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江湖路》 正文 第一章玲珑手日闯武林会 林公子夜走华阴城 在这华山脚下,有个华阴县,本无甚奇特,只因江湖中人,年年齐聚华山,倒也为此添了几分江湖气。此处虽有居民,但也慕江湖奇侠武功,尤其是一些年轻人,血气方刚的,颇好舞刀弄枪。 华阴县令的侄儿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奈何叔父几次三番叮嘱不可习棍棒,只日日好好念书,将来八股取士做得好文章,得陛下赏识为官做宰才是人生大业。林书人头脑聪明,学东西快,先生也夸他,他把师傅哄睡了,自己偷偷溜出去看别人比武。林书连一招两式都不会,只在旁边看着,自己也不出手。 这几日华阴的人多了起来,两天后便是武林大会,届时武当少林,崆峒峨眉等各大门派都会齐聚华山,各类游侠也会来华山一试。武功最高强的人便会成为新的武林盟主。这将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自然,每年为此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如今的武林盟主祝亭云得江湖人敬重已不是一日两日,江湖年年有人挑战他,却无人能敌。 林书也想去看,却被叔父林昭抓住了。 “书儿啊书儿,叔父我一直对你精心培养。你却日日沉迷这等棍棒之术,无心举业功名。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我既抚养了你,自然希望你能有所成材,你这般纵容自己,可如何是好。” 林书纵然心里万般不愿意,但面对叔父,不狡辩也不顶撞,知道顶撞没有好果子吃,只低头谦虚认错,又去爹娘灵位那里祭拜,林昭也就作罢,没有再责骂。让下人好好看着他,转身回房。林书瞧见叔父走了,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华山比武,多难得,可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林昭也怕林书偷溜,竟连着两日竟坐在书房陪着林书,要他读书。“我亲自看着你,看你还怎么溜出去。”林书心想,完蛋了完蛋了,叔父何时这般精明了? 林昭笑道:“你叔父我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你一个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书正要认命之际,突然有人慌慌张张来报:“不好了老爷,金老爷的千金金小姐被贼人掳走了!”林昭忙出去看,金四海早就在门厅了,两个人说着话,林昭忙派人出去找,自己也火急火燎地出门去了。这金四海是当地有名的乡绅,同林昭颇多往来,只有这金步摇一个女儿。今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被掳走了,如何不着急,只能来找林昭派人寻找。 林书见叔父走了,便也趁机出了门,向华山奔去。 等林书到时,早已有许多人聚集在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人们都只敢在外围观看,生怕高手门一个招式下来自己就丧命了。林书好不容易找到个位置,瞧见上头人都满了。一魁梧男子,生得黑黑的,坐在上首,林书猜想,那便是祝亭云了。 众人等了许久都没有开始,其中有人便道:“何时开始?” 只见祝亭云站起来道:“诸位英雄好汉,且听祝某人说。每年为这武林盟主之位,都要打打杀杀,折尽多少英雄好汉。又是武林大会,祝某人听闻,世间有一处宝藏,原是南唐后主李煜所藏,里面不仅有奇珍异宝,更有诸多武功秘籍。鄙人想每年比武,不仅结怨,又多受伤,不如今年,各位好汉就都去寻宝,若是能找到宝藏,获得武功秘籍,练得绝世神功,那祝某人便欣然退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祝亭云说时,底下议论纷纷。武当掌门秦留道:“早已听说有此宝,若是这样也可。只是不知消息真假,若是无此宝,岂不是白忙活了?” “秦掌门放心,已知确有此宝。” 崆峒掌门沈燕阳起身道:“既是如此,那便去寻,若真得秘籍,统领武林,大家也心服口服。” 众人欣然同意,倒是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宝藏的事情。各派人物都要散去,突然有人从林间蹿出,立在了正中间。他身材瘦削,个子也不高,其他人还没说话,他就自报家门道:“你们办武林大会,各大门派,各路游侠都请了,独独不请我玲珑手,这样看不起我?” 秦留蔑笑道:“一个偷盗小人,哪配与我们名门正派为伍?” 玲珑手嗖地一声从秦留身边过,秦留抓不住他。他手中多了个香包,举起来对秦留道:“名门正派?你这个名门正派也戴女人的香包?”底下一片哗然,有人窃窃私语,秦留窘迫不过,正要动手,哪里够得着玲珑手,其他人也上前帮忙,玲珑手踏叶飞花,来去自如,虽攻击不到他人,也不能被人攻击,祝亭云见斗起来了,只好出面安抚,两方才散。 祝亭云道:“少侠勿怒,既然少侠武功卓越,不如也去寻宝,若是夺得宝藏,天下敬服,也是美事一桩,如何?” 玲珑手略想了想,只道:“只有你是个明白人。” “不可,他不过是个小偷,如何也能夺宝。”秦留不服气道。 祝亭云再对所有人说道:“江湖之中,只要有人能得宝藏,就是新一任的武林盟主,此话既出,便做数。能得宝必有能也,不可轻视。” 秦留不好再说,玲珑手笑道:“你们都道我是个小偷,你们可曾见过似我这般被悬赏十万黄金捉拿的小偷?”说着便同来时一般走了,临了还不忘放下话道:“论找东西偷东西,天底下还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你们等着叫我一句盟主吧!”空中回荡着他的大笑,秦留等人道:“宵小之徒,也太狂妄了!” 祝亭云默不作声,众人散去。其他人听闻是玲珑手便是那个盗圣,吓得魂飞魄散,据说此人穿墙过户,无影无踪。偷了许多东西,皇上派人捉拿他,怎么也捉不到。 林书叹道:“好一个玲珑手。轻功真是了得。”转身下山时,却碰到了任谦。任谦同自己自幼交好,终日里琢磨些八卦星象之类的东西,林书觉得神奇,倒也看他算过些东西,无不应验的,因此对任谦很是敬佩。 任谦大汗淋漓爬山,林书瞧见他便笑了:“等你爬上山来,大侠们早就走了。” “我我我不是为他们来的,我是是是,为你来的。”任谦有些胖,还有些口吃。爬山一会儿就累,林书等他气平复了道:“你找我?为何?你可曾听说,有一处宝藏,我听他们说。” “打住打住。”任谦摆摆手,“你,你叔父,叔父。” 林书恐怕是叔父发现了自己,忙道:“是不是叔父发现我了,快跑快跑。” 任谦拉住了他:“你叔父,叔父,受伤了,估计保不住,快回,回家。” 林书猛然一惊,来不及多想,“任谦啊任谦,你怎么不早点说啊。”林书离了任谦,火速往家赶。待见到林昭,林昭已经虚弱地没有力气,满身是血。见到林书来了,拼尽一点力,拽住林书的手,林书伏在他身边。林昭颤抖地嘱托道:“带上忆儿,离开华阴,去京城找于谦于大人,把这个交给他。”林昭拿出一块帕子,模样很旧了,林书赶紧接了。林昭道:“快走!快走!”说罢,林昭便断气了,眼睛怎么也闭不上。林书就这一瞬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一点准备也没有,脑袋还是懵的。直到堂弟林忆哭起来,自己才感到一阵难受的疼痛。 林书抱着年仅七岁的林忆,一手抓着帕子。想起叔父平日里种种好处来,便觉酸楚。忆儿还小,前两年没了娘,今日又没了爹。林书问起叔父怎么会如此,旁人都不知,只是见他满身是血倒在府外,众人才发觉的。林书来不及反应,任谦赶来了,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忙劝道:“这些日子不太平,你还是快些走吧。” “可是叔父后事还未料理,”林书还未说完,任谦又结结巴巴道:“我,我来,你快走,这里,这里,不安全。” 已经是夜晚了,林书叔父死的不明不白,怎么也不愿走,任谦再三劝他,他摸摸忆儿的头,门外有人闯进来了。护院们在外阻拦,但是哪里是外人的对手。林书不能再等了,却还想去拼命,任谦拦住他:“你不会武功,不要去,快走。君子,君子报仇,十十十,年不晚。” 林书望着门外刀光,终于一狠心,带着林忆逃了,林忆还小,不懂,也不愿意走,任谦只得点了他的穴,他便睡去了。林书抱着林忆从后门逃走,一路向北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经客栈林忆逢五鬼 过牛坡公子遇郑寻 夜色深沉,林书只顾逃命,带着林忆一路狂奔。渐渐地听不见刀剑声了,方才喘口气。再一路奔走,天色大亮了,又累又饿,也不知自己到了何处地界。林忆已经醒来,哭闹了一阵要爹爹,林书只能安抚他,带他去买吃的,毕竟是小孩子,一会儿就忘记爹爹,只顾想吃的了。 林书匆匆逃出,身上也没带钱,人们看他不是本地人,不愿赊东西给他。林书没办法,林忆抓着哥哥的手:“哥哥忆儿好饿。” 林书正寻思着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进了一家客栈。小二忙上来招呼。“这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这里需要人手么?我就做一天,不要工钱,给点饭吃就行。”林书低声下气说着,自己竟落魄到如此地步。 小二脸色变了,不耐烦道:“这你可得问掌柜的!”说完又去殷勤招呼其他客人,把林书撂在那里。 林书又去找掌柜,这掌柜姓徐,倒也生得正派,天庭饱满,说话也铿锵有力。得知林书是来寻工的,打量他道:“公子,瞧您这打扮就知道不是个能干活的人,我们这小店,供不起您这大佛,还是另寻高就吧!” “求你了,给口饭吃就行,我什么都能干,我可以不吃,你给我弟弟吃点就成。”说着林书低头唤林忆,却不见人了,急得林书忙去找,一边喊他。 却听得门外说道:“不用找了,他在这呢!”进来五个人,三男两女,为首的那个还拽着林忆,林忆害怕得叫喊:“哥哥救我。” “救你?你哥哥连他自己都救不了。”一个体大腰圆的大和尚笑道。 其他吃饭的人见状都知不妙,四下逃散。徐掌柜在一出打算盘,也不看他们:“要打架出去打,打坏了我的桌椅板凳可是要赔的。” 五人中一个拿着铁扇的飞出一把扇子,直向徐掌柜奔来,徐掌柜拿算盘一挡,算盘随成两半,扇子也刻进了墙上。那女子吃了一惊,喝道:“你是谁?” “小姑娘说话要客气些,不管我是谁,打架出去打,不要在我店里闹事。” “你!” 那女子还要上前,却被为首的那个叫住了。“铁扇,不要乱来。” “大哥!我们怕他做甚?他一个人,我们把他一起解决了。”那女子原来唤作铁扇,一把扇子确实使得出神入化。 林书哪里理会他们,只看着林忆让他不要哭闹,不要害怕,林忆也不闹了。林忆手上抓着个包子,自顾自地吃包子去了。 五人中有个跛子也道:“大哥,我们不怕他,一起上,看他还敢再狂。” 另一个女子拿着拂尘地也附和道。 徐掌柜笑了:“江湖五鬼要是联手,那可真是鲜有敌手。御剑飞鸿,你的四个兄弟貌似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你们一个峨眉派背叛师门的月音娘子,一个背离少林的俗和尚,带上一个铁扇,一个瘸子,就想取我的命,还是太大言不惭了。” 五人被他激怒了,上前要取他性命,丢了林忆在一旁,林书赶紧去接着。徐掌柜也跳起来,御剑飞鸿在前挥剑而来,和尚在后使禅仗,徐掌柜一个侧翻让他们二人扑了个空,铁扇飞扇而来,徐掌柜灵巧躲过只被削走了一片碎布,又有月音娘子,和尚和御剑飞鸿三人一齐用力,徐掌柜只躲不出手。几人胶着不下,林书趁乱带着林忆要走,却被跛子拦住了:“想走?没那么容易。” 林书看他不过是个跛子,以为他没什么本事,硬着往前冲,跛子却一把按住了他,力气倒是很大。“想跟我耍花招,你还太嫩了。” 徐掌柜被四人围攻,渐渐不敌,也出手还迎,但架不住人多,眼看着剑就要刺中他了,却从楼上飞来一支飞镖,击中了剑。御剑飞鸿手一抖,剑掉在了地上。几人都回头去看,楼上站了个男子,身着蓝衣,生得器宇轩昂,却面无表情。 和尚道:“不想死就滚,不然连你一起杀。” 楼上人只道:“这话该是我对你们说。” 御剑飞鸿气极,三步上楼要同他决斗,那人也不躲,待飞鸿靠近时,用力击他的手臂,剑又落在地上,那人近扫腿一踢,御剑飞鸿就掉下楼,月音娘子忙去接住,几人一齐用力,铁扇飞出扇子,直逼那人而去,那人却徒手接住了扇子又飞回去了,截碎了月音的拂尘。 几人方才忌惮起来,“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我无意取你们性命,滚!” 和尚还要拼命,月音拦住了他,“今日出师不利,还是伺机行动,先拿到我们要的东西。” 几人方愤愤地转身离去,带上了林书林忆,林书逃跑未邃,对着徐掌柜和楼上人道:“两位大侠救我们一命。” 跛子喝道:“老实点!” 徐掌柜只看了一眼,没有理会,楼上人也不理会,林书就被带走了。 徐掌柜拱手道:“敢问阁下是?” “我的名号不重要,掌柜若是要好生活着,许多事最好不要过问。” 掌柜忙收住了,只暗暗想到:此人这般厉害,不同凡响。 林书被带到外面,铁扇仔细地端量他。“此前没细看,这公子原来生得不错。” “你最好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不然,我们就杀了你,自己找。”和尚大叫恐吓他。 铁扇忙道:“二哥,别急,不如让我来找一找。”铁扇一边说着一边靠着林书,手从林书的脸往下,林书无奈地笑道:“姑娘自重,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就是个普通百姓。” “少装蒜,没有你跑什么?”月音道。 “你们追我我当然要跑啊。”林书故作委屈道。 御剑飞鸿道:“不用跟他啰嗦,搜!” 铁扇动起手来,林书挣扎要跑,突然烟尘一阵,自己被人点了穴就晕过去了。五鬼等人也看不清,等烟尘散去林书却不见了。御剑飞鸿怒不可遏,铁扇道:“隐约似见有个白衣女子,轻功了得速度很快。” “此人会是谁?” 跛子道:“看来有几路人都在找他,对手很多,我们还是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其他人都同意了。 在一片竹林之中,有个如玉公子模样的年轻人在那品茶,一片竹叶落在茶杯中,他略笑了,后面有一白衣女子已跪在地上。 他问道:“已妥了?” 女子点头。他捻出茶里的竹叶,慢慢地放在桌上,道:“继续跟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 女子得令,又转瞬消失了。 林书醒过来时,正在马路边上,林忆也在旁边,摸了摸身上,东西还在,且多了什么硬硬的,去看却是银子。“东西没丢,还多了银子,这是为何。” 望着林忆他也没时间多想,带着林忆去吃东西了。许久未吃,突然吃却撑了,当晚住在客栈里。还雇了马车上京,免去走路。五鬼没有追来,连着几日顺风顺水,林书才觉安全。不要几日就到了山西地界。 林书晚间在客栈,睡不着,林忆却沉沉睡去。叔父意外而亡,嘱托自己的事情定然与江湖有关系,不然怎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人都找他呢?林书拿出那帕子,左思右想,带在身上终究不安全。,也不知这帕子有何蹊跷。林书抚摸翻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块寻常帕子,上头绣了一点花花草草,他没注意竟落在了灯上,帕子烧起来,林书赶紧把火扑了,还好只有一小块,绣花线都已黑黑的,他便找了些水,洗了它。隐约见线下有些字一般,拿起来看,果真有字。原来花线拆开,里头有字,林书一一认了,却是八个小字: 宁城重阳,水落石出 林书琢磨这八个字的意思,不解其意,又把帕子来看,并无其他东西了,便思忖,若是将帕子带在身上,不安全,不若烧了它,反正字已记得,落得自在。便又用灯烧了,帕子湿了,烧了一会儿才烧掉。林书望着熟睡的林忆,有些疲乏,也倒头睡去。 山西倒也太平,林书的车走到牛头坡就不走了,问他却是哆哆嗦嗦的,“这牛坡山上有一伙土匪,凡是路过的都要劫一番。我就这一辆车,还要活命呢!我劝你自个过去吧,打扮的贫苦些,东西也莫多带,只快走便是。”那人说完就驾车掉头。 林书也不想从这走,若是不走此过,又要绕远路,不知何日能到京城。只好带着林忆,一路快走,歇也不敢歇。 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胜防。看着一伙山匪模样的人带着几十号小喽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那个打量着他们,对手下道:“不是说有镖局的车队吗?就这两个人?谁传的消息?” “三当家亲口说的,可能在后面,还没来。” “那我们来这么早干什么?”那人抡着大刀,对林书道:“包袱留下,你倆可以走了。” 林书暗自庆幸,把包袱放下,包袱里不过几件破衣服,麻溜地带着林忆走。走了几步又想他们要截镖车,自己知道了就走也不妥,便于暗处埋伏起来。 不一会儿镖车果然来了,三大车贴了封条的东西,一行共有十二个人。领头的那个大高个,目光如炬。土匪们从林间蹿出来截镖,两伙人骂骂咧咧就开打。林书躲藏起来,就听得一阵厮打叫喊,后又停了,也不知谁输谁赢。 半晌也没个动静,林书便去看,土匪们全都不见了,镖局的人倒在地上,镖车不翼而飞。 “看来都被土匪们截走了,好生厉害的土匪。”林书想看看有没有活的,还能救一两个,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腿,吓了林书一跳,原来是那个领头的。 林书见他活着,撑他起来,他还能走,林书带他出了牛坡山,到平安镇找了大夫给他医治,保了他一命。 那人感念林书,林书问他姓名,原是京城同安镖局的郑寻。林书听过同安镖局,郑寻倒不认识。郑寻要回京,镖车被截也要回京复命。林书心下想到:若是换了旁人,恐早早逃命,此人明知回去也没有好下场还要亲自回去,倒是个汉子,有担当。林书也要去京城,两人便同行。一路有伴,倒也过得快,早早到了京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丞相府初识于冕 春玉楼三望惜儿 林书在京城同郑寻道别,问了他于谦尚书的住处,两人分开各自去各自该去的地方。京城热闹繁华,熙攘人群挤挤挨挨,林书对此不熟悉,怕林忆又走散了,紧紧握住他的手。 在向前走,人流变少,路面广阔环境雅致清幽,此处离内城不远,都是各位大人的官宅,方便大人们上朝当值,生活起居。 一路问着,他终于找到了于谦的住处,禀报了门童,烦他们通报一声,门童却道大人还在朝中不曾回府。 “敢问大人何时能回府,小生有要事求见大人。”林书再问,门童回道:“也说不定,昨晚上大人就没回来,公务繁忙,也不一定何时能回。” 林书没办法,只好在附近等着,却见门外进来一个公子模样的人,生得文质彬彬,儒雅可亲。他瞧见林书站在府外,便上前询问。林书只道自己有事找于谦于大人,别的也不多说。 那人笑道:“家父近几日忙得不可开交,也不一定何时能回来,不如先到府中坐坐,岂不比在这站着好?” 此处无亲无故,叔父也是让自己来投奔于大人,林书见此人纯良和善,答道:“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谦只有一子于冕,想来便是此人。年纪同林书相仿,两人攀谈起来,于冕妥善招待了他。林忆席间总是吃,于冕瞧他可爱,也不怕生,就问他道:“好吃么?” “好吃,比家里的好吃。”林忆一边回答一边塞,林书道:“孩子就是孩子,有吃有睡有玩,就可以什么都不管。” 于冕道:“孩子毕竟想得不多。” 林书摸摸林忆的头,说起叔父被害的事,神色有些凄然。 于冕好言宽慰,又道:“过几日秋试来了,南方又时有骚乱,你叔父的事也早就送到朝中来了,陛下怎能容忍有人私杀朝廷命官,着人调查,大大小小的事情聚在一起,忙得团团转。” 林书也不做声,夹了块豆腐,豆腐嫩,筷子夹不住散了。 于冕便道:“何不用汤匙?豆腐软,筷子不好夹。” 他便用汤匙舀了一点,放在了林忆碗里。自己却不曾吃过什么,于冕奇道:“莫不是饭菜不合公子胃口么?” “饭菜很好,只是在下无心饭食。还是想早日见到于大人。” 于冕只道他是因叔父惨死想让爹爹帮忙调查,自己无处可去才来投奔爹爹,命人取了二十两银子来,递给他。 “公子这是何意?” “林公子勿怪。这一点银子你且拿去用着,在京中住下,若是缺什么,再来找我。家父清廉,也没有多少银子,公子莫要嫌少。”于冕诚恳之言,让林书颇为感动。 林书忙道:“怎会嫌少,落魄之人得此,已是大恩了。倒是我给公子添了许多麻烦。” 两人推辞,又说了些许好话,于冕道:“非是我不留公子在此住,只因这官宅,有些话有些事说不得,还请公子谅解。” 于冕此话有所指,林书只以为他有苦衷,也理解他,饭罢辞别了。 晚间林书带着林忆在街上走着,想寻个住的地方,可是客栈都满了,没有空房。原来秋试将至,多数都租给要科考的举人们。京城来往商客众多,林书找不到客栈,正在桥头游荡。林忆眼尖,瞧见了郑寻。叫了句郑寻哥哥。郑寻听见有人叫自己,顺着声音望去,也瞧见了林书他们。 “找到于大人了么?你们怎么又到这来了?”郑寻问道。 林书把情况一一对他说了,又问郑寻之况。郑寻盘缠都补了货缺,案也报了。镖局自然不要他,他正准备回家,谁曾想碰见了林书,知林书无处可去,便道:“我在城西浅水巷有处小房子,破旧是破旧了些,倒也可遮风避雨。倘若公子不嫌弃,去我住处如何?” 林忆跳起来拍手道:“有地方住咯!有地方住咯!” 林书正愁无处去,自然欣喜,便同他一道走。想起于冕所说不便留他住,便问郑寻可知情。 郑寻神色严肃,四处张望见无人,便悄悄对林书道:“你可曾听过锦衣卫?” “听倒是听过,只是这又如何?” “锦衣卫盯着各处,于大人自然也不例外,京城达官贵人们无不小心谨慎,说话做事都留心着,留你吃饭已然不错了,哪敢留你住?” 林书不敢想象,又恐自己连累郑寻,郑寻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们这些小百姓,倒无所谓,他们同我们不一样。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在我家住下吧!” 郑寻带他到自己家,房子窄小,只有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木桌。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郑寻失了活计却不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林书正要睡,见门外似有黑影飘过,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不在意,无顾睡去。 次日清晨,郑寻起来活动身体,林书也醒了,郑寻便要去寻活干。林书去于府问过大人不曾回来,便在街上转悠。林忆一会儿在这一会儿跑那儿,林书险些抓他不住。 “你这样跑很危险,若是把你丢了,我怎么向叔父交待。”林书板着脸正色道。 林忆歪着小脑袋看他:“你说话越来越像爹爹了。” 他听见林忆这话,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不听话,叔父也这样训自己。那时只觉得叔父聒噪,自己如今带着林忆,才知叔父二十年来的苦心。不觉眼眶有些湿润,林忆转身就往人群中蹿去,林书跑着抓他,他个子小一溜烟就进了春玉楼。这等烟花之地,林书此前也去过,只是今日怕林忆乱跑,哪有心思看佳人,不想旁人缠着,只出了银子进去,不要人伺候。 春玉楼在京城也是有名号的,一些个家里有钱的公子哥常来此处。秋试将近,也有文人在此,也赋诗作词,附庸风雅。春玉楼的女子,也不是庸姿俗粉,颇有才艺,诗词曲赋,书画歌舞,皆有所长。春玉楼为生意,也做些风雅事,客人们联诗作对,好不热闹。林书道:“这等人不过也想做个名士而已,做出来的诗赋一股子酸腐味。” 又见有一处围着许多人。他们在此处押题,不过是一种游戏,众人都押题,若有押中的,银子便全归他。押“信近于义”的有,押“请事斯语”的有,千奇百怪,四书五经,押何样的都有。林书也想玩一玩,不知押个什么好,因在春玉楼,因春字想到《论语》中“暮春者,春服既成”数语,便押道:“风乎舞雩”。 旁人便笑了:“你押的这是什么啊,既不是治国安民,又不是修身养性,不会考的。” 林书不在意,本也图个有趣,押了便走,却见林忆围在一女子脚边。 那女子秋波流转,微微低头,温柔恬静。气质出尘胜洛神,忽然抬头,正对着远处微笑,皓齿红唇,似雪天里梅花初展,苞中含雪。 林忆一个孩子在人堆里蹿,被人发现了,笑着打趣他:“你小小年纪牙还没长齐呢,也来寻花问柳?”旁人都笑了,林书想找不到他都难了。 林忆看见林书来了也不躲,只道:“哥哥,这姐姐长得真好看。”童言无忌众人又笑了,那女子也笑了。有人道:“能不好看么?这可是春玉楼的花魁李惜儿。” 林书口里念叨着这个名字,抬头望去李惜儿也望着他们兄弟俩笑了,林书不觉怔了。其他人又闹起来,林书要带着林忆离开,林忆挣扎不肯。出门时念起李惜儿的容貌,又回头看了一眼,已不见她了。竟若有所失一般,心里空空的,出门风吹起来,身上有些热,林书活动活动手脚,带着林忆离了春玉楼,向西去了。 街上人多,林书却还是一眼发现了五鬼中的铁扇,忙拍拍林忆,低声道:“快跑!” 不跑倒还好,这一跑反而引起了铁扇的注意,林书没跑几步,铁扇就立在身前,一把扇子抵着他,笑道:“林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好久么?不是上个月才见过?”林书一边笑,一边慢慢往后挪,却被什么挡住了似的,回头看厚厚的肉,再抬头发现是和尚。和尚道:“你能退到那里去?” 林书知道自己跑不掉,索性不跑了,叉腰闭眼道:“既然你们非说我身上有你们要找的东西,你们就搜吧,省得你们整天追着我跑。” 和尚听闻,上来就搜,反复几次,都不曾搜到,疑惑道:“真没有。” “说了没有吧,你们就是不信。” 铁扇摇着扇子道:“倘若不在身上,那便是被你藏起来了。” “如果真的有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是带在身上安全啊!”林书自己搜给他们看,还跳了几下,什么也没有。 和尚没办法,问铁扇:“现在怎么办?” “先把他带走。”和尚听铁扇如此说,便抓住林书就走,林书念着林忆,铁扇也发现林忆不见了,“那个小萝卜头呢?” “我哪知道啊?” 铁扇沉思道:“若是不在他身上,恐在那小孩儿身上。你先带他去见大哥,我去找那萝卜头。” 林书此刻只盼林忆跑得远远的,别被他们抓到。 那林忆年纪小,也不懂别人为什么要抓他,哥哥让他跑,他就赶紧跑。 林书被带走,五鬼百般盘问,林书总言不知,他们也没有办法,跛子道:“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便糊弄我们。” 跛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林书身边,拿出弯刀架在他脖子上,道:“若是我向下一划,你就成了两半,我若是歪一下,你就得却胳膊少腿了。我们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耗,早说话免受苦啊。” 那刀冰凉的,林书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五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尤其是这跛子,狠毒异常。他想起那日华山之上所说的宝藏,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可是在说宝藏?” 月音娘子拂尘一扫,道:“还说你不知!” 他心想竟然猜中了,五鬼定然是得到了什么风声,难不成帕子上的字同宝藏有关?五鬼继续逼问,他断不能说实话,只好道:“叔父确实给过我一份帕子,上头画着着花花绿绿的我也不认识,只是后来莫名其妙不见了,我也不知去哪儿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不见了呢?你又在撒谎。” 林书不知该如何远,想想该说被偷了还是被抢了,思来想去想起了玲珑手,便中气十足道:“丢失的那天晚上,一个身材瘦削的人来过,他跑得很快,我也看不清他的脸。” 跛子同月音道:“难不成是玲珑手?若论偷东西,是他不错。” 御剑飞鸿不曾说话,突然道:“既是如此,为何此前不说?” 林书心虚了,果然一个谎话就得一堆谎话来圆,五鬼也不是傻子。“我发觉不见了,也很着急,却有人给我留了字条,让我仍旧装作逃命的样子。不然就要杀了我,我害怕就只好照做。” “倘若是玲珑手所为,为何如此呢?” 月音道:“怕是自己去找,不想让人知,故使了这障眼法。” 跛子拿下弯刀,“你若是敢骗我们,就剁碎了你。” 林书一个劲点头,又是发誓又是哀求。五鬼竟被他骗过去,放了他,合计些什么,又都飞去了。林书身上都是汗,长吁一口气。 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深沉了,家家户户都闭了门窗,林书听见屋顶上有细碎响声,抬头看却又无人,继续寻于府去。 于大人仍旧没有回来,他只好回去,道:“于大人怎么这般忙碌?” 走了几步,又听见那样的声音,他总觉得怪怪的,在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向屋顶扔去,喊道:“是谁?出来!” 他立在那里半晌,也没有人出来,也听不见声音了,林书道:“原来是幻听了,可能是被五鬼吓的,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还没走到浅水巷,郑寻却来找他了,郑寻见他久不回来,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你见到忆儿没有。”林书这才想起林忆。 郑寻大笑起来,道:“你这个弟弟啊,以后必然是个奇人,今天走到四方客栈里头,点着要吃喝,吃完了就睡,他也不管自己有钱没钱。掌柜的看他一个人,打扮起来又不像叫花子,不知如何好,给了他一点吃的,他吃完就歪在地上睡着了。店里头今日有人闹事,打打杀杀的,你弟弟他愣是没醒。我找了个米行干活,正巧给四方客栈送米,瞧见他就在那里,把他的钱结了,带他回来。你莫说,你这弟弟不怕生,胆子大,外头那里打得那么厉害他都没反应,心宽到此,以后不可限量啊!” 林书听见,倒和自己小时候很像,比自己还无所谓,又爱又气,同着郑寻回浅水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林书月夜绘拳法 郑寻擂台议石彪 林书连着几日去尚书府等着,终于等到了于谦大人。正是晚上,于谦自内阁回来,下了轿子。林书远远看见了,便猜是他。忙上前去自报家门,于谦起初还以为是何处的流民,林书解释一番于谦才知,忙请他进府。 书房里半壁书籍,下人们点了灯,于谦道:“你叔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官府正在全力稽查,稍安勿躁,总会有结果的。” 眼前的这个人,头发有些花白了,精神倒是很好,眼神温和中有一股坚定,他说话不快,但一字一句都有一股力量,让林书的心安定下来。 他始终记得叔父的嘱托,道:“叔父曾让我带着忆儿来投奔您。还让我给您带了东西。”林书还要说,于谦却见书桌上的蜡烛摇了一下,伸手示意林书打住,林书不知发生了何事,于谦仰着望向屋顶,停了一会,又道:“你在我耳边说。” 林书便低声附在于谦耳边,将事情一一告诉于谦。于谦沉思起来,气氛安静异常,林书不敢出声,生怕打破了这安静。于谦徘徊了几步,最终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对林书道:“你且回去,此事不要对外人提起,我自有安排。” 林书既已完成嘱托,像卸下重担一般。于谦问了他的住处,道:“若是有事,我再差人叫你。” 他应声告退,门外月光皎洁,入秋了,还真有些冷呢。 回到浅水巷时,郑寻还没睡,正在那里练拳。林书瞧见了,好生羡慕,不禁拍手叫好。郑寻笑道:“我这啊,不过是雕虫小技,锻炼身体罢了,算不得好。” “郑兄太谦虚啦,我刚刚见你使的那一套拳法,不曾见过,叫个什么名?” “我刚才的拳法么?”郑寻一边擦汗一边道:“说来惭愧,我也没个师傅,自己又好琢磨些这个。因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在这长大,也同旁人斗过的,就有了这么套拳法,还没想过名字呢!你是个读书人,识字多,不如你给取个。”郑寻臂膀有力,身上的伤还在,还有许多老伤。林书听他说自己是孤儿,自己琢磨拳法,颇有同病相怜的知己之感。只是这郑寻自小受欺负,却还能有这般纯善忠厚的心地,又佩服起他来。这取名字倒是难住了他,他也不曾看全,又央着郑寻再耍一遍给他瞧瞧。 郑寻欣然同意,又耍开来。林书瞧去,每一拳力气足,出拳时似霸王举鼎,收拳时又似入海蛟龙,拳干净利落不拖沓,只是来去只那几招,少变化。林书不知取个什么名字好,只见郑寻出了最后一拳,大喝一声,气贯九霄,天上那一轮月都震动了一般。林书灵光乍现,叫道:“不如就叫震月拳!” 郑寻已收了手,念叨这个名字,也望见了那月亮,激动地碰拳道:“这名字好,霸气又不俗套,不愧是文化人,就是有水平。” 林书也被他感染了,又道:“你的拳力气倒是好,只是变化少,若是交起手来,几个回合下来,对手就摸清了你的路数,那不就不占优势了?” “你这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上次在牛坡山,一则他们人多,二则也是吃了这个的亏。”郑寻想起这事就气愤,林书忙道:“你就不曾再创几个招式么?” “我也想,只是这脑袋笨,又没有师傅教,自己难琢磨。” 林书灵机一动,笑道:“我虽不曾习武,但是华阴城来往武林中人众多,华山上又有许多比武可看的,我偷偷看过,少林武当,各有利弊,招式我倒是记得,可以画给你看。” 郑寻将信将疑道:“你也只偷偷看过,如何记得?” 林书见他不信,便要证明给他看。郑寻一个粗人,哪里有纸笔,道:“何必那么麻烦,你直接耍给我看不就得了。” “我只记得,许多招式我做不来,这得练过的人才使得出,我又不曾练,就说那后空翻再出拳又变化吧,我哪里做得来。”林书向附近一位代写家书的老先生借了笔墨纸砚,当下就着月光就画起来。郑寻在一旁瞧着,起初还不以为意,谁知他一会一张,成竹在胸,画得极快,郑寻看得呆住了,眼珠子随着那笔尖转,手不停比划着。半炷香的功夫,林书就画好了,纸摞起来,也像个薄薄的小册子。郑寻奉若珍宝,林书见他虔诚的样子笑道:“这是我总结我见过的拳法挑了好些的画下来的,将他们的整合一番,又成了新的。你若是要学剑法,我也给你画一本。” 郑寻听他这样说,叹道:“可惜你不练武,不然你的资质是真好。我此前听镖局的总镖头说过,这习武也是要天分的,有的人资质平庸,一点招式要多练几遍才会。有的好一些,一点就通。似你这般,是无师自通,能学别人的,还能知道别人长在何处,短在何处。你有这天分,若是习武那就是个高手。说不定还能创立门派,说不定还会是武林盟主呢!” 林书但笑不语,小时候自己也偷练过,被叔父发现以后好一顿打。这习武之事最终都是平日里的累积,加上临时应变而已,招式再多,平日里不曾下苦功,终究还是虚的,林书深知这一点,正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便是林书的可贵之处了。 郑寻一直练到半夜,林书凭着记忆指点他,若不是邻人来敲门,嫌他们太吵,他们恐怕都不会去睡。 连着几日都在练,郑寻就像着魔了似的,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郑寻的拳法博采众家之长,果然有了很大的进步。 学了招式,没个用武之地终是技痒。郑寻同林书在街上闲逛,碰巧见前头有擂台,围了许多人在那踮脚看。他们二人也去凑个趣。原来是一个富商,姓付的,在此处落了户,只有个女儿,一向仰慕英雄豪杰,要设擂台比武招亲。远见那高楼上付小姐一身红装,看不清具体模样。只瞧那举止神态,颇有大家风范,不似商户之女,倒有贞贤之仪。 倘若赢了,不仅抱得美人归,还可得一笔丰厚的嫁妆。人群中有些胆大的跃跃欲试,架不住身边人的撺掇,一个个都上去了,或者你赢我输,或者你输我赢,总没有常胜的。日近三竿了,也没决出来。 正胶着着,听得有人喊到:“什么好事不请你石爷爷?” 这一声气如洪钟,引得大家都去看,有个华服壮汉骑着马过来了。 林书不认识,郑寻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石彪。” “石彪?这名字霸气是霸气,就是太普通了,谁起的?毫无内涵。”林书满不在乎道。 他们的议论被石彪听见了,石彪挥舞大锤,郑寻忙跳开,大锤落在地上,路面都陷了。百姓都躲得远远的,林书看那铁锤嵌在路上,叹道:“这力气够大的啊!” 石彪得意大笑:“你石爷爷的铁锤,当年抗击瓦剌,一锤子锤死了五个人。能不厉害么!”说着他又将铁锤拿起来,铁锤带起碎石土块像豆子一样落在地上。他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擂台,擂台有些抖,吓得那台上的人话都不会说,站在那里动弹不得。石彪把锤子架在肩膀上,一手叉腰,指着对面人道:“你,比不比?” 那人扑通跪下,插香似的求饶。石彪很是满意,使了个手势让他走了,那人连滚带爬逃命,再没有人敢上去了。 付老爷知晓这石彪不好惹,替女儿发愁,在她耳边道:“玉筝啊玉筝,你这非要比武招亲,把这小霸王引来了,可如何是好。” 谁知那付玉筝脸色如故,毫无惧容。只道:“爹爹放心,我不信这京城,再没有能胜他的!” 林书在下面瞧见,问郑寻:“这石彪身手倒是好,就是这霸道蛮横,恐怕付小姐惨了。” “石彪杀人如麻,今日不过赶上他心情好,我在京城总听见他欺行霸市,若是一般人倒也罢了,不过仗着他叔叔石亨,京城谁敢惹他。” 林书再问,郑寻便道:“这石彪是那无风也要起他几层浪,见树也要踢三脚的人。” 石彪在那擂台上见无人上来,对着楼上的付玉筝付小姐道:“小娘子,这也无人上,大中午的热死了,不如请我进屋喝杯茶,我这一身的功夫,可慢慢使给你看!” 那付小姐道:“公子莫急,这京城能人辈出,你未出手,旁人不过是被你吓着,如何算数,你必打赢了别人,才好让小女子心服口服。” 石彪听她如此说,觉得有趣:“那我便证明给你看看,”又对台下道:“你们还有谁?敢上来同我比试比试!” 底下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林书此时正看着他,石彪便指着他道:“你来!” “我不会武功。”林书也不看他,把脸转向一旁去看郑寻,谁知郑寻早就站到了擂台之上,林书忙唤他:“大哥你不要冲动。” 郑寻不以为意:“这震月拳,我也不曾从旁人对打过,今日刚好试试,你莫担忧。” 石彪也笑了,道:“震月拳?听都没听过,怕是你做梦梦出来的拳吧?” “多说无益,动手就是!” 郑寻率先出手,林书倒是替他担心,道:“你好歹也带个兵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铁扇飞花赠公子 峨眉绝学战锦衣 郑寻出拳打中了石彪的胸口。石彪此前不把郑寻放在心上,中了这一拳,心下想,还有几分手段,便挥动锤子一个横扫。郑寻下腰躲过,正起身时铁锤又挥回来,郑寻躲不过直接用拳挡,“哐噹”一声两人都后退几步。郑寻虽然挡住了铁锤却着实痛了一把,石彪却因铁锤受拳险些抓不住铁锤,两人都知对方实力,出手不再贸然。石彪抛出铁锤,郑寻后空翻越直到石彪背后,正要出拳,石彪也迅速转身给了郑寻一脚,郑寻跳起躲开,附身向下,石彪再举大锤。郑寻故意引他出手,却在快临近时一个侧翻,单腿扳倒了石彪,一拳打在他脸上。两人交战几个回合,林书围着擂台打转,小声嘀咕道:“这郑寻居然开窍了一般,厉害厉害!” 林书望那楼上,付小姐走到栏杆边上来了,如今才看清楚,倒也是个美人。只见她专注盯着擂台看。郑寻吃了石彪一锤,她便蹙眉,石彪中了郑寻一拳,她便浅笑。林书瞧着好笑,他不是郑寻那般还不曾开窍的粗人,如何不知付小姐这神情深意。于是放心道:“郑寻啊郑寻,你这一拳打倒了石彪,打出了一桩好姻缘哝!” 正午还是很热,林书口干舌燥,附近寻了个茶馆要茶喝,一边看郑寻同石彪比武,两人确实不相上下。石彪有铁锤,郑寻这赤手空拳,不占优势。 两人打斗引得台下喝彩连连。林书嗑嗑瓜子喝喝凉茶,日子好不舒坦。旁边却有人拿了他的瓜子嗑起来,道:“林公子过得好生惬意。” 林书也没看人,满意地点点头,一想不对,这声音这般耳熟,转身看原来是铁扇! 他见他们五个人都来了,后面还有一个,玲珑手!他慢慢走过来,道:“我听说你跟别人说我偷了你东西?” 他知事情败露,圆不回来了,赔笑道:“不知六位大侠想吃点什么?” “少来这一套!”和尚啐了一口,他知大事不妙,遂把瓜子一摊,似个无赖一般坐下,道:“你们想干嘛吧,东西我真没有,你们都搜过了,不就是骗了你们么?还不是怕你们老是缠着我不放。” 五鬼拿他没招,跛子要动手,玲珑手却拦住了他,“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我哪有什么可交易的。”他又拿起瓜子来嗑。 “若是你告诉我们,那找到宝藏之后财宝归你,秘籍归我们。” “听起来倒是很诱人,只是我对这金银珠宝一点兴趣都没有,带着这么多钱,我还怕别人暗杀我呢!哪像现在,穷鬼一个,乐得自在。” 铁扇笑了:“你现在就算不跟我们合作,也还是一样免不了被追杀。你以为这宝藏,只有我们惦记么?江湖上谁人不惦记着?” 他们的话在理,林书不曾想到,正犹疑间,御剑飞鸿道:“为表诚意,我们可以告诉你是谁杀了你叔父。” 林书听到“叔父”二字,终于严肃起来,“你们莫不是在骗我?” 月音娘子道:“我们也没什么好骗你的。五鬼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出来走江湖,我们都不爱说那谎话,哪里似那名门正派,表面上正人君子,背地里男盗女娼,谎话连篇。我们坏就坏得磊落!” 林书见他们说话如此肯定,又道:“和尚,月音娘子,你们此前不也是少林峨眉这江湖大派的人么?” 和尚急躁,忙道:“正是看不惯,才不在一处,这是我们的私事,你问这么多做甚。我们如今是在跟你谈条件。你同意不同意吧!” “你们当真知我叔父为何人所害?”林书有点动摇,但仍旧不太信。 月音也坐下了,缓缓低声道:“你叔父的伤我们已经见过了,我知是何人所为。” “你们说的是谁?” “自然是我曾经的师姐,简素心。”月音娘子拂尘一扫,对林书道:“实话告诉你,你叔父之死,乃是峨眉掌门简素心所为,这碎骨离魂掌,乃我峨眉秘籍,掌门才可修炼。我师父会,一掌便可要人命。若不是我偷学,师傅也不会将我逐出师门。如今师父已死,师姐成了掌门,我还不曾学会,普天之下,除了她简素心,再没有人会了。” 林书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想起叔父死时那般惨状,心中涌起一团火。完全无心理会五鬼,只念着叔父了。 和尚推他,道:“我们都这么有诚意了,总该跟我们合作了吧?” 他不答话,和尚性急,大嗓门叫起来:“你这家伙,上次骗我们,都没跟你计较,你竟然这般不识抬举。威逼也不行,利诱也不行。” 他还是不言语,和尚都要上手了,铁扇挡住了他。“公子,你若是当真不愿说,那便算了。你到底不是江湖中人,五鬼虽然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不至于滥杀无辜。” 铁扇此番言语,玲珑手也颇为赞同,在一旁道:“既然他不愿那便算了,怎样都撬不开口,也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林书听此话,颇不像出自一个人们所说的江洋大盗之口。五鬼都收了兵器,要放他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不追我了?” 御剑飞鸿道:“你同我们无怨无仇,我们也不想逼你。江湖各大门派,都想要这宝贝,我们想通了,何必追着你,到时总有人知道在何处,让他们去找,我们只需要跟着他们就好。来他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玲珑手也道:“这样岂不比追着你轻松多了?” 林书只能苦笑,为了这宝藏,身为名门大派的峨眉,竟下狠手杀了自己叔父,而历来为人不耻的五鬼及玲珑手却恩怨分明,放自己一马。看来这正邪之间,但不是同人们平日里所听到的那样。 他无力为叔父报仇,只能忍辱负重,既然简素心会来寻自己,等着便是,早晚可相逢! 五鬼等人要走,他道:“你们去何处?” “我们游荡惯了,先在京城待着吧,等的人还没来,不必这么早走。倒是你可要小心了,我们可不会救你。”铁扇回头笑了,飞扇而出,带花而返,将一支桂花递给林书:“公子你是个读书人,同我们江湖人不一样,还是好生考功名,将来做个好官。这江湖路不适合你走,愿你早日折桂蟾宫。” 林书心生感慨,望着桂花同他们离去的背影,周围仍旧是嬉闹的,他自言自语道:“这便是江湖么?” 来不及多想,擂台之上却出结果了。郑寻卖个破绽,引得石彪抡捶,郑寻向石彪腰上狠狠就是一拳,石彪吃痛落了锤,砸在自己脚上,郑寻再将他提起来,踢到台下去了。石彪像滚球一下滚下台,郑寻赢了。引得众人喝彩不迭,郑寻也高兴,林书也上去祝贺他。石彪话也说不出,随从把他抬走,他还不忘拿眼觑郑寻,恨不能把他吃了似的。 郑寻因自己拳法精进,教训了石彪,兴奋不已,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在打擂台比武招亲。等到付老爷下来请他府中喝茶,即日成亲的时候,才窘迫起来,手足无措。想推辞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其他人也在祝贺他,林书对付老爷道:“老爷莫怪,我这大哥他是太激动了,毕竟人生大事,你看他高兴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郑寻口拙,本以为林书帮自己,谁知林书说这话,忙道:“不是,老爷,我其实,我,” 林书笑道:“大哥你莫要推辞了嘛,你都没见过付小姐,就急着推辞做什么?” 郑寻这才抬头,近看付玉筝,此时正是风起,付小姐一身红妆,娇艳动人,一缕青丝随风飘动,郑寻不曾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不觉看呆了,看得付小姐不好意思,绞着帕子入房去了。 林书笑道:“新郎官,你还等什么?找你的新娘子去啊!”说罢一伙人欢笑着簇拥郑寻入了内厅。林书感觉有人扯自己的衣服,原来是林忆。真是糟糕,今日竟然忘了林忆。林忆道:“你们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还有新娘子可以看,就不带我!” “没有不带你,你这不是自己跟来了吗?”林书看他这么古灵精怪,又道:“看来以后可以放心了,没人能抓走你,就你这小脑袋,比我厉害。” 林忆受了夸奖,颇为满意,自古人生喜事,洞房花烛是也。今夜郑寻这个愣头青就像做梦一样。被灌了许多酒他也喝,林书都替他着急,挡了几杯,大伙哄闹着送他入了洞房。林书也高兴,当晚喝了许多酒,就在付家客房睡下。次日起来,已是太阳晒在脸上热烘烘地热醒了。 今日街上安静得很,甚少行人,问了下人才知,原是今日秋试。林书因喝多了酒,醒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却见郑寻已经起来了,还穿着粗衣麻布,下人们要给他换绸缎衣服,他穿了一会儿又褪下了。 “这衣服怪恼人的,还是我这衣服穿得自在,不妨碍我干活打拳。” 下人们追着他道:“您如今是这商行的少东家了,还穿着这个,下人们怎么服您?” 郑寻却义正词严驳了去:“若是因着衣服他们才敬我,那好衣服的人多了去,他日没了这好衣服便不敬我了。他人敬我,必要因我这个人可敬方敬我,他日不论我如何,他们仍敬我是条汉子!那才是真敬我。” 丫鬟们被他说得堵住了嘴,都接不上话,付玉筝却走出来,叫好道:“我付玉筝,果然没有看错人。” “小姐”丫鬟们见小姐也帮着郑寻说话,都不敢说了。 付玉筝打发她们下去,郑寻也走到她跟前来。“夫人知我,无憾矣。” 林书在一旁看着,不说话只是笑,郑寻见了,问他何故,林书笑道:“正所谓傻人有傻福,你这一根筋碰上了嫂嫂,正好。” 郑寻憨笑,想起不曾介绍过林书给付玉筝,忙给她介绍,付玉筝知他无处居住,留他在付府住下,郑寻也可有照应。生活所需都有付府供给,林书谢过,忆起于谦所托,恐他找不到自己,仍要回浅水巷住,郑寻苦留不住,只好作罢。 路过春玉楼时,却有人迎他来了,他不知何故,却听得旁人说:“真是神了,你可知今日考题为何?” “总不至于被我押中了吧?”林书听他这么问自己,早已猜到八九分。 “真是被你押中了,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颇有眼光,押得这般准!” 林书被簇拥着,自己平生从未如此好运过,大抵世间好运,皆是无心所致。钱财倒是小事,只是这名声起来了,那些参加科考的,莫不仰慕他,都称他是有大学识的人物。林书疲于应对这些奉承,借机溜出人群,带着林忆就着个小面摊点了两碗阳春面。两个人正呼哧呼哧大快朵颐呢,却又有人过来了。此人带着拂尘,头发挽起,身后跟着六个小女子,皆是道姑模样。林书猜此人便是峨眉掌门简素心,故作无所谓的样子。 那人冷笑道:“时至今日,你还有心思吃面。” “我等只能吃面,比不得你们,面不吃,只要吃人呢!” 随从中有个高挑身材拿着剑的上前怒喝道:“大胆狂徒,竟敢这么同我们简掌门说话!” 听到“简掌门”几个字,林书放下了筷子,正眼看着简素心:“听说是你杀了我叔父?” “不过是一个老顽固,死不足惜。”简素心将拂尘搭在手肘那里,继续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老实一点,免受皮肉之苦,我可以饶你一命!” 林书也不惧,面对仇人,有时候不是愤怒,而是平静,平静比愤怒,更有勇气。“那真是不巧了,想要这东西的人那么多,怕是你没福气要了。” 林忆也附和道:“没福气!” 简素心一把抓住林忆扔出去,随从们接住林忆,林忆疼得叫唤。“他老子死了,他该去陪他老子是不是?你说呢?林公子?” 林书见他们抓了林忆,不能硬来,一直耗着,却听得身后有人来。简素心同林书都去看,来人共有十二个,每人身着麒麟服,腰佩绣春刀,一个个神采奕奕。面摊老板早不见了踪影,林书正在两伙人中间。 简素心道:“这是我们江湖中人的事,你们锦衣卫还是不要插手!” 林书心想,原来是锦衣卫!一直耳闻,从未目见,如今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锦衣卫为首的那个却道:“在京城,你们还是不要乱来,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路,天子脚下,不要放肆!” 他们两伙人互放狠话,简素心见自己人数不敌,抓起林书就要走,锦衣卫不肯放。两伙人干脆就打起来了。林书和林忆二人的穴道被点,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就看着他们打。 林忆道:“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啊?我面还没有吃完。” 林书摇摇头,但他却愿他们打起来,峨眉派人手不多,况且见锦衣卫身手非凡,若是锦衣卫就此除了简素心,倒是能替自己报仇。六位随从皆已中刀扑地,只剩简素心一人。林书以为她必死无疑,绣春刀马上就要割到她的喉咙,她却反手出力,使了一招碎骨离魂掌,眼前一个锦衣卫重重落在地上,当场毙命。简素心趁乱逃走,锦衣卫见自己人伤了,忙去看他,林书在一旁见了,果然同叔父死时一样。只是林书心生疑惑,如何叔父还能撑到自己回府,而武功高强的锦衣卫却当场毙命。 由不得林书多想,锦衣卫却要带他走,又被人拦下了。来人一袭白衣,带着白面纱,无人知她是何时来的,锦衣卫为首的那个道:“又是何人,不要同我们作对,没有好下场。” 白衣女子一句话也没有,直接动手。夜色深沉,一袭白衣在夜色中尤为耀眼,十一位锦衣卫围在她周围,一齐出刀,她却像一阵烟一样缥缈,锦衣卫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绣春刀架在了为首的那人的脖子上。 林书不禁叹道:“真是太快了,根本连招式都看不清。” 白衣女子却没有要那人的命,带着林书林忆就走了,其他人要追,却被为首的那个拦住了,他道:“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先回禀朱大人。” 林书被放在付府,那人就走了,来无影去无踪。林忆道:“这姐姐是谁?” “不知。”他没看林忆,却想起此前被五鬼追杀,也是不知为何就有人把自己带走了,莫不是她所为?锦衣卫在她面前,都毫无反抗之力。今日见到简素心,那碎骨离魂掌果然厉害。林书琢磨着可有破解之法,一遍遍地回忆简素心的手法招式,却不知她如何运功。到底是绝门武功,岂是外人能参破的。林书便不再去想,郑寻还不知他如何又回来了,林书只得一一告知,郑寻也不知是谁,但林书无事,他亦宽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当归客栈遭痛打 宁城街头误识人 林书回到浅水巷,有人来寻他,一问才知于谦所派,林书又跟着那人那人去见于谦。 于谦见了林书,说起前日所托之事,早已有传言,有一批宝藏在宁城,皇上已知,着人去寻。于谦举了林书,皇上恐林书一个人去找不到。左都御史徐有贞又举了蓝棋,与林书同去。唯恐引起他人觊觎,命二人秘密访之。若有发现,及时上报。林书果然猜得不错,帕子上所言同宝藏有关。 林书此前总听说书的人说起江湖上的事情,到底是年轻人,接受这样的任务还是有些兴奋。只是林书又有挂念,若是自己去了,林忆何人照顾。于谦见他面有忧色,问之,林书如实以告。于谦便道:“林忆我托人照顾便是,你安心去。” 林书因此没有后顾之忧,回去安排好林忆,又同郑寻辞别,不能说实话,只说自己在宁城尚有故人,需去走访一遭。郑寻给他许多盘缠,林书都谢过了。出城那日正是早上,天朗气清,他按约定在城门口等候,远远见有人带着包袱,身着蓝衣走来。越走近林书瞧着越面善,似在哪里见过似的。那人见了林书,道:“是你吧?出发吧!” 林书想起来,眼前人不就是那日在客栈站在楼上那个单挑五鬼的人么?他兴奋不已,此人便是蓝棋么?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蓝棋功夫了得,有他同自己一路,真是幸事。林书沉浸在喜悦中,蓝棋面无表情道:“你走不走?” “走走走,这就走。” 他跟着林书向南去,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身后五鬼和玲珑手望着他们离去。 玲珑手道:“原来是他。” 五鬼只跟蓝棋交过手,但不知他的来历,便问玲珑手。玲珑手道:“我不曾同他交过手,但对他我却听过一些传闻,想来很是厉害。” “不曾听过这号人物,原来他同林书相识,怪不得那日对我们出手。他们怎么出城了?莫不是去寻宝藏?” 玲珑手摇摇头,“不管如何,跟着他们吧!” 林书一路上带着对蓝棋的敬仰,可蓝棋这人冰冰冷冷的,话也不多。林书听说书的人讲过许多武林故事,或许这厉害的人物都是不轻易言语的。走运河下,二三日便到了。宁城在运河边上,他们在渡头下,渡口倒也热闹,有许多货物在这交转,有无锡的米,苏杭的丝,浔阳的沙,渡头鱼龙混杂,林书紧紧跟着蓝棋,怕一个不小心就跟丢了。这宁城内城道平坦,里头有了苗湖,周围围了高高的堤坝,再过去就是运河了。 林书一路奔波,有些乏了,想找个客栈歇歇脚。却见西北方向就有一家,客栈面前坐着个人,黑色褂子,有点破旧,头发也乱蓬蓬的。挂着个牌子,卖万灵膏药。林书此前见过许多这类人,大多在街市上叫卖。此人却在别人客栈前摆着,也不怕被人赶。林书瞧着有趣,上前去问。 他倒笑了:“你新来的吧?这生意好着呢?” 林书心里犯嘀咕呢,却见客栈里就扔出一个人来,摔在地上,那卖药的吆喝起来:“跌打损伤,强筋壮骨,祖传秘方,药到病除嘞!要不要试试,没用不要钱嘞!” 地上那人疼得哇哇叫,病急乱投医,忙要来一瓶。卖药的喜不自胜:“一两银子一瓶嘞!”他一边收钱一边搽药,那人果然不太痛了,灰溜溜的爬走。 林书觉得神奇,问道:“你怎知道这会有人要买你的药。” “要不说你是新来的呢,这当归客栈,每日不扔出几个人来。” “竟有这等事,那还有人来这吃饭”林书以为他诓自己,不信。 “色胆肥色胆肥,见了美色哪有不动心的。这老板娘生的美,少不了那轻薄浪子调戏,可这娘子一身好功夫,旁人都近不了她的身。若是正经来吃饭的,自是无事。” 林书被他说得倒感兴趣起来,这掌柜的难不成也是个江湖豪杰,因此同蓝棋一道进了客栈。 小二出来伺候,林书道:“拿两壶酒,捡时令小菜上几样,旁的不要。”说完打发小二下去,自己四处看看,找那掌柜的。掌柜的在那柜上打算盘,林书瞧她模样倒生的可以,只是算不得人间绝色。若说人间绝色,当是李惜儿那般的吧。他只略扫了一眼,倒是她打算盘的样子引起了林书的注意。 林书对蓝棋道:“这掌柜的打算盘倒很像徐掌柜呢。” 蓝棋喝了口酒,道:“打算盘像的人多了去,你安心吃你的饭,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你不要整天盯着这无关的事情。” 林书只好专注吃饭,道:“宁城这么大,去哪找?” “你我二人分开行动,这宁城东c南二面你去找,西c北二处我去找。子时在渡头汇合。” “子时?”林书夹的花生米都掉了,“子时多晚了?晚上自然要歇息,最晚到戌时。” “你是来游玩的还是来干活的?”蓝棋正色道。 林书见他如此严肃,道:“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完的啊。” 蓝棋再饮一口酒,道:“于大人怎会举荐你来?”吃吧提着包袱转身就走,账留着林书结。林书话还来不及说,蓝棋就不见了。吃罢准备结账时,却发现银子都在包袱里,包袱都在蓝棋身上。 “蓝棋!” 林书结不出钱,掌柜的就来了,一手撑着算盘道:“小子,看你穿得像个正经人,怎么,也吃霸王餐?” “当然不是,只是在下银子没带够,可否先记着,反正我还要在宁城住几日。到时候一起结,您看怎么样?” “少跟我来这一套,宁城来往的四方客,哪个有长性?都一个样子!在我谢一枝的店里吃饭,从来就不能赊账。”谢一枝撸起袖子,林书见过被她打的人那副惨状,自己不会武功,只能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 谢一枝只当他是无赖,混吃混喝,不由分说就把他打了一顿,扔了出去。林书也是疼得不行,却见那卖药的不怀好意地笑着凑上前来:“要不要来一瓶,一瓶就见笑。” 林书哪有银子买他的药,道:“就是因为没钱,才被打出来了!” “吃霸王餐啊?你长得倒是个正经模样,想不到也干这种事,那真是活该。要是我我也打你。” 林书气得不行,忍着痛爬起来,扶着墙走。实在疼不过,就在地上坐下了。衣服被打破了,一副落魄的样子,竟有过路的人给他扔了个铜钱。林书何曾过过这样的日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举起那枚铜钱,阳光从方孔里透过来,光很温和,不耀眼。有个姑娘在他面前停下了,给了他一点碎银子。他觉得难为情似的,挣扎着要站起来把银子还给她,却见眼前这个人,不是金小姐金步摇么! “怎会是你?你还活着?”林书喜出望外,不曾想在此碰见了她。 那姑娘不明白他说什么,林书叫她步摇,又说了许多,她似乎明白了一般,道:“公子你恐是认错人了。我乃宁城知县之女阮中琴,不是您所言的那位步摇姑娘。” 她说完行了礼,转身要走,林书拖住了她,阮姑娘受惊要挣开他,婢女见林书如此无礼,也上前呵斥,林书意识到自己失礼,松了手道:“怎会错呢?我虽不曾见过你几面,但大体样貌总不会错,可知当日你被人掳走,我尚不以为然,只我叔父去寻你,便也惨遭杀戮,想不到你在这里。” 阮中琴全然糊涂的,婢女道:“恐怕是个疯子,小姐还是快走吧!”她也有些害怕,抽身离开。林书身上有伤,拉不住,自言自语道:“怎不记得我了?还是修书一封告诉金员外,免得他焦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无言师妹惜白茶 有情公子怜众生 林书实在走不动了,在一家医馆面前倒下,没有意识,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 环顾四周,没有什么陈设,窗下有张长桌,上面有个青花瓷瓶,里面插了支白色茶花。 他强撑着起身,已然是傍晚了,金色夕阳照在地板上,空气中还有微臣上下翻腾,白茶花显得带着金光,一切都很轻,似乎没有重量一般。 正当此时,有个姑娘端着碗进来,见他醒了,把碗放在床头小几子上。他见她一身白衣,是那日救自己的人。便道:“又是姑娘救了我么?”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林书疑惑,问道:“姑娘是否不能言语?” 她点点头,端起碗递给他,示意他喝了。林书也照做,只有点同情又感激道:“姑娘几次三番救我,还不知姑娘芳名。” 她说不出话,林忆意识到自己冒犯了,忙赔礼道歉。身上畅快许多,起身要走,她却拦住他,不让他走。 “姑娘,在下很感激你的恩情,只是在下还有要是在身,不能久留。” 她摇摇头,眼神中似有隐忧,林书又不知她想表达什么,门外来了个人,郎中模样,带着和煦笑容,年纪也不大,问他可好些,又道:“这是我师妹,没有名字,只称她小师妹,叫惯了。你还是好生养着吧,不要到处走动。” 林书明白是他们救了自己,再表感谢,却仍执意要走。约好蓝棋渡头相见,林书对此不熟,早些走才是,况且他还要找蓝棋理论,若不是他带着银子走了,自己哪会被打? 再三推让之间,林书方知那人是司徒逸,素有神医美名,今日自己倒在他医馆前,也是得他相救才好得快。司徒逸见他大好了,并无大碍,也只好放他走。 他正要走,又想起今日所见那女子,将样貌形容描述出来,问司徒逸可知,司徒逸却言:“世间长得相像的人也不是没有的,说书故事里头也这般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面貌相似也不是什么特别的。” 林书遂信,也只当自己神情恍惚看错了。他出门后,司徒逸却走向窗台,把茶花拿起来,捻下一瓣,递给师妹。师妹伸手接了,那白花瓣在手心静卧着,小师妹垂下了头,司徒逸道:“我还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你开口说话,终究是我学艺不精。” 师妹摇摇头,在窗边坐下,手里那瓣茶花被窗口的风吹落在地上,她却没有去抓,任它飘落在地上,司徒逸欲言又止,站在那里看着她,瓶里的白茶花摇摇晃晃,司徒逸道:“起风了。” 林书出了医馆,向渡头走去,夜晚冷风嗖嗖,渡头人比白天少,林书一个人等着,见苗湖中央有个湖心小亭,唤作狄风亭。亭上有一伙人饮酒作乐,灯红乐响,愈发衬得林书冷清。林书念叨着蓝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蓝棋果然戌时来了。 林书没出出气,道:“你还好意思来,你把包袱银子都带走了,我账也结不出,还被打了一顿。”他说着撸起袖子,几块青紫,在夜间看不清。 “你说话中气十足,看来被打得还不够惨。” “你!”林书争不过他,“我以为你是个大侠,谁知道这么冷漠无情。” 蓝棋把包袱扔给他,道:“这点苦都吃不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架也打不过,还派你来。真不知道你能做什么。今日就想给你点教训,吃不了苦趁早回京。” 林书听他句句在理,不想被看轻,反问道:“你只说我,像你这么厉害,今日可找到了?” 蓝棋自然也一无所获,便没有回答,林书才宽心道:“大人派我来,自然是觉得我能找到。就算找不到也不打紧,你也不用急,江湖人谁不觊觎这宝藏,我倒觉得,若是散播出去,江湖人必定纷至沓来到时候一伙人一起找,岂不是更快?” “若是如此,纷争不断。况且皇上不愿意太多人知道,才派你我二人秘访。” 林书却道:“纷争从来都是断不了的,倒不如让他们自己争去,我们就等着收东西岂不是更好?况且那江湖人又不要金银财宝,只要武功秘籍,皇上要武功秘籍又没什么用。” 蓝棋犹豫不决,还是不同意,林书再三劝道:“不过是一个计策而已。不必那么听话呵。” “你想得太简单了,江湖争斗无休止,到时候多有死伤。”蓝棋担忧并无道理,林书觉得他大惊小怪,“难不成你很了解他们么?” “至少比你了解。”蓝棋正视林书,林书觉得他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到一种无尽的悲哀,遂不再提散播给江湖之计。 还有两日便是重阳节,节日气氛浓厚,林书有点想念林忆,少了他在耳旁聒噪,还不习惯。他惯会和人打交道,上下使了银子,弄来了县志翻看。这宁城原不是南唐之地,只是同南唐相距较近。他便疑惑起来,这李煜怎会把宝藏安在别处?怎说都不合情理。 翻看许久无所收获,林书眼睛酸疼,便向街上走,见那勾栏里头有人说书,使了两个钱,也坐下听。讲的是此前有两个人,模样相像,爹娘都辨不出,因此闹出许多故事来,最终皆是各有所终,欢喜团圆。想来世间模样相同的人也是有的,林书才信阮姑娘不是金步摇。待到故事讲完,林书缠着那说书人道:“师傅您走南闯北的,听得许多奇闻轶事,可曾听过南唐故事么?” 说书人正满面红光,林书给他倒茶,又奉上银子,好话说尽,那人才道:“故事倒有许多的,只是你要听哪种?帝王将相,还是旁的?” “旁的我也不爱听,只好听那李煜的,他一个亡国之君,定然趣事颇多。” 那人见林书殷勤,出手又大方,便坐下,慢悠悠地讲起来。林书耐着性子听他说,不曾听他提过宝藏之事,又不能明问,只能旁敲侧击。说书人警醒道:“你总不至于是盗墓的吧?” “怎么会!我不过年轻,专好听这些旁人不知晓的故事。那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的听倒好听,只是不对我胃口。” 那人沉吟半晌,又道:“这寻宝故事也听过,我也是从别处听来,只是这事听起来太离谱了,倒也不曾跟别人说过,既然你想听,我讲给你便是。” “早年我在浔阳跑码头的时候,还不是说书为业,跟我一起的一个大哥,待我很好。船上无聊,我们总说故事解闷,他就告诉我,传说南唐后主李煜,曾有一批宝藏。你也知南唐富庶,当时有个奇人,专会制些机关暗道的,此人曾造出一处地方,替李煜藏了宝藏。据说那一批宝藏数额巨大,多传世珍品。当时的大臣潘佑见李煜无为,恐日后有用处,才替他藏着,谁知后来李煜竟被掳。无奈他们不想宝物落入宋人之手,只能封了口。因是暗暗为之,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本就不多。宋初时曾有传言,但谁也找不到,后来传言也没了。只当是传说。” 林书记下了,又道:“你那大哥如何得知?” “他也不过是无意间听来的,所以我也不甚信的。” 林书谢过了他,仔细揣摩他的话,又想起叔父的帕子,帕子上所说的,当时在宁城,须等到重阳节,方能有头绪。 沿着苗湖走,水位有些下降,见那中央小亭似有漩涡,询问过往行人才知已然入秋,水退了,那中央小亭水下渗,每到重阳节,亭子下有块大石头就露出来,可容纳几十人,也是盛景。到重阳节时候,知县会在上头宴客,届时与民同乐,宁城这传统也有百年了。林书这才注意街市上已张灯结彩,一片祥和喜乐。 林书叫了船,去了那湖心亭看看。果然渐渐能瞧见石头。他一个人在狄风亭四处眺望,平坦无际,念叨着那句“宁城重阳,水落石出”。骤然间,他似乎反应过来了:“水落石出。”难不成这宝藏就在――湖底下! 这大胆的猜测让林书信心倍增,晚间见蓝棋时同昨夜全不是一个神情。蓝棋问他可有发现,林书卖关子道:“重大发现,只是须等两日,后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蓝棋瞧他那副样子,不予理会,只道:“若你真能找到,那是好事。” “那你呢?今日不会又没有发现吧?”林书打趣他。 蓝棋捡起一块小石头飞出去,树林里一群乌鸦扑腾飞走了。蓝棋道:“并无发现。” 林书笑了,搭着他的肩膀,道:“等明天晚上一过,我们俩就能回京了。” 蓝棋依旧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表情,还好林书达观,习惯了他这副表情,悻悻地耸耸肩膀。自己吃面去了。刚坐下,却见一个人来了,你当是谁?简素心是也。 “看来我以后想找你,只要吃面就可以了。我一吃面,你就来了。”林书放下筷子,简素心冷笑道:“你还有心思吃面?今日没有锦衣卫可以帮你了。” “你打不过锦衣卫,只敢对付没有武功的普通人。” 简素心一拍桌子,面碗滚落在地上,汤汁也滴滴答答溅出声来。“你来这里,自是为宝藏而来,你只需告诉我在何处。” “你不觉得很吃亏么?江湖大派,只有你峨眉简素心急不可耐,你可知有多少人等着你出手,而后坐收渔利。你何苦这般为他人火中取栗?”林书冷笑起来。 简素心也笑起来:“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离间我们么?” 林书也不急,缓缓道:“你还欠我叔父一条命,我,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如此大言不惭,你可知我只要一掌,就能送你去见你叔父!”简素心毫不在意,见林书口出狂言,十分不屑。又道:“我今日来,不杀你,不过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尽管找吧,找到了你也留不住。不仅我如此,所有人都盯着你呢!”说罢她大笑而去,尽显狂漫。 林书这才紧张起来,是的,有许多人正暗暗盯着自己,他们都在等他找到宝藏。纵然自己当初是秘密而来,但这个世上哪有秘密可言?今夜城中都是乌鸦,来去的飞鸟都在觅食,火中取栗的不是简素心,而是他林书自己。 他看着地上那碗面,可惜了一碗面还没吃一口,银子又不够了。五鬼却不知何时来了。 铁扇笑道:“公子怎一个人吃饭,不如请我们五兄妹一起吃。”说罢又点了六碗面,林书见他们竟有些开心,毕竟刚见简素心。和尚特地给自己的面里头加了两大块牛肉,跛子吃得少,铁扇也不吃,只同林书说话。林书已知他们为何而来,自己也说起碎骨离魂掌来。问月音可知。月音此前偷练被逐,因此不甚了解,又道:“此掌唯有女子方可修炼,男子阳刚,俢不得。” 林书记得那招式,又问可有心法,月音道:“有是有,只因自己没看全。”林书遂教她招式,月音惊讶他怎会,他道:“我自小记性好,爱琢磨些,况此掌不快,虽然狠,但是慢,若是旁人出手快,定然不占上风。” “快?”铁扇舞着扇子道:“谁人能有我的扇子快?” 林书也笑了,道:“姑娘的扇子我见过的,是快地很。” 铁扇听此话,笑着低头玩扇子,却听得玲珑手的声音。玲珑手也不知何时来的,夺了铁扇的扇子,在手里转着,道:“那也不可能有我快!” “你抢我扇子做甚?”铁扇要去夺,玲珑手却故意不给:“哪里是抢,我这分明是偷。”两人打起来,几回过后,玲珑手将扇子还给铁扇,道:“不过逗你玩,瞧你那紧张样。” 几人被他们逗得无心吃面,林书又道:“难不成江湖人都到宁城来了么?” “几乎所有人都来了,都在等着你找到宝藏。” 林书忧道:“那会大开杀戒么?” 御剑飞鸿摇摇头:“不一定,若是争抢起来,血流成河也是正常的。” 林书默不作声了,说起旁的岔开,晚上一个人在渡头找个破船过夜,铁扇却跟着他道:“公子在担心什么?” 林书本不想说,见她关心自己,只道:“我知在何处,只是现在还不能取。若是武林之人争抢起来,到时候无辜百姓又要受牵连,纵然没有百姓,武林中人彼此争斗,不一样元气大伤?” 铁扇心下触动,安慰他道:“每次为争武林盟主之位,江湖就厮杀争斗,死人不计其数。祝盟主为了免厮杀才借这个由头,可是人心总是不足,争抢永无休止。就像我们五鬼也想要一样,谁都想要。就同你们读书人要考功名,商贾们要赚钱一般。表面风平浪静,内里一样血雨腥风。” 林书觉得有点寒意,铁扇劝道:“公子仁心,同旁人不一样,你是个公子,会为旁人着想,有菩萨心肠。” “我当不起。”林书低下头,铁扇推推他道:“好了公子,不想这些了,江湖事就给江湖人处理好了,你做好你该做的,便是好人了。” 林书心下稍宽,和尚来唤铁扇,铁扇方去了。林书一个人听着岸边的寺钟声,晚间已有露水,林书一夜未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渡头惊见金步摇 林中受教陈遗爱 天还没亮,渡头上就熙攘起来。吆喝声伴着各种鸡飞狗跳的声音,还有纤夫的号子声,杂在一块,林书觉得聒噪,却听得有人吵架,宁城土语他也听不大懂,另一个倒是操着徽州口音,两个人也不知为何事吵起来,引得一伙人围在那里观看。林书本不想去看,只嘀咕着,两个人又听不懂对方说的什么,怎么也能吵得起来?况且那宁城本地人,还是个娘子,同这个脸大腰圆的徽州汉子吵架也不见逊色。果然宁城女子泼辣,倒也是时见。宁城往来客商多,当地许多男人都外出闯荡,因此此处的女子里里外外一把手,多是能干的。民风也不甚闭塞,之前的谢一枝和如今的这女子,皆是此类。然如阮中琴这类的闺门女子,断然不会如此,然比其他处的女子,所受束缚还是要少些。 这渡头边上,因着多是来往的客商,也有中途在此歇脚的,不上岸,因此这河边上常泊着许多船。林书正随意张望,却瞧见有艘船上立着个女子,正在那里烧水。摸样相似与金步摇相识,林书恐自己眼花了,怕又同上次错认了阮姑娘一般。转眼望向他处。但那烧水的女子模样总徘徊不去,林书总觉得就是她似的,终于向船上走去。还未上船,就有妈妈出来迎他。他问了那烧水的女子,鸨母道:“公子真是好眼光,前两日才买来,在宁城还不曾伺候人呢!” 鸨母唤了那人来,那人方回头,见林书竟怔住了,两眼里翻着泪,哭也不能哭,转身入了船。林书惊喜万分,确信是她无疑了,要上前去追,鸨母拦住了他,示意要银子,林书的银子昨日使完了,今日如何有银子。鸨母见他拿不出,着人哄他走。他对着船内喊道:“步摇,是你么?你应一声,若是你,我使银子赎你出来。伯父很担心你,若真的是你,你应一声。” 林书一直喊,鸨母不耐烦,命人再哄他,他一个文弱书生,又能如何。那船渐渐远了,林书却仍唤她。忽然,帘子掀开来,步摇哭着对他道:“林公子,你只对爹爹道我死了吧,你就是赎了我,也赎不回清白的我了。爹爹若知,一样容不得我,皆是我自招。”说罢她放下帘子,再也不见了。林书与步摇小时候一起长大,后来大些了虽不曾一处但两家交好,年节时候也见过几面。林书从来都是把她当妹妹看待,初时听说她被虏不过以为叔父那么厉害不出日就能找到,谁知后来种种,不曾想今日竟是在此等场合下见面,想来古语所谓“世事无常”便是如此了。 纵然金步摇不要他赎身,他见了如何能袖手旁观?一个人向城中走,要寻些活干,体力活他干不了,只好找些他能干的。见前头有个姑娘在那驱赶一个小孩子,衣衫褴褛的,林书虽然不会武功,却也不能忍,上前就要组织。 那姑娘一身袄裙,身手却矫健。 “你怎么欺负一个孩子?”林书上前拦住他,那小孩趁机要溜。姑娘懒得同林书说话,甩出鞭子要抽那孩子,林书忙去挡,结果鞭子狠狠地落在了林书的身上。林书瞬时觉得肉绽开了一般。那姑娘也很诧异,收了手。 “这不干你的事,我不想打你,你快些走吧!别把自己当英雄。”姑娘言语虽不狠厉,但也不温和。 “你一个姑娘家,怎也做这样的事。欺凌弱小,算什么?”林书捅他争辩起来。 谁知那姑娘冷笑起来,道:“想来你也是刚出门吧,不过瞧他可怜,就帮着他。弱者固然是弱者,但也得分好坏。小小年纪就偷东西,装可怜骗人,我同情可怜的人,但这么小的孩子不学好,将来长大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林书听他这样说,转身去问那小孩,那小孩眼泪掉下来,就开始哭诉,自己怎样可怜,如何被欺负。林书心肠软,越听越觉得姑娘可憎。姑娘听那孩子说的话,直摇头道:“偷东西不可怕,小孩子犯点错都不怕,谁都是从小孩子过来的。你害怕所以撒谎我也不怪你,但你装可怜博同情才让我万分不齿。” “够了,姑娘为难一个孩子,还如此咄咄逼人。”林书气得不行,打断了她。 她甩了鞭子,狠狠给地上抽了一鞭。道:“你这般是非不分,你就问他,在赌坊里头,可有偷钱,还不认账。” 林书问那孩子,那孩子矢口否认,林书道:“姑娘你也听见了,没有。” 她不再言语,冷哼了一声,腾空跳了起来,直接越过了林书,小孩子要跑,她的鞭子却早就够着了他。姑娘一收鞭子,小孩就滚到了身边来,姑娘抓住了他,林书帮不上忙,姑娘早就从他身上掏出一包碎银子来,全部倒在手里。那小孩见了,心虚地低下头。林书也傻眼了。 姑娘道:“你也见了,这是他身上搜出来的,公子还有何话说?” 林书自知理亏,只是不曾想到一个孩子竟然也会撒谎,几番追问竟然信誓旦旦说没有。 姑娘又道:“人们总觉得弱小的就该同情,须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不是每一个可怜人都是善人。公子还是收起你泛滥的慈悲心吧!” 她说完带着小孩走了,倒是林书心中不平静,他见那孩子一脸纯真之态,怎会是个小偷。自己看走了眼,但又恐那孩子被姑娘毒打,跟着去,姑娘见他跟着,道:“你跟着我作甚?” “我知是我看错了,但他还是个孩子,姑娘稍加管教即可,还请不要痛下杀手。”林书一手作揖,那小孩不敢看他,一直低着头。 “刚跟你说什么,就忘了么?”那姑娘一手叉着腰问道。 林书摇摇头,道:“这么小的孩子,下手重了可能会没命,教化他总好过杀了他。” 那姑娘笑了,道:“虽然你没什么本事还爱逞英雄,但心思是单纯良善。我自有我的办法,就不劳公子操心了。”说罢将那孩子吊在树上,自己坐在树下道:“你可知错了?” 那孩子倔得很,一句话也不说,姑娘倒也成竹在胸。玩弄着鞭子道:“你一个人偷钱,回去还是要分给好几个人。我已经打听过了,你还有个结拜的大哥,只是他前几天偷东西被人打断了手脚。你们在城南破庙里住,今天这一笔银子够你们用很久,还能给他找大夫。” 那孩子有些软了,道:“那又如何?你要杀就痛快些。” 她笑了,“你大哥我已经让人抬到司徒逸那去了,凭着他的医术,接手脚不成问题。你若是死了,不就见不到他了。” 那孩子终于哭起来,林书在旁瞧着也有些触动。那姑娘只等他哭累了,就把他放下来。对他道:“我知你可怜,但可怜不能成为你作恶的理由。你对没有血肉之亲的大哥有义,这是你心之善处。我今日不过给你一点教训,只望你好好改过,莫再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更不可撒谎。你可知错了?” 孩子终究是孩子,忙着点头,眼泪又止不住,姑娘没有帕子,直接上手给他擦眼泪。拍拍他道:“快去找你大哥吧,明日来赌场找我。老榔头木匠想要收徒弟,我见你手巧,等会我跟他说说,你就跟着他学徒。” 他愈发流泪了,哭道:“谢姐姐。” “你若向善,便是谢我了。谢这位公子吧,他今日可替你挡了一鞭子。”姑娘说着便指着林书,林书却不好意思起来。那孩子谢过了他,姑娘让他走了。 林书此刻对眼前这位姑娘敬佩不已,道:“姑娘真是豪杰,果真是江湖义士!” “怎么?此刻我便是义士了么?此前在街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书知自己错了,忙道歉,引得那姑娘嗤嗤地笑。她道:“你有时有些呆,有时又聪明,倒也挺有趣。” 他只故作无意地看向别处,姑娘知他不自在,道:“我叫陈遗爱,就街上那赌坊就是我爹爹的。你叫什么?” “在下姓林,单名一个书字。字”林书还未说完,陈遗爱就道:“林书,我记住了。” 林书话就如此被人截了,不禁觉得这陈遗爱很是不同,陈遗爱也不理会他自顾自走了。林书松了口气一般,背上却隐隐作痛起来。 树林里叶子纷纷掉落,他抬头看纷乱的叶子许多都是碧青的,他道:“有人跟着我么?”这叶子掉落的不寻常,他想起简素心所说的各大门派已至,明日就是重阳了,他却突然不想寻宝了。 晚上见到蓝棋,问他可有银子,蓝棋道:“你的银子是那运河里的水么?一天就没了。”林书任他质问,只道自己有用处。蓝棋禁不住他磨,给了他,他转身就上了船。蓝棋怒道:“真是死性不改!拿着银子就去喝花酒,公子哥的脾性!” 林书只顾上船找金步摇,此时她正和一客商喝酒,穿得甚少,眼神迷离,调笑轻薄。见到林书,只别过脸装作不认识。那客商已经喝得烂醉了,林书夺过金步摇的酒杯,喝道:“你如今怎这般样子?” 金步摇褪了罩衫,直接露出雪白的臂膀来。一手拉过林书,又举起一杯酒道:“这般样子?我金步摇只能是这般样子了。” 林书见她如今模样,真不知如何是好,怜她沦落至此,又恨她自甘堕落。金步摇却道:“叫林书哥哥莫要来寻我,今日见了我,只当没见过吧。我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金步摇说话时,自饮了一杯,她也有些醉了。船外还有十来条这样的船,每条船上都有女人,还有付钱给他们的男人。林书语气缓和了下来,只劝他不要再喝了。 蓝棋却走了进来,对林书道:“拿着我的银子,过这样的滋润生活,公子很会享受嘛。” 林书知他误会了,只得道:“此人也算是我一个妹妹吧。” “你这等人,天下红粉,皆是你妹妹。”蓝棋不屑道。金步摇冷呵一声,仍旧喝酒。 林书只能将前事一一告知,蓝棋知后,不甚信。金步摇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我不是被人掳走的。我是跟人私奔,可惜,他不要我了,又把我买了,呵呵,你说我是不是自作孽?”她带着凄苦又轻浮的笑声说着,又不停灌酒,林书万没想到会是如此。愤恨道:“那混蛋在何处?我定要宰了他。” “何处?在何处都无所谓,我不知,也不想知。若是我不受他蒙骗,也不至于如此,怨不得旁人,只怪我自招。哥哥你不必管我,就这样让我在这过这一生,活着死了,都没人知道。当我死了更好。” “不行。”林书心中只剩下疼惜了,一定要赎她,金步摇直摇头,蓝棋在旁看着道:“她既不愿,你就由她吧!” 林书断然想不出蓝棋会说这话,道:“这是我妹妹,我不能看着她就这样下去。” “你可以赎了她的人,赎不回她原本的心。赎身之后,谁人会娶她?生活一样艰难。”蓝棋冷静的说道。 林书忙道:“我可以像兄长一样照顾她,也可以送她回华阴,金伯父照顾她,总有办法。” 蓝棋正色道:“她的一切都已经改变,没有回头路了。”林书还要同他争辩,恐步摇难受,两人出了船舱,站在船头谈了许久。金步摇一个人饮酒,哼起了一首小调,随后便没有声音了。林书执意要赎出金步摇,蓝棋苦劝无果,只能由他。两人进了船舱,却见金步摇扑倒在桌上,血沿着小桌边沿滴下。金步摇,已经自尽了。 林书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蓝棋也吃了一惊,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林书。林书的叫声引来了鸨母,惊醒了客商,客商吓得衣服也没穿,呸了一口“晦气”就离了船舱。鸨母定要赖他们谋杀,蓝棋使了了银子,又亮出剑来,鸨母才住了口,一面假哭起来,真跟死了亲闺女一般。 林书怎也不能接受金步摇竟然自尽了,若不是自己执意带她走,她也不会过激至此。便将一切过错都赖在自己头上。蓝棋帮他敛了尸首,林书却道:“等过两日,我要扶步摇的灵柩回华阴。” 蓝棋应了他,他又道:“叔父死的时候,是别人害的,那是我第一次见至亲去世。今日步摇走了,多半是因我非要带她走,终究是我之过。” 蓝棋望着湖面道:“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他的无奈,你也不必太自责,节哀顺变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公子宁城施小计 蓝棋寒夜立大功 林书想要修书一封告知金四海步摇的死讯,写了几个字又废了纸,总不能下笔。他有何脸面对金伯父说。但步摇须回乡安葬,不可停在宁城。几番斟酌之下,终是未写,只等他日扶灵回华阴再以其他言语告知,断不可说金步摇沦落风尘受辱之事。 纵然林书不愿,然重阳已至,狄风亭底下的石头果然露出来。知县今晚将在这亭中与民同乐。早已有人去布置,湖边也围了许多人,戏班在新撘的台子上演戏。过往客商因是个节日,也来此中凑趣儿。 蓝棋见林书半日没有动静,道:“你不是说今日便能让我刮目相看么?怎么不动?” 林书环顾四周,低声问蓝棋:“你可曾发觉有许多人正在跟着我们?” 蓝棋不曾想到林书也能发觉,平日里小看了他。答道:“不是跟着我们,是跟着你。” 他听蓝棋这样说,愈发觉得自己处境凶险。细思再三问道:“你暂且不要到处走动,先行听我安排。” “你又要做甚?”蓝棋不解,林书也不肯说。 到了晚上,阮知县在亭中宴客。列坐的有十二人,阮知县在上首,其余诸人,皆是宁城体面人物,这倒不是家财多少便可坐的,须在宁城有所贡献才是。其他人林书也不识,倒是这司徒逸一个年轻人坐在下首,林书不解。旁人道:“司徒神医妙手回春,又常扶贫困,乐善好施,宁城百姓无不感激他的,莫说下首,就是同知县一道坐谁人心里不服气。” 林书自己的伤也是司徒逸治的,本就对他很是感激,听百姓这样夸赞他,心里敬佩不已。 这宁城知县是个开明的人,来此几年把宁城治理得一片祥和,比旁处都要富庶,为人宽厚,诉讼也少。知县亲民又不扰民,因此百姓爱戴他。林书瞧宁城颇不像县城,繁盛如府州。 他对蓝棋道:“今日这水不深,你身手好,又没人盯着你,趁人不注意偷偷下了水去。到那亭子底下的大石头下面勘察一番。” 蓝棋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便照他说的,在别处下了水。林书待他走后,寻个写家书的老人,借了纸笔,也不知他写了什么,写罢包好托人连夜送入京城。自己看热闹去。 信差本还抱怨此时让他送信,但林书出手很阔绰,利字当头也只好跑一趟。信差出了宁城就被盯上,有一伙武功高强的人截了他的信,他吓得不行,忙着逃命。 那伙人是谁?原来是秦留所率武当弟子。秦留等人还没来得及看信中的内容,其他各派纷至沓来。 崆峒沈燕阳道:“秦掌门出手很快啊!” 秦留见各派都来了,不便独吞。就算自己知道了宝藏在何处,若是其他各派联手,自己没有胜算。遂笑道:“快也好,我秦某人是个性急的人,诸位都是正派名门,这宝物早日回到我们江湖人手中也是好事。祝盟主一心免去纷争,殊不知这宝藏却引起了更多的纷争。我已观察那小子许久,他必定是有所发现才命人回京报信。如今信在我们手上,需我们联起手来,共同处理这一批宝藏才是,不能落入小人手中,将来危害四方。” 峨眉派简素心笑了,甩拂尘道:“此前不知秦掌门这般为天下苍生计。既是如此,不如我们早日了结此事,免得江湖上各路英雄争来争去。” 沈燕阳却道:“既是你秦掌门得了这书信,我自不同你争,免得他人说我沈燕阳是个小人。”沈燕阳不多言语,领着弟子散去。秦留见少了一个,只有简素心一伙人,并不甚惧。问道:“不如武当峨眉联手,得到宝藏之后各留一半,在你我之手,也好过落入他人之手,简掌门意下如何?” 简素心知他不是信守承诺之辈,却不拆穿他,仍道:“既是如此,那何乐而不为呢?” 秦留大笑起来,邀她一同看信。刚拿出信,信就不见了。却听得林中有笑声,原来是玲珑手。玲珑手笑道:“早就告诉过你,论偷东西,我可是天下无敌手。” 秦留等人上前要打他,他早已踩着竹叶逃走了。玲珑手甩开了他们二人,到了片松林里,望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嘲讽似的说道:“我的轻功可是天下第一。谁人能有我快?就这样还想追上我,哼!不自量力!” 玲珑手虽然偷来了信,可是他从小就是个混混,一天学堂也没进过,展信看也不知道林书在说什么。他既不识字,偷来也无用,为何还要偷呢?只因他不被正派所容,尤其是秦留此人,多次侮辱他,他便处处与名门大派作对。见他得了信,偏不想遂了他的愿。才偷来这信,故意气他罢了。 他本无所谓,却有人找上门来,不是秦留简素心,却是个穿白衣的女子。他猜此人也是为信而来。 玲珑手见来人有几分姿色,笑道:“姑娘这般好看,总不至于是来找我的吧。” 可他话音未落,那女子就已近了他的身,马上就要挨到那封信,他迅速抽身,再次施展自己引以为傲的轻功。点叶点水,凡所触皆能为倚仗借力之物。他只一味奔跑,觉得女子追不上了,便停下回头看,那女子就在身后,两人四目相对。纵然他是个男子,见她一身白衣神色默然,又是晚上,竟被他吓着,散了气,从树顶落下。那女子顺势夺过他的信,玲珑手好在立住了,没有摔在地上。 此时他不似先前甩开秦留等人一般目中无人,心下想道:怎么可能?她竟能追上自己。那女子得了书信转身便速速消失,玲珑手如何肯让。不是玲珑手非要争强好胜,只是干他这一行的都有个规矩,若是到手了的东西,只可自己不要了,或是卖了,或是送人了,断不可再被别人夺去。若是如此,在这一行就混不下去了。以后再难偷到东西。 因此他又去追那女子。玲珑手的轻功了得,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她,两人一前一后不相上下。那女子不想同他继续纠缠,遂停了下来要点他的穴。玲珑手也不是第一天出江湖,躲闪开来。他不过身手灵活,那女子不易得手,但相比其他人而言,眼前这个女子已经是他所碰到过的最快的。 女子连着几次出手,他都没有时间闪躲,中了几招,却都不重。那人似乎不想要他性命,只不愿意纠缠。玲珑手深知,遂停下道:“姑娘既不肯下狠手,必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我这一行历来有规矩,到手之物不可在被他人夺去。如今姑娘夺了我的东西,我以后就再难偷到东西了。东西不要紧,我送给姑娘便是了,只是姑娘需先给我,我再送给你。” 不是玲珑手迷信,各行各业都有说不清的规矩,似乎所有人都是如此行。 女子打量了他一会,还是信了他。他接过信道:“你信我?很少有人会信我。”他又把信给了她,道:“其实我也看不懂他写的是什么。便给你了吧!我自有别的方法寻宝,到时候非要把他们的眼都气绿不可。”说罢他就走了,消失在夜色之中。女子带着信,向宁城奔去。 且说蓝棋下水无人发觉,又是节日的夜晚,众人的心思都在欢度佳节上,谁人会发觉湖底有人呢? 蓝棋上来时脸色被水浸得发白,身上已经湿漉漉的,还带着淤泥味。林书打趣他道:“这是哪里来的水鬼!今日是重阳节,可不是七月半。” 蓝棋没搭理他,他拿着手巾给蓝棋擦擦水,又打热水让他洗脸。蓝棋换了干净衣服,捯饬了得有半个时辰,也不说究竟发现了什么没有。 林书实在忍不住,问道:“底下可有什么?你这半个时辰了,一个字也不说。” 蓝棋已经收拾好,坐下来看着林书道:“我若是说出来,你莫要害怕。” 听他这样说,林书倒更好奇了,追问他究竟有何发现。 “这块石头四周都是淤泥,我扒了得有七八尺深,竟有许多骸骨。那石头很大,似乎有泥沙下渗。下面一定还有许多东西。我试着去拨弄那些洞孔,可是当我伸手下去的时候不知碰到了什么,竟有暗针射出来,还好我躲过了。底下应该很大,还有机关。” 林书本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蓝棋所言不曾吓到他,若是有机关,则十有八九便是宝藏。骸骨就更好解释了,许是多年以前的人也发现了此处,丧命于此也不一定。 蓝棋见林书神色不改,疑惑道:“是我说的不够恐怖么?你怎么还不害怕” “你怎么一定要我害怕?”林书被问的莫名其妙。 蓝棋道:“我此前觉得你胆小怕事,如今看,倒也不胆小。看来的确要对你刮目相看。” 林书才知他故意试探自己,也笑了。蓝棋又问道:“那你又在做什么?我去下冷水,你就在上头吃酒看戏?” 林书笑着说:“我在上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这是何意?”蓝棋看他神神叨叨的,林书却不告诉他,给他一个橘子,指着狄风亭道:“重阳佳节嘛,你今天立了大功,现在只需吃好玩好,余下的都不用管了。” 却见那狄风亭中,司徒逸中途离席,小师妹来见他,呈上了书信。他展信看罢,大笑起来。小师妹不知何故,司徒逸道:“信上只是一首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罢了。这林书,你说他聪明,他有时候还有点笨。你若说他笨,关键时候还有点聪明。知道用这一招引开别人的注意,也难为他了。” 说罢笑着回席,众人皆欢饮达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各派争斗酿重祸 几人同心挽狂澜 次日,林书对蓝棋道:“水下之事,你且先行回京复命,我须回一趟华阴。我们分开,倒也可以转移旁人的注意力。” 蓝棋知他要扶金步摇灵柩回京,担忧道:“此去华阴,路途遥远,况且有人追着你,你又带着这不甚安全。” 林书执意道:“我定要带她回去,金伯父此刻还不知是何种情形。我不能把步摇留在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家。” 蓝棋被他诚心打动,只好劝他一路小心,又给了他许多盘缠。正要走时,却听得有人嚷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在狄风亭打起来了!” 听得狄风亭三个字,二人警觉起来,都跑过去看,这狄风亭上果然有人打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 林书道:“难道他们是为宝藏而来的么?何时走漏了风声?” 蓝棋倒镇静些,道:“先看看再说。” 亭上一伙人乱成一团,时不时有人被打下水,又从水下起来继续道,争得不可开交,也不知在争什么。湖边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虽害怕,但见那些人武功高强,又不禁叫好。不多时,又来了两伙人。只听得他们嚷道:“有宝藏岂可独吞?” 这宝藏二字在百姓里炸开了锅,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林书认得后来两伙人中的简素心和秦留,原来是他们! 林书如何也想不通别人是怎么知道的。蓝棋却严肃起来:“我们现在还不能走,他们已经知道了宝藏在何处。先静观其变吧!” 多了秦留和简素心,场面变得更激烈血腥。百余人在那湖面上打杀,湖面虽然广阔,但也渐渐多了人,变得狭隘起来。不时有人落水,有的起来了继续打,有的却没能再起来,血水让湖不再纯澈,围观的百姓开始害怕起来。江湖人像蝗灾时的蝗虫一样聚集苗湖,百姓开始恐惧,孩子们在哭,不断有人落在岸边,缺胳膊少腿,死状凄然。胆小的不敢看,怕伤了自己,百姓都躲进屋里,不敢出声。仍有一些胆大好奇的,偷偷开了门缝瞧。 林书从来不曾亲眼见到这么多人的死,他们像疯了一样打起来。林书想要阻止他们,蓝棋拉住了他,道:“他们都已经势在必得,纷争在所难免,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没有人会理你。” “可是他们这样下去会死更多的人!”林书见他们互相残杀,毫不手软,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干着急。 蓝棋又道:“江湖人的争斗历来如此,这就是江湖!” 林书争辩道:“为了一个宝藏,何至于如此?” “世人争名夺利,多的是没有刀剑的杀戮,哪里都一样。你阻止不了!” 林书竟然反驳不过他,却又不愿意继续看他们争斗,人在不停地死。他终于还是喊他们停下,可是他们就像聋了一般,谁也不理会林书。 湖水已经半红了,还飘着数百具尸体。 他们还要再打下去,祝亭云却来了。他一招平云飞燕,与为首的都过了招。他们见祝亭云来了,才住了手。 祝亭云叹气道:“我本就不想厮杀,未免流血,才放出寻得宝物者即是新一任盟主的话来。奈何我还是想得太过简单,考虑不周。诸位英雄可否听祝某一句,不要再打了。就此罢手?” 秦留摆摆手道:“我们敬你是盟主,但是你既已放出话来,就须一言九鼎!就算不为这盟主之位,江湖上谁也不服谁!比武总有死伤,诸位若是怕死,就躲回家陪娘子绣花,少在武林上丢人现眼!” 其他人早就杀红了眼,被秦留这一击,都重新杀起来。祝亭云一个人根本制止不了他们,只能在其中调和,免得他们谁伤了谁。谁知到后来,众人都嫌祝亭云碍事,竟将矛头一致对准他。祝亭云万没想到如此,到他们的确停下来不再互相残杀,只针对他了。 祝亭云松了一口气,他们只要停战便好,冲着自己来也不要紧。他喝道:“你们如何知宝藏就在此处?” “为何?昨夜也不知何人以剑传信,信上道在这里。难道只有盟主你不知么?”简素心笑问。 祝亭云心生疑惑,又道:“这恐是他人之计,为的就是要你们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利。” 简素心却狂笑起来,道:“就算如此,那也要看看他到时候有没有这个本事从我手里抢过去!” 秦留附和道:“况且江湖各大门派都聚在这里,还能有谁?” 祝亭云看看众人,的确都在,但似乎少了沈燕阳。问道:“沈燕阳在何处?” 众人才反应过来不见了沈燕阳,秦留简素心对视,二人心想,莫不是沈燕阳的诡计!其他小派都不做声。湖面终于冷静了下来。 林书在远处瞧着,松了一口气,却不见了蓝棋,倒是陈遗爱和谢一枝等人也在岸边。林书心想:这两个女子有功夫在身,是不怕的。 不过转眼之间,又有人来了,他道:“我再不现身,脏水就要把我崆峒给淹了!” 简素心问道:“果真是你!” 沈燕阳却笑了,站在亭尖上,道:“今日武林众人都在,那倒也好。我也收到了消息,不过我此前见秦掌门截到了一封信,以为秦掌门已知,因此不信。谁知众人都收到了,我也是听说你们在打,这才过来的。还好我来了,不然这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我就把天下英雄都得罪了。” “那会是谁?”祝亭云问道。 这下谁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都不再轻举妄动。林书见他们不打了,也疑惑究竟是何人所为。 秦留却不消停,道:“既是如此,我们若是不打,便不遂了那人的愿。既然都来了,不如就按那人所说,看看这湖里究竟有没有宝贝!” 大伙一致同意,掀了亭子,合力运功,碎了那大石头。一时间湖水都向中心流去,一个大而深的漩涡片刻间使得苗湖的水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淤泥和骸骨,只有中间一个洞口。众人叹为观止。底下都有多深才能容下一湖水。众人又欣喜起来,此处必有宝藏! 一伙人都围向中间洞口走去,林书在远处看着,想起蓝棋说的暗针。还没等他反应,却听得他们疼痛地叫唤,一伙人向水一样散开。 秦留中了针,皆在胳膊上。中针之人都察觉不到针在何处,但针扎进皮肉却是酸疼。因此谁都不敢贸然向前,只能面面相觑。 祝亭云站得远,不曾中针,道:“诸位小心。底下恐还有机关暗器!” 岸边陈遗爱瞧见了林书,走到他身边问道:“你胆子倒大,不害怕。” 林书不曾想她会过来,更不曾想她会这么说,自己一心关注着江湖人士的情况,还不曾想过自己会不会有危险。见陈遗爱如此说,只道:“我还没有想那么多。倒是姑娘你很大胆。” 陈遗爱得意道:“我虽是个女子,却不是那文弱之辈。”陈遗爱说着仰起头,看着祝亭云等人。 祝亭云他们不再轻举妄动,玲珑手却突然而至。 秦留最看不惯玲珑手,见了他就要打他。他却道:“慢着!一伙人见了这个就像什么似的。胆小如鼠!” 简素心冷笑道:“你胆子大你倒是去啊!” 玲珑手扫视众人,道:“我若是敢下去,寻到宝贝,你们日后,都要敬我,我便是武林盟主。” 沈燕阳道:“若是真能找到,那便是你本事,我心服口服,就认你做盟主。” 秦留却不爽快,侧头看别处,玲珑手道:“秦掌门若是不愿意,那就自己下去找啊!” 这秦留最是个性急的人,被他一激,道:“下去就下去。我就看看究竟是你能耐,还是我能耐!” 玲珑手冷笑一声,轻轻一跃下了洞中,秦留也紧随其后。其余人留在岸上,也不知洞中如何。不多时却见秦留出了洞门,浑身通红,嘴唇发紫。祝亭云忙运功替他排毒,他吐了一摊黑血,神情不似先前那样恐怖。沈燕阳问他如何,他道:“底下还有机关,一个不小心就碰上了不知名的机关,放出了毒气来,幸好我及时封住自身穴位逃了出来。” 众人脸色骇然,祝亭云道:“那玲珑手岂不是?” 秦留道:“他无事,他进了里头就像一条泥鳅溜进去,想来惯于此道,我也不知他找到没有。” 众人都不敢下去,只在外头等。等了得有三个时辰,简素心不愿意等了,道:“想来估计是死了。我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你有何高见?”沈燕阳问道。 “下面是否真的有宝藏也未可知,既然机关重重,我们还是先行回去,从长计议,总好过在这里干等。” 祝亭云觉得有理,其他人也乏了,正要走,却见玲珑手出来了。 他毫发无伤,不过身上多了层灰。沈燕阳惊叹不已,简素心忙问:“找到了么?” “最尽头有一扇石门,以我的功力打不开。若真有宝藏,定在那后头。”玲珑手耸耸肩道。 秦留本见玲珑手平安回来,心里不舒坦,又听他说自己打不开石门,心中窃喜。 此刻众人心里各有各的算盘。谁也没有说下去,谁也没有说离开,除了祝亭云,只有他在劝众人散了,再以别的方式决出这武林盟主,不要涉险了。 玲珑手道:“你们这就走了?多没意思。” 他们还要说什么,林书发觉蓝棋已不见许久,千不该万不该地叫了一句蓝棋。此刻不比先前林书让武林好汉停下,不要再打打杀杀。那时他们只顾厮杀,哪里听得见,如今不同了,他们只是在说话,林书这一声蓝棋彻底把他们引来了。 可林书哪知?他叫了两声就被简素心抓走,扔在地上。林书莫名其妙,见是简素心,心里激起一阵火来。 陈遗爱见林书被带走,也跟着他到了洞口。 沈燕阳道:“你个小姑娘哪来的,这不干你的事,一边待着去!” 陈遗爱冷笑,抽出了腰间的盘花牛皮鞭,道:“本姑娘最好多管闲事。” 沈燕阳出手同她过招,陈遗爱不是沈燕阳的对手。鞭子甩来,沈燕阳就抓住鞭一拉,陈遗爱就重重落在了沈燕阳怀里。沈燕阳笑道:“你长得是不错,就是太凶了!”说完推开她。陈遗爱遂不再动手,只气鼓鼓地瞪着沈燕阳。 简素心问林书道:“你定然知道还有何办法可以进去。” 一则林书真不知道,二则是简素心问的,林书冷冷道:“说了不知,我又不是神仙,难不成什么都会吗?” 简素心见他嘴硬,就要出掌打他,却被祝亭云拦下。祝亭云正色道:“不要滥杀无辜!” 林书见祝亭云护着自己,道:“她滥杀的无辜还少么?我叔父不就是被她杀死的么?” 祝亭云听闻,瞪着简素心:“可是真的?” “是有如何?”简素心底气十足道:“这是我个人的事,我杀谁还要向你汇报么?你只是武林盟主,不是我的掌门。我是峨眉掌门,我做事你还是不要干涉。” “我们是侠,正派名门。滥杀无辜,绝不是君子所为。断不可如此!”祝亭云喝道。 简素心见他有几分威严,终于忍不住了,也喝道:“你是君子,我不是!武林盟主之位你也做得太久了!” 说罢简素心出手要打祝亭云,祝亭云忙躲闪,一味躲不出招,最后被逼无奈只好出手,两人打起来,沈燕阳也不能袖手旁观,之后又有许多人打起来。他们混战无人管顾秦留,玲珑手也暂且抽身,陈遗爱要带着林书离开。林书却因他们又打起来,不放心。要跟过去看。 他们一直打到运河边上,在那堤坝上混战,有时又在运河上。一伙人也分不清谁打谁。一时间飞沙走石,水花四溅。 突然间,也不知是何人竟粉碎了堤坝。这堤坝一碎,运河里的水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压过来。所有人都慌了,一下子四散开来,也不再打了,只顾逃命。只有祝亭云见水势大了,淹了田地,村庄,街市都淹了。陈遗爱也慌了,忙带着林书走,想起爹爹等人都在城里,赶着回去救他们。林书见那汪洋的水漫进来,到处都是,亲眼见了桑田变沧海。祝亭云没有逃,忙着筑坝固堤。百姓都在逃命,哪里逃的过? 林书催着陈遗爱走了,自己想着金步摇的灵柩还在城中,救也救不得,当务之急是先去堵住缺口。赶着同祝亭云一道,帮他的忙。却见蓝棋也来了。林书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些拦住大水!”蓝棋道。 这水根本拦不住,司徒逸和师妹也赶来帮忙,谢一枝也来了。附近有些汉子也来了。人多了但还是不够,五鬼却适时出现了。 林书欣喜,和尚道:“别啰嗦了,快堵住吧!”武林中也有些人看不下去折回来的,众人一齐拦水。用沙包石头做了简易的堤坝,可是运河里的水源源不断,势头越来越大,根本堵不住。 “怎么办?水越来越大了?”蓝棋问道。 众人都没有办法,林书见湖面有一个漩涡,心里有了主意,大喊道:“一部分人留在这里堵缺口,一部分人跟着我到苗湖那里去。我们找到那个洞口,把它挖大些,将湖也挖大些?” “我们几个人要挖到什么时候?”铁扇问道。 祝亭云道:“我有运气之功,我可为之!” 说罢,人分成两拨,祝亭云带着蓝棋等人借助武功开洞,不顾洞口飞来的暗针。果然洞口大了许多倍,城里的水纷纷流进洞里。 林书那头堤坝筑好,又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帮忙。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附近县里的人也各自开闸蓄水,渐渐的水也平静了。可是宁城,已经变成了一大片湖。死人堆积,林书等人忙去找可还有活的没有。找了许久,也不足一百人。 原本富庶如州府,人口繁盛的宁城,一场大水过后,就只有百人不到了! 祝亭云听闻这个消息,重重地跪在地上,一个八尺汉子,竟然流泪了! 在场的人都被感染地哭了,活着的人里,有陈遗爱,可是她的父兄,她所认识的朋友,甚至那天那个孩子,都死了。除此之外阮姑娘也活着,可是她也孤苦伶仃。 金步摇的灵柩找不到,不知被冲到何处去了。林书连金步摇的遗体也丢了,要他如何见金伯父? 重阳节还热热闹闹的宁城,如今就成了这般模样。所有人的哭声都不大,因为已经,没有几个人还活着了。 是的,宁城,已经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锦衣卫宁城首战 曹吉祥京城邀宠 宁城的水灾早已有人报与皇上知道。皇上龙颜大怒,此次共淹没良田二千九百亩,连同宁城周围几个县,共死亡百姓十万八千余人,其他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当皇上听说是因为江湖各派争斗而损毁了堤坝,导致运河里的水倒灌进宁城才引起此次重灾时,拍着龙椅道:“这一伙江湖人士,自诩侠义之士,多行害人之实。十万百姓的性命,皆因他们而丧。此前对他们多有姑息,传旨下去,捉拿江湖中人。如有窝藏者,以包庇罪论处!” 皇上派徐有贞紧急前往宁城救灾,治理河道。徐有贞此人,颇有治水之能,景泰三年,他奉敕治理黄河弯道水患,效果显著,因此此番忙派他前去。同时,又派石亨领着石彪等人,带着八千精兵全力抓捕江湖之人。锦衣卫也由朱骧带领,暗中协助石亨。 林书等人在宁城还不知京中消息。祝亭云和蓝棋因中了暗针,司徒逸替他们疗伤,师妹运功逼出他们体内的毒针。司徒逸与师妹寻找可还有活人,余下的百余人没有吃的,只能四处逃难,只有陈遗爱和阮中琴不愿意走。 陈遗爱不信似的,几番下水,一定要找出爹爹和哥哥来。可是找出来的只有冰冷的尸体,扑地痛哭起来。 阮中琴没有去找,因为她已亲眼见爹爹在眼前死去。爹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让自己活下来,她现在抱着自己的小腿坐在石头上,一动也不动,也成了石头一般。叫她她不应,哭也不哭,谁也不理。 祝亭云见这般景象,跪倒在地,对着一片汪洋,道:“是祝某人害了你们!”。又对林书道:“此次酿出重祸,朝廷必不能饶了我们。这倒不要紧,更重要的是我得找到其他几位掌门,祝某人此番先行告退。将来必给宁城百姓一个交代!”说罢转身而去。 林书好奇五鬼等人怎会出现,铁扇道:“我们早就见他们争斗起来,但是本想渔翁得利,谁料竟然决堤,我们不得已才出来。” 林书又问蓝棋:“你那时去了何处,还有,各大门派又是如何得知宝藏在此?” 蓝棋慢条斯理道:“你当时只顾看他们争斗,我远远似乎瞧见有人在暗处,追上去看。我同那人交过手,论实力他不如我。正交手间听见大水声音,这才过来的。” “我也瞧见了,若是没看错的话,那人该是无影。”谢一枝也站出来说道。 “无影?”林书不知是何许人也,五鬼中的跛子道:“我听过此人,功夫倒是不厉害,只是此人善于隐藏,不容易被人发现。” 谁知和尚道:“不容易被人发现,不还是被发现了。” 蓝棋眉头紧锁道:“他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我觉得事情泄露,同他不无关系。此前我一直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若是其他人,我分辨得出,若是他,真是不容易发现。” 几人还在讨论着,徐有贞等人已经到了宁城,找到了他们。蓝棋上前行李,徐有贞只应了一声,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前去,观察堤坝,疏通河道,治水去了。 众人都去帮忙,却见一群身着麒麟服,腰佩绣春刀的人似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眼前。林书知道他们是锦衣卫,只是这一次同上次不一样,约有上百人。蓝棋认识那为首的男子,生的剑眉星目,身材颀长,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朱骧,兵部尚书于谦的女婿。蓝棋上前行礼,朱骧却道:“你与林书二人,奉命秘访宝藏,却走漏风声,此次之祸,你们二人也脱不了干系。只是如今不惩治你们,待你们协助徐大人治理好水患,再行论处。” 蓝棋领命,林书道:“宁城之祸非我们泄露了消息,然也与我们脱不了干系,愿受责罚。” “不是你们泄露的,难不成还能是别人么?”朱骧反问道。 “真的还有其他人。”林书坚定道。 朱骧却笑道:“错了便是错了,还推卸责任,绝不是男子所为。” “我不曾推卸责任,宁城之事我们愿意承担,然此事绝不是我们泄露的消息!”林书继续争辩,蓝棋却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朱骧道:“今日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些你们留着日后回京对皇上说吧!”说罢转身对着五鬼,谢一枝以及司徒逸等人道:“江湖中人,争斗无休,此次重祸,特奉皇命前来捉拿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五鬼等人早就料到不好,陈遗爱却觉得不可理喻,林书也觉得朱骧是非不分。 陈遗爱骂道:“你们一群蠢材,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决堤之事不是他们所为,决堤之后全力救灾,你们却抓他们。何不去抓真正的罪魁祸首?” 朱骧此前并不知详情,听陈遗爱如此说,蓝棋林书等人也说他们的好话,朱骧有些心软,正犹豫间,副千户逯杲却道:“圣上有旨,所有武林中人,一律抓起来!指挥使大人不可心慈手软而违抗皇命。” 这逯杲生的鹰钩鼻,眼窝凹陷,颧骨突出。他这话一出,激怒了在场的武林中人。朱骧只能下令出手,又道:“需活捉,不可痛下杀手!” 五鬼笑道:“那还啰嗦什么?怕你们不成!”说罢就要出招。 锦衣卫们密密麻麻扑来,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五鬼联手,聚在一起。和尚在前抵挡,御剑飞鸿在后,和尚挥动禅杖,同两个锦衣卫厮打,御剑飞鸿也拿着长剑,使出他的绝招问剑乾坤,一把剑行云流水又变化多端,三个锦衣卫轮番上阵。铁扇在上飞着扇子,跛子在下放出暗器,月音娘子居中。聚了十六七名锦衣卫,两伙人不相上下。 谢一枝使出招式来,一人对着两个锦衣卫,也是平手。司徒逸和师妹一处,足足有几十人。 陈遗爱看不惯锦衣卫的做派,也要上前帮忙,蓝棋拉住了她道:“姑娘还是不要掺和了,刀剑无眼。”说罢蓝棋要上前帮忙,却听见徐有贞喝道:“蓝棋!” 蓝棋听这声音就跟号令一般,捏了捏拳头,还是没有上前,转身向徐有贞那走去。 林书只道他要去帮忙治水,遂对陈遗爱道:“你尚且不是江湖中人,先保护自己,莫要争一时之气。” 陈遗爱见他辞意恳切,遂罢,也同蓝棋治水去。林书见他们还在打。 司徒逸医术虽高明,但武功不甚厉害。师妹恐锦衣卫伤了他,一直在他身边守护。凭着师妹的功夫,锦衣卫不是她的对手。她一会在锦衣卫上头,一会在背后。速度太快锦衣卫根本看不清她的章法。几次出手都扑了空。因此他们轮番上前,合力向中间出刀。师妹迅速腾起,立在刀上。一袭白衣在锦衣卫的红衣中穿梭,似雪落红梅,烟笼芍药。 林书想让他们停手,可他们同样不听他的。他四处张望,却发现阮中琴还坐在石头上。此刻刀光剑影,打杀起来,阮中琴坐在那中间那样危险。倘若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受伤甚至丧命。 林书着急,喊她“阮姑娘”她也不应。连喊了几声,都没回,林书见此次阮姑娘都有危险,没办法只能狠心去救她出来。 一个非亲非故的阮姑娘何以让林书如此,一则是因林书本性善良,二则,阮姑娘长得实在太像金妹妹了,太像那个死去了,连尸首都没找到的金妹妹了。 林书闯入人群里,跑到阮中琴身边,对她道:“这里危险,快走远些吧!” 阮中琴眼神空洞,看了他一眼继续发呆。林书知她是太过悲痛一时缓不过来。可锦衣卫的绣春刀却不知何时误飞过来,林书想都没想就挡在阮中琴面前,刀砍中了他的肩窝。当下疼痛不已,朱骧惊道:“不要误伤无辜!” 阮中琴也因此一惊,回过神来,吓得惊慌失措,掩住嘴巴。 铁扇瞧见了,跑过来察看。师妹趁众人分神,早已夺过逯杲的绣春刀,架在他脖子上。其他人见逯杲有危险,抓了司徒逸,当下两边谁也不肯收手。 林书一边流血,铁扇替他运功疗伤,又用金疮药给他敷上。他却强撑着道:“你们且先停停。此处堤坝未稳,若是再打起来,再次决堤,后果不堪设想。诸位都是好汉,听我一句劝,暂且停手吧。” 逯杲心中不愿意,但自己的名在别人手上,只能暂时同意。朱骧听闻堤坝未稳,不想惹是生非,遂也停了手。五鬼等人知道继续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因此只放了几句狠话。和尚道:“留你们一命!” 两边同时放人,朱骧道:“先去各处寻找其他人。”尽管逯杲不愿意,还是只能退下。临走时逯杲突然回头,对师妹放冷箭,却被谢一枝发现,及时击退。谢一枝骂道:“小人!” 铁扇见林书脸色发白,对司徒逸道:“劳烦神医,替他治伤。” 司徒逸当下给他诊治。御剑飞鸿对着其他人道:“我们今日,也算是共同抗敌。算得上是朋友了。但是这本就不干我们的事。如今锦衣卫四处抓捕武林中人,我们虽不怕他们,可也不能白白折损了自己。就此别过吧!” 说罢带着其他四个人要走,司徒逸也同他们道别。林书也要起身,铁扇却不大放心似的,林书对她道:“江湖之大,我们有缘再见。你们多多保重。” 和尚见铁扇吃吃不走,打趣她道:“五妹,你莫不是看上了这小子吧?” 铁扇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忙嗔道:“二哥!”说罢也不留,转身就要走。林书只当和尚他们打趣而已,有点惊愕但也不放在心上。 他们走了,司徒逸和小师妹也陆续离开。司徒逸留了药给他,嘱咐他每日换药。林书都记住了。 谢一枝大声道:“这几日我倒是重新认识了你。此前不过以为你是个吃霸王餐的无赖。这几日见你,倒有几分胆识与担当。” 林书深感羞愧。谢一枝不是那等娇俏女子,是个妇人。林书见她招式也有些熟悉,道:“谢掌柜刚刚的招式叫个什么名,我见着倒很熟悉。” 谢一枝笑道:“这招式,叫作日月同辉。怎么?你也会么?” 林书摇摇头道:“我什么功夫也不会。只是我刚见你招式,似有些熟悉。我此前见过。你出招皆是自下而上,自左而右。手法我此前也见过。不过他同你刚好相反。他是自上而下,自右而左。听这名字,日月同辉,该是两个人共同的招式才是。” 谢一枝笑了:“你这小子倒是有点慧根。只是你见谁人使的?” “那我不认识他,就在华阴不远处。他也是开客栈的,对了,我见他算盘跟你打的一模一样。嗯,我听他好像是姓徐来着。”林书自顾自说着,不曾注意到谢一枝脸色已经变了,她喝道:“不要再说了!” 林书被她给吓着了,她一个人又走了。林书自问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这脸色说变就变。太可怕了。” 阮中琴哭了一阵好些了,林书才注意到她。他准备安慰她几句,阮中琴却先道:“谢公子以身相救。” “没什么。只是你长得很像我妹妹,可惜她走了,连尸体也找不到了。”林书说着,盯着水发呆。 阮中琴思忖了一会,微笑道:“若是公子不弃,中琴原为公子义妹,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林书喜出望外,只是纵然自己有义妹,又有何用呢?关键是金伯父已经没有了女儿。 阮中琴见他有忧色,问何故。林书具言以告之。阮中琴以言语宽慰,又助其写下书信,寄与金伯父。只言金姑娘染病身亡,灵柩被洪水冲走。自以好言劝慰。林书遂从。 宁城自有徐有贞治水,徐有贞在此方面确实厉害。宁城遂安,又可再住人。且沟渠水塘,皆有改动,再次大水也不会淹城。此次治水,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下旬。徐有贞率众人回京,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徐有贞治水之时,锦衣卫及石亨等人在各处抓捕武林中人,一一送到京城。一时间大内监牢人满为患。他们皆是武功平平之辈,被抓后为防他们逃跑,都被废了武功。而简素心沈燕阳等人武功上乘,至今未被抓获。秦留因先前有伤,最终锒铛入狱。 江湖上还有一小部分人得以保全,然长此以往下去又能剩几个? 且说京城之中,朝堂之上,于谦却同皇上朱祁钰争论起来。 于谦进言道:“江湖人士,自古有之。历来不过任其自然,只要不聚结成匪,意图造反,谋害一方,都是得过且过。陛下如今因宁城之事要抓他们平民愤自是应该。但参与此事的不过是少数人,不必把所有不相干的人都抓起来。若是激怒了武林,他们聚集起来谋反,怕会适得其反。还请皇上三思。” 朱祁钰道:“爱卿莫不是觉得寡人该放虎归山?”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以为,此事只需杀鸡儆猴,不可赶尽杀绝。安天下仁厚为本还请陛下三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古侠以武犯禁,因着他们会武功,凭着自己的性情杀人。本就是乱法。在寡人治下,他们不俯首称臣,以侠自居,却干出这些事来。爱卿如此袒护他们,难不成与他们勾结在一处,意图谋反么!”朱祁钰把手上的奏折扔到于谦面前。 于谦辩解道:“老臣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爱卿!” 于谦已知圣意已决,多说无益。朱祁钰道自己身体不适,起驾回宫。 刚到御花园,宦臣曹吉祥就凑上前来。用他那不男不女的声音谄媚道:“陛下因何事如此烦恼?” “还不是因为那个于谦,一天天劝朕这也不要做那也不要做。他若是什么都会,这皇帝就该他来做!日日劝谏,何曾把朕放在眼里?” 曹吉祥奉茶,眼睛滴溜溜转,嘴角略过一丝奸笑,很快又收住了。道:“陛下可要小心。这于谦在民间声望极高,百姓都说他是青天再世。皇上若是不满,那百姓可要骂皇上嫉贤妒能。” 曹吉祥话还没说完,朱祁钰就推翻了茶碗。怒道:“他是清官,他好,朕昏庸,那江山何必姓朱!” 曹吉祥窃喜,却又道:“陛下息怒。老奴又从春玉楼弄来二十名女子,她们定然会好好为皇上排忧解难。” “果然还是你深得朕心。”朱祁钰听见有女人,立刻精神焕发。朱祁钰无子,此前有过一个皇子,不幸夭折。如今只能不断运女人进宫。曹吉祥知道朱祁钰意欲何为,投其所好,搜罗各地的风月女子入宫。此人极会揣摩圣意,因此朱祁钰很是信任他。 曹吉祥告退后回到自己府中,下人伺候他,他也满面春风。进了内室,里头有个人,戴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模样。 曹吉祥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原本打算借武林人争夺宝藏,抢走了宝藏让朱祁钰他发怒,再撺掇他诛尽武林人。到时候他们群起反抗,我们顺势推举出太上皇来坐江山。谁知他们竟然毁了堤坝,宁城死伤那么多人,都省了我撺掇。于谦本是忠臣,只可惜朱祁钰他昏庸得很。他若信于谦,还有活路,可他偏偏不信于谦。呵呵!” 曹吉祥看着他道:“无影,此次宁城之事,你有大功,事成之后,我必好好赏你!” 说罢,他大笑而出,到了春玉楼,点了二十名女子,其中就有李惜儿。 他走到李惜儿跟前,仔细打量了她后对鸨母道:“这等天资国色,放在你这里,真是可惜了。” 鸨母如何不知曹吉祥的意思,也道:“她是珍珠,只有您独具慧眼。方能让她飞黄腾达。” 曹吉祥笑了,领着她们偷偷送进宫。李惜儿自小在风流场中长大,又生的美。朱祁钰对她很是喜爱,日日专宠,不思朝政,黑白颠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 陈遗爱怒鞭恶徒 简素心狠杀强敌 且说徐有贞等人十一月底回京后,见京城那城门楼上挂了许多尸首,引得许多麻雀来啄食。 徐有贞目不斜视,径直入城上报朝廷治水情况。蓝棋是徐有贞的人,也得听候他差遣。他的脸上有一块刀疤,颜色很浅了,林书此前都不曾细瞧。蓝棋望着那一具具尸首眼神中似有异样,但是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同徐有贞一道离去。 阮中琴是个闺阁小姐,何时见过这般惨状,叫了一声掩面回避,不敢再看。陈遗爱本来亦骇然,可听见阮中琴的叫喊声,又见她那般样子,嘟囔道:“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就是柔柔弱弱。不过死人而已,也怕成这样!” 这阮中琴与陈遗爱都已无亲无故,不过陈遗爱性烈,早已缓过来,阮小姐倒时常以泪洗面的。二人在宁城治水期间,陈遗爱常上前帮助,这阮中琴什么也做不来还要人伺候,因此陈遗爱甚不喜阮中琴。言语之间常夹枪带棒,只是这阮中琴也不同她吵,只偷偷抹眼泪。有时林书等人瞧不过,道:“你自小自由惯了,这阮小姐是诗书礼乐人家,本就做不得粗活,你何苦总针对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遗爱便跳起来道:“你们男人,见了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娇滴滴的女人,恁坏脾气也没了。个个都巴不得替她擦眼泪。真真个没脑子一般!” 林书惯不会吵架,劝过几次也便罢了。如今见武林中人惨遭屠戮,心内凄然,叹道:“宁城之祸,死伤百姓十万余人,如今武林中人,也得杀他十万方罢休么?” 立了一会,领着陈遗爱阮中琴二人投奔郑寻而来。 郑寻正在店内忙碌,见是林书,大吃一惊,随后又哽咽起来,一把抱住林书。他力气大,林书险些喘不过气来。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林书故作玩笑道:“自然活着,此前我有个好友给我算命,说我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能活八十多岁呢!” 郑寻知他是玩笑话,笑着拍他肩膀。道:“宁城的洪水我们已经听说了,原本有货船要走运河运柿子到南方去卖,但宁城出事后货船都停了。我生怕你出事,差人去打听,都说没你的消息。我差点以为你” 林书好言劝慰,付玉筝从后堂出来。几人见面一片欢乐。郑寻欣喜地对林书道:“玉筝有喜了!我要当爹了!” 林书忙贺喜,惹得付玉筝不好意思起来。 陈遗爱等人已站了许久,林书忙介绍。付玉筝当下收拾了两间上好的客房,又一人指派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伺候。晚间摆宴接风洗尘,不在话下。 阮中琴本是心思细密之人,见了这番景象夜间回房也不睡,伤心掉眼泪,又不敢让别人知道,也不哭出声来。丫头伶俐如何不知,报与付玉筝知道,付玉筝只恐自己招待不周。因此次日着人请了会做宁城小菜的厨子,又给她房间添了许多摆设。谁知那阮中琴吃着宁城小菜,愈发忆起旧事来,眼泪止不住,当场哭起来。陈遗爱当即放下筷子道:“郑夫人处处为你着想,你还整日哭哭啼啼!” 付玉筝忙在二位中间调停,阮中琴知晓付玉筝一片好心,此后连哭也不敢哭,遇着难受的时候便忍回去。 陈遗爱不想总是在付玉筝家吃白食,因此也在店里帮忙。付玉筝再三不愿,陈遗爱只好附近闲逛。免得遇着来挑事的主。 这石彪本从石亨在外抓捕武林中人,如今已抓了十之八九,因此便回京。余下的由锦衣卫及东西二厂继续抓捕。简素心沈燕阳等人还未归案。石彪因郑寻打了自己,衔恨在心。在外时就吩咐家丁时常来骚扰,但有郑寻在,因此不敢造次。 石彪回来后,听闻郑寻越过越滋润,怎能忍受。又要来捣乱,提着把铁锤就上前,还没走到门口,陈遗爱就拦住了他。 石彪正要发火,却见是个美人。一双眼耀若辰星,虽是女子,眉宇之间却有一股英气,鼻子挺立,肤白若雪,自是花中虞美人! 见了美人脾气缓和了些,调笑道:“娘子是郑寻那木头新纳的妾么?” 陈遗爱从腰间抽出盘花牛皮鞭,狠狠地抽在石彪嘴巴上。石彪不曾提防,疼得捂住嘴巴,瞬时怒了。陈遗爱笑道:“娘子也是你叫的么!姑娘我未曾许人家,你这狗嘴还要是不要?” “你!小丫头片子也敢教训你爷爷!”石彪放狠话就要打架,陈遗爱也不是吃素的,两人打起来。石彪虽然粗鲁,但的确有本事,陈遗爱不是他的对手。几招之后陈遗爱渐渐不敌,石彪一把搂住她的腰,道:“小娘子的火爆脾气很对我胃口,既然不是郑木头的妾,那就做大爷我的妾。荣华富贵,享也享不尽。” 陈遗爱啐了他一口,石彪见她不识好歹,正要动手打她,郑寻等人出来喝停了他。 石彪冷笑道:“郑寻,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可你也要知道,我随时都能抓了你。这小娘子有武功,看她面容就知道是新来的,此前都不曾见过。京城户籍断然没有她的名姓,我自然可以随时了结了她。谁知她是不是江湖中人。” 这话说得付玉筝等人百口莫辩,郑寻道:“你们终日里四处抓人,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石彪哈哈大笑起来:“无辜?报应?宁城百姓不无辜?武林人不该有报应?我是在替天行道!” 说罢石彪就要带陈遗爱走,郑寻上前阻止,两人打起来,石彪不敌。 石彪要走,放下话道:“郑寻你会武功,就算你岳丈上下使钱,给你保了平安。可你要记住,我仍有办法灭了你!你若继续如此,就等着让你娘子守寡,将来做我的小妾吧!” 此话着实激怒了郑寻,可也提醒了郑寻,郑寻会武功,就算自己能逃,妻子呢? 付玉筝知晓郑寻心中忧虑,道:“相公莫忧,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的银子使了,哪有不见效的理?况且就算他们还是要抓你,玉筝便同你一道走。绝不苟活受辱。” 郑寻心下触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郑寻又道:“泰山大人怎么办?” “爹爹走南闯北做生意,自有他的脱身妙计,相公勿忧。” 陈遗爱知晓自己闯了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想留下继续给郑寻等人添麻烦,辞别要走。付玉筝苦留不住,只能给了她许多银子做盘缠,陈遗爱遂离去。 林书早早就出门去了尚书府寻于谦,并找林忆。于谦今日休息,因此得空见林书,也不是于谦非要休息,陛下猜忌,如何能不休息? 林书不过是想请求于谦上奏,莫要再诛杀无辜了,可于谦此前已上奏多次,皇上皆不应允。他也无力回天。 于谦又道:“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江湖门派争斗而起,仍旧要由江湖人来解决。若是那几个为首的早日归案,我有办法劝服陛下收手。但主犯还在外,宁城那么多百姓,如何交代!” 林书听罢,想起祝亭云来。也不知祝亭云现今如何了。 说着林忆跑出来,见了林书,怪他道:“你去哪里玩来?这一走就是两个月,难不成你不要我了么?” 林书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哄了他好一阵方罢。林忆在于府同于冕玩得熟识,一时不愿意走,林书便让他再玩一会儿,晚点来接他。 略谈了许多,锦衣卫出动捉拿祝亭云等人,因此于谦今日话倒多些,两人谈了许久,林书遂告退。 出了尚书府,却有个胖乎乎的人跑过来,原来是任谦。 他跑步便喘,林书见了他激动不已,忙问他许多事,何时来的,怎会找到自己的,任谦说话慢,都回答不上来。林书遂带他去了小茶馆,边喝茶边聊。 原来这任谦本替林昭料理后事,见林书来京许久,却久不回京,心下担忧,算了一卦不甚太平。又收到林书寄给金四海的信,金四海思念女儿,早已成疾,收到信后,心如死灰,竟去了。任谦见林书最初说来京找于谦大人,京城那么大,哪里找得到林书,因此来于谦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见着了。 林书听闻金四海死了,心里懊悔不已,似乎这两父女的命都是自己夺去的一般。 任谦又见这京城到处是尸首,心里害怕。陛下诏令此前就听说,不曾想这般惨烈。 正说着,却见街市上有囚车过,车上都是些女子,都有百余人。见他们装扮,皆是峨眉派的人。看样子是要拉去行刑。 茶馆里其他人都凑到前头看,议论起来。有人惋惜道:“今年杀的人,比往年加起来都多。可惜了,实在不干她们的事。” 却还有人说:“哪里不干她们的事,这峨眉派当时不也在宁城争斗么?若不是这些江湖人,宁城百姓也不会死。我是不同情她们。” 却还要好色之徒道:“这些女孩子,何必杀了,虽说是道姑,那也是女人,况且还是长得不错的女人。” 说罢有人附和着笑起来。林书觉得这茶馆逼仄压抑得很,带着任谦出门,去刑场看看究竟。 今日杀的是女子,却比旁人更多人来看。 监斩官在等什么似的,正午了也不下令行刑,不时地看天。那些女子们口干舌燥面容憔悴,早已武功尽废,是否已被侮辱,不得而知。 有人附耳对监斩官道:“还没有人来,恐怕是不会来了。” “这峨眉派的弟子都在这里了,简素心一定会来。再等等。”话音刚落,就有一人从天而降,两个刽子手当场毙命。监斩官还没反应过来就死在那人的碎骨离魂掌下。 听得那些女子都在兴奋的唤:“掌门!” 来人便是简素心了! 围观百姓赶忙退世纪步,简素心冷笑起来,四周出现了许多锦衣卫,由逯杲带领。 此时的简素心同林书之间所见的简素心已然不同,印堂之间更黑了些。 见到锦衣卫,她没有半点害怕,却狂笑起来。逯杲命部下上前,简素心一掌就要了两个锦衣卫的命,余下的人不再敢上前,逯杲亲自上阵,两人打起来,其他锦衣卫遂来帮忙。 林书在下面看时道:“今日的简素心比往日要厉害许多,碎骨离魂掌不仅更快,而且力度更大。” 正看着却见简素心使出了一招乘风破浪,这不是峨眉派的武功。锦衣卫和简素心不相上下,两方都暂不出手,思忖如何破敌,就开始对骂起来。 “妖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呵呵!最高层的碎骨离魂掌,加上武当乘风破浪,秦留三十年的功力,你以为武当峨眉,都是吃素的吗!”简素心此言一出,林书便感到大事不妙,问道:“你把秦留掌门怎么了?” “用完了,当然是变成废人一个了,反正武当也没几个人了,他这掌门,做不做都不算了。”简素心说罢大笑起来,林书觉得此人简直疯了,心狠手辣,残忍至极! 逯杲道:“真是要谢谢你,省得我们动手了!哈哈!” 简素心又出手,骂道:“这是我们江湖人的是,你们一群小杂种,知道什么!” 锦衣卫一个接一个倒下,简素心功力大增,正要赶尽杀绝时,却又有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祝亭云。 他及时接住简素心的招,并让她停下。 简素心不曾想祝亭云这个时候会来,有些诧异,又道:“祝亭云,你是武林盟主,出了事你不领着大家反抗,反倒来制止我。这么些日子以来,朝廷杀了多少武林中人,你就是个懦夫!” 祝亭云不曾否认,却道:“简掌门,还是收手吧!当大内高手都来了,一个人也挡不住这么多人。这件事情我祝某人一力承当,你只管清修,不要再行杀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 于尚书力荐止风雨 祝盟主身死全大义 简素心烦了,也不听他,仍要出手。却见朱骧带着锦衣卫又来了,这一伙武功更高,随后又来了个须长及膝的中年男子,据他人说那边是石亨,领着精兵三千也赶来了。 似乎来的人越多,简素心越无所畏惧似的,杀人更疯狂。而来人见到了祝亭云和简素心,便嚷嚷着要活捉二人。 祝亭云尽量不伤及他们性命,出招只自保,也只用了三层功力。 简素心虽然厉害,但是所有的锦衣卫出动,三千精兵蜂拥而上,激打间又有蓝棋又赶来了。有了蓝棋,简素心明显不占优势。 一招乘风破浪下来,蓝棋躲了过去。他几次都能要了简素心的命,却总是适时收手。 简素心骂道:“蓝棋,你也是江湖中人,何必要给徐有贞做走狗!你的武功,在武林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如今也来残害武林中人,我瞧不起你!” 蓝棋不回应她,也不下狠手,简素心不敌。石亨的流星戟正要刺中简素心,简素心前有逯杲,后有蓝棋,根本无力躲避。正危急之时,祝亭云挺身而出,一招平云飞燕,在空中像燕子一样飞起,双腿出招似燕子,一只踢飞了石亨的流星戟,一只把逯杲重重踢倒在地。并用尽全力将简素心推出,对她喊道:“快走!快走——” “盟主!”简素心来不及反应就已出了圈外,其他锦衣卫来追,她望着祝亭云,祝亭云只还是那句:“快走!” 简素心遂恨恨地走了。 林书在远处看时为祝亭云担忧。祝亭云所在之处,旁人都不敢近身。只有蓝棋对他作揖,叫了一句“祝盟主”。 祝亭云道:“蓝棋,人各有志,我知你最难。” 祝亭云说罢蓝棋眼里似有动静,低下了头。祝亭云环顾四周,他所看的人都不敢正眼看他。他对着百姓道:“此次宁城之祸,终究是武林人之过。而武林人之过,终究也是我祝某人之过。朝廷已杀了许多武林好汉。他们皆是无辜之辈。今日祝某人前来,甘愿受罚,我愿接受任何惩罚,但请陛下,放过武林人,勿要赶尽杀绝。若是陛下执意如此,我祝亭云只能保护我辈,反抗朝廷。还请陛下仔细斟酌。” 说罢又指着石亨道:“你,且去报与你们陛下知道,我就在此刻等他的回信。让陛下自己选,我不走。” 石亨还不信,但见他真的收手,却又觉得他有一股气势一般,上马入了内城,急急报给陛下知道了。 林书见此,来不及多想,忙留任谦在原地等候,自己跑去找于谦。于谦却早他一步出门进宫面圣。 宫中石亨诉说简素心又杀了多少人,惹得陛下震怒。曹吉祥在旁撺掇,徐有贞则寡言少语。于谦则极力主张不可杀尽,言道:“若是他们真的起兵谋反,武林中高手那么多,可不是一般草寇,必是心腹大患。若是就此作罢,也能体现皇上仁德,也是得民心之举。” 曹吉祥道:“大人莫不是觉得该放了他们,那不等于说是皇上错了吗?况且除恶务尽,就是因为他们不同于一般草寇,武功高强,因此才要尽早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几人争执不下,徐有贞道:“难不成大人真的跟他们互相勾结,意图谋反么!” 此话正中朱祁钰下怀,朱祁钰怎么也不听于谦的,于谦无奈,只得以死相谏。朱祁钰当年登上帝位,是得于谦一力举荐。四方平安也多赖于谦。朱祁钰百般合计,最终道:“武林中人,不再追杀,祝亭云一人,三日后凌迟处死,以谢天下。” 石亨对此不服气,但朱祁钰已下诏令,众人都知不可再改,闹腾了一阵退下了。 于谦也要告退,朱祁钰正面对着“国泰民安”的牌匾,背对着于谦道:“于谦,于谦。” 于谦应了,跪下问还有何事,朱祁钰沉吟了一会,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始终不曾回头。 于谦已感到一种不可再挽回的信任流失,此事之后的皇上,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了,今日之事,不过是最后一点情分,情分早晚要尽,今日已尽。 他出门时,险些被绊倒,这宫墙庄严肃穆,于谦心中突然空了,秋风吹起朝服袖,他觉得脚步轻轻,踩棉花一般,回到了官宅。 林书不见于谦,又去刑场等祝亭云的消息。祝亭云像一棵松树一样立在那里,腰板笔直眼神坚定,谁也不喝,话也不说。林书对他肃然起敬。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时辰。正是初冬时节,天黑的早。等石亨等人回来,太阳已经落山。 石亨道:“传陛下口谕。宁城之祸,死伤十万余百姓,皆因武林中人争斗而起。然陛下心存仁厚,不愿再行杀戮,但民愤需平。遂于三日后午时三刻,于午门外,将武林盟主祝亭云凌迟处死。余者武林中人悉数放回,不再追究。然此后需安分守己,若是再行不义之事,格杀勿论!” 祝亭云听罢,长叹一声。 石亨等人要给他上镣铐枷锁,但有恐他杀了自己,不敢向前。谁知祝亭云自己大步走起,直奔监牢而去,石亨等人跟着他,大气也不敢出。他道:“你们不必怕我,我既然说了这话,必然不会反悔。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愿受凌迟。” 林书一路跟着,目送他进了牢房。待蓝棋出来时,拖住他问:“这祝盟主当真要被凌迟处死么?他是无辜的。” 蓝棋声音沙哑起来,说道:“他是盟主,他很无辜。可是这是最和平的解决方案了。他用这种方式保全了武林,他是一个真正的盟主。” 林书震撼起来,这祝亭云真不惜命么? 蓝棋还有要事在身,只得先行告辞。林书焦急紧张,要救祝亭云,可任谦道:“林书,没,没办法的,这是,是,祝,祝盟主的命,没有办法的。” 林书不信,祝亭云是个好人,怎能受如此酷刑! 且说石亨等人待祝亭云收监之后,加派人手看守,就怕祝亭云逃跑。又给他上了镣铐,徐有贞也派蓝棋暗中把守。 曹吉祥会同石亨和徐有贞道:“这朱祁钰终究还是太碍事了些,不如我们举了太上皇,让他再做皇帝,到时候我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岂不美哉?” 三人合计起来,当下商定,此后联系更加密切,密谋大事。 这里头还有一桩事,原来这朱祁镇本是朱祁钰的哥哥,原本朱祁镇是皇帝,然朱祁镇在土木堡之变中被俘,危难之际于谦等人举了朱祁镇的弟弟朱祁钰做皇帝。后明朝同瓦剌打战,又把朱祁镇接了回来接回朱祁镇,也是于谦提议的。朱祁镇回来后被软禁于南宫,然朱祁钰却担心朱祁镇有一天会夺回皇位。 曹吉祥是个爱投机取巧,偏重权势的人。如何石亨等人也和他在一起呢?原来这于谦为人刚正不阿,此前曾举荐石亨,石亨受到重用后感激于谦,想投桃报李给于谦的儿子于冕在军中谋个职位。但被于谦严厉拒绝还臭骂一顿,因此深恨于谦。而徐有贞此前想要做官,于谦却道此人品行不行,不愿任用,徐有贞原名徐珵,后改了名字又治水有功才被任用。因此两人都厌恶于谦。 闲言少叙,且说林书回到于谦府中接回林忆,又同任谦一道去郑寻家中。 郑寻早已知道祝亭云之事,捶胸顿足道:“真是个大侠!” “若是他不这样做,身为盟主,再打起来,他必须站在武林这一边反抗朝廷。不管怎样,真的打起来,受伤的还是无辜的人。侠之本义,并不是为生事端,而是以己之力止事端。祝盟主在用最小的牺牲换和平,要知道他要是想逃,以他的本事谁也拦不住他。”说这话的不是别人,乃是付玉筝。付玉筝虽是女子,却常慕英豪,祝亭云的大名,她也是听过的。 林书仍旧难受,任谦却在占星,突然他大叫起来。 林书不知他怎么了,他结巴道:“我观,观星象,一颗颗文星,一颗颗武星,皆星光黯淡,还有,我不敢,不敢说。” 众人都催他快说,快被他这结巴愁死。他道:“当,当今,圣上,龙脉微弱,恐,恐江山,江山要易主。” 听着无不惊讶的,面面相觑。林书沉思起来,武星微弱,那便是指祝亭云么?文星是指谁? 林书不愿多想,非要去见祝亭云,谁也拦不住他。 到了监牢,有许多人把守,林书进不去。却见一道黑影闪过,有人进去了。 把守的蓝棋发觉了,追上那人,却是崆峒掌门沈燕阳。 沈燕阳道:“你若是有些良心,就只当不知道。” 蓝棋看了祝亭云一眼,遂收了手,林书要进去,蓝棋一并放了,并在外把风。 “有话快说,莫要拖拉。待其他人来了,我保不住你们。” 沈燕阳见祝亭云端坐在此,拖住他道:“盟主,快些随我走!” 祝亭云却不愿意,道:“燕阳,这是我的选择,不必劝我了,我不会走的。” 林书道:“既然沈掌门来了,你们要走,没有人拦得住,凌迟不是斩首,这等酷刑残忍无比,祝大侠你不必受。” 祝亭云只摇头,道:“林书,我知你心善。你不愿意见流血牺牲,我也不愿意。可是终究是要流血牺牲的。现在只需我死,何惧哪种死法。我死了,朝廷和江湖的恩怨就能暂且平息。” 沈燕阳却道:“朝廷和江湖历来就有矛盾,他们容不下我们。此次不过是借题发挥,他们不会真的放过我们的。” “纵使如此,也得先平息此事。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江湖人亏欠宁城无辜百姓的,我祝某人来还了。燕阳,你不喜争斗,此次之后,武林中人,还需由你稳定下来。不要为我复仇。简掌门若是再想杀人,千万要制止她。适可而止,才能源源不断,一定要你死我活,最终苦的还是百姓。莫要违了我们为侠的初心。”祝亭云字字铿锵,让人无力拒绝。 沈燕阳攥紧拳头,跪下道:“盟主!” 祝亭云笑了,唤林书也上前来,三人坐在一处。祝亭云道:“我这毕生绝学平云飞燕,后继无人,想来也是遗憾。林书,我知你有速记之能,贯通之才。如今我将我的三十年修为传给燕阳,这一招平云飞燕,我只做一次,林书,你记住了,日后教给燕阳。燕阳,武林中人,就交托给你了!” 沈燕阳听说祝亭云要把功力传给自己,怎么愿意。祝亭云却执意为之,又嘱托他维护武林。沈燕阳只能接受。一招平云飞燕,林书速速记了。今日这平云飞燕,方懂祝亭云的刚毅与柔情。 一切弄好,祝亭云站起来,对他们二人道:“人人皆说武林盟主之位如何风光。可我从不见它风光。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出了事,我得向前,男人该有担当,这是我给你们最后一点教诲,你们定要铭记于心。” 林书的像被洗礼了一般,此刻的祝亭云是不倒的。 蓝棋进来道:“快走吧,有人来了。” 沈燕阳同林书才转身离开。林书回头看了祝亭云一眼。他的神色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份坦然。 那一眼是林书最后一次看祝亭云,那副神情林书永远也不会忘记。 景泰七年腊月初一,祝亭云被凌迟处死。当天大雪纷飞。为顾其尊严,所有江湖中人都没有去看,那天真是安静,狗也不曾吠。据说祝亭云临刑时不曾叫喊,全程慨笑,笑声经久不散。 据说那日行刑的人换了几波,主刑都险些疯了。 沈燕阳林书等人将其所削骨肉收集起来,林书摸着那一片片的肉,手一直在抖,好几次都捡不下去了。这是一片片的人肉啊! 几人把他安葬一个山包,山上树木郁郁葱葱,那旁边还有一条小河。行人不多,不会有厮杀争斗,那里很安静,还可以看看这锦绣山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白雪坟头赋壮诗 红裙坊前立豪语 一连七日,沈燕阳林书等人守在坟前。林书就在坟前教沈燕阳招式。他不会武功,可他是一个好老师。他将平云飞燕画出来,并附上了要点,也成了一本小册子。平云飞燕行云流水,整个过程干脆利落,重要的地方在腿上,不仅要力量大,更要速度快。 沈燕阳得了祝亭云的功力,学起平云飞燕来进步神速。林书在一旁看着,觉得招式力量都不错。沈燕阳也不是平庸之辈,即已学得这一招,又有林书指点,也能化为己用了。 今日是祝亭云头七,京城一连下了七日的大雪,今日才停。沈燕阳拜别祝亭云就要走,林书道:“沈掌门要去哪里呢?” “我一直都没什么争斗的心思,但如今盟主已去,我须回到武林,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摆平,我不能袖手旁观。”沈燕阳说罢要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林书道:“林书,早点离开吧,不要走江湖,江湖不像你所想的那样自由。” 说罢沈燕阳抽身而去,林书一个人坐在地上,地上有许多积雪。他想起叔父也曾经劝自己不要牵扯进江湖。 叔父让自己快走,步摇也让自己快走,铁扇也让自己快走,如今沈燕阳也这样劝自己。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走,叔父死在简素心手上,自己真的可以走吗?林书早就没有了选择,他一直在走,可是却离江湖越来越近。他有点疲倦,可是他没有回头路。 林书在祝亭云的坟前坐了许久,也不觉得冷。四下无人,他听风吹过松林的声音,那声音浑厚又苍凉,仿佛能看见海边,寂静的夜里海浪一阵阵。今夜初八,本是吃腊八粥的日子。墨色天空还有一弯明月,照着满地积雪,松林因月光雪色而变得清远高俊。偶尔会有点响动,许是鸟吧,扑腾翅膀震落一两团松林上的雪,泻沙似的落在地上。 林书一身白衣,头发用白布条挽起来。他将酒连斟了三杯,倒在祝亭云的坟茔前。从腰间取出一支箫吹起来。那声音呜咽愀然,同那风过松林的声音相配。箫声像空谷的哭声似的,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阵一阵的哽咽。树上的麻雀都听不下去了,成群地飞走,只扑落许多雪团。林书一边吹箫,一边掉眼泪。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远远地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来人披了件月白色的斗篷,撑一把描着红梅的伞。走近来时,才看得出是阮中琴。 她走到林书面前,林书正背靠着墓碑吹箫。林书知她来了,也不曾抬头,她跪在地上,撑着伞,天上又纷纷地飘起雪来,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眼泪也掉下来,滴在林书的箫上,蓝棋方停下。 林书这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知义兄在这里,天冷了,来看看你。”阮中琴温柔道。 林书沉默起来,这里多安静,一个人也不会有。 阮中琴知他有心事,也坐下来,同他并排,将伞放在一旁,任雪花飘落在身上。慢慢道:“宁城发大水的时候,爹爹本可以逃,可是他没有。他说他是宁城的父母官,他不能就这么走了。爹爹救了几个百姓,最后不行了,拼死救出我来。他说,就算他这次活下来,他也会永远活在悔恨之中。救一个算一个,即使死了,心中也无憾。此前我总绕不过这个坎,只是如今,我能释然了。” “为何?” 阮中琴抬头看看天,又看看祝亭云的墓,道:“爹爹和祝盟主选的一样。身为盟主,祝大侠没有选择。他当然可以逃,可以领着武林中人和朝廷作对,可是那样只会死更多的人,只会有更大的牺牲。如果他一个人逃了,他不会原谅自己,就像爹爹作为一个父母官,有他的使命一样。世上有许多事都可以选,你可以破罐子破摔来一个鱼死网破,也可以不闻不问苟且偷生。但是最好的选择,是站出来承担。祝盟主所做的,让我敬佩,也让我理解了爹爹。他们都有自己的责任,每个人能走自己想走的路是一种能力,而走自己该走的路,则是一种责任。扛起自己的责任,就是承担。” 林书听阮中琴说话虽慢,却又坚定,这同往日里那哭哭啼啼的阮小姐判若两人。不过她的一席话,却宽慰了林书。林书道:“我也有我该走的路。” 阮中琴微笑着点头,道:“义兄有义兄的路,中琴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林书这才释然,起身又敬了祝亭云一杯酒,郑重地跪下拜了三拜。阮中琴亦如是。 眼前的山水明月,还有积雪,林书的身上已积了许多雪。当下林书心中颇有些感慨,作诗一首以告慰祝亭云: 孤身赤胆赴牢关,拂袖空余白骨还。 豪杰何须高冢起,一轮明月照青山! 阮中琴听罢此诗,深感慷慨大气,形容祝亭云再合适不过了。两人踏雪而还,林书撑着伞,雪地里亮堂,不用灯也瞧得见。 望着他们离去背影的,是铁扇。他们也已听闻祝亭云的死讯,急急地赶来。碰见沈燕阳,方知埋在此处。他们到的时候,林书和阮中琴正坐着。铁扇要上前,御剑飞鸿拦住了她。待他们走后才出来。 御剑飞鸿在坟前跪下道:“祝盟主,我们五鬼历来不被名门正派所重。然您是例外,您有胸襟,也有胆识,一直以来,我们对您颇为敬重。黄泉路上好走!请受我们五兄妹一拜!” 说罢五人都跪下,深深拜了。其他人要走,铁扇却望着林书离去的地方发呆,和尚道:“你是在看那小子吧?别看了,我看他跟那姑娘谈得来,你别看了,人都走了。赶明二哥我给你再抓个长得好看的便是。”和尚大嗓门笑道。 铁扇心里颇不是滋味,御剑飞鸿道:“不过才见过几次面,过不了多久就能忘了。” “可是,”铁扇还想说什么,月音娘子道:“小妹,林公子心善,是个好人,可是他跟我们不一样,江湖路不适合他。他只合该找个闺秀,过他的安稳生活。我们和他之间,隔着许多。” 铁扇这才不说话,望着那离去的脚印,停了许久道:“那我们,走吧!” 跛子道:“此去天山,我们五人闭关修炼一年,再出山时,便可大增功力。岂不美哉?” 五人离去,消失在茫茫大雪里。江湖朝野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中,这平静的样子地下,又藏着更大的波澜。 京城入了腊月,一片欢乐祥和,家家户户都在筹备着新年。郑寻的四合院里头有几株梅花,冬日里开得正好。一切似乎都好了,国泰民安,没有武林杀戮,也没有政治阴谋。 朝中事务繁杂,景帝朱祁钰皇子早夭,再没有皇子。京城名妓李惜儿似乎深得他的喜爱,一时间风头无两,纵情声色,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任谦本打算回华阴,林书道:“已近年关了,天气寒冷,路上不好走不如就在京城待一阵,待过了元宵再回华阴。”任谦第一次来京城,倒也觉得林书此话在理,便修书一封报与家中知道,留在郑寻这里同林书作伴。 任谦此前不曾见过金步摇,因此对阮中琴的模样倒不意外。 付老板南下卖木头去了,河道疏通,早点卖货便能早有进账。 林书待阮中琴如亲妹子一般,事事周到,亦不曾生出其他心思。 任谦对京城不熟,林书便带他四处转转,林忆年纪小,同街上其他孩子玩得欢乐,也不缠着林书。 自祝亭云之后,京城再没有杀过人。人是善忘的,要活着总得忘记痛苦,人们忘记了痛苦,获得短暂的幸福。 喧闹的街市并不让人觉得吵,经历了这么多事有点人气是好事。雕花马车挂着红灯笼时不时经过,那是贵人家的马车。还有许多小贩在街边叫卖,四处张灯结彩,戏台上唱着热闹的戏,孩子们在戏台下追逐打闹。也有坐在爹爹肩头的孩子看着杂技表演。这座城终于再次热闹起来。 任谦倒是很开心,他似乎跟个孩子似的,永远充满好奇。走得累了,找了个小茶馆吃茶,林书跟任谦说话,任谦也没听见一般。他顺着任谦的目光看去,原来是陈遗爱在舞鞭子。 林书也意外会在这里遇到陈遗爱。之前听说陈遗爱走了,不曾想还在京城。 谁知任谦念叨起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这是什么毛病?念起诗来就不结巴了。”林书大吃一惊,因为任谦自小口吃,如今竟念起诗来,不磕不绊。林书没想过他为何念这句诗,只因他不结巴而欣喜。 陈遗爱舞罢,有许多给钱的,林书等她弄完,去唤她过来。陈遗爱亦不曾想会遇见林书,她又是个性情豪爽的人,自小在爹爹的赌场长大,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过,男女大防皆不在意的,爽快地和他们一桌吃起来。 想来任谦是第一次见这般女子,陈遗爱坐下时本在他旁边,他觉得近了忙起身换了个方位。陈遗爱瞧了,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任谦脸唰的红起来,因是晚上也看不真切,他结结巴巴道:“不是,我是,是,怕,怕,” 这任谦又结巴起来,让林书觉得此前自己所闻是错觉。如今只当任谦是口吃又犯了。 陈遗爱见任谦说话如此,一把拉过任谦的手,拉他坐下,道:“我自小如此惯了的,你们若是跟我讲规矩,我倒不自在。都说女子该贤良淑德,规规矩矩,可我生性叛逆,偏不爱做个好女子。你们若是非同我客气,便不要坐了。” 此话一出,林书也让任谦就同陈遗爱一道坐了。三人又点了茶,并些桃酥小食,一边吃一边说着许多事。 陈遗爱离了付玉筝他们,便在京城另寻了住处,祝亭云的事她也听说了。如今在京城做许多杂活,也没有固定做的,倒也能混口饭吃。 林书劝她回付府居住,陈遗爱断然拒绝,道:“我若去了,只会给他们添麻烦,不如一个人,自在洒脱。况且,你义妹阮小姐整日哭哭啼啼,我同她处不来。” 陈遗爱这话引得林书笑了,又解释道:“义妹她已许久不哭了,她也不是那般柔弱之人。” “呶,说了吧,你们都爱向着她。”陈遗爱灌了一口茶,顺手拿起桃酥饼。 林书也不知怎么回她,又道:“近年关了,你一个人在外,不如等到除夕夜,我们几人聚在一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一起过年守岁,岂不和美?” 陈遗爱这才同意,道:“那你们便等着我,我除夕夜必去。” 期间又谈了许多,任谦说话慢,总插不上话。陈遗爱上身梅色红袄,下身蓝色襦裙,谈至欢处,解了袄子第一个扣子,修长白皙的脖颈任谦不由自主地去看。倒是陈遗爱发觉任谦总不说话,问道:“你这般安静么?倒显得我太聒噪。” “没有,没有。”任谦忙摆手,手抬起来伸开时经冷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手心上已经汗涔涔的。 陈遗爱笑了,吃了一口桃酥饼,端起茶要喝,却有来人撞了一下,陈遗爱没托住茶杯,茶水洒在地上,好在地上不曾铺砖,只是一般泥地,茶杯只沾了些灰,不曾碎。陈遗爱伸手要去捡,任谦已先捡起来了。因他胖,个子也不高,眼睛也小,笑起来只剩两条缝,却有几分可爱。然可爱形容男子终究不妥,但陈遗爱心中只闪过这词,脱口而出道:“你有几分可爱。还不曾问过你名字。” 陈遗爱对任谦笑的时候,任谦突然很紧张,问他名字,任谦道:“任,任,任,”最后那“谦”字就像黏在了嘴巴里一般,怎么也出不来。 惹得陈遗爱又笑抿嘴笑了。今日陈遗爱两边各编了两股小辫子,上头又缠着红线,底下缀着几颗红豆珠子。笑起来辫子同红珠一起摇晃,轻轻从任谦眼前荡过,任谦的心也随着那珠子一荡一荡地。 陈遗爱道:“我当然知你是人了,难不成还是神仙么?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任谦终于挤出两个字:“任谦。” “任谦,这名字不错。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大概就是这种。我记住了。”陈遗爱玩弄着小辫子,对他们二人道:“你们从小就认识了么?” 三人复又交谈起来。约莫坐了半个时辰,陈遗爱见已很晚了,起身告辞。林书也不留她,任谦想要说什么,总说不出,叫了一句“陈姑娘”。 陈遗爱才走两步,回头笑问:“还有何事?” 任谦将桃酥包好,递给她道:“我见姑娘,姑娘爱,爱吃这个,把它,它带着,回去吃吧!” 陈遗爱还以为有何大事,见任谦一番好意,便收下道:“谢了!”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林书见任谦还盯着陈遗爱离去的方向看,早已明白任谦心意,拍着他肩膀道:“人已走了,我看你的心也跟着走了!” 这番打趣,任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转身也要走。林书笑而不语,不再开他玩笑。 林书本是个心思细密之人,却不曾发觉陈遗爱喜食桃酥饼。 这世间心细之人有,心粗之人也有。然粗细不过本性,都不如有心。倘若遇见了在意的人,在意的事,心自然细起来,是为有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围炉夜话知闲适 强权岂可动美人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宁城之宝,宁城的痛和武林的痛都盖过了宝藏。然一切因果,都是由这宝藏而起。 但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比如简素心。 沈燕阳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宁城苗湖之上。 “你还在惦记着这宁城的宝贝么?收手吧!上次之事,恐就是天意,简掌门何必逆天行事?若是再出事,皇上又要下旨诛武林,我们没有盟主可以再给他们凌迟了!”沈燕阳见简素心仍要寻宝,苦口婆心规劝她。 谁知简素心背过身来,道:“那狗皇帝若是再下旨,我便冲到皇宫去,取下他的首级来!” “不要再执迷不悟,如今峨眉弟子都在,你我各是掌门,应好自修行,匡扶武林才是,争这等意气做什么?”沈燕阳见她面露凶色,又道:“修行不应急功近利,我见你如今功力虽长,但仍太急了些。还需修身养性,调理气息,若一味求成,恐损及自身!” 简素心拂尘一扫,冷笑道:“你们这些男子,一个个懦弱不堪,只知求全。朝廷根本就容不下我们。祝亭云死了又如何?不过暂时平安,时日一长,朝廷又要寻其他由头来灭我们。宁可我杀了他们,断不可让他们杀了我。” 沈燕阳觉得简素心怎么也劝不住,一味要下水,只出手阻止。 简素心正情绪激动之时,也顾不得沈燕阳一番好意,直出手。乘风破浪一招,掀起苗湖一道水浪,直要盖过沈燕阳。沈燕阳腾空而起,踏浪直逼简素心。简素心正等着他来,正要出掌,不料沈燕阳更快,早已一招平云飞燕,出腿踢了简素心的手臂。简素心感觉一阵剧痛,皮肉麻得发胀。好在沈燕阳控制力度,不曾出重力,不然简素心就得手骨尽断。 “这是祝亭云的招数,你如何会的?”简素心不曾料想到他有这一招。 “盟主将此招传给了我。简掌门,不要再掀事端了,回峨眉做掌门。你本是出家人,何苦如此?”沈燕阳仍旧好心规劝她。 简素心望着苗湖,对沈燕阳道:“我知我如今功力不如你,回峨眉便是。然你须记住,若有机会,我还要打这秘籍的主意!”说罢转身而去,沈燕阳见她如此,丝毫没有悔改之心,不禁担忧起来。 沈燕阳终日在武林各处安抚,只不愿再生事端,时日久了,武林众人见他如此宽厚,便有推他做盟主的。他终不肯受,只道:“只因祝盟主临终有托,我便四处奔走。若是此事平定,你们再择能人,统领江湖。我一个人闲野惯了,莫要让此事束缚着我。” 众人见他不愿,也就不提。也有人只当沈燕阳沽名钓誉,故意推辞,沈燕阳也不争辩,由他们说去。 且说陈遗爱自别了林书,也只在京城游荡。因她爹爹也曾是地方一霸,其中许多事情她耳濡目染,无有不会的。不多时,便同京城最大的地痞,也即是竹叶青混熟了。竹叶青领着一伙人,在京城颇有势力。但这竹叶青好手腕,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有不交的。 虽则竹叶青做了许多欺行霸市的恶事,倒也行过许多救危济困的好事。又因此人长袖善舞,别人倒也动不得他。京城人都称他“竹叶青”,真名为何,倒不知晓了。 陈遗爱深知如此,却同他结交起来。陈遗爱对这一行本熟悉,不消多时竹叶青也知道她,邀她加入自己的青云帮。陈遗爱自是好的,竹叶青同她爹爹差不多大,脸有些方,颧骨高,额头也阔。一手只有四根指头,另一根大拇指没了,见陈遗爱倒和气。 陈遗爱不怕他,常常往来,因此道上的人没有不知的。见了陈遗爱皆不敢怠慢,陈遗爱在京中日子遂安。 然竹叶青有时行事她也看不惯,却不言说,在他人地界上,不多管闲事,陈遗爱深知这一点。 正是年关时候,石彪也爱在外边儿吃酒耍钱。一日正撞见了陈遗爱,想起前一阵子陈遗爱抽了自己一鞭子,本都快忘了,见了面又想起来。叫了几个人围住陈遗爱,自己出门玩耍,也不曾带铁锤。 陈遗爱突然被人围住,正不明所以,见满脸横肉的石彪堆着笑走过来,早已知道石彪是何意。也不急,只问道:“怎么?想打架?你怕一个人打不过,带一堆人来,算什么男人?” 石彪笑道:“不打架,我懒得跟你打架。” “那你让他们堵着我干嘛?请我吃饭吗?”陈遗爱翻白眼,也不瞧他。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敢打我。况且女人见了我,有吓得不敢抬头只哭着求饶的,也有投怀送抱的。怎偏偏你又不怕又不迎?虽然你凶是凶了点,我就不怕制服不了你。” 陈遗爱哼了一声,从鼻孔里出气,这才上下打量着石彪,道:“本姑娘长到如今十八岁,只在爹爹死的时候哭过,心肠硬得很。我也不是吓大的,若说投怀送抱,那就更不必了,别说你一个小官儿,你就是太子天子,我也瞧不上。” 石彪大笑起来:“你这话就是在羞辱皇上了,我可以把你抓起来治罪。不过我不想这样,你肯定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好让我觉得你不一样。恁你是个怎样的女人,我若强来,你见了我万贯家财,又已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嘴硬不。” 此言一出,随从们都笑了。陈遗爱笑道:“最讨厌你们这些男人,把女人当个玩物。那你今日听好了。我陈遗爱要嫁,就必然嫁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建功立业的大英雄。尔等鼠辈,我一辈子也瞧不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英雄,我就是英雄,当年征战瓦剌,我也是战功赫赫,如何算不得英雄?” “若是此前,你也算个好汉,可如今,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如何算好汉?”陈遗爱反问道。 石彪接不上话,又不想失了面子,陈遗爱见他说不出话,转身就要走。石彪命人拦住她,就要抓她。陈遗爱也有些拳脚,又抽出鞭子来。石彪没有带锤子,又吃得饱,陈遗爱的鞭子让他近不了身。 此事青云帮的人已知,有几个人闹腾起来,街市上一阵骚乱,他们趁乱带陈遗爱走,石彪也追不上。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石彪见寻不到,气地捶墙,又不解气似的。抬脚狠狠踢了那墙根三脚,墙上留下三个缺。这才哼了一声,又去喝酒。 到了除夕夜,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总不得停。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孩子们在巷子里举着烟花跑来跑去。林忆也在其中,虽然来这没多久,他却俨然成了孩子王。大伙都跟着他。 到了内院,付玉筝准备好先祖祭品,又命厨房做了几样好菜。因阮中琴和林书皆是今年新丧,备了素酒,菜也尽量素淡。阮中琴知她好意,但恐付玉筝一家团圆,因自己反倒不热闹。因此只对付玉筝道:“你们做你们爱吃的便好,到底是个团圆夜,我则只食几样素菜,你们不必迁就我们,欢乐些。” 付玉筝见阮中琴这般,笑道:“不妨事。” 说罢,几人又贴起窗花来,付玉筝剪窗花栩栩如生,阮中琴见了赞不绝口,央她教教自己。付玉筝便教她,两人一道剪,亲昵似亲姐妹一般。 至晚间,林忆回来时,脸上红扑扑的,鼻涕还挂在鼻子上。林书去摸他的手,手上都黑黑的,也不知摸了什么。衣服脏兮兮,口袋里倒是很满,吃的塞不下,走一步落一点。林书要去拿他口袋里的东西,他忙捂住。 “嘿,你这小子看看你身上。”林书追着他道:“这是新衣服,才穿了一天。” 林忆扑到阮中琴怀里,手仍紧紧捂住口袋道:“阮姐姐救我。” 众人都笑了,林书都忍不住笑了,妥协道:“你过来,我不要你东西,身上这脏兮兮的,快去洗洗。” 林忆这才不躲,道:“我不要你洗,我要阮姐姐洗。” “小小年纪,还会挑人了哈!”林书笑道。 阮中琴温柔地摸摸林忆的头,笑着看林书道:“你们两,一大一小,都一样。” 不曾想阮中琴也会开玩笑,付玉筝等人又笑了。林书见他们如此高兴,倒不在意。 林忆从口袋里掏出花生,糖,还有麻花,许多吃的,他手不大,一次只能掏出一些,却已把手鼓地满满的。众人都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掏给付玉筝。付玉筝笑着问:“你哥哥要你都不肯,如何都给了我?” “给小妹妹吃。”林忆摸摸付玉筝微微突起的肚子道。 付玉筝心头一暖,道:“她现在还吃不了呢?你留着吃吧,再说你怎知她是小妹妹呢?” “我喜欢小妹妹。” 林书刚想夸他还知道留给晚辈,虽然他还不懂这个孩子还没出生什么也吃不了。林忆后面的话一出,林书差点没喷出笑来,真是小小年纪就知道喜欢女孩子。 郑寻也笑了,道:“你先洗脸,晚点我们就要吃饭啦!” 林忆遂跟着阮中琴去换衣服洗手。任谦不时地向外看,屋子里正暖,他容易出汗。 付老板有信来,嘱托郑寻正月初四同鲍叔运珠钗到江浙一带,再到广东收些干货,转回来时走江浙带些生丝来京卖。 付玉筝道:“过年收这一封信,最最要紧的还是生意,爹爹时时不忘他的生意。倒像不记得我一般。” 郑寻道:“也不是如此说,泰山大人跑生意辛苦。只是这过了年我就要出去,倒舍不得你们,回来时又得到四月,这一走几个月,路上难挨。况且我又不会做生意。” “爹爹想让你学着呢。你只需出门,跟着鲍叔,他是老江湖了。有他带着,你什么听他的便是。”付玉筝笑道。 因此郑寻便不忧心,几人围着火炉。屋里暖烘烘的,炭火也很红。窗外飘着大雪,隐隐能嗅见梅花香味。这梅花,天气愈冷,开的越好,香味更悠远。 郑寻又问林书可有打算,林书道:“待元宵过了,便同任谦回华阴。如今天下太平,当初匆匆离开华阴,连叔父后事都不曾料理,实为不孝。回到华阴可能便安在华阴,我寻些活干,养活我和忆儿,倒是不难。” 炉子上暖了酒,郑寻吃了一杯,任谦在那拨弄着炉火。林书见状,突然道:“此前不知白乐天那首《问刘十九》有何好的,如今这等日子,想起那几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雨雪,能饮一杯无’,如今才品出味道来。” 阮中琴正带林忆进来,听见林书念此诗,道:“大抵古人诗词之类,需待到同样心境,同样景象之中,方能悟出好来。如今闲适,才能品出此诗。此前这样的时光多着,只如今所经历波折多了,再有这等日子可慢慢观雪品酒,方觉得美。此前就怎么也品不出。” 林书深以为然。郑寻不曾读过书,这等诗句也不知晓,只道:“风雅之事我也不懂,只是如今日子倒是和美,我有玉筝,还有你们几位好友,不枉此生了。” 几人都笑起来,围着炉火,付玉筝想留阮中琴在此做伴,道:“你若一时无住处,不若留在这里同我做伴,多你一个又不多。况且郑寻初四便走,你在这里,还能陪我解闷,我一个人无趣。两个人在一处,岂不好。” 阮中琴应下了,又问林书可有安排,林书一一说了。 “若是回华阴,日后可还会回京?”阮中琴问道。 “若是回去,这几年该不会回京,不过也不一定。”林书拨着炉火。 付玉筝道:“陈姑娘莫不是不肯赏脸不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她,她便来了。备了两盒果品,提了一壶酒来。众人都欣喜。任谦道:“陈,陈姑娘。” 陈遗爱对他笑了笑,又对阮中琴道:“怎么?最近可还哭鼻子不曾?” 阮中琴笑道:“陈姑娘原来还记得我,只当你忘了。” 两人相视而笑,林书还以为她们见面又免不了陈遗爱数落,可今日两人一笑,倒颇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滋味。 几人围在一起吃饭,一起迎接新年。 于谦晚间归家,没有去官宅,自己去了私宅,于冕也在私宅等他。 说是私宅,只有寥寥几间房,院子也很小,同一般民居差不多。于谦乐善好施,两袖清风,光靠俸禄,自然清苦。下人做了饭也回家团聚去了,于谦同于冕吃饭喝酒叙家常,有些冷清。 正吃饭间,却有人来了。原来是司徒逸和师妹二人,每年他们都送东西来,多是几样小菜。于谦认得他们二人,道:“你们费心了,年年来看我,亦不必如此的。” “大人在江西任巡抚时,平反冤案,于家父有恩。家父临终前曾有所托,必要报答大人。晚辈不敢忘。” “不过是我分内之事,再说此事也已过去近三十年了。”于谦叹道。 司徒逸再行礼:“大人恩德,必当衔环结草以报。” 于谦想自己一世清白,有人记得,已是无憾,何曾指望他们报答。 当下又谦让了一会,于谦留他们吃饭,他们吃了些便告辞。 出门时,小师妹捡起一块石头向屋顶上扔出去,有一道黑影闪过。 司徒逸对师妹道:“可是锦衣卫?” 师妹点点头。 司徒逸略想了想道:“定然不是朱骧派来,看来锦衣卫里头也不太平。你且追上去看看,有事再来回报。” 师妹得令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锁二爷滚如意球 朱祁镇易江山主 小师妹一路跟过来,那个锦衣卫此前同她交过手,因此记得。以小师妹的功力,抓住他并不难,但为了不被发现,小师妹没有出手。 蓝棋突然出现,拦住了她。她起初有些意外,蓝棋道:“姑娘再追下去,于大人便撇不清了。锦衣卫监督大臣们同谁人来往,你们这样做,反倒会害了大人。恐皇上疑心他。” 师妹从不曾想过这一层,因此不再追。 蓝棋又道:“你同司徒逸,还是不要掺和进来,江湖险恶,可这朝堂也不太平。” 师妹不能言语,蓝棋也不知她想要说什么,师妹看了他一眼,又消失在夜色中。 到了初四,郑寻便出门。一路上需要带的付玉筝都给他打点好了,林书等人都去送他。他只摆摆手道:“不必送了,天气冷,莫当着风吹。早些回去吧!” 话虽如此说,他们都等船不见了才回,付玉筝本不曾流泪的,回到家中,一下子空落落的,又安静,这才觉得少了许多似的,掉下眼泪来。新婚夫妻分别时自是依依不舍,阮中琴只得宽慰她。 又过了几日,点货时在仓库里找到个精巧的漆金盒子,摇晃起来似有响动,却不知里面是什么。付玉筝想起去年爹爹去蜀地曾带许多新巧玩意来,这个也是其中之一,只是自己当时不太在意。林忆见了好奇要玩,几个人都试了,打不开。钥匙一时找不到,若是有,也该是个小钥匙,容易丢。因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玩意,因此付玉筝也没放在心上。这盒子也便宜,爹爹当年在蜀地一个老人那里收的,谁也没当个宝贝。 任谦也觉得奇妙,他自小爱琢磨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付玉筝便给了他们。林忆倒腾了一阵打不开,便不玩了,又去寻别的好玩的。 任谦也不知怎么打开,林书知他性子,道:“不如我们去街上看看,若遇着能开锁的,便央他帮我们开开,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 他欣然同意,拉着林书就要出门。 两人在街上找了好几个铺子,没有不犯难的。都道:“这盒子看起来简单,里头倒复杂得很,也不知是个什么锁。” 问了几家都不知道,林书便道算了。任谦也只能作罢。忽见街头有那摆摊卖锁的,任谦遂跑去问。 那人约莫花甲之年,四处走南闯北脸像干了的橘子皮,手水长却都是老茧。 他看了看那盒子,问任谦道:“锁倒是不错,哪来的?” 任谦没想到这老人会问这么多,因此道:“朋友,朋友做生意,去年在蜀,蜀地收来的,也不曾打,打开过,就想瞧瞧里头是,是什么。烦,烦您给开开。” 那人见任谦语气温和,待人恭谦有礼,又说话不利索,颇同情他。遂在随身的担子里,找了根细铁丝,又打了把锁,帮他开了。 林书在一旁见了,惊讶道:“问了好些人,都说不曾见过,您真是厉害,轻轻一拨弄,就开了。果真神了。” “自古高,高手在民间,此话真不,不假。”任谦也道。 那人笑了,也不谦虚,道:“我还没有打锁台高的时候,就跟着师傅学了。这么些年,这点本事都没有,靠什么吃饭?喝风啊?” 林书等人都很兴奋,打开盒子看,里头有支步摇,虽造型精巧,但也是一般之物。任谦见了,把玩一番,合上道:“一支步摇倒普通,只是这盒子着实巧妙,用来装其他东西也是好的。” 林书却不曾言语,盯着那步摇出神,他想起金步摇来,心里又一次充满了怜惜愧疚。 任谦不曾发觉林书的异样,同那卖锁的老人相谈甚欢。 老人家许是太寂寞了,见任谦虽口吃,但也能说上几句话。 原来此人姓卢,在家中排行老二,乡里人都唤他二郎的。因学制锁,制得好,在湘江一带有些名气,因此人人都送他个“锁二郎”的美名。后四处闯荡,倒也增长许多见识。年岁长了,便不再称“锁二郎”,换成了“锁二爷”。除了制锁,他也爱琢磨些机关暗道,小巧工具之类的东西。 说罢,他从身旁的筐子里拿出个小球一般的东西,也不知叫个什么名。有十六块拼接而成。扔在地上,它便会展开,喷出许多雪花粉末来,甚是好看。引得行人驻足观看。 林书问道:“此球如何能喷出雪花来?” 他起先不愿说,后来见他们都想知道,便道:“也没什么奇特,你看。”他把球捡起来,对任谦等道:“如今是冬天,装好雪在里头,它也不会化。扔到地上,触到里头的开关,雪花就喷出来。你想看什么便放什么,不过是个玩意,权当解闷罢了。” 任谦称奇,又见他拿出许多好玩的。临了,任谦付了银子,买了个小球回去。 有了球,也不知叫个什么名,问“锁二爷”,他也没想好。顺嘴起了一个道:“就叫个‘如意球’吧,起名字不过给人叫,什么名都行。” “如意球,甚好,简单好记。那便谢过您嘞!”林书说罢,带着任谦回去,任谦也道了别。 待到见付玉筝,付玉筝问盒子里是何物,任谦便给她看。付玉筝见是支步摇,亦不放在心上。倒是见那如意球有趣,林忆也来把玩一阵。 却因林忆贪玩,不小心摔倒,头正磕在石头上,当下流出血来。吓坏了林书等人,忙去请大夫,好一番折腾,总算没有性命之忧,然还需静养几日,因此正月十六不能动身。 朱祁钰病情加重,卧床不起。命石亨代为祭祀,此举在朝野亦引起不小的猜测,祭祀大事,倘若天子染病,也该由重臣代为祭祀,如何陛下竟不要于谦,选了石亨? 于谦不以为意,今日之事他早有预料。 相比祭祀由何人去,他更关心陛下身体每况愈下,该早日定下储君。 于谦建议立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为太子,朱祁钰终不曾答应。 石亨见陛下快不行了,与张軏等人密谋迎立太上皇朱祁镇。他们几人势单力薄,便将想法告诉了太长卿许彬。许彬听后道:“此不世之功也。彬老矣,无能为。徐有贞善奇策,盍与图之。”石亨等人当晚到徐有贞家。徐有贞听闻,大喜,又道需让太上皇知道,张軏便道:“可阴达之矣。”又令太监曹吉祥先行进宫,告知孙太后。几人一切准备妥当,可于谦等人皆不知。 一场密谋,一场夺门之变,即将开始。 景泰八年春,正月辛巳夜,几人又来到了徐有贞的住处密谋。徐有贞此人对星象亦颇有研究,抬头观星,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喜叫道:“时机到了,机不可失,就是今夜,必成大事!” 且说任谦在院中亦占星,见天有异样,忙唤林书来看。 “陛下,下龙脉微弱,今,今夜,天色,色有异,是,是,江山,山,易主之兆。” 众人都被他的话惊到,上次任谦也从星象之中看出端倪,只是今夜天色却有些不同,众人都将信将疑。 张軏石亨等人领着一千余人入大内,守城之人不愿开门。此时正有瓦剌扰境的急报传来,徐有贞便让张軏谎称是要加强守卫戒备,守城人信了,放他进去。石亨掌管着钥匙,到了夜晚四鼓十分,开长安门迎他们进城。等他们进来后,又关上门防止外面的士兵进来。这时天色突变,,石亨张軏等人皆惶恐,恐此举会遭天谴。遂问徐有贞道:“事情能成吗?” “一定能成!”徐有贞说完,催促他们事不宜迟。到幽禁朱祁镇的南苑,门坚固难开,只能毁墙而入。太上皇朱祁镇还不明所以,徐有贞等人就已跪在地上请他登帝位。 其他士兵都害怕,徐有贞一人率先出门,命士兵们相互搀扶着出门。突然间星月开朗。 到了东华门,守门的士兵不让他们进入,太上皇朱祁镇道:“朕太上皇帝也。”此语一出,没有人敢拦。 待到破晓时分,众臣都在门外等候陛下临朝,忽然听见朝堂之上有呼噪声,这才惊愕起来。瞬时诸门毕启,却见徐有贞出来,大声号令道:“太上皇帝复位矣!” 众臣一片哗然,都不曾预料到这等事,还没来得及反应,徐有贞等人催促他们速速进殿朝贺。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早已不是朱祁钰,而是太上皇朱祁镇了。他从大臣们的神情里看出他们的惊讶,十分满意,歪坐着微笑着看着他们,这笑容颇值得玩味,此刻究竟是喜悦振奋,或是扬眉吐气,皆不可知也。 徐有贞又催促他们行觐见大礼,有人见木已成舟,率先跪下,高呼万岁。其他人见有人跪,也跟着跪下。只有于谦仍站着,徐有贞催促他,于谦便用眼白他,朱祁镇止住了徐有贞,等了于谦一会儿,于谦仍旧站着,没有动静。 朱祁镇低头笑了一笑,摩挲着手道:“于爱卿莫不是腿脚不便么?若是如此,可免跪。” “太上皇若是要做皇帝,可有陛下授命诏旨,若是没有,即为僭越!” 石亨喝道:“皇上皇上,如今你面前的就是当今皇上!你若是不跪,我便”话还没说完,朱祁镇又制止了。 朱祁镇内心里,有些忌惮于谦。毕竟于谦在民间声望极高,朝中也有许多人都敬重于谦。当年自己能从瓦剌被迎回来,也是因他极力主张。因此朱祁镇并不想用刀剑逼他服从。 两人在朝堂之上展开几番不见刀剑的争执。 朱祁镇复位之事,早已有宫人禀告朱祁钰。来报的人匆匆忙忙,只说“谋反了,谋反了。” 朱祁钰正在床榻之上,听得此言,垂死病中惊坐起,忙问道:“是于谦么?” 宫人道:“不是,是太上皇,如今已在朝堂之上,接受百官的觐见了!” 朱祁钰听闻,呆若木鸡,沉默良久,有气无力道:“这皇位,哥哥做,好,好。”说罢侧身倒在床上,背对着众人,也不要人伺候,对着黄色的窗幔,摸着金丝绣线的锦被,谁也不看。宫人也不知陛下这是怎么了。只有朱祁钰自己知道,这江山终究是不属于自己了。将来的日子,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八年江山,八年帝王。皇位与他本无缘,奈何机缘巧合他做了。一个位子坐久了,再下来感觉便不同。 当哥哥最终得到了原本是他的江山,朱祁钰却长吁了一口气,解脱了一般。其中百般滋味,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 初闻谋反,朱祁钰第一反应是于谦。可笑大殿之上,唯一傲骨铮铮的,恰恰是他所怀疑的于谦。君臣之间,不免令人唏嘘, 夺门之变既已成功,徐有贞等人论功行赏,加官进爵,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于谦称病,朱祁镇传唤亦不应。 江山易主之事,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民众议论纷纷。林书等人听闻,无不骇然,任谦所观星象,竟如此准确。 百姓中皆有猜测太上皇是夺位的,但逯杲等人率领锦衣卫在京城奔走,有散播此种言论者,皆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妄加揣测。 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林书想到了于谦,忙去找于谦,询问何事。 于谦见林书匆忙赶来,也不恼也不忧,亦无虑色。 “太上皇篡位,陛下已被软禁起来,这天下如今是他的天下,朝廷是他的朝廷。徐有贞等人治国,百姓危矣。” 林书道:“既是如此,大人可有办法?若是石亨曹吉祥等人当道,必将大肆敛财,民不聊生。” “廉颇未老,尚能饭,可我已老了,无计可施。林书,你若为地方官,便造福一方百姓,你若为京官,便佑天下黎民。我老了,做不动了。你们年轻人,该担起这个责任来。”于谦双手背在身后,语重心长对林书嘱托道。 林书还要说什么,于谦抬头看看屋顶,道:“走吧,林书,快走吧,不要再来了。” 说罢进了内院,林书想再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转身告辞。 石亨等人上位后,党同伐异,同于谦交好的人一律被罚。于谦和大学士王文也下狱,以谋逆罪论处。王文不堪此等诬陷,要为自己辩白。于谦笑道:“亨等意耳,辩何益?” 主审官将此事报告给英宗朱祁镇,他听后犹豫道:“于谦此前,的确有功啊。” 徐有贞怕皇上迟疑,进言道:“不杀于谦,这皇位坐的无名。” 朱祁镇这才下定决心杀了于谦。 受于谦之事牵连的,还有朱骧。现由逯杲任新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在朱骧治下,锦衣卫尚且宽厚,少酷刑,免滥杀。到了逯杲手中,俨然已是个阎罗殿。 于谦已知自己必死无疑,在狱中寡言罕语,似无事人一般。 皇上下旨抄家,于谦的私宅破旧,家中一个铜板也没有。只有正室紧锁,打开看时,里头唯有皇上赏赐的一件蟒衣,一把宝剑。负责查抄的锦衣卫当下流出眼泪来,捧着蟒衣道:“朝廷失去了一个清白好官,失去了一个忠臣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 长亭送别结金兰 黑店夜宿施美计 林书已在京城逗留许久,需告辞回华阴。付玉筝知他要回,为他践行,并备了些许盘缠,留在路上用。家中还有许多事情要打理,走不开人,阮中琴以义妹身份在长亭送别林书。 马车已准备好,今日阮中琴一身素色袄裙,头插那支三合转珠金步摇,便是那日盒子里那支,付玉筝见阮中琴素淡,连首饰也不戴,便将这步摇赠与她。阮中琴不好拂她一番好意,因此常戴着,倒也习惯。林忆拉着阮中琴的手问道:“阮姐姐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阮中琴微笑着安抚他,鼻头却发酸。“阮姐姐在这陪着付姐姐,暂时不走。”林书知她难过了。阮中琴没有地方可以去,爹爹是独子,没有姐妹兄弟,如今去了,自己亦没有可依靠的。倒有舅舅在西安。但舅舅从来是个做不得主的人,前两年也故去。舅母总不比舅舅,不能去投奔。自己在这京城,真个没处去了。 林书道:“你我既为义兄妹,不若先在此陪着付小姐。待我先回华阴,安置好一切,再来接你。对外只说你是我妹妹,你我都已无亲,可似亲兄妹一般。过两年再为你谋亲事,” 说到亲事,阮中琴脸红起来,低头不语,用指头卷着衣带。林书知此言说得唐突了些,只能以他言岔开。见任谦还不来,马儿已吃了一小圈的草,甩动着尾巴。 林书道:“这任谦怎还不来?” 任谦听说要走,便说还有事情需处理一番,着林书等他一会。林书知他要做什么,由着他去了。正说着,却见陈遗爱同任谦一道过来了。“怎么急着走,若不是任谦找我,我还不知你们这么快就要走。”陈遗爱将鞭子放下,问林书道。林书一一告诉,陈遗爱知她要回去尽孝,也不说什么了。想起自己的亲人,有一丝难过,却不表露出来。她道:“今日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待我在华阴安顿好了,便来京接阮妹妹去华阴。还会在来的。”林书看着陈遗爱和阮中琴道。陈遗爱似有些酸地说到:“你们虽是结义兄妹,却比亲兄妹一般。倒不像我,也没有人疼了。”任谦忙道:“不,不会的,我,我”“你什么?”陈遗爱见他着急说不出来,笑道:“我虽没有义兄,但在京城倒有一群伙伴。”任谦要说什么,却说不出了,只拿出那如意球来,双手托着送给陈遗爱。陈遗爱爱玩这些新奇玩意,任谦教她怎么玩,又道:“我,我回华阴,这个,就,就给你解闷。你若是无聊,便,便耍着玩。” 陈遗爱也不谢,倒说:“可我没什么可送给你的。”想了想从头上取下颗红豆珠,递给他,道:“你这是个巴掌大的球,我这是个小珠,大的换小的。我实在没什么可送的,你便留着做个纪念。”陈遗爱随手给任谦,任谦没接住,落在了地上,忙去捡。早已沾了泥,任谦在衣服上擦擦,攥在手上。阮中琴在一旁看了,心想:陈遗爱不过临时起意的一个普通的珠子,任谦尚能如此爱护,方知任谦情深。 陈遗爱本不知任谦心意,然见任谦那般在意那珠子,却也触动。她方知任谦对自己同旁人不一样,陈遗爱不是木头,断不会没有感情。然她对任谦并无男女情谊,不愿任谦空挂念,遂对任谦道:“此前我一直说没有义兄,羡慕中琴。今日你便走了,不如我们也结拜为兄妹,可好?”任谦听此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阮中琴与林书皆不曾想到陈遗爱会如此。陈遗爱心里并不愿伤害任谦,但她不愿欠情债。林书出来道:“只怕任谦他做不得陈姑娘的义兄,” 任谦神色暗淡起来,苦笑道:“做得,做得。我刚,刚就想说这个呢。” 陈遗爱遂喜,当下两人结拜,林书拉住任谦的手要说什么,任谦也拉住了林书的手,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多说。两人结拜,又说了许多话,都已日落西山了,还不愿走。陈遗爱道:“早点赶路吧,天黑看不见,路也不好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江湖之大,我们有缘再见。” 林书望着阮中琴道:“那便走了,你等着我来接你。”再多叮咛嘱咐,终要分别。马儿在夕阳里扬起尘土。山路转弯处看不见了,阮中琴还在那巴望,陈遗爱扶着她,摸了摸手中的如意球。 林书在路上走了几天,来到甘符镇,当晚就在此住下。客栈里人少,林书瞧见还有一辆马车。今夜客不多,小二眼睛像老鼠一般打量着林书,林书被他看的不自在。进了房间只管歇息,也不要小二伺候,林忆白天喝多了水,总是起夜。林书只能起床带他,却瞥见客栈老板同小二几人在另一间客房面前吹迷香,手里拿着绳子刀具,林忆要叫,林书赶忙捂住他的嘴巴。任谦也醒了,林书“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言语。 林书把林忆交给任谦,林忆好奇心上来,总爱乱动。林书想,自己定然是遇到了一家黑店。他们意图不轨,其他客人岂不是有危险。林书不能袖手旁观,偷偷溜出房门,跑到稍远些的地方,叫道:“黑店啊,快起来,有贼啊!” 这一声叫唤后忙又换了地方,在几处叫唤。为首的那个老板喝道:“哪个小兔崽子,敢坏我的好事。”其余几个客人都被吓醒了,那伙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齐刷刷的亮出刀来,吓唬众人,留下钱财保平安。林忆对任谦道:“林书他是有病么?这么一叫我们怎么跑?” 任谦敲他的头:“要,叫林,林书哥哥。没,没,没大没,没小。”任谦说话林忆就笑着学他:“没,没,没大没,小。” 他还是个孩子,任谦不同他计较,却仍旧有被取笑的感觉,道:“林忆你,你不能这样。你知道我,我说,说话,不顺溜,你学我,笑话我,不,不能这样。”林忆哪里管这么多,老板却闯进来,大刀锃亮,见只有他们两个人,吼道:“还有一个人呢?” “在你后面。”林书说道。 还没来得及等他回头,林书早已一棍子下来。林书到底是个文人,没什么力气。虽然打痛了那为首的,却不曾打晕他。这下可麻烦了,那人喝道:“竟敢打你爷爷,我不劈碎了你!” 林书四处逃命,虽然林书不会武功,但是从小被叔叔逼着读书,每次挨打的时候这逃跑的功夫练得不错。林书想,眼前这几个人只能算庸碌鼠辈,功夫同五鬼简素心等人比起来实在差远了。 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林书一个人,怎么跑得过一群人?当他和另外几个客人,总共约莫十个人绑在一起的时候,林忆道:“你惹祸了吧,不仅没帮上别人,还把我们自己搭进来了。” “诶,我发现你这小鬼头,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我们都快被剁了,像我这小孩子,他们应该会拿去卖,估计还能卖个好价钱,至于你那就不一定了。”林忆依旧一副大哥的语气。 那个为首的老板走上前来,那刀抵着林书的脖子道:“你小子,竟敢暗算我。” 林书歪过头不理他,那人发怒起来,正要结果了林书。 却有女子从远处走来,眼下虽然是二月份,但还是很冷的,那女子不怕冷一般,穿得很单薄,酥胸半露,气质妖娆。在场的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为首的那人亦是合不拢嘴,完全忘了林书。 “小娘子去哪来,刚刚在楼上,怎么也没找到。” 林书认得那人是李惜儿,林忆却不大记得了。李惜儿怎会在此?难不成此前所见的那房间便是她的?真是人生处处不相逢。 李惜儿伸手搂住那人的脖子,那人咽了咽口水。李惜儿道:“听说有坏人,我一时害怕,就躲起来了。见如今你们在这里,才不怕。奴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说罢贴身靠着那人,那人正要上手,李惜儿又退出来,几次三番,撩的那人意乱情迷,三魂失了七魄。 李惜儿引得几人进了房间,吃吃喝喝之间,林书身旁有人说:“这等姿色,真是可惜,穿的这么暴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林书道:“这有何好议论的,一个男人也像个长舌妇一样嚼舌根。” “嘿,我说她又没说你,要你逞什么英雄。”林书没话说,却见楼上已然安静起来,李惜儿在楼上倚着栏杆道:“人已经晕了趁早走了吧。” 那几人骚动起来,“果真晕了么?” 又有人说:“是姑娘救了我们?姑娘真是人美心善。” 林书只能冷笑道:“刚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惜儿下楼,给他们解了绳子,仍有个客商,要占她便宜,林书打他的手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被林书拦住了,心中起火,骂道:“不过一个女人,你算什么。我有的是钱,一晚上我能给多少,你又能给多少。”林书觉得受到了侮辱,任谦拦住他,让他息事宁人,不要生事端,还是早些赶路。 林书道:“好好一个姑娘,你们都不当人看。她又不是个物件,出钱就能买么?” 李惜儿是那风月场上待久了的人,那客商说要她的时候,她也不害怕,自有脱身之法。因遇林书阻止,倒想看看林书要做什么。林书此番话,倒中了李惜儿的心思。在春玉楼,谁也不把她当个人看。鸨母表面疼她,不过是要她赚钱。恩客们的浓情蜜意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谁也不是真的疼她爱她,因此林书说这话时,她倒有些感动。 那客商也不服气,要来打林书。可他毕竟年纪大了,林书胜在年轻,将那人推倒在地,拉起李惜儿就跑,任谦带着林忆也跑。四个人上了马车,扬尘而去,客商还在后面骂骂咧咧。因他车上有货,不能来追,这才作罢。林忆觉得好玩,嘻嘻地笑起来。林书也没想那么多,自己还抓着李惜儿的手。李惜儿对他笑,他才发觉已握了许久,忙松手。待平静下来,又问道:“姑娘如何至此?” “我已不在春玉楼许久,便想四处转转。” 林书对客栈之事不解,李惜儿一一都告诉了。 原来这李惜儿早知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但天色已晚无处可去,只好在此住下。晚间他们吹迷香李惜儿知晓,早已有所准备,却听得有人叫喊。这才趁乱逃走。本想一走了之,看到还有许多人被抓起来,心软又回来。 那又是如何迷晕的么?李惜儿自小在春玉楼。这等烟花之地若是遇见了有钱的主,常常灌酒,下迷药在里头。住了一晚也没得着便宜,便可让姑娘再招待其他客人。如此便有多样收入。一夜过去接两位客人,待到第二日又需银钱,如此几次三番,能套的不少银子。李惜儿对客栈的绑匪,用的便是此计。林书方悟。 李惜儿身上带着此药,然对曹吉祥时,身上不曾带得,亦没有机会下手,因此被折磨。 她的包袱还在客栈,若是回去拿,必然碰到绑匪。林书分了一部分盘缠给她。所幸李惜儿所带财物并不多,她不过暂时外逃避难,待风头过了,自回京城。想着一路无伴,便与林书作伴,到了西安便下车。 任谦自是无所谓,林书也觉得她孤身一人太危险,遂带她上路。让她和林忆坐在马车里头,自己坐在外头和任谦赶马。 一路上林书对李惜儿秋毫不犯,总以节礼待之。李惜儿风情容貌,俱是上乘,林书亦有动心的时候,然林书尚能克制自己。 李惜儿见林书总是避着自己,暗自发笑,亦不点破,以为他不过日而已。直至西安,林书仍不曾逾矩,李惜儿倒有几分敬佩他。 快到西安之时,几人先下马车休息。林书一个人站在柳树下望着华阴方向。 李惜儿轻款莲步,缓缓上前。在林书背后轻轻一点,林书正出神,这一点倒吓着林书。林书回头看时,李惜儿正对着他笑。 “姑娘何故如此?”林书后退了一步,不去看李惜儿。 “你当真不动心?一般男子见了风流多情的女子,没有不动心的。除非他心有所属,与意中人情真意笃,方能不动心。”李惜儿再走到他面前道:“公子生的好模样。一路上我见公子不曾有所属意之人。你不似任公子,天天盯着一颗红豆珠发呆,竟也不动心,真是奇怪。” 林书没有正面回应她,拱手道:“快到西安了,姑娘早些寻好住处,就此别过吧!” 李惜儿嗤嗤笑起来,再走近他,林书无处可退,再退便到河里去了。他的脸愈发红起来,心跳亦很快。李惜儿伸手去摸他的脸,他身上都热起来。李惜儿见了,心下想道,男人终究是男人,禁不起撩拨。林书无可奈何,只能再退,不盯防就倒在河里,噗通一声溅起了水花。好在他会水,河里的水亦不深,便在河里游起来。 李惜儿本觉得有趣,谁知这人宁可掉到河里也不上钩,道:“水里好玩么?” 林书窘迫不已,也不能答话。任谦等人闻讯赶来,林忆一见就哈哈大笑,“哥哥落水了。” “嘿你究竟是不是我弟弟?”林书见林忆那一副得意的样子,又道:“我嫌天太热,下来游泳,不行么?” 任谦又问李惜儿何故,李惜儿憋着笑,看着林书又不言语。任谦又问林书,林书道:“我下来抓条鱼给你们吃。” 李惜儿听见更忍不住了,笑道:“岸上有鱼你不要,非下冷水抓鱼。” 任谦不知何故,也道:“是,是啊,我们去街上,买,买就是了,你还下去,去抓。早早点上来,河里,里冷。” 林书见任谦也说这事,背过身去不理他们,潜下水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林书急中撒小谎 司徒圣手救月音 本打算就在西安吃罢午饭同李惜儿作别,奈何李惜儿的美貌,早已惹来了许多人。李惜儿还在吃着,门口进来一伙人。他们一来,旁人都噤声,散在四周。 为首的那个坐下道:“听说来了个美人,也让我段恩瞧一瞧,是个何样的美人。” 任谦见大事不妙带着林忆要躲避,又示意李惜儿小心。 李惜儿不看段恩,又吃了一杯酒,举止妖娆,看得旁人都呆了,段恩满意的大笑道:“长得是不错,入得了我的眼。” 李惜儿仍旧不答话,只浅浅的笑,摇晃着酒杯。 段恩愈发有兴趣起来,“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如此气定神闲,深得我心。” 李惜儿仍不言语,林书在外头赶进来,李惜儿方回头。 林书见这架势就知发生了何事,要带李惜儿走。 段恩的手下拦住了他:“干什么的?没看到段爷在这里么?” “看到了,在这里便在这里,只是我们还要赶路,恕不奉陪。”说罢示意李惜儿快走,段恩的手下早已团团围住。段恩摇着把折扇,对林书道:“年纪轻轻,也想学英雄救美,听说书故事听多了吧?” “天子脚下,难不成你们还想强抢民女么?我们走我们的路,又不曾犯法,岂有不能走之理。”林书同他争辩起来,段恩命人动手,李惜儿却站出来,坐在段恩腿上,接过他的折扇,对手下人道:“急什么?” 又在段恩耳边耳语几句,段恩如获至宝一般命众人停手,放林书等人离去。 林书见李惜儿这般竟有些生气,道:“我好意来带你走,你竟傍上了这个主,亏我特地赶来,生怕你受了轻薄。既是如此,那你便在此逍遥快活,我还要赶路呢!” 说罢转身就要出门,李惜儿由着他,林书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见李惜儿还在段恩怀里,气道:“你,你,” 李惜儿愈发紧贴着段恩,双眼似小猫一般望着林书道:“公子还要对奴家说什么?” 段恩道:“她自个愿意留下,你还杵在这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没看够?” 段恩此言引得旁人都笑起来。 林书见状,觉得自己再待着就是在自取其辱,拂袖而去。 任谦林忆在车上,车一路颠簸,林书一言不发。 任谦道:“李,李姑娘,会,会不会有,有危险?” 林书驾了一声,马儿跑得更快了,林忆险些坐不住。林书道:“她能有什么危险,她好得很!” 林忆嫌马车太快,颠得疼,道:“林书你慢些,我快被车颠死了。” 林书被林忆聒噪得心烦意乱,一下没注意,马车竟翻了。好在三人无事,任谦护住了林忆。 他们这才停下来。任谦很少见林书如此激动,知道是因众人嘲笑心里憋着火,只能好言宽慰,任他发泄一番。 天色已晚,林书便在林子里过夜。马车上还有一些肉,任谦把肉烤了吃,缺油少盐,食之无味。林书则修马车,也没个工具,车好在还能用。 三个人吃着,却听见林中有响动。 声音越来越大,林书只见落叶纷飞,火苗也在晃动。 “难不成又有人要追杀我们?”林书道。 林忆只顾吃肉,道:“怕什么,反正我们死不了。又不是头一回。” 正说着,简素心从树上下来,站在林书面前。 林书头也不抬道:“我还没有找你,你就来找我。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简素心冷哼一声,开门见山问道:“你知道怎么打开宝藏。说吧,不为难你。” 林书的确不知该怎么开宝藏,要他说他也说不出来,却听见任谦和林忆的呼救声。 他们二人早已落在久冬弟子的手上,久冬弟子功力已被简素心恢复。两人都在呼救,简素心道:“我猜这样你能老实一点。” “你想干什么!放了他们,我真的不知。”林书知道简素心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奈何自己不会武功,只能干着急。 简素心命人抓住任谦的手,任谦有些胖,简素心道:“先割下一只手来。” 任谦连忙挣扎,林书只能拖延时间,喊道:“慢着,我知道怎么开。” 简素心命人收了手,“早些这么听话,省了多少事。” 林书哪里知道怎么打开宝藏,叔父只有一块帕子,只说了在何处,如今帕子也烧了。只能自己瞎编,拖延时间。 简素心见他久不言语,不耐烦了,又叫人抓住任谦的手。 “要用锁。”林书急道。 “我难道不知道要用锁么?”简素心命人动手。 “这不是一般的锁。”林书又道,简素心这才来了兴趣。 林书编道:“这锁非常奇特,我身上没有,叔父说” “说什么?” 林书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起那些说书的武侠故事里头,世间宝贝一般都在高山险峻之地。因此便道:“在天山之上,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宝藏,但天山险峻严寒,常人不能至也。” 林书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简素心信以为真,但又恐林书耍诈。命人绑了林忆和任谦。对林书道:“你若是敢使诈,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他不曾料到简素心竟精明起来,一时情急,简素心已走,空中只留下任谦林忆的呼喊声。林书哪里追得上,着急得打转。 只能卸了车,独自上马,快马赶到西安城内,却撞见了孤身一人的李惜儿。险些要撞上了,连忙勒住马。 “你这火急火燎的,要做什么?”李惜儿也吓了一跳。 林书此刻满心担忧林忆任谦,也不愿多解释。 李惜儿拦住他,他道:“你不是正欢乐着么,拦着我作甚?” “哟,这气够大的。你先带我走吧,我刚摆脱段恩,正愁找不到马车。” 林书吃惊道:“你又把他迷晕了?他们可不是几个小蟊贼。” “不是。我自有我的法子,你不必多问,带我走便是。” 林书似乎消气了一般,道:“任谦和林忆被带走了,我得去追他们。” 李惜儿不知内情,林书三言两语同她解释,她亦明了,道:“天山不是在西面么?” “千里之遥,简素心断然不会带忆儿他们去,恐是带回了久冬,我得赶在简素心发现之前去救他们。” 李惜儿摸了摸自己手上的九转银铃镯道:“你跟她说在天山?亏你想得出来。” “天山那么远,找也要时间。能拖一天是一天,要走就快上马。”林书心里心心念念着的便是林忆任谦。李惜儿遂上马,马有些高,李惜儿上不来,伸出手,林书赶着走,便去拉她。她坐在前头问道:“中午在客栈,你究竟是因为众人取笑而生气,还是因为我同段恩亲昵而生气?” 林书双手拉着缰绳,李惜儿正在他怀里。她仰着头望着林书时,眉目含情,林书闻见她身上的香味,颇有些不自主。又念着林忆等人,语气温和道:“坐稳了,我们得走了。” 李惜儿听他温和语气,又不坚定回答是否,暗自笑了。 身在风月场上,李惜儿惯会撩拨他人,却从没有人似林书一般,让她觉得有趣。 林书策马扬尘,直奔峨眉而去。 简素心一个人至天山,倒也很快,三日便到了。 五鬼正在天山闭关修炼,见简素心前来叨扰,月音一人出关道:“你来天山做什么?” “见了面,连师姐也不叫么?”简素心见月音面无表情,月音道:“我早已被逐出师门,哪有师姐?” 简素心收了拂尘,这天山四处都是雪,一片晶莹剔透。 “你若愿意回久冬,我仍认你做师妹。” 月音亦坦然道:“我如今有四位兄妹,相处得很好,不想再回久冬。” 简素心一改往日的装腔作势,语气柔和些道:“师傅临终前,曾经很后悔将你逐出师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莫要再记恨师傅。碎骨离魂掌,我一直未修炼到最高层。师傅曾说,你的天资是所有弟子中最好的。她,” “够了,那是你们的事,我不想知道。你现在马上离开天山,不要搅扰我们五人清修。”月音显然不想听她再说下去,下了逐客令。 简素心好不容易来,又怎么会走。“我自做我的事,不碍你们修炼。”说罢在天山四处寻觅,皆无所获,唯五鬼闭关之处未寻。 简素心想,不能让五鬼知晓自己为何而来,硬要闯入。 御剑飞鸿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月音早已不是你们久冬中人,你休要再无事生非。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简素心见他们不肯让自己进去,心想里头莫不是有什么,愈发想去看了。 五鬼见拦不住,便同她打起来。御剑飞鸿出剑,简素心以绸带相挡,绸带早已被剑割断,她索性扔了绸带,使出碎骨离魂掌。前有御剑飞鸿,后有和尚,简素心一掌过来,铁扇飞扇而出从她手上划过,简素心的手流血仍可运功,正要伤着御剑飞鸿,月音上前挡了一下。 简素心不曾料到月音会出来挡一招,不曾来得及收手。 月音当即吐血,御剑飞鸿接住了她。简素心忙住手,欲上前询问又止住了。 和尚在简素心身后,骂道:“老妖婆!吃我一杖!” 简素心忙躲开,倒不曾伤着。 铁扇等人都去察看月音伤势,简素心亦有些担心,但恐其他四人要出手,使了个破绽就走了。 和尚要追出去,铁扇道:“二哥,先莫追,看看四姐。” 月音是久冬中人,碎骨离魂掌虽厉害,却未曾要了月音的命,只是如今月音经脉皆断,身上骨头都已碎了。众人为她输送真气,尚能续命。 跛子察看一番,道:“以我们之类,不过续命而已,若要接骨复筋,需找司徒逸才是。” 和尚嚷道:“那就去找他。” “只是我们不知他们在何处?”铁扇忧心道。 跛子出了山洞想办法,见有一只黑色老鹰在天上盘旋,喜出望外。唤铁扇出来:“瞧见鹰了么?可能飞扇子射下来?” 铁扇道:“这有何难?”遂飞出扇子,扇子在空中亦划出弧线,正要击中黑鹰时,却见老鹰直向铁扇等人冲过来。老鹰上头坐着个身长约莫五尺的童子,身着黑白阴阳袍。 扇子打了个转飞到了黑鹰身后,铁扇忙去接住扇子。 那童子道:“好眼力,好扇法,竟然能发觉我。” 铁扇不知是谁,跛子笑道:“不如无踪童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铁扇惊讶道:“你便是无踪童子?” “不然呢?”那人戏谑道,“既然你们发现了我,那按规矩你们可以问一个人下落。废话就免了,说吧,想知道什么?” “神医司徒逸现在何处?”跛子拱手道。 “龙门。” 话音未落,早已不见了无踪,只有一只黑鹰略过天空。 “也实在是运气,碰得上他。我们速去龙门。”五鬼等人即已知司徒逸下落,连带着月音出发。 铁扇第一次见无踪,此前只是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个门派,唤作隐山派。此派只收两个徒弟,一个唤作无影,一个唤作无踪。无影,人如其名,没有影子,常在暗处,不知何时就在你身后。无踪则常在天上,不停更换各种鸟为坐骑,在四处游荡,因此也知道所有人的踪迹。每任无影无踪,二十年比试一次,输了的那个便会自尽。新一任掌门会继续收徒二人,以此生生不息。 跛子在五鬼之中,功力虽最弱,却最善思,眼睛极好,总比旁人瞧得远些。 无影无踪,自然厉害。但五鬼来不及想那么多,带着月音一路飞奔。御剑飞鸿抱着月音,月音自吐血后未曾醒来。待寻到司徒逸时,她的身体已冰凉,有些发硬。 司徒逸同五鬼虽无交情,但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天性,也没想那么多,当即诊治。 司徒逸关上房门,不让五鬼进入,又对五鬼道:“你们速去山海关,请我师妹来,越快越好。” 铁扇忙道:“我走得快,我去。”遂飞墙而出。 司徒逸一个人在房间,足足有六个时辰没有出门。急的和尚道:“这么久不出来,是个怎么情况也不让我们知道。真是急煞人也。” 御剑飞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盯着房门。跛子不能久站,坐在地上,望着在院子里徘徊的和尚道:“你停会吧,司徒逸出手,一定不会有事。” “我知他是神医,但已过去这么久了,我着急嘛!”和尚大嗓门道。 御剑飞鸿手都快掐出血来,仍是盯着房门。月色中师妹来了,一阵烟一样直接推门而入,和尚正要跟上去,离门五六步远门就被关上。 和尚道:“真是快。也不让我进去看看。” 约一个时辰后,铁扇方至。和尚道:“你怎么这会才来?总不至于是在路上玩去了吧?” 铁扇气喘吁吁道:“我已经很快了。一路过去,回来时我竟不知她那般快,因我跑去损了体力,轻功又着实不如她,这才慢了一个时辰,让她先回来了。” 跛子在台阶上听说,叹道:“这女子的功夫深不可测,我们五人联手,也未必会是她的对手。” 和尚倒没心思想这些,听跛子那样说,笑道:“若说我们单个,那恐怕是不如她,但我们五个联手,还打不过一个小娘们,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些。” 铁扇只关心月音如何,问之都言还未出来。四人便在门外等。一直等到第二日破晓时分,才见里头开了门,司徒逸显然有些疲倦,倚着门边,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受牵累任谦失语 感同苦师妹寻珠 月音躺在床上,师妹在她身边,见他们进来,起身让他们坐。她已经能说些话了,御剑飞鸿摸她脉搏,虽有些微弱,但已平缓,身上也有了些温度。 四人心下遂安,和尚高兴道:“司徒神医,起先人人都说你有本事,我还不甚信,如今才信了。” 司徒逸心有所慰地笑道:“好在你们替她运功续命,况且她也有久冬底子,这才能活下来。久冬的碎骨离魂掌,即使是武功再高强的人,若是不能及时得到真气,及时治疗,亦会死去,只是不至于当击毙命罢了。她的命虽然救回来了,但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不能运功,亦不能再受伤。否则,我也无力回天。” 御剑飞鸿听罢,道:“多谢神医,大恩大德,五鬼永生不忘。” 说罢四人都跪下,司徒逸见他们如此客气,忙扶他们起身。道:“救死扶伤,乃我辈天职,不需行此大礼。你们且留此住几日,待好些了再带她去别处修养即可。” 几人再次谢过,又在此住下了。 铁扇因见月音无事,心下遂安。又见白衣师妹武功高强,轻功卓越,却又从不言语。暗思莫不是这司徒神医的师妹因自己武功高强所以高冷么?观察几日总是一言不发,心里疑惑,因此问司徒逸。 司徒逸本在煎药,听铁扇这样问,手里的蒲扇停了,道:“师妹亦不是高冷,只因她确实不能言语。其实她内心很温柔,却因不能言语,外人都觉得她自视甚高,实则非也。” “原来如此。”铁扇听罢,对她生些同情,怪自己错想了她。又道:“您不是神医么?这等事该不难才对。” 司徒逸见火快灭了,又摇起扇子,叹息一声,道:“翻阅了多少医书,也试了许多偏方,都不管用。” “我见她能听懂我们的话,想来不是先天失语。” “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师妹一时之间失语,亦是憾事。” 铁扇不由得也叹息起来。小师妹正好走过来,手上端着托盘,里头有一个白色小瓷碗,该是给月音喂药的时辰。铁扇忙接过,倒好汤药,对着小师妹笑道:“我来吧。” 铁扇有两个酒窝,笑起来醉人。小师妹见她笑了,深受感染,对着她微笑。 小师妹是不常笑的人,司徒逸见她笑了,轻轻唤道:“师妹。” 已经开春了,梨树上微微有些梨花。小师妹在梨花树下,一身白衣。头上一点珠钗也没有,只两边用细白带子挽了些头发。师妹的眼睛最好看,那是一双似泉水一般清澈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能把人柔化了。 司徒逸走到她面前,也对她温和地微笑。他们做师兄妹,至今已十二年,小师妹才十九岁。江湖之上无名无姓的人多了去,隐姓埋名的人也多了去。知道司徒逸的人多,小师妹却鲜有人知了。但十九岁就已修得上乘武功,这在武林之中也是罕见,可见天资卓越。 简素心在天山寻了几遍,都不曾找到林书所说的钥匙,只恐林书骗自己。又想到有林忆在自己手上,谅他林书也不敢。莫不是早被五鬼带走?心中思量几番,决定先回久冬。 林书早她几天赶到久冬,不能从正门入,只能从后山潜进去。 简素心不在,由她的徒弟陆双雪代为打点事务。 沈燕阳恐简素心寻思着宝藏的事,因此时时来问简素心去了何处。今日简素心不在,陆双雪皆以病告知。 林书一人潜到山后,李惜儿为了帮他,自己在山前假意要进山。 陆双雪道:“姑娘,内中乃是清修之地,姑娘可去山他处赏玩,此处不能进入。” “我只进去瞧瞧,片刻便出来。” 陆双雪因师命在此,不能违背,李惜儿虽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容,她仍旧不能坏了规矩。便道:“姑娘还是去别处吧,非我等狠心,然久冬自有久冬的规矩,我亦不能坏了规矩。您若执意如此,休怪我等冒犯。” 李惜儿亦不是真的要进去,见林书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还未得手,心里已有些着急,又恐陆双雪真的动手。正愁间,见有一人,高瘦身材,枣红色面容,手持竹杖从远处飞来。 李惜儿见他模样生的不错,不至文弱但又不显得粗野,亦不知是何方神圣。 陆双雪见他来,屈身行礼道:“沈掌门。” “简掌门还未痊愈么?若是久病未愈,我可请司徒逸来诊治。”沈燕阳负手道。 李惜儿惯会察言观色,知此人是来寻简素心,简素心在天山却称病不见此人,那必然简素心对眼前这人有所忌惮。因此故作无意道:“简掌门病了么?适才小女子在山下听得有人道简掌门去天山了,怎会病了?” 陆双雪不知李惜儿如何得知,不曾提防过她。沈燕阳一听,问道:“简素心不在,何故骗我?她又在打什么主意?真是冥顽不灵。” 李惜儿闻言,知沈燕阳上钩,故作生气道:“你这人怎这般冤枉人,我素来仰慕简掌门为人,你竟这般说她。山下有个书生亦说简掌门不是好人,绑了他弟弟来要挟他。你们这些男人,不过是觉得她一个女子功夫了得,心生嫉妒。” 李惜儿话还没说完,陆双雪就意识到大事不妙,忙道:“谁人竟敢胡言乱语!姑娘还是请回吧,不要再同他争辩。” 沈燕阳听到书生等语,猜到是林书,早已明白,喝道:“所绑之人,现在何处?” 陆双雪等人见事情败露,恶狠狠地盯着李惜儿,李惜儿嫌戏不够足,继续骂沈燕阳道:“你休要再冤枉好人!” 沈燕阳不理会她,执意要闯久冬。陆双雪等人自然不让,但谁人是沈燕阳的对手?李惜儿在外头趁机寻了个地方躲起来。 沈燕阳一路进去,皆无所获,陆双雪担心他寻到密室去。突然间,有弟子偷偷来报,在陆双雪耳边低语几句。陆双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来报之人道:“好好看着,我自有安排。” 沈燕阳未寻到其他人,陆双雪道:“外人胡言,岂可尽信。久冬断不会做这等事。” “那简素心呢?” 陆双雪不知以何言相对,一概只推不知。沈燕阳气冲冲地要出门,刚好碰见归来的简素心。 简素心没想到会碰见他,有些吃惊。 沈燕阳拦住了她,问道:“天山可好玩?” 简素心知瞒不住,陆双雪给她递了眼色,简素心便知沈燕阳未发现其他人。故作镇定道:“沈燕阳,你三天两头来我久冬叨扰,还让我怎么清修,难道我去天山访友,也需向你汇报么!” “自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潜心清修,那便罢了。听人说你绑了林书幼弟,可有此事?” 简素心看向内院,反问道:“听人说?听谁人说?沈燕阳,在你眼里,我简素心还是个人贩子么?” 咄咄逼人的简素心气势上早已胜了沈燕阳,沈燕阳又不曾抓到现行,底气不足,最终道:“若是真的没有,那便好。”说罢拱手告辞,简素心见他走了方才放心。 陆双雪道:“二人还在密室里,又在后山抓到了林书,一并关在密室里了。” “去看看。”简素心领着几个徒弟到了密室,一见林书上去就是一耳光。林书嘴角流了血,脸上像沾了仙人掌刺一般疼。被打了用眼睛瞪着简素心,也不出声。 简素心嘴角露出一抹邪笑,道:“你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进步,撒谎已然不会语无伦次,能气定神闲了。” 林书亦笑道:“承蒙夸奖。你也比我初见时更加蛇蝎心肠。” 简素心又给了他一把掌,道:“我知你嘴巴厉害,读书人嘛,都是能言善辩的。不过你弟弟和你朋友就不一样了。哦,我记得你旁边这个,说话就不利索了。不会说话就干脆别说话,双雪,把他舌头给我割下来!” 话音刚落,陆双雪等人就抓住任谦,林书自己被绑了,又无法阻止。任谦不会武功,林忆在一旁啼哭。林书多希望此刻能有一个武林高手从天而降,就像此前许多次一样。 “你怎么这般恶毒。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况且我真的不知道宝藏怎么打开。你快放了他!” 林书已经被死死按住,挣脱不开,简素心道:“不给你点颜色,你总以为自己还很聪明。” 不管林书如何叫喊,只见任谦挣扎,结结巴巴说道:“放,放开我。林书,救,救我。” 林书也想救他,可是怎么救他。随便说何处,简素心都不信。道:“需给你个惩罚。” 任谦还在挣扎,一会儿却听不见声音,林书见血溅在地上,大喊道:“任谦!” 可任谦太疼了,他的舌头已经没有了,那双眼空洞地望着林书,林书背后发凉,任谦的嘴巴张开,满口是血。林忆吓得也大叫起来。 任谦也许是疼痛,也许是伤心,眼角掉下眼泪。他的手没有力气,手上的红豆珠也滚落地上。那红豆珠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显得很大,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林书的心。最终滚到了鲜血里。 “任谦!”林书此时再看简素心,眼睛都是红的,满眼的愤怒,恨不得撕碎简素心。简素心颇为得意,道:“现在可以说了,再不说,我就割了你弟弟的舌头。” 林书不愿这样等死,干脆和她们拼一场。门外沈燕阳却闯进来,见此情景大怒,高声质问简素心。简素心见东窗事发,索性不瞒。连沈燕阳一起对付,但全久冬亦不是沈燕阳的对手。成百上千的叶子像利刃一样飞向沈燕阳,都被沈燕阳一一躲过。交战十来个回合,简素心落入下风。沈燕阳亦不想赶尽杀绝,带着林书等人离开久冬。 山下见了李惜儿。原来之前沈燕阳从久冬离开时李惜儿拦住了他,经李惜儿一番陈情才再入久冬一探究竟,幸亏来得早,林书林忆还活着。任谦还在流血,沈燕阳来不及多说,问道:“谁人知道司徒逸现在何处?” 林书忙道:“龙门,龙门。” 沈燕阳二话不说带着任谦便走。林书只能骑马随后跟上。他忧愤地盯着久冬,李惜儿劝他快走,他才忍住怒火上马。待林书快马加鞭赶到龙门的时候,任谦已经躺在床上了。他慌慌张张地问司徒逸:“怎么样,好些了吗?”司徒逸无奈的摇摇头。任谦躺在床上,林书去看他,他却翻身向里头,不肯见林书。林书心里难受得紧,想说几句话宽慰任谦,可是他说不出口,任谦是因自己才牵连进来的,自己还有何颜面说什么。 铁扇等人还未走,早已知晓了任谦的事。见林书来了,喜出望外,理了理头发,叫道:“林公子。”林书满心都是被割舌的任谦,哪里有心思理会旁人,直接略过铁扇。他的心里,只有对简素心的恨和任谦的愧。铁扇见林书冷淡,知他是担忧任谦,虽有些失望,倒亦能理解。 司徒逸虽然医术高明,但任谦已没了舌头。舌头不比手脚,还可以接。经调理,吃饭亦能吃,只是恐不能说话。师妹熬了些粥给任谦,任谦不愿吃,推开粥碗,被小师妹托住。 她便将粥放在几子上,坐在床边,轻轻推他。任谦知道是她,回头看一眼,鼻头发酸。 她对他笑了一下,又转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道:我亦不能言语,吃点东西吧。写完递给任谦,任谦不知她不能说话,瞬间怜惜起来,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让他对眼前这个人倍感亲切。师妹见他起身,端起碗喂粥给任谦。粥的热气湿润了他的眼眶,吃了一口,无意识的想要动动舌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没了舌头。那软糯的粥似沉重的铅一般,经过哽咽的咽喉,重重的落进深渊。任谦没有忍住掉下眼泪。 师妹见状,心中亦有悲戚之感,取了纸笔来,就着几子,写道:若是万分难过,可痛哭一场。 任谦见字,嚎啕大哭,却只有喉音。 门外和尚听这声音,骂道:“简素心这老娘们,忒恶毒了些!我日后为你们报仇,将那毒妇舌头割下来喂狗!”沈燕阳道:“简素心此事,的确不该。” 林书听这哭声,惨烈非常,就像在剜自己的心。想要进门看看任谦,铁扇欲拉住他,李惜儿却已先拉住了林书的手。 “让他哭一会儿吧,哭了就好了。” 李惜儿的话在理,林书闭上眼睛蹲下,那声音一阵一阵,众人都觉像鬼哭。 铁扇见李惜儿生的妩媚风流,一句话对林书如此管用,因此缩回手,若无其事地玩弄自己的铁扇。 里头的哭声渐渐平静下来。 师妹见他不哭了,继续写道:若是师兄无法,亦不能失去信心,民间自有能人异士,能治好你。任谦心头一暖,心里已舒畅些。要了纸笔写道:谢谢。师妹笑了,端着粥递给他。 他们又写了许多,或许人遇见跟自己相同境遇的人,才能互相开解。她开解任谦,任谦心下虽宽,摸摸自己的口袋,那颗红豆珠却不见了。师妹见他找得着急,写字问他为何,他一一在纸上写出,恐是落在久冬。她见任谦这般在意,写道:你且安心在此,我替你去寻。任谦见她一个弱女子,恐她有危险。她写道:她们伤不了我。 师妹待他吃完粥退出房门,林书要去看他,他却仍旧不愿意见林书。 当晚师妹就离了龙门直去久冬。沈燕阳见她功夫了得,亦有所忌惮,但不好过问她去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风尘客易撩心意 江湖女难诉衷肠 林书不是个爱争斗打杀的人,只是如今简素心屡屡加害自己身边的人,令林书亦不得不防范。一味的退让,只会带来更多的伤害。 铁扇又道:“我知公子善良,但善良有时候会软弱。” 林书回头望着任谦所在的房间,林忆早已睡下,林书道:“我多希望任谦打我一顿,骂我一场,可他不能骂我。”说道骂,林书愈发难受起来,道:“都是我的错。我自己牵扯进来也就罢了,把他也牵扯进来。从前他还能说话,就算慢些也不要紧,如今却连话都不能说了。” 铁扇知他伤心,宽言道:“这不是你的错,是简素心的错。你不必把什么都怪罪在自己头上。倘若你真的觉得对不起任公子,就为他报仇。这样除去后顾之忧,只要你还在,简素心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可我真的不知道宝藏该如何打开。报仇,我不会武功,根本打不过她。”林书有些激动,声音高起来,任谦在里头听见了,亦不做声。 李惜儿早已在远处,因瞧见他们在说话,不曾上前。沈燕阳在院子里踱步,李惜儿走到他身后,笑道:“沈大侠在此踱步,必有心事。” 沈燕阳心中念着武林之事,见了李惜儿,稍微回过神来。在久冬,就已见过她。还是她一再劝自己去救林书。此前沈燕阳一心只在功夫上,如今这凉月早春时候,雾气氤氲,疏柳稀花的朦胧间,瞧着李惜儿,只略斜挽了发髻,双颊微红,总是一副酒醉难扶的姿态,亦有堪怜之处,颇似夏夜里风起时荷塘里头摇曳的荷花。恁他是个怎样铁石心肠的男人,见了这般妩媚多情的女子,总要生出些念头来。 李惜儿早已从他眼神中看出异样,不以为然。 沈燕阳缓过神来道:“武林中事端太多,实在令人焦心。” 李惜儿摇摇头,笑道:“哪里的事都是一个样子,你看它简单,它便简单了,看它难,它便难了。” 他本只以为李惜儿徒有容貌,但闻其言却不似一般女子,有几分识见,亦笑道:“姑娘有何高见?” “常道追名逐利,一世所求,大抵也就名利二字。都言朝堂之中,贪污之事颇多,他们手握权力,总想要点利才事。得了钱,便要享受,豪宅美女,应有尽有。武林之人清高,好汉也都视钱财如粪土的,看起来无欲无求,只图个逍遥自在。然则武林人求名。要一个美名。功夫高强,便是王者,若又人人敬服,那便是仁者,若武林中人无不称颂,天下百姓无不敬仰,那便是至高荣耀了。”李惜儿已走到沈燕阳的前头,边踱步边道。 沈燕阳见她如此说武林人,心中不甚痛快,道:“姑娘此言,亦太偏颇了些。武林中人,岂是如此?” 李惜儿见他有些不悦,笑道:“我亦不曾说所以人都是如此。朝堂上也有求名的,武林中也有求财的。若说不求名利的,朝堂之上于大人可算一个,武林之中,”李惜儿说到武林,故意拖长语气。 沈燕阳追问道:“武林之中是谁?” “祝亭云是也。” 沈燕阳眼中光芒冷落下来,叹了口气。 李惜儿又道:“虽然你爱惜羽毛,故意做出一番世外高人的姿态,但你也有所求。不过不怕,人都有所求。你想要个好名声,不曾滥杀无辜,想来已经比简素心之流好许多。” 从不曾有人这样评价过沈燕阳,沈燕阳顿时对李惜儿心生厌恶。觉得李惜儿有些刺眼,道:“姑娘说笑了。” 李惜儿知他心中在想什么,不再点破,只道:“在久冬,你明明有机会杀了简素心,为什么不动手,你自己知道。究竟是不想杀害武林中人,还是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 沈燕阳心事被道出,又不好发作的,只冷冷道:“沈某告辞了,恕不奉陪。” 正准备要走,李惜儿故意摔在他身上,一边故意大喊一声疼。 沈燕阳何曾想到李惜儿会扑在自己怀里。众人闻声而来,李惜儿在沈燕阳怀里得意地笑。沈燕阳要甩开她,李惜儿又岂是那么容易甩的,粘着他不放。 林书铁扇就在院子里,林书闻声起身就跑过来,铁扇亦随,见李惜儿倒在沈燕阳怀里,林书道:“发生了何事?” 李惜儿只道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多亏沈燕阳赶到,扶了自己一把,沈燕阳也不知怎么说好,也只点头。 司徒逸随后赶到,关切问道:“可还好?” 李惜儿言无事,司徒逸瞧着也不严重,因此放心。 铁扇在旁看着,林书很是关心的眼神。林书见李惜儿黏在沈燕阳身上,说话颇有些酸酸的,道:“有人扶着你就好。” 铁扇听这话,林书莫不是吃醋了?遂不言语,转身移步回房间看月音去,林书不曾发觉她走了。 李惜儿松开沈燕阳,她知林书这话不寻常,似大计得逞一般笑道:“多谢林公子关心。” 沈燕阳正要走,小师妹却回来了。 沈燕阳见到她,她谁也不看回房间,林书亦跟去。 任谦病中惊坐起,小师妹展开自己的手,修长白皙的手里卧着一颗红豆珠。此刻正是三更时候,屋内点着灯,任谦颤抖地拈起那颗红豆珠,嘴唇不停的颤抖,满怀感激地望着小师妹。 林书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来。任谦看见了他,林书惶恐不安,生怕他别过头去。可是他没有,他招手示意林书过去,又对他憨笑起来。像小时候每次挨打以后那副笑容。林书像得到了宽恕一般飞奔到床边。小师妹适时起身离开房门,沈燕阳李惜儿等在门外。 沈燕阳早已有疑惑,见小师妹出来,拦住她道:“姑娘身手不凡,不知师从何人?” 她似乎不愿说似的,沈燕阳又道:“姑娘可否告知?” 李惜儿见沈燕阳追问,道:“她不愿说,你何苦逼问别人?” 小师妹趁机离开,沈燕阳没好气道:“你很是奇怪。先是主动同我攀谈,又设计牵绊住我。是何居心!” “没有什么居心,不过你现在可以走了。”说罢,李惜儿摸了摸手上的九转银铃镯,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沈燕阳觉得奇怪,也不理会。自己在此无事,也只得离去。沈燕阳前脚刚走,后脚蓝棋就来了。旁人皆不知,唯有小师妹发觉。 他们旁边便是于冕住处,蓝棋正在屋顶上,小师妹却已在他身后五步之地。蓝棋回头发现了她,两人站在屋顶上。随后又来了二十余人,似乎是西厂的人。黑燕子一般的落在四周。蓝棋的一身蓝衣同小师妹的一身白衣显得尤为扎眼。 不错,他们是来取于冕性命的。 小师妹同他们打斗起来,惊醒了五鬼等人,和尚一看有架打,睡意全无,抡起禅杖就来。御剑飞鸿忙道:“二弟不要惹事。”和尚闻言立马收手,很是不过瘾,道:“许久未打架,手艺都生疏了。”御剑飞鸿看着月音,还很虚弱,道:“等月音好些再说,你且安心待一阵,过了这一阵,自然让你痛痛快快打。” 和尚想起月音不能运功,又不能受伤,因此放下禅杖,就地坐下来,道:“四妹还没好,我来守着,不叫他们来挑事。” 铁扇因前几日见小师妹身手不错,今日亦立在门外看他们打斗。早前在宁城,小师妹的身手他们都见过,但是那时自己忙于迎战,亦不曾注意。如今再看小师妹,功力果然在其他人之上。西厂的人不占上风,遂让蓝棋抵住她,余者去取于冕人头。 司徒逸也上前帮忙,但司徒逸仅能防身而已,不是他们的对手。 蓝棋的身手,五鬼亦领教过,但蓝棋同小师妹交战,还是头一回。蓝棋不愿意伤害于冕,因此假意挡了小师妹几招,便故意让小师妹击中自己的胸膛,倒在屋顶上,吐出一大口血来。 小师妹因此得空救于冕,几个回合之下,西厂不敌使了个破绽脱身就走。蓝棋瞧见心下稍宽亦走,小师妹追了他几步。蓝棋受伤因此没跑多久就没力气,在一棵大槐树下倒下。小师妹交手之中知他不是这等实力,若不是蓝棋故意,根本伤不着蓝棋。蓝棋见她跟来,道:“你要取我性命么?那你取去吧!” 小师妹见蓝棋捂着胸口,瘫倒在地,扶他坐起来。蓝棋不知何故,却觉得身上一阵暖流,气脉舒畅,身上都活跃起来——原来她在为自己疗伤。 蓝棋道:“姑娘你,” 小师妹一盏茶的功夫后收住了手,此番调息输送许多真气,蓝棋已无大碍。他正想道谢,小师妹已然不见了,他心下叹道:“有此人在,于冕公子可无恙。” 小师妹回到于冕住处时,他已经披了褂子,司徒逸等人都在他房间。 于冕略受惊,亦不打紧。林书等人赶来,已知事情原委。几人商量着该如何应对,却有御剑飞鸿等人前来辞别。御剑飞鸿拱手道:“叨扰多日,司徒神医大恩没齿难忘。如今不便再打扰,我等先行告辞,江湖有缘再见。”五鬼要走也留不住,林书见月音受伤,知他们去意已决,遂不相留。铁扇见林书未有挽留之意,上前苦笑道:“想不到你艳福不浅,将来成亲了,也给我们发一张请柬啊!” 屋里人不知何故,只见林书同李惜儿一道来,以为是在说他们二人,亦笑着打量他们。李惜儿但笑不语,林书忙道:“还早着,莫要打趣在下了。在下心中如今并无男女之情。” 铁扇听到最后一句,心里放松许多,又想再确认一番,走上前道:“果真没有么?怕是不好意思承认吧?” 林书急了,道:“果真没有,如今哪有心思想这些。” 铁扇窃喜,用扇子轻轻敲打他的胸口,笑道:“逗你呢,告辞!” 李惜儿在一旁听了,怎察觉不出铁扇的心意,却又不点破。铁扇等人去后,林书回了房间。小师妹留在于冕那里,以防再有恶人。林书的房间临着李惜儿的房间,李惜儿打发人去请林书。 林书正准备歇息,见有人来请,问道:“就在隔壁,有事出来说便可,此刻夜深了,多有不便。” “李姑娘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请您务必过去。” 林书道:“她又想作甚?”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知怎地有些想去,眼前总是浮现李惜儿的笑颜。又道:“我这就来。”遂披了衣服起身。 门是关着的,里头点了蜡烛。倒也明亮。 林书敲门,里头道:“进。”林书遂轻声进房,地上有些湿,岁寒三友的屏风上搭着件淡紫色衣衫,还有件秋香色肚兜,林书隐约能瞧见李惜儿正在沐浴。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样的女子,心神荡漾,脸已然红了,步子定在那儿迈不开似的,一时脑子空白,呆在那里。 李惜儿知道他在屏风后头,笑着回头道:“你过来。” 林书紧张道:“在下失礼了,告辞告辞。”转身就要走。 李惜儿道:“看都看到了,何必走呢?我请公子来,是有要事相商。” 林书只得停下,侧身立着,道:“姑娘有何事,我待会再过来好了,如今姑娘不方便。”她见他窘迫的样子便好笑,道:“帮我把衣服拿过来,我够不着。” 林书抬起头见那淡紫色衣衫,挪到屏风前,迅速取下,递给李惜儿,别过头不去看她,可林书的闭上眼睛,却全是李惜儿的样子。 李惜儿接过衣衫,放在一旁,道:“还有一件。也请林公子帮我拿一拿。” 林书知是那肚兜,手上却没有动静,心里却早已翻腾起来。李惜儿又说了一遍,林书方睁开眼睛,却瞧见李惜儿若雪肌肤,浸在散着热气的水里,朦胧又妩媚,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伸手取肚兜时,手摩挲着那肚兜,就像在摩挲李惜儿的肌肤一样。这念头让林书觉得自己像个登徒浪子,却又忍不住想这些。当他将肚兜递给李惜儿的时候,李惜儿握住了他的手,双目含情地望着林书,林书手心都是汗,身上已滚烫起来。 李惜儿感受到他的变化,林书此刻不再避讳地盯着她,李惜儿知道林书已经动情了。道:“论年纪,我该是你姐姐。论经历,我更是你姐姐。你可是动心了?” 林书变得勇敢起来,也紧紧抓住李惜儿的手,李惜儿有一种得胜的喜悦,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尽悲哀。但她仍旧替林书解了衣衫,这一夜云雨自不消说,待到第二日晨起之时,林书看李惜儿神情已大不同从前。他温柔地抱着李惜儿,话语也比从前要沉稳。 众人皆已知晓,却都不说什么。此后几日,皆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痴公子情伤露水缘 聪孩儿命丧岭南毒 林书因与李惜儿有男女之事,心里敬她疼她,真把她当做妻子看待。日后便同李惜儿商量,要以正经礼节同她成亲。 李惜儿本不放在心上,一听林书说要成亲,神情严肃起来。“你要同我成亲?” “正是,我想让你做我妻子,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照顾你的。若是不行婚礼,总觉得亏欠了你。不能让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跟我在一起,有损你的名节。”林书一本正经道。 “名节?我早就没有名节了。况且我此生也是个风月女子了,本就不指望成亲,呆小子,我们这露水姻缘,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日后寻个好人家的姑娘,过好日子才是正经。” 林书见李惜儿毫不在意同自己的感情,很是受伤,又恐她是自己出身风尘,怕自己嫌弃她,故意这样说,因此道:“此前的事我不介意,我一直把你看作好女子,这感情我也不是玩笑话,故意这样哄你,我是真的想让你做我妻子的。” 李惜儿见他如此呆性,知劝也无用,遂以他言岔开话头。 任谦夜间拉着林书,在纸上同他交谈。任谦想回华阴,林书不解,道:“简素心对你做的事,我们还没有报仇,叔父惨死,也没有报仇。我一定要除了简素心才能咽下这口气。就算回了华阴,她也不会放过我们。我是不会回去的。” 任谦提笔写道:“江湖恩怨何时了,早去京中接阮姑娘,一同回华阴,我们几人过安生日子亦好,不要再牵扯这江湖恩恩怨怨。” 林书本一心报仇,但见任谦提到阮中琴,想起自己同阮中琴有约,便略迟疑。任谦又写道:“倘若你能回华阴,不再参与江湖,我们余生可安。不然,你会失去越来越多。我失了舌头,也是我的命数。因我常替他人算命,泄露许多天机,如今亦是惩罚,此后我不再算命,不再逆天而行。林书,跟我回华阴吧。” 禁不住任谦百般规劝,林书嘴上应承下来,心里委实不平。又提起要带李惜儿回华阴之事,李惜儿手中正拿着一株桃花,坐在石凳上,道:“早些时候跟你说过,我不会和你成婚的。总的来说,你还算不错,但是我游荡惯了的,不像普通女子,你回华阴,好好过日子。不必惦念我。” 林书顿觉一盆凉水浇下来,道:“你我二人,已有夫妻之实,你如何屡屡说这话伤我?” 李惜儿见他委屈,语气更柔和了些,道:“我不想成亲,若说夫妻之实,我自十三岁接客,如今所接客人,数以千计,若都要成亲,哪里成得完?公子未必太痴了些。一时之性,要成亲,日后厌倦了,必要弃我,我也不想落得如此。” 他觉得李惜儿一字一句都在剜自己的心一般,哽咽道:“你非要如此说么?” “我最初只是为了好玩,不曾想你竟如此舍不下,早知如此拖累,我当初就不该招惹你。”李惜儿放下手中桃花,手搭在石桌上,不愿意看林书神情,又道:“公子也太莫把感情放在心上,我是第一个,你总难忘些,但你也总会忘了我的。” “我不会忘的。”林书急了。 李惜儿手挼桃花,低头笑道:“想不到我一个风流人,竟欠下风流债。作孽。” 林书看着她手中的桃花,桃花已被她挼烂了,浸出粉汁儿来。林书一字一句道:“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真心么?” 李惜儿停下手上的动作,她不知该如何启齿,林书一片赤诚之心,她有些感动,她不忍心伤他,又不想骗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郑重的对林书说道:“没有。” 林书心像石头一样沉进了无底深渊,连回声也听不见。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一般,整个人立在那里不得动,李惜儿见状抽身走了,不去看他。 林书忆起这几日的甜蜜恩爱,竟都是为了好玩。李惜儿从未有过半分真心,林书觉得自己很可笑,在李惜儿面前,自己是个玩物。那枕畔床头夜夜深情话语,竟都是假的。他自小无父无母,跟着叔父婶婶长大,待朋友有情义,待金步摇这类女孩也总多怜惜,不比旁人总不把女儿家当回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打骂无常。在府中,亦待下人宽厚,奴仆们都敬服他。只是万万没想到,李惜儿竟只是同自己玩玩。 他站在风里久了,染了风寒,任谦等在旁伺候他。待他醒来,见众人都在,独独少了李惜儿,有些失望。又想到,若是她来看我,恐还有情谊,之前的话恐是骗我的,因此便等着。许久也不见她来,实在忍不住,问他们李惜儿在何处。任谦默不作声,司徒逸道:“李姑娘今早辞别了,我们亦不解,你还在病中她怎么要走。她道已与你了结清楚,还有事要办这才作罢。” 因李惜儿是风尘女子,她同林书在一处时众人虽知,但亦不甚看好,以为不过是露水情缘,遂李惜儿辞别时亦不奇怪。 林书失望更甚,又问,“她可留下些什么不曾?” 司徒逸摇摇头:“什么也没有留下。” 林书瘫在床上,丢了魂一样,众人恐他要休息,依次退出房门。太阳刚落山,蜡烛还未点起来,也不算漆黑,只有些晦暗。司徒逸在前厅为人看病的声音,林忆四处奔跑的声音,还有厨房里传来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这一切都不那么剧烈,有些远,林书这床上还残留着李惜儿的气息。他摸下去空落落的。一天一夜没吃饭,可他一点也不饿。半个时辰后,他又睡着了。任谦等用饭时见他睡了,也不叫醒他。 正吃饭间,却见有人慌慌张张跑来,林忆出事了。 司徒逸同小师妹忙去看,此事亦惊动了任谦,任谦听说忆儿出事了,忙去叫醒林书。林书慌不迭从床上爬起来,赤脚就跑出门。待到于冕房间,林忆七窍流血,林书忙上前,司徒逸在替他施针,林忆通体发黑。小师妹运功替他排毒,司徒逸割开他的手腕,流出黑血来。接了青瓷碗一大碗,司徒逸上田七粉止血。道:“不能在这样下去,师妹快封住他的气息血脉。”小师妹从命,林书来回踱步,恨不得能替林忆流血。 司徒逸又道:“他所中的,乃是岭南杜家的独门毒药——花过苍穹。唯有他们才有解药,我也无能为力。若是个成年男子,我尚可一试,但林忆不过是个七八岁孩童,太小了些,这等毒性,若是没有解药,我实在是回天乏术。”“谁人竟要对一个孩子下手,难不成又是简素心么!”林书愤恨道。 于冕小声道:“是今日忆儿在我这里,本是县里托人送来一碟酱牛肉,我不大爱吃牛肉的,忆儿见了要吃,我便给他吃,谁知吃了三四片,竟,竟,” 林书怔怔地看着他,道:“也就是说,有人想害你,但是却阴差阳错害了忆儿。” 于冕心里有些愧,毕竟是自己给忆儿吃的,况且忆儿同自己要好,因此林书问时他不敢抬头,林书这两日经历太多事,无处发泄,挥拳向于冕打去,却被任谦拉住了。司徒逸亦抓住他的手喝道:“关于公子何事?找到解药救忆儿才是当务之急。我只可为他续命十二个时辰,若是没有解药,” “岭南在千里之外,我就是会飞,也没有那么快,就算去了,别人又能给我么!”林书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司徒逸看不下去,由着他也不理他。任谦拉着小师妹的胳膊,似有些哀求。小师妹心软,望着司徒逸,司徒逸叹道:“救命要紧,你去吧!” 小师妹遂出,林书心疼的守着林忆,林忆神情痛苦,却不能醒来。 以小师妹的功夫,拿到解药并不难,只是需快速。林书等着那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恨时间太慢,小师妹怎还不回来,又恨时间太快,林忆越发撑不住了。 至次日夕阳西下时分,忽有西厂的人闯入,要取于冕性命。司徒逸上前阻止,但仅凭他一人,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林书任谦于冕皆不会武功,虽有司徒逸拼死相护,也不济事。一番厮打之间,无故伤到林忆。霎时间林忆气脉灌流,毒液四散,林书惊吓不已,司徒逸亦发现,但又脱不开身,林书忙道:“现下该如何?司徒神医你快救救林忆!” 司徒逸恨不能变出三头六臂来。自己已抵挡不住,于冕将要中招,小师妹及时赶回来。小师妹出手,西厂的人皆不敌,落荒而逃。 林书见她来了忙去问她可有解药,司徒逸已受重伤,于冕尚且无恙。小师妹从袖口掏出一小陶瓶,司徒逸忍着伤痛为林忆看诊,林忆已一命呜呼,终究还是迟了,只因林忆后来受伤,药石无灵。林书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歇斯底里道:“他昨天还是好好的,他还要吃东西,今天就这样了。叔叔就留下这一根独苗,如今忆儿走了,我就算死,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叔叔啊!” 任谦又不能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陪着他。 此后林书守在林忆身边,叫他也不应,饭也不吃。于冕看不下去,走到他身边道:“忆儿他,” “你不要提忆儿。”林书推开他。 “我,” “有毒的牛肉是你给他吃的,西厂的人想杀的人也是你。可是死的却是忆儿,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于冕心里有愧,他如何不知。本来他们知道于冕身边有高人保护,就想用毒药毒死他,可惜发现没成功,所以只好再出手。但是自己没死,却两次误伤林忆,致使他早夭。 于冕道:“曹吉祥等人想要我的命,却害了忆儿,是我对不住他。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要是你能好受些,你打我骂我都好,杀了我也好。” “要是杀了你,忆儿能活过来,我一定不会手软的。”林书瞪着于冕道:“我们同朝廷向来无冤无仇,你不配来见忆儿。” 于冕知道再说什么林书也不会释然,一时间发生这样的事的确让人难以接受,遂退出房门。 不多时,却有一人,身长八尺,提着一把镶玛瑙雁翅刀气势汹汹就赶过来,一来便劈开院子里的那棵梨花树和桃树。骂道:“跑得挺快,若不是沾了药酒的味道,我差点都找不到你!小姑娘,你快些给我出来,偷我家的东西,好没脸面!” 司徒逸一听,就知道是杜家的人。师妹要出门,司徒逸拦住了她,取了解药,强撑着身体迎出门去。一见眼前人,心里已猜出八九分,拱手道:“杜少侠,久仰久仰。” 那人摆摆手,将雁翅刀立在地上,手撑着刀道:“客套话可以免了,把东西交出来!” 司徒逸将瓶子抛给他,道:“本有急事借用,如今用不上了,还给少侠,还请见谅。” 他提起大刀指着司徒逸道:“借用?不问自取就是偷。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司徒逸不想惹事,只连连赔礼,道:“是是是,任凭少侠责骂,是我等不该。还请少侠息怒。” 那人见司徒逸好说话,又连着道歉,气也消了。抡起雁翅刀,就着石桌石凳劈下去,像切西瓜一般碎成两半。那人方道:“见你这般知礼,我也不追究,这桌凳就算是个教训,日后休要犯我们岭南杜家。不然,不是被我的雁翅刀砍死,就是被一百八十种毒药毒死。” 司徒逸见他虽放狠话,但并无意伤人,只是劈了桌凳,两棵树罢了。他应声拱手,那人要走,却被突然蹿出的林书拦住了去路。 “是你们的毒,毒死了忆儿,你休要走!”林书盯着眼前这人,不肯放他走。 他笑起来,道:“小兄弟你好生奇怪,我何时毒死了什么忆儿?” “不是你做的,却是你们的毒害死的。” 他越发觉得林书简直无理,不过看林书毕竟年轻,也不是江湖中人,遂道:“我知为何要来偷解药了,必是你们中有人中毒。但你们也赖不到我头上来。岭南杜家制毒已有百年之久,从来都是卖毒的。我们就是个生意人,谁出钱就卖给谁,就跟开药店是一个道理。至于买去的人要用来做什么,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们何干?就好比我这把刀,出自第一大武器制造商关中“十八坊”,我若是现在用它来杀人,那人死了,还能怪锻造这把刀的人不曾?还能去怪“十八坊”不曾?我知你现在定然难受,所以逮着谁就怪谁。谁下的毒你找谁去,冲我发什么火?” 林书被说得哑口无言,此人所言句句在理,冤有头债有主,的确怪不得旁人。一定是曹吉祥等人干的,可怜忆儿,原本只是个天真可爱,有时有些狡黠的孩童,如今落得个如此下场,毒液漫及全身,最终化为滩如熟透的梅子一般的血水,实在令人惋惜。 那人见林书神色凄苦,心软道:“看你这般难受,虽不是我的错,但我也很抱歉。” 林书抬头看着他,问道:“既是如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把这花过苍穹卖给了谁?” 杜南风为难起来,道:“这个我们需保密,不能告诉你。” 任谦此时也跟他过来,杜南风发现了任谦,任谦身上挂着个八卦罗盘,杜南风觉得有趣,问道:“阁下可是会算命?” 任谦点点头,正欲张口,又摇摇头。 “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任谦用力的摇头,杜南风这才叹息道:“要不然给我算算也是好的,奈何你不会。”转身离去。司徒逸在一旁看着,总算松了口气,回房对小师妹道:“日后只在此守护于冕公子,哪里都不要去。” 任谦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我们早日回接了阮小姐回华阴吧。” 林书心里已经被恨充满了,道:“谁人害了忆儿,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任谦又写道:“不要再纠结复仇了,我已算过,回华阴方可避祸。” “我不要避祸,正因为我一直在躲,所以才这么软弱。我不能就这样让忆儿惨死而自己躲在华阴过安稳日子,身是安稳的,心一刻也不得安稳。”林书越说越激动,任谦怎么也劝不住他,林书一怒之下上马跑了,任谦追也追不上,小师妹见了要去追,司徒逸道:“由他去吧,你若走了于冕公子就危险了。”她这才没有追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谢一枝言警蓝公子 锁二爷道破江湖事 任谦本以为他不过是一时生气,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可是林书直到掌灯时分都没有回来,任谦心里着急,生怕他碰上坏人,只能自己去寻他,什么也没带,自己有不会骑马。小师妹怕他危险,但见师兄眼神,亦未去追。 司徒逸道:“师妹,你有没有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不知师兄为何突然这样说,司徒逸道:“你现在变得比以前更关心别人的私事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师兄不说,她自己发觉不到,真的如此么?似乎是真的。 林书一路快马加鞭,他对此地也不熟悉,加上意气而为,一路也不看地名,竟跑到太原来了。自己心中苦楚无处诉说,跑了许久,人困马乏,马不愿走,遂在一客栈落脚。抬头一看,竟是当归客栈,林书吓得一激灵。如此熟悉的名字,当初在当归客栈还遭到谢一枝痛打,想来都有阴影,自己莫不是跑到宁城来了?再向四周看,是太原府不错,难不成这当归客栈还是个连锁店? 他也不多想,走了进去,小二替他将马牵到后院,他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两壶酒,自己喝起来。待到付钱的时候,发觉自己又没有带钱,只能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但小儿一看没钱,请来了老板娘,林书心下慌了,道:“我莫不是和这客栈有缘,看来又免不了一番痛打,这次可要好好护着脸。” 林书闭着眼睛不敢看,却听有人欣喜喊道:“原来是你小子,从宁城吃到太原,坚持不懈地吃霸王餐我还是头一回见,不错不错,勇气可嘉呀!” 这声音有点熟悉,他睁开眼睛瞧,不是别人,正是谢一枝。正所谓他乡遇故知,虽然曾经被打,但见到了认识的人还是顿感亲切。 谢一枝自宁城后对林书态度转变,今日见林书,又吩咐手下人上好酒好菜,两人攀谈起来。原来谢一枝离开宁城后,因先皇下旨诛武林,自己一路辗转到了太原,开家客栈过活,后来开下去竟生意不错,因此长留太原。谢一枝问起林书近况,林书转喜为忧。将自己所经历一一告知,谢一枝拍案道:“竟有这等人!早就听闻曹吉祥徐有贞之流心存歹念,自他们掌权以后,赋税加重,各地大小官员四处敛财孝敬他们,着实可恨!” 因见林书孤身一人要前往京城,忧道:“你既不会武功,又不得宠于皇上,去了难不成要肉搏么?” 谢一枝所担忧的,林书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什么都不做,实在委屈。谢一枝遂道:“许久未出去走动了,也罢,我同你走一遭,若是能惩戒几位狗官,也是为民造福,好事一桩。” 林书喜出望外,有谢一枝相助,总比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要好。谢一枝遂将店里的生意就交代妥当,次日便带上些许银子同林书进京。两人倒也快,不消几日就到了京城。 正是清明节时候,郊外多是踏青的游人,祭祖过后尚能领略春光。付玉筝已是七个月身孕,阮中琴与她作伴,倒也不孤单。阮中琴怕她闷,开了竹格子窗让她看看窗外的景色。因是在阁楼上,见到几对年轻夫妇游玩,付玉筝有些羡慕,问道:“有首唐诗,写一女子见春色而忆起丈夫的,叫做什么来?” “是王昌龄《闺怨》一首,上头写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阮中琴笑着答道。 付玉筝也笑起来,道:“我这不是‘悔教夫婿觅封侯’,我这是‘悔教夫婿下江南’。怕那江南美女,婀娜妩媚,让他乐不思蜀。” “郑大哥忠厚,不是这样的人,姐姐莫要忧心。”阮中琴见话锋不对,忙安她的心。 付玉筝却道:“打发去取四时果子半日了,怎还不来?我去瞧瞧。”她正要起身,阮中琴扶她坐下,道:“姐姐歇着,我去看便好。” 下楼梯,越回廊,正去后厨间,却听得假山后头有人说话,阮中琴本不注意,却听她们说到自己,遂驻足听下去。她识得那是付玉筝贴身婢女春儿的声音,另一个不甚熟悉。 春儿道:“在这一住就是半年,居然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竟也不知羞。既不是小姐的血亲姊妹,又不是郑姑爷的血亲姊妹,巴巴地赖在这不走,引得小姐偏听她的话。” 另一个道:“一个住客,也要当主子伺候,又不得半点好处,此前因新衣服不曾送去,惹得小姐来骂我。” 两人又说了许多,阮中琴心已受伤,自己在此谨小慎微,尽量不使唤下人,一切从简,为的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遭人闲话。如今听到这些话不免难受,流下眼泪来,又怕人瞧见,再惹人恨,这寄人篱下的苦楚谁人知。一心又盼着林书能早日安顿好华阴之事,来接自己去华阴,那时就算是浣衣纺纱,也好过如今遭人闲话。自己哭过一阵后擦了眼泪,去厨房取果子,婢女涓涓见是阮中琴来,指着桌上示意她自己去拿。涓涓有个小妹来,因见那些吃的眼馋,毕竟年纪小,伸手要拿。阮中琴见她可爱也准备给她一个,谁知涓涓狠打小妹的手背道:“你当这是你家啊!整日就知道吃,那是小姐们吃的,也是你这个下人配吃的吗?”打骂得她小妹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阮中琴如何不知涓涓在指桑骂槐,只能忍着,快速离了厨房,再上阁楼上,付玉筝道:“怎去了这么些时候?” 阮中琴不想她担心,道:“因见杏花开得好,忍不住看了一会,遂迟了些。” 付玉筝也不放在心上,待晚间阮中琴一个人在被窝里淌眼泪,付玉筝来唤她同睡,春儿晚间不仅要伺候小姐,又要伺候阮中琴,心中怨恨更深。 林书同谢一枝到京城时,已是傍晚。林书问谢一枝可有何计策,谢一枝道:“曹吉祥在深宫之中,若要取他性命恐难,不若先去徐有贞府中,需知晓究竟是何人下毒。待我去问他一问。” “有劳你了。” 林书遂在原地等候,却有人向他走来,推他肩膀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义兄任谦呢?没和你一起来么?” 眼前人除了陈遗爱还能是谁,林书亦喜,见了她才想起软中琴来,阮妹妹还在等着自己呢。莫说接她,自己也没回华阴,陈遗爱问他,他一一都答了。那陈遗爱最是个容易激动的,道:“简直目无王法,陛下判了于冕公子刺配龙门,这些人仍不甘心,竟要制他于死地,还阴差阳错害死了林忆,不惩罚他们,他们真的要无法无天了!” 谢一枝到了徐有贞府上,近日陛下宠信徐有贞胜过曹吉祥等人,三人心生嫌隙。谢一枝还未动手,就被蓝棋发现,两人过了几招,谢一枝虽功夫不错,然日月同辉是双人招数,一人只能做一半,她一个人不是蓝棋的对手。 谢一枝微怒道:“蓝棋,你功夫这般好,为何要替徐有贞卖命?你也只他不是什么好人,再助纣为虐,简直就是武林之耻。”说罢又要出手,蓝棋右手抵住了,道:“前辈莫要怪罪,我不能让你伤害徐大人。” “蓝棋呀蓝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谢一枝声音大些,蓝棋沉默不语,谢一枝无奈道:“也罢也罢,你可知林书的小堂弟林忆已死。” “什么?” “没错,是被毒死的,下毒的人最开始是想害死于冕,结果阴差阳错死了林忆。” 蓝棋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谢一枝继续说道:“很显然是朝廷中人下的手,你只需回答我,徐有贞同此事可有关系。” 蓝棋犹豫了一会道:“上次大人派我去刺杀于冕,我未得手,大人没说什么,却似乎不太相信我,此后派人去了一趟岭南,余者皆不知了。” “那便就是了,西厂的人归曹吉祥管,总而言之,是他们两个害死了林忆。” 谢一枝说罢要走,蓝棋叫道:“前辈何苦掺和进来,现在局面越来越混乱,每一步都很危险。” 谢一枝冷笑一声,道:“蓝棋,人各有志,好自为之!” 蓝棋目送她离去,天上有几只鸟飞过,也不知是什么鸟,蓝棋自言自语道:“无影?无踪?” 待到谢一枝告诉林书事情的前因后果时,林书感慨道:“只可惜我不会武功,只能处处受人钳制。” 陈遗爱道:“此事需从长计议。”说罢听见不远处有几个汉子在那吵嚷,听其言语,原来是几人做点小生意,结果分钱不均吵起来,陈遗爱道:“寻利时尚能同心,分利时却要撕破脸,真是讽刺。” 林书本不放在心上,陈遗爱这一番议论此前却不曾听说过的,去揣摩她的话,却灵光乍现,道:“我有主意了。” 谢一枝问道:“有何主意?” “几个小贩尚且会为银子不均而吵嚷,那几位大人自然也会为权力不均自相残杀。虽不能明着杀了他们,却也能为林忆于大人等报仇。” 陈遗爱道:“难不成你想让他们黑吃黑?” “正是此意。”林书答道。 陈遗爱笑起来,道:“林书,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像个江湖人了?或者说像个朝堂中人。” “何出此言?”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会未一个偷钱的小孩求情,心思实在单纯的可以,如今竟也能动出这黑吃黑的念头,所以说人啊,总会变的。”陈遗爱漫不经心地说,林书听着答道:“他们的确太坏了,不能对他们仁慈。” 谢一枝愿意帮忙,林书便筹谋起来。 且说任谦遍寻不到林书,知他定然是到京城来了,怕他闯祸,径直赶到京城。无处落脚,想林书在京城唯有付府可去,遂至付府。谁知看家的门童不认识他,又不识字,任谦不能言语,一路风尘仆仆,门童当他是叫花子,把他哄了出来。 诺大的北京城,去哪里寻林书,任谦远远地瞧见陈遗爱,又惊又喜,想上前打招呼,可如今自己话也不能说,舌头也没有,怕吓着陈遗爱,又怕她更加看不起自己,于是远远地躲起来,混在人群中。见锁二爷还在城西卖锁,卖他那些小玩意。任谦一时找不到林书,料想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过去同锁二爷打招呼。 锁二爷精神矍铄,见是任谦,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搬条小凳子给他坐下,正要开口,却见他已没了舌头。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任谦心里愈发苦,捡根树枝写道:“无事无事。”锁二爷不想戳他痛处,忙说其它的,任谦也转移了注意力。在锁二爷旁边,是个算命的,引得许多人来算命。这一条街上,多得是这样的小贩。算命的比锁二爷混得好,因为他有新褂子可以穿,而锁二爷的褂子还有补丁。 锁二爷偷偷道:“别看他自言自己是瞎子,其实他不瞎。不过人们总觉得瞎子算命准,他这也是迎合大众口味。” 任谦也会算,那是林书还给自己取了个诨号“神算子”,但算命的也有规矩,不可给自己算命。任谦因是同行,有些好奇,见有一挑担卖饼的来了,坐下摆了十个油滋滋的铜板,道:“烦先生给我算一卦,我都已经二十七八了,还只是个卖烧饼的,难不成我竟一辈子都要卖烧饼么?你给我算算,我可有出头之日,贵人何处?” 那人摸他的手,再算了生辰八字。大喜道:“壮士的命实在是贵不可言,五年后必有发达,贵人运自在东南方啊!” 那人亦大喜道:“果真。” “自然是真。” 那人惊喜不已,连连拜谢,担子也不要了,边走边道:“我的命贵不可言,还卖什么烧饼,老子不卖了。” 任谦当时也在为他算,此人五年后的确有运,参军入伍恐有功绩,然太过狂妄懒散,不过两年,亦必有杀身之祸。因是同行,皆不可点破,坏了他人招牌,任谦遂不做声。 锁二爷见他出神,又道:“想什么呢?” 任谦摇摇头,见锁二爷在替人开锁,又想起什么似的,写着问道:“天底下所有的锁你都能开吗?” “废话,还没有我打不开的锁呢!”锁二爷一脸骄傲,任谦喜上眉梢,悄悄写道:“那你可曾听说过宁城之宝?” 锁二爷脸色沉下来,道:“听说了,就为这,武林人才争斗起来,搅得大水冲了宁城。” “听说却有此宝,只是据说底下有锁,打不开,因此才问您,可能打开?” 锁二爷笑道:“难不成你也想要这宝贝么?” “我不想要,只是因着宝贝,生出许多负累。若是有办法找到,不论给谁,总好过他们继续杀生。” 锁二爷半眯着眼睛,摆摆手道:“你错了,就算宝藏到了一人手里,就能不起纷争了么?这几年朝廷也缺钱,你以为皇上就不想要?只要有这东西,争斗就是无休止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话错不了的。你呀,还是太年轻。” 任谦的确没想过,只好道出简素心追杀林书的事,锁二爷并不意外,笑眯眯地听着,任谦奇怪,锁二爷道:“我干这一行几十年了,见过的听过的都多了去。年轻的时候,总想干出一番事业,好证明我是天底下最好的锁匠。但是过了六十岁,连一星半点的想法都没有了。我只想好好造锁,倒腾些小玩意。你们说这些宝藏的事,我就听听,不是我不信,天底下没有我打不开的锁,平日里总骄傲,但这江湖事,我不想掺和哟。现在是你们的时代,我们老了,就打发时间罢了。你们的路是你们自己走出来的,别怕。”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锁二爷的这一番话引得任谦敬佩起他来。锁二爷从匣子里找出一张羊皮,送给任谦。任谦最爱那些新鲜玩意,刚要打开,锁二爷止住道:“待到哪一日束手无策之时,再看不迟。” 任谦热血沸腾,这简直就是传奇故事里头那些桥段,一般此物都非同寻常,任谦信心大增,郑重地将羊皮放在衣服里夹着,谢过了锁二爷。 别过锁二爷,抬头却见陈遗爱,这次躲也躲不掉,陈遗爱已经发现了他,叫道:“任哥哥。你竟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徐有贞流放金齿 竹叶青恩追失物 林书并不曾告知陈遗爱任谦被割舌头的事,因此并未发觉异样。任谦紧闭双唇,只点头摇头,陈遗爱道:“几日不见你更奇怪了,来京是来寻林书么?” 任谦点头。 “需晚些时候我带你去见他,如今我得先去竹叶青那里,晚膳十分你在这里等我。” 任谦又点头。 陈遗爱精神饱满,任谦见她越来越远,总觉得缥缈地像一阵烟,跳跃起来像火焰,可是任谦不能靠近,他只能像一棵树一样沉默无言。陈遗爱属于天空,而他属于大地。 晚些时候,他们几个聚在一起,林书计谋已定。几人分头行事,任谦待其他人走后,又对林书说起要他回华阴的事,林书现在最不想提这件事。任谦写得哪有林书说得快,林书最后吼道:“任谦!你若是当我是兄弟,就不要阻止我。” 任谦写道:“正因为当你是兄弟,才要阻止你。” “我做不到就这样回华阴。你不要再说了。” 林书赌气坐在床边,任谦心想,我本是最该信命的人,既然你命如此,那便罢了,再劝无益。 几日后,就听得童谣唱道:“忠国公,大蝗虫,徒有威武不中用。曹吉祥,是阉人,机关算尽无子孙。看大明,最贤臣,当属徐有贞。”童谣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满城人都听过。 徐有贞出门之时,陈遗爱则领着人夹道欢迎。待到石亨等人出门,则让人混在人群中骂他。由此石亨愈发恨他。见到石彪,陈遗爱故意道:“我看天底下,能入我眼的,大概只有徐大人那种吧。”石彪心中深恨徐有贞。 朱祁镇在亦宠信徐有贞,徐有贞一时间占尽风头,对曹吉祥等人不甚亲密。徐有贞同曹石二人交恶,但他并不在意。 林书一步步离间他们三人,谢一枝造访则暗将徐有贞一些结党营私之事告知锦衣卫。逯杲亦打起了自己的算盘。若是徐有贞独大,于锦衣卫并无好处。若是徐有贞被除,曹吉祥的势力上来自己同样不会有好结果。但徐有贞的势头的确太盛。因朱祁镇信他,徐有贞不将逯杲放在眼里,逯杲因此想要给徐有贞些颜色看。 蓝棋曾经撞见林书同谢一枝等人在一处,他也没有想那么多。 任谦见林书一步步实施计划,全然忘记了还有阮中琴,提醒他可还记得阮中琴阮小姐。狂热的林书怔了一下,道:“快要有结果了,等我除了徐有贞,就去接她,然后回华阴。”任谦知劝不过,自己先回华阴,回家尽孝,写道:“我在华阴等你。” 过了几日,林书又同谢一枝商量些什么,谢一枝去了。徐有贞书法不错,关于他的书法,坊间也流传了不少。林书书法亦上乘,惯会临摹。半月时间就已模仿到徐有贞自己都看不出的程度。林书以徐有贞的笔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石亨,一封给曹吉祥,皆由谢一枝去送。此信不过是一些嘲讽之言,二人展信后再不能忍。便密谋着该如何除掉徐有贞。 朱祁镇常同徐有贞私话,屏退左右,曹吉祥知道,朱祁镇不是朱祁钰,只能另想其他办法。离间君臣感情,曹吉祥可是老手,沉思片刻,计上心来,自己怎忘了还有一个无影呢? 无影惯会隐藏自己,在暗处听得许多徐有贞同皇上谈的话,曹吉祥总是在伺候穿衣时有意无意透漏给皇上他们谈话的内容。朱祁镇惊讶问道:“你怎知这些?” 曹吉祥则一脸无辜道:“是徐大人告诉老奴的啊,他还说,” “够了,退下吧。” 曹吉祥见此,知已成了,锦衣卫处又报了徐有贞许多过错,皇上此前不信,如今亦怀疑起来,疏远徐有贞。后曹吉祥又以徐有贞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等等罪名参徐有贞一本。徐有贞六月下狱,已是炎夏天气。 林书得知,拍手称快。陈遗爱亦很高兴。蓝棋见徐有贞要被处死,问徐有贞可有计策,徐有贞夜观星象道:“我还有活头。不急不急。” 到了处死那一日,突大风雨雹,徐有贞心中暗喜道:“真是天助我也。”陛下得知,恐是天意,遂改心意,免除死刑,贬为广东参政。 林书空欢喜一场,石亨徐有贞亦空欢喜一场。石亨等人亦不罢休,几经周折,最终判徐有贞至金齿为民,也就是云南永昌。 蓝棋一路追随,林书见他已如此,虽然心中仍不平,奈何蓝棋在他身边,总不能得手。因此作罢,如今也算是为林忆报仇了。 待到金齿,徐有贞对蓝棋道:“你跟着我几年了?” “于今已有三年了。”蓝棋道。 “三年之期已到,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蓝棋作别,却不知去向何处,转而回到京城。 林书待一切事情完毕,才去付府接阮中琴,阮中琴在后院听说是义兄来了,跑出来,见到林书,比此前略沧桑些,就像见到亲人,眼泪止不住下来。林书笑道:“阮妹妹可还是很爱哭呢!为兄来晚了,同我回华阴吧!” 阮中琴哽咽了,只能频频点头来回应。忆儿中毒身亡之事,阮中琴听后唯叹息一阵。付玉筝快要生产,阮中琴本打算三日后启程,却在当晚付玉筝便难产,林书忙去请大夫,阮中琴陪着她。付玉筝一直在唤郑寻的名字,道:“他怎么还不回来,郑寻,郑寻。” 折腾一夜,孩子算是保住了,是一对龙凤胎,一儿一女,白白胖胖的。付玉筝流血不止,到天明时分竟去了。阮中琴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手足无措,郑寻不在,付老板也不在,家里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丫鬟们都呆了,哪里听阮中琴使唤。见付玉筝已死,皆趁机敛财逃跑,取了自己的卖身契,谁也拦不住。最终还是林书等人葬了她。又不能就此走了,孩子才刚出生,一团乱麻在手上。他们等着郑寻回来,或者付老板回来。因此二人照顾一双儿女,可怜两个孩子连名字也没取。陈遗爱见到也着实可怜。林书恐怕自己走了他们回来找不到人。只能在京城等着。 郑寻仍未回来,倒是付老板付十州先回。见家中如此凄凉景象,唯一女儿先自己而去,不禁恸哭。因付玉筝是招亲,遂两个孩子跟他姓付。付十州见有后,渐渐缓过来,见那女孩同玉筝小时候一模一样,越看越喜,越喜越悲。付十州料理家中事务,又道:“郑寻那小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恁多时不回来。果然婿便是婿,再招也不如儿。” 林书担心起郑寻来,不便流露。付十州不过四十,早已有续弦之意,择了个人家,亦是富庶,两人过起日子来。这一双儿女不知取何名,付十州便向林书求助:“你也是个读书人,我一辈子也不识几个字,家中连个秀才也没出过,这两个孩子你看看可有好名可去,将来若能做官,也让他做个官。做生意虽好,到底不如做官好,少些人钳制。” 林书无心仕途,但为这一双儿女取名字,思前想后,正是夏天,星河璀璨,林书道:“不若小公子唤作文夏吧。” “这名字好,文夏,文夏,不错。”付老板见带了文字,很是满意。 林书细思这小女儿的名字,付十州道:“你可想得出来,想不出来也没事,不拘叫什么都好。” 林书闻见栀子花的香气,远远地飘过来,道:“不如叫远栀,如何?” “远栀,远资,生意人不吉利,不如叫来栀,付来栀,谐音好,付来栀。” 付十州抱着她,林书也觉得来栀似乎更好。付文夏,付来栀,一双儿女皆由付十州照顾,林书同阮中琴也要告辞。陈遗爱却同竹叶青来了付府,他们的到来让林书感到意外,竹叶青只带了陈遗爱,林书听陈遗爱提起过竹叶青,因此见面便猜是他,付十州见到竹叶青也拱手问安。 付十州亲自奉茶,请他上座,自己坐在下首,阮中琴来不及回避,亦站在远处,用扇子半挡着脸。陈遗爱对林书递眼色,林书会意退在一旁。林书看那竹叶青,精神头倒是很好,比付十州要年长些。他首先开口道:“付老板痛失爱女的事在下已经听说了,深感不幸。” “烦您记挂。”付十州虽在下首,也不是低头谄媚之色。 竹叶青又道:“付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不知在下可还有脸面讨茶吃?” 付十州会意,命人抬了四个大箱子上来。一一开了,皆是黄白之物,并些珊瑚翡翠,屋内照得发亮。 竹叶青扫了一眼,命人合上,道:“只要你三箱吧,余下你留做本钱,此次虽得了不少,但京中府宅,你也失了不少。” 付十州拱手道:“规矩如此,您受着,日后还有好处。” 竹叶青笑了,对门外道:“带进来!” 只见六个大汉,绑着二十来个丫头小厮进来,阮中琴认得皆是付府从前的人,还有春儿涓涓等。又有几个大汉抬了两箱珠宝上来。付十州早已明白,竹叶青道:“刁奴在此,东西也都追回,是你自己的人,你自己处置吧。” 付十州道:“多谢多谢。” 春儿哭着道:“老爷,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 付十州命人送官,交由官府。又有银子打点,一干人等皆杖责五十,流放边关。此是后话。 阮中琴在一旁看着,打量竹叶青,心下道:“此人真是有些手段。” 竹叶青眼尖,发现了阮中琴。阮中琴容貌并不算美丽,不过中人之姿,但因是诗书人家,气质出尘,人又安静和婉,虽不惊艳,看着倒也舒服。竹叶青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她自知自己失礼,只好放下扇子,点头微笑。 竹叶青要走时,付十州送至门口,他走到阮中琴身边道:“这团扇配不上你,改日我着人送你一把。”说罢笑着出门,陈遗爱已知竹叶青似乎瞧着阮中琴不错,但不好多言,也跟着出去。林书端详着团扇,又望着竹叶青的背影,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日回华阴吧。” 当晚就有人送来一个锦盒,打开看是一把双面绣梅花团扇。这样的团扇确是珍贵之物,但阮中琴不好受此贵重之礼,待要退回,那人早已不见了。 林书恐竹叶青还有什么动作,但一连几日果未有人打扰,他遂放心,说起回华阴之事,阮中琴收拾东西,并未带走团扇,只拣了几件衣服。走时看到那支金步摇,想来也是付玉筝所赠,一并带走,留个念想罢了。 林书等人雇了马车,阮中琴已上车了,陈遗爱来相送。林书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们今日走的?” “在京城,没有竹叶青不知道的事。”陈遗爱说道。阮中琴听见她声音,也下来辞别。 陈遗爱歪着头道:“我虽然挺讨厌你总是哭哭啼啼的,但是你如今要走了,以后可还会来京,或是回宁城?” 阮中琴鼻头发酸,道:“恐不会再回来了,义兄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宁城还会回,时常去爹爹坟茔前除草上香。” 陈遗爱本坚强,听她说爹爹,自己来京就没有回去过,道:“我想我还是要回宁城的,毕竟那里才是我的家。如今在京中也待久了,还是觉得宁城最好。” 三人又闲话一阵,这才告辞,阮中琴本要上马车了,陈遗爱突然叫住她道:“若是日后回宁城,可千万来找我。” 阮中琴笑道:“好。” 陈遗爱看着他们离去,自言自语道:“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哪里只有你一个,小娘子你还有我啊!”背后传来的声音,陈遗爱用鼻子都能听出来是谁,抽出鞭子向地上一甩,骂道:“石彪你又想讨打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呆霸王赌胜虞美人 许县令羞辱阮小姐 石彪大笑起来,道:“京城谁人不怕我,徐有贞已经走了,不如你乖乖从了我,我也是一条好汉!” “真是不知羞耻!”陈遗爱没见石彪一次,就要骂他一次。这石彪最初本就是觉得好玩,想要驯服陈遗爱,可谁知一来二去总不得逞,竟有几分动心,也为她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陈遗爱越不喜欢他,他越来劲。 陈遗爱没办法,道:“想不到你还挺执着,这都得有半年光景了吧,日日追着我你不累吗?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就非得看上我?” “我也不知道,从来没碰到过你这么倔的女人。你不肯,莫不是嫌弃我长得丑么?我是魁梧了些,那也是虎背熊腰。” 陈遗爱被他说得笑起来,盯着他快撑破衣服的肉,道:“你看起来也不是特别讨厌。这样吧,既然你非要个结果才肯罢休,那我们就打赌如何?” “赌?” “对。” “赌什么?” “若是比试身手,我自然不如你,我听说你力气很大,城南有个道观,唤作石镜观,因其观内有一块千斤大石,面如铜镜,可照人影。”陈遗爱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太阳,朝霞万里,继续道:“这石头这般重,你若真厉害,可能搬来?” 石彪拍胸脯道:“那有何难?” “好,你一路搬来,不可落下,只能走路,不可骑马,可能做到?” 石彪犹豫起来,道:“若是搬来,倒还好,可是不能停下,那岂不是不能歇?可真要累死人呢。” “那是自然,你做不到,那就作罢好了。想当年霸王举鼎,何等威武,那才是豪杰,诶,你既然不行,那就算了。看来我陈,” 陈遗爱还没说完,石彪抢话道:“谁说不行,我就搬来你看看,不歇就不歇!”随从们都劝阻石彪,他那里听,喝道:“我断不能让她看低了我!” 陈遗爱不放在心上,石彪问道:“搬我愿意,若是我搬来了,那你怎么办?” “那我陈遗爱就嫁给你!”陈遗爱也不甘示弱。 “当真?你可不要反悔?”石彪开心道。 陈遗爱叉腰道:“决不反悔。这里这么多人都是见证,我陈遗爱一口唾沫一个钉。” “好!”石彪拍手道。陈遗爱又说:“可若你输了,以后就不许缠着我,见到我就绕道走,再也不要让本姑娘看见你。” “谁怕谁,你等着嫁给我好了。”石彪欣喜不已。 陈遗爱又道:“我就在此处等你,也该定个时间,你要是搬个三年五年的,那我岂不是要等死。” “你说,何时为限?” 陈遗爱看天道:“日落之前,你若能到此处,便算你赢。” 石彪欣然允诺,兴冲冲地出发前往石镜观。城南据此走路也需个把时辰,更何况还带着大石头,她觉得自己赢定了。天气又热,自个上茶棚喝茶去,没把石彪放在心上。 林书同阮中琴来到郊外,林书打算转去看一眼祝亭云与金步摇的坟茔便想去看看,阮中琴与他同去。不似冬天,如今树木郁郁葱葱,撑起一片阴凉。细碎的阳光洒在坟茔黄土之上。阮中琴瞧见坟头似有人来祭拜过,上头有桂花,还未蔫。阮中琴道:“此时不是桂花开放的时节,如何有桂花?” 林书答道:“桂花有八月桂和月月桂,月月桂每月都会开花。” “原来如此。看来祝盟主不孤单,还有人来祭拜他。” 这桂花让林书想起了铁扇,铁扇似乎钟爱桂花,也不知五鬼现在何处。林书还要赶路,拔了杂草,准备启程,却见一身蓝衣的蓝棋来了。两人会面,很是意外。 林书首先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要跟着你的徐大人么?” 蓝棋不回答他,自己拜祭起来。林书知他一直古怪,也不理会他,带着阮中琴要走。 蓝棋这才道:“宁城的事还没有解决,你就打算全身而退了么?” “这些事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我现在只想过普通的生活。不想再牵扯这些纷争。”林书不再跟他继续浪费唇舌,领着阮中琴走,蓝棋道:“李惜儿在宁城。” 林书像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不相信地问道:“你为了骗我去宁城,什么话都说得出。就算是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蓝棋起身道:“京中有很多探子,要想知道一些事情对我来说并不困难。信不信由你。”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究竟想做什么?”林书还要问,蓝棋已经不见了,林书最烦他这副样子,话总是说一半。 阮中琴在一旁见了,问道:“我们是回宁城,还是回华阴?”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宁城,阮中琴去哪里都好,遂二人又掉头前往宁城。 且说石彪来到石镜观,要举起那石镜,观中道士哪里肯,石彪喝道:“一块破石头,给爷便给了,啰嗦什么!”道士摄于他的淫威,都不敢做声,由着他搬。他果真搬起来,石头下尽是湿土,那石头底下原来聚集着一堆蜈蚣,石头一搬开里头的蜈蚣四处乱爬。几个大男人道士吓得四散,石彪笑道:“几条蜈蚣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胆小如鼠!”说罢抱着石头一脚踩死一个,并用脚在地上挪,听得蜈蚣碎骨的哔啵声,他满意大笑,扬长而去。 刚走几步,尚且可以,已是正午,口干舌燥,抱着石头汗流浃背,渐渐力不从心。想要放下石头,又觉得仿佛看见了陈遗爱在鄙视自己,咬咬牙继续走。手上的青筋暴起,面目狰狞,他由开始的走,变成了挪,最后似乎已经是由着脚滑了。 陈遗爱见太阳已沉下去一半,料想石彪肯定在哪歇着去了,等着嘲笑他一番。谁知听得众人叫嚷起来:“快看快看,大石头。” 陈遗爱顺声望去,没想到竟然是石彪,他真的把石头抱来。陈遗爱顿时傻眼,叹道:“果然有些力气,够憨的呀。” 待到石彪重重地把石头放在地上,自己全身瘫软的趴在石头上,全身通红,嘴唇发干,头发都湿透,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的时候,仍然不忘记抬头得意的望着陈遗爱,喊道:“你是我的女人!愿赌服输!” 陈遗爱见石彪这般模样,还有些佩服他,自己真的低估了他。现在心中就算不愿意嫁给他,难道说话可以不算话么?这绝对不是陈遗爱的风格,当着众人的面,陈遗爱五分赌气三分敬佩两分慷慨地大声答道:“嫁你就嫁你,我陈遗爱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石彪大笑起来,太开心差点背过气去。早已有人将事情报给竹叶青和石亨,竹叶青并没有说什么,石亨却怒道:“把自己累个半死,就为了个女人。这等泼妇,还想入我石家的门,简直做梦!” 石亨对石彪多番教导,奈何石彪铁了心肠,宁可忤逆石亨,也要娶陈遗爱,两人差点红脸,陈遗爱得知,更加定心嫁给石彪。待到成亲之日,新婚之夜,石彪喝了许多酒,但也未醉,陈遗爱看他,同自己心目中所幻想的英雄相去甚远,自己万想不到会嫁给石彪,也是天意弄人。 第二日石彪还在床上没起来,就有圣旨来,催促石彪镇守磨儿山,抵抗蒙古军队。石彪领旨后对陈遗爱抱怨道:“好不容易娶了你,就派我去镇守磨儿山。以前听说打仗总是很高兴,这次居然不想去。” “倒是好事情,免得你闲得慌。镇守边关,也是建功立业c保家安民的好事,你放心去就是。” 皇命不可违,石彪还是匆匆点将出兵,别了陈遗爱。石彪前脚刚走,石亨后脚就来,命人将陈遗爱轰出去。她是个烈性子,哪里受的这侮辱,自己在外头住乐得清静,道:“你不必赶我,我还不稀罕住。”说罢昂着头离了石府。石亨被激怒了,陈遗爱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遂决心除了她。陈遗爱躲得过一次躲不过两次,无处可去,亦不好总去麻烦竹叶青,思前想后,逃向宁城。 林书的车马离宁城越近,他越紧张似的。阮中琴看出来了,道:“义兄在为何事烦忧?” “没什么,就要到了,我有很烦么?”林书反问道。 “是因为李姑娘么?”阮中琴笑问。 林书默不作声,她道:“之前蓝公子提起李姑娘,义兄脸色都变了。若不是为她,又是为谁呢?” 林书忙道:“不是不是,我才不是为她。” 阮中琴并不是愚笨之人,但笑不语。两人到宁城时,宁城人又多了起来。同林书初到宁城景色一致。宁城新的县令许众安许县令很是能干,来此短短半年的功夫,就已经将宁城治理得井井有条,重现生机。但这许县令同别人不同,许是为了吸取前头的教训。他尤其注意来此之人可会武功,并对苗湖再监视起来。下令习武之人不可入宁城,并将苗湖围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城西修建了一处梅花庵,那里几株梅花在宁城大水之时竟逃过一劫。这还是阮中琴跟着爹爹来宁城赴任的时候爹爹领着自己种下的几株梅花,睹物思人不仅感怀。这几株梅花经水不死,众人以为大吉,遂建了庵,几个尼姑在此处诵经祈祷,超度亡魂。 阮中琴见街上虽有许多人,但同爹爹治理时的百姓不同,他们都有些害怕许县令。官是好官,就是太严苛了些。 林书见苗湖被围起来,摇头道:“围起来有什么用,碰上简素心玲珑手,哪里挡得住?” 阮中琴想起爹爹,不管怎么说宁城还在,总是好的,爹爹泉下有知,心也能安。 林书一直在街上寻,这宁城只有天香楼一处,恐能给李惜儿安身,阮中琴不便进去,遂在门外等他。正逢许众安的轿子过来,她的马车挡住了许县令的去路。衙役正要呵斥,发觉是阮中琴阮小姐,此前都见过的,遂微欠身行礼。许众安下轿来,得知是前一任县令的孤女,少不得抚恤一番。阮中琴不失礼节地一一应答。许县令知她没有住处,寻思一会道:“如今一切还在重建当中,没有多余住处,小姐若是不弃,可暂住府衙,后院有厢房二间,虽则陋室,但也可住人。” 她听闻,先谢过一番,又再推辞。许众安看她知书达理,很是欣赏,见她在天香楼门口停留,有失体面,正这时林书出来,他并未寻到李惜儿,恐是蓝棋骗人。许众安见林书,以为是前知县还有一个儿子,得知是有救命之恩的义兄,出入这等场所。而阮中琴不顾男女之别,同义兄过往甚密,心中不喜,变脸道:“我还以为阮县令高风亮节,其女必然温柔贤淑,谁知竟如此不注意自己身份,真是错看。”说罢转身上轿。 阮中琴如何不知这是辱骂自己,又不能说什么,权且忍着,林书气不过道:“堂堂一个知县,羞辱一个姑娘家,才是有失身份。我同义妹情似亲生,纯粹的很,唯有你这等眼中不干净的人,瞧谁都不干净!” 许众安本来快要入轿了,听得有人如此出言不逊,喝道:“辱骂朝廷命官,我是可以罚你的。” 有衙役看阮中琴面上,从中周旋,又提醒许众安还有亲农事宜,许众安这才不同林书计较。 待他们走后,阮中琴又跑开了,一个人在渡头抹眼泪。林书追上去,知她伤心,劝道:“你莫伤心,他的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不同那等人计较。” 阮中琴不想林书再劝,只能强迫收眼泪,可越强迫越难受,林书又道:“你我之间清清白白,我从不曾那样看你,别人管他怎么看呢!” 正说着,渡头有艘渡船,里头探出个人来,道:“看来你还是不懂得安慰女孩子,若是女孩儿哭了,什么都不用说,抱着她就好了。” 林书回头望去,正是李惜儿!她对他笑了笑,林书心中甚喜,但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嘴角忍不住上扬。李惜儿又对阮中琴道:“没有什么可哭的,莫太把他人眼光放在心上,很累的。” 阮中琴这等失态,被外人瞧见,只能走远些躲起来,林书没有去追。问李惜儿道:“你果真在这里。” 李惜儿回到船中,不理他,林书只能跟上船,李惜儿始终穿的少,也没有个正经坐像,慵懒地歪在那里,一手撑着头,手上的九转银铃镯滑落到手肘手腕中间。阮中琴见林书上船,自己心里说不出为何更难过,义兄有了情人,便可不管妹妹了。她头上的三合串珠金步摇也摇摇晃晃地,跟她一起哭起来。 李惜儿调笑道:“你来这里,我可怎么做生意?” 林书冷笑道:“果然无心么?我真是自取其辱。” “公子慢走。”李惜儿对着愤愤而出的林书说道。林书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真的以为李惜儿有情,如今再见面,一点情谊也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赴宁城双珠南伏 闻亡讯单骑北归 阮中琴已缓和过来,见林书怒气冲冲,心中已经明白。正是午后,天气炎热,不能久在太阳地里站。林书寻了处民房,有个小院子,付了六两银子租下来。一共三间房,阮中琴林书各一间,剩下的空着,他寻思着要不要请婆子来做饭,阮中琴道:“如今我们盘缠不多,反正我在此也无别的事,这等洗衣做饭的事还是我来吧。” “你一直都是别人伺候的,哪里能做得来这些。” 阮中琴笑道:“如今已经没有小姐了,乐天知命,既已如此,总要学会做这些的。况且每日闲着反倒不好。” 林书见她执意如此,也就由着她。一路奔波,午间小憩,听得巷间有卖花声,腾腾热气伴着袅袅晴丝游转,蝉鸣盛夏,卖花声愈觉响亮。林书睡起有隔世恍惚之感,遂起身打算在苗湖转转。 苗湖并无异样,大石已经没了,狄风亭也没了,倒是荷花开得正好。林书总是不自觉的看向渡头,身后却有人拍他肩膀道:“林书!” 林书吓得一跳,还没等他回头,身后的人已经走到前面来了。他上身只一件短褐,下身褐色裤子,一双草鞋露出大脚趾,脸庞晒成了古铜色。林书亦惊讶道:“郑寻!” “是我,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郑寻憨笑道。 林书心喜,同他闲话几句,原来郑寻本到广东去,谁知碰上起义,东西都被抢了,郑寻也没个盘缠,又不认识其他人,只身一人边干活边返京,这才许久未回京。在渡头挑担的时候瞧见林书望向渡头,郑寻才发现林书过来打招呼。 说起回京,郑寻很兴奋,道:“真是苦了玉筝,想来生孩子我也不在身边,估计等我到京城,她要怪我了。” 林书想说付玉筝已故,但见郑寻那开心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但又不想瞒着他,只能缓慢说道:“郑寻,额,是这样的,嫂嫂她” “她怎么了?”郑寻看林书的表情,道:“哦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她知道我在这里让你来接我对不对。我说怎么这么巧。” 林书低头,咬咬牙道:“嫂嫂留下一双儿女,去了。” 还在笑着的郑寻怀疑自己听错了,整个人僵在原地,林书又道:“付老板在京中,你” “好端端的一个人呢,我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呢,你骗我。”郑寻声音已经沙哑,身体颤抖,林书看他激动,道:“生孩子大出血,没保住。至今已半个月了。” 郑寻知道是真的,可是他不愿意相信,在街上抢了一匹马就上京去,那马主人要开骂,林书给他二两银子道:“暂且借用几日。” 天气热,街上行人不多,蓝棋出现在他面前,他一点也不意外。 蓝棋道:“你还是来了。” “我不过是来散心罢了。”林书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蓝棋正色道:“此事因你而起,也该由你了结。” 林书知他是指宝藏,故意不接茬,反问道:“那你呢?你也是为宝藏而来么?不过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这宝藏怎么开,你不是第一个问我的人。” “我知道。” 林书冷哼道:“那你让我来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我知道。” 林书不耐烦道:“你知道就知道,你知你说什么?你知道?” 蓝棋点头道:“难道同样的话要我说三遍你才满意吗?” 林书笑起来,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记得我们那时候来找你还什么都不知。” 蓝棋将他带到隐蔽处道:“这宝藏之事,当初藏好之后为防止私吞,也怕落入他人手里,因此将藏宝的地点,宝藏的钥匙分开来,由不同的人保管。这钥匙不同于一般的锁,它是两把复合锁,缺一不可。当年造这机关的便是著名的锁匠锁关子。” 林书听得有点意思,问道:“倘若真的是,那这都过去五百年了,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我们不是第一批知道的人,北宋时就有传说,但是宋朝有钱,谁也没有当回事。到了南宋,有人打起了这宝藏的主意,据说当时也是一场恶战,死伤无数,此后亦不知所踪了。” “都说了是传说了,那你还信。”林书呷了一口茶。 “这是真的。那以后宝藏的线索又散落了,其中一个,宝藏的地点,几经辗转,落到了你爹爹手上。”蓝棋亦喝了一口茶。 林书精神振奋起来,凑近道:“什么?我爹?你知道我爹的事?” 蓝棋慢悠悠道:“看来你叔父从来没有跟你提过你爹的事。” 林书自小无父无母,爹娘之事叔父也不愿意透漏,自己总觉得自己没有来处,听见蓝棋说这些,怎能不激动,忙追问更多。 “你爹林昀年轻的时候,为人比较放荡,不拘小节,年纪轻轻便出来走江湖。同几个道上的朋友结拜,几个人一起创立了青龙会,也就是现在竹叶青的那个青龙会。你爹排行老三,但后来得利了,他同老二似乎有什么过节,两人打起来。最终两方都付出了代价,你那时尚在襁褓之中,竹叶青遵从你爹遗愿将你送回老家,你叔父怕你牵扯进江湖,带你离开投奔别处,此后竹叶青和你没再见过。你想想你叔父一个文官,为何情可在华阴做十几年的小官始终不肯来京?要知道你叔父命你来找于谦大人,可见平日里同与大人多有书信来往。于谦大人也有意要你叔父来京,可你叔父不肯,他在躲谁?简素心的碎骨离魂掌,就算是我挨了,若是长时间得不到救治,也是必死无疑,你叔父竟然还能撑到你回去,你不意外吗?你叔父和你爹都是习武之人,你爹闯江湖丢了性命,到了你,才如何都不肯让你走江湖了。”蓝棋说话的时候永远很平静,似乎他没有感情一样。 林书听这些故事,想努力唤起自己的感情,可是自己对爹娘没有记忆,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可他仍旧有些难过,他想起了竹叶青,那是个很了解自己爹爹的人,那是爹爹的结义大哥。他又想起叔父,所以叔父多年来用心良苦,自己今日才知。 蓝棋继续说道:“除了藏宝的地点,其他你也不知道,你叔父也不知道。” “那你还知道什么?钥匙在你那里?” “不在我这里,但我知道是什么。”蓝棋又道:“两把钥匙,缺一不可。” 林书对宝藏没有兴趣,冷冷道:“那你还告诉我,我对这个没有兴趣。你知道这么多,以你这样的本事,找到它们是早晚的事。告诉我,我又不能帮到你。” 蓝棋自顾自说道:“我这次已经找到了,可巧的是” “是什么?” “它们都在你身边。”蓝棋道。 林书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道:“我现在身上,就一把钥匙,就是我租的那民房,你这睁着眼说瞎话。”林书说着还将钥匙翻给他看。 蓝棋看了一眼房门的钥匙,正要开口却微笑起来,抬头道:“还没到晚上,如何就躲到房梁上去了。” 林书抬头看却见玲珑手倒着从梁上滑下来,不见他落地却已在桌上了,笑道:“佩服佩服,居然能发现我。” 林书道:“哦,原来你在偷听。” “哦什么?哪有偷听?我本来一直在这里睡觉,谁叫你们说话那么大声,吵死人了!”说罢眯着眼睛,只用鼻孔看人。 林书道:“那你是不是也想知道钥匙在哪里?” “我才不稀罕!就算有钥匙我也不要。你们都不晓得我玲珑手的本事,锁关子是厉害,但是我比他更厉害,我不用要是也能开,方不负我这盗圣的名号!”他说着甩甩自己的头发,林书觉得有趣,道:“好,那我等着。” 蓝棋不言语,玲珑手看起来沧桑,其实年纪不过二十四五,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蓝棋已到而立之年,况且性子本就沉稳,同玲珑手全然不同。 林书道:“蓝棋,你还没说完呢。” 蓝棋道:“改日再说。我先寻个住处。” “你不过是怕我知道。”玲珑手蔑笑道。说罢又上了房梁,“你们走吧,别打扰我睡觉。” 林书悻悻地出门,蓝棋也跟着出来。林书道:“我初在华阴城见到玲珑手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厉害。后来他入苗湖,寻宝藏,面对机关却能游刃有余全身而退,不是寻常人物。” “玲珑手不是真名。造机关索道的,和盗墓偷窃的,从来都是冤家。玲珑手是个称号,他是靠盗墓起的家,这片大地上的墓,想必他都去过了。若论武功,他是不及简素心秦留等人,但论这些,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 因蓝棋没有地方住,林书想起自己还有一间空房,遂带蓝棋回去。他又问了许多自己爹娘的故事,蓝棋所知,基本都告诉他了。而蓝棋,也是听师父说的。 晚饭时分,二人回来,阮中琴正在厨房做饭,今日炖了鲫鱼汤,炒两个小菜,香味老远就飘出来了,林书闻着就饿了。 他带着蓝棋入了厨房,阮中琴忙道:“君子远庖厨,你去外头等着吧,马上就好了。” “哪里话,君子也该近庖厨,才知这做饭不易呢!君子远庖厨,本来是孔子教导众人要有仁爱之心,庖厨多生杀,到了后来,竟成了那些男人不做饭的冠冕堂皇的借口!”林书说着帮忙加柴火,蓝棋见到阮中琴同她点头示意。他们三人此前宁城治水的时候就已经很熟悉,如今见面也没那么多客套。阮中琴不知蓝棋会来,又再煮了一点。她吃完后蓝棋和林书还在吃饭,林书道:“你先歇着吧,碗筷我们来收拾就好。” 阮中琴笑道:“那你来。”自己转身来到那间空房,白天她将四处打扫了一番,林书和自己房间都已铺好,如今蓝棋要在这里过夜,虽是夏天,晚上薄被子还是要铺一层。桌椅也要除尘才是,蓝棋回房的时候,房间一尘不染,阮中琴还买了新鲜的海棠来插屏。阮中琴见他来了,轻声细语道:“锅里有热水,你若是要就去打来。” 蓝棋虽然跟着徐有贞的时候也有好地方住,但伺候的人也很少如此贴心。他自小照顾自己,阮中琴的温柔他此前就有领会。治水的时候她虽帮不上大忙,但也洗衣做饭不言劳苦。阮中琴找了条干净的手巾,又抱了两件衣服来,铺的平平整整,放在床上道:“这是义兄的衣服,蓝大哥可将就着穿。” 蓝棋身边多是男子,打打杀杀,阮中琴是他所见到的第一个让他觉得安全c放松可以不存戒心的人,他又抬头望着她髻上的金步摇,道:“谢过阮小姐。” 阮中琴见他太客气,微微笑了,她如今比从前爱笑些,不似之前总是哭泣,或许经过这么多事,真的让人成长了也难说。 当晚,三个人都没有睡着。有心事的人是睡不着的,心事越藏越容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上脑袋。 林书白天听蓝棋说起往事,想起叔父和林忆,如今的自己已经孤身一人,没有至亲,幸亏有阮中琴这个义妹。又不自觉的想起李惜儿来,辗转反侧,总觉得被子热,起来好几回。 阮中琴到了这宁城,感情同别人不一样,她在宁城住了好几年,曾经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也曾承欢膝下。来了宁城,该去爹爹坟头祭拜一番。 林书实在睡不着,起身练字,阮中琴见他屋内的烛光,自己睡不着,也起身去看。林书见她来了,道:“天热,睡不着。” “可把被子撤了,直接睡席子。”阮中琴笑道。 林书摆摆手道:“罢了,练字静心也好。”说着他已经开始研墨了,阮中琴上去帮忙,点了炉香,帮他磨墨,看林书的字圆润流畅,但偏软绵。 阮中琴见油快烧完了,又添了些灯油,剪了灯芯,屋子里更亮堂些,林书见她这般娴熟,道:“想来你也时常练字的,还不曾看过你的字,可否写两个我看看。” “我的字不好看,恐要污了你的眼。”阮中琴笑道,林书不信,阮中琴写下四个字:傲雪迎霜。 林书见阮中琴写的草书,肆意洒脱而又有筋骨,颇为震惊,道:“我瞧你平日里不似那等刚强之人,以为你写的会是娟秀的小楷,万没想到你的草书如此之好,真不像你。” 阮中琴搁笔道:“我最喜欢的草书大家是怀素。草书行书或是楷书我都略知一二,只是书法陶冶性情,许是自己无法洒脱,才越发向往狂草的境界吧!小时候我在苏州,爷爷就是字痴,我跟着爷爷也学了不少。” 林书拍手道:“果真有趣,那你既能书,可还会琴筝之类?” “虽都会,还是更喜欢古琴一些,筝倒弹得少。只是如今这里没有琴。” 一把古琴也需费不少银子,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林书问阮中琴所带银子还剩下多少,阮中琴道:“同碎银子一道,还有七十六两八钱。” “若是回到华阴,叔父宅子还在,也用不上多少银子。”林书同阮中琴盘算起来,阮中琴笑道:“穷家富路,如今我们的银子只有出的,不见进的,还要留下回华阴的盘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荷塘逐宝轻如燕 红袖添香夜下书 林书此前也没有算过这些,道:“既来了宁城,我们便住一阵再回,恐怕日后回来的时候不多。蓝棋让我来这,非说什么钥匙都在我身边,整日里神神叨叨的。” 蓝棋正在外头,问道:“林公子难道不知道背后说人要走远一点吗?” 林书见他来了,道:“蓝大侠难道不知道偷听别人说话也要安静些吗?” 阮中琴未戴金步摇,如今的她荆钗布裙,配金步摇实在不相称。蓝棋问道:“阮小姐的金步摇呢?” “收起来了,不知蓝大侠你问这个是何意?”阮中琴下意识的摸摸头发。 蓝棋正色道:“实不相瞒,三合串珠金步摇乃是双锁之一,我并不确定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夜长梦多,姑娘带着这东西实在是不安全,不如交给在下处理。” 阮中琴云里雾里的,林书抢白道:“蓝棋,你编故事能不能编的像一点。双锁,行,我信,宝藏嘛,两把锁,可以,这很合理。可是你见过哪把钥匙长成一只金步摇的样子,这支金步摇是妹妹的,不能给你。” 蓝棋解释道:“我没有骗你。那我再问你,李惜儿手上,可是有一个九转银铃镯?” “你可别跟我说那也是钥匙,就算金步摇还勉强算钥匙,那圆圆的镯子你说怎么做钥匙?你这也太荒谬了。”林书背过身去不看他,蓝棋接着道:“正是如此,所以才说这宝藏是当年锁关子一手打造的机关,为了掩人耳目,才用这两样东西做钥匙。你还年轻,识见少,所以奇怪。这到底是大师手笔,你不必太大惊小怪。” 林书听他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又道:“若是你知道是这两样钥匙,何不自己取,以你的本事,这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告诉我做什么?” 蓝棋露出了赞许的笑容,道:“你还算有些脑筋。我需要你的帮助。” “别逗了,我能帮你什么?你若是跟别人打起来,我还会拖你后腿。”林书正视他,他也不躲避,道:“我发现你有速记之能,而且很能融会贯通,虽说你大事做不了,小聪明还是有一些。” 林书道:“你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拐着弯的夸我?我若真有什么本事,就不会保护不了亲人,而至如今这般样子了。你不用劝我,你若再说,我明天就回华阴。” 蓝棋坐下笑道:“你会答应的。” “你这么肯定?”林书瞧见蓝棋神态自若的样子总觉得有些装模作样,话还没说完,蓝棋一支飞镖看也不看反手飞出去,却听见有人呼喊一声,林书忙跑出去看,原来是久冬首徒陆双雪,林书道:“怎么,如今简素心被沈燕阳看着,出不来便派你来了?” 陆双雪倒在地上,左肩窝那里中了飞镖,飞镖上有麻醉散,陆双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阮中琴见有些残忍,蓝棋走出来对她道:“拿出来。” 陆双雪嘴硬,什么也不说,但她的功夫和简素心比起来差远了。简素心尚且不是蓝棋的对手,更何况陆双雪。蓝棋并不生气,走到她跟前,陆双雪有些害怕,问道:“你干什么?” 蓝棋伸手去触碰她的脖颈,一直轻轻地向下滑去,阮中琴见了想说什么又因自己是个女孩子不好开口,只能别过头去,林书打趣道:“原来蓝大侠喜欢这种类型的,我还以为你不近女色呢!” 林书的话说得陆双雪更怕蓝棋做什么,可身上却麻麻的,自己长到十九岁,久冬山上连男人都很少上去,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蓝棋的手指已滑到肩处,陆双雪告饶道:“那支步摇在我身上,我现在给你。” 蓝棋笑了笑,在她说话时停了一下,又伸向左肩,陆双雪哭道:“你还要怎样,休要这般无礼!” 谁知是蓝棋帮她拔了飞镖,伤的不深,又给他上了金疮药,替她遮好衣服。蓝棋在做这些的时候很专注,陆双雪全身无力,蓝棋道:“现在可以给我了,刚才我也不想这样的,吓吓你而已。”陆双雪觉得眼前这个人做事,诡不可查,你永远猜不到他想要做什么。自己虽无力,但从袖口里掏出金步摇尚且能够做到,步摇落在地上,林书见了,道:“原来你是来偷这个的,果然简素心已经知道了。” 陆双雪现在身上酥麻麻的,蓝棋道:“你已经没事了,过两个时辰药效散了便可以走了。” 她见蓝棋转身回房,林书问她道:“简素心现在可是在久冬?为何她不来?若是她来,定要叫她也尝尝被割舌头的滋味。” 陆双雪冷哼一声,给林书一记白眼,林书还要说什么,阮中琴道:“好了哥哥,我们还是去找蓝少侠吧。” 林书本也不想和陆双雪计较,入了房间,阮中琴扶陆双雪起来,陆双雪警惕道:“你” 阮中琴温柔的搀着她进房间,让她坐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道:“别担心,蓝大侠不是个浅薄之徒,刚才不过是吓吓你,我哥哥也没有坏心,他只是恨简素心。你来这里歇会吧,我先过去一趟。”说罢要走,陆双雪叫住她道:“你可知我是为何而来?” “为金步摇,为宝藏,为你师傅而来。” 陆双雪纳罕道:“你知道还这样对我?虽说我现在全身乏力,但若要暗算一个不会武功的你,也不是难事。” 阮中琴笑着摇摇头,道:“可你并没有这样做,不是么?”她带上门出去,陆双雪心想违了师傅的命令可如何是好,伤口已经不疼了,陆双雪摸自己的肩膀,手碰着肩膀却想起方才在外头蓝棋的手,虽因是习武之人手上有茧,但仍有说不出的酥麻与温热,陆双雪自责道:“怎么能惦念一个男人呢,真是不应该。” 林书对蓝棋道:“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金步摇给你便是,不过跟你合作我没兴趣,简素心派她徒弟来偷金步摇,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倘若东西不在我们身上,那我们也落得安全。” 蓝棋反问道:“那李惜儿呢?” 林书就像蛇被打了七寸一般,道:“她是她,我是我,你又提她做什么。” “说得好像我不提你就能不想一样。”蓝棋正经惯了,偶尔说出这样的话,林书话都接不上,直言自己困了要睡觉,阮中琴忍不住偷笑,蓝棋看着她,她也对上蓝棋的眼睛,林书突然回来道:“中琴,你也去睡,莫让他说些不正经的话带累你。” 说起李惜儿,她晚上是不睡的,今日身子不爽快,也没有接客。当玲珑手出现在渡船上的时候,她正随意拨弄着琵琶弦。玲珑手自斟一杯酒也一手撑着头倒下,道:“李姑娘好雅兴。” “看你样子,不像是银子不够用才来的。”李惜儿弹了首教坊曲子《玉楼春》。玲珑手道:“跟聪明的女孩子讲话,果然不费力。” 李惜儿边弹边道:“明人不说暗话,来者何意?”玲珑手伸了个懒腰,道:“待会有人来,你可看一场好戏。” 约莫过了一刻钟,水面上似有响动,李惜儿看见似乎有一只白色的鸟在苗湖上盘旋,玲珑手道:“无踪童子。” 正是七月天气,荷花开得胜。不多时又见一身蓝衣的蓝棋踏月而来,玲珑手放下酒杯,对李惜儿道:“还差一个。” 又见白纱遮面的小师妹来,李惜儿识得她。说道:“不是该在龙门保护于冕么?” 自徐有贞走后,曹吉祥等人位高权重,早已忘记了于冕这桩事情,于冕暂安,又有司徒逸守护,倒也无事。 玲珑手笑道:“这世上能快过我的三个人都到了。你且弹一曲《新水令》来,一场酣战,自然要配上这酣畅淋漓的乐曲才是。” 说罢他掀起帘子,看苗湖之上。荷风送香气,李惜儿的琵琶声响起来。 无踪童子率先说道:“为什么不动手?宝藏就在湖底。” 蓝棋掏出金步摇来,月光下仍旧金灿灿的,小师妹也看着金步摇不知有何玄机。无踪童子笑道:“蓝棋,你究竟在等什么?” 李惜儿问玲珑手何故,玲珑手冷哼一声,道:“朝廷无影,江湖无踪,苍穹之下,无影无踪。无踪童子想让蓝棋打开宝藏,这样他就赢了。” “赢?” 玲珑手故作高深,不愿多言,无踪童子却已出现在李惜儿面前,玲珑手扔出酒杯却被无踪童子挡住了,李惜儿一阵惊恐,无踪童子冷笑一声便伸手拔她的手,李惜儿挣脱不开,无踪童子却见手臂上空无一物,玲珑手在船顶倒挂着,对船舱内笑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九转银铃镯不知何时去了他手上,无踪童子愤怒的推开李惜儿,要去抓他,小师妹取一朵荷花,转手间已成数瓣,像针一样向无踪童子飞去,却被蓝棋飞镖拦断。无踪童子紧追玲珑手,眼看已经拦住他他却将镯子向湖底扔去。无踪童子速来接,小师妹已先接住了。蓝棋立在荷叶上,出手时激起水浪阵阵,小师妹点水而立,浑身未湿,手上的镯子却又不见了,蓝棋抬头看去,玲珑手不仅拿到了镯子,连同金步摇也一并拿走,不知是何时偷去的,蓝棋心里叹道:果然是盗圣玲珑手,不是徒有虚名之辈。 无踪童子在玲珑手身后要偷袭,小师妹却已在无踪童子的白鸟之上,无踪童子知道自己命在他人手,不敢轻举妄动。玲珑手回头笑道:“好像还是她快一些。” 蓝棋道:“你不是说不要钥匙么?” “我是不要,只是不想给你们。好东西嘛,有人抢就更金贵,你说是不是?”玲珑手收起镯子和金步摇,道:“既然齐了,不如我们几个喝喝茶聊聊天,好好谈一谈。” 三人面面相觑,回到渡船,李惜儿见四个人都来了,拉下脸道:“我这可没有那么多酒,供得下四位!” “你弹琵琶便好。”说罢玲珑手将镯子还给她,又替她戴上。无踪童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喝酒,道:“有话快说就好。” “急什么!”玲珑手道。 蓝棋望了望小师妹,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 玲珑手道:“你当然想不到啦,还不是多亏了我。闲话少说,我知道你们各有各的目的,我也想要宝藏,但是这钥匙对我没什么吸引力。一个盗圣,居然要靠钥匙才能打开,那真是丢了祖师爷的脸。”他随意地将金步摇扔在桌上,蓝棋并没有去拿。 无踪童子道:“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同无影的赌约,江湖中人和朝廷谁会拥有这批宝藏,若是江湖人,便是你无踪童子赢。事实上,你也不必非要蓝棋拿到,反正我也是江湖人,把宝压在我身上,岂不是更好?”玲珑手的话并没有得到无踪的赞同,他反倒说:“你知道的够多的。” “过奖过奖,小弟我飞檐走壁,四处往来,无意之间听说一些消息,那也是很容易的。”玲珑手敲着酒杯,态度十分随意,无踪童子很是不满,强忍着道:“你们谁拿到,都是我赢。” 玲珑手话锋一转,道:“但是这位姑娘,并不想要,她不想让人打开这宝藏,不论是江湖人,还是朝廷的人。” 小师妹闻言抬起头来,无踪童子打量着她,道:“你的功夫,看不出门派,实在很诡异,此前都不知道江湖中还有你这个人物。” “你知道这么多,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蓝棋笑着斟酒,也不看他,显得很轻松。 玲珑手道:“这几个月,我四处游荡,倒是知道了不少秘密,也算是大收获,你说是不是,蓝玉将军的曾孙,蓝棋少侠。” 蓝棋手上的酒杯被他捏碎了,脸上仍不动声色,无踪童子和小师妹都很意外,李惜儿也一时反应不过来。问道:“就是开国初被太祖诛九族的蓝玉将军?” 玲珑手笑着看蓝棋,蓝棋将酒杯碎片收拾起来,又换了新杯子,玲珑手继续道:“你不想要宝藏,你只想要借江湖之力搅得朝廷不安生,谁知许多事情都出乎你的意料。总而言之,这块肥肉在这里,谁都想用不是?” 蓝棋悠悠道:“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何必拐弯,直言无妨。” 玲珑手将眼前三个人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正色道:“你们都知道,这宝藏是锁关子打造,虽说上次有所损毁,但里面的机关仍能置人于死地。三位虽然功夫了得,但是走这机关恐怕还是有难度,就算有了钥匙,也不能进去打开。” “那你一个人就能拿到了,跟我们有什么好说的?”无踪童子道。 “好就好在你们都不要宝藏。我们四个人自然可以各取所需。”玲珑手正说话间,外头有一把扇子飞进来,这声音他识得是谁的扇子,只是如今这扇子速度更快,坐在下首的小师妹已经拿起酒杯,那扇子割破酒杯的一角,玲珑手接住扇子,笑着收起来,还未说话,船舱外铁扇就已走进来,道:“说些什么好事情,我们也来听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客把酒论江湖 玲珑手将扇子递给他,道:“扇子比从前耍得更好了,若不是小师妹先用酒杯挡了一下,我都接不住。” 铁扇只笑了一下,随后御剑飞鸿c和尚c跛子和月音娘子皆至。几人分列坐下,和尚将禅杖立在舱门外。 林书本在院子里,借口说自己出来散步,实则念着李惜儿,就散到渡船这头来了,因见里头灯火通明,细听声音似乎认识,走进去正和心中所料一样,玲珑手见林书来了,笑道:“今日巧了,一个个怎么都来了。” 林书见李惜儿在玲珑手身旁,并不避众人,尽量不去看她。铁扇见林书来了,往里挪了挪,林书依着铁扇坐下。 李惜儿添了酒杯,还未斟酒,陈遗爱同阮中琴也相挽着来,陈遗爱在船舱外道:“原来都在这里,怕是难得一见这样的相聚。” 林书不解二人为何会来,原来陈遗爱回宁城时无处去,阮中琴见林书一个人出来,怕他不安全,自己也跟着出来,宁城并不大,碰见陈遗爱,因此两人同行。陈遗爱同石彪之事她也不知晓,两人到船上坐下,陈遗爱只顾着说话,阮中琴扫视了一周,见李惜儿生的美貌,对她点头微笑,问道:“可是李姑娘么?” “李惜儿。”她回答道,并拉着阮中琴坐在自己身边,亲自斟酒送到她面前。林书见李惜儿待阮中琴比自己还要殷勤,自顾自喝酒。他算了算,包括李惜儿在内,一共十三人。 玲珑手坐在上首,左边坐着李惜儿,李惜儿下一方,坐着阮中琴,林书和无踪童子,玲珑手右边坐着蓝棋,蓝棋下一方便是御剑飞鸿,和尚和月音,铁扇同小师妹,陈遗爱三个人坐在下首,跛子不太方便,搬条凳子在月音和铁扇转角坐下。 玲珑手见众人坐定,道:“这么多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无踪童子接下话茬:“想不到江湖也是人才济济。” “难得有时间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几位皆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趁着这月色荷香,把酒言欢,也是人生乐事。”御剑飞鸿道。 蓝棋但笑不语,却见跛子用弯钩勾着个什么,原来是陆双雪,阮中琴忙起身道:“不要伤她,她身上还有伤。” 跛子的弯钩钩得不深,陆双雪眼中流过一丝感激,跛子迟疑不下,和尚见阮中琴站起来,他也道:“三弟放了她算了,这姑娘都发话了。” 月音见陆双雪,问道:“简素心让你来的?” 陆双雪歪过头去骂道:“久冬的叛徒,也直呼师傅名讳。” 和尚起身道:“骂谁呢?小孩子家家不会说话,三弟给我割了她舌头。” 跛子正要动手,阮中琴心想,江湖人都爱割舌头么?林书听见割舌头,想起任谦来,但陆双雪终究无辜,遂阻止道:“算了,卖我一个面子,今日莫杀人。” 铁扇见状,也道:“三哥算了。”跛子遂放手,陆双雪望着座中诸位,也有些不认识的,待目光落在小师妹身上,她惊讶道:“是你?” 众人都看向小师妹,她的身份一直成谜,连玲珑手和无踪童子都不甚了解,难不成陆双雪竟然认识她?小师妹看向陆双雪,陆双雪上前道:“就是你去找掌门,告诉她这”陆双雪还未说完,小师妹就已经点了她的穴,带她出去,和尚要追,御剑飞鸿出手压住他,无踪童子笑道:“似乎越来越好玩了。” 不多时小师妹就回来坐定,陈遗爱道:“你们可别说你们来这里就只是为了聚会的。” “自然是,美景美酒美人都有了,不把酒言欢,岂不是辜负了美意。”玲珑手一边喝酒一边对铁扇说道:“你怎么也来了,许久不见你。” 铁扇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藏得够深的。”玲珑手的眼睛像夜里的猫一样闪烁着绿光,他的瞳色的确有些绿,毕竟他身上有着一半波斯人的血统。 林书却一直喝闷酒,铁扇对林书道:“想不到公子也在这里。”林书放下酒杯,说道:“只住几日便走。” 无踪童子道:“既然几位都来了,我便把话挑开来说,不论你们中谁得了宝藏,都是我赢。决不可落在朝廷的手上。” 蓝棋道:“至少我们几个人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李惜儿弹起琵琶,御剑飞鸿道:“自祝亭云去后,江湖之中,实在没有能当大任之人,虽说此前祝亭云在时江湖也不太平。但是如今江湖元气大伤,江湖大派只有简素心和沈燕阳武功尚可,拂春派掌门秦留和辞秋派都闭门不出,一心清修,元气大伤了。此后皆是各路游侠,武林如今已无盟主。” “秦留老小子才不会夹着尾巴乖乖躲在蓬莱岛上呢!”玲珑手笑道。 “话说得好好的,又扯上盟主来。管他谁做盟主,非要做盟主,祝亭云这盟主做的,命都没有了,我才不要做盟主。”和尚嚷嚷起来,林书道:“祝盟主是一个真正的大侠,我很是敬佩他。” 李惜儿笑道:“佩服归佩服,还是活着好,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活着的时候,都说祝亭云好,死了后,还有几个人记得他。” 铁扇道:“记得的人自会记得。”和尚抓了一只鸡吃起来,道:“该吃吃,该喝喝,管他记得不记得。” 陈遗爱见他毫不避讳,酒肉样样来,自己也解下盘花牛皮鞭,身上挂着的如意球发出窸窣的声响,无踪童子见了要拿来看,陈遗爱取了给他,他琢磨一阵笑道:“锁二爷的手艺还是很好。” 林书惊讶道:“你怎知是他老人家?” “好歹我也活了这么多年,见的多罢了。”无踪童子正要将如意球放在桌子上,却见手上空空,玲珑手正倒腾着如意球,略带不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这造锁的,除了五百年前的锁关子是个人物,我有几分看得上眼,剩下的这些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蓝棋摇摇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锁二爷当年有多厉害,只是如今他不愿踏足江湖,他若出手,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我不信,若是真这么厉害,江湖上早已有他的传说了,可见并不厉害。”玲珑手随意地将如意球掷在桌上,如意球却绽开来,散出许多红豆来。铁扇以为是什么暗器,早已出手要挡。和尚见红豆圆圆地滚到身边来,大胖手抓起一把来,道:“原来是红豆,生的又不能吃。” 陈遗爱自任谦将这如意球送给自己就没打开过,因它不大,有时候挂在身上也好玩。哪猜得到里面是些红豆。红豆落在李惜儿裙子上,李惜儿轻轻拈起一颗来,念叨:“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李惜儿念温庭筠这句诗时,陈遗爱脸一阵红一阵白,林书呆呆地望着李惜儿,阮中琴见场面有些安静,道:“温庭筠这词原来是有两首一起的,都甚好。” 林书答道:“第一首比第二首更好,合欢核桃终堪恨,里许原来别有人。” 李惜儿笑道:“那前头还有两句怎么不说,一曲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林书被噎着话说不出,阮中琴觉得自己越说越乱,蓝棋看在眼里,道:“要吟诗作对,那就去外头找几个书友,在这里,是不兴这文邹邹的东西。” 和尚也道:“就是就是,说些什么又听不懂,读书人简直有毛病,杀鸡都怕的人一天天恩爱缠绵,不知道说些个什么,大老爷们跟个小姑娘似的。我还记得有一次,听一个说书的讲江湖故事,纯粹瞎扯淡。” 陈遗爱道:“尽是些男人写的,大抵无非是一个男子,走入江湖,短短几年就修得绝世神功,一路走来有死心塌地的挚友,痴心一片的女人,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别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说到底,不过是现实中没有,就幻想自己能有这奇遇,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情?” 林书在一旁道:“读书人也不尽是如此,还有一些不是这样的。”玲珑手道:“剩下一部分就指望着自己年纪轻轻就考取功名,立身立名,迎娶高门女。稍微好些的便说能做宰相贤臣,辅国治民,最后像范蠡一样,携西施这样的美眷,泛舟西湖之上,隐去功名,留待后人传唱。”李惜儿嗤嗤笑道:“这倒是真的,文梦武梦都做了,千百年来能如此的也只听说过范蠡,张良而已。如今这些人考取功名,指望着出人头地,谁还有那份心辅国治民!” “就算有,但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最是无情帝王家,管你是忠是奸,哪朝哪代不是这样?于谦大人总算得上是好官,不是一样被杀?徐有贞坏也是坏,朱祁钰一样容不下他,昨日能拥立朱祁镇反朱祁钰,朱祁镇不一样担心他将来故伎重施?”说这话的正是蓝棋,林书听罢吃了一惊,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挑拨才使徐有贞被流放?他道:“难道徐有贞不是因为同曹吉祥石亨等人交恶,三人生嫌隙导致的么?” 蓝棋冷笑一声:“朱祁镇不过是顺水推舟,将来石亨曹吉祥他一样留不得。这就是皇帝,最是无耻。” 林书仍觉得不可思议,道:“开国时大将蓝玉被太祖诛九族,难道也是因为”他还没说完,蓝棋已重重放下酒杯,林书见蓝棋面容冷酷似冰山,硬生生把话憋回肚子里,陈遗爱却说道:“也就是说,将来石彪石亨等人也会死?” “现在是用人之际,太平时期不会用将军,历来如此。石彪等人手上那么多士兵,那老皇帝怕是睡不着。”无踪童子倚着船舱,看向陈遗爱。陈遗爱恨恨道:“我从前瞧不上石彪,如今边境不安,他也能戎装战马,镇守边关,不失为一条好汉。比起皇上,要好得多。” 玲珑手道:“看皇帝不顺眼,你们自己做皇帝好了。”阮中琴听见这样的骇人言语,不禁色变,这可是谋反。 和尚笑起来:“整日窝在那小房子里,哪里有我们自在?若是我们进紫禁城去,以我们几个的身手,早把他赶下来。可我们那犯得着这样做。” “谁做皇帝都一样,大权在握谁想给别人?日日担心这个篡位那个谋逆,骨肉相残的事还少么?实在不如我们这几个人,虽不是血亲,却也是结拜之交,山野之间自来去,好不逍遥。”月音亦笑道。林书道:“还是羡慕你们江湖中人,快意恩仇。” 跛子却连着摇摇头,道:“小公子你还是太年轻,快意恩仇,你可曾见简素心跟你快意恩仇?江湖可不只有快意恩仇,还有人心险恶。” “难道不是该亦敌亦友好好切磋武艺么,简素心心狠手辣,但是毕竟也只有一个简素心,江湖人还是很好的,坏人,哪里都有坏人,不仅江湖有,朝廷还有那么多贪官酷吏呢!”林书觉得他们将江湖人看的太坏了,可能这和文人相轻道理一样,因此想要辩解。在座除了阮中琴皆呵了一声,连不言语的小师妹都露出冷笑。 玲珑手道:“那是你没见过比简素心还要坏的人。常州辞秋派皆是专职杀手,杀害无辜不计其数,当年替人屠了整个村子,没有一个活口,还不够惨烈?” 林书听罢胸中起火,道:“这也没人管么?” “谁管,做得干干净净,一把火烧了,知县就算知道也不敢纠责,不过就说是天灾,还能怎样?”铁扇冷冷道。 林书似乎不相信,道:“你们不是编故事吓唬我吧?” “没有骗你。这是真的。”铁扇望向别处,手上的扇子开了又合上,合上又打开。 林书道:“你怎么知道?” 铁扇抬起头时,她的眼眶已经红了,眼角噙着眼泪没有掉下来,道:“因为那是我的村子。”她说着跑出船舱,和尚要去追,月音却自己去了,道:“二哥你坐着。我去。” 玲珑手并不知这一层,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林书更是后悔自己问,也追出去。李惜儿见了,绞着衣带不做声。余下的人依旧喝酒,御剑飞鸿道:“所以后来江湖上就没有杀手辞秋派了。” 蓝棋看向他,还没开口问,和尚笑道:“他们屠了我五妹的村,我们几个便屠了他们整个门派!”阮中琴见和尚有些粗鲁,又说这话,只不停地喝水。陈遗爱喝彩道:“就该这样,血债血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谈姻缘闺情似姐妹 迷醉酒黄雀捕螳螂 铁扇坐在桥头,月音刚想上前,林书早就跟上来了,月音心想林书说话或许更管用,眼神示意林书自己转身回船上去。 林书也在桥头坐下,尴尬道:“我,我不是故意要戳你痛处的。”他边说边去看铁扇的脸,铁扇别过脸去不让他看,林书站起来道:“你想哭就哭,我站这不走。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是很凶的,不然你今天也凶我一顿好不好?” “我见过讨饭的,还第一次见讨骂的。”铁扇被他说得没绷住,嗔笑起来。林书见她笑了,心下遂安,趁势道:“我这人就是这样,骂一骂我还舒服点。以前叔父在的时候,哪一天不骂我。” 铁扇本就不生气,只是有些伤心,笑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凶吗?” 林书想讨她开心,撑着下巴假装沉思的样子,道:“要说我叔父有十分凶的话,你大概也就十一分吧!” 话一出口,自己的腿就被扇子敲了一下,瞬时疼遍全身。铁扇道:“其实我不是这么凶的人,只因我长得不恐怖,出来跑江湖别人都不怕我,所以总撂狠话。” 林书忍着疼端详铁扇,他也不曾好好看过铁扇的模样,只有十七岁的铁扇,脸有些圆,梨涡很甜,林书看着竟笑起来,铁扇道:“你又笑什么?” 林书笑着说:“看起来倒是不凶,只是你装凶还挺像。可能我那个时候初出茅庐,如今我们也算熟识,怕是不怕你,觉得你倒还蛮可爱的。” 铁扇脸红了,夜色中也看不见,林书没有注意,摘了一朵半开的荷花,铁扇道:“你好好的摘它做什么?” 林书把花给她,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有孩童一样的单纯天真,那笑容总能让人恨意全无,身上都温暖起来。他道:“你曾经用扇子给我送过一枝桂花,礼尚往来,也送你咯。” 荷花花瓣上细细的纹路,一片一片像粉色的小勺子,铁扇道:“没想到你还记得。” 林书认真起来,道:“我的记性比旁人要好一些。自小跟着叔叔长大,别人一点一滴好意,总是不自觉记着,所以我这脑袋里装的事情太多了。” 铁扇也喃喃自语道:“七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长这么大,十年,多亏了四个哥哥姐姐照顾,你的感受我懂。” 林书猛然望着她,她又说:“我真的懂。”林书的心中最隐秘的所在也被探寻到了一般,这种懂得的重要远比多少句喜欢都来得深入人心。铁扇继续道:“十年来,我见过许多人,不管会不会武功,武功多好,男女都有。但是你不一样。” “我当然不一样,我长得就和别人不一样。”林书又不正经,铁扇笑道:“也不是为这,人们来来往往,追名逐利,有时候江湖人杀人,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快意恩仇,可是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去。没有人真的在意那些无辜的人,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但是却成了牺牲品。旁人不知道,谈起侠的时候,总觉得侠是好的,可是江湖上那么多人,多数都是为了私仇罢了,即使是一些说着要为国为民,锄强扶弱的大人物,又做过几件好事呢?” 林书问:“所以祝盟主坟头的花是你给的?” 铁扇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在宁城之祸以前,只有你会为百姓担心,这是你不一样的地方。宽厚善良的你,让人觉得很好。” 林书摇摇头:“可是我身边的人还是因我而受伤。也许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江湖没有那么单纯。” “你有没有见过动物争食?江湖没有法律,所以有时候就像一群猛兽在争斗,但人毕竟是人,争斗残酷,有时候仍有温情。”铁扇一字一句道,手上抚摸着荷花。林书又问:“那江湖究竟在何处?” 铁扇笑了,将荷花去噌林书,道:“你已经在江湖路上了。” 林书见她扇子在地上,拾起来看,扇子很简单,也没有花纹,沉甸甸的,扇柄因常在手心磨损而发亮。他看见铁扇的右手心有茧,带着些疼惜的声音问:“练这兵器手很疼吧?” 铁扇缩回手,道:“还好,还好。”林书却道:“还好都是用来安慰人的,不是么?”她不置可否。林书继续道:“以前婶婶为我做衣服,一番苦心,也谈不上喜欢,总说还好还好,不想伤人心,不想让人担心,所以总说还好。还好就是没那么好。”他见扇子沉,又细思铁扇平日里运扇的手势,他自己也将扇子展开合上,道:“明日你若不走,晚上在这里等我,我给你带个东西来。” 铁扇问是什么,林书神神秘秘不肯告诉,两人又说起各自的往事,不觉更深。荷花也是一团团的,因月光洒下,浓淡之间或明或暗,时不时漾动着的水圈荡出心事一串一串。 渡船上几人饮酒,有似和尚这般提壶豪饮的,有似蓝棋这般小口慢品的,还有似小师妹这般滴酒不沾的。虽则是李惜儿给阮中琴倒的酒,阮中琴也只勉强吃了一杯,之后便以茶代酒。这样的热闹场合她是疲于应对的,更何况所面对的,皆是一些谈论打杀的江湖人。 玲珑手酒过三巡后,面色不改,说道:“俗话说见者有份,今日既然都来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分了。” “东西还没拿到,就讨论着怎么分,想吃唐僧肉,这也准备得太早了。”御剑飞鸿刚说完,玲珑手就笑道:“于我而言,此事不过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他用手指蘸酒,在桌子上画起来,边画边道:“我已经下去过多次,这里头的机关共有十二层,若不是我自小干这一行,早就要了我的命。就算是在座的各位,身手了得,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真的到了最后,反倒简单了,钥匙都在这,直接用钥匙开就好了。” 无踪童子戏谑道:“你不是说你不用钥匙也能打开它么?”玲珑手的眼睛滴溜溜转,道:“自然有办法,只是我现在还没想到。我见那石门光秃秃的,按理说再重的石门也有人能用蛮力打开,更重要的是,当初锁关子建造这机关,必然会留下其他出入口,可是我找遍了,也找不到还有什么机关。这就很奇怪。” 蓝棋道:“锁关子不会武功,他能安全脱身那定然是留了后路。” 阮中琴知道他们在说宝藏,反正也是不懂的,时不时向外头张望,李惜儿扯她袖子低声道:“那小妹妹喜欢他,他不会有事的。此刻正花前月下,你呀,不用担心他。他好着呢。”阮中琴道:“可是这么久不见回来。该不会,”李惜儿抿嘴笑了,道:“发生点什么才好呢。” 陈遗爱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找到机关或者其他入口,也能找到宝藏?” 和尚有些醉了,道:“要我说,我们几个弄点炸药来,或者我们几个直接把那破机关倒腾坏得了,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真是麻烦,别说底下石门,就是铜墙铁壁,我禅杖一挥,也能给他打个稀巴烂。”玲珑手道:“这么容易就摧毁的机关,就不配冠上锁关子的名号喽!” 和尚不服气道:“我不信,就算我不行,我哥哥也不行么?我大哥御剑飞鸿就上个月剑术精进不少,那可是天下无敌手。”玲珑手问道:“御剑飞鸿这个名号是响亮,可是出门连剑也不带一把,也没看过你出手,谁知道真假。” 蓝棋此前倒是和御剑飞鸿交过手,在徐掌柜的客栈里,那个时候的御剑飞鸿不知蓝棋功力,因此轻敌大意才吃了亏,如今他已练功二十年,前不久有所突破,但身为大哥,总以稳重为先,甚少出手。和尚听玲珑手言语之间似有轻慢,道:“你不知道,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吗?” 陈遗爱接话道:“也真是奇怪,你们五个人竟然都没有名字,皆取这号。”月音回道:“我们五个人,都不过是没有家的人了,姓甚名谁还有什么要紧,取个号跑江湖也是常事,就像无踪童子,玲珑手,真名不也无人知了。” 和尚道:“就是就是。”陈遗爱待至后半夜不想再待,阮中琴也坐不住,两人作辞,李惜儿要留阮中琴,阮中琴不知她为何待自己较旁人亲近,见林书不在,自己一个女儿家,如何不肯再留了,蓝棋目送她出门,直到看不见了才放下帘子。陈遗爱没有住处,在阮中琴租的房子里与阮中琴同睡。此前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如今倒相处得很好。一脸娇俏的陈遗爱说起石彪的事,阮中琴怀疑自己听错了,陈遗爱怎会看上石彪这种人。不过既然是陈遗爱真心所属,她也为她高兴。陈遗爱绞着头发道:“最开始的时候,我真是瞧不上他,但他也不算特别坏,那天打赌的时候,真的有点意思。” 阮中琴也打趣她道:“看来真应了那句话,女子看男子,是越看越顺眼。虽则那时候你总没好脸对他,好在他能坚持。这才抱得美人归啊!”两人说着都不困,错过了往日睡觉的时辰,说些体己话,陈遗爱突然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我以后?跟着义兄回华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婚姻大事。你难道就没有为自己的姻缘想过吗?”陈遗爱有些担心,阮中琴被问住了,自己没有想过这些问题,陈遗爱又道:“难道到时候随便是谁都可以嫁么?那不过是找个人过日子,若是如此,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想想你们一辈子锅碗瓢盆,多难熬啊!”她自己感慨起来。阮中琴想了想,笑道:“姻缘之事,可遇不可求,我可没有一个呆呆的霸王,死缠烂打献殷勤。”陈遗爱看说到自己身上,只能笑着去挠她痒痒,两人闹到天明才睡下,约好第二日去拜祭已故家人,陈遗爱只留了两天,便去边关寻石彪,征战沙场也是陈遗爱的心愿,要离别时,陈遗爱道:“我们也道别过几次,但以往我总觉得我们还会相见,但是这次我总有种再见无期的感觉。” 阮中琴本就是心肠软的人,听这话如何不流泪,陈遗爱伸手替她擦眼泪道:“你看你,还是这么爱哭,以后嫁了人,你官人可要天天给你擦眼泪了。” 惹得阮中琴又羞又笑又恼,两人倒腾一圈后方睡。 这皆是后话,那晚阮中琴离开渡船后,蓝棋对玲珑手道:“今日就不提这宝藏的事情,难得我们能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只聊天,其他事就随他去吧!”五鬼中的跛子也道:“像我们这些人,明天醒来脑袋还在不在自己头上都不知道。宝不宝的就先放下,喝酒喝酒。”无踪童子笑道:“这样不期而遇聚在一起饮酒论江湖,明日相见又是刀剑交锋,也算是江湖常态了。” 满座举杯,小师妹是不喝酒的,以茶代酒也同他们干了一杯。玲珑手问御剑飞鸿道:“你那小妹妹怎么还不回来?”御剑飞鸿道:“你急着她回来干什么?”玲珑手道:“怕是跟那小公子掉水里去了。” “谁说我掉水里去了。”林书铁扇一前一后走来,林书道:“怎么我回来就不说了?” 玲珑手道:“回来就好了,一起喝一杯。”李惜儿给他斟酒,他接过又放下,瞧见桌上玲珑手以酒画的图,瞬间记起什么,道:“这是什么图,我好像见过的。”无踪童子吃惊的回过神来,蓝棋也停住了,玲珑手不以为意道:“怎么可能,这是苗湖底下宝藏的机关图,你怎么可能见过?”林书知他们不信,道:“我以前有一次偷溜进叔叔的书房,见过一张图纸,跟这大体相当,那时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然后呢?”玲珑手追问,他显然已有些信了。林书寻了纸笔,铺在桌上画起来,道:“我那时候见的,和这个有些地方不一样,画给你们看看。”和尚道:“少唬人了,小时候的事谁记得这么清楚。”说着他站到船头醒酒,小师妹见林书在画图,也出了船舱看天,蓝棋见她出来,紧随其后,晚风吹起她的额角的发梢,蓝棋站在她身边道:“我对你知之甚少,有个地方我一直想不通,你若不想让人找到宝藏,为何会在这待许久?”她转过脸看蓝棋,蓝棋继续说:“现在这条船上的人,每个人对宝藏的了解都不同,但是我有预感,你是我们几个人里知道宝藏事情最多的人。” 蓝棋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船内却传来玲珑手的声音,两人进去,和尚在船头睡着了。玲珑手对林书道:“这跟我的还是不一样的,你不是抄了我的随便编出来的吧?” 林书斩钉截铁地证明自己没有记错,道:“若是这样的机关,建在水下却能避水。我看这苗湖虽大,若是建下这么多机关又能安下最后一道石门,那么宝藏应该是直通到一个地方。” “哪里?” “斗溪山。”林书道。 听到斗溪山三个字,御剑飞鸿手抖了一下,和尚月音面面相觑,玲珑手将信将疑。林书见他不信,自己也只是猜测而已,道:“我也只是瞎猜,说不定最后那道石门就是斗溪山,不过我自己也觉得太扯。” 林书吃了几杯酒,见天色已晚别众人而去。余下几人又在喝酒,李惜儿弹琵琶,不多时几人都迷迷糊糊七倒八歪趴在桌上。李惜儿放下琵琶,对屏风后说道:“出来吧。” 只见一身黑袍的无影从屏风后出来,不肯露出面容。李惜儿道:“这杜家的迷魂散果然名不虚传,无色无味,连几位高手都识不出来。” 原来这迷魂散皆在酒里,李惜儿已存私心,待林书阮中琴等人走后再下在酒里。无影拿起桌上的图纸并三合串珠金步摇,李惜儿也将九转银铃镯褪下递给无影。无影道:“这才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去年传递消息给武林各派的人是你吧,这次故伎重施,又通知五鬼和司徒逸等人,只是五鬼和那个白衣小师妹,一句话也没有套出来。”李惜儿道。无影看着师弟无踪童子道:“有这些已经够了。” 李惜儿笑道:“可不要忘了我们的交易。” “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无影说罢离开渡船,李惜儿也出船舱活动筋骨,待再回船舱时,却发觉白衣小师妹和蓝棋都不见了,心里惊出冷汗,忙出门张望,心想二人必然是装的,那自己同无影的谈话岂不是泄露了?而自己眼下又找不到无影,不能不另作打算,只能将几位弄醒,而自己也假意随后醒来,对眼前事浑然不知,步步引导在座之人以为蓝棋同小师妹一起迷晕了大家带着钥匙和图纸跑了。无踪童子倒是无所谓,反正蓝棋他们也是江湖人,于是坐上白鸟飞离去找他们,况且无踪本意便是想让蓝棋找到宝藏。五鬼因小师妹此前救月音有恩,因此只将此事记在蓝棋身上,先行回到斗溪山。玲珑手既生气又轻蔑道:“小人。” 李惜儿只能暂时拖延时间,寄希望于无影早日成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兄妹同奏问秋曲 林书又见竹叶青 林书一大早就出门,阮中琴也不见蓝棋回来,至午间时分,林书抱回来一把古琴,阮中琴见那古琴海棠色,上好的杉木做的,试了音色古朴悠远,是把好琴,问道:“这样好的一把琴,少说也得一二百两吧?哪里来的钱?” 他解释道:“我走到渡头那边去,见有个船上的女子卖旧物,聚了许多人。原来她已被赎身,昔日的情人不曾忘记她,去年高中状元,今日来娶她。她也想同过去丢个干净,将身边衣物皆便宜卖了。这古琴是好琴,她舍不得但也不留,无人买,我瞧着这琴好,她折价五十两卖给我了。只是我有些担心,这琴原沦落风尘,怕你不肯要。” “这话是哪里说来?这琴保护得很好,原来的姑娘虽落入风尘,也是个雅士。古琴不论在何处,都是雅的,主人的身份地位,都不会损其雅。若是风尘之物便不要,那也是俗人罢了。”阮中琴道。林书甚喜,道:“和我想的一样,你这番俗雅之辩才是真雅。” “只是如今花了钱,我们也住不了几日,还是早些回华阴,免得没有盘缠。”阮中琴道。林书劝她不急,她又问起这把琴的名字,林书道:“叫做卷如。取自杜牧的那句‘卷上珠帘总不如’。那是不如,它便反其意,取个卷如。” 阮中琴笑道:“‘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杜牧这句,真是让人一言难尽。不过古琴取名常是些‘飞泉’c‘松雪’之类,唐朝也有一把古琴取个名字叫做‘九霄环佩’。都是好名,配琴之高雅古朴甚好,这卷如之名倒有些特别。” “你若是不喜欢,可再取一个名字。” 阮中琴摇摇头道:“就这名字很好。”她摸着古琴琴弦,面上还有许多梅花断,这琴该是有些历史了,越看越喜。当即弹了一首曲子,林书听了,似在秋月照水之间,风吹过枫叶的温和的哀音。他也拿出箫来相和,曲罢余音绕梁,他问:“这曲子从前没听过。” “这是我在付姐姐府上住的时候写的一首曲子,不曾弹过。哥哥倒能相和,我倒是没想到。”阮中琴回道。林书收起箫道:“琴箫合奏也在心意相通,你这首曲子让我想起叔父,想起此前无忧无虑的时光,总觉得近在眼前,又觉得很遥远,因此和了。” “我也是因为想起从前的光阴,作这首曲子。若只是古琴,倒少了些哀思,加上箫声,才更贴切。” 林书问这曲子名字,阮中琴没想过,今日现取一个,此曲名《问秋曲》,乃琴箫合奏。 吃罢午饭,阮中琴去拜祭爹娘,林书依旧上街,在铁匠铺里打一把扇子,林书要打得薄一些,扇叶上有雕花镂空图案,将扇柄磨圆了,免得割手,自己又在上头写下几字: 赠铁扇 天顺元年七月 林书 至夜间送给铁扇时,铁扇爱不释手,在荷塘上飞扇子,果然比从前要轻便很多,扇柄也像用了很久一样不磨手。林书道:“这把扇子给你防身用,里头没有暗器。” 铁扇谢过,又摸着那十一个字,道:“其实我原名不叫铁扇。” “那叫什么?” 她笑着收起扇子,仰着头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道:“不过从此以后我只叫铁扇了。” 别了铁扇后,林书进渡船找李惜儿,李惜儿仍旧不愿意回去,林书留下十两银子在桌上,道:“我知你不缺银子,我如今也只有这么多。你若是真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你好生照顾自己,我后天便回华阴。” 李惜儿听言,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舍,却道:“不用等后天,你明天就走吧,越早走越好。” 林书本存着一点希望,能听见一句一词的留恋都好,可是李惜儿此言,巴不得自己走,心碎一地,仍说:“我在这里都碍着你了么?若是如此,我明日就走。”他说完掀起帘子出了渡船,李惜儿突然有些难过,林书继续留在这里,以他的性格,谁知又会被牵连进什么事情来,只好推他快走。 待林书要走那日,却见宁城县令许众安领着一干押差将苗湖团团围住,斗溪山上也聚着许多人,原来许众安接到京中连夜传来的圣旨,在宁城寻宝。因此他召集百余个劳力,指望能找到这一批宝藏,连同今年的秀女一起送入京城,若能立此大功,将来升任巡抚或者在京为官入六部入内阁,也有政绩所依。如今朝中缺银子,这一批宝藏送给皇上,皇上龙颜大悦,调离宁城指日可待。 阮中琴问林书道:“如何皇上也知道了这件事?” 林书不知,但也不想问,反正这些事乱七八糟,若是皇上得到,将来用在国计民生上也是好事情。况且朝廷督办,不必上次武林中人的无序争夺,无辜连累百姓,林书遂不放在心上。 苗湖周围聚集了许多人,许众安在全县召集了三百个壮劳力,分两批在苗湖和斗溪山上。民众议论纷纷,有人忧心道:“总不会像去年一样又发大水,那可就惨了。”有人呸道:“你能不能说点好事情,现在是皇上下令挖宝,肯定不会跟以前一样,想什么呢!” 林书远远瞧见许众安手上有图纸,心中也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放了半天水,苗湖终于干透,鱼虾成群,百姓都来争夺鱼虾,围得水泄不通,闹了个把时辰,污泥溅得到处都是,林书不曾向前,但青布直上也被蹭上几块泥,好在阮中琴在他身后,没沾上多少。 待人群安静下来,许众安照着图纸,吩咐人下去,开始几个人都不敢下去,许众安道:“我这有图纸,你们下去后按着这上头走,定然安全。”虽则许众安如此说,但底下深不可测,还是没人敢上前。林书同阮中琴合计,此举也是好事情,便自告奋勇下去寻宝,阮中琴苦拦不住,站在岸上着急。许县令见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劝他莫出狂言,林书仍道自己愿意一试,许县令回忆起林书便是前几日在马路上大骂的年轻人,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教训他,因此允了。 林书试探性的扔了枚鹅卵石,听见咚咚几声,随后射出许多毒针,还好周围没有聚人。他摸着西北墙壁之间长了青苔,剥落青苔果然没有毒针,林书每往下走,都寻着有草的地方,果然步步顺遂,安然无恙。直到十二层底下,一面石壁得有五丈长。石壁上绘有太极图案,阴阳对应,太极之中的黑白,黑中白点,白中黑点,已是锁孔所在。林书折回,从洞中探出头,岸上的人皆惊异,阮中琴庆幸他平安无事。 百姓屏息以待,似乎想要听林书说什么,林书道:“跟着我走,可避开机关。”林书又向许众安要了钥匙,许众安看他一个人,料想他整不出什么花样,遂把钥匙给了他。并叮嘱同去的亲信盯紧林书。 几个胆大的汉子跃跃欲试,这是逞英雄的好时候。林书在前头,二十个人像滚西瓜一样滚到洞里去了。林书将九转银铃镯插在白中黑眼上,三合金步摇插在黑中白眼上,石壁果然伴随着响动缓缓开了。几人阵阵喜悦,却不知洞口情况。原来岸上早已一片哗然,洞口也随着石壁的开而合上了。阮中琴在岸上担心,可徒担心也无益。谁也不知道下面的情况。 林书开了石壁,映入眼前的,只有空空如也的洞穴,还有眼前的玲珑手。林书先是吃了一惊,玲珑手怎么会在这里,来不及反应身边二十个汉子皆已倒地。 “你” “他们只是暂时昏迷,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玲珑手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严肃正经起来。 林书也一头雾水,玲珑手为何在里面,而宝藏居然不翼而飞了! 玲珑手继续道:“比你早半个时辰,我已经到了这里,我在这等着,看看用钥匙打开这里的人是谁。只是我没有猜到,居然会是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没有钥匙。” 玲珑手冷笑道:“半个时辰前我刚刚找到这个机关的破绽,见到眼前空空如也,我和你一样吃惊。” “也就是说,有人在你我之前就已经偷走了宝藏?”林书望着四周又道:“那其他人呢?” “所以你不知道?”玲珑手反问。 林书被他问的摸不着头脑,道:“现在朝廷下旨寻宝,我见没人敢下来才来的,谁能想到宝藏居然不见了?” 玲珑手沉思起来,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朝廷现在还不知道宝藏没了。” 林书也疑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钥匙就到了许众安手上,我记得前天还在船上。” “有人偷走了钥匙和你画的图纸,一并送给了朝廷。而那天晚上,你走以后,我们都被下了药,蓝棋和那个身着白色衣衫的女子却不知去向。” “你的意思是他们干的?那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也没有时间运走这么多宝藏,更何况,他们为什么要告诉朝廷?”林书反问道。 玲珑手不能回答,两人决定先行离开,林书见同来的人还在地上,试图唤醒他们,玲珑手一个人先走,林书见那几个人身上冰冷僵硬,本以为是太冷,怎么也叫不醒,无意间摸到鼻尖,竟没有了呼吸。林书心下一沉,这几个人莫不是死了?他再去看,几个人果然连心跳都没有了。 “玲珑手”林书又愤恨又颤抖,玲珑手居然回来了,他道:“出口被封住了。” 林书没有意识到出口被封住的严重性,只陷入二十个人已死的冲击中。他质问玲珑手道:“你不是说他们只是昏迷吗?他们都死了。” “死了不就死了,人都是要死了。”玲珑手轻飘飘的说话,让林书觉得很不舒服,他道:“他们并没有什么错,他们只是二十个普通人。你说的这么轻松,这可是二十条命啊!” 玲珑手瞪着林书道:“我现在更关心我自己的命!我得想办法出去。” 林书觉得眼前的玲珑手视人命为草芥,根本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禁失望地摇头。林书拔下钥匙,石壁合上,他决定到洞口去看看,玲珑手不跟他一起,林书安全出来,洞口并没有堵住,为何玲珑手会说洞口堵住了呢?林书是出来了,可那同去的二十个人却再也出不来了,他要怎样向岸上焦急等待着的人们解释这件事呢?许众安问他宝藏可找到。他只能如实以告。许众安拍着椅子骂道:“一群刁民!” 忽然之间,听得斗溪山上似有响声,整座斗溪山噼里啪啦坍塌下来,山上的人不多,又都是年轻力强的汉子,跑得快,只有几个人受了些轻伤。所幸石头土块都落在湖里,斗溪山也不是很高,百姓只是受了些惊吓,也都恢复平静。许众安等人退到岸上,林书也在岸上站着,阮中琴急忙上前看林书是否有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斗溪山突然就塌了。 玲珑手却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苗湖之上,大声道:“底下的石壁也塌了,里头现在是一片废墟,你们什么也没有得到。”说罢他转身就消失在众人惊讶的声音里。 许众安道:“没有宝藏,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办?一定要找到。” 阮中琴四处张望,瞧见了蓝棋,再林书身边叫了一声蓝少侠,林书马上回头问在何处,阮中琴指给他看,他让阮中琴站在原地,自己跑起来去找他。林书一直跟到一个小巷子里头,蓝棋就跟丢了。林书见门虚掩着,便走进去看。这颓圮阴冷的房子,见一个人背着手显然是在等他。不是别人,正是竹叶青! “你怎么会在这,蓝棋呢?”林书诧异问道。 “他已经走了,不必意外。”竹叶青向林书走近,林书下意识地后退一小步,而竹叶青已经将结实的右手搭在了他的肩头,笑道:“上次在付府,竟然没有认出你来,你长得不太像你爹爹。” 听到爹爹二字,林书就已经将宝藏之事丢下了,追问道:“你知道我爹爹的事,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他们吗?” “聪明的小子说话倒是像你爹爹。你淹留至此,我是来接你的,跟我到京城去,自然有你的好生活。论辈分,你可以叫我一句大伯。”竹叶青显出他少有的慈爱,林书道:“你当真只是为这个而来?” “不然呢?” 林书对于爹爹的这一切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陌生,对于竹叶青的盛情邀请他内心想要拒绝。正犹豫间,阮中琴尾随而至。见到竹叶青她固然意外,但仍能保持镇定,竹叶青道:“姑娘不肯收下我的扇子,巧的是我这次带来了。”阮中琴震惊他居然记得这桩事,竹叶青已经从桌上拿起扇子。双面蜀绣的梅花团扇沾了灰,竹叶青用手擦拭后递给阮中琴。阮中琴没办法不接,那扇子似乎更沉重,竹叶青见她收了扇子,才露出笑容来,对林书道:“你们可一起去京城,也不必入青龙会,我自会好生招待你们,你们能衣食无忧过这一生。” “我还是想回华阴,这宝藏的事情我不想管,京城我也不想去。华阴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我还有一些相识的人。”林书谢过,竹叶青道:“你和你爹很不一样,你爹一心要离家闯荡,可你却一心只想回华阴过安稳日子。” 十七八岁的林书,不想寄在叔叔门下,也很想出来闯荡一番,可是出来以后的林书,毫无防备,接二连三遭遇变故。林书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熟悉的地方,接触熟悉而放心的人,让自己的心有时间修复伤口。看着林书不言语,竹叶青道:“年轻人总是留恋花花世界的,你只是一时疲倦,可是当你回到华阴,你的心依旧不会太平。” 竹叶青说着,将他带到窗口,指着苗湖上的一堆土石,道:“宁城的血雨腥风才刚刚开始,我亲自来接你,跟我回京城才是万全之策。待事情平息,再回华阴不迟。” 林书和阮中琴俱色变,还要说什么,却觉得脖子山一阵酸痛,昏迷过去,阮中琴见竹叶青徒手打晕了林书,不知所措,竹叶青却道:“你将东西收拾好,我会派人一路护送你们上京。” 阮中琴只有听命的份,看竹叶青没有要杀林书的样子,自知没有危险,心下稍安。果然有十六个人化成普通百姓模样,备了马车,来接他们二人。阮中琴不愿意理会江湖事,能回京城也是好的,只随身带了换洗衣服和古琴‘卷如’。车子刚出宁城,就停住了,阮中琴听到一阵厮打声,掀开帘子瞧见昨夜渡船上的小师妹同十六护卫打起来,刀剑无眼阮中琴速速放下帘子,去推林书,林书未醒。阮中琴已经做好了就此和林书一起死了的打算,却听不见马车外的声音了。突然间小师妹出现在马车上,看他们都还在,便驾着马车一路往回飞驰。阮中琴知道自己还在宁城地界上,他们被带到乡间的一处民房里,四周山青水绿,田间还有劳作的农人。 她将阮中琴和林书放下来,司徒逸也一身布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司徒逸对着小师妹道:“尾巴都处理干净了?” 小师妹点点头,司徒逸又吩咐她下去,妥善安置阮中琴和林书,此时林书已醒过来,他记得司徒逸。司徒逸解释道:“才来了几日,何苦匆匆离去,不如就先在此住下。” 林书不见竹叶青,却见司徒逸,一头雾水却被司徒逸缠住,日日弹琴对饮,作画吟诗。阮中琴住了几日,全然不知外界的事。却听得邻人们说朝廷抓获一批恶徒,他们偷走了宁城的宝藏,最后人赃并获,落在了朝廷手里,现在正一路押送京城。百姓一边暗叹那些人有本事,一边嘴上说着皇上圣明,骂他们无耻恶徒,却又言语之间流露出对那珍宝的歆羡。 “听说有几百箱那么多,随便一颗夜明珠就有鹅蛋那么大。” “你也太没见识了,哪里只几百箱?我去看了,整个城里的街道都塞满了,全是宝箱。由姚定开将军带着精兵三千人亲自护送,听说还有锦衣卫呢。谁敢上前?” “那他们是运到皇宫里去吗?” “当然是啦,难不成还发给你吗?”话说着他们都笑起来。有人道:“给我我是不做这个美梦,就希望皇上有了这么多宝贝,能减轻赋税。好不容易丰收,七扣八扣,什么都没了。”说着他们都安静了,日头下一阵阵的叹息,坐了一会,继续捯饬豆子地。 林书道:“说到底,人都在讨生活。这宝藏给了谁,都落不到穷人手里。” “所以才要偷,才要抢?”阮中琴问道。 林书望着腾起的热气,道:“玲珑手简素心等人皆是高手,他们都没有找到的宝藏,居然落在了别人手里,他们都不知道?” 阮中琴却道:“既然给了朝廷,也算是个了断,至少不必再为这个争来争去。” 至晚间,小师妹突然出现,司徒逸满面春风地对林书道:“现在二位可自来去,不必蜗居在此了。” 林书还要问,阮中琴拉住了他。两人当晚就离开,宁城果然还在传宝藏入宫的事,恶徒们已经被正法。林书也不问,虽然满腹狐疑,正是夜间繁星满天,他却撞见几个人人在打架,他们林书都认识,简素心,沈燕阳,还有五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简素心殉情明心 李惜儿护子忍病 林书同阮中琴躲在远处,倒是简素心和五鬼打起来,沈燕阳在中间调停,林书见简素心的功夫精进不少,想起她割任谦舌头的画面,恨恨不已,若不是阮中琴拖住他,他真想上前去。 沈燕阳调停两方,两方都有些累了,皆住了手。他道:“都是江湖中人,何必打打杀杀。有什么事好好谈。” 简素心道:“没什么好说的,你休要拦我,不然连你一起打。” 五鬼中的和尚上前大跨一步道:“打就打,我们还怕你不成。要不是看你曾经是月音的师姐,我早就一杖杖死你了。” 简素心立即出手,也不废话,几人厮打之间,沈燕阳横在中间,前头是简素心的碎骨离魂掌,后头又是和尚的禅杖,两人皆来不及收手,沈燕阳五脏俱碎,顷刻间七窍流血。和尚知自己闯祸了,大哥御剑飞鸿也凑上去看,简素心扑上前,沈燕阳倒在地上用尽最后力气一把拉住简素心道:“素心,好” “不,不,”简素心像被抛弃的孤儿一样手足无措,掉下眼泪来。林书在远处瞧着,真想冲上去看一看沈燕阳。 御剑飞鸿见沈燕阳已死,示意其他人快走。简素心却拦住了他们,大喝道:“都是你们!” “我的禅杖是打了他,可他自己要横过来的。况且,以他的武功,我这一杖根本要不了他的性命,都是你的碎骨离魂掌,这才将他一掌拍死的。”和尚为自己辩解起来,但仍然有些心虚,几人脱身走了。简素心在地上,伏在沈燕阳身上哭。 林书在旁瞧着奇怪,简素心居然也会哭,况且她哭的不是别人,还是沈燕阳? 原来这半年来沈燕阳为防简素心打宝藏的主意而四处作恶,日日守着简素心。简素心也只有二十七八岁,久冬山上基本没有男子,况且久冬弟子所习功夫,皆是要处女之身才能修炼,是不能婚配的,因此简素心一心修行。奈何沈燕阳就在山上住下,每日同吃,晚上在外头守着。简素心起初嫌他烦,后来日子久了,竟习惯沈燕阳如此。两人相处日久,总是容易生情的,因此才会为沈燕阳如此伤心。简素心此生,感受到的爱,或许只有师傅,曾经的月音师妹,和这一段时间的沈燕阳了。 她哭得那么伤心,林书见又有一人来了,是陆双雪,简素心的弟子。 简素心收了眼泪,陆双雪道:“珍宝被船运着,还未到京中。我已经检查过了,里头并没有秘籍。” 简素心听着却没有反应,陆双雪叫了句“师傅”,简素心回过神来。也许是在大悲中,简素心道:“秘籍没了就没了吧,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也没有用了。” “啊?”陆双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师傅简素心说出来的话吗?简素心道:“以前总想证明自己很厉害,向师傅证明我是个很有天分的人。师傅爱惜月音,我就千方百计证明自己。可是我现在只想做个女人,秘籍我不想要了。” 陆双雪还没反应过来,简素心已经抱起了沈燕阳,这在陆双雪看起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道:“师傅您怎么抱着沈大侠,他可是一个男子啊!” 简素心露出痛苦的笑容,对陆双雪道:“是我害死了他。” “可是师傅,我们久冬中人” “我现在把久冬交给你,随你怎么做吧,我不再回去了。”简素心将黄色绸带和玉叶子丢下,那是掌门的专属信物,也是掌门的象征。 这突如其来的掌门之位,让陆双雪愕然。她似乎有些结巴地道:“掌掌门”不知道她是在叫简素心还是在叫自己,而简素心已经离开很远了,留下陆双雪拿着绸带和玉叶在原地。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怎样去做一个掌门,该怎样向大家解释师傅去哪了。 林书见简素心走了,要追上去,简素心杀了叔父,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了简素心?终于阮中琴还是没能拖住他,简素心因伤心所以走得很慢,林书追上了她,拦住道:“简素心,你做的恶事还没有偿,怎能如此一走了之?” 简素心目光本呆滞,见到林书,虽然有些意外,但她没有惊恐,居然冷笑起来。 林书见她笑,那种笑容就像是破碎的镜子里人的笑,狰狞破碎。林书道:“你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对,杀了心爱人的命,就要用自己的命偿,欠了心爱人的情债,就该用情来偿。”简素心无视林书,她已经有些疯了。 林书见她疯疯癫癫,疑心她使诈,可简素心却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使出碎骨离魂掌,她打向了自己! 她也死了,死在沈燕阳身边,她也死了,死在自己的碎骨离魂掌下。她死了。林书曾经很恨她,可是如今她死了,带着对所爱之人的那份没说出口的爱和悔恨自尽了。 或许林书应该开心,可是他全然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轻松。他将二人合葬,很久都没有说话,天亮了,月亮沉下去,太阳升起来,宁城在安静中以热闹的方式醒来。 林书看见阮中琴一直在自己身边,道:“我们回华阴吧!” 两人却都忽然昏迷,醒来时已经人在京城。竹叶青将他们带到京城来,要他们一定在京城先住下。他们无法拒绝,林书找到郑寻,付十州付老板已出门经商,林书打算同郑寻一起住,郑寻自然欢喜,更何况,阮中琴喜欢孩子,有阮中琴照看文夏和来栀,总比他一个大男人要周到。府中只有甄叔打理京中的生意,郑寻同鲍叔南下的时候失散,鲍叔回来后没待两天又同付老板出门了。郑寻自道:“看来我没有经商的天分与才能,还是老老实实卖力气吧!玉筝走后岳丈待我不似从前,院中又住着两位姨娘,我平日里也不走动,实在是不方便。” 竹叶青只要他们在京城便可,林书只当他是伯父,不管他有什么心思,大胆住着就是了。有郑寻相伴,他也很少再动回华阴的念头。 珍宝悉数运到京城,陛下很是开心,与民同乐,京城热闹非凡。林书就像做梦了一样,没有人争抢宝藏,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林书尽管疑惑,为什么江湖中人突然之间统统不见,那些曾经想要得到宝藏的人全都没有了音信,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他和阮中琴在宁城的乡间待的那与世隔绝的七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司徒逸为什么要留住自己?阮中琴的疑惑没有他那么深。也许事情尘埃落定,就不该再追问,好奇心有时候不是件好事情,他该开始新的生活,他想要的平静的生活。 阮中琴每天照顾文夏和来栀,生活平静也有乐趣,竹叶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关于竹叶青,他们知之甚少,但他们都知道他不是好惹的。林书帮郑寻的忙,郑寻不是做生意的料,来这里许久了,生意上的事还不如林书熟悉。直到初秋时节的某一天,林书却找不到郑寻,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倒是阮中琴发现了他在此前付玉筝的阁楼上,林书见他一个人喝闷酒,酒瓶七倒八歪,郑寻脸色微红,似乎有些醉了。林书记得他酒量很好,不至于喝成这个样子。 林书走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郑寻转头看他时,他已经在自己身边坐下。郑寻露出一丝苦笑,道:“一年前,就是在这里,擂台比试,我赢了石彪,稀里糊涂成亲,我遇到了玉筝,她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女人,可是她却早产难产,匆匆离我而去。你说老天为什幺要这样对我啊?” 林书搜肠刮肚想不到安慰的话,自己又何尝不是四处流浪呢?也拿起一壶酒灌自己,末了道:“好在还有文夏和来栀。” “是呀,好在还有他们。”郑寻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两人在阁楼上开小轩窗,这房间自玉筝走后就封住了,郑寻偶尔来这里坐一下,想象着玉筝还在的样子。时间越长,郑寻所能记得的东西越少。岁月真是个无情的东西,人的记忆也会慢慢减弱,郑寻总还记得她。他们坐到白露初上,明月如水后,便不再喝酒。郑寻随意地去翻付玉筝的梳妆台,里头还有几件金银首饰,左边黄桃木抽屉里有个檀木镶绿翡翠的小匣子。郑寻打开匣子,从里头拿出一本册子,蓝色的面,上头写着‘轩窗小记’四个字,但郑寻是不认识的。他递给林书道:“你帮我看看写的什么,我不识字。” 林书犯难道:“这样不太好吧,许是嫂子生前的一些闺情小记。” 郑寻微笑道:“那正好,你可以读给我听,她以前的生活,我如今也可以当个慰藉。” 林书想来有理,翻开看一页,上头有日期,的确是手记。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十三岁的时候记了第一页。林书一边念给郑寻听,郑寻听到玉筝以前偷溜翻墙种种趣事,又是笑又是哭。林书继续念着,却受到了惊吓一般手颤抖起来。 “怎么了?”郑寻问。 林书的脑子嗡了一声,秘密一个接着一个,只见付玉筝十五岁生辰那日所记的手记写到: 今日虽是及笄之日,但同爹爹在宁城做生意,又无娘亲,只请了当地一位大娘为我挽了发髻。有一乞儿偷溜进客栈乞讨,我见他模样可怜,背着爹爹施舍了他一些饭菜,又与他几身新衣服。乞儿感念我的薄赠,自怀中掏出一本旧书,言为武功秘籍。问其何处所得,原其在斗溪山上见一伙人争抢,几人俱亡。乞儿恐是好物,收在怀中,待要转手卖给他人,奈何旁人都不识货,不肯收此物。乞儿遂赠与我,自幼痴武,彻夜看完,甚是震惊。想此等宝物,引得众人争斗无休,却落入乞儿之手,不禁令人唏嘘。为免无休争斗,死伤无数,遂烧毁,以此记之。 读罢二人面面相觑,林书直觉那本被付玉筝烧毁的武功秘籍就是宁城宝藏里头的秘籍。若说是巧合这也太巧了。林书接着往下读,又有许多故事,但只有这一处和宝藏有关。林书固然惊愕,却也算得了个明白。不禁喃喃自语道:“这些东西争来争去,原来早就已经被付小姐烧毁了。江湖人还为此争得头破血流,真是滑稽。” 此后林书再不将宝藏之事放在心上。 此次只有阮中琴林书与郑寻三个人在,日子过得宁静又平和。 司徒逸和小师妹依旧待在宁城,施医赠药,直到宝藏归朝廷,林书离开后的一个月,李惜儿上门求医。 司徒逸与李惜儿和谢一枝是早有交情,他和小师妹在宁城待了很多年,这两个人他们都认识。同在宁城住过的阮中琴却不认识李惜儿,一则是李惜儿是勾栏女子,二则李惜儿几年前去了春玉楼。 司徒逸医者仁心,对李惜儿与其他病人并无分别。只是这一次,情况不容乐观。 李惜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坐下由着司徒逸把脉,司徒逸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出不同。 “我是不是也有花柳病?从出生起就待在青楼,这一天我早有预料。”李惜儿倒不害怕,显然她也知道这个病的严重性。 司徒逸顿了顿,道:“现在只是比较轻微的,但这个病发起来快,也不是治不好,只是太难治。你是生下来便带着引子,而今到了这个时候发起来了。” 李惜儿慵懒的笑道:“看来我还能多活几年。” 司徒逸微微皱眉道:“姑娘你说的如此轻飘飘,好像生死不是大事一样。” “早晚是一死,没什么大事。” 司徒逸起身为她写药方,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更改多次都未写成,李惜儿道:“我这个病不好治啊!” 司徒逸长吁一口气,道:“我见很多勾栏女子,都会想办法避孕,可你如今有身孕,我要给你治,在用药上就得仔细再仔细。” 李惜儿哑然,她知道自己有喜,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谁的。司徒逸道:“按日子,该是那时在龙门,你同林公子”司徒逸深觉此言不妥,又道:“你现在是发病初期,我若是下药调养,还有回转的余地,只是你怀着身孕,我若是下药,于腹中胎儿有碍,下药太轻又于病无益,再怎么掂量药量,纵然孩子能活着生下来,也会先天有疾。” “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办?” “要么现在引下孩子,我为你调养身体,你也此后不再接客,可保养无虞。要么,你就等生下孩子再用药,只是到那时,积重难返,再治也不过续几年命,若是要根治,那时便治不好了。” 李惜儿沉默良久,轻轻道:“我娘当年也是得的这个病,我亲眼看着她走的。她想送我走,最终没成,我还是落在青楼,娘死前一直看我,怎么都不肯闭眼。” “说起旧事,你为何不肯和林公子做一对平凡夫妻呢?我见你怀着孩子,可见你对林公子并非全无半点感情。” “就算那个时候我跟他走了,他日后就不会厌弃我了吗?我娘执意要生下我,我爹不也同样一走了之吗?我不知道我爹是谁,他为何不来接我们?我不是对林书没信心,我是对自己没信心,我害怕。害怕他只是一时兴起,害怕他将来将我弃如敝履。我假装自己对感情毫不在意。我自小身在青楼楚馆,进宫那年身体就隐约能有不适,后来曹吉祥”李惜儿越说越激动,甚至哽咽起来,哀泣道:“那个畜生,我身体大有亏损。就算我跟林书在一起,我也免不了这病发,我会害死他的!你懂不懂!” 司徒逸见李惜儿情绪激动,只能等她平复下来道:“那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我生下孩子来,可还会带着这病?” 司徒逸再次把脉道:“目前还未伤及胎儿,胎儿一切稳定,若是你留在这里,照顾得当,孩子生下来不会带上这病。” 李惜儿擦了眼泪道:“我要生下这个孩子。至于我,多活几年是多受几年苦,留着这副皮囊做什么呢!” 司徒逸惭愧道:“终究还是我医术不高明,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到时候便再为你制药,或许可以减轻一点痛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李惜儿携女赴华阴 阮中琴全义嫁岭南 李惜儿出了司徒逸的医馆,外头街上热热闹闹,都是欢乐的人群,他们那么活泼,那么有生命力。还有一群孩子,聪明可爱,扎着双髻,追着闹着吹纸风车玩。李惜儿摸着小腹,这个孩子将来也这么可爱吗?林书会看见吗?等孩子这么大的时候,自己还活着吗? 她已然回到了渡船,收拾了东西,正要离开前往医馆,无影出现了。这一次是在白天,他坐在船头上,这一次他没有穿黑袍,没有遮住自己的脸,他宁静的坐在那里,阳光洒在背上,李惜儿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无影。 “朝堂无影,江湖无踪。 苍穹之下,无影无踪。 黑白难分,是非莫论。 乾坤江海,无上为终。” 李惜儿念出这四句话来,船头上的人回头看她,笑道:“李姑娘。” “我现在应该叫你无影,还是应该叫你无上?”李惜儿回复道。 无影和无踪,决出胜负以后,输得那个人就会自尽,剩下的那个人就会是隐山派的继任者,尊号为无上,继续收两个徒弟,一名无影,一名无踪。 无影笑着说:“你是最后一个看到无影面目的人,此后我便是无上。无影,将是我弟子的号了。” “每二十年就争一次,你和你师弟多年感情,为了输赢就得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去死?” “这是我们的宿命,就像朝野和江湖,很多时候是共存的,但是不是永远如此。不说我了,今日我来,就是想要履行我的约定,我是来告诉你,你的身世的。” 李惜儿也坐在船头上,准备好听他说。无影试探性地问:“我觉得你不知道可能会更好。” “但说无妨。就算是死,也不想糊涂死去。” “二十多年前,你爹还只是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也习得武功,除了生的有些黑,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吧,也有治国安民的抱负。那个时候他跟竹叶青林昀等人也算相熟,他们游历到宁城,结识了司徒逸的父亲,还有你娘。你娘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后来跟你爹暗生情愫,一饷欢愉。你爹那时候年轻,也没有当回事,谁知你娘就生下了你呢?二十年前的无影无踪,他们的赌约,是你爹究竟会入朝为官,还是会走向武林。”无影说着就停顿下来了,李惜儿苦笑一声问道:“我猜那一年是无踪赢了,你说的那个人最后不仅走向了武林,还成了武林盟主,最后被皇上下令凌迟。” “我不知现在夸你聪明合不合适。”无影也叹息了一声。 李惜儿望着运河流水,对着拂堤杨柳出神,无影站起身来拍拍她的肩头道:“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错事呢?看开点吧!” 李惜儿见无影要走,叫住他道:“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但说无妨。” “杀了曹吉祥。” 无影有些惊愕,笑道:“我们隐山派的规矩,从不杀人。这个我做不到。” 李惜儿冷笑道:“被你杀的人还少吗?一场赌约赔进去多少人命。我听说林忆死了,你敢说不是你做的吗?” 无影泰然自若道:“不是我。我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 “那还有谁能做到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使出花过苍穹?” 无影背过手去:“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谁在那里,就是谁咯!这么简单的问题,真的这么难想吗?”他云淡风轻地迈开步子,消失在水天之间。 李惜儿带着疑问回到了医馆,但人已死去纠结无益。此后安心养胎,至元宵节当晚,风雪交加,诞下一名女婴。等了有一会儿,都未听见孩子的哭声,李惜儿心中一惊,莫不是孩子死了?忙问司徒逸如何,司徒逸此时正倒提着孩子拍打后背,谁知这孩子竟然笑了。司徒逸又奇又喜,小师妹抱给李惜儿看,是个很饱满的孩子,笑个不停,掐一下也不哭,只是笑。 李惜儿撑着一口气道:“别的孩子出生都哭,怎么你不哭反笑?你莫不是来到这个世上很高兴?这世上苦的很。不过你也该笑,这真是个可笑的世道!” 小师妹给她喂了参汤,母女二人在医馆住下,出了月子,司徒逸给她诊脉,病情早已扩散。司徒逸忧心忡忡道:“这些时日我调好了药,只是你这病已四处蔓延,恐怕不好了。” “无妨,三年五载,可还活得?” “也只有这些时日了。” “够了,足够了。” 李惜儿带着孩子先回京城,再去华阴。她回到京城,祭拜祝亭云。想着林书估计已经回了华阴,遂去华阴寻他。她要把孩子交给他,此后她才能去做其他事。可是她不知道林书还在京城。眼看着就要到华阴县,她在附近的镇子上歇脚。镇子不大,只有三两家客栈,看见有一家当归客栈,就想到了谢一枝。正是深夜里,镇上本来就人少,比不得其他地方。李惜儿早在门口就听见一男一女吵架,女的声音的确是谢一枝的声音。 谢一枝正揪着徐掌柜的耳朵,徐掌柜头歪着身子缩起来,看见门口有人,顿觉很失面子,道:“有人来了呢!” 谢一枝放下手,朝门口看去,还没回过神来,李惜儿微微欠身道:“谢前辈还是这么爽朗。别来无恙。” 谢一枝欣喜若狂,道:“好几年没见你了,自从你去了京城春玉楼,就再没见过了。”谢一枝忙让徐掌柜去准备酒菜。见李惜儿怀里抱着婴儿,天庭饱满,生得圆润可爱,打趣道:“你都有孩子了,我还没有呢!” “同徐掌柜生一个不就是咯!”李惜儿朝厨房方向努努嘴,狡黠地笑着。 谢一枝找到了徐掌柜,就在此安身,徐掌柜每次都一副嫌弃的模样,却又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两人嘻嘻闹闹,就差个孩子了。可是多年不见有身孕,一来二去年纪大了,谢一枝都三十四岁了。 李惜儿宽慰她,表明自己的来意,谢一枝道林书还未回,李惜儿纳罕道:“早就说要回来竟还未回来。” “你也不用急,在此住下。谁也不曾想你们竟然会在一起,还有了个孩子。你们长得好看,将来这个孩子定然也是个美人坯子。”谢一枝很喜欢孩子,问道:“叫个什么名啊?” “笑生,林笑生。” “这名字有些特别,不像女孩子的名字,可是有个什么说法?” 李惜儿抱着孩子笑道:“她刚生下来的时候,一直笑,哭也不哭一声,就取了这个名字。” 她没有说自己的病,也没有说自己等到林书就会走。谢一枝同她攀谈起华阴县的事:“华阴有个富商金四海前一阵子去了,说是思念女儿,积郁成疾,也难怪,女儿被人掳走了,一直没找到。要我说,还是生女儿更操心,生怕女儿碰不上好人家,一辈子苦啊!” 李惜儿问道:“她女儿叫个什么名字?我四处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见过。” “据说是叫金步摇吧。” 李惜儿心里咯噔一声,思绪又回到去年春玉楼的景象,这个金小姐,莫不就是那个被情郎卖去青楼的金小姐?金老爷一直以为女儿是被人掳走的,李惜儿感慨万千,不再言语。 任谦回到华阴县,也在等林书。李惜儿当晚宿在谢一枝客栈里,白天去往华阴县。她同任谦在龙门见过,任谦也记得她。两人等林书久等不来。 且说林书在京城住了一年,这一年当真是快乐无忧,阮中琴同他作伴,文夏和来栀都已经会走路了。文夏浓眉大眼,更像郑寻,而来栀清秀可人,更像付玉筝。 林书住到付十州回来,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女人。那个女人身怀六甲,看得出来是付十州的填房。这娘子姓花。花娘子生的美艳,但多少有些俗气,脂粉味浓得熏着林书郑寻。郑寻见花娘子跟自己年纪相仿,却举止轻浮,辈分摆在那里,仍以岳母之礼待之,在府中的时间少了。 花娘子见郑寻是个呆汉,不甚喜欢,但林书潘安神貌,卫玠风流,几次三番想要勾引。林书自李惜儿后不再是个不谙男女情事的少年,花娘子第一次暗示的时候他已经有所警觉,但念在她是付十州的填房只能假意不知。次数多了林书只好明示警告花娘子注意自己的身份,况且她还身怀六甲,更要检点些。 花娘子没有引上林书,怀恨在心,屡屡在付十州面前进谗言,付十州也有些烦了。一日,林书见后花园回廊隐蔽处似有人私会,对这等事他本不放在心上,却见那两人身形颇似花娘子和管家鲍叔。林书觉得可疑,悄悄上前见两人拉拉扯扯,心下已经疑惑,又听得他们交谈,原来花娘子腹中所怀,乃是鲍叔之子,他们密谋着付府家产! 千不该万不该郑寻经过此处,他是个心思简单的人,见躲在假山后的林书还兴奋而高声地叫了一句。这一叫林书跑也跑不掉,花娘子等人也大吃一惊,莫不是此事都被林书知道了?一时主意已生,鲍叔匆匆离去,林书没有叫住,小跑过来的郑寻也见到了逃跑的身影,但他没有看见那人的脸,回廊上站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花娘子。 事情闹大了,花娘子倒打一耙,反诬林书偷窥她整理衣衫,意图不轨,林书怎么解释都没用,只能将所见说出来,付十州不置可否,郑寻却担保林书不是那等轻薄浪徒。付十州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也没有过多处置,但越是不表态越是让人心慌。林书毕竟是外人,在此地不可久留,出了付府另寻房子住。谁知当晚鲍叔越发沉不住气,同花娘子一不做二不休鸩杀付十州。郑寻为岳丈报仇,也手刃仇人,好好一个付府,一晚死伤无数。此事闹到官府,付家其他叔伯兄弟却想瓜分付十州的财产,买通官府,官府也认定是郑寻贪图财产,关押下狱,林书只能去找竹叶青帮忙,竹叶青愿意出面,只是同时希望阮中琴以自己义女的身份嫁到岭南,配给岭南杜家的长子杜南风。说是要挟也不为过,但是阮中琴竟然答应了。 “你可是认真的?我与杜南风有过一面之缘,人不差,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 “中琴想好了,嫁谁都是嫁,况且能救郑大哥,也是好事一桩。” 林书再三劝告,阮中琴执意如此,郑寻出狱之日,感念阮中琴的恩情,同林书一道,决意随阮中琴同去杜家。郑寻放心不下一双儿女,林书想办法将文夏来栀带出来,甄叔怜惜付玉筝的一双儿女,也从中斡旋。那些付家兄弟求之不得,倘若文夏长大了又要分家产,因此付家给了林书一笔钱,将文夏来栀都交给林书。当然凭林书自己的力量当然做不到,背后少不了竹叶青的帮忙。付府一倒,甄叔就被辞了,但其仁义,将自己的资财变卖,交给郑寻,用以养育儿女,郑寻坚辞不受,甄叔道:“我早已老了,此次回到兰陵去,也是四娘和玉筝的母家,了度残年罢了。银钱就当是这么多年,四娘和玉筝对我的照拂,我今日还了这恩情。好自珍重。”郑寻无法,只得收了。其他付十州的兄弟,并无经商之能,挥霍无度坐吃山空,又受不得奸人挑唆,彼此仇视攀比,同安镖局,也就是此前郑寻供职的镖局坐收渔利,半年之间成为京城新的首富。此是后话。 林书郑寻感激阮中琴,郑寻道:“阮姑娘为我嫁去岭南,我们如今无家可归,不如就去岭南,免得她一人在远地无亲无故,受人欺负。” 两人商定,郑寻在京城只有一间浅水巷的房子,简陋破旧,但房契还在,余者都是付府的,他一文钱一块瓦都没有得到,不过他也不惦念,收好文契准备行装带着孩子同林书下岭南寻阮中琴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