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他没来过》 第1章 第 1 章 二〇〇九年秋,徐鲁回了一趟老家。 乡下的二爷寿终正寝,几个堂兄弟商量着办场大丧事。正值深夜,一大家子人守在门房下,搓着纸钱,叠金元宝,缝制新衣裳。 妈妈和婶婆们唠着家常话,有说有笑。 徐鲁很少回来,不怎么掺和,一般躲在边边角角,沉默的干活,听这样一堆女人从别人家小孩说到自己家小孩。 身后有凉风吹过来,她回了一下头。 院子里的梧桐树粗壮高大,她小时候还爬过,那时候像个女匪娃子。门房角落放着棺材,棺材头下点着蜡烛,用几块砖挡着。老人说,火灭了,不好。 徐鲁站起身走过去,调整了下砖块位置。 听到三婶忽然道“七嫂,我听说江措也回来了” 徐鲁的身子募的一僵,愣愣的看着蜡烛。 “三四点就到家了,吃了两口饭又出去了。”七婆说,“不是去他二哥那儿就钻阳阳那儿去了。” “他们兄弟几个,多久才见一面,玩起来咱能管的住吗。”四婆说,“都二十几的人了。”四婆话匣子一停,“江措谈对象了没有” “说是谈过一个,分了。”七婆说,“我也没问。” 三婶笑“江措二十八了吧,嫂子你也不着急” “他那混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家前两天给说了一个女孩,听说人长得不错,性子绵软,学历也好,改天让见一面看看。”七婆叹了口气,“他那工作不好说,就怕人家女孩听了不跟他。” “消防员是太危险了。”说这话的是她妈徐冰,冷静,优雅,这一堆女人里唯一的文化人,“可以让江措转文职。” 七婆摇头“天王老子都说不动他。” 蜡烛被风吹歪了,徐鲁用身体去挡。 她有预感话题下一秒就会从她妈那儿落在二十四五岁的她身上,幸好这个时候听见三婆说要去找找自己孙子天天,徐鲁抬头道“我去吧。”说完将砖块立好,从屋里走了出去。 隐约还能听见里头说“妍妍以前挺活泼的,现在文静多了。” 现在外面很少有人叫她妍妍了,除了爸妈也只有老家人这样子喊。那时候取名字随了母性,小名是爸爸起的。徐鲁想起那个人这样叫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软的。 妍妍,听起来就挺漂亮的女孩名字。 乡下的街道很安静,尤其是夜晚。两边的路灯昏昏沉沉像萤火虫点着灯,模模糊糊,看不清前路。只有身后二爷爷家门口的大灯泡亮着,门上贴着挽联。幽静,诡异。 徐鲁打开手机照明,一口气从街尾走到头。 她最后停在路口,不是走不动了,是因为听到几个男人插科打诨的声音。还是记忆里的样子,说着荤话,哄堂大笑。 印象最深是那一年春节,她拎着酒和烟在晚上串门子。也是一口气跑到这里,推开门就看见几个堂兄弟在打牌,一个个二十啷当岁,嘴里叼着烟,跟个二流子一样,她是瞧不起的,可心底却想靠近。 当时桌子围了一堆人,有人先看见她道“妍妍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堆人里,叫二哥的,叫三哥的,她都乖巧的喊个遍。 有一个,她喊不出来。毕竟他只大她三岁,徐鲁喊不出口。可他家在老家的辈分高,每年春节回去,她跟着爸去他家走亲戚,总会闪躲着不叫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小时候在老家待过些日子,都是他带着她,两人还玩过家家亲过嘴,后来她离开老家,长大了再见到总归是会脸红。 他好像压根把这事忘干净了,每年见着她都会逗她几句,徐鲁则是不吭声,要么就杠回去,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他也笑笑,不回嘴。 二哥会打趣着道“江措是不是欺负你了给哥说。” 江措那混蛋从她进来就瞧见她了,就是不出声,自顾自的打牌,这会儿听见她支支吾吾的嘟哝,有些好笑,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嘴硬的很,偏不叫他。 徐鲁的记忆里,他是那一堆人里最没正行的,十几岁就不念书,在社会上混,抽烟喝酒谈女朋友,局子里不知道跑过多少次。 再后来,没那么混了,跑江城去念职高。 还有一回过年,家里几个兄弟打牌,她刚好撞上,一个堂哥逗她要不要玩几把,她看了他们这一堆人一眼,嫌弃的摇了摇头。 他就在牌桌上,漫不经心的说“城里回来的就是不一样。” 自此,徐鲁就讨厌上了他。当听说他退学不念书出去混的时候,她是有些嫌恶的,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这种人。 可是后来呢 后来她高中,又在江城遇见他出来混。还是那么不可一世,随便一吆喝就一堆兄弟跟着的样子。一次次的相遇,一次次的磨合,有一天他看着她的眼神忽然不太对了,好些天都不找她了。 再见到她是满身酒气,低声问她“你是不是挺看不上我” 徐鲁不喜欢男生抽烟喝酒的样子,想推开他,当即就被他压在墙上亲了下来,潮湿的唇,滑溜溜的舌头,烟味,酒味,还有他身上已经不属于少年的男性味道。 方瑜曾经紧张的问她“算乱伦吗” 老家人都知道江措是七爷捡来的,大家心知肚明都不说。他和堂兄弟玩的都很好,比亲兄弟还亲。听说后来他有钱的亲生父母来找,他不跟,也不认。甚至很小的时候,乡下很多人都会开玩笑一样的问他“江措,你亲爸亲妈没找你么” 他是怎么回答的一个拳头就过去了。 或许就是因为那样一个环境,他初中就不念书了,经常往外跑。玩世不恭,薄情。可他疼人是真的,不要脸的追她,不要脸的逗她笑,也一本正经的说过“我认真的。” 现在想起来,这些事恍如隔日。 寒秋的风刮在身上,徐鲁不禁打了个颤。她在门口站了太久,要不是听见房里小孩的喊声,差点都忘了来干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东边的屋子,门朝外开着,放下了门帘。里面的说话声愈来愈清晰,二哥的声音最大,说话比以前收敛很多。 这会儿正开着玩笑道“哥认识一个姑娘,模样没得挑。” “二哥你太不够意思了啊,怎么也不给我说一个江措这货压根就不喜欢你说的那种类型,我说真的。” “他是弯的”不知道谁说了这句。 屋里一堆男人“我操” 二哥“人家这女孩小家碧玉,又温柔又乖,在大学当老师,别说江措,哪个男人见了都喜欢。” 徐鲁一只手落在门帘上,停住。 “他那工作天天出生入死的,哪个姑娘愿意跟就怪了。他那性子也操,哪知道什么怜香惜玉,给我说算了。” 徐鲁垂眸,又抬眼,掀开门帘。 屋里一堆男人看了过来,目光都一愣。两个坐沙发上,两个靠在墙上,视线里没有看见那个人。 二哥还是那么热情“妍妍” 他们都是侄子辈,一个个一身孝服,头上绑着孝帽。还和以前一样,个个叼着烟,弄得房子乌烟瘴气。 几个不太熟的堂哥对她笑了一下,一个道“那边忙完了没有” “没呢。”徐鲁说,“我来找天天。” 她刚说完,门背后突然蹦跶出一个小男孩,抱着她的腰,笑着叫“妍妍姐,你没看见我吧。” 徐鲁揉了揉天天的头发,淡淡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天天拉着她说江措小叔还答应教我打牌,怎么咱走都不见他。徐鲁哦了声,原来他真在。 一个人要是不想见你,是不会让你看见他的。 大丧的那两天,徐鲁一直跟着婶婆们忙活,一会儿厨房,一会儿在房里叠元宝,家族里的年轻人都跟着老人去搭台子,院里院外的穿梭。 二爷爷下葬前三天,晚上都得叫一堆村庄里的人来屋里打麻将。最后一晚还没到时间,他们几个堂兄弟已经坐了一桌。 徐鲁从厨房出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背影像极了他,穿着孝服,白色大褂,褂子一角塞进皮带里,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兜里手机响起,徐鲁走去一旁接。 她侧着身子站在院落里,听着方瑜问她什么时候回江城。她心不在焉的说着,余光里那人并未抬眸看过这边一眼。 再回过头去看,他已经不见了。 徐鲁笑自己现在还这么容易心慌意乱,不像他,断的那么彻底,一点念头都不给她留。那些年还没好的时候,他把她堵在学校门口,自嘲着说“你再这样看我试试”后来在一起,他说妍妍你看,我也没那么浑。 再后来呢分分合合,还是断了。 方瑜后来说“他这种社会上混的什么没干过,玩过多少女人你知道吗,你怎么会喜欢这种男人完全不是你的菜,更何况你俩那种关系。” 年少的时候她瞧不起他,可看见他那混账样子,玩什么都风生水起不可一世的样子,她就迫切的就想去靠近他那个圈子,或许是那种羞耻的优越感存在,出了校门,她清高自傲,偏偏被他染。 门口的台子这时已经搭好,彩灯饶了一圈亮起。 从夜晚亮到清晨,四五点家里已经忙开了。厨房的电灶声响彻在黎明里,门口的乐人吹吹打打,曲子时而悲伤时而欢快。男男女女都穿好孝服,在门口站成两排,跟着棺材车去往墓地,天还未亮。 徐鲁没找见那个身影,从墓地回来,也不敢打听,直到中午才听见七婆和几个婶婶说“他队里忙,早上直接从墓地走了。” 原来早就走了,只有她还在原地。 徐鲁站在那儿,抬头看了一眼天,灰蒙蒙的。手机里恰好进来一条短信,来自方瑜今天能回来吧,老地方等你。 她心底有了主意,要回江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到周五日更,周末双休。每晚十点,感谢支持。这周连续更新。新的小说新的开始,这回想写一个按自己想法走的故事。开朗坚定,永怀感恩。故事发生在一个小县城,时长六十天,以一场消失的矿难为开端,这文我打算走剧情。可能会慢热,小虐大虐可能都有。听说评论区在更新,目前看不见,但还是请大家多多留言。这些天不在,如果出现什么bug问题请留言。感谢大家。祝大家节日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 2 章 江城的天气比老家好,就是有点闷。 咖啡喝到一半,徐鲁往椅子上一靠,偏头看向落地窗外。有一个女人低头在训小孩,看起来很凶,小孩倒在地上打滚,刚好站在马路中间,挡了几辆车的路。女人又踢了几脚,有车开到跟前差点没刹住,女人开始找事。 她看了一会儿,淡淡的收回目光。 要搁组里的同事,早就拿起手机摄像了,再假装路人过去问几句,或者被人家赶走,怒火攻心赶回报社写通稿,怎么着都能算一个选题。 算算日子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跑到新闻,每天和领导磨时间,再这样下去就算别人不说她也想辞职了。 这活干着没劲。 娱乐版一整版的小鲜肉话题,社会版一个有价值的采访都找不见,更别说深度报道,同事个个都想去娱乐版,既轻松还能和明星尬聊。 现在报社流量为先,徐鲁一分都不愿呆。 再抬头的时候,那个小孩已经爬起来了,扯着女人的袖子可怜的仰着头,女人又是一巴掌,指着车主伸手要钱。 小孩不过四五岁,徐鲁有些动气了。 她刚想起身出去看看,方瑜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拎着中山路的翠花糕,不均匀的喘着气。被方瑜这么一耽搁,回头车和人都不见了。 徐鲁又坐回椅子里。 方瑜将翠花糕放在她跟前,笑眯眯的哄着她吃几口。平日里那是徐鲁最爱,可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别为了工作烦啊。”方瑜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一忙完跑了几个街才给你买到的,好歹吃几口。” 徐鲁连嘴巴都不想张开。 “现在呢报社界就这个形势,都知道纸媒已经走向衰落,不出几年新纪元时代就要来了。至少现在你还喜欢这行,以后慢慢再说。” 方瑜是做财经的。两人从小学就在一个班,一直念到高中,一起滚回去复。大学填志愿的时候都报了江大新闻系,又在一个班。再后来一起毕业,去了同一家报社。二十几年的交情了,好的跟连体婴儿一样。当时刚进来和她一样也是跑社会热点,跑了一年调到财经部门去了,啥啥都不懂,硬是死磕了两个月才勉勉强强能出门见人。为啥不走还是热爱这个。 “这话你去年就对我说过了。”徐鲁道。 “那今年就再听一遍。”方瑜边吃边说,“要是十年前还好说,做个深度报道什么的,现在没办法,形势在这。” “那就不干了” “我也没说不干,你别在这个上头死磕。”方瑜看着她道,“你看看现在谁没事盯着个一版面几千个宋体五号看眼睛都花了。” “你现在干财经有经验了啊,当初的理想呢,誓言呢” 方瑜白她一眼“那咱也得向前看,你能天天活在过去吗。我要是你这想法早被开了还能混到现在你要是没陆宁远撑腰,活不过一个月。” 徐鲁皱眉“跟他有什么关系” “现在想撇清关系晚了我跟你说。报社里什么闲言碎语听不到,要不是他护着,就你这性子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她们都说我什么了” 方瑜吃的糕有点多,不顾形象的喝了一大口咖啡,嘴里还黏糊着就掰着指头数“任性,娇气,不听取别人意见,自作主张,不尊重大家的劳动成果” “你停。”徐鲁听不下去了,“有这么差吗” 方瑜哼笑“我在财经都能听见她们说这些,你说呢也就陆宁远脾气好,不好的事儿都给你兜着,还惯着你。” 她还在江大新闻的时候,就听说过报社界陆宁远的大名。理科毕业。深沉,理智,冷静,一针见血,还不张扬。策划的很多选题都能获得很大成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很优秀的制片人了。 至于和她,这两年没气得他吐血还好。 “他脾气好凶起来能把我骂死。” “打是亲骂是爱你不知道”方瑜悠悠的瞥她一眼,“你不会还惦记着” 这姑娘平白一肚子气,说话都没个好脸色,每次回一趟她老家来了就这样。方瑜心里半猜了几分,话音一转,忍不住问“回去见到那个人了” 徐鲁心下一梗,没有说话。 那人根本不想见她,不然回去那几天了正面都不给一个。其实堂哥说的不对,谁说他不会怜香惜玉,那时候在一起把她宠的能谁都不敢惹,只有他能哄的好。他温柔起来是真温柔,狠起来也是真狠。 方瑜叹了一口气,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干脆吃起翠花糕来,半天了才扯开话题问道“工作这边你什么打算” 徐鲁静了一下,说“想出去跑跑。” “跑哪儿去” “上个月不是有线人给报社打电话说佛城的矿山有坍塌事故吗,我想去看看。”徐鲁说,“憋很久了。” “不是说子虚乌有,跑去干吗” 徐鲁道“我的新闻敏感告诉我,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有人故意压下去了。我和陆宁远说过好几次了,他都不同意。” “那你怎么去” “我也正发愁呢。”徐鲁一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道,“这么好的一个新闻线索怎么才溅起这么一点水花,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陆宁远不让你去肯定有他的道理,还是算了。” 徐鲁说“所以我得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要我说美人计还管点用。”方瑜说着笑起来,“去年团建你掉水里,他抱你起来的那个样子我至今都记得。” 徐鲁“行了啊你。” 两人又说了几句,方瑜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徐鲁又喝了一杯咖啡,擦了擦嘴,又磨蹭了会儿,心里有了主意。 她在门口拦了车,直接去了报社。 不过没从正门进,她从后门下电梯去了车库。那会儿八点半,报社已经下班了,除了几辆公用的车子,就只有陆宁远的车停在那儿,他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苦行僧一样。这也是她佩服的地方。 七月的天气燥热,车库比空调还爽。 徐鲁蹲在陆宁远的车背后,软皮大包扔地上,自己往上面一坐,背靠着车。车库凉爽又安静,徐鲁坐着坐着一下就给睡过去了。 恍惚听到脚步声响,过会儿又不见了。 徐鲁梦见她被一伙开着面包车的人追,眼看就要追上了,前头没了路,她方向盘一打,就往右边撞过去,轰的一声给醒了。 还没来得及喘气,就看见脚边的黑色皮鞋。 皮鞋擦得很干净,西裤质地柔软,一看就价格不菲。再往上,西装外套被搭在胳膊上,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个扣,一副工作完下班的气派,眉心皱成川字,眼角有些许疲乏。 徐鲁正要开口,那人先她道“看够了吗” 声音在这车库里显得冷清,徐鲁打了个哆嗦。陆宁远自上而下俯视着她,脸色不是太温和的样子。 徐鲁蹭的站了起来,起的太急,没站稳,眼看就要倒在车上,胳膊忽然被一只手掌拉了一下,冰凉的皮肤霎时感受到了那股温热。 她抿嘴一笑,说“陆总。” 刚开了头就被他打断,陆宁远淡漠道“有什么话上车再说。” 他说完绕到驾驶座,打开车门上去了。徐鲁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在原地愣了半响。直到陆宁远摁了一声喇叭,才惊神回到车上。 陆宁远缓缓的将车开了出去。 徐鲁打量了一会儿他的神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过了会儿,车子开到平阳路,听到陆宁远道“如果还是那件事,免开金口。” 徐鲁一愣,随即一笑“您误会了,今天就是很单纯的想请您吃个饭。” 陆宁远把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这眼睛里都溢满着狡黠的女孩子,又淡淡的偏回头去。 “我听你们部卢主任说,你都半个月没交上选题了” 他这话口气挺平和,听着不像兴师问罪的样子。脸上也没有什么波澜,目视前方,平静的开着他的车。 徐鲁慢慢“啊”了一声,没说话。 “你倒是淡定。”他说。 徐鲁看着前方的路,顿了顿道“这也不能怪我吧,我交的选题你们又不同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陆宁远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道“照你这么说,社里都交不上选题,干脆都喝西北风算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鲁认真道,“再说有娱乐版撑着呢,选题前赴后继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陆宁远轻笑了一下“你这么想” 这男人一两句话就能勾起她的无名火,徐鲁皱眉偏过头不吭声。 陆宁远看她一眼,道“做好你该做的,其他的事少管。你学新闻不过几年,以为这一行这么简单想做就做” 最后那句他拔高了音,徐鲁知道他生气了。 “再这么下去,我看你直接辞职算了。”陆宁远冷冷道,“报社不养闲人。” 徐鲁冷吸了口气,转过头看他。 “二〇〇二年,你单枪匹马闯毒窝,不顾生命曝光了所有的地下毒贩交易。二〇〇四年,你暗访地下夜总会,协助警方破获了多起未成年少女事件。二〇〇六年,你卧底在诚达集团,以一己之力查出了建筑方偷工减料造成几十名工人被压地下致死的证据。”徐鲁说到这停了一下,“〇三年我大一,你的事迹我们宿舍当流行歌天天听,那是所有人的新闻理想。可是现在呢,您都忘了吗” 陆宁远没说话,将车停在路边。 他不出声坐了一会儿,从车上放着的烟盒里抖了根烟出来,塞嘴里用打火机点上,沉默的抽了一口烟。 烟吸了一半,被他摁灭了。 他烦躁的时候就喜欢抽烟,徐鲁很早以前就发现了。有时候一会儿的功夫能抽掉半包,别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别人怕他,徐鲁不会。 她大学刚毕业年轻气盛,不管不顾往一线冲,跟打了鸡血似的,年少轻狂谁的帐都不买。那时候陆宁远说她几句,她直接回嘴杠,要么就撂挑子不干,说走就走。时间长了,陆宁远都没办法。 车里太安静了,徐鲁一时有点慌。 陆宁远忽的轻笑一声,道“进报社这几年别的没学会,和上司顶嘴倒挺有本事。说说看,我的履历什么时候背那么熟了” 徐鲁倒吸一口气“就那么背的。” “记得没错的话,〇二年你考上了江大音乐系,大一了几个月退学回去复,第二年考上了江大新闻系。”陆宁远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 “不想说算了。”陆宁远漫不经心道,“我还有别的事,你可以下车了。” 徐鲁脸色淡下来。 她的手刚放在门把上,就听见陆宁远道“矿山那个事儿也别跟我提了。” 徐鲁的手指一顿,又坐了回去。 陆宁远又点了一根烟,将打火机扔在一边,道“说吧。” 徐鲁咬了咬唇“没什么好说的,想退学就退了。矿山那个事儿您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去。” 说完她欲推门,被一股力量扯了回去。 陆宁远手指还夹着烟,倾身过来,压了下来。他的领带松松垮垮的掉在她的身上,嘴唇紧紧抿着,眼睛漆黑,被她气的很不好。 他低声道“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徐鲁。” 徐鲁肩膀缩了一下。 她仰脸和他对视,丝毫不输底气。陆宁远的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消沉,喊她名字的时候声音低了,徐鲁看不明白。 “还没人敢跟我这么说话。”陆宁远又近了几分,看着她白皙的脸颊道,“仗着我喜欢你” 徐鲁眸子闪了一下。 她是有这么点想法,可她从没这么意识过。那年江城百年一遇的大雨,她跟着陆宁远跑饭局,回来的时候被堵到路上。车子打不开,一直在往下陷,她以为他俩要完了。陆宁远也是抽了一支烟,忽然对她说“我还挺喜欢你的,要不试试”她那时候不识趣的说,“我有喜欢的人。”陆宁远笑笑,再没提过。后来他用衣服包着手,赶在被淹下去前硬是把窗户给砸开,把她抱了出去。 再后来,一天一天装傻,就到现在了。 他们距离太近,差一点他的唇就要挨上她的。他很有分寸,故意这样吊着她,看她被逼的无路可走。 陆宁远看了她一会儿。 他欺身又压近,脸却侧向她耳边,嘴里的热气喷在她细长白嫩的脖颈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半晌轻笑道“我不喜欢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 说罢,陆宁远很快从她身上起开,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松了松领带,将烟咬在嘴里,坐好。 “明天拿着你的材料来办公室。”他平静道,“下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 3 章 那晚徐鲁准备了很久,五点就去了报社。 单位大门还关着,她在路边买了酸奶,一边喝一边看天。平阳路的街道从来都很安逸,可以慢慢悠悠走路,遛狗,散着心上班。 江城的天挺蓝的,也干净。 徐鲁在外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跑到报社大门口晃了晃。门房的陈叔这才伸着懒腰缓缓走过来给她开门。 “来这么早啊小徐。” 徐鲁笑笑“您辛苦了。” 大爷给她开了门,又叹息着道“我干的就是这活,你们才辛苦啊。昨晚十二点多陆总又回来了,我看楼上那灯亮了一晚上呢。” 那么晚回来干吗加班 她快步走到楼下,仰头看了一眼四楼他的办公室。窗帘拉开着,窗户开了一半,隐约有个身影站在那儿,好像在抽烟。 徐鲁上楼,站在办公室门口。 她象征性的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有立刻出声,过了两秒才听到他说“进来。”声音听着有些低哑。 徐鲁推开门,反手关上。 等到站定她抬头,陆宁远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桌前放着一杯咖啡,穿的还是昨晚的衬衫,领带已经卸了下来。 他看了她一眼,轻嘲道“来这么早” 徐鲁听出那话的意思,也不反驳,将包里的一厚沓材料放在他办公桌上,然后退后了一步站好。 陆宁远拿起翻了两页,目光淡淡的,然后扔到桌上,也没有看她,径自点了一根烟,指腹敲了敲烟灰。 “那地方有多危险知道吗”他抬眼。 徐鲁说“知道。” 陆宁远继续看着她,说“报社有报社的规矩,我不可能为了你破例。成为众矢之的,对你也不好。” 徐鲁没明白他的意思。 “上面明确过矿山那个事儿已经结束了,不希望再有波澜。这一个月你跟在我后头,提了没有八次也有十次了,昨晚竟然还去车库守。”陆宁远笑了笑,“点了不少。” 想起昨晚,徐鲁的脸颊有点烫了。 “你说得对,做了陆总两年,杂事太多记性是不好。可是有很多事,就连我都没办法。”陆宁远神色凝重了几分,“懂吗” 徐鲁慢慢沉下心来“你要反悔” 陆宁远怔了片刻,笑了一下。 “我要真反悔,你现在能站在这”陆宁远说,“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徐鲁敛眉“我没那么想。” “昨晚跟我讲道理剑拔弩张的人哪去了”陆宁远笑,“今天说话倒没那么带刺,我还有些不习惯。” 徐鲁深吸一口气。 “我昨晚也说过了,这个事儿我查定了。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去,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做,没什么好怕的。” 陆宁远问“死也不怕” 徐鲁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看起来竟然还有些一些忧伤。陆宁远蓦然愣住了,他吸了吸脸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她缓缓开口“会怕疼。” 陆宁远面色舒展了一些,然后笑了声。他摁灭了指间的烟,又喝了口咖啡,兴致莫名好了起来。 “早饭吃了吗”他问。 没等到他松口给个准话,徐鲁一直绷着。听到他忽然问起这句无关的话,一时有些拿不住这人在想什么。 “吃过了。”徐鲁想了一下说,“我听陈叔说您昨晚凌晨回来加班,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什么就不能回来了” 徐鲁无话可说。 陆宁远看她一脸憋屈的样子,笑道“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来这,至少有工作忙,不至于太无聊。” 徐鲁等的着急,可他一脸淡定的样子。 她正要开口,听他道“一晚上没睡,还真是有点饿了。门口那些小吃摊味道怎么样,帮我去买一份。” 说完从钱包了掏出两张一百,放在桌上给她。 他确实看着很疲惫的样子,跟她说话笑起来眉眼也有些倦意。徐鲁看了一眼桌上他的钱,没动。 徐鲁问“您想吃什么” 陆宁远“随便。” “有豆浆油条,豆腐脑,葱花饼手抓饼,包子鸡蛋,南瓜粥黑米粥小米粥,清汤米线,还有南方小菜。”徐鲁说完,问,“您想吃哪个” 陆宁远等她说完,笑了。 “背菜单呢。”他好笑道,“我履历记那么熟,背个菜单对你也易如反掌,看来记性还真是不错。” 徐鲁“” “你平时都吃什么” 徐鲁“都吃过,每天换着吃。” “今天吃的什么” 徐鲁“豆腐脑和酸奶。” 陆宁远翻开身边的资料夹,头也不抬道“那就这个。” “太少了吧,我饭量比较小,您肯定不够。” 他的手机这会儿响了起来,陆宁远看到来电挑了挑眉,拿过手机看她一眼说“你看着办。”然后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徐鲁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陆宁远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对手机那头的人笑道“没打扰到您吧” “十年没睡过懒觉了。”那人道,“这么多年你小子第一回拜托我,能不上点心吗,已经妥了。” 陆宁远道“让您费心了。” “一句话的事儿。”那人说,“就是有些好奇,哪个女孩子让你这么费心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 陆宁远笑说“让您见笑了。” “别跟我说套话。”那人笑呵呵道,“三十的人了早该成家了,那姑娘什么样儿那天带过来我见见。” 想起徐鲁那性子,陆宁远笑笑“正追呢。” “还没追上”那人惊讶,随即大笑,“那我真得见见了。” 寒暄了一会儿,陆宁远才挂断电话。他站在窗前往下看,没多久就看见徐鲁拎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进来,和陈叔笑着打招呼。 这样的笑,到他这,看着是笑,实则疏离。 陆宁远坐回到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想起有一年从北京回来去拜访著名文学家江河,一进那个家就感觉到异常的温馨。屋内很寂静,他们坐在阳台谈话。 过了会儿,有个房子发出乒乓声。谈话中断。江先生进了那个房间,他站在客厅等,听见屋里一个女孩子没有生机的声音,轻轻地,像是怕吵醒谁的样子,说“爸,我不想念书了。” 墙上挂了一张合照,中间的女孩笑的极甜。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徐鲁。在照片上。后来就是四年后了,她来报社应聘,简历上贴着她的照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宁远平静的看去。 面前的女孩子和记忆重合,陆宁远瞥了眼她手里的袋子,笑问“这么多” 徐鲁将袋子拎到他待客的桌上,说“我还怕不够,这些小吃都不管饱。” 陆宁远嗯了声,笑了。 他用手指拨了拨袋口,豆腐脑两份用盒子装着,酸奶两杯,还买了一屉小笼包,带着一小盒蒜汁。 “够吗”徐鲁探过来问。 陆宁远收了手,抬眼看她。 “我是有多能吃。”他说,拎出一份豆腐脑放她跟前,“这个归你。” 徐鲁立刻摇头“我饱着呢。” “那就陪我吃。” 他说这话语气很淡,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陆宁远没再看她,低头大口吃起来。两三下就解决掉一半。男人吃起饭的速度果然都很快,饶是这么从容淡定的男人也这样。 徐鲁坐在一边看。 陆宁远吃的差不多了,用纸巾擦了擦嘴,这才看她。徐鲁正襟危坐,盯着他看,眼睛瞪得圆圆的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将纸巾往袋子一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 “打开看看。”陆宁远扬了扬下巴。 徐鲁不明所以,将文件拿过来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纸,是一张特派她去矿山电视台的临时决定。她一愣,倏地抬头看陆宁远。 “上面拨了几个人去地方上调研,矿山有一个名额。”陆宁远此刻目光冷静,语气严肃,话到这又变轻佻了,“连续半年没有做过什么功绩,提早收拾东西报道去吧。我说过,报社不养闲人。” 他的意思徐鲁怎会不明白,一时难以言喻。 “那地方苦得很。”陆宁远说,“受了委屈别找我哭就行。” 徐鲁咬着唇笑出来“谢谢陆总。” 陆宁远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一瞬间有些动容。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按了内线吩咐道“召开编前会。”随即挂掉看她一眼,“你可以走了。” 徐鲁抱着文件,退出办公室。 她一路蹦蹦跳跳,看起来有点傻。这事搁别人身上早哭去了,从江城一线调去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小县城,搁谁都受不了。 徐鲁像打了鸡血似的,屁颠屁颠的回自己办公桌收拾东西去了。这一收拾还真有一些不舍,毕竟在这地方呆了四年,收拾完只装了一个小纸箱。 她抱着箱子出来的时候,方瑜站在大门口。 徐鲁满怀舒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和报社的百年大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视着前方看方瑜,慢慢笑了。 陆宁远站在窗前看,重重的抽了根烟。 方瑜朝她走过来,接过她怀里的箱子,随口问“想吃什么” “什么都想吃。”徐鲁歪着头说,“没想到我人缘这么不好,走的怪冷清。”说着叹了一口气,忽然呲牙一笑,“不过真爽。” 方瑜嗤笑“出息。” 徐鲁乐了一下。 “别人都是想着法的往上窜,你倒好,直接跑去山沟里。”方瑜气道,“那地方多偏多穷你不知道吗陆宁远怎么想的。” “他说报社不养闲人。” “内部早传开了,说你顶撞上司,不服管理,没功绩没贡献不团结没合作精神,没开你算不错了。” 徐鲁笑“挺好。” “疯了疯了。”方瑜哀叹,“你这女人真是疯了没救了,这一去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你知道吗万一一辈子扎根到那儿你想过没有” “矿山挺好,有山有水,听说每年有半年都在下雨,我喜欢雨天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好是吧。” “我看你是有病。” 徐鲁笑,不置可否。 她们在外头吃了饭,一起回了徐鲁的小公寓。方瑜一进门就往床上一躺,老佛爷似的指挥着“给姑奶奶我倒杯水来。” 徐鲁乖乖的伺候着,说什么做什么。 过了会儿方瑜问“什么时候走” 徐鲁说“后天。” “别看在一个省,千万里远呢,以后谁陪我喝咖啡逛酒吧压马路吃中山路的翠花糕啊。”方瑜唉声叹气,“难受死了。” “放假了你可以来看我。” “别,又是火车汽车公交车,还得爬座山,回来不得废半个月。”方瑜哼一声,“你回来看我。” 徐鲁应着“行。” 方瑜不说话了。徐鲁也不说了。两个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一起吸气呼气。外头的天还亮着,夕阳照了进来,打在墙面上。 方瑜说“去了注意点安全啊。” 徐鲁“嗯。” 方瑜“我明天要去临市有个采访,赶不回来了,就不送你了。” 徐鲁“好。” 江城最近天气多变,中午还是艳阳高照,晚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徐鲁离开的那个上午,天气刚刚放晴。 没有直达的火车,要在中途转车。 徐鲁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又倒腾长途汽车坐了六个小时才到了矿山县城。这里四面环山,一眼看过去荒凉一片。 车站简陋破旧,门口停着几辆面包车。 徐鲁拉着箱子出了车站,四处望了望。已经下午六点,夕阳还挂在天上,火辣辣的烤着这座山城。她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辆出租车。 山城树林多,雾大,出租车都是醒目黄色。 徐鲁坐在车里看窗外,冷凄凄的样子。这是她拼死拼活争取要来的地方,可一到这,她的心也跟着凉下来。 “姑娘,你还没说去哪儿” 徐鲁这才回神道“矿山电视台。” “去那儿干什么,拎这么一大箱子。”师傅说,“那地方破旧的不行,没一个做实事的,都是样子货。” 徐鲁哦了声“你怎么知道” “这个上个月山上出了坍塌,闹出人命了都,记者一去,屁事没有。为啥还不都是拿了钱封了嘴。” 徐鲁问“这事您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徐鲁抿嘴不吭声了。 她看向窗外,身后远处有几辆红色卡车慢慢开过来,靠的近了,才看清是消防车。速度很快,倏地就从她眼前开了过去,整整齐齐划开了一道路。 师傅哎呦一声“又哪儿出事了。” 徐鲁眉头皱紧,将头探出窗外看。路边的行人都让开了一条道,指着前方的消防车说话。隔着灰尘和人流,徐鲁看到了四个字矿山消防大队。 “师傅。”徐鲁说,“跟上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 4 章 街道地势不平又狭窄,刚好够一辆消防车通过。徐鲁从窗外看见远处一居民楼起火,火势还不算小。 前面有几辆汽车堵在路口,出租车根本过不去。 前面现在什么情况徐鲁不知道,她只能干着急。路上的人都没人敢上前,司机师傅回头看了她一眼,担忧道“姑娘,这根本过不去,万一再爆个炸”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轰一声,前方车子相撞。 徐鲁懵了一下,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有那高处的熊熊烈火和黑烟滚滚。她从车上下来,站在一边望了望。 还没几秒,又是轰的一声。 徐鲁惊了一跳,再回头,司机师傅已经开车往后退着跑了。她脑袋也是轰然炸了一下,行李还在车上。 出租车跑的贼快,徐鲁没追上。 她靠在路边一棵树上喘着气,目光慢慢移向不远处冒着烟的楼房。有些没出息的想起那个人,他冲进火场不要命的样子。 那边消防车进不去里面,在街道上停着。 一堆消防员在一起商量作战计划,被拥在中间的那个男人迅速抬头看了一眼风向和火势,确定楼层着火点,联系不到住户,只能询问小区工作人员情况,确保供电已经断开。 “队长,火往上爬了。” 被叫作队长的男人表情严肃,吸气道“一班警戒,二班铺设水带上六楼灭火掩护。初明和老四,负责火场供水,大会和六子负责排烟。其他人上楼搜寻,我和小五去四楼。火现在往南边走,直接正面上。” 一齐人道“是。” 话音一落,一班消防员立刻去疏散群众。 男人道“注意寻找煤气罐,特别是厨房和浴房。” 围观的群众开始后退,街道上已经很乱了,有几辆车碰撞在一起,车面都凹下去了,玻璃碎渣掉在一地。 徐鲁在退后的人群里逆行,走的有些困难。 不知道是谁推挤了她一把,有人踩在她脚上,徐鲁痛的直抽冷气。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她眼睛有些迷离,看见警戒线里戴着黄色头盔的消防员正在疏散人群。 徐鲁刚站稳,又是轰的一声。 路上乱作一团,居民楼里有物体坠落出来,接连还有玻璃窗破碎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框的一下砸到了她面前的白色汽车上。 她被吓了一跳。 徐鲁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台dv,又装在箱子里。现在箱子没了,徐鲁只有一支随身带的一支录音笔。 她随手拉住旁边一个人问“你好,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就起火了,赶紧走吧。” 火势很猛,从窗户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由七个消防员组成的搜救队已经进入居民楼,逐层进行搜救疏散。四楼是火源点,天气闷热,风向东南,火势从窗户喷出,向上飞去,从窗户直接窜进去。 着火住户的屋门紧闭,门是刚刚翻新过的,重重的金属木板,腰上别着的撬斧力量太小,根本不行。 “我擦,够结实的。”小五道,“队长,现在怎么办” 男人道“你留在这,去其他房间看看有没有人。” 男人往四周瞥了一眼,这的房子大都是老旧的墙壁。他很快锁定一家住户,双层门,房门老旧,外边是铁丝网,里面是木门。 他没有用工具,直接发力抬脚将门踢开。 这个小区每家都有一个阳台,朝里,每户都不相连,阳台之间的距离很大,稍微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男人一边扯开腰上安全绳一边往里走。 小五咬牙“小心点队长。” 男人嗯了声。 他迅速查看四周结构,三下五除二从窗边翻了出去,站在外面延伸出去的阳台上,然后手扶着墙,将安全绳围系着腰带,尾部绑在阳台的栏杆上,拽了拽确保安全,然后铆足力气,跳了过去,刚好双手握住阳台边缘,双腿在空中发力直接翻了上去。 屋里烟雾缭绕,看不清方向。 头盔上的照明灯只能看见两三米远,地上有小部分的火焰,沿着墙壁奔走。 厨房浓烟较大,火势从窗帘烧了上去,往楼上走。地面的火很快被扑灭,男人脸颊的汗都已经变成黑色,呼吸器下的喘息越发的重。他扫视一圈,很快确定厨房的位置,摸索着走了过去,找到煤气罐,出口已经着火。 烟雾太浓,煤气罐随时可能爆炸。 男人很快用湿布盖住着火点,同时连续将水浇在钢瓶上给予降温。他站在那儿,目光盯着那罐子,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等着火点熄灭后,才去关煤气罐的阀门。 厨房的火很快扑灭,只剩下浓烟。男人在屋内环视一圈,将房门从里打开,小五抱着灭火器冲了进来。 男人抬眉“去里面检查一下。” 小五嘿嘿一笑咧开嘴道“今儿回去能加个餐不,顺便让老六给我介绍个对象,他那资源多的很。” 男人哼笑“德行。” 小五正要再说,男人忽然抬手打断。 “怎么了队长” 男人目光微微一侧,落在内室一个房间。此时火势已经被完全控制住,人群忍不住欢呼起来。 徐鲁用手机抓拍了一些照片,又担心导致煤气罐发生的爆炸,这边一连询问了好几个人,确认危险解除,终于松了一口气。 忽然有人大喊“那边还有个女娃” 听到那声音徐鲁抬头看,南面的窗边坐着一个女孩子,不哭也不闹,手里还拿着玩具,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一溜烟冷气倒吸,人群沸腾。 楼下一个消防员拿着对讲器道“老三,四楼南面,北户左边窗口有一个小孩。” 这话刚落,只见四楼窗边忽然出现一个黑色身影,橘黄色的反光条在夕阳下亮的刺眼。男人伸出手的瞬间迅速将女孩抱了下来,所有人都虚惊一场。 房间里烟雾弥漫,女孩哭声小了。 搜救队一楼会和,报告无伤亡。 小五松口气般道“太他妈险了,队长” “行了。”男人将怀里的小孩递给他,打断道,“把小孩送出去,其他人再检查一遍。” 等到他们出来已经是五分钟后了。 他们两两并排走着,有一个走在最后面,一边走一边将头盔和呼吸器拿了下来,脸颊黑不像样子,抬手揉了一下鼻子,走到消防车后不见了。 那身影莫名的熟悉,徐鲁怔了片刻。 她下意识想去寻找那个身影,可她在人群转了一圈都没看见。他们都穿着统一的作战服,戴着头盔,脸上都黑不溜秋,留不完的汗。 有一个身影看着相似,徐鲁怕看丢了拔腿就跑。 还没跑出几步,脚下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一脚踩空差点摔倒在地面的砖块上,胳膊忽然被人往后拉了一下,握住她胳膊的瞬间下力气之大,都快要把她骨头攥裂开了。 她身体靠后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消防服,燥热,味道刺鼻,浓重的汗味还有说不出的其他味道。 “找死吗”是吼出来的。 男人很快松开她,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过去。他穿着黑色消防服他的背影直挺高大,抬手在做着什么手势。 徐鲁没有看清他的脸,只是那一吼让她恍惚。 好在火情总算抑制住,窗口只剩下一点烟雾。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靠着心底那点新闻理想和理智朝着身边的一个消防员走过去,出示了自己的记者证,道“您好,我是电视台记者,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那个消防员楞了一下,啊了声。 徐鲁看见眼前这张十八九岁的脸庞也愣了,明明就是一个小孩的样子,可是带着头盔,穿着消防服穿梭火场眼睛都不眨一下。 “目前火势已经控制住了是吗” 男孩愣愣的点了下头。 徐鲁问“根据现场情况,您确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场火灾,能具体说一下吗” 对方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还是让我们队长说吧。”说着抬头一喊,“队长” 被喊的人慢慢回过头,脸上已经被黑灰抹了一层,看不清楚样子,只是那道鹰一般的目光,深邃漆黑,让人无法直视。 小消防员继续喊“这有个记者。” 徐鲁的目光跟着转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那个男人已经转过头,懒懒的摆摆手,拉开消防车的车门。 然后一吼大声“收队。” 所有消防官兵齐整的喊了声“是。” 徐鲁还没问完,对面的人已经跑远了。她有些头疼的看着手里的录音笔,自嘲的笑了一声。 消防车从她跟前依次开过,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身后有人唏嘘惊险,唉声叹气。徐鲁在人堆里又找又问,最后联系到四楼那层住户,五十来岁的女人,浑身松软了似的目光呆滞。 徐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道“擦擦脸吧。” 周围的人群依次散开,剩下的由小区安保人员进行盘查善后。 徐鲁抬眼看去,窗户黑的不成样子。她想起刚刚那张黑灰到看不清的脸,即使隔了很远,也能感觉到那种冷硬,目光坚定。拿下头盔的时候,眉头皱着,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 徐鲁后来扶着那个屋主上楼回房,房间里除了厨房烧的不像样子其他还好一些。屋主慢慢平复了下来,拍拍胸口。 这才道“我当时正在做饭,想起没香油了,就下楼去买,回来的时候和你们一样,就看见着火了,吓死我了。” 后来又安慰了会儿,徐鲁才下楼离开。路面大部分已经被整理干净,交通也恢复了。徐鲁叫了辆三轮车,去了电视台。 到了发现电视台门关着,连灯都没亮。 像今天这样的火灾,虽说不大,可天气闷热,火势太猛,稍不留神就蔓延开来,如果不是消防员灭火及时,早已经发生爆炸,又会变成一场重大事故。 电视台无动于衷,连个人都没过来。 徐鲁站在大门前,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她掏出手机想给方瑜打电话,才发现手机也没电了。 电视台地处城西,偏离县城中心一点,附近连一个住宿的地方都很难找到。幸好钱包证件都在挎包,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徐鲁沿着马路走了好大一会儿,看见一个超市。 箱子丢了,又没换洗衣服。徐鲁在超市转了一圈,将就着买了一件衬衫和牛仔裤,在附近找了旅馆休息。 给手机充上电就去洗澡,回来方瑜的电话打了好几通。 她给方瑜回过去,那边担心道“给你打那么多电话怎么都没人接呢” 徐鲁一边擦头发一边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有气无力的坐在床上,面前的电视什么都看不了,屏幕花着。 方瑜问“人没事吧” 徐鲁看了眼手脚的伤,说“没事。” “人好就行。”方瑜安慰道,“你也别愤慨,再穷的地方咱都见过不是吗。矿山就那么点大,山沟里的县城新闻都是旧的,你去的时候不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吗” 徐鲁垂着脸道“还是挺失望。” “我估摸着你明天去了更失望。”方瑜道,“环境都不是问题,别忘了你去了做什么就行。” 徐鲁“我知道。” “我明天休息,给你买些衣服寄过去。那边的款式说是七八年前的都不为过,你穿着不会像大娘吧” 徐鲁白眼,道“你的dv也给我寄过来。” “真行啊你,这都能丢。对了和你说个事,今天陆宁远发了很大的火,开会的时候把各个部门都骂了一遍。”方瑜笑道,“那张脸冷冰冰的,他看你一眼都打哆嗦。” “那你乖着点,别惹他。” 方瑜说“我哪惹得着,你说会不会是你走了,他没处发泄” 徐鲁“” “我说你对他真没想法吗,别说咱报社的女人,外边电视台杂志社的可都瞄着呢。你倒好,跑这么远。” 徐鲁笑了一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方瑜哼道,“你一句话,他分分钟就把你给调回来。” 徐鲁“我有病啊。” 方瑜叹道“说认真的啊,那地方待段日子就行了,别太留恋,我还等着你回来请我喝咖啡呢。” 徐鲁笑笑没说话。 “行了早点睡吧。”方瑜最后道,“明天一大堆事儿等着你呢。” 徐鲁“好。” 小县城的夜晚真安静,没有汽车的声音,不过九点,大部分店面就已经打了烊。徐鲁听到几声狗叫,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闭着眼。 过了会儿,又慢慢睁开。 她想起那个人,今天那个侧影真的很像他。脾气很差,说话毫不客气,没情面,转身上消防车的时候,动作利落,脸颊黑漆漆的,胡乱被他抹了一把。 徐鲁翻了个身,想着想着睡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 5 章 一切如方瑜所料,确实比失望还惨。 第二天徐鲁一进电视台,就感觉到吹来一股萧条的风。这是个大院子,电视台总共四层,墙都旧了,外壁破着皮,爬山虎乱七八糟的绕在上面,稀稀散散。 再往里走,过道的土有几天没清扫了。 一楼没人,白色的木门隔绝着室外,有些窒息感。 她站在二楼的办公室门口,只看见了两个女人坐在桌前,三四十来岁的样子,再看到她进来的瞬间说话声停了。 年龄稍大一点的先反应道“你是江城调来的记者” 徐鲁微微颔首。 “台长有要紧事今天不在,你先做那儿吧。”女人显然是个拿事的,见过世面,做事说话很有一套的样子,淡定的手指抬了个方向,“我等会儿给你说一下台里的一些情况,今天就算正式上岗。” 徐鲁走到那张桌前,道“谢谢,我怎么称呼您” 一分钟的功夫,徐鲁差不多清楚了。年纪大的叫宋云,矿山人,在这干了十多年了。年纪小的叫林蕙,从外乡嫁过来的,在这干了也有七年了。 宋云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咱矿山县你来之前可能也听过,又小又偏又穷,电视台也挺闲的。” 三言两语,说的很直白。 “很闲吗”徐鲁问。 林蕙道“咱这能有啥资源,就一个矿山,还是挖不出金子的破山。我们一天的工作呢,你就自己找找新闻,下个乡镇啥的,节目每周一播,朝九晚五,双休。” “不过就一个摄像。”宋云接道,“提前约好时间就行。” 徐鲁哦了声,是挺砢碜。 “现在算上你,总共也就八个人。”宋云道,“六女两男,除了台长和摄像,资源紧张。”说罢一笑,“不过都结婚了,就小张一个单着,她昨天去乡上,明天就回来了。跟你年纪差不多,都是年轻人,有话说。” 徐鲁点了点头,问“三四楼做什么” “三楼剪辑,有图书室,四楼广播室,空着。” 徐鲁环视了一下四周,简单的几张桌子,上面堆着零散的文件,有一个桌子还放着一盆仙人掌,有张相框立在那儿,年轻的笑脸充满生机,应该就是小张的桌子。 “小徐,能问你个事儿吗”说话的是宋云。 她嗯了一声。 “你放着江城好好的工作不干,跑这干嘛来了”宋云说着声音小了,“得罪人了” 徐鲁笑笑,不置可否。 宋云道“毕竟是省城,个个勾心斗角的。来这你放心,咱虽然地方小,可五脏俱全,最重要的是自在,有啥不明白的你就问,把这当自个家。” “谢谢你啊宋姐。”徐鲁笑道,“我还真有个事想问问。” 宋云“你说。” “我昨天下午到这就遇见了一场火情,昆山街道的一个居民楼着火了,虽然说情况不大控制住了,可也算是个新闻,怎么没有见到台里去人呢” “你让我听笑话呢吧。”林蕙插了句道,“这和江城能比吗,就一般的县城都比这好。咱电视台是每周一播,到时候弄两张照片,播出的时候提两句就行,不过也没人看。再别说这几天大家几个都下乡了,就我俩还没摄像,去也白去,不过小张跑这些挺勤的。” 徐鲁惊讶道“万一火情严重呢” “再严重也差不到哪儿去。”宋云接着说,“这个破矿山天高地远穷乡僻壤的,谁管你什么样子。” 徐鲁慢慢呼出一口气。 “你也别灰心,刚到这都有落差。”林蕙道,“台里任务不多,大家都没事找事打发时间,你慢慢就习惯了。” 徐鲁沉默片刻,无声叹息。 她坐在桌前,偏头看窗外,惨白的天空,没一点云,空洞洞的让人提不起精神,再加上几声单调的鸟叫,真是。 “宋姐。”徐鲁问,“咱这消防队电话您知道吗” “好像在小张办公桌上见过。” 徐鲁抬头往后看,那张桌角一堆的资料。她翻了好大一会儿,才在一份概要里找到了消防队办公室电话,又原封不动的给人家摆整齐。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林蕙看她一眼“你这姑娘,我就没见过喜欢给自己找事的。” 徐鲁回了个笑,林蕙摇了摇头,和宋云交换了下眼神,无奈的耸了耸肩。好像在她们眼里,这事儿很没前途一样。 又打了一遍,过了几十秒,这回通了。 “你好,哪位”挺客气。 徐鲁立刻道“你好,我是矿山电视台记者。有关昨天中山街道的火情,想给几位消防员做个专访,可以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 徐鲁又道“您放心,不会太耽搁大家工作的。” 对方顿了几秒才开口道“谢谢,我们不接受采访。” 说完挂了。 徐鲁泄气似的耷拉着肩膀,一抬眼对上宋云的目光,那目光好像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就是白费功夫”。 林蕙从电脑里抬头“今天第一天,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巴巴地。没什么事儿出去走走,你还没住的地方吧,总得先住下来再说。” 徐鲁思量了一下,出去找房子。 站在电视台外的大马路上,秋风吹过来的时候忽然没了兴致。她抬手叫停了一辆三轮车,对师傅道“先随便转转吧。” 这边出租车特别少,出门坐车都是三轮。 天气有些闷热,风却也大。从两边吹过来,凉丝丝的。徐鲁将及肩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仰头凝望这座环山的小城。 封闭,落后,昏沉。 山上常年挖煤矿,天空总是暗灰暗灰的,看起来没什么朝气。两边的店铺好像生意不怎么好,空空的,门口都没人在,怪冷清。 她上次来只待了个把小时,转了一圈就走了。全然不像这回,慢慢的,全方位的观察这这座山城。 路边的树也长得干巴巴,被风吹的歪扭。 县城还没有江城一个区大,却居住了百万人。潮湿,拥挤。有几个大的十字路口,红绿灯都没有。歪歪扭扭的街道,窄窄的黑巷子,马路上走两辆汽车都很悬。有的街道都被大卡车压得裂开了无数条缝,三轮车经过一颠一颠的。 徐鲁将头发别至耳根,目光瞥到一侧,愣住。 几十米外,有一处楼房。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停在那儿。几百平米大的门口,每隔几米一扇红色大门。门口空空旷旷。楼房最高处写了四个字矿山消防。 最左边的岗哨亭站着一个军人,一动不动。 徐鲁让师傅将车子停了下来,问“多钱” “一块。” 徐鲁一愣“这么便宜” 师傅像是听到笑话一样看她一眼,笑着说“您不是本地人吧矿山就这行情,来这也就一个街的路,本地人走着就溜达过来了。” 徐鲁笑笑,从兜里摸了五块,对方找了三块。 三轮车走了,徐鲁一个人站在街上,对面就是消防队。红色的大字,白色的楼,侵透在这座山城。 如果记得没错,他应该在临城消防中队,不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县城。可昨天那个身影,太像他了。 她想了一会儿,抬步走了过去。 门口的哨兵看了她一眼“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夕阳落在那个哨兵身后,打在门亭的玻璃窗上,有一道反射出去,蹦到了她身后,穿过她的头发。 徐鲁正要说话,看见几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脱掉了消防装,都穿着便服。有一个抽着烟走在最后面,微低着头,边走边吸,火星随着他吸气的动作一闪一灭。 昨天她采访过的那个消防员先看见她,还愣了一下。 徐鲁目光未动,直直的看着。 大会撞了一下小五“这姑娘你认识啊” 小五愣愣的啊了一声。 “怎么认识的,这么正”长城凑过来。 小五舔舔嘴,不知道咋说。以为她是来采访的,于是喊了一下“队长”。不见人应,回头一看,正侧对着他们在打电话。 徐鲁抿着嘴唇,跟定住似的。 大会想着这姑娘怕不是傻了吧,长这么好看可惜了,便走近她,在她眼前摇了摇手道“你找谁呢” 小五又喊了声“队长” 男人正低头打电话,嘴里叼着的烟拿在手里,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先这样,便收了线。 然后偏过头怒道“你他妈” 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嗓子眼里,男人凝视着前方的女孩子,喉结艰难地滚了滚,跟吃了沙子似的,又涩又硬。 山城的风吹大了,撩起她的头发。 长城在僵硬的这俩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发现确实有问题之后,慢慢退到男人身侧,极其微小的侧了侧头。 “队长” 男人沉沉的吸了一口气,眸子眯了眯。她站在那儿,眼神没有半分光泽。以前那么爱笑,喜欢和他顶嘴抬杠,逗不过他就生气,说他欺负她,说江措你不是人,江措你混蛋。 确实够混蛋的。 当年他走的决然,一个解释都没给她,就连分手都没说就走了。这么多年总觉得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各走各的。 江措的唇抿成一条线,吸气。 小五和大会也看出问题来了,和长城三个人交换了下眼神,从没见过队长这个样子。长城冒着生命危险又问了句“队长,认识啊” 江措淡淡移开视线“不认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 6 章 夕阳的余光慢慢变淡,从她的头发丝儿绕了过去。 他穿着黑色短袖,军裤,下摆收在高帮鞋里。肩膀宽阔,挺拔,站的直直的。冷漠,坚硬,陌生。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少年,会低下头捧着她的脸逗她笑。 徐鲁抬头看了他身后一圈。 他刚说什么来着不认识。徐鲁感觉有凉气从脚底窜上来,一直往头顶冒。明知道会是这样,她还在奢望什么。 路边这时停下一辆出租车,一个女孩子跑了下来。 用很清脆的声音喊“江措。” 徐鲁微微抬眼,湿漉漉的目光里,是一头直直的长发,那双眼睛眯着笑起来,很活泼欢快的样子。 她远远站着,听身后那个女孩一边跑一边开心道“知道你今天下午休假,我一忙完就赶了过来,有没有奖励” 徐鲁有些僵楞,恰逢那个哨兵又问了句“请问您有事吗” 像是找到救兵一样,她硬是挤出个笑,摇了摇头,还是带着轻微的颤意道“我找错地方了,不好意思。” 说完努力仰头,没有半步停留的转身,直接坐上还停在路边没来得及走的出租车,连擦眼泪的间隙都没有,便急急道“电视台。” 好像这样走就安全了,至少骄傲还在。 以前她一生气,他都能很快跑过来哄她。那样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唯独对她千依百顺。倒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可都是怎么惯着她怎么来。这些年他不在身边,徐鲁慢慢也就习惯了,可那些被他养出来的任性总归还是在的。 她也应该生气,应该像方瑜那样骂他渣男,让他没面子。她也难过,难过当年那么疼她的人说走就走,对她态度冷淡,比陌生人还不如。 方瑜有一天问过她“妍妍,这些年你等什么呢” 等他回头算不算,等他心软算不算,她一哭他一定会心软哄她的。可是现在不会了,你看他都不看你一眼,还有了女朋友。 徐鲁闭上眼睛,像睡着了。 山城的傍晚有淡淡彩霞挂在半空,像一面温柔的背景墙,风吹过去,墙散了。 独独留下身后一堆人面面相觑。 小五看了眼江措面无表情的脸,无声道“队长怎么回事” 长城挤着眼摇摇头,同样无声道“走。” 他们几个倒是识趣的很,看着这边情况不对,又来个张记者,话都没敢说,几个人偷偷溜着就跑了。 消防队门口一下子空旷起来,风声萧萧。 江措目光定定的,看了一眼,直到车影消失不见才慢慢收回视线。他看了一眼张晓丹,手掌松开,烟灰落了一地。 张晓丹向后瞧了一眼“你看什么呢” 江措“没什么。” 张晓丹抿抿嘴唇,道“我大老远赶回来见你,你都不说点什么呀” 江措抬了抬眼皮,不太想出声。 知道他就这么个闷骚性子,张晓丹也不强求了,凑上前挽着他的胳膊笑眯眯说“我还没吃饭呢,你陪我好不好” 江措眉心皱了皱,侧眸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长街,舌头舔了一下门牙,半晌转了回来,低头看向张丹。 他一边从裤兜里摸烟一边问“想吃什么” “你定。”女孩乖道。 江措笑了声。 张晓丹“你笑什么” 江措“笑你乖。” 张晓丹脸颊瞬间就烫起来,蹭了蹭他的胳膊不说话了。 他们也没去多远的地方,就在消防队附近的餐馆吃了顿饭。江措要了一大碗面条,张晓丹点了一碗鸡蛋羹。 面条刚上桌,江措就低头大口吃起来。 张晓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装了蜜一样的甜。他身上的凶猛和坚硬都是她喜欢的,还有那种从火场出来一眼睥睨的样子,身上的男人味儿让她着迷。 不过他一直都这样不冷不热,除了救火对什么都不上心,可正是这一点,让她坚定。追着他跑了一年半,她都觉得不累。 江措几分钟就解决了一大碗面,抬头瞥见张晓丹正看着他,自己碗里的鸡蛋羹一勺都没动过。 “怎么不吃”他问。 “看看你不行呀。” 江措擦擦嘴,没说话。 这话对他根本没用,这男人一点都不会调情。 张晓丹作罢,想了想道“对了,昨天中山街那边着火,我听说事情不大,你没有哪儿受伤吧” 江措笑笑“我像受伤的样子么。” “那也得注意一点,你进去了跟不要命似的。”张晓丹皱眉道,“整天让我担心。” 江措抬眉,没吭声。 张晓丹努着嘴,咬了咬下唇道“你明后天调休,打算做什么” 江措“睡觉。” “不想出去走走啊,我这次从云顶镇回来,发现那边有一个挺好玩的地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江措道“你知道我得随时待命,走不开。” “那你们这调休不是空架子么,还两天呢。”张晓丹扭着腰侧向一边,“和你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这不是在说么。”江措说。 张晓丹心里懊恼,这男人怎么就是不开窍。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张丹赌气道。 江措静了一秒,从烟盒里摸出根烟咬嘴里,然后点上。他轻轻吸了一口,烟雾从嘴里慢慢吐出来。 但凡和工作有关,到他这都没商量。 张晓丹泄气,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他“你生气了” 江措又吸了一口,说“没有。” 他想起刚才那个单薄的身影,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几天前回老家见了也是那样子,看着魂不守舍风吹就能倒一样。 江措牙齿咬着烟,闭了闭眼。 张晓丹以为他生气了,摇着他的袖子道“我不说了还不行么,都这么晚了,不想回电视台,去你那儿坐会儿好不好” 江措睁开眼,咂了口烟。 他说“我还有事。” 张晓丹失望的哦了声。 江措在街上给她叫了辆出租车,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车来。张晓丹坐进车里朝他摆手,看见他点了下头朝反方向走去。 矿山的夜晚星空昏沉,像一块黑布罩着。 江措一人抽着烟在路上走了很久,回到住的巷子。租的屋子很简单,一室一卫,客厅巴掌电大,一张床,衣柜里乱七八糟。他一个男人,也不怎么收拾,平时除了待在消防队,调休偶尔回来一趟,基本也很少在。 窗台上搁了几瓶酒,前些日子长城送的。 江措打开窗子,直接手开了一瓶酒,仰头往嘴里灌。他看着窗外一片黑漆漆的山城,偶尔有几处光亮。 他点了烟靠在墙上,脑子昏沉。 好像今天下午那个短短的瞬间不太真实,怎么会在这遇见她。比以前淡定了,没那么任性了。 以前什么样子 高考考完最后一门,跑出考场看见他,笑嘻嘻的跟中了彩票似的,摊开手嚷着要他给奖赏。后来带她去游乐场,开心的跟个幼稚园小孩一样,要坐摩天轮,拉着他排长长的队。 那天她特别开心,坐在摩天轮上一直往下张望,回过头的瞬间江措探身亲上她,女孩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身子一缩,将头歪倒在他肩上,不敢看他。 他抱着她闷声笑“不好意思了” 她会抬手锤他的背,没一点力气跟挠痒似的骂他,不会骂人,只会羞红着脸叫他名字,说江措你不要脸。那年她多大,刚十七岁。 夜一深,山城的风吹进来就有些凉了。 江措将喝完的酒瓶扔进垃圾桶,兜头脱掉短袖,一边解皮带一边往浴室方向走。没走几步,听见有人敲门。 他皱了下眉,将皮带系好,过去开门。 小五和长城两个人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小五灵活,从他身边先挤了进来,鼻子很快一皱。 “这么大味儿。”小五回头,“你喝了多少酒啊队长” 江措跟着走近,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在外边碰见张记者了,坐车里哭丧着脸。你不够意思啊,人家大老远赶回来就想和你多待会儿。”长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倒好,一个人跑回来喝闷酒” 江措靠在桌上,又点了根烟。 长城“不会是因为下午那个女人吧。” 江措低头,沉默的抽着烟。 “队长,那女人你谁啊”小五一脸八卦的样子。 江措从烟里抬头,眼神里带了点警告。小五缩了缩脖子,对长城抛了个继续的眼神,长城去了他一眼。 “太闲了是么”江措道。 小五嘿嘿笑“不是我啰嗦,昨天救火的时候就是她跑过来采访我的,我还叫你来着,可你压根不理。” 江措拿着烟的手一顿。 “她应该跟张记者是一个电视台的吧。”小五琢磨着,“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江措啐了一口烟。 长城笑道“我说小五,你打什么算盘呢” 小五道“队长要是认识,我这不近水楼台么,是吧队长那女的你什么人啊,前女友我不介意啊。” 长城一脚踢过去,小五侧身一躲。 “真出息你。”长城道,“边儿去。” 小五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这不开玩笑呢么。” 江措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后背离开桌子,站直了道“我去冲个澡。” 说完转身进了洗手间。 他脱掉裤子挂在镜子跟前的铁丝绳上,开了凉水冲澡。水流从头发上往下冲去,缓缓流过胸膛。 这些年长时间的训练出队,再加上他的身体本就高大挺拔,整个人身上似乎有种蓄积的力量,强大,精悍。宽肩窄腰,八块腹肌,线条流畅,双腿绷直,已经是出入火场血气方刚的铮铮铁汉。 有次她问他“人家都说男的到了中年都会发福,真的吗” 那时候他刚把她睡了,吊儿郎当靠在床头,就连事后一支烟都硬生生忍住了,回味着她身上的甜香味,不要脸的笑笑说“咱先盖个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在他怀里乱滚,骂他流氓。 花洒下江措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仰头由着水流喷在脸上,男人的面色隐忍,咬着牙,双臂撑在墙上,只剩下腿间的晃动还活着。 门外长城在喊“队长,我们先走了。” 小五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措喘了好一会儿,冲了一下,关了水,没有穿内裤,直接从绳上拉下裤子套腿上,光着膀子开了门,裤子拉链没有拉上去,隐约能看见一团黑色。 他重重往床上一趟,手盖在眼皮上。 那个夜晚他一直醒着,抽了一宿的烟。当年追她的时候,表白前一晚也是抽了一宿的烟,才做了决定。 时间可真他妈快,都过去七八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 7 章 徐鲁那晚还住的旅馆,一晚上没睡好。 醒来头有些痛,晕晕沉沉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走到电视台门口,有些恍惚,才想起今天刚好周末,电视台双休。 她想去找房子,一直拦不到车。 马路上太安静了,很久才过来一辆车,嗖的一下又走了。徐鲁站在街道边,一时有些愣怔,直到身边一道声音将她拉回。 她偏过头,呆了一下。 昨晚朝着江措奔跑过去的女孩子正笑着看她,迟疑道“你就是江城过来的地方记者吧”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她的名字,“徐鲁” 徐鲁缓缓的点了下头。 擦肩而过那一瞬间,这姑娘或许没有注意到她,眼神全是朝着一个方向,目光里那些似水的柔情都能溢出来。 “你好,我是张晓丹。这几天去乡镇跑新闻,昨晚才回来。听宋姐说省城来了个记者,原来就是你啊。” 徐鲁“嗯。” “今天不上班,我过来拿点东西。”张晓丹笑道,“刚来不习惯吧我之前来这也是这样子。” 徐鲁嗯了一声。 张晓丹笑道“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爱说话,去乡下调研采访没有嘴皮子可不行,你不说很多老太太都拉着你唠呢。” 徐鲁不太感兴趣,又不好拂了人家的热情,便问了句“唠什么” “收成好不好呀,儿子娶不上媳妇呀,媳妇生不了儿子什么的,能说得很,你根本没有机会问别的。”张晓丹说了几句,又道,“跟你们江城比不了。” 徐鲁说“我觉得挺好的。” “你真这样想” “骗你干什么。”徐鲁淡淡笑了一下,“要是有那么好我干吗跑这来。” 张晓丹看着她,歪着头笑笑。 那双目光比刚才看起来似乎更亲切了一些,好像找到可以诉衷肠的同类一样。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有了共同话题就没那么闷了。 徐鲁沉默了会儿,问“你来这多久了” “两年了。” “自己考过来的” 张晓丹迟疑了一下“算是吧,以前在别的县城,离家太远,就过来这边了。” “喜欢这” 张晓丹的目光比刚才的柔和多了一份小女人的娇羞,莞尔道“以前还觉得蛮无聊,现在挺喜欢的。” 徐鲁没说话,绕开视线。 现在挺喜欢什么意思因为喜欢的人在这。徐鲁将手插进上衣口袋,使劲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接着又聊了几句,徐鲁才清楚一般县里的新闻都是小张和其他两个同事跟,其他人主要跑乡镇,有时候人手不够就把小张叫去。反正节目一周一播,又没有硬性指标。县里一般大大小小的事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挑着重点在播出的时候说几句就行。 半晌,她问“前两天中山街着火你知道吗” 提起这个,张晓丹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我是昨天回来在路上听人说的,还好只是小火灾。”张晓丹说,“没出什么大事,怎么问起这个了” 徐鲁哦了声道“刚好碰上。” “你采访了” 徐鲁摇摇头“拍了两张照片。”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张晓丹一眼,“那些消防员脾气挺不好,不接受采访。” 张晓丹低头笑笑看她“他们人其实都挺好的,就是火场那种情况,只想着救火救人,完了都累得不成样子,哪还有力气和心情理你。” “我知道。” “你别怪他们。”张晓丹说,“一般县里出什么事,都是他们干,苦着呢。” 徐鲁脸上表情淡淡的,勾了勾唇角道“你这么为他们说话,是有亲朋好友做消防员吗” 张晓丹羞涩的点点头。 徐鲁没有再问下去,默默的吸了一口早晨的凉风,脑袋清醒了几分,旋即脸色沉下来。 她没了说话的兴致,只简单道“我去那边走走。” 眼看着等不来车,徐鲁也不想说话。她就四处瞎转,附近卖小吃的地方最近也得走十分钟的路,刚好在一所小学跟前。 徐鲁要了碗豆花干坐,吃不下。 隐约听见远处有训练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喊着口号,声音整齐洪亮。她抬头四周望了望,才发现隔了一条街的背后就是消防大队。 此时队里十几个人正在百米负重跑。 每一个人身上扛着八十斤的重物,一边跑一边喊着“一,二,三,四。”那声音辽阔的能冲破天去。 站在训练场中心的中年男人,表情严肃,嘴里含着口哨,道“再快点,再快点,杨初明你没有吃早饭吗” 身后一声轻笑,中年男人收势回头。 江措穿着军绿色短袖,手抄裤兜走过来,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摸了根烟扔过去,中年男人接住,盯着他看。 “今天休假,怎么还过来” 江措无所谓道“闲着。” 中年男人叫程勇,是市里武警部队里调过来的,四十来岁,干了几十年消防员,现在手里管着他们这一堆兵,天天训练,看着严厉,也是个心肠软的人。 “闲着才有时间多考虑考虑个人问题,我看人家那个张记者就挺好的,你别总吊着啊,三十的人了。” 江措叼着烟笑道“一个人习惯了。” 前边负重跑的一堆男人看过来,统一对江措摇手,喊着“队长早。”脸上的表情却都是不修边幅的样子,一肚子坏水,接着又听着一道整齐的喊声,“一起跑。” 江措抬眼,勾了勾嘴角。 “你看看这群小子,你一来都成什么样了。”程勇笑道,随即皱眉,“你也少抽点烟。” 江措垂眼又抬“这么多年了戒不掉。” “我看你是没心思戒。”程勇摇头道,“你有多克制我能不知道么,队里没事找张记者去,要不我给你约出来” 江措吊着眼角道“别玩我啊老大。” 张丹是他以前一个同事的妹妹,后来牺牲了,拜托他照顾着点。女孩子长得挺乖,有那么一瞬间的侧脸很像她。追着他跑了挺长时间了,江措明确表示过不谈儿女情长,可这姑娘誓不罢休,顾念兄弟情谊,他偶尔也会应一次。 “你就耽搁着吧。”程勇哼了一声。 江措笑笑,没说话。 “昨天电视台给办公室打电话说要给你们做专访。”程勇想起来这茬,又道,“我拒绝了,要做也是小张过来,别人我可不领情啊。” 江措原本没在意,眸子却忽然闪过一道光。 “听声音不是本地人。”程勇说,“我琢磨着这个记者还会打电话过来,说不准跑消防队门口堵,记者都不好打发,你这几天留意着点。” 江措嗯了声“知道。” 他想起昨晚站在消防队门口那个纤瘦的身影,试探的往里张望。她怎么会做记者,不是学的音乐么。 程勇拍了江措肩膀一下,问“想什么呢” 江措“女人。” “你这小子。”程勇笑嗔。 江措捏了烟道“我去检查装备。” 说完朝着消防车走去。 听见身后那一堆男人哀嚎的声音,回响在这宽阔的训练场上,随即传来程勇的粗犷一喊“负重深蹲一百个,立刻执行。” 江措已经走到车前,将烟头扔进垃圾桶。 转身走进放装备的房间换了消防服出来,没有穿外套,只穿了裤子,黑色短袖捅在裤子里,裤脚塞进消防靴,已经做好随时准备出发的准备。 他站在消防车前,低头查看水带和器械。 训练中场休息,大家伙四散开,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有的靠在墙上,几个人一堆聊着闲天。 江措回头看了一眼,将手放在离合器上。 六子不知道从哪儿猫过来,扔给他一瓶水。江措猝不及防,抬手接住,背靠着消防车,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手背抹了下嘴。 “大好的日子回来干吗呀队长”六子问,“落单了” 江措拧好瓶盖,将剩下的半瓶水扔还过去,大会抱在怀里笑道“被我说中了寂寞难耐没人理” 江措附身继续检查,头也没回道“再说抽你。” “这可不是我说的,小五大会他们说的。”六子嘿嘿一笑,“昨天见着个漂亮姑娘,你眼睛都直了,说是比张记者好看。” 江措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拿过抹布擦车。 “真没想到队长你资源不少啊,怎么就没人给我介绍一个呢”大会边说边叹气,对着消防车的后视镜观赏自己的脸,“长得也不寒碜呐。” 江措偏头,轻笑了一声。 裤兜里手机募得响起来,江措拿着抹布往六子身上一扔,下巴朝着消防车偏了一下,走向车前方,一只手搭在柱子上,一只手摁了接听。 张晓丹说话声小小的“这么早没打扰你吧” 江措抬头看了眼天,灰蒙蒙的,云都往一处挤,被风一吹又散开。六子从身后蹭过来偷听,被他一把拧住胳膊将手反剪,左脸贴上柱子。 六子疼的大喊“我错了队长,错了错了。” 张晓丹在那边听到动静,忙问“怎么了” 江措松开手,拍了一下六子的头,走向一边,道“没事。” “哦。”张晓丹停了一会儿问,“你在队里么” 江措“嗯。” “那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江措“嗯。” 挂了电话,他点了支烟。六子又从身后猫过来,这次变机灵了,绕了一大圈躲在柱子上看他。 “张记者吧” 江措抬眼。 “哥你不要我追了啊。” 江措嗤笑。 六子正要说话,头顶柱子高处忽然警铃大作,声音急促。 江措目光倏地一缩。 训练场的气氛忽然急骤起来,不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此时大家的本能反应都是一个方向往装备室跑,步子快速杂乱,又一致有序。 广播也同时喊起来“惠民街道东街一厂房起火,原因不明,不排除爆炸危险。” 程勇虽说年纪已过四十,可是动作起来比年轻消防员还要利索两秒,率先到达指挥车,在看到已经穿好装备要上车的江措,拦了他一下道“你今天不值班,算了。” 江措拉了拉衣领,目光坚定道“老大,你知道我性子。” 程勇没再阻拦,直接上了指挥车。大队值班人员十二人,短短十秒就搞定装备,开车出发。 红色的消防车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尤为显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 8 章 徐鲁在小吃摊坐了有半个钟头,听着消防队那齐齐的操练口号,神色恍惚了好一会儿。她抬头去看那个方向,心里骤然发紧。 他都不爱她了,她干吗还要这样子。 徐鲁揉了揉有些发烫的额头,正要起身看见对面又来了两个中年男人。起初她并没有注意,可男人之间的谈话让她断了现在就走的念头。 她又和老板要了一碗豆花。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看见她跟前那一碗还剩有大半,不禁问道“姑娘,你这还没吃完呢” 徐鲁淡定嗯了一声“那还有什么吃的” “都卖差不多了,就剩馒头了要不要” 徐鲁“一个。” 老板娘将馒头放在盘子里给她递过来,徐鲁接过道了声谢,拾起馒头并不打算吃的样子,一边剥皮儿一边侧耳对着那两个中年男人。 一个有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先开口“你说他们家哪儿弄那么多钱,上个月还说手头紧,转头就能买个面粉厂出来” “她男人整天待矿里能挣个屁钱。”另一个道。 “那你说她家前哪来的,抢银行了” “谁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准偷男人,相好给的钱,她一个女的能开个面粉厂她男人一个多月没回来了吧指不定被给弄死在哪儿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络腮胡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两个男人吃饭快,几分钟就解决掉,转头走人。 徐鲁在他们走后坐直了,她的重点集中在一个字上矿。记者的敏感不是空穴来风,她突然觉得这是一条线索。 一个月前打给报社的那通匿名电话是她接的,确实说的是矿上死人了,可派去的记者查访,结果是矿上只是震了一下,无人伤亡。 上面匆匆就结了案子,徐鲁不能不怀疑。 她一脸没事找话的样子,漫不经心的问老板娘“大姐,刚才那俩人说什么呢什么面粉厂” 现在没其他客人,老板娘闲着坐在桌子跟前,听到她问这个,面色紧了一下,便道“臭男人的话可不能信,别听他们胡说。那个女的苦着呢,带个六七岁的男娃,肚子里还有一个,男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徐鲁接着问“没去找吗” “一个女人还养着一大家子哪儿找去,之前她男人在矿上干活,挣不了几个钱。”老板娘皱着眉头道,“我也纳闷呢,开个面粉厂钱不少嘞。” 徐鲁沉默片刻,面色凝重。 老板娘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又道“看见那个路口没,旁边就她家面粉厂,正盖着那家,地段是真不错,有钱。” 徐鲁顺势看过去,路口正对面是一家鞋店,左边开着一扇铁栏门,像是一个厂房。紧挨着就是那家面粉厂,还处于施工期,墙边搭着施工的脚手架,屋顶拉着一大块黑布挡着阳光,门口摆满了沙子和砖块,都快占据了大半条路,只能小心翼翼的过去一辆自行车。 她结了帐,起身走了过去。 徐鲁没有直接去那家面粉厂,而是拐进了隔着一个厂房的鞋店。老板像是刚开门,正弯着腰拆开地上的鞋盒,一件一件把鞋往柜架上摆放。 听见声音,没回头道“还没营业呢。” 徐鲁刚踏进门槛,停住了脚。 “什么时候营业”她问。 “九点。” 徐鲁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她也没急着要走,反倒是站定在那儿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家店铺。 “那您起这么早啊” 老板六十来岁,穿着一件碎花短袖,腰上还系着一个黑色小包,应该是收钱用的。此刻停下动作,抬起腰板站起来看她“你要买鞋自己看。” 徐鲁还真有模有样看起来。 都是几年前的旧款,二三十块钱的帆布鞋,样式也花哨,比十年前的江城还落后不止一点。 她一边看些一边找话题问“老板,隔壁开什么铺子啊” “面粉厂。”老板说着唉了一声,抱怨道,“弄得这几天我生意都不好。” 门口的沙子石灰一大堆,挡了通行道路,都没人过来,施工起来也是噪音不断,吵得人难捱,确实影响生意。 徐鲁拿了一双鞋子,一只脚往里塞,问“听说老板是个女人,挺厉害的,在这地段开面粉厂挺挣钱的吧” 老板冷哼道“谁知道那钱咋来的。” 说完瞥了她一眼说你先看着,然后进了里头,不知道是不是拿货去了。看样子知道的不多,徐鲁放了鞋走了出来。 经过厂房的时候,她抬头往里看了一眼,总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一时也没注意,便到了面粉厂门口。 这是个十字路口,通行四方的重要地段。 门口被那些建筑材料堆得满满当当,地上还有和石灰的泥水。徐鲁沿着外围绕了好一圈才过去,目光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路牌。两米高的棍子上挂了一个手写的牌子惠民路。 徐鲁望了厂里一眼,好像没人在。 里面是一个大大的几百平米的空间,墙角都堆满了物料,屋顶盖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幕墙。四周空空荡荡,柱子才刚架起来,地面有很多灰尘,风一吹就扑在人脸上,中间柱子边上还摆满了很多木头,堆着一些箱子。 再往后面,有一个一米多高的小门,大概是休息的地方。 徐鲁四下打量完毕,目光落在后面那扇小门上,刚想往里走,冷不丁听见后面一个冷冷的声音问“你是谁” 她惊了一下,慢慢回过头。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挺着大肚子,看样子有八个多月了。此时盯着她,神色警惕,面颊紧缩。 徐鲁淡淡笑道“真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有人。我一个亲戚也想在这开家店,刚好路过这就想着进来问问。” 女人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一些。 “不知道这边租金什么行情”她道。 女人不答反问“你保守多少钱” 徐鲁迟疑着说了一个数字,女人冷笑了一声,摆摆手说赶紧走吧你开不起,说着就扶着肚子往外走去。 “那你这多钱”徐鲁跟上。 女人在门口找了个石墩坐下才看她一眼“你多钱在这都开不了,这地方不是有钱就行的。” 像是实话。 徐鲁追问“为什么” “不行就不行,要问找政府去。” 女人把头一扭,不打算和她说下去了。徐鲁不太甘心的看了身前这个正在施工的地方,忽然被什么刺激到,面向女人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我说你这人”女人募得刹住话匣子,蹭的抬眼看徐鲁,“哪儿着火了” 徐鲁迅速抬头望去,隔壁那家厂房的屋顶已经有火窜出来。女人忽的大叫一声,扶着肚子就要站起来。或许是起的太猛,肚子倏地一疼,又艰难的坐在了石墩上。 “你没事吧”徐鲁担忧道。 女人摇摇头,抬手却拉着她的袖子,着急的语无伦次“我儿子还在里头睡觉,我现在起不来,求求你了。” 徐鲁看了一眼高处那一团迅猛的火势,目光移到紧挨着厂房后院的那扇小门,她迅速回头对女人冷静到“我进去,你报警。” 说完就跑进了面粉厂。 此时的山城才刚过七点,大多人都还在睡梦中。没人知道那把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只听到大家从屋子里往外边跑边喊的声音,有的人光着膀子就跑了出来,衣服都没穿。 火势太猛,风一吹,直接烤上了面粉厂屋顶平铺着的那一层玻璃幕墙。远远看去,黑烟滚滚。 消防车加速行驶在马路上,直穿街道。 大会坐在驾驶座后面,看了一眼远处那熊熊燃起的火,不禁道“我的天呐,队长,要不要开警铃” 江措坐在副驾驶,手里拿着一张惠民街道的地图。 “这个点都在睡觉,还是别开了,以免引起恐慌。”江措看着地图,抬眼对驾驶的六子道,“再快一点。” 刚说完,对讲机响起来。 程勇的声音传过来“江措,报警人说那家厂房主要生产包装用品,库房存有大量的易燃塑料和纸板箱,可能会随时坍塌,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 江措浓眉紧锁“收到。” “还有,”程勇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隔壁是家面粉厂,正在施工,那条路可能过不去,面粉厂屋顶有大面积的玻璃墙。” 大会深吸了口气,看了眼江措。 “收到。”江措拿着对讲机冷静道,“六子,从北街区绕进去。” 消防车辆很快到达指定地点,厂房的火势已经蔓延到了面粉厂,主要着火点在后半部分,可能会很快坍塌。而屋顶的那面玻璃墙,被高温烤着,在水冲击的作用下,随时会爆裂,溅落伤人。 程勇道“江措你带一队去厂房,我带二队去面粉厂。” “小心点老大。”江措说完,从消防车上下来,看了一眼风向和火势,没有任何犹豫,迅速下命令道“一班铺设水带掩护,二班跟我进去搜救。” 众人道“是。” 厂房里的起火区域烧毁严重,天花板处严重烧毁。江措带了几个人直接冲入了火场,黑色的防护服结实厚重,腰上的两道黄杠在清晨的朝阳和火光下显得极为耀眼。 一班消防队员直接开水冲向烈火,在中间开辟了一条路。趁着玻璃幕墙温度不是太高,采用低气压的水枪进行喷射,不一会儿,大部分火已经被控制住了。浓烟弥漫在整个厂房里,大家走的小心翼翼。 江措低声道“小心复燃。” 地面多处渗出水,被水侵泡。头顶的天花板这时候受不住重力的强压,猛地掉落下来,砸到地面。 隐约听到有人叫喊,声音断断续续,很微弱。 江措透过烟雾,很快在角落的房子里找到声音来源,一男一女躲在柜下,女的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六子和大会已经抬了担架过来,将女人抬了出去。 江措拿着灭火器朝屋里喷洒一圈,扶起地上的男人往外走。厂房的火都是明火,烟雾也渐渐散去。江措扶着男人正往外走,突然听见隔壁面粉厂传来一声爆裂。 玻璃朝四方溅落,江措压着男人的头,背靠墙承受了一块玻璃冲击过来的压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迅速扶起双腿已软的男人就往外走。 刚出厂房,又听见一声爆裂。 江措将男人交给赶过来的医生,也不顾背后的伤势,转身就跑去查看情况。面粉厂因为正在搭建,多为木制材料,前面已经出现坍塌。玻璃墙的火已经扑灭,部分温度太高承受不了水流额冲压出现部分爆裂,不过影响面积不大。 现在的困难是施工的钢架坍塌,堵住了前往里面的路口。不见火势,浓烟却猛,里面正在搭建的部分墙围也有一些倒塌,进去随时会出不来。 江措直接道“我去。” 程勇立刻制止“不行。” “老大”江措喊道。 “刚刚二队还没进去一半就有房梁塌下来,已经断了路进不去了,厂房和这边后面是连着的,电闸关着,火灾原因还没弄清楚,这地方会随时倒塌,不能再进去了。” 江措抬眼看向面粉厂后墙冒过来的白烟,他双目通红,脸颊被火烤的破了皮,半边布满了灰尘,此刻眼神深沉见底。 程勇又道“这家面粉厂是那个女人的,她和她儿子都在。” 说罢指着医护车的方向,江措抬眼看去。 女人挺着肚子坐在医护车边,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哭的鼻青脸肿,嘴里的话含糊不清,只是一个劲的哭。 江措走了过去,拿下头盔。 他看了一眼身后快要塌陷的面粉厂,问那女人“里面确定没人了么” 女人这会儿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嘴里喊着“没了,都没了。”忽然抱着孩子狂哭起来,“你拿命换来的都没了” 江措不耐烦的偏了下头,女人的哭声募得一停。 “有一个女的,她进去了。”女人脸色忽然铁青,“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出来。” 江措偏头的动作一顿,倏地回过头道“你说什么” 面粉厂里此时传过来嘎吱嘎吱的响声,是搭建的脚手架的断裂声。江措一边带好头盔,两三步走到程勇跟前。 忽然又一声崩裂,火星溅落开来。 江措抬眼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场,还有那岌岌可危随时会塌陷的墙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 他的声音极为平静“还有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 9 章 醒来是在医院,徐鲁的第一反应是腿麻。 她记得昏迷的最后一幕是窗户里涌进来很多浓烟,她找不到小孩,看不清路也跑不出去,被掉下来的木梁压住了腿。 嗓子被烟呛住,她喊不出声。 后来呢后来好像就慢慢闭上眼睛。模模糊糊只记得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她看不清他的脸。 徐鲁转了转眼睛,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男人还穿着消防服,不过外套脱掉了,上身是一件卡通的蓝色短袖,头发乱七八糟的,一手打着绷带,那双眼睛挺清澈,看样子都没她年纪大。 “醒啦”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徐鲁皱了下眉头,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他们确实不认识,难道是将她从火海救出来的消防员 她左手扎着针,只好撑着右手坐起来。 男人不好援手,给她后背垫了个枕头,让她靠着,然后笑了下说“我大名柳真,大家都叫我六子,现任矿山消防队一名普通的消防员,今年十月正式退役。”说着举起三根手指,“还有三个月。” 徐鲁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男人上下看了她几眼,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徐鲁摇头。 “你是电视台记者吧那个点怎么在那儿呢,差点都收队了我们。”六子想想都心有余悸,这么好看一姑娘葬身火海那得多可惜,“要不说你命大呢。” 这张脸挺实在,徐鲁慢慢开口道“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六子楞了一下,这姑娘不仅长得漂亮,声音也贼好听,队长哪儿认识的看着柔柔弱弱的,可这说话的表情挺镇定啊。 “好着呢,起床外头撒尿去了,所以你没找着。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你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证怎么救人,你也得对自己负责。”六子说,“你不知道队长当时脸都变了。” 听到那个人,徐鲁楞了一下。 六子没觉得哪说的不对,继续道“你这腿没伤到骨头,不严重,木梁是临时搭的,重量不行,所以说你幸运,不过也得在医院待几天才行,对了,你还发烧着呢,可别乱动。” 她想不起来江措抱着她跑出火海是什么样子 “你叫徐鲁是吧”六子问。 她抬眼看过去。 “我看你记者证写着呢。”这姑娘一脸疑惑,六子解释道,“哎,你和我们队长什么关系呀” 徐鲁淡淡反问“你觉得什么关系” 听出她话音挺冷,六子讪讪一笑“我就好奇问问,你别往心里去啊。”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头,有事喊我。” 门被关上,彻底安静了。 徐鲁直直的注视了很久的天花板,她现在一片空白。只要一想起江措,她就会这样睡不着。 冷风从病房的窗户窜进来,徐鲁咳了几下。 她揉了揉脖子,盯着窗外的视线偏了偏,一时眼睛又涩又疼,嘴巴都有些发麻,说不出话。 伸手摸了摸受伤的腿,钻心的疼。 以前跑新闻也遇见过危险,有时候她想如果她就那样走了,有一天他知道了会不会为她难过,后悔当年分手。 方瑜说她是个奇特的存在,一个人能分裂出很多人格,可以和陆宁远没皮没脸,可以和采访对象苦口婆心,有时候慈悲为怀,有时候比石头还冷漠,使劲闹腾,永远伪装。只有面对江措的时候不一样,这些装出来的样子都没了,她幼稚,任性,真实,脆弱,忧伤,死不悔改。 想到这,徐鲁低头看了眼受伤的腿。 就这样没了也挺好的,坐轮椅,还不用走路。不用装出一幅全世界都对不起你的样子,可以哪都不去,什么都不做,静静地熬着。 医院的早晨很安静,急诊却乱成一团。 六子在病房外坐了一会儿,琢磨着徐鲁的来历,自个偷笑起来。过了会儿看到医院门口来了一辆消防车,直接开到了急诊门口,便急急忙忙跑下去看。 一个兄弟被爆裂的玻璃片烧伤,正在手术室处理。 六子在人群里看到了江措,他满脸是汗,像是用毛巾胡乱抹了几下,额头还有些黑灰,黑色的短袖紧紧贴着潮湿的后背,正靠在墙边喘气。 六子拨过人群走过去,喊“队长。” 江措闻声看过去,倏地站直了。 “胳膊没事吧”江措抬抬下巴。 六子拍了拍打着绷带的手臂,笑着道“好着呢,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话到一半,看着江措目光平静盯着他的样子,六子脑子一机灵又笑道,“你是不放心那位吧” 江措目光一顿,将头偏向一侧,问道“她怎么样” 六子瞥了一眼江措,眼神放的忧伤起来,故意道“高烧不退,医生说她身体素质太差,再加上还有腿伤,一时半会出不了院。” 江措皱眉“还没退烧” “这姑娘免疫力太差了。”六子说,“再烧下去人不得烧坏了。” 江措眉头皱的愈发的紧,道“她醒了吗” “醒过一次,估摸着又睡过去了。”六子蹭的一下跳到江措跟前,头朝后偏了一下,一脸兴致道“队长,那姑娘和你啥关系呀” 江措脸色一沉,一副“你再问一句试试”的样子,六子住了嘴,挠了挠头,指了指手术室,道“这边交给我,你就放心吧队长。”说完倏地溜了。 过了一会儿,江措朝住院部走去。 医院的电梯下来很慢,江措直接去走楼梯。他刚抬步跨上去,脚尖一停,忽的顿住。他收回脚,靠在墙上点了根烟。 抽了半根,被他夹在指间。 江措烦躁的舔了舔牙尖,抬眼往上五六层高的楼梯,静了很大一会儿,最后将剩下的半截烟摁灭在垃圾桶上,头也不回的推开安全门,离开了医院。 他开着消防车,路上又点了根烟。 想起早上把她从火海里抱出来的样子,江措就有些烦躁。他夹着烟的手掌搭在方向盘上,由着烟雾徐徐而上。 江措皱紧眉头,忽然抬起手掌朝着方向盘打去。随即将烟咬在嘴里,不耐烦的吸了一口,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回到消防队,他直接去了澡堂。 队里的设施比较简陋,洗澡的地方跟外头的大众浴池一样,开阔的空间,一堆男人胡乱站在喷头下,说着荤段子嬉皮笑脸。 正是个中午,澡池只有他一个人。 江措站在喷头下,随意的抹了把脸。脸侧还有在火场里划伤的口子,此刻凉水冲着,伤口微微裂开。江措甩了一下头,水从发丝留下,沿着宽阔的后背没入结实的臀。 他猛吸了口气,附身握住管道。 身后空旷的环境里,传来程勇的声音“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以为怎么着也得晚上了。” 江措微微侧头,笑了一声。 程勇站在他身旁两米外的喷头下,看了眼江措道“你这两天休假也不多待会儿,那女孩子人没事吧” 江措“不知道。” “你这小子。”程勇自知有些话也不好说,只好叹了口气。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江措进火场救人跟玩命一样,今天抱着那女孩子出来的时候,还是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害怕,“别太固执。” 江措没说话,洗了把脸。 “完事儿早点回去,好不容易休个假就别杵这。”程勇劝道,“队里有的是人,不缺你一个。” 江措道“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不会自己找”程勇哼了一声,“还说你是年轻人,没来山城以前不是挺能玩的” 江措笑笑,抬了抬眉“您打哪听来的” “这还用听我长眼干嘛使的。”程勇说,“你玩牌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老手,喝酒也是,灌得再多也留了三分心眼,把小张记者迷得神魂颠倒分寸又拿捏的好,不是没意思就是太会玩了,以前没少犯浑吧” 江措低声笑了一下“是挺浑。” 程勇道“小张记者有一次问我你这人怎么样,我说坏着呢。可她不信,还要听我说下去。老三,看在老二面子上,喜欢就给个话,别害了人家小姑娘。” 江措吸了口气,转过身靠在墙上。 他关了水,从一旁搁洗发水的板子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支烟塞嘴里,点上,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雾,和澡堂的冷气混在一起,融化在空气里。 提起二哥,江措肩膀耷拉了下来。 二十一岁他刚做消防员的时候,从来是二哥张淦挡在最前头。那几年,老大,二哥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感情深厚。二哥介绍自己妹妹张丹给他的时候,他还笑笑说不想谈,以后再说。可是没过多久,临城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冲破围墙,好好一个人就那么牺牲了。 江措又吸了一口烟,目光平静。 喷头没有关紧,还有水滴一点一点掉下来,落在他裸露结实的肩膀上,沿着胸膛慢慢留下,划过腹部那道半匝长的疤。 江措慢慢将视线聚拢,脸色淡下来。 “洗澡还带烟。”程勇皱了皱眉,“你最近抽的有点凶了。” 江措垂眸,将烟拿开几毫。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住在江城的出租屋里,那时候一无所有,一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抽烟。有一天她说什么也要尝尝,偷偷拿过他的烟就往嘴里喂,他一下子就火大了,一把抽掉她嘴边的烟,很生气的凶道“女孩子家家抽什么烟” 她一点都不怕他,还顶嘴“你抽我也抽。” 江措本来就很大男子主义,听罢“啧”了一声“这玩意儿是男人的东西,你再动一下看我不抽你。” 她哼哼一下,作势就要从他手里抢。 江措一把揉掉烟,扔的百十米远,直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打了一下她的屁股,疼的她哇哇叫。 “还敢不敢了”他冷声。 “敢。”小姑娘挺嘴硬。 江措又打了一下“再说一遍。” “就抽。”她吸着鼻子道,“你管不着。” 江措脾气一上来,直接扯掉她的裤子,吓得她直接往沙发里躲。他一只手握着她胳膊,把她拉在怀里,抬起一只手,眼看就要落在她屁股上。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江措你再打,我就跟你分手。” 他听罢募得笑了一声,那只半空中的手慢慢向下,停在她的脸上方,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谁说我要打你” 她张大眼睛,瞪着他。 他语气又严肃了“再说个分手试试” 她不开口,只是抬眼看着他,半晌,蓦然抬手就往他胸口砸,一下一下劲儿还挺大。眼看着那双眼睛就要湿了,江措心软,拉着她的手就往胸膛放,哄着她说好了好了,我不抽了行了吧。 话音一落,她眼泪倏地没了“再抽分手。” 江措听不得这话“你敢” 然后俯身下去,吻住她的嘴唇,把自己的舌头伸进她嘴里搅。她那时候还小,哼唧起来有少女特有的风韵,江措受不了这个,将唇移到她雪白的脖子,轻笑一声说别叫了,再叫我骨头都酥了。 自那以后,他真的戒了烟。只是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最后还是会分手。后来每次救完火出来他都会抽一根,再后来,就抽的凶了。 喷头下的水不流了,江措一根烟抽完了。 程勇简单冲了几下,已经洗完了澡,偏头看了江措一眼。江措狠狠吸了口气,也偏过头,两人目光相碰,江措笑了一下。 “我答应过二哥会照顾晓丹。”江措淡淡道,“放心吧老大。” 程勇点头“你记得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 10 章 江措冲完澡,和程勇去了食堂吃饭。 周末值班的十几个兄弟,一看见门口进来人,那眼睛齐刷刷的抬了过来,个个嘴角挂着欠揍的笑,就是没人敢先开口说。 程勇用胳膊肘碰了碰江措,微微侧过头道“都等着听你讲故事呢。” 江措扫了他们一眼,扬了扬声说“都看我干什么,要不出个操去” 一堆男人倒吸口气,又齐刷刷低下头去。江措去碗柜里拿了饭盒,过去窗口打饭。食堂师傅是当年部队炊事兵退下来的,和自己媳妇一起在这干,大伙儿都叫杨嫂。 江措站在窗口,正低头看着手机,听见杨嫂问“小江,我听说你救了一个姑娘,好像还是你前女友吧” 顿时,食堂一阵闷声低笑。 江措倏地转身,冷眼扫了那几排桌子上的人,一堆男人立刻安静了。他收了手机塞进裤兜,这才抬眼看向杨嫂。 还没说话,杨嫂又焦急道“你可别犯浑,怎么着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人家小张记者等了你这么久,咱做人可不能这样啊。” 江措舔了舔唇,笑笑“您都说过去的事儿了,提它干什么。” 这话正中妇人意,杨嫂满意的看着他,跟瞅女婿似的点了点头,给他打的都是平日里爱吃的菜,推出了窗口。 江措端着饭盒坐到一张桌子上,程勇也过来了。 “大家伙可都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着呢,下午别来队里了,出去走走。”程勇撮合他和张晓丹有些日子了,自然不能让他心里再想别的女人,“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这话的言外之意,江措不是听不出来。 他大口吃着菜,含糊道“再说吧。” 程勇吃了几口,去外边接了个电话。六子趁空坐了过来,对着江措嘿嘿一笑,贼咪咪的看着他。 “队长,真是前女友啊”六子不死心道。 江措面无表情的抬了抬眼。 “我回来的时候还特意上楼转了一圈,以为你在呢。病房就她一个在,腿成那样儿,又打着吊瓶,吃饭都是问题。听说是江城调过来的地方记者,一个人无亲无故的,队长你心里就没点想法” 江措低头吃饭,这回头都没抬。 “我是看着挺可怜的。”六子叹气道,“分手了还能做朋友,你说是吧队长” 江措继续吃着饭。 “要我说你可别听指导员的,他撮合人就没对过,你和张记者这不明显的不来电么,追前女友又不是多丢人的事儿。” “啪”的一下,江措将筷子重重搁到桌上。 六子蹭的缩了缩脖子,弯着腰溜了。江措却再也吃不下,草草洗了碗去了外边抽烟。他今天抽的格外凶,一包都快没了。 想起她那时候来例假都疼的哭,江措没来由的心烦。 为了不那么心浮气躁,他掐了烟,去装备室换上了消防服,顶着大中午的太阳,拎着两个灭火器负重爬楼。 九层高的楼,他上下跑了好几回,出了一身臭汗,最后实在没劲了,靠在楼顶的栏杆上喘着粗气。汗水从脸颊流下,他偏过头看向远处,还是有些烦躁。 江措将灭火器放在一边,脱了消防外套,里面的黑色短袖已经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露出精瘦的胸膛轮廓和结实的肌肉。 歇了一会儿,他摸了根烟叼嘴里。 这些年来他很少有这样焦躁的时候,原来以为就这样混混日子,三十来岁相个差不多的女孩子,结婚要个孩子,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 江措深深吸了口烟,又吐出来。 他将烟夹在指间弹了弹烟灰,又重新咬回嘴里。东南风从高处吹过来,烟雾瞬间随风消散。江措慢慢眯起眼,舌头顶了顶后齿槽。 半晌,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那边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语气里有明显可以听出来的女孩子的娇羞,张晓丹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才道“你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 江措“嗯”了一声。 他偏头看向一侧,道“没什么事儿,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听他说完,张晓丹楞了一下。 江措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仅有的一次还是哥哥牺牲的时候,她得知消息从外地往回赶,乡镇上没有车,他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开着消防车就过来找她了。 张晓丹忘不掉那一天,她差点昏过去,埋在他怀里就是不出声。他隐忍的呼吸着,拍拍她的后背说“趁着现在多哭会儿,过了今天我照顾你。”她痛哭出声。 这个电话有着历史性的重逢,张晓丹半晌没说话。 江措也是很有耐心的等着,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张晓丹用细细小小的声音说道“梅花镇有个十里长廊,去那儿好不好” 江措淡淡道“你说了算。” 张晓丹忍不住莞尔,笑道“我说什么你都听么那地方走起来可累人了,走不动了你得背我。” 烟头的火星一直亮着,江措半天没换口气,重重的吸着。 不见他出声,张晓丹抿抿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娇气呀” 江措夹着烟搁在嘴边,半垂眼脸。他只是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个女孩子围着他跑,娇气的不得了,可他就是喜欢。她也会这样说“我是不是挺娇气” 他那时候怎么说的,低头亲着她的嘴,轻哄着和他上床,嘴里说着痞里痞气的话,“娇气点好,老子就喜欢你娇气。” 半截烟很快吸完了,烫到了手。 江措回神,笑笑说“没,你挺好。” 张晓丹已经心花怒放,还很紧张,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道“那你快点过来,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的。” 江措说“刚训练完,一身臭味儿,冲个澡就来。” 张晓丹含羞待放般的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其实还想说会儿,可又想让他早点来。他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身上的臭味儿,那是性感的男人味儿,她迷恋的不行。 江措揉了烟,下楼去宿舍拿了换洗衣服就去洗澡,就简单的冲了个汗味儿,换了身衬衫牛仔裤,开着队里还是四五年前配的一辆破本田就出了门。 张晓丹住在另一个街区,开车也就十分钟。 江措直接将车停在小区门口,给张晓丹打了个电话。听她说水管出了问题,三下五除二就上了楼。 门没关,刚进去就闻见屋子里的女人香味儿。 江措皱了皱鼻子,看见张晓丹穿着露骨的吊带裙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一根带子要掉不掉,转身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移开目光,道“水管哪儿坏了” 张晓丹俯身拧了拧龙头,水流停不下来。 江措走过去,挽起袖子,拉开洗漱台下的柜子,提了下裤管,蹲下来检查管道。张晓丹此刻脸颊粉红,一脸娇羞的小女儿姿态。 他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好修理么”张晓丹扫了一眼他坚挺的后背,慢慢弯腰靠近,半咬着唇道,“这得多久呀” 江措感觉到背后靠过来的温度,蹙了蹙眉。 “你出去歇着吧。”他说,“很快。” 张晓丹摇头“没事儿。” 说完,侧过头蹲了下来。吊带松松垮垮的挂着,江措一抬眼就是一片万种风情。他沉默了会儿,脱掉自己身上的灰色衬衫披在她身上,这才抬眼看,轻声道“晓丹,出去等。” 张晓丹的眼眶在他给她披上衣服的时候就湿了,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们之间若即若离,他对她是真好,可那种好是兄妹之间的好。他有过喝醉酒的时候,她壮着胆子亲上去,听到他嘴里喊得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却还是不想放手。 别人看着都说他们合适,他只是笑笑,说“我妹妹。” 张晓丹红着眼,忽然觉得羞耻。 她经常找他,偶尔制造机会,他都拒绝。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鼓足勇气跨出这一步有多难她知道。可要是不主动,永远都不会有机会。 张晓丹脸颊烫烫的,但还是忍不住问“我们都这样快两年了,你总是这样子,我是不是真那么差” 江措道“和你没关系。” “那为什么”张晓丹压着心底的疑问,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你有喜欢的女人么” 江措看她,顿了一下。 “现在没有。”他说。 张晓丹早该想到像他这样的男人,年少的时候肯定身边女孩子一大堆,不免伤心的迟疑道“以前有” 江措道“已经过去了。” 张晓丹沉默了。 江措想了想道“我答应过二哥会好好照顾你,要我命都行。就这么不明不白让你跟着跑,我一个男人无所谓,你是个女孩子,毕竟不好。” 张晓丹忽然紧张起来。 “我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你要是能接受,我们先从男女关系开始处着看,奔着结婚去,你觉得怎么样” 张晓丹倏地一愣。 江措笑笑道“想好了和我说。” 张晓丹眨了好几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江措抬腕看了眼时间,轻声说“去换件衣服,我这边很快。” 晓丹一颗悬着的心松了下来,应了声好就出去了。江措一个人蹲在那儿,沉沉的吐了口气。 修好水管,他先下了楼。 江措一边走一边又点了根烟,想着就这么定下吧。过日子不就是凑合,怎么着都是一辈子,和谁不是过。 回到车里,江措又抽了根烟。 他等了一会儿,看见张晓丹出来了。头发向后梳了个马尾,穿着淡蓝色的裙子,看着他的时候脸颊还是会多一些红晕。 坐上车,张晓丹问“去哪儿啊” 江措一边打着方向盘上了车道,一边说“你不是想去十里长廊” “现在么”张晓丹惊讶道,“这个点去肯定要在那边过夜的。” 江措“嗯”了一声,说“你害怕” 张晓丹看着他,摇摇头。 “我以前大学的时候和朋友出去玩,住的是那种很普通的宾馆,那时候没什么钱,都是穷游,三四个人挤在一间房子里,她们都吓得不敢睡觉,就我一个人趴在窗台,窗外还都是野地,后半夜还下了大雨,打雷闪电什么的。”张晓丹说。 江措笑笑“你胆子还挺大。” “你不觉得很美么,风雨雷电多爽啊。” “风雨雷电火”江措有些意外,挑眉道,“你怎么也喜欢这个” 张晓丹楞了一下,问他“我可不喜欢火,你说谁还喜欢这些啊,这么多年我都没找见这样的朋友,你给我介绍一下呗。” 江措怔了一下,脸色随之淡下来,轻描淡写的说“很多年没联系了,不熟。” 张晓丹失望的哦了一声。 从矿山县到梅花镇开车得一个小时,江措开的快了些。正准备上高速,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六子闲着没事,询问下他的踪迹。 江措无聊就要挂掉,听见电话那头的消防警报突然响了,他立刻问六子怎么回事六子叹息一声,说“南街医院一个小孩头给卡床头了,这熊孩子。” 六子说话的时候,他听见程勇就在边上。 江措道“把电话给老大。” 程勇接过“喂”了一声,知道这小子想干什么,直截了当的说“没你什么事儿,玩你的去少操这心,这么点事儿我让六子和初明去就行。” 江措直接拐弯,将车开上应急通道。 “我这边过去五分钟,后备箱有现成的破拆工具,交给我吧,您就甭操心了啊老大。”江措说,“要是等你们去黄花菜都凉了。” 程勇还没开口,江措又道“四分钟,挂了。” 说完,江措把手机扔到一边,扫到张晓丹撇过来的视线,这才想起来刚才忽略掉她的感受,他目光缩了缩,正要说话,张晓丹已经先他道“你的事儿更重要,我没关系。” 江措沉默了一下,有些歉意道“等忙完了,我补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刚才和老大说话时的随意散漫,多了三分认真在里头,有种真要和她过日子的样子,张晓丹顿时觉得心暖了起来。 张晓丹想,顺便去看看徐记者也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 11 章 医院下午的走廊本来静悄悄,过了一会儿渐渐地听到骚动。徐鲁被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吵醒了,她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想去卫生间,左脚使不上劲,只能扶着床沿慢慢跳着走。 烧已经退了,可是还有些晕。每跳一下就觉得头疼,她扶着床边的输液杆,一脚一脚跳到卫生间,艰难的推开门,坐在马桶上感觉已经脱水。 她抬头看天花板,忽然觉得真他妈孤独。 事实上左腿压得并不是很严重,养上几天就能出院。可是出院她也没地方住,到时候拄个拐走路多难看,还不如在医院耗着。 从卫生间艰难的出来后,她按了呼叫铃,托一个小护士帮忙租了一个轮椅,为了走路好看一点,坚决不拄拐。 方瑜为这总是笑她“没见过你这么娇气的。” 山城的下午有些凉,她在病号服外头裹了件医院的薄毯,就摇着轮椅出去透气了。走廊骚动的那个病房外挤了一堆人,还有医生和护士。 有人问“119打了么消防员怎么还没来” 徐鲁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正要往电梯方向拐,就看见楼梯口有一个人影走了上来。他穿着消防服,走路很快,手里拎着工具,直接走向那个病房,没有看见她。 很快病房门口让出一条道,他走了进去。 徐鲁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曾经那个特别温柔的对她说着妍妍你看,我也没那么混的人真的已经离她而去了。这七八年等待的时光,好像梦一场。 他从来就挺狠,要不是对她没了心思不会不来看她。 徐鲁慢慢低下头去,想远离这个地方。她摇着轮椅的动作还不太熟练,没看见后面的人,一下子撞到了。 回过头一看,对方也惊呼“徐记者” 徐鲁先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晓丹许是跟着那个人一起来的,那之前他们一定在一起。 张晓丹则笑了笑说“还正要去看你,没成想就碰到了,你这还没见好怎么就乱跑了可别到时候严重了。” 徐鲁摇摇头,浅笑道“没事。” 张晓丹问“你这是要过去么我推你一起吧。” “不用了。”徐鲁说完看了一眼前方,“我是想下楼来着,你快忙你的吧,我一个人可以。” 张晓丹确实想先过去,便不太好意思的又看着徐鲁说“一个小孩脑袋卡床头栏杆了,不知道什么情况,那我过去一下,回头找你。你这个也算是工伤,周一去了我向台长帮你请个假,你就在这好好养着。” 徐鲁说了声谢谢,让了个道。 她看着张晓丹挤进了那堆人里,一脸担忧的样子,可是那目光里明明又有些女人的骄傲在,和她以前很像,像是恨不得和全世界宣布,这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是我的。 徐鲁自嘲的笑笑,摇着轮椅上了电梯。 有一瞬间她回了一次头,那边还是人头攒动。而他就在那扇门里,不会出来,不会看见她。 徐鲁下到一楼,径自摇到医院的一条小路上。那条小路直直的,可以看见夕阳,红满了半边天,有着江城看不到的宁静。 她抬头望了望,又慢慢低下头去。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看什么呢” 徐鲁楞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偏过头。 陆宁远还穿着一身西装,扣子开着,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袖子卷到了胳膊肘,没有系领带,像他平日里下班时的样子,只是发丝有些许缭乱。 见她还愣着,陆宁远叹了口气,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她打着绷带的左腿上,微微侧头,轻声道“疼吗” 徐鲁募得鼻子发酸,小嘴轻轻抿起来。 陆宁远看她还是发着呆,只好无奈的慢慢蹲下身去,将滑下来的薄毯给她掖了掖,微微笑了笑道“不想说话” 徐鲁摇了摇头。 陆宁远故意皱了下眉头,道“你这还没正式报道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我有充分理由考虑要不要换人了。” 徐鲁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眼眶有些许湿润,她抬手抹了抹,急急出声“那不行,我好不容易来这。” 陆宁远笑“怎么还哭上了别太感动,我不过是出差路过,半个钟头就得走。” 徐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陆宁远笑了一声,无可奈何道“这么快就不待见我了” “您可是我上司,哪敢。”徐鲁嘴上这么说,可那表情让陆宁远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笑,徐鲁觉得那笑有点怪,讷讷道,“您来这出什么差” 陆宁远扬眉,语气轻飘飘了点“我的日程除了小陈和女朋友可以知道外,其他人无权过问。” 是有点僭越了,徐鲁住嘴。 她的表情忽然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陆宁远脸色慢慢淡下来,别开眼看向一侧,摸了摸鼻子又回过头看她。 “哪个病房送你上去。”陆宁远说。 徐鲁想到上楼可能会遇到那个人,不禁道“不了吧,就想在这坐会儿,楼上太吵了。” 陆宁远问“你现在住哪儿” “医院。”这是实话。 陆宁远笑了“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地方” 徐鲁摇头“这挺好的。” “哪儿好” “吃的住的还省房租。” 徐鲁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陆宁远,看的他实在气不来,便道“作为上司想给你升级一下待遇,不愿意” 陆宁远此时站着,俯视她,目光在夕阳的余照里看起来温柔极了,没有一点以前严肃的样子。 徐鲁忍不住仰脸道“要不您重新给我配一台摄像机吧我那台来的路上丢了,怎么着也算是工伤的一种对吧” 陆宁远抽了抽嘴角。 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黑下来,嘴角还有点嘲笑的意味,徐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口气又道“您也知道,这边电视台环境不是那么好,好歹也算是个县级市电视台,就配一个摄影师,出门都不方便,跟谁都是问题,对吧” 陆宁远都快被她气笑了,敢情这趟来错了。他让小陈给这边台长打电话问她入职情况,没想到还没打响第一炮就受伤了。当时让她过来说的话是挺冷淡的,可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没成想过来,这小丫头嘴皮子还是那么溜,一心就惦记着一台破相机。 徐鲁等他说话,等的心都凉了。 她正要再卖点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时间嗓子干干的,鼻子难受的不行,揉了好几下才好一点。 陆宁远冷笑一声,不给面子道“少说两句吧。” 徐鲁“” 说完,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推着她朝住院部走去,看着她蔫蔫的样子,走了几步还是心软道“等你好了再说,不然免谈。” 徐鲁松了一口气,舒舒服服的坐好了。 陆宁远推着她上了楼,从电梯间出来的时候,门口那一堆人基本已经散了。徐鲁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将薄毯裹紧了一些。 “是前面这个吗”陆宁远问。 徐鲁“嗯”了一声。 陆宁远将她推到床边,问道“上去躺着” “睡了一天了,就这么坐着好了。”徐鲁说,“您不是只能待半个钟头吗都这会儿了。” 陆宁远默了一会儿,说“你好像巴不得我走” 徐鲁反应快,忙道“工作为重。” 陆宁远笑哼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时间。他是该走了,本来直接坐高铁去无锡,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愣是中途转车,倒腾出两个小时赶过来。 陆宁远笑了一声“以前在江城也没觉得你工作有多积极,这热忱吧是有,就想得太多了。” “有吗”她装愣。 陆宁远毫不留情的拆穿道“太会装。” 徐鲁“” 陆宁远看了眼她撇着的嘴角,笑道“不爱听也得听着,这地方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艰苦,遇到事太能装了不好,明白吗” 徐鲁捣鼓蒜泥似的点头,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陆宁远问“想说什么” 徐鲁支支吾吾道“我” 她默默的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陆宁远瞬间明白过来道“我去叫护士。”说完就往门口走,手还没碰上门把,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张晓丹一进来看见个男人楞了一下,陆宁远反应快,朝后退开半步。 徐鲁道“张记者,你怎么过来了” 张晓丹回过神哦了一声,笑道“我现在没什么事了,走之前看看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徐鲁正要说话,陆宁远先她道“你好,麻烦你扶她去一下洗手间可以吗” 张晓丹自然而然以为陆宁远是徐鲁男朋友,这一回又笑了一下,看了徐鲁一眼,说当然可以。 陆宁远“谢谢。” 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陆宁远并没有走开,就是想抽根烟。他四周看了一眼,径直走向楼梯间安全门,一抬眼,楼梯口还站着一个男人,看那一身穿着是个消防军官。 江措抬眼间,也怔了一下。 两个男人平静的对视了一眼,轻轻颔首算打过招呼。江措随即又低下头去吸烟,听到耳边男人道“你好,能借个火吗” 江措抬眸,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扔过去。 陆宁远接过点了火,又给扔回去道“谢了。” 江措淡淡笑笑,咬着烟侧过身下了楼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的吸着烟,烟头那火簇一亮一灭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 12 章 病房里徐鲁上完厕所,被张晓丹扶着坐回床上。那条受伤的腿还是会隐隐作痛,挪动的时候徐鲁忍不住嘶了一声。 晓丹吓着问“好着没” 徐鲁笑笑说“没事。” 她这话说的轻轻地,听得晓丹也跟着心疼了一下,腿被房梁砸,能不疼么。晓丹弯腰给她掖好被子,才道“刚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啊” 徐鲁想了一下说“我以前报社的领导。” “那真挺好,跑这么远来看你。”晓丹笑了一下,道,“对你有意思吧” 徐鲁说“他就是路过。” “路过还来说明一切。”晓丹不依不饶道,“徐记者以前没谈过恋爱吧像这样的人一定想追你。” 徐鲁默了一下,笑笑不说话。 “你这领导看起来还不错。”晓丹说。 徐鲁没搭腔,反问“你有男朋友吗” 晓丹听罢,嘴角弯了弯道“六子早上给我打电话,说救了一个电视台记者,问我认不认识没想到是你。我和台长说的时候,他还挺关心这事的,让我多来看看你。不过那会儿我还在忙,就没第一时间赶过来。” 徐鲁觉得张晓丹话里有话。 接着又听道“就那会儿,他说想和我处处,奔着结婚去那种。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就是抱你出火场那个消防队长,江措。” 晓丹说起这个名字,笑着抿了抿嘴。 徐鲁哦了一声故作不知“是他。” “你认识”晓丹吃惊。 徐鲁忽的一笑“我之前和你说这的消防员脾气挺差的,那天在中山路吼了我一声那个人,就是他。” 晓丹不好意思的握上她的手“他就那脾气,你别生气。” 徐鲁说“谢他还来不及,你帮我说声谢吧。” “放心吧我一定和他说,以后见面的机会肯定多着呢,咱找时间一起吃个饭,不过他还挺忙的。”晓丹说。 徐鲁笑笑“刚是和他一起来的吗” 晓丹点头道“那小孩脑袋卡床头出不来,他弄了好一会儿。本来想拉他一起过来,他烟瘾重,就下楼抽烟去了,你别介意啊。” 徐鲁扯了个干笑,摇了摇头。 “你说他们男人好像都喜欢抽烟,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抽的,我和他说了百十来遍,就是戒不掉。”晓丹已经有了女朋友的自觉,这会儿说起江措来一句接着一句,“嗳,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好办法徐鲁抿抿唇。 他十二岁就抽烟,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年烟瘾了,每次回来都一身烟味,被她推进浴室洗澡散味儿,他总会不要脸的故意凑近逗她“不好闻” 她想了很多法子让他戒烟,最后还亲自尝试,他不喜欢女孩子抽烟,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好哄着她说“我戒还不行吗。” 开始还有几天忍不住,背着她抽完烟散散味才回来。有一次她去桌球俱乐部找他,看见他和一堆男人在抽烟,气呼呼跑回家,买了包烟坐客厅抽。 他那天都快气炸了,黑着脸说“以后不许碰这个。” 徐鲁才不听,顶嘴道“谁让你骗我。” 他忍着怒气好好和她说话“男人在外头抽烟是难免的,见了人怎么着也得递根烟,我这几天真没抽多少。” “我不管。”她直接将头扭向一边,“你抽我也抽。” 后来呢后来她蛮横使性子非要抽,他那时脾气大却也是真心疼,硬是软下来哄着她说咱不闹了,行不行妍妍慢慢的,他就真不抽了。 晓丹见徐鲁不说话,喊了她一声。 徐鲁回过神,笑说“他抽你也抽。” 晓丹吃惊的啊了一声“行吗这个” “试试就知道了。”她说。 房门这时候被人叩了三下,晓丹反应快道“一定是你领导,我不打扰你们了,有时间我就来看你啊,你好好养着。” 说着站了起来,门刚好被推开。 陆宁远看了一眼徐鲁,目光落在张晓丹身上,淡淡颔首算打招呼。晓丹礼貌笑笑,擦身出去了。 徐鲁看向陆宁远道“您不走吗” 陆宁远一副不着急没听到的样子,拉开床边一把椅子坐下,道“你刚在教人家男朋友戒烟” “啊,怎么了”徐鲁愣愣道。 陆宁远都快笑了“有你这么教的吗还他抽你也抽。” 徐鲁说“我觉得挺管用。” 陆宁远不禁收了笑,慢慢道“你有经验” 徐鲁调皮一笑,歪头道“您想挖我情史啊然后爆料给娱乐版,明天头条就能定了,还能省一笔广告费。” 陆宁远嗤笑“那我不赔光了。” “不会不会,您那么有钱。”徐鲁说的还挺认真。 陆宁远真气不出来,看她一眼无奈笑了笑,又低头扫了一眼手表,确实不能再停留了,便低声道“我得走了。” 他声音压得低,在这异乡听出了别离感。 徐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今天其实挺感动的,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医院,陆宁远来这多少有些安慰。 陆宁远说“你的工作有一定的危险性,遇见重要情况一定要先和我说,不要擅自行动明白吗” 徐鲁想,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不会就这么乖乖听话,陆宁远又补了一句“如果再出什么变故,让你回江城一句话的事儿。” 徐鲁“” 陆宁远说完看了她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椅子靠墙放好,轻声道“再休息会儿吧,我走了。” 说完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陆宁远关上门的时候,刻意停了一下,才慢慢抽回手,朝电梯间走去。出医院大厅的时候,或许是身影太过挺拔显眼,张晓丹多看了几眼。 那时他们还没走,江措接了个电话。 等他通完电话,张晓丹走过去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江措说“随便。” “那回我那儿吧,我做给你吃。”晓丹说,“好不好” 耽搁了这么久天色都黑了下来,自然是去不了梅花镇了。江措自知有些对不住,应了下来。 开车回张晓丹住的小区,罕见的全遇上红灯。 晓丹一直在找话讲,想起徐鲁便道“你早上救出来的徐记者还记得吗我那会儿去看她遇见她在江城的领导了,俩人挺般配,我之前还想介绍长城给她认识呢,这下没戏了。” 江措开着车,没说话。 “每年调咱这来的地方记者都待不了多久,人家在大城市呆惯了,今天我看她身体素质还挺差的,搁我得多疼呀。” 江措抿唇,摸了根烟叼嘴里。 晓丹正说着,看他抽烟,想起徐鲁教的法子,斟酌了一下,细声细气道“给一根,我也抽。” 江措皱眉“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看他脸色变了,晓丹继续添油加醋道“让你戒烟你又不听,以后凡是看见你抽一根我也抽一根。” 江措吸了一口烟,半晌道“女孩子抽这不好。” 晓丹嘟囔道“你们男人抽就可以呀,你这是性别歧视。反正我不管,你抽的话那我也要。” 江措偏头看了张晓丹一眼,将烟盒扔过去。 晓丹愣了一下,真要抽吗她犹豫了很大一会儿,偷偷看了一眼江措,他正开着车,好像不当回事儿一样,顿时有些泄气,将烟盒又给他扔回去。 “没见过你这样的,真让我抽啊”晓丹赌气道。 江措咬着烟,有些烦躁道“你不是说要抽” 晓丹撇撇嘴,忍住不理。江措本来就话少,现在晓丹又不找话说,车里顿时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就到了小区。 江措熄了火,道“我想起还有点事,今晚就算了吧。” 晓丹忽然一愣,想着自己哪里不对,急急道“你答应好的,是不是我刚说抽烟你不喜欢了” 江措揉了揉眉心“不是。” “那明天还出去玩吗”晓丹小心翼翼道。 江措“再说吧。” 晓丹想他性子就这样,不能急着一时半会儿。林蕙姐教的引诱不管用,任性好像也行不通,只能顺着来,便不再多说了。 下了车,轻声道“你回去开慢点。” 江措意识到刚刚语气有些冷漠,发动引擎的时候看了张晓丹一眼,声音稍稍温和了一些“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 一听这话,晓丹心底又回温了。 说完江措打着方向盘,将车开了出去。回的路上他又点了根烟,想起医院里遇见的那个男人,眸子渐渐深了起来。 那人推着她上楼,她笑的还挺开心。 又是红灯,江措将车缓缓停下。他拿着烟的手搭在车窗上,等红灯的间隙不时地递嘴边抽几口。 刚才忙完,在医院里晓丹说“你救的徐记者是我们电视台的,一起过去看看吧,她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的又受伤挺不容易。” 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去吧,我抽根烟。” 车流慢慢动起来,江措吸了口气,将烟又塞回嘴角咬着,两手放在方向盘上,薄唇紧抿,车速玩到最大,踩了油门一呲溜开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 13 章 回到消防队,江措先去停了车。 他穿过操场走回宿舍的路上,烟瘾又来,摸兜掏出烟盒,摇了摇,发觉是空的,揉在掌心扔了出去。 走到楼道,迎面遇上六子。 六子看见他跟见了鬼神似的惊呆了,道“队长” 江措抬眼扫了六子一眼,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径直上楼进了宿舍。屋里住了四个男人,小五和长城休假,六子睡他上铺。 江措换了身平常穿的短裤,光着膀子,一手拿着洗脸盆,一手拎着换下的消防服去了洗漱池,出门发现六子还跟在后头。 他眼角一抬,问“杵这做什么” 六子贼兮兮一笑“队长,有情况” 江措冷冷道“有个球,边儿去。” 六子不吃这一套,紧跟在后面追问“不是和张记者出去玩么,再说南院那小孩都没事了怎么还回这来了” 江措把消防服扔进洗衣机,回到洗漱池,将毛巾搭在肩膀上,挤了牙膏刷牙,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镜子里男人宽肩窄腰,身上隆起的肌肉,像骨头一样坚硬,曲线分明。额头的伤斜划在右眼上,平添了一些刚毅和野性。 他吐了口泡沫,睨了一眼六子。 “很闲”江措声音低沉,“负重十圈,跑不完别想睡。” 六子“” 江措又啐了口泡沫,打开龙头低头搓了几下脸完事儿,抬头看向还呆滞的六子,冷笑一声道“还不去” “别这样吧队长,我也是为你着想。”六子可怜的扯着嘴道,“你这都快奔三了,感情还没个着落,让人得怎么想啊你说是不是” 江措“怎么想” “就是吧” 江措脸色沉下来“二十圈,少跑一圈老子废了你。” 六子顿时有些生无可恋,恨不得扇一巴掌自己这张嘴,垂头丧气掉头就要下楼,又被江措叫住了,还以为有转圜的余地,心底一乐,笑着凑上去。 江措“烟给我。” 六子“” 回去宿舍,江措咬着烟往床上一躺,听见楼下操场那臭小子一边跑一边喊一二三四,笑了一声,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慢慢的沉了口气。 他盯着半空浮起的烟圈,吸了吸脸颊。 不到一个小时,他把六子那一包烟抽完了。六子跑完上来的时候,喘着气倒在长城的床上,瞥见一地烟头,我擦了一声。 还正要接着说,警报忽然响了起来。 就这一声,所有人的精神立刻回到紧急状态。江措冲到门口,回头看了眼正爬起来的六子,命令道“行了,休息。” 说罢无半点停留,迅速沿着竖直长杆从二楼住处滑下到一楼车库,换上消防服。 深夜里,几辆消防车依次开出车库。 红色的消防车行驶在安静的街头,警铃一闪一闪。江措坐在副驾驶,手里拿着对讲机在和程勇说话,回了个收到。 他瞥了眼最后出车关头溜上来的六子,挑眉“挨得住” 六子拍拍胸脯“平时也不是白练的,这会儿怎么能怂呢。”说了两句笑的贱贱的,又道,“看在我这么敬业的份上,队长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驾驶座的小林忍不住笑了“我看你早晚得栽在这张嘴上。” 六子嘿嘿笑着,特意看了一眼江措,说“人活着就图个痛快,老是憋着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队长” 江措淡淡道“别得寸进尺。” 小林摇头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邪了门了,这都几场事故了,再下去人得废了,对了,还是那个面粉厂的女人” 六子听到这正经了些“估计是厂子没了,受不了。” “那也不能要跳楼啊。”小林说,“对了,今天江队救的那个记者还搁医院里躺着呢吧要知道这女的跳楼不得气晕。” 六子瞄了江措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可不是,白受伤了,刚来咱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在医院还没人照顾,你说算怎么回事儿。” 江措微低着头,没什么表情。 六子道“开快点吧,别真跳就来不及了。” 消防车急速行驶着,很快就到了现场。 面粉厂对面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有七层高。那个女人站在楼顶,白色的裙子随风飘着,黑发捂住了半张脸。 一队去疏散人群,江措一边下车一边道“六子,去支安全气垫。” 他站定在空旷处抬头,看了眼周围的房屋结构,从这跳下来不死也没半条命,更何况这女人还有身孕。 程勇走到他身边道“闹了有一会儿,俩警察接近不了。” 江措皱紧眉头。 要没怀孕,好说。现在这情况,实在不好办。搁平时,他直接上去一个撂挑子连带两人落下来,废话一句不讲。 警戒线外面此刻围了一圈人,还有些骚动。 程勇一直盯着楼顶看,道“那女的一步都不让动,我估摸着这俩警察有些搞不定。” 江措皱眉“这得耗什么时候,我上去看看。” 程勇急道“你小子可别乱来啊。” 江措抬眉,一圈一圈的将安全绳拴在腰上,另一端缠上手腕,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冷笑道“要跳早跳了。” 江措是从楼梯上去的,顶楼风大,他穿着消防服都觉得有凉意渗进来。那个女人站在楼顶,脚再往前抬一步就得掉下去。 江措从后面绕过,站在那两个警察斜后方。 一个瘦高个说“该说的都说了,怎么劝呀这。” 另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叹气“我都俩月没发工资了,穷的天天吃草,站那儿的人怎么着也该是我吧。” 江措没有说话,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四周的情况。 这里地势开阔,从旁边要悄悄潜过去胜算不是很大,再加上夜黑风高的,照光又容易被察觉,真刺激到跳了确实挺棘手。 江措退到角落,低头看了楼下一眼。 就那一眼,程勇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急忙在对讲机里喊道“别胡来啊。” 江措冷笑了一声,勒紧腰上的安全绳,直接从楼顶一侧跳到下面伸出来的围着墙面一圈只有十厘米宽的窗檐,或许是黑夜的缘故,他的身影并不是很明显。 他慢慢靠近那个女人,一边将绳子一端绑在女人正下方的栏杆上,一边侧身,抬眼看上去,一副眉目间不耐烦的样子,道“我说大姐,你到底跳不跳” 那女人楞了一下,低头才看到江措。 “想跳就干脆点,别浪费大家时间。”江措吊儿郎当道,“这样,我给你让个道儿,赶紧的。” 女人“” “麻溜点儿行吗大姐”江措道。 女人怔了一下,愤慨道“我我要投诉你” “随便告。”江措嗤笑一声,“矿山中队,江措。” 女人忍不住抬手指,气的不行,整个身子都有些抖。江措迅速和那俩警察交换了下眼神,趁着女人不注意,从后面冲上去将其抱离了楼顶。 整场就跟一闹剧似的。 江措靠在墙边,从兜里摸了一根烟抽。他眯了眯眼,看向远处漆黑一片的夜,淡淡的吸了口烟。 程勇在对讲机里喊他“赶紧下来,找抽呢吧。” 江措笑的没皮没脸“这不抽着呢么老大。” 他又吸了两口,将烟咬在嘴里,微微偏头,松开拴在栏杆上的绳子一端,直接就掉了下来,双手撑开,重重的落在安全气垫上。 烟还咬在嘴里,尾端的火星亮着。 江措猛地又吸了一口,从气垫上下来,一边往消防车跟前走,一边解开系在腰间的绳子,不经意的一抬眼,动作一顿。 五米开外,徐鲁就站在那。 她穿着病号服,踩着棉拖,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头发被风吹起,凌乱的洒在肩头,拄着单拐。 江措抬眼看她,目光笔直。 徐鲁目光漠然,扶着拐,似乎再往前一步都很艰难。她是晚上睡觉前,护士来查房才知道这事儿的,当时就笃定这女人是为了求可怜卖惨根本不会跳,可为了那点线索还是来了。 压根没有想到会遇见江措来着。 他们以一种别扭的姿态僵持着。 江措舔了下干涩的唇,下意识的从兜里摸烟,什么都没有。他有些烦躁的别过脸,抬脚就要走。 听见一道干干净净的声音“江措你混蛋。” 六子刚收完安全气垫回来,看见徐鲁还愣住了。显然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但也是个会来事儿的人,特意过去混了个脸熟。 “徐记者你怎么来了”六子这一声问的特热情。 徐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江措。 六子抿了抿嘴,也看了眼江措,不识趣的道“老大你站那么远干吗”说着拉了江措一把。 江措一手抄兜,别开脸。 空气瞬间凝滞,六子正要说话,就看见徐鲁拄着拐朝前走了两步,在江措面前站定。她的眼神有气无力又坚定异常,还有种悲伤在。 只听“啪”的一声,她打了他一巴掌。 周围好像静止了一样,一双双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程勇眼睛都直了,更别说看过来的队里兄弟。 六子“” 江措微偏着脸,嘴角的烟都掉在了地上。他用舌头顶了顶左边脸颊,真他妈疼,这丫头下手够狠的。 他慢慢看向她,那双眼神还是那么固执。 “打完了”他淡淡道。 冷风窜进脖子,徐鲁眼眶红了。 江措烦躁道“别跟这哭,我他妈受不起。” 说完身影虚顿了下,不再有半分犹豫,他步子大,很快就上了消防车,也不顾所有人还呆愣着,直接把车开走了。 留下一地灰尘,随风扬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 14 章 消防车缓慢的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路两边的街灯昏昏暗暗,或许是不远处有施工,一束亮光从高处照了过来。 江措借着那光,扫了一眼后视镜。 他舌尖顶了顶右脸颊,侧过脸看,半边脸都红了,很清晰的掌印,得,这一巴掌打的,真他妈是狠。 江措收回目光,脸色沉了下来。 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路边一家小卖部还亮着灯,顺势打了两圈方向盘,将消防车靠了过去,从车上跳了下来。 进了小卖部,从兜里掏钱往桌上一搁,道“一包玉溪。”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正在柜台后追剧,身上盖着被子,看的是热火朝天,丝毫没有发现跟前站了一人。 江措皱眉,敲了敲玻璃柜。 老板这才抬头,看见江措一身消防服的样子楞了一下,嘴皮子倏地动了起来,道“呦,哪出事了这”说着瞄到男人那张脸上一个红印子,倏地又闭上嘴,“要啥来着” 江措没空搭理,又道“一包玉溪。” 低头从玻璃柜里拿烟,抬头问“软的硬的” 江措说“硬的。” 老板递过烟,江措拿在手里,直接撕开上头那层薄膜,抽了一根叼在嘴里,抬了抬眼皮,扫到柜边搁着的一盒打火机。 他抽了一个,道“借个火。” 老板趁此开口“人都爱抽软的,要不试试” 江措点上火,吸了两口,淡淡道“硬的劲大。”他说完将打火机塞回盒子,说了声谢,又走进黑夜里。 回到消防队,已经深夜。 队里敞亮的跟白天似的,他们应该刚回来不久,还能听见训练场有说话的声音,宿舍灯也亮着。 江措去装备室换下消防服,直接往澡堂走。 山城的半夜,风吹进脖子里都跟冰块贴过来似的。江措没有拧热水,三两下脱了衣服就往喷头下站,凉水袭过他结实的后背,没入臀下。 寒气从身上散出去,江措清醒了很多。 他眸子慢慢变的深刻起来,抬手捋了一把头发,让水从脸颊流下,沿着脖子,喉结,划过胸膛。 她今晚怎么骂他来着 皱着一张小脸,还是固执的样子,那双眼睛他以前最喜欢,现在几乎没了神采,瘦的脸上都没肉。 江措吸了口凉气,甩了下头。 他很快又用凉水冲了一下,套上裤子短袖就出了澡堂。有些意外在宿舍楼下看见程勇,男人像是特意等他似的。 江措走近,扔了一根烟过去。 程勇道“戒了。” 又给他扔回去。 江措嘴里已经叼了一根,将那根烟别在耳后,手抄在裤兜,也不看程勇,目光落在训练场上。 程勇指了指自己的脸“那姑娘手劲挺大的。” 江措闻声笑了下。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烟雾从嘴里吐出来,像个二流子。他这几年烟瘾重,一天最少也得两三包抽。 吸了一口烟,才嗯了声“挺重。” 程勇眉头一皱“真前女友” 江措这几口烟都吸的挺用力,不一会儿已经累起一大截烟灰,他低头掸了掸烟灰,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程勇一颗心又悬起来,道“还有意思” 江措闻声,喂烟的动作顿了下。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个什么意思。就算再次遇见也不是二十郎当岁的时候,这他妈都奔三的人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见他不吭声,程勇又道“伤害过人家” 江措喂了几口烟,想了想还真没有。他唯一一次对她发火就是那件事,至今却是连想怕都不敢想。 只记得她站在门口,眼睛都红了。 他那时跟火上了头似的,又急又气,拿她没办法,在房间兜圈子,最后实在狠了心,拿起桌上的玻璃花瓶往地上就是一摔,碎了一地。 她吓得往后退,颤抖着小声喊他。 也是真固执,嘴里半分不让“你不能去,去了就是从犯,是要坐牢的,过几天等这事过去了” 他气急了,直接打断她吼道“那他妈是我老子” 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吼过,那一声真是把她吓到了,眼泪噼里啪啦就往下掉。他早已经心烦意乱,哪顾得上哄她。 只是忽然冷静下来,出奇的冷静。 然后问她“你报的警”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就那一眼,江措知道,算是完了。他后来没再说什么,只是募得冷笑了一下,说了声“就这样吧。” 说罢拉开门走了。 现在想来,他们之间连分手都没说一声,就那么分开了。这么多年他很少回老家,总觉着就这样吧。 训练场悬起一阵风,程勇打了个喷嚏。 知道这小子能藏事儿,没想到一句话问不出来,程勇摇头叹气道“不管怎么着,都过去的事儿了,真伤害了人家姑娘好好道个歉去。今儿闹这么一出,回头小张知道了可不好。” 江措笑了一声,吸了口烟。 “下周有个事儿走几天,先和您请个假。”他说。 程勇“什么事儿” “看望个人。”他说。 程勇正要说话,忽的反应过来,道“替我多上束花。”说完拍了拍江措的肩膀,先上了楼去。 江措抽完一根烟,随后也上去了。 山城的这一边渐渐地平静下来,另一边却还吵着。跳楼的女人嚷嚷着要去警察局讨公道,没喊几句肚子疼起来,医护车直接拉向医院。 徐鲁叫了车,是跟着一起去的。 她的脚晚上用的劲儿太大,到了医院就已经发疼,值班的护士看见她,数落她乱跑,硬是扶着她回了病房。 等到安静下来,她才发起呆。 翻开右手看了会儿,好像打他那一下的余温还在。没人知道她那时候腿都是发抖的,看见他不要命一样,可气急了打完了鼻子也跟着会酸。 他绝情,冷漠,不爱她了。 想来也该是这样子,她有些过于强求了。可看他对她还不如一个陌生人的样子,总是会难过。 好在她还有事情做,忙着总归是好事。 徐鲁坐了一会儿,揉了揉脸。看见病房外有人走过来走过去,慢慢静下来,回头按了一下呼叫铃。 没半分钟,那个值班护士进来了。 不等她开口,已经先一步道“已经帮你看过了,那个孕妇没什么大事,胎象也挺好的,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徐鲁问“她在哪个病房” “217。你们做记者的是不是都这样子你这伤的也不轻,还到处跑,我看呀明天不肿才怪。” 徐鲁挤了个笑“没事儿。” “身体是父母给的,可不能这么糟蹋。年纪轻轻就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以后有的罪受知道吗” 徐鲁听话的嗯了一声。 看她还算听话,那个护士没再多说,关了灯出去了。徐鲁躺在床上,来这之后她就没好好睡过,那一晚可能是哭过,又太累了,腿还隐隐作痛,一觉醒来竟然已经八点半。 九点的时候有护士进来给她打今天的吊瓶,她趁机问了两句那个女人,才知道那女人好像昨晚半夜就走了。 她在这地方单枪匹马,也不能找人多打听。现在除了了解到这个女人的消息,其他的她什么都查不到,明目张胆也会打草惊蛇,可能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就这样,徐鲁在医院混吃混喝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她已经可以随意走动了,只要不过度用力,走路还是可以的,虽然看着会有些跛。 这几天,台里的两个大姐来看过她。 听那话里的意思是,她这还没上一天班就先让台里支出了千百块也是本事。于是,徐鲁第五天一大早就办理了出院。 去电视台之前,她先跑了一趟那女人的面粉厂。 这几天她偷着空也会跑过来看看,就是没找见人,被烧过的地方都没处理过,跟个废墟似的。徐鲁转了两圈,多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过那女人回来。 她有些挫败,坐在台阶边。 隔壁那家鞋店老板认出她道“都烧成这样了,你还想租她这地段” 或许是那场大火影响到鞋店,她这几天来的时候都没看见鞋店开过门。徐鲁回头,想了想问“你知道在哪儿能找见她吗” “我和她又不熟哪知道这个。”老板摆摆手道,“我看你还是算了,重新找个地方得了。” 徐鲁笑笑,转身就走。 刚走出两步,那老板叫住她道“她那个儿子爱往我这跑,好像说过老家在南坪还是西坪啥的。” 徐鲁问“她儿子叫什么” “小瞳。” 回去台里,正赶上开例会。 她第一次见到电视台七八个人都在的场面,大家围坐在一个长桌上,低头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见她进来,霎时都安静了。 台长四十来岁,笑着问候道“伤好彻底没有” 徐鲁笑着点了下头,找了个地方坐下。 弯腰的一瞬,她看见张晓丹一直在低头写什么,没抬过头。她暗自呼了口气,将椅子往外挪了挪。 开会主要说的是下乡的事情。 台长话里有话道“南坪这地方是有些偏远,穷就不说了” 听到这名字,徐鲁楞了一下,她抬眼扫了一圈众人,一个个低头撇嘴,避之唯恐不及一样。 她连想都没想道“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第 15 章 徐鲁的话音刚落,一堆人目光看过来。 这些人里,张晓丹的眼神很不一样。有惊诧,意外,好像还存在一些别的东西。徐鲁说不出来。 她看了一眼众人,又说了一遍“我去吧台长,都来矿山一周了,也没做过什么事儿,这次刚好给我个机会。” 宋姐趁机插话道“小徐,那地方挺苦的,能受得了吗” 张晓丹说“徐记者大城市来的,自然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可比咱们有觉悟,您说是吧台长” 台长笑了一下,看向徐鲁“你想好了” 徐鲁“嗯。” 后来决定下午出发,她一个人,摄像过两天跟拍完别的采访再过去和她会和。因为要准备一些材料,徐鲁跑了一趟三楼资料室。 张晓丹没一会儿也来了。 “这是我以前存放的一些资料。”张晓丹抱着一堆文件夹搁到她跟前,“你看看或许可以用上。” 徐鲁抬头说了声谢,又低下头忙。 张晓丹也不着急走,倒是靠在一边的门框上,看着她,悠悠然道“南坪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闻声,徐鲁动作一顿,抬起头。 张晓丹说“几年前有一个记者去那边采访,被人贩子拐进了山,警方救出来的时候肚子都大了,人也傻了。” 徐鲁没有说话。 “毕竟在山沟里,还是多准备些防身的东西吧。”张晓丹说。 徐鲁说“谢谢。” 张晓丹笑笑,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问她“你为什么来山城” 徐鲁“服从组织分配。” 张晓丹看了她一眼,走了。 从电视台离开的时候,台长特意送她到门口,多叮嘱了两句。她心里知道,这里头有陆宁远的面子。 做记者就是要随叫随到,随时准备出发。 徐鲁只带了一个录音笔,一身换洗衣裳,就这么坐了辆三轮车去了汽车站。结果问了半天,才得知没有去南坪的直达车,要中转两趟。 第一趟车两个小时,是那种长途汽车,四周的窗户都是封闭性的,蓝色的窗帘捂着,不透气,一上去她一颗心就开始往下沉,她晕车的厉害,那味儿闻的简直难受。 前排的座位已经坐满,徐鲁坐去后排。 她抱着包直接倒头就睡,耳机的音乐调到最大。隐约感觉到车子开起来,慢慢的有些颠簸。她迷迷糊糊睁了睁眼,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车停在路边。 听见有人喊着当地话“师傅,前面到底啥子回事” “堵啰。”中年司机回了一下头道,“这几天浇地嘞,这片都挖通了。” “那咋走有别的路没” 司机大声道“走小路,不过那边有个壕,容易翻车的撒。” 徐鲁听着他们一句两句的喊,掀开窗帘看了眼窗外。一望无际的黄土地,静谧,深沉。庄稼长得很高,都快要盖住头顶了。风吹过来,波浪似的摇晃。 车子又开起来,大家一致决定走小路。 如果等下一辆车过来还不知道得啥时候,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再不走,原路返回都很困难了。这边大都是土路山路,歪歪扭扭不好走的。 徐鲁扫了一眼车里的人,都没有系安全带。 像这样跑村镇里的长途车,对安全带这个事情都是睁眼闭眼从不要求,总觉得事情不会出在自个儿这。 她晕的难受,用手捂住嘴。 正想要再眯会儿,只觉得车子忽然咣当一下,朝右闪去,经过土壕的时候一只轮子没踩实陷进半空,没办法往前开。 车里的人都惊慌的啊了声。 有人问“咋回事” “大家别动,我下去看看。”司机说。 徐鲁被那最后一道猛烈的急刹车弄得再也忍不住,拿着包就往车下跑,刚下车,直接哇一口吐到草地里。 她扶了扶额头,蹲在地上又吐了会儿,用矿泉水漱了漱口,这才站起来。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了,蔫蔫的。 往身后一看,车头幸好朝外,车尾右边一脚陷进壕的半空,打滑。 司机上了车,安慰大家道“我已经打电话给公司了,后头还有一辆车等会儿过来,到时候不行大家转坐那趟车去。现在都下车转转,别走太远。男的跟我下车,咱鼓个劲试着看能不能推上去。” 徐鲁看了一眼时间,怎么着也得有一会儿。 她也没在原地停留,干脆就沿着壕边往前走。绿草丛刷过鞋子,远处的天比头顶要蓝很多,空气也很新鲜,比大城市好太多。 徐鲁站在一处,看着一堆人三三两两站一块。车上男人不多,除了两个老年人,只有四个年轻力壮的,其他大都是女人和小孩。 就这几个人的力量,大抵是推不动的。 约莫等了有半个小时,远远看见一辆长途车开了过来,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了七八个男人。 徐鲁没兴致看,歪过头仰脖吹风。 山野路上没有信号,她想给方瑜打个电话半天拨不出去。那一年诺基亚手机里有个盖楼房的游戏,玩起来也挺解乏的。 徐鲁胡乱摁了会儿,又往车边看了一眼。 一群男人齐齐吼着一二三,每次使力往前推一次都会喊一次,那个车轮打滑的太厉害,每次收力又会往后冲击。 一个男人喊“不行啊这。” “得有人去车下推一把,可站这壕边太危险了。” 徐鲁就是那个时候看见江措的。 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头发剪得很短,板寸头,穿着灰色衬衫,里头是一件黑色背心,衬衫衣角被风吹起。 “我下去。”他说。 徐鲁想,他每次都这么拼命吗 他身手很好,一手撑地跳下去,一脚踩在壕下凸出来的地方,和司机对视一眼,司机将油门调到最大,一口气提上开了出去。 有小孩在一边跳着鼓掌,徐鲁松了口气。 她在江措看过来的时候将头扭向一侧,装模作样踢着脚下的石子,听到司机喊集合,这才回过身,他已经不见人了。 汽车虽然推了上来,轮胎坏了,车前盖还有一些小的问题,暂时走不了。所有人只好挪到另一辆车上去。 徐鲁最后一个上去,余光里不见他。 她又从车上下来,站在车门那儿,朝着四下看了看。恍觉身后有脚步声,竟然不敢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江措就这样从她身边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司机对他很热情“兄弟,来根烟” 他淡淡笑道“刚抽过。” 徐鲁呆呆站在那儿,直到那个司机喊她才回神,匆忙上了车,看见他就坐在副驾驶,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耳后别了根烟。 而她,只闻着车里的味道又想吐了。 她还坐在最后排,眼睛一瞥就能从背椅间的缝隙里看见他。他偏着头,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刚刚一起推车的男人里有一个道“兄弟,练家子啊。” 他笑笑说“没办法,吃这口饭的。” “干哪行啊” 他说“救火。” “呦,那是挺辛苦的,平时没少练吧,这出一趟车就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危险着呢,我看你刚才下壕,都不带犹豫的。” 他说“习惯了。” “还没媳妇儿吧” 江措笑笑。 “就你那不要命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打光棍的。要是心里惦记着人,谁能这么豁出去不要命” 徐鲁听着心里猛地一抽。 那人又道“要不哥给你说一个” 江措抬手摸了摸鼻子,道“谈着呢。” 他说完手机响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要紧的事,又将手机塞回裤兜,目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后视镜,那个身影小小的,缩在一角。 看那张小脸皱巴巴的,该是晕车的缘故。 以前她也晕的厉害,为此他想过很多法子。那一年还特意和朋友借了辆车,要教她开车。她死活不上车,两只手紧紧拽着车门,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后来看她哭腔都出来了,这还没上车就开始反呕,她固执起来有时候真够他头疼的,这事儿也就随她去了。 江措慢慢收回目光,将脸别向一边。 司机师傅问“兄弟,你哪儿下车” 他说“前面再看吧。” 到去南坪的中转站已经是傍晚,天色都暗下来。车门刚一打开,一股凉风吹进来,下车的人都拉紧了衣服。 徐鲁是被身边的大妈叫醒的,还迷糊着。 她先是朝副驾驶座看了一眼,他不在。心底顿时沉了下去,慢慢拿起包下了车。站在没什么人的车站中心,她有些无所适从,鼻子募得酸了。 他以前从来不会舍得她难过,会变着法的哄她开心,跑大老远来学校看她,带她出去玩。她路痴,但她知道,跟着他就行了。她不喜欢一个人,他那时和朋友搞了一家投资公司,早早就翘班跑学校找她,一起吃饭。他会逗她开心,还说要给她养只肥猫和大狗。 现在呢连个照面都不愿意。 徐鲁缓缓吸了口气,耷拉着肩膀。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些往事好像还历历在目,稍稍一想就全都冒出来。 她摇摇头,做了个深呼吸。 或许是半路上的事故耽搁太久,已经没了去南坪的车。她身上就穿了一件薄毛衣,牛仔裤,帆布鞋,她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披散着,被风又吹乱了,身形纤细,眼睛迷离,此时站在这样一个荒凉的车站,颇有些可怜。 她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才迈开脚。 刚走出车站,天上就下起小雨来。徐鲁仰头看了看黑蒙蒙的天,干涩的扯了扯嘴角。车站在郊外,现在去镇里的车也没了,路上连个人都看不见。 她正要走,听见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 徐鲁楞了一下,僵直着背,慢慢转过身去。江措靠在墙上,一手还捏着半截燃烧的烟,头微微低垂,眼眸半抬,黑漆漆的目光看不太清楚。 “去哪儿”他低沉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第 16 章 徐鲁就这样看着他,瞬间有些恍惚。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期待过这样的场景,有时候梦里醒来以为他还在身边,可是手一摸,床边都是冰凉的,才惊觉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看他一眼,忽然不想说话。 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平静的移开目光,就往前走去。走到第一个路口,迎面过来几个男人,有高有矮,眼神往她身上挑。 徐鲁募得停下脚。 她想起张晓丹说的“南坪那是什么地方”,深深吸了口气,等到那几个男人擦肩走过后,才松了口气。 四下望了望,两边都是黑漆漆的土路。 徐鲁犹豫着不知道要往哪边走,这地方连个路灯都没有,小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头发都半湿了。 半晌,听见身后人冷声道“左拐。” 徐鲁提着一口气,憋着根本不搭腔,连头都没有回,直接朝右边拐,步子还走得很快,小雨点淋在脸上,边走边抹。 这条路好像怎么都走不完似的,路两边渐渐地都成了小树林,天也愈发的黑了,路边不时会有鹧鸪叫,叫的人难过。 要搁以前,他肯定会追过来的。 徐鲁走到半路,停了下来,慢慢转身,一个人影都没有。只觉得眼眶一湿,鼻子也酸起来,可她就是不回头。 一下子没踩好,脚闪了,伤又犯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湿透的帆布鞋,听着路边小树林的叫声,隐约察觉到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心底慢慢的害怕起来。 她望向后方,眼睛直直的盯着。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帽子的男人慢慢跟上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直直的朝着她走过来,一直低着的头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忽然抬起。 徐鲁被那眼神吓了一跳。 有一刹那她觉得这个男人要对她动手,可那只拿着塑料袋的手刚抬起来,忽的又放下,没有半分停留的经过她。 徐鲁悬着的心在往下落。 稍一定神,抬眼,黑色的雨幕里,她看见江措就站在几米开外,手抄兜,沉着脸,静静的看着她。 他凉凉道“怎么不走了走啊。” 徐鲁咬唇,别过脸,嘴硬道“不用你管。” 他冷笑一声。 “知道这什么地儿吗再往前走你试试看,指不定哪儿猫着两个人,就等着你钻进去。”江措丝毫不留情面,下巴抬了抬,道,“走啊。” 徐鲁想起刚才那个男人,后背发凉。可听他就这么冷嘲热讽,心底的气蹭的就冒上来,抬脚就要走。 江措厉声道“你走个试试” 徐鲁眼眶瞬间红了,还未抬起的脚慢慢收了力,偏开脸不看他,由着雨水打在脸上,还是要对着干。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淡漠道。 江措眯了眯眼“别多想,就是个普通人我也得跟过来看一眼,这是工作。退一万步讲,怎么着你也得叫声小叔。”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又道“就凭这个我不得管管” 徐鲁说“我不承认就不是。” 江措看她一眼,缩了缩眸子,一时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她要是倔起来他得十里地跑,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募得心烦,摸兜抽了根烟。 徐鲁往后退了一小步,道“我不喜欢那味道,离我远点。” 江措低头点烟的动作一顿,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看了她一眼,低头,点上烟,咬在嘴里,吸了两口。 徐鲁皱了皱眉头。 小雨好像有下大的势头,灌进脖子里凉意瞬间袭满全身。她忍不住拂了拂胳膊,咳了几声。 江措偏头,顺势将烟掐了。 “听说这晚上有狼。”他说的很慢,刻意顿了一下,“自己走还是跟我走” 江措说完,转身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又快,一下子就走出很远。徐鲁左右两边看了一下,泄了气,跛着脚跟在后头。 走出一会儿,江措回头。 徐鲁还在慢悠悠的走着,一手扶着腿,一瘸一拐。头发湿哒哒的贴着脸颊,眸子低垂着,小嘴微张。她的脸很白,惨白,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以前和他做那事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 他那些日子欲望很大,只要和她单独待着,总是会克制不住想要。她也由着他,也不喊疼。完事儿了躺在他怀里,那双眼睛就是现在这样,湿漉漉的,可怜,看得人滚烫。 有时候她会问“人家正常一周三四次,我们这样好吗” 他兴致来了,还会配合她胡诌道“好不好不能这么算,你没发现你胸最近都大了,是不是” 她嗔他胡说,江措就笑。 他也会故意逗她“你不想我” 她脸皮薄,嘴硬不说想,他得变着法儿的撺掇她说出来。后来有段时间她课业重,周末才回他那儿,两个人在床上能纠缠一整天。 她会抗议“你就不能忍忍” “不行。” “为什么”她歪头。 他嬉皮笑脸“你这张脸,老让我想犯罪。” 那时候的每天都是好日子,虽然他忙的要死,晚上经常喝的醉醺醺的回来,可一看见她,一天的疲乏就都没了。 雨水拍打在江措脸上,他眸子渐渐软下来。 看着后头那个走的很笨拙的身影,江措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大步朝她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他回头,低声道“上来。” 徐鲁“不用你背。” 江措蹙眉“别让我说第二遍。” 想起他刚刚走的那么坚决的样子,徐鲁就是不肯松口,声音扬高了些“我有脚,会走。”说着就侧过身抬脚。 江措“啧”了一声。 他直接起身,也不打招呼,直接俯身揽上她的腰,将她拦腰抱起。徐鲁惊呼出声,挣扎了一下,无奈他手劲太紧,根本挣脱不开。 “再闹我真不管了。”他忽然出声道。 徐鲁知道他说到做到,就像当年一样,一句话都不留那样子不见了。他从不打听她,她也不打听他。 她抿紧唇,泪水混着雨水无声的往下流。 他抱着她,却不看她,目光笔直干净,身上有烟草味。两个人身上都湿了,此时黏在一起,雨水把他的味道也冲淡了。 郊外到镇子走的快了也不远,十几分钟就进了镇子。雨水很冷,他的身上很暖,徐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只觉得他走到一家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老妇人,看见他怀里抱着个睡着的小姑娘,匆匆开了门让他进去。她感觉到头顶有昏暗柔和的灯光,两个人说话声音很轻,很低。 “这么晚了还过来都湿成这样了。”老妇轻声细语,“快抱里屋去。” 江措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孩子,她只有睡着的时候还挺乖,不那么伶牙俐齿,给个台阶都不下。 “愣着干什么,快呀。”妇人催道。 江措应声疾步走去里屋,将徐鲁慢慢放到炕上。她的脸颊有些不一样的潮红,闭着眼也皱着眉头,像是很难受。 他抬手覆在她额头上,像被开水烫了一样。 坐了一下午的长途,还晕车,腿伤也没好彻底就敢荒郊野外的跑,又淋了很久的雨,不烧才怪。 “麻烦您给她换身衣服。”江措回头对妇人说,“我出去一趟。” 徐鲁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也暖和了,她满足的嘤咛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屋里光线柔和,妇人正拿着热毛巾给她擦了擦手脚。 过了会儿江措回来了,手里拎着退烧的药。他拿着勺子将药一点点碾碎成粉末,用水冲开在碗里。 妇人轻声道“我来吧。” “麻烦您了婶子。”他说。 妇人看见江措站在那儿,便道“帮我扶起来。” 江措走上前去,轻轻托起徐鲁的头,让她的背靠在自己怀里。她吃药的时候有些不老实,嘴巴闭的紧紧。 他低声轻哄“妍妍,张嘴。” 怀里的女孩子好像真听到了一样,乖乖的张开嘴巴。妇人看了江措一眼,无声笑了笑,又低头给徐鲁喂起药。 药喂好了,妇人收了碗。 江措将徐鲁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掖好被子,关了灯,从屋子里轻步退了出来,去了门房小屋。 小屋里烧着炉子,妇人拿了衣服进来,看见江措便道“这是牙子生前我给他买的,还没来记得穿,你换上,婶子去给你倒杯热水。” 说完将衣服递到他手里,转身出去了。 江措换好衣服,坐在炉子边的板凳上。 半晌,妇人端着杯热水回来了,掀开门帘,下巴朝着里屋的方向抬了抬,笑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呀” 江措低了下头又抬起,笑了笑“过去的事儿了。” 妇人摇头说不信,道“过去了还记着人家姑娘怎么吃药,没见过碾成末的,以前不定怎么往心肝里疼呢。” “婶儿。”江措无奈。 “我就说这都两年了,你身边也没见有个人。”妇人说,“这姑娘眉眼生得好,一看是个心肠软的。” 江措闻声笑了“您打哪儿看出来她心肠软” 妇人轻摇头道“你这性子和牙子他爸一样,心里怎么想嘴上却不说,也不怕憋出病来,真把人家姑娘气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江措低声“早气跑了。” 妇人叹息一声,问道“对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这一问,江措想起他下午趁所有人都上车了,还去检查了一遍,总觉得不像意外。他犹豫了一秒,简单说“车半道出了点问题。” “以后忙着就别过来了,又远又偏的,你的孝顺婶儿知道。”妇人轻声道,“牙子能有你这么个兄弟,不算白活。” 江措道“以后这话不许说了。” 妇人湿了眼眶,笑着嗳了一声。 “我想起牙子刚入伍那年,你第一次带他出去救火,他后来给我打电话可骄傲了,说自己第一回做英雄。”妇人笑说,“你不知道婶子害怕的呀,还不能让他听出来。” 江措跟着笑了“他那回高兴了好几天。” “可不是,这孩子好像不害怕一样。”妇人说,“别人说一句他那工作的不是都不行,以前还真没见过他这样子。” 乡下的夜晚好像漫长,炉火烧着,有人说着话,屋子里暖和的不得了,屋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衬的这夜又长又静。 妇人说到兴致处,道“我想起来了,他高中好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不敢和人家表白,把照片藏到褥子底下,可把我乐的。” 江措挑眉“还干过这事儿” “多着呢。” “您慢慢说。”江措笑。 “有一回呀”妇人就那样坐在炕上,盖着被子,歪着头,想起什么说什么,时不时的看江措一眼,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道,“那女孩叫什么来着” 然后一拍被子,说道“妍妍,好像是左边一个女,右边” 江措轻声接上去“右边是开。” “对对,就是这个字。人长得好看,名字也挺秀气。”妇人说到这看了一眼江措,“里屋那姑娘,我刚听你叫她什么来着” 江措顿了一下,说“她也叫妍妍。” 屋外雨打着窗户,炉火烧得更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第 17 章 那一天和以前江措来的每一天一样,晚上总会陪着妇人说很久的话,直到深夜,妇人睡去,他再起身,加些煤炭,封上炉子,然后离去。 睡前他去了一趟里屋,徐鲁睡得踏实。 她现在睡相还挺好的,不怎么乱折腾。小脸藏在被子下,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头,纤细的手指搭在耳边,呼吸很轻。 江措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当时已经凌晨了,雨还下着,从屋檐上滚落,掉在地上的水洼里,溅起一片水渍,滴答的声音很响。 她喜欢这样的天气,尤其在夜里。 江措站在房檐下抽烟,星火明亮。 他和程勇请了几天假来看故人,也没有想到会遇见她,一个女孩子单枪匹马往山沟里跑,从前可是看见虫子都会叫,现在真是变了。 江措把烟抽完,回去睡觉。 他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目光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想起雨里抱着她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闭上眼。 半晌,听见外头有声音。 江措睁开眼,皱了皱眉头,下了床很快走到门口,掀开门帘看了一眼,没有人,脚刚踏出门槛,身后一声轻响。 他回过头,徐鲁蹲靠着墙看雨。 她身上穿着乡下女人的粗布衫,淡淡的烟青色,布鞋,头发散落在肩上,几缕凌乱的别在耳后,就那么靠在那儿,静的不像话。 江措看了她一会儿,说“进去睡觉。” 她罕见的没有回嘴杠他,倒是歪了歪头,淡淡道“再等会儿,明天就看不到了。” 这一句让人听得莫名忧伤,江措蹙眉。 “山城雨季很多,以后有的是时间。”他说完顿了一下,“你在江城待得好好的,来这做什么” “工作。”徐鲁的回答很简单。 江措摸兜掏了根烟“什么时候干的这行” 徐鲁看着雨,轻道“你什么时候抽的烟” 江措舔了下唇,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漫不经心道“很多年了,和你分后就开始抽了。” 徐鲁“哦”了一声“我也是。” 她说罢,江措低头点烟。 “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徐鲁问。 江措抬眼“没有。” “不想见我就是讨厌。”徐鲁说。 江措没吭声。 徐鲁想,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不喜欢一个人就真的不喜欢了,说走就走,像点烟的时候会低头,一样自然。 “来这做什么”江措问。 “找人。” 江措皱眉。 “说说看,或许我能帮到你。”他说。 能帮到吗你都不来医院看我。 徐鲁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江措没再说话,吸了口烟。 “在这待多久”过了会儿,他问。 雨噼里啪啦的砸着地,咣当响。凉风吹过来,徐鲁缩了缩脖子,抬手去接雨,掌心冰凉湿透。 她看着手里的雨水慢慢滑落,道“不知道,可能过几天,可能几个月。” 江措“嗯。” 徐鲁低着头,慢慢收回手,交叠在膝盖上,将下巴搭在上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和张记者,在谈恋爱吗” 江措垂眸,盯着烟头,停顿了两秒“嗯。” 徐鲁问“会结婚吗” 江措“嗯。” “你还怪我吗”她忽然问。 这句话没头没尾,他却明白。 江措掸了掸烟灰,低声道“没有。” “不许骗我。”她这话声音很小。 “没骗你。”江措道,“都过去了,妍妍。” 徐鲁鼻子募得酸了,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掉。他叫她妍妍的时候,声音特别低,特别轻,像告别似的。 她紧紧咬住唇,掩住哭腔。 至今都记得后来方瑜给她打电话,说他爸拒捕,被当场击毙。新闻里有现场的记者播报说,死者生前做了一大桌菜,是要给儿子准备过一次生日的。可他生日不是那天,她知道。 那天之后她就大病了一场,怎么都好不了,吃了很久的抗抑郁药,退了学。只听说他离开了江城,这一走就是八年。 如今再听他叫她妍妍,恍如隔世。 徐鲁低着头,轻轻说道“想起个事儿,我觉得张记者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你和她解释一下。” 江措“嗯。” 徐鲁从地上站起来,搓了搓手,看向他,笑了笑道“我睡觉了。” 她说完也不等他开口,就转身进了屋。 该问的都问清了,这些年难得有这个机会,徐鲁想。可她还是很难过,一想到从此以后再没关系就难过。 十五六岁的时候迷恋他的浪荡不羁什么都不往眼里放,总是会想,像他这样的男人后来都会娶了谁呢十八岁他追她,她想给他生孩子。可是后来,他走了。 那晚直到后半夜,徐鲁才睡着。 人一直迷糊着,睡得也不踏实。醒来是个凌晨四点半,她起身出了门,雨已经停了,门口的小屋灯亮着。 徐鲁走近,掀开门帘,妇人正在缝衣服。 妇人看见她,笑道“醒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徐鲁“嗳”了一声,坐去炉火边。 “怎么不多睡会儿,天还早着呢。”妇人的声音和她迷糊时听到的一样,温柔慈祥,“还难受吗” 徐鲁摇了摇头。 “昨晚小江跑了半个镇子买的退烧药,能不好的快嘛。”妇人笑,“这地方雨水多,不注意就着凉。” 徐鲁接上后半句,道“我喜欢雨。” “那你可来对地方了。”妇人道,“干脆在这多住几天,小江每次都会待两三天,帮我干干农活啥的。对了,今晚有雷雨,不怕打雷吧” 徐鲁笑“不怕。” “怕也没事,不然要男人干啥。” 徐鲁闷声不响,过了会儿道“您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还沾点亲的,论辈分,我得叫他小叔。” 妇人明显楞了一下。 “没血缘吧” 徐鲁顿了一下,摇头。 妇人松了口气般,一边低头穿线一边道“那就没事儿,这都什么世道了,咱还能倒回去搞老祖宗那套不成” 徐鲁垂头道“会乱了辈分的。” 妇人笑着说“你们年轻人怎么比我还放不开他昨晚给你喂药那样子婶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徐鲁低头不语。 妇人“你是叫妍妍吧” 徐鲁“我叫徐鲁,妍妍是小名。” 妇人咀嚼着她的名字,问她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不像个女孩子名字,还是小名好听,妍妍叫着多招人疼。 徐鲁笑“鲁是笨的意思,我小时候挺笨的,我妈就起了这个名字,我爸不喜欢,妍妍是我爸起的。” 妇人失笑“你妈怎么想的,哪有人给女儿起这么个名儿。” 徐鲁笑“我也觉得。” 说着说着天微微亮了,徐鲁看了眼窗外。妇人将烘干的衣服给她,去了后院给鸡喂食。 徐鲁换好衣服,拿了自己的包,回过头看了一眼里屋那扇紧闭的房门,片刻后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走了。 妇人出来见没了人,朝屋里喊了几声。 这一声把江措喊醒了,事实上他也没怎么睡着,听见声儿下床打开门,妇人刚好从门口进来。 看见他就道“刚还在呢,我就出去了一下回来就不见人了,大清早的能去哪儿呢这姑娘。” 江措皱眉“我去找找。” 他穿着黑色短袖,清晨的凉风窜进胳膊里,也顾不上套件衣服就出了门。镇子里的汽车站没有开门,一路走过来也没见到人。 没找见,江措又原路返回。 看见妇人在门口张望,走近道“她和您说过什么没有” 妇人想了想说“就随便聊聊,挺正常的。” 江措深吸口气,眉头紧锁。 昨晚发个烧半夜醒来,或许是生病的缘故性子软了不少,这天一亮又跟变了个人似的,琢磨不透。 “我想起来了。”妇人惊醒道,“她问过我南坪怎么走说有同事在那边。” 江措想起他昨晚问她来这做什么,她说找人。 他点了根烟抽起来,回想了一下来山城见她的这几面。第一面是消防队门口,第二面是面粉厂,她为了救那个女人的儿子。后来就是扇他巴掌的那个晚上,大半夜的从医院跑出来。再后来就是昨天,车子出事。 妇人见江措眉头紧皱,道“别担心,说不定是遇见个顺风车什么的过去了,找不见也不是没道理。” 江措一口一口的吸着,脸色沉的发冷。 “电话能打通吗”妇人问。 江措摇头,他没她电话。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地里都忙活着人呢,你快找找去,这么闹别扭可不行。”妇人说。 江措低头,掐了烟。 “婶子。”他抬头,淡淡道,“走了就算了,本来也没想着遇上,都赶巧了。” “她去的是南坪,那可是个贼窝子。”妇人说,“一个女孩子跑那儿去,我这不相干的人可都操着心呢。” 江措用脚碾着那根没抽完的烟,淡淡道“不是有同事在那儿。” 妇人抬手指着江措,气不打一处来。 “真出了事你小子别后悔。”妇人说完进了门,走出几步又回头道,“不找别进我门。” 江措手抄兜,别过脸,目光复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第 18 章 徐鲁搭了一个村民的车去的南坪, 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这地方分两片, 南北坪和东西坪,都住着百来号人, 并不大,几条街就能走完一个村庄。 也不能明目张胆的问,只能说远房亲戚。 摄像的小林打电话过来说今晚雷雨,车不过来, 要明天才能到。徐鲁等不及, 问了路想去东西坪走一趟。 南坪和北坪是邻村, 隔了一条两公里长的渠。 村里还是土路, 路边栽满了树, 大人都下地了,有几个大孩带着几个小孩在渠边玩水。徐鲁看了一眼, 水还挺深。 那个时候还有太阳在, 却一点也不暖和。 徐鲁毛衣外套都穿在身上, 还戴着口罩, 都能感觉到有凉风往袖子里钻。那些小孩一个比一个穿的单薄, 都快入秋了还是t恤, 脏脏的,像在地上打过滚。 她靠近他们,拿下口罩问“姐姐问个事情好不好” 小孩们大眼瞪小眼,齐齐的看向她。 徐鲁道“你们知道小瞳家在哪儿吗” 齐齐摇头。 徐鲁自知问不出什么, 动身离开。她走了一会儿脚脖子疼起来, 只好坐在路边的墩子上休息, 偶尔有人经过,要么扛着锄头,要么挑着担子,穿着粗布衫,经过时会看她一眼。 那会儿已经正午,要去东西坪还得走山路。 徐鲁早上没吃,现在只觉得肚子饿的不行。 她歇了一会儿又开始赶路,中间方瑜打过一个电话过来,她没有接到,站在路边找信号,足足转了十几分钟,两人才通上话。 方瑜感慨“终于通了我的天。” 徐鲁昨晚没睡好,又走了这么久的路,眼皮子都打困,有气无力的说“这边没什么信号,你有事快说。” “我能有什么事儿,就问问你查的怎么样” 徐鲁叹气“没进展。” “让你别去你偏去,去了几个记者都前赴后继的回来了,不是塞钱了就是真查不到,还能轮到你啊。” 徐鲁皱眉“我是真觉得有问题。” 方瑜犟不过她,无奈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现在没有,有了会和你说。”徐鲁道,“我现在只跟踪到一个女人,还不敢百分百确定就是遗孀,先问问看。” “能问出来吗” “总得试试,而且”徐鲁顿了一下,声音忽的放低了些,“我老觉得有人一直在跟着我。” 方瑜一惊“你在哪儿呢现在” “南坪,这边一个村子。”徐鲁说,“我打听到那个女人老家在这,过来看看。” “你一个人” 徐鲁默了一下“还有一个摄像,明天到,放心吧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事儿,我就想赶紧弄完回去。” 方瑜本来还担心着,听她说这话,揶揄道“回江城想我还是陆总啊。” 徐鲁没好气道“你。” 方瑜笑说“那你速度啊,我可等着呢,还有,注意安全,别去太危险的地方,听到没有” 徐鲁“知道了。” 太阳这会儿躲去了乌云后头,眼看着天阴了下来,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徐鲁算了算时间,照这样的山路走下去,到东西坪应该得一两小时。 她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 那天她走了很久的路,偶尔在路上看见一两个农忙的村民,到西坪已经是三点多,天色刚阴下来。 整个村子街道看起来很破败,很多树,枝丫乱七八糟的伸展着。 这个地方是真的穷,穷的叮当响。徐鲁这一路走来,就看见过很多要饭的,那个时候已经是二〇〇九年了。 她看见有一户门口坐了一个老奶奶,走了过去。 老奶奶八十多岁,耳朵不好,徐鲁说什么都听不到。又接连走了几户询问那个女人的事情,都说不认识,没听过。 她在东西坪转了几个小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甚至一度怀疑那个鞋店老板是不是说错了地方。 趁天还亮着,徐鲁加快了步子往镇上走。 距离西坪最近的镇子也得五公里远,她一天没吃饭,走的也慢,到镇上天都黑了,亮着的馆子没有几家。 徐鲁随便进了一家,要了碗面。 实在是太饿了,面条刚上来她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毫无形象可言,头发从耳根后掉下来,挡了半张脸。 面吃到一半,店里又进来了几个男人。 他们一坐下就开始胡侃,还要了几瓶白酒。徐鲁慢慢低下头,将脸侧向里面,想很快吃完这碗面。 无意间听到“听说给了十几万,他老婆拿着钱就跟人跑了。” “他那个女娃咋办” “不是说白血病么,治不好,又不是她老婆亲生的,谁管你呢。” 一个男人叹了口气,道“也是可怜,非跟着二幺干,他那老婆寸红也不是个东西,拿了钱屁都不放一个。” 寸红,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徐鲁握着筷子的手募得一抖,偏头,冷静道“你说什么” 几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住了,尤其对方还是个陌生女人。此刻的徐鲁有些狼狈,那双眼睛却犀利的很。 她嘴角一颤,放下筷子,走到那一桌男人跟前,慢慢道“谁得了白血病寸红家在哪儿” 其中一个男人反应贼快,脱口而出“你不是那女娃她亲妈吧” 徐鲁故意不言,脸色沉着。 她现在这幅样子,看起来确实像是急切痛心的母亲,凌乱的头发,疲惫的面孔,嘴唇还干咧着。 为了以防万一,她低着头,叹息道“寸红去年借了我老公十万,说是年前给,这都过去多久了,连个信都没有,我老公也病下了,你们说这钱我能不找她要么。” 一个男人摇头道“他们一家不在这住好几年了,她男人也没了,你这钱呀,估计是打水漂了。” 徐鲁装着急迫的样子道“那怎么才能找到她” “她家就在坛平东口,你可以去看看。” 坛平南坪。听着还真像。 徐鲁心里叹口气道“那个生病的女孩子怎么回事呀” “也是个苦命的,听说去江城大医院不知道跑了多少趟,白血病可是要命的病,没钱谁给你看。” 总算是打听到了,还不少料。 这一下子就牵扯到两个家庭,两个男人都死了。一个老婆跟人跑了,留下个得白血病的女儿,一个也就是寸红,面粉厂没了,人也不见了。 徐鲁问“她男人怎么没的” 桌上几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一个道“几年都没联系,这就不清楚了。” 徐鲁没再多问,付了面钱转身走出了馆子。坛平今晚是去不成了,她得先找一个睡一晚的地方。 都快要走遍整条街,才看到一家旅馆。 门也是挺破旧,外头挂着个牌子,写着一晚三十。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后看色情电影。 徐鲁戴着口罩,走到柜台前。 老板见来人,定定看了她一眼,问“几个人” 徐鲁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感觉这话里有话,但还是道“一个,单间。” 老板给她钥匙的时候又多看了她一眼,徐鲁低下头,拿了钥匙就走。刚进房间就反锁上门,又把柜子桌子拉着堵到门口,才算松了口气。 一口气没到底儿,就听见隔壁闷声喘息。 这小镇子的旅馆,徐鲁也没有要求能有多好,能睡觉就行,可这隔音也未免太差了,她都能听见那俩人调情。 这提醒了她,可能隔墙有耳。 徐鲁好像想起什么,很快走到窗户边,慢慢的掀开窗帘一角向下看,只有一条空空的主街,地上的垃圾袋随风扬起。 她顿时松了神,坐到床边给方瑜发短信。 隔壁弄出的声响实在太大,徐鲁听的面红耳赤。短信又一直发不出去,她放下手机跑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结果还没拧,龙头就掉在水池里。 徐鲁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她太累了,连发脾气的劲儿都没了。干脆也不梳洗了,直接就往床上一躺,被子一卷,就那样睡下了。耳边哪些喘息,像催眠剂。 她以前很焦虑,方瑜说那是你不够忙。 今天她没有一刻停下来,可一到夜里,静下来,脑子又乱了。整个人很累,可还是会冒出江措的样子。 他喜欢听她叫,总是很有耐心的逗弄。她往往受不住了才出声,骂他江措你不要脸,他笑的比谁都混蛋,却还是心疼的。 她有一次问方瑜“男人什么时候最性感” 方瑜难得深情“酒后说想你。” 徐鲁就笑,不停地笑。 因为那时候他特别忙,每天晚上都喝的烂醉,她经常叫车去接他,他身边的朋友会问,谁啊这是他笑,说我女朋友。 他们当时还没公开,她喜欢他说,我女朋友。 比起什么侄女好听一万倍。 回去的车里,说他醉了吧,倒也不像,走路还得他扶着,一进门就狼子野性,直接扒她裤子,不要脸的问她,想不想 她才不愿意承认,反问他“你呢” 他笑的一副地痞流氓劲儿“想疯了都。” 好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这消失的七八年,从前的日子都还在,你一个电话他就来了,发发脾气耍耍小性子,为了你跑过十万里路。 徐鲁想,赶快睡着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第 19 章 睡到半夜,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鲁这一觉睡得很沉, 只当是做梦,迷迷糊糊将被子胡乱捂上头顶继续睡, 想着不是说今晚有雷阵雨怎么还没来。 过了几秒,好像有人在喊什么。 她还以为是在大学的时候,方瑜在楼下喊她,她听不清, 只觉得浑身酸痛, 筋疲力尽, 一丝力气都使不上一样, 想回句话也没劲, 脑袋一沉又睡过去。 渐渐地,呼吸难受, 直接被呛醒。 她锤着胸口一把掀开被子, 大口喘气, 嗓子被呛的厉害。她很快意识到什么, 匆忙捂着口鼻下床, 去开门, 却打不开。她明明记得从里面反锁了,可现在怎么推拉都没用。 有烟从门缝里渗进来,徐鲁又跑去开窗。 这边的镇子大都是依山野而建,一个镇子不到上千户, 几条街, 大门朝着街道, 后院都是田野和庄稼。房间里就一扇窗,双层玻璃,里头一扇,外头又加厚了一扇木板,像是被人从外头拴住了,根本推不开。 想起洗手间还没水,徐鲁心底一沉。 她只能去砸门,可外头好像没人听到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吸进了一些散烟,喊了几声已经被呛到。 隐约只听到远处有骚动,她使劲叩门。 “有人在吗”徐鲁喊了一声被门缝下溜进来的烟呛了一口,声音小了些,又接着喊,“帮帮忙。” 烟雾渐渐的已经爬进了屋子,徐鲁靠着门坐在地上,手上还在一下一下的敲着门,一边喊一边咳嗽,力气和声音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小了下去。 她手里握着没有信号的手机,目光昏沉。 以前不是没想过生命到最后一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就连方瑜也会问她“临死前做一件事的话,你会做什么”这样的愚蠢问题。 她当时想了想,忽然笑了,问方瑜“你说我要是有一天真死了,很久以后他回来了,会不会问起我,然后对方说你说妍妍啊,几年前就走了,他会是什么样子” 方瑜骂她傻,说死了什么都没了。 徐鲁后来想了很久方瑜那个问题,她做记者这几年比谁都拼命,哪里危险去哪里。那一年去偷拍一场毒窝交易差点没了命,躲在厚厚的垃圾堆里的时候,她想,如果方瑜再问她一遍,她会说“想听他叫我一声妍妍。” 屋子透不过气,烟雾缭绕。 徐鲁眼睛都快酸的睁不开了,可她意识还清醒着,听到有人一声声喊她的名字。她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怎么这声音这么像他呢。 她猛地一震,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甚至连嘴巴都不想张开了,她就那样靠着门,闭着眼睛,想象着他着急起来的样子,面目有种可怕的平静。 而门外走廊,江措正一间一间找。 火是从库房烧过来的,弥漫的很快。还未完全铺上二楼,主要围绕在一层。 他今天跑了南坪好几趟,都没找见人,想来晚上总该找地方住,这一片的镇子就这一个。他前脚刚到,就听见有人喊救火。 旅馆的住客听见着火都跑了出来,江措在人群中没有看见那个瘦弱的身影,心下一沉,一边跑一边将衬衫脱下来捂住口鼻就往里冲。旅馆环境设施差,没有消防栓和灭火设备,除了人力毫无办法。 江措一边找一边大声喊“还有人吗妍妍” 没有人回应,火势太大,把江措给逼的退了出来。 他脸上落了一层黑灰,黑色背心紧贴着胸腹,汗都浸湿了。衬衫被他用来煽火和浓烟,也已经脏的不成样子。 江措推开人群,找到旅馆老板,脸色阴沉,道“你这晚上有个女孩子过来吗瘦瘦的,长头发。” 老板看着这大火,没好气道“没有。” 江措皱眉“附近还有别的旅馆吗” 老板“不知道” 江措一把揪住男人的领子,眼神像攥着把火,咬着牙厉声道“我他妈问你话呢有没有” 旅社老板被那眼神吓的呆住了,结巴道“没没有。” 江措慢慢松开手,深吸了口气。他四周环视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举起就问“好好想想,见过吗” 老板哆嗦道“有点眼熟。” 那是徐鲁十八岁的照片,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呲牙咧嘴笑起来,眼神干净又清澈。她和同学出去玩用相机拍的,江措还记得他跑去网吧帮她给同学传qq照片,偷偷导出一张存在自己手机里,这事儿她都不知道。 见江措目光狠厉,老板又接着道“长头发,倒是有一个女的,穿着毛衣背了个包,我也没细看。” 话还没说完,江措吼断“哪个房间” “好像是一楼” 江措半分犹豫都没有,又重新冲进火海,迅速在脑子里把旅馆的布局过了一遍。他刚刚把一楼都差不多推开门检查遍了,靠走廊尽头那两间没法靠近,浓烟太大,头顶还有流淌火。 他瞳孔陡然一缩,将视线定格在了走廊深处。 江措心底生起了一阵愤怒和恐惧,脸颊吸进两个深坑。浓烟扑鼻,江措一手挥着烟,不顾一切的往尽头跑,大声用力嘶喊着“江妍给老子出声” 一阵烟猛然从鼻子进入,徐鲁忽的急促咳起来。 这一咳就停不下来,难受的胸腔都要被撕开一样。她一手扶着地,弯着腰反呕,耳边传来一阵撞击门的声音。 咚、咚、咚又重又急。 门“啪”的一声被撞开,徐鲁侧过脸还没看清他的样子,就一头栽倒下去,只觉得脖子被一个温热的大掌托着,结实,有力,很快没了意识。 凌晨两点,雷阵雨到。 这场雨彻底将旅馆的火浇灭了,只留下熄灭后的一地破败。天上的惊雷一个接一个,轰隆隆的声音快要将大地震裂,雨水急速的砸在地上,像要把这镇子的黑夜砸开。 小镇除了雨声,静悄悄的。 徐鲁醒来是在一个小时后,雨还在下,轰隆隆的雷声也没停。她睁开眼脑子空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周围很安静。 她从床上坐起来,扫了四周一眼。 房子很小,一张床,一个柜子,一面桌子,一把椅子,地面很干净。椅子放在床边,应该是有人在这坐过。 门口这时有响动,徐鲁抬眼看过去。 江措拎着水壶,一手还搁在门把上。 他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下摆塞进裤子里。或许是常年训练的缘故,手臂上肌肉结实,宽肩窄背,胸前两块腹肌挺起,下颌紧绷。 徐鲁没说话,将头扭向一边。 江措看了她一眼,走了进来,顺手关上门,走到桌前放下壶,也不说话,只是背靠着桌点了根烟。 屋子里太静,静的她背后都起了寒意。 他的脸色冷的让她害怕,徐鲁慢慢抓紧被子。她有些预感到会发生什么,想到这莫名的平静下来。 她张了张嘴,低着头半晌道“给你添麻烦了。” 江措没有说话。 她也不看他,接着道“我来这有事要办,很快就会走的,不会耽搁太久,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我先道个歉吧。” 江措薄唇紧抿。 “我” 江措忽然打断她,平静道“为什么不出声” 徐鲁脑子轰的一下,攥着被子的手发紧。 江措低头抽了口烟,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道“问你话呢。” 徐鲁垂眸,淡淡道“烟太呛。” 她认认真真的回答,他也一本正经道“烟太呛我算算啊,正常情况下,起火五分钟左右浓烟会达到最大,睡得再熟也会在几分钟内被散烟呛醒,门窗封死的话就好说了。我第一次跑进去,烟上走廊,从我推开房间查看的情况看,那个时候平均每间房间的烟雾好像并不足以让人喊不出声来,就算被呛得很厉害,也不至于连个砸门的动静都没有,可我冲破门的时候,你就靠在门边。” 江措一口气说到这,顿了一下。 “所以妍妍,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做什么呢” 他说的很冷静,好像真的是帮她在分析一样。 徐鲁感觉心向下沉,她闻到空气中从他那边飘散过来的烟味,忍不住咳了两嗓子,才慢慢道“我也忘了。” 江措“嗯”了一声“连砸门也忘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特平静。 徐鲁不说话。 江措咬着烟,眯起眼看她“怎么做到的,嗯妍妍。” 这时他生气的前兆,徐鲁知道。 她想过很多次他叫她妍妍的样子,不是火场着急的样子,也不是现在听起来的无奈和悲凉。她这些年过得也挺累的,去了也好。 那一年抑郁,是方瑜硬把她拉出来的。 方瑜不知道的是,她并没有走出来,只是隐藏的太好了。在每个人能看见的地方能说能笑能生气,看不见的地方呢他们不知道。 徐鲁静静的坐在床上,头有些晕。 江措凉凉笑了一声,问她“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她微微低着的头轻轻抬了抬,慢慢吸了口气,嘴唇紧紧抿着,目光落在被子上。这床被子像小时候外婆给她做的,粉粉的,缀着花,很好看。 她轻道“我想不起来了。” 江措的眸子慢慢眯起来,眼神像要把人吞噬一样,黑漆漆的,深沉,克制,看不见底。 他一手拿下烟,笑了一下。 他问“我要是今晚不在,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徐鲁沉默。 “妍妍。”他这一声叫的好像用了很多力气,疲惫不堪,“为什么” 徐鲁不语。 真的是一瞬间,江措倏地抡手摔了烟,吼道“我他妈问你为什么不出声” 徐鲁眼睛都颤了一下。 空气刹那间凝滞,静的只有下雨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落向大地,然后四溅开来,无声无息。 江措抬眼看她,声音拔高,又极为克制“江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第 20 章 他生气的时候会叫她江妍。 可是徐鲁不喜欢他这样叫她, 总感觉真像乱伦一样。有时候她才不管他生不生气, 总会不厌其烦的纠正他“我姓徐。”后来他就很少这样喊了。 徐鲁想,现在他是真生气了。 她将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去, 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叫徐鲁,林则徐的徐,鲁智深的鲁,你可以叫我徐记者。” 说完抬头看他, 目光平静。 这双眼睛, 淡漠又生疏。江措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倏地一紧, 他下巴绷着, 喉结慢慢滚了滚,忽然不知道这话该如何说下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 别开脸。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谁都没有再开口。只剩下屋外的雨砸着窗, 啪嗒啪嗒, 风从窗户缝里溜进来, 吹得灯泡晃, 穿过墙上他的影子。 房间里明明两个人,却衬的寂寞极了。 半晌,江措淡淡问道“怎么做起记者了” 他记得她以前的理想是要做钢琴家的,从小到大弹的一手好曲子, 大学专业自然而然的是音乐系。 那时候她很骄傲, 谁都不往眼里放。 以前总觉得她看他的时候眼神里有少女的轻视, 恃才傲物,太他妈干净了,总想弄些污点上去。后来在一块了,哪里还舍得,别人多看一眼他都会皱眉头。 可她转行太快,还是八竿子打不着那种。 徐鲁只是简单回道“想做就做了。” “不弹琴了” “不弹了。” 江措看向她,女孩子的表情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头发丝儿有一缕粘在嘴角,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很娴静。 他想象不出那双曾经蹦跶在钢琴上的纤纤手指拿起笔杆的样子,写不出稿子会和练不好谱子的时候是否一样,发个火吃东西 江措说“这行挺危险,你爸妈也同意” 徐鲁看向他,不答反问“消防员不也很危险” 江措看她一眼,说“我是男人。” 徐鲁冷笑了一声“这都什么年代了,女战地记者多得是,女消防员也不少,江队长不会歧视女性吧” 江措静静看她,没有反驳。 “差点忘了,你女朋友不也是记者吗。”徐鲁歪着头,道,“难不成你们以后结婚了她相夫教子啊。” 江措的唇抿成一条线。 “我看张记者挺热爱她的工作。”徐鲁说。 江措垂眸,又抬眼看她。 “你呢”他问。 徐鲁也看他。 “热爱吗”他又开口。 徐鲁错开他的目光,说“当然,我宣过誓的。” 江措没说话。 徐鲁接着道“愿意付出生命那种。” 江措看着她,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他直起身,倒了杯水,道“把水喝了,我去找点吃的。” 说完就出了门。 江措并没有立刻走,他在门口站了会儿。 莫名觉得烦躁,靶了把头发,转身去了厨房。灶台上搁着青菜西红柿,碟子里放了几个馒头,凉的。 他又出去,冒着雨从后院拾了些柴火,往锅里添了些水,很快生起火,拉起风箱,顺便抽了根烟,凑近火点上。 江措看着那火,嘴里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 他想起她刚刚说的话,上次从面粉厂抱她出来时候的样子,和今天一样,抱在怀里总感觉就要失去一样。这些年总是克制着不去见,总觉得她该过的很好。 江措被烟忽的呛住,咳了好几声。 他握拳闷声压制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重重的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江措扯了扯嘴角,低声“妈的。” 他抹了把脸,将烟摁灭。 外面的雨好像又下大了,溅了一些进来。江措从灶台前站了起来,削了西红柿在锅里,又打了两个鸡蛋,下了点青菜简单调了味儿,没几分钟,捞在碗里。 他端着碗走到她房间门口,停了一下,才推开门进去。 床上的女孩子抱着被子坐着,双腿曲起,下巴搭在膝盖上,眼睛无神的盯着一处,动也不动。 江措看了一会儿,走上前去。 他将碗推到桌前,道“没什么条件,凑合着吃吧。” 徐鲁偏头,也没看他“我不饿。” 江措也没再劝,手抄在兜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地方还是不太安全,你一个女孩子不适合待,明天我送你回去。” 徐鲁想起被人从外面锁着的门,拴住的窗,心里一阵寒意,想了想还是说道“这是我的工作。” 江措闻言蹙眉“没商量,明天就走。” 徐鲁倏地抬头,看他。 江措道“看我也没用。” “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徐鲁怒道,“说了不回就不回,除非你打晕我,不然爬也爬过去。” 江措轻“嘶”了一声。 “我也说过了,这事没得商量。”他直接道。 徐鲁气急“江措” 他听罢笑了声,说“底气挺足,看来没什么内伤,也不需要静养了,那就聊聊之前那个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徐鲁一愣“什么问题” 江措“你说呢。” 徐鲁垂眸,不语。 江措“我在旅馆地面上发现了燃油,也只有你的门从外面上了锁。我有理由怀疑那天的大巴有人捣鬼,你不适合待在这。” 徐鲁面无表情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江措“我总得给你爸一个交代。” “不需要。”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徐鲁将头扭向一边“做记者就是这样,总不能临阵退缩吧,你不也是拼了命的跑火场吗” “我和你不一样。” 徐鲁笑了“哪不一样” 江措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有些烧焦的发尾,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倒是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又落在她脸颊上。 “真的是烟太呛吗妍妍”他淡淡道。 徐鲁眼睛稍抬,面色冷凝。 江措很轻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觉得不是。” 徐鲁很烦他老是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不由得偏开脸,道“总之我不会回去,我同事明天就到了,各走各的吧。” 江措收回视线,并不打算理会她的话,径自道“汤一喝,睡吧。” 说着就转身要走了。 她也不想和他拌嘴,只是想起什么,忽然叫住他“等一下。” 他回头,挑眉。 徐鲁说“手机借我用一下。” 江措顿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扔过去,然后走了出去。他站在门口,抽了根烟咬嘴里,掏出火机点上了。 房间里,徐鲁正看着他的手机出神。 她有些不太敢去触碰,她知道这上面还有他的体温在。熟悉的,温热的,有一股暖意流淌,摸着却透彻冰凉。 徐鲁想起她第一个手机是他买的。 那一年她高中毕业,他问她想要什么毕业礼物。她抬手拨了拨他染的黄头发,说我想看你剃个光头的样子。 后来那晚去ktv玩,他请了一堆狐朋狗友。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她瞧不上他的那些朋友,现在大大方方在一块,看着他和那些朋友喝酒抽烟,心底就觉得有什么化了一样,软软的。 朋友笑他“怎么还弄个光头” 他正低头给她倒果汁,眼皮抬了抬看她,徐鲁抿着嘴笑,听见他对朋友说“就说老子帅不帅” 徐鲁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朋友附和着说“你看妍妍都不觉得。” 晚上回家他推她在墙上,威胁着问老子帅不帅。她差点笑弯了腰,不住的点头,看见他从裤兜背后拿出一个手机出来,笑的邪里邪气“说帅就给你。” 她就是不说,被他折腾到半夜。 徐鲁想到这个,敛了敛眉,缓缓呼出一口气,从床上拿起手机,紧紧地握在手里又松开,按下一个熟悉的号码。 信号有两格,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起。 徐鲁立刻道“是我,方瑜。” 那头的人楞了一下“妍妍这不是你的号啊,你现在哪儿呢,人没事吧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知道吗” 终于安静下来,徐鲁无奈“我先回答哪个” 方瑜没好气的说“大半夜的你差点吓死我了。” 徐鲁道“我没事,挺安全的,出了点事,手机丢了,给你发的短信收到了吗” “收到了。”方瑜松口气,道,“你让我找一个叫梁阳的女孩子,谁啊” “这个我以后再和你说,江城所有的医院你都要查一下,白血病,符合这一个条件的应该也不是太多,我过几天可能会回来一趟,你务必尽快找到。” 方瑜惊讶“就几天时间” 徐鲁叹口气道“我还怕太慢了。” 她语气郑重又有隐忧,方瑜说“我知道了,放心好了,你现在哪呢” “一个村子里。” “一个人” 徐鲁想了想说“和同事。” “男的女的” 徐鲁笑“问这么清楚想干吗” 方瑜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装不知道啊,昨天陆宁远可是特意叫我过去送材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问了你一句。” 徐鲁“哦。” “太辛苦了就赶紧回来,有他给你撑着一片天有什么好怕的。女人这一辈子就是得有人疼着才行,知道吗妍妍” 徐鲁弯弯嘴角,道“好了不说了,记得快点找。” 刚说完这句话信号就断了,徐鲁暗自庆幸,默默坐了一会儿,听见外面的雷雨,想下去看看。 那会儿已经是凌晨四点,她睡不着。 正想着下床,看到窗外江措就站在那儿,又停下了动作。他背靠着她,像是在抽烟,低着头。 徐鲁看了一会儿,重新躺回被子里。 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西红柿青菜汤,又缩回脑袋。想来他做饭还是不错的,至少她大一那一年住他那儿,只要他没有应酬都会给她做菜。 徐鲁闭了闭眼,不愿意再想了。 听到屋里渐渐的没有了声音,江措掐了烟透过窗帘看了一眼,她已经睡下了,侧着身睡得很安静。 江措慢慢推开门,拉了灯绳。 屋子里黑下来,安静的只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手机就搁在她的脑袋边儿,他轻轻抬脚拿了过来,拉上门出去了。 房子是他和人租的,抱着她从火场出来实在没处去,大半夜的对门一个老太太出门看怎么回事,直接让他进了屋,腾出一间房子给他。 江措去了厨房,坐在灶火跟前。 他一手转着手机,把玩了会儿,打开手机翻了下通讯录,不出意外看到一个江城的号码,他目光朝下,落在另一串号码上。 那是他早上找不见她,问张晓丹的。 张晓丹没问为什么,只是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措说“很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第 21 章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空气新鲜, 万里无云。 徐鲁半夜才睡着,一觉醒来也不过七点半。乡下的清晨大家都起的很早, 五六点就能听到街上有人路过低声说话,时不时的伴着一声狗叫,静谧,踏实。 她下床推开门, 潮湿的青草气扑面而来。 这家的后院养了几头猪, 几只鸡, 院子里的笼子里还有两只兔子, 一灰一白。有麻雀从树上飞下来, 落在兔笼上。 昨晚的阵雨太大,地上湿漉漉, 坑坑洼洼, 不知道是谁在地上摆了砖头, 隔半米放两块, 有通向厨房的, 后院的, 前院的,兔笼那儿还铺了一条小路。 徐鲁沿着砖块,走到兔笼那儿蹲下。 两只小兔子低着头在吃草,门牙一上一下, 吃的很快。她和兔子玩了一会儿, 四周看了一眼, 去了后院。 后院没有门,是一面拱形的墙。 徐鲁一手扶在墙上,想找厕所,往里一看,楞了一下。 这样寒冷的早晨,江措就穿了一件昨晚的黑色背心,站在猪圈外面,一手拎着木桶,一手拿着大勺,正一勺一勺的给猪喂食。 她不是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小时候去七婶家玩,偶尔也会看见他喂猪,她一来他就逗她,问她要不要试试她本来胆子还挺大,结果刚一凑上跟前,他就用腿勾开猪圈的小门,一头小猪眼看着就要冲出来,她吓得回头就跑,他闷声直笑。 再大些,懂事了,就不理他了。 十四五岁的时候,有几年他们之间特别陌生,见了面也不说话不问候。旁人问怎么不叫你小叔,她撇撇嘴直往后退,也不看他。他也别开眼,到底是外头混过,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对着那旁人闲淡笑笑“走了。” 等他走远,她才敢回头去看。 真没想到,时间一晃很多年。 早些年的乡下人都喜欢养猪卖钱,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养牲畜了。山城这一片落后太久,现在还养着也不稀奇,倒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 看见她站那儿发呆,江措皱眉“站那儿干什么” 徐鲁回过神来,目光和他对视,又移开。 她往两边看道“我找厕所。” 江措看了一眼角落里那片用几块木板搭成的地方,看着摇摇晃晃一碰就能塌了,木板间还滑出了缝儿,乍一眼很容易看到里面。 他的视线又落在她脸上,道“着急吗” 徐鲁脸颊竟有些红晕,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 江措放下喂食的木桶和大勺,四下看了一眼,从墙上挂着的钩子上取下整块篷布,抬手用力抖开,胳膊甩了一下,将篷布展开,往上一扔,搭在这个简易厕所上,盖住了木板。 弄完两边一看,从猪圈外头的墙角搬了几块砖分别扔过去,隔半米一块,刚好到厕所跟前。 徐鲁看着他的动作,心底五味杂陈。 江措拍了拍手,说“去吧,小心地滑。” 说着又走到猪圈跟前,欲弯腰拎起木桶,听见身后的女孩子轻声道“你不走吗” 江措弯腰的动作一顿,放下桶站直了。 他偏头看她,沉吟片刻道“昨晚雨太大,猪圈的门坏了,我不敢担保它们一会儿不会跑出来。” 徐鲁“” 她没再说什么,轻手轻脚的踩着砖块走过去。后院太安静了,那些猪一个个正吃得香也不哼一声。徐鲁想起以前书,书上写女子落泉声为男子一趣也,不禁脸红。 从厕所出来,江措已经不在这。 她看了一眼猪圈的门,被一圈铁丝勾着,一群小猪美滋滋的砸着嘴,哼一声。她不禁腹诽,真是个骗子。 走出几步,听见他在和人说话。 那是一个七十来岁的奶奶,头发梳的很整齐,脑后围了一个发髻,笑起来眉眼弯弯,看到她招了招手。 “好点没有啊丫头。”很热情。 徐鲁笑了一下“挺好的。” 奶奶眯眯眼,笑道“我做了点早饭,吃完再走” 她正要拒绝,江措已经道“麻烦您了。” 他们坐在小厨房,江措搬了张桌子,徐鲁去拿凳子,奶奶打饭,三个人围了一桌。 许是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生活气的一顿饭了,也就是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青椒土豆,徐鲁却低着头看了很久。 奶奶问“怎么不动筷子不会嫌弃乡下菜不好吃吧。” 徐鲁忙抬头否认“可能是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早饭了,以前工作太忙,忽然这样坐下来有些不太习惯。” “现在年轻人都这样,我那几个孙子都去了北京、上海,一年能回来一次都算好的,打电话还没说几句就忙去了。”奶奶摇头道,“都这样。” 徐鲁吃了口菜,意料中的香甜。 奶奶说“多吃点。” 徐鲁“嗯”了一声,道“您也吃。” 许是一直没有看见他俩说话,奶奶不禁道“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得互相理解。昨晚你俩吵的吓我一跳,也不好进去劝,这都过了个夜,就别赌气了。” 徐鲁听完才明白奶奶在说什么。 正要说话,奶奶拍拍她的手,又道“昨晚他抱你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成样子了,你也不心疼,可不能这样,女人啊,该软还得软。” 她抬眸看了一眼江措,他正大口喝粥,低着头,也不着急解释,给奶奶碗里夹了菜,才轻声道“奶奶,您误会了。” “怎么啦” 江措淡淡道“我们不是夫妻。” 徐鲁往嘴里喂了口菜,忽觉得苦。 “不是”奶奶不太信,道,“你昨晚” 江措说“我是干消防的。” 奶奶恍然,又皱眉头问“这工作多苦啊,还危险,每次出活不得把脑袋拴裤腰带上,一个大小伙子怎么想起来干这个” 他笑笑,说“人各有志。” 徐鲁只顾着低头吃饭,也不插嘴。 奶奶的话题又转向她“丫头做什么的” 她咬着菜,含糊道“记者。” 奶奶忍不住哎呦了一声,说也是受苦的活儿。她一边嚼着菜一边笑了下,又低头吃起来,不再吭声了。 一顿饭吃完,徐鲁帮着洗碗。 从厨房出来没有看见江措,正想就这么走了算了,一抬头,江措不知道打哪儿弄了一辆面包车,从车上下来。 他朝她走近,徐鲁第一反应就是后退,道“我不回。” 江措有些好笑她的反应,无奈的叹口气说“你的东西都落在旅馆烧没了,怎么联系你那个同事” 徐鲁怔了一下,讶异他的改变。 “我们在南坪见。”她说完又补了一句,“南坪村委会。” 江措听罢道“走吧,送你过去。” “我晕车。” 江措“我会开的很慢。” 徐鲁想了一下,说“不用了,我自己走。” “几十里路,你怎么去” “我有嘴会问,有脚会走。” 江措“非要跟我犟” “不用你管。” 她这话是认真的,他已经决定朝前走了,她也不应该再遇见他才对,现在也不过是怕她出事,做一件就算一个毫无干系的人都会去做的事,可这样她只会更难受。 “要么送你回,要么送你去。”江措说完,看她,“你自己选。” 徐鲁吸了口气,皱眉“你女朋友要是知道你这一路都在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会不开心的。” 江措“你可真替我着想。” 徐鲁“我不能坏你名声。” 江措凝视了她一会儿,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要挑明吗晓丹那儿你也没必要担心,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徐鲁冷笑“你女朋友还真大方。” 江措“过奖。” 徐鲁不再理会他,回头去小厨房和奶奶告别,经过他的时候冷着脸直接上了车,车门摔得噼里啪啦响。 院子里奶奶拍拍江措的肩“我都这把年纪还看不出来你们怎么回事就白活了,丫头堵着气呢,让着点。” 江措“嗯”了一声“我知道。” 太阳这会儿已经从薄薄的云层里爬了出来,悠闲的挂在天上,看着这地上的人,车,猫猫狗狗,花草和树木。 江措开得慢,乡下的路也不好走。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子,她正歪着头靠着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打定主意不会和他说一句话了。 江措收回目光,沉默的开着车。 过了会儿,他淡淡道“送你到地方我就走,别想太多。” 徐鲁脸色一沉,道“放心,我没想赖着你。” 江措皱眉,他只是看她一脸愁绪,不免多说句话,可她这嘴回的,他叹了口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也没关系。”徐鲁说,“我不在乎。” 江措“不能好好说话吗” 徐鲁偏过头。 江措也别开脸,一手搁在方向盘上,深深的吸了吸脸颊,不说话了。 车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徐鲁有些难受,她现在和江措待在一个空间就难受。他不是她的,他会为了另一个女人活下去,她不舒服,就想远离。 总觉着呼吸很堵,想让他停车。 她捂着胸口,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前边路口堵得严严实实,好像是车子出了事故,站了一堆人,推推嚷嚷。 正要开窗,江措出声“别开。” 她回过头看他。 江措停下车,偏头对她说“待这别动,我下去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第 22 章 路口向西停了四五辆汽车, 车头都布置成了婚车的样子。再看看前边路口的架势, 江措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半路截道,得给条烟才让过的民俗。 江措从裤兜里掏出烟盒, 靠近路边一个男人,抖了一根递上去,自己又咬上一根,一边点烟, 一边问道“兄弟, 怎么回事” “给条烟就了的事儿, 人家就是不给, 这边也不让过。” 江措看了眼那辆婚车, 吸了口烟。 身边的男人继续说道“男方不是咱这的人,不晓得这边的习俗, 说不给就不给, 你看这路堵得没法儿过, 不误了时辰才怪。” 江措抽了半支烟, 回去车上。 他看到徐鲁乖乖等着, 车窗都没开一下, 眼睛从他上车到坐好一直没离开他,像是一只猫等着喂食一样。 江措不禁笑了一下。 徐鲁“你笑什么” 江措摸摸鼻子,说“没什么。” 徐鲁皱眉“前面怎么回事啊,能不能过去” 江措简单说了一遍, 徐鲁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怎么办” 江措说“等着。” “这要是等到下午怎么办” 江措说“不会。” “你怎么知道” 江措看了她一眼, 这一连几个问题问出来的方式倒还真是没变多少, 有那么一刹那好像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骄傲的少女。 他咳了几声,说“看看就知道了。” 徐鲁不信。 事实上她心里是相信的,他做事说话从来都很有分寸,以前就是这样,他说什么她信什么,永远坚定,从不怀疑。 过了会儿,徐鲁看见路口的人慢慢散开,车子开始动起来,没两分钟,婚车走光了,人也散了。 她看他一眼,撇撇嘴,打开窗户。 他们去的路和婚车方向一致,乡下路窄,一次就只能过一辆车,江措只好稳稳的开在婚车后头。 徐鲁看着前面的婚车,一辆辆,不自在的移开眼。 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很喜欢远远看着婚车笑。后来长大了,每次看见婚车,都会想车上的男女会不会现在很开心。 也想过有一天她结婚的样子,会不会也坐在婚车上笑。不过大抵是笑不出来的,因为方瑜说真到了那一天,她一定会哭,可能哭的比谁都难看。 徐鲁忽然出声问他“你说新娘子开心吗” 江措足足静了三秒,才道“可能吧。” “我觉得她不开心。” 江措侧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徐鲁轻声道“你看那个男人,连一条烟都舍不得给她的家乡人。” 江措没说话。 “她应该很难过吧。” 江措目视前方,道“这是她的选择,结婚前她就应该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真到事儿上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徐鲁皱眉“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江措“我只是就事论事。” 徐鲁白眼,扭过头去。 “冷血。”她说。 江措挑眉,不置可否。 这条路有些长,路有些颠簸,不好走,婚车开得慢,他们也快不了,一路上会有尘土扬过来。 江措说“把窗关上。” “不要。”徐鲁直接拒绝,“我晕。” 她刚说完,就被迎面扑过来的尘土呛了一口,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来,靠在座椅上轻轻喘气,就是不关窗。 江措“要闹也有个度,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我什么时候闹了” “现在不是吗” 就是现在,他也是轻轻松松一两句就能惹她生气。徐鲁说不过,就不理会。以前他还会想着法的哄。 江措看她一脸吃瘪的样子,道“说到底,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能为别人的生活,涌出那么多的喜怒哀乐。人家结个婚,开不开心也是他们的事情,你难过什么” 他风轻云淡的说完,徐鲁抬眼看他。 她觉得呼吸困难,面无表情“停车,我要吐。” 江措把车停在路边。 徐鲁很快拉开车门下去,刻意走远了一些。四周都是田野树林,荒凉的都看不见附近有人烟。她弯着腰干呕了几下,吐不出来。 就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真不知道以前怎么那么能将就他,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吸引人,流氓起来的样子让她心花怒放小鹿乱撞。 方瑜以前有一天说“江措就是个直男。” 后来他们分开了,方瑜干脆叫他渣男了。 徐鲁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扭头朝身后方看了一眼。车里好像没有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等了几分钟,看见他从树林里跑了出来,手里拿了两个梨子。 江措用手擦了擦,递给她一个。 “将就吃点。”他看着她,“还难受” 徐鲁摸着梨子,小小的,凉凉的,还有一点微微的暖意,大概是他手掌的温度。她拿在手里看了看,问他“会有毒吗” 说这话时他已经咬了一口,完了看她。 他笑了一下,说“小时候没给你摘过” 徐鲁一愣。 江措也是。 他说那话是顺口说出来的,完了发现不太对,两人表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各自别开眼,看向其他地方。 江措说“上车吧,起风了。” 回到车里,徐鲁还在咬着半只梨子,眉头稍稍紧了紧,她揉揉肚子,江措见她这样子,忍不住道“怎么了” 徐鲁说“有点凉。” “那别吃了。”江措直接伸手将她手里的那半只梨子拿掉,手又搭在方向盘上,“到前边镇子找个馆子喝点热汤。” 徐鲁看着空空的手掌,“嗯”了一声。 她穿着毛衣此刻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晕车受凉的缘故,开始是和他赌气,现在倒还真有不舒服起来了。 想了想,问他“坛平距离南坪远吗” 江措看她“问这个干什么。” “工作。” 江措说“不远,三四十里路。” 徐鲁说“要不先去坛平吧。” 江措问“人还没找着” 徐鲁心里一惊,疑惑地看着他。印象里她并没有和他说过任何事情,也从来没有和别人提及过。 “那个面粉厂的女人”江措又道。 徐鲁这回坐正了,严肃道“你怎么知道” 江措“猜的。” 他确实是猜的,从这几天的观察还有之前在山城的几次相遇来看,那个女人应该很重要,要不然她也不会大老远跑这来。 徐鲁信了七八分,还有两分保留。 “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江措没有看她,道,“不过我这倒有一点线索,你要不要听听看” “什么线索” 江措“还记得面粉厂那次大火吗” 怎么会不记得。 她那次为了救那个小孩差点出不来,醒来也是医院,窝了好几天,他一次都没来过,还在那几天谈了女朋友。 想到这个,徐鲁脸色淡下来。 江措说完看她一眼,好像意识到什么,移开目光,接着说“我后来听她说过句话,大概是和她丈夫有关。” 徐鲁倏地看他“什么话” “如果没记错,她开面包厂的钱应该拿的是她丈夫的抚恤金。”江措道,“听说她丈夫是在矿上出的事。” 徐鲁心里一震。 江措看她脸色变了,不紧不慢道“好像前段时间来过几个记者,去过矿里也没发现什么事故就走了,都是道听途说不能尽信。怎么,你怀疑什么” 徐鲁半天没吭声。 江措不由得确定了心里的想法,语气极缓“你是为这件事来的山城” 徐鲁淡淡道“别问了。” 江措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还有多久到镇子”她问。 想着她这一路遇到的危险,江措真有些怕了。尤其是昨晚那场大火,他到现在背后都有寒意,可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江措实在没法子。 他又放慢了车速,声音低了些“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要不是婚车队的耽搁,山路难走的缘故,硬生生晚了一个多小时,到坛平镇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他们随便进了一家馆子。 徐鲁胃不舒服,趴在桌子上,用茶水捂着暖手。江措在看菜单,然后点了一份小米粥和面条。 饭上齐了,她也不动。 江措用勺子给她搅了搅“怎么不吃” 早上吃的就是稀饭,现在还是,徐鲁自然没有胃口,看见他碗里的辣椒油,再看看自己的,更是一点食欲都没了。 江措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把话撂下了“别动歪心思。” 徐鲁把碗朝他一推“你吃吧。” 江措抬眼,忍不住语气也重了“你这些年怎么弄的,二十来岁一个人,好好的胃成这样了” 听他长辈似的语气批评她,徐鲁咬牙。 “我身体是我自己的,用不着你操心。”她说的干净利落,也不看他,“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江措将筷子往碗上一放,皱眉看她。 徐鲁用余光扫了眼对面正襟危坐的男人,似乎面儿上还有点严肃,薄唇紧抿,正直直的的看着她。 她眸子轻轻一抬,随便道“要吵架吗” 江措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错开目光。他想起昨晚问她为什么不出声,她就是嘴硬不说,好像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良久,江措站起来“我出去抽根烟。” 他站在路边点了根烟,不耐烦的把玩着打火机,眯着眼呼出一口口烟圈。一根烟抽到一半,他给程勇打了个电话。 程勇几乎是立刻接起,刚通就问“什么时候回来” 江措低头吸了口烟,盯着远方某处,慢慢道“出了点事儿,可能还得晚几天,和您再请几天假。” “牙嫂出事了” 江措“不是。” 听声也不是很着急,程勇揶揄道“你小子多少年都没怎么请过假,这回一走就是好几天,可不够我批的啊。” 江措笑笑“那您把这几年的年假给我补上算了。” “臭小子。” 江措低头又吸了口烟,余光扫了眼饭馆里的女孩子,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样子,正和那只碗大眼对小眼。 程勇道“有事打电话。” 江措静静的看着她,将烟从嘴里拿了出来,说“谢了老大。” 挂了电话,他四处看了眼,走过马路去了对面的小超市,买了些小零嘴,最后站在女士生活区,一排排货架上都是卫生棉,他迟迟挑不下。 老板问他给媳妇儿买江措笑笑没说话。 他记得她喜欢用哪个牌子,对这很挑剔。 倒也真是意外,她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刚好是个农历新年。晚上跟着大人来他家玩,长辈都聚在前院屋子里喝酒吃菜说一年的辛苦和忧愁,他们这些小孩子就跑去里屋玩,坐在他床上盖着被子打扑克牌。 他在前屋招呼着长辈,等到忙完进去的时候,就剩下她一个人低头在穿鞋,隐约能看见裤子后头有一片血,立刻就明白是什么。 想给她提醒,又觉得不太好。 他只能委婉着说“妍妍,裤子好像脏了。” 她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抬手摸了摸,手指沾到血,吓了一跳,看向他不知所措“我没受伤啊。” 就这一句,江措明白了。 这丫头是第一次来例假,他想了一下,从自己床上随便拿了件外套给她披在身上,他的衣服大,堪堪挡住她那里,才隐晦道“应该是哪儿碰上的,回去让你妈看看。” 等她走了,江措竟感觉出了身汗。 他一把掀开被子就要往下躺,看见床上一大片血迹,直直盯了会儿,不由得笑了出来。大半夜的扯了被单外套扔洗衣机,跟做贼似的。她那日子也实在好记,江措不会忘。 恍惚间,听到老板问“你要哪个” 江措下巴抬了抬,轻声“这个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