符师而言,境界与实力很难匹配。但对于法师而言,境界的差距就是实力的天堑。气海,结丹,宝境,宝镇一方,还有最强大的神灵之境。仿佛因为这样的称呼并不能体现出对强者敬意,又牵之现在只剩下了剑法一途,所以官方将各个境界的名字改成了对应的剑者,剑师,大剑师,剑圣,至于最后一个境界,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忽略,还是早就算到了,反正,这两百年连剑圣都只剩下了三四个,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于境界,剑者的差距最小。而更其上的哪怕是剑师之境,一个个小境界之间的差距,也代表着难以逾越的高峰。除非,使用符器。 剑楼弟子都以为,姚礼之所以强,是因为手中的那把天哭剑。因为在剑楼里,除了林因心,境界最低的,便是姚礼。很多人都在猜测天哭剑的功能,加持速度,力量,剑气,还是其他的什么。 但却没有人明白,难以逾越,并不意味着无法逾越。他们始终没有在意,当初姚礼以剑气斩断堂心一束头发的时候,堂心已是丹境。 也许,并非是不在意,而是故意不在意。打破境界的传说,他们自己做不到,也许也不是不能容忍别人做到。只是却不能容忍比自己的低的人做到。 弱者,就应该永远是弱者,至少,在自己之下的弱者应该如此。 但弱者,又是通过什么定义的呢? 剑楼弟子看着杨夫子断掉的手臂,一个大剑师竟然被剑师斩掉了手臂。这个笑话传出去,他剑楼夫子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了。更重要的是,荣誉是剑师的一切,被以下克上的他,注定再无荣誉可言。 杨夫子一怒出手,朝着已经成为血人的姚礼斩去,而在他面前,只有林因心。 剑气萦绕长剑,有火焰燃烧起来。灼热的气息让人浑身都变得干燥。如果不是有学院阵法的压制,仅仅凭借着气息,就能让林因心当初变成干尸。 境界的差距,实在太大。 那一剑落下,林因心已经来不及思考,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拿着姚礼的锈剑,抬手格挡。 灼热的气息,越来越灼热。林因心脸上的汗水滴落。 突然,莫大的压力突然降临,林因心忍不住向下屈膝,然而努力才维持平衡,而后一怔,灼热的感觉,剑上的火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在自己面前落下的,只是一把银白长剑,刻印着复杂的文字符,然而文字符黯淡无光,没有激活。 林因心压力顿减,但那把剑还在落下,剑气萦绕,林因心丝毫不怀疑,那些剑气落在自己身上,自己难保不是血肉分离的下场。 林因心深吸口气,心里默默回想着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剑诀,那些话。 许多人以为,来到剑楼以后,就会有各种强大的功法与符器。但事实上,这是个误解,能来到剑楼的人,本身就不缺功法与符器,即便是一些稀有的强大的功法,也并非平白无故就能得到。 姚礼曾经说,要进剑楼拜最好的老师!可剑楼里的老师,没有人愿意收一个将洛云郡尉的儿子逼走的人。谁也不愿意惹这个麻烦,甚至为了摆脱某种并不存在的嫌疑,而故意的刁难他。姚礼素来心高气傲,又怎么会低声下气的求人,最终他的师傅,竟然成了林因心。 没有兵器,林因心送给他一把天哭,没有功法,林因心从剑楼里看过的许多知识里,会有只言片语关于功法的讲解。也许真的是天赋过人,林因心将许多自己从书里看到的繁杂内容中关于剑的告诉姚礼,而姚礼总能在里面找到他所需要的法门,而后去修行,可事实上,林因心自己却完全不懂。 林因心从来不问姚礼看到了什么,只知道他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姚礼到底看到了什么,林因心心道,自己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挡住这一剑,救下自己和姚礼的办法就行。 这个办法,必须能够忽略夫子身上那强大到甚至阵法都无法消除的剑气才行。 过目不忘的本事再一次显现,无数关于剑与剑法的知识涌上脑海,然而却纷乱无比,林因心举着剑,朝上挥去,刹那间,那无数条知识里,其中一条变得格外明显起来,那是四个字:沾而击之。 这并非某种法门,而是书里记载的一个故事。一个少年与妖师对战,妖师体格健壮,手持大斧,而且速度奇快。少年既不是对手,也无法躲开。但少年看出妖师攻击死板,所有的手段都在大斧之上。于是想出一个办法,不用很大动作来躲开攻击,而只是贴着斧头,借力围绕妖师进行攻击。 那本书上,记载着,借力的手法。而那个手法,林因心正好会。 白氏剑法,有十三式,其中三式是当初罗鸣教给他的,其中有一招,名为白旋。 长剑相交,剑气萦绕,几乎瞬间,锈剑就碎开,甚至无法阻挡那长剑半步。林因心不是姚礼,他没有用剑气充斥于长剑,锈剑与符剑,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兵器,轻易就被击碎!什么借力,什么白旋,根本就不可能实现!林因心内心苦笑,自己还真是想当然。自己只是一个符师,拿什么和剑师打! 符师······ 林因心中瞬间涌现一个想法,意识顿时集中在手中的戒指上,只是如果书上所说那些都是真的,会不会······· 长剑的剑气,却已经贴身而过,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某种锋锐之物擦过,已经来不及犹豫了! 紫色火焰冲天而起! 林因心脸上冷汗直流,一个巨大的丹炉出现在面前。而剑与举着剑的人,都已经不见。 然而,更大的麻烦却出现了。 紫火铺天盖地,一瞬间,学院阵法被激活到极致。 不仅是剑楼,整个学院里,所有的夫子长老和弟子,尽数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许多弟子更是直接匍匐在地,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剑楼弟子,虽然素来号称天骄,此刻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面色苍白,看着那紫火,神色恐慌。林因心只感觉小腹丹田处变得刺痛,灵池也混乱起来。剑楼最高的铜柱,此刻一个个发起光来,铜柱之上,有各色光芒的符文被激活,最古怪的是,那符文的形式,既非文字符,也非小衍符! 苏立站在铜柱上,那光芒将他映照的五彩斑斓起来。 “这就是缘分吗?”青年剑客轻声叹息,“师傅留下的些许感悟,竟然被你得到了!” 一把漆黑的长剑,从天而降,刹那之间,紫火消散。然而丹炉发着光芒,仿佛随时还会喷薄而出。 半山腰里,倚靠栏杆的少女此刻突然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闹大了呢?不过对于你,这一定也不是什么值得多么在意的事情吧!” 少女的身影刹那消失,在她的脚下,传送符文一闪而过。 剑楼之上,一个蓝衣女孩突然的出现,她举着一根木杖,对着紫色丹炉用力挥下。 丹炉轻轻一震,从顶下吐出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焦炭。 丹炉重新变得巴掌大小,被女孩握在手中。 “紫火符?”女孩看着林因心,微微笑道,“是你刻印的?” 林因心摇了摇头,他只是看着丹炉里出来的那道身影,眼神里露出惊慌失措之意。 女孩轻笑道:“紫火最为霸道,能压制诸气与神火,却唯独烧不死人!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林因心看着女孩娇俏的面容,脑海里回忆着两年前,他与姚礼初来剑楼时,那个浅笑嫣然的小女孩,轻声道:“蓝忘忧!” 女孩开心的笑了起来,道:“答应我一件事!” 没有人会拒绝女孩的条件,至少在剑楼里没有。所以,她从来不需要询问别人,是否愿意。 “后天的灯花会,你要上山!”女孩道。 林因心没有回答,心里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好幼稚。他背着姚礼,就要朝山下走去。 “林因心,你动用符器在剑楼行凶,以下犯上,现在还想走吗?” 有弟子大喊,竟是孙成身后的紫衣刘湛!孙成脸色苍白,眼神却阴寒的看着林因心。却被女孩目光扫过之后,瞬间变得如沐春风一般。女孩对着孙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林因心对女孩道:“你······能让他们带杨夫子去医治吗?还有那个被姚礼打伤的同窗,他的手也要医治,学院里面没有丹师,必须抓紧时间······他们,似乎会听你的话!” 林因心话音刚落,孙成便大声道:“此事稍后再议,还是先救人疗伤要紧!” 林因心转身背着姚礼,正要下山,却见下山路上的长长阶梯上,一道健壮的身影站在那里。明明是仲夏,那人却穿着厚重的棉衣,脖子上还挂着围巾。如果不是仔细看去,林因心甚至以为,这是个成年人。 “堂心!你回来了······”孙成大声道。 堂心点了点头,看向女孩,却见女孩甜甜的一笑,道:“唐心哥哥!” 堂心将一个药瓶扔了过去,被女孩接住。 林因心看了那丹药瓶子一眼,心里却想着,自己和姚礼这等人,注定是和丹药无缘的。 他背着姚礼,朝着山下走去。 堂心看着那两道声音,逐渐在阵法的压力下远去,道:“你要的丹药,难道不是给他用的!” 女孩看着台阶上,滴落的鲜血,有姚礼的,也有林因心的。林因心其实用丹炉的时候,就被剑气划伤。只是,他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这一点。 女孩摇了摇头,道:“施恩易,报恩难!” 两年,即便已经过去了两年,堂心还是很难理解女孩的思维。堂心深深看着面前笑着的女孩,那张面容,即便还带着幼稚,却依旧能让人沉沦。 只是,已经无所谓了。 “雪原的造化丹留不了多久,不如给有需要的人吧。”堂心道。 女孩转身看着地上不时抽搐的黑色身体,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自己包好了伤口的剑楼少年。笑着大声道:“堂心哥哥怕是不知道,之前杨夫子出剑的时候,是我激活了阵法压制他的剑气与剑意,后来又让阵法与紫火炉共鸣起来,才造成了眼前的这一切。” 女孩笑着,手中却用力一握。 等再次张开手,却掉落一堆冰渣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十六章 此间少年 三百年前,更始帝王越与雷神王平共住于清泉府,两人患难与共,更是定下互相所有之物皆可取半的约定,史称半分之约。 但没有人比青年剑客罗鸣更清楚,那是一个怎样的谎言。因为那半分的约定,原本只想安心修符的王平,不得不奔波一世,劳苦半生,到了最后,还要为了他从未曾取过一丝一毫的天下背了一个天大的黑锅。 然而,世人却总以为,天下最强的人和最尊贵的人之间,一定是最真挚的友谊。半分之约成为美谈,更成为传说,是世人结拜时的誓言。 还真是讽刺啊! 孙成与苏立依依惜别,苏家是孙家的家臣,自从记事开始,苏立就一直跟在孙成的身后,直至到了剑楼。但在今天,孙成告诉苏立,他从来都把他和刘湛当成兄弟来看代,理所当然,在这分别的煽情时刻,他们便以半分之约结拜。也理所当然,孙成带着刘湛来给苏立送别。 机遇一事,还真是耐人寻味。谁能想到呢?两百年来,有了学院开始就有剑楼,剑楼三年一届,也不知道换了收了多少弟子,在这些弟子里,苏立天赋并不多么出众,身份更算不上尊贵,可偏偏却被剑圣罗鸣看中收为弟子。 “拜见剑圣!” 白色石碑前,三个少年与罗鸣相对而立。孙成站在最前拱手行礼,神情平静,仿佛并没有因为眼前之人的身份而变得动容。罗鸣却笑了起来,道:“剑圣是虚名,该是小民拜见小郡守才是!” 孙成讶然,而后神色微变,再次拱了拱手,道:“不敢当!” 好一句不敢当!姚礼感叹道。 小郡守的这种传言,自己能听到,帝都平安城就一定听的到。这些年里,天才太平。封疆大吏和不死者虽然风光依旧,却深深被朝廷所忌惮。在这种敏感时刻,洛云城自孙杨以下,哪个不需要谨小慎微。这种时候“小郡守”的传言更显得诛心,而孙成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这一句“不敢当”看似谦虚实则变相的承认洛云郡守之位是通过着父爵子替。恐怕遇到的若非是自己,还要沾沾自喜一番。因小见大,孙家的家教,实在不怎样。 罗鸣想起两年前,自己亲自把林因心送到了剑楼里,本想给林因心借势,可反倒是起了反效果,林因心的孤儿身份,被一遍又一遍的提起。罗鸣有本以为,这是某些按耐不住的老家伙在试探什么,然而他暗自调查之后才惊愕发现,竟然真的只是几个小孩子在暗中用手段打压林因心。 罗鸣不禁感叹,也不知这些世家都教的什么,小小年纪,就开始考虑利益和门户,拼命表现自己的心机!却大多数只是在自作聪明。笑里藏刀,口腹蜜剑?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一戳就破。然而罗鸣想的却是另一方面,如这般少年时期就开始压抑心意去玩弄心机,失了锐气也失了大气,又谈什么剑道修行?难怪这些年里,有天赋的少年们到了最后总是泯然。 罗鸣心中思绪重重,脸上却毫无表情,招了招手,让苏立走上前来,苏立对着孙成喊了一声大哥珍重,又对刘湛说了句三弟珍重,便随着罗鸣御剑而去。 洛州城禁止飞空,但谁让他是剑圣呢!果然,在这个世界上,力量才是一切。孙成正感概着,一把铁剑突然从石碑后伸了过来。 孙成几乎看也没看,反手便是一巴掌拍了过去。 铿锵一声,剑便已经断开! “隔绝气息的石碑么?难道效果就真的那么好,我看不出来就算了,连剑圣都能瞒过去了?或者剑圣看见了,却并不在乎?”孙成这才转头看来,灿烂的笑了起来,道:“真亏你还活着啊!” 赵钧靠着石碑,仇视的看向孙成,低沉着声音道:“你毁了我的一切!” 不过几日不见,赵钧身上那一身昂贵的银丝细布,便成了褴褛,脸上更是青肿。孙成并不意外,他在白石街留下的后手,足够让赵钧这种没有修行过的人吃上大苦头!只是,他居然只是这种程度,甚至还能行动,实在是意外! 孙成不置可否,赵钧却转身就一撅一拐的跑向石碑之内的街道里。 “想走!” 便在这时,刘湛的身影一闪而过,后发先至,瞬间来到了赵钧的身前! 刘湛抬手,便抓住了赵钧的脖子。赵钧目中默然寒光一闪,转身之间,身形突兀一变,哪还有一丝一毫的负伤模样,双腿更是快速移动,同时剑气四溢。 一剑快到了极致,黑色铁剑上,符文光芒闪耀起来。刹那之间,紫衣的刘湛胸口便被割开一道口子。然而,里面的符衣发威,挡住了这一剑,然而铁剑沾在符衣上,赵钧却松开手一脚踢了出去。 孙成脸上的笑容默然一凝,跳过去将刘湛接过,然而黑色铁剑光芒亮到了极致,让人刹那失明。 只听见轰然一声大响,刘湛痛苦的大喊了起来。 孙成浑身都被一层金色光芒遮掩,只是在那闪耀的光亮中也看不出来,他的目中冰冷,转手一拳打出,一声闷哼传来。 光芒散尽,赵钧早就不见了身影。 孙成的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低声道:“小看你了!靠着教训林因心换来的功法和晶石,竟然还真的修炼出了一些东西······先出一个姚礼,又来一个你,不靠功法晶石修剑,难道真的就要厉害一些么?” “但比起姚礼还是差了许多!他的那一剑,只是速度快,些许剑气却不足挂齿,想来这些年,至于那剑形符器……是我大意了!”孙成低声自语,抱着刘湛转身离开。 轰然震响,姚礼立刻睁开眼睛,忍不住身体绷紧,他竟然感受不到自己丹田,更感受不到丹田之内的气息流动。 “放松,你要放松,不然伤口又要裂开了!”女孩紧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爹不在,你这么重的伤,我可没治过!” “王念云!” 女孩一巴掌拍了过来,本想拍姚礼额头,却突然变向,排在了床头,却见床头的木架立刻便松动了一些,姚礼身体一震,感受浑身伤口都发疼起来。 “说了要叫姐姐!” 姚礼额头冒着冷汗,转头看见林因心对着门外张望,心里才放心了不少。若是让王念云一个人在这里,她又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的,说不定一巴掌下来,自己这满身骨头就碎了。 姚礼始终忘不了,两年前林因心说带他去书房里看书,结果林因心自己跑了,他被王念云当成了贼,被一巴掌拍到了墙上。 林因心告诉他,王念云从未修行,更不懂剑与符,只不过天生一身大力气。在那之后,无论因心怎么忽悠姚礼,姚礼都绝不肯来医馆,哪怕受了伤也宁愿多花些晶石去别处。 “想出去看热闹你就去呗!”王念云看着林因心的样子嘟囔着道,“反正你不帮我也不要紧。我爹好歹也是医仙,我下药用针都是极稳的。” 王念云拿着符针,虚虚的在空中点了几下,看的姚礼胆战心惊。 林因心点了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 姚礼眼看着王念云的白皙的面孔上多了几条黑线,她捏着银针的手蓦然用力了起来,以至于银针有些变形了起来。王念云低头看着姚礼,目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姚礼大惊失色,道:“林因心,我伤成这样,你居然还要去看热闹,道义何在?” 林因心奇怪的回头看着姚礼,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姚礼的恐惧,于是呵呵笑了起来,道:“看什么热闹,我去接小宇放学!” “说到帮忙,老医仙去才采药了?李如也跟着去了么?”林因心奇怪道。 王念云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如这两天失魂落魄的,我就让他先回去休息几天,也许是他那个大哥赵钧又惹出什么祸事了吧。” 说起来,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赵钧出现呢。 白石街的一处废墟里,赵钧身体跌落,靠在墙角喷出一口鲜血。 “好厉害的掌劲!”赵钧嘴里发狠,咬着被鲜血布满的牙齿,冷笑道,“此次我若能活下来,将来一定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畜生全部杀光!” 放学的钟声响起,林因心走进紫晶堂里,接过小宇,又和弟子们一一交谈,将那些答案交给他们。 “抱歉,紫火炉我可能要晚一些日子还给你们了!甚至可能还不了了!”林因心道歉道。 “紫火炉的材料和符文本就是师兄给的,本来也是要送给师兄的!”刘源安慰道,“没关系的!” 林因心不禁内心有些愧疚,符器当然是属于刻印者,可是却因为他,而被蓝忘忧拿走。林因心当时之所以没有讨要,是因为他知道,那会被作为内斗的证据,被学院没收,这是学院向来的规矩!自己当时又不想耽搁给姚礼疗伤,所以也就没计较。 分别之后,符师们各自回家,林因心却牵着小宇,来到金晶堂后面的池塘边,老人果然还是万年不变的样子,在那钓鱼。 “您真能修好天哭?” “我只能教你怎么去修!”老人道。 “好!我答应你去当考官。但您要立刻教我!”林因心道。 老人似笑非笑的转头看着林因心,道:“纵使剑能修好,但姚礼的伤能好吗?以姚礼现在的状况,就算把天哭给他,灯花会伤他又能走多远?作为朋友,这个时候难道你不应该更在意他的安全吗?” 林因心沉默片刻,道:“姚礼的剑,只会进攻,也只能进攻!即便拿一把铁剑,他一定不会错过这一次的灯花会。而我能做的,也只能帮他把剑磨利一些!” 老人大笑起来,道:“都说孙家麒麟儿,堂家玲珑心,却都不如你心思透彻干净!好,我答应你!” 林因心深深行了一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十七章 治伤 烛火摇曳,散发出的光芒,却将整个医馆都照耀的明亮。姚礼勉强撑起身来,看着王念云在烛火下拿着一本纸书念着。在她身旁,小宇坐着拿起一块符玉,眼里露出疑惑。医馆里有封印的阵法,符玉会失效,所以林因心不得不将小宇符玉中的课后作业变成纸书以后,让王念云来教。反正也不过是一些文字符文的轨迹和搭扣的链接方式,说到底还是记忆。 因为幼时看书留下的习惯,林因心学习符文时,习惯于将符玉转换成纸质的文字。熟能生巧,以至于现在做出来,速度快了许多。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宇恐怕就不得不跟着他回去了。 而按照惯例,如果周义肢的店铺里,偶尔来了生意,林因心为了集中精力打造符器,就会把小宇交给医馆照顾。 只不过,念纸书的方式,显然不如符玉里,直接看到符文有效的多。王念云倒是兴致盎然,只不过小宇却是云里雾里。最困难的是,小宇不会说话,王念云也不知道,自己讲的到底怎么样。 念了许久,王念云嗓子都有些干了。喝了口水,看着小宇懵懂可爱的表情,忍不住捏了捏小宇的脸颊,小宇却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王念云笑了起来,道:“饿了吧,等会我做汤给你喝。” 洛州城的习俗不多,晚上喝汤算是其中较为特别。哪怕是在洛云郡的其他州县,晚上吃夜宵的不少,但是专门喝汤却是没有。尤其喝的还多是鲜鱼汤······喝汤不饱,却又勾出来肚子里的馋虫,偏偏规矩是只喝一碗,喝完之后带着余味睡觉,其实非但不舒服,反倒难受的很。 姚礼想着昨日母亲做的鸡汤,还剩下半碗在橱子里。仲夏时节,鸡汤不易保存。但母亲还是买了两道寒属性的文字符贴在边上。 姚礼答应了母亲,今晚会回去,把汤喝完。天色这么晚了,汤早就热好了吧。 王念云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来,道:“你别动,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换针,这可不是符针,能自己找到穴位上,要是错了位,我可救不好你!” 姚礼道:“那就别救了,今天晚上,我必须要走。” 王念云脸色平静,一巴掌轻轻拍在姚礼的头上,道:“半死不活的把你救醒,又用了那么多我磨得药,你现在一句不救了就完事了?” 姚礼沉默。 “林因心走的时候说,等你醒了,就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去过你家,告诉伯母你在学院练剑,暂时不回来了。鸡汤也多加了一道封印符文,还能保存些日子。林因心从来不说谎,所以他的话伯母向来是相信的。如果你非要回去,戳穿了谎言,不仅陷他于不义,而且以后你再受伤,再也不会有人帮你打掩护了。” 王念云看着姚礼,道:“也许我不如林因心一样了解你,但我曾在书中看过一句话:父母在,不远游。我听说你游历千里万里,直至雪原。林因心每隔几日,便会去一趟你家里,做些家务,陪着伯母聊天。但那是林因心的义气,而不是你的孝顺。” 见姚礼低头,耳根渐渐红了起来。王念云担心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些,但还是硬下心肠板着脸道:“我知道剑客都好示人勇武,仿佛不比剑不受伤便不好意思见人似的。但自己不心疼自己,父母也不心疼了么?你可知道,我跟着林因心去见过伯母几次,伯母每次都说起你,说你小时候与人邻居的孩子打架,大些与学院弟子打架,后来在剑楼还是打架。一边自豪于你的天分与努力,另一边的心疼之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伯母说,你这孩子,每次受了伤,都藏着不说,但身上的痕迹,难道还真能瞒过谁去?说到最后,才开始担心你北去带的衣物不够,担心你心眼太死,被人哄骗了……” 王念云越是说下去,姚礼的脸就越红。在剑楼里,弟子们总以为姚礼出身贫贱,却带着剑客惯有的高傲。这样的人往往不会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如果被他们看见,此刻姚礼被王念云教训而羞愧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也许,会恨意更多。剑楼里的天才们,心胸足以容纳比自己更优秀弟子的出现。但却不能容忍,比他们要强的人,却比他们卑贱。 可是,被一个比自己弱小的人教训,就能被称之为卑贱么? 王念云看着姚礼的模样,没有继续说下去。道理在心中而不在嘴里,能听进去的人,也没有必要道理说尽。若是听不进去,又何必浪费口舌呢?王念云从未以为自己的话有振聋发聩的能力,他只是觉得,林因心难得有一个朋友,如果他将来后悔难过,林因心也会跟着悔恨难受。 无非是尽尽作为姐姐的职责罢了,自己可是姐姐呢?王念云心中俏皮的想道。 “现在还是躺下去吧,林因心说,后天的灯花会,你又要去打架······” “那不是打架,是剑论比试······” “反正都差不多!”王念云一锤定音,根本不容反驳,道,“要是后天你的伤恢复的不好,岂不是枉费了林因心特意为你连夜修剑的苦心。” 然而,听到林因心如此为他,姚礼反倒没有什么表情。 王念云道:“你先好好躺着吧,我先去熬个汤,熬完汤之后给你换针。李如也真是的,还不回来,算了待会我自己把汤送过去好了。” 火炉里符文闪烁,火焰将屋子照耀的灯火通明。林因心拿着锤子,顺着工坊里的金属敲打起来。这是他的习惯,每次遇到了符器上的难题,若是想不通,他便拿着锤子敲打着金属,听着金属的声音,连思绪也会平静下来。 老人告诉了林因心一段口诀,并说想要修好天哭,关键便在于势。 因势导气,方能将兵器之中的寒气尽数驱逐,而后便是一些符文的修补工作。可问题是林因心反反复复将口诀背诵了数遍,还是没有头绪。老人却不肯说的更多。 正在想着,却听见敲门声想了起来。林因心讶然,此时已经是入夜,大门的封印符文已经启动。想要敲门,就必须穿透封印符文,这一点只有符师才能做到。可是会有哪个符师这么晚了还拜访呢? 林因心拿出门牌,眉心光芒闪耀。门派上印出一个图案,视角居高临下,看出的人影都有些歪斜。林因心讶然,竟然是李如。 入夜符文的光芒照耀满城灯火通明,然而却没有几个人影可见。青石板的街道上,实在是冷清。王念云拿着饭盒,走在路上,心里后悔没有带着小宇一起出来,哪怕不说话,只是做个伴也好过一个人走在路上。 说起来,自从小时候还多有来往。等林因心去了学院之后,便成为了林因心来找自己,而自己却从来没有找过他了。明明只是一条街的距离。但随后想想,这也许是因为林因心来的频繁,所以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过去就能见到他。 少女不禁脚步又走快了一些,心道也不知道到时候看到自己送鱼汤来,他是不是要感动的哭了。 然而等少女快速走到周义肢的大门处,却不禁愣了起来。大门外垂下的光芒,让她无法接近。她这才想起太久没来,以至于忘了这层封印的存在。 少女苦恼,心道自己不带着小宇一起果然是错误至极的决定。 少女努力回想着小时候前来的光景,然而每一次都是白天,封印已然解开。 少女苦恼的想道,难道自己只能无功而还吗?还是站在门口,等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被林因心发现。少女心中愤愤,自己把家里的门牌给了林因心,甚至特意改变了阵法让他不用穿过前堂直接到了后院,他却不把自己家的门牌给她一份,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突然,少女眉头一皱,旋即笑了起来。 从小到大,林因心向来过的清贫。唯一能称道的,也就只有这后院里满排的院子。林因心看着床上对自己冷漠而视的少年,不禁有些头痛起来。 “如果你不愿意,大可直接说出来,我现在就走,你这样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是什么意思!”赵钧冷声开口道。 “大哥,师兄没有不情愿!”李如低声说道。 林因心没有争辩,他缓缓打开一个放着符针的盒子,原本,这套装备小时候王念云教他玩的,没想到居然会有用上的一天。 医馆的规矩,不救被术法符文所伤的人。姚礼比剑被伤,可大都是外伤。王念云不问,林因心不说,也变当成了普通伤势救治。可是赵钧不是姚礼,李如也不是林因心。 林因心按照记忆中的图册缓缓施针,然而不过片刻,穴道上的银针纷纷弹了出来,林因心无奈的摇了摇头。 “师兄!”李如紧张起来。 林因心平静道:“体内有气,我这套银针等级太低压不住。除非找一个法师,或者精通封印符文的符师前来帮忙。但那样还不如直接找一个医师。” 李如摇了摇头,道:“若是我大哥离开白石街,会被他们抓起来的!医馆不肯治,外面的医师又不肯来······” 林因心只是平静看着李如,又转头看着赵钧,完全不好奇他们话语里的信息。 “在医馆呆了这么久,就是一头猪,也该学会了。你还不如一头猪!”赵钧冷冷的开口。然而林因心只是淡淡。 “我去和阿云谈谈!” 赵钧冷笑,谁不知道,王念云最怕她爹,她爹定的规矩,岂是林因心一句谈谈就能改变的。 突然院外发出一声哼叫,王念云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林因心,你快死出来,痛死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十八章 女孩的心眼 封印符文,是符师过了二级之后,学会了附加属性必修的符术。毕竟为了防止符文结构泄露等一系列问题,封印符文早就成了符器不可或缺的一环。林因心同样精通封印符文,甚至还多次改动了门口牌匾出的符文结构,让原本只能在门上垂落网格的封印变成了一道光幕。他曾经十分得意,信誓旦旦的和老周炫耀,他们家的大门,绝对不可能被人突破。 然而,事实证明,家门不能突破并不代表家不会被突破,王念云只用了一块石头垫了垫脚,就轻易的爬过了他那并不算高的院墙。 林因心心中无语,他自然知道他家院子外面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只是那石头两三个成年人都推不动,却被王念云一脚踢到了墙边。 “阿云,你怎么来了?” 赵钧躺在床上,一副虚弱的样子。王念云脸上带着恼怒,除了她爹爹,她不喜欢被任何人叫做阿云,林因心屡教不改,她只是拍拍脑袋,追着打几下。可赵钧喊起来,王念云会冷着脸很久,就连医馆都不让他进。 不知道是受伤之后忘了,还是别的缘故。赵钧再一次喊出阿云来。王念云见他伤重,也就没甩脸色只是,仿若未闻。却转头问着林因心,道:“你该知道知道轻重的。” 医术一道,施针看穴,开方吃药,大部分依靠好的记忆,就能快速入门。但也只是入门而已,林因心的师傅是王念云,王念云从不对林因心藏私,所以林因心的医术应该也不错。但不错是一回事,真正的医人又是另一回事。如如今这般,老医仙偶尔会出去一趟,若是有病人上门,都是王念云出诊。尽管王念云的年纪并不算大,但治病却从未有过差错。但是在一开始,老医仙也是在旁边一丝不苟的认真盯着,一点点的指正王念云处方抓药,足足过了两年,才敢让她独自出诊。 老医仙从不让林因心进前堂,林因心也从来没真正看过病人,没有经验,仅仅凭借书中的知识,不仅没有帮助,反而更危险。医术最怕似懂非懂,药方最怕模棱两可,林因心本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林因心沉默,低着头不敢看王念云。 “阿云,你是来救我的吗?”赵钧提高了几分声音,却仿佛因为中气不足听起来反而更显得虚弱,“这里不是医馆,就不会坏了医馆的规矩,我就知道,阿云你不会不管我的。” 王念云低头看着床上的赵钧,神色冷漠,道:“你再一口一个阿云,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赵钧轻声笑了起来,仿佛十分有自信,道:“不会的,你舍不得。就算你真舍得,能被你扔出去,我也只会感觉荣幸。” 赵钧目光直视这王念云的眼睛,然而王念云的目光丝毫没有畏怯,而是直直的与赵钧对视,她的目光里如同一汪幽深的古井,清澈却深沉。赵钧甚至能从王念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以前爱慕的姑娘,赵钧却只感觉陌生起来。 她应该是活泼可爱,充满了青春气息的邻家女孩,而不是如今这个带着些深邃,仿佛一眼就能将他看穿的样子。 赵钧讨厌这种样子,仅次于被人怜悯。 赵钧嘴角的自信,越来越轻,最后若不是王念云率先转头,他只怕连一点笑意都保留不下来。 “我爹说过,医馆的规矩再大大不过人命,书上也写过,医者父母心。”王念云道,“救人没错,但你大可可以跟我商量的,我又不是老古板,难道还会拦着你救人?” 林因心看着符针与针盒,心里却默默想着,小时候在医馆里被并不老的老医仙一本正经的要求立下誓言。 白石街的冷清,仿佛很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林因心总是能从街道的一头走到另一头,都见不到几个人影,更别说有玩伴。直到五岁那年,白石街的青石街道尽头,医馆大门打开后,一个小女孩跳着跑了出来。 小女孩和他一样,很小就住在白石街上,也和他一样从来没有玩伴,然而不像林因心变得越来越成寡言,女孩活泼多动,很快就缠上了他。 女孩说,爹得从不让她离开医馆,但偶尔偷偷跑出来,爹也不拦着。 林因心带着女孩在街道散步,带着她去河边抓鱼,吃一种发腻的糖果,带她看会发光的符器。而她偷偷把他藏在医馆里,看着书房里的万卷藏书,教他符针和医术。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老医仙其实从来都知道一切。 “你可以来医馆,也可以看藏书和学医术,但看到的书,你不能说,学会的医术,也不能用!”林因心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语的离开了医馆,并且心里默默决定,再也不会过来。 从街头到街尾的道路并不算长,医馆在街尾,周义肢在中间。林因心喜欢晚饭后沿着街道漫步,他以前总喜欢朝着街尾,因为穿过那块白色石碑,就是去城里的路。但在那之后他却朝着街首,有时候不一样的风景也会别有趣味。 又是一天晚饭后,黄昏的阳光金灿灿的,看起来很漂亮。林因心沿着街头回家,却看见一个绑着马尾辫子的女孩蹲在门口,看着自己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林因心才明白,原来自己的自尊,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重要。 看书不说,学医不用。那又如何呢!五岁时候的自己,哪里是喜欢看书,哪里会喜欢写字,更别说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药方和穴位。他只不过喜欢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好为人师的得意模样,喜欢跟她在一起。 她若开心,他便高兴。 所以林因心答应了医馆主人的要求,一本正经的立誓。然而医馆主人却做出了退让,只变成了学医不救。医术可用,却不可救人。可医术不救人,还能当做医术么?那个时候林因心并没有想太多。 林因心看着赵钧越来越暗淡的脸色,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是其他的什么,心里默默想着,伤人容易,可是看着一个活人在面前慢慢被折磨,甚至直至死去,那种感觉,会很难受。 小时候,林因心和王念云在书中看到过,还处于贫乏时的更始帝曾经在雷神王平面前大骂过那时的丹师公会,说丹师故作悲天悯人相,却是满肚子的男盗女娼。世间之人,无利不起早,这才是真实雷神王平争辩了几句,但一如历史所记载的所有两人对话一般,是更始帝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但他依旧没能说服雷神。 幼时,林因心很难明白,这样的争论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这一刻,他才霍然有所觉,赵钧就像是更始帝,相信人性本恶,而他却如同雷神,相信人性本善。 林因心不惜违背誓言,也会救任何一个在他面前伤重垂危的人,而赵钧会怀疑任何一个对他露出善意的人。 “你能出手吗?” “当然不能!”王念云道,但随后俏皮的笑了起来,道,“师傅不适,弟子服其劳,虽然李如叫你师兄,但你其实是我徒弟,没错吧。” 林因心没有笑,而是拿起了针盒。在王念云出现之前,他曾经想要劝说她去违背原则救人,是为了不违背自己的誓言。 誓言,何其沉重。 林因心心里叹了口气,王念云并不知道他曾经对老医师立过誓言,如果他敢违背誓言,老医师会让他十年见不到王念云。 王念云拿着放在一旁的食盒,道:“我做了汤,汤会凉的,先喝汤吧。” 赵钧神色越发苍白,有气无力的道:“我也要。” 林因心朝外面走去,想要去厨房拿碗。却被王念云拦了下来。 王念云看着赵钧,脸色越发平静,道:“晚上喝鱼汤,是洛州城的习俗,但习俗是和家人一起。我只做了一人份的鱼汤,本来我想要放在外面,不拿进来。因为拿进来,就势必要分两碗出去。李如是我师弟,分一碗给他,本来就是理所应当。但我不想分给你。” 赵钧神色之中,露出一丝痛苦,但随即被他压抑了下去,他还是那个样子,从不让人看到他伤心的样子。 “我不明白,一碗鱼汤而已,凭什么林因心喝的,我就喝不得!”赵钧压抑着声音,低声却嘶吼着,“你讨厌我,我知道你一直就讨厌我。但凭什么,就算你讨厌我,又为什么会喜欢他?就因为他认识你更早?就因为他有一个能把他送进书院的剑圣叔叔?就因为他有一个家,我没有?凭什么,说到底,我们还不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王念云摇了摇头,努力不让脸上表情露出来,然而却还是露出一丝怜悯。这一丝怜悯,让赵钧彻底发怒起来。 赵钧的脸上,刹那狰狞。 “他是我的家人,你讨厌他,我讨厌你!”王念云注视着赵钧仿佛发狂野兽表情的脸孔,依旧平静,“我是个女孩,女孩的心眼很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十九章 因势制宜 晶石分五色,红色最次,金色最贵。然而在世人眼前,往往紫色已经达到了极致,金色晶石几乎已经可以算作是天然的符器了,除了盛产晶石的紫灵郡偶尔会流出传说,连消息都很少。 然而,鲜有人知道,在洛州城外,一个小村庄里,竟然出现过一座金晶石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甚至在那些乘坐着奇异灵兽拉着符车从天而降的锦衣人看来,这其实远远算不上罪恶,不过是一次村庄的集体搬家而已,何况是给足了晶石的。那一块块闪耀着赤红光芒的晶石袋子,恐怕是这些种植半辈子都在地上的人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数目。 多么仁义无双!果然太平盛世!一直到那些身披长袍的持刀侍卫将他们拦下时,他们都还在感恩戴德。 离家走的太远,也太久。渐渐连村庄的名字都忘记了,那些恨意,却非但没有被生活磨碎,反倒是磨细成了仇。赵钧仇恨洛州城,仇恨着城里的遍地符文,也仇恨城里人们和煦笑容下的冷漠面孔……但在这些之前,他最恨的是自己。 他恨自己,无论是长刀直指下瑟瑟发抖,懦弱的祈祷不被发现父母身上缠着的袋子。他恨自己看着父母舍命也要抱住袋子时,只会吓得逃跑,他也恨自己,明明恨着这座城市,却不得不一路乞讨,只为了同为流民嘴里听来被施舍的残羹剩饭。 然而,当他千辛万苦走到了洛州城里,洛州侯皱眉一句“何处惹尘埃”的感叹,满城的流民就给驱逐出城。 他依旧记得那是一个酷夏里,当黑袍长刀的洛州卫在街道上踏马而过,他只能小心翼翼的隐藏身形,身上的汗水浸透了衬衣,泥垢湿着粘在了身上,然而却没有心情来感觉难受,满心都被恐惧和不安占满。 偶尔有在白昼光芒下还闪烁着淡淡符文光芒的楼房里,有人探出窗望来,或是掩嘴嘲笑滑稽模样,或是轻笑着冷嘲热讽。他和这些被驱逐的流民一样,不过是这个时代这座城市里的尘埃,偶尔短暂的被风吹起,也只能默默的等待着风停后坠落。既身不由己,也毫无意义。也许有人会咏唱落花的凄美,但何时会有人感概尘埃的落弧。 在这座被打扫得越来越干净的洛州城里,赵均也越来越难以隐藏自己。然而,他却还不得不在这座厌恶至极的城市里苟延残喘,所谓盛世,无论他流浪到哪一方,活着不容易,却也并非到绝望的地步。 但想活着,太轻易了。 赵均低着头,在戏谑与嘲弄的神色下伸出破碗,在符文光芒与制式长刀之下夺路而逃,却还有回头看着挥舞长刀的姿势和动作并且记忆在脑海里。 就这样,他躲躲藏藏了两年。真是奇怪,明明那些比他更大,更强壮的流民都无法避免被驱逐,而他却坚持了两年。然而,他的神色越来越麻木,低下了头颅也不再常常带着恨意,抬起头颅看着嘲讽也毫无所觉。( 直到,他遇到了她。 他还记得,那一天,她穿着一身绿色短袖的连衣,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几条还甩着尾巴的新鞋青鱼,一个男孩给他拿来了一串糖葫芦,让她咯咯笑了起来。 有符师在街头卖艺,男孩不自觉的看着入了迷,女孩舔着糖葫芦,站在旁边。然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将两人冲散。而他们过了许久,才发现这一点。 女孩没有焦急,而只是努力站在原地,仿佛只有这样,男孩就一定能找得到他。 被人群冲开的不只有男孩女孩,还有小乞儿的赵均,瘦弱的身子被人群践踏,一只破碗也被踢来踢去。他缩紧了身体,努力朝后面退去。 没有人注意他,即便注意了,也不会在意。 有些东西,仿佛是骨子里的。两百年前,天下就曾流传过,青洲符法甲天下,清泉人心最薄凉。随着帝国的建立,九府十三洲的称号已经不再,可清泉旧址的洛云郡,却没有随着名字的改变而变了模样。 脚步渐渐的变得稀疏了起来,以至于赵均还能站起身来,看着女孩伸过来的一只破碗。那是从他手中滚出去的那一只。 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不是脚步变得稀疏,而是女孩用力挡在他前面,为他撑开了人群。直到人群真的稀疏了起来,女孩才看了看赵均,眼神清澈。不知道为何,原本已经渐渐麻木的赵均,竟然再一次感觉到了难堪和羞愧,他忍不住低下头来。 男孩的呼喊声在不远处想起,女孩转头离开,却回过头来,把糖葫芦给了他。 不是放在碗里,而是放在了手心。 这一刻,酷夏里吹来的热风,竟也带上了丝丝凉意。 赵均抬头看着说着自己小气的王念云,忍不住心中痛苦起来。若是小气,为何不一开始就这样小气。若是一开始就没有一丝希望,也就不会去期望。 他恨林因心,从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就恨他。林因心一直以为,在白石街的青石街道上,是他和赵均的初遇。却不知道在更早的时候,赵均就记住了他。林因心的过目不忘,仿佛永远都会这样出漏子。以至于他见到赵均用脏手擦在他新缝制的衣服上时,只看到了他的无理,而忽略了他眼神里流露的嫉妒。 那件衣服,是老周买的料子,却是王念云缝的。仅仅因为这一点,他就永远不会原谅林因心。哪怕他明知道,是林因心为他求情,医馆才愿意为他们这群骗子小偷治病救伤,他也知道是林因心故意引诱学院弟子付出晶石请他们报复自己,甚至还为此多次故意挑衅同窗……他知道一切,可他永远不会感激他,他依旧会在与王念云相处时去诋毁他,去嘲笑他。 可是,这小孩子般的心机,却只会让王念云越来越讨厌他。等他明白这一点时,又有人告诉他,好女怕缠郎,可是他却不懂,王念云岂是那种会因为几句调戏便做出娇羞态的不爽利女子。 他越是失败,反而就越恨林因心。他努力渴望的一切,他却都能拥有。他并非高高在上,也并非天资过人,而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 所以他更难甘心。 林因心轻轻开口道:“好了,就是一碗鱼汤,不要这么小气。” 王念云瘪了瘪嘴,没有反对。赵均却冷笑和苦笑参半笑了几声,只觉得胸中一口气息憋住难出。他忍不住张大了嘴,大口喘了几口气,却突然突出一口鲜血来,晕死过去。 连绵群山之间,云烟缭绕,迷雾重重。曾有许多的剑客自凭高强法术闯入其中,而后再无声息。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自从学院创立以后,这整座山脉都被封为了学院的后山。便更没有什么人敢随意闯入了。事实上,被学院院长白九公家加持了符文封印的后山,本来也很难进入。 然而,却有一个青年背着药娄,在山中行走。 仿佛激活了某种符文,种种异象纷纷出现。时而有火焰冲天而起,时候有瀑布从云中垂落,有无数金黄的剑气在山间纵横四溢,更有山河倒转,天翻地覆之像,然而青年行走在山间,却如闲庭漫步,丝毫不受影响。 突然,青年抬头看了看天空,恍若隔着云雾看着天色。 “誓言这种东西,仿佛立下来就是为了打破的。”青年面无表情的嘲讽道,“是重演,还是预演?” 赵钧突然吐血,林因心和王念云都紧张了起来,李如更是焦急万分。林因心小心探出手在赵钧鼻子下面,却惹得王念云大骂:“你瞎探什么,这是急火攻心导致昏厥,还不赶紧用火属性符针封住气海穴,用水属性符针护住心脉。” 林因心看了一眼王念云,王念云瞪着林因心道:“看什么看,我要是敢动手,等爹回来又要关我禁闭了,当然是你来了!放心,我在看着呢!” 林因心顿了顿,李如低声喊了一句师兄。 林因心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无奈叹了一声。拿起符针扎了下去。 在赵钧体内,有一股被人打入而来的气,气流在体内自称循环,压制着赵钧本身的气,这股气相当阴毒,他并不像一般的剑气一样,即便入了体内,也只是破坏。这股气本身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却只是不断吸纳中招者的力量,养育自身,直到身体干涸为止。 这种术法,在两百年前并不少见。然而在这个剑术称尊的年代,这种恶毒的法术,早就列为了禁术。 “丹田气海穴扎一寸,心脉五分之一寸!其余穴位,你按照穴位图来用普通的封印符针即可。” 虽说是不出手,但王念云最终还是不放心,将手指放在赵钧的手臂上,轻声道:“火克金,金生水,因势导气!属性之间的克制关系,能让符针的力度相对应提高一些。” 林因心突然神情一震。 “怎么了?” 林因心摇了摇头,继续施针起来。 因势导气,是医馆藏书里的一句话,说的是医理之间的克制关系。然而,林因心突然想起来,有一本书上,记录了曾经消失的职业中,有一种以打铁器为生的职业,曾经有过类似的一句话:因势制宜。 王念云并不知道林因心心中所想,她只是一步步的教林因心施针,引导符针共鸣,将金气缓缓通过符针引出。这是个很繁琐的过程,而且金气本身自成循环。会不断增强,而符针只能一点一点的引导,甚至不能轻易打破这个循环。万一金气的运行轨迹变得混乱,将会十分危险。 林因心一边施针,一边记忆着每一次施针的力度和感觉,只听见扎在赵钧身上的符针蓦然震颤,发出一声声低鸣。 符针倒飞,赵钧身体里喷出黑血。 “大哥!”李如大喊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二十章 鸡汤 当初在书房看书时,书中所记载的针法繁多,讲解起来一翻就是数页。然而因为新奇,林因心往往一看就是半天。然而真正的施针却要简单精辟的多。一针扎下去,看好力道和深度,便没有了后续,也不用考虑符术与法术。毕竟符针虽然算是符器,却本就是为了医师打造的工具。医师和丹师,一字之差,却仿佛差了一整个世界。只是令人无奈的是,最终符针也没有改变它身为符器的本质,等推衍到了高深境界,依旧变成了符术的一种。 林因心坐在庭院的台阶手里捏着针,眉心闪耀着光芒,一点点神火飞出缠绕在针上,使针颤抖起来。 夜已深,王念云记着时辰要替姚礼换针,所以看着林因心喝完了鱼羹之后又叮嘱了几句不要太晚睡觉便收拾离开了。李如靠在赵均的床头,见过赵均吐血多次的他,怕是只有等到赵均醒来才能放心下来。林因心这才得空坐在小院里,继续思考老人告诉他的那几句口诀来。 那几句口诀晦涩难懂,唯独那句因势制宜算是有点意思。林因心看着手中不断震颤的符针,针体为金属,属性属金,内刻符文附加了各种属性。五行之中,金生水,火克金。这种克制关系,会极大的影响符文和符器的寿命。但事实上,无论是文字符还是小衍符,低阶符文往往并不看重这种克制。以至于在学院的教学符玉里,也不过是一笔带过。 然而,在普通文字里,却专门有一个字来形容这种关系。那个字便是势。 势有高低,高者则强。然而高低其实并不绝对。五行循环,金能克木,木能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相比较木,金势更高。然而比起火,金势就要低。这之间的关系,有一本叫做天工要务的书里,曾经讲解了许多。只不过,普通文字失传之后,许多藏在字里的智慧也一并失传,林因心也只是当做故事来看,其实并看不懂。 但因势制宜这个词,在符文文字里,倒是有类似的表达,只不过却不是用势来形容的。 林因心仔细念着老人的口诀,心中想着,普通文字和符文语言,其实发音并不完全一样。莫非老人说的,其实并不是符文语言,而是普通文字 但这根本说不通,老人有什么必要和自己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突然林因心苦笑起来,以老人故作高深的性格,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普通文字失传了三四百年,老人又不知道自己在书房里学过文字的事情,若是这么做,分明是故意刁难自己。 林因心将符文文字一个个翻译写在地上,用普通文字连着一念,果然没有任何意义。 林因心唉声叹气,突然看着地上的文字,若有所思起来。 符文讲究感应,而普通文字要形象。所以普通文字看起来,更像是图案。 “因势制宜,势有高低······”林因心默默将口诀又念了几遍,手里的银针颤抖着越来越厉害,突然从手里跳了出去,林因心不禁想起之前为赵均扎针时发生的事情,若有所悟,不禁咧嘴笑了起来骂道:“这老头!” 天色越来越沉,王念云回到医馆时,小宇已经趴在桌上睡着。王念云看了一眼床上,被子盖的很紧,竟是连头都遮住了。王念云将小宇抱到后院,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洛州城的夏季,白天炎热,到了夜晚,却往往会很潮湿,若是不注意,很容易便会生病。不过小宇睡觉一向老实,不像林因心,小时候在院子里乘凉睡着了,他能从走廊的一端滚到另一端去,看的她都要笑死了。 王念云不禁笑出声来,不管什么时候想到那一幕,都会觉得好笑啊。 王念云嘴角含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又回到前堂,只感觉入夜而导致的疲倦一扫而空,用手拍了拍被子,想要把姚礼叫醒,然而却感觉不对劲起来。 王念云把被子一掀,却只看到一个竖放的枕头。 王念云气的大骂:“走吧走吧,一个个的都不听话,迟早疼死你!” 一股倦意突然袭来,王念云想了想,姚礼既然还能走的动,应该就不会留下什么大的问题,只不过他的伤好起来会更慢了。王念云也不再多想,也回到后院睡下了。 两百年前,小衍符还未从青州传出,远远称不上能和文字符并驾齐驱的符道。符文也没有像如今这般普及,以至于家家户户都用的了符器,以至于当初当做奇迹的一切,如今成了家常。不夜的城池甚至村庄都算不上什么,然而走在这样的万家灯火包围的街道上,姚礼却感觉只有孤独。 所有人都知道,姚礼只有一个朋友,便是林因心。但即便是林因心也不知道,今天其实是他的生日。 不,已经不是今天了。姚礼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已经过去了。 洛州城里,洛水蜿蜒流淌,穿过了小半个洛州城。如白石街这样的青石地板的街巷,其实并不在少数。只不过却鲜有院子与前堂搭配的宽敞结构。往往如同姚礼这样的小人家一般,一座青石屋子,防雨而建造高出三节台阶,再加上自己开辟的狭窄菜园,便是极致了。 入夜之后,街道上的人影稀疏。但只要灯火不夜,人的生活便没有夜晚。不少屋子里还传出声音来,或是嬉笑怒骂,或是光影交织,各种符器光华闪耀,无论哪一种,对于如今休息越发不好的母亲来说,都是灾难。 姚礼走在洛水边上,光芒照耀下,他能清晰看到自己的脸上,还算不错,只有不多的三道剑伤,看起来不算好,但也算不上最坏。最坏的那次,是小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很年轻,总有小孩喜欢偷偷掀起母亲的长围裙就跑,姚礼一直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却知道母亲并不喜欢这样。 母亲不开心,姚礼就会难过。 那个时候,姚礼还很小,所以毫无意外的,被邻居小孩子打的鼻青脸肿,更有一个小孩拿着石头砸了下去,却只划破了姚礼的脸颊。母亲知道后,拿着棍子跑到所有打过姚礼孩子的家里,闹了很久。回家又哭了很久,又哭又骂,让姚礼很委屈。 那个时候,姚礼甚至比现在还要不喜欢说话。只是看着母亲,他从未见过母亲生那么大的气。他总以为,自己的母亲比所有人都温柔。所以从不骂人,也从不吵闹。即便呗邻居指指点点,骂了几句,也只是笑着相对。 唯独那一次,母亲比所有的泼妇还要泼,比所有的疯婆还要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骂人会那么难听,那么大声,甚至让他觉得陌生,觉得害怕。 但小孩子生气本就持续不了多久,但那几天之后,便是姚礼的生日。家里本来就穷,但每次到了生日前一天,母亲却总是会从围裙里拿出一块成色不好的蓝晶来,牵着姚礼去市场里挑一只并不怎么肥美的母鸡,先吃鸡肉,到了生日那天才喝鸡汤。 符文普及,生活也变得好了起来。仿佛人们已经忘了,晚上喝鱼羹的习俗,原本不是晚上,喝的也不是鱼羹。而是生日和鸡肉。姚礼想着过几天生日,母亲会不会生气了就不会给自己买鸡了,竟然哭了起来。 在之前,即便被人打的再疼再惨,哪怕脸上流出血来,姚礼也从未哭过。母亲看着姚礼哭起来,骂的更大声,却把姚礼抱在怀里,也哭了起来。 孤儿寡母,凄凉无比。 从那个时候开始,姚礼就立志以后一定要成为最强的剑师。年幼的他,总以为自己打架打输了,才让母亲变得可怕,变得难过。 可等他入了学院,成为了剑师,入了金晶堂之后。甚至破格得到带剑的资格,他却反而更无力了起来。 姚礼看着满城灯火,不夜光华,再大的噪音和斑驳光影,他也无法再如同小时候一样跑出来站在门口大声怒骂,哪怕挨几下打,也从不在乎。 他甚至已经无法为母亲发出一丝不满来。 因为他百年里,唯一一个纯粹的平民入金晶堂的剑师,他是母亲的骄傲。 所以,他就不能再如同小混混一样大喊大叫甚至打架。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是整条街所有孩子的典范,成为所有人的骄傲。 姚礼轻轻推开门,没有封印符文,只有一道木栓。但只要姚礼没有回家,大门就永远不会拴上。 厨房里,微弱的符文光芒闪耀着,那是林因心留下的冰霜符文。品级并不高,所以即便不需要晶石也能运转·······林因心一定会这样告诉母亲的,但天下其实哪有那样的好事。 事实上,买一个能够冷藏的冰属性符器也并非多么昂贵。但母亲却始终舍不得晶石,小时候,是想要为姚礼攒够入学院的晶石,后来是想要买一把好的符剑,再后来是要为了毕业后能去平安郡里继续求学······母亲仿佛从来都没有休息过。 姚礼用手捏碎了冰霜符文,被堂心用冰霜割破了手掌之后,这样的寒冷,仿佛已经能轻易免疫了。姚礼看了看炉灶,坐在潮湿的地面上,缓缓喝着冷汤。 屋外灯火光芒,噪杂声音,甚至坐在屋里还能看到听到,他本就灵觉很强,小小的屋子里,姚礼甚至能听到母亲在床上翻身的声音。 姚礼缓缓流下泪来。 这些年里,姚礼修炼的越来越勤。也越来越强,他偶尔出一趟远门,这一次更是走了很远,磨砺出杀气来。 他甚至已经算的上金晶堂的最强剑客了。 可是学了最强的剑,他却越来越难以出手,他不能仗势欺人,他不能破坏着自己在街坊邻居心中的形象,只有这样母亲才会骄傲,才会高兴。 他的剑充斥杀气,能杀人,却不能让母亲踏实入夜睡眠,哪怕一晚。 那这剑,这杀气,又有什么用 “你的剑,毫无意义。你的杀气,毫无意义!”一句仿佛宣判的话语,在姚礼耳边响起,姚礼自嘲道,“可不就是没有意义么!” 杀气剑气,哪怕是天下第一。他却忘记了,当初拿着一把锈剑闯到学院里要学最强的剑法时,所为的初衷。这些年里,他走的越远,站的越高,岂不就是越错的离谱。 姚礼周身,红色的光芒闪耀起来,他的眼睛更是一片赤红。杀气近乎凝出了实质。 然而,他的眼睛红色却开始迅速消失,周身的红色光芒也内敛起来。 仿佛刹那芳华。 夜来,有风雨而至。天空却是星云密布,矛盾的天象,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又该是怎样的解读。 林因心点燃了火炉,将天哭剑插在炉中,突然看着雨水突然降下,心中不禁担心起来。 “死老周,叫你不回来,明天又要冻成傻瓜一样躺在门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二十一章 雷劫 门外风雨突至,却不是如同以往洛州城的急雨一般气势磅礴,而只是一场寻常的多雨季节的落雨。飘飘洒洒却绵延不绝,一连落了几个时辰,却还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最为奇特的是,这样的落雨天空却能星辰密布。要知道,自从符文光芒撕开了夜幕,洛州不夜,天上就再也不见了星辰。 老人醉倒在一条小巷里,被雨水淋湿后打了个喷嚏,醉眼稀松的看了看天空,默默的念了句:“好他娘的小气!” 风雨突来,被符针扎过全身,让体内气息外泄,才好不容易平稳睡去的赵均突然醒了过来,床头李如仿佛疲倦了太久,靠在床头睡的很沉。赵均感受着体内气息,眼中突然金色光华闪耀。 林因心转头从门外大雨中收敛心神,拿起了锤子,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开始敲打。 人有经脉,树有脉络。而符器里却有符文刻印。因势制宜,在天工要务里,本就是针对金属冶炼而创造的办法。林因心将学院老人留给自己的口诀看了许久,最终明白过来,那些言语,之所以晦涩,是因为本就不是当做文字来使用的。就像文字符再怎么像文字,本质上也是符文。那些言语,如果用符文来表达,符文轨迹其实是一副“经脉图”,如同人体穴位,符器身上的符文便是经脉,符文搭扣便是穴位,而被寒气封印的天哭剑,与被打入金气入体的赵均,何等相似。 他要做的,便是如同符针引导金气卸出一般,将寒气引出,这样既不会破坏符文结构,又可以将剑恢复正常。 然而,知道了穴位,不等于就学会了扎针。医书也不等于医术,但只有读过了医书,医术才会进步的很快。林因心脑海里默默回忆着天工要务里,那些年少时候只觉得有趣却被当做无稽之谈的话语,什么金属存在生命,天池和地炉的奇特,种种与符文无关,却又能创造奇迹的天才地宝与观星望气的怪术。但谁又知道,也许到了某一天,才会知道所谓的无稽之谈,不过是因为无知。开卷有益才是道理,积累的知识,哪怕只有一瞬间爆发出来,也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林因心并没有奇怪老人能看透老周铸造的符剑天哭里的符文轨迹,甚至能够清楚知道符文的“穴位”,毕竟一个开着义肢店铺的符师,纵然有些门道,做出来的符器,又能高明到哪个地步去呢?林因心不禁感叹老周还真是小心眼,本来他若是愿意帮自己,也根本就没这么多事了。 炉中火焰炽热,林因心拿着锤子,用力敲下。以“经脉图”作为基础,以天工要务里记载的手法作为施针原理,两者缺一不可。林因心不禁有些小得意,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还真未必有其他的人能做得到。 但随之林因心就泄气了起来,若是自己符术足够强,强到能用符文强行更改甚至抹去符文轨迹,又何须这样麻烦。自己能听懂老人的口诀,非但说明不了自己聪明,反倒只是证明了自己符术不精而已。 敲打声在雨中响了起来,看似没有规律,然而其实每一下都打在天哭长剑符文节点之上。封印与解印,其实是同样的道理。封印将气引入节点之中,打断了符文回路,便足以破坏符器的功能。只不过,天哭里的封印更霸道一些,除了节点之外,连整个兵器都被冰霜冻结。 而解印则相反,将节点处的剑气引出,让符文回路保持畅通。而后找一个剑客让天哭剑发挥威力,那些冰霜自解。 道理或者说是原理,总是很简单。可若符文和符器如此简单,也就不需要学院了。 林因心一下一下的敲打,全神贯注,所以心神俱失。 锤子落在剑上,冰霜默然一颤,丝丝缕缕的寒气蒸发出来,顺着锤子缠绕而上,直至林手心握住的手掌。 寒气如丝,钻入皮肤,带来的疼痛感,却并非如同针扎。而是如同剑刃割开皮肤,刹那间鲜血横流。 然而,林因心非但没有惊醒。反倒入神更深。 门外风雨突然急剧,落在地面上竟然打出了坑洼。天哭长剑上,不断发出刺啦的声音,林因心的身上,金色光华大坐,小腹肚脐处,更是发出金色光华。 那是气海丹田。 老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雨中,雨水落下,让他本就湿透了的身体更显得狼狈。 “昏招!都是昏招!” “罗鸣当初出的昏招,说什么金晶堂学风浓厚。难道不知道学剑学符,一步登天的都是假象。没学过符文基础,没有数以万计的刻印符文的经验,仅仅凭借过目不忘的天赋只学了个不伦不类!每次计算都棋差一着。堂老四也是昏招,你以为你是王平,还符法双修!还用天工的口诀,王平自己都教不来的弟子,你个白痴怎么不去死” 老周周身,有圆形阴阳图案显现。阴阳图案之后,四方八面蔓延开来,种种图像浮现出来。 老周抬手掐指,却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低声道:“急糊涂了,小宇······” 老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算了,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 “这场雨!”老周手指掐诀,眼中光芒闪耀起来,道,“夺人造化也太不义了!罢了,大不了,让九爷补他一场造化!” 屋外,雨水连绵。屋里,躺着的赵均感受经脉里流动着并不属于自己的金气,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老周抬手,阴阳图案扩大,朝天空飞去。小巷里,潮湿的厨房中,姚礼喝着冰凉的鸡汤,看着鸡汤里沉着的几块鸡肉,以及快要喝完了还漂浮的浓厚油脂,喝起来实在是让人腻的慌。 但姚礼还是如同以往每年生日一样,喝的干干净净。姚礼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每年生日这天,都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今年晚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意外。 姚礼轻轻的一挥手,有金色气息在指尖流动,而后走出了屋子。 石头屋子外,一个金色圆形剑气结界笼罩。雨声低沉,而符文光芒与噪杂声音,却尽数过滤。 姚礼伸手握了握,手中无剑。 姚礼想起林因心曾经说过,万物皆可为剑的话语来。林因心从来没有用过剑,也不懂剑法,可是他的剑论却是连夫子都叹为观止。林因心曾得意的告诉他,什么剑论什么剑,怎么离谱怎么来,夫子就好这一口,剑论说的一切都是他瞎编的。 姚礼笑了笑,林因心恐怕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学院夫子众多,但他才是姚礼的剑道师傅。剑客一生,有一个师傅,就足够了。 姚礼抬腿,竟然登空而起。 洛州城上空,星辰之下,密密麻麻的丝线浮现空中。那是洛州城的护城阵法,由山河印作为阵眼,功能繁杂。洛州城禁止飞行,若是没有山河印盖下的通行证,擅自飞空者,便会被这阵法击落。 然而,阴阳图案在天空遮掩,那闪耀光芒的丝线,仿佛好无所觉一般。 风雨里,有雷声大作。 林因心一锤接一锤,寒气不断蒸发,林因心的体内,不断有金色气息冒出来,与寒气对抗。最后,更是整个寒冰化成一条冰蛇,涂着冰信子,缠绕在林因心的手臂上。 林因心的手臂上,刹那鲜血横流。灵池里,神识灵液翻滚,在眉心发着光华,然而能抵抗剑气只有剑气,而非神识。而林因心的丹田里,金色光华已经暗淡,再也没有新的剑气产生。 雷霆从天而落,劈在林因心的身上。 天哭剑从炉中飞了出来,被老周抓在手里。 老周伸出手指,点在炉子上。火焰飞出,化为一条火龙飞舞起来,老周将天哭剑朝天空扔出。 姚礼立于空中,手掌虚握,却突然感觉熟悉的剑柄握在手中。姚礼并没有多么惊奇,体内的杀气瞬间暴涨,雷霆从天而落,击打而来,姚礼抬剑相迎,姚礼的身上,红色光芒闪耀,将金色彻底掩盖。 然而,雷霆落下,每次相击,红色便淡了一分。没淡一分,姚礼脑海里的记忆,便也随之淡一些。 第一次雷霆落下,是一只吐着信子的巨蛇在脑海里映象变淡,第二次是只巨兽,第三次,是一个人。 一个老人。一个握剑的老人! 姚礼握着天哭剑,剑上雷电四溢。 老周捏着指诀,不禁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怎么感觉要是把剑拿回来,才是埋没了呢!你个废物,人家都成就剑体了,你个天生的剑体连剑气都练不出来!” 林因心闭着眼,漂浮在半空中。一道细小的雷电,从天空落下,连接着他的丹田。 云收雨歇,雷霆也不复存在。 姚礼站在空中,闭上眼,而后睁开。心道:果然好风景。 姚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剑,轻声道:“两清了!” 姚礼把长剑扔了出去,抬眼看向前方,一个白衣青年手持山河印,微笑看来。姚礼才想起那些在学院里听到的只言片语的传说,才后知后觉,明白这场雷劫的意义。也因此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然而,姚礼只是拱了拱手,却朝下方落去。 “给他名利即可!”男子耳朵微动,淡笑着开口道。 片刻后,男子又轻声道:“不管是否在乎,但,他需要不是么” 阴阳图案自空中落下,空中响起一阵阵震动。男子脸色微微一变,道:“怎么还骂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河寸血》正文 第二十二章 家事 风雨过后,是一个难得的明媚日子。林因心艰难从床上爬了起来,只感觉全身都疲惫不已。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么,毕竟可是为了那该死的天哭剑,自己可是忙活了一晚上。 一晚上······ 是忙的太累了,以至于忘了是怎么歇息的吗说起来,天哭剑到底有没有修好,自己也完全没有记忆。 等林因心起床看着靠在床边的的天哭剑,忍不住自嘲,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仿佛越来越不靠谱了。 林因心握住天哭剑,随意挥了挥,他极少拿剑,除了在剑论课上偶尔比试剑法的时候随意挥几下,所以并不懂剑,但心里总觉得奇怪,感觉天哭剑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算了,林因心抬头看了看天空,艳阳高照,真是个好日子啊。 推开门便看见李如端着一碗粥出来,待看见了林因心,忍不住脸色一红,歉意道:“我看师兄睡的正好,就没打扰师兄,擅自用了厨房······” 林因心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却四下看了看,道:“有没有听见有人敲门,每天早饭的时候,老周来的可准时了。” 李如一怔,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道:“师兄,已经是正午了!” 林因心惊讶,抬头看着天空,才神情微微一变,低声道:“我还没送小宇去学院!” 屋外阳光明媚,王念云拿着药草排在外面晒了起来。好不容易忙完,才正想要去前堂坐着,顺便眯着眼睡个回笼觉,却被从传送阵法跳出来的林因心撞了个满怀。 王念云揉了揉胸口,大声骂道:“急着投胎啊你!一看就知道你又是起晚了,小宇已经送去学院了,你那个朋友姚礼昨天就跑了,赶紧去喝口水吧,急死你!” 林因心一怔,道:“你把小宇送去学院的” “我哪里认得路”王念云道,“我花了几块赤晶,把她送飞车上了。” “飞车······” 林因心正想说,小宇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坐飞车,会不会不安全。但一方面担心碎碎念之后,王念云听了不好受,另一方面,飞车系统是蓝氏的产业,蓝氏是洛云郡最大的符器商会,蓝氏治家严格,行规也不宽松,向来很少犯错。当下也只能心里叹了一声。 “你今天还去学院吗要是不去的话,要不我们一起去姚礼的家里看看吧。”王念云道,“他个傻蛋,跑了还不回来了,那一身的伤也不知道痛!然后我们还可以顺路去买些新鲜的配菜回来。” 林因心握着天哭剑,心道反正很快就要去学院接小宇放学,不如把剑先送到姚礼手里,于是点了点头。学院的规矩,向来是越往上走越是宽松。姚礼和林因心随意来或者不来,金晶堂从不过问,林因心最多也就是个抄录符玉的下场,而姚礼则只需要每次考核的时候到场,而且能顺利通过,就不会有人去管。但这也就是金晶堂,若是在金晶堂之下的哪怕是紫晶堂,也注定不会轻易,恐怕得大罚一场。 穿过了青石街道与白色的石碑,分道路口上,便是截然不同的场景。飞车满路奔跑,符文装饰的店铺鳞次栉比,成群出没,大都是一些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学院的还痛,有些当街显摆起自己的实力,拿着根木棍舞动起来,不成章法,却洋溢着热爱。而有些则拿着精致的符玉开心不已,眉心神火闪耀,还没有凝聚成神识。林因心不禁想起前些年,老周还不像现在这般每天夜不归宿,偶尔也能接上几单生意,赚了晶石,给一点让林因心拿去买糖吃。那些用小衍符手法将药草藏在糖果之中的奇特甜糖,林因心小时候一直渴望,但最终他却舍不得晶石,都攒了起来,最终也是这般一股脑的都扔在了符玉店铺里。 记录着符文痕迹的符玉,哪怕是最孱弱的符师也能轻松观摩。正是学习符文最好的工具。然而,符玉的价格从来就不低廉。林因心当初,也不知道要抠着老周手里拿出来的晶石多久,才能买一个一级的符玉观摩。只是,那些以前的符玉,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自从去了剑楼以后,虽然并不受待见。可是学院的符玉却是能够随便观摩。可是林因心却很好会学院里呆着观摩符玉。这固然是因为过目不忘的天赋让他能够一目十行的记忆的原因。也是因为,太过轻易的得到,反而失去了以前将符玉抱在怀里,舍不得一次看完的乐趣。 林因心看着那群笑脸盎然的少年少女们,突然心里生出羡慕来。 王念云舔了舔嘴唇,林因心心里立刻明白了过来,十颗赤晶才能买一颗的甜糖果,仅仅两年就涨了好几倍的价格。林因心一连买了两颗,一颗放在了王念云的手里,另一颗却收了起来,想着等回了家,给小宇尝尝。 王念云舔着糖果,只觉的酸甜,心里欢喜。而林因心却默念这几道符文,几种手法,小衍符还是文字符,想的越多,滋味就越少,所以越是昂贵的糖果,林因心就越吃的少。可看着王念云吃的享受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其实多买一颗糖一起吃,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多费一些晶石。 林因心苦笑,穷人过日子,总要精打细算。但自己真的能算穷人吗老周虽然只知道喝酒,家里的晶石都是林因心在管着,但其实晶石来源大部分还是靠着老周的符师身份。林因心虽然一直不知道老周的符师等级,因为罗叔叔每次带来的晶石数额都不一定,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但哪怕再少的时候,其实也是可以吃得起肉,喝得起酒,甚至还能让老周存下一笔送自己去学院的钱。虽然后来因为免费入了金晶堂,这笔钱就都给老周喝光了,但事实上,自己真算不得穷人吧。 人要懂得知足,林因心心道,自己有家,有亲人,已经很好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阵阵奇怪的律动传来。林因心诧异的转身看去,却见一个瘦黑丫头站在一家符器店铺的门口,抱着一个半人高的袋子,站在一家符器店铺的门口。人来人往,轻易便将这种独特的律动打断,只是每次被打断,律动都会很快接续上去。 看来,她还没有完成这首曲子。 “好奇怪,像是抱怨,又不像,像是倔强······这就是书上说的如泣如诉吗?”王念云低声嘟囔着,林因心诧异的看着王念云。 突然,那律动仿佛因为琴弦突然绷断,而戛然而止的琴声。紧接而来滴滴答答的声音,又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后便是清脆的拍掌,仿佛某种奇特的节拍······林因心心中如此想着,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傻子。 绷断的琴弦,其实是女孩手中裂开的袋子。大珠小珠,是从袋子里掉出来的豆子。清脆的节拍声······是一个牵着孩子的妇女,一巴掌拍在了瘦弱女孩的脸上。 身边的女伴早在他失神的时候便走上前去,在争论着什么。四周的人群纷纷围了起来。仿佛惊喜与又一场稀有却不罕见的热闹。林因心讨厌被围观的感觉,去还是走上前去。瘦黑黄毛的丫头步秋捂着脸孔,放在胸前,行礼道:“师兄!” 学院的礼节里,双手拱手平视,是同辈之间。拱手低头,是面对师长,而单手放在胸前,是宣誓。面对林因心,步秋的本该拱手行礼。显然即便是围观的人们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带着嘲弄的笑声此起彼伏。即便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却也让女孩的面孔变红了起来。 林因心面对步秋,单手放在胸前,仿佛同样滑稽的行礼。同样是嘲讽地声音,女孩的脸更红了起来,林因心倒是面无表情。 女孩面前,王念云正语气坚决的再和一个牵着孩子的妇女争吵起来。 “您知道您女儿有多努力吗?即便在这样的地方,她还在练习······符文······律动·······”王念云的描述,自然让懂的符文的人们笑得更欢起来,书房里的万卷纸书,也许能让王念云知道符文的事情,却无法准确描述符文术语,她只能求助般的看着一旁的林因心,声音却不自觉的变弱了几分。 “我的女儿有多努力,是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来管闲事?”妇女嘲笑起来,让王念云满脸通红,她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妇女转头看着林因心,冷着脸道:“你就是卖假手的老周家孩子?” 林因心平静的看着妇女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知道您是金晶堂的弟子,比我儿子那可是高了整整三个等阶,但我们家可高攀不上您。您那些符文玩意,也就不要拿来施舍我们,毕竟我们再穷,也不是要饭的不是?”妇女对步秋伸出手,步秋朝后退了几步,妇女一瞪眼,步秋浑身一颤,缓缓从怀里拿了一根短棍出来,那正是之前林因心为她制造的符笔。 妇女拿过符笔,扔了过来,道:“之前我让这这丫头去把定金要回来,老周把晶石和符笔都拿了来。我本来是不收的,可这丫头却偷偷留了下来,原本我也打算还回去,现在你来了,就自己拿回去吧。” 王念云气的指着妇女大喊一声:“你!” 林因心双手紧握,掐着手心。那疼痛,和怒意同时升起。然而林因心脸色越发平静,却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剑论课上,林因心胡编乱造,然而从未有人能在辩论上争过他。在家里和老周争吵,他也总能让老周无话可说。然而,事实上王念云和林因心,哪怕读了再多的书,其实却都不擅长吵架。 林因心低头看着被妇女牵着手中的男孩,这种场面仿佛还是第一次遇到的男孩,畏惧的看着四周看来的目光,然而抬头看着颐指气使的母亲,竟然还隐隐有一丝憧憬,他的目光是不是就会落在林因心的脸上,仿佛要仔细看清楚林因心的模样,在他的眼神里,某种信念,亦或着感觉,仿佛正在崩溃。林因心不禁想起书中的某些话语,心中默默感叹着人心。 “死丫头,还不把地上的豆子捡起来。”妇女大声道。 步秋不敢反驳,低下身去,泪水凝聚在眼中,却忍着没有滴下。 林因心平静的看着妇女的眼睛,终于说出相逢之后的第一句话:“嫉妒心让你发狂,但你的跋扈之举,都被你的孩子学在眼里。” 这句话,是一本或是称作故事,或是叫做野史的纸书里,雷神王平对更始帝王越的一句劝谏。但世人皆知,雷神王平沉默寡言,从不多说话,更不说废话。而更始帝王越是一个刚愎自负的人,也从来听不进去劝谏。 妇女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不知道这人发什么神经。 林因心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俯下身子,既没有神奇的符术,也没有强大的法术,他只是在地上摸着豆子,放进了破口打结的袋子里,王念云咬着嘴唇,也低下身子捡了起来。最后把符笔也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拉着林因心离开了。 一直走了好远,王念云回头看不见了人群,才生气道:“我们真是太窝囊了,我好生气!你倒是帮我骂她啊!” 林因心苦涩的道:“可是,那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啊!” 王念云咬着嘴唇,不甘道:“家事怎么了·······” 王念云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其实明白林因心的意思,她从来都是最了解林因心的那个人。家事从来都是最难断的。何况步秋的家事,他们做的越多,最后步秋便会承受的越多。 哪怕是律法最为严苛的平安郡,也从来没有哪条律法,会规定父母不能责罚自己的孩子。 “至少,你怎么能让他把你做的符笔扔在地上,还有你怎么能让他叫老周卖假手的,你至少反驳一下嘛?”王念云不满道。 林因心摇了摇头,只是说着一句毫不相关的话来:“平本纪,七章十二。青洲策,九章十五!” 王念云沉默起来。 两本书,两个故事,两方水土,两种人,却是一件事情。 符师和百姓,军官与平民。 林因心苦涩的笑了起来,道:“老周不会在意的,我若是如同她那般大喊大叫,多半也只是如同书里写的一样助长气焰,便是说的她哑口无言,气愤满胸,最后还不是要撒气在我那个可怜的师妹身上!” 王念云犹自纷纷不平,道:“我才不管,反正要是有人敢说我父亲,一定打得他道歉为止!” 林因心和王念云接着向前走去,只不过接下来的一路,都沉默的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