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辣娇(重生)》 正文 1.第1章 莫焦焦是个傻子,一个极其珍贵抢手的傻子,这是整个修真界c甚至可以说整个云渺大陆都知道的事,因此,他被追杀了一辈子。 他本体是朝天椒,长于初春落日湖畔一片肥沃的黑土地上,那一天,隐神谷沉寂了数亿年的钟声响彻了整片大陆。 莫焦焦作为最后一个神图子的身份,也无可避免地被世人所知。 小辣椒不明白“神图子”代表着什么,不过他记得隐神谷谷主告诉他的话,神图子是唯一一个知晓修真界古往今来所有未出世秘境入口和地形分布的妖怪,这样的妖怪亿万年都未必能出现一个,甫一出现,就必然择主,而被选中的那个修真者所在的宗门,也势必凭借着他知晓的浩瀚秘境资源,一跃成为修真界第一大宗派。 就因为这样,莫焦焦一出生,修真界无数大能和宗门,便在等着有朝一日他长大化形,自主择主。本来各大势力相互制约,应该是相安无事的,只要他化形了完成择主,就一辈子顺风顺水。 然而修真界埋伏在隐神谷里的人,却惊喜地发现莫焦焦是个傻子,傻到根本不会认人的那种。 刚刚出生的那几年,其他妖族都只当他年幼心智不全,哪怕说话磕磕绊绊,连走路都要摔跤,基本常识一问三不知,别人也没当他傻。 植物开化慢一点,并不是什么大事,谷中活了几万年的老妖怪们,有的是耐心教他,每日里抱着福娃娃一样的小辣椒,不厌其烦地教他修炼。 可是时光荏苒,随着一年一年过去,小辣椒化形了,长到了十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模样,他还是那个老样子,除了修为进步神速,其他无论什么知识,怎么教都教不会,他甚至连一同生活的族人都不太认识。 谷里的长老们面面相觑,都看着他心疼又忧愁地叹气。小孩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变出自己的根,不哭不闹地泡在落日湖里修炼。 一个不会自主择主的神图子,意味着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他,若有幸能湮灭小孩体内燃烧的天火,彻底唤醒他的传承记忆,便能进一步掌控整个修真界的秘境资源。 这个消息根本瞒不了以强者为尊崇尚力量的修真者,云渺大陆上林立的宗派,一夕之间便为此陷入了疯狂。 火光冲天,尸横遍野。 隐神谷一夜之间就被可怖的天火焚烧殆尽,鲜血浸染了每一寸乌黑的土地,到处可见妖族残缺不全的尸身。而造成这一切的修真界众人还在马不停蹄地搜寻神图子的踪迹。 莫焦焦年幼不知事,不懂得杀戮和死亡。他只觉得很奇怪,明明上一刻还在教他识字的芦苇先生,下一秒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修真者用剑切成了两半。 温热的鲜血溅在软嫩的娃娃脸上,还没来得及擦拭,小孩就被神情悲痛的人参长老抱起来跑了出去,可是逃了一段路后,长老也倒下了。他又被另外一个年轻的槐树妖接手,可没几天,带着他的妖精也受伤起不来了,抱他的人就又换了一个。 只是一个又一个,连老谷主都无一例外倒了下去,再也没起来。 最后没人抱他了,莫焦焦懵懵懂懂地看着老谷主染血的身体,乖乖在老人身边蹲着,哪里也不敢去,乌黑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惶惑。 他自出生开始,学的东西很多,但真的学会的只有如同本能般的修行,谷主伤重,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拼命往老人丹田里输送妖力。 然而生死有命,老人行将就木,依旧放心不下他,只抓着小家伙的手,撑着一口气,一字一句地教他如何分辨方向,嘱咐他一直往一个指定的方向跑。 “往北走,去天衍剑宗,找能湮灭天火的人,他能护着你。” 小孩什么也不懂,但他听话,乖乖地就去了,隐神谷里的老妖怪们,护他护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莫焦焦这一跑,就跑了一辈子。 可他还是死了,就自绝在天衍剑宗坐落的山脚下。 小辣椒也不懂自己怎么就被逮住了,明明都到了天衍剑宗门口了,谁知道同行的人突然就变成了要抓他的人。 他是真的怕凡间的火,一被烧到就去了半条命,那些人要搜他神魂,莫焦焦连想都没想就自绝了。 小辣椒是个傻子,他还怕疼,可他尽管傻,也记得长老们说的话,自己脑子里那些秘境图绝对不能给人知道,哪怕死也不能。 秘境一旦现世被迫开启,隐居于其中的妖族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何况,他脑子里还记着那个没见到面的c据说能护他的人,要是让别的修真者知道这个人能湮灭天火彻底控制神图子,或许这个人也会和谷主一样死掉。 所有护着他的人,都不得善终。 莫焦焦整整逃跑了七年,他还是傻,很多事都不懂,可是,那些曾经抱着他c浑身浴血死于非命的身影,小辣椒一个都没忘记,全都印在脑子里清清楚楚的,他不想再有人因为他死了,哪怕那个人还没见过面,哪怕自己要了结生命。 距离出世仅有十七载的神图子陨落,震惊了整个修真界。 再次醒来的时候,莫焦焦觉得很难受。 他身体里好像被火烤着一样,又疼又烫,可是外面的皮肤又冷得直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冻死。 小辣椒当场就难受哭了。他趴在那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却没有任何哭声,仿佛仅仅是因为身体上极大的痛苦而无意识地流泪。 趴了一会儿,莫焦焦就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伸出藕节似的白手默不作声地擦了脸上残留的泪痕,睁着乌黑水润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四周。 广袤无垠的冰原上,此刻寒风瑟瑟。天地间苍茫一片,寂静得仿佛只剩下飞雪落地的细微声响。 莫焦焦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随即呆呆地摊开两只手,看着明显变小了的小胖手,又瞅了瞅自己身上火红色的小袍子,直觉自己变小了一点。 他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腰间,很快地就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红辣椒,捏在白软的手心里仔细地瞅着。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周围的雪景吸引走了。 小辣椒爬起来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有些茫然。这个地方除了一望无际的冰原和不远处的湖泊,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丹田,只觉被灼烧得极痛,体内的天火似乎比以前烧得更厉害了。而全身的经脉也一片干涸,妖力几乎流失得干干净净,失去保护的经脉似乎随时都会干枯断裂,饥饿的感觉异常明显。 顾不得去想其他,莫焦焦四处张望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往不远处的湖泊跑过去,随即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冰湖。 冰冷的湖水迅速包围了他,却没有以往那种滋润舒适的感觉,反而寒意彻骨,体内丹田甚至灼痛得更加剧烈了。 小辣椒此刻简直委屈极了,他手忙脚乱地从湖里浮起来,游到岸边笨手笨脚地往上爬,手脚几乎被冻僵了,好几次差点又滑到湖里去。 好在最后还是爬上去了。他趴在冰面上细细喘着气,只觉又饿又冷又热又痛,整个人被折磨得脑子都晕晕乎乎起来,不明白为什么谷主教给他的修炼方法突然不好用了。 他在冰块上蜷缩起来,像婴儿在母体中那样紧紧环抱着自己,乌黑漂亮的眼睛也紧紧闭着,双颊酡红,嘴唇冻得有些发紫,脸上却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意识几乎完全陷入黑暗之前,空气中突然飘来了一缕极为清淡的香气。 那香气清冽至极又霸道至极,小辣椒只是闻了一下就被迫清醒了过来,有些迟钝地动了动握紧的拳头,撑着冰面艰难地爬了起来。 隐隐约约的沁人心脾的味道好香好好吃 莫焦焦奇怪地歪了歪头,摸了摸肚子,又嗅了嗅冰冷的空气,还是按耐不住,缓缓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香气的来源跑。 足足追着跑了一刻钟,跑到他险些喘不过气来,才终于在茫茫冰原上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处幽深的寒潭,铺天盖地的雪莲在苍茫的寒潭里竞相怒放,未融化的细碎冰块在水流的冲击下互相撞击,发出泠泠的悦耳音节。 深潭正中央却反常地出现了一大片冰面,本该平滑的冰面上,此刻剑气纵横,伴随着漫天剑影,不断有冰块承受不住压力,合着盛放的雪莲,在肆虐横行的剑光中被斩得粉碎,洋洋洒洒的随着流动的水流逐渐漂远。 莫焦焦捏着自己火红色的腰带,愣愣地站在岸边一朵巨大的冰莲旁边,无意识地歪着头,直勾勾盯着寒潭正中央背对他而立的黑色身影。 或者说,是背对着他练剑的人。 香气是从对方身上发出的,似乎每一次那高大的身影发动剑招,周身游动肆虐的磅礴剑意,都带着让小孩垂涎的香气。 他真的好饿了。 莫焦焦摸了摸丹田,有些渴望地往湖边走了几步,随即又恍恍惚惚想起谷主说的不能随便靠近陌生人的话,进退两难。 潭水中练剑的人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莫焦焦按耐着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屈服于丹田里的灼痛,试探着跳上一朵巨大的冰莲,接着又跳上另外一朵,就那样踩着冰冻的莲花一点一点地往那个气息可怖的黑色身影处移动,好几次踉踉跄跄地险些直接栽进冰水里,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最靠近那个人的莲花上。 他犹豫地瞅了半天,仰着头看着对方的背影。 那个人一身黑衣黑发,身形修长挺拔,显然是个男人,身上蔓延着滔天剑意,气势如虹,周围的冰原和冰莲几乎都被他无意识外放的剑气斩碎,莫焦焦却站在漫天凛冽的剑影里毫发无伤。 小辣椒使劲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早些年在隐神谷里长老们教给他的话,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便认认真真开口道:“我饿了。你可以给我点元力吃么?” 这个人身上盘旋上升的剑意,小辣椒虽然不懂,但是他认得香气,很清楚他想吃的就是男人身上那冰冷彻骨的元力。 等了一会儿,男人依旧练着剑,身上剑意愈盛。 莫焦焦看他不理会自己,就有些无措了。 他苦恼地想了一会儿,漆黑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伸手在自己腰间摸了摸,摸出了一个红色的小辣椒来,捏在手心里递到男人身边,乌黑的眼瞳里满是诚恳,“我用这个和你换,好不好?” 谷主说了,想要东西就礼貌地开口问人要,要不到就用东西交换。莫焦焦记得很清楚,哪怕他压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个辣椒并非普通的辣椒,而是莫焦焦用妖力凝结幻化而成的,外貌鲜红似樱桃,香味浓郁,服用者百毒不侵并可一举突破现有修真境界,倘若男人是分神前期,便可直接突破到中期。 对于修真者而言,这个樱桃椒是当之无愧的天材地宝,莫焦焦当年凝结出一个就耗费了一半的妖力,着实有些舍不得,可是他真的太饿了。 然而小辣椒等了半天,男人依旧恍若未闻。 他委屈巴巴地又往男人身边递了递,手指直接碰到了凌厉的剑气,看对方没什么反应,伤心地就想收回手,心里怀疑是不是自己没做对。 然而下一秒,被那小胖手碰触过的剑气竟忽然自动自发地追逐着他,搅缠着男人周身汹涌的剑意,在莫焦焦肉乎乎的手心里凝结出了一朵小小的雪莲。 一朵散发着诱人真元香气,冰冰凉凉又清灵秀美的雪莲。 莫焦焦呆呆地收回手,馋得泪眼汪汪,握着雪莲就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2章 这一口雪莲下肚,莫焦焦就舒服地眯起了黑葡萄似的眸子。 真元凝结而成的冰莲甫一入口便化成了汹涌磅礴的元力,浑厚的冰冷元力一寸寸流淌过烧灼的经脉,将干枯钝痛的经脉滋养得重新焕发了生机。 部分堵塞的关窍也重新被冲开,元力由四肢百脉汇聚到干涸烧灼的丹田,将其中耀武扬威的天火重重包围,腾出一片空间留给小孩所剩无几的可怜妖力。 莫焦焦无意识地按着丹田,不知何时已经在雪莲上坐了下来,困扰自己多年的灼痛感第一次被减弱,舒服得完全不想动。 这场修复足足过了两个时辰,等到小辣椒彻底清醒,感觉身体状态恢复了一些,便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寻找他的“食物”。 然而先前还在练剑的男人,此刻已经背对着他端坐在恢复如初的冰面上,似乎沉入了修行之中。 莫焦焦没迟疑多久便踩着莲花跳到了黑衣男人的面前,他笨手笨脚地站稳,起先还隔了两丈远捏着袖子小心地看着,见男人双目阖紧,面容沉静冰冷,凌厉的眉宇间甚至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不由好奇地睁圆了乌黑的眼睛。 由于适才吃了由男人的真元凝炼而成的雪莲,对方霸道冰冷的元力此刻还盘踞在自己的丹田里,帮助他抗衡着天火的灼烧,因此莫焦焦并不怎么抗拒对方。相反,代表着修真者本源的元力入体,直接就将小孩的警戒心削减了七七八八。 莫焦焦握着手里的樱桃椒,试探着往男人身边走了一点,瞅着对方没反应,又悄悄靠近了一点,每走几步就停下来细细观察着对方,似乎只要男人有一丝异动,他就会吓得立刻逃跑似的。 事实上,小辣椒也不太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天生心智不全,做什么全靠本能,隐神谷里长老们教会他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在他死之前,哪怕是连筷子,他都不会用。 长老们怕自己陨落后小家伙没人照顾,只能将一些行事准则化为浅显易懂的一二三四五六七条步骤,让他按着一步一步去做。 好半天,莫焦焦才挪到男人身前,他慢吞吞地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脸。 小辣椒对年龄和容貌没什么概念,隐神谷里多是活了几万年的老妖怪,还都为了保持在小孩面前可靠沉稳的形象,一溜的全是白胡子飘飘c满脸皱纹七老八十的年迈长相,连仅有的一个年轻的槐树妖,也男生女相,喜好做女子打扮涂脂抹粉。后来出了谷,他逃命都来不及,也未曾仔细看过其他人。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另外一个人,直觉对方长得和自己很不一样。如果说小辣椒是乖巧讨喜的十岁娃娃样貌,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完全相反的冷漠俊美的成年男子,只是这样看着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锐不可当的凛冽气势,并不是好亲近的人。 莫焦焦看了一会儿,想起谷主和长老们说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开口道:“谢谢你的花,很好吃。”他顿了顿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有些内疚地道:“我不是故意吃你的元力的,我就是太饿了。” 他说完就可怜巴巴地看着男人,将手里的樱桃椒递了出去,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小心翼翼地就把辣椒放到了男人的手里。 鲜红可爱的樱桃椒穿过男人的手掌,直直落到了冰面上,滚了两圈便停住。 莫焦焦愣住了。 他不解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伸手把小樱桃椒拿了起来,重新放过去。 然而再一次的,那颗辣椒穿过男人的手落了下去。 小孩扁了扁嘴,有些害怕地攥紧自己的小袍子。他第一反应就是努力去回忆以前的事情,想从中找出长老们教给他的应对方法。 好在这种情况芦苇长老确实给他解释过,似乎是辨别三魂七魄的东西。 莫焦焦捏着拳头想了一会儿,便站起来跑到不远处的水边,摘了一朵小巧玲珑的雪莲,旋即蹬蹬蹬跑回来,试探着把自己握着莲花的胖小手放了上去。 这一次,胖乎乎的手穿过了男人的大手,砸到冰面上,雪莲却还安稳地待在男人的掌心里。 小辣椒收回手抱着膝盖,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以为这个男人就和芦苇爷爷说的一样,是想跟他玩才一直假装没发现他。原来不是吗?那他现在不是妖怪了吗? 想不明白,莫焦焦只好放弃,他爬到男人身边,学着对方的样子盘腿打坐,开始试着像以前那样修炼,或许是身旁男人身上浑厚的元力和他体内的天火相克,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没一会儿竟真的安然入定了。 云渺大陆,极北之境。 绵延不绝的北邙山脉上坐落着如今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天衍剑宗。山谷间常年白雪皑皑,青松似涛,传承数万年的天衍一脉,便在这仿佛恒古不变的连绵雪山里,诞生了无数纵横四海百战不殆的卓绝剑修。 北邙山最深处有一处名为天涯海阁的雪峰,向来人迹罕至,孤鸟高飞,少有人踏足。 这天,天衍剑宗宗主门下亲传弟子连云山御剑来到了天涯海阁山脚下,他一出现就被峰脚强悍无匹的剑气阵直接从飞剑上击落,打了个措手不及。 使尽浑身解数逃脱后,连云山方才惭愧地叹了口气,将他师尊c也即天衍剑宗宗主给的传信令牌和自己的亲传弟子铭牌贴到山峰下的禁制上。 等了一会儿,禁制上流光闪过,连云山面上终于露出喜色,祭出飞剑上了天涯海阁。 天衍剑宗弟子历来将此地列为禁地,倒不是说这座山峰上有什么不世出的天材地宝或者秘境禁制,而是因为此处名为天涯海阁。 天涯海阁,乃万年前屠尽西海诸魔c以杀戮道纵横修真界难有敌手的剑仙独孤九的领地。作为修真界第一剑修,独孤九对于天衍剑宗每一位弟子而言,都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传说,却也是终身渴望比肩甚至超越的目标。 此地禁制太过凶险,早在入门之时,宗门门规便明确规定任何弟子未经宗主授命,不得踏入天涯海阁。 连云山虽然如同其他师兄弟一般,从小就极为敬仰崇容剑尊独孤九,也因为对方是他师叔祖的关系,这些年里见到的次数并不算少,但是真正和这位剑尊说过话的次数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崇容剑尊自屠尽西海诸魔c由合体中期一举突破到渡劫后期后,便隐居冰天雪地的天涯海阁之中,再未出来过。连云山也只是偶然撞到师尊提起师叔祖的修行问题,才知道这位剑尊迟迟不渡劫步入大乘期是另有隐情。只是其中关窍,除了剑尊自己,根本无人知晓。 正思索着,天涯海阁巍峨高耸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连云山照旧出示了身份令牌,厚重古朴的大门徐徐打开,然而他进了门后却没有往里头庄重大气的楼阁而去,反倒顺着山路去了几乎被大雪封住的峰顶。那里除了皑皑白雪,只有一个看起来极为简陋的山洞。 下了飞剑,连云山在洞口站定,瞥了一眼剑痕遍布明显是由剑气劈凿而出的洞府,简明扼要道: “云山见过师叔祖。师尊让弟子带话给您,半月前神图子莫焦焦于北邙山山脚下陨落,宗内长老未能及时赶去营救,师尊本筹备厚葬事宜,哪知两日前,神图子尸首竟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天火焚烧殆尽。此事绝非寻常,故来请示师叔祖。” “隐神谷沦亡,修真界有负神图子,天衍剑宗焉能置身事外?” 青年话音刚落,洞中便传出一道极为低沉冰冷的男声,夹杂着隐而不发的可怖威压,于呼啸而过的冰雪中,仿佛直接敲打在青年神魂之上,无端地让人心惊。 连云山定了定神,深深作了一揖,又请示了几句,恭敬地辞别离去,面上神情凝重。他们一直以为神图子早就前往秘境隐居,却未曾想到隐神谷早已无一人幸存,修真界竟赶尽杀绝到如此地步,难怪那个看起来只是个十岁小娃娃的神图子会那样决绝,连早已不出世的师叔祖都似乎动怒了。 在他离开后,山峰上又恢复了沉寂,只余瑟瑟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飞雪持续呼啸而过。 冰原之上。 莫焦焦缓缓睁开眼,有些懵懂地眨了眨,随即欣喜地发现自己丹田中的妖力明显增大了,虽然看起来还是小小的一团,缩在那些不属于他的霸道冰冷的元力后面,但总算比一开始只有那么一缕好多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修行,但是谷主说过修行能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哪怕是为了活着,他也不能懈怠。 记起来这一点,他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经脉和丹田,却发现原本被元力驱逐的天火,又再一次卷土重来。经脉中烧灼的痛感又出现了,打通的关窍也随之关闭,外来的灵气还未能吸收就被排斥在外,更别提自己妖力的运行了。 丹田处最猖狂的天火正在不断试图挣脱那些元力的束缚,自己的妖力饱受威胁,只能瑟缩在那个黑衣男人的元力后面,靠着那所剩无几的庇护支撑着。 莫焦焦发愁地捏紧了火红色的袖子,捂着饥肠辘辘的胃委屈得不行,他只是坐着修炼了一会儿,居然又饿了。 莫焦焦是朝天椒,本不需要进食,但现在体内的天火根本不听他的话,只知道凭借本能持续不断地破坏折磨着他的身体。一旦丹田里属于那个男人的元力耗尽,他好不容易恢复的妖力又会被天火吞噬。 小孩低头瞅着自己红色的小袍子,脑子里慢悠悠地闪过很多话,却不甚明了。他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渴望地扭头看向身边阖眼入定的黑衣男人,鼻尖充斥的全是对方真元外放的诱人香气。 莫焦焦挣扎着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却在碰到对方之前艰难地停住收了回来,可怜巴巴地爬起来,打算离这里远一点。 长老说,想要吃的就开口要,可是这个人看不见他,他问不到。 要不到吃的就拿东西换。可是他手上的辣椒之前已经换过一次了,没有辣椒了。 长老们只想着隐神谷给小家伙留下的无尽天材地宝足够他换一辈子吃的,却忘记考虑最糟糕的一种情况,那就是死后又复生的莫焦焦,除了一身小红袍和一个樱桃椒,再没别的东西能换了。 他很饿,可是不能偷吃。 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莫焦焦退后几步,捏着袖子就要走,只是他刚刚动了一步,面前的冷峻男人便缓缓睁开了眼,狭长的黑眸凌厉深沉,定定地看着他。 小孩吓得眼睛都睁圆了,大大的眸子瞬间泛红,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3章 年幼的时候,芦苇长老跟莫焦焦形容过修真者的样貌,曾提及北海魅妖注视他人时,眸中似有繁星闪烁。 此刻定定地凝视着他的这双狭长的黑眸,却冰冷寒凉得仿佛沉寂万年的深海,其中夹杂着的凛冽剑意和屠戮杀气沉重得完全不像一个正道修真者。 莫焦焦被吓住了。 他捏着自己厚厚的小袍子,站在黑衣男人面前,一步都不敢挪动。黑葡萄似的眸子里盛满了惶惑和胆怯。 然而下一秒,面如寒霜的男人便移开了极具压迫性的目光,根本未曾看到眼前穿着一身红色锦缎袍子的胖乎乎十岁稚童。 男人神色如常地从入定中醒来,单手一翻,一把古朴无华的黑色长剑便从虚空中破碎而出,立于男人身侧发出铮铮嗡鸣,四溢的剑气缠绕着剑身,勉强压抑着勃/发暴涨的无穷战意。 他抬手握住剑柄,瞥了一眼迅速安分下来的别鹤剑,微微阖上双眸从容起身,只是下一瞬,周身本该愈发澎湃的剑意却反常地收敛于无形。 天地间寂静无声,细细的飞雪从半空中落下,黑发黑衣的男人身上没一会儿便沾上了点点晕染的雪白晶莹。他却浑然不觉,只垂首看着飘落在冰面上的那朵雪莲,空着的手掌依稀能忆起那微凉的触感。 男人抬眼缓缓扫视了一圈浩淼的冰原,目光依旧直接掠过了不远处乖巧精致的稚童,长眉微微皱了起来。 此处并非寻常极寒之地,却是男人步入渡劫期后于自身浩瀚识海中c机缘巧合自创的里世界,而居于此处的也并非他的肉身,而是男人的神魂。 识海于修士而言本就私密非常,何况关乎修行渡劫,其重要性不亚于丹田。 这冰原上哪怕是一朵飘落的雪花皆在他神识掌控之下,那么原本应当盛放于寒潭中的雪莲,为何会出现在他掌心? 强大的神识瞬间蔓延了整个识海,却探查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生命迹象。 此地除了男人的神魂,其余一切物事本就归于虚无,哪怕是那仿佛生机勃勃的秀美雪莲,皆为幻象。 那么,便不存在雪莲开了灵智的意外。 长身而立的男人又瞥了一眼那朵雪莲,神情寒凉。 莫焦焦发现对面的人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好像并没有发现他,便没那么紧张了。 孩童惧怕气势凌人的成年人,尤其是这样高大挺拔的男子,并不为奇,何况小孩身有隐疾,如今看着是十岁嫩乎乎的模样,内里究竟有没有五岁,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 莫焦焦松开攥着衣服的小手,也不管揉皱的袍子,仰着脑袋,干净的眸子瞅着陷入沉思的男人,无辜地嘟囔道:“你都把我吓坏了。” 他摸了摸心口,放松下来又觉得很饿了。 长老似乎没说过第三种获得食物的法子。小辣椒委屈地蹙起眉,想起来这个问题之前已经为难过了,再想一次似乎也是一样的结果,便只能难过地捂着肚子,打算远离这个散发着“香气”c比他高了太多的大“食物”。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小辣椒自醒来后仿佛真的有些倒霉。刚刚才被男人吓得差点哭了,此刻小孩才没走几步,面前的俊美男人便毫无预兆地练起剑来。 两人原本相隔就不远,对方突然浑身剑意纵横杀意外放,莫焦焦霎时便记起了之前对方那个无意识的冰冷眼神,一时间被唬得慌不择路,拔腿就往旁边的冰莲上跳。 但莫焦焦从小行动便不够敏捷,不太会走路,平日里磕磕绊绊的都要人扶着抱着,这会儿急起来就犯老毛病,一脚踩到自己的袍子,直接从冰面上滚进了幽深的湖里。 冰冷彻骨的潭水冻得小孩几乎手脚抽搐,他慌手慌脚地在水里扑腾,不经意间就喝了几口水,好在自幼长于落日湖畔,身体对水再熟悉亲近不过,此刻本能反应及时发挥了效用,挣扎了一会儿就从水下游了上来,又一次惨兮兮地扒拉着冰岸往上爬。 与此同时,本该在冰面上潜心练剑的男人却早就停下了动作,正目光如炬地盯着涟漪阵阵的水面。 他的神识确实感应不到附近有任何反常的生灵存在,但不算小的扑通落水声c水面上冒起的几个气泡c不断波动的湖面和不远处被水弄湿的冰岸 最重要的是,先前修行时莫名其妙不翼而飞的那一抹剑意 男人沉沉的视线在岸上逡巡了一周,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莫焦焦可不知道黑衣男人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多少复杂而危险的可能性,他爬上岸后就立刻乖乖地躺了下来,体内盘踞的天火便如燎原之势,将侵入的寒气逼退,火红的袍子迅速恢复了干燥清爽。 天火在他体内霸占多年,虽说总给小孩带来灼烧的痛苦,但相对而言,小辣椒也因为这火,体质比寻常孩童更加好一些,起码不容易头疼脑热,风寒入体,即便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也不至于冻死。 可是身体没那么冷了,饥饿的感觉又明显起来。 莫焦焦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适才天火替他驱逐了寒气,却也一鼓作气把他之前吃的属于那个男人的元力消耗光了,他的妖力失去了男人元力给予的庇护,此刻几乎要被天火吞噬殆尽。 长老说过,没了妖力丹田就失去了灵气支撑,他会饿,会被天火烧死。 过往种种,又一次在脑海中闪过。莫焦焦从小就被当成傻子,很多事情学不会,可是长老们给他灌输最多的思想,便是活下去。 “你要记着,没有人是永远孤独的。” “神图子不是什么可怕的身份,你只是比别人掌握了更多的知识,而世人贪婪,妄图牺牲你罢了。” “我们只能陪你到这了。一定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找到愿意继续守护你的人,就像我们护着你一样,隐神谷以你为荣。” 小孩盘腿坐在岸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寒潭中央练剑的男人。 他就那么坐了许久,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么耗下去,迟早会被饿死烧死似的。 直到湖中央的男人停止了练剑,再一次席地而坐,似乎要入定修行,小孩才连忙爬起来,踩着冰莲往那边跳。 不远处冻结的莲花上传来细细碎碎的踩踏声,男人睁开眼,恍若未觉地垂首看着手中散发着寒意的别鹤剑。 那声音一下轻一下重,想来移动着的灵体本身动作也不如何敏捷,甚至可以称得上笨手笨脚。 好一会儿,脚步声才到了正前方,别鹤剑隐隐发出嗡鸣,却被制住了只能勉强安分着。 紧接着,岸边怒放的雪莲竟忽然一朵接着一朵飘落,又被接住团了起来。 男人眉间轻皱,抬眼看过去,便见一大堆雪莲浮在半空,朝他这边挪过来,随即缓缓落在了自己盘坐的腿边。与此同时,男人周身萦绕的剑意也瞬间消失了一小部分,携带着外放的冰寒元力,仿佛被轻轻扯走了一样。 紧皱的剑眉缓缓松开,又看了一眼散落在地的莲花,他忽而收起了别鹤剑,神色如常,阖上了眼。 莫焦焦用雪莲换了男人的元力,见对方没有任何不悦的样子,顿时高兴得不得了。 “你真好。” 他满足地握着从对方身上扯过来的元力,凝炼成花朵一口一口吃下去,边吃边瞅着合眼入定的男人,乌黑的眼睛里全是纯粹的欣喜。 虽然那些雪莲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他的,但他摘过来了,那也算他的东西,而且他吃了对方的元力,男人也没生气的样子,说明自己做对了。 这是莫焦焦第一次学着做长老们没教过自己的事情,男人沉着冷静的反应极大地安抚了他忐忑的心情。 小辣椒吃饱了舒服得不想动,坐在男人身边随手拿了一朵雪莲玩,没一会儿就困得打了个呵欠。 小孩子困了就想睡觉,莫焦焦尤其如此。在他还生活在隐神谷里的时候,一开始扎根在落日湖畔,可以一睡睡一个月。 这会儿肚子不饿了身上不痛了,他更忍不住,撑了一会儿就将白嫩的手缩进了袖子里,又把袍子上连着的小帽子戴上,蜷着身子在男人身边睡了下来。 空中飘飞的雪不知何时停了,茫茫冰原一片银装素裹,天地间重归于沉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4章 “修士的识海向来是修行时最为要紧之处!你怎么能这么莽撞?那个地方是能随随便便让你创个里世界住进去的吗?” 天衍剑宗,啸日峰上。 巍峨高耸的主峰大殿里,胡子花白的天衍剑宗宗主鸿御老祖此刻气得直拍胸口,坐都坐不住。 他一闭关出来,居然就听见自己的师叔c崇容剑尊独孤九平静地告知:他的识海里世界出了些状况,当即惊得把手里的拂尘都扔了。 修真者的识海向来就是极为脆弱需要重点关照之地,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就怕出纰漏?哪知他这位实力强悍无匹的剑仙师叔会在识海里创建了一个里世界? 云渺大陆存在了数亿年,还真从未出现过这样胆大妄为的修士。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的师叔紧接着就神色漠然地表明自己识海里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灵体,因此前来让他算上一卦。 天衍剑宗宗主听完气了个倒仰,抚着胸口险些没喘过来气。 哪怕眼前气势惊人的剑仙辈分上是他的师叔,也不能阻止鸿御老祖的暴跳如雷。 他一手指了指不远处静默而坐恍若仙人的俊美剑仙,气急败坏道: “师叔快把清灵丹服了!你识海里那东西万一是什么妄图夺舍的老怪物,到时候出了意外毁了你修道根基,你让我怎么向飞升的师叔祖交代?” 连云山站在桌边沏茶,听着师尊鸿御老祖苦口婆心的训斥,又看了一眼旁边冷若冰霜宛如出鞘利剑的黑衣剑尊,将茶端了过去,恭敬道:“师尊,师叔喝茶。” 鸿御老祖接过茶杯,神情忧虑地来回踱了几步,见崇容阖眼入定无动于衷的模样,气得直跳脚,挥了挥手道:“去!把你的几位师叔请过来!” 这种事关师叔安危的“惊喜”怎么能让他一人承担呢?徒弟还在一边瞧着呢。 连云山一听就明白了自家师尊是让他去搬救兵来一同劝说崇容师叔祖,当即了然地作了一揖,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徒儿离开,鸿御老祖才放下茶杯,掐着手指默默算了一卦,狐疑地看向崇容道:“师叔让我等占卜,莫非是认定了那灵体于你无害?” 独孤九睁开漆黑的双眼,看着桌上的卦盘,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天衍宗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气消了点,揪着长长的白胡子凝神想了片刻,皱起眉来,发愁道: “识海里世界闻所未闻,便是其他几位师兄弟恐怕也未曾听闻过。师尊留下的通古镜可通世间万物,尚且不能算出什么。里世界之事还得靠师叔自行领悟。” 独孤九对此显然不甚在意,依旧面容冷峻。 鸿御对他这副生人勿近寡言少语的模样早就习以为常。何况自从崇容修成杀戮剑道,一举突破到渡劫期后,自身外放的可怖剑意和杀戮之气便收放自如,平日里极少气息外露,只余隐隐的威压萦绕周身。若是境界在合体期以下的修士见到此刻的他,也只会觉得这位俊美逼人的黑衣剑修过于冷漠了点,根本察觉不到男人的危险。 “若是一般的灵体,进了师叔的识海又近了身,势必会被你的剑气斩杀当场,就是不死,也不可能躲过你的神识搜寻。他既然安然无恙,或许修为在崇容师叔之上。” 鸿御正思考着独孤九的识海问题,大殿门口便传来了一个笑意吟吟的声音,随即一位容颜妖娆的女仙款款走近,向独孤九见了个礼,又看向胡子花白的鸿御调笑道:“宗主,我说的可有道理?” “的确有这个可能。”鸿御老祖回答,他又往女仙身后望了望,没好气道:“我不是让云山去把你们都叫过来吗?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噗!” 话音刚落,大殿外就传来了一阵极力压低的笑声。 “谁在外面!”鸿御老祖眉头直跳,正想让门外躲着“避难”的几个师兄弟滚进来,身旁就传来了一道极为冷漠低沉的声音,却是崇容剑尊终于开口道: “绝非修为问题,此灵不是修真者。他偷食了我的真元和剑意。” 此话一出,殿内殿外的几位合体期老祖都不约而同面面相觑,神情古怪。 独孤九识海里的灵体若生前不是修真者,难不成还是妖精?可这天底下也没听过哪个妖精厉害到能吃了号称斩尽诛邪的杀戮剑意啊!又不是嫌命太长了上赶着寻死。 崇容剑尊是什么人?他的真元和本源剑意向来以屠尽万物闻名于云渺大陆,别说是妖精,这世间就不存在能碰触这两样东西的生灵。 除非 一旁婷婷而立的女仙摸出号称世事皆通的百晓镜,偷偷摸摸瞄了一眼,霎时脸都绿了,僵着笑魇如花的俏脸,几步挪过去扯了扯鸿御老祖,压低声音道: “宗主,这生灵是吃不了什么杀戮剑意,可能吞噬这剑意的不是还有个天火嘛?” 她声音不高,殿内外几位老祖却如醍醐灌顶,原本还持有各种猜测的老祖们登时纷纷闭紧嘴巴,不敢做声了。 鸿御闻言也瞪着眼睛看女仙,好半天揪着胡子没说话,直到扯了几根白毛下来,他才破罐破摔直接替独孤九占起了卦。 哪想这卦越卜越心惊,只卜到一半老头便冷汗涔涔地收了手,眸色惊疑不定,片刻后神情凝重地仰天长叹,无奈道: “罢罢!师叔既打定主意想知那灵体的现状,不如自行去探查,怎么说也是住在您识海里的生灵我等于此道不通,实在无能为力!” 语毕,鸿御便摇着头,一手攥着胡子一手扯住旁边一脸惊悚的女仙,逃命似的匆匆逃离了大殿,留下气息冷沉的剑仙一人枯坐殿内。 一出殿门,藏身在外面的几位同样胡子拉长的剑修便跳了出来,凑到鸿御身边七嘴八舌地开口,压低的交谈声也很快响了起来。 “宗主,咱们就这么让崇容师叔自己去处理此事?这攸关识海的事情,弄不好毁了师叔修行根基可如何是好?” “不然你想如何?适才那卦象你们也看见了,那灵来历如此特殊,一旦泄露出去,天衍剑宗难不成要成为第二个隐神谷?” “宗主,你确定真是那小娃娃?可这不对劲啊,那天火吞噬掉尸身的时候,你我可是在场的。” “哎呀此事事关师叔命数问题,又岂是常理能解释的?依我看呐,让师叔养着也好,省得他被那□□折腾得七情不识六亲不认,到时候九九天劫再添几道,我们几个老头子要见他还得专门去阴曹地府贿/赂鬼差,可不得把仙界的师祖们气个半死?” “怕什么?要真被人知道了,我们倒也不是怕惹麻烦,天衍剑宗合该担起责任。只是听师叔所言,这灵怕是刚醒,万一灵智未开还是以前那副模样,总不能让隐神谷那群老妖怪跳出棺材来教他吧?真不好办呐!” “啧!这有何难?师叔的真元不正好养着那灵体,天衍剑宗也就崇容师叔比较适合了” “一派胡言!师叔修杀戮道的人做得了这些事?那娃娃还不得被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发灰,你们这说的就好像知道师叔会照顾人一样,万一那灵被师叔看顾死了可怎么办?师叔看起来就不是喂喂喂你们做甚!” “闭嘴!谁让你说出来的!” 嘈杂的争吵声逐渐远去,独孤九长身而立,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铮铮而鸣的别鹤剑。 要靠他的真元和杀戮剑意养着的灵 想起那一小团作为“报酬”被送过来的雪莲,男人默然瞥了一眼兴奋莫名的本命灵剑,不顾剑的反对,径直收起。狭长的黑眸缓缓阖起,顷刻间便消失在大殿内。 对于莫焦焦而言,吃饱睡好不被欺负,就是人生头等重要的三件事。隐神谷的老妖怪们知道小孩能听懂的人生哲理不多,只能挑挑拣拣选最关键的教他。 寒风呼啸。 一觉醒来,火红色的团子在雪白的冰面上滚了一圈,将散落在地的雪莲压得皱皱的。 天空中不知何时慢慢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扬扬洒洒地将地上的红团子染上晶莹的白。 头上戴着的小红帽早已滑落了大半,莫焦焦迷糊地揉了揉眼睛,白嫩的脸颊贴着冰冷的冰面,凉得他一哆嗦,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他睁着一只眼睛,茫然地往四周望去,触目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天地间空旷得听不见任何声音。 小孩懵懂地将另外一只眼睛睁开,习惯性地伸手摸肚子,感受到丹田里不断运转的妖力和安安稳稳没再烧他的天火,下意识放松了下来,乖乖地伸出两只小手去接飘落的白雪,仰起头呆呆地看着。 忽而听到飞剑破空的声响,莫焦焦放下手,迟钝地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随即被一把悬空停在自己身边的飞剑唬了一跳。 那剑通体漆黑,萦绕着不断滚动流窜的黑色雾气,剑柄上刻着小孩看不懂的文字,正轻轻地发出嗡鸣。 莫焦焦睁圆眼睛瞅了一会儿,笨拙地爬起来往边上走了几步,想离剑远一点。 哪知他一动,那飞剑竟跟着他挪了过来。 剑身寒气四溢,仍在不断地响着,见小孩呆呆的样子,飞剑竟直接贴过来在胖娃娃红色的袍子上蹭了一下,只听得“嘶啦”一声,红红的锦缎袍子上就多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莫焦焦目不转睛地看着黑剑,蹙起眉头,捏紧了自己的袍子软软道:“不要欺负我。” 他说完就往水边走了几步,却见飞剑锲而不舍地追了过来。 小辣椒不懂这把剑是怎么了,但他能察觉到剑体中隐藏的可怖力量和上面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鲜血的味道,总能诱发太多惨痛的回忆,闻着并不舒服,小孩即便是不懂,也不喜欢。 莫焦焦脸上木木的没什么表情,不太高兴地扭头就走。 然而他挪多远那剑就跟着飞多远,一直保持着一臂之遥紧紧地跟着,就是不肯停下来。 傻乎乎地绕着寒潭中央的雪地跑了两圈,莫焦焦踉跄着跳到一株冰冻的雪莲上,看着依旧跟着自己似乎愈发兴奋的黑剑,终于生气了。 胖乎乎的小手掌中央突然冒出了几个樱桃状的辣椒,不是之前那样的火红色,反倒青翠欲滴,看着极为可人。 那辣椒甫一出现便自动自发地蹦蹦跳跳了起来,一个连着一个精准无匹地砸到了毫无防备的飞剑上,熊熊的绿色火焰在空气中炸开,正是小孩体内天火的变种形态。 天地之火,灼万物,灭万邪,势如破竹。 眨眼间,那黑剑表面缠绕的雾气便被诡异出现的碧绿色火焰融化了大半,发出滋滋滋的烧灼声音,早就生了灵识开了灵智的飞剑这才知道怕了,痛得直接埋头扎进了冰层里,只剩下一小段剑柄还留在冰凉的空气里。 大块大块的冰被熔化,没一会儿,火焰烧穿了厚厚的冰层,露出底下幽深冰冷的潭水,飞剑趁机一股脑扎进深水里不出来了。 莫焦焦捏着青色的辣椒愣愣地瞅着这一幕,反应过来后眨了眨眼,低头翻开袍子上的小口袋,把剩下的辣椒塞进去,拍了拍口袋认真道:“欺负我的都要辣死。” 谷主说了,谁敢欺负他,就把那个人辣得满地找牙。莫焦焦辣人无数,还从来没失手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5章 天衍剑宗那帮剑修老祖争论的话题,独孤九到底是留了心。 回了天涯海阁后,男人罕见地没有提着剑前往大雪茫茫的峰顶练剑,反倒转身迈进了尘封已久的藏书阁。 墨色广袖流云,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在书架间穿行,千年习剑骨节分明的手,如今却拿起了有关灵体修行的典籍。 直至夜幕四合,藏书阁中夜明珠莹莹的光辉接连亮起,独孤九才合上手中记载隐神谷秘史的孤本,深沉狭长的黑眸在夜色中看不出一丝情绪,再不流连,回到洞府阖眼入定。 天地苍茫,雪似乎下得比先前小了些,没那么冷了。 莫焦焦“收拾完”了割他袍子的飞剑,瞅着那剑躲在水里不出来了,便消了气,蹬蹬蹬跑回寒潭中央的冰面上,四处张望着。 他记得睡着之前,那个人就闭着眼睛坐在这里。 可是现在却不见了。 空茫的雪地里,只余一个火红色的团子徘徊其上。 莫焦焦茫然地转了一圈,捏紧了袍子有些无措,却还是找了个靠近水边雪莲的地方,席地坐了下来。 谷主说,走丢的时候,不能乱跑,只要乖乖待在原地,他等的人就会来找他。 莫焦焦低头轻轻地摸了摸衣服上被割开的口子,眉头微微皱着。 妖怪化形,身上的衣物一般都是身体的一部分。小辣椒也不例外。红袍被割裂了无异于是在莫焦焦的身上划一刀。 那样长的口子,若是寻常孩童早就疼哭了,然而莫焦焦从小反应就比较迟钝,这会儿觉得疼了也只是安抚地摸了摸自己,运转妖力将裂开的衣袍修复好。 没了飞剑的干扰,小孩又继续仰头去看飘零的雪花。 轻盈的雪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莫焦焦伸出胖胖的小手接了几片雪花,缩回来认真地看着,黑葡萄似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极为专注。 隐神谷四季如春,从来没有下过雪。莫焦焦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广阔的冰原,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雪。 细碎的雪慢慢在温暖的手心里融化,小孩放下手,转头将附近的雪地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依旧没看到睡着之前那抹墨色的身影,便闷闷地低下头。 他又摘了一些雪莲,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安静地入定修行。 独孤九以神魂沉入识海里世界之后,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和杀戮之气,是极为熟悉的味道。 男人扫视了一圈冰原,冷冽的目光停留在冰面上破开的那个大洞上,左手手腕翻转,顷刻间,冰层之下的潭水传来一阵震动,紧接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飞剑从深水中窜了出来,眨眼间在男人身边停住。 剑身滴水未沾,其上附着的戾气却消失了大半,没了先前乖张躁动的杀意,反倒隐隐发着抖。 别鹤剑作为崇容剑尊的本命灵剑,所思所想自然也能传到独孤九的脑海里。听完别鹤的“诉苦”,男人却收回了手,罕见地没去握剑柄,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寒凉。 别鹤剑挪着身体,本想蹭到对方掌心里,却在对上这样的眼神时瞬间停下了动作,发着抖将自己扎进了厚厚的冰层里。 只是别鹤擅长伪装卖乖,独孤九早已明了,只瞥了一眼它的动作,便迈步在冰原上走了起来,广袤的神识覆盖了整片冰原,目光一掠便在冰原边缘近水处找到了一团浮在半空中的雪莲。 他凝眸看了一会儿,抬脚走了过去。 妖精修行不比修真者那样需要时时刻刻保持绝对的专注,他们更倾向于在朝阳沐浴下c在雨露拂洒间呼吸吐纳,化天地灵气为自身妖力,与天地融为一体,生生不息。 莫焦焦便是如此。他最好的修炼环境是初春的落日湖畔,但如今身处冰天雪地里,小孩也只能乖乖地用着传统的入定方式修行。 只是小辣椒到底惦记着自己“跑掉的大食物”,耳边刚刚响起飞剑的破空声和似乎是“诉苦抱怨”的嗡鸣,他就急急忙忙挣扎着醒来,抱着雪莲笨拙地站了起来。 不远处,入目是熟悉的墨色身影,男人乌发似漆,松散垂落,流云广袖俊美逼人,面上神情冷沉,毫无波澜。 那把剑缩在对方身边瑟瑟发抖,一股脑将自己辣它的事情说完后,就似乎非常惧怕地扎进了冰层里。 莫焦焦乌黑的眼睛亮亮的,迈着步子就想往男人面前跑,只是下一瞬,他听到别鹤剑的抱怨,又有些踟蹰地抱着雪莲停住了动作。 小孩记性不太好,或者说不太会认人。之前男人练剑的时候,手里就握着那把飞剑,但是莫焦焦之前并没有认出来。 这会儿意识到飞剑的主人就是这个男人,还被告了一状,小辣椒才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因为,“告状”这个行径,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个阴影。 莫焦焦还记得,谷主刚刚陨落的时候,嘱咐他去天衍剑宗寻求庇护。 本来一直朝北走就能到达北邙山,然而那个时候要抓他的修真者实在太多,他忙着躲避追捕,竟跑偏了谷主指定的方向。 等到终于安全了,小孩也认不得路了,迫不得已只能去问路。 莫焦焦记得长老说过女修士较好接近,便寻了一名带着孩子的女修问路,哪想那女修的孩子刚好在闹脾气,听了他的问话就凑过来拼命抓挠他的脸,又踢又打,骂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莫焦焦下意识就把那个孩子辣得受了重伤,因而被女修追杀了一个多月。 那些看到他伤人的修士都说他是坏孩子没教养,后来有个好心的客栈老板告诉他天衍剑宗的位置,小孩便狼狈地逃走了。 他朝着客栈老板指的方向走了半个月的路。一日雷雨倾盆,小孩躲进了一家破庙,一个躺着歇息的老乞丐问他去哪,莫焦焦老实回答了。 谁知老乞丐指着他惊愕道:“小娃娃,天衍剑宗在北方,你怎的往南走了这么远?谁那么缺德给你指的路” 从那次被骂又被骗走错路之后,莫焦焦就知道,修士都不喜欢坏孩子,也没人想帮坏孩子。 想到这,小辣椒回过神,见黑衣男人准确无误地朝着他走过来,莫焦焦抱紧了花,含糊又软糯地辩解道:“我不是坏孩子,它欺负我,我才用辣椒辣它的。” 小孩说话慢吞吞的,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和奶音。独孤九听不见他说的话,别鹤却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恼怒地从冰层里飞了出来,急吼吼地就往小孩身边飞,边飞还边嗡嗡作响反驳着莫焦焦的话。 莫焦焦一听到飞剑的反驳就扁了扁嘴,圆润的眼睛有些红了,坚持道:“我不是坏孩子。” 长老只说欺负他的人都要辣死,那么辣死便辣死了,是非对错并不在小孩的理解范围内,也从来没人教过他。小辣椒并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会骂他“恶毒”。 “我不是坏孩子。” 听着别鹤剑愈发严厉的指控,莫焦焦蹙着眉又重复了一遍,神色有些茫然,仿佛并不是为了说服独孤九,而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别鹤剑能看见莫焦焦,却根本没想让着小孩。它嗡嗡响着反驳,仗着主人就在一边,料定自己不会再被火烧,气焰嚣张,得意地看着小孩红红的眼眶。 哪知飞剑驳斥的一字一句,皆入了一旁的崇容剑仙耳中。前后串联起来,大致也明白此前发生了何事。 男人眸色幽深冷厉,没等别鹤剑反应过来,便单手握住剑柄,磅礴浑厚的冰寒元力迅速覆盖了剑身上缭绕的雾气,将其上肆虐的杀戮之气重重封印。 适才还嚣张地不停乱窜的飞剑顷刻间便被充满压迫性的元力冰封了起来,嗡嗡作响的声音也瞬间哑火,那戛然而止的停顿,险些让人误以为它已经噎死。 “心不静而气太盛,何以修剑道?” 冰冷彻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恍若惊雷。别鹤剑本还想着挣扎一二,一听这话直接没了反抗的底气。 独孤九垂眸看着安分下来的本命灵剑,长眉微敛,心念一动,那剑便脱手而出,直直飞出去一头扎进了幽深的湖底,与此同时,层层坚冰覆盖了整片潭水。 “澄心反思,何日顿悟,便何时解封。” 杀戮剑道,从来就不是仰仗名剑才可大成的剑道。于崇容而言,有剑无剑并无区别。 悦耳的男声沿着冰冷的空气传进湖底,分明听起来极为平静,却令听出了男人话外之音的别鹤剑心底发寒,不敢再多言一句。 冰原上再次安静下来。 独孤九看向前方浮着的那团雪莲,又朝前走了几步,随即在距离那不明灵体两臂远处停了下来,席地打坐。 他并未入定修行,只是神情冷凉地看着那团花。 雪莲既是成团状松散地堆砌,那么势必是被那灵体抱在怀里,想来体形不会高大到哪去,甚至以鸿御之说这应该是个小娃娃。 无言的寂静缓缓地蔓延。 莫焦焦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是明晃晃的迷茫和紧张。 那把剑明明告状了,也觉得他是坏孩子。可是,这个人为什么没有骂他? 莫焦焦想不明白。 对方不仅没骂他,还把黑剑给教训了。 肚子忽然“咕咕”地叫了起来,莫焦焦睁圆眼睛,下意识伸出一只手去摸肚子。 只是他原本是抱着花的,这一松手,大半的雪莲就掉了下去,小孩又手忙脚乱地把花抱住。 独孤九却在看到莲花飘落的时候出声了,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冷沉沉地响了起来。 “今日不用莲花交换?” 莫焦焦闻言猛地抬起头,吓得后退了一步,脚下一错直接左脚踩右脚,狼狈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怀里的雪莲也洒了一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6章 即便摔倒了,莫焦焦依旧惦记着自己拿去换“大食物”的花朵,他也顾不得身体上传来的钝痛,只慌慌张张地收紧手臂查看,却发现怀里除了一朵看起来形状最大的雪莲,其他全都掉了。 小孩木木地眨了眨乌黑清澈的双眼,瞅了瞅落在地上的莲花,胖小手捏着剩下的那一朵,难过地低下头嘟囔道:“我把你的雪莲浪费了。” 在隐神谷,每一株植物都是珍贵的。对于小辣椒来说,这已经是镌刻进了神魂的认知,因而此刻同为植物的雪莲也有着同等的地位。 但是如今雪莲被弄脏了,他自己尽管不介意,却觉得拿去跟这个男人交换的应该是完好无缺的东西。因为谷主说了,交易最重要的就是诚意。 独孤九不知道小孩发生了什么,却能看见散落一地的雪莲,但男人始终没有异动,只耐心地等着。 然而候了半晌,没见那娃娃再动一下。崇容剑尊长眉敛起,忽而忆起重师侄连云山幼年时曾被他一句话吓得嚎啕大哭的场景,周身气息便又冷了几分。 “不敢过来?” 广袤寒冷的冰原上,男人低沉冷冽的声音划破寂静,是极为寒凉悠扬的悦耳音调。本就刻意控制了的声音被放得更缓了,只不过不苟言笑的剑仙即便尽力柔和了声线还是清冷得如孤天高月。 天空中飘落的雪不知何时渐渐大了起来,很快便将小小的红色团子染成了雪白,整个人几乎完全被雪掩盖起来了。 莫焦焦闻言抬起头,松开紧蹙的眉,干净的眸子直直盯着男人的脸,一眨也不眨,似乎在辨认对方说话时的情绪。 只是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除了冷冰冰的沉稳肃穆,实在看不出其他情绪来,小辣椒又向来不是会察言观色的孩子,看了好半天还是懵懵懂懂,攥紧了手里的那支莲花,笨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莫焦焦习以为常地摸了摸自己摔疼的地方,见男人还是沉默看过来的样子,他才不安地停下动作后退了一步,捏着自己红色腰带上的结子,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期期艾艾道: “我把你的花弄脏了飞剑好像也辣坏了。你不骂我吗?” 小孩的声音异常细软委屈,却传不到清冷的剑仙耳朵里。 此刻的独孤九,正不动声色地定定凝视着不远处的胖娃娃。 那孩子碰不到自己,却能碰触到此地的所有物事,那么,漫天雪花自然也包含其中。 识海里世界,随心而随性,这苍茫冰原间的一切,皆取决于孤高冷漠的剑仙,他可以于心念流转间令潭水瞬间冰封千里封印别鹤剑,自然也能让本就细小的碎雪瞬息之间幻化成茫茫大雪。 独孤九观察细致入微,天空中飘零的雪花落在那灵体上,近乎完整地将小娃娃的身形轮廓勾勒了出来 小小的一团,站起来甚至还够不到他腰间,身上穿着的衣袍似乎非常厚软,看着胖乎乎的,露在外头的手却明显比袖口细了两圈。 莫焦焦身上黏着的雪和其后的冰原皆是一片雪白,并不好观察。独孤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孩笨拙地从雪地上爬起来的动作c伸手揉弄身后的动作,以至于最终往后退的动作心中了然。 冷漠的男人许久没有动静,莫焦焦更不安了,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生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先逃跑,却见面容冷肃的男人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漆黑的狭长双眸带着他看不懂的幽深,缓缓开口道: “过来。” 骨节分明c修长优美的手看着遒劲有力,男人又补充了一句: “不伤你。” 莫焦焦傻乎乎地张了张嘴巴,又忐忑地合上,脚下动了动,慢吞吞地朝男人挪了过去。 他移动莲花也跟着动,好一会儿,悬浮的雪莲和雪白的胖团子才到达男人身前,停在那只手边。 独孤九从始至终气息平稳,岿然不动,不做任何可能会惊动那胆小团子的动作。 等人来到面前,男人方沉沉开口接着道:“莲花给我。” 小孩护着那堆花都能护到摔倒然而对于独孤九而言,那些雪莲不过是他识海中的幻象,全然不值得小娃娃如此紧张。 莫焦焦愣愣地点了点小脑袋,把最后剩下的那支莲花放到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上,见对方接了后合上手掌,将花握在掌心里,才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认认真真地看着男人的脸。 不知为何,心里忽然高兴了起来。 原本此处寒风呼啸大雪苍茫,俱是苍凉壮阔引人忧思之景,小辣椒却觉得心里一瞬间暖烘烘热乎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莫焦焦心里欢喜,却只乖乖巧巧地站在男人身边,脸上依旧木木的。 他天生不会笑。长老们对此也无能为力。 小孩呆站了半天,独孤九见他傻乎乎地不动,沉默片刻,问:“今日不需要真元?” 崇容剑尊寡言少语,早已是修真界供认不讳的事实。如今因着这看不清具体样貌的小娃娃,倒是罕见地开口提点。 莫焦焦疑惑地看着对方,伸手摸肚子,果真饥肠辘辘一直叫,这才记起来自己饿了,他巴巴地对上男人幽深的眼眸,软软道:“我不会全吃光的。我吃的不多。” 说着,小孩终于伸手放在男人肩上,指尖迅速触到了冰寒的元力,熟悉的杀戮剑意也顺着他的手指层层缠绕盘旋而上,最终凝结成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安稳地待在小孩手上。 莫焦焦握着比他两只手还大的雪莲咬了两口,满足地边嚼边身边的人,含糊道:“你真好” 这会儿没那么紧张了,小辣椒也想起来男人是听不见他说话的,他苦思冥想地一会儿,还是只能重复着道:“你真好。” 长老说,一般而言做错事后要解释,别人听了才会原谅他。这个人听不到他说话,也没有生气,那就是真的好。 独孤九感觉到身上凭空消失的真元和剑意眨眼间凝炼成了雪莲形态,眉眼间并无异色。 这娃娃的来历确实稀罕,若无意外,其身上背负的因果也厚重得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哪怕已是赔上了性命从头来过,依旧逃脱不了九九天劫的纠缠。 孩童身怀异宝而行于闹市,俨然不自知,十七载血泪成说,寻常修士只怕早已仇恨盈心执念成魔,他竟依旧纯真无害得紧。 雪莲一点一点地变小,直至完全消失。莫焦焦在原地蹦了一下,只觉肚子饱饱的甚是舒服,他在男人身前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犹豫地握了握小拳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放到男人肩膀上。 毫无意外,手穿了过去。 莫焦焦这才孩子气地呼了口气,收回手。 他不知道此处究竟是哪里,但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这个人又一开始就在这里。长老说,不能随便入/侵其他修真者的领地,一旦误入就要尽快离去。但是男人也没说这里是他的家 小辣椒握着袍子往男人身边挪了一步,这会儿放松了人也机灵了起来,心想,对方看不见他摸不着他,这里也不是对方的家,那就不能赶他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7章 世间孩童心性,大抵都喜好玩闹,哭笑不定。这是崇容剑尊一直以来对稚童的认知。 毕竟,独孤九的重师侄连云山幼年时,一哭起来便惊天动地,不闹上一个时辰以上不罢休,天衍剑宗的剑修向来心志坚定强悍无匹,却纷纷对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娃娃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平日里最愁师侄嚎哭不止,宗主鸿御老祖甚至头疼得无心练剑。 然而,如今站在崇容剑尊身前的孩子却乖巧得有些不对劲。 随着“雪莲”被一口一口地吃完,小孩始终站着一动不动,等到吃完了才摸摸肚子,笨笨地在原地跳了一下,随后歪着头,小心翼翼地伸着手试图碰触自己。 独孤九端坐于雪中,不动声色地将胖娃娃迟缓胆怯的动作收入眼底,长眉微敛,若有所思,并不出声打扰。 小孩不知道自己已经从一个红色的胖团子变成了一个雪白的胖团子,一举一动都在男人掌控之下,依旧谨慎非常地试探着,犹如随时会炸毛的猫崽。 看不见身形时尚且是如此怕生的反应,若独孤九贸然出声,恐怕还会把小孩吓跑。 呼啸的寒风渐弱,飞雪扬扬洒洒,黑衣男人长发逶地,如墨乌发上莹白点点,敛眉沉默时竟恍若即将羽化的仙人,全无尘世烟火之气,唯有那双深若冰海的黑眸,夹带着令人胆颤的冷漠。 莫焦焦微微睁大眼睛,捏着腰带愣愣地瞅着。 他看着独孤九黑发上黏着的雪花,仗着男人看不见自己,悄悄伸出手碰了一下,将雪花拿了下来,攥到手心里。接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你长得好像谷主说的雪妖可是你是修真者,不是妖怪。” 小孩自言自语地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红色的袍子已经全然被雪覆盖了。他连忙笨手笨脚地拍着自己,边拍边疑惑地嘟哝道: “谷主说修真者都长得歪瓜裂枣,可是你就很好看。谷主自己胡子好长,脸上皱巴巴,他也没你好看还喜欢拿胡子扎我” 厚厚的白雪被拍落,小孩的身形模糊了几分,他下意识多说了几句话,说完看男人全无反应,整个人便怔了怔,乌黑的眸子有些黯淡下来,习以为常地低头玩起了腰带上繁复的结扣。 莫焦焦小时候不爱说话,整日里待在落日湖畔不挪窝,长老要教他功课,小孩连修炼法诀都读不通顺。实在无法,谷主便只能命他每日对着其他妖怪说一百句。 一年三百六十日,这个习惯伴了他整整十年。 然而自隐神谷之战后,谷主和长老们带着小孩疲于奔命,几乎没有闲暇再陪莫焦焦说话,每日小孩不能开口引来他人注目,便只做唇形,无声自语。 后来所有长老都不在了,真的没人能听他说了,小辣椒就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 七载沉寂,亡命天涯,换作他人早放弃了,莫焦焦却不知为何,一直坚持着把那个习惯保留了下来。这些事情若问起他,他也弄不明白为何要那样做,只是独自度过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似乎只有做点熟悉的事情,日子才显得不那么难熬。 这会儿对着男人漠然的反应,莫焦焦也不奇怪,只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挪窝,嘴巴无声地一开一合,背起了修炼功法。 独孤九见眼前的“雪团子”再次一动不动,不似寻常活泼幼童,双眸又幽深了几分,他阖眼沉思片刻,复睁眼问道: “缘何踟蹰不动?” 若是依着天衍剑宗那些剑修老祖七嘴八舌的提议,男人此刻应当将小孩的来历过往一一探查清楚,以免出现意料之外的威胁损伤识海。然而独孤九却没有那样做。 莫焦焦正认真地念着法诀,一听那冷冰冰的悦耳音调响起,脸上就呆了呆。 他看着男人肃穆的神色,脚下动了动开始后退,却又只挪了两步就挣扎着停了下来,迟钝地点了点小脑袋,又忙摇了摇,手足无措的模样。 独孤九见小孩一会儿颔首一会儿摇头,置于膝上的修长手指微微动了动,耐心地等着。 莫焦焦见他没生气,瑟缩地捏了捏软绵绵的手指,慢吞吞地解释道: “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害怕和我说话怕被我连累。” 而男人听不见他说话,还是开口关心他。这一点小辣椒还是能想得通的。 然而独孤九见胖娃娃仍旧呆着不动,忆起此前小孩被吓得摔倒之事,终是缓缓阖上了眼,遮住了因参悟杀戮剑意而愈来愈寒凉摄人的视线。 同时,强大的神识外放,瞬息之间绵延不绝地延伸出去,将整个冰原囊于掌控之中。 萧瑟的冰原之上,被克制着放轻了的低沉男声响起: “若有想做之事,无需顾虑本座。” 莫焦焦闻言松开了紧握的小拳头,乌黑的眼睛亮了亮,看对方阖眼似乎是要入定了,并不计较他流连在此的事情,胆子便大了起来。 他踢了踢脚,苦恼地蹙眉道:“我不想睡觉。不修炼。你也不要赶我走” 之前小孩已然歇息了足够长的时间,此刻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去睡觉的,但男人适才一直睁着眼不入定修行,小孩也就不肯自己坐下来修炼。 乌黑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印着的俨然是纯然的依赖和依恋,莫焦焦依旧不自知。 他想了一会儿,四处望了望,随即竟迈着步子c绕着独孤九开始一圈一圈走起来了。 大雪纷飞,冰原上积雪渐深。胖乎乎的孩子每走过一步,雪地上便印出一个小小的脚印。 莫焦焦扭头看了一眼,走得更欢了。没一会儿,男人四周便出现了一个小脚印围成的圆圈。 独孤九外放的神识目睹了小孩的动作,又端详了一会儿那圆到极致,仿佛画出来的圈,不作任何反应。 莫焦焦踩着雪玩了一会儿,又跑回去偷看男人的脸,确认对方还是合着眼睛,便继续以黑衣男人为中心“画画”。 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中缓缓穿行,认真而执着。 独孤九始终未曾睁眼惊动小孩,只凭借着密布的神识沉默地注视着小孩的一举一动。渐渐地,一个还算完整的图案在雪地上呈现了出来。 莫焦焦呼了口气,拉起红帽子戴上,小心地跑到一边满意地瞅着。 他“画”了一个雪人。一个没有脸的雪人。 小孩似乎并不觉得雪人没画脸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看够了便回到男人身边,规规矩矩地在对方面前盘腿坐了下来,安静地闭上眼修炼,嘴里还不忘小声道:“先画一个小的,等修炼完了再画一个大的。” 这是他幼时在隐神谷居住时的习惯,十多年了竟还念念不忘,只不过那时的神图子有着无数他人赠与的珍奇画具画布,而如今的小辣椒只有满地皑皑的白雪。 待到小孩彻底没了动静,独孤九方才缓缓睁开眼,他无声而起,凝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地上胖胖圆圆的雪人,一时间竟觉此图和小孩有些相似。 雪花顺着长长逶迤的黑发滑落,男人长身玉立,挺拔如松的黑色身影在雪地中立了许久。 漫天飞雪中不知何时再次冲出无数道剑影,纵横四溢的剑气铺天盖地,于茫茫冰原中势如破竹地割裂出一片绝对安全的无声之地。 寒风夹杂着冰雪被远远隔绝在外,身上的雪均已融化不见,身处其中的稚弱孩童又恢复了一身火红的讨喜模样,仍然懵懂安静地沉浸于修行之中,浑然不知护着自己的重重剑影,正是以杀戮震慑世人的无上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8章(捉虫) 自天地开辟伊始,云渺大陆作为最广袤的陆地,已是存在了数亿年。 大陆反面以妖修c魔修c鬼修划分为妖界c魔界c冥界三界;大陆正面则分世俗界与修真界,由于两界来往频繁,除了宗门领地外,各地皆有修真者与凡人混居,故而双方并无明确的地理界限划分。 修真界而今宗派林立。天衍剑宗为第一大宗门,门中皆为剑修,与之分庭抗礼的乃是以道修为根本的紫霄宗,其后则是以丹修为基的焚香谷c体修为主的神意门以及不世出的万佛宗。 各大宗门每三年皆会在固定的世俗界城镇进行宗门选秀,通过试炼寻找有仙缘的人收入门中。莫焦焦重生的这一年,恰好是天衍剑宗三年一度的宗门选秀。 连云山作为宗主门下亲传大弟子,此次试炼便由他与师叔鸿雁仙子全权负责。原本这场宗门选秀与往年并无甚区别,一切进展顺利,哪想灵根测试结束之时,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等等!我还没测试!恳请天衍剑宗给我给我一个入门修行的机会!” 少年双目通红地喘着气,语气急切,瘦骨伶仃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异常灼热坚定。 连云山面上的笑容淡了淡,看了一眼测试名单,此人并不在其中。他转头与身边的鸿雁仙子对视一眼,抬手让人放少年进来。 “小兄弟,你此前并未报名,还是下次再来吧。”连云山笑容温和。 少年闻言双目睁大,怔愣了一瞬,随即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报名的,之前我生病了一直在昏睡,今天才知道你们在进行宗门选秀,我是真的很想修仙!” 见面前两位仙人似乎不为所动,少年捏紧了拳头,又压低声音道:“我我是天火灵根!” 天火灵根? 连云山猛地看向鸿雁仙子,见师叔眼中同样带着震惊,心念一转,伸手擒住少年脉搏,片刻后又放开,终于不再犹豫,朝着少年微笑道:“今日灵根测试已结束,你既如此执念,便随我等回去接受测试吧。” 倘若这少年真是天火灵根,那么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灵根测验委实不妥。 连云山很快便带着新收的弟子回了宗门,那位名为顾朝云的少年也在随行弟子之中。 等到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啸日峰,宗主鸿御老祖及门中其他剑修老祖早已收到了消息,正在大殿等候。 一进主殿,连云山便察觉到殿内的师尊及几位师叔皆不约而同地盯着他身边的少年,便带着人上去见了礼,将前因后果又复述了一遍。 鸿雁仙子早已回到自己的座位,此刻笑吟吟地开口调笑道:“崇容师叔怎的没过来?这攸关终身大事的宝贝,师叔也不过来瞧瞧。” 鸿御老祖闻言看了一眼底下的少年,又看向鸿雁仙子,道:“崇容师叔尚不知此事,这孩子是否是天火灵根还不确定。” 鸿雁仙子掩唇轻笑一声,瞥了一眼底下眼神激动双目微红的少年,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虑。这孩子照理说应当没见过崇容师叔,怎么自听到师叔的名号后便如此表现 鸿御老祖拿出通古镜,抬手招少年上前,和蔼道:“你灵根特殊,寻常灵器无法探测到,故而云山特地将你带了回来。此镜名为通古镜,世间之事无一不晓,不论你是何种灵根,它都能测出来。现在把手放上去,无需担忧。” 顾朝云使劲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下一刻,通古镜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瞬间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一片鲜红。 待光芒散去,鸿御老祖才收起了法宝,依旧温和道:“顾朝云,你确为天火灵根,此灵根万年难得一见,只要潜心修行道心坚定,定能有朝一日得证大道。天衍剑宗以剑修为根,你确定要入我宗门?” “弟子此生只愿入天衍剑宗门下!”顾朝云神色坚定。 “很好!”鸿御老祖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先行和其他入门弟子一同居住吧,待通过入门试炼,宗内各峰峰主均会出山收徒,到时再行决定拜入哪峰门下。” “可是”顾朝云为难地咬了咬唇,挣扎道:“实不相瞒,弟子仰慕崇容剑尊已久,只愿拜入崇容剑尊门下。” “噗!” 少年话音刚落,殿内一胡子曳地的老道便扭头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鸿御老祖面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看了一眼下首的师兄弟皆僵着脸忍笑的模样,他只好轻咳了一声道:“崇容剑尊闭关修行已久,过几日待他出关了自会前往试炼大会收徒,无需操之过急。云山,先带你师弟去安排住处。” 顾朝云闻言羞涩地笑了笑,点头答应了下来,又悄悄看了一眼周围反应极为怪异的几位老祖,压下心中的疑虑,转身跟着连云山往殿外走。 待人彻底出了殿门离远了,鸿御老祖才站起身焦虑地来回走动,手里长长的白胡子都快揪秃了。其他剑修老祖没了拘束,纷纷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这孩子莫不是真为了师叔而来?师叔要是知道他的命定道侣还未踏入仙门就惦记着他,那可真真有意思了!” “就是,适才那孩子的眼神可做不得假。” “啧!你们怎的就知道他是为了道侣之事?我看那孩子没准只是单纯崇拜师叔而已。毕竟师叔命定道侣为天火灵根之事,外人压根不可能知道。” “外人是不知道,但那孩子,肯定知道。”鸿雁仙子忽然出声打断其他人的争论,微微笑道:“天火灵根本就不容易被发现,那孩子说他自小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又没人用通古镜这样的奇珍异宝替他探测过,那么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天火灵根的?” “这”鸿御老祖停了脚步,神情凝重地问:“他之前说了自己是天火灵根?” “不错。”鸿雁仙子颔首,“他未曾报名测试,不在名单之列,若非他那样说,以云山那最重规矩的性子,也不会将人带回来。” 适才被茶呛到的鸿冥老祖缓过气来,也跟着点了点头,补充道:“我看这孩子一提到崇容师叔就兴奋莫名看着不像是一心求道,倒像是要见心上人他如今也还不过十四五岁,这样思慕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修,着实怪异啊!” 鸿御老祖闻言摸了摸胡子,心中有了决断,道:“顾朝云身上确实疑点颇多,此事还是先行告知师叔吧。” “宗主,这恐怕不妥。”鸿雁仙子蹙着眉阻止,“虽说崇容师叔命定道侣为天火灵根,但师叔向来不近人情,这么些年宁受寒/毒磋磨也不出山寻找师尊预言中的孩子,可见他并不期待。如今师叔识海里那小娃娃也靠他养着,哪有心思管刚刚那孩子?” “要不然该如何?”鸿御没好气道:“总不能放着不管。顾朝云那孩子明摆着知道崇容师叔和他体内天火灵根的联系,若不告知师叔,到时候撞上了可如何是好?” “这”鸿雁仙子还待说什么,却又似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站起了身,道: “既如此,那便依宗主的意思办。只是,有件事我还必须提一下,顾朝云这孩子,并非看着那样单纯,还望宗主多注意些。”说完自顾自出了大殿,往自己的主峰而去。 天涯海阁主峰峰顶。 独孤九刚刚从入定中醒来没多久,便被告知了顾朝云的事情,男人沉默着听完鸿御的话,却没有对收徒一事作出回应,反倒冷声问道: “若有一稚童天性胆小,反应迟缓,畏惧成人而事事拘谨,可有方法消除他的戒心?” 鸿御老祖闻言一愣,被独孤九反常的询问问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回道:“孩童怕生本就平常,要想让他亲近你,自然得哄着顺着方妙,可送些孩子喜欢的物事讨他欢心。” “除去言语逗哄,可有其他需要注意的?”独孤九长眉微敛,神情肃穆,冰冷的面容上竟罕见得透出了几分慎重。 “这小娃娃,首要之事无非是渴望疼宠照拂,”鸿御老祖说得头头是道,“小至生活起居,饮食穿戴睡眠玩耍,样样要紧,不可疏漏。大至情绪变化心理需求,喜怒哀乐皆需人安抚体贴,当然,必要时板起脸来训斥也是应当的,不可过分溺爱。云山小时候就皮得人头疼,不教训不行。” “若稚童不擅表达又当如何?”独孤九若有所思。 “这有何难,孩童嬉笑哭闹皆为倾诉,只需多加留意对症下药便可。”鸿御老祖对此经验丰富,沉吟道:“当然,如果是个不会哭闹的,那就只能靠大人猜了,要是年纪稍微大一点,教他写字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小孩子,只要诚心待他,他自然记得你的好。不过” 鸿御老祖扯了扯胡子,狐疑地将俊美逼人的剑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上前看着独孤九手中的书册,瞪大眼睛怀疑道:“《隐神谷秘史》?师叔何时爱看史书了?你突然向我请教起育儿经,莫不是” 独孤九瞥了鸿御老祖一眼,神色如常地放下手中的书册,提着剑起身往洞府外走去。 “喂喂!师叔还未答复收徒一事”鸿御气急败坏地追出去,却只见漫天飞雪,哪还有崇容剑尊的一丝踪迹。 同时,苍茫的雪山中远远传来了一道低沉冷漠的男声: “本座不收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9章 崇容剑尊拒绝收徒,鸿御老祖自然也不会勉强,出了天涯海阁后便欲回去寻其他师兄弟商量,却不想刚回到啸日峰便被鸿雁仙子堵了。 “宗主瞧着愁眉苦脸的,可是被师叔回绝了?”容貌妍丽的女仙笑问。 “有那么明显?”鸿御老祖瞪着眼睛,随即又挥了挥手道:“罢!此事成不了,师叔无意收徒。无需再扰他了。” 鸿雁仙子闻言微微一怔,收起笑容,淡淡道:“宗主的想法莫非从始至终便与我们一样?可先前你不是站在顾朝云那边的吗?” “我有那么老糊涂吗?”鸿御老祖揪了揪胡子,无奈道: “顾朝云来历成谜,我本就有意安抚他混淆视听,如今他身具天火灵根,或许是此生唯一能助师叔之人,我纵然同你们一般不看好他,也不可能直接回绝。再说了,收徒之事光我答应有何用?” “原来如此。”鸿雁仙子哭笑不得,“也是,道侣之事虽说事关崇容师叔修行瓶颈,但这么些年来我们帮着想法子,四处寻求可解冰毒的方子,却始终未曾干涉师叔本人的决断。宗主更是极为尊重师叔的选择到底是我太过武断了,鸿雁在此跟你赔个不是。” “你担忧崇容师叔,何错之有?”鸿御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道: “这事关终身大事的,我们也不可能打着‘为师叔好’的旗号去勉强他接受顾朝云,只是这唯一的法子没了,师叔修习杀戮剑意又千难万险,若是哪天因此渡劫失败,比我们这班老头子还提前去阴曹地府排队,不说师叔祖在仙界看见了会怎么样,我和你们几个就得先气死!” 老头子中气十足的声音猛然在脑海中炸响,莫焦焦吓得睁圆了眼睛,直接从入定中醒来。 他慌手慌脚地爬起来转了一圈,心有余悸地看着广袤无垠的冰原。 此时正是雪后初晴的傍晚,天边隐隐约约透着一抹鲜红的光晕,漫天火烧云映照得四处一片泛红,恍惚间竟和隐神谷中的黄昏之景重叠了起来。 莫焦焦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揉了揉眼睛,另一只藕节般白嫩的小胖手还按在胸前,衬着红色的锦缎和手腕上精致小巧的金镯子,反倒多了几分红润健康的意味。 他将头上的帽子拉下去,疑惑地嘟哝道:“我都没有睡着,为什么会做梦?”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股冷冽悠远的香气,莫焦焦不解地嗅了嗅,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去。 他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仰着头紧张地去看身后站立的墨色身影。 黑发黑袍的高大男人似乎是刚来,此刻神情淡漠,手中握着一把深灰色的长剑,垂眸细细看着。 莫焦焦忍不住好奇地靠近了一点,仰着脑袋看那把剑,小声道:“这个和昨天的长得不一样。” 所以,是因为昨天的黑剑被封印了,这个人就又换了一把新的吗? 小孩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不再关注那把剑。他转身慢吞吞地往水边走,边走边瞅着怒放的雪莲。 独孤九检查完手中的吞楚,便执剑于冰原上刻了一个字,看着雪地上极为清晰的“椒”字,男人神色不变,抬眼去寻识海里的稚童。 不远处开着的雪莲又被折了一部分,团在一起朝着男人的方向缓缓移过去,片刻后又悉数落在男人身边,而男人身上萦绕的剑意也被轻轻地扯走了一小部分。 此时并未下雪,独孤九无法依靠雪花的堆砌判断小孩的动作,只能根据浮在半空中的“雪莲”推测莫焦焦的位置。他阖眼沉思,半晌后复睁眼,盘腿在小孩面前坐了下来。 黑衣男人身形高大,即便是坐着也并不比站着的小孩矮多少。莫焦焦咬着雪莲,见对方不看剑也不入定,不由好奇地挪近两步,去看男人幽深的眼眸。 四目相对,漆黑狭长的双眸森冷如古井,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莫焦焦凑近瞅了一会儿,又缩回去,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安心了点。他将最后一口雪莲咽下,蹙着眉地缓缓道:“今天,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我想告诉你可是,你听不见我说话。” 小孩捏着腰带上精美的结扣,有些失落。他看了看男人俊美冰冷的面容,正想坐下来继续入定,男人却忽然开口说话了。 “你可会写字?”独孤九低声问,他抬起手,立在一边的吞楚剑便迅速自动缩小化形,分裂成两把小剑,下一瞬,那两把剑竟都变成了和毛笔一般无二的样貌,被男人捏在掌心。 莫焦焦看着这一幕,傻乎乎地眨了眨眼,老实回答:“不难的我都会。长老以前就教我写字。” 他说完便跟着男人盘腿坐下来,小小的身影从男人背后看几乎完全被笼罩了起来,纤细的手指在冰冷的雪地上画了一个“一”。 独孤九瞥了一眼地上小小的字,将其中一支“毛笔”递出去,沉声道:“拿着。” 莫焦焦收回被雪冰到的手指,下意识捏了捏,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男人,见对方依旧清冷孤高的模样,才放下心来,将“毛笔”接过。 他握着笔想了一会儿,缓缓在雪地上写了一句话:“谢谢你。”这是他最想对男人说的。 “不必。”独孤九应了一声,垂眸看着地上胖胖圆圆的字体。 小孩乌黑的眼睛眨了眨,又写道:“我叫莫焦焦。”长老说过,第一次见人要自我介绍。 “莫娇娇?”男人悦耳低沉的声音传入小孩耳中,顿了顿才道:“本座复姓独孤,单名一个九。” 莫焦焦懵懂地点了点头,老实写道:“长老说,天衍剑宗有个剑仙叫独孤九,曾屠尽了西海所有的魔,要是我不听话睡觉,我也会被剑扎。” “是我。”独孤九长眉微敛,并不反驳,见雪地上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几乎不剩多少空余之地,心念一动,雪地便恢复原样。 莫焦焦看着变成空白的雪地,捏着笔有些发愁,瑟缩地写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独孤九定定地看了那行字一会儿,平静道:“可有忧虑之事?” 小孩如今境况明显并不如何好,起码寻常人处在这样陌生冰寒的环境下,第一反应就该是求助。但莫焦焦显然没有这个意识。 山穷水尽亦心性澄明,无所怨无所求。确实难得。 独孤九眉间毫无异色,又低声道:“尽管直言便是。” 莫焦焦艰难地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之前他确实是有话要对男人说的,这才认真地写道: “昨天,我画完雪人就去入定了,因为修炼需要高度凝神聚气,所以我一直醒着。可是,今天早上,我听到有人偷偷在我脑袋里说话。” “说话?你可有不适之处?”独孤九微微皱起眉。 “没有,就是有点吵。”莫焦焦回忆了一下,笃定地写道:“我听到,有个声音好像你,问了好多问题,还有一个老头子,说话和谷主一样大声,他肯定也喜欢揪胡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10章 问了好多问题?老头子?揪胡子? 独孤九垂眸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地显现出来,并不出声催促,只是极有耐心地等着。 直至小孩写完,男人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你听到的是本座同天衍剑宗宗主鸿御老祖说的话,他确实形貌肖似隐神谷谷主,习惯揪胡子。” “真的呀。”莫焦焦握紧了笔,白里透红的小脸上透出些许茫然和怀念,他急急地写道:“你见过谷主吗?” “嗯,本座被囚西海之时,隐神谷谷主曾前去看望我。”独孤九握着缩小的吞楚剑,手指动了动,看着自主旋转起来的小剑,沉沉道:“你手中的吞楚剑便是隐神谷谷主为我量身打造的宝剑。” 莫焦焦摊开手看着手里的笔,又缓缓捏紧,写道:“你真好。” 他写完就抬头专注地看着对方,随即又担心男人看不懂,便又写了一句话:“你还记得谷主,你真好。” 人死如灯灭,何况是身死道消的妖精。别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隐神谷倾覆沦亡,这世间除了他,总算还有一个人记得。 独孤九面容肃穆地凝视着那行字,淡漠的眉眼间无波无澜,冷声道:“光是你我记得,有何意义?” 坐着的小孩闻言怔了怔,随即无措地抿紧嘴巴,低下头去。 独孤九半天没再见小娃娃写一个字,神情却依旧冷漠,一字一句道:“修真界有负隐神谷,便是悼念,也不该只有你一人。” 莫焦焦懵懂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已然有些湿润,但他俨然听不懂男人的话,可怜巴巴地求助道:“我听不懂。长老让我不要记得,他说隐神谷的结局不应该让我去背负,可是我都忘不掉。” 独孤九缓缓合上眼,他放缓了声音问:“椒椒如今,年岁几何?” 小辣椒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不太明白前一刻他们还在讨论隐神谷的事情,怎么后一瞬男人就问他年纪了。但他一向有问必答,老实得紧,只乖乖写道:“十岁了。” 冰原上忽然簌簌下起了雪。 独孤九周身气息愈发深不可测,半晌才道:“罢了。” 神图子陨落时当是十七岁,但莫焦焦说自己十岁,小孩的身形甚至比十岁稚童还幼弱。修真界一度传言神图子心智不全形貌有缺,永远停留在了十岁生辰的模样,男人只当是谣传,未曾想竟是真的。 小孩根本没有长大,他甚至连灭族那样的血海深仇都懵懵懂懂,不甚明了。 独孤九睁开眼,神色如常道:“隐神谷众人不愿你执着于过往,不过是为了保护你。你如今年幼,不谈复仇也罢,日后总会明了。” 莫焦焦蹙起眉,忐忑道:“可是,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没听不懂你的话。” “没有。”独孤九不动声色,手中吞楚剑缓缓飞起,在空中扭了一圈,竟化成一只小鸡崽的模样。男人将小鸡放到莫焦焦手边,看着它歪歪扭扭地走过去蹭着看不见的小孩,罕见地神色平静道:“椒椒如今十岁,当潜心向学,你只要平安长大,便够了。” 莫焦焦原本还有些害怕,一见活泼灵动的小鸡,眼睛顿时睁大了,他见男人把小鸡往自己这边推,便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小鸡的背,歪着头嘟哝道:“是暖的。” 吞楚剑与别鹤剑不同,它虽能自由变幻形态,却未曾开启灵智,一切变化均由崇容剑尊掌控,变成小动物讨小孩子欢心这样的事,虽过往从未有过先例,但独孤九修为莫测,转换一下吞楚的形貌只在一念之间。 “它会啄我的手指。”莫焦焦新奇地写道,摸了一会儿小鸡,小孩便犹犹豫豫地问:“我可以抱它一下吗?” “嗯。喜欢便拿去玩。”独孤九回答。 莫焦焦一听男人答应便放下了笔,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捧小鸡,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末了还将小鸡放在雪地上轻轻按住,用笔贴着小鸡的身体,缓缓在雪地上勾勒出小鸡的轮廓。 独孤九只安静地看着,任由漫天飞雪缓缓将两人浸染。 直到玩尽兴了,莫焦焦才恋恋不舍地把小鸡放回去,写道:“以前隐神谷就没有小鸡。” “嗯?”独孤九薄唇轻启,“为何?” “给我做小衣服的长老是狐狸变的,他喜欢吃小鸡,可是杀生会折损他的道行,谷主就把鸡送走了。”莫焦焦遗憾地回答。 “嗯。”独孤九应了一声。 莫焦焦瞅着男人俊美的容颜,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莹白的飞雪落在男人如墨的长发上,寒风吹过时缕缕发丝飘动,极致的白和黑互相映衬下显现出了惊人的美感。 落在身上的目光澄澈而干净,毫无唐突的意味,只有满满的好奇。独孤九似有所感,顺着直觉看过去,“怎么了?” “你好看。”莫焦焦说得很直白。 独孤九不以为意道:“区区皮囊,若为凡人,百岁后不过枯骨。” 莫焦焦听不懂,只摇了摇头。他戳着小鸡想了一会儿,忽而写道:“我之前听到,鸿御老祖说” 小孩写了一半又停下来,不太确定地看了看独孤九,慢吞吞补充道:“寒/毒,和天火灵根。” “嗯。”独孤九耐心地问:“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天火灵根,是不是丹田里有天火火种的人?”莫焦焦艰难地想了许久,才把问题顺利地写了出来,他的逻辑一向不大好。 “不是。”独孤九漠然道:“天火灵根体内虽有天火寄生,却并非纯粹的火种,而是变异后的次品。” “可是,宗主说,天火灵根很难得。”莫焦焦虽然心智不全,但鸿御老祖强调了许多遍天火灵根对于独孤九的重要性,而男人又直接拒绝了,小辣椒不太聪明,想不通其中关窍。 “世所罕见,却非独一无二。”独孤九声线冷沉,问:“你可是听到了师侄所言?” “是呀。”莫焦焦有些担心地写道:“他说你没有天火灵根相助,可能会渡劫失败。你对我好,你不要死。” 独孤九久久注视着雪地上的字,长眉敛起,“杀戮剑道本就逆天而行,渡劫无非博弈,成王败寇,本座若仰仗天火灵根双修,又何需修杀戮道?” 莫焦焦不甚明了地眨了眨眼,却也听了个大概,他为难地蹙着眉,捏着笔戳了半天雪地还是想不通,只好鼓起勇气一笔一划地写道: “你不喜欢双修,那你喜欢吃辣椒吗?” 似乎是怕男人一口回绝,小孩又连忙加了一句,因为太过着急,写出来的字体看着更加圆乎乎的了。 “虽然有点辣,但是我保证,你吃了就会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11章(修) 一望无垠的冰原上,呼啸而过的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将红袍稚童戴在头上的帽子吹落,乌黑柔软的头发露了出来,很快便被染上了点点莹白。 莫焦焦伸手在袍子上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三个小巧玲珑的辣椒来。他将其中鲜翠欲滴的两个绿色辣椒塞回口袋里,只留下一个红通通的,紧紧捏在肉乎乎的白嫩手心里,接着便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人。 而独孤九自看到小娃娃写的那句话后便敛起了长眉,清冷俊美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极为微妙的错愕,却又瞬间恢复了肃穆的神色,缄默不语。 小辣椒不懂得察言观色,男人神情变化实在太过隐蔽,哪怕他一直睁着乌黑的圆眼睛认真地看着独孤九,也未曾发现那一瞬间的变化。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莫焦焦见男人没有回应,心里愈发忐忑了。他拿着笔又写道:“我没有说谎,你吃了辣椒就好了。” “本座并未怀疑你。”独孤九敏锐地注意到小孩写出来的字比之先前更为歪斜圆乎,便缓了缓过于冷漠的音调,低声问:“你话中所说的辣椒,可是指神图子的樱桃椒?” “嗯嗯。”莫焦焦连连点着小脑袋承认,身体却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他低头捏着辣椒看了看,脑中忽而闪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都是死去前残留的记忆脸上便不自知地流露出了深深的茫然和恐惧。 然而当小孩澄澈慌乱的目光对上男人沉稳镇静的视线时,他又缓缓平静了下来。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小孩终于提笔写道: “长老说,天火能吞噬万物,我体内的火跟天火灵根是不一样的,我的是天地开辟时遗留的纯正火种。成熟的樱桃椒,饱含着天火的力量,可以压制你身体里的寒毒。” 莫焦焦写到这里停了下来,抬眼看向男人,见对方不言不动,眉眼间冰冷依旧,丝毫没有动容抑或贪婪的神色,这才小小呼了口气。 等男人将地上密密麻麻的字体清除掉,他才又写道:“我能凝炼出樱桃椒,你吃了就会好。” “不必。”独孤九看完后便直接冷声拒绝,凌厉的视线直直停在小孩的位置,沉声道:“莫焦焦,你可还记得自己被害的缘由?” 莫焦焦呆了呆,难过地蹙起眉,老实道:“记得。和我一起来天衍剑宗的几个人,知道了天火和神图的秘密,想抓我。” “既如此,你如今对本座坦诚樱桃椒的用处,与当时做法又有何异?”独孤九声线凛冽地训斥道:“隐神谷族人莫非从未教过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莫焦焦的眼眶迅速红了,他委屈地低下头,慢吞吞地写道:“那些人抓我是因为我身上的宝物,我没守住秘密,是我不对。可是,你又不一样。” 小孩抿着嘴巴,憋得鼻头都红了,也忍着没掉眼泪,只是重复地边说话边写道: “你不一样。” 独孤九阖上眼,周身冷厉的气息愈加森冷,生人勿近。 自隐神谷被毁,谷中所有妖怪被屠杀殆尽,天衍剑宗便使尽浑身解数四处寻找莫焦焦的下落,他们知道隐神谷谷主陨落后必然会指引莫焦焦前来求助,早早便派人出去接应,独孤九本人更是力排众议下山寻找,却未曾想到小孩会折在北邙山山脚下,仅仅距离天衍剑宗一步之遥,仅仅在他们赶到的前一刻。 人心贪婪莫测,小辣椒哪怕再如何聪明,他也没有长大,被哄着说出秘密的结局是那样惨烈,独孤九即便与他非亲非故,也见不得小孩再犯同样的错误。 但是 男人眉头紧锁,沉默地听着识海里忽然响起的稚嫩嗓音,睁开了眼。 那声音极轻,稚嫩柔软,带着奶声奶气的哭腔,却显然并未真正哭出声来,只重复地低喃着同一句话。 独孤九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只浮空的笔。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孩童说话,但显然,此刻稚气委屈的小孩音调比多年前重师侄连云山嚎啕大哭的惨烈叫声要温和乖巧多了。 莫焦焦沉浸在过往可怕的回忆和男人冷漠的训斥中,一直无措地给自己辩解,然后又道歉,就那么傻乎乎又难过地念叨着,也不敢抬头去看独孤九。 他知道自己确实犯错了,轻信他人c随口说出秘密,哪怕自己十岁,也不应当。 谁知念了一会儿,面前的男人竟低声开口道:“我知道了,莫怕。” 莫焦焦顿时合上嘴巴,怯怯地抬头去看对面的人。 独孤九还是一如既往的肃穆淡漠,但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先前冰冷的愠怒,相反,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听起来非常悦耳舒服。 “椒椒年幼,他们欺你不知事,狼子野心贪婪成性,错不在你。”独孤九缓声解释:“然,你十岁了,也该知道护好自己,日后不可再随意将自己的秘密告知他人,记住了?” “我我记住了。”莫焦焦愣愣地点头,随即想起来对方听不到,又要去写字,哪知刚刚写了一个字就被男人叫住了。 “不必写了,本座能听到你说话。” 莫焦焦乖乖地点头,依旧有些瑟缩,他小声问:“你是不是很生气?觉得我是坏孩子。” “没有。”独孤九并不隐瞒,双眸深邃,“本座动怒是因为你轻信他人,但椒椒很乖。” “那我说的你都听到了吗?”莫焦焦期待地问,“我真的不会再犯错了,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才告诉你。” “嗯。”独孤九应了一声,却似乎并不放心,补充道:“椒椒可否应我一事?作为报酬,本座也答应你一个要求。” “什么事情?”莫焦焦被哄了一会儿,总算放松了下来,男人沉稳的反应很能安抚他的心情。 “今日后,除了本座,你身上关于神图秘境和天火的秘密,不可再告知他人。”独孤九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地说道:“神图与天火对本座而言并无诱惑力,隐神谷谷主是我旧友,我自当护你,以剑道起誓,但他人无法对此保证。懂吗?” “懂。”莫焦焦糯糯地答应,“谷主说过,在隐神谷外面,能压制天火的人,是唯一不会害我的。” “嗯。”独孤九见小孩应了,又将地上的小鸡崽变回吞楚剑的模样,将小小的剑柄递过去,“吞楚剑上有本座神魂烙印,你收好。” 以终身剑道起誓,那么只要男人毁约,作为信物的吞楚剑便会粉碎,附着于其上的神魂同样被重创,至此与修行无缘。 莫焦焦接过小剑,抱到怀里,蹙眉道:“长老说过剑修起誓是很严重的事,我记得的。” 他认真道:“我答应你。谢谢你。” “无妨。”独孤九收起另一把吞楚,“起誓不过为了让你安心,本座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没理由,也绝无可能毁诺,陷一个孩子于危难之中。 莫焦焦放心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紧张,一直绷紧身体,便抱着吞楚剑站起来,揉了揉眼睛道:“你刚刚吓坏我了。我想和小鸡玩。” 独孤九顿了顿,将小孩怀里的吞楚拿过来,心念一转便化为了鸡崽子的模样。 他将小鸡托在掌心里递给小孩,低声道:“椒椒听话,本座自不会再凶你。” 莫焦焦歪了歪头,却没接小鸡,只伸着手指戳了戳,问:“为什么小鸡都是黄/色的?” 独孤九收回手,深厚的元力在吞楚上拂过,小鸡迅速变成了淡红色,他问道:“辣椒的颜色如何?” “这个好。”莫焦焦欢喜地接过浅红色的鸡崽,也不管那小东西看起来是多么的奇怪,抱着小鸡轻轻慢慢地摸着背。 他又问:“怎么算不听话?” “陷自己于危难之中。”独孤九直言不讳。 莫焦焦思考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软软道:“那我听话。” “嗯。”独孤九沉沉应了一句,问:“作为交换,你想让本座做什么?” “不知道。”莫焦焦懵懂地摇头,“可以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嘛?” “可以。”独孤九将吞楚剑变回原样,提剑站了起来,起身的一瞬间,如墨的长发黑鸦鸦的被寒风拂起,他垂首看向小孩所在的大概位置,凝眸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莫焦焦却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小手快速地握住了拂过头顶的黑发,只觉触感极为顺滑冰凉,还没来得及握紧,那缕乌发便从手心里滑出去了。 他收回手,抱着小鸡和辣椒,想起之前的事,执着地说:“你真的不吃我的辣椒吗?” 独孤九回过神,眉目舒展,低低问: “椒椒说的辣椒,在何处?” 莫焦焦急急忙忙伸出手,摊开手心,火红的辣椒形似樱桃,正躺在中央。小孩道:“这个就是了。” 他递出去,却见男人全无反应,依然专注地凝视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呆呆道:“我忘记了,你摸不到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12章(二次修) 自天地开辟伊始,云渺大陆上的妖修并不少见,大陆反面修妖者甚多,实力几乎可与魔族分庭抗礼。然而大陆正面修真门派林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妖修向来极少出世,踪迹难寻。 隐神谷是云渺大陆正面唯一为世人所知的妖族隐居之地。数亿年前人魔大战,最后一批妖族为了守护未出世的神图子,在大陆分裂之时选择了留守大陆正面,从此便再没能回到妖界。尽管如此,妖修的修行密钥还是被妥善地传承了下去。 修妖者,由聚灵c通智c锻体c炼骨,到成年后结丹化形,随后凝魄与淬体,乃至于最终渡劫飞升仙界,都是早已公认的修行进阶之途。 但莫焦焦是唯一的意外。 他出生在隐神谷的落日湖畔。小小一株樱桃椒,碧绿的嫩芽摇头晃脑地冒出地表,便自动自发沉入了灵气的吐纳之中,雨露垂怜,日月守护,资质奇绝。 十岁锻体,本该继续修行往炼骨期迈进,小辣椒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春困之日,因着偷懒不肯练书法,跑出去玩了一趟,未曾想失足摔进落日湖底,一朝化形,惊动世人,却连妖丹都未曾凝结而成。 在他人眼里,莫焦焦堪比伤仲永,唯一不同的是,他一出生就是傻的,既不是妖怪,也算不上修真者。 如今再一次意识到独孤九看不见也摸不着他,小辣椒就有些发愁了。 雪花纷纷,天地无声。 小孩捏着樱桃椒塞回口袋里,仰头看着比他高太多的男人,难过道:“吃不到辣椒,我就帮不上你。谷主要是知道了,他一定会气得吃不下饭。” “嗯?”独孤九提着剑转身往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山走去,同时顺着小孩的话问道:“本座记得隐神谷谷主生性豪爽,不拘小节,为何生你气?” “以前每次我功课没做好,谷主就说:他哪怕咽气了也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板子。”莫焦焦抱着小鸡崽,紧紧蹙着眉,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含糊软糯道: “长老们都说我的辣椒可以克一切寒/毒,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外面的人,说我很没用。” 独孤九闻言停下脚步,语气肃穆依旧,缓缓问:“谷主可曾打你?” “没有。”莫焦焦老实地摇头,“谷主怕我疼,他总是那么说,可是有时候我摔倒了,我还没哭,他自己就很伤心。” “嗯。”独孤九沉沉应了一声,抬眼遥遥凝望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峰,入目一片银装素裹,沉寂萧索。他沉默片刻,道:“既如此,椒椒大可放心,隐神谷谷主不会责怪你。” “真的?”莫焦焦无意识地往男人站的方向走了几步,细细软软的语调里带着明显的期待,“我帮不了你,谷主不会生气吗?” “不会。”独孤九耐心地重复。他听着小孩由远及近的声音,长眉敛起,先前萦绕心头的疑惑再一次盘旋而起,避无可避。 不知何时,男人手中的吞楚剑已被握得极紧,凝望远处的双眸一片幽深沉寂,是极其复杂混沌的神色。 莫焦焦浑然不知,只懵懂地点头,他拉开口袋把小鸡放进去,然后蹬蹬蹬地往男人身边跑,脚步错乱歪斜又踉踉跄跄,是与寻常孩童迥异的笨拙。 跑到独孤九身边,莫焦焦一个趔趄站稳了,捏着腰带上的精美解扣,仰头去看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明晃晃的疑惑。 不懂就要问。莫焦焦犹豫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问:“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听得见,焦焦说话?” 莫焦焦从小注意力就不够集中,倒不是说他无法凝神静气,而是同面对他人相处时,倘若来人性格强势,又刻意引导,小孩就很容易被带偏,直接忘记原本应该记得的事情。因而这个问题,莫焦焦竟在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察觉到。 “你送我笔,让焦焦写字,因为你听不见焦焦说话。”莫焦焦认真地一字一句陈述事实,又茫然地眨眼道:“可是现在,你听见了。为什么呢?” 为什么? 稚童空灵纯净的嗓音在寂静的冰原上响起,柔柔软软地传进男人耳中。笨拙的句子如晨起钟声,一下一下敲打在聆听者的心口。 独孤九垂在身侧的手掌便瞬间握紧了。掌中真元蕴含的可怖力道沉重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捏碎剑柄,吞楚剑硬扛了一会儿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男人这才松了力道,落在远处的视线也收了回来。 他没有回答小孩的问题,反倒转身看向莫焦焦所在的方向,身上剑意肆虐暴涨,竟有失控之兆。 男人漆黑的眼眸神色不明,乍一看与平时无异,只低声问:“椒椒觉得是何缘由?” “不要动。”莫焦焦拍了拍口袋里乱动的小鸡,接着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毫无神色波动的俊美面容,就那么看了许久。 随即又苦恼地低头扯了扯手腕上的金镯子,胖乎乎的小手交握起来,迟疑地回答: “是因为,你想听到我所以,焦焦说话,你就听见了?” “嗯?”独孤九看起来并不意外,周身凛冽的凶悍剑气收敛了许多,他重复道:“因为本座想听见你?” “对呀。”莫焦焦不太确定地点头,他看不懂男人的神情变化,自然不知道害怕,只一丝不苟地背诵道: “长老教我创世史的时候,他说,云渺大陆一开始并不存在,我们也不存在,因为天地之间需要生灵,所以就有了最初的人,有了可供生灵栖息的地方。” “所以,椒椒以为,”独孤九停了一瞬,声线低沉地继续道:“本座需要听到你,便听到了。” “对。”莫焦焦傻乎乎地点着小脑袋,艰难地试图把谷主教给他的“真理”举一反三,绵软地慎重道:“我刚醒来的时候,好饿。你就来了。因为我需要你。” 独孤九垂眸思索了片刻,眉眼舒展,气息清冷。他微微颔首,竟没有反驳小孩那几乎足以称得上是无稽之谈的谬论,同意道:“椒椒所言甚是。” 莫焦焦得到认同,有些雀跃地踮脚蹦了蹦。 只是小孩还没来得及高兴,独孤九又紧接着道: “不过,本座能听见你的声音,并非因为我需要。” 男人顿了顿,仿佛在寻找更加浅显易懂的词句来同小孩解释。他望向苍茫的飞雪,低语时双眸恍如霜华初降的清晨。 “万物有因便有果,椒椒方是根源所在。” 自懵懂稚童现身冰原之刻起,一切因果便阻止不了了,最不可控的,是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13章 “我是根源?”莫焦焦呐呐地跟着独孤九念了一遍,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解地摇头嘟囔道:“听不懂。我没有做什么。” “无妨。”独孤九周身暴涨的杀戮剑意已然完全收敛,此刻长身而立俊美从容,墨发似云烟被瑟瑟寒风拂起,隐隐带了几分疏狂的意味。 他显然并不打算对此多作解释,只沉声道:“椒椒日后长大,自然明白。” 莫焦焦闻言却不甚满意,抬手搓了搓被冷风吹得通红的小脸,拉上帽子戴好,怯怯道:“谷主和长老也喜欢这么说。每次我听不懂,你们就说等我长大。” 独孤九默然颔首,无动于衷。 莫焦焦看着男人不为所动的模样,还是不太甘心,他有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男人说的话里暗含着极为重要的事情,想了想,他委屈地开口小声问:“可以先解释给我听吗?” 小孩自见面起便乖巧懂事的模样,虽然有一定的好奇心,但很少主动追问。独孤九思及此,提剑悬于雪原之上,缓缓勾画起来,同时薄唇轻启问道:“为何如此迫切?” “我想知道。”莫焦焦忍不住好奇地瞅着对方恍若行云流水般飘逸利落的动作,却又挣扎着把注意力拉回来,勉强记着自己刚刚的问题,真诚道: “你们都说要等焦焦长大,可是,我还要好久才变成大人。” “修真无岁月。”独孤九手中动作不停,回道:“不急。” 莫焦焦依旧摇了摇头,他走近两步,犹豫了好久才低下头,道:“那天谷主死了,他让我来天衍剑宗,然后,我就一直自己赶路。我听到很多人在说我的事情。” 小孩抱着膝盖蹲下来,呆呆地看着前方的雪地,软绵绵又老实巴交地交代:“他们说,我不会再长大了。” 独孤九挪移的步子骤然停住,吞楚剑亦深深扎进了雪地之中。 男人薄唇微抿,绷紧的脸上一片肃穆冰冷,他垂眸瞥了一眼地上未完成的“图”,漠然道: “闲言碎语,何必挂怀。妖修本就寿命极为漫长,你出世不过二十载,便是长得慢了些也无碍。何来长不大之说?” “独孤九。”莫焦焦忽然开口唤对方,声音又轻柔又稚气,他极认真地问:“椒椒今年是几岁?” 男人提剑的手紧了紧,神色岿然不动,分明知道小孩已出生十七载,却仍笃定地沉声道:“年方十岁。” 莫焦焦这才乖乖地站了起来,状似猫瞳的漂亮眼眸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和来之不易的安心,他点头道:“我果然是十岁。” “嗯。”独孤九神色如常地应了一声,冷峻的眉眼看不出一丝动容,口中却道:“椒椒不出百年,定能成人。” 莫焦焦被安抚得晕乎乎的,正想妥协不再追问,口袋里的小鸡竟啄了两下他的手指,小孩连忙回过神来,抱出小鸡,摸了摸自以为非常好看的小鸡毛,又看了看光风霁月的独孤九,可怜巴巴道:“我还是想知道。” 若是以往,得不到答案,小孩也就乖乖地不再问了,因为他需要“等自己长大”。但是今日不知为何,问题放在独孤九身上,莫焦焦就不肯“听话”了。 怕男人一口回绝,小辣椒竟福至心灵,想起了往日应对发怒的谷主的方法,讨好地背诵着早就滚瓜烂熟的句子,道:“因为你是云渺大陆最可爱的人,所以我想听你给我解释。” 独孤九长眉皱起,瞥了一眼摇头晃脑“叽叽”叫的红毛鸡崽,身上气息冷凝,寒声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莫焦焦被唬了一跳,抿了抿嘴巴,小声地回答:“以前谷主生气,长老就让我这么说,说完谷主就什么都答应我了。” “隐神谷?”独孤九语气森冷地开口,拧眉沉思半晌,低声道:“罢了。日后不可再说这样的话。过来。” 莫焦焦一看危机解除,忙老实地答应,走过去站到男人身边。 独孤九提剑“画”完最后一步,缓缓道:“椒椒可能看懂?” 莹白素净的雪地上,吞楚简练雕画而出的,俨然是一幅孩童酣睡图。画中蜷缩而眠的稚童紧紧闭着眼睛,握起的小拳头贴在胸前,嘴角甚至带着舒心甜适的笑容。 尽管作图者用笔极为精简,构图并不如何繁复,却处处到位,生动而传神。 莫焦焦惊讶地睁圆眼睛,看着地上巨大的“画”,眼中全是惊叹和疑惑。他围着“画”转了几圈,看够了又扭头对比了一下自己画的小鸡,真诚道:“你画得比我好看。这个娃娃在睡觉。我的小鸡看起来就像一块鹅卵石。” 独孤九不置可否,反而问道:“画中之人,你可认识?” 莫焦焦低头瞅了几遍,喃喃自语:“我没有见过别的娃娃睡觉。”正思索着,脑中又闪过一个奇异的猜想,他也不知道害羞,坦然道:“这个娃娃有一点像我。不过,嘴巴那里不太像。” “如何不像?”独孤九问。 “我不会笑。谷主说我不是普通的辣椒,要长大了才会笑。”莫焦焦回答。 “嗯。”独孤九心念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应了一声。 不会嬉笑c心智有缺c身体成长被永久抑制于十年那年,固然不幸。但好在,小孩懵懂,只要给他一个理由哄着,小辣椒便不需要知道自己的缺陷,更不需要难过。在这一点上,哪怕是独孤九也不得不承认,隐神谷谷主将莫焦焦保护得很好,难怪小孩时时惦记着逝去老者的一言一语。 独孤九收起吞楚剑,负手而立,放缓了寒凉的声线道:“天色不早,椒椒在此入定如何?” 莫焦焦愣了一下,留恋地看着地上的画,软软嘟哝道:“你还没告诉我答案,为什么我是根源。” 独孤九凝眉沉思半晌,道:“答案便在此画中。因果轮回,椒椒认为是本座需要听到你方才听见,然,你可曾想过本座为何无端有此欲求?” 任何欲/望都不是没有缘由的,念由心生。 “你画了我”莫焦焦慢吞吞地喃喃,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他歪了歪头,问:“是因为我听话吗?” 独孤九未曾言语。 “以前教我念书的长老说,隐神谷的长老们对我好,是因为椒椒讨喜,忍不住想对我好。”莫焦焦稚气未脱的声音极为糯软,却很认真专注。“所以,不是你需要听到我,而是” 情难自禁。 “是我听话,”莫焦焦试探地挨过去,贴着男人站好,“我很乖,你就不会生气,对我好” 羁绊从来都是相互的,冥冥之中,于相见之日起,一言一行c每时每刻,皆如同春日霜雪初停,暖融融的日光铺洒于广袤无垠的冰原之上,或许触目望去,依旧冰天雪地沉寂萧索,然埋藏于厚厚冰层之下的绿芽,已然从沉睡中醒来。 冰雪消融,指日可待。 独孤九沉默地听着小孩艰难地试图解释清楚,笨拙的话语乍听起来词不达意,与真正答案相距十万八千里,然事实上,莫焦焦简单的话语才是最贴近事实的。 “椒椒很好。” 终是不忍心让本来就心智不全的小孩苦思冥想,独孤九出声打断,简明扼要道: “你的一言一行皆影响了本座对你的观感,而这观感的好坏,正决定了我能否与你相见。” 倘若崇容剑尊永远对小孩不闻不问,那么莫焦焦便会永久被困在这里,两人亦不会有任何交集,遑论如此轻松愉快地交谈。 “独孤九。”莫焦焦呆了半晌,傻乎乎地问道:“原来焦焦也是个宝贝吗?” “嗯?”独孤九眯起眼。 莫焦焦理所当然道:“世俗界的画本上说,能影响剑仙独孤九的,肯定是非常稀罕的宝贝。所以,我是宝贝。” 柔软讨喜的童音响起,又于寂静的冰原上传出极远极远。 不近人情的俊美剑仙阖上眼,长眉深眸间波澜不惊,轻轻道:“正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14章 天衍剑宗,寻仙径。 连云山站在一片药田边上,神色温和地看着一边忙得团团转的少年,又抬眼看向远处啸日峰的方向,微微笑了起来。 此时正是大雪初停,天衍剑宗一片银装素裹,极目望去,皑皑白雪于朝阳沐浴中泛着淡淡的光芒。 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连云山方才轻声提醒道: “顾师弟找我来,可是有何要事?” 正忙着堆雪人的顾朝云闻言停下了动作,转头对着青年露出了一个灿烂单纯的笑容,大大咧咧道: “也没什么,就是我听其他师兄弟说,云山大师兄幼年的时候得到过崇容师叔祖的教导呢~这个可是真的?” 连云山闻言一愣,哭笑不得道:“你听哪个师弟说的?我自出生后便被送到天衍剑宗,是师尊鸿御老祖一手将我带大,崇容师叔祖那时候虽然已经回到宗门,但时常闭关不出,我也是到了五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他。” “那师叔祖定然十分爱重师兄咯!”顾朝云笑得促狭,转了转眼珠,好奇道:“师兄可否说说,师叔祖喜欢什么样的小孩?” “这”连云山无奈地摇头,“不是师兄不想告诉你,而是师叔祖他委实不亲近孩童。崇容师叔祖生性淡漠,哪怕是我,小时候见了他也惧怕不已,寻常孩童哪敢接近他?” “这样嘛?”顾朝云遗憾地弯下嘴角,看着极为沮丧,直白道:“我还想着我不那么胆小腼腆,多和师兄你学学,师叔祖见了我没准就答应收我为徒呢?” 连云山眸中闪过疑虑,不动声色地笑道:“为何这么想拜入师叔祖门下?你如今跟着鸿冥师叔学剑,不好得很?” “因为”顾朝云提到崇容剑尊便有些飘飘然,狡黠地眨了眨眼,调皮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师叔祖那样的美颜盛世,就是看一眼我都能动力满满陶醉一整天,为他死也甘愿了!这可不是天底下最美妙之事?” “胡闹!”连云山骤然沉下脸,厉声道:“谁教你说的这些?修剑修心,你如今才几岁就这样言行不忌。师叔祖天人之姿,纵是再如何出色,你也不该言语唐突他!” “我”顾朝云一时忘形,竟把心里话说出来,顿时懊恼又羞愧地低下头,可怜道:“师兄我错了!我真不是成心乱说话的~刚刚那几句就是以前街头巷尾听人说书就记着了,我自幼没去过学堂,不知道不能这样用我真的知道错了” “算了。”连云山背过手,看着神色惭愧的少年,慎重道:“以后不可再犯。你天资卓绝,如今既然拜入鸿冥师叔门下,自该潜心练剑,切莫再说那些荒唐话!这话倘若被师叔们听去了,你就准备去思过崖待上十年吧。” “我记住了!多谢师兄教诲!”顾朝云连连作揖,见面前的青年神色缓和,这才放下心来,小心地解释道:“我其实也不是要唐突师叔祖,师叔祖那么厉害,我崇拜他还来不及!只要能见见他,我练剑都不带喘气的!” 连云山看了少年一眼,摇了摇头,正想拒绝,怀中的亲传弟子令牌忽然微微发起热来,便取出令牌察看,却是师叔鸿雁仙子的传信。 将来信看完,连云山收起令牌,看向神色可怜的师弟,微微笑道: “有目标也未必就是坏事。你既然如此心切,师兄也不好总拦着你。十日后,焚香谷将派人来参加天衍剑宗三年一度的拭剑大会,到时候崇容师叔祖定会出席。你若真想见他,就好好练剑。拭剑大会向来慎重,只有参赛者与受邀来宾方能进场。” “好好好!”顾朝云兴奋地猛点头,感激道:“谢谢师兄!你最好了!我一定努力修炼!”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和期待,久久盘旋不去。 莫焦焦蹙着眉睁开眼睛,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又揉了揉额头,不太高兴地低下头把小红鸡从口袋里翻出来,胖乎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小鸡。 他年纪小,几乎全身上下都是绵软白皙肉乎乎的样子,手指自然也不例外。小红鸡被戳着依旧不动如山,稳稳地站着唧唧叫。 “你听到有人说话了吗?”戳了一会儿,莫焦焦皱了皱鼻子,改去摸小鸡暖呼呼的背,嘟哝道:“为什么最近修炼,总有人在我脑袋里偷偷讲话?” 小红鸡仰着头叽叽叫了几声,又啄了几下小孩柔软的手指。 莫焦焦歪头看着它,将小鸡抱起来,低下头凑近,白皙的额头和小鸡贴在一起。他闭上眼睛细细听了一会儿,才把小鸡放开,狐疑道: “你是鸡崽,为什么你不会和我说话?” 正常来说,但凡是云渺大陆上的生物,小孩都能通过妖族秘法与之交流,这是莫焦焦迥异于其他妖怪的能力。但是他的小红鸡,就像是假的一般,完全不会回应他。 小辣椒发愁地看了一会儿小鸡,等体内的妖力运行完两个大周天后,才把鸡崽放回口袋,站了起来。 清晨的冰原到底是冷了些,尤其是霜雪消融的时候。 莫焦焦体内的天火已经被控制得较为稳定,如今安稳地被冰寒的元力裹着,待在丹田最深处。充盈的妖力代替了原本天火肆虐的位置,井然有序地在经脉中缓缓运转,因而小孩尽管早起有些饥饿,精神也依旧好得很。 “独孤九?” 稚气未脱的嗓音在雪地里回荡,莫焦焦顶着寒风四处走了走,没看到熟悉的墨色身影。 他茫然地呆站了一会儿,小脸上木木的看不出丝毫情绪,半晌又忽然“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低头在雪地里寻找了起来。 此处大多是厚厚的冰层,其上铺着薄薄的一层白雪,乍一看满目雪白一片,着实没什么看头。 但小辣椒显然不那么想。他慢慢在雪地里走来走去,细细地找着,晃了一圈没找到东西,便踩着冻结的雪莲跳到湖对岸去。 一落地,小孩就眼尖地发现了不远处雪地上的图案,连忙惊喜地跑过去,瞅了瞅喃喃道:“太阳升起的地方” 小孩转身面向朝阳,坚定地往前走去,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下一个图案,这次写的是“冰莲怒放,携之”。 莫焦焦四处张望,见附近都是茫茫的白雪,只有左前方处开着一大片冰莲,便小跑着过去。 他在雪莲中间来回走了走,好半天才选中了一朵自认为最好看的,摘下来抱到怀里。哪知那朵冰莲被摘掉后,底下便显露出了一行字:“心之所向,始为归处。” 小辣椒重复着念了两遍,小脸上是郑重的神情,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抱着雪莲走出去,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正对着朝阳的地方走。 那里是一片被冬雪染白了的繁茂松林,连绵不绝,寒冬常青。 莫焦焦以为自己要走上很久,哪知肉眼所见非常遥远的地方,真正走起来竟不到一刻就到了。 小孩站在松林边缘,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里走,边走边小声地唤:“独孤九。” 不远处茂密的树后便缓缓传来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带着霜华初降的清淡香气。 “椒椒过来。” 莫焦焦高兴地循着声音c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脚下一错还险些撞到树干。他探头往树后看,果真看到了一袭黑衣c墨发披散的高大男人。 小孩邀功似的把莲花递出去,认真道:“我找到你了。” “嗯。”独孤九收起剑,将雪莲接过,赞道:“做得很好。椒椒除了觉得饿,可有感觉不适?” 莫焦焦挪近一点,在男人的默许下将对方身上的冰寒元力炼化成玫瑰糕的模样,捏在手心里咬着,后知后觉地软软道:“感觉身体热乎乎的。很舒服。” “嗯。”独孤九应了一声,“那明日,椒椒继续来寻本座。” “好呀。”莫焦焦点头,也不问缘由,诚恳道:“我喜欢和你躲猫猫。以前松鼠长老和我玩,总是在后面拿松子丢我,还不告诉我在哪里。” “本座会给你留下搜寻的线索。”独孤九答应下来。 他想出这样充满童趣的“捉迷藏”游戏,不过是为了哄骗小孩多动脑多走动,一来学会自己去记住其他事物,不至于太过健忘。二来便是 小娃娃体内的天火盘踞已久,如今虽然暂时被男人的真元威慑,不再猖狂,但小孩体内经脉仍旧残留着天火火种,平日里多加跑动正好加快妖力循环,方便本源妖力与残留的天火火种彻底融合。 莫焦焦咬着“玫瑰糕”,见独孤九没有继续练剑的倾向,便苦恼地开口道: “为什么我的小鸡不会和我说话?” “嗯?”独孤九眉目舒展,略带疑惑地往小孩的方向看过去,便见一只红彤彤的鸡崽被人掏了出来,无辜地张开嘴巴叽叽叫。 莫焦焦忧愁地求助道:“小鸡应该会说话的。它是不是生病了?” 独孤九凝眉不语,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告知懵懂的小娃娃,那只鸡不过是一把剑变的,哪怕摸起来再如何真实,它也只是一把未开灵智的剑。 最终,俊眉修目c丰神俊逸的男人只神色如常地漠然道: “这只小鸡身体康健,只是较寻常鸡崽蠢笨了些,故而无法言语。你只管带着。若不喜,本座再给你寻其他玩伴便是。” “不要了。”莫焦焦摇头,将小鸡塞回兜里,珍惜道:“这是你送我的小鸡,有它就好了。” 大抵,人活一世,都是渴望得到温暖与关怀的,与他人的相处交流自然必不可少。 独孤九的出现,对于莫焦焦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让本来蔫头蔫脑的小辣椒,再一次焕发了生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15章(修) 冰雪如海,树怒似涛。寂静清幽的松林深处,皑皑白雪将青松染得一片雪白,呼啸的寒风穿过茂密的森林,间或有树枝被重雪压断的细微声音传来。 林间小道上,莫焦焦一手捏着他的“玫瑰糕”,一手习惯性握着红袍上精致的扣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形修长的男人身后走。 雪地上缓缓印出一串极为整齐划一的大脚印,随后又紧跟着一串歪歪扭扭的小脚印,绵延着直往松林深处而去。 莫焦焦看了看地上的脚印,又仰头看着前方乌发如瀑长袍广袖的男人,默默将对方的身量与过往见过的修士相比较,不解地出声问道: “独孤九,你比别人高好多,为什么呢?” “生来如此。”从容行走的男人神色淡漠肃穆,闻言并不如何惊讶,反倒低声提醒道:“椒椒看路。” 莫焦焦点了点头,继续高兴地往前走,随即脚尖踢到地上一根凸起的树枝,身子一歪绊了个踉跄,面朝下栽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细微的落地声响从身后传过来,独孤九停住脚步转过身去,修眉拧起,问:“摔了?” 胖乎乎的红袍小孩趴在地上动了动腿,软糯地辩解道:“我有好好看路的,是它自己摔了。”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拍掉身上黏着的雪花,走到男人身边提醒道:“我起来了。” 独孤九沉默一瞬,寒声道:“哪摔疼了?” 莫焦焦揪了揪自己厚厚的锦缎袍子,老实回答:“我不疼。这里的雪软软的。而且狐狸长老给我做的衣服都很厚。” “嗯。”独孤九薄唇微抿,转过身道:“椒椒看着本座的脚印走。” 小孩如今无法被男人看到形体,他就是摔重了,独孤九亦做不了什么,只能绕开地表凹凸不平之处,哄着小娃娃跟着走。 莫焦焦走到男人身后,蜗牛似的慢慢跟着,嘟哝道:“玫瑰糕掉了。” “椒椒哪来的糕点?”独孤九问。 “就是你的元力,”莫焦焦垂涎道:“我可以变好多糕点出来,玫瑰糕糯米团子以前世俗界的画本上,就画了好多好吃的。” 独孤九顺着小孩的话问道:“糕点味道如何?” “没有味道。”莫焦焦委屈地扁了扁嘴,原本想要再“偷”一次元力的手便收了回去,沮丧道:“有点凉。应该是甜的。” 独孤九敛起眉,幽深的双眸看不清神色,不动声色地询问:“为何没有味道?” “我吃什么都一样。”莫焦焦极为老实,掰着指头数道:“糖葫芦c糖炒栗子c玫瑰糕c咸粽子都好好吃。可是长老说,我生病了,尝不出味道。” “隐神谷谷主未曾提过如何根治?”男人沉声问。 “谷主也没有办法,谷主医术很厉害,可是他说我是天生的。”莫焦焦沮丧地说完,又伸出小手搓了搓微红的脸,恢复了好心情,高兴道:“含羞草长老说,焦焦这样是好事,因为我以前总是要喝很多药,尝不出味道就不会觉得苦。” 独孤九抬眼望向前方隐秘的松林,淡淡道:“本座会治好你。无需担忧。” “嗯嗯。”莫焦焦胡乱点着头,乌黑的眸子全是信任和懵懂的神色,显然这样的缺陷并不能真正打倒他。 他跟着独孤九一路走到两人今天的目的地,探出头看着眼前巨大的冰湖以及湖面上空飘浮着的一盏盏精致的花灯,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湖边。 最靠近岸边的一盏巨大的桃花灯是莫焦焦最爱的红色,他回头看了一眼独孤九,见男人步履从容,缓缓绕着湖边布阵,没注意到自己,便偷偷往花灯处探出身子,双手抓住花灯底部,努力使着劲把灯往自己这边拖了过来。 等到确认花灯上了岸,小孩便攀着灯爬上去,一屁股坐了下来。原本精美绝伦的桃花灯霎时被坐得皱巴巴的。 莫焦焦也不嫌弃,只乐得双眸亮晶晶的,爱不释手地伸手摸着桃花花瓣。因他长得娇小,花灯体型又大,小孩直接坐上去双脚便踩不到地面,与小辣椒在隐神谷的椅子差不离,直把小孩满意得直晃小脚。 独孤九将冰湖周围的阵法开启,回过头便看到此处最精美的花灯被拖上了岸,不仅娇艳的花瓣被压得弯折,还隐隐有被揪掉一瓣的趋势。 他缓步上前,抬手凝出一团灵气甩到花灯上,将变皱的花瓣恢复原样,道:“椒椒今日与本座再玩一个游戏如何?” 冰冷悦耳的声线在头顶响起,莫焦焦吓得立刻停下扯花瓣的动作,此地无银道:“我什么都没做。” 他小心翼翼地仰头看了看男人的脸色,见对方依旧俊眉修目神情肃穆,这才放下心来,懵懂地问:“要玩什么?” “此处的花灯皆可移动,除去你坐的这一盏,共计一百三十六盏。”独孤九单手一翻,祭出吞楚剑,扬手一把将剑投入湖中,湖中央顿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法阵。 男人毫不犹豫地踏进湖中,所过之处,层层坚冰扩散开去,没一会儿便将湖面彻底冰冻住。他站在阵法中央,微微抬头看着空中飘浮的花灯,道: “椒椒将飘浮的灯送回岸上交给本座,但此期间,不得使用灵力,亦不可御剑飞行。如今距晌午尚有两个时辰,在时间结束之前,若你送的花灯超过六十六盏,本座便应你三个要求,如何?” 莫焦焦从桃花灯上跳下来,跟着对方跑到湖中央,望着极高的花灯,好奇道:“把灯拉下来拖到岸上,就好了吗?” “嗯。”独孤九颔首,“没有异议便现在开始。” 莫焦焦抬高双手,在原地跳了跳,为难道:“灯太高了,我摸不到。我们可以玩别的吗?” 独孤九漠然不语。 小孩见男人没有改变主意的样子,更愁了,他捏着腕上的镯子,小声道:“我不想做这个。” “若遇到难处便退缩,椒椒日后修行遭遇更困窘之境,你当如何?”独孤九沉声问。 “听不懂。”莫焦焦摇头,“玩游戏和修炼,不一样。”他见男人无动于衷的样子,又不太确定地问:“为什么玩这个游戏?” 独孤九沉思片刻,终于还是解释道:“此处之阵名大荒,大荒集天地之气,可唤醒任何未开灵智的生灵。” 莫焦焦心智不全,以往隐神谷众人用了多少妖族秘法都未曾让他脱离“十岁”的禁锢。大荒作为独孤九因缘巧合领悟的独门秘法,以醍醐灌顶通天下大智为修真界称道,堪称修士梦寐以求趋之若鹜的千古之阵,若用得恰当,或许对小孩有所帮助。 “椒椒在此阵中若能将过往所学学以致用,灵活变通,阵法必然生效。”独孤九声线平稳。 “就是说,如果我想出办法来,我会变聪明是吗?”莫焦焦问。 “是变得更加聪明。”独孤九纠正道。 “那好吧。”莫焦焦答应下来,乖乖道:“你对我好。我要听话的。” “嗯。”独孤九颔首。 莫焦焦站到一边,转头望着湖中的花灯,歪着头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独孤九,转头毫不犹豫地往另外一边的飘得较低的花灯跑过去。 独孤九听到另一边蹬蹬蹬的小小脚步声,垂眸瞥了一眼冰层之下安分待着的吞楚剑,又抬眼往莫焦焦那边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盏飘得较低的花灯被看不见的小孩拖到了岸上。 男人眉眼冷峻,回到岸上接过小孩递过来的花灯,不再言语。 接着,一盏又一盏灯被小孩拖到了岸上。 那些灯几乎没有重量,莫焦焦拖来拖去也不觉得累。但随着离湖面较近的花灯都到了岸上,莫焦焦就找不到可以拉的了。 “三十五盏。”独孤九低声提醒。 莫焦焦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到灯下面跳起来够了够,没摸到。他抿着嘴巴仰头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其他的灯,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全是专注和认真,软绵绵地开口问道:“这个地方,如果我摔下来,会受伤吗?” “不会。”独孤九回道:“此处已被本座下了禁制。” 莫焦焦闻言放下心来,想了一会儿,转身跑回岸上,将先前坐着的那盏桃花灯拉了起来,挪到湖中一朵还没拉下来的灯下面。小孩小心地托着桃花灯往上飘,等到灯差不多到自己胸口的时候,便停了下来,揪着花灯的花瓣往上爬,很快就整个人爬了上去,摇摇晃晃地在花灯上站了起来。 下一瞬,他调整方向对着正前方的一盏牡丹花灯,脚下一蹬就跳了过去,双手迅速揪住牡丹花瓣,整个人吊在了牡丹花灯上,两三下就拽着灯落到了地面上,欣喜地拉着灯往独孤九身边跑。 眼见着男人接过花灯,小孩自豪地拍了拍小胸脯,道:“焦焦真聪明。” “嗯。”独孤九同意。 莫焦焦高兴得不得了,他又跑回去如法炮制地拖了十五盏花灯过来,看着独孤九将花灯放到一边。 “五十一盏。”男人低声道,“再拿十五盏便够了。” “十五”莫焦焦蹙起了眉,他回头看向那些灯,懊恼地嘟囔道:“我弄错顺序了。” 刚才用那个方法的时候,他每次只用桃花灯作为跳板,将所有能拽到的灯都拽回来。可是却忘记了,其他灯的高度并不是只跳一次就能够到的。 倘若他把桃花灯作为第一个跳板,其他较低的花灯作为第二个,当爬到第二个花灯上面的时候,小孩就能顺利跳到更高的一盏灯那去,先把最高的拉下来才是正确的顺序。 然而小孩想通这一点的时候,湖中剩余的灯已经全是高不可及的了。 独孤九周身气息冷沉,剑意肆虐,源源不断的真元经由阵法输送到湖中,将大荒之阵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他面容愈发冷寒如霜,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孩所在之处缓缓泛起的幽蓝光芒。 大荒生效了。 无形而浩瀚的元智逐渐于冰湖上空凝聚,悄然无声地融入了湖面上那团小小的幽蓝光芒之中。 紧接着,稚嫩的声音从湖中传了过来。 莫焦焦奶声奶气道:“独孤九,这些花灯能根据我的意愿停在我想要的高度,也能按照我的意思被我拉住拽下来这是不是说” 小孩迟疑的语气慢慢变得笃定起来,“是不是说,它们其实能听懂我的话?这里的灯,全部听我的话。” 独孤九眉眼舒展,放缓的语调宛若冰雪初融,道:“椒椒觉得如何,便是如何。” 莫焦焦骄傲地点了点小脑袋,胸有成竹道:“那我要它们都下来。” 小孩糯软的声音在冰湖中飘荡开去,下一刻,原本“高高在上”的花灯纷纷从空中飘落,不约而同地飞往了岸边。 莫焦焦朝着男人跑过去,浑然不在乎自己身上幽蓝的光芒,只一叠声道:“焦焦是不是很厉害?” “嗯。”独孤九神色沉静,下意识抬起手 骨节分明的大掌悬在眼前小小的“光团”上方,仿佛只稍放下去一分便能摸到稚童的头一般,却生生停住了动作。 他神色如常地收回手,夸奖道:“花灯之高度从始至终不过是障眼法,椒椒先是借由桃花灯助力,确实妙极。然最终能通过花灯的变化悟出真相,方是聪明之至。” “对对。”莫焦焦附和地点着脑袋,双目灵动,竟没了平日里的迟钝呆板,反倒活泼得如寻常孩童。 他围着独孤九绕了一圈,无意识撒娇道:“我把灯全弄过来了,多了好多,你要多满足我一个愿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16章 天衍剑宗,啸日峰顶。 连云山来到青霄殿的时候,鸿雁仙子已坐在窗边陪着鸿御老祖下棋了。清晨朝阳的微光落在身着白衣的女仙身上,衬得本来形貌秀丽的女子愈发肤如凝脂,引人注目。 他脚下步子顿住,目光在女仙身上停留了一瞬,脸上温和的微笑微微僵了僵,然而下一刻,青年便收起不自然的神色,如常笑着走进殿内。 鸿雁仙子听到师侄熟悉的声音,只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摆弄棋子,笑吟吟道: “云山来得这样早,想必宗主的计划生效了。” 鸿御老祖神情纠结地将黑棋放上棋盘,转头招呼自己的亲传大弟子坐下,没有接鸿雁仙子的话茬,反倒不满道: “鸿雁,这是你师侄,怎么天天见了都没个好脸色!对着我这老头子倒笑得开心!” “云山如今是大人了,怎好如幼时那般溺爱?”鸿雁仙子熟知天衍宗主的性情,知他并未动怒,便依旧笑道:“比起崇容师叔,我自认一向平易近人。” “你能跟他比?”鸿御老祖气得胡子一抖一抖,“师叔天性不苟言笑,指望他对云山和蔼可亲恐怕要等到冥府倒闭!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叔对谁都一个样,跟你这区别待遇横眉竖眼可不是一回事。” 鸿雁仙子被说得哑口无言,叹了口气继续下棋,明显没放在心上。 连云山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掩饰嘴角的笑意。他早习惯了鸿雁仙子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虽说这确实和女仙平日里的作风不太相称,但几百年这么受过来了,便也习以为常。 斯文俊秀的青年出声笑道: “师叔方才所言不假。顾师弟的来历确实有些蹊跷,有些时候的为人处世看着不像个少年,但这几日我奉师尊之命,与他相处,师弟的戒心却并不重,和师尊先前猜测的差不离。” “此话当真?”鸿御老祖闻言扔了棋子,也不计较鸿雁对自己徒弟有多冷淡了,摸着胡子急吼吼地问:“他以前在世俗界,可是有什么奇遇?” “顾师弟并未明说,但弟子几次试图潜入师弟居所之时,皆被一股无形之力拦了下来,起先我以为是师弟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法宝护持,但昨日我借师尊的通古镜前去探测,通古显示的结果”连云山犹豫地拿出镜子递给鸿御老祖,接着道:“着实有些怪异。” “这这这!”鸿御老祖接过通古镜看了一眼便直接跳了起来,一把将镜子扔给鸿雁仙子,怪叫道:“怎么会是神识?这等强度,神识之主修为绝对是个合体期老怪物!” “怎么可能?”鸿雁仙子收起笑容,盯着通古镜喃喃道:“如今宗门之内皆为剑修,并未发现外来修士。那顾朝云也不过是练气修为,哪来合体期老祖的神识?” “师尊,师叔。”连云山提醒道:“或许顾师弟身上有隐藏修为的法宝。” “通古镜不会认错人,当年你崇容师叔祖便用此镜勘破了大乘期老祖的神识迷镜。”鸿雁仙子蹙眉否认,“顾朝云就是有再厉害的法宝,哪怕他真是合体期之境,也不可能瞒过通古镜。” “正是如此。”鸿御老祖转身来回踱了几步,忽而转头道:“该不会那孩子被夺舍了?” 此话一出,鸿雁仙子和连云山眼中皆不约而同露出了震惊之色。 连云山忆起先前顾朝云的种种表现,严肃道: “师尊,夺舍的猜测恐怕是最贴近事实的。实不相瞒,弟子几次前去查探,顾师弟都躲在屋子里说话,我只当他过于寂寞了,因而自言自语。如今想来,他很有可能神魂犹在,只是屈服于夺舍之人。” “哦?师侄可听清他说什么了?”鸿雁仙子感兴趣地问。 “师弟独处时说话声音极小,我也只听到了一部分。”连云山惭愧道: “不过,师弟几次说的话都像是在同别人商量,唯一奇怪的是,他说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和崇容师叔祖有关的,而且每日商量的都是如何讨好师叔祖c如何同师叔祖相识相恋的秘诀c如何成为师叔祖的咳,心肝宝贝,甚至是咳,双修,似乎从世俗界开始便恋慕师叔祖。总之,从未提过夺舍c抑或是修炼之事。” 连云山嘴角的微笑有点僵硬,俊秀的脸上透着薄红,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鸿雁仙子同鸿御老祖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天衍剑宗众人在为独孤九调查“恋慕”他的顾姓少年之时,被恋慕的男人却忙着养辣椒。 莫焦焦在和男人多讨了一个愿望之后,就乖乖跟着独孤九离开湖边,穿行于繁茂的松林之中。 如同来时一般,一大一小踩着晶莹的白雪往外面走。 莫焦焦边走边胡乱唱着小调,软绵细腻的童音回荡于幽静的树林中,传出极远。 他口齿并不算特别清晰,总带着孩童特有的糯软,小曲的内容亦颠三倒四,不在正确的调子上。 好在唯一的听众并不介意,始终沉默地听着,时不时还会出声提醒小孩别被地上的树根绊倒。 “天蓝蓝的,地黑黑的,云在飘呀,树在摇,还有小鸟一直叫~焦焦宝贝呀!今日来同游” 冬日的清晨总是冷清清的,稚童的小调却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将寒凉的风驱散,招来暖融融的日光。 独孤九负手走了许久,身后的小孩也将一支曲子重复唱了许多遍,在小辣椒唱完最后一句准备重新来过时,男人低声开口问: “椒椒吟唱之曲,可有名字?” 莫焦焦闻言连忙合上嘴巴,眨巴着眼想了一会儿,认真道:“长老说,叫《春日》。” “好名字。”独孤九神色淡漠地赞了一句,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语气却罕见地非常平和。 莫焦焦点了点头,侧过耳朵细细地听了听,却只听到自己脚下踏雪的细微声响,不由松了口气,他嘟囔道: “我刚刚,听到有人在说话。今天早上也是。” “可是与前日相似?”独孤九问。 “有点像,可是”莫焦焦蹙眉苦思冥想,“不是你在说话。那个声音,我好像听过,别人叫他‘顾师弟’。” 姓顾? 独孤九沉吟片刻,问:“他说了什么?椒椒这几日总共听过几次?” “他说很想见你。”莫焦焦懵懂地重复着,又回忆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你们宗主,他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好像说有老怪物夺舍了。然后我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说有人要当你的心肝宝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17章 幽静的松林里,莫焦焦困扰地开口道:“以前都没有人在我脑袋里说话。现在他们天天吵醒我。” 独孤九凝眉不语,深邃的狭长双眸却冷了几分,他将小孩前后所言与前几日鸿御提的事情串联起来,心念一转便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周身气息愈发冰冷。 莫焦焦见他不说话,不由好奇地看着男人身上恍若实质的冰寒剑意。 在旁人眼里压根不可能看得到之物,小孩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伸出小手,试探地在那层层萦绕肆虐的杀戮剑意上摸了摸,没摸两下便被避了开去,忍不住嘟囔道:“你身上的东西为什么不给我摸?” 独孤九闻言敛起眉,迅速从沉思中回过神,顺着话题问道:“椒椒说什么?” 莫焦焦又试了一次,确定男人身上那层白雾般的“东西”确实是不想碰到自己,不解地又问了一遍:“你身上的白气不肯给我摸,可是我要吃它的时候,它也不躲我。” 独孤九听完便垂眸瞥了一眼自己,也不探究小孩为何会看得见没有形态的剑意,耐心解释道:“杀戮剑意戾气过重,不愿伤你方躲着你。椒椒少碰为好。你所言的白雾,与你平日所食用的真元并不相同。” “不一样吗?”莫焦焦茫然地眨眼,认真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小声嘟哝道:“它们长得一个样。” 但小孩说过会听话,独孤九提醒了他便老实地收回手,乖巧地保证道:“我不碰它。” “嗯。”独孤九颔首。 两人走了一段路,眼见着快要离开松林了,独孤九忽然沉声问道:“椒椒可是在来到此处后才开始听见有人说话的?” “也不是”莫焦焦有些困难地回忆了一下,迟疑道:“一开始没有声音,最近就越来越多次了。” “大致对话可还记得?”独孤九问。 “记得。”莫焦焦说到这个就自豪地点头,“我听过的都能记住,只要不超过一年。你可以问我。” “一年后会如何?”独孤九似有所感,没有继续追问小辣椒听到的秘辛,反倒放缓了声线问起其他事情来。 “会忘记。”莫焦焦毫不避讳,他摸了摸自己戴着小红帽的头,仿佛在说什么大秘密一般神秘兮兮道: “谷主有一个很厉害的办法,他能把我的记忆留在脑子里,只要不超过一年,就来得及。不过长老们说,这个方法有一个坏处,就是我的想法会一直停在保留下来的时候。就像” 莫焦焦纠结地四处看了看,单纯而不知世事的目光停留在前方的墨色身影上,忽而眼睛一亮道: “就像你,我现在记得独孤九很好看,对我好,那么只要在一年之内使用谷主的秘法,我就能记住你了。” 小孩低头掰着细白的指头,认真地数数,眉眼间全是诚恳,道: “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或者上千年,不管你以后是怎么样的,只要不第二次使用那个方法,我就只会记得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神奇?” “嗯。”独孤九薄唇微抿,眸色深沉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良久才低声应了一句。 他停下步子,转身垂眸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缓缓道: “椒椒所言,可是指隐神谷谷主晚年自创的醍醐灌顶之法?” 醍醐灌顶,能让心智不全之人及时保留住一年之内的所有记忆,以及此人对这些记忆的所有观感,看似解决了迷心的症状,实则治标不治本,因为被施用醍醐灌顶秘法之人,对万事万物的看法只会停留在他“记住”的那一刻,他将永远不会成长。 莫焦焦并非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修士,而是尚未长成的垂髫小儿,他懵懂而不知事,被施用了醍醐灌顶的小孩,哪怕有朝一日他真的长大了,他的心智也依旧是十岁。 “我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字。”莫焦焦抿了抿嘴巴,小心地瞅着独孤九,软软地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他自认为能记住所有事情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但男人听完后却没有预想中的欣喜反应。 “谷主说,这个办法有缺陷,但是我可以记住我想记住的,焦焦就可以好好修炼和念书了。”莫焦焦细致地解释着,犹豫地问:“你是不是觉得不好?” “没有。”独孤九缓了缓沉冷的音色,神色肃穆如常,“以你的现状,醍醐灌顶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在忘记一切和永远长不大之间,隐神谷谷主帮小孩选择了后者,无可指摘。 “椒椒可觉得开心?”独孤九问。 “嗯嗯。”莫焦焦毫不掩饰地点头,“一开始我出生的时候,每次过完年,我就一个人都不认识了,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所以这个方法好。” 小孩走上前靠到高大的男人身边,眼中带着纯然的诚挚,道: “我要一直记得隐神谷。要记住独孤九。还有,我叫莫焦焦,不是从石头里跳出来的,是在落日湖畔发芽的。” “很好。”独孤九阖眼沉思半晌,方才睁开眼,他单膝在小孩面前缓缓蹲下来,全然不顾逶迤在地的漆黑长发,亦不顾自己如此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小孩有多么滑稽,只面容沉静地与莫焦焦“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c模模糊糊的稚童,穿着红色精致的锦缎袍子c戴着毛绒绒的小红帽,看着圆乎乎的,正歪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独孤九双眸紧缩,定定地看过去,只显现了一刻的稚童身影又归于无形。 他神色如常,开口的低沉嗓音却有些喑哑,一如既往地耐心夸奖道:“椒椒做得很好。” 莫焦焦抿着嘴巴怔怔地和男人对视,片刻后才回过神退了退,奇怪地看着独孤九,想了想又慢吞吞地靠近对方,毫无戒心地道: “你好厉害,都知道我站的位置,刚刚好像在看我一样不过,你说得对,我也觉得焦焦做得对。” 要记住所有应当铭记在心的,这样的他,才是莫焦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18章 顾朝云自得知拭剑大会上能见到独孤九后,行事便愈发怪异,极似被不知名合体期修士夺舍,连日来不仅闭门不出,自说自话的次数也逐渐增多。 连云山与鸿雁仙子几番暗中交替探查后,便同鸿御老祖商讨出了对策,只等问过崇容剑尊意见后便开始施行计划。 这日午后,鸿雁仙子从入定中醒来,见窗外大雪已停,碧空万里,峰顶豢养的仙鹤亦引颈长鸣,叫声悦耳,冥冥之中只觉心清目明,愉悦非常。 福至心灵之时,女仙起身将前几日打发杂役下山采购的东西收入储物戒,便御剑出了凌雪峰,径直往北面的天涯海阁而去。 鸿雁仙子拜访崇容剑尊并非一次两次了,却少有能见到人的时候。单单过往几百年,她就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 这次一如既往,她只通过了天涯海阁峰脚下的禁制,来到大殿门口,想要再往峰顶上去,却是寸步难行。 鸿雁挫败地看着眼前阻拦自己的法阵,摇了摇头,传音入密道: “崇容师叔,鸿雁奉师尊之命,前来看望你。” 女仙不染凡尘的清越嗓音遥遥传上峰顶,却半晌无人回应。 她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思及师尊与其他师叔飞升之时的嘱咐,不免有些发愁。 鸿雁仙子三天两头往天涯海阁跑,说起来也是无奈之举。崇容剑尊寡言冷漠,不近人情,以前鸿雁刚刚入门时,便极为惧怕这位师叔。后来从师尊口中了解了崇容师叔的事迹,满腔畏惧就成了敬意。 早早飞升的师祖与师尊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千万要看好师叔,最好每日过来探望,唯恐崇容剑尊真的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提前去了阴曹地府排队”,可谓操碎了心。 哪怕鸿雁并不觉得强悍无匹的剑仙会那样容易陨落,但忆起过往种种,她也有些被师尊们的忧虑触动,想了想便带着笑意调笑道: “师尊飞升之时嘱咐我与宗主等人多多关心师叔,每日前来看望是必不可少的。鸿冥他们耽于修炼废寝忘食,不来也便罢了,鸿雁时时来‘请安’,师叔怎么就如此铁石心肠不放我进去?真是愁煞人。这么下去我大概无颜见师尊了” 女仙话未说完,峰顶便传来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威压袭卷而至。 “师侄的心意本座领了,若无事便回去好生修行。” 鸿雁仙子闻言便掩唇笑了出来,连忙道: “我来自然是有事的。师叔可不是忙着养小娃娃呢?前几日宗主提起,我想着那小童如今年岁应当不大,就遣人采买了一些孩童用的东西,师叔看看可能用得上?” 话说完,峰顶半天没有动静。 鸿雁仙子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计上心头,再接再厉道:“孩童不比成人,平日照拂要更加精细才是,小至衣食住行,大至启蒙修道,皆是学问。师叔常年耽于练剑,恐怕于此道不通。” “上来吧。”峰顶洞府之主终于出声放行。 鸿雁仙子舒了口气,抚了抚鬓发,御剑前往峰顶。 独孤九此时并未待在洞府中修行。鸿雁仙子寻不到人,就往另一边的竹林中去。 她料想师叔应当是如平日那样于林中打坐入定,怎么说也不需要正面对上,却不曾想,刚刚接近竹林,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便猝不及防地跃入眼帘。 天地间落雪纷纷,一片苍茫。墨发黑衣的剑仙正提剑伫立于茫茫白雪之中,随着最后收剑时残留的凛冽剑意,漫天剑影将密布的青竹齐齐斩断,青翠的竹叶合着飞雪,缓缓落在男人乌黑的长发上。 女仙甫一靠近便对上了男人冷冽深邃的视线,心里顿时有些惯性的发虚。 独孤九的俊美一直带着与生俱来的攻击性,并非寻常美男子那样的斯文俊秀,而是充斥着冰寒杀气的凌厉和锋锐。 常人与他对视,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往往不是对其惊世姿容的赞叹,而是震撼于男人周身滔天暴涨的剑意与运筹帷幄的气势。 鸿雁自小便知道崇容剑尊气势惊人,今日更是重温了一下当年被吓哭的感受,只好僵着笑道:“见过师叔。” 独孤九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收起吞楚剑,漫天剑影瞬间消弥于无形。 他迈步往洞府方向走,冷声道:“本座无碍,你师尊交代之事记着便好,无需亲力亲为。” 宗门内一帮师侄成天战战兢兢地担忧自己会陨落,哪怕是独孤九这样淡漠的心性,也无可奈何。 鸿雁仙子款款随行,闻言却不回应,心道自己若是应了,师尊那边定然气得跳脚。只好转移话题道: “今日给那小娃带的都是日常用具,也有一些小玩意,我也不知那孩子具体是几岁,便没有采买太多衣物。” 独孤九走进洞府,转身在桌边坐下,沉默地看着热心非常的师侄往外拿东西。 “这是世俗界的吃食,有栗子糕c糖葫芦c甜粽子c糖醋排骨c乌鸡人参汤”鸿雁不停地往外端着食盒,边念叨道:“他若是喜欢,多吃几样也无妨,只注意着合理搭配,别吃太撑了,睡前吃多了不好消食。” 将食盒摞好,她又将一大堆孩童用的玩具倒了出来,叮叮当当地占满了桌子,解释道: “孩子大多喜爱玩具,这些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师叔让他自己挑着便是,权当解闷了。若是哭闹起来,也好拿着哄哄。” 独孤九瞥了一眼桌边一角红色的布料,忽而沉声道:“那是何物?” “什么?”鸿雁仙子惊讶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伸手将那块布揪了出来,又恍然大悟般从储物戒里拿了一叠一模一样的布出来,拎着展示道: “这是肚兜。师叔瞧,此物里外两层,两边皆附有大小口袋,口袋都是双层,将上面的带子系到娃娃脖子上,中间的布则裹着前胸和腹部,可保温护腑。” 鸿雁说着便顿了顿,面上笑容不知为何慢慢淡了下来,她强打起精神,又捡了其中一个肚兜出来,指着上头绣的老虎图案,慎重道: “肚兜上绣此图,意寓寄托孩子健康成长,这同孩童所带的长命锁c保安符,抑或是腕上的金镯子,皆是一个意思。师叔千万不可不信。” 独孤九定定地看了半晌,颔首道:“师侄费心了。” “不过举手之劳。”鸿雁放下肚兜,微微笑道:“这天衍剑宗也就我和宗主带过孩子,师叔要养那娃娃,我俩怎能不闻不问?虽然我儿早逝,但该记住的,鸿雁也不会忘。师叔只要高兴,师尊和师祖也就放心了,我等亦然。” 语毕,女仙便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后就仓促地离开了天涯海阁。 独孤九知她提及旧事情绪失控,便也不谢绝,只待人走后缓缓扫视了一遍桌上的物事,将其中种类一一记好,随即挥手将东西收入闲置的储物戒,置于洞中的暗阁,不再理会。 他起身欲继续往竹林中练剑,却在行了几步后又停下了脚步,垂眸看着手中的吞楚剑,忽而忆起今早将神魂撤离识海之时,小孩还在睡觉这会儿恐怕已经醒了 原本铮铮而鸣的吞楚再一次被人收起,高大的男人转身步入洞府坐定,缓缓阖上了眼。 莫焦焦对于无意中听到的那些关于天火灵根的秘辛,并不如何在意,也弄不清背后隐含的真正含义。 独孤九此前没有接着追问他,小孩也就傻乎乎地闭口不言,跟着男人回到湖中央的冰原上打坐修炼,谁知坐着坐着竟睡了过去。 酣甜的睡梦中,柔软的女声响了起来,持续不断地诉说着什么,紧接着,熟悉的低沉男声响起,说出来的话却简短而冷漠。 莫焦焦蜷着身子呢喃了几声,蹙着眉慢吞吞地翻了个身,迷茫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湿湿润润的。 他看着远处壮阔绮丽的雪景,发了一会儿呆,无意识地回忆着梦中的声音,许久才轻轻动弹了一下,从雪地上坐了起来。 入目是熟悉至极的雪景,以及雪中不变盘坐的墨色身影。 莫焦焦往男人身边挪了一点,糯糯道:“独孤九,我梦见你在说话。” “说了什么?”男人依旧合着眼,声音却刻意压低了,显然很清楚刚醒来的小孩有多胆小。 “你说的好少。”莫焦焦学着男人的样子盘腿坐好,掌心却不朝上,反倒揪着自己鞋子上的两个小毛球,懵懂地问:“那个叫鸿雁的女仙,说的娃娃是我吗?” “嗯。”独孤九对于莫焦焦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已然习以为常,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问:“椒椒每次听到的,皆是与本座有关之事?” “是呀。”莫焦焦点着脑袋,自己也觉得惊奇,“他们提到你,我就听见了。有时候”小孩想了想,“有时候会有很多人夸你,说你很厉害,长得也好看。” “椒椒可能听到天衍剑宗之外的声音?”独孤九问。 “好像不能。”莫焦焦不甚清楚地回答,“我能感觉到,它们离我很近。” 独孤九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莫焦焦却还有疑问,他执着地把话题扭回去,“女仙说,她买了好多吃的,要给我的。还有玩具,和小衣服。” 他说着眼中就露出了向往之意,犹犹豫豫地问:“你会把东西给我吗?” 独孤九睁开眼,斩钉截铁道:“不会。” 莫焦焦睁圆了眼睛,接着呆呆地眨了眨眼,抿紧嘴巴十分委屈地爬了起来,扭头就往冰原的另一边走。 独孤九拧起眉,幽深的眸中有一瞬间的错愕,听着耳边传来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男人面无表情,起身无声地跟了上去,心中却无半分悔意。 毕竟,哪怕是剑仙,也解决不了识海里无法容纳实物的亘古难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19章 冬日午后,细雪盈空,徐徐飞舞,暖融融的日光映照于浩渺无垠的冰原之上,将刺骨透心的严寒缓缓驱散。 湖中心冰封的小岛之上,一袭红袍的稚童揣着红色的小口袋闷头负气往前走,小小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每走一步,靴子上缀着的毛线球便轻轻摇晃一下,于严冬细雪中有规律地颤抖。 忽而一阵寒风袭来,将稚童戴着的帽子吹落,细软的黑发亦凌乱地散开,他便抿着嘴巴抽出手,笨拙地将半长的乌发重新拢好,又胡乱拉好帽子,继续木着小脸往前走。 细白腕上的金镯子与袍子上精细的流苏坠子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细细的声响被寒风裹挟着带走,一丝不落地传到了后头俊美男人的耳中。 身形颀长的黑衣男人从始至终距离稚童十步远处,步履从容地缓缓跟随。 莫焦焦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心中十分委屈,黑葡萄似的眸子也没了往日的活泼,只蔫搭搭地低着头。 他走一段路便停下来扭头瞅一眼身后跟着的人,但黑衣剑仙的沉默寡言显然并不能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 踉踉跄跄地踩着冰莲到达湖对岸,莫焦焦便不再走了,随便找了块被冰冻结的石头坐下,小孩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小鸡崽放到一边,沮丧地用手指戳小红鸡。 然而戳了半天,红鸡纹丝不动,依旧仰头叽叽叫着。 “为什么你一直叫得很开心,都不会累吗?”小孩难过地开口问道,“狐狸长老养的鸡,每天就叫一小会儿。” 独孤九在小孩不远处站定,神情严肃地瞥了一眼明显“不正常”的鸡崽,并不出声。 吞楚剑经由男人多年淬炼,早已可幻化万物,以假乱真并不难,但要它同真鸡崽那般“有灵性”,却是不可能的。 莫焦焦蹙着眉轻轻捏住小鸡崽的嘴巴,赌气道:“再叫就给你塞辣椒。” 独孤九听出了小孩语气中潜藏着的委屈,垂下眸,置于身侧的左手轻轻动了动。 下一刻,被捏住嘴巴依旧“坚持不懈”拼命叽叽叫的小鸡崽突然哑火,乖顺地安静了下来,又轻轻扇了扇翅膀,圆圆的小眼睛直直地看着小孩。 莫焦焦愣了愣,下意识松开手,白嫩的手指便被小鸡讨好地啄了啄,他将手指藏到口袋里,嘟囔道:“原来你能听懂我的话。” 小红鸡忽然安静下来,莫焦焦就没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心情愈发低落,他摸出兜里的五个樱桃椒,将两个绿色的放回去,剩下三个红色的握在手里,抬头去看伫立一旁的男人,却没想到,一转头就对上了一道沉静肃穆的视线。 暖融的日光不知何时竟被乌云掩盖了起来,细雪也转为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独孤九敛起眉,深邃的狭长眼眸情绪难辨,脸上神情又冷了几分。他抬眸看了一眼变暗的天色,心中似有所感。 停住的脚步又动了起来,男人靠近坐着的小孩,动作极为自然地在一旁盘腿打坐,却并未如往常那般入定,而是召出了吞楚剑,手腕一番便将充斥着杀气的黑剑幻化成了一株樱桃椒。 如果忽略此时突变的天色和男人眉宇间隐隐约约的冷沉,他与平日并无不同。 莫焦焦不知对方要做什么,见地上凭空长出了一株辣椒,有些好奇地探头瞅了瞅,随即想起自己变成本体时遇到的其他“无良辣椒”,小手一巴掌就将辣椒拍倒,嘟囔道:“太丑了,还喜欢欺负我。” 独孤九如玉的面上微微一怔,却极快地反应了过来,挥手将樱桃椒变没,重新幻化了一个雪人出来。 莫焦焦瞅着胖胖的雪人,伸手摸了摸,又拍了一巴掌上去,低头道:“这个雪人不像我。” 独孤九看着雪人身上的小手印,毫不犹豫地让雪人“穿”上了红色的袍子,头上甚至还戴了一顶小红帽。 按照常理而言,雪人变得和小孩极像,那么莫焦焦应当转忧为喜,不再生闷气。 哪曾想小孩呆呆地看了半天雪人,嘴巴张开无声地叫了声“谷主”,竟直接仰着脑袋哭了起来。 他即便哭泣也是傻乎乎的模样,这时候连十岁的样子都没有了,只知道像三四岁的稚童一般毫无顾忌地仰着脑袋张着嘴巴哭,声音又细又轻,音调比正常十岁孩子不知低了多少。 独孤九一听到哭声便拧起眉头,手一挥直接将雪人变回了吞楚剑,收回丹田中,薄唇轻启试图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习惯性地冷着脸抿紧了唇,看着愈发不近人情。 随着男人神情越来越森冷,耳边传来的哭声果然变大了。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剑仙,生平竟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他拧着眉压低声音道:“有事便告知本座,不许哭。” 但冷冰冰的话语对于眼前的小孩而言,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置于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周身凝滞的剑意暴涨一瞬又迅速收敛,男人闭了闭眼,松开拧紧的眉,再睁开时竟奇异地恢复了镇静。 仿佛无形之中像天命妥协,独孤九转头看向小孩的方向,果不其然看见了穿着红袍的稚童。 莫焦焦头上戴着的帽子随着他仰头的动作滑落下去,眼泪早已染湿了乌黑柔软的鬓发,细细的白雪将衣袍浸染得有些湿润,绵软的哭声又细又可怜,看着极为凄惨。 独孤九凝视了片刻,没再犹豫,单手绕过小孩稚弱的脊背,倾身将人揽进了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20章 苍茫广阔的冰原之上,如羽般柔软的雪花簌簌而落,很快便将一袭黑衣的高大男人染上更加寒凉的冰雪气息。如墨鸦发披散于身后,长长逶迤在地,晶莹的细雪沾染于其上,愈发衬得男人眉目清冷,恍若仙人。 独孤九薄唇紧抿,毫不犹豫地倾身向前,往日挺直如松的脊背此刻微微弯曲,单手成环抱的姿势,将眼前小小的红袍稚童揽进怀里,缓缓收紧手臂,宽阔的身影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风雪。 怀中小小的一团重量极轻,带着暖融融的温度,掌下贴着的躯体柔软得不可思议,是极为稚弱幼小的弧度,仿佛用力稍重便随时会捏碎一般。他动作极为小心地将人抱离了冰冷的雪地,置于膝上更紧地护进怀里,眸色深沉难辨。 然而一身红衣服的小孩即便被抱进了怀里依旧伤心地仰着脑袋哭,泪水染湿了乌黑的鬓发,小脑袋贴着男人宽厚的胸膛,原本紧紧捏着的小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揪住了独孤九垂落的衣袖,绵软的红团子一直在男人怀中发着抖。 独孤九脊背有些僵硬,手上抱着人,见小孩完全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空出来的手便试探性地贴到小孩稚弱的脊背上,不甚熟练地一下一下顺着。他声线带着惯性的冷沉,低低道:“不许哭了。” 哪知莫焦焦被安慰地拍着,反倒哭得更凶了,他捏紧独孤九的衣袖,泪眼朦胧地仰着脑袋,呜咽地哭道:“谷主不见了不要焦焦了” 独孤九不知小孩为何会突然忆起隐神谷谷主,往日里每每提起那值得敬重的老者,莫焦焦都是欢欢喜喜的小模样,哪怕隐神谷全族被害无一人生还,小孩亦不懂得生离死别的真意,他实在太小了。 思及此,男人放缓了声音,大掌贴着小孩乌黑的后脑勺缓缓抚摸,道:“隐神谷谷主从未放弃你。椒椒莫多想。” 莫焦焦伤心地胡乱摇了摇脑袋,他声音极细,哭起来比之猫叫亦大不了多少,这会儿着急就愈发细软了,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一边,同时扭过头去四处张望,一举一动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和迷茫,只哭道: “谷主和长老都不见了他说雪人雪人变成我的样子,他们就回不来了” 独孤九低头贴近小孩,听清莫焦焦含糊糯软的话,长眉微微皱了起来,心思百转间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隐神谷谷主曾嘱咐莫焦焦前来天衍剑宗寻求独孤九的庇护,这说明他早就清楚隐神谷会有彻底颠覆沦亡一日。 这世间唯一能幻化出长得与莫焦焦一模一样的雪人的法宝,唯有独孤九的吞楚剑,而此剑是隐神谷谷主所制,那么 小孩见到雪人之时,也即他平安到达独孤九身边之日,同样的,也意味着孤身一人来寻男人的莫焦焦,已经失去了所有爱护他的人。 莫焦焦不懂得生离死别本是好事,他年纪太小了,过多的伤痛实在太过沉重,然而隐神谷谷主未曾预料到的是,他不愿直接使用死亡和离别那样的话语,特意用了雪人这样的借口来哄骗小孩,反倒让莫焦焦提前明白了天人永隔的真意。 “谷主不要焦焦了都跑掉了他流了好多血”莫焦焦哭得抽噎起来,他胡乱地摇着头,随即被男人按着脑袋紧紧贴到宽厚的怀抱里,有力的大掌始终缓慢而沉稳地抚着他的背。 小孩无助又难过地抽泣,白皙的额头抵着男人的胸膛磨蹭,肉乎乎的手用力攥着对方的衣袖,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抓住唯一的救赎。 在过去的所有日子里,他一直被灌输的都是错误的认知,总以为隐神谷谷主和长老们只不过是睡着了前往另外一个地方居住,他们迟早会相见,迟早会再一次生活在一起。却不曾想,自隐神谷被毁,他就已经失去了一切。 “莫怕。”独孤九双眸微阖,眸色神色极为复杂,不复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模样。他将小孩严密地护在怀里,低沉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手掌循着记忆中大人安抚幼童那般,持续不断地拍抚着莫焦焦,尽管看起来不甚熟练,力道却控制得极为精准。 “谷主去哪里了”莫焦焦惶然地追问,他央求道:“独孤九我要找谷主” 男人垂下眼,眸中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意,眉眼愈发冷沉,七年前对于修真界不顾道义c群起剿灭隐神谷之怒再一次勃发,耳边小孩细软的哭声将那股怒意与沉痛推到了极致。 若非顾虑到莫焦焦长成之后定欲手刃仇人,独孤九恐怕早已屠尽当年参与戮谷的修真宗门。 原先独孤九还疑惑为何莫焦焦发小脾气便直接显了形,谁想竟是因为此事。对于未长成的稚童而言,人生最苦莫过于死别。 几欲失控的杀意不过暴涨了一瞬,又被男人再次压制了回去,独孤九不动声色地道:“隐神谷族人为大陆反面开辟之时留守修真界的最后一批妖族,他们离开你,不过是落叶归根罢了。” “落叶归根”莫焦焦哑声哭道,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迷茫。 “嗯。”独孤九抬手为小孩拭去滑落的泪水,滚烫的温度残留于指尖,他收回手神色平静道:“回到他们的故乡。” “我不不知道谷主的家在哪里”莫焦焦抽噎道,脸蛋早已哭得通红。 “日后便知。”独孤九道,“椒椒只需信本座便是。” 回归大陆反面不过是独孤九个人的猜测,莫焦焦作为神图子,他身上潜藏的能力或许是开启大陆反面的唯一契机,哪怕来日寻不到已经陨落的那些人,小孩也能将他们残留的灵带回故乡,落叶归根。 莫焦焦懵懂地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看着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对方沉稳而笃定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无尽的恐慌和伤痛仿佛无形中缓缓被抚平。 “我相信你。” 他只看了一会儿便被独孤九抚着后脑按进怀里,贴着坚实的胸膛,耳边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小孩慢慢放松了下来,打着哭嗝蜷缩着,一时间只觉困倦非常,只好强撑着睁眼。 忽而一只微凉的大手贴上红肿的眼睛,带着极为舒适的味道,头顶上男人悦耳的声音传来,“睡吧。”小孩便安心地松开了紧蹙着的眉,摊开软乎乎的小身体,于清冷悠远的熟悉味道中,疲惫地阖眼睡着了。 独孤九抬眸瞥了一眼灰沉沉的天空,周身真元缓缓运转。 天地间呼啸肆虐的风雪倏而停住了,随即很快消弥于无形,温暖的日光再一次普照雪原,驱散了严寒。 男人垂首,久久凝视着怀里握着衣袖安睡的小孩,目光停驻于酣甜乖巧的睡颜上,迟迟没有移开视线。 他抱着人的姿势依旧不够标准,拍抚的动作还是不够熟练,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在见到莫焦焦的那一刻,独孤九已无师自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21章 夜幕降临,雪后初晴的天空中逐渐显现出了点点繁星,皎皎明月挂于半空,清晖晕染着连绵起伏的雪山,映衬着其中互相掩映的亭台楼阁,显得静谧而壮美。 倏而,天衍剑宗主峰大殿内传出一道气急败坏的苍老声音,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惊愕。 “你你你!你说你给师叔送了什么东西?肚兜?!”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鸿御老祖被一旁女仙的话惊得直接从宗主座椅里跳了起来,怒道: “你去看望师叔便看望,何苦送那种东西?” 鸿雁仙子端坐在一边的椅子里悠闲地喝着茶,闻言觑了一眼胡子花白的老头,奇怪道: “肚兜怎么了?依我看,师叔还挺满意的。前几日宗主不是说崇容师叔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么?大陆正面都多少年没有新生妖族出世了,那娃娃怎么说也是隐神谷的独苗苗,到了天衍剑宗自然也是个宝贝,我送点东西正好方便师叔照顾娃娃,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鸿御老祖头疼地坐回去,叹道:“你心思细腻考虑周全,是好事。可你怎么送世俗界的东西?神图子如今是待在师叔识海里,不是住在储物空间里!这看不见摸不着的,肚兜给谁穿?” “这倒是”鸿雁仙子反应过来,一时间哭笑不得,惭愧道:“是我想岔了。但是师叔怎么还是收下了?要不然,我改日送点别的?” “哼!”鸿御老祖冷哼一声,极为不平衡道:“这还能是为什么?我看九成是上心了。云山那孩子小时候给专门送过去陪师叔解闷,他都能把孩子吓哭,差点没把我的宝贝徒弟冻死在天涯海阁!如今倒好了,那娃娃这才出现几天,师叔干脆去识海里修行了?真是要气死本宗主!他若是有需求,让他自己来提,送什么送!” “哦?”鸿雁仙子凉凉笑道:“云山幼年那皮球性子,师叔没把他扔出来就算好的。” “你就知道那娃娃比云山乖巧?”自家徒弟被人损了,鸿御老祖直接不服气了。 “这不是众所周知之事?”鸿雁故作惊讶道:“隐神谷的宝贝独苗天资聪颖,自小就乖得让往东绝不往西。当年我去看望他,那娃娃巴巴地跟在我的仙鹤后头走,连摸仙鹤毛都摸得轻轻的。哪个孩子像他那样?再说了” 鸿雁仙子放下茶杯,睨了一眼大殿门口投射于地上的黑影,看向备受打击的鸿御老祖,道:“人家可是直接住进师叔心里去了,这一网打尽的,能一样?” “罢罢罢!你这毛病一日不损我徒儿便不舒坦。”鸿御老祖说不过她,无奈地挥了挥手,又看向殿门口,扬声道:“云山怎的不进来?” 门口处,青年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连云山微笑着走进大殿,见过礼后便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之前殿中的交谈一样,道: “云山以为,师叔送礼此举极妙,可谓七窍玲珑心。崇容师叔祖久不出洞府,师尊又如此担忧师叔祖,若是借给那小娃娃送礼物之由,不就能时时前去看望师叔祖了?” “正是。”鸿雁仙子端起茶杯,收起此前故意和鸿御老祖抬杠露出的笑容,淡淡应了一句,“虽说师叔如今实力强悍,然天劫不知何时而至,师叔因着体内寒/毒迟迟不愿渡劫,不可大意。神图子年幼,隐神谷众人又多次委托天衍剑宗,我等也应多加照拂。” “师叔说的是。”连云山神色温柔,看似极为谦虚淡定,实则掩于衣领中的脖子早已红了。 “”鸿御老祖看着眼前明明“冷淡非常”却偏生一唱一和极为协调的师侄俩,直接气得揪住了胡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每天努力从中调和关系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他一直搞错了?鸿雁其实非常疼爱云山? 想到这里,胡子拉长的老道看了一眼耳朵泛红的徒弟,又看向一见到他徒弟就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的师妹,素来言行不忌的鸿御老祖也有些迟疑了。 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鸿御老祖虎着脸道:“云山,顾朝云在世俗界的住处已经被你鸿冥师叔找到了,明日你便同他下山吧。” 连云山面上微讶,看向鸿雁仙子道:“顾师弟之事,不是我与鸿雁师叔一同探查的么?” “你鸿雁师叔要帮你崇容师叔祖照顾小娃娃不便下山,此事就交由你鸿冥师叔负责。”鸿御老祖皱眉道。 “是。”连云山点头,不再多言,告辞后便离开了啸日峰。 待人走远,形貌怡丽的女仙才勾唇一笑,嘲道:“宗主可真护犊心切。” “鸿雁。”鸿御老祖不知何时已收起了炸毛跳脚的模样,此刻神色凝重,终于显露出了一宗之主应有的风范,道:“刚才站在这里的人是本座首徒,天衍剑宗大弟子连云山,不是隐神谷那八面玲珑的狐妖!” 原本神色冷淡的女仙闻言双眸一睁,下意识僵住了纤瘦的脊背,端着茶杯的纤纤手指竟有些颤抖。她猛地闭了闭眼,放下茶杯,缓缓道:“多谢师兄提点。” 语毕,鸿雁仙子站了起来,如弱柳扶风的身子几不可见地晃了晃,她背对着鸿御老祖道:“师兄所言甚是,多亏你提醒。鸿雁今日尚有一味丹药未曾炼成,便先告辞了。” “鸿雁,今日你送那些孩子用的东西”鸿御老祖叹了口气,“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便放下吧,隐神谷那狐妖便是为神图子而牺牲,也是他的选择。你多年修道,怎能堪不破?莫为当年之事误了当下!” 鸿雁仙子淡淡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显然并未听进去多少。 鸿御老祖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思虑片刻后便拿出了宗门传信纸鹤,声如洪钟道:“崇容师叔,这几日你与那神图子待在一块,可否为鸿雁探听一下当年那狐妖的事情?若我未曾记错,那妖修应当是小娃娃的启蒙先生之一” 半晌,精巧的纸鹤无声地飞出了大殿,直往天涯海阁而去。 酣甜的睡梦中是一片被夕阳染红了的清澈湖水,微暖的风拂过湖岸边的莹莹绿草,将点缀于其上的粉色花朵吹得摇摇晃晃,露出躺在草丛中的胖乎乎的小孩。 小孩在温暖的夕阳中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闭眼又要睡去,倏而远处传来了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带着隐隐约约的温柔,呼唤道:“椒椒过来。” 小孩闻言连忙揉着眼睛笨手笨脚地爬了起来,胡乱地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一只眼睛还闭着就毫不犹豫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双手,踉踉跄跄地往前奔,边跑边模模糊糊地叫着一个名字,眼看就要直接落进前方不知名的温暖怀抱里,脚下却突然绊到了一块石头 “独孤九” 莫焦焦害怕地叫着,惊醒过来。他一只手揪着男人黑色的衣袖,整个人被裹在宽厚的怀抱里,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胸膛。 片刻后,绵软的脑袋上被盖了一只大掌,极轻地抚摸了一下,又离开了。稚弱的脊背上,原本托着的大手再一次缓慢地拍抚起来,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睡。” 小孩闻声仰起头,对上了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随即乖巧地开口唤:“独孤九。” “嗯。”男人低低回应,简单道:“睡。” 莫焦焦懵懂地点头,又迟钝地转头看向四周,软乎乎的手下意识搭上了男人的手臂,他轻轻拍了拍,感受到手掌下坚实的触感,迟钝道:“你怎么能抱焦焦?” 独孤九凝眸盯着小孩茫然的神情,不动声色道:“椒椒淘气,自己出来了。” “我不顽皮。”莫焦焦忽然蹙起眉,傻乎乎地被带跑了话题,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独孤九,有些不安地捏紧了手里的衣袖,整个人挣扎着想从男人怀里爬出去,小声道:“你不能抱我。” 独孤九克制着收紧手臂将人抱了回去,困在臂弯里,他垂眸看着小到能完全藏进自己怀里的红团子,眼看着小孩掰着他的手臂累得呼呼喘气,耐心地问:“为何不让抱?” “长老说,焦焦十岁了,是大孩子了。”莫焦焦停止挣扎,窝在萦绕着淡淡清冽香气的怀抱里,小手上下笨笨地比划了一下,认真道:“大孩子就不能要抱着了。我要学会自己走路,吃饭和睡觉。” “椒椒与本座相比,并非大孩子。”独孤九神情冷肃地说服道:“妖族幼崽期漫长,椒椒再过五十年,仍是稚童。” “真的吗?”莫焦焦睁大眼睛,又回想了一下,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脑袋,竟伸手在男人肩膀上一路比划到腰间,随即孩子气地戳了戳独孤九精壮的上半身道: “长老说,他们不能抱我,因为焦焦是大孩子,但是谷主偷偷告诉我,他们不抱我,是因为长老们都是老头子了,走也走不动,抱不动我。” 莫焦焦欣喜地看向独孤九,非常满足道:“你没有白胡子,还很高,就不会觉得抱我好累了。” 隐神谷众妖怪们千娇百宠的独苗苗,从小被一帮“偷懒”的老头子教育着要自己走路,不能把长辈们累倒,今天终于在独孤九这里得到了毫无后顾之忧的抱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22章 皓月当空,群星闪烁。银辉漫过连绵不绝的广袤雪原,将湖中心的冰岛映照得一片亮堂。时而有寒风袭卷而至,今夜却罕见地未曾下雪。 湖心小岛中央,墨发广袖的黑衣男人正盘腿席地而坐,背对着呼啸而过的冷风,他眉眼清冷,薄唇紧抿,宽大的衣袖微微抬起,严严实实护住了臂弯中蜷缩安睡的稚童。 莫焦焦侧坐在男人怀里,小脑袋抵着厚实的胸膛,双手抓着对方的衣袖,短手短脚地乖乖窝着。他靠在男人胸前眯了一会儿,忽然不太舒服地睁开眼睛,弯着身子就去摸自己的脚。 独孤九察觉到小孩的动作,低头看去,便见莫焦焦努力伸手够着自己的靴子,却因为手太短了摸不到,肉乎乎的小手搭在红色的锦缎袍子上,笨拙地往下伸着。 “要做什么?”男人伸手拦住小孩的身子,防着小孩不小心摔出去。 莫焦焦听到问话茫然地眨了眨眼,把冻得通红的手收回来,下意识塞到独孤九怀里,委屈地道:“鞋子歪了,要掉。我是不是太胖了,才摸不到。” 他又有些难过地想了想,道:“狐狸长老说,椒椒要是吃太胖了,他们两个长老合起来都抱不动我。” 独孤九神情漠然,微微弯腰握住小孩的小腿,动作轻巧地将要掉不掉的靴子套回去,拉好袍子下摆,随即垂眸扫视了一遍看起来圆乎乎的椒椒,冷声道:“袍子厚重罢了。椒椒过于瘦弱了。” 莫焦焦动了动小脚,觉得舒服了才仰头艰难地去看独孤九的脸。 月光之下,男人眉眼冷漠,五官深刻而迷人,端的是俊美无双。 小孩又看了看自己的姿势,这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气,低下头含糊道:“你说得对,椒椒不胖呀,你都能把我包起来,谷主瘦得全是骨头,就不能。” 独孤九闻言微微敛起眉,回忆了一遍瘦骨嶙峋的隐神谷众妖怪,这才意识到那群妖族确实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瘦老头模样,莫焦焦穿的袍子如此之厚,胖乎乎的样子“包”不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独孤九对于天生幼弱的莫焦焦而言,身形轮廓还是过于高大了些,仅仅是这样坐着,就能将小孩从头到脚裹在怀中,隔绝了寒风的窥伺。 男人沉默不语,阖眼入定。莫焦焦便自己揪着袖子念口诀,只是念了没两句他又突然停下来,慌手慌脚地去摸自己的口袋。两只红口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摸到想要的东西。 莫焦焦捏着两个绿色的辣椒,慌乱道:“独孤九,我的樱桃椒不见了。” 刚刚入定了没一会儿的男人睁开眼,伸手替小孩摸了摸口袋,低声问:“樱桃椒之前放在哪?” “放在口袋里”莫焦焦不太确定地回答,他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 独孤九阖眼放出神识,强大的神识瞬间铺天盖地覆盖了整片冰原,一寸寸地搜寻过去。片刻后,男人睁开眼,抱着莫焦焦起身,往此前小孩闹脾气跑走的地方而去。 “你找到了吗?”莫焦焦突然被抱着走,吓得伸出胳膊圈住对方的脖颈,有些新奇地转头四处张望,欢乐道:“独孤九,我好高,什么都看得见。” “嗯。”独孤九将小孩抱稳,飞身到了湖对岸,步履从容地行走于冰原之上。 莫焦焦还是第一次被这样高大的成年男人抱着走,好奇心上头了就扭着身子到处看,等到独孤九抱着他到了之前哭泣的地方,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往下看。 小孩兴奋的情绪似乎有些蔫了,他抿着嘴巴看了看自己之前坐着的地方,嘟囔道:“樱桃椒在雪里面,我感觉到了。” 独孤九俯身放下小孩,深邃的目光盯在小孩身上。 莫焦焦站在雪地上,闷闷地开口道:“辣椒出来。”话音刚落,雪中便飞出了三颗红色的樱桃椒,稳稳地落到小孩摊开的手心里。 莫焦焦把辣椒塞回口袋,转身面对独孤九。男人伸手要来抱他,小孩却笨笨地后退了两步躲开了,脚下踉跄着险些摔倒。 他仰头看着独孤九,认真道:“独孤九,你真好。” “嗯?”独孤九直起身,负手而立,沉声问:“怎么了?” “你说我长大了就能找到谷主他们,我相信你。”莫焦焦道,他捏着腕上的金镯子,“我会努力修炼的。” “本座知道。”独孤九低声回应,他垂眸凝视了小孩一会儿,道:“回去吧。” 莫焦焦点了点脑袋,却仍站着不动,就傻乎乎坚持地看着独孤九。直到男人转身往回去的方向走,他才亦步亦趋地跟上。 此时已是深夜,月光映照着冰雪,寒凉而明亮。 由于黄昏时下了一场大雪,冰原上积雪颇深,修为高深的男人踏雪无痕,行过之处甚至连脚印都未曾留下。 反观后头的莫焦焦,情况便截然相反了。小孩一脚一个坑,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一只脚陷进冰雪里,寒气便立刻渗透袍子,侵入脚踝,冻得双脚几乎没有了知觉。 他呆呆的也不知道变通跟男人求助,就认认真真地走着,衣摆便被雪水浸染得越来越沉重。 没一会儿,小孩的步子就慢了下来,他呼了一口气,看着溢散的白雾,又一脚踩出去,却不知前方那块雪地底下过分松软,他一踏下去就整个人往前倾倒,面朝下就要直接栽倒在雪地上。 莫焦焦下意识紧紧闭上眼,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却迟迟没有传来。他奇怪地睁开眼,便见神情肃穆的男人单膝跪地蹲在自己身前,此刻正双手托着自己的腋下,稳稳地托起自己重新站好。 莫焦焦懵懂地眨了眨眼睛,黑葡萄似的眸子里全是茫然和无辜,他捏着手,面对独孤九漠然的视线,期期艾艾道:“是它自己摔倒的。我有好好走路。” 独孤九对小孩笨到极点的辩解充耳不闻,冷着脸弯腰把人提了起来,团巴团巴塞到怀里,大掌摸到小孩的脚踝,果不其然摸到一手冰冷的湿意。 他长眉拧起,冰寒的真元覆于手上,握着小孩的脚踝缓缓将湿透的衣袍恢复原样,确认两只小脚不再冷得如同冰块,这才松开了手,转而去检查小孩的鞋子。 莫焦焦愣愣地感受着脚上的暖意,不解地问:“独孤九,你的真元是冷的,为什么我觉得热乎乎的?” 男人抬眸瞥了小孩一眼,并不理会他。 独孤九生而体质便与冰雪自成一体,这样用真元引出湿气的法子不过是平时年少时露宿荒野时偶然悟出的术法,不值一提。何况,小孩显然还未曾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莫焦焦没人搭理,只好老实地看着对方帮他“取暖”,浑然不觉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直到双脚都恢复热乎,男人调整姿势抱好他继续走,他才呆头呆脑地小声道:“我要自己走。” “你要再摔一次?”独孤九冷冰冰地问。 “不是。”莫焦焦迟钝地摇头,他苦着脸试图说服独孤九,“虽然你说焦焦不是大孩子,但是谷主说,强大的妖怪就要独立,我不能连走路都不会。” 独孤九拧眉看着怀里又小又软的团子,完全看不出这蠢笨的小妖怪和“强大的妖怪”之间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联系。他声线愈发低沉,却是道:“椒椒以为,本座之语还没有隐神谷谷主之言正确?” 莫焦焦直接怔住了,他呆了半天,才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却被难住了 独孤九说的话对,还是谷主说的对?这个问题对于莫焦焦而言,比过往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要难。 他憋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承认道:“焦焦不知道。” “椒椒答应过本座之事,还记得?”独孤九问。 “噢。”莫焦焦恍然大悟,安分下来,“要听话。”让他做选择或许有些难,但记东西还是可以做到的,独孤九说的话,他都会听。 独孤九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莫焦焦瞅着他脸上优美的线条和肃穆的神情,乖乖地不再动弹。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却连一丝寒气都无法沾染到他,莫焦焦伸出手指戳了戳将自己牢牢包裹住的真元,只觉全身暖乎乎的。 他额头贴着男人的脖颈,安静地看着月色沐浴中壮丽广阔的雪景,喃喃道:“这里和隐神谷一样好看,不过,隐神谷没有雪。” “嗯。”独孤九轻抚了一下小孩的脑袋。 “独孤九,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莫焦焦忽然问。 男人闻言停下脚步,眸色幽深难测。 莫焦焦并未发觉,他疑惑地开口道:“焦焦住的地方叫隐神谷,那独孤九住的地方叫什么?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 独孤九低头深深看进小孩乌黑的眼睛,半晌薄唇轻启,低低道:“椒椒闯入了本座的识海。此处,乃本座识海自成的里世界。” 莫焦焦顿时睁大眼,摸口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看着独孤九狭长深邃的双眸,傻乎乎地张了张嘴巴,重复道:“识海?” “嗯。”独孤九颔首。 莫焦焦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实体化的身体,又看了看抱着他的独孤九,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 很久之前,有一日槐树长老给他上课,黑着脸对他耳提面命道:“记住,不要随意入/侵修真者的领地,尤其是极为私/密之地。否则,他们会把你变成原形切成七块炒菜!嚼吧嚼吧吞下去!修真者最喜欢吃你这样又胖又嫩的幼崽!懂吗?” 那时候才三岁的莫焦焦点着脑袋,瑟瑟发抖地发誓自己记住了。 这会儿终于想起来,小孩转头看着独孤九,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扁了扁嘴巴,明显想哭又不太敢哭,然而被抱着想跑也跑不了,左右为难间,莫焦焦竟仰着脑袋闭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嚎了起来:“我不是故意进来的你不要吃我呜” 话音刚落,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简直凄惨无比。 独孤九神色微怔,第一次明白了为何鸿御老祖总是念叨着幼崽脾气古怪,说风就是雨。 他怀里哭得最惨的这一只,就是最好的证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23章 莫焦焦意识到自己又忘记了槐树长老的嘱咐,无意中犯了错,越想越害怕,只管仰着脑袋可劲儿地哭,似乎是担心独孤九真的把他变回原形剁成几块,也不敢抱着男人的脖子了,没一会儿就扭着胖乎乎的小身板往外倒,活像离远一点就能真的从男人怀里跑掉似的。 小孩的眼泪说掉就掉,毫无转寰的余地,眨眼间就哭得小脸通红直打嗝,他也不敢看独孤九,只知道奶声奶气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进来的,你不要切我我很听话呜” 独孤九双眉敛起,神色难辨,他只怔了一瞬后便迅速反应过来,抬手揽住小孩往外倾倒的身子,将人按回怀里,却不言语,只垂眸看着小孩嚎哭,往前行的步伐依旧稳健,于积雪颇深的冰原上如履平地。 莫焦焦嚎了一会儿又打了个哭嗝,眼看着自己被人抱着不断移动,才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泪眼蒙蒙地悄悄转头去瞅抱着他的人。这一转头便对上了男人熟悉沉冷的视线。 狭长漆黑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他哭得惨兮兮的模样,沉静而深邃,更有一种他无法看懂的东西在缓缓酝酿和发酵着。 小孩呆呆地合上嘴巴,就那样愣愣地和对方对视,脸上泪痕遍布,竟是都哭都忘记了。 独孤九凝视了小孩许久,等到哭声缓缓停住,修长微凉的手指才贴上小孩微烫的脸颊,替他拭去残留的泪痕。 指尖触感极为细腻柔软,暖融融的温度仿佛无形中与手指粘黏,挥之不去。 独孤九收回手,见小孩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大掌便试探性地放到小孩柔软的发顶上,缓缓抚了一下。 只是抚摸时似乎力道控制得并不够精准,有些重了。莫焦焦被摸得往下点了点脑袋,顿时回过神来,看着对方冰冷的神情,扁嘴就要哭。 独孤九长眉微皱,赶在哭声再次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沉声道:“再哭把你扔出去。” 谁知这冰冷的“恐吓”成功止住了凄惨的哭声,却没有拦住眼泪的攻势。 莫焦焦紧紧闭着嘴巴,动静是没了,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这样迥异于寻常孩童的哭法俨然超出了独孤九的预料。修长的手指在小孩脸颊边悬停了许久,男人终是闭了闭眼,妥协地转了方向,放在小孩的脊背上,动作轻巧地将人按进怀里,面对面拥抱。 绵软温热的一小团熨帖在怀中,眼泪沾染了黑色的衣襟,被特意放缓了许多的声音也贴着小孩耳畔响起,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无奈。 “本座并未怪你。区区识海里世界,椒椒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若是鸿御老祖此刻听到这样的话,毫无疑问会被气得吐血三升。修士最为致命之处被男人随意拱手相让,老头子恐怕要提前前往仙界向飞升的先祖谢罪。 然而独孤九浑然不觉,只接着道:“本座不过是告知你此处为何地,缘何如此惧怕?” 沉稳有力的手掌拍抚着稚弱的脊背,安抚着颤抖的稚童,压低的声音又道:“莫再哭了。” 莫焦焦额头抵着男人温热的脖颈,无意识地蹭着,等到低哑的声音彻底消失,整个人也被拍抚得放松了下来,脑子里才终于转过弯,含糊不清地确认道:“你不会吃我?” “不会。”独孤九毫不犹豫地承诺,周身气息又有些沉,“谁告诉你本座要吃你?” “槐树长老说的。”莫焦焦傻乎乎地把长老供出来,嘟囔道:“长老说修真者都喜欢吃妖族幼崽,要切成几块。” “”独孤九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如今的修士不吃妖族,谷中长老久不出世,消息闭塞,自然不知。椒椒日后听我的便是。” 莫焦焦还是有些害怕,难过道:“我知道识海很重要。我不是故意进来的。你别赶我走我很有用的” 独孤九顿了顿,没有回答,反而抬手一翻召出了吞楚剑,幻化为小鸡的模样,放到小孩怀里,耐心道:“椒椒可认得它?” 莫焦焦被塞了一只鸡崽,低头和小鸡对视,这才想起来他们早就有了约定,糯糯道:“焦焦错了。” 他扭了扭身子,伸出胳膊去搂独孤九的脖子,毛绒绒的额发蹭着男人的下颚,带起一阵微痒。细细软软的童音慢吞吞地传了出来,“独孤九,不要生气。” 独孤九冷着脸应了一声,竟问道:“莫焦焦,谁教你这样撒娇的?” 以小孩傻兮兮只会说“你真好”的习惯,断然不会如此爱娇。 莫焦焦迟疑了一下,非常老实地交代:“狐狸长老说,谷主要是生气,焦焦就这么做。他不忍心凶我的。” “愚蠢。”男人面不改色地训斥,却将小孩搂得更紧了些,悦耳的音色再次恢复了森冷,低低道:“睡吧。” 莫焦焦蜷了蜷身子,被训了也不敢顶嘴,窝在温暖的怀抱里沉沉入眠。闹了大半夜,小孩早累了。 独孤九将视线从小孩纯真的睡颜上挪开,抬眸凝望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山,思索片刻后便转了道,抱着莫焦焦往此前布置大荒法阵的松林中去。 若他所料无误,莫焦焦身上除了被隐神谷谷主所下的醍醐灌顶之咒,导致他心智无法成长,定然还存在着另一重更为棘手的禁制。妖族寿命再如何漫长,也不会在化形之后仍停留在稚童模样。 却说鸿雁仙子辞别了鸿御老祖后,径直回了凌雪峰。平日里她甚少收徒,仅有一个亲传弟子也早已结丹开辟洞府,夜里自然不会造访。因而女仙独自于峰顶逛了一圈之后,竟是未曾见到任何想见之人。 夜幕低垂,殿中烛火莹莹,朦胧地映照出女仙面上极淡而脆弱的微笑,仿佛晨起雾霭,随时皆有可能消失不见。 四处静谧无声,雕刻精美的小几上,一副画像正静静地摊开着。 画中,穿着随意的白衣俊秀男子前俯后仰地正捧腹大笑,边笑边抬手指着不远处绊倒在草丛里的红袍稚童,完全没有上前去扶的意思。 鸿雁看着画像,勾起一抹笑容,纤美的手指缓缓在画中男子脸上摩挲,有那么一瞬间,双眸含情如秋水,饱含眷恋与思念。 然而下一瞬,女仙目光移到另一边摔倒了嚎啕大哭的稚童身上,却是笑容尽失,怔怔地垂下泪来。 她忽然忆起白日里同崇容剑尊交谈时的失态,又思及宗主话中隐隐约约的劝告之意,缓缓闭上眼,微微抿唇苦笑起来,喃喃道: “终究是他负了我儿,因果罪孽皆在我二人身上,与师叔和那孩子又有甚关系?我纵使再如何不甘,也不会迁怒一个懵懂无知的垂髫小儿,何况师叔本来就与此事无关。” 鸿雁久久望着画中穿着红衣的小孩,神情恍惚。 只有在深夜无人之时,秀美的脸上才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无法释怀的沉痛和悲哀。 算起来也不过七年时光,然而痛失爱子,每日每夜都是煎熬。她曾无数次想要质问画中男子,她的孩子到底是哪里比不得那神图子?竟生生因自己的生父枉死雪山,尸骨难寻!只因为自己的父亲肩负着守护神图子的使命 然而每次那样质问,她都不禁回忆起十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同样身着红衣的莫焦焦时的场景。 那孩子那么小,穿着火红色的小衣服,话都说不清楚,只会听隐神谷谷主的话,咿咿呀呀地唤自己“仙长”,笨手笨脚地追着自己带过去的仙鹤,眼中盛满了不知世事的纯然天真。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误以为,莫焦焦是她的孩子。然而事实是,她的孩子早已不见了。 稚童何其无辜。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迁怒,都生不起来。 “罢了。陈年往事,与焦焦又有何干系?”鸿雁放下双手,将画收回储物戒,却是释然笑了笑,提着剑出了洞府。 寒冷雪夜中,灵剑铮铮而鸣,响彻凌雪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24章 自那日见过鸿雁仙子后,独孤九已有九日未曾出识海,自然也未曾接到鸿御老祖的传信。 每日晨起,男人便抱着尚在睡梦中的红袍稚童徒步穿过清冷幽寂的繁茂松林,颀长清俊的墨色身影于松间落下重重剪影,乌发似漆,覆雪点点。 冰原上湖泊众多,正是最为适合崇容剑尊磨练杀戮剑意之所。独孤九抱着小孩回到湖心小岛,盘腿入定,直至怀中之人揉着眼睛醒来,方才睁眼督促莫焦焦“进食”,随后便监督小孩阖眼修行,时而耐心出声指点。小孩天资卓绝,修行可谓一日千里。 莫焦焦乖巧入定之时,独孤九便独自提剑缓缓涉入冰湖,幽深冰冷的湖水逐渐漫上双膝,逶迤的长发被溅起的水花打湿。神情肃穆的男人阖眼起剑,漫天剑影盘旋而落,湖面上重重坚冰皆于瞬息之间被斩碎,巨响震耳之后,湍急的流水带着碎裂的冰块互相撞击,发出悦耳的泠泠音节。 安稳修炼的小孩有时也会偷懒,坐了半天耐不住性子便悄悄跑到湖边寻块石头站好,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湖里练剑的飘逸身影,澄澈的双眸间盈满不自知的赞叹和喜爱。 直至暮色四合,独孤九收剑飞身回到岸上,小孩便一手揪着男人的衣袖,一手捏着新幻化出来的糕点状真元,低着头吃得脸颊鼓鼓的,懵懵懂懂被牵引着回到松林。 大荒法阵便于每日星辰升起之时自发运转,又于天光乍破之时归于沉寂。 夜色深处,被冻结的湖中央,孤高清冷的剑仙阖眼盘腿而坐,宽大的衣袖抬起,严严实实地将怀中安睡的孩童护了起来,体内真元流转生生不息,从始至终维持着大荒法阵的消耗,未曾停息。 如此过了九日,独孤九方才提起要离开之事。 这日,莫焦焦蹲在湖边看冰鱼,小手犹豫着几次想伸进湖里去捞,又担心后头坐着的男人发现,只好苦恼地捏紧小拳头,巴巴地看着。 独孤九收回外放的神识,睁开双眸,见小孩蹲着不动,低声唤:“椒椒。” 莫焦焦正天人交战,扔了一块冰进湖,瞅着小鱼四处躲避心痒得不行,猝不及防听到熟悉的男声,吓得连忙把半伸出去拿冰块的手藏好,站起来转过身去,无辜地看着对方,软软道:“你修炼好了吗?” “嗯。”独孤九瞥了一眼湖面上荡开的涟漪,不动声色地问:“椒椒在做甚?” “焦焦在看鱼。”莫焦焦指了指湖面,眼睛亮亮的,“为什么鱼会动?” 修士识海里应当是没有其他生灵的,此处除了他自己和独孤九,就没有其他活物了,连雪莲和松树都是冰雪凝结而成。 “别鹤剑与吞楚剑不同,吞楚可化万物,别鹤可造幻象。”独孤九看向冰湖,解释道:“椒椒看到的鱼,是别鹤诱你的幻象。” “假鱼?”莫焦焦蹙起眉,扭头看湖面。果不其然,在独孤九道出真相的时候,湖中的鱼便消失了,别鹤剑有胆量逗小孩,却绝不敢挑衅崇容剑尊。 莫焦焦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慢吞吞走回独孤九身边,蹲了下来。 独孤九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沉吟片刻后,问:“椒椒很喜欢妖怪?” “是呀。”莫焦焦使劲点了点脑袋,他蹙着眉把小鸡掏出来,指了指道:“焦焦出生的时候,隐神谷里全是很厉害的大妖怪,只有我最小。谷主说,焦焦是云渺大陆最后出生的妖族。” 独孤九闻言敛起眉,若有所思,重复道:“除你之外,隐神谷再无妖族幼崽?” “嗯嗯。”莫焦焦学着男人坐下,认真想了想道:“谷主说,从大陆分裂到现在,我是唯一出生的妖怪。所以大陆正面没有别的小妖怪了,只有跟他们一样留白胡子的。” “他们可告诉过你关于大陆反面之事?”独孤九眸色幽深,心中竟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说过。”莫焦焦似乎对这件事极为感兴趣,说话的速度都稍稍快了一些,“大陆反面有很多像我们那样的妖怪,但是除了老妖怪和小妖怪,还有长得像你这样的。狐狸长老说,两个年轻的妖怪结为道侣,小妖怪就被生出来了。慢慢的就会有很多很多跟我一样大的。他们和世俗界的人一样,会去上学堂。” 莫焦焦说完,不知为何又难过地低下头,嘟囔道:“可是长老说,大陆正面就不是那样。这里的妖怪数量是固定的,都是大陆分裂的时候留下来的,他们没有办法生小妖怪,所以我只能自己从泥土里发芽,别的小妖怪不是神图子,就不会发芽了。” “原来如此。”独孤九了然,心思百转千回。 隐神谷妖族无法延续血脉,随着年迈的妖族一一逝去,修为高深的妖修亦飞升仙界,大陆正面的妖族迟早消失殆尽。如今为了护住神图子,隐神谷全军覆没,莫焦焦恐怕是最后一个纯血妖族。 然而最为关键的地方,还是隐神谷誓死守护这个孩子的真正缘由,绝不仅仅是为了神图子的身份。若说是为了留住妖族最后的血脉,那么隐神谷当年分明不止莫焦焦这一个选择,否则鸿雁之子也不会无辜枉死,但他们几乎毫不犹豫选择了莫焦焦 “独孤九,为什么我能自己发芽,别的小妖怪不能?”正沉思着,小孩糯软的童音忽然贴着耳畔响起。 莫焦焦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贴着男人的耳朵说话。 独孤九抬眸与小孩对视,随手将小孩身后的红帽子拎起来戴好,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掌下的小脑袋,斟酌半晌方才道:“神图子本逆伦常而生,修真界秘境皆为你囊中之物,秘境长于天地之间,椒椒亦然。包括你体内的天火,同样生于混沌。” “所以,我脑子里那些地图,都是自己长出来的”莫焦焦言语笨拙,只能尽量用简单的话说,他下意识捏住了独孤九垂在肩上的一绺长发,茫然道:“那焦焦没有爹娘吗?” 独孤九薄唇微抿,沉默不语。 莫焦焦见他默认了,脸上迷茫的神色愈发明显,却也不哭闹,只乖乖道:“独孤九,我逃跑的时候,有一次,看到一个老爷爷在卖糖葫芦。” “嗯。”男人应了一声,等着小孩说下去。 “那些葫芦很红,看起来很好吃。”莫焦焦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跟我的衣服一样。然后,有一个跟我一样高的娃娃,被一个留着黑胡子的男人抱着,他说‘阿爹我要吃糖葫芦’,那个男人就去找老爷爷买了。” 莫焦焦低头扯了扯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胖乎乎的手将男人的头发握紧,小声道:“我想谷主了。” “嗯。”独孤九沉沉应了一句,单手将小孩揽进怀里,宽厚的大掌一下一下轻拍着小孩微微颤抖的脊背,好一会儿才问:“椒椒想见鸿御吗?” 莫焦焦在男人怀里埋了一会儿,才闷闷道:“和谷主长得很像的白胡子老爷爷吗?” “嗯。”独孤九回忆了一遍师侄跳脚的模样,勉为其难道:“鸿御与隐神谷谷主形貌肖似,虽性子急了点,但面对稚童时,一举一动几与谷主无异。” 大抵世间胡子花白的老头喜爱孩子都是同一种方式,鸿御老祖若能吸引莫焦焦的注意,那么隐神谷谷主的死亡给小孩留下的阴影或许会减轻许多。 莫焦焦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他从男人怀里抬起头,傻乎乎地问:“他会唱小调吗?” “会。”独孤九“笃定”地回答,鸿御老祖确实会唱小调,只不过稍稍刺耳一些罢了。 “那我能跟他说话吗?”莫焦焦欣喜地问。 “鸿御自幼养了一头食梦兽,心神相通,可助他入梦。只要借由通古镜寻到梦中的椒椒,食梦兽便能带着他入你梦中来。”独孤九神色难辨,却仍解释道:“椒椒每次可入梦一个时辰。” “好神奇。”莫焦焦雀跃地差点从男人怀里蹦起来,他松开捏着头发的手,乖巧道:“是不是你从识海出去了,就能找他来了?” “嗯。”独孤九气息渐沉,神情不知为何又肃穆清冷了几分。他瞥了一眼小孩高兴的模样,不再迟疑,起身将人放下地,嘱咐道:“本座不在之时,椒椒便安心修炼,不可乱跑。” “好。”莫焦焦听话地点头,甚至摆了摆手,道:“我在这里等你。” 竟是没有丝毫留恋不舍之意 独孤九眉头微皱,薄唇紧抿,顿了顿便转身离开,眨眼间消失无踪。 莫焦焦歪头看着对方消失的地方,呆呆地眨了一下眼,随即后知后觉地捏了捏手,掏出兜里的小鸡捧到眼前,不安地问: “独孤九好像不高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小鸡啄了两下小孩软嫩的掌心,欢快地叽叽叫。 莫焦焦戳了一下它红色的身子,不满道:“他才不高兴,你和别鹤剑一样喜欢糊弄我。”说着也不问了,径直去打坐。 沉在湖底的别鹤闻声飞了起来,换个地方继续扎着,嘲讽道:“笨辣椒,天道打定主意夺你灵智,再来十个隐神谷老头也教不会你。” 它一口气诅咒完,却又憋不住叹息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晃了晃剑身一股脑扎进冰层里了。 与此同时,闷闷的声音也从冰层深处传了出来。 “看你这么辛苦的份上,刚才的话就当我说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25章 莫焦焦欲入梦见鸿御老祖之事,老头子当日便得知了。 崇容剑尊甚少出现在主峰,甫一出现,宗门内弟子皆敬畏退避,口称师叔祖之后纷纷缄默不语,然剑修好战,宗内弟子虽姿态恭敬,神色间却大多难掩兴奋勃发的战意,那是剑修遇到强者的本能反应。 独孤九对此习以为常,一如既往沉沉应了一声便待御剑前往啸日峰主殿,只是他还未曾动作,前方人群中便忽然窜出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几步冲上来又急急刹住脚步,弯腰拍着胸口大喘气。 少年墨发微乱,似乎是跑了许久,脸色通红,他艰难地平复着呼吸,眸光热切地看着孤高冷漠的男人,试探道:“您就是崇容师叔祖?我我叫顾朝云。” 话音刚落,少年身侧一名身着嫩黄色衣裙的娇俏少女便急急地伸手拽他的袖子,将人强硬地拽到一边,随即上前一步歉意地看着独孤九,道:“流光见过师叔祖,顾师弟这几日修炼太累了昏头了,让师叔祖见笑了。” 独孤九神情漠然地瞥了一眼少年焦急的神情,又看向少女,认出面前之人乃鸿冥老祖亲传首徒流光,便道:“你师尊近日可在宗内?” “不在呢,师尊同云山师兄下山去了,似乎是宗主交代的。”少女笑容甜美,见独孤九并未留意她身后的少年,又挪了下身子将人彻底挡住,笑眯眯道:“师叔祖可是有事要寻师尊?若方便的话,流光可代为转达。” “无甚大事。”独孤九沉声道,男人垂眸沉思片刻,抬手一翻祭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将剑随意递给少女,道:“将此剑放入你师尊的剑庐,若他问起,便说是本座的意思。” “是,流光记住了。哎这不是别鹤剑么?”流光接过黑剑,小心翼翼地翻看了一下,她将剑贴到耳边听了听,神情立刻就变了,极为严肃道: “师叔祖,这别鹤剑怎么有剑柄了?它怎么在哭哎不是,投入剑庐?师叔祖要处置它?那剑庐中的地火实在强悍,它可未必受得了,该有多疼啊如此绝世好剑,若毁了实在可惜别鹤怎能忍受剑柄之缚?真真可怜见的” “勿动剑柄。”独孤九神情淡漠,毫不理会眼前一摸到剑便开始喋喋不休的少女,哪怕他早见识过鸿冥老祖爱剑成痴的癫狂模样,却也不曾想到鸿冥老祖的亲传弟子也是这副德行,见了他的剑便完全走不动道。 一旁等待的顾朝云见流光师姐沉迷摸剑,无暇阻拦自己,连忙挣脱少女的手,他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却仍期待地望着俊美无俦的男人,“师叔祖,我叫顾朝云,您你真的不收徒么?我会很努力修炼的!” 独孤九终于垂眸正视少年,冷声道:“本座不收你。” 低沉冰冷的声线中未有丝毫动容,原本气色红润的少年霎时白了脸,垂下头揪着腰间的玉佩,道:“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那过几日的拭剑大会,你会参加么?” 独孤九薄唇微抿,森寒如刀的视线在少年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遍,视线陡然定在少年腰间那块朝天椒形状的玉佩上,他眯了眯眼,幽深的双眸愈发神色难辨,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腰间之玉,从何而来?” “啊这个吗?”顾朝云惊喜于男人对他的关注,还是那块极为神奇的玉佩,他摘下玉佩缓缓摩挲起来,心中总算有了些底气和自信,腼腆地笑道:“我记事起这块玉佩就跟着我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兴许是爹娘留给我的。它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 独孤九看着少年真诚的笑容,漠然道:“可否将此玉借本座几日?” “这个”顾朝云攥紧玉佩,慌乱地眨了眨眼,正想找个说辞拒绝,脑海中便传来了一道令他安心的怪异笑声。 那声音道:“他要你就借他几日呗,你们迟早结为道侣,难不成还能瞒过他?反正这玉已经认你为主,你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亏心事,他就算拿了这玉,也查不出什么。现在不把握机会让他记住你,以崇容剑尊的性子,这辈子你们都没什么可能了。你自己算算,你都已经耽误多少时间错过多少机会了,再不抓紧,我也帮不了你。” 脑中怪异的声音一口气说完,便直接隐匿了起来,顾朝云按下心中的紧张,将玉佩递了过去,羞涩道:“这个对我很重要,不过师叔祖想看看,我就借你了。” 他神情赧然,说出的话却不知不觉流露出几分娇纵撒娇之意。独孤九接过玉佩,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旋即御剑离去。 山下的动静虽小,却逃不过鸿御老祖的掌控。待颀长高大的墨色身影步入大殿,老头便欣慰地摸着胡子呵呵笑道: “看来师叔确实将我几日前的嘱咐听进去了,孺子可教也!可算是知道为自己的娃出气了!这要换作我,别鹤早被我折了扔犄角旮旯里,哪还容它作威作福欺负小娃娃?” 独孤九微微颔首,并未反驳。他极少理会别鹤剑,确实疏于调/教,鸿冥老祖的剑庐试炼少有名剑可遭受得住,对于别鹤而言无疑是最为可怖的惩罚。 鸿御老祖表扬完独孤九,又琢磨了一会儿适才听到的交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急吼吼地凑上前去,上上下下将男人打量了一番,问道:“师叔今儿个转性了?那顾朝云” 独孤九沉冷的视线一顿,将玉佩置于案上,神情难辨。 “这玉”鸿御老祖捏起玉佩察看,瞪着眼睛道:“不是,这玩意怎么这么像师叔当年自己做的那块?可我记得当时你那玉佩做完就交给鸿雁了,作为神图子的三岁生辰贺礼一起带过去了断断不可能出现在此。” “椒椒腰间饰物,少了一处。”独孤九敛起眉道,“师侄送的仙鹤c小剑与葫芦皆在,唯有本座所赠朝天椒不见踪影。” “此话当真?”鸿御老祖惊得胡子都揪了一根下来,“当年隐神谷那小娃娃三岁生辰,我们每人皆赠了他一块玉佩,既然我们的玉如今都在,没道理师叔送的玉佩却到了未曾谋面的顾朝云身上顾朝云怎么可能见过神图子” “玉上封存的真元,所剩无几。”独孤九抬手将玉佩吸到掌中,冰寒如刀的真元瞬间外放,将玉裹了起来,然而磅礴浑厚的真元却始终绕着玉佩缓缓流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排斥在外,无法融入进去。他沉声道:“椒椒的气息被抹掉了。” 鸿御老祖看着这一幕,神情凝重起来,“我记得师叔造这玉时曾说过,此玉护主,除非主人亡故彻底被抹去残留的气息,玉佩才能重新接受滴血认主,顾朝云既然能长久戴着而不受反噬,恐怕玉的上一个主人早已陨落如此算起来,神图子确实早已陨落。顾朝云道此玉从小便跟着他,看来是扯谎了。” 独孤九掌中真元运转不停,竟是团聚而成将玉佩一寸寸绞紧,玉上独属于顾朝云的禁制被男人强大的力量压制得动弹不得,随着压迫的力量越来越可怖,玉佩竟隐隐有粉碎的征兆。 鸿御一见便暗道不好,连忙出手将玉夺过,险险避过了男人掌中的冰寒真元,他无奈地将玉藏好,恨铁不成钢道: “师叔再如何厌恶那顾朝云,也不当对此玉下手,万一你识海里那小娃娃还记得这玉佩,师叔难不成还能再做块一模一样的?隐神谷那帮妖怪直觉可准得很,到时候他认出来不是同一块,哭起来有你头疼的!” 独孤九微微抿唇,思及识海里的孩子哭起来的凄惨模样,总算收回了外放的真元,起身道:“椒椒欲入梦见你,师侄明日便带食梦兽到天涯海阁。”语毕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抬手将玉佩招回,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鸿御老祖揪着胡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人消失,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气得跳脚,愤怒道:“本宗主的宝贝食梦兽是这样由着你们想用就用的吗?” 对于鸿御老祖来说,崇容师叔要支使他办事可以,但要动用他当儿子养的食梦兽,就绝对不行,没得商量,必须抗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26章(捉虫) 鸿御老祖究竟如何捶胸顿足地去“哄骗”坏脾气的食梦兽配合入梦,旁人不得而知。 却说顾朝云在玉佩被借走后,便有些惴惴不安地上了山,要求见宗主,没想刚到就被拒之门外,只因“宗主的食梦兽心情不好,连带着宗主也闭关了”,少年无法,只好下山回去。 体内盘踞的神魂似乎见不得他如此胆小怕事的模样,忍不住嗤笑道:“不过是一块玉佩被借走,你就怕成这样?真真无用至极!” 顾朝云闻言脸色一白,心中有些愤懑不平,却又急急地解释道: “前辈又不是不知道那玉的妙用,如今我能安然和这具身体融合,还不全是靠着它么?虽然前辈道法高深,旁人察觉不到你的存在,但万一没了玉佩,我的神魂和这身体无法完全融合,到时候被看出点端倪,天衍剑宗哪还有我容身之处?” “你怕什么?以我合体期的神识为你护持,天衍剑宗这些剑修就是发现了又怎样?只要你不做有害于宗门之事,他们怎会干涉你的事?”苍老的声音极为自负地反驳道。 “可是”顾朝云咬紧唇瓣,加快速度回了自己的住所,这才安心了一些,压低声音道: “您不是告诉我崇容师叔祖日后会和我结为道侣么?照你所说,我和师叔祖应当是在世俗界相遇,然后被他发现天火灵根的体质,带回宗门收为亲传弟子,师叔祖会赠我吞楚剑,爱我护我,我们也会成为令人称羡的道侣,可是” 顾朝云掐紧了手心,嫣红的唇瓣咬得几欲渗血,他几乎有些质问地开口道:“为何我等了那么久师叔祖也没来世俗界找我?为什么一切都和你所言的不一致?我我现在甚至连他的徒弟都当不上!你真的不是一直在骗我么?!” “笑话!”少年体内的神魂闻言大怒,斥道:“我堂堂合体期老祖,用得着骗你?我骗你有何好处?顾朝云!” 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狠戾道:“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是谁将你从雪山里救出来?又是谁给你指了明路?没有我,你以为你这辈子有机会见到崇容?” “我”顾朝云后退一步坐到榻上,脸色惨白,他掩面深吸了口气,恢复镇定道:“抱歉,前辈,刚刚是我唐突了。前辈是我这辈子最该报答之人,我不应该那么怀疑你的。我只是” 少年眼圈发红,无助道:“我只是不想重活一世,依旧竹篮打水一场空,您知道的,我如今还能这样苟活于世,全靠着对崇容剑尊的惦念。若他不要我,我真不知,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只管放心。”老者见少年服软,这才安慰道:“虽然我不知崇容的命途怎么突然变换了轨迹,跟你的命途发生了偏离,但天道是不允许丝毫差错出现的,你们只会殊途同归。” “真的吗?”顾朝云破涕为笑,眸中全是惊喜。 “自然。”老者胸有成竹道:“你也无需太过忧虑,那块玉佩不过是藏了个可供修炼的小型秘境,就算有安定神魂的功效,也对崇容剑尊没有丝毫用处,他要那玉无用,迟早会还给你。你还不如趁着他借了玉,多多找机会亲近” 老者说到此处,见顾朝云脸上恍然大悟的神色,语气便不由自主流露出了些许嫌弃的意味,“若论心机,你可真真比不上焚忧,三日后拭剑大会开启,以焚忧对崇容的爱慕,定然会亲自前来,你最好最好准备,若是到时候失态被认出来” 未尽的话语明显不怀好意,顾朝云如当头棒喝,当即收了脸上得意的神色,双手紧紧攥着衣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衣袍扯裂,他勾起嘴角,神色有些狰狞,咬牙道:“您放心,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焚忧?我倒要看看,在命定道侣和合作道友之间,崇容师叔祖会选择哪一个!” 寂静无声的房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正好行到门外的流光闻声一惊,连忙边敲门边扬声问道:“顾师弟!你怎么了?” 半晌,房门被打开,少年带着歉意的笑容走了出来,指了指屋中倒塌的桌子,惭愧道:“师姐,我刚刚贪玩就拿桌子试了试剑我知道错了!” 流光疑惑地看了看倒塌的桌子,笑眯眯道:“就知道搞破坏,等会儿我让管事弟子换张新的来,桌子的费用我垫着。” “谢谢师姐!”顾朝云感激不已。 “这有什么,云山师兄下山之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我怎么能不管?”流光笑着拍了拍少年的头,灵动的杏眼眨了眨,忽然又嗔怪道:“对了,适才我都让你不要和崇容师叔祖说话了,你怎么还凑上去?小心师叔祖把你脑袋削了!” “我崇拜师叔祖嘛,”顾朝云热切道,“师姐,师叔祖会不会参加拭剑大会呢?” “应当会吧。”流光不甚在意地回答,她细细观察了一下少年的神情,状似无意道:“师弟那块玉佩,我瞧着怎么有点眼熟好像以前见过呀。” “真的吗?”顾朝云面上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他快速眨了眨眼,按下心中的慌乱,“师姐在哪里见过呀?那玉佩我从小戴着呢,莫不是我们见过面?” “不是。”流光摇了摇手指,神秘道:“先不告诉你,等我彻底想起来了再说!”少女语毕,也不管顾朝云欲言又止的模样,径直跳上飞剑,挥了挥手便甜甜笑着离开了。 直到彻底远离了少年的居所,流光才收起脸上的甜笑,将今日发生之事通过传信令牌转达了鸿雁仙子,这才调转飞剑往鸿御老祖所住的啸日峰而去。 与此同时,不同于天衍剑宗众人的忧虑,刚刚入定完的莫焦焦正托着腮坐在岸边一盏巨大的桃花灯上面,低头看着面前的鸡崽,头上红色的小帽子戴得齐齐整整的。 这几日夜里,独孤九始终抱着他在大荒法阵中修炼,虽然功效并不如何显著,但小孩总算是比先前“聪明活泼”了一些,起码能够明白基本的事理,懂得辨别他人强烈的情绪,哪怕那只是他自己认为。 此刻小孩伸着手指慢吞吞地在小鸡身上顺毛,边顺边眨巴着乌黑的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 独孤九刚布完湖中的法阵,确认没有丝毫问题以后,回身便看见了小孩沉思的模样。他静静地凝视了片刻,思及识海之外被自己收起来的那块玉佩,薄唇微抿,半晌道:“椒椒在做甚?” 莫焦焦闻声连忙抬头,将鸡崽子塞回口袋里,急急忙忙地从花灯上跳了下去,跑到男人身边握住对方宽大的衣袖,扭头就往湖边拉。 独孤九顺着小孩的力道行到岸上,又被拉着坐下,索性将小娃娃揽进怀里,置于膝上抱好,低声道:“这样满意?” “嗯嗯。”莫焦焦点点脑袋,又有些犹豫地握住了男人垂落的长发,好半天才奶声奶气地仰头抱怨道: “那个叫叫什么,噢顾朝阳不对,是顾找羊的人,他好笨哦。那个老头子肯定在糊弄他,要算计他,连焦焦都知道。” “嗯?”独孤九垂眸看着小孩,耐心地问:“椒椒听到什么了?” 莫焦焦一听这问题就蹙起了眉,生气道:“焦焦听到了好多事情,他们在说你,可是有东西不让我说话!” 小孩显然是真的生气了,红润的小脸都因为憋气鼓了起来,看着极为讨喜。独孤九顺了顺他的脊背,低声问:“是什么阻止了你?” “不知道。”莫焦焦懵懂地回答,“一开始,我听到很多和你有关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都不能说了,就好像焦焦修炼的时候,能感觉到的力量嗯就在天地之间,看不见。它不让我说话。” 独孤九微微皱起眉,沉思片刻,道:“椒椒听到的,可对你有害?” “没有。”莫焦焦老实地摇头,“那个找羊的,他被一个老头子骗,可是我也不认识他。而且,”小孩歪了歪头,看着男人肃穆的神情,认真道:“他们说的是独孤九,可是独孤九不会被骗,对不对?” “嗯。”男人应了一声,声线低沉,“椒椒放心,本座明白了。” 既然是顾朝云那边出了问题,小孩又提及了“老头子”,那么此前他们猜测的顾朝云被夺舍之事便不成立,更可能的是,顾朝云体内多了一个合体期老祖的神魂,然而疑点在于 此前老者教导顾朝云的那些接近他的“办法”,究竟是从何而来?顾朝云又为何千方百计欲接近他?更重要的是,莫焦焦为何能听见有关他的所有事情? 独孤九垂眸不语,小孩便凑近了去看男人幽深的眼眸,黑葡萄似的眼睛对上狭长深邃的眸子,莫焦焦呆呆地一动不动。 独孤九扶住小孩的脊背,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随即探手在小孩腰间摸了摸,修长灵巧的手指将摸到的一串玉佩解了下来,握在掌心里端详片刻,问:“椒椒可还记得这些玉?” 莫焦焦依言低下头,细细瞅了瞅,小手将其中的仙鹤玉佩拎起来,道:“女仙长送焦焦的。” “嗯,她便是鸿雁。”独孤九解释道。 莫焦焦惊奇地“咦”了一声,又拎出一块小剑形状的玉佩,道:“仙子说,这是一个喜欢铸剑的老爷爷送我的。” “嗯,鸿冥老祖,爱剑成痴,他的亲传弟子流光,幼年时曾给你写过信。”独孤九道。 “焦焦记得!”莫焦焦惊喜不已,软软道:“她会给我画很多很多剑。”小孩说着又好奇地将最后一个玉葫芦捏进手心里,笃定道:“这个一定是宗主送我的。” “嗯。”独孤九颔首,道:“鸿御最爱的出行坐骑便是葫芦状的灵器。”他见小孩握着玉佩爱不释手的模样,忽而放缓了冷沉的声线,低低问:“椒椒可记得本座送你的玉佩?” “玉佩?”莫焦焦愣了愣,茫然地眨眼,他看着对方漆黑的双眸,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脑袋沮丧地耷拉下去,闷闷道:“我有一只长得跟我很像的玉佩,可是焦焦后来被人抓住了,我不能暴露秘密,只能自绝,死的时候玉佩还在我手里,可是现在不在了。” 莫焦焦伸出胳膊去抱男人的脖颈,内疚道:“谷主说那是你送给我的,我把它弄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27章 “独孤九,我的玉佩是红色的,是一只朝天椒。我觉得它特别好看。” 莫焦焦语气中带着极轻的眷恋,细细软软的声音贴着男人耳畔响起。他努力张开胖乎乎的小胳膊去抱男人的脖颈,头上毛绒绒的帽子戴上之后,整个人仿佛一只柔软小巧的红团子,就那样紧紧嵌在墨发男人的心口,温暖而恰到好处,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独孤九抬手扶住小孩的脊背,缓缓拍抚,周身气息压抑而沉冷,狭长的双眸在莫焦焦提起死前的场景时便彻底敛去了所有明显的情绪,此刻幽深难辨,沉寂得犹如蛰伏万年的深海。 他垂下眸,忽而不动声色地问道:“椒椒可还记得逼你自绝之人的来历?” “来历?”莫焦焦懵懂地重复,他稍稍松开胳膊往后退了一点,靠在男人肩膀上专注地跟对方对视,只觉独孤九的神情与以往不大相同,但小孩向来不懂得察言观色,便老老实实回忆了一下,摇摇头道: “他们说自己是天衍剑宗的人,是宗主专门派过去接我的。可是,后来我跟他们打斗,他们也没有用剑,用的是符咒和法宝。天衍剑宗都是剑修,焦焦知道的。他们身上没有剑气。” “椒椒为何答应他们一同上北邙山?”独孤九沉声问。 “谷主说,天衍剑宗的人身上有一种气,是白色的,焦焦能看到。”莫焦焦伸出手指在男人肩膀上戳了一下那层只有他能看到的雾气,神色茫然又委屈,他蹙着眉嘟囔道:“那个老头,明明一开始跟你一样,有气的。我看见了。” 独孤九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他阖上眼,半晌未曾言语。 莫焦焦见他这样便贴过去蹭男人的脸颊,独属于孩童的细嫩皮肤贴着男人微凉的俊脸,极为认真地磨蹭,他央求道:“说话。独孤九,你不说话,焦焦害怕。” “嗯。”独孤九松开攥紧的手,克制地揉了一下小孩戴着帽子的脑袋,低声解释道: “天衍剑宗所有弟子皆携有剑令,剑令可护持心脉,危难之时有救命功效,但剑令一旦离身便会自动焚毁,除非持有之人亲自抹去神魂印记,剑令方改认他人为主。天衍剑宗出了叛徒。” 莫焦焦呆呆地张着嘴巴,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对方漆黑的双眸,忽然小声地问:“独孤九是不是很难过?” “为何如此说?”独孤九神情愈发肃穆,只定定地看着小孩。 莫焦焦握着男人漆黑的长发,低下头道: “以前有一次,焦焦吃的糕点里被混了奇怪的丹药,差点把我毒死了,谷主就很生气,狐狸长老查出来是修真界潜伏在隐神谷的丹修做的,但是那个丹修刚刚好是芦苇长老带进谷里的徒弟,他以为他徒弟只是个乞丐,芦苇长老就很难过,很长时间都偷偷站在窗外面看我,他觉得对不起我。后来隐神谷被火烧掉了,他把我救了出来,自己却被人砍伤,死在火里面了。” 莫焦焦抬头认真地看向独孤九,声音极小地道:“焦焦一直想跟他说话,可是他不敢靠近我。一直到他死了,他也没好好和我说过话了。独孤九,你不要和他一样。” 天衍剑宗哪怕有人趁乱叛出,间接导致了莫焦焦的死亡,也绝不应当怪到独孤九头上,其他人也一样。 莫焦焦小心地握住男人伸过来的手,细嫩的掌心裹着对方的一根手指,傻乎乎道:“焦焦很多事情不知道,可是这件事情我懂的。我的死,不怪任何想要保护我的人。我知道你们全都尽力了,是我信错了人。” “笨椒椒。”男人薄唇微启斥了一句,手上却不容分说地将小孩按进了怀里,缓缓收紧手臂。 莫焦焦乖巧地被抱,还不忘蹙着眉头抱怨道:“独孤九,你身上太硬了,撞得我疼。” 男人依言放松了力道,长眉皱着,低声训道:“娇气。” 莫焦焦呆呆地眨眼,下意识又辩解道:“焦焦不怕疼。” 独孤九对小孩前言不搭后语的辩解早已习惯,只放缓声音问:“那些人的姓名c样貌,可还记得?” “他们没有告诉我真的名字。”莫焦焦回答,“那个老头说他是鸿虚老祖,可是我前天听到顾找羊在背书,他说鸿虚老祖是天衍剑宗万年前飞升的人,仙界的人是不能回到这里的。其他人都长得差不多,焦焦不记得。” “嗯。”独孤九知晓小孩能记住的有限,尽管线索到此已经断了,却仍缓声道:“无碍,只要此人尚且在世,本座自有办法诱他出来。” “嗯嗯。”莫焦焦这才放心地点头,他看着独孤九动作极为灵巧地帮自己把玉佩挂回腰间,猝不及防地开口道:“你可以帮我把尸体找回来吗?” 独孤九动作一顿,双眸微睁,随即神色如常地帮小孩系好腰带,他沉吟许久,对着小孩执着的目光,罕见地有些迟疑。 若换作旁人,此刻最该做的便是抱着小孩软言软语哄骗一番,然而独孤九素来不近人情,此刻面上神情依旧冷淡肃穆,拒人于千里之外,只硬邦邦地冷声安慰道: “焦焦的身体没了神魂的支撑,已被天火吞噬。然你天资卓绝,待你修炼有成,自会再次化形。” 莫焦焦听了这不算安慰的安慰,乌黑的眼睛便眨了眨,眼圈直接红了。他抿着嘴巴,在男人沉静的视线里带着哭腔软巴巴地哭诉道:“焦焦不要身体,要玉佩。天火是坏蛋” 小孩仰着脑袋眼见着就要掉眼泪,独孤九忙将人揽进怀里拍着,压低声音道:“玉佩还在。本座替你收着了。” 莫焦焦这才合上嘴巴,乖乖地让对方替他拭去脸上仅有的几颗泪珠,担忧道:“不能再丢了。” “嗯。”独孤九从善如流地答应,仿佛弄丢玉佩的人真的是他一样。 小孩满意地点着脑袋,揪着腰间的流苏坠子玩,他看了一会儿独孤九,想起之前说的事情,便问:“宗主会来梦里见我吗?” 独孤九估摸了一下鸿御老祖说服食梦兽的可能,又思及莫焦焦的玉佩,尽量用浅显的语句反问道:“椒椒想不想见本座真身?” 莫焦焦迷茫地转头,重复了一遍,“真身?” “就是识海之外的我。”独孤九耐心地解释,“此处为本座神魂所在,识海之外方是本座真身。” 莫焦焦听懂了,有些瑟缩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独孤九细细观察着小孩的神色,缓缓道:“食梦兽体质太差,入梦之法对它身体有损,鸿御很难说服它。若椒椒出了识海,鸿御便无需借助食梦兽,可直接见到你。” “那我不要见他了。”莫焦焦糯软地开口,他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飞雪的苍茫云海,有些蔫蔫的。 独孤九同样敏锐地注意到了忽如其来的落雪,双眸微眯,低声问:“椒椒不想得到鸿雁送你的礼物?” 莫焦焦缓慢地摇头,脸上神情木木的,他将额头抵着男人的脖子,不说话。 独孤九微微皱起眉,抚了抚小孩的背,不再询问,宽大的衣袖将怀里的人裹了起来,却是挡住了飘落的雪花。 这场雪来得突然,亦极不寻常。识海里世界一草一木皆在独孤九掌控之中,然而这次的雪毫无预兆,根本不是男人授意。那么唯一可能带来飞雪的,便只有莫焦焦。 小孩浑然不觉,他埋在男人怀里安静地窝着,双眸紧闭,像是已经陷入了沉睡。 独孤九拍抚了小孩许久,抱着人起身往松林边缓缓行去,从容的步伐落在积雪之上,静谧无声,如同过往的每日每夜。 直至再次穿行于郁郁葱葱的松林之间,怀中才终于传出了一道细软的声音,如晨钟暮鼓,缓缓敲打于心上。 “独孤九,焦焦不想离开这里。”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有你和小鸡就好了,不用很多玩具。” “外面坏人太多了,谷主和长老们带着我离开隐神谷,就回不去了,他们都死在外头,隐神谷也被烧没了。” “我不想你和谷主一样,好多人说神图子就是灾难,保护我的人都会死。” “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好不好?” 他不是不知道他身负血仇需要手刃仇人,不是不清楚最好的路只有前行之路,然而就如同小孩说的: “独孤九,焦焦只有你了。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28章 静谧无声的松林中,呼啸的寒风夹杂着飞雪簌簌而落,墨发男人眉目冷清,怀抱珍宝徐徐前行,广袖流云微微扬起,颀长的身影恍惚与漫天落雪融为一处,朦朦胧胧似要就此走向永恒。 孩童稚气未脱的绵软声音从怀中传来,悠悠回荡在耳畔,分明是极为乖巧的央求之语,听起来也未有多么沉重的伤痛,然而不知为何 小孩所吐露的每一字c每一句简单无比,皆如同刻刀,深深在黑衣剑仙心中刻出不可磨灭的痕迹来,哪怕是呼吸吐纳间,亦能感觉到如影随形的钝痛。 “独孤九,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好不好?”莫焦焦呢喃着重复询问。 独孤九微微敛起眉,眉眼深沉,神色莫辨,他没有应下小孩的话,只安抚地拍着莫焦焦的背,哄他入睡。 直至一身红袍的莫焦焦握着小拳头蜷缩着睡熟了,男人才将人安置于大荒法阵中央,转身出了识海。 啸日峰青霄殿内,鸿御老祖此时正端着一盆切碎的忘忧草,苦口婆心地哄着蹲在墙角的高大食梦兽。 “梦梦,你都两日未曾进食了,再怎么赌气也该好好吃饭了。” 形貌肖似麒麟的食梦兽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第一百零八次用尾巴对着胡子花白的老头。 鸿御老祖忍无可忍,急得跳脚,索性破罐子破摔放下忘忧草,怒道: “你不吃便饿死罢了!不过是要你助爹爹入梦帮一帮那神图子,纵使折损一些修为,我也有法子替你恢复,隐神谷之事你又不是不知,如今竟连一小娃娃都不愿出手相助,竟还绝食抗议,本宗主当真是惯坏了你!” 鸿雁仙子正坐在桌边品茶,闻言忍俊不禁,开口道:“宗主何必动怒?食梦兽虽聪慧,到底未曾开化。哪怕于情于理,它作为同族,确实应当对隐神谷施以援手,但若是不出手,也无可指摘。世人尚且无情,何况妖兽。” 鸿御老祖怔了怔,随即叹了口气,回到桌边坐下,无奈道:“隐神谷当年留守大陆正面,誓死守护神图子,已是为了整个修真界自断后路。大陆反面能否开启皆系于那娃娃,如此全族倾覆之痛,修真界宗门但凡有一丝良知,都不该袖手旁观。” “确实如此。”鸿雁仙子收起笑容,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食梦兽,见那妖兽偷偷摸摸扭着头啃忘忧草,又忍不住笑开来,抬手指了指,调侃道:“看来宗主的食梦兽只是口不对心罢了。” 鸿御老祖依言看过去,顿时惊喜地瞪大眼,两三步奔过去揽着妖兽一通揉搓,又耳提面命,气哼哼道: “吃了本宗主亲手种的忘忧草,可不能装死不干活!你也不想想你爹我都七老八十了,还每天三更天起来给你准备吃食,几十年如一日操心得头都要秃了!再不帮那娃娃入梦,我可真的要揍你了!你可是只妖兽,如今能好好呆在这里全靠那娃娃顶在风口浪尖撑着,隐神谷一族便是你的同胞,不能忘本!” 食梦兽委屈地低低叫了一声,算是妥协。 鸿御老祖这才乐颠颠地松开妖兽,又给添了些亲手炼制的琼霄仙露,万分慈爱地盯着食梦兽饮水。 鸿雁仙子在一边感兴趣地瞧了一会儿,正想开口,耳边忽而拂过一阵极轻的风,她转头凝眸看过去,便见半空中倏而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下一瞬,面容肃穆气质冷沉的高大男人便提剑破开了虚空,竟是直接撕裂空间从另一头走了出来。 男人眉眼冷漠地扫视大殿,凌厉的视线冰寒如刀,双眸一时间竟寂灭得全无活人气息,身上强悍的剑意威压不知为何未曾收敛,隐隐有失控之兆,甫一出现就迅速蔓延了整个大殿。 墙角的食梦兽畏惧于他的可怖气息,已是埋着脑袋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崇容师叔,发生了何事?”鸿雁忙抬手打出了一道护身符咒,将食梦兽安抚住。 鸿御也第一时间察觉到来人的反常,他拍了拍妖兽后回到桌边,看着剑气四溢的男人直皱眉头,正想说话,男人压抑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若椒椒无法放下心防,不愿离开识海,当如何?” “师叔莫急。”鸿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抬手替男人倒了杯茶,也不去询问对方如此反常的原因,只笑吟吟道:“您识海中那小娃娃醒来也不过半月,何必如此心焦?慢慢劝说便是了。他到底年幼,隐神谷之事多多少少还是明白的,族人纷纷陨落,短时间内恐怕难以释怀。” “就是。”鸿御老祖同样察觉到了眼前黑衣剑仙非同寻常的反应,他装模作样地直摸胡子,佯怒道:“且不说师叔这一来就能把我的宝贝儿子吓得食不下咽,恐怕要好几日不敢出门,就说那小妖怪本身心智不全,遭逢巨变,他不躲着一辈子不出来都是极好的了,哪能那么快克服恐惧出识海?师叔委实操之过急。” 独孤九缓缓看了一眼墙角的食梦兽,眸色幽深,微微皱起了眉,他不容异议道:“椒椒必须出识海,大荒法阵已有预兆,椒椒修为进步神速,离化形不远,他本体为朝天椒,冰原并不适于生存,若不提早离开,恐受本座识海所限。” “什么?”鸿御老祖闻声终于装不下去,惊得直接跳起来,险些连人带椅子摔倒,他揪着胡子抖着手直指黑衣剑修,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师叔的意思是,你动用了大荒法阵?” 独孤九漠然颔首,端坐岿然不动。 鸿御老祖见男人默认,气得捶胸顿足,道:“简直鲁莽至极!那法阵每日消耗的真元不知凡几,师叔怎能为了那小娃娃置自己修行于不顾?你迟迟不进阶已是受九九天劫之威,如今再如此大量损耗真元,若雷劫提前而至,该如何是好?” “无妨。”独孤九显然并不在意,他瞥了一眼身上有些失控的杀戮剑意,眸中战意愈盛,又看向气急败坏的师侄,沉声道:“本座自有分寸。” 鸿御老祖还待劝说,却被鸿雁拉住了衣袖往后扯了扯,淡笑的女仙不着痕迹地朝他摇了摇头,随即笑道:“既然当务之急是助焦焦出识海,那么我等首要之事便是说服他了。我以为,焦焦不愿离开的缘由,师叔是最清楚不过的,可对?” 独孤九缓缓摩挲剑柄,颔首默认。 “那就是了。”鸿雁笑开来,“师叔知道缘由,那么对症下药便是最佳的解决之道,缺什么补什么。孩童心性,惧怕外界实属平常,师叔只管使劲浑身解数哄着骗着就好,只要能让他彻底信任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如果师叔也无法说服焦焦,那么” “再找个孩子当说客也未尝不可。”鸿御老祖已然恢复冷静,抚着胡子建议道,“流光便是不错的人选,同龄人之间比较容易放下心防。” “流光并不合适。”独孤九出声反对,男人垂眸沉思片刻,忽而问道:“三日后的拭剑大会,可能推迟到一月之后?” “可以是可以。”鸿御老祖点了点头,狐疑道:“师叔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来了?” “本座尚有要事在身,无法出席,此后一月皆不在宗内,”独孤九沉声回道,他眉眼冷沉,薄唇紧抿,半晌方道:“师侄若能带着食梦兽入梦,还请代本座看顾椒椒一个月,此前本座已同你商量过入梦后当如何应对。” 鸿御老祖见男人神色极为慎重,甚至罕见地用上了敬语,忙不迭地摆了摆手道:“师叔有事便只管去办,我今日便带食梦兽去见那娃娃,再不行,还有鸿雁一道。” “那便劳烦师侄。”独孤九冷声道谢,微微颔首,却是一言不发地抬脚走了。 鸿雁见男人再次破碎虚空离去,担忧地蹙起眉,道:“宗主,师叔久不出世,怎的忽然有事?焦焦居于他识海,他若是担忧,随时可进去看顾小孩,哪还需要你我?” “你以为他要去的地方是什么随随便便就可以席地入定修行的好去处么?”鸿御老祖没了拘束,终于咬牙切齿没好气道,“我看八成是赶着去隐神谷,那地方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也就他千里迢迢赶着去!这段时日那大荒法阵也不知消耗了师叔多少真元,再加上小娃娃要出识海的准备,你还让我别拦他,他都拿命在拼了!” 鸿御老祖气得胡子直跳,在殿中如困兽般来回踱步。 鸿雁仙子听清他的意思,心中越发忧虑,“师叔要迎焦焦出识海,只稍把人劝服了再找具容纳神魂的身体即可,如何就要去隐神谷?莫不是” 仿佛一时间想到了什么,女仙有些错愕地掩唇望向一旁的鸿御老祖,喃喃道:“宗主,今早上流光跟我说,崇容师叔交代她把别鹤剑投进鸿冥的剑庐里了焦焦的心结若是隐神谷,他不会是真的想” 鸿雁倏然掐住话头,与同样反应过来的鸿御老祖面面相觑,一时间皆失了语。 暮色四合,夜空一片幽蓝,天边星辰零星地点缀着,衬得雪后寂静的冬夜愈加孤冷。 莫焦焦盘腿坐在湖中央一盏发光的桃花灯上,手里捧着一只红色的小鸡,低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在他的正下方,一个巨大古老的法阵幽幽地泛着蓝色的光芒,源源不断地将暖融融的真元输送到小孩身体里。 桃花灯四周此刻遍布着各式各样被点亮的花灯,莹莹多彩的光芒将黑暗的湖面映照得一片明亮。 鸿御老祖站在湖边望了一会儿呆呆静坐的小孩,伸手拍了拍身旁的食梦兽,食梦兽听话地仰头长鸣一声,果不其然引来了对面稚童的注视。 莫焦焦歪着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白胡子老头和妖兽,有些瑟缩地抱紧了小鸡崽,他想起独孤九走之前交代的事,才糯软地开口问道:“你是宗主吗?” 鸿御一听小孩奶声奶气的音调就呵呵笑了起来,他原以为莫焦焦哪怕身体没长大,声音怎么说也应该是个少年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也未曾改变。 老头子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笑,手里还习惯性揪着胡子,莫焦焦睁圆了眼睛,迟疑地道:“你看起来和谷主好像。” “是吗?”鸿御笑得慈祥,他示意食梦兽靠近小孩,自己也慢慢走过去,解释道:“小娃娃,我是天衍剑宗宗主鸿御,我旁边的是食梦兽,崇容师叔应当跟你说过了,现在我就在你的梦里。你不去玩耍,怎么一个人在此枯坐?” “我不知道去哪里。”老头子肖似隐神谷谷主的反应让小孩放松了许多,连连点头,他支使两朵花灯飘向鸿御老祖,道:“这个给你们坐。” 鸿御闻言,眼中慈爱之色更浓,莫焦焦的举动无疑是将他的宝贝食梦兽与他们等同看待,这让老人非常欣慰,“焦焦真乖。不过,今天我们就不在这坐着了,我引你去我梦中逛逛天衍剑宗如何?” “好。”莫焦焦想起独孤九的话,乖乖点头。 他起身拉住食梦兽的耳朵,对上老人温和的视线,呼吸间眼前之景就换了一副模样。 暖风徐徐,晴空万里。 他们此刻正浮在半空中,鸿御趁小孩不备将他抱到食梦兽的背上,随即领着食梦兽开始四处闲逛。 梦境由心生,一切皆由老人掌控。眨眼间,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巍峨高耸的主峰上,鸿御笑道:“小娃娃,这里是啸日峰,主殿为青霄殿,是我的住所。另一边那座为凌雪峰,是鸿雁仙子的居所。” 领着小孩里里外外晃了一通,他又带着人换了个地方,指着面前白雪皑皑的连绵孤峰,道:“此处名为天涯海阁,是崇容师叔的领地,山上终年积雪不化,一年四季皆处于风雪之中。” 莫焦焦好奇地被老人带着四处跑,看着宗门内各具特色的风景与居住于其中的人,只觉异常新奇。 鸿御为了逗小孩开心,还特意幻化出了平日里宗内常见的各种场景,比如鸿雁仙子雪夜执剑而舞,流光守在剑庐边上抱着剑心疼地自言自语,连云山微笑着教导新进师弟们宗门规矩,鸿冥老祖指着新出炉的绝世好剑热情地向独孤九推荐,他自己带着食梦兽跑出去懒洋洋地晒太阳,乃至于除夕夜宗门强行聚在一起陪年幼的徒弟守岁时,独孤九冷冰冰地坐在一边生人勿近的模样,皆一一被老人重现了出来。 莫焦焦目不暇接,从始至终只新奇地看着,唯有独孤九出现的时候,小孩会软绵绵地询问他们在做什么。 大梦一场,小孩便将天衍剑宗的基本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鸿御老祖估摸着时候不早,便将小孩送回他自己的梦境里去,等人睡着了方带着食梦兽离去。 第二日夜晚,鸿御老祖又照常出现,继续带着小孩四处游历,乃至于第三日c第四日,直至第十九日,他都风雨无阻如约前来,有时候亦会带着鸿雁仙子一起,他们逛完了天衍剑宗,便去了山下的集市。 第十九日那夜,莫焦焦如常见到了鸿御老祖,然而这一次,小孩不知为何,说什么也不愿意跟着老人去入梦了。 鸿御无法,只好拉了盏花灯与小孩面对面而坐,温和道:“焦焦今日累了?不与我去玩耍?” 莫焦焦缓缓摇了摇头,看着人坐好,他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后又小心地瞅着白发苍苍的老人,欲言又止。 鸿御问道:“可是想问我什么?你尽管问,不碍事。你要知道,这可是你的梦境。再说,我俩都玩了这么多天,还见外呢?” “嗯。独孤九,去哪里了?”莫焦焦放心下来,慢吞吞道,“他让焦焦在这里等,让我跟着你玩。” 鸿御闻言思索了片刻,笑道:“崇容师叔去给你找你的谷主了。” “谷主?”莫焦焦茫然地睁圆了眼睛,他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镯子,嘟囔道:“独孤九要怎么找谷主?” “这就不得而知了。”鸿御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胡子,打趣道:“焦焦再跟我玩几日,你的独孤九便回来接你了。” 莫焦焦闻言低下头,拨弄着腰间的玉佩,他小声地问:“为什么要带焦焦去看那些东西?” 鸿御老祖看着小孩黑黑圆圆的发旋,也不避讳,笑呵呵地反问:“焦焦觉得是为什么?” 莫焦焦抬头看了老人一眼,乌黑的眼睛干净而圆,是独属于稚童的眼眸,他认真道:“你们想让我喜欢外面,是不是?” “真聪明!”鸿御赞叹,随后又神秘地笑了笑,“不过,这个主意可不是我和鸿雁想出来的。是崇容师叔临走前交代了我每日必须过来带你去玩耍,当然,我和鸿雁也是真心喜欢焦焦。” “独孤九”莫焦焦抿了抿嘴巴,蹙起眉头,不说话了。 鸿御不忍,只好道:“焦焦莫多想,虽然你所见一切皆为虚幻,但倘若这样的经历能激起你对外界的向往,那么一切便都是值得的。崇容师叔,希望你平安幸福地长大。焦焦,你可有什么愿望?” 莫焦焦呆呆地摇了摇头,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气,仿佛鼓起了勇气,软软道:“我想跟着独孤九,想和独孤九找到谷主和好多长老,想回隐神谷,他们在等我。” 鸿御默然,无声叹了口气,不禁思及此前崇容剑尊离开之时的话语,男人只道对于莫焦焦而言,仇恨从来就不是任何动力,反而是负担,能让他学会站起来行走的,应当是已经故去的家园。 莫焦焦说到最后,心里便有些慌乱了起来,他抬头看向鸿御老祖,急急道:“宗主,独孤九去找谷主他是不是去了隐神谷?” 鸿御老祖哑然,一时间也没想到小孩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只好咳了一声道:“说不准,不过你放心,师叔自有打算。” 哪想小孩听了他的话后竟直接红了眼眶,扁着嘴巴就仰头抽泣起来,带着哭腔道:“我要见独孤九。” 鸿御当即暗道不好,忙凑过去轻轻拍着小孩的背,哄道:“焦焦乖,不哭,崇容师叔很快就回来了。” 莫焦焦摇着脑袋,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抱紧了独孤九送他的小鸡崽,仰头断断续续地呜咽着:“我要独孤九不能去隐神谷呜会死的我要独孤九” 小孩哭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乌黑柔软的鬓发很快便被泪水打湿,额头上毛绒绒的黑毛也因为太过激动贴着汗湿的额头,他也不闹不动,就仰着脑袋掉眼泪,哭声极为细弱,只会伤心地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 鸿御老祖拿他没办法,只好把小孩抱起来边走边拍哄,然而以往对付其他小孩百试不爽的法子,对着莫焦焦却无丝毫用处,无奈之下,老头子将食梦兽招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哭泣的孩子放到食梦兽的背上。 被委以重任的食梦兽便气哼哼地长鸣一声,载着背上的哭包辣椒飞了起来,转瞬间便到了云海之间。 莫焦焦这才被唬得停住了哭泣,睁着圆圆湿漉漉的乌黑眼睛,懵懵地看着浮在身边的云朵。 鸿御老祖这才松了口气,替小孩擦了眼泪,好声好气地哄道: “崇容师叔不会有事的,他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多了。师叔少年时,独孤世家一夜之间被海魔屠杀殆尽,他也被囚于西海数万年,受尽磨难才悟出了杀戮剑意,将西海诸魔屠尽,报了血仇。旁人是天生的无上剑体方年纪轻轻得悟剑道,他却是于无尽杀戮中成就了混沌剑体。虽说师叔如今受寒毒反噬,难以渡劫步入大乘期,然杀戮剑意强悍,无惧等级压制,哪怕是大乘期修者,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去一趟隐神谷,不会有事。” “可是,你们总是很担心他。我听到了。”莫焦焦难过道。 “这”鸿御老祖拍了拍小孩的头,叹息道:“修士再如何强悍,只要未曾飞升,寿命便是有限的。师叔早在天衍剑宗成立之前就已闻名修真界,无人知道他究竟独自度过了多少年,十年前师尊飞升,曾交代我们看好师叔,便是因着通古镜的警示,能渡师叔的雷劫,唯有数万年难得一见的警世天劫,这次是因着神图子降世,雷劫才有出现的征兆。” “因为我?”莫焦焦疑惑地问,“可是,独孤九不怕雷劫。焦焦知道的,他的剑道很特别。” 鸿御认同地点了点头,下一刻却又咬牙切齿地扶额,显然极为恼怒的模样,他头疼道:“师叔扛此雷劫是无太大压力,然杀戮剑意罪孽深重,冰/毒反噬,他又死活不愿寻找天火灵根道侣,才有此危机。你见过像他这样清心寡欲宁死不双修的老顽固吗?他男人看不上眼也就罢了,连女修都不正眼瞧一下,人家女仙爱慕他几百年他都视而不见,真是要把我们气死!” “独孤九不是老顽固。”莫焦焦蹙着眉头反驳,“他没有胡子。” “啧”鸿御老祖被小孩一噎,收起无可奈何的“愤怒”,正色道:“总之,若此次天劫挨不过去未能突破,我们无法保证师叔的寿数能撑到下一次天劫来临。毕竟,谁也无法预知下一次雷劫是什么时候。” 自那日听说了独孤九的旧事,莫焦焦便一直蔫蔫的,每日醒来四处寻不到男人的身影,就呆呆地坐在花灯上仰头看雪,哪儿也不去。 他知道自己在独孤九的识海里,那么只要男人可以进来,他就能找到对方,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对方始终未曾出现。独孤九说过不会生他的气,不会故意不见他,所以他不来,只能是来不了。 莫焦焦一开始还相信鸿御老祖的话语,认为独孤九只是太忙了,然而渐渐的,老人不在的时候,小孩就蹲在湖边哭,他也不出声,就啪嗒啪嗒掉眼泪。 曾经逃亡的时候,长老们也是把他藏起来,让他乖乖等着,然而每次长老们急匆匆地出去,回来的时候总是带着血腥味和伤口,总会少那么一两个。 他们不会回来了。 “独孤九”无尽的忧虑使得小孩哪怕睡着了亦不安稳,他第一次萌生了迫切的想要尽快出去的念头,却不是因为独孤九需要他,而是他想把人找回来。 第二十九日,霜华初降的清晨,冰雪消融。 莫焦焦是被热醒的。他茫然地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有些奇怪。 独孤九的识海里向来冰封千里,他睡在男人布的阵法里虽不会觉得冷,但也绝不可能觉得热。 小孩揉了揉眼睛撑着冰面爬了起来,小手摸到的却不是光滑冰冷的雪,而是厚厚软软的小草。 莫焦焦傻乎乎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碧波荡漾芙蓉盛开的湖泊 没有雪封万里,没有寒风呼啸,只有不远处暖融融的夕阳,环绕着湖水的青青草地,细细的粉色小花在草地上静悄悄地开放着,时不时有蝴蝶翩跹而过。 带着些许炎热的风拂过睡得薄红的小脸,莫焦焦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极慢极慢地站了起来,又缓缓转了一个圈。 方圆百里,是一片真正的绿洲。然而绿洲之外,极目远眺,又是熟悉至极的广袤冰原,连绵不绝的雪山依旧存在。 但这已经够了。已经完全足够了。 莫焦焦抿了抿嘴巴,就那样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低下头,成串的泪珠不断往下掉,小孩边掉边努力地捏着袖子去擦,却越擦越止不住,最后他终于放弃了,带着满面的泪痕静静地看着,眸中却是欢喜的。 这里,是落日湖畔,他出生的地方。 莫焦焦深吸了口气,小声地开口,带着纯粹的喜悦和稚气,道:“独孤九把焦焦的落日湖搬过来了。焦焦有家了。” 莫焦焦努力想尝试着扬起一个笑容,然而小脸还是木木的,一点反应也无。他只好揉了揉脸,扭头四处寻找男人的身影,然而寻了半天,也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莫焦焦忐忑地在湖边站了一会儿,极为挣扎渴望地看着熟悉至极的湖水,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探手在湖里摸了摸,温热清澈的水流拂过胖乎乎的手指,逗得小孩乌黑的眼睛发亮。 他又回头张望了一下,见男人还是没有出现,这才盘腿坐了下来,阖眼深深吐纳,尝试着凝神聚气。很快的,周遭游离浮动的灵力皆朝着小孩贴了过去,源源不断地被吸收炼化,莫焦焦脑中一片清明,在体内妖力集结到丹田最中心之时,天火倏得炸开,将四散的妖力缓缓融合,紧接着,小孩丹田中央那团火腾转挪移,竟缓缓化成了一株樱桃椒的模样。 随着那株樱桃椒的形态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小孩也被一层火红的灵力层层包裹,刺目的火光几乎映红了整片落日湖。 须臾间,火光突兀地消散无踪,一株摇头晃脑的小樱桃椒出现在小孩坐着的位置,它先是好奇地摆着叶子四处扭了扭转了转,随后试探地把细细的根扎进了肥沃的黑土地里,安静地扎在泥里休憩了片刻,小辣椒便拔出根须,在湖边迎着夕阳蹦蹦跳跳地走了起来,碧绿的小叶子一颤一颤。 没一会儿,小辣椒似乎是走累了,便扭头扑通跳进了湖里,咕噜咕噜吸着水,沉进了温暖的水底。 远处,绿洲与冰原交界的地方,长身而立的男人面容沉静而俊美,如漆墨发上落雪点点,生而冷清的眉眼间甚至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看着有些苍白。 他从始至终深深凝视着湖边发生的一切,深邃难测的目光紧紧追逐着蹦蹦跳跳的小身影,见小家伙跳进了湖里,忽而微微眯起眼,面上罕见流露出了几分柔和。 小辣椒呆在湖里喝饱了水,舒坦地躺着不想动。它在湖里游了一会儿,绕着芙蓉花转了几圈,这才注意到湖面上有个影子。 想到唯一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莫焦焦连忙从湖里探出头,伸出细细的绿叶子朝着岸上的男人招手,仰头就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嘴巴。 它着急得不行,揪着湖边垂下来的小草就往上爬,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可以化形的妖怪,完全能够变回人,也可以用灵识传音。 独孤九见小辣椒火烧屁/股的模样,单膝跪地探出手,单手圈住那株樱桃椒,轻巧地从水里提了上来,放到草地上。 眼见着小辣椒的个头尚不及他小腿高度,男人斟酌着,如往常入定般盘腿坐了下来,放缓声音道:“椒椒莫急,传音即可,本座教过你。” 莫焦焦忙点了点枝叶,蹦蹦跳跳地挪过去用将叶子搭到男人膝上,整株辣椒都努力往对方腿上靠,委屈道:“独孤九,你不要走了。”它声音忍不住带了细细的哭腔,“焦焦担心你。” 独孤九微微一怔,他原想小孩见到他定然会先询问落日湖之事,未曾想 男人抬手抚了抚樱桃椒碧绿的叶子,低声道:“本座一直在椒椒身边。” “可是我看不见你。”莫焦焦一伤心便维持不住平稳的妖力,嘭得一声又变回了小孩的模样,他也不关心自己,只拧着细细的眉又气又难过地说话。 独孤九只好将人抱到怀里,抬手摸了摸小孩通红的脸,缓缓道:“以后不会再这样。” 莫焦焦这才伸手抱男人的脖子,依恋地窝着不动,执着地问:“你去做什么了?” 独孤九微微皱起眉,薄唇抿紧,半晌才道:“椒椒可知本座身怀奇技?” “什么奇技?”莫焦焦不解,“是很特别的法术吗?” “不错。本座生来便可依据一处地方残留的生灵气息,将那些生灵回忆中最无法磨灭之事,借由大荒法阵通古今大智慧c别鹤剑可造天下幻象之能,重现出来。”独孤九声音低沉悦耳,并无明显的情绪起伏。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莫焦焦的神色,低声解释道:“此次前去隐神谷,便是为了寻找落日湖畔的残留生灵气息。” 将那些残留的灵体上最深刻的记忆悉数收集记录下来,带回了天衍剑宗,随后男人又闭关炼丹长达十日,强行幻化改造自己的识海,最大程度上还原了落日湖,当然,还有更为重要的。 独孤九未曾将话说完,只抬手运转真元,悄无声息地祭出了别鹤剑,将真元灌入。别鹤剑无声无息地飞起,顷刻间便于半空中消失无踪。 莫焦焦听不到男人的声音,疑惑地松开胳膊,往后退了一点,去看对方的脸,然而独孤九只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随后将他抱着转了个方向,背对着男人坐在他腿上。 莫焦焦忽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独孤九。” “我在。”男人收紧抱着小孩的手,眉目沉寂而肃穆。 下一瞬,小孩前方的落日湖畔忽然涌现了一股朦朦胧胧的雾气,将莫焦焦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白雾翻滚了一会儿,便缓缓散去。 紧随其后的,是一群对于小孩而言,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苍老身影。 眼前的十五个老头正聚集在一间不算大的屋子里,屋内满是高高的书架和数不尽的书籍,他们衣着各异,或坐或站,神态不一。唯一相同的,便是如出一辙的长到腰间的白色胡子和泛白的头发。 此刻,一群老头子聚在一块,正一个个揪着胡子捏着厚厚的书本,纠结万分地瞅着屋子中央努力捏着毛笔的三岁稚童。那小孩小手肉乎乎的,连笔都握不住,却仰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等着老头子们轮流上阵给他上课。老头说一句他就点一下脑袋,含糊不清地糯糯道:“焦焦叽道了。” 偶尔老头子们意见不一,便争执得面红耳赤,各种引经据典耍赖撒泼,非要争个高下,小孩就懵懵地唤道:“谷主要上可了。” 一堆险些大打出手的老头便讪讪地安静下来,继续专心地给小孩上课。 莫焦焦屏息,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幕,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却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仿佛只要有一丝动静,眼前重现的回忆便会立刻消弥无踪一般。 他缓缓张开嘴巴,无声地轻唤:“谷主。长老。” 白雾中胡子花白的老头子依旧认真地上着课。 那是他小时候的事情,哪怕所有事情都深深记在小孩的脑海里,也比不上再次亲眼见到他们来得珍贵。 莫焦焦小手攥得死紧,他控制不住地从男人腿上站了起来,控制不住地缓缓伸出手,一步一步往不远处最思念的亲人处走去。 步履踉跄而笨拙,如同幼年时小孩刚刚学会走路。过了这么多年,再次见到他们,他依旧学不会稳稳当当地走。 温热滚烫的泪水滚过脸颊,滴落到草地上。白雾中的老人们讲解的课程已接近尾声,一道道熟悉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莫焦焦忍不住小声地哽咽起来,喉中发出极为压抑的细微的呜咽。 他应该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的,他应该奔过去尝试把人抓住出声哀求的,但是他没有。 白雾中上着课的老人讲完最后一句话,却没有立刻消失,反而在那个三岁的小孩消失以后,纷纷转身面对着十岁的莫焦焦,揪着胡子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是极为温和带着疼爱的笑容。 “你要勇敢,没有人是永远孤独的。”总是偷偷替他写作业的槐树长老笑着说。 “焦焦要变厉害,然后回到我们的家乡去,要记着,我们总有一天会重逢。”从小给他缝小衣服的狐狸长老朝他挥了挥手。 “焦焦,居然长这么大了啊,放心,很快就会变成大人了。” “小焦焦以后要找个人陪你躲猫猫,松鼠长老先回老家去等你。” “活下去,你是隐神谷的骄傲,隐神谷以你为荣。”谷主一如既往的慈祥和温和,缓缓上前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下一刻,十几道身影齐齐朝小孩身后的男人拱手,随即便彻底消散了。 莫焦焦呆呆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动弹。 头顶被覆上了一只微凉的大掌,莫焦焦迟缓地眨了眨眼,终于转头扎进了男人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他从来没哭得这样凄惨过,仿佛要用尽所有力气,将过往所有委屈c绝望和痛苦统统哭出来一般。 独孤九紧紧抱着小孩,双眸低垂,声线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哄道:“椒椒乖,不哭。” 他知道此刻的莫焦焦不需要任何开导,因为他的椒椒比谁都通透,比谁都聪明。 冰雪消融,指日可待。 第二日,崇容剑尊于天涯海阁南面的冉月湖畔,埋下了一颗樱桃椒种子,并耗费了三天三夜,绘制了世间第二个大荒法阵,其上又加诸九九八十一重防御剑阵。 法阵完成之时,男人抬手截住身后飞来的纸鹤,打开后,一道陌生的爽朗女声传了出来。 “崇容,拭剑大会即将开启,你怎的迟迟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29章 闯入天涯海阁的纯黑色纸鹤,在履行了自己的使命c传达完消息后,并未能如它主人所愿,将喜讯带回拭剑大会。 别鹤剑早早便躲在一旁格外小心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布阵,这会儿见那碍眼的纸鹤出现,当即利索地冲上去将纸鹤大卸八块,同时,爽朗清越的女声亦随着寒风远远飘散,再也无法听见分毫。 别鹤剑志得意满地飘到一边,继续尽职地守着。 不远处秀丽怡人的冉月湖畔,一身黑袍的男人眉眼凝霜,狭长深邃的双眸布满细细的血丝,微微泛白的薄唇亦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神情冷寂,忽而唇角微微渗出了一点鲜红的血迹,面上恍惚间显出些许青白,却也浑不在意,只抬手专注地将法阵重新勾画完整。 混沌剑阵,堪比雷劫,可辟万邪,所向披靡。 别鹤剑有些颤抖地看着那极为可怖的阵法被缓缓绘制出来,不敢靠近。忽而感觉到剑柄被人轻轻戳了戳,它不耐烦地转过身,便见自己的“兄弟”吞楚剑正立于自己身后,磨磨蹭蹭地挨着自己。 别鹤剑早已开了灵智,自然也能开口说话,然吞楚剑未能开化,平日里两把剑的交流便只局限于一些极为本能的诉求。察觉到吞楚剑有些焦急,它奇怪地问道:“你不好好待在剑尊识海里陪那棵辣椒,跑出来做甚?” 吞楚剑轻轻蹭了蹭对方,模模糊糊地将意思传达过去。 “你说那只辣椒在闹脾气?他怎么可能会闹?”别鹤剑胆战心惊地问。它将剑尖扎进泥土里,只觉先前被剑庐地火炽烤的痛楚再一次席卷而来,恨不得赶紧躲得远远的。 然而小娃娃一闹,它若是完全不理会,吞楚剑又不会说话安抚不好小孩,到时候它的兄弟也得如它那般倒霉,实在不是什么妙事。 别鹤剑挣扎了片刻,道:“崇容剑尊的法阵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打扰不得,今日他未必能绘制完成,暂时不会回识海。算了算了,我跟你去看看吧。” 语毕,漆黑的剑毫不犹豫地跟着吞楚剑脱离了本体,灵识纷纷回归独孤九的识海。 两把灵剑一进识海便发现了抱着膝坐在落日湖边发呆的小孩,连忙飞了过去。 小娃娃似乎刚刚睡醒不久,此刻委屈巴巴地蹙着眉,困倦地揉着眼睛,眼眶有些泛红,胡乱地自己坐那说着话。 别鹤剑一见他便反射性地觉得浑身被火烧一样疼,只好离得远远的,问道:“小娃娃,这大清早的,日头还没出来,你不睡觉起来做甚?” 莫焦焦闻声看过去,睁着乌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熟的黑剑,软绵绵地问:“独孤九去哪里了?焦焦要抱。” “要抱?”别鹤狐疑地转身朝吞楚剑看了一眼,背过身小声嘀咕道:“这辣椒不是心智不全乖得很吗?平日里剑尊抱他他都傻兮兮地拒绝,怎么今日突然要抱了?莫不是睡得更傻了?不对劲啊,落日湖既然已经被转移了过来,小娃娃的痴傻应该好了许多才对” 莫焦焦得不到回应,不高兴地放下揉眼睛的小手,他盯着黑剑,慢腾腾问道:“别鹤剑,独孤九怎么不来?焦焦想见他。” 别鹤剑被小孩点名,只好转过身去,回忆了一遍此前偷听到的鸿御老祖和崇容剑尊的交谈,极不情愿地哄道: “崇容剑尊在外头给你布阵呢,等他布好阵,你就能通过识海内外遥相呼应的大荒法阵传送出去了,到时候进了那个辣椒种子体内,重新发芽从泥里长出来就好了。” “我想见独孤九。”莫焦焦听完便执着地要求着,不知为何今日忽然“任性”了起来,他不开心地揪着靴子上的毛球,嘟囔道:“我不要重新发芽,焦焦长大了。” 小孩说完便低着脑袋,不知在那想着什么。 别鹤剑瞧着他的反应,越想越觉得不妙,只好无声无息地挪了一下,准备出去搬救兵。 谁想小孩忽然抬起了头,伸手竟扔出了一根柔软碧绿的枝丫,将它团团缠绕了起来。 别鹤剑不由挣扎起来,然而捆着它的枝条不知为何坚韧无匹,竟连它这样的绝世好剑都切不断,别鹤忍不住哀嚎道:“这祖宗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法术的?” 莫焦焦指使着绿枝将黑剑拖过来,认真地瞅着剑柄,执着地问:“独孤九为什么不来?”似乎是担心别鹤剑说谎骗他,小孩又机灵道:“你骗我,独孤九会知道,你就很惨了。” “”别鹤剑愤怒地将一半剑身戳进肥沃的土地里,终于忍无可忍道: “崇容剑尊不是不愿意来看你,而是他没办法来!大荒法阵的绘制本来就极其耗费真元和精神气,他自发现你的存在后便强行启动了识海中的大荒,每日维持着大荒运转供你居住已是有所亏损,遑论重新绘制一个一模一样的法阵。为了护你,他连八十一重混沌剑阵都加上了,如今自然不能半途而废来看你。” 莫焦焦懵懂地点了点头,蹙起眉道:“那独孤九画完阵法,就来看焦焦了吗?”他眸中满是期待。 别鹤剑原想应小孩一声“是”,然而眼看着小娃娃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它又禁不住想听从先前鸿御老祖等人的劝说,狠下心道出真相。 毕竟那些事情唯一的见证者便是作为灵剑的它,若它此次不说出来,恐怕以后谁也不会知道了何况,小娃娃距离出识海,只差一步之遥 别鹤剑看着小孩,内心犹豫了许久,直到莫焦焦打了个小呵欠,迷迷糊糊地仿佛要睡着了,才缓缓开口道:“小娃娃,你不是想知道崇容剑尊过去一月内离开你去做了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 莫焦焦听到这句话,正要化形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有些迟钝地转头,愣愣地看着别鹤剑,喃喃重复道:“过去一个月?” 那迷茫的神色,俨然证实了他们的猜测。独孤九所做的一切,恐怕功亏一篑,因为小孩昨日所受刺激太大,显然已经下意识“忘记”了。 别鹤剑有些不忍,却还是一鼓作气道:“小娃娃,你应该记得我最擅长制造幻象,所以崇容剑尊过去一个月究竟做了什么,你可以自己看。他已接连三十三日未曾合眼。” 莫焦焦缓缓捏紧了袖子,满目茫然和不安,适才由于刚刚睡醒而升起的惫懒和娇气一瞬间消失无踪,只惶惶然地紧紧盯着别鹤剑。 小孩完全记不起来别鹤剑所谓的“一个月”是指什么了,然而冥冥之中,潜意识亦同样在告诉他别鹤所言不假。 幻象很快便凝聚成雾气,在莫焦焦眼前一一呈现 过去一月,三十三日。 男人先是不远万里跋涉西海,雷雨交加中亲自潜入深海采集万年前残留的灵体记忆。 接着,为了搜寻挖掘唯一一颗可经受住天火炙烤的辣椒种子,徒步深入极地雪川之下守候七日,仅仅为了将种子带回宗门种下,只待莫焦焦将神魂潜入,便能重新生根发芽。 随后一路往南直闯隐神谷,斩尽挡道修士,厮杀数十日未曾停歇,只为了替他找回他的谷主。 紧接着又回到宗门,闭关十日强行改造识海,自损根基,因为小辣椒的家便是落日湖。 如今已布阵三日三夜,始终暴露于茫茫风雪之中,未曾停歇。 因为独孤九的椒椒要出识海,因为男人要将莫焦焦失去的一切,一点一滴重新给予,让小孩再一次拥有最好的一切。 别鹤剑所造幻象自然是极为逼真的,画面定格于男人眉目冷沉,唇角渗血的模样,久久未散。 莫焦焦小声地对着幻象唤了一句,“独孤九”声音几不可闻。 他低下头,糯软的声音响起,嘟囔道:“你们走开。 ” 别鹤剑不敢再惊了他,一被松开后便连忙拽着吞楚剑逃命似的离开了识海。 莫焦焦站起来绕着落日湖走了一圈又一圈,小声地自言自语,仿佛在努力说服自己。 “焦焦有落日湖了,也见到谷主和长老了,焦焦还可以化形,焦焦可以出识海做很多很多事情,焦焦能在冉月湖畔重新发芽,焦焦有了独孤九。” 男人的名字含含糊糊地被小孩念出来。莫焦焦呆站着,脑海里又浮现男人唇角渗血的模样,捏着小拳头眼圈泛红。 他无助地转头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到那抹熟悉至极的墨色身影,只语无伦次道:“我想出去。独孤九,焦焦要发芽,焦焦不躲在这里了。你快来接我” 莫焦焦担忧地坐不住,越想越害怕,在湖边徘徊了一阵后便走得越来越急,一不留神竟是踩到一颗石子,脚下一歪往前扑倒,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他刚蹙着眉想爬起来,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极为陌生的女声,小孩不由停住了动作,歪着脑袋认真地聆听。 “崇容,拭剑大会因你推迟一月,如今你却困于此地绘制法阵,真真令人费解。你如此作为,究竟为谁?莫不是真是为了外界传言身具天火灵根的顾姓少年?”爽朗的女声带着显而易见的调笑之意,笑嘻嘻道:“那少年难不成美若天仙?带我去见见?” “拭剑大会开启,本座自会前往,无需多言。”熟悉低沉的男声响起,却带着罕见的沙哑。 “行吧行吧,我也不跟你打听了,反正只要那个少年心悦你,我便有机会见到他,这道侣身份,向来能者居之,若他敌不过我,你总能考虑一下我。如何?你真不去看看我怎么收拾你的重师侄?” “本座对你无意。”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大大咧咧的女声夸张道,转而又变得极为严肃起来,“先不提这个,你且告诉我,你身上的暗伤,究竟从何而来?寒毒侵体尚且无动于衷,崇容,你当真要如此不管不顾地拼命?” “与你何干?”冰冷的男声毫无起伏。 “与我何干?”女声短促地笑了一下,随即语速极快道:“是跟我无甚关系,我在此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多你尚且无动于衷,难不成还指望崇容剑尊真的凡心大炽心悦于我,然后乖乖去疗伤?当真是笑话。” 脑海中传来的对话戛然而止,莫焦焦呆了半晌,才将其中的内容理清楚,他爬起来坐好,无助地仰头四处张望,这才发现自己困居于此地,哪怕与男人近在咫尺,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将人找回来。 等待的时日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别鹤剑和吞楚剑不敢回到识海,莫焦焦无法见到独孤九,只好忍着心焦安静地等候,盘着腿坐在落日湖畔,望着清澈湖水中倒映着的粼粼波光。 从晨起日出,直至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冷月高挂,往常不到戍时便困得要睡觉了的小孩,依旧睁着眼在湖边枯坐,小脸上木木的,只异常安静地看着湖中的圆月。 这一夜,识海之外的男人于茫茫落雪之中连夜布阵,识海之内的小孩亦睁着眼枯坐到天明。 天光乍破之际,法阵大成。刚刚开启的拭剑大会,却出了事故。 前来参加试炼的焚香谷弟子竟与天衍剑宗内门弟子大打出手,双方和解之后,焚香谷谷主焚忧执意请求与崇容剑尊一战。 鸿御老祖不好直接推脱,便将独孤九着急忙慌地请了过去。 “虽说鸿冥足以与焚忧一战,但师叔连来都来一下,未免太不给焚香谷面子了。”鸿御老祖头疼地开口道,“师叔便是不喜欢焚忧不愿下场,也不能直接缺席,她昨日都见过你了,我就是要胡诌你闭关了也说不过去啊。” 独孤九于首席落座,漠然地瞥了一眼身旁胡子花白的师侄,并不理会鸿御所提之事,反倒沉声问:“昨夜你代本座入梦哄椒椒入眠,他睡得如何?” “呃这个”鸿御老祖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僵着满脸皱纹心虚道:“实不相瞒,师叔,昨夜我忙着筹备今日拭剑大会之事,因而整夜未眠,没能来得及入梦。小娃娃乖得很,应当会自己睡觉吧。” “椒椒等不到本座怎会入睡?”独孤九神情森冷,一时间周身剑意勃发,竟是有动怒之兆。他凝神感应了一下冉月湖畔的动静,果不其然发现刚刚种下的樱桃椒种子依旧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原本按照独孤九的计划,昨夜小孩睡得沉,大荒法阵绘制只差最后一步,在法阵完成之时,识海内外两阵遥相呼应,处于睡梦中毫无防备的莫焦焦亦不会对法阵生出抵触,正好彻底脱离识海,融入那颗他亲手种下的樱桃椒种子,然而此刻种子毫无变化这意味着,小孩根本没有睡着。 气势惊人的黑衣剑仙骤然起身,大步离席,全然不顾身后一片好奇的探视,鸿御老祖后悔莫及,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看着男人随手祭出别鹤剑,竟是急得连御剑飞行都无法忍受,眼看要直接破碎虚空离开比赛场地。 谁想席中的焚香谷谷主焚忧见崇容剑尊突然离席,柳眉倒竖,不管不顾三两步跃上了半空,径直拦在男人身前。 “慢着,此次拭剑大会,天衍剑宗为举办方,我焚香谷与紫霄宗,神意门不远万里前来参加,崇容剑仙作为主裁判却中途离席,真当试炼为儿戏?” 黑衣男人冷漠的视线在女仙身上扫过,平静道:“主裁判之位不过尔等自行抉择,本座可曾应允过?”语毕绕过来人继续前行。 “你!”焚忧仙子捏紧手中灵剑,一时语塞,气息不稳,思及自己先是昨日单方面与男人争吵不欢而散,如今又当众被下了面子,一张俏脸转瞬间涨得通红,急怒中竟不顾场合扬声道: “崇容剑尊莫不是已经动了凡心?不单单孤身涉险为不知名爱侣寻求良药,今日又匆匆离席,若真是如此,我等还要献上祝贺才是。” 此话一出,底下修士一片哗然,俱是不敢置信的模样。 焚忧见状悠闲地一笑,眼中是明晃晃的势在必得。 作为追求崇容剑尊长达五百年之人,她对男人的性情再清楚不过,独孤九最为厌恶暧昧不清的关系,向来清心寡欲不近人情,不管今天他是为了谁离去,只要被扣上了道侣的帽子,男人定然会留下来,因为继续离开只是坐实了他凡心大动的猜测。 果不其然,前方男人闻声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焚忧仙子心中愉悦,正要出声随便用几句玩笑话圆过去,打算将众人的猜测压下,还独孤九清白,却见男人正前方倏而炸开了一团火红色的光芒。 那光芒红得刺目耀眼,甫一出现便映照得场内一片鲜红,一时间竟看不清任何物事。 然而正对着光团的黑衣剑仙却抬眼凝视着那团光,双眸幽深莫测,带着掩藏得极深的笃定和欣慰。 下一瞬,火红色的光芒忽然消散无踪,露出包裹在光团内的另一个嫩绿色的团子,那团子正骑在一头形貌肖似麒麟的凶兽上,眨眼之间便跳下兽背,直直撞进了男人怀里,舒展开后竟伸出了两只小小的胳膊,利索地紧紧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同时,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男人怀中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满满的委屈和惊惶。 “呜独孤九你不要焦焦了” 细嫩的声音在寂静的比赛场地中格外突兀,被唤着的黑衣剑仙却神色如常,只紧抿薄唇将撞进怀中的团子抱好,不再往外走,反倒转身回了自己的坐席。 男人一转身,窝在他怀里仰着脑袋掉眼泪的绿衣服稚童便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一时间底下议论纷纷,皆对崇容剑尊怀抱稚童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 独孤九全不在意他人,只抱着小孩坐好,拿出帕子给他擦哭花的小脸,大手顺了顺小孩细软的黑发,拢到一块,又将背后的小帽子拎起来戴上,端起茶杯凑到小孩唇边,低声哄道:“莫哭了,喝口茶。” 莫焦焦抽噎着,乖乖喝了一口茶水,咽下去后又伤心地看着对方,嘟囔道:“独孤九不要焦焦了不来看我,焦焦就自己跑出来了。” “没有不要你。”独孤九拍着小孩颤抖的脊背,直接将做坏事的鸿御老祖供了出来,“本座昨夜忙于绘制大荒,请了鸿御前去看顾你,他忙忘了。” 莫焦焦这才停住了抽噎,睁着乌黑的眼睛瞅着男人的双眸,认真道:“独孤九做的我都知道了,所以焦焦长大了,我就来找你。” 如果不是因为男人所做的那一切让小孩彻底交付了所有信任,莫焦焦是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突破形体限制,成功脱离识海的。 “椒椒是否感应到了大荒的呼唤?”独孤九沉吟片刻,问道。 “有一点点。”莫焦焦想了想,道:“焦焦担心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发光了听见外面那颗辣椒种子在叫我,我就顺着阵法的力量出来了,可是,那个种子不太合适我,我就自己用天火炼化了一遍,发芽了,食梦兽听见我在哭,就带我来了。” “嗯。”独孤九抚了抚小孩的后脑勺,冷冰冰地表扬道:“椒椒做得很好。” 莫焦焦见男人与往常并无不同,没有任何受重伤的表现,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这一放松,他就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绿油油的小衣服,当即扁了扁嘴巴,难过地一手将戴好的帽子揪下去,脑袋扎进男人怀里,发起脾气了。 “焦焦不要穿绿衣服,我明明是红的。” 小孩又气又急的声音传到一旁的鸿雁仙子耳里,女仙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那身嫩绿色的小衣服,忍俊不禁地抚掌而笑,摇头道:“真真甜煞人。” 独孤九瞥了她一眼,垂眸看着怀里通身绿色的辣椒,抬手耐心地替小孩再次把帽子戴好,沉默地拍抚着,面无异色。 毕竟,刚刚发芽的辣椒,本就是绿的。小孩再如何闹脾气,也是一只绿团子,独孤九同样无可奈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30章 天衍剑宗三年一度的拭剑大会之上,骤然离席的崇容剑尊与勃然大怒追赶而去的焚忧仙子吸引了在场绝大部分修士的视线,场中众人几乎不再关注比试,反而就两人的对峙议论纷纷。 适才开启不久的比试被迫中断,迎宾席中端坐的紫霄宗来使长乐真人遥遥看了一眼崇容剑尊的背影,眸中不由闪过一丝阴鸷。 他低头轻轻笑了笑,收回视线,抬眼与不远处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意门门主沈思远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微微点了点头,端起酒杯隔空致意。 正拼命抚着胸口忍笑的沈思远见状有些错愕,随即反应过来,大大咧咧地咧开嘴笑了笑,捉起面前明显比他人大了好几倍的酒碗,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又胡乱擦了擦沾染上酒渍的嘴角。 与他遥遥相对而坐的鸿雁仙子不经意间瞥见了他这副模样,不由淡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 “这沈思远糊弄人的功力见长,居然把主意打到紫霄宗头上去了,真有意思。宗主,如此看来,神意门或许能与天衍剑宗统一战线了。” “那是。”鸿御老祖收回看向独孤九的视线,揪着胡子道:“沈思远阅历虽浅,但还不至于不辨是非。不过鸿雁啊” 鸿御老祖满脸皱纹拧得发紧,他头疼地望着不远处行事无忌的焚忧仙子,压低声音纠结道: “下回拭剑大会,焚香谷的来访能拒便拒吧,你瞧瞧这都成什么样了?焚忧近几年越发不靠谱,她莫非以为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质问师叔,崇容师叔便会对她另眼相待?” 两人正压低声音交谈着,远处突兀爆出的火红色光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卷而至,场中嗡嗡的议论声一时间戛然而止,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然而下一瞬,红光褪去,凭空出现c驭兽而至的绿衣稚童直接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勃发的好奇心。 崇容剑尊成名已久,作为第一大宗门天衍剑宗的创派人,以逆天改命自成混沌剑体身杀戮剑道纵横云渺大陆数万年难有敌手,修真界仰慕剑仙之人比比皆是。只是万年来,崇容独居天涯海阁不问世事,其清心寡欲不染凡尘之度,哪怕是以佛修为主的万佛宗,都自认无法做到。 神意门与紫霄宗众人本是兴致勃勃地看着焚忧仙子挑衅崇容剑尊,指望着行事无忌的女仙有朝一日能降服剑仙,谁曾想半途杀出了一个小娃娃? 莫焦焦那声软糯亲昵的“独孤九”一传出来,沈思远刚刚含到口中的梅花酒便扭头喷了出来,他狼狈地捂着唇拼命咳嗽,边咳还边兴致勃勃地瞧着远处怀抱稚童的剑修,无法抑制地大笑起来:“崇容原来也会抱小孩啊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他会臭着脸把小娃娃扔出去哈哈哈” 紫霄宗的长乐真人同样极为惊愕,他盯着窝在剑仙怀中撒娇哭泣的孩子,眸中惊疑不定,脸色难看。只是他的反应到底较为低调,旁人忙着关注场中的绿衣服小娃,也无暇顾及他。 倒是被撂在一边的焚忧仙子反应最为激烈,自小孩出现撞进独孤九的怀中,她便莫名地不安起来,姣好面容上自信的微笑消散无踪,只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她看着向来不苟言笑的冷漠剑仙动作小心地将小孩严严实实地护进怀里,爱若珍宝般替小孩戴好了帽子整好了衣服,挡住了其他人窥探的视线,原本急于离去的男人竟直接抱着稚童回了坐席,毫无勉强之意一时间只觉通体生寒,脚下步子一步也挪不出去,喃喃问道: “崇容,这孩子是” 独孤九闻声抬眸瞥了焚忧一眼,不做任何解释。 怀中绿衣服的莫焦焦倒是探出头来瞅了瞅女仙,又不高兴地将脑袋埋回去,揪下帽子,生气地踢了踢脚,被男人握住了脚踝,他就细声细气地重复着抗议道:“焦焦不要穿绿衣服,帽子是绿的也不好看。” 独孤九耐心地将帽子提起来给小孩戴好,按着脑袋不让他拉下来,低声道:“此处风大,戴着。” 莫焦焦蹙着眉含糊地嘟囔了几句,埋着头不出来了,小手还抓着男人的衣袖。 焚忧被晾在一边,脸色青白交加,她攥紧手中长剑缓了缓神色,扭头回了坐席,提高声音笑道: “适才焚忧所言不过是同剑尊开玩笑,为的是能把人留下来,毕竟拭剑大会剑尊中途离席,随后比试恐难以顺利进行。哪曾想竟歪打正着了,崇容果真是一如既往的洁身自好。” 她自说自话为自己圆场,在座之人自然也不会去为难,毕竟焚忧为焚香谷谷主,轻易不好撕破脸。 只是沈思远向来便厌恶修真界这样“心照不宣”息事宁人的处事作风,一听这话便瞪着眼睛惊讶道: “这可奇了,焚忧仙子从哪看出来崇容洁身自好的?你没见他孩子都抱上了么?这分明是爱子心切呀。想来在我们未留意之时,崇容就已有了道侣,这孩子看着也有七八岁了,长得实在讨喜。” 焚忧闻言面上笑容一僵,神态愈发不自然,她难堪地闭了闭眼,笑道:“沈门主所言差矣,崇容从未举办过双修大典,何来道侣?我等还是不要妄加猜测为好。” 她更宁愿相信那孩子只是男人新收的亲传弟子。 焚忧仙子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心中自嘲地笑了笑。向来未曾收敛的傲气驱使着她移开视线不去看独孤九,然而胸中氤氲的绵绵情意又逼迫着她一再观察那个孩子,仿佛多看几眼就能摸清楚那娃娃的身份似的。 世人皆知独孤九冷情冷性,焚忧仙子便也习以为常从不觉得男人会改变,甚至为对方的克制寡言而心向往之,然而如今寡言少语的人却抱着小娃娃低声安抚,极为耐心地回应一切问题,甚至在小孩扭着身子发脾气的时候,沉默着将人抱紧拍抚。 哪怕男人从始至终面容冷峻,依旧清冷得如孤天高月,但在一瞬间,他眼中隐隐约约的无可奈何和心疼怜惜,昭然若揭。但凡是见过男人以往神色的人,都能轻易地察觉出其中的不同来。 独孤九对那娃娃的态度,说是爱若珍宝都不为过。 莫焦焦藏在独孤九怀里生着闷气,他揪不下头上的帽子,总被男人坚持着重新戴好,又气又急,郁闷地耷拉着脑袋坐着不动,任由独孤九遣人取来温水,端着杯子喂自己喝水。 鸿雁仙子见他不甚高兴的小模样,温柔地笑着摇了摇头,竟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盘香气扑鼻的精致糕点来,让独孤九喂他吃。 好在小孩生气归生气,咬起软软的梅花糕来倒是老实得很,两只胳膊抱着独孤九拿筷子那只手,就着对方的动作低头一口一口认真地吃,时不时扭头喝一口喂来的水。 他吃得投入,独孤九第一次投喂小孩亦没有任何经验,担忧莫焦焦吃快了会被噎到,便也忙着看顾小孩,全然不理会另一边焚忧仙子与沈思远的争论。 鸿御老祖借机出声拉回众人的注意力,宣布拭剑大会初试继续进行。参赛的弟子很快便准备就位,陆陆续续上场。 莫焦焦懵懂地感觉到焦灼在自己背上的那道道目光纷纷被撤了回去,便稍稍放松下来,有些担忧地抬眸瞅了瞅独孤九,推开男人喂糕点的手,攀着对方的肩膀凑过去贴到男人耳畔,忐忑地问:“独孤九,他们会不会认出焦焦来?” “不会。”独孤九拍了拍小孩的背,沉声道:“焦焦日夜受大荒法阵保护,又吸收了别鹤幻影之气,有它的幻象掩盖,旁人认不出你。” 早在决定将小孩带离识海之前,独孤九便做好了一切准备。莫焦焦重生之前,先是隐居于隐神谷长达十年时间,外界几乎没人见过他,随后逃离了隐神谷,为了躲避追杀,又昼伏夜出忙于赶路,极少与人接触。如今修真界还记得他样貌的修士,除了天衍剑宗众人外,恐怕不超过一只手。只要大荒法阵持续作用,小孩就不会被他人看破真身。 “那就好。”莫焦焦放心地点了点脑袋,他扯了扯自己的帽子,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软软道:“那个女仙一直说话,焦焦不喜欢。她一直偷看我,之前在识海里面,我就听到了。她和顾找羊一样,也不喜欢我。” “不喜便不理会。”独孤九漠然回答,垂首凝视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孩子,他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抬手置于小孩头顶,缓缓往下,顺着稚弱的脊背抚摸,修长有力的指节按在小孩的脊骨之上,沉吟道:“椒椒长大了些。” 莫焦焦眨了眨眼,老实地坐着被男人摸骨,不甚明了地道:“以前谷主每个月让焦焦变回原形,给我量长度,可是狐狸长老说量原形的长度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摸骨,为什么要摸骨?” “不过是法诀上的术语。”独孤九解释道,“换作世俗界之言,就是给椒椒量身高。只不过,摸骨可同时看出体质的变化。” “那焦焦长大了,对吗?”莫焦焦高兴地问。 独孤九沉默了一瞬,直言不讳道:“人形确实长高不少,至于原形,今日回去椒椒便回土里修炼,你刚发芽,最好不要再这样连根拔起,频繁走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31章 天衍剑宗坐落于终年积雪不化的北邙山脉之间,连绵不绝的山峰上,各色巍峨高耸的亭台楼阁互相掩映。位于天涯海阁北面的拭剑园历来作为修真界众多试炼大会的比赛场地,因而其中设计也较别处不同。 占地面积极广的拭剑园内,除去中央高高的试剑台,四周呈圆形环绕着中央拭剑台的坐席此刻人满为患。 面容冷肃俊美的男人握着小孩乱动的脚踝耐心叮嘱,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在小孩的脊骨上一寸寸细细探查,一字一句说的皆是浅显易懂的话。 莫焦焦轻轻踢了踢被握住的脚,一边乖巧地坐着被摸骨,一边蹙着眉冥思苦想。 他抬头怀疑地瞅着双眸幽深的男人,重复道:“连根拔起,频繁走动。独孤九怎么会知道?焦焦偷偷拔的时候,连食梦兽都没有看见。” 他清晨时急着来寻人,根本没想那么仔细,只拼了命炼化那颗樱桃椒种子,待自己的神魂和种子彻底融合之后,便一鼓作气破土而出,冒出了碧绿的嫩芽。当时四周无人,莫焦焦二话不说把根拔了从土里跑出来,压根不可能会被发现。 独孤九松开握着小孩脚踝的手,摊开来,示意小孩看,道:“冉月湖畔的泥土与别处不同,更适合樱桃椒生长,焦焦拔根后可有清洗过?” 莫焦焦惊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只见白玉般的手掌中除了练剑而生的厚茧,还沾染了一些黑泥。他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小腿,果不其然看到了沾着泥土的袍子下摆。 独孤九见小孩明白过来,便施了除尘术将自己的手掌与莫焦焦的袍子弄干净,沉沉道:“可记住了?揠苗助长并非好事。” “记住了。”莫焦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委屈地问道:“可是,揠苗助长是什么意思?焦焦以前经常拔根到处走,谷主就让我种回去,都没有说我不对。” “揠苗助长出自世俗界书中的一个故事。”独孤九解释道:“冉月湖畔的泥土可助椒椒休养生息,本座适才所言‘连根拔起c四处走动’八字,便是同一个意思。椒椒长时间远离泥土,于修行无益。” “那好吧。”莫焦焦这才听明白了,妥协地答应,“以后焦焦不会到处走。” “嗯。”独孤九拍了一下小孩的头,抬眼看向场地中央的拭剑台,眸色沉沉,似乎陷入了深思。 一旁始终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两人的鸿雁仙子见状微微一笑,妍丽姿容霎时生动起来。 她将此时知无不言的独孤九与过往惜字如金的崇容师叔两相对比,又忆起第一次见到莫焦焦时的场景,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笑着对身旁的鸿御老祖轻声道: “焦焦果然是个宝贝。原先宗主说那娃娃能改变师叔,我还有所怀疑。现在看来大可放心了。这普天之下,除了他,恐怕再无第二个人能让师叔耐心如此。” “这还用说?”鸿御老祖欣慰地抚着胡子,得意地传音入密道: “若论道义,师叔光风霁月,隐神谷为云渺大陆倾覆全族,谷主又为师叔旧友,唯一留下的血脉有难,师叔出手相助实属应当。 若论情意,那小娃娃自出声伊始,万般劫难如影随形,可谓家破人亡孤苦伶仃,然而瞧瞧他是如何应对的?山穷水尽亦心性澄明,无所怨无所求,最懂得感恩。这样的孩子足以令任何人动容,师叔心生怜惜之意,实属应当。” 鸿雁认同地颔首,看了一眼不远处俊美逼人的剑仙,目光在男人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又收了回来,有些忧虑道: “只是,鸿雁尚有一事不明此次师叔长途跋涉又遭埋伏,虽说师叔实力强悍有惊无险,但他强行改造识海格局,又重新绘制了大荒法阵,损耗真元不可计数,寒毒未驱,恐怕根基已伤,论理师叔如今定是痛苦难当,缘何看起来” 就像未曾受伤一样。 “你也说了只是看起来很好。”一提起独孤九的伤势,鸿御老祖便担忧得眼中冒火,怒道:“那娃娃都出来了,当着他的面,师叔怎么可能倒下?” 鸿雁仙子一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传信入密道:“焦焦是崇容师叔顺利渡劫的一大助力,师叔不可能不知。他一直不愿让娃娃帮忙,恐怕还是为了突破那逆天改命的杀戮剑道。何苦如此?” 鸿御老祖闻言气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莫焦焦一直好奇地四处张望,自然也发现了鸿雁仙子和鸿御老祖二人奇怪的神情,只是对方明显是传音入密,他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好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老头子因为生气而使劲揪着白花花的胡子,小声嘟哝着:“谷主说,揪多了会秃的。” 独孤九闻声瞥了一眼小孩,道:“椒椒可看得懂场中试炼?” 莫焦焦回过神,跟着独孤九看向拭剑台,待看清正接受试炼的人时,他笃定道:“那个红衣服的人会输。” 台上此时斗在一处的两名参赛者皆为半大的少年,一名红衣黑发,手中提剑,攻势凌厉之余亦极擅走位,脚下步子辗转挪移,几乎次次皆能躲过来自对方的袭击。 然而另外一个怀中抱琴的白衣少年一手琴音摄人心魄,身兼移形换影之能,场中遍布诡变莫测的白色影子,以如出一辙的招式对红衣少年群起攻之。 两人从比试开启到如今,只斗了不到半个时辰,乍看之下修为身法平分秋色,难分高下。 莫焦焦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又伸出肉乎乎的手指指了指执剑的少年,道: “这个红衣服的,很快就输了,他找不到白衣服的真身,继续打下去会被耗死。可是,那个真身一直在他头顶上,他画地为牢,太胆小了,不肯出他自己的气场,盲目打肯定会输。” “嗯。”独孤九微微颔首,问道:“椒椒如何认出来的?” “我记得那个白衣服走过的所有位置,从开始到现在。”莫焦焦骄傲地仰着小脑袋,拍了拍自己软绵绵的小胸脯,自豪道: “焦焦容易忘记很多事情,可是他走的路线很明显,只要在我忘记之前,把那些位置在脑子里想象出来,连成线,就不再是很多难记住的点,而是一幅画。焦焦就能很容易地记住了。是不是很聪明?” “嗯。”独孤九眉眼舒展,夸奖道:“确实聪明。” 莫焦焦被夸了就满意地点头,安静下来,他向来不懂得害羞,更不会得意忘形,只专注地看着比试。 没一会儿,红衣少年撑不住来自四面八方影子的攻击,狼狈地支着剑跪了下去,他身上遍布着被划开的细小伤口,一身艳丽的红衣此时破烂不堪,形象全无,忍不住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不甘地咬牙道:“你这是作弊!一直龟缩着不出来,我根本未曾正面跟你对上!” 抱琴的少年闻言收回影子,翩然落地。待听完裁判宣布自己获胜的消息后,才轻轻笑了一声,道:“我可未曾违反试炼规则。不过,说句实话,比起天衍剑宗其他人,你的剑术差得可真不是一分半点。连云山能在二十招之内击败我,你居然连我的本体都找不到,还是回去好好练剑罢。” “我入门不过两个月,比不过云山师兄不是理所应当?再怎么样,我也是堂堂正正地参赛,一直刻苦修行,你有何资格如此看不起我?”红衣少年满脸怒容。 “哦?”抱琴少年懒洋洋地笑了笑,“那我怎么听说,拥有最强天火灵根的天才少年顾朝云拜入天衍剑宗之后,不老老实实跟着师尊鸿冥老祖修炼,反倒对崇容剑尊百般觊觎,这样也是刻苦修行?真是可笑。” 他随手往崇容剑尊所在的方向一指,接着道:“依我看,就是崇容剑尊的儿子,都比你聪明多了。小家伙刚刚可是一直看着我本体所在的位置,都不带眨眼的。人家有那么可爱的儿子,还会看上你?” 少年讥讽地说完,施施然地跳下了台子,回到坐席中去。 沈思远看着身边抱琴的徒弟,又看了看远处的独孤九,笑嘻嘻地问道:“徒弟,人家怎么追求崇容,跟你有什么关系?嘲讽得那么狠,小心被记恨上。” 少年慢条斯理地给他倒了碗酒,道:“回师尊,我气的不是他觊觎崇容剑尊,而是外界皆称他为天才,那么我又算什么?非得往我头上扣个第二,可不可笑?再者,我实话实说有什么错?崇容剑尊的儿子本来就发现了我的本体。” 沈思远听完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抓着酒碗一饮而尽,他敲了敲徒弟的额头,道:“那小娃娃可不一定是崇容的儿子,在外不许乱讲。你日后见了他,也小心着点别把人吓着了。” 少年懒懒地应了一声,不太高兴道:“我知道,我躲着他还来不及,那个娃娃现在就能找到我的本体,日后他如果得了崇容剑尊的真传,我还不得被他吊打?一个连云山已经够让我郁闷的了。” 师徒二人的交谈声淹没于其他修士嘈杂的议论声中,莫焦焦看着拭剑台上的红衣少年被扶下台子,转身攀着独孤九的肩膀贴在男人耳畔,小声道:“这个人,焦焦好像见过。” “他叫顾朝云。”独孤九道:“椒椒听过他说话。” “顾找羊?”莫焦焦茫然地回忆了一下,迟疑地摇头道:“感觉很奇怪。我听他说话,和我见到他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就像两个人。” 莫焦焦有些艰难地解释道:“我记得,在我刚刚发芽的时候,见过他,可是那时候他没有现在这么大,他小小的,和我一样高。” “为何不是同一个人?”独孤九敛起眉,眸色幽深。 “焦焦见到他的时候,他小小的。”莫焦焦比划了一下,怀念道:“他喜欢说很多很多话,总是带我去追蜻蜓,捉蝴蝶。焦焦没有脚,只有根可以走路,走一会儿就累了,他就背着我走。后来他不见了。” “你可记得他的名字?”独孤九沉声问。 “不记得。”莫焦焦蹙着眉苦恼地摇头,握紧独孤九的衣袖,道:“狐狸长老让我叫他云糕,说云糕比较好吃,焦焦喜欢甜糕点。可是,我在识海里听他说话,他很奇怪,和以前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椒椒以为,他如今的样貌,和过去一般无二?”独孤九沉声问。 “也不是。”莫焦焦沮丧地否认,“他长得很不一样了,云糕以前胖胖的,还很黑,现在就很白。可是我不会认错的,在隐神谷住过的妖怪,身上都有同样的气息。” “原来如此。”独孤九薄唇微抿,神情难辨,低低道:“鸠占鹊巢,当真可笑至极。” “独孤九,他为什么不一样了?”莫焦焦懵懂地问,他戳了戳自己腰间的玉佩,嘟囔道:“以前的云糕很好玩的,可是他现在叫顾找羊了,变得好笨,也变坏了。” 独孤九拍了拍小孩的背,冷声道:“椒椒记住,在他亲口承认自己叫云糕之前,切勿轻信他。” “云糕会回来吗?”莫焦焦期待地问,“我想云糕变得和我一样大就好了。这样他可以跟我玩。” “会。”独孤九颔首,没有丝毫犹疑。 莫焦焦这才放下心来,正想伸手去抱独孤九的脖子,右前方忽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见过崇容师叔祖,我我可算见到你了” 沙哑的少年嗓音中带着极为明显的疲惫,却能听出其中抑制不住的欣喜。 莫焦焦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往独孤九怀中埋了埋,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小手握紧男人的衣袖,被对方揽着护在怀里。确定自己非常安全了,小孩才扭头去看来人。 面前的少年脸色惨白,形状姣好的唇瓣白得几乎透明,是重伤未愈的模样。他已经换掉了之前那身红衣,此刻穿着的是另一身做工精致的墨绿色衣裳。 莫焦焦睁圆了眼睛瞅着少年墨绿色的衣服,又盯着对方衣服上墨绿色的帽子看了许久,随即低头看了看一身嫩绿色的自己,傻乎乎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戴着帽子的脑袋,仰头对独孤九高兴道:“焦焦真开心。” “嗯?”独孤九看着小孩的动作不解。他可记得适才小娃娃闹脾气不肯穿绿衣服的模样。 “焦焦穿得这么丑,可是不是我自愿的。”莫焦焦非常认真地道:“他是自己这么穿,还有个好难看的绿帽子,他比我可怜多了,都不知道自己不好看。别人就会偷偷地笑话他。” 独孤九闻言沉默地看着小孩,拍手抚了抚莫焦焦的帽子,昧着良心道:“椒椒说得对。” 勉强站立在一边的顾朝云完全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孩“胡言乱语”嘲讽自己,而崇容师叔祖竟然还附和了,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只觉屈辱至极,双眸瞪大隐隐泛起了泪光,按在胸口处的手也紧紧攥了起来。 少年心中愤恨交加,恨不得立刻反驳小孩的话,但是他不敢也不能那么做。因为身上的墨绿色衣裳确实是他为了迎合崇容剑尊的喜好特意换的,谁想到独孤九竟会亲口承认绿色衣裳丑陋?既如此难看,为何他还要给小娃娃穿那样的衣裳? 顾朝云气得几乎站立不稳,他晃了晃身子,眨了眨泛红的眼睛,软声道:“今日朝云的比试,师叔祖可看了?那个人我也不知道为何,一直找不到他的本体,所以特意来请教师叔祖,恳请师叔祖指点一二。” 独孤九抬眼看向少年,周身气息森寒如刀。他定定地看着少年越来越红的脸和恋慕沉迷的眼神,心思百转千回,体内勃发的杀戮剑意同样蠢蠢欲动。 然而最终,他却收敛了所有杀意,冷冷道:“神意门之琴,心性澄明自然不攻自破,天衍剑宗唯尔战败,你以为是何缘由?” 但凡天衍剑宗弟子,皆剑心坚定一往无前,因而以迷惑人心制造幻象为根本的神意门琴诀,在天衍剑宗任何人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顾朝云战败无异于变相承认了他于剑修一道踟蹰不前心有杂念,已是极大的耻辱。而他最大的妄念便是自己的师叔祖。 如今这样被独孤九直接点明原因,顾朝云始料未及,瞬间只觉脸上一片火辣辣的,难堪无比,又为对方不愿耐心教导他而湿了眼眶。 莫焦焦不明所以地看着默然垂泪的顾朝云,他捏了捏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哭?独孤九说的是真的,剑心不坚定,你以后修炼就很危险,也很难进阶,会死的。” 虽然独孤九说这个顾找羊不是云糕,但是莫焦焦觉得他就是,起码是一半的云糕,所以小孩忍不住就想关心对方。 然而少年听了他的话,依旧垂泪不语,极为伤心的模样,看了他一眼便抬手狠狠抹了把眼泪,转身走了。 莫焦焦有些无措,他回身趴到独孤九怀里,将额头贴到男人脖颈处蹭了蹭,有些犹豫地糯糯道: “独孤九,我们回去种辣椒吧,不要在这里,我好像把他惹哭了其实,他穿绿衣服,也没那么不好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32章 身着墨绿色衣裳的清丽少年被一身嫩绿色小衣服的孩子说得无地自容愤然离去的模样,皆落入了不远处端坐着的几名剑修老祖眼中。 鸿冥老祖正拿着帕子擦拭被酒沾湿的胡子,眼看着少年脚步不稳地匆匆离开,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无奈道: “再这么下去,我刚到手的小徒弟又要飞了,这小娃娃看着乖巧,气人的本事倒是不小,看看这一句句的,都跟刀子似的往人家心窝子里戳。” 鸿雁仙子闻言笑得眉眼弯弯,道:“焦焦年纪小,说话不懂得委婉也属寻常,大人教什么他就说什么,他哪里知道那么说会让顾师侄难受。” “要我说,隐神谷那帮老妖怪教孩子也太随意了。”鸿御老祖插嘴道,“修炼功法和书中知识他们教得好好的,但是这为人处世之道还是差得远,妖修那一套直来直往的哪里适用于修真界?” 这厢几位老祖就小孩的教育问题讨论了起来。另一边刚刚把人气走的莫焦焦却不明所以。 他直觉自己说的话好像闯祸了,便藏在独孤九怀里细声细气地央求着,只一个劲嘟囔着要回去了,肉乎乎的小手握着男人修长的手掌往外拉扯。 独孤九单手托着小孩温热的脊背,垂眸凝视了一会儿腿上乱动的孩子,声线寒凉地低声询问道:“椒椒为何说他丑?” 莫焦焦正揪着对方的手指,闻言停下动作,他伸手搭着独孤九的肩膀,在男人腿上跪坐起来,背上宽厚微凉的大掌也跟着他挪动,始终稳稳地扶着他的脊背。 小孩跪坐起来后便离男人近了些,他凑近独孤九,黑葡萄似的眼眸圆圆的,专注地跟男人狭长深邃的眸子对视,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莫焦焦软绵绵道: “谷主说,不能说谎,焦焦觉得不好看,就要说不好看。要是我非说好看,就是心口不一。狐狸长老说心口不一是不好的,是坏孩子。我答应了你要乖的。” “所以你觉得他的衣裳难看,便直接说了。”独孤九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沉吟片刻后问:“椒椒为何觉得绿衣服不美?” “嗯好像是槐树长老说的。”莫焦焦握紧男人的手指,无意识往对方怀里靠了靠,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呆呆道:“槐树长老第一次见焦焦,也是白胡子,但是他脸上就很滑,像你一样,谷主的脸就皱巴巴的。” 小孩伸出小手试探地轻轻摸了一下男人俊美的侧脸,又收回手去,一字一句道: “槐树长老喜欢穿鸿雁仙长那样的裙子,不过是粉色蓝色的。他说他自己是树,可是化形后穿的绿衣服挡住了他的美貌,他不喜欢。他说全身绿绿的太难看了,焦焦一定不能像他那样。” 独孤九闻言,心中了然,低声道:“那槐树妖,可是男生女相?” “什么是‘难生女像’?”莫焦焦不解地问。 “就是他本为男子,但长得比女子貌美。”独孤九解释道。 “是呀。”莫焦焦连忙点头,“槐树长老长得好看,和鸿雁仙长一个样。可是谷主总说他荒唐,说他穿裙子会带坏焦焦的。其实我觉得谷主说的不对,焦焦不喜欢裙子。” “嗯。焦焦是男孩。”独孤九顺着小孩的话应道。他眉目冷清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为小孩的教育问题争论不休的几位师侄,漠然不语。 隐神谷中的妖怪本就诞生于大陆开辟之时,行事自然无所顾忌,崇尚自由,光明磊落,厌恶尔虞我诈的世俗界与修真界。莫焦焦自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中,自然被教导得过于直白纯真,说话行事全无顾忌,诚实得令他人招架不住。顾朝云心中有鬼,难免被小孩无意识的话语伤到。 莫焦焦见独孤九不说话,便拉了拉男人的手,不确定地问道:“焦焦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他哭得好可怜。” “没有。”独孤九拍了拍小孩的背,从容不迫道:“焦焦过往如何,今后便如何。这修真界再如何危机四伏,本座护你还是够的。” 莫焦焦懵懂地张了张小小的嘴巴,他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脸,一时间只觉得此刻的独孤九比以往清冷孤高的出尘模样要更加耀眼夺目。 男人音调并不如何高,甚至有些低沉,面上神色肃穆依旧,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然而他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两句话时,身上那一往无前的气势锋锐可见,凛然剑意中充斥着的皆是运筹帷幄的强大和自信。 莫焦焦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他忍不住凑近对方认真地瞅了一会儿,才疑惑道:“焦焦没有说错,就是说我以后也可以说别人丑吗?我每次说话,都没有说谎。” 独孤九闻言微微一怔,显然未曾预料到小孩会将他的话理解成这样的含义,他看着明显懵懂无知浑然不觉得说别人丑有什么不对的小孩,纵容道:“本座在时,椒椒可以说。但若我不在你身边,椒椒需谨言慎行。” “那好吧。”莫焦焦总是听话的,他也没任何失望之意,反倒安心地贴着独孤九的胸膛坐了下来。 独孤九深知小孩本意并非伤人,也无意抹去小孩纯挚的直白性情,便索性纵容着。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莫焦焦又看了一会儿比试,渐渐地觉得有些犯困,他小声道:“焦焦要睡觉了。” 正奉命替鸿雁仙子送糕点来的连云山一听就抬眼看了看日头,还未到晌午,不由加快动作将水晶碟子放到案上,微笑道:“师叔祖,这是鸿雁师叔让我送来的,师叔刚命人做好。” 独孤九微微颔首,见莫焦焦困倦地埋着脑袋,乌黑的眼睛半睁半闭,便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小孩唇边。 莫焦焦一嗅到酸甜的糕点味就睁开了眼,顿时瞌睡虫都跑了,啊呜一口将冒着热气的酸梅糕咬了一角下来,他嚼着暖呼呼软绵绵的糕点,尽管尝不出味道,但糕点的口感依然足够让小孩满意了,甚至自己强调了一句:“焦焦喜欢糕点。这个糕点长得好看。” 独孤九看着箸筷间花朵样式的糕点,不做评价。 莫焦焦一口一口吃完了一块,随即窝着不动,乖乖地低头喝着独孤九喂来的热茶。只是他实在喜欢闻起来香甜的食物,喝了几口后便眼巴巴地瞅着桌上精美的碟子,眸中带着明明白白的渴望。 独孤九对小孩向往的神情看得分明,却不纵着他,冷声道:“甜食吃多了不好。” 莫焦焦此前已经耍赖吃了三块,加上这块酸梅糕便是四块,再吃就撑了。 “焦焦没有吃多。”莫焦焦蹙着眉急急地辩解,他掰着指头数了数,不满道:“才四块,云糕以前一顿要吃五十个糕点。” “他跟他父亲的食量本就不正常。”独孤九沉声道,“椒椒本体为朝天椒,世俗界的吃食少用方妙,于修行无益。” “我不是”莫焦焦委屈地嘟囔,他急得不行,拍了拍自己已经圆乎乎的肚子,认真道:“焦焦也可以吃很多,我长大了,谷主说大人都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独孤九握住小孩拍肚子的手,大掌轻轻置于软软的肚子上抚了抚,只觉掌下略微有些鼓起,长眉微微敛起,毫无商量余地道:“现在吃多,待会儿午膳你该吃不下了。” 莫焦焦一听这话沮丧得不行,他无意识地抱着男人有力的手臂摇了摇,商量道:“焦焦吃一块。” 独孤九面色不改,他抬手替小孩抹去嘴边的糕点渣,沉思片刻道:“现在先不吃,今晚让人给你做别的吃食如何?” 莫焦焦闻言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心中的委屈渐渐散去,软巴巴道:“那独孤九不能唬我。我要吃肉包。” “嗯。”男人沉沉地应了一声。 莫焦焦这才艰难地把视线从碟子上移开,伸出胳膊道:“抱抱。” 很久之前,每次小孩不高兴了,就安静地站在地上,伸着手朝那群老人说“抱抱”,随后便有长老蹲下来跟他拥抱。虽然长老们总骗小孩说抱不动他,但是那样安慰般地拥抱,还是能做到的。 独孤九眉眼舒展,微微倾身低头,让小孩伸着胳膊搂住自己的脖颈,随后单手将人环住,紧紧抱进怀里,胸膛相贴。 莫焦焦枕着男人的肩膀,细细软软的声音贴着对方耳畔响起。“要很多很多点心。你说焦焦出来了就能吃东西了。” “嗯。”独孤九答应,同时在心中将“很多很多”四个字去掉。以小孩如今刚出识海妖力不稳的形态,若贸然吃多了于他而言根本无用的食物,恐怕化为本体后难以消化。 “我要扎在泥土里喝甜汤。”莫焦焦动了动身子,要求道,“食人花长老说,他就是一边种在地里面,一边喝茶的,他说焦焦有机会一定要试一试。” “嗯。”独孤九答应下来,同时默默将“甜汤”替换成“灵液”。隐神谷那活了不知几万年的食人花,自己荤素不忌也便罢了,难不成他还要学着往化形的椒椒头上浇甜汤吗? 莫焦焦又提了诸多在他看来理所应当实则完全不靠谱的要求,越说声音便越小,渐渐得阖上了眼,呢喃道:“焦焦要抱着糖葫芦一起睡很多根” 独孤九统统应下,大手缓缓摸着莫焦焦温热的背,直至小孩呼吸平缓,陷入酣甜的梦乡,方无声无息地抱着人起身,无视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视线,带着人回去睡觉了。 原本清晨正是将椒椒种下的好时候,但小孩已然睡着,又惦记着要用甜汤浇灌自己,独孤九只好将种椒的计划推延,最好是等小孩被其他食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c彻底忘了甜汤这回事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33章 崇容剑尊所居天涯海阁终年大雪封山,寒风瑟瑟,铺着皑皑白雪的山道上亦荒无人烟,处处埋着暗藏杀机的剑阵,因而向来少有人踏足。 独孤九抱着莫焦焦御剑上了峰顶,却未回到自己平日里入定修行的洞府,反而脚下步子一错拐进了天涯海阁,直往最南面的斩月楼而去。 斩月楼闲置已久,却因着每日皆有纸童定时前来洒扫,故而其中家居陈设样样俱全,倒是与他人常住之所无甚区别。 由于男人事先交代了一番,屋中陈设俱换置一新,最里间的卧榻上已被铺上了绵软干净的衾枕,纯黑色的厚软锦被显然晒过不久,摸上去蓬松而温热。 莫焦焦早已窝在独孤九怀里睡熟了,此刻小拳头握着塞在男人肋骨处,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贴着光滑的墨色锦缎,小嘴巴微微张开缓缓地呼吸,胸口处起伏微弱。 独孤九垂眸看了小孩一会儿,大手置于小孩心口处探了探。 怀中的孩子气息细弱,几近于无,若不仔细观察,旁人甚至会误以为他没有呼吸,然而本体为植物的莫焦焦长于天地间,呼吸吐纳与天地之灵融为一体,气息难以被人察觉也属平常。 独孤九敛眉静静地探查了一会儿,确认稚童未有任何不适,方才挪开手掌,掀开墨色锦被,将小孩头上的帽子拉下,头上被发绳扎起来的圆圆发髻也解开,将披散下来的乌黑软发顺好,又脱了靴子,才把人放进了被窝。 莫焦焦一被放下便无意识地蹙起眉呢喃了两声,声音细弱而不安,原本贴在男人怀里的小手握紧对方的衣袍,执着地不愿松手。 独孤九神色不变,握住肉乎乎的小手缓缓揉了揉,小孩便渐渐放松下来,软绵绵的手指松了力道,不再揪着衣物,乖乖蜷在宽厚的大掌里。 温暖的锦被将小孩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留了一点空隙供小孩翻身和伸缩手脚。 独孤九将莫焦焦软软的手放回被子里,方才直起身,立于榻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半晌他抬眼环视装饰素净的屋子,转身走到桌案边点燃了安神香,随后走到高高的衣柜旁,将此前鸿雁仙子送的孩童衣物妥善放了进去,其余玩具与日常用品又分门别类地放好。 修士不染尘俗,不食谷物,除去每日沐浴,独孤九甚至连睡眠都不曾有过。这样整理衣物与清点日常用具的事情,若要追究起来,独孤九恐怕有万年未曾做过了。 放好莫焦焦的玩具后,一只白色的纸鹤便从开着的窗外慢悠悠地飞了进来,独孤九将纸鹤打开,一道清越柔美的女声便传了出来。 “崇容师叔,焦焦今日的膳食我已做好,云山已代我送到山下,你遣纸童去取便是。晚间的点心待我做了也遣人送过去。那小娃娃也不知爱吃什么,你可问清楚了传信于我,日后焦焦的膳食便让凌雪峰负责吧,他到底年幼,比不得师叔身强体壮,还是仔细养着为好。师叔可千万别让娃娃跟着你吃辟谷丹。 另外,焦焦若问起来,师叔可定要告诉他这些点心是鸿雁做的,说不准,小娃娃觉得好吃,日后便搬来凌雪峰与我同住了呢?” 带着笑意的女声戛然而止,独孤九放出一缕真元侵/入纸鹤,便随手将纸鹤置于案上,不再理会。没一会儿,精致的纸鹤动了动,竟缓缓化为齑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风拂过,将白色粉末托着送向窗外。 独孤九薄唇微抿,冷厉的眉眼间带着惯有的漠然。他转身回到榻边,弯腰伸手覆在小孩额头上,接着摸出一直带在身上的火红色朝天椒状玉佩,大手伸进被子里,给小孩挂在腰间。 挂好后,男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斩月楼。 天涯海阁峰脚下,连云山将食盒交给通体雪白的纸童后,便目送着两个纸童摇摇晃晃地走上山去。 流光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感兴趣道:“师兄,那两个人不是真人吧?看着跟纸片似的。” “那是师叔祖少年时自制的纸童,听师尊所言,似乎是用一种特殊的阵法炼制的,没有灵识。”连云山微笑着回答。 “怪不得他们下山的时候,我察觉不到任何气息。”流光摸了摸小巧精致的下巴,灵动的杏眼眨了眨,始终盯着前方的山道。 连云山随手拍了拍少女的头,提醒道:“东西送到了,我们便走吧,下午还有比试。”说着祭出飞剑上了半空。 流光连忙转身跳上连云山的飞剑,拉着青年的衣袖保持平衡,她忽而道:“师兄,今儿个我听师尊说,宗主和其他师叔都很喜欢那绿绿的小娃娃,打算将人接过去啸日峰亲自给娃娃上课那么,如果我到时候去讨好小娃娃,师叔祖会不会一高兴就把别鹤剑借给我研究呢?” “这个”连云山顿了顿,“残忍”道:“师妹,说实话,就算焦焦喜欢你,师叔祖也不会把别鹤借你。别鹤戾气过重,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何况,师叔祖如今怎么可能放人?” “哎哟你怎么这么扫兴!”流光懊恼地抱怨起来,气得直跺脚,“我不管,哪怕师叔祖不答应,我也定要让绿娃娃喜欢我!没了别鹤,有个娃娃也是极好的。” 她声线娇软,哪怕大吼大叫也仅仅是看着可怜可爱。连云山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奇道:“莫焦焦再如何讨喜,也是师叔祖的孩子,师尊和师叔们年纪大了,想养孩子无可厚非。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小心惹恼师叔祖。” “这你就不知道了。”流光神秘地笑了笑,“我小时候给绿娃娃写过信的,说起来也是幼年玩伴。不过多年未见,他又一直没能长大,在他眼里,我如今看着估计和鸿雁师叔差不多,恐怕他认不出我。” “那便再等等。”连云山安慰道,他细细想了想,面上笑容忽而一淡,有些忧虑道: “流光,虽然师叔祖未曾明示,但莫焦焦心智不全是肯定的,师叔祖现今看人看得很紧,这几日又逢拭剑大会,其他宗门难保不会好奇焦焦的身份,他跟师叔待在一块是最稳妥的。 师尊既然让你盯着顾师弟,你就照做,莫再打焦焦的主意。师叔们便是想把焦焦接过去,崇容师叔祖也不一定会同意的。” “这倒也是,今时不比往日,他如今是该小心一点。那我便等着师叔们先行动,到时候师叔祖若是发起火来,也怪不到我头上。”流光说完便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不再执着于此,转而跟青年商讨起调查顾朝云的事情了。 天衍剑宗众多剑修如何“觊觎”着刚破土而出的自己,莫焦焦是全然不知的。 他被裹得像个小小的茧,窝在被窝里睡得暖呼呼的,时不时翻个身伸着小脚踢一下被子,又蹭着柔软的枕头睡熟过去。 自亲眼在识海中见到谷主和长老的幻象起,小孩便仿佛真的想通了什么,沉眠时体内妖力逐渐稳定缓和下来,天火亦顺服地融合了他的妖力,一同随着独孤九盘踞于小孩体内的冰寒元力,于经脉中不断循环往复,滋养着因自绝而受创的灵魂。 然而这日晌午,莫焦焦迷茫地于睡梦中醒来,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待看清屋中陌生的陈设后,小孩便呆住了。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笨手笨脚地掀了掀锦被,却发现自己被包得密密实实的,干脆缩着手脚翻了个身,慢腾腾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斩月楼中有阵法护持,并不如何寒冷。莫焦焦爬到被子上坐下,睁着黑溜溜的眼睛,视线从屋子这一头,缓缓挪到那一头,随即定在桌上密封的食盒上。 盯着隐隐渗出香气的食盒看了一会儿,小孩才移开眼,他无意识地握着脚踝上挂着的银镯子,手指捏着上头一只大号的铃铛,有些茫然地眨了一下眼,随即细声细气地仰着脑袋往屏风的方向唤道:“独孤九,焦焦醒了。” 只是这一次,男人没有如同在识海中那般立刻出现,反倒是不远处屏风后的门被轻轻敲了敲,接着一个通身花白的纸童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放满了东西的篮子。 莫焦焦一见到那会走动的纸人就睁圆了眼睛,他傻乎乎地跟纸人空洞洞的眼睛对看了片刻,忙不迭地胡乱拉开被子钻进去,窝在床榻最里侧,只露出一个脑袋瑟缩地瞅着那纸童,小声道:“你是什么?独孤九去哪里了?” 纸童没有灵智,只会依照指令做事。他将手中提着的篮子放到桌上,又倒了一杯温水,一摇一摆地走到床边,递给小孩。 莫焦焦懵懵地看着那只杯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杯中有些泛红的温水,害怕地又问道:“你是什么?为什么杯子里有血腥气?里面有东西。” 纸童听不懂,只睁着空洞洞的眼睛,执着地把杯子往小孩嘴边递。 眼看着白花花的纸片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莫焦焦直接扔了被子,紧接着从被子另一头钻了出去。 他笨拙地爬到床边后不管不顾地就往下跳,连靴子也忘了穿,只光着脚丫子一溜烟地往外面跑,脚下步子踉跄得仿佛随时会摔倒。 纸童只会按照指令跟着需要照顾的人,因而也捉着盛血水的杯子追了出去。 莫焦焦更慌了,他没头没脑地绕着屋子跑了一圈,忽而眼尖地瞅见了大门,连忙蹬蹬蹬地跑过去推,只是那门适才就被纸童关紧了,门栓的位置又太高,莫焦焦着急地跳了跳也没够到。 他扭头看了一眼追过来的纸童,躲过对方递过来的杯子,撒丫子跑到衣柜边上,一把拉开柜门就爬了进去,又在纸童阻止之前把柜门重新关好,蜷缩着在柜子里藏了起来。 很快地,柜门外便响起了持续稳定的“笃笃”声,是纸童在“敲门”。 莫焦焦想起那杯莫名其妙出现的血水,转过身子将脑袋埋起来,紧紧闭上了眼。 独孤九练完剑回到斩月楼,一进门便敏锐地嗅到了桌边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他走过去抬手打开水壶瞥了一眼,视线在落到水壶中泛红的水时便沉下了脸,凌厉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一圈里屋,待看到呆站在衣柜边端着杯子的纸童时,周身气息便彻底冷沉了起来。 手中长剑第一时间便自动自发地飞了出去,毫不犹豫地将立在那里的纸人斩碎,原本白花花的纸人被拦腰斩断后竟汩汩流出了一滩浓血。 独孤九拧起眉,薄唇抿紧,快步行到衣柜边拉开柜门,里头躲藏的孩子却不见踪影。 男人探手往里摸了摸,沉声唤道:“椒椒。” 片刻后,一根碧绿的枝条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轻轻搭在修长如玉的大手上,紧接着,一株小小的樱桃椒一蹦一蹦地从柜子最深处跳了出来,扑到男人张开的手掌中,细嫩柔软的童音随之响起。 “焦焦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34章 清幽雅致的楼阁内弥漫着浅淡的香气,是安神香催人入眠的惑人芬芳。然而在满室暖香醉人之间,又隐隐约约夹杂了一丝血液腥臭的刺鼻味道。 独孤九长眉拧起,微微俯身接住跌跌撞撞扑进他掌心里的樱桃椒。 刚冒芽的小辣椒一身嫩绿的枝叶,仅仅有成年男人小臂长度。似乎因为太过害怕,细长的叶子抖抖索索的,搭在男人手背上颤颤巍巍,底下一小团淡褐色的根须看着极为绵软,因而小辣椒着急忙慌地从柜子里跳出来时,整株樱桃椒蹦一下歪一下,仿佛男人不去扶它,它便会立刻摔倒似的。 独孤九掌心贴着嫩绿的辣椒,骨节分明的大掌缓缓拢起,将小小的植物圈在掌中,托了起来。 莫焦焦瑟缩地窝在男人手心里,细弱的嗓音传进对方脑海,带着隐约的哭腔道:“有纸人在追我,他臭臭的。” “没事了。”独孤九压低声音安抚,双手将辣椒抱出衣柜,随即不着痕迹地转身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地面上那滩纸童流出的腥臭浓血。 冷冽的视线在桌上停留了一瞬,他无声祭出别鹤剑与吞楚剑,传音入密道:“在此看着,若有擅闯者,斩杀即可。” 语毕,男人垂下眸看了一眼仍旧在发抖的辣椒,没给小孩反应的时间,大步离开了里屋。 他托着那株樱桃椒出了斩月楼,直往南面的听风阁而去。日夜守候在阁外的两只纸童接到男人的指令,便躬身开了门,呈上热茶后又立刻离开了阁楼,全程巧妙地避开了小孩的视线。 莫焦焦没发现纸童的存在,只支着软软的根坐在独孤九的掌心里,懵懵懂懂地看着男人抱着他换了一间屋子,点燃了薰香后又在桌案边坐下,托着他的那只手也摊开放到了桌上。 微凉清冽的香气没一会儿便充斥了整间屋子,莫焦焦细细地嗅了嗅,慢慢放松下来,小声重复道:“有纸人要追我。” “嗯。”独孤九轻轻摸了摸小辣椒细长的叶子,放缓了冰冷的声线,道:“为何突然变回原形?可有哪里不适?” 莫焦焦朝男人伸出一片叶子,待对方轻轻握住之后,才慢吞吞道:“焦焦没受伤。他要追我,我害怕,就化形了。焦焦原形小小的,藏在柜子里纸人就找不到我,而且,谷主说,正常人都不会为难一棵辣椒的,要是有人要欺负我的原形,一定是个坏蛋。” “嗯。”独孤九不置可否,只缓缓抚了抚握在指尖的绿叶。他眉眼清冷,斟酌了一会儿小孩的语气,问道:“椒椒可清楚适才发生了什么?” “知道。”莫焦焦一听见这个问题就紧张,他支着叶子挥来挥去,认真而笨拙道: “焦焦睡醒了,叫独孤九,可是你没有来。然后有一个白白的纸人突然进来了,它带了好多东西,给我倒了一杯水,可是,那个纸人的味道很奇怪,水也奇怪,像妖兽的血。” 小辣椒用叶子胡乱甩了甩,委屈巴巴道:“焦焦不喜欢血,臭臭的,妖怪不能喝妖兽的血。” “嗯。”男人沉沉应了一声,他眸色转冷,声线却低沉而轻缓,“本座知道。椒椒做得很好。” 独孤九自然清楚妖兽的血对于莫焦焦而言有多可怕。 云渺大陆自分裂伊始,妖兽与妖怪就被彻底地区分开来。妖怪更倾向于妖修,抑或称之为妖族,他们原本就是大陆诞生时最原始的妖怪,拥有灵智,可修行成就大道。 然而大陆分裂时妖族带走了他们的传承,随后诞生的妖兽因此遭受了不幸,它们一出生便被剥夺了灵智开化的权利,哪怕随着岁月流转,能够成为强大的妖兽,也绝无可能化形,等待它们的唯有寿命终了后无可奈何的死亡。 就因为这样,妖兽的血液对于正统妖族而言皆是污秽,一旦染上便会被迫转为原形。莫焦焦对于妖兽之血的恐惧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为什么那个纸人要追我?它臭臭的。”莫焦焦用叶子拍了拍男人的手背,唤回陷入沉思的独孤九。 独孤九眉头紧锁,思虑片刻后方解释道: “纸童为本座少年时自制的法宝,它们不具灵识,只会按照本座事先下达的指令做事,日复一日从无例外。然今日跟着你的那只,身上气息紊乱,当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纸童内里被注入了妖兽的污血。” “你是说,有人把妖兽的血弄进了水里,然后纸人不懂,就端来喂我了吗?”莫焦焦胆怯地问,碧绿的叶子又开始发起抖来,他声音里又带了哭腔,无助道:“焦焦不要喝妖兽的血。” “没事了。”独孤九抚了抚嫩绿的枝条,保证道:“没人能害你。”他神色难辨,面上一片肃穆,心中却是有了决断。 天涯海阁历来禁制森严,无崇容剑尊的允许,任何人绝无可能上山,莫焦焦遭遇危险之时,独孤九正于峰顶练剑,整座山脉皆无异常。要避开他的神识动手脚绝无可能除非是纸童奉命下山与人交接时被钻了空子那么,嫌疑人选一目了然。 “椒椒可能化形?”独孤九低声问,“我们需要见一见鸿雁他们。” “对要化形,焦焦忘记了。”莫焦焦慌手慌脚地跳到男人怀里,缓缓将妖力外放包裹住自己,随着一阵迤逦红光散去,身着嫩绿色袍子的小童便落进了男人的臂弯之间。 他之前一直懵懵的,憋了好久,早就怕急了,这会儿终于有手了,连忙攀着男人的肩膀,胳膊圈住对方的脖颈,整个人贴在男人胸膛前,脑袋也跟着埋了起来。 独孤九收紧手臂,抱着人慢慢拍抚,沉声道:“椒椒记住一件事,日后若本座不在你身边,绝不可轻易化形,亦不可告诉别人,你是隐神谷幸存的妖族。记住了?” “记住了。”莫焦焦糯糯道,他想了想,问:“连我是辣椒也不能说吗?可是宗主他们都知道。” “鸿御不会害你,隐神谷与天衍剑宗绝无可能反目。必要之时,隐神谷众人能做到的,我等同样可为你做到。”独孤九笃定道:“但椒椒要记住,天衍剑宗之中,除去本座c鸿御八位师侄与重师侄连云山,其他人皆不可信,包括流光和云糕。” “焦焦记住了。”莫焦焦老实地点头,他也不问为什么,只缩紧胳膊靠在男人怀里。 适才接到指令离去的两只纸童此刻已经回来了,一只手上提着鸿雁送来的食盒和一个白色瓷瓶,另一只则抱着一个篮子,篮子中还放着一只水壶。 独孤九命纸童将东西放下,随即单手将小孩按在怀中,另一只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青花瓷瓶递给纸童。 纸童躬身接过,根据男人的指令拔掉瓶塞,将其中散发着莫名清香的墨绿色液体滴在篮中的衣物上,又打开鸿雁仙子送来的食盒和那个水壶,如出一辙地将液体倒进去。 片刻后,篮子里的衣物与食盒中的糕点俱与甚变化,依旧如常,水壶中猩红的水却汩汩翻滚了起来,很快便散发出了一股恶臭。 纸童又将先前带过来的另一个白色瓷瓶打开,同样将墨绿色的液体滴了进去,很快地,瓷瓶口散发出了一股完全相同的恶臭。 独孤九冷眼旁观,沉吟了一瞬,将青花瓷瓶收好,示意纸童前去传信。 莫焦焦不知道男人在做什么,只乖乖地坐着不动,乌黑的眼睛看着男人线条优美的下巴,一眨也不眨。 另一边,鸿雁仙子一收到传信便惊得摔了水中的茶杯,她本是在拭剑园观看比试,得知消息后便坐不住了,通知了鸿御老祖后便带着流光和连云山一同前往天涯海阁。 鸿冥老祖见徒弟被带走,想了想也抬脚跟了上去。 纸童早就在峰脚下等候,见了来人便引着人上了山,来到听风阁。 崇容剑尊传信之时已将事情经过交代清楚,故而鸿雁仙子与鸿冥老祖进门后也不再多问,见过礼便道:“师叔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独孤九抬眸看向神色焦虑的女仙,冷声道:“你送的食盒c纸童送过去的水壶与衣物,还有纸童体内被注入的兽血,皆在此。可直接探查。” 鸿雁仙子闻言不再犹豫,取出百晓镜便轮流将四样物事映照进去,清澈的镜面依次出现了精致的糕点c血水翻滚的水壶c完好无缺的孩童衣物以及一头濒临死亡的庞大妖兽。 那妖兽躺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身子底下的泥土皆被猩红的血液浸染得漆黑,它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仰头绝望地嘶嚎,随后又扭头撕咬着自己残破的躯体,已然陷入了疯狂,全无神智可言。 鸿雁仙子只看了一眼便将百晓镜收了起来,避过莫焦焦的视线,她温柔地朝着小孩笑了笑,转向男人道: “这些食物并没有问题,衣物也是。但是这水,还有瓶中的血液,皆不是人血,以百晓镜显现之象来看,应当是被蛊毒侵蚀后的大型妖兽的污血,其中含着剧毒。崇容师叔,这水确定是那只纸童带来的吗?” 独孤九微微颔首,他垂眸看向怀里的孩子,问道:“椒椒可记得这些东西的来处?” 莫焦焦探头看了看,有些嫌弃地皱着鼻头,扭头藏到男人怀里,嘟囔道:“焦焦醒来的时候,这个很香的食盒已经在了。然后纸人拎着篮子和水壶进来了。瓶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可是味道好臭,和那只纸人一模一样。” 鸿雁仙子转头与鸿冥老祖对视一眼,又看向独孤九,道:“师叔说未曾感觉到山中禁制被触动,那么纸童唯一可能被做手脚的时候,只有在下山之时” 她说着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看向站在一旁的连云山与流光,迟疑地问道:“你们送食盒来的时候,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连云山和流光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流光更是抖了抖,抱住了青年的一条胳膊。 “本座已有对策。”独孤九沉声开口,他定定地看向面前的青年和少女,出口的声线冰冷彻骨,却仿佛是漫不经心道:“纸童为本座所制法宝,它们对同类最为熟悉,但凡接触过纸童之人,身上皆留有它们的气息。那只欲加害椒椒的纸童,气息紊乱而脏污,与其他不同。只要找出接触过那只纸童的人,幕后之人便一目了然。” “这”鸿雁仙子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两位师侄,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笑道:“此事事关焦焦安危,不可轻视。纸童平日里从不下山,此次取食盒却出了事,那么仅有的嫌疑人便是我与两位师侄,毕竟纸童只出现了一会儿。师叔的提议也在情理之中,便由我先接受检查吧。” 独孤九颔首。 候在一边的纸童听命上前,缓缓将手搭在鸿雁仙子的手上,片刻后又移开,没有丝毫反应。 鸿雁仙子的嫌疑首先被排除。 连云山抽/出被抱紧的手臂,微笑着拍了拍神情慌乱的师妹,安抚道:“没事的。”接着坦坦荡荡地上前伸出手,碰触纸童的手指。 纸童静静地搭了一会儿,又移开手,依旧毫无反应。 最后剩下的只有流光。她似乎是有些惧怕崇容,踟蹰了半天方挪动脚步,畏惧地上前伸出了手。纸童缓缓将白花花的手掌放到她手背上,半晌一动不动。 流光求救地看向身后的鸿冥老祖,只觉被碰触的地方冰冷异常,极为不适,娇声道:“这纸人怎么不动了呀?不会是坏了吧?” 她下意识挪动了一下手背,却不曾想原先安安静静的纸童,瞬间张开了手掌紧紧攥住她的手,拖着她就往崇容剑尊的方向带,力道大得她忍不住痛呼起来。 鸿雁仙子和鸿冥老祖当即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流光,“流光你这是怎么回事?” “好痛!”流光忍痛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纸童却由于被独孤九注入了真元,此刻力道大得惊人,牢牢钳制住了她。 她痛得一时间只能无力地抽着气,惊慌地看向独孤九,道:“崇容师叔祖,不可能是我!流光真的没有对纸童做什么,这次来天涯海阁,我是第一次见到纸童,而且绿娃娃对我来说就是朋友,我怎么可能害他呢?” 连云山见状也作揖道:“我也觉得流光不可能这么做。而且师妹这阵子一直同我负责拭剑大会的筹备事宜,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和理由加害焦焦。” “不错。我徒弟是何为人,我这个做师尊的再清楚不过了。”鸿冥老祖揪着胡子拦到少女面前,担忧地看着周身剑意勃发的独孤九,道,“流光也算得上是师叔从小看着长大的,她连顾朝云那样的孩子都能耐着心去开导,怎么可能为难这小娃娃!” 独孤九抬眸漠然地盯着神色慌乱的少女,眸色愈来愈寒凉,眼见着少女眼眶泛红神态无措,他方摸了摸怀中小孩的脊背,低声问道:“椒椒可还记得流光?多年未见,椒椒没什么想问她的吗?上次云糕之事,本座教予你的,可记得?” 莫焦焦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跟男人对视,他傻乎乎地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小孩伸出小手握紧自己腰间的玉佩,扭头看向少女,小声地问:“你小时候,给焦焦画画,我很喜欢。可是,第一幅画不见了,你能告诉我里面画了什么吗?” “画?”流光有些错愕地停止了哭泣,回忆道:“那时候听宗主说,你喜欢小鸡,我就给你画了一只身上印着梅花的小黄鸡,还有一把剑,对吗?” “你说得对。”莫焦焦自顾自地点了点脑袋,然后邀功似得看向独孤九,道:“焦焦做对了吗?” “嗯。椒椒很聪明。”独孤九抚了抚小孩的后脑勺。他神情难辨,颔首肯定道,“重师侄确实没有加害椒椒的理由。” 流光见状欣喜地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眼泪。 谁知下一瞬,男人便抬眸看向她,一字一句地开口询问,声线冰寒彻骨,带着凛冽至极的可怖杀意。 “流光,上次黄昏时你与本座见面,说了什么?” “上次黄昏?”流光被磅礴的剑意压制得动弹不得,她艰难地喘着气,只觉胸口一时间闷痛异常,只能喘着气诚实道:“师叔祖上次见我,还是顾朝云师弟在的时候就是就是您问那玉佩的时候,您还和师弟借了玉佩然后将别鹤剑交给了我,让我投入剑庐的。可是咳咳那个时候并不是黄昏呀!我都好久没见到师叔祖了” 女孩说着说着神情便恍惚了起来,她忽然抬手死死地按住额头,痛苦地跪坐了下去,又猛地仰起头,求救道:“师尊!我好痛又看不清东西了” 鸿冥老祖第一时间察觉到女孩的不对劲,心道不好,连忙冲过去要将人扶起来,谁知女孩直接推开了他的手,一双灵动的杏眼瞬息之间竟只剩眼白,原本漆黑的瞳仁消失无踪。 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迟缓地转头看向独孤九怀中的孩子,一双白色的眼瞪得极大,乍一看极为骇人。 莫焦焦吓得抖了抖,扭头直往独孤九怀里钻,被男人搂进怀里细细地拍抚。 站立的女孩盯着胆怯的孩子,忽而勾唇一笑,手中祭出了长剑,出口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梦呓,嘶哑地问:“你到底是谁?” 独孤九神情极冷,瞥向鸿冥老祖厉声道:“事情既已明了,还等什么?” 语毕,鸿冥老祖与鸿雁仙子同时回过神来,双双出手,从身后攻向暴起的流光,哪知电光火石之间,招式狠辣的女孩却忽然全身抽搐,俯身呕出了一口鲜血,软软倒下,彻底晕死过去。 一息之后,女孩口鼻间突然溢出了一道诡异的黑气,那黑气甫一出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逃窜,只是没逃出一段距离便被身后黑衣剑修的真元击中,从半空坠落。眼看着浑厚的真元困住了自己,那黑气竟在发觉逃脱无望后瞬间自绝,于空中爆开一团浓血后彻底没了声息。 独孤九微微阖眼,示意纸童上前确认。 纸童再一次将手按在倒地的女孩腕上,这一次却很快松开了手,退到一边。 莫焦焦从始至终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软乎乎问道:“为什么那团东西会从流光里面跑出来?它藏在里面不就不会死了吗?” 独孤九单手抱着小孩站起,边往外行去边冷声道:“它不出来也难逃一死。” 真以为鱼死网破之后,他就找不出幕后之人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35章 天衍剑宗,天涯海阁之上。 被苍茫大雪覆盖的庭院里,一身墨袍广袖流云的男人单手托抱着胖乎乎的稚童,于深深积雪中穿行而过,踏雪无痕。 莫焦焦小小的胳膊揽着男人的脖颈,戴着小帽子的脑袋靠在男人肩膀处,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四周壮丽的雪景,视线掠过屋檐处形态各异的冰凌,惊叹道:“这里真好看。” 独孤九适时放缓了步伐,任由小孩在怀里扭开扭去张望着,大掌始终稳稳托着稚弱的脊背。 小孩看够了就窝回去贴着男人的下巴,忽而没头没脑地开口道:“流光刚刚身上臭臭的味道不见了。” “椒椒能察觉到他们的气息?”独孤九有些意外。 “能的。我能闻到妖兽的味道。那个黑气不是妖兽,可是它碰了妖兽的血。”莫焦焦说完,勾着男人的脖子,小手偷偷摸摸地放在漆黑顺滑的长发上抚了抚,只觉触感冰凉而柔滑,不由惊奇地睁圆了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一绺黑发,攥在小拳头里仔细地看着,又松开手,小手塞进自己的帽子里,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解地嘟囔道: “为什么独孤九的头发冰冰滑滑的,直直落下去,焦焦的头发就暖呼呼的,还弯弯的。” “椒椒没长大。”独孤九随口回道,他思索了一会儿小孩适才说的话,眸色有些幽深。随即跟着小孩的动作探手揉了揉一脑袋的黑毛,接着道:“回去将发髻扎起来就好。” 莫焦焦却摇了摇头,不高兴道:“焦焦不喜欢圆圆的发髻,帽子戴上去,就有两个包在头上,不好看。可是谷主喜欢。” “那便散着。”独孤九低头看了小孩一眼,淡淡道:“椒椒愿意戴着帽子了?” “帽子?”莫焦焦迟钝地跟着重复,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皱着小眉头抬手把帽子拉掉,露出一头乱糟糟的柔软黑毛,脑袋藏到男人脖颈间,抗议道:“不戴这个。” 独孤九抬手护住小孩的头,大掌团住温热的后脑勺,遮挡了迎面吹来的寒风。他不再逗小孩,举目四望,沉沉道:“椒椒想住何处?” “独孤九住在哪里?”莫焦焦问,他认真地说:“焦焦要和独孤九住在一起的。” “本座平日居于天涯海阁峰顶的洞府。”独孤九回道,“山顶终年下雪,椒椒年幼,不适合你居住。” “焦焦不怕冷。”莫焦焦一听这话就着急地开口,“识海里都是冰原,焦焦也没有染上风寒。” 朝天椒确实较为抗寒耐热,生存能力强悍。然而莫焦焦于独孤九眼里,始终是个需要保护和照拂的小娃娃,冰天雪地的山顶并不适合他。 思及此,独孤九抱着孩子转了个方向,浑厚真元覆于脚下,施展步法无声加快了速度。 男人功力深厚,诡谲奇妙的身法几乎感觉不到丝毫颠簸,莫焦焦好奇地看着四周快速倒退的景色,软绵绵道:“独孤九总是不用飞剑。可是谷主说,剑修都御剑飞行。” “山上风大,御剑飞行于你无益。”独孤九低声解释。几息之后,他在一栋精巧华美的楼阁前停住了脚步。 等候在外的纸童忙推开门引着人进去,动作利索地将此前早已准备好的常用物事摆放整齐。接着又有几只纸童将莫焦焦落在斩月楼的东西带了过来。 独孤九接过纸童递过来的小靴子,弯腰给小孩套上,随即把人放下了地,叮嘱道: “天涯海阁南面有一湖泊名冉月,日后椒椒便在那修炼,此处名为落日阁,距离湖泊最近,椒椒便住在这。” “落日阁?”莫焦焦在原地跳了跳,伸手捉住男人的衣袖,捏在肉乎乎的手心里,他拉着人在屋内慢吞吞地转了一圈,澄澈的目光看着精美如新的布置,小声问:“这里以前,有住人吗?” “天涯海阁每一处楼阁皆闲置已久,自建成之后,从未有人居住。”独孤九由着小孩乱走,道:“纸童每日皆会前来清扫,亦会照顾好椒椒。” 莫焦焦嗅了嗅屋里清冽的香气,揪紧男人的衣袖,仰着头迟疑道:“纸童会变臭,它们不听我的话。” “不会。今日之事,不会发生第二次。”独孤九单膝在小孩面前半跪下来,宽厚的大掌握着小孩稚嫩的肩膀,郑重道:“适才山中所有禁制已悉数开启,但凡有一丝异动,本座都能察觉到。” 纸童同样不会有第二次下山的机会。 莫焦焦闻言歪了歪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黑葡萄似的眸子直直地看进男人深邃的黑眸里,然后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小孩不由愣愣地点了点头,糯糯道:“焦焦相信你。” 说话间,纸童又端着两个精美的食盒走了进来,同时搬来了一张高高的椅子。莫焦焦嗅到了糕点的香气,不由分了神,扭头巴巴地看过去。 独孤九便敛了神色,将人抱坐到那张椅子上。 纸童端来的食盒一份装着午膳,一份装着糕点。 莫焦焦被塞了一把勺子到手里,便捏着勺子专注地看着纸童往外端吃食,眼睛一眨不眨。然而随着一盘又一盘的精致膳食被端到案上,小孩却茫然地嗅着扑鼻的香气,看着摆满了桌子的糕点,可怜地道:“这些东西,焦焦不认得。” 独孤九瞥了一眼桌上精细异常的食物,一时间同样冷着脸沉默了。 莫焦焦自幼居住在隐神谷,而隐神谷里的妖怪素来食野果c饮清泉,哪怕顾虑着小孩的身体,平日里会布置世俗界的膳食,但也没有如此精细,皆是寻常人家的菜色。 然而久居天涯海阁后山c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小厨房掌权人”鸿善老祖,却完全遗忘了这个事实。 鸿雁仙子送来的食物无法再食用,独孤九又信不过他人,便传信于久未动用的天涯海阁膳堂,吩咐他们送些鲜美易消化的食物来。哪想到他那嗜吃如命的师侄鸿善老祖会亲自下厨 眼见着小孩满眼茫然,急得想吃又不知道如何动手的模样,独孤九敛了面上冰冷的神色,抬手给小孩盛了一小碗枸杞粳米粥,又给拿了碟子,依次将桌上的菜色夹了一些过去,鱼肉鸡肉同样剔了骨头,方低声安抚道:“吃吧。” 莫焦焦这才老实地握着小勺子舀粥,吃得脸颊鼓鼓的,大大上勾的双眼微微眯起来。 独孤九只沉默地看着,时不时执箸给小孩布菜。莫焦焦不会用筷子,男人便夹了喂他。 屋中一时静谧无声,只偶尔有碗筷碰撞的声响传来,间或夹杂着稚童奶声奶气的音调。 屋门外,一直等着小孩夸赞他厨艺精湛的黑胡子老头正急得跳脚,他探头往屋里张望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两人吃东西怎么不说话?我特意做了这么多美食就为了得到小娃娃的夸奖,结果他只顾着吃?” 莫焦焦咬了一口男人夹过来的藕片,含含糊糊道:“门会叫。” 独孤九微微转头瞥了一眼乱动的屋门,沉声道:“不想进来便回去。” 屋外气得直锤柱子的鸿善老祖顿时哑火,猛地咳嗽了一声,他揪着胡子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莫焦焦边嚼着藕片边瞅着走进来的老头,单纯的目光里是满满的好奇。 鸿善老祖一见他这副模样便心痒得紧,笑呵呵道:“小娃娃,喜欢我做的膳食吗?” 小孩看了看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又看向老头得意的神色,乖巧地点头,“好吃。” 鸿善老祖闻言乐不可支,他也不惧怕独孤九,只拖了椅子在一边坐下,邀功道:“你要喜欢,以后老头子天天给你做。” 独孤九漠然看了他一眼,森冷道:“椒椒年幼,日后膳食莫再做如此繁复的。” 鸿善做的食物虽然精致美味,但到底太过奢华,吃起来同样非常讲究,小孩若被如此长久地养下去,日后嗜吃成瘾无法辟谷,于他本体修行有害。 鸿善老祖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气哼哼道:“天下美食甚多,小娃娃还没辟谷自然得尽情品尝,难不成还和师叔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么?” 老头说着便兴冲冲地给莫焦焦介绍起来,“娃娃你看,这边从左到右,分别是板栗烧野鸡c桂花鱼条 c花香藕c吉祥如意卷c龙井虾仁 c枸杞粳米粥c鹌子水晶脍 c冬笋玉兰片c金桔姜丝蜜” 莫焦焦听得晕乎乎的,老实道:“听不懂。” 兴致昂扬的鸿善老祖顿时无语凝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另一个食盒端过来打开,信心满满道:“这些你总懂了吧?玫瑰莲蓉糕 c木樨香露 c奶油松瓤卷酥 c牛乳菱粉香糕c 藕粉桂花糖糕 c 苹果蜜饯” “好香。”莫焦焦呆呆地看着,问道:“都是甜甜的吗?” “大多数是甜的!”鸿善老祖被小孩的反应取悦了,一时间心里如同裹了蜜,面上慈爱的神情一目了然,他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膛道:“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保管不重样的!” “喜欢。”莫焦焦软软地回答,还非常机灵地夸奖了一句,“你真厉害。” “那当然了!”鸿善老祖被夸得飘飘然,黑胡子一抖一抖的,眉开眼笑道:“这天下美食,还没有我老头子不会做的!小娃娃,你要不要拜我为师呀?” 莫焦焦懵懂地咬了一口旁边夹过来的虾饺,正想说话,头顶忽然传来了男人低沉冰冷的声音。 “椒椒体弱,拜师学艺还是免了。” 尾巴险些翘到天上去的鸿善闻言黑了一张脸,敢怒不敢言,他跳脚道:“学厨艺又不是体术,需要什么体力?我看娃娃这么喜欢美食,跟着我正好!” 独孤九从容不迫道:“椒椒怕火。” 莫焦焦喝了一口汤,听见这话傻乎乎地想了半天,才认同道:“嗯嗯,焦焦怕火,世俗界的火会烧到我。” 小孩体内虽有天火盘踞,但天火与他同根而生,如今又被独孤九的元力收服,不会伤害他。世俗界的凡火就不一样了,植物总是怕火的。 鸿善老祖这时候也想起来隐神谷的小娃娃是棵辣椒了,不由颓丧地哀叹了一声,愁苦地看着小孩,他纠结了半晌,方才放弃道:“罢了,横竖我也不忍心拉着一株辣椒去玩火,不学就不学吧。不过,娃娃既然喜欢我做的菜,以后可要多吃点了,最好经常来看看我这孤苦的老头子!” 莫焦焦瞅了独孤九一眼,见男人没反对,才听话地点头,附和道:“焦焦去看你。” 鸿善老祖这才满意了,喜滋滋道:“真乖!老头子这就去给你做晚膳,你等着啊!”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反应,脚步轻快地跑出去了。 莫焦焦看着他一蹦一跳的背影,慢慢道:“这个老爷爷,像松鼠长老,以前松鼠长老就喜欢给焦焦做吃的。独孤九,这个老爷爷也住在天呀海喝吗?” “嗯,是天涯海阁。”独孤九纠正道:“他道号鸿善,是本座的师侄。多年前师尊飞升,鸿善奉师尊之命搬进此处,山上的膳堂一直都是他负责,只不过本座早已辟谷,师侄便隐居后山潜心钻研食谱,甚少出现。” “那以后焦焦吃的都是他做的吗?”莫焦焦问。 “嗯。师侄已与本座商讨过。”独孤九沉吟道:“椒椒记住,日后除了本座与几位师侄,其他人给你的东西都不可入口,记住了?” 莫焦焦点了点脑袋,却闷闷地抱怨道:“独孤九管得好严,谷主就不管这些。” 男人闻声长眉舒展,眉目清冷,并不做任何解释。 莫焦焦说过就忘,低头吃东西。他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按照记忆里适才鸿善老祖介绍的顺序,一一看过去,随即挖了一勺糖蒸酥酪,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保持着平衡,凑到男人抿紧的薄唇边,诚恳道:“独孤九吃。” 男人垂眸看着面前胖胖的小手和颤巍巍的勺子,微微阖眼启唇,将酥酪吃了。 莫焦焦高兴地收回手,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问:“甜吗?” “嗯。”独孤九低声应了。 “那就是甜的。”莫焦焦又舀了一勺塞进自己嘴巴里,好奇道:“独孤九为什么不喜欢吃饭?” “本座早已辟谷。”男人回道。他看着莫焦焦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眸色不知何时竟沉了起来。深沉的狭长双眸幽静得仿佛冰海,带着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 小孩乖巧地一勺又一勺吃着,他也细细地挑选了合胃口的,夹了喂给莫焦焦。 一顿饭吃得平静而和谐,比之男人莫测的情绪变化,小孩倒是乐颠颠的,乖巧而讨喜。 莫焦焦吃着吃着就不满足于坐在椅子上了,他扭了扭身子,期盼道:“焦焦不要自己坐着。” 独孤九伸手将人抱到腿上,给小孩盛了一小碗汤,又夹了块藤萝饼和桂花糖蒸栗粉糕,道:“就这些,不可再多食了。” 莫焦焦咬着糕点,蹙起眉抗议道:“焦焦还能吃一盘。” 小孩刚说完,一只大掌便覆上了他柔软的肚子,轻轻抚了抚。男人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吃多了不好午睡。本座带你去冉月湖畔扎根如何?” “跟落日湖一样吗?”莫焦焦眼睛一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欣喜道:“那等种完焦焦,我们再回来吃。” 独孤九垂眼凝视着小孩乌黑圆圆的发旋,半晌才缓缓应了一声:“嗯。” 桂花糖蒸栗粉糕c糖蒸酥酪c藤萝饼c甜枣羹c玫瑰莲蓉糕世间美食何其多,样样甜食皆是小孩心头好。 然而再如何香甜又有何意义?他的椒椒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 从始至终,除了分辨食物的温凉和冷硬,莫焦焦口中的“甜”,仅仅也就是说出来的“甜”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36章 这厢独孤九带着莫焦焦离去,鸿雁仙子等人忙凑近检查流光的情况。 连云山俯身将倒地的少女抱了起来,看着怀中脸色惨白c显然极为痛苦的流光,心疼地叹了口气,自责道:“师妹受苦了,那邪物也不知在她体内躲藏了多久,我每日与她在一处竟一直未曾发现。” “师侄无需自责,这事怪不了你。”鸿冥老祖摆了摆手,替流光把了脉后,又接过鸿雁仙子递过来的清灵水,给少女喂下去,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凝重。 “以流光的症状来看,她显然并不知晓自己无意识中被邪灵操控了,师叔适才所言同样证实了这一点,只不过这邪灵入侵的前提是流光心有杂念,道心不稳。啧也难怪师叔动怒,我早说了让她不要过分沉迷研究别鹤,非是不听!” “如此说来”连云山犹豫道:“近日我与师妹在一处,她总说头晕目眩,做事时常做到一半就睡着了,我原先是想她近来忙着监视顾师弟,才会如此疲乏。” “哦?”鸿雁仙子忽然出声问,“你说顾朝云是流光负责监视的?此事宗主不是交给你了吗?” “师尊一开始确实是让我去做。”连云山惭愧道,“但随后师妹与顾师弟处得更好一些,师尊便让我俩换了。” “也就是说,流光这阵子接触过的人,除了我们,最多的便是顾朝云了?”鸿雁仙子问。 “正是。”连云山肯定道。 “得!”鸿冥老祖闻言便一拍膝盖,“合着本道这宝贝徒弟会被邪灵控制,很大可能还是因为我另一个徒弟?真真造化弄人!” 鸿雁仙子见状微微皱了皱眉,抬手将桌案上的食盒和水壶等物事都收进了储物戒,才道: “此事暂且到此为止吧。师叔虽有决断,但到底告知宗主为好,那幕后之人不论与顾朝云师侄有无干系,我们都必须彻查到底。流光受此无妄之灾,纵然与她道心不稳有关,也合该给她讨个公道。至于师叔那边” “这你就放心好了。”鸿冥老祖摸着胡子道,“他向来最明事理,流光又是他重师侄,他还不至于为此迁怒。” 天涯海阁中发生的诸多变故,皆被彻底封锁了起来,除了在场的几人与事后被告知的鸿御老祖,外界却是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 却说顾朝云被莫焦焦一顿“冷嘲热讽”后,大受打击,随后比试又因伤势加重无法参加,只好提前退离了拭剑园。 他几乎一回到自己的洞府便趴在榻上痛哭出声,声线悲戚,消瘦的身子不断颤抖,接着又取出了烈酒痛饮,苍白的脸上尽是不正常的酡红。 体内的残魂见不得他糟践身子的模样,嗤笑道:“仅仅一个小娃娃,就能将你打击至此?顾朝云,你未免太过懦弱,不战而败,当真无用。” “你又不是我,哪里知道我心里有多苦?”饮酒的少年闻言愤然反驳,又捂着闷痛的胸口猛咳了一阵,喘着气道:“就算你们救了我又如何呢?你说的一切承诺统统未曾兑现!崇容连正眼都不瞧我!你还跟我说姻缘天道注定?什么命途?不过都是诓骗我的。” “天道注定之事难不成有假?你莫不是不信任我的能力。”残魂冷笑道:“事在人为,我早替你铺好了路,你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怪得了谁?” “我有什么优势么?”顾朝云扬手挥落桌上的酒杯,目眦尽裂,“前世求而不得,为了崇容一幅画无辜枉死于宗门之内,无人伸出援手!今生借尸还魂,却屡屡受挫受人轻视!天道于我何其不公!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是看不透。”残魂长叹一声,怪笑道:“顾朝云,重活一世,你也没有任何长进!就你这样事事抱怨,畏缩不前的样子,依我看,你就算投胎成那娃娃,崇容也瞧不上你。” “是啊”老者的话一出,醉酒的少年便猛然抬起酒坛,冰冷的烈酒顷刻间从他头顶浇下,少年却闭着眼睛忍受着,待烈酒悉数倒尽,他才将酒坛扔到桌上,捂住脸喃喃道: “上辈子难得见他一面,这辈子又何尝不是?我永远如同跳梁小丑,再怎么变也成不了他喜爱的模样曾经好歹还有一腔孤勇和真心,如今身子毁了,诡辩成性,占了别人的身体不说,连灵魂都是污浊不堪的” 他俯身趴到桌案上,自言自语道:“那孩子分明没有丝毫嘲讽之意,我却无地自容,谁让我永远都在模仿他人呢?这身子的主人若是知道我活成了这副样子,恐怕死了都不会瞑目吧” “顾朝云!”老者见他越说越离谱,不由怒斥道:“不过是被说了几句,你就颓丧至此,那你重生的意义何在?我早告诉你他已经死了!别再想着退缩,你只能待在这副身体里替他活下去!” 少年闻声微微动了动手指,缓缓攥紧衣袖,一言不发。 老者这才退一步哄骗道:“何必执着于过往?修道之人,当一往无前。你也无需如此畏缩。那个绿衣服小娃娃看着就是个好相处的,相貌又和崇容相差如此巨大,不可能是他的儿子,往后慢慢来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可我从未见过崇容师叔祖那么疼爱一个人。你不懂,他对那个孩子有多纵容。”顾朝云悲哀道。 “嗤!你莫不是和焚忧一般昏头了?”残魂难以置信道,“小娃娃再讨喜,也是个孩子。你同他争宠有何意义?爱屋及乌,你莫非不懂?崇容一生光风霁月,最是看重因果道义,若你连他怜惜一个小娃娃这一点都无法忍受,眼里容不得沙子,那么我也帮不了你!” “爱屋及乌我知道了。”良久,趴坐着的少年才直起身子,他缓缓拭去脸上未干的泪痕,垂下眼,提起剑出了门,往平日修炼之处走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多谢前辈指点。”语毕,竟是带着伤独自修炼了起来。 老者对他突如其来的“顿悟”尚有些措手不及,只觉得怪异,然而少年看起来确实是幡然悔悟了的模样,他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虑,耐心地出声指点。 无论如何,在没到无法挽回之前,他都不可能放弃顾朝云。 少年与残魂的对话,几乎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刚刚用完午膳的莫焦焦脑海里。 小孩此时正戴着毛绒绒的奶白色帽子,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暖乎乎的狐裘,被独孤九牵着小手缓缓走在山道上,一只手被宽厚的大掌裹着,另一只手则揣在小口袋里。 原本莫焦焦是不愿意揣着兜的,他没有那样的习惯,更喜欢伸手捏着玉佩。然而外头大雪初停,实在寒冷。独孤九担心他被冻着,不仅强硬给小孩穿了外衣,还不许他偷偷把手伸出来。 好在外袍足够厚实,穿上后又扣好扣子系好带子,里头嫩绿色的袍子也就看不见了,这让莫焦焦高兴了一点。 比起当一只绿辣椒,他更喜欢云朵的颜色。当然,如果能想办法把里头的绿衣裳脱了,莫焦焦就更开心了。 小孩正暗自琢磨着怎么才能穿上红衣裳,顾朝云和残魂的争吵声就骤然在脑海里炸响。悲凄的哭声吓得莫焦焦步子一歪险些栽倒。 独孤九迅速将小孩提起来站稳,确认他无甚大碍后方牵着人继续前行,走路消食。 莫焦焦却呆呆地听着脑海里的争吵,听得一愣一愣的,圆圆的眼睛黑溜溜的满是惊奇。 若是换作以往,听到这样的哭声,莫焦焦定是吓得不敢说话,然而自从认定了顾朝云是云糕之后,小孩就不怕他了。 只是那两个人的交谈对于如今的莫焦焦而言,还是过于高深莫测了。小孩歪着脑袋听了半天,只觉脑子里嗡嗡嗡得一直在响,似懂非懂。 待全部听完,两人也沿着山道走到了天涯海阁最南面的冉月湖畔。 莫焦焦茫然地回过神来,仰起头拉了拉独孤九的手,仿佛在说故事一般习以为常道:“云糕说话了,他又哭了。” “说什么了?”独孤九问,牵着小孩靠近湖边。 “就是,云糕在哭,说他上辈子好惨,没人帮他。”莫焦焦懵懂道,“还说,他现在身体的主人四不明目?为什么云糕有上辈子,焦焦都没有。” 独孤九皱起眉问:“是死不瞑目?当是说他的前世,如此看来,顾朝云果然为夺舍之人。” 莫焦焦不太明白夺舍的含义,只蹙着眉头道:“那个老头一直说云糕没用,然后云糕就哭,后来老头就说焦焦不是你的孩子。云糕就不哭了。” “嗯。”独孤九神情微冷,低声问,“还有别的吗?焦焦能否复述全部的对话?” “不可以。”莫焦焦摇头,“有东西不让我说话,焦焦只能说我懂的事情,听不懂的就说不出来。” “无碍。本座大约能推测出来。”独孤九敛起冰冷的神色,俯身将小孩抱了起来,面向广阔清澈的湖面。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湖面上波光粼粼,芙蓉竞相怒放。本该冰封千里的湖泊,竟是反常地冒着热腾腾的白色雾气,衬得方圆百里一片朦胧静谧。 莫焦焦瞅了瞅看起来很烫的湖水,又望向远处皑皑的白雪,疑惑道:“为什么这里不结冰?” “冉月湖水并非寻常之水,湖中皆为灵露,自千里之遥的火山而生,沿途四十九道法阵炼制,最终注入此地。”独孤九淡淡解释道,“椒椒日后在此修炼,便不惧严寒。” “那我可以变成辣椒了吗?”莫焦焦兴奋地问,小脸被热气熏得微红。他最喜欢暖洋洋的湖水了。 “嗯。”独孤九将人放下地,蹲下去解开小孩的狐裘,低声嘱咐道:“椒椒游完便上来扎根。” “好。”莫焦焦听话地点头。待衣裳一褪去便撒丫子往湖边跑,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暖热的湖水里。 只闻扑通一声,小小的绿团子就淹没在泛着热气的湖水中,湖面上同时冒出了几个气泡。 独孤九微微抿紧薄唇,于湖边负手而立,锐利的视线始终盯着小孩消失的地方,眸色幽深难辨。 莫焦焦在湖里舒服地沉了一会儿后,便放出妖力包裹住自己,随着一团艳丽浓烈的红光散去,一株小巧的樱桃椒便缓缓冒出了湖面。 它先是在水里仰躺着喝了一会儿水,随即将全部细细长长的绿叶子塞到湖里去,泡得软软的,底下褐色的根系也放松地舒展开来。 “独孤九,这里的水比落日湖好喝。”小辣椒对着男人传音入密道:“甘甜的味道。还有好多好多的灵气。” 湖边脊背挺直如青松的男人闻言并不意外,回道:“椒椒能尝出来?” “嗯嗯。”小樱桃椒开心地在湖里绕着芙蓉花转圈圈,软绵绵道:“焦焦变成人,就尝不出味道,变回辣椒就可以,谷主知道原因,可是不告诉我。” “果然如此。”独孤九缓缓道,他凝视着小辣椒嫩绿的叶子,转移话题道:“此处灵露于你修行大有助益,喜欢便多泡一会儿。” 莫焦焦下意识就想答应,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要给焦焦浇甜汤,焦焦变回植物就可以吃了。” 独孤九闻言长眉微皱,直言不讳道:“甜汤容易引来蚊虫,椒椒若被咬了,本座只能喂你喝药。” “”莫焦焦划水的动作停了下来,惨兮兮地回忆了一遍自己被灌药的悲惨经历,一时间不想说话了。 小辣椒不高兴了就沉进湖里去,看着湖面上照射进来的莹莹光芒,委屈地抖了抖叶子。 它不需要换气,在湖里呆多久都可以。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男人低沉悦耳的音调忽而隔着湖水遥遥传来。 “若椒椒能做到每次浇完甜汤便去清洗,本座就答应你。” 小孩嗜吃甜食,人形又尝不出味道,越是尝不出味道便越执着,哪怕已经吃撑了,依旧央求着继续进食,长此以往,先不说他的修行,单单是身体,便无法负荷。沉郁的情绪同样会抑制小孩的健康成长。 如果只是给植物浇甜汤这样堪称奇闻的纵容,就能让他的椒椒平安长大,那么做了也无妨。在决定保护莫焦焦那一刻起,独孤九便负起了全部的责任。 墨发剑修长身玉立,面容肃穆而沉静,仿佛不是在说一件令世人皆觉得荒唐可笑的事情,而是仅仅在耐心教导孩子正确的道理。 莫焦焦闻声就从湖里浮了上来,焦急地游到湖边,伸出碧绿的枝条,软巴巴地撒娇道:“抱焦焦。” 独孤九蹲下/身将辣椒拢在手里托了上来,随即放到一旁松软的黑土地里,低声问:“可能扎根?” 小辣椒应了一声,一摇一摆地在地上蹦来蹦去,待选好了一处最肥沃的泥土后,就伸出根须扎进泥里,直到确认身子稳住了不会被风刮起,才期盼地问:“焦焦扎根就浇甜汤了吗?” “明日浇可好?”独孤九商量道,“鸿善需要确定原形的椒椒对那些甜食过敏,晚间带你亲自去挑选。” “好。”莫焦焦开心极了,音调都软乎乎地上扬,它沐浴在温暖的日光和男人令人安心的视线里,只觉得懒洋洋的,昏昏欲睡。 困顿之间,莫焦焦小声地问:“独孤九,以后焦焦能吃到真的糖心酥酪吗?” “能。”悠扬的嗓音回道,“椒椒终将尝遍天下美食。” “那焦焦会有家人吗?”樱桃椒的声音细细的。 “有,我会照顾你。”眉眼冷若冰霜的男人罕见地用了最朴素的自称。 “焦焦想荡秋千,躲猫猫,要举高高”小孩的声音越来越含糊。 “嗯。”微凉修长的手轻轻抚了抚嫩绿的叶子。 “为什么这里叫冉月湖?”小小的樱桃椒微微往下垂着枝条,摇摇晃晃的,却是要睡了。 独孤九抬手放出一道浑厚磅礴的剑意,将樱桃椒团团保护起来,低声道:“落日湖已与本座识海融合,再无剥离的可能。椒椒一日未能主动回归识海,便一日居于冉月湖。” 残阳晚照,落日西下。隐神谷终究日落西山,那便令天涯海阁明月升起,缈缈清晖护持稚童一生一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37章 冉月湖畔微风习习,暖阳高照。莫焦焦听话地化为原形扎进了泥土里,乖乖地垂着嫩绿的枝条,在温暖的阳光里和独孤九说话。 渐渐地,小小的樱桃椒开始犯困,碧绿细长的叶子在风中摇摇晃晃,却是迷迷糊糊地睡了。 眉眼含霜带雪的黑衣剑修深深凝视了樱桃椒一会儿,目光无喜无怒,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方席地打坐,阖眼入定。出尘清冷的面容却有些透着疲惫的苍白,抿紧的薄唇唇色愈发淡了。 樱桃椒从日上中天,一觉睡到夜幕降临,才不情不愿地缩在微凉的大掌中醒来。 莫焦焦茫然地抖了抖叶子,软绵绵的枝条搭在男人手背上,枝干都靠在宽厚的掌心里,它细细嘟囔着问:“独孤九为什么圈着我?” 对方如玉修长的手掌比它大太多了,单手便能把樱桃椒握在掌心里。 “戍时了,椒椒今夜在此休眠如何?”独孤九声线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回答小孩的问题。 莫焦焦这才晃了晃枝条,看了看天边冉冉升起的圆月,迟疑地问:“一晚上都要在这里吗?” “嗯。”独孤九颔首,“幼芽不宜频繁走动,还是扎根于泥土中较为稳妥。你根须脆弱,轻易拉拔容易损伤根基。” “可是,”莫焦焦犹豫地瞅了瞅四周昏暗的景色,小声道:“这里好黑呀。” “本座守着你。”独孤九道。 莫焦焦闻言有些安心下来,然而下一瞬,身体里隐隐传来的饥饿感又使得他委屈起来,樱桃椒扭了扭身子,期盼道:“焦焦饿了。” “鸿善尚在排查挑选椒椒可食用的膳食,今夜便先忍着。”独孤九冷声道:“椒椒长于天地之间,自当以修炼为根基,灵气灵液皆有补给身体之用,你如今体内灵力充盈,感到饥饿不过是幻象,万不可因贪恋人间美食耽误修行。” 莫焦焦闻言垂头丧气地用叶子拍了一下男人的手背,耷拉着嫩嫩的枝条不敢说话。 独孤九说的确实是事实。小樱桃椒看似睡了一个下午,实则体内妖力循环生生不息。妖族长于天地之间,呼吸吐纳皆为修行,自莫焦焦化为原形之后,湖中吸收的灵液便补足了他体内灵力的空缺,天火亦因此活跃非常,根本不需要再次进食。 何况,樱桃椒刚刚扎根不久,再次化为人形势必要连根拔起,莫焦焦根须脆弱,难免有所损伤。于独孤九而言,凡间的食物再如何美味,也不值当影响小孩的修行。 眼见着自己晚膳的糕点没了,莫焦焦心里难过,只好用枝条缠绕着那只大手,嗅着男人身上真元散发的清冽香气,抱着权作安慰。 独孤九见小辣椒蔫头耷脑的,阖眼沉思片刻,方退一步道:“椒椒若要用膳,不若本座先行去取来,别鹤与吞楚会留在此地护你。” 莫焦焦不甚明白地晃了晃叶子,疑惑道:“今天吃饭,独孤九让纸童搬食盒。” “纸童无法靠近冉月湖方圆五十里。”独孤九淡淡道,“此地热气过重,纸童碰触后会融化。” “那好吧。”莫焦焦糯糯地答应,他松开缠着男人手腕的枝条,有些心虚地将叶子贴到后头,极为乖巧道:“焦焦在这里等你。独孤九要快点回来。” “嗯。”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小樱桃椒瑟缩的动作,心念一转,还是起身离去。 莫焦焦探头看着男人走进不远处朦胧的雾气,心里有些害怕,他瞅了瞅守在一边的两把灵剑,无声无息地动了动根须,随即悄悄地将自己从松软的泥土里拔了出来,一蹦一蹦地往男人离去的方向跳。 一旁老神在在的别鹤剑见状险些吓得昏过去,也不知小孩是要跑去哪,连忙叫上吞楚剑一起跟在后头,气急败坏道:“小祖宗,你这又是要去哪!” 莫焦焦冷不丁被别鹤剑瓮声瓮气的声音吓了一跳,枝干晃了晃勉勉强强稳住身子,软软道:“焦焦要跟着独孤九。” “哎哟!”别鹤剑一听头大如斗,劝道:“崇容剑尊让你待着就好好待着呗,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你这样乱跑,伤了根可怎么办?” “焦焦不会受伤。”莫焦焦执着地往前跳,固执道:“谷主说,辣椒都很好养活的。焦焦很厉害。” “这老头子做什么孽要给你这样的错觉?”别鹤剑欲哭无泪,哄骗道:“小祖宗,我们先回去怎么样?崇容剑尊身法莫测,只怕你还没追上他,他就已经回来了。” “是吗?”莫焦焦迟疑地停了下来,他拧着自己的叶子,挣扎了片刻,担心道:“可是,独孤九的脸好白,谷主说,生病了才会这样。焦焦要看着他。谷主说,要照顾病人。” “”别鹤剑沉默了,嘀咕道:“没想到这还是棵有情有义的辣椒。”它清了清嗓子,狐疑道:“你既然如此担心他,适才怎么不把人留下来?” 莫焦焦呆呆地揪着自己的叶子,似乎有些茫然,可怜道:“焦焦也不知道。” 小孩只知道担心人,哪里懂得考虑前因后果。他思维向来太过发散,往往这一刻还在想着一件事情,下一瞬又拐了个弯转到另一件事上,这也是莫焦焦幼年时功课普遍成绩极差的原因,他太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了,如此一来,哪怕天赋再好,也很难做好一件事,除非有大人刻意督促和引导。独孤九屡屡出声指点,片刻不敢放松,便基于此。 别鹤剑看着樱桃椒一动不动的模样,有些担忧地劝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咱们回去吧?” 哪知小樱桃椒自个儿想着想着竟忽然妖力暴涨,周身爆起一道耀眼炫目的红色光芒,须臾间,原本樱桃椒待着的地方竟出现了一个十岁大的稚童。 与此同时,去而复返的男人皱起长眉看着浓雾中远远透出的红光,足下一点飞身进了雾气之中。 莫焦焦变回人形后便捏着自己腕上的镯子,懵懵地扭头瞅别鹤剑。 前方朦胧的雾气之中,颀长挺拔的墨色身影破开浓雾走了出来,面容冷峻的男人定定地看着化形的稚童,薄唇微抿一言不发。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将小孩半揽进怀里,浑厚的真元自小孩后心侵/入细细探查,缓缓流过经脉后又收归丹田,再次确认了天火并无异动后,方撤了回来。 独孤九眸色微冷,低声问:“本体可有伤着?为何化形?” 莫焦焦没想到男人会这么快回来,一时间手足无措地攥紧了对方宽大的衣袖,老实交代道:“焦焦没受伤。我要跟着你。” “跟着本座做甚?”独孤九放缓了语调,将人抱了起来,没再往湖边走,反倒转身朝落日阁方向行去。 莫焦焦低着脑袋,小声道:“独孤九很痛,焦焦就担心你。” 细嫩的嗓音传进耳中,独孤九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抚了抚小孩一头柔软卷曲的黑毛,道:“没事。既已化形,椒椒便回去亲自挑选甜品。” “咦?”莫焦焦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问:“不在这里睡觉了吗?” “嗯。想吃什么就告诉鸿善。”独孤九从储物囊中取出莫焦焦的狐裘,将人裹严实了,方加快速度离开。 另一头,鸿善老祖正站在天涯海阁膳堂里,有些苦恼地看着一边桌案上的吃食,自言自语道: “这娃娃变成植物,鸡鸭鱼肉势必吃不得,块状凝实的糕点同样吃不得,可不就得吃流食了?” 鸿善说着便将一旁做好的几样汤品甜食取了出来,放到一边。 他摸着胡子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喃喃道:“辣椒对什么过敏?虫子么?我一介剑修兼厨子,哪里能弄得清,唉,师叔可不是为难人么?就是医修来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妖族可没听说过需要看大夫的,何况是植物” 想不出答案,鸿善只好将桌案上流食状的菜色都挪了出来。 正考虑着要不要多做几道补汤,门前禁制便被人触动,他忙回头,便见俊美的黑衣剑仙怀抱娇小稚童走了进来,忙乐呵呵地招手道:“师叔,小娃娃快过来,瞧瞧这些流食,可满意?” 独孤九看了一眼桌案上琳琅满目的流食状甜品和羹汤,又瞥向另一边桌上的肉食,收回视线道:“不错。”语毕将小孩放到桌边的椅子里,俯身问道:“椒椒要直接食用,还是化为原形?若为原形,那边的肉食和糕点你用不了。” 莫焦焦巴巴地看着桌案上香甜异常的食物,欣喜道:“要浇汤。” 哪怕无法吃肉食,能尝出味道也远远比吃着鱼肉却味同嚼蜡要好得多。 鸿善老祖认同地点头,好心地建议道:“鲜肉羹也是有的,焦焦想吃吗?” 独孤九闻言拧起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一株散发着肉香味的樱桃椒,思虑片刻,还是拒绝道:“不必了。” 莫焦焦早就高兴地变回了原形,此刻站在椅子上一蹦一蹦的,努力地往上跳,企图跳高一点去看桌上的甜品,全然没注意两人的交谈。 独孤九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只墨紫色雕刻繁复的花盆,其中盛满了纤细柔软的不知名白沙,放到桌案上,随即将小辣椒捧起放了进去,叮嘱他扎好根。 鸿善一见那华美的花盆便瞪圆了眼,揪着胡子暗叹独孤九败家,痛心疾首道:“这紫砂墨玉盆万年难产出一只,深海西沙更是西海难得一见的宝物,师叔怎么就拿来种辣椒了呢?!不是,你什么时候找到的宝贝?” 要知道,单单这两样物事的其中一样,便能让修真界丹修趋之若鹜。 独孤九漠然看了一眼跳脚的老头,解释道:“本座一月前由西海寻回之物,深海西沙虽难得,储量却不少,足够椒椒换着用。” “”鸿善老祖闻言只觉暴殄天物,心痛难当。 莫焦焦却不懂他坐着的是什么宝贝,只乖乖将根扎进去,催促道:“给焦焦浇甜汤。” 鸿善老祖接到崇容剑尊冷漠的视线,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一样一样介绍道:“小娃娃,这是玫瑰酒酿,这个是银耳蛋奶羹,还有碧粳粥c糖蒸酥酪,莲叶羹和牛奶茯苓霜。因着老道不清楚你对何物过敏,便将今日你已经尝过的食材做成了不同的甜品。你想浇哪种啊?” 莫焦焦挥了挥叶子,指着牛奶茯苓霜,仰着脑袋高兴地等着,道,“要这个。”他说完又看向独孤九,央求道:“要从头顶浇。” “这”鸿善端着一盅牛奶茯苓霜停了下来。 他若是这么倒下去,这绿绿的小辣椒立刻便会一身奶香味变成一坨白辣椒吧?委实不妥。 独孤九并不理会小孩傻乎乎的要求,取了一只稍大的玉勺,又探手摸了摸瓷碗的温度,确认不会烫到小孩后,就舀起一勺,从樱桃椒的根部处浇了下去。 莫焦焦安安静静地待着,那勺牛奶茯苓霜甫一接触到干净的深海西沙,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无踪,与此同时,小辣椒摇头晃脑道:“甜甜的,香香的。焦焦喜欢奶香味。” 独孤九并不给他吃多,舀了两勺后便换成了糖蒸酥酪。小樱桃椒嘟囔道:“有点酸,又有点甜,滑滑的。” 男人又给他依次将桌上的甜品尝了个遍,最后才轮到碧粳粥。莫焦焦看着莹润如碧玉的粥,本是有些嫌弃,随后又忍不住好奇地用根吸收了,道:“这个粥不太好看,可是好吃。”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饱嗝,执着地央求道:“要从脑袋上浇下去。” 独孤九不理会他,喂了一碗醇香的热汤后便低声道:“椒椒出来。” 莫焦焦赖在花盆里,他适才吃多了玫瑰酒酿,有些晕乎乎的,仗着自己是辣椒,胆子特别肥,抗议道:“还没有浇甜汤。焦焦要看着玫瑰花从头上掉下来。” 鸿善老祖在一旁瞧得直乐,好心帮着哄骗道:“出来才能浇。” “真的吗?”小樱桃椒这才半信半疑地想了想,慢吞吞地从花盆里抽/出细细的根须,蹦了出来,软绵绵道:“焦焦吃胖了。” 独孤九将辣椒拢到手里,取出帕子包好,径直离开了膳堂。 鸿善老祖向来爱玩,便也尾随其后,跟着到了落日阁。 男人进门的时候,纸童已经准备好了一大盆温水。独孤九抖开帕子,将醉乎乎的辣椒放到木盆里,倒了足够的灵液后,便扶着小辣椒,动作轻巧地给它洗叶子和根须。 莫焦焦听话极了,就安静地站着,也不乱蹦。 鸿善老祖站在后头忍笑忍得腹痛,调侃道:“若非亲眼所见,我还当师叔在洗菜,真有意思,明儿个我得跟鸿雁说说。”他乐不可支地瞧了半天,终是憋不住笑,摆摆手风一般冲了出去,显然是找师兄弟分享去了。 独孤九给小辣椒洗完,用柔软干净的帕子捂着吸干水,方才走进屏幕后,将手里圈着的植物放到榻上。 莫焦焦已经睡熟了,小小的植物翻了个身,红光泛起后又在睡梦中幻化为人形。 独孤九俯下身将小孩黏在脸上的头发拂到耳后,褪了幻化而出的靴子,拉开软软的被子将莫焦焦裹好,确认没有一丝凉风能钻进去,这才看了一会儿小孩睡得红扑扑的脸蛋,直起腰转身往屏风外走去,却是打算直接留在外间守夜了。 外室中,纸童已将房屋打扫干净,皆退了出去,带上门。 独孤九抬脚进了一边的藏书阁,夜明珠莹莹的光辉随之亮起。高大的身影穿行于书架之间,不过一会儿男人便取了一本厚厚的书籍走了出来。 他坐在桌边垂眸看着书,修长莹白的手指带着练剑而生的厚茧,摩挲在书页上。如漆墨发披散而落,衬着暖融的光辉,却无法让面上锋锐凌厉的线条柔和半分。 哪怕是在如此无人寂静的深夜,男人依旧面容肃穆,如出一辙的不苟言笑,仿佛生来不会谈笑一般。 别鹤剑与吞楚剑安静地候在一旁。别鹤偷偷摸摸地瞧了一眼书的封面,只看见了四个大字“妖族秘史”,它看了看男人稍显苍白的侧脸,拖着吞楚剑躲到书架后,嘀嘀咕咕道: “吞楚,剑尊如此耗下去,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吞楚剑灵智未开,只本能地回应了一道轻响。 别鹤剑忙压住它,警告道:“别乱叫!小心惊动崇容剑尊。” 见吞楚老实了,它才忧虑道:“崇容剑尊的识海本就不容许外物入侵,结果如今为了小娃娃,把落日湖带进去了,虽说落日湖与冰原一般皆为幻象,但是要将落日湖与识海融合,势必需要将落日湖残留的生灵气息带进去,这与自残无异啊。我要是知道他上次不远万里跑去隐神谷是为了这个破湖,说什么也得拦着,这下麻烦大了” 吞楚剑老老实实表示同意,哪怕它听不懂。 别鹤剑松开吞楚,纠结道:“现在小娃娃也知道了,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啊,到底谁能帮他呢?他自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虽然看起来依旧很强悍,但是谁知道能撑多久?吞楚,我们难不成要成为无家可归的孤剑吗?” 别鹤剑越想越难受,呜呜地哭了起来。 如此嚎到了大半夜,两把剑都困了,互相依偎着昏昏欲睡。 墙上夜明珠莹白的光忽得一闪,男人翻书的动作亦骤然停了下来。 他霍地站起身,随手放下书,抬脚快步往里屋走去。 最里间被烛火照亮的床榻上,圆润的小孩半睡半醒地抱着被子坐在床头,正仰着脑袋细声细气地张着嘴巴嚎哭。 他哭得极为伤心,一头柔软卷曲的黑毛被汗水打湿,黏在脑门上,软乎乎的手无意识地揉着半睁着的眼睛,泪珠顺着泛红的脸颊滚落。 独孤九一走进内室便听见小孩呜呜咽咽的哭声,仓促而慌乱。 小孩听见珠帘碰撞的悦耳声响,迷迷茫茫地看过来,视线一接触到挺拔熟悉的身影便委屈地连声哭诉道:“独孤九不见了呜等等焦焦” 男人快步靠近床榻边,俯下/身拉高被子将人裹严实,他抬手贴着小孩的额头探了探,又扶着肩膀细细观察了一下莫焦焦的神色,确认小孩只是做噩梦醒了,这才坐回榻上,单手揽过小孩稚弱的脊背,贴到怀里,缓缓地拍着。 莫焦焦额头抵着男人的胸膛,一只手握紧对方的衣襟,哭得一抽一抽的,含糊不清道:“等等焦焦” “嗯。”独孤九隔着被子拍着小孩的背,低声道:“等椒椒一起。” 莫焦焦努力往对方怀里缩去,整个人团了起来,身子依旧细微地发着抖。 他浑浑噩噩地抽泣了一会儿,慢慢地被宽厚的怀抱和安心的拍抚安抚了下来,不再那么紧绷着身体。 “没事了,睡。”独孤九平静道。 莫焦焦歪了歪头,松开蜷着的手脚,软软地摊开,难过地嘟囔道:“独孤九受伤了。走掉了。” “只是梦而已。”独孤九道。 “不是。”莫焦焦坚持地摇了摇头,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随后将手塞进绿袍子的兜里,摸出两只小巧的辣椒来。“独孤九吃这个。” 男人垂眸看着白嫩掌心里红艳艳的樱桃椒,伸手接过,道:“椒椒睡。” 莫焦焦摇头,执拗道:“独孤九吃辣椒。” “本座不需要。”独孤九神色冷沉,放缓了声线,“樱桃椒凝炼不易,椒椒收着便好。” “独孤九受伤了,焦焦知道的。”莫焦焦说着眼睛又红了,委屈道:“这两个辣椒,就是给你的。” 男人拍了拍小孩的头,耐心解释道:“本座所悟杀戮剑意,于无尽屠戮中成就剑道,本就违逆天命,成王败寇,理所应当。无论合道双修还是天材地宝,皆是妥协。椒椒已为天道所限,莫再牵扯其中。” 无上剑道无不逆天而行,他从未想过走捷径。 莫焦焦懵懂地听着,伤心地仰头哭道:“要吃辣椒,焦焦听不懂。” 独孤九解释再多,小孩也不懂。他只知道受伤了不治好,对方会死。其余艰深的剑道妙意与气节坚持,于莫焦焦而言都如同深奥的书册,不解其中真意。 独孤九剑心向来坚定,小孩如何哭嚎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只耐心地拍抚着,哄小孩睡觉。 莫焦焦却不买账,他懂的事情不多,对于伤痛和死亡却无比敏感。眼见着男人不为所动,小孩终于生气了。 他搬开环着自己的手,踢开被子就往外爬,本想硬气地放话说再也不跟独孤九玩了,然而莫焦焦从小就没舍得说伤人的话,挣扎了半天愈发难过。 晶莹的泪珠直往下滚,很快就哭得脸蛋通红,他爬出去坐到另一边,哪怕气急了还是极为孩子气,只会擦着眼泪委屈道:“焦焦生气了,独孤九不吃辣椒,焦焦也不要修炼呜” 凄惨的哭声直入心底。独孤九阖眼沉默。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莫焦焦每次哭泣都如出一辙,永远不懂得换气,永远不知道撒娇,只知道像最小的孩子那样,无助地张着嘴巴嚎哭,声音细弱而可怜,一如当年。 他的哭声里始终没有任何求助的讯息,也不会有任何怨恨与不甘,仿佛只是单纯地发泄情绪。 然而在最开始,小孩甚至是不会哭出声的。 他照顾他,希望他平安喜乐,长大成人,因着期望小孩如寻常孩童一样嬉笑哭闹,表达诉求和愿望,因而从未约束过莫焦焦,以为只要纵情倾诉,莫焦焦就能学会表达。 但这显然,已经不管用了。小孩学会了哭闹,然而为了他人而起的哭闹,比之以往无声落泪的模样,更加沉重。他不该是这样的。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小孩给的辣椒,男人眉眼低垂,神情冷清如孤天高月,他抬手将辣椒扔进口中咽下,随即定定地看着呆愣的小孩,大手拭去小脸上的泪痕,沉声道:“莫再哭了。” 莫焦焦傻乎乎地看着,他急急忙忙地捉着男人的手翻来覆去,又摸了摸口袋,确认没找到那两只辣椒,这才气乎乎地扭过头去,嘟囔道:“焦焦生气了,要哭。” “再哭不给甜食。”独孤九冷声恐吓道,抬手小心地将团子捉回来,塞进被窝里裹好。 莫焦焦捉着被子,乌溜溜的眼睛还有些湿润,他仰起脸由着男人拿着帕子给自己擦脸,不高兴道:“焦焦不要自己睡觉了。” 独孤九给小孩擦完脸,缓和了冰冷的神色,低声道:“椒椒听话,睡一觉。本座在这守着。” 莫焦焦这才勉强躺进被窝里,将小手伸出来,执着地握着独孤九的手指,小声问:“独孤九吃了辣椒,就好了吗?” “嗯。十之八/九。”独孤九比小孩更清楚那两只樱桃椒的功效有多么惊人。他抬手覆在小孩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 莫焦焦闭上眼睛,要求道:“焦焦醒了,独孤九也要在这里。” “嗯。”厚实的大掌始终贴在小孩额头上,带着安抚的力道,直到小孩彻底沉入梦乡,才缓缓移开。 如莫焦焦所愿,男人未曾离去,反倒盘腿入定,将体内刚刚发挥作用的樱桃椒彻底炼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38章 一夜酣眠无梦。清晨,晨光破开黑暗,自半开着的窗台缓缓攀爬而入,天衍剑宗晨起的钟声亦远远自南面传来。 天涯海阁落日阁中,最里间的卧榻上,被厚软锦被裹成茧子的稚童蜷缩着眯开眼,白皙的额头抵着软枕蹭了蹭。 屋中冷香缭绕,静谧非常,本是极为适宜睡眠的环境,然而刚醒来的小孩却睡得满脸通红,迷迷糊糊地躺在过分温暖的被窝里,挣扎起来。 他挣动着伸出一只软乎乎的小胳膊,打在被子上,又努力扭着要将被子拉开,含糊唤道: “独孤九,我热,焦焦醒了。” 一旁端坐阖眼的男人闻声缓缓睁开双眸,眸色一片清明,他转头看向床榻,并未出声,只下了地,站到榻边俯身轻巧地拉开被子,把睡得满头是汗的孩子“解救”出来。 莫焦焦一被抱起来就张着小小的嘴巴呼了口热气,不开心地抬手揉了揉额头,委屈道:“痒痒的,都是汗。” 独孤九瞥了一眼小孩额上被汗水打湿的黑毛,拉开他的手,只觉触感绵软火热。 他微微敛起眉,大掌贴上微烫的额头探了探,大致确认小孩发热的原因后,才放下手去,抵住小孩的丹田。 下一瞬,磅礴冰寒的真元顺着掌心相贴的地方探入,流过重重经脉,将肆虐捣乱的天火悉数压制驱逐,带着收归丹田,重新封印起来。 莫焦焦感受着体内冰冷的元力,乖乖地坐着不动,等到身上的温度降下来了,他才软软道:“天火太坏了,总是趁焦焦睡着,偷偷烧我。” “嗯。”独孤九拍了拍小孩的脊背,接过身后等候已久的纸童递过来的汗巾,给小孩细细擦了通红的脸和脖子,又握着小手擦了手心。 莫焦焦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他懵懵地低头,见男人要给他穿鞋子,忙把脚抽回来藏好,扯了扯身上嫩绿的袍子,蹙着眉头道:“焦焦不要穿这个,天火烧我,流了好多汗,袍子黏在身上,难受。” 独孤九闻言探手摸了摸小孩的脊背,果然摸到了一手的黏湿,他抬手给小孩解扣子,淡淡询问道:“擦完身子换套衣裳如何?待会儿要带你出去,回来再沐浴。” 莫焦焦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问:“换衣裳就不穿这个了吗?” “嗯。”独孤九应了一声,利落地解了小孩的袍子,接着拉开被子将人裹了起来,又命纸童换了温热的湿汗巾,这才探手进被子里给莫焦焦擦起身。 男人显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并不如何熟练。然而按在身上的力道并不重,擦拭的动作也相当快,以至于莫焦焦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将注意力放在换衣裳这件事上,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抬脚就抬脚,他低头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绵软白皙的肚子,问道:“独孤九要给焦焦穿红衣服吗?” “鸿雁晨起给你送了衣裳,皆为红衣。”独孤九回忆了一遍那一箱子红艳艳的厚实袍子,以及鸿雁温柔慈爱的神情和不厌其烦的叮嘱,面色一如既往地冷淡非常。 莫焦焦顿时眼睛发亮,他转头四处张望,随即在床头处看到了一抹熟悉至极的火红色,一时间高兴得按耐不住,就想从被子爬出去,谁知刚动了一下又被男人按着坐了回去。 独孤九见小孩眼巴巴的焦急样子,伸长手臂将那叠衣物拿了过来,由着小娃娃玩,又换了一条干净的汗巾继续给小孩擦背,面容肃穆。 他眸色冷沉而专注,并未有丝毫放松,掌下的躯体实在太过脆弱柔软,惯于习剑的手几乎不敢施力,始终克制着擦拭的力道,好在隔着汗巾,掌中粗糙的茧子并未磨伤那细嫩的皮肤。 莫焦焦欣喜地将衣物堆里的红色袍子拎了出来,歪头细细地打量着,他摸了摸上头精致华美的流苏坠子,听着悦耳的叮咚声,高兴道:“这个衣服和焦焦自己变的一样,是鸿雁仙长缝的吗?” “嗯。鸿雁极擅女工。”独孤九回答。他冷着脸给小孩擦完身子,又将人用被子裹了起来。随后微微抿唇,拎起那堆衣物里一只眼熟的红色肚兜,垂眸盯着上头的图案,思虑片刻,还是递给了莫焦焦,道:“椒椒把衣服穿好。” 莫焦焦手里还拿着那件红袍,闻言摇了摇头,为难道:“焦焦不会穿衣服。以前谷主让我自己变。谷主说,妖怪天生就有衣服,不需要追求华丽的外表,所以长老都是白胡子,黑衣服。” 小孩拍了拍袍子上漂亮的坠子,有些委屈道:“焦焦刚化形的时候,衣服上就没有坠子,可是槐树长老说,焦焦是福娃娃,要把焦焦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谷主就生气了,说长老教坏了我。” 莫焦焦抬起手让男人看他手腕上嵌着白玉的金镯子,又抬起脚给对方看他脚腕上挂着的长命锁,小声道: “谷主生气了,长老就和谷主吵架,槐树长老可以变很多不一样的衣服。他偷偷给焦焦戴了镯子和长命锁,还有袍子上的好多坠子,焦焦的衣服就一直是这样了。可是,谷主不让焦焦穿别的,焦焦也不会穿衣裳。槐树长老就好久没和谷主说话。” 小孩言语几近语无伦次,但好歹是让独孤九明白了他的意思。 男人揉了揉莫焦焦柔软的黑毛,低声道:“无妨。” 他说完便拿起小小的红肚兜,解开上方的带子环过小孩的脖子,打了个蝴蝶结,随后又捏着下面的红色衣带绕过小孩的背,在后头同样打了个结。 绵软圆乎的团子穿上红色的肚兜后,俨然成了讨喜的福娃娃,看着灵气又可爱。 莫焦焦没见过这东西,他茫然地看着身上红红的肚兜,小手覆上去摸了摸顺滑的布料,疑惑道:“为什么要穿这个?以前焦焦都不穿。” 独孤九拿了亵裤给小孩套上,耐心道:“肚兜上的图案寓意吉祥如意,可护佑椒椒平安长大,也有保暖功效,不易着凉。虽说是世俗界的习俗,然鸿雁用心良苦,椒椒穿了也无不可。” “嗯嗯。”莫焦焦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戳了戳自己被遮住的肚子,忽然问:“独孤九也是这样软绵绵的吗?” “嗯?”男人解开红袍的衣扣,给小孩套上,扣好扣子,又将红红的帽子拉了出来,整理好。 莫焦焦见自己的肚子被遮住了,就拉起袖子,把细嫩的胳膊伸到男人眼前,问:“焦焦摸起来是软的,独孤九也是吗?” “不是。”男人俯身给他系腰带,又取过一长串的玉佩和锦囊,一一挂在腰间。 莫焦焦懵懂地收回手臂,把袖子放下去。他被抱起来站在床头,男人又弯着腰,很容易就能看见对方俊美的侧脸。小孩凑近了认真地看着男人垂下来的乌黑长发,嘟囔道:“独孤九总是不说话。也不睡觉,可是焦焦就说很多,也睡好久。” “椒椒还小。”男人随口应道,“稚童活泼乃天性使然。” 莫焦焦茫然道:“可是,独孤九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大抵如此。”男人沉默半晌,方沉声回答。 小孩便低着脑袋自己想,想了一会儿又丢开这个问题,挨近对方,凑近去瞅独孤九的眼睛。 圆圆纯稚的双眸对着狭长深邃的眼睛,莫焦焦抬起手捂住男人一边眸子,没头没脑地问:“独孤九好了吗?还痛不痛?” 男人抬眸定定地凝视着他,低声道:“不痛。” 莫焦焦就有些瑟缩犹豫地放下手,捏着自己的镯子,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不敢说话。 “怎么了?”独孤九将小孩抱到桌边的椅子里,接过纸童递过来的灵液,让小孩漱口。 桌上此时已放满了各式早点,皆热气腾腾,显然做好不久,是小孩子喜爱的口味。 莫焦焦依言喝了灵液,晃了晃脑袋,吐出来。他乖乖接过勺子,舀起面前热腾腾的蛋羹,一口咽下后又扭头咬了一口对方夹过来的豆腐皮包子,含含糊糊道:“别鹤剑很怕辣,为什么独孤九不怕?” 男人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明白过来,解释道: “本座少年时囚于西海,西海乃云渺大陆至寒之地,彼时未曾辟谷,又无火种,只能生嚼寒冰,生吞活鱼,勉强维生,如此苟活七十年。樱桃椒虽辣味浓烈,然本座昨日直接吞咽,尚可忍受,椒椒无需担忧。” 莫焦焦以妖力凝结幻化而成的珍奇异果樱桃椒,理论上而言,服用者百毒不侵并可一举突破现有修真境界,最为特别的是此物含有天火火种,可抗西海寒毒。然而天火生来排斥外物,若想让樱桃椒彻底发挥功用,唯有生食。 莫焦焦从未将辣椒给过他人,自然不知晓樱桃椒的使用方法,隐神谷谷主为了保护小孩,自然也不会告诉他。毕竟,樱桃椒其中藏着的天火可焚烧万物,若有心思不纯之人盗窃了小孩的辣椒,唯一的下场便是服用之后死于天火侵噬。独孤九正是清楚自己体内寒毒正好中和天火烈性,方没有任何犹豫地将辣椒生吞。 “原来独孤九不怕辣。”莫焦焦恍然大悟,他睁着乌黑的眸子看了一圈桌子上的吃食,随即用筷子戳了一个冒着热气的豆腐皮包子,递到男人唇边,认真道:“独孤九什么都能吃,那也可以吃包子。” 小孩眼中是纯然的关心和诚挚,他试图跟对方讲道理,细声细气道:“焦焦吃不出味道,可是焦焦喜欢吃饭,还是很开心。独孤九能尝出来,要是和焦焦一起吃,就会更开心。” 莫焦焦的想法一直很简单。他尝不出任何味道,依旧热爱美食,只因他有着无尽的向往。而独孤九被迫尝遍了最糟糕的味道,再也对吃食兴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失去了最为本能的欲/望。 那么,如果小孩把一半的快乐和向往分给独孤九,他们就刚好画成了一个完整的美好的圆,一如识海里小孩用脚印绕着男人画出来的那个圆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39章 天衍剑宗四周雪山绵延,其中各大主峰却风景不一。以宗主鸿御老祖所居主峰啸日峰为界,南面向来繁花盛开草长莺飞,譬如鸿冥老祖与其弟子流光居住的雁回峰;北面则常年冰封千里大雪纷飞,最为人所知的便是崇容剑尊的领地天涯海阁。 莫焦焦幼年居住于隐神谷时,隐神谷里四季如春,从未下过雪。 每日清晨,小孩便被声如洪钟的食人花长老吼醒,随后呆头呆脑地迈着小小的步子,跟着隐神谷谷主出了洞府。一老一小,从谷中南面,徒步走到最北面的藏书阁上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间断。 而今日是莫焦焦离开识海后的第一个清晨。 独孤九此前告知了小孩膳后要带他出门,莫焦焦便一直期待着。两人用完早膳后,小孩就巴巴地拉着男人的衣袖在藏书阁中走来走去,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独孤九身量较寻常人高大,十岁大又体弱的莫焦焦站在他身后也只到男人的腰间。墨发黑袍的身影徐徐穿行于书架之间,小孩也磕磕绊绊地跟着走,乌黑的眸子瞅着架子上排列整齐的书籍。 “以前谷主也有很多书。”莫焦焦跟了一会儿便左脚踩右脚趔趄地撞到独孤九后背,被男人拎着帽子提稳,他浑不在意被提着的红帽子,只仰头看着成排的书,认真道: “谷主每天带焦焦去上学堂,可是藏书阁和焦焦的落日湖离得好远,要走好久好久,谷主就把书放在学堂了。长老说学堂太远了不好,谷主都一把年纪了不要走那么远,谷主就不听。” “缘何不听?”独孤九取了一册修炼功法出来,垂首询问。 莫焦焦踢了踢穿着黑红色靴子的脚,嘟囔道:“谷主说焦焦走路都不会,要多练习。每天都走,久了就会了。” 独孤九闻言瞥了一眼小孩揪着他衣袖的手,忆起过往两个月内莫焦焦走路绊倒的次数,不由有些怀疑隐神谷谷主所言的实用性。“椒椒为何总绊倒?” 莫焦焦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蹙起眉,老实道:“焦焦的根只有一团,走不稳。长老说我就像只有一只脚。” “嗯?”独孤九看向小孩的脚,忽得回想起化为本体的樱桃椒蹦蹦跳跳的模样,他原以为小辣椒蹦着走路是由于太过淘气,原来竟不是? 植物向来根须众多,寻常植物妖更可轻易保持平衡,行走自如。莫焦焦的本体根须却是缠成一团的,若小孩化形后依旧保留了作为樱桃椒时的习性,那么走不稳也在情理之中。 “走吧。”思虑半晌,男人将书籍放回了书架,转身缓缓往外走,“带你出去消食。” “要去哪里?”莫焦焦拉着墨色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椒椒既走了十年之久,那便继续走。”独孤九淡淡道,“每日晨起散步于你修行同样有益。” 不同于大多修士闭关进阶,妖族生而长于天地之间,更应频繁外出历练。 男人的话显然取悦了莫焦焦,小孩回忆起谷主带自己出门时的场景,连忙快走几步歪歪扭扭地跟着,眸中尽是喜悦和期待。 由天涯海阁峰顶,沿着山道环绕着下山,途经鸿御老祖的啸日峰,男人抬眸看了一眼安静的主峰,并未打算将小孩带进去,只领着人一路往南面而去。 山路并不如何好走,莫焦焦走路又磕磕绊绊,揪着男人的衣袖时不时便踢到地上的石子,每每险些绊倒时又被拎着帽子提起来重新站稳,继续往前行。 小孩原本兴致勃勃地跟着走,黑漆漆圆溜溜的眸子欣喜地看着四面八方或秀丽怡人或壮观恢宏的景色,嘴里好奇地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然而渐渐地,随着所行过之路越来越漫长,跃跃欲试的莫焦焦又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只埋头专注地走路。 两人到达连云山平日料理的药园时,穿着红衣服圆圆润润的小孩已是完全不说话了。他抬起脑袋瞅了一眼药园内规划整齐的药圃,又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脚边的花朵,脚下步子不动。 独孤九见小孩兴致不高的模样,神色未变,只缓声问:“椒椒可要进去看看?” 莫焦焦慢慢摇了摇头,他松开拽着对方衣袖的手,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交握在一起,蹲了下去,绵软白皙的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独孤九微微皱起眉,他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并未发现任何可能引起小孩不适的物事,一时无言。 蹲着的孩子埋头将额头抵着膝盖蹭了蹭,将毛绒绒的鬓发蹭得更卷了。他双手握在一起压在腹部处,等了一会儿,见男人冷着脸站在一旁毫无反应,不由委屈地扁了扁嘴巴,软软道:“焦焦累了,不走。” 若换作他人,此刻见小孩如此说,势必会立刻将人抱起来拍哄,带回去歇息。然而独孤九眸色清明,面容肃穆非常,只沉沉道:“尚有一刻钟,待走完这段路,椒椒丹田之妖力便可完成最后一次循环。” 莫焦焦闻声摇了摇头,更委屈了,他抽/出两只塞在肚子处的手,抱着膝盖,小小的红团子蹲着就是不肯挪窝,小声撒娇道:“焦焦不走了,要抱。不动。” 男人神情冷漠,不为所动,只垂首定定地看着他。于独孤九而言,小孩撒娇了哄他开心显然没有修行来得重要。 莫焦焦得不到回应,便伸手揪着自己靴子上的毛球,蹙着眉头难过道:“谷主带焦焦出门,会牵着我,独孤九就不牵我。焦焦累了,谷主抱不动我,独孤九也不抱。” 莫焦焦说着便委屈至极地抽噎了一下,生气道:“焦焦不要出来散步了。你们都不抱焦焦。” 负手而立的独孤九此刻才是真的冤枉。男人意欲通过亲近天地生灵推进小孩的修行进程,哪想小孩乐颠颠地跟着他出门,竟是为了弥补隐神谷谷主未曾抱他的遗憾。 孩童皆渴望亲近和宠爱,莫焦焦满心期待地走了一路,结果孤高清冷的男人不止不牵着他走,连他累了也不愿动手抱了。 独孤九抿紧薄唇,垂首看着生闷气的小孩,眸色幽深,他顿了顿,单膝曲下在小孩面前蹲下去,大掌按在毛绒绒的黑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小孩被揉得舒心了点,抬头看着对方,不情不愿地伸出双手,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细细的,“抱焦焦。” 他如今有大荒法阵护持,整个人也机灵了许多,红着眼眶又可怜又凶巴巴地“威胁”道:“独孤九不抱焦焦,焦焦就在这里堵门,不走。” “傻气。”独孤九冷声斥了一句,拿他没办法,只好伸手托着小孩腋下将人抱了起来,按到怀里。 莫焦焦便伸出胳膊去搂男人的脖颈,执着地问道:“谷主抱不动我。为什么独孤九也不抱我。食人花长老说,世俗界的孩子天天有人抱,焦焦是白菜,就没有人抱。为什么我是白菜?” 小孩倒豆子般傻乎乎地把心事说了出来,独孤九怜他纯真无邪,放缓了声线道:“那食人花妖诓你的。”语毕,却不再解释缘由。 莫焦焦还太小,将小孩带回天涯海阁亲自教养已是过分溺爱,并非好事。然而将椒椒交给其他人教导,他又无法放心。如今修真界危机四伏,小孩又无自保之力,并不可掉以轻心。 哪知莫焦焦听了对方的回答似乎并不如何信服,因为小孩记得食人花长老曾发誓若有妄言便饿肚子三个月,然而独孤九所言他又是信的,想来想去,小孩茫然地揉了揉眼睛,趴到男人怀里懵懵地发呆。 独孤九不欲他追根究底,抱着人进了药园,径直往最深处的方向而去。 走了一段路后,整齐划一的药圃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碧绿的草地。 莫焦焦无意识环视了一遍四周,忽而视线定在一处,停住不动了。 他愣愣地看着出现在视野中的东西,奇怪地歪了歪头,随即试探地张开嘴巴,轻轻叫了一声:“咩。” 下一瞬,小孩面朝着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同样软绵绵却更加真实的“咩咩”。 独孤九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声音传来的位置,沉默不语。 莫焦焦却高兴了,他新奇地看着对自己“咩咩”叫的白花花的小绵羊,抬手拍了拍独孤九的手臂,要求道:“这里有小羊,焦焦要看羊。” 那迫不及待活泼伶俐的劲头,全然没了适才黏人可怜的模样。 独孤九不置可否,只随手拎起小孩的帽子给他戴上,这才将人放下地,漠然地看着小孩撒丫子朝着白白软软的绵羊狂奔而去,身上垂落的流苏坠子发出悦耳的叮咚声。细细看去,莫焦焦的步子依旧一歪一扭,没有丝毫长进,却跑得稳极了。 或许,要教会小辣椒走路,并不需要多么苦心孤诣的计划,有时候,他仅仅需要一只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40章 静谧无声的药园深处,暖融融的日光漫过成片青青草地,将碧绿草地上小小的红袍稚童和一旁雪白的小羊收进暖阳的怀抱,淡金色的光芒照耀得小孩腰间点缀的流苏坠子闪闪发亮,于草地上晃出活泼悦耳的音节。 身形挺拔的黑衣剑修静默地立于不远处,幽深寒凉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小孩身上,又扫了一眼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绵羊,不动声色。 莫焦焦伸着胳膊,撒丫子往白白胖胖的小绵羊处跑去,嘴里还傻乎乎地唤道:“小羊” 原本卧在草地上的绵羊连忙站了起来,黑色的眼睛看着狂奔而来的小娃娃,隐约有些焦躁地踢了踢羊蹄。 踉跄的孩子很快就到了绵羊身边,趔趄了几步后就站稳了,他新奇地歪头将小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真心地赞美道:“小羊真好看。” 莫焦焦喜欢纯色的东西,独孤九一早就知道,因而也未曾阻拦,只看着小孩夸奖完绵羊后就挪动步子靠了过去,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放到绵羊背上,摸了又摸。 莫焦焦好奇地张开手握了一把暖和柔软的羊毛,见绵羊没反应,胆子便大了起来,试探地拽了拽,将一把羊毛揪得皱巴巴的,疑惑道:“小羊的毛好长。” 他力道小,又不懂事,揪高兴了就双手齐上一块拽着羊毛,拽完了绵羊的毛又跑到后头扯圆圆的羊尾巴,将绵羊揪得忍不住用羊蹄踢草地。小孩浑然不知,还转头高兴地对男人道:“小羊的尾巴是圆的。” 莫焦焦折腾完羊尾巴就去握羊角了,他显然对这只羊极为喜爱,甚至没有丝毫的畏惧。软绵绵的手握着一只羊角就扭头往独孤九身边拖,边使劲边开开心心地唤道:“独孤九,焦焦要带小羊回去,给小羊吃草。” 胖乎乎的红团子拽着可怜的绵羊拖了两步都拖不太动,依然锲而不舍地努力着。 眼见着小孩是铁了心要把羊拽走,被“残忍欺负”了半天的绵羊终于忍无可忍,脚下用力稳住身体,同时羊角巧妙地在小孩手心里顶了一下,左右转了转,迅速从中挣脱了出来,又往后跳了两步,成功脱离了小孩的禁锢。 莫焦焦手上忽然一轻,身子有些趔趄,他歪了几步勉强稳住身体,随即奇怪地转身去看跑到一边的绵羊,狐疑道:“为什么小羊跑到那里去了?” 独孤九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只聪明得反常的羊,淡淡开口道:“椒椒回来。这只羊有主。” “真的吗?”莫焦焦惊讶地问。 “嗯。你看绵羊颈上的玉佩。”独孤九解释道。 莫焦焦忙凑近几步去看,果真在小羊脖子上看到一枚用红色丝络串起来的莹白玉佩。那玉佩颜色与绵羊的皮毛颜色极为相近,因而小孩一直未曾发现。 莫焦焦有些可惜地皱了皱鼻子,嘟囔道:“焦焦要小羊。” 他有些不甘心地走过去,巴巴地瞅着羊,小手不死心地伸出去。绵羊一见他又伸手,便迈开步子往另一边快步走去。 哪知小孩见绵羊居然会主动躲避,愈发感兴趣了,脚下步子歪歪扭扭地就追着羊跑了起来,跟绵羊玩起了你追我赶。 莫焦焦足足追着羊跑了两圈,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小脸红彤彤的。 独孤九见他实在高兴,沉吟片刻后问道:“椒椒不怕它?” 莫焦焦呼着气摇了摇头,转过身道:“云糕说,羊喜欢吃草,不吃辣椒苗苗的。所以焦焦可以抓羊。” 他说话向来天真无邪不知委婉,亦无甚防备。哪知原本安安静静的小羊听了小孩的话,竟悄悄探出头咩了一声,张开嘴巴一口咬住了莫焦焦的红帽子。 适才小孩高兴了到处跑,头上戴着的帽子也揪掉了,正好被咬个正着。 莫焦焦被咬着帽子轻轻往后拉动了一下,登时愣了,他迟钝地转头看了一眼,见帽子被咬住忙伸手去扯,然而绵羊咬得死紧,根本拽不出来。小孩这才有些害怕了,他扭头朝着独孤九的方向伸出手,试图往前走,可怜巴巴道:“不要咬焦焦” 绵羊执着地咬住小孩的帽子,不让他动。 独孤九见状面色沉郁,迈步往小孩身边走去,冷声警告道:“沈思远,适可而止。” 低沉的话音刚落,小孩身后可爱的绵羊便忽然浑身冒起白光,随即朦胧的身形竟逐渐拉长成人形。下一瞬,白光褪去,一身宝蓝色衣裳身形高大的青年坐在草地上,仰头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正是神意门门主沈思远。 他笑声极为爽朗,凌厉的丹凤眼弯着,一手指着小孩一手按在肚子上,笑得毫无形象。 莫焦焦一听见青年突兀的笑声便吓得蹦了起来,伸出胳膊撒丫子往独孤九身边跑,眼眶都红了。 大笑的沈思远忙伸长手臂一勾,竟是轻轻松松勾走了小孩腰间那串玉佩。 莫焦焦害怕地一头扎进蹲下/身的独孤九怀里,发着抖将小脸埋到男人颈窝里,胳膊圈着对方的脖颈不放,告状道:“有个人在叫。” 独孤九揽住小孩安抚地拍了拍背,又摸了一下暖乎乎的后脑勺,单手将人抱了起来。他起身漠然地看向前方的青年,抬手一翻,却是隔空将那串玉佩吸到了手里。 “喂喂喂!”沈思远连忙止住笑,慌乱地从草地上跳了起来,大叫道:“你怎么办到的啊?” 独孤九眸色冷淡地看向他,沉声道:“沈思远,药园非你应来之处。” 莫焦焦感到安全了便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去瞧来人,眼见着对方看着独孤九的手,他也跟着看过去,惊讶道:“焦焦的玉佩。” 独孤九将玉佩系回小孩腰间。 莫焦焦这才心满意足地摸了摸玉,只是他抬眼看到前方的青年,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生气道:“小羊没有了。” 沈思远看着小孩委屈巴巴的样子,忙无辜地摊了摊手,笑嘻嘻道:“你的羊没了可不能怪我。那只羊本来就是我变的。” 莫焦焦茫然地眨眼,问:“为什么你变小羊?” “因为好玩啊。”沈思远懒洋洋地笑了笑,又拍了拍身上黏着的草叶,看向独孤九解释道: “拭剑大会无趣得紧,而你天衍剑宗风景甚美,我便和鸿雁仙子讨了一颗拟妖丹吃了,寻思着变成羊来这里逛逛。谁想到这小娃娃见了我就咩咩叫。我能不陪着玩玩么?” 青年说得头头是道,一脸的无可奈何。 然而他刚刚解释完,药园的主人,也即刚刚处理完杂务的连云山正好从后头的药圃走了过来,闻言脚下步子一停,脸上惯有的得体微笑一时间僵硬非常,他轻声问道: “沈门主,我的药草就是那边被不知名野兽啃了的忘忧花,莫不是你吃的?” 沈思远一听这轻柔的问话,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他没敢回头,二话不说便运转神意门独有身法,飞也似地蹿出门,直往空中逃窜而去。 连云山气得拳头紧攥,咔巴咔巴直响,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向独孤九微笑道:“师叔祖且带着焦焦玩,我去去就来。”语毕祭出飞剑跳了上去,怒火中烧地为他短命的草药讨回公道去了。 莫焦焦看着连云山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难过地嘟囔道:“焦焦的小羊没了。” 独孤九垂眸看着他,低声问:“为何喜欢绵羊?” 若他未曾记错,隐神谷众妖怪中应当是没有羊妖的。 莫焦焦戳了戳自己的玉佩,老实道:“以前云糕住在隐神谷,和焦焦一起玩,就不吃焦焦。云糕总是背焦焦到处跑,他是我唯一认识的羊。” 正因为是羊,小孩才固执地唤顾朝云为“找羊”。 独孤九闻言拧起眉,沉静的眸色一时间复杂难辨,他薄唇抿紧,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好一会儿方确认道:“椒椒是说,云糕原形为羔羊?你可亲眼见过?” “见过。”莫焦焦点了点脑袋,“焦焦有时候记不起来很多事,可是刚刚小羊出来了,焦焦就记起来了。云糕喜欢变成羊载焦焦去玩,可是狐狸长老来找我,他就变回去了。” “森湖见过云糕的原形?”独孤九长眉皱得更紧,眸色极为幽深。 他所说的森湖便是莫焦焦口中狐狸长老的名讳。 “嗯嗯。”莫焦焦回答,他有些犹豫地道:“狐狸长老也见过,可是狐狸长老对云糕好凶,总是让云糕不要变羊,云糕好多次偷偷站在后面看狐狸长老,我让他上去说话,他又很难过,不肯去。” “椒椒。”独孤九声线低沉,他慎重地问道:“森湖,可曾让你见过本体?本座是指,椒椒可见过他化为狐狸?” “没有。”莫焦焦老实地摇头,“狐狸长老说他不喜欢化形,每次夏天,隐神谷就很热,大家都去泡湖水,槐树长老都脱了漂亮衣裳,变成了树。可是狐狸长老就是不化形。谷主就说他是木头脑子。” “嗯。”独孤九沉沉应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的凌雪峰,若有所思。 莫焦焦所言狐狸长老,也即森湖,当年与鸿雁仙子成亲之时,独孤九自然也到场了。然而身着喜服的俊秀男人眉眼间一片温和无害,丝毫没有狐妖的妖媚惑人与倾世姿容,行事作风也丝毫与狐妖的狡黠不沾边。 若他本体为狐狸,那么森湖同鸿雁的儿子也应当是狐妖,然而莫焦焦根据妖族独有气息断言顾朝云就是云糕,也即顾朝云本体为羊。 只是,小孩此前又偷听到顾朝云所言,得知顾朝云被人由极北之境c雪山之巅救回的秘密。而鸿雁之子恰好于极北之境消失无踪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小孩告诉独孤九的秘辛:如今修真界妖族,唯二新生妖族幼崽只有神图子莫焦焦与鸿雁之子。云糕既为妖族幼崽,那么被莫焦焦认出是妖族幼崽的顾朝云,就足以确定身份了。 独孤九垂首看向怀中稚童腰间的朝天椒状玉佩,狭长的双眸一片清明,却森冷得如同古井。 若说原先他尚且有些怀疑,今日小孩忆起之事倒是将他的猜测彻底落实,重重迷雾亦拨开了一些。 怨不得当年鸿雁入谷,竟是未曾找到任何一只狐狸幼崽,一切竟皆源于森湖的蓄意隐瞒,简直可笑至极。 只是崇容不明白的是森湖混淆视听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本体,接着又将云糕为鸿雁之子的事实彻底掩埋了起来,如此荒唐扼杀天伦之事,隐神谷谷主究竟知不知情?森湖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为何?云糕分明居于隐神谷,却在莫焦焦十岁之时险些亡于极北之境,将他送走的究竟是何人? 种种疑问于脑海中闪过,直指最为可怖的事实。 独孤九抬手将小孩按到怀中,敛下的双眸第一次闪过一抹极为痛惜的神色。他容颜俊美而清冷,抿紧的薄唇成了一条直线。男人忽得忆起每次小孩摔倒之时,总是认真地辩解道:“不是焦焦,是它自己摔倒的” “独孤九,焦焦闷。”耳边响起莫焦焦的叫唤,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对方乌黑的双眸,奇怪道:“独孤九生气了吗?” “没有。”男人回过神,神色如常地开口道:“椒椒喜欢云糕吗?” “喜欢呀。”莫焦焦毫不犹豫。 “嗯。那便罢了。”独孤九抱着小孩往外行去,叮嘱道:“除了本座所言,勿信他人。” 哪怕是真相,都不要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41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真的呀。”莫焦焦握紧了笔,白里透红的小脸上透出些许茫然和怀念, 他急急地写道:“你见过谷主吗?” “嗯, 本座被囚西海之时,隐神谷谷主曾前去看望我。”独孤九握着缩小的吞楚剑, 手指动了动,看着自主旋转起来的小剑, 沉沉道:“你手中的吞楚剑便是隐神谷谷主为我量身打造的宝剑。” 莫焦焦摊开手看着手里的笔,又缓缓捏紧, 写道:“你真好。” 他写完就抬头专注地看着对方, 随即又担心男人看不懂,便又写了一句话:“你还记得谷主, 你真好。” 人死如灯灭,何况是身死道消的妖精。别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隐神谷倾覆沦亡,这世间除了他,总算还有一个人记得。 独孤九面容肃穆地凝视着那行字,淡漠的眉眼间无波无澜,冷声道:“光是你我记得, 有何意义?” 坐着的小孩闻言怔了怔,随即无措地抿紧嘴巴, 低下头去。 独孤九半天没再见小娃娃写一个字,神情却依旧冷漠, 一字一句道:“修真界有负隐神谷, 便是悼念, 也不该只有你一人。” 莫焦焦懵懂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已然有些湿润,但他俨然听不懂男人的话,可怜巴巴地求助道:“我听不懂。长老让我不要记得,他说隐神谷的结局不应该让我去背负,可是我都忘不掉。” 独孤九缓缓合上眼,他放缓了声音问:“椒椒如今,年岁几何?” 小辣椒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不太明白前一刻他们还在讨论隐神谷的事情,怎么后一瞬男人就问他年纪了。但他一向有问必答,老实得紧,只乖乖写道:“十岁了。” 冰原上忽然簌簌下起了雪。 独孤九周身气息愈发深不可测,半晌才道:“罢了。” 神图子陨落时当是十七岁,但莫焦焦说自己十岁,小孩的身形甚至比十岁稚童还幼弱。修真界一度传言神图子心智不全形貌有缺,永远停留在了十岁生辰的模样,男人只当是谣传,未曾想竟是真的。 小孩根本没有长大,他甚至连灭族那样的血海深仇都懵懵懂懂,不甚明了。 独孤九睁开眼,神色如常道:“隐神谷众人不愿你执着于过往,不过是为了保护你。你如今年幼,不谈复仇也罢,日后总会明了。” 莫焦焦蹙起眉,忐忑道:“可是,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没听不懂你的话。” “没有。”独孤九不动声色,手中吞楚剑缓缓飞起,在空中扭了一圈,竟化成一只小鸡崽的模样。男人将小鸡放到莫焦焦手边,看着它歪歪扭扭地走过去蹭着看不见的小孩,罕见地神色平静道:“椒椒如今十岁,当潜心向学,你只要平安长大,便够了。” 莫焦焦原本还有些害怕,一见活泼灵动的小鸡,眼睛顿时睁大了,他见男人把小鸡往自己这边推,便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小鸡的背,歪着头嘟哝道:“是暖的。” 吞楚剑与别鹤剑不同,它虽能自由变幻形态,却未曾开启灵智,一切变化均由崇容剑尊掌控,变成小动物讨小孩子欢心这样的事,虽过往从未有过先例,但独孤九修为莫测,转换一下吞楚的形貌只在一念之间。 “它会啄我的手指。”莫焦焦新奇地写道,摸了一会儿小鸡,小孩便犹犹豫豫地问:“我可以抱它一下吗?” “嗯。喜欢便拿去玩。”独孤九回答。 莫焦焦一听男人答应便放下了笔,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捧小鸡,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末了还将小鸡放在雪地上轻轻按住,用笔贴着小鸡的身体,缓缓在雪地上勾勒出小鸡的轮廓。 独孤九只安静地看着,任由漫天飞雪缓缓将两人浸染。 直到玩尽兴了,莫焦焦才恋恋不舍地把小鸡放回去,写道:“以前隐神谷就没有小鸡。” “嗯?”独孤九薄唇轻启,“为何?” “给我做小衣服的长老是狐狸变的,他喜欢吃小鸡,可是杀生会折损他的道行,谷主就把鸡送走了。”莫焦焦遗憾地回答。 “嗯。”独孤九应了一声。 莫焦焦瞅着男人俊美的容颜,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莹白的飞雪落在男人如墨的长发上,寒风吹过时缕缕发丝飘动,极致的白和黑互相映衬下显现出了惊人的美感。 落在身上的目光澄澈而干净,毫无唐突的意味,只有满满的好奇。独孤九似有所感,顺着直觉看过去,“怎么了?” “你好看。”莫焦焦说得很直白。 独孤九不以为意道:“区区皮囊,若为凡人,百岁后不过枯骨。” 莫焦焦听不懂,只摇了摇头。他戳着小鸡想了一会儿,忽而写道:“我之前听到,鸿御老祖说” 小孩写了一半又停下来,不太确定地看了看独孤九,慢吞吞补充道:“寒/毒,和天火灵根。” “嗯。”独孤九耐心地问:“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天火灵根,是不是丹田里有天火火种的人?”莫焦焦艰难地想了许久,才把问题顺利地写了出来,他的逻辑一向不大好。 “不是。”独孤九漠然道:“天火灵根体内虽有天火寄生,却并非纯粹的火种,而是变异后的次品。” “可是,宗主说,天火灵根很难得。”莫焦焦虽然心智不全,但鸿御老祖强调了许多遍天火灵根对于独孤九的重要性,而男人又直接拒绝了,小辣椒不太聪明,想不通其中关窍。 “世所罕见,却非独一无二。”独孤九声线冷沉,问:“你可是听到了师侄所言?” “是呀。”莫焦焦有些担心地写道:“他说你没有天火灵根相助,可能会渡劫失败。你对我好,你不要死。” 独孤九久久注视着雪地上的字,长眉敛起,“杀戮剑道本就逆天而行,渡劫无非博弈,成王败寇,本座若仰仗天火灵根双修,又何需修杀戮道?” 莫焦焦不甚明了地眨了眨眼,却也听了个大概,他为难地蹙着眉,捏着笔戳了半天雪地还是想不通,只好鼓起勇气一笔一划地写道: “你不喜欢双修,那你喜欢吃辣椒吗?” 似乎是怕男人一口回绝,小孩又连忙加了一句,因为太过着急,写出来的字体看着更加圆乎乎的了。 “虽然有点辣,但是我保证,你吃了就会好的。” 少年墨发微乱,似乎是跑了许久,脸色通红,他艰难地平复着呼吸,眸光热切地看着孤高冷漠的男人,试探道:“您就是崇容师叔祖?我我叫顾朝云。” 话音刚落,少年身侧一名身着嫩黄色衣裙的娇俏少女便急急地伸手拽他的袖子,将人强硬地拽到一边,随即上前一步歉意地看着独孤九,道:“流光见过师叔祖,顾师弟这几日修炼太累了昏头了,让师叔祖见笑了。” 独孤九神情漠然地瞥了一眼少年焦急的神情,又看向少女,认出面前之人乃鸿冥老祖亲传首徒流光,便道:“你师尊近日可在宗内?” “不在呢,师尊同云山师兄下山去了,似乎是宗主交代的。”少女笑容甜美,见独孤九并未留意她身后的少年,又挪了下身子将人彻底挡住,笑眯眯道:“师叔祖可是有事要寻师尊?若方便的话,流光可代为转达。” “无甚大事。”独孤九沉声道,男人垂眸沉思片刻,抬手一翻祭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将剑随意递给少女,道:“将此剑放入你师尊的剑庐,若他问起,便说是本座的意思。” “是,流光记住了。哎这不是别鹤剑么?”流光接过黑剑,小心翼翼地翻看了一下,她将剑贴到耳边听了听,神情立刻就变了,极为严肃道: “师叔祖,这别鹤剑怎么有剑柄了?它怎么在哭哎不是,投入剑庐?师叔祖要处置它?那剑庐中的地火实在强悍,它可未必受得了,该有多疼啊如此绝世好剑,若毁了实在可惜别鹤怎能忍受剑柄之缚?真真可怜见的” “勿动剑柄。”独孤九神情淡漠,毫不理会眼前一摸到剑便开始喋喋不休的少女,哪怕他早见识过鸿冥老祖爱剑成痴的癫狂模样,却也不曾想到鸿冥老祖的亲传弟子也是这副德行,见了他的剑便完全走不动道。 一旁等待的顾朝云见流光师姐沉迷摸剑,无暇阻拦自己,连忙挣脱少女的手,他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却仍期待地望着俊美无俦的男人,“师叔祖,我叫顾朝云,您你真的不收徒么?我会很努力修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42章 ,最快更新小辣娇(重生)最新章节!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真元凝结而成的冰莲甫一入口便化成了汹涌磅礴的元力,浑厚的冰冷元力一寸寸流淌过烧灼的经脉,将干枯钝痛的经脉滋养得重新焕发了生机。 部分堵塞的关窍也重新被冲开, 元力由四肢百脉汇聚到干涸烧灼的丹田, 将其中耀武扬威的天火重重包围,腾出一片空间留给小孩所剩无几的可怜妖力。 莫焦焦无意识地按着丹田, 不知何时已经在雪莲上坐了下来,困扰自己多年的灼痛感第一次被减弱,舒服得完全不想动。 这场修复足足过了两个时辰, 等到小辣椒彻底清醒,感觉身体状态恢复了一些,便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寻找他的“食物”。 然而先前还在练剑的男人,此刻已经背对着他端坐在恢复如初的冰面上, 似乎沉入了修行之中。 莫焦焦没迟疑多久便踩着莲花跳到了黑衣男人的面前,他笨手笨脚地站稳,起先还隔了两丈远捏着袖子小心地看着, 见男人双目阖紧, 面容沉静冰冷, 凌厉的眉宇间甚至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不由好奇地睁圆了乌黑的眼睛。 由于适才吃了由男人的真元凝炼而成的雪莲,对方霸道冰冷的元力此刻还盘踞在自己的丹田里, 帮助他抗衡着天火的灼烧, 因此莫焦焦并不怎么抗拒对方。相反, 代表着修真者本源的元力入体, 直接就将小孩的警戒心削减了七七八八。 莫焦焦握着手里的樱桃椒,试探着往男人身边走了一点,瞅着对方没反应,又悄悄靠近了一点,每走几步就停下来细细观察着对方,似乎只要男人有一丝异动,他就会吓得立刻逃跑似的。 事实上,小辣椒也不太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天生心智不全,做什么全靠本能,隐神谷里长老们教会他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在他死之前,哪怕是连筷子,他都不会用。 长老们怕自己陨落后小家伙没人照顾,只能将一些行事准则化为浅显易懂的一二三四五六七条步骤,让他按着一步一步去做。 好半天,莫焦焦才挪到男人身前,他慢吞吞地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脸。 小辣椒对年龄和容貌没什么概念,隐神谷里多是活了几万年的老妖怪,还都为了保持在小孩面前可靠沉稳的形象,一溜的全是白胡子飘飘、满脸皱纹七老八十的年迈长相,连仅有的一个年轻的槐树妖,也男生女相,喜好做女子打扮涂脂抹粉。后来出了谷,他逃命都来不及,也未曾仔细看过其他人。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另外一个人,直觉对方长得和自己很不一样。如果说小辣椒是乖巧讨喜的十岁娃娃样貌,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完全相反的冷漠俊美的成年男子,只是这样看着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锐不可当的凛冽气势,并不是好亲近的人。 莫焦焦看了一会儿,想起谷主和长老们说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开口道:“谢谢你的花,很好吃。”他顿了顿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有些内疚地道:“我不是故意吃你的元力的,我就是太饿了。” 他说完就可怜巴巴地看着男人,将手里的樱桃椒递了出去,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小心翼翼地就把辣椒放到了男人的手里。 鲜红可爱的樱桃椒穿过男人的手掌,直直落到了冰面上,滚了两圈便停住。 莫焦焦愣住了。 他不解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伸手把小樱桃椒拿了起来,重新放过去。 然而再一次的,那颗辣椒穿过男人的手落了下去。 小孩扁了扁嘴,有些害怕地攥紧自己的小袍子。他第一反应就是努力去回忆以前的事情,想从中找出长老们教给他的应对方法。 好在这种情况芦苇长老确实给他解释过,似乎是辨别三魂七魄的东西。 莫焦焦捏着拳头想了一会儿,便站起来跑到不远处的水边,摘了一朵小巧玲珑的雪莲,旋即蹬蹬蹬跑回来,试探着把自己握着莲花的胖小手放了上去。 这一次,胖乎乎的手穿过了男人的大手,砸到冰面上,雪莲却还安稳地待在男人的掌心里。 小辣椒收回手抱着膝盖,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以为这个男人就和芦苇爷爷说的一样,是想跟他玩才一直假装没发现他。原来不是吗?那他现在不是妖怪了吗? 想不明白,莫焦焦只好放弃,他爬到男人身边,学着对方的样子盘腿打坐,开始试着像以前那样修炼,或许是身旁男人身上浑厚的元力和他体内的天火相克,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没一会儿竟真的安然入定了。 *** 云渺大陆,极北之境。 绵延不绝的北邙山脉上坐落着如今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天衍剑宗。山谷间常年白雪皑皑,青松似涛,传承数万年的天衍一脉,便在这仿佛恒古不变的连绵雪山里,诞生了无数纵横四海百战不殆的卓绝剑修。 北邙山最深处有一处名为天涯海阁的雪峰,向来人迹罕至,孤鸟高飞,少有人踏足。 这天,天衍剑宗宗主门下亲传弟子连云山御剑来到了天涯海阁山脚下,他一出现就被峰脚强悍无匹的剑气阵直接从飞剑上击落,打了个措手不及。 使尽浑身解数逃脱后,连云山方才惭愧地叹了口气,将他师尊、也即天衍剑宗宗主给的传信令牌和自己的亲传弟子铭牌贴到山峰下的禁制上。 等了一会儿,禁制上流光闪过,连云山面上终于露出喜色,祭出飞剑上了天涯海阁。 天衍剑宗弟子历来将此地列为禁地,倒不是说这座山峰上有什么不世出的天材地宝或者秘境禁制,而是因为此处名为天涯海阁。 天涯海阁,乃万年前屠尽西海诸魔、以杀戮道纵横修真界难有敌手的剑仙独孤九的领地。作为修真界第一剑修,独孤九对于天衍剑宗每一位弟子而言,都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传说,却也是终身渴望比肩甚至超越的目标。 此地禁制太过凶险,早在入门之时,宗门门规便明确规定任何弟子未经宗主授命,不得踏入天涯海阁。 连云山虽然如同其他师兄弟一般,从小就极为敬仰崇容剑尊独孤九,也因为对方是他师叔祖的关系,这些年里见到的次数并不算少,但是真正和这位剑尊说过话的次数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崇容剑尊自屠尽西海诸魔、由合体中期一举突破到渡劫后期后,便隐居冰天雪地的天涯海阁之中,再未出来过。连云山也只是偶然撞到师尊提起师叔祖的修行问题,才知道这位剑尊迟迟不渡劫步入大乘期是另有隐情。只是其中关窍,除了剑尊自己,根本无人知晓。 正思索着,天涯海阁巍峨高耸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连云山照旧出示了身份令牌,厚重古朴的大门徐徐打开,然而他进了门后却没有往里头庄重大气的楼阁而去,反倒顺着山路去了几乎被大雪封住的峰顶。那里除了皑皑白雪,只有一个看起来极为简陋的山洞。 下了飞剑,连云山在洞口站定,瞥了一眼剑痕遍布明显是由剑气劈凿而出的洞府,简明扼要道: “云山见过师叔祖。师尊让弟子带话给您,半月前神图子莫焦焦于北邙山山脚下陨落,宗内长老未能及时赶去营救,师尊本筹备厚葬事宜,哪知两日前,神图子尸首竟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天火焚烧殆尽。此事绝非寻常,故来请示师叔祖。” “隐神谷沦亡,修真界有负神图子,天衍剑宗焉能置身事外?” 青年话音刚落,洞中便传出一道极为低沉冰冷的男声,夹杂着隐而不发的可怖威压,于呼啸而过的冰雪中,仿佛直接敲打在青年神魂之上,无端地让人心惊。 连云山定了定神,深深作了一揖,又请示了几句,恭敬地辞别离去,面上神情凝重。他们一直以为神图子早就前往秘境隐居,却未曾想到隐神谷早已无一人幸存,修真界竟赶尽杀绝到如此地步,难怪那个看起来只是个十岁小娃娃的神图子会那样决绝,连早已不出世的师叔祖都似乎动怒了。 在他离开后,山峰上又恢复了沉寂,只余瑟瑟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飞雪持续呼啸而过。 *** 冰原之上。 莫焦焦缓缓睁开眼,有些懵懂地眨了眨,随即欣喜地发现自己丹田中的妖力明显增大了,虽然看起来还是小小的一团,缩在那些不属于他的霸道冰冷的元力后面,但总算比一开始只有那么一缕好多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修行,但是谷主说过修行能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哪怕是为了活着,他也不能懈怠。 记起来这一点,他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经脉和丹田,却发现原本被元力驱逐的天火,又再一次卷土重来。经脉中烧灼的痛感又出现了,打通的关窍也随之关闭,外来的灵气还未能吸收就被排斥在外,更别提自己妖力的运行了。 丹田处最猖狂的天火正在不断试图挣脱那些元力的束缚,自己的妖力饱受威胁,只能瑟缩在那个黑衣男人的元力后面,靠着那所剩无几的庇护支撑着。 莫焦焦发愁地捏紧了火红色的袖子,捂着饥肠辘辘的胃委屈得不行,他只是坐着修炼了一会儿,居然又饿了。 莫焦焦是朝天椒,本不需要进食,但现在体内的天火根本不听他的话,只知道凭借本能持续不断地破坏折磨着他的身体。一旦丹田里属于那个男人的元力耗尽,他好不容易恢复的妖力又会被天火吞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43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各大宗门每三年皆会在固定的世俗界城镇进行宗门选秀,通过试炼寻找有仙缘的人收入门中。莫焦焦重生的这一年, 恰好是天衍剑宗三年一度的宗门选秀。 连云山作为宗主门下亲传大弟子,此次试炼便由他与师叔鸿雁仙子全权负责。原本这场宗门选秀与往年并无甚区别, 一切进展顺利,哪想灵根测试结束之时,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等等!我还没测试!恳请天衍剑宗给我给我一个入门修行的机会!” 少年双目通红地喘着气, 语气急切, 瘦骨伶仃的胸膛剧烈起伏, 眼神却异常灼热坚定。 连云山面上的笑容淡了淡, 看了一眼测试名单, 此人并不在其中。他转头与身边的鸿雁仙子对视一眼, 抬手让人放少年进来。 “小兄弟, 你此前并未报名,还是下次再来吧。”连云山笑容温和。 少年闻言双目睁大, 怔愣了一瞬, 随即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报名的, 之前我生病了一直在昏睡, 今天才知道你们在进行宗门选秀,我是真的很想修仙!” 见面前两位仙人似乎不为所动,少年捏紧了拳头, 又压低声音道:“我我是天火灵根!” 天火灵根? 连云山猛地看向鸿雁仙子, 见师叔眼中同样带着震惊, 心念一转, 伸手擒住少年脉搏,片刻后又放开,终于不再犹豫,朝着少年微笑道:“今日灵根测试已结束,你既如此执念,便随我等回去接受测试吧。” 倘若这少年真是天火灵根,那么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灵根测验委实不妥。 连云山很快便带着新收的弟子回了宗门,那位名为顾朝云的少年也在随行弟子之中。 等到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啸日峰,宗主鸿御老祖及门中其他剑修老祖早已收到了消息,正在大殿等候。 一进主殿,连云山便察觉到殿内的师尊及几位师叔皆不约而同地盯着他身边的少年,便带着人上去见了礼,将前因后果又复述了一遍。 鸿雁仙子早已回到自己的座位,此刻笑吟吟地开口调笑道:“崇容师叔怎的没过来?这攸关终身大事的宝贝,师叔也不过来瞧瞧。” 鸿御老祖闻言看了一眼底下的少年,又看向鸿雁仙子,道:“崇容师叔尚不知此事,这孩子是否是天火灵根还不确定。” 鸿雁仙子掩唇轻笑一声,瞥了一眼底下眼神激动双目微红的少年,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虑。这孩子照理说应当没见过崇容师叔,怎么自听到师叔的名号后便如此表现 鸿御老祖拿出通古镜,抬手招少年上前,和蔼道:“你灵根特殊,寻常灵器无法探测到,故而云山特地将你带了回来。此镜名为通古镜,世间之事无一不晓,不论你是何种灵根,它都能测出来。现在把手放上去,无需担忧。” 顾朝云使劲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下一刻,通古镜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瞬间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一片鲜红。 待光芒散去,鸿御老祖才收起了法宝,依旧温和道:“顾朝云,你确为天火灵根,此灵根万年难得一见,只要潜心修行道心坚定,定能有朝一日得证大道。天衍剑宗以剑修为根,你确定要入我宗门?” “弟子此生只愿入天衍剑宗门下!”顾朝云神色坚定。 “很好!”鸿御老祖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先行和其他入门弟子一同居住吧,待通过入门试炼,宗内各峰峰主均会出山收徒,到时再行决定拜入哪峰门下。” “可是”顾朝云为难地咬了咬唇,挣扎道:“实不相瞒,弟子仰慕崇容剑尊已久,只愿拜入崇容剑尊门下。” “噗!” 少年话音刚落,殿内一胡子曳地的老道便扭头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鸿御老祖面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看了一眼下首的师兄弟皆僵着脸忍笑的模样,他只好轻咳了一声道:“崇容剑尊闭关修行已久,过几日待他出关了自会前往试炼大会收徒,无需操之过急。云山,先带你师弟去安排住处。” 顾朝云闻言羞涩地笑了笑,点头答应了下来,又悄悄看了一眼周围反应极为怪异的几位老祖,压下心中的疑虑,转身跟着连云山往殿外走。 待人彻底出了殿门离远了,鸿御老祖才站起身焦虑地来回走动,手里长长的白胡子都快揪秃了。其他剑修老祖没了拘束,纷纷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这孩子莫不是真为了师叔而来?师叔要是知道他的命定道侣还未踏入仙门就惦记着他,那可真真有意思了!” “就是,适才那孩子的眼神可做不得假。” “啧!你们怎的就知道他是为了道侣之事?我看那孩子没准只是单纯崇拜师叔而已。毕竟师叔命定道侣为天火灵根之事,外人压根不可能知道。” “外人是不知道,但那孩子,肯定知道。”鸿雁仙子忽然出声打断其他人的争论,微微笑道:“天火灵根本就不容易被发现,那孩子说他自小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又没人用通古镜这样的奇珍异宝替他探测过,那么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天火灵根的?” “这”鸿御老祖停了脚步,神情凝重地问:“他之前说了自己是天火灵根?” “不错。”鸿雁仙子颔首,“他未曾报名测试,不在名单之列,若非他那样说,以云山那最重规矩的性子,也不会将人带回来。” 适才被茶呛到的鸿冥老祖缓过气来,也跟着点了点头,补充道:“我看这孩子一提到崇容师叔就兴奋莫名看着不像是一心求道,倒像是要见心上人他如今也还不过十四五岁,这样思慕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修,着实怪异啊!” 鸿御老祖闻言摸了摸胡子,心中有了决断,道:“顾朝云身上确实疑点颇多,此事还是先行告知师叔吧。” “宗主,这恐怕不妥。”鸿雁仙子蹙着眉阻止,“虽说崇容师叔命定道侣为天火灵根,但师叔向来不近人情,这么些年宁受寒/毒磋磨也不出山寻找师尊预言中的孩子,可见他并不期待。如今师叔识海里那小娃娃也靠他养着,哪有心思管刚刚那孩子?” “要不然该如何?”鸿御没好气道:“总不能放着不管。顾朝云那孩子明摆着知道崇容师叔和他体内天火灵根的联系,若不告知师叔,到时候撞上了可如何是好?” “这”鸿雁仙子还待说什么,却又似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站起了身,道: “既如此,那便依宗主的意思办。只是,有件事我还必须提一下,顾朝云这孩子,并非看着那样单纯,还望宗主多注意些。”说完自顾自出了大殿,往自己的主峰而去。 天涯海阁主峰峰顶。 独孤九刚刚从入定中醒来没多久,便被告知了顾朝云的事情,男人沉默着听完鸿御的话,却没有对收徒一事作出回应,反倒冷声问道: “若有一稚童天性胆小,反应迟缓,畏惧成人而事事拘谨,可有方法消除他的戒心?” 鸿御老祖闻言一愣,被独孤九反常的询问问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回道:“孩童怕生本就平常,要想让他亲近你,自然得哄着顺着方妙,可送些孩子喜欢的物事讨他欢心。” “除去言语逗哄,可有其他需要注意的?”独孤九长眉微敛,神情肃穆,冰冷的面容上竟罕见得透出了几分慎重。 “这小娃娃,首要之事无非是渴望疼宠照拂,”鸿御老祖说得头头是道,“小至生活起居,饮食穿戴睡眠玩耍,样样要紧,不可疏漏。大至情绪变化心理需求,喜怒哀乐皆需人安抚体贴,当然,必要时板起脸来训斥也是应当的,不可过分溺爱。云山小时候就皮得人头疼,不教训不行。” “若稚童不擅表达又当如何?”独孤九若有所思。 “这有何难,孩童嬉笑哭闹皆为倾诉,只需多加留意对症下药便可。”鸿御老祖对此经验丰富,沉吟道:“当然,如果是个不会哭闹的,那就只能靠大人猜了,要是年纪稍微大一点,教他写字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小孩子,只要诚心待他,他自然记得你的好。不过” 鸿御老祖扯了扯胡子,狐疑地将俊美逼人的剑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上前看着独孤九手中的书册,瞪大眼睛怀疑道:“《隐神谷秘史》?师叔何时爱看史书了?你突然向我请教起育儿经,莫不是” 独孤九瞥了鸿御老祖一眼,神色如常地放下手中的书册,提着剑起身往洞府外走去。 “喂喂!师叔还未答复收徒一事”鸿御气急败坏地追出去,却只见漫天飞雪,哪还有崇容剑尊的一丝踪迹。 同时,苍茫的雪山中远远传来了一道低沉冷漠的男声: “本座不收徒。” 天衍剑宗,寻仙径。 连云山站在一片药田边上,神色温和地看着一边忙得团团转的少年,又抬眼看向远处啸日峰的方向,微微笑了起来。 此时正是大雪初停,天衍剑宗一片银装素裹,极目望去,皑皑白雪于朝阳沐浴中泛着淡淡的光芒。 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连云山方才轻声提醒道: “顾师弟找我来,可是有何要事?” 正忙着堆雪人的顾朝云闻言停下了动作,转头对着青年露出了一个灿烂单纯的笑容,大大咧咧道: “也没什么,就是我听其他师兄弟说,云山大师兄幼年的时候得到过崇容师叔祖的教导呢~这个可是真的?” 连云山闻言一愣,哭笑不得道:“你听哪个师弟说的?我自出生后便被送到天衍剑宗,是师尊鸿御老祖一手将我带大,崇容师叔祖那时候虽然已经回到宗门,但时常闭关不出,我也是到了五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44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苍茫广阔的冰原之上,如羽般柔软的雪花簌簌而落, 很快便将一袭黑衣的高大男人染上更加寒凉的冰雪气息。如墨鸦发披散于身后, 长长逶迤在地,晶莹的细雪沾染于其上, 愈发衬得男人眉目清冷, 恍若仙人。 独孤九薄唇紧抿,毫不犹豫地倾身向前, 往日挺直如松的脊背此刻微微弯曲,单手成环抱的姿势,将眼前小小的红袍稚童揽进怀里, 缓缓收紧手臂, 宽阔的身影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风雪。 怀中小小的一团重量极轻,带着暖融融的温度,掌下贴着的躯体柔软得不可思议,是极为稚弱幼小的弧度,仿佛用力稍重便随时会捏碎一般。他动作极为小心地将人抱离了冰冷的雪地, 置于膝上更紧地护进怀里, 眸色深沉难辨。 然而一身红衣服的小孩即便被抱进了怀里依旧伤心地仰着脑袋哭, 泪水染湿了乌黑的鬓发,小脑袋贴着男人宽厚的胸膛, 原本紧紧捏着的小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揪住了独孤九垂落的衣袖, 绵软的红团子一直在男人怀中发着抖。 独孤九脊背有些僵硬, 手上抱着人, 见小孩完全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空出来的手便试探性地贴到小孩稚弱的脊背上,不甚熟练地一下一下顺着。他声线带着惯性的冷沉,低低道:“不许哭了。” 哪知莫焦焦被安慰地拍着,反倒哭得更凶了,他捏紧独孤九的衣袖,泪眼朦胧地仰着脑袋,呜咽地哭道:“谷主不见了不要焦焦了” 独孤九不知小孩为何会突然忆起隐神谷谷主,往日里每每提起那值得敬重的老者,莫焦焦都是欢欢喜喜的小模样,哪怕隐神谷全族被害无一人生还,小孩亦不懂得生离死别的真意,他实在太小了。 思及此,男人放缓了声音,大掌贴着小孩乌黑的后脑勺缓缓抚摸,道:“隐神谷谷主从未放弃你。椒椒莫多想。” 莫焦焦伤心地胡乱摇了摇脑袋,他声音极细,哭起来比之猫叫亦大不了多少,这会儿着急就愈发细软了,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一边,同时扭过头去四处张望,一举一动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和迷茫,只哭道: “谷主和长老都不见了他说雪人雪人变成我的样子,他们就回不来了” 独孤九低头贴近小孩,听清莫焦焦含糊糯软的话,长眉微微皱了起来,心思百转间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隐神谷谷主曾嘱咐莫焦焦前来天衍剑宗寻求独孤九的庇护,这说明他早就清楚隐神谷会有彻底颠覆沦亡一日。 这世间唯一能幻化出长得与莫焦焦一模一样的雪人的法宝,唯有独孤九的吞楚剑,而此剑是隐神谷谷主所制,那么 小孩见到雪人之时,也即他平安到达独孤九身边之日,同样的,也意味着孤身一人来寻男人的莫焦焦,已经失去了所有爱护他的人。 莫焦焦不懂得生离死别本是好事,他年纪太小了,过多的伤痛实在太过沉重,然而隐神谷谷主未曾预料到的是,他不愿直接使用死亡和离别那样的话语,特意用了雪人这样的借口来哄骗小孩,反倒让莫焦焦提前明白了天人永隔的真意。 “谷主不要焦焦了都跑掉了他流了好多血”莫焦焦哭得抽噎起来,他胡乱地摇着头,随即被男人按着脑袋紧紧贴到宽厚的怀抱里,有力的大掌始终缓慢而沉稳地抚着他的背。 小孩无助又难过地抽泣,白皙的额头抵着男人的胸膛磨蹭,肉乎乎的手用力攥着对方的衣袖,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抓住唯一的救赎。 在过去的所有日子里,他一直被灌输的都是错误的认知,总以为隐神谷谷主和长老们只不过是睡着了前往另外一个地方居住,他们迟早会相见,迟早会再一次生活在一起。却不曾想,自隐神谷被毁,他就已经失去了一切。 “莫怕。”独孤九双眸微阖,眸色神色极为复杂,不复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模样。他将小孩严密地护在怀里,低沉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手掌循着记忆中大人安抚幼童那般,持续不断地拍抚着莫焦焦,尽管看起来不甚熟练,力道却控制得极为精准。 “谷主去哪里了”莫焦焦惶然地追问,他央求道:“独孤九我要找谷主” 男人垂下眼,眸中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意,眉眼愈发冷沉,七年前对于修真界不顾道义c群起剿灭隐神谷之怒再一次勃发,耳边小孩细软的哭声将那股怒意与沉痛推到了极致。 若非顾虑到莫焦焦长成之后定欲手刃仇人,独孤九恐怕早已屠尽当年参与戮谷的修真宗门。 原先独孤九还疑惑为何莫焦焦发小脾气便直接显了形,谁想竟是因为此事。对于未长成的稚童而言,人生最苦莫过于死别。 几欲失控的杀意不过暴涨了一瞬,又被男人再次压制了回去,独孤九不动声色地道:“隐神谷族人为大陆反面开辟之时留守修真界的最后一批妖族,他们离开你,不过是落叶归根罢了。” “落叶归根”莫焦焦哑声哭道,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迷茫。 “嗯。”独孤九抬手为小孩拭去滑落的泪水,滚烫的温度残留于指尖,他收回手神色平静道:“回到他们的故乡。” “我不不知道谷主的家在哪里”莫焦焦抽噎道,脸蛋早已哭得通红。 “日后便知。”独孤九道,“椒椒只需信本座便是。” 回归大陆反面不过是独孤九个人的猜测,莫焦焦作为神图子,他身上潜藏的能力或许是开启大陆反面的唯一契机,哪怕来日寻不到已经陨落的那些人,小孩也能将他们残留的灵带回故乡,落叶归根。 莫焦焦懵懂地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看着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对方沉稳而笃定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无尽的恐慌和伤痛仿佛无形中缓缓被抚平。 “我相信你。” 他只看了一会儿便被独孤九抚着后脑按进怀里,贴着坚实的胸膛,耳边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小孩慢慢放松了下来,打着哭嗝蜷缩着,一时间只觉困倦非常,只好强撑着睁眼。 忽而一只微凉的大手贴上红肿的眼睛,带着极为舒适的味道,头顶上男人悦耳的声音传来,“睡吧。”小孩便安心地松开了紧蹙着的眉,摊开软乎乎的小身体,于清冷悠远的熟悉味道中,疲惫地阖眼睡着了。 独孤九抬眸瞥了一眼灰沉沉的天空,周身真元缓缓运转。 天地间呼啸肆虐的风雪倏而停住了,随即很快消弥于无形,温暖的日光再一次普照雪原,驱散了严寒。 男人垂首,久久凝视着怀里握着衣袖安睡的小孩,目光停驻于酣甜乖巧的睡颜上,迟迟没有移开视线。 他抱着人的姿势依旧不够标准,拍抚的动作还是不够熟练,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在见到莫焦焦的那一刻,独孤九已无师自通。 连云山来到青霄殿的时候,鸿雁仙子已坐在窗边陪着鸿御老祖下棋了。清晨朝阳的微光落在身着白衣的女仙身上,衬得本来形貌秀丽的女子愈发肤如凝脂,引人注目。 他脚下步子顿住,目光在女仙身上停留了一瞬,脸上温和的微笑微微僵了僵,然而下一刻,青年便收起不自然的神色,如常笑着走进殿内。 鸿雁仙子听到师侄熟悉的声音,只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摆弄棋子,笑吟吟道: “云山来得这样早,想必宗主的计划生效了。” 鸿御老祖神情纠结地将黑棋放上棋盘,转头招呼自己的亲传大弟子坐下,没有接鸿雁仙子的话茬,反倒不满道: “鸿雁,这是你师侄,怎么天天见了都没个好脸色!对着我这老头子倒笑得开心!” “云山如今是大人了,怎好如幼时那般溺爱?”鸿雁仙子熟知天衍宗主的性情,知他并未动怒,便依旧笑道:“比起崇容师叔,我自认一向平易近人。” “你能跟他比?”鸿御老祖气得胡子一抖一抖,“师叔天性不苟言笑,指望他对云山和蔼可亲恐怕要等到冥府倒闭!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叔对谁都一个样,跟你这区别待遇横眉竖眼可不是一回事。” 鸿雁仙子被说得哑口无言,叹了口气继续下棋,明显没放在心上。 连云山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掩饰嘴角的笑意。他早习惯了鸿雁仙子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虽说这确实和女仙平日里的作风不太相称,但几百年这么受过来了,便也习以为常。 斯文俊秀的青年出声笑道: “师叔方才所言不假。顾师弟的来历确实有些蹊跷,有些时候的为人处世看着不像个少年,但这几日我奉师尊之命,与他相处,师弟的戒心却并不重,和师尊先前猜测的差不离。” “此话当真?”鸿御老祖闻言扔了棋子,也不计较鸿雁对自己徒弟有多冷淡了,摸着胡子急吼吼地问:“他以前在世俗界,可是有什么奇遇?” “顾师弟并未明说,但弟子几次试图潜入师弟居所之时,皆被一股无形之力拦了下来,起先我以为是师弟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法宝护持,但昨日我借师尊的通古镜前去探测,通古显示的结果”连云山犹豫地拿出镜子递给鸿御老祖,接着道:“着实有些怪异。” “这这这!”鸿御老祖接过通古镜看了一眼便直接跳了起来,一把将镜子扔给鸿雁仙子,怪叫道:“怎么会是神识?这等强度,神识之主修为绝对是个合体期老怪物!” “怎么可能?”鸿雁仙子收起笑容,盯着通古镜喃喃道:“如今宗门之内皆为剑修,并未发现外来修士。那顾朝云也不过是练气修为,哪来合体期老祖的神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45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修真界而今宗派林立。天衍剑宗为第一大宗门,门中皆为剑修,与之分庭抗礼的乃是以道修为根本的紫霄宗,其后则是以丹修为基的焚香谷c体修为主的神意门以及不世出的万佛宗。 各大宗门每三年皆会在固定的世俗界城镇进行宗门选秀, 通过试炼寻找有仙缘的人收入门中。莫焦焦重生的这一年, 恰好是天衍剑宗三年一度的宗门选秀。 连云山作为宗主门下亲传大弟子,此次试炼便由他与师叔鸿雁仙子全权负责。原本这场宗门选秀与往年并无甚区别, 一切进展顺利, 哪想灵根测试结束之时, 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等等!我还没测试!恳请天衍剑宗给我给我一个入门修行的机会!” 少年双目通红地喘着气, 语气急切, 瘦骨伶仃的胸膛剧烈起伏, 眼神却异常灼热坚定。 连云山面上的笑容淡了淡,看了一眼测试名单, 此人并不在其中。他转头与身边的鸿雁仙子对视一眼, 抬手让人放少年进来。 “小兄弟,你此前并未报名,还是下次再来吧。”连云山笑容温和。 少年闻言双目睁大, 怔愣了一瞬, 随即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报名的,之前我生病了一直在昏睡,今天才知道你们在进行宗门选秀, 我是真的很想修仙!” 见面前两位仙人似乎不为所动, 少年捏紧了拳头, 又压低声音道:“我我是天火灵根!” 天火灵根? 连云山猛地看向鸿雁仙子,见师叔眼中同样带着震惊,心念一转,伸手擒住少年脉搏,片刻后又放开,终于不再犹豫,朝着少年微笑道:“今日灵根测试已结束,你既如此执念,便随我等回去接受测试吧。” 倘若这少年真是天火灵根,那么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灵根测验委实不妥。 连云山很快便带着新收的弟子回了宗门,那位名为顾朝云的少年也在随行弟子之中。 等到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啸日峰,宗主鸿御老祖及门中其他剑修老祖早已收到了消息,正在大殿等候。 一进主殿,连云山便察觉到殿内的师尊及几位师叔皆不约而同地盯着他身边的少年,便带着人上去见了礼,将前因后果又复述了一遍。 鸿雁仙子早已回到自己的座位,此刻笑吟吟地开口调笑道:“崇容师叔怎的没过来?这攸关终身大事的宝贝,师叔也不过来瞧瞧。” 鸿御老祖闻言看了一眼底下的少年,又看向鸿雁仙子,道:“崇容师叔尚不知此事,这孩子是否是天火灵根还不确定。” 鸿雁仙子掩唇轻笑一声,瞥了一眼底下眼神激动双目微红的少年,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虑。这孩子照理说应当没见过崇容师叔,怎么自听到师叔的名号后便如此表现 鸿御老祖拿出通古镜,抬手招少年上前,和蔼道:“你灵根特殊,寻常灵器无法探测到,故而云山特地将你带了回来。此镜名为通古镜,世间之事无一不晓,不论你是何种灵根,它都能测出来。现在把手放上去,无需担忧。” 顾朝云使劲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下一刻,通古镜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瞬间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一片鲜红。 待光芒散去,鸿御老祖才收起了法宝,依旧温和道:“顾朝云,你确为天火灵根,此灵根万年难得一见,只要潜心修行道心坚定,定能有朝一日得证大道。天衍剑宗以剑修为根,你确定要入我宗门?” “弟子此生只愿入天衍剑宗门下!”顾朝云神色坚定。 “很好!”鸿御老祖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先行和其他入门弟子一同居住吧,待通过入门试炼,宗内各峰峰主均会出山收徒,到时再行决定拜入哪峰门下。” “可是”顾朝云为难地咬了咬唇,挣扎道:“实不相瞒,弟子仰慕崇容剑尊已久,只愿拜入崇容剑尊门下。” “噗!” 少年话音刚落,殿内一胡子曳地的老道便扭头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鸿御老祖面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看了一眼下首的师兄弟皆僵着脸忍笑的模样,他只好轻咳了一声道:“崇容剑尊闭关修行已久,过几日待他出关了自会前往试炼大会收徒,无需操之过急。云山,先带你师弟去安排住处。” 顾朝云闻言羞涩地笑了笑,点头答应了下来,又悄悄看了一眼周围反应极为怪异的几位老祖,压下心中的疑虑,转身跟着连云山往殿外走。 待人彻底出了殿门离远了,鸿御老祖才站起身焦虑地来回走动,手里长长的白胡子都快揪秃了。其他剑修老祖没了拘束,纷纷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这孩子莫不是真为了师叔而来?师叔要是知道他的命定道侣还未踏入仙门就惦记着他,那可真真有意思了!” “就是,适才那孩子的眼神可做不得假。” “啧!你们怎的就知道他是为了道侣之事?我看那孩子没准只是单纯崇拜师叔而已。毕竟师叔命定道侣为天火灵根之事,外人压根不可能知道。” “外人是不知道,但那孩子,肯定知道。”鸿雁仙子忽然出声打断其他人的争论,微微笑道:“天火灵根本就不容易被发现,那孩子说他自小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又没人用通古镜这样的奇珍异宝替他探测过,那么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天火灵根的?” “这”鸿御老祖停了脚步,神情凝重地问:“他之前说了自己是天火灵根?” “不错。”鸿雁仙子颔首,“他未曾报名测试,不在名单之列,若非他那样说,以云山那最重规矩的性子,也不会将人带回来。” 适才被茶呛到的鸿冥老祖缓过气来,也跟着点了点头,补充道:“我看这孩子一提到崇容师叔就兴奋莫名看着不像是一心求道,倒像是要见心上人他如今也还不过十四五岁,这样思慕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修,着实怪异啊!” 鸿御老祖闻言摸了摸胡子,心中有了决断,道:“顾朝云身上确实疑点颇多,此事还是先行告知师叔吧。” “宗主,这恐怕不妥。”鸿雁仙子蹙着眉阻止,“虽说崇容师叔命定道侣为天火灵根,但师叔向来不近人情,这么些年宁受寒/毒磋磨也不出山寻找师尊预言中的孩子,可见他并不期待。如今师叔识海里那小娃娃也靠他养着,哪有心思管刚刚那孩子?” “要不然该如何?”鸿御没好气道:“总不能放着不管。顾朝云那孩子明摆着知道崇容师叔和他体内天火灵根的联系,若不告知师叔,到时候撞上了可如何是好?” “这”鸿雁仙子还待说什么,却又似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站起了身,道: “既如此,那便依宗主的意思办。只是,有件事我还必须提一下,顾朝云这孩子,并非看着那样单纯,还望宗主多注意些。”说完自顾自出了大殿,往自己的主峰而去。 天涯海阁主峰峰顶。 独孤九刚刚从入定中醒来没多久,便被告知了顾朝云的事情,男人沉默着听完鸿御的话,却没有对收徒一事作出回应,反倒冷声问道: “若有一稚童天性胆小,反应迟缓,畏惧成人而事事拘谨,可有方法消除他的戒心?” 鸿御老祖闻言一愣,被独孤九反常的询问问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回道:“孩童怕生本就平常,要想让他亲近你,自然得哄着顺着方妙,可送些孩子喜欢的物事讨他欢心。” “除去言语逗哄,可有其他需要注意的?”独孤九长眉微敛,神情肃穆,冰冷的面容上竟罕见得透出了几分慎重。 “这小娃娃,首要之事无非是渴望疼宠照拂,”鸿御老祖说得头头是道,“小至生活起居,饮食穿戴睡眠玩耍,样样要紧,不可疏漏。大至情绪变化心理需求,喜怒哀乐皆需人安抚体贴,当然,必要时板起脸来训斥也是应当的,不可过分溺爱。云山小时候就皮得人头疼,不教训不行。” “若稚童不擅表达又当如何?”独孤九若有所思。 “这有何难,孩童嬉笑哭闹皆为倾诉,只需多加留意对症下药便可。”鸿御老祖对此经验丰富,沉吟道:“当然,如果是个不会哭闹的,那就只能靠大人猜了,要是年纪稍微大一点,教他写字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小孩子,只要诚心待他,他自然记得你的好。不过” 鸿御老祖扯了扯胡子,狐疑地将俊美逼人的剑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上前看着独孤九手中的书册,瞪大眼睛怀疑道:“《隐神谷秘史》?师叔何时爱看史书了?你突然向我请教起育儿经,莫不是” 独孤九瞥了鸿御老祖一眼,神色如常地放下手中的书册,提着剑起身往洞府外走去。 “喂喂!师叔还未答复收徒一事”鸿御气急败坏地追出去,却只见漫天飞雪,哪还有崇容剑尊的一丝踪迹。 同时,苍茫的雪山中远远传来了一道低沉冷漠的男声: “本座不收徒。” 莫焦焦乖巧入定之时,独孤九便独自提剑缓缓涉入冰湖,幽深冰冷的湖水逐渐漫上双膝,逶迤的长发被溅起的水花打湿。神情肃穆的男人阖眼起剑,漫天剑影盘旋而落,湖面上重重坚冰皆于瞬息之间被斩碎,巨响震耳之后,湍急的流水带着碎裂的冰块互相撞击,发出悦耳的泠泠音节。 安稳修炼的小孩有时也会偷懒,坐了半天耐不住性子便悄悄跑到湖边寻块石头站好,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湖里练剑的飘逸身影,澄澈的双眸间盈满不自知的赞叹和喜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46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莫焦焦伸手在袍子上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三个小巧玲珑的辣椒来。他将其中鲜翠欲滴的两个绿色辣椒塞回口袋里,只留下一个红通通的,紧紧捏在肉乎乎的白嫩手心里,接着便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人。 而独孤九自看到小娃娃写的那句话后便敛起了长眉, 清冷俊美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极为微妙的错愕,却又瞬间恢复了肃穆的神色,缄默不语。 小辣椒不懂得察言观色, 男人神情变化实在太过隐蔽,哪怕他一直睁着乌黑的圆眼睛认真地看着独孤九,也未曾发现那一瞬间的变化。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莫焦焦见男人没有回应,心里愈发忐忑了。他拿着笔又写道:“我没有说谎, 你吃了辣椒就好了。” “本座并未怀疑你。”独孤九敏锐地注意到小孩写出来的字比之先前更为歪斜圆乎, 便缓了缓过于冷漠的音调,低声问:“你话中所说的辣椒, 可是指神图子的樱桃椒?” “嗯嗯。”莫焦焦连连点着小脑袋承认,身体却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他低头捏着辣椒看了看,脑中忽而闪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都是死去前残留的记忆脸上便不自知地流露出了深深的茫然和恐惧。 然而当小孩澄澈慌乱的目光对上男人沉稳镇静的视线时,他又缓缓平静了下来。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小孩终于提笔写道: “长老说, 天火能吞噬万物, 我体内的火跟天火灵根是不一样的, 我的是天地开辟时遗留的纯正火种。成熟的樱桃椒,饱含着天火的力量,可以压制你身体里的寒毒。” 莫焦焦写到这里停了下来,抬眼看向男人,见对方不言不动,眉眼间冰冷依旧,丝毫没有动容抑或贪婪的神色,这才小小呼了口气。 等男人将地上密密麻麻的字体清除掉,他才又写道:“我能凝炼出樱桃椒,你吃了就会好。” “不必。”独孤九看完后便直接冷声拒绝,凌厉的视线直直停在小孩的位置,沉声道:“莫焦焦,你可还记得自己被害的缘由?” 莫焦焦呆了呆,难过地蹙起眉,老实道:“记得。和我一起来天衍剑宗的几个人,知道了天火和神图的秘密,想抓我。” “既如此,你如今对本座坦诚樱桃椒的用处,与当时做法又有何异?”独孤九声线凛冽地训斥道:“隐神谷族人莫非从未教过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莫焦焦的眼眶迅速红了,他委屈地低下头,慢吞吞地写道:“那些人抓我是因为我身上的宝物,我没守住秘密,是我不对。可是,你又不一样。” 小孩抿着嘴巴,憋得鼻头都红了,也忍着没掉眼泪,只是重复地边说话边写道: “你不一样。” 独孤九阖上眼,周身冷厉的气息愈加森冷,生人勿近。 自隐神谷被毁,谷中所有妖怪被屠杀殆尽,天衍剑宗便使尽浑身解数四处寻找莫焦焦的下落,他们知道隐神谷谷主陨落后必然会指引莫焦焦前来求助,早早便派人出去接应,独孤九本人更是力排众议下山寻找,却未曾想到小孩会折在北邙山山脚下,仅仅距离天衍剑宗一步之遥,仅仅在他们赶到的前一刻。 人心贪婪莫测,小辣椒哪怕再如何聪明,他也没有长大,被哄着说出秘密的结局是那样惨烈,独孤九即便与他非亲非故,也见不得小孩再犯同样的错误。 但是 男人眉头紧锁,沉默地听着识海里忽然响起的稚嫩嗓音,睁开了眼。 那声音极轻,稚嫩柔软,带着奶声奶气的哭腔,却显然并未真正哭出声来,只重复地低喃着同一句话。 独孤九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只浮空的笔。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孩童说话,但显然,此刻稚气委屈的小孩音调比多年前重师侄连云山嚎啕大哭的惨烈叫声要温和乖巧多了。 莫焦焦沉浸在过往可怕的回忆和男人冷漠的训斥中,一直无措地给自己辩解,然后又道歉,就那么傻乎乎又难过地念叨着,也不敢抬头去看独孤九。 他知道自己确实犯错了,轻信他人c随口说出秘密,哪怕自己十岁,也不应当。 谁知念了一会儿,面前的男人竟低声开口道:“我知道了,莫怕。” 莫焦焦顿时合上嘴巴,怯怯地抬头去看对面的人。 独孤九还是一如既往的肃穆淡漠,但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先前冰冷的愠怒,相反,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听起来非常悦耳舒服。 “椒椒年幼,他们欺你不知事,狼子野心贪婪成性,错不在你。”独孤九缓声解释:“然,你十岁了,也该知道护好自己,日后不可再随意将自己的秘密告知他人,记住了?” “我我记住了。”莫焦焦愣愣地点头,随即想起来对方听不到,又要去写字,哪知刚刚写了一个字就被男人叫住了。 “不必写了,本座能听到你说话。” 莫焦焦乖乖地点头,依旧有些瑟缩,他小声问:“你是不是很生气?觉得我是坏孩子。” “没有。”独孤九并不隐瞒,双眸深邃,“本座动怒是因为你轻信他人,但椒椒很乖。” “那我说的你都听到了吗?”莫焦焦期待地问,“我真的不会再犯错了,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才告诉你。” “嗯。”独孤九应了一声,却似乎并不放心,补充道:“椒椒可否应我一事?作为报酬,本座也答应你一个要求。” “什么事情?”莫焦焦被哄了一会儿,总算放松了下来,男人沉稳的反应很能安抚他的心情。 “今日后,除了本座,你身上关于神图秘境和天火的秘密,不可再告知他人。”独孤九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地说道:“神图与天火对本座而言并无诱惑力,隐神谷谷主是我旧友,我自当护你,以剑道起誓,但他人无法对此保证。懂吗?” “懂。”莫焦焦糯糯地答应,“谷主说过,在隐神谷外面,能压制天火的人,是唯一不会害我的。” “嗯。”独孤九见小孩应了,又将地上的小鸡崽变回吞楚剑的模样,将小小的剑柄递过去,“吞楚剑上有本座神魂烙印,你收好。” 以终身剑道起誓,那么只要男人毁约,作为信物的吞楚剑便会粉碎,附着于其上的神魂同样被重创,至此与修行无缘。 莫焦焦接过小剑,抱到怀里,蹙眉道:“长老说过剑修起誓是很严重的事,我记得的。” 他认真道:“我答应你。谢谢你。” “无妨。”独孤九收起另一把吞楚,“起誓不过为了让你安心,本座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没理由,也绝无可能毁诺,陷一个孩子于危难之中。 莫焦焦放心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紧张,一直绷紧身体,便抱着吞楚剑站起来,揉了揉眼睛道:“你刚刚吓坏我了。我想和小鸡玩。” 独孤九顿了顿,将小孩怀里的吞楚拿过来,心念一转便化为了鸡崽子的模样。 他将小鸡托在掌心里递给小孩,低声道:“椒椒听话,本座自不会再凶你。” 莫焦焦歪了歪头,却没接小鸡,只伸着手指戳了戳,问:“为什么小鸡都是黄/色的?” 独孤九收回手,深厚的元力在吞楚上拂过,小鸡迅速变成了淡红色,他问道:“辣椒的颜色如何?” “这个好。”莫焦焦欢喜地接过浅红色的鸡崽,也不管那小东西看起来是多么的奇怪,抱着小鸡轻轻慢慢地摸着背。 他又问:“怎么算不听话?” “陷自己于危难之中。”独孤九直言不讳。 莫焦焦思考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软软道:“那我听话。” “嗯。”独孤九沉沉应了一句,问:“作为交换,你想让本座做什么?” “不知道。”莫焦焦懵懂地摇头,“可以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嘛?” “可以。”独孤九将吞楚剑变回原样,提剑站了起来,起身的一瞬间,如墨的长发黑鸦鸦的被寒风拂起,他垂首看向小孩所在的大概位置,凝眸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莫焦焦却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小手快速地握住了拂过头顶的黑发,只觉触感极为顺滑冰凉,还没来得及握紧,那缕乌发便从手心里滑出去了。 他收回手,抱着小鸡和辣椒,想起之前的事,执着地说:“你真的不吃我的辣椒吗?” 独孤九回过神,眉目舒展,低低问: “椒椒说的辣椒,在何处?” 莫焦焦急急忙忙伸出手,摊开手心,火红的辣椒形似樱桃,正躺在中央。小孩道:“这个就是了。” 他递出去,却见男人全无反应,依然专注地凝视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呆呆道:“我忘记了,你摸不到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47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连云山作为宗主门下亲传大弟子,此次试炼便由他与师叔鸿雁仙子全权负责。原本这场宗门选秀与往年并无甚区别, 一切进展顺利, 哪想灵根测试结束之时,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等等!我还没测试!恳请天衍剑宗给我给我一个入门修行的机会!” 少年双目通红地喘着气,语气急切, 瘦骨伶仃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异常灼热坚定。 连云山面上的笑容淡了淡,看了一眼测试名单, 此人并不在其中。他转头与身边的鸿雁仙子对视一眼, 抬手让人放少年进来。 “小兄弟, 你此前并未报名,还是下次再来吧。”连云山笑容温和。 少年闻言双目睁大, 怔愣了一瞬,随即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报名的, 之前我生病了一直在昏睡,今天才知道你们在进行宗门选秀, 我是真的很想修仙!” 见面前两位仙人似乎不为所动, 少年捏紧了拳头, 又压低声音道:“我我是天火灵根!” 天火灵根? 连云山猛地看向鸿雁仙子, 见师叔眼中同样带着震惊,心念一转, 伸手擒住少年脉搏, 片刻后又放开, 终于不再犹豫,朝着少年微笑道:“今日灵根测试已结束,你既如此执念,便随我等回去接受测试吧。” 倘若这少年真是天火灵根,那么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灵根测验委实不妥。 连云山很快便带着新收的弟子回了宗门,那位名为顾朝云的少年也在随行弟子之中。 等到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啸日峰,宗主鸿御老祖及门中其他剑修老祖早已收到了消息,正在大殿等候。 一进主殿,连云山便察觉到殿内的师尊及几位师叔皆不约而同地盯着他身边的少年,便带着人上去见了礼,将前因后果又复述了一遍。 鸿雁仙子早已回到自己的座位,此刻笑吟吟地开口调笑道:“崇容师叔怎的没过来?这攸关终身大事的宝贝,师叔也不过来瞧瞧。” 鸿御老祖闻言看了一眼底下的少年,又看向鸿雁仙子,道:“崇容师叔尚不知此事,这孩子是否是天火灵根还不确定。” 鸿雁仙子掩唇轻笑一声,瞥了一眼底下眼神激动双目微红的少年,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虑。这孩子照理说应当没见过崇容师叔,怎么自听到师叔的名号后便如此表现 鸿御老祖拿出通古镜,抬手招少年上前,和蔼道:“你灵根特殊,寻常灵器无法探测到,故而云山特地将你带了回来。此镜名为通古镜,世间之事无一不晓,不论你是何种灵根,它都能测出来。现在把手放上去,无需担忧。” 顾朝云使劲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下一刻,通古镜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瞬间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一片鲜红。 待光芒散去,鸿御老祖才收起了法宝,依旧温和道:“顾朝云,你确为天火灵根,此灵根万年难得一见,只要潜心修行道心坚定,定能有朝一日得证大道。天衍剑宗以剑修为根,你确定要入我宗门?” “弟子此生只愿入天衍剑宗门下!”顾朝云神色坚定。 “很好!”鸿御老祖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先行和其他入门弟子一同居住吧,待通过入门试炼,宗内各峰峰主均会出山收徒,到时再行决定拜入哪峰门下。” “可是”顾朝云为难地咬了咬唇,挣扎道:“实不相瞒,弟子仰慕崇容剑尊已久,只愿拜入崇容剑尊门下。” “噗!” 少年话音刚落,殿内一胡子曳地的老道便扭头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鸿御老祖面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看了一眼下首的师兄弟皆僵着脸忍笑的模样,他只好轻咳了一声道:“崇容剑尊闭关修行已久,过几日待他出关了自会前往试炼大会收徒,无需操之过急。云山,先带你师弟去安排住处。” 顾朝云闻言羞涩地笑了笑,点头答应了下来,又悄悄看了一眼周围反应极为怪异的几位老祖,压下心中的疑虑,转身跟着连云山往殿外走。 待人彻底出了殿门离远了,鸿御老祖才站起身焦虑地来回走动,手里长长的白胡子都快揪秃了。其他剑修老祖没了拘束,纷纷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这孩子莫不是真为了师叔而来?师叔要是知道他的命定道侣还未踏入仙门就惦记着他,那可真真有意思了!” “就是,适才那孩子的眼神可做不得假。” “啧!你们怎的就知道他是为了道侣之事?我看那孩子没准只是单纯崇拜师叔而已。毕竟师叔命定道侣为天火灵根之事,外人压根不可能知道。” “外人是不知道,但那孩子,肯定知道。”鸿雁仙子忽然出声打断其他人的争论,微微笑道:“天火灵根本就不容易被发现,那孩子说他自小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又没人用通古镜这样的奇珍异宝替他探测过,那么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天火灵根的?” “这”鸿御老祖停了脚步,神情凝重地问:“他之前说了自己是天火灵根?” “不错。”鸿雁仙子颔首,“他未曾报名测试,不在名单之列,若非他那样说,以云山那最重规矩的性子,也不会将人带回来。” 适才被茶呛到的鸿冥老祖缓过气来,也跟着点了点头,补充道:“我看这孩子一提到崇容师叔就兴奋莫名看着不像是一心求道,倒像是要见心上人他如今也还不过十四五岁,这样思慕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修,着实怪异啊!” 鸿御老祖闻言摸了摸胡子,心中有了决断,道:“顾朝云身上确实疑点颇多,此事还是先行告知师叔吧。” “宗主,这恐怕不妥。”鸿雁仙子蹙着眉阻止,“虽说崇容师叔命定道侣为天火灵根,但师叔向来不近人情,这么些年宁受寒/毒磋磨也不出山寻找师尊预言中的孩子,可见他并不期待。如今师叔识海里那小娃娃也靠他养着,哪有心思管刚刚那孩子?” “要不然该如何?”鸿御没好气道:“总不能放着不管。顾朝云那孩子明摆着知道崇容师叔和他体内天火灵根的联系,若不告知师叔,到时候撞上了可如何是好?” “这”鸿雁仙子还待说什么,却又似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站起了身,道: “既如此,那便依宗主的意思办。只是,有件事我还必须提一下,顾朝云这孩子,并非看着那样单纯,还望宗主多注意些。”说完自顾自出了大殿,往自己的主峰而去。 天涯海阁主峰峰顶。 独孤九刚刚从入定中醒来没多久,便被告知了顾朝云的事情,男人沉默着听完鸿御的话,却没有对收徒一事作出回应,反倒冷声问道: “若有一稚童天性胆小,反应迟缓,畏惧成人而事事拘谨,可有方法消除他的戒心?” 鸿御老祖闻言一愣,被独孤九反常的询问问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回道:“孩童怕生本就平常,要想让他亲近你,自然得哄着顺着方妙,可送些孩子喜欢的物事讨他欢心。” “除去言语逗哄,可有其他需要注意的?”独孤九长眉微敛,神情肃穆,冰冷的面容上竟罕见得透出了几分慎重。 “这小娃娃,首要之事无非是渴望疼宠照拂,”鸿御老祖说得头头是道,“小至生活起居,饮食穿戴睡眠玩耍,样样要紧,不可疏漏。大至情绪变化心理需求,喜怒哀乐皆需人安抚体贴,当然,必要时板起脸来训斥也是应当的,不可过分溺爱。云山小时候就皮得人头疼,不教训不行。” “若稚童不擅表达又当如何?”独孤九若有所思。 “这有何难,孩童嬉笑哭闹皆为倾诉,只需多加留意对症下药便可。”鸿御老祖对此经验丰富,沉吟道:“当然,如果是个不会哭闹的,那就只能靠大人猜了,要是年纪稍微大一点,教他写字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小孩子,只要诚心待他,他自然记得你的好。不过” 鸿御老祖扯了扯胡子,狐疑地将俊美逼人的剑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上前看着独孤九手中的书册,瞪大眼睛怀疑道:“《隐神谷秘史》?师叔何时爱看史书了?你突然向我请教起育儿经,莫不是” 独孤九瞥了鸿御老祖一眼,神色如常地放下手中的书册,提着剑起身往洞府外走去。 “喂喂!师叔还未答复收徒一事”鸿御气急败坏地追出去,却只见漫天飞雪,哪还有崇容剑尊的一丝踪迹。 同时,苍茫的雪山中远远传来了一道低沉冷漠的男声: “本座不收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48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他一闭关出来,居然就听见自己的师叔c崇容剑尊独孤九平静地告知:他的识海里世界出了些状况,当即惊得把手里的拂尘都扔了。 修真者的识海向来就是极为脆弱需要重点关照之地, 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就怕出纰漏?哪知他这位实力强悍无匹的剑仙师叔会在识海里创建了一个里世界? 云渺大陆存在了数亿年,还真从未出现过这样胆大妄为的修士。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的师叔紧接着就神色漠然地表明自己识海里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灵体,因此前来让他算上一卦。 天衍剑宗宗主听完气了个倒仰,抚着胸口险些没喘过来气。 哪怕眼前气势惊人的剑仙辈分上是他的师叔, 也不能阻止鸿御老祖的暴跳如雷。 他一手指了指不远处静默而坐恍若仙人的俊美剑仙, 气急败坏道: “师叔快把清灵丹服了!你识海里那东西万一是什么妄图夺舍的老怪物,到时候出了意外毁了你修道根基,你让我怎么向飞升的师叔祖交代?” 连云山站在桌边沏茶, 听着师尊鸿御老祖苦口婆心的训斥, 又看了一眼旁边冷若冰霜宛如出鞘利剑的黑衣剑尊, 将茶端了过去, 恭敬道:“师尊,师叔喝茶。” 鸿御老祖接过茶杯, 神情忧虑地来回踱了几步, 见崇容阖眼入定无动于衷的模样,气得直跳脚, 挥了挥手道:“去!把你的几位师叔请过来!” 这种事关师叔安危的“惊喜”怎么能让他一人承担呢?徒弟还在一边瞧着呢。 连云山一听就明白了自家师尊是让他去搬救兵来一同劝说崇容师叔祖,当即了然地作了一揖, 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徒儿离开, 鸿御老祖才放下茶杯, 掐着手指默默算了一卦,狐疑地看向崇容道:“师叔让我等占卜,莫非是认定了那灵体于你无害?” 独孤九睁开漆黑的双眼,看着桌上的卦盘,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天衍宗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气消了点,揪着长长的白胡子凝神想了片刻,皱起眉来,发愁道: “识海里世界闻所未闻,便是其他几位师兄弟恐怕也未曾听闻过。师尊留下的通古镜可通世间万物,尚且不能算出什么。里世界之事还得靠师叔自行领悟。” 独孤九对此显然不甚在意,依旧面容冷峻。 鸿御对他这副生人勿近寡言少语的模样早就习以为常。何况自从崇容修成杀戮剑道,一举突破到渡劫期后,自身外放的可怖剑意和杀戮之气便收放自如,平日里极少气息外露,只余隐隐的威压萦绕周身。若是境界在合体期以下的修士见到此刻的他,也只会觉得这位俊美逼人的黑衣剑修过于冷漠了点,根本察觉不到男人的危险。 “若是一般的灵体,进了师叔的识海又近了身,势必会被你的剑气斩杀当场,就是不死,也不可能躲过你的神识搜寻。他既然安然无恙,或许修为在崇容师叔之上。” 鸿御正思考着独孤九的识海问题,大殿门口便传来了一个笑意吟吟的声音,随即一位容颜妖娆的女仙款款走近,向独孤九见了个礼,又看向胡子花白的鸿御调笑道:“宗主,我说的可有道理?” “的确有这个可能。”鸿御老祖回答,他又往女仙身后望了望,没好气道:“我不是让云山去把你们都叫过来吗?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噗!” 话音刚落,大殿外就传来了一阵极力压低的笑声。 “谁在外面!”鸿御老祖眉头直跳,正想让门外躲着“避难”的几个师兄弟滚进来,身旁就传来了一道极为冷漠低沉的声音,却是崇容剑尊终于开口道: “绝非修为问题,此灵不是修真者。他偷食了我的真元和剑意。” 此话一出,殿内殿外的几位合体期老祖都不约而同面面相觑,神情古怪。 独孤九识海里的灵体若生前不是修真者,难不成还是妖精?可这天底下也没听过哪个妖精厉害到能吃了号称斩尽诛邪的杀戮剑意啊!又不是嫌命太长了上赶着寻死。 崇容剑尊是什么人?他的真元和本源剑意向来以屠尽万物闻名于云渺大陆,别说是妖精,这世间就不存在能碰触这两样东西的生灵。 除非 一旁婷婷而立的女仙摸出号称世事皆通的百晓镜,偷偷摸摸瞄了一眼,霎时脸都绿了,僵着笑魇如花的俏脸,几步挪过去扯了扯鸿御老祖,压低声音道: “宗主,这生灵是吃不了什么杀戮剑意,可能吞噬这剑意的不是还有个天火嘛?” 她声音不高,殿内外几位老祖却如醍醐灌顶,原本还持有各种猜测的老祖们登时纷纷闭紧嘴巴,不敢做声了。 鸿御闻言也瞪着眼睛看女仙,好半天揪着胡子没说话,直到扯了几根白毛下来,他才破罐破摔直接替独孤九占起了卦。 哪想这卦越卜越心惊,只卜到一半老头便冷汗涔涔地收了手,眸色惊疑不定,片刻后神情凝重地仰天长叹,无奈道: “罢罢!师叔既打定主意想知那灵体的现状,不如自行去探查,怎么说也是住在您识海里的生灵我等于此道不通,实在无能为力!” 语毕,鸿御便摇着头,一手攥着胡子一手扯住旁边一脸惊悚的女仙,逃命似的匆匆逃离了大殿,留下气息冷沉的剑仙一人枯坐殿内。 一出殿门,藏身在外面的几位同样胡子拉长的剑修便跳了出来,凑到鸿御身边七嘴八舌地开口,压低的交谈声也很快响了起来。 “宗主,咱们就这么让崇容师叔自己去处理此事?这攸关识海的事情,弄不好毁了师叔修行根基可如何是好?” “不然你想如何?适才那卦象你们也看见了,那灵来历如此特殊,一旦泄露出去,天衍剑宗难不成要成为第二个隐神谷?” “宗主,你确定真是那小娃娃?可这不对劲啊,那天火吞噬掉尸身的时候,你我可是在场的。” “哎呀此事事关师叔命数问题,又岂是常理能解释的?依我看呐,让师叔养着也好,省得他被那冰毒折腾得七情不识六亲不认,到时候九九天劫再添几道,我们几个老头子要见他还得专门去阴曹地府贿/赂鬼差,可不得把仙界的师祖们气个半死?” “怕什么?要真被人知道了,我们倒也不是怕惹麻烦,天衍剑宗合该担起责任。只是听师叔所言,这灵怕是刚醒,万一灵智未开还是以前那副模样,总不能让隐神谷那群老妖怪跳出棺材来教他吧?真不好办呐!” “啧!这有何难?师叔的真元不正好养着那灵体,天衍剑宗也就崇容师叔比较适合了” “一派胡言!师叔修杀戮道的人做得了这些事?那娃娃还不得被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发灰,你们这说的就好像知道师叔会照顾人一样,万一那灵被师叔看顾死了可怎么办?师叔看起来就不是喂喂喂你们做甚!” “闭嘴!谁让你说出来的!” 嘈杂的争吵声逐渐远去,独孤九长身而立,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铮铮而鸣的别鹤剑。 要靠他的真元和杀戮剑意养着的灵 想起那一小团作为“报酬”被送过来的雪莲,男人默然瞥了一眼兴奋莫名的本命灵剑,不顾剑的反对,径直收起。狭长的黑眸缓缓阖起,顷刻间便消失在大殿内。 对于莫焦焦而言,吃饱睡好不被欺负,就是人生头等重要的三件事。隐神谷的老妖怪们知道小孩能听懂的人生哲理不多,只能挑挑拣拣选最关键的教他。 寒风呼啸。 一觉醒来,火红色的团子在雪白的冰面上滚了一圈,将散落在地的雪莲压得皱皱的。 天空中不知何时慢慢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扬扬洒洒地将地上的红团子染上晶莹的白。 头上戴着的小红帽早已滑落了大半,莫焦焦迷糊地揉了揉眼睛,白嫩的脸颊贴着冰冷的冰面,凉得他一哆嗦,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他睁着一只眼睛,茫然地往四周望去,触目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天地间空旷得听不见任何声音。 小孩懵懂地将另外一只眼睛睁开,习惯性地伸手摸肚子,感受到丹田里不断运转的妖力和安安稳稳没再烧他的天火,下意识放松了下来,乖乖地伸出两只小手去接飘落的白雪,仰起头呆呆地看着。 忽而听到飞剑破空的声响,莫焦焦放下手,迟钝地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随即被一把悬空停在自己身边的飞剑唬了一跳。 那剑通体漆黑,萦绕着不断滚动流窜的黑色雾气,剑柄上刻着小孩看不懂的文字,正轻轻地发出嗡鸣。 莫焦焦睁圆眼睛瞅了一会儿,笨拙地爬起来往边上走了几步,想离剑远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49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细细的声响被寒风裹挟着带走, 一丝不落地传到了后头俊美男人的耳中。 身形颀长的黑衣男人从始至终距离稚童十步远处,步履从容地缓缓跟随。 莫焦焦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心中十分委屈, 黑葡萄似的眸子也没了往日的活泼, 只蔫搭搭地低着头。 他走一段路便停下来扭头瞅一眼身后跟着的人,但黑衣剑仙的沉默寡言显然并不能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 踉踉跄跄地踩着冰莲到达湖对岸, 莫焦焦便不再走了, 随便找了块被冰冻结的石头坐下, 小孩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小鸡崽放到一边,沮丧地用手指戳小红鸡。 然而戳了半天,红鸡纹丝不动, 依旧仰头叽叽叫着。 “为什么你一直叫得很开心, 都不会累吗?”小孩难过地开口问道, “狐狸长老养的鸡,每天就叫一小会儿。” 独孤九在小孩不远处站定,神情严肃地瞥了一眼明显“不正常”的鸡崽, 并不出声。 吞楚剑经由男人多年淬炼,早已可幻化万物, 以假乱真并不难, 但要它同真鸡崽那般“有灵性”,却是不可能的。 莫焦焦蹙着眉轻轻捏住小鸡崽的嘴巴, 赌气道:“再叫就给你塞辣椒。” 独孤九听出了小孩语气中潜藏着的委屈, 垂下眸, 置于身侧的左手轻轻动了动。 下一刻,被捏住嘴巴依旧“坚持不懈”拼命叽叽叫的小鸡崽突然哑火,乖顺地安静了下来,又轻轻扇了扇翅膀,圆圆的小眼睛直直地看着小孩。 莫焦焦愣了愣,下意识松开手,白嫩的手指便被小鸡讨好地啄了啄,他将手指藏到口袋里,嘟囔道:“原来你能听懂我的话。” 小红鸡忽然安静下来,莫焦焦就没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心情愈发低落,他摸出兜里的五个樱桃椒,将两个绿色的放回去,剩下三个红色的握在手里,抬头去看伫立一旁的男人,却没想到,一转头就对上了一道沉静肃穆的视线。 暖融的日光不知何时竟被乌云掩盖了起来,细雪也转为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独孤九敛起眉,深邃的狭长眼眸情绪难辨,脸上神情又冷了几分。他抬眸看了一眼变暗的天色,心中似有所感。 停住的脚步又动了起来,男人靠近坐着的小孩,动作极为自然地在一旁盘腿打坐,却并未如往常那般入定,而是召出了吞楚剑,手腕一番便将充斥着杀气的黑剑幻化成了一株樱桃椒。 如果忽略此时突变的天色和男人眉宇间隐隐约约的冷沉,他与平日并无不同。 莫焦焦不知对方要做什么,见地上凭空长出了一株辣椒,有些好奇地探头瞅了瞅,随即想起自己变成本体时遇到的其他“无良辣椒”,小手一巴掌就将辣椒拍倒,嘟囔道:“太丑了,还喜欢欺负我。” 独孤九如玉的面上微微一怔,却极快地反应了过来,挥手将樱桃椒变没,重新幻化了一个雪人出来。 莫焦焦瞅着胖胖的雪人,伸手摸了摸,又拍了一巴掌上去,低头道:“这个雪人不像我。” 独孤九看着雪人身上的小手印,毫不犹豫地让雪人“穿”上了红色的袍子,头上甚至还戴了一顶小红帽。 按照常理而言,雪人变得和小孩极像,那么莫焦焦应当转忧为喜,不再生闷气。 哪曾想小孩呆呆地看了半天雪人,嘴巴张开无声地叫了声“谷主”,竟直接仰着脑袋哭了起来。 他即便哭泣也是傻乎乎的模样,这时候连十岁的样子都没有了,只知道像三四岁的稚童一般毫无顾忌地仰着脑袋张着嘴巴哭,声音又细又轻,音调比正常十岁孩子不知低了多少。 独孤九一听到哭声便拧起眉头,手一挥直接将雪人变回了吞楚剑,收回丹田中,薄唇轻启试图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习惯性地冷着脸抿紧了唇,看着愈发不近人情。 随着男人神情越来越森冷,耳边传来的哭声果然变大了。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剑仙,生平竟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他拧着眉压低声音道:“有事便告知本座,不许哭。” 但冷冰冰的话语对于眼前的小孩而言,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置于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周身凝滞的剑意暴涨一瞬又迅速收敛,男人闭了闭眼,松开拧紧的眉,再睁开时竟奇异地恢复了镇静。 仿佛无形之中像天命妥协,独孤九转头看向小孩的方向,果不其然看见了穿着红袍的稚童。 莫焦焦头上戴着的帽子随着他仰头的动作滑落下去,眼泪早已染湿了乌黑柔软的鬓发,细细的白雪将衣袍浸染得有些湿润,绵软的哭声又细又可怜,看着极为凄惨。 独孤九凝视了片刻,没再犹豫,单手绕过小孩稚弱的脊背,倾身将人揽进了怀里。 毕竟,独孤九的重师侄连云山幼年时,一哭起来便惊天动地,不闹上一个时辰以上不罢休,天衍剑宗的剑修向来心志坚定强悍无匹,却纷纷对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娃娃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平日里最愁师侄嚎哭不止,宗主鸿御老祖甚至头疼得无心练剑。 然而,如今站在崇容剑尊身前的孩子却乖巧得有些不对劲。 随着“雪莲”被一口一口地吃完,小孩始终站着一动不动,等到吃完了才摸摸肚子,笨笨地在原地跳了一下,随后歪着头,小心翼翼地伸着手试图碰触自己。 独孤九端坐于雪中,不动声色地将胖娃娃迟缓胆怯的动作收入眼底,长眉微敛,若有所思,并不出声打扰。 小孩不知道自己已经从一个红色的胖团子变成了一个雪白的胖团子,一举一动都在男人掌控之下,依旧谨慎非常地试探着,犹如随时会炸毛的猫崽。 看不见身形时尚且是如此怕生的反应,若独孤九贸然出声,恐怕还会把小孩吓跑。 呼啸的寒风渐弱,飞雪扬扬洒洒,黑衣男人长发逶地,如墨乌发上莹白点点,敛眉沉默时竟恍若即将羽化的仙人,全无尘世烟火之气,唯有那双深若冰海的黑眸,夹带着令人胆颤的冷漠。 莫焦焦微微睁大眼睛,捏着腰带愣愣地瞅着。 他看着独孤九黑发上黏着的雪花,仗着男人看不见自己,悄悄伸出手碰了一下,将雪花拿了下来,攥到手心里。接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你长得好像谷主说的雪妖可是你是修真者,不是妖怪。” 小孩自言自语地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红色的袍子已经全然被雪覆盖了。他连忙笨手笨脚地拍着自己,边拍边疑惑地嘟哝道: “谷主说修真者都长得歪瓜裂枣,可是你就很好看。谷主自己胡子好长,脸上皱巴巴,他也没你好看还喜欢拿胡子扎我” 厚厚的白雪被拍落,小孩的身形模糊了几分,他下意识多说了几句话,说完看男人全无反应,整个人便怔了怔,乌黑的眸子有些黯淡下来,习以为常地低头玩起了腰带上繁复的结扣。 莫焦焦小时候不爱说话,整日里待在落日湖畔不挪窝,长老要教他功课,小孩连修炼法诀都读不通顺。实在无法,谷主便只能命他每日对着其他妖怪说一百句。 一年三百六十日,这个习惯伴了他整整十年。 然而自隐神谷之战后,谷主和长老们带着小孩疲于奔命,几乎没有闲暇再陪莫焦焦说话,每日小孩不能开口引来他人注目,便只做唇形,无声自语。 后来所有长老都不在了,真的没人能听他说了,小辣椒就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 七载沉寂,亡命天涯,换作他人早放弃了,莫焦焦却不知为何,一直坚持着把那个习惯保留了下来。这些事情若问起他,他也弄不明白为何要那样做,只是独自度过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似乎只有做点熟悉的事情,日子才显得不那么难熬。 这会儿对着男人漠然的反应,莫焦焦也不奇怪,只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挪窝,嘴巴无声地一开一合,背起了修炼功法。 独孤九见眼前的“雪团子”再次一动不动,不似寻常活泼幼童,双眸又幽深了几分,他阖眼沉思片刻,复睁眼问道: “缘何踟蹰不动?” 若是依着天衍剑宗那些剑修老祖七嘴八舌的提议,男人此刻应当将小孩的来历过往一一探查清楚,以免出现意料之外的威胁损伤识海。然而独孤九却没有那样做。 莫焦焦正认真地念着法诀,一听那冷冰冰的悦耳音调响起,脸上就呆了呆。 他看着男人肃穆的神色,脚下动了动开始后退,却又只挪了两步就挣扎着停了下来,迟钝地点了点小脑袋,又忙摇了摇,手足无措的模样。 独孤九见小孩一会儿颔首一会儿摇头,置于膝上的修长手指微微动了动,耐心地等着。 莫焦焦见他没生气,瑟缩地捏了捏软绵绵的手指,慢吞吞地解释道: “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害怕和我说话怕被我连累。” 而男人听不见他说话,还是开口关心他。这一点小辣椒还是能想得通的。 然而独孤九见胖娃娃仍旧呆着不动,忆起此前小孩被吓得摔倒之事,终是缓缓阖上了眼,遮住了因参悟杀戮剑意而愈来愈寒凉摄人的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50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真的呀。”莫焦焦握紧了笔, 白里透红的小脸上透出些许茫然和怀念, 他急急地写道:“你见过谷主吗?” “嗯, 本座被囚西海之时, 隐神谷谷主曾前去看望我。”独孤九握着缩小的吞楚剑, 手指动了动, 看着自主旋转起来的小剑,沉沉道:“你手中的吞楚剑便是隐神谷谷主为我量身打造的宝剑。” 莫焦焦摊开手看着手里的笔,又缓缓捏紧, 写道:“你真好。” 他写完就抬头专注地看着对方, 随即又担心男人看不懂,便又写了一句话:“你还记得谷主,你真好。” 人死如灯灭,何况是身死道消的妖精。别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隐神谷倾覆沦亡,这世间除了他,总算还有一个人记得。 独孤九面容肃穆地凝视着那行字,淡漠的眉眼间无波无澜,冷声道:“光是你我记得, 有何意义?” 坐着的小孩闻言怔了怔, 随即无措地抿紧嘴巴, 低下头去。 独孤九半天没再见小娃娃写一个字, 神情却依旧冷漠, 一字一句道:“修真界有负隐神谷, 便是悼念, 也不该只有你一人。” 莫焦焦懵懂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已然有些湿润,但他俨然听不懂男人的话,可怜巴巴地求助道:“我听不懂。长老让我不要记得,他说隐神谷的结局不应该让我去背负,可是我都忘不掉。” 独孤九缓缓合上眼,他放缓了声音问:“椒椒如今,年岁几何?” 小辣椒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不太明白前一刻他们还在讨论隐神谷的事情,怎么后一瞬男人就问他年纪了。但他一向有问必答,老实得紧,只乖乖写道:“十岁了。” 冰原上忽然簌簌下起了雪。 独孤九周身气息愈发深不可测,半晌才道:“罢了。” 神图子陨落时当是十七岁,但莫焦焦说自己十岁,小孩的身形甚至比十岁稚童还幼弱。修真界一度传言神图子心智不全形貌有缺,永远停留在了十岁生辰的模样,男人只当是谣传,未曾想竟是真的。 小孩根本没有长大,他甚至连灭族那样的血海深仇都懵懵懂懂,不甚明了。 独孤九睁开眼,神色如常道:“隐神谷众人不愿你执着于过往,不过是为了保护你。你如今年幼,不谈复仇也罢,日后总会明了。” 莫焦焦蹙起眉,忐忑道:“可是,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没听不懂你的话。” “没有。”独孤九不动声色,手中吞楚剑缓缓飞起,在空中扭了一圈,竟化成一只小鸡崽的模样。男人将小鸡放到莫焦焦手边,看着它歪歪扭扭地走过去蹭着看不见的小孩,罕见地神色平静道:“椒椒如今十岁,当潜心向学,你只要平安长大,便够了。” 莫焦焦原本还有些害怕,一见活泼灵动的小鸡,眼睛顿时睁大了,他见男人把小鸡往自己这边推,便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小鸡的背,歪着头嘟哝道:“是暖的。” 吞楚剑与别鹤剑不同,它虽能自由变幻形态,却未曾开启灵智,一切变化均由崇容剑尊掌控,变成小动物讨小孩子欢心这样的事,虽过往从未有过先例,但独孤九修为莫测,转换一下吞楚的形貌只在一念之间。 “它会啄我的手指。”莫焦焦新奇地写道,摸了一会儿小鸡,小孩便犹犹豫豫地问:“我可以抱它一下吗?” “嗯。喜欢便拿去玩。”独孤九回答。 莫焦焦一听男人答应便放下了笔,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捧小鸡,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末了还将小鸡放在雪地上轻轻按住,用笔贴着小鸡的身体,缓缓在雪地上勾勒出小鸡的轮廓。 独孤九只安静地看着,任由漫天飞雪缓缓将两人浸染。 直到玩尽兴了,莫焦焦才恋恋不舍地把小鸡放回去,写道:“以前隐神谷就没有小鸡。” “嗯?”独孤九薄唇轻启,“为何?” “给我做小衣服的长老是狐狸变的,他喜欢吃小鸡,可是杀生会折损他的道行,谷主就把鸡送走了。”莫焦焦遗憾地回答。 “嗯。”独孤九应了一声。 莫焦焦瞅着男人俊美的容颜,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莹白的飞雪落在男人如墨的长发上,寒风吹过时缕缕发丝飘动,极致的白和黑互相映衬下显现出了惊人的美感。 落在身上的目光澄澈而干净,毫无唐突的意味,只有满满的好奇。独孤九似有所感,顺着直觉看过去,“怎么了?” “你好看。”莫焦焦说得很直白。 独孤九不以为意道:“区区皮囊,若为凡人,百岁后不过枯骨。” 莫焦焦听不懂,只摇了摇头。他戳着小鸡想了一会儿,忽而写道:“我之前听到,鸿御老祖说” 小孩写了一半又停下来,不太确定地看了看独孤九,慢吞吞补充道:“寒/毒,和天火灵根。” “嗯。”独孤九耐心地问:“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天火灵根,是不是丹田里有天火火种的人?”莫焦焦艰难地想了许久,才把问题顺利地写了出来,他的逻辑一向不大好。 “不是。”独孤九漠然道:“天火灵根体内虽有天火寄生,却并非纯粹的火种,而是变异后的次品。” “可是,宗主说,天火灵根很难得。”莫焦焦虽然心智不全,但鸿御老祖强调了许多遍天火灵根对于独孤九的重要性,而男人又直接拒绝了,小辣椒不太聪明,想不通其中关窍。 “世所罕见,却非独一无二。”独孤九声线冷沉,问:“你可是听到了师侄所言?” “是呀。”莫焦焦有些担心地写道:“他说你没有天火灵根相助,可能会渡劫失败。你对我好,你不要死。” 独孤九久久注视着雪地上的字,长眉敛起,“杀戮剑道本就逆天而行,渡劫无非博弈,成王败寇,本座若仰仗天火灵根双修,又何需修杀戮道?” 莫焦焦不甚明了地眨了眨眼,却也听了个大概,他为难地蹙着眉,捏着笔戳了半天雪地还是想不通,只好鼓起勇气一笔一划地写道: “你不喜欢双修,那你喜欢吃辣椒吗?” 似乎是怕男人一口回绝,小孩又连忙加了一句,因为太过着急,写出来的字体看着更加圆乎乎的了。 “虽然有点辣,但是我保证,你吃了就会好的。” 独孤九神情漠然地瞥了一眼少年焦急的神情,又看向少女,认出面前之人乃鸿冥老祖亲传首徒流光,便道:“你师尊近日可在宗内?” “不在呢,师尊同云山师兄下山去了,似乎是宗主交代的。”少女笑容甜美,见独孤九并未留意她身后的少年,又挪了下身子将人彻底挡住,笑眯眯道:“师叔祖可是有事要寻师尊?若方便的话,流光可代为转达。” “无甚大事。”独孤九沉声道,男人垂眸沉思片刻,抬手一翻祭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将剑随意递给少女,道:“将此剑放入你师尊的剑庐,若他问起,便说是本座的意思。” “是,流光记住了。哎这不是别鹤剑么?”流光接过黑剑,小心翼翼地翻看了一下,她将剑贴到耳边听了听,神情立刻就变了,极为严肃道: “师叔祖,这别鹤剑怎么有剑柄了?它怎么在哭哎不是,投入剑庐?师叔祖要处置它?那剑庐中的地火实在强悍,它可未必受得了,该有多疼啊如此绝世好剑,若毁了实在可惜别鹤怎能忍受剑柄之缚?真真可怜见的” “勿动剑柄。”独孤九神情淡漠,毫不理会眼前一摸到剑便开始喋喋不休的少女,哪怕他早见识过鸿冥老祖爱剑成痴的癫狂模样,却也不曾想到鸿冥老祖的亲传弟子也是这副德行,见了他的剑便完全走不动道。 一旁等待的顾朝云见流光师姐沉迷摸剑,无暇阻拦自己,连忙挣脱少女的手,他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却仍期待地望着俊美无俦的男人,“师叔祖,我叫顾朝云,您你真的不收徒么?我会很努力修炼的!” 独孤九终于垂眸正视少年,冷声道:“本座不收你。” 低沉冰冷的声线中未有丝毫动容,原本气色红润的少年霎时白了脸,垂下头揪着腰间的玉佩,道:“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那过几日的拭剑大会,你会参加么?” 独孤九薄唇微抿,森寒如刀的视线在少年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遍,视线陡然定在少年腰间那块朝天椒形状的玉佩上,他眯了眯眼,幽深的双眸愈发神色难辨,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腰间之玉,从何而来?” “啊这个吗?”顾朝云惊喜于男人对他的关注,还是那块极为神奇的玉佩,他摘下玉佩缓缓摩挲起来,心中总算有了些底气和自信,腼腆地笑道:“我记事起这块玉佩就跟着我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兴许是爹娘留给我的。它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 独孤九看着少年真诚的笑容,漠然道:“可否将此玉借本座几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51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最新章,请小可爱等待~ 大陆反面以妖修c魔修c鬼修划分为妖界c魔界c冥界三界;大陆正面则分世俗界与修真界, 由于两界来往频繁, 除了宗门领地外, 各地皆有修真者与凡人混居, 故而双方并无明确的地理界限划分。 修真界而今宗派林立。天衍剑宗为第一大宗门,门中皆为剑修, 与之分庭抗礼的乃是以道修为根本的紫霄宗,其后则是以丹修为基的焚香谷c体修为主的神意门以及不世出的万佛宗。 各大宗门每三年皆会在固定的世俗界城镇进行宗门选秀,通过试炼寻找有仙缘的人收入门中。莫焦焦重生的这一年, 恰好是天衍剑宗三年一度的宗门选秀。 连云山作为宗主门下亲传大弟子,此次试炼便由他与师叔鸿雁仙子全权负责。原本这场宗门选秀与往年并无甚区别, 一切进展顺利,哪想灵根测试结束之时, 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等等!我还没测试!恳请天衍剑宗给我给我一个入门修行的机会!” 少年双目通红地喘着气,语气急切,瘦骨伶仃的胸膛剧烈起伏, 眼神却异常灼热坚定。 连云山面上的笑容淡了淡,看了一眼测试名单, 此人并不在其中。他转头与身边的鸿雁仙子对视一眼, 抬手让人放少年进来。 “小兄弟, 你此前并未报名,还是下次再来吧。”连云山笑容温和。 少年闻言双目睁大, 怔愣了一瞬, 随即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报名的, 之前我生病了一直在昏睡,今天才知道你们在进行宗门选秀,我是真的很想修仙!” 见面前两位仙人似乎不为所动,少年捏紧了拳头,又压低声音道:“我我是天火灵根!” 天火灵根? 连云山猛地看向鸿雁仙子,见师叔眼中同样带着震惊,心念一转,伸手擒住少年脉搏,片刻后又放开,终于不再犹豫,朝着少年微笑道:“今日灵根测试已结束,你既如此执念,便随我等回去接受测试吧。” 倘若这少年真是天火灵根,那么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灵根测验委实不妥。 连云山很快便带着新收的弟子回了宗门,那位名为顾朝云的少年也在随行弟子之中。 等到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啸日峰,宗主鸿御老祖及门中其他剑修老祖早已收到了消息,正在大殿等候。 一进主殿,连云山便察觉到殿内的师尊及几位师叔皆不约而同地盯着他身边的少年,便带着人上去见了礼,将前因后果又复述了一遍。 鸿雁仙子早已回到自己的座位,此刻笑吟吟地开口调笑道:“崇容师叔怎的没过来?这攸关终身大事的宝贝,师叔也不过来瞧瞧。” 鸿御老祖闻言看了一眼底下的少年,又看向鸿雁仙子,道:“崇容师叔尚不知此事,这孩子是否是天火灵根还不确定。” 鸿雁仙子掩唇轻笑一声,瞥了一眼底下眼神激动双目微红的少年,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虑。这孩子照理说应当没见过崇容师叔,怎么自听到师叔的名号后便如此表现 鸿御老祖拿出通古镜,抬手招少年上前,和蔼道:“你灵根特殊,寻常灵器无法探测到,故而云山特地将你带了回来。此镜名为通古镜,世间之事无一不晓,不论你是何种灵根,它都能测出来。现在把手放上去,无需担忧。” 顾朝云使劲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下一刻,通古镜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瞬间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一片鲜红。 待光芒散去,鸿御老祖才收起了法宝,依旧温和道:“顾朝云,你确为天火灵根,此灵根万年难得一见,只要潜心修行道心坚定,定能有朝一日得证大道。天衍剑宗以剑修为根,你确定要入我宗门?” “弟子此生只愿入天衍剑宗门下!”顾朝云神色坚定。 “很好!”鸿御老祖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先行和其他入门弟子一同居住吧,待通过入门试炼,宗内各峰峰主均会出山收徒,到时再行决定拜入哪峰门下。” “可是”顾朝云为难地咬了咬唇,挣扎道:“实不相瞒,弟子仰慕崇容剑尊已久,只愿拜入崇容剑尊门下。” “噗!” 少年话音刚落,殿内一胡子曳地的老道便扭头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鸿御老祖面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看了一眼下首的师兄弟皆僵着脸忍笑的模样,他只好轻咳了一声道:“崇容剑尊闭关修行已久,过几日待他出关了自会前往试炼大会收徒,无需操之过急。云山,先带你师弟去安排住处。” 顾朝云闻言羞涩地笑了笑,点头答应了下来,又悄悄看了一眼周围反应极为怪异的几位老祖,压下心中的疑虑,转身跟着连云山往殿外走。 待人彻底出了殿门离远了,鸿御老祖才站起身焦虑地来回走动,手里长长的白胡子都快揪秃了。其他剑修老祖没了拘束,纷纷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这孩子莫不是真为了师叔而来?师叔要是知道他的命定道侣还未踏入仙门就惦记着他,那可真真有意思了!” “就是,适才那孩子的眼神可做不得假。” “啧!你们怎的就知道他是为了道侣之事?我看那孩子没准只是单纯崇拜师叔而已。毕竟师叔命定道侣为天火灵根之事,外人压根不可能知道。” “外人是不知道,但那孩子,肯定知道。”鸿雁仙子忽然出声打断其他人的争论,微微笑道:“天火灵根本就不容易被发现,那孩子说他自小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又没人用通古镜这样的奇珍异宝替他探测过,那么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天火灵根的?” “这”鸿御老祖停了脚步,神情凝重地问:“他之前说了自己是天火灵根?” “不错。”鸿雁仙子颔首,“他未曾报名测试,不在名单之列,若非他那样说,以云山那最重规矩的性子,也不会将人带回来。” 适才被茶呛到的鸿冥老祖缓过气来,也跟着点了点头,补充道:“我看这孩子一提到崇容师叔就兴奋莫名看着不像是一心求道,倒像是要见心上人他如今也还不过十四五岁,这样思慕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修,着实怪异啊!” 鸿御老祖闻言摸了摸胡子,心中有了决断,道:“顾朝云身上确实疑点颇多,此事还是先行告知师叔吧。” “宗主,这恐怕不妥。”鸿雁仙子蹙着眉阻止,“虽说崇容师叔命定道侣为天火灵根,但师叔向来不近人情,这么些年宁受寒/毒磋磨也不出山寻找师尊预言中的孩子,可见他并不期待。如今师叔识海里那小娃娃也靠他养着,哪有心思管刚刚那孩子?” “要不然该如何?”鸿御没好气道:“总不能放着不管。顾朝云那孩子明摆着知道崇容师叔和他体内天火灵根的联系,若不告知师叔,到时候撞上了可如何是好?” “这”鸿雁仙子还待说什么,却又似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站起了身,道: “既如此,那便依宗主的意思办。只是,有件事我还必须提一下,顾朝云这孩子,并非看着那样单纯,还望宗主多注意些。”说完自顾自出了大殿,往自己的主峰而去。 天涯海阁主峰峰顶。 独孤九刚刚从入定中醒来没多久,便被告知了顾朝云的事情,男人沉默着听完鸿御的话,却没有对收徒一事作出回应,反倒冷声问道: “若有一稚童天性胆小,反应迟缓,畏惧成人而事事拘谨,可有方法消除他的戒心?” 鸿御老祖闻言一愣,被独孤九反常的询问问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回道:“孩童怕生本就平常,要想让他亲近你,自然得哄着顺着方妙,可送些孩子喜欢的物事讨他欢心。” “除去言语逗哄,可有其他需要注意的?”独孤九长眉微敛,神情肃穆,冰冷的面容上竟罕见得透出了几分慎重。 “这小娃娃,首要之事无非是渴望疼宠照拂,”鸿御老祖说得头头是道,“小至生活起居,饮食穿戴睡眠玩耍,样样要紧,不可疏漏。大至情绪变化心理需求,喜怒哀乐皆需人安抚体贴,当然,必要时板起脸来训斥也是应当的,不可过分溺爱。云山小时候就皮得人头疼,不教训不行。” “若稚童不擅表达又当如何?”独孤九若有所思。 “这有何难,孩童嬉笑哭闹皆为倾诉,只需多加留意对症下药便可。”鸿御老祖对此经验丰富,沉吟道:“当然,如果是个不会哭闹的,那就只能靠大人猜了,要是年纪稍微大一点,教他写字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小孩子,只要诚心待他,他自然记得你的好。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52章 v章订阅比例不足60暂时看不到最新章, 请小可爱等待~  鸿雁仙子拜访崇容剑尊并非一次两次了,却少有能见到人的时候。单单过往几百年, 她就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 这次一如既往,她只通过了天涯海阁峰脚下的禁制, 来到大殿门口, 想要再往峰顶上去,却是寸步难行。 鸿雁挫败地看着眼前阻拦自己的法阵, 摇了摇头,传音入密道: “崇容师叔, 鸿雁奉师尊之命, 前来看望你。” 女仙不染凡尘的清越嗓音遥遥传上峰顶,却半晌无人回应。 她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思及师尊与其他师叔飞升之时的嘱咐, 不免有些发愁。 鸿雁仙子三天两头往天涯海阁跑, 说起来也是无奈之举。崇容剑尊寡言冷漠, 不近人情, 以前鸿雁刚刚入门时, 便极为惧怕这位师叔。后来从师尊口中了解了崇容师叔的事迹, 满腔畏惧就成了敬意。 早早飞升的师祖与师尊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千万要看好师叔, 最好每日过来探望, 唯恐崇容剑尊真的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提前去了阴曹地府排队”, 可谓操碎了心。 哪怕鸿雁并不觉得强悍无匹的剑仙会那样容易陨落, 但忆起过往种种, 她也有些被师尊们的忧虑触动,想了想便带着笑意调笑道: “师尊飞升之时嘱咐我与宗主等人多多关心师叔,每日前来看望是必不可少的。鸿冥他们耽于修炼废寝忘食,不来也便罢了,鸿雁时时来‘请安’,师叔怎么就如此铁石心肠不放我进去?真是愁煞人。这么下去我大概无颜见师尊了” 女仙话未说完,峰顶便传来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威压袭卷而至。 “师侄的心意本座领了,若无事便回去好生修行。” 鸿雁仙子闻言便掩唇笑了出来,连忙道: “我来自然是有事的。师叔可不是忙着养小娃娃呢?前几日宗主提起,我想着那小童如今年岁应当不大,就遣人采买了一些孩童用的东西,师叔看看可能用得上?” 话说完,峰顶半天没有动静。 鸿雁仙子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计上心头,再接再厉道:“孩童不比成人,平日照拂要更加精细才是,小至衣食住行,大至启蒙修道,皆是学问。师叔常年耽于练剑,恐怕于此道不通。” “上来吧。”峰顶洞府之主终于出声放行。 鸿雁仙子舒了口气,抚了抚鬓发,御剑前往峰顶。 独孤九此时并未待在洞府中修行。鸿雁仙子寻不到人,就往另一边的竹林中去。 她料想师叔应当是如平日那样于林中打坐入定,怎么说也不需要正面对上,却不曾想,刚刚接近竹林,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便猝不及防地跃入眼帘。 天地间落雪纷纷,一片苍茫。墨发黑衣的剑仙正提剑伫立于茫茫白雪之中,随着最后收剑时残留的凛冽剑意,漫天剑影将密布的青竹齐齐斩断,青翠的竹叶合着飞雪,缓缓落在男人乌黑的长发上。 女仙甫一靠近便对上了男人冷冽深邃的视线,心里顿时有些惯性的发虚。 独孤九的俊美一直带着与生俱来的攻击性,并非寻常美男子那样的斯文俊秀,而是充斥着冰寒杀气的凌厉和锋锐。 常人与他对视,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往往不是对其惊世姿容的赞叹,而是震撼于男人周身滔天暴涨的剑意与运筹帷幄的气势。 鸿雁自小便知道崇容剑尊气势惊人,今日更是重温了一下当年被吓哭的感受,只好僵着笑道:“见过师叔。” 独孤九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收起吞楚剑,漫天剑影瞬间消弥于无形。 他迈步往洞府方向走,冷声道:“本座无碍,你师尊交代之事记着便好,无需亲力亲为。” 宗门内一帮师侄成天战战兢兢地担忧自己会陨落,哪怕是独孤九这样淡漠的心性,也无可奈何。 鸿雁仙子款款随行,闻言却不回应,心道自己若是应了,师尊那边定然气得跳脚。只好转移话题道: “今日给那小娃带的都是日常用具,也有一些小玩意,我也不知那孩子具体是几岁,便没有采买太多衣物。” 独孤九走进洞府,转身在桌边坐下,沉默地看着热心非常的师侄往外拿东西。 “这是世俗界的吃食,有栗子糕c糖葫芦c甜粽子c糖醋排骨c乌鸡人参汤”鸿雁不停地往外端着食盒,边念叨道:“他若是喜欢,多吃几样也无妨,只注意着合理搭配,别吃太撑了,睡前吃多了不好消食。” 将食盒摞好,她又将一大堆孩童用的玩具倒了出来,叮叮当当地占满了桌子,解释道: “孩子大多喜爱玩具,这些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师叔让他自己挑着便是,权当解闷了。若是哭闹起来,也好拿着哄哄。” 独孤九瞥了一眼桌边一角红色的布料,忽而沉声道:“那是何物?” “什么?”鸿雁仙子惊讶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伸手将那块布揪了出来,又恍然大悟般从储物戒里拿了一叠一模一样的布出来,拎着展示道: “这是肚兜。师叔瞧,此物里外两层,两边皆附有大小口袋,口袋都是双层,将上面的带子系到娃娃脖子上,中间的布则裹着前胸和腹部,可保温护腑。” 鸿雁说着便顿了顿,面上笑容不知为何慢慢淡了下来,她强打起精神,又捡了其中一个肚兜出来,指着上头绣的老虎图案,慎重道: “肚兜上绣此图,意寓寄托孩子健康成长,这同孩童所带的长命锁c保安符,抑或是腕上的金镯子,皆是一个意思。师叔千万不可不信。” 独孤九定定地看了半晌,颔首道:“师侄费心了。” “不过举手之劳。”鸿雁放下肚兜,微微笑道:“这天衍剑宗也就我和宗主带过孩子,师叔要养那娃娃,我俩怎能不闻不问?虽然我儿早逝,但该记住的,鸿雁也不会忘。师叔只要高兴,师尊和师祖也就放心了,我等亦然。” 语毕,女仙便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后就仓促地离开了天涯海阁。 独孤九知她提及旧事情绪失控,便也不谢绝,只待人走后缓缓扫视了一遍桌上的物事,将其中种类一一记好,随即挥手将东西收入闲置的储物戒,置于洞中的暗阁,不再理会。 他起身欲继续往竹林中练剑,却在行了几步后又停下了脚步,垂眸看着手中的吞楚剑,忽而忆起今早将神魂撤离识海之时,小孩还在睡觉这会儿恐怕已经醒了 原本铮铮而鸣的吞楚再一次被人收起,高大的男人转身步入洞府坐定,缓缓阖上了眼。 莫焦焦对于无意中听到的那些关于天火灵根的秘辛,并不如何在意,也弄不清背后隐含的真正含义。 独孤九此前没有接着追问他,小孩也就傻乎乎地闭口不言,跟着男人回到湖中央的冰原上打坐修炼,谁知坐着坐着竟睡了过去。 酣甜的睡梦中,柔软的女声响了起来,持续不断地诉说着什么,紧接着,熟悉的低沉男声响起,说出来的话却简短而冷漠。 莫焦焦蜷着身子呢喃了几声,蹙着眉慢吞吞地翻了个身,迷茫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湿湿润润的。 他看着远处壮阔绮丽的雪景,发了一会儿呆,无意识地回忆着梦中的声音,许久才轻轻动弹了一下,从雪地上坐了起来。 入目是熟悉至极的雪景,以及雪中不变盘坐的墨色身影。 莫焦焦往男人身边挪了一点,糯糯道:“独孤九,我梦见你在说话。” “说了什么?”男人依旧合着眼,声音却刻意压低了,显然很清楚刚醒来的小孩有多胆小。 “你说的好少。”莫焦焦学着男人的样子盘腿坐好,掌心却不朝上,反倒揪着自己鞋子上的两个小毛球,懵懂地问:“那个叫鸿雁的女仙,说的娃娃是我吗?” “嗯。”独孤九对于莫焦焦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已然习以为常,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问:“椒椒每次听到的,皆是与本座有关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53章 宝宝, 跳订了哦~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新章节, 等待一下么么啾  他脚下步子顿住,目光在女仙身上停留了一瞬, 脸上温和的微笑微微僵了僵,然而下一刻, 青年便收起不自然的神色,如常笑着走进殿内。 鸿雁仙子听到师侄熟悉的声音, 只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摆弄棋子, 笑吟吟道: “云山来得这样早,想必宗主的计划生效了。” 鸿御老祖神情纠结地将黑棋放上棋盘,转头招呼自己的亲传大弟子坐下,没有接鸿雁仙子的话茬, 反倒不满道: “鸿雁, 这是你师侄, 怎么天天见了都没个好脸色!对着我这老头子倒笑得开心!” “云山如今是大人了, 怎好如幼时那般溺爱?”鸿雁仙子熟知天衍宗主的性情,知他并未动怒,便依旧笑道:“比起崇容师叔,我自认一向平易近人。” “你能跟他比?”鸿御老祖气得胡子一抖一抖, “师叔天性不苟言笑,指望他对云山和蔼可亲恐怕要等到冥府倒闭!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叔对谁都一个样, 跟你这区别待遇横眉竖眼可不是一回事。” 鸿雁仙子被说得哑口无言, 叹了口气继续下棋, 明显没放在心上。 连云山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掩饰嘴角的笑意。他早习惯了鸿雁仙子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虽说这确实和女仙平日里的作风不太相称,但几百年这么受过来了,便也习以为常。 斯文俊秀的青年出声笑道: “师叔方才所言不假。顾师弟的来历确实有些蹊跷,有些时候的为人处世看着不像个少年,但这几日我奉师尊之命,与他相处,师弟的戒心却并不重,和师尊先前猜测的差不离。” “此话当真?”鸿御老祖闻言扔了棋子,也不计较鸿雁对自己徒弟有多冷淡了,摸着胡子急吼吼地问:“他以前在世俗界,可是有什么奇遇?” “顾师弟并未明说,但弟子几次试图潜入师弟居所之时,皆被一股无形之力拦了下来,起先我以为是师弟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法宝护持,但昨日我借师尊的通古镜前去探测,通古显示的结果”连云山犹豫地拿出镜子递给鸿御老祖,接着道:“着实有些怪异。” “这这这!”鸿御老祖接过通古镜看了一眼便直接跳了起来,一把将镜子扔给鸿雁仙子,怪叫道:“怎么会是神识?这等强度,神识之主修为绝对是个合体期老怪物!” “怎么可能?”鸿雁仙子收起笑容,盯着通古镜喃喃道:“如今宗门之内皆为剑修,并未发现外来修士。那顾朝云也不过是练气修为,哪来合体期老祖的神识?” “师尊,师叔。”连云山提醒道:“或许顾师弟身上有隐藏修为的法宝。” “通古镜不会认错人,当年你崇容师叔祖便用此镜勘破了大乘期老祖的神识迷镜。”鸿雁仙子蹙眉否认,“顾朝云就是有再厉害的法宝,哪怕他真是合体期之境,也不可能瞒过通古镜。” “正是如此。”鸿御老祖转身来回踱了几步,忽而转头道:“该不会那孩子被夺舍了?” 此话一出,鸿雁仙子和连云山眼中皆不约而同露出了震惊之色。 连云山忆起先前顾朝云的种种表现,严肃道: “师尊,夺舍的猜测恐怕是最贴近事实的。实不相瞒,弟子几次前去查探,顾师弟都躲在屋子里说话,我只当他过于寂寞了,因而自言自语。如今想来,他很有可能神魂犹在,只是屈服于夺舍之人。” “哦?师侄可听清他说什么了?”鸿雁仙子感兴趣地问。 “师弟独处时说话声音极小,我也只听到了一部分。”连云山惭愧道: “不过,师弟几次说的话都像是在同别人商量,唯一奇怪的是,他说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和崇容师叔祖有关的,而且每日商量的都是如何讨好师叔祖c如何同师叔祖相识相恋的秘诀c如何成为师叔祖的咳,心肝宝贝,甚至是咳,双修,似乎从世俗界开始便恋慕师叔祖。总之,从未提过夺舍c抑或是修炼之事。” 连云山嘴角的微笑有点僵硬,俊秀的脸上透着薄红,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鸿雁仙子同鸿御老祖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天衍剑宗众人在为独孤九调查“恋慕”他的顾姓少年之时,被恋慕的男人却忙着养辣椒。 莫焦焦在和男人多讨了一个愿望之后,就乖乖跟着独孤九离开湖边,穿行于繁茂的松林之中。 如同来时一般,一大一小踩着晶莹的白雪往外面走。 莫焦焦边走边胡乱唱着小调,软绵细腻的童音回荡于幽静的树林中,传出极远。 他口齿并不算特别清晰,总带着孩童特有的糯软,小曲的内容亦颠三倒四,不在正确的调子上。 好在唯一的听众并不介意,始终沉默地听着,时不时还会出声提醒小孩别被地上的树根绊倒。 “天蓝蓝的,地黑黑的,云在飘呀,树在摇,还有小鸟一直叫~焦焦宝贝呀!今日来同游” 冬日的清晨总是冷清清的,稚童的小调却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将寒凉的风驱散,招来暖融融的日光。 独孤九负手走了许久,身后的小孩也将一支曲子重复唱了许多遍,在小辣椒唱完最后一句准备重新来过时,男人低声开口问: “椒椒吟唱之曲,可有名字?” 莫焦焦闻言连忙合上嘴巴,眨巴着眼想了一会儿,认真道:“长老说,叫《春日》。” “好名字。”独孤九神色淡漠地赞了一句,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语气却罕见地非常平和。 莫焦焦点了点头,侧过耳朵细细地听了听,却只听到自己脚下踏雪的细微声响,不由松了口气,他嘟囔道: “我刚刚,听到有人在说话。今天早上也是。” “可是与前日相似?”独孤九问。 “有点像,可是”莫焦焦蹙眉苦思冥想,“不是你在说话。那个声音,我好像听过,别人叫他‘顾师弟’。” 姓顾? 独孤九沉吟片刻,问:“他说了什么?椒椒这几日总共听过几次?” “他说很想见你。”莫焦焦懵懂地重复着,又回忆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你们宗主,他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好像说有老怪物夺舍了。然后我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说有人要当你的心肝宝贝。” 独孤九双眉敛起,神色难辨,他只怔了一瞬后便迅速反应过来,抬手揽住小孩往外倾倒的身子,将人按回怀里,却不言语,只垂眸看着小孩嚎哭,往前行的步伐依旧稳健,于积雪颇深的冰原上如履平地。 莫焦焦嚎了一会儿又打了个哭嗝,眼看着自己被人抱着不断移动,才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泪眼蒙蒙地悄悄转头去瞅抱着他的人。这一转头便对上了男人熟悉沉冷的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54章 宝宝, 跳订了哦~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新章节, 等待一下么么啾  毕竟,独孤九的重师侄连云山幼年时, 一哭起来便惊天动地, 不闹上一个时辰以上不罢休, 天衍剑宗的剑修向来心志坚定强悍无匹,却纷纷对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娃娃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平日里最愁师侄嚎哭不止,宗主鸿御老祖甚至头疼得无心练剑。 然而,如今站在崇容剑尊身前的孩子却乖巧得有些不对劲。 随着“雪莲”被一口一口地吃完, 小孩始终站着一动不动,等到吃完了才摸摸肚子,笨笨地在原地跳了一下, 随后歪着头, 小心翼翼地伸着手试图碰触自己。 独孤九端坐于雪中, 不动声色地将胖娃娃迟缓胆怯的动作收入眼底, 长眉微敛,若有所思,并不出声打扰。 小孩不知道自己已经从一个红色的胖团子变成了一个雪白的胖团子,一举一动都在男人掌控之下, 依旧谨慎非常地试探着, 犹如随时会炸毛的猫崽。 看不见身形时尚且是如此怕生的反应, 若独孤九贸然出声, 恐怕还会把小孩吓跑。 呼啸的寒风渐弱,飞雪扬扬洒洒,黑衣男人长发逶地,如墨乌发上莹白点点,敛眉沉默时竟恍若即将羽化的仙人,全无尘世烟火之气,唯有那双深若冰海的黑眸,夹带着令人胆颤的冷漠。 莫焦焦微微睁大眼睛,捏着腰带愣愣地瞅着。 他看着独孤九黑发上黏着的雪花,仗着男人看不见自己,悄悄伸出手碰了一下,将雪花拿了下来,攥到手心里。接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你长得好像谷主说的雪妖可是你是修真者,不是妖怪。” 小孩自言自语地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红色的袍子已经全然被雪覆盖了。他连忙笨手笨脚地拍着自己,边拍边疑惑地嘟哝道: “谷主说修真者都长得歪瓜裂枣,可是你就很好看。谷主自己胡子好长,脸上皱巴巴,他也没你好看还喜欢拿胡子扎我” 厚厚的白雪被拍落,小孩的身形模糊了几分,他下意识多说了几句话,说完看男人全无反应,整个人便怔了怔,乌黑的眸子有些黯淡下来,习以为常地低头玩起了腰带上繁复的结扣。 莫焦焦小时候不爱说话,整日里待在落日湖畔不挪窝,长老要教他功课,小孩连修炼法诀都读不通顺。实在无法,谷主便只能命他每日对着其他妖怪说一百句。 一年三百六十日,这个习惯伴了他整整十年。 然而自隐神谷之战后,谷主和长老们带着小孩疲于奔命,几乎没有闲暇再陪莫焦焦说话,每日小孩不能开口引来他人注目,便只做唇形,无声自语。 后来所有长老都不在了,真的没人能听他说了,小辣椒就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 七载沉寂,亡命天涯,换作他人早放弃了,莫焦焦却不知为何,一直坚持着把那个习惯保留了下来。这些事情若问起他,他也弄不明白为何要那样做,只是独自度过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似乎只有做点熟悉的事情,日子才显得不那么难熬。 这会儿对着男人漠然的反应,莫焦焦也不奇怪,只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挪窝,嘴巴无声地一开一合,背起了修炼功法。 独孤九见眼前的“雪团子”再次一动不动,不似寻常活泼幼童,双眸又幽深了几分,他阖眼沉思片刻,复睁眼问道: “缘何踟蹰不动?” 若是依着天衍剑宗那些剑修老祖七嘴八舌的提议,男人此刻应当将小孩的来历过往一一探查清楚,以免出现意料之外的威胁损伤识海。然而独孤九却没有那样做。 莫焦焦正认真地念着法诀,一听那冷冰冰的悦耳音调响起,脸上就呆了呆。 他看着男人肃穆的神色,脚下动了动开始后退,却又只挪了两步就挣扎着停了下来,迟钝地点了点小脑袋,又忙摇了摇,手足无措的模样。 独孤九见小孩一会儿颔首一会儿摇头,置于膝上的修长手指微微动了动,耐心地等着。 莫焦焦见他没生气,瑟缩地捏了捏软绵绵的手指,慢吞吞地解释道: “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害怕和我说话怕被我连累。” 而男人听不见他说话,还是开口关心他。这一点小辣椒还是能想得通的。 然而独孤九见胖娃娃仍旧呆着不动,忆起此前小孩被吓得摔倒之事,终是缓缓阖上了眼,遮住了因参悟杀戮剑意而愈来愈寒凉摄人的视线。 同时,强大的神识外放,瞬息之间绵延不绝地延伸出去,将整个冰原囊于掌控之中。 萧瑟的冰原之上,被克制着放轻了的低沉男声响起: “若有想做之事,无需顾虑本座。” 莫焦焦闻言松开了紧握的小拳头,乌黑的眼睛亮了亮,看对方阖眼似乎是要入定了,并不计较他流连在此的事情,胆子便大了起来。 他踢了踢脚,苦恼地蹙眉道:“我不想睡觉。不修炼。你也不要赶我走” 之前小孩已然歇息了足够长的时间,此刻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去睡觉的,但男人适才一直睁着眼不入定修行,小孩也就不肯自己坐下来修炼。 乌黑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印着的俨然是纯然的依赖和依恋,莫焦焦依旧不自知。 他想了一会儿,四处望了望,随即竟迈着步子c绕着独孤九开始一圈一圈走起来了。 大雪纷飞,冰原上积雪渐深。胖乎乎的孩子每走过一步,雪地上便印出一个小小的脚印。 莫焦焦扭头看了一眼,走得更欢了。没一会儿,男人四周便出现了一个小脚印围成的圆圈。 独孤九外放的神识目睹了小孩的动作,又端详了一会儿那圆到极致,仿佛画出来的圈,不作任何反应。 莫焦焦踩着雪玩了一会儿,又跑回去偷看男人的脸,确认对方还是合着眼睛,便继续以黑衣男人为中心“画画”。 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中缓缓穿行,认真而执着。 独孤九始终未曾睁眼惊动小孩,只凭借着密布的神识沉默地注视着小孩的一举一动。渐渐地,一个还算完整的图案在雪地上呈现了出来。 莫焦焦呼了口气,拉起红帽子戴上,小心地跑到一边满意地瞅着。 他“画”了一个雪人。一个没有脸的雪人。 小孩似乎并不觉得雪人没画脸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看够了便回到男人身边,规规矩矩地在对方面前盘腿坐了下来,安静地闭上眼修炼,嘴里还不忘小声道:“先画一个小的,等修炼完了再画一个大的。” 这是他幼时在隐神谷居住时的习惯,十多年了竟还念念不忘,只不过那时的神图子有着无数他人赠与的珍奇画具画布,而如今的小辣椒只有满地皑皑的白雪。 待到小孩彻底没了动静,独孤九方才缓缓睁开眼,他无声而起,凝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地上胖胖圆圆的雪人,一时间竟觉此图和小孩有些相似。 雪花顺着长长逶迤的黑发滑落,男人长身玉立,挺拔如松的黑色身影在雪地中立了许久。 漫天飞雪中不知何时再次冲出无数道剑影,纵横四溢的剑气铺天盖地,于茫茫冰原中势如破竹地割裂出一片绝对安全的无声之地。 寒风夹杂着冰雪被远远隔绝在外,身上的雪均已融化不见,身处其中的稚弱孩童又恢复了一身火红的讨喜模样,仍然懵懂安静地沉浸于修行之中,浑然不知护着自己的重重剑影,正是以杀戮震慑世人的无上剑意。 “你你你!你说你给师叔送了什么东西?肚兜?!”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鸿御老祖被一旁女仙的话惊得直接从宗主座椅里跳了起来,怒道: “你去看望师叔便看望,何苦送那种东西?” 鸿雁仙子端坐在一边的椅子里悠闲地喝着茶,闻言觑了一眼胡子花白的老头,奇怪道: “肚兜怎么了?依我看,师叔还挺满意的。前几日宗主不是说崇容师叔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么?大陆正面都多少年没有新生妖族出世了,那娃娃怎么说也是隐神谷的独苗苗,到了天衍剑宗自然也是个宝贝,我送点东西正好方便师叔照顾娃娃,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鸿御老祖头疼地坐回去,叹道:“你心思细腻考虑周全,是好事。可你怎么送世俗界的东西?神图子如今是待在师叔识海里,不是住在储物空间里!这看不见摸不着的,肚兜给谁穿?” “这倒是”鸿雁仙子反应过来,一时间哭笑不得,惭愧道:“是我想岔了。但是师叔怎么还是收下了?要不然,我改日送点别的?” “哼!”鸿御老祖冷哼一声,极为不平衡道:“这还能是为什么?我看九成是上心了。云山那孩子小时候给专门送过去陪师叔解闷,他都能把孩子吓哭,差点没把我的宝贝徒弟冻死在天涯海阁!如今倒好了,那娃娃这才出现几天,师叔干脆去识海里修行了?真是要气死本宗主!他若是有需求,让他自己来提,送什么送!” “哦?”鸿雁仙子凉凉笑道:“云山幼年那皮球性子,师叔没把他扔出来就算好的。” “你就知道那娃娃比云山乖巧?”自家徒弟被人损了,鸿御老祖直接不服气了。 “这不是众所周知之事?”鸿雁故作惊讶道:“隐神谷的宝贝独苗天资聪颖,自小就乖得让往东绝不往西。当年我去看望他,那娃娃巴巴地跟在我的仙鹤后头走,连摸仙鹤毛都摸得轻轻的。哪个孩子像他那样?再说了” 鸿雁仙子放下茶杯,睨了一眼大殿门口投射于地上的黑影,看向备受打击的鸿御老祖,道:“人家可是直接住进师叔心里去了,这一网打尽的,能一样?” “罢罢罢!你这毛病一日不损我徒儿便不舒坦。”鸿御老祖说不过她,无奈地挥了挥手,又看向殿门口,扬声道:“云山怎的不进来?” 门口处,青年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连云山微笑着走进大殿,见过礼后便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之前殿中的交谈一样,道: “云山以为,师叔送礼此举极妙,可谓七窍玲珑心。崇容师叔祖久不出洞府,师尊又如此担忧师叔祖,若是借给那小娃娃送礼物之由,不就能时时前去看望师叔祖了?” “正是。”鸿雁仙子端起茶杯,收起此前故意和鸿御老祖抬杠露出的笑容,淡淡应了一句,“虽说师叔如今实力强悍,然天劫不知何时而至,师叔因着体内寒/毒迟迟不愿渡劫,不可大意。神图子年幼,隐神谷众人又多次委托天衍剑宗,我等也应多加照拂。” “师叔说的是。”连云山神色温柔,看似极为谦虚淡定,实则掩于衣领中的脖子早已红了。 “”鸿御老祖看着眼前明明“冷淡非常”却偏生一唱一和极为协调的师侄俩,直接气得揪住了胡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每天努力从中调和关系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他一直搞错了?鸿雁其实非常疼爱云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55章 宝宝, 跳订了哦~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新章节,等待一下么么啾  忽而一阵寒风袭来,将稚童戴着的帽子吹落, 细软的黑发亦凌乱地散开, 他便抿着嘴巴抽出手,笨拙地将半长的乌发重新拢好, 又胡乱拉好帽子,继续木着小脸往前走。 细白腕上的金镯子与袍子上精细的流苏坠子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细细的声响被寒风裹挟着带走,一丝不落地传到了后头俊美男人的耳中。 身形颀长的黑衣男人从始至终距离稚童十步远处, 步履从容地缓缓跟随。 莫焦焦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心中十分委屈,黑葡萄似的眸子也没了往日的活泼,只蔫搭搭地低着头。 他走一段路便停下来扭头瞅一眼身后跟着的人,但黑衣剑仙的沉默寡言显然并不能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 踉踉跄跄地踩着冰莲到达湖对岸, 莫焦焦便不再走了,随便找了块被冰冻结的石头坐下, 小孩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小鸡崽放到一边,沮丧地用手指戳小红鸡。 然而戳了半天, 红鸡纹丝不动, 依旧仰头叽叽叫着。 “为什么你一直叫得很开心,都不会累吗?”小孩难过地开口问道, “狐狸长老养的鸡, 每天就叫一小会儿。” 独孤九在小孩不远处站定, 神情严肃地瞥了一眼明显“不正常”的鸡崽,并不出声。 吞楚剑经由男人多年淬炼,早已可幻化万物,以假乱真并不难,但要它同真鸡崽那般“有灵性”,却是不可能的。 莫焦焦蹙着眉轻轻捏住小鸡崽的嘴巴,赌气道:“再叫就给你塞辣椒。” 独孤九听出了小孩语气中潜藏着的委屈,垂下眸,置于身侧的左手轻轻动了动。 下一刻,被捏住嘴巴依旧“坚持不懈”拼命叽叽叫的小鸡崽突然哑火,乖顺地安静了下来,又轻轻扇了扇翅膀,圆圆的小眼睛直直地看着小孩。 莫焦焦愣了愣,下意识松开手,白嫩的手指便被小鸡讨好地啄了啄,他将手指藏到口袋里,嘟囔道:“原来你能听懂我的话。” 小红鸡忽然安静下来,莫焦焦就没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心情愈发低落,他摸出兜里的五个樱桃椒,将两个绿色的放回去,剩下三个红色的握在手里,抬头去看伫立一旁的男人,却没想到,一转头就对上了一道沉静肃穆的视线。 暖融的日光不知何时竟被乌云掩盖了起来,细雪也转为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独孤九敛起眉,深邃的狭长眼眸情绪难辨,脸上神情又冷了几分。他抬眸看了一眼变暗的天色,心中似有所感。 停住的脚步又动了起来,男人靠近坐着的小孩,动作极为自然地在一旁盘腿打坐,却并未如往常那般入定,而是召出了吞楚剑,手腕一番便将充斥着杀气的黑剑幻化成了一株樱桃椒。 如果忽略此时突变的天色和男人眉宇间隐隐约约的冷沉,他与平日并无不同。 莫焦焦不知对方要做什么,见地上凭空长出了一株辣椒,有些好奇地探头瞅了瞅,随即想起自己变成本体时遇到的其他“无良辣椒”,小手一巴掌就将辣椒拍倒,嘟囔道:“太丑了,还喜欢欺负我。” 独孤九如玉的面上微微一怔,却极快地反应了过来,挥手将樱桃椒变没,重新幻化了一个雪人出来。 莫焦焦瞅着胖胖的雪人,伸手摸了摸,又拍了一巴掌上去,低头道:“这个雪人不像我。” 独孤九看着雪人身上的小手印,毫不犹豫地让雪人“穿”上了红色的袍子,头上甚至还戴了一顶小红帽。 按照常理而言,雪人变得和小孩极像,那么莫焦焦应当转忧为喜,不再生闷气。 哪曾想小孩呆呆地看了半天雪人,嘴巴张开无声地叫了声“谷主”,竟直接仰着脑袋哭了起来。 他即便哭泣也是傻乎乎的模样,这时候连十岁的样子都没有了,只知道像三四岁的稚童一般毫无顾忌地仰着脑袋张着嘴巴哭,声音又细又轻,音调比正常十岁孩子不知低了多少。 独孤九一听到哭声便拧起眉头,手一挥直接将雪人变回了吞楚剑,收回丹田中,薄唇轻启试图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习惯性地冷着脸抿紧了唇,看着愈发不近人情。 随着男人神情越来越森冷,耳边传来的哭声果然变大了。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剑仙,生平竟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他拧着眉压低声音道:“有事便告知本座,不许哭。” 但冷冰冰的话语对于眼前的小孩而言,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置于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周身凝滞的剑意暴涨一瞬又迅速收敛,男人闭了闭眼,松开拧紧的眉,再睁开时竟奇异地恢复了镇静。 仿佛无形之中像天命妥协,独孤九转头看向小孩的方向,果不其然看见了穿着红袍的稚童。 莫焦焦头上戴着的帽子随着他仰头的动作滑落下去,眼泪早已染湿了乌黑柔软的鬓发,细细的白雪将衣袍浸染得有些湿润,绵软的哭声又细又可怜,看着极为凄惨。 独孤九凝视了片刻,没再犹豫,单手绕过小孩稚弱的脊背,倾身将人揽进了怀里。 忽而一阵寒风袭来,将稚童戴着的帽子吹落,细软的黑发亦凌乱地散开,他便抿着嘴巴抽出手,笨拙地将半长的乌发重新拢好,又胡乱拉好帽子,继续木着小脸往前走。 细白腕上的金镯子与袍子上精细的流苏坠子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细细的声响被寒风裹挟着带走,一丝不落地传到了后头俊美男人的耳中。 身形颀长的黑衣男人从始至终距离稚童十步远处,步履从容地缓缓跟随。 莫焦焦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心中十分委屈,黑葡萄似的眸子也没了往日的活泼,只蔫搭搭地低着头。 他走一段路便停下来扭头瞅一眼身后跟着的人,但黑衣剑仙的沉默寡言显然并不能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 踉踉跄跄地踩着冰莲到达湖对岸,莫焦焦便不再走了,随便找了块被冰冻结的石头坐下,小孩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小鸡崽放到一边,沮丧地用手指戳小红鸡。 然而戳了半天,红鸡纹丝不动,依旧仰头叽叽叫着。 “为什么你一直叫得很开心,都不会累吗?”小孩难过地开口问道,“狐狸长老养的鸡,每天就叫一小会儿。” 独孤九在小孩不远处站定,神情严肃地瞥了一眼明显“不正常”的鸡崽,并不出声。 吞楚剑经由男人多年淬炼,早已可幻化万物,以假乱真并不难,但要它同真鸡崽那般“有灵性”,却是不可能的。 莫焦焦蹙着眉轻轻捏住小鸡崽的嘴巴,赌气道:“再叫就给你塞辣椒。” 独孤九听出了小孩语气中潜藏着的委屈,垂下眸,置于身侧的左手轻轻动了动。 下一刻,被捏住嘴巴依旧“坚持不懈”拼命叽叽叫的小鸡崽突然哑火,乖顺地安静了下来,又轻轻扇了扇翅膀,圆圆的小眼睛直直地看着小孩。 莫焦焦愣了愣,下意识松开手,白嫩的手指便被小鸡讨好地啄了啄,他将手指藏到口袋里,嘟囔道:“原来你能听懂我的话。” 小红鸡忽然安静下来,莫焦焦就没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心情愈发低落,他摸出兜里的五个樱桃椒,将两个绿色的放回去,剩下三个红色的握在手里,抬头去看伫立一旁的男人,却没想到,一转头就对上了一道沉静肃穆的视线。 暖融的日光不知何时竟被乌云掩盖了起来,细雪也转为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独孤九敛起眉,深邃的狭长眼眸情绪难辨,脸上神情又冷了几分。他抬眸看了一眼变暗的天色,心中似有所感。 停住的脚步又动了起来,男人靠近坐着的小孩,动作极为自然地在一旁盘腿打坐,却并未如往常那般入定,而是召出了吞楚剑,手腕一番便将充斥着杀气的黑剑幻化成了一株樱桃椒。 如果忽略此时突变的天色和男人眉宇间隐隐约约的冷沉,他与平日并无不同。 莫焦焦不知对方要做什么,见地上凭空长出了一株辣椒,有些好奇地探头瞅了瞅,随即想起自己变成本体时遇到的其他“无良辣椒”,小手一巴掌就将辣椒拍倒,嘟囔道:“太丑了,还喜欢欺负我。” 独孤九如玉的面上微微一怔,却极快地反应了过来,挥手将樱桃椒变没,重新幻化了一个雪人出来。 莫焦焦瞅着胖胖的雪人,伸手摸了摸,又拍了一巴掌上去,低头道:“这个雪人不像我。” 独孤九看着雪人身上的小手印,毫不犹豫地让雪人“穿”上了红色的袍子,头上甚至还戴了一顶小红帽。 按照常理而言,雪人变得和小孩极像,那么莫焦焦应当转忧为喜,不再生闷气。 哪曾想小孩呆呆地看了半天雪人,嘴巴张开无声地叫了声“谷主”,竟直接仰着脑袋哭了起来。 他即便哭泣也是傻乎乎的模样,这时候连十岁的样子都没有了,只知道像三四岁的稚童一般毫无顾忌地仰着脑袋张着嘴巴哭,声音又细又轻,音调比正常十岁孩子不知低了多少。 独孤九一听到哭声便拧起眉头,手一挥直接将雪人变回了吞楚剑,收回丹田中,薄唇轻启试图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习惯性地冷着脸抿紧了唇,看着愈发不近人情。 随着男人神情越来越森冷,耳边传来的哭声果然变大了。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剑仙,生平竟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他拧着眉压低声音道:“有事便告知本座,不许哭。” 但冷冰冰的话语对于眼前的小孩而言,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置于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周身凝滞的剑意暴涨一瞬又迅速收敛,男人闭了闭眼,松开拧紧的眉,再睁开时竟奇异地恢复了镇静。 仿佛无形之中像天命妥协,独孤九转头看向小孩的方向,果不其然看见了穿着红袍的稚童。 莫焦焦头上戴着的帽子随着他仰头的动作滑落下去,眼泪早已染湿了乌黑柔软的鬓发,细细的白雪将衣袍浸染得有些湿润,绵软的哭声又细又可怜,看着极为凄惨。 独孤九凝视了片刻,没再犹豫,单手绕过小孩稚弱的脊背,倾身将人揽进了怀里。 “嗯,本座被囚西海之时,隐神谷谷主曾前去看望我。”独孤九握着缩小的吞楚剑,手指动了动,看着自主旋转起来的小剑,沉沉道:“你手中的吞楚剑便是隐神谷谷主为我量身打造的宝剑。” 莫焦焦摊开手看着手里的笔,又缓缓捏紧,写道:“你真好。” 他写完就抬头专注地看着对方,随即又担心男人看不懂,便又写了一句话:“你还记得谷主,你真好。” 人死如灯灭,何况是身死道消的妖精。别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隐神谷倾覆沦亡,这世间除了他,总算还有一个人记得。 独孤九面容肃穆地凝视着那行字,淡漠的眉眼间无波无澜,冷声道:“光是你我记得,有何意义?” 坐着的小孩闻言怔了怔,随即无措地抿紧嘴巴,低下头去。 独孤九半天没再见小娃娃写一个字,神情却依旧冷漠,一字一句道:“修真界有负隐神谷,便是悼念,也不该只有你一人。” 莫焦焦懵懂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已然有些湿润,但他俨然听不懂男人的话,可怜巴巴地求助道:“我听不懂。长老让我不要记得,他说隐神谷的结局不应该让我去背负,可是我都忘不掉。” 独孤九缓缓合上眼,他放缓了声音问:“椒椒如今,年岁几何?” 小辣椒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不太明白前一刻他们还在讨论隐神谷的事情,怎么后一瞬男人就问他年纪了。但他一向有问必答,老实得紧,只乖乖写道:“十岁了。” 冰原上忽然簌簌下起了雪。 独孤九周身气息愈发深不可测,半晌才道:“罢了。” 神图子陨落时当是十七岁,但莫焦焦说自己十岁,小孩的身形甚至比十岁稚童还幼弱。修真界一度传言神图子心智不全形貌有缺,永远停留在了十岁生辰的模样,男人只当是谣传,未曾想竟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56章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宝宝, 跳订了哦~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新章节, 等待一下么么啾 湖心小岛中央,墨发广袖的黑衣男人正盘腿席地而坐, 背对着呼啸而过的冷风, 他眉眼清冷, 薄唇紧抿,宽大的衣袖微微抬起, 严严实实护住了臂弯中蜷缩安睡的稚童。 莫焦焦侧坐在男人怀里, 小脑袋抵着厚实的胸膛,双手抓着对方的衣袖, 短手短脚地乖乖窝着。他靠在男人胸前眯了一会儿,忽然不太舒服地睁开眼睛,弯着身子就去摸自己的脚。 独孤九察觉到小孩的动作,低头看去, 便见莫焦焦努力伸手够着自己的靴子,却因为手太短了摸不到, 肉乎乎的小手搭在红色的锦缎袍子上, 笨拙地往下伸着。 “要做什么?”男人伸手拦住小孩的身子, 防着小孩不小心摔出去。 莫焦焦听到问话茫然地眨了眨眼, 把冻得通红的手收回来, 下意识塞到独孤九怀里, 委屈地道:“鞋子歪了, 要掉。我是不是太胖了, 才摸不到。” 他又有些难过地想了想, 道:“狐狸长老说,椒椒要是吃太胖了,他们两个长老合起来都抱不动我。” 独孤九神情漠然,微微弯腰握住小孩的小腿,动作轻巧地将要掉不掉的靴子套回去,拉好袍子下摆,随即垂眸扫视了一遍看起来圆乎乎的椒椒,冷声道:“袍子厚重罢了。椒椒过于瘦弱了。” 莫焦焦动了动小脚,觉得舒服了才仰头艰难地去看独孤九的脸。 月光之下,男人眉眼冷漠,五官深刻而迷人,端的是俊美无双。 小孩又看了看自己的姿势,这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气,低下头含糊道:“你说得对,椒椒不胖呀,你都能把我包起来,谷主瘦得全是骨头,就不能。” 独孤九闻言微微敛起眉,回忆了一遍瘦骨嶙峋的隐神谷众妖怪,这才意识到那群妖族确实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瘦老头模样,莫焦焦穿的袍子如此之厚,胖乎乎的样子“包”不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独孤九对于天生幼弱的莫焦焦而言,身形轮廓还是过于高大了些,仅仅是这样坐着,就能将小孩从头到脚裹在怀中,隔绝了寒风的窥伺。 男人沉默不语,阖眼入定。莫焦焦便自己揪着袖子念口诀,只是念了没两句他又突然停下来,慌手慌脚地去摸自己的口袋。两只红口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摸到想要的东西。 莫焦焦捏着两个绿色的辣椒,慌乱道:“独孤九,我的樱桃椒不见了。” 刚刚入定了没一会儿的男人睁开眼,伸手替小孩摸了摸口袋,低声问:“樱桃椒之前放在哪?” “放在口袋里”莫焦焦不太确定地回答,他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 独孤九阖眼放出神识,强大的神识瞬间铺天盖地覆盖了整片冰原,一寸寸地搜寻过去。片刻后,男人睁开眼,抱着莫焦焦起身,往此前小孩闹脾气跑走的地方而去。 “你找到了吗?”莫焦焦突然被抱着走,吓得伸出胳膊圈住对方的脖颈,有些新奇地转头四处张望,欢乐道:“独孤九,我好高,什么都看得见。” “嗯。”独孤九将小孩抱稳,飞身到了湖对岸,步履从容地行走于冰原之上。 莫焦焦还是第一次被这样高大的成年男人抱着走,好奇心上头了就扭着身子到处看,等到独孤九抱着他到了之前哭泣的地方,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往下看。 小孩兴奋的情绪似乎有些蔫了,他抿着嘴巴看了看自己之前坐着的地方,嘟囔道:“樱桃椒在雪里面,我感觉到了。” 独孤九俯身放下小孩,深邃的目光盯在小孩身上。 莫焦焦站在雪地上,闷闷地开口道:“辣椒出来。”话音刚落,雪中便飞出了三颗红色的樱桃椒,稳稳地落到小孩摊开的手心里。 莫焦焦把辣椒塞回口袋,转身面对独孤九。男人伸手要来抱他,小孩却笨笨地后退了两步躲开了,脚下踉跄着险些摔倒。 他仰头看着独孤九,认真道:“独孤九,你真好。” “嗯?”独孤九直起身,负手而立,沉声问:“怎么了?” “你说我长大了就能找到谷主他们,我相信你。”莫焦焦道,他捏着腕上的金镯子,“我会努力修炼的。” “本座知道。”独孤九低声回应,他垂眸凝视了小孩一会儿,道:“回去吧。” 莫焦焦点了点脑袋,却仍站着不动,就傻乎乎坚持地看着独孤九。直到男人转身往回去的方向走,他才亦步亦趋地跟上。 此时已是深夜,月光映照着冰雪,寒凉而明亮。 由于黄昏时下了一场大雪,冰原上积雪颇深,修为高深的男人踏雪无痕,行过之处甚至连脚印都未曾留下。 反观后头的莫焦焦,情况便截然相反了。小孩一脚一个坑,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一只脚陷进冰雪里,寒气便立刻渗透袍子,侵入脚踝,冻得双脚几乎没有了知觉。 他呆呆的也不知道变通跟男人求助,就认认真真地走着,衣摆便被雪水浸染得越来越沉重。 没一会儿,小孩的步子就慢了下来,他呼了一口气,看着溢散的白雾,又一脚踩出去,却不知前方那块雪地底下过分松软,他一踏下去就整个人往前倾倒,面朝下就要直接栽倒在雪地上。 莫焦焦下意识紧紧闭上眼,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却迟迟没有传来。他奇怪地睁开眼,便见神情肃穆的男人单膝跪地蹲在自己身前,此刻正双手托着自己的腋下,稳稳地托起自己重新站好。 莫焦焦懵懂地眨了眨眼睛,黑葡萄似的眸子里全是茫然和无辜,他捏着手,面对独孤九漠然的视线,期期艾艾道:“是它自己摔倒的。我有好好走路。” 独孤九对小孩笨到极点的辩解充耳不闻,冷着脸弯腰把人提了起来,团巴团巴塞到怀里,大掌摸到小孩的脚踝,果不其然摸到一手冰冷的湿意。 他长眉拧起,冰寒的真元覆于手上,握着小孩的脚踝缓缓将湿透的衣袍恢复原样,确认两只小脚不再冷得如同冰块,这才松开了手,转而去检查小孩的鞋子。 莫焦焦愣愣地感受着脚上的暖意,不解地问:“独孤九,你的真元是冷的,为什么我觉得热乎乎的?” 男人抬眸瞥了小孩一眼,并不理会他。 独孤九生而体质便与冰雪自成一体,这样用真元引出湿气的法子不过是平时年少时露宿荒野时偶然悟出的术法,不值一提。何况,小孩显然还未曾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莫焦焦没人搭理,只好老实地看着对方帮他“取暖”,浑然不觉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直到双脚都恢复热乎,男人调整姿势抱好他继续走,他才呆头呆脑地小声道:“我要自己走。” “你要再摔一次?”独孤九冷冰冰地问。 “不是。”莫焦焦迟钝地摇头,他苦着脸试图说服独孤九,“虽然你说焦焦不是大孩子,但是谷主说,强大的妖怪就要独立,我不能连走路都不会。” 独孤九拧眉看着怀里又小又软的团子,完全看不出这蠢笨的小妖怪和“强大的妖怪”之间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联系。他声线愈发低沉,却是道:“椒椒以为,本座之语还没有隐神谷谷主之言正确?” 莫焦焦直接怔住了,他呆了半天,才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却被难住了 独孤九说的话对,还是谷主说的对?这个问题对于莫焦焦而言,比过往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要难。 他憋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承认道:“焦焦不知道。” “椒椒答应过本座之事,还记得?”独孤九问。 “噢。”莫焦焦恍然大悟,安分下来,“要听话。”让他做选择或许有些难,但记东西还是可以做到的,独孤九说的话,他都会听。 独孤九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莫焦焦瞅着他脸上优美的线条和肃穆的神情,乖乖地不再动弹。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却连一丝寒气都无法沾染到他,莫焦焦伸出手指戳了戳将自己牢牢包裹住的真元,只觉全身暖乎乎的。 他额头贴着男人的脖颈,安静地看着月色沐浴中壮丽广阔的雪景,喃喃道:“这里和隐神谷一样好看,不过,隐神谷没有雪。” “嗯。”独孤九轻抚了一下小孩的脑袋。 “独孤九,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莫焦焦忽然问。 男人闻言停下脚步,眸色幽深难测。 莫焦焦并未发觉,他疑惑地开口道:“焦焦住的地方叫隐神谷,那独孤九住的地方叫什么?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 独孤九低头深深看进小孩乌黑的眼睛,半晌薄唇轻启,低低道:“椒椒闯入了本座的识海。此处,乃本座识海自成的里世界。” 莫焦焦顿时睁大眼,摸口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看着独孤九狭长深邃的双眸,傻乎乎地张了张嘴巴,重复道:“识海?” “嗯。”独孤九颔首。 莫焦焦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实体化的身体,又看了看抱着他的独孤九,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 很久之前,有一日槐树长老给他上课,黑着脸对他耳提面命道:“记住,不要随意入/侵修真者的领地,尤其是极为私/密之地。否则,他们会把你变成原形切成七块炒菜!嚼吧嚼吧吞下去!修真者最喜欢吃你这样又胖又嫩的幼崽!懂吗?” 那时候才三岁的莫焦焦点着脑袋,瑟瑟发抖地发誓自己记住了。 这会儿终于想起来,小孩转头看着独孤九,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扁了扁嘴巴,明显想哭又不太敢哭,然而被抱着想跑也跑不了,左右为难间,莫焦焦竟仰着脑袋闭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嚎了起来:“我不是故意进来的你不要吃我呜” 话音刚落,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简直凄惨无比。 独孤九神色微怔,第一次明白了为何鸿御老祖总是念叨着幼崽脾气古怪,说风就是雨。 他怀里哭得最惨的这一只,就是最好的证明。 “云山来得这样早,想必宗主的计划生效了。” 鸿御老祖神情纠结地将黑棋放上棋盘,转头招呼自己的亲传大弟子坐下,没有接鸿雁仙子的话茬,反倒不满道: “鸿雁,这是你师侄,怎么天天见了都没个好脸色!对着我这老头子倒笑得开心!” “云山如今是大人了,怎好如幼时那般溺爱?”鸿雁仙子熟知天衍宗主的性情,知他并未动怒,便依旧笑道:“比起崇容师叔,我自认一向平易近人。” “你能跟他比?”鸿御老祖气得胡子一抖一抖,“师叔天性不苟言笑,指望他对云山和蔼可亲恐怕要等到冥府倒闭!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叔对谁都一个样,跟你这区别待遇横眉竖眼可不是一回事。” 鸿雁仙子被说得哑口无言,叹了口气继续下棋,明显没放在心上。 连云山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掩饰嘴角的笑意。他早习惯了鸿雁仙子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虽说这确实和女仙平日里的作风不太相称,但几百年这么受过来了,便也习以为常。 斯文俊秀的青年出声笑道: “师叔方才所言不假。顾师弟的来历确实有些蹊跷,有些时候的为人处世看着不像个少年,但这几日我奉师尊之命,与他相处,师弟的戒心却并不重,和师尊先前猜测的差不离。” “此话当真?”鸿御老祖闻言扔了棋子,也不计较鸿雁对自己徒弟有多冷淡了,摸着胡子急吼吼地问:“他以前在世俗界,可是有什么奇遇?” “顾师弟并未明说,但弟子几次试图潜入师弟居所之时,皆被一股无形之力拦了下来,起先我以为是师弟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法宝护持,但昨日我借师尊的通古镜前去探测,通古显示的结果”连云山犹豫地拿出镜子递给鸿御老祖,接着道:“着实有些怪异。” “这这这!”鸿御老祖接过通古镜看了一眼便直接跳了起来,一把将镜子扔给鸿雁仙子,怪叫道:“怎么会是神识?这等强度,神识之主修为绝对是个合体期老怪物!” “怎么可能?”鸿雁仙子收起笑容,盯着通古镜喃喃道:“如今宗门之内皆为剑修,并未发现外来修士。那顾朝云也不过是练气修为,哪来合体期老祖的神识?” “师尊,师叔。”连云山提醒道:“或许顾师弟身上有隐藏修为的法宝。” “通古镜不会认错人,当年你崇容师叔祖便用此镜勘破了大乘期老祖的神识迷镜。”鸿雁仙子蹙眉否认,“顾朝云就是有再厉害的法宝,哪怕他真是合体期之境,也不可能瞒过通古镜。” “正是如此。”鸿御老祖转身来回踱了几步,忽而转头道:“该不会那孩子被夺舍了?” 此话一出,鸿雁仙子和连云山眼中皆不约而同露出了震惊之色。 连云山忆起先前顾朝云的种种表现,严肃道: “师尊,夺舍的猜测恐怕是最贴近事实的。实不相瞒,弟子几次前去查探,顾师弟都躲在屋子里说话,我只当他过于寂寞了,因而自言自语。如今想来,他很有可能神魂犹在,只是屈服于夺舍之人。” “哦?师侄可听清他说什么了?”鸿雁仙子感兴趣地问。 “师弟独处时说话声音极小,我也只听到了一部分。”连云山惭愧道: “不过,师弟几次说的话都像是在同别人商量,唯一奇怪的是,他说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和崇容师叔祖有关的,而且每日商量的都是如何讨好师叔祖c如何同师叔祖相识相恋的秘诀c如何成为师叔祖的咳,心肝宝贝,甚至是咳,双修,似乎从世俗界开始便恋慕师叔祖。总之,从未提过夺舍c抑或是修炼之事。” 连云山嘴角的微笑有点僵硬,俊秀的脸上透着薄红,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鸿雁仙子同鸿御老祖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天衍剑宗众人在为独孤九调查“恋慕”他的顾姓少年之时,被恋慕的男人却忙着养辣椒。 莫焦焦在和男人多讨了一个愿望之后,就乖乖跟着独孤九离开湖边,穿行于繁茂的松林之中。 如同来时一般,一大一小踩着晶莹的白雪往外面走。 莫焦焦边走边胡乱唱着小调,软绵细腻的童音回荡于幽静的树林中,传出极远。 他口齿并不算特别清晰,总带着孩童特有的糯软,小曲的内容亦颠三倒四,不在正确的调子上。 好在唯一的听众并不介意,始终沉默地听着,时不时还会出声提醒小孩别被地上的树根绊倒。 “天蓝蓝的,地黑黑的,云在飘呀,树在摇,还有小鸟一直叫~焦焦宝贝呀!今日来同游” 冬日的清晨总是冷清清的,稚童的小调却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将寒凉的风驱散,招来暖融融的日光。 独孤九负手走了许久,身后的小孩也将一支曲子重复唱了许多遍,在小辣椒唱完最后一句准备重新来过时,男人低声开口问: “椒椒吟唱之曲,可有名字?” 莫焦焦闻言连忙合上嘴巴,眨巴着眼想了一会儿,认真道:“长老说,叫《春日》。” “好名字。”独孤九神色淡漠地赞了一句,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语气却罕见地非常平和。 莫焦焦点了点头,侧过耳朵细细地听了听,却只听到自己脚下踏雪的细微声响,不由松了口气,他嘟囔道: “我刚刚,听到有人在说话。今天早上也是。” “可是与前日相似?”独孤九问。 “有点像,可是”莫焦焦蹙眉苦思冥想,“不是你在说话。那个声音,我好像听过,别人叫他‘顾师弟’。” 姓顾? 独孤九沉吟片刻,问:“他说了什么?椒椒这几日总共听过几次?” “他说很想见你。”莫焦焦懵懂地重复着,又回忆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你们宗主,他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好像说有老怪物夺舍了。然后我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说有人要当你的心肝宝贝。” 独孤九脊背有些僵硬,手上抱着人,见小孩完全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空出来的手便试探性地贴到小孩稚弱的脊背上,不甚熟练地一下一下顺着。他声线带着惯性的冷沉,低低道:“不许哭了。” 哪知莫焦焦被安慰地拍着,反倒哭得更凶了,他捏紧独孤九的衣袖,泪眼朦胧地仰着脑袋,呜咽地哭道:“谷主不见了不要焦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57章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宝宝, 跳订了哦~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新章节, 等待一下么么啾  却说顾朝云在玉佩被借走后,便有些惴惴不安地上了山,要求见宗主, 没想刚到就被拒之门外,只因“宗主的食梦兽心情不好,连带着宗主也闭关了”, 少年无法,只好下山回去。 体内盘踞的神魂似乎见不得他如此胆小怕事的模样, 忍不住嗤笑道:“不过是一块玉佩被借走, 你就怕成这样?真真无用至极!” 顾朝云闻言脸色一白,心中有些愤懑不平, 却又急急地解释道: “前辈又不是不知道那玉的妙用, 如今我能安然和这具身体融合,还不全是靠着它么?虽然前辈道法高深,旁人察觉不到你的存在,但万一没了玉佩, 我的神魂和这身体无法完全融合, 到时候被看出点端倪,天衍剑宗哪还有我容身之处?” “你怕什么?以我合体期的神识为你护持,天衍剑宗这些剑修就是发现了又怎样?只要你不做有害于宗门之事,他们怎会干涉你的事?”苍老的声音极为自负地反驳道。 “可是”顾朝云咬紧唇瓣, 加快速度回了自己的住所, 这才安心了一些, 压低声音道: “您不是告诉我崇容师叔祖日后会和我结为道侣么?照你所说,我和师叔祖应当是在世俗界相遇,然后被他发现天火灵根的体质,带回宗门收为亲传弟子,师叔祖会赠我吞楚剑,爱我护我,我们也会成为令人称羡的道侣,可是” 顾朝云掐紧了手心,嫣红的唇瓣咬得几欲渗血,他几乎有些质问地开口道:“为何我等了那么久师叔祖也没来世俗界找我?为什么一切都和你所言的不一致?我我现在甚至连他的徒弟都当不上!你真的不是一直在骗我么?!” “笑话!”少年体内的神魂闻言大怒,斥道:“我堂堂合体期老祖,用得着骗你?我骗你有何好处?顾朝云!” 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狠戾道:“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是谁将你从雪山里救出来?又是谁给你指了明路?没有我,你以为你这辈子有机会见到崇容?” “我”顾朝云后退一步坐到榻上,脸色惨白,他掩面深吸了口气,恢复镇定道:“抱歉,前辈,刚刚是我唐突了。前辈是我这辈子最该报答之人,我不应该那么怀疑你的。我只是” 少年眼圈发红,无助道:“我只是不想重活一世,依旧竹篮打水一场空,您知道的,我如今还能这样苟活于世,全靠着对崇容剑尊的惦念。若他不要我,我真不知,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只管放心。”老者见少年服软,这才安慰道:“虽然我不知崇容的命途怎么突然变换了轨迹,跟你的命途发生了偏离,但天道是不允许丝毫差错出现的,你们只会殊途同归。” “真的吗?”顾朝云破涕为笑,眸中全是惊喜。 “自然。”老者胸有成竹道:“你也无需太过忧虑,那块玉佩不过是藏了个可供修炼的小型秘境,就算有安定神魂的功效,也对崇容剑尊没有丝毫用处,他要那玉无用,迟早会还给你。你还不如趁着他借了玉,多多找机会亲近” 老者说到此处,见顾朝云脸上恍然大悟的神色,语气便不由自主流露出了些许嫌弃的意味,“若论心机,你可真真比不上焚忧,三日后拭剑大会开启,以焚忧对崇容的爱慕,定然会亲自前来,你最好最好准备,若是到时候失态被认出来” 未尽的话语明显不怀好意,顾朝云如当头棒喝,当即收了脸上得意的神色,双手紧紧攥着衣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衣袍扯裂,他勾起嘴角,神色有些狰狞,咬牙道:“您放心,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焚忧?我倒要看看,在命定道侣和合作道友之间,崇容师叔祖会选择哪一个!” 寂静无声的房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正好行到门外的流光闻声一惊,连忙边敲门边扬声问道:“顾师弟!你怎么了?” 半晌,房门被打开,少年带着歉意的笑容走了出来,指了指屋中倒塌的桌子,惭愧道:“师姐,我刚刚贪玩就拿桌子试了试剑我知道错了!” 流光疑惑地看了看倒塌的桌子,笑眯眯道:“就知道搞破坏,等会儿我让管事弟子换张新的来,桌子的费用我垫着。” “谢谢师姐!”顾朝云感激不已。 “这有什么,云山师兄下山之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我怎么能不管?”流光笑着拍了拍少年的头,灵动的杏眼眨了眨,忽然又嗔怪道:“对了,适才我都让你不要和崇容师叔祖说话了,你怎么还凑上去?小心师叔祖把你脑袋削了!” “我崇拜师叔祖嘛,”顾朝云热切道,“师姐,师叔祖会不会参加拭剑大会呢?” “应当会吧。”流光不甚在意地回答,她细细观察了一下少年的神情,状似无意道:“师弟那块玉佩,我瞧着怎么有点眼熟好像以前见过呀。” “真的吗?”顾朝云面上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他快速眨了眨眼,按下心中的慌乱,“师姐在哪里见过呀?那玉佩我从小戴着呢,莫不是我们见过面?” “不是。”流光摇了摇手指,神秘道:“先不告诉你,等我彻底想起来了再说!”少女语毕,也不管顾朝云欲言又止的模样,径直跳上飞剑,挥了挥手便甜甜笑着离开了。 直到彻底远离了少年的居所,流光才收起脸上的甜笑,将今日发生之事通过传信令牌转达了鸿雁仙子,这才调转飞剑往鸿御老祖所住的啸日峰而去。 与此同时,不同于天衍剑宗众人的忧虑,刚刚入定完的莫焦焦正托着腮坐在岸边一盏巨大的桃花灯上面,低头看着面前的鸡崽,头上红色的小帽子戴得齐齐整整的。 这几日夜里,独孤九始终抱着他在大荒法阵中修炼,虽然功效并不如何显著,但小孩总算是比先前“聪明活泼”了一些,起码能够明白基本的事理,懂得辨别他人强烈的情绪,哪怕那只是他自己认为。 此刻小孩伸着手指慢吞吞地在小鸡身上顺毛,边顺边眨巴着乌黑的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 独孤九刚布完湖中的法阵,确认没有丝毫问题以后,回身便看见了小孩沉思的模样。他静静地凝视了片刻,思及识海之外被自己收起来的那块玉佩,薄唇微抿,半晌道:“椒椒在做甚?” 莫焦焦闻声连忙抬头,将鸡崽子塞回口袋里,急急忙忙地从花灯上跳了下去,跑到男人身边握住对方宽大的衣袖,扭头就往湖边拉。 独孤九顺着小孩的力道行到岸上,又被拉着坐下,索性将小娃娃揽进怀里,置于膝上抱好,低声道:“这样满意?” “嗯嗯。”莫焦焦点点脑袋,又有些犹豫地握住了男人垂落的长发,好半天才奶声奶气地仰头抱怨道: “那个叫叫什么,噢顾朝阳不对,是顾找羊的人,他好笨哦。那个老头子肯定在糊弄他,要算计他,连焦焦都知道。” “嗯?”独孤九垂眸看着小孩,耐心地问:“椒椒听到什么了?” 莫焦焦一听这问题就蹙起了眉,生气道:“焦焦听到了好多事情,他们在说你,可是有东西不让我说话!” 小孩显然是真的生气了,红润的小脸都因为憋气鼓了起来,看着极为讨喜。独孤九顺了顺他的脊背,低声问:“是什么阻止了你?” “不知道。”莫焦焦懵懂地回答,“一开始,我听到很多和你有关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都不能说了,就好像焦焦修炼的时候,能感觉到的力量嗯就在天地之间,看不见。它不让我说话。” 独孤九微微皱起眉,沉思片刻,道:“椒椒听到的,可对你有害?” “没有。”莫焦焦老实地摇头,“那个找羊的,他被一个老头子骗,可是我也不认识他。而且,”小孩歪了歪头,看着男人肃穆的神情,认真道:“他们说的是独孤九,可是独孤九不会被骗,对不对?” “嗯。”男人应了一声,声线低沉,“椒椒放心,本座明白了。” 既然是顾朝云那边出了问题,小孩又提及了“老头子”,那么此前他们猜测的顾朝云被夺舍之事便不成立,更可能的是,顾朝云体内多了一个合体期老祖的神魂,然而疑点在于 此前老者教导顾朝云的那些接近他的“办法”,究竟是从何而来?顾朝云又为何千方百计欲接近他?更重要的是,莫焦焦为何能听见有关他的所有事情? 独孤九垂眸不语,小孩便凑近了去看男人幽深的眼眸,黑葡萄似的眼睛对上狭长深邃的眸子,莫焦焦呆呆地一动不动。 独孤九扶住小孩的脊背,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随即探手在小孩腰间摸了摸,修长灵巧的手指将摸到的一串玉佩解了下来,握在掌心里端详片刻,问:“椒椒可还记得这些玉?” 莫焦焦依言低下头,细细瞅了瞅,小手将其中的仙鹤玉佩拎起来,道:“女仙长送焦焦的。” “嗯,她便是鸿雁。”独孤九解释道。 莫焦焦惊奇地“咦”了一声,又拎出一块小剑形状的玉佩,道:“仙子说,这是一个喜欢铸剑的老爷爷送我的。” “嗯,鸿冥老祖,爱剑成痴,他的亲传弟子流光,幼年时曾给你写过信。”独孤九道。 “焦焦记得!”莫焦焦惊喜不已,软软道:“她会给我画很多很多剑。”小孩说着又好奇地将最后一个玉葫芦捏进手心里,笃定道:“这个一定是宗主送我的。” “嗯。”独孤九颔首,道:“鸿御最爱的出行坐骑便是葫芦状的灵器。”他见小孩握着玉佩爱不释手的模样,忽而放缓了冷沉的声线,低低问:“椒椒可记得本座送你的玉佩?” “玉佩?”莫焦焦愣了愣,茫然地眨眼,他看着对方漆黑的双眸,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脑袋沮丧地耷拉下去,闷闷道:“我有一只长得跟我很像的玉佩,可是焦焦后来被人抓住了,我不能暴露秘密,只能自绝,死的时候玉佩还在我手里,可是现在不在了。” 莫焦焦伸出胳膊去抱男人的脖颈,内疚道:“谷主说那是你送给我的,我把它弄丢了。” 即便摔倒了,莫焦焦依旧惦记着自己拿去换“大食物”的花朵,他也顾不得身体上传来的钝痛,只慌慌张张地收紧手臂查看,却发现怀里除了一朵看起来形状最大的雪莲,其他全都掉了。 小孩木木地眨了眨乌黑清澈的双眼,瞅了瞅落在地上的莲花,胖小手捏着剩下的那一朵,难过地低下头嘟囔道:“我把你的雪莲浪费了。” 在隐神谷,每一株植物都是珍贵的。对于小辣椒来说,这已经是镌刻进了神魂的认知,因而此刻同为植物的雪莲也有着同等的地位。 但是如今雪莲被弄脏了,他自己尽管不介意,却觉得拿去跟这个男人交换的应该是完好无缺的东西。因为谷主说了,交易最重要的就是诚意。 独孤九不知道小孩发生了什么,却能看见散落一地的雪莲,但男人始终没有异动,只耐心地等着。 然而候了半晌,没见那娃娃再动一下。崇容剑尊长眉敛起,忽而忆起重师侄连云山幼年时曾被他一句话吓得嚎啕大哭的场景,周身气息便又冷了几分。 “不敢过来?” 广袤寒冷的冰原上,男人低沉冷冽的声音划破寂静,是极为寒凉悠扬的悦耳音调。本就刻意控制了的声音被放得更缓了,只不过不苟言笑的剑仙即便尽力柔和了声线还是清冷得如孤天高月。 天空中飘落的雪不知何时渐渐大了起来,很快便将小小的红色团子染成了雪白,整个人几乎完全被雪掩盖起来了。 莫焦焦闻言抬起头,松开紧蹙的眉,干净的眸子直直盯着男人的脸,一眨也不眨,似乎在辨认对方说话时的情绪。 只是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除了冷冰冰的沉稳肃穆,实在看不出其他情绪来,小辣椒又向来不是会察言观色的孩子,看了好半天还是懵懵懂懂,攥紧了手里的那支莲花,笨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莫焦焦习以为常地摸了摸自己摔疼的地方,见男人还是沉默看过来的样子,他才不安地停下动作后退了一步,捏着自己红色腰带上的结子,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期期艾艾道: “我把你的花弄脏了飞剑好像也辣坏了。你不骂我吗?” 小孩的声音异常细软委屈,却传不到清冷的剑仙耳朵里。 此刻的独孤九,正不动声色地定定凝视着不远处的胖娃娃。 那孩子碰不到自己,却能碰触到此地的所有物事,那么,漫天雪花自然也包含其中。 识海里世界,随心而随性,这苍茫冰原间的一切,皆取决于孤高冷漠的剑仙,他可以于心念流转间令潭水瞬间冰封千里封印别鹤剑,自然也能让本就细小的碎雪瞬息之间幻化成茫茫大雪。 独孤九观察细致入微,天空中飘零的雪花落在那灵体上,近乎完整地将小娃娃的身形轮廓勾勒了出来 小小的一团,站起来甚至还够不到他腰间,身上穿着的衣袍似乎非常厚软,看着胖乎乎的,露在外头的手却明显比袖口细了两圈。 莫焦焦身上黏着的雪和其后的冰原皆是一片雪白,并不好观察。独孤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孩笨拙地从雪地上爬起来的动作c伸手揉弄身后的动作,以至于最终往后退的动作心中了然。 冷漠的男人许久没有动静,莫焦焦更不安了,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生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先逃跑,却见面容冷肃的男人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漆黑的狭长双眸带着他看不懂的幽深,缓缓开口道: “过来。” 骨节分明c修长优美的手看着遒劲有力,男人又补充了一句: “不伤你。” 莫焦焦傻乎乎地张了张嘴巴,又忐忑地合上,脚下动了动,慢吞吞地朝男人挪了过去。 他移动莲花也跟着动,好一会儿,悬浮的雪莲和雪白的胖团子才到达男人身前,停在那只手边。 独孤九从始至终气息平稳,岿然不动,不做任何可能会惊动那胆小团子的动作。 等人来到面前,男人方沉沉开口接着道:“莲花给我。” 小孩护着那堆花都能护到摔倒然而对于独孤九而言,那些雪莲不过是他识海中的幻象,全然不值得小娃娃如此紧张。 莫焦焦愣愣地点了点小脑袋,把最后剩下的那支莲花放到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上,见对方接了后合上手掌,将花握在掌心里,才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认认真真地看着男人的脸。 不知为何,心里忽然高兴了起来。 原本此处寒风呼啸大雪苍茫,俱是苍凉壮阔引人忧思之景,小辣椒却觉得心里一瞬间暖烘烘热乎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莫焦焦心里欢喜,却只乖乖巧巧地站在男人身边,脸上依旧木木的。 他天生不会笑。长老们对此也无能为力。 小孩呆站了半天,独孤九见他傻乎乎地不动,沉默片刻,问:“今日不需要真元?” 崇容剑尊寡言少语,早已是修真界供认不讳的事实。如今因着这看不清具体样貌的小娃娃,倒是罕见地开口提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58章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宝宝, 跳订了哦~比例不足暂时看不到新章节, 等待一下么么啾 然而,如今站在崇容剑尊身前的孩子却乖巧得有些不对劲。 随着“雪莲”被一口一口地吃完, 小孩始终站着一动不动, 等到吃完了才摸摸肚子,笨笨地在原地跳了一下, 随后歪着头,小心翼翼地伸着手试图碰触自己。 独孤九端坐于雪中, 不动声色地将胖娃娃迟缓胆怯的动作收入眼底, 长眉微敛,若有所思, 并不出声打扰。 小孩不知道自己已经从一个红色的胖团子变成了一个雪白的胖团子, 一举一动都在男人掌控之下,依旧谨慎非常地试探着, 犹如随时会炸毛的猫崽。 看不见身形时尚且是如此怕生的反应,若独孤九贸然出声, 恐怕还会把小孩吓跑。 呼啸的寒风渐弱, 飞雪扬扬洒洒, 黑衣男人长发逶地,如墨乌发上莹白点点,敛眉沉默时竟恍若即将羽化的仙人,全无尘世烟火之气, 唯有那双深若冰海的黑眸, 夹带着令人胆颤的冷漠。 莫焦焦微微睁大眼睛, 捏着腰带愣愣地瞅着。 他看着独孤九黑发上黏着的雪花,仗着男人看不见自己,悄悄伸出手碰了一下,将雪花拿了下来,攥到手心里。接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你长得好像谷主说的雪妖可是你是修真者,不是妖怪。” 小孩自言自语地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红色的袍子已经全然被雪覆盖了。他连忙笨手笨脚地拍着自己,边拍边疑惑地嘟哝道: “谷主说修真者都长得歪瓜裂枣,可是你就很好看。谷主自己胡子好长,脸上皱巴巴,他也没你好看还喜欢拿胡子扎我” 厚厚的白雪被拍落,小孩的身形模糊了几分,他下意识多说了几句话,说完看男人全无反应,整个人便怔了怔,乌黑的眸子有些黯淡下来,习以为常地低头玩起了腰带上繁复的结扣。 莫焦焦小时候不爱说话,整日里待在落日湖畔不挪窝,长老要教他功课,小孩连修炼法诀都读不通顺。实在无法,谷主便只能命他每日对着其他妖怪说一百句。 一年三百六十日,这个习惯伴了他整整十年。 然而自隐神谷之战后,谷主和长老们带着小孩疲于奔命,几乎没有闲暇再陪莫焦焦说话,每日小孩不能开口引来他人注目,便只做唇形,无声自语。 后来所有长老都不在了,真的没人能听他说了,小辣椒就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 七载沉寂,亡命天涯,换作他人早放弃了,莫焦焦却不知为何,一直坚持着把那个习惯保留了下来。这些事情若问起他,他也弄不明白为何要那样做,只是独自度过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似乎只有做点熟悉的事情,日子才显得不那么难熬。 这会儿对着男人漠然的反应,莫焦焦也不奇怪,只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挪窝,嘴巴无声地一开一合,背起了修炼功法。 独孤九见眼前的“雪团子”再次一动不动,不似寻常活泼幼童,双眸又幽深了几分,他阖眼沉思片刻,复睁眼问道: “缘何踟蹰不动?” 若是依着天衍剑宗那些剑修老祖七嘴八舌的提议,男人此刻应当将小孩的来历过往一一探查清楚,以免出现意料之外的威胁损伤识海。然而独孤九却没有那样做。 莫焦焦正认真地念着法诀,一听那冷冰冰的悦耳音调响起,脸上就呆了呆。 他看着男人肃穆的神色,脚下动了动开始后退,却又只挪了两步就挣扎着停了下来,迟钝地点了点小脑袋,又忙摇了摇,手足无措的模样。 独孤九见小孩一会儿颔首一会儿摇头,置于膝上的修长手指微微动了动,耐心地等着。 莫焦焦见他没生气,瑟缩地捏了捏软绵绵的手指,慢吞吞地解释道: “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害怕和我说话怕被我连累。” 而男人听不见他说话,还是开口关心他。这一点小辣椒还是能想得通的。 然而独孤九见胖娃娃仍旧呆着不动,忆起此前小孩被吓得摔倒之事,终是缓缓阖上了眼,遮住了因参悟杀戮剑意而愈来愈寒凉摄人的视线。 同时,强大的神识外放,瞬息之间绵延不绝地延伸出去,将整个冰原囊于掌控之中。 萧瑟的冰原之上,被克制着放轻了的低沉男声响起: “若有想做之事,无需顾虑本座。” 莫焦焦闻言松开了紧握的小拳头,乌黑的眼睛亮了亮,看对方阖眼似乎是要入定了,并不计较他流连在此的事情,胆子便大了起来。 他踢了踢脚,苦恼地蹙眉道:“我不想睡觉。不修炼。你也不要赶我走” 之前小孩已然歇息了足够长的时间,此刻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去睡觉的,但男人适才一直睁着眼不入定修行,小孩也就不肯自己坐下来修炼。 乌黑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印着的俨然是纯然的依赖和依恋,莫焦焦依旧不自知。 他想了一会儿,四处望了望,随即竟迈着步子c绕着独孤九开始一圈一圈走起来了。 大雪纷飞,冰原上积雪渐深。胖乎乎的孩子每走过一步,雪地上便印出一个小小的脚印。 莫焦焦扭头看了一眼,走得更欢了。没一会儿,男人四周便出现了一个小脚印围成的圆圈。 独孤九外放的神识目睹了小孩的动作,又端详了一会儿那圆到极致,仿佛画出来的圈,不作任何反应。 莫焦焦踩着雪玩了一会儿,又跑回去偷看男人的脸,确认对方还是合着眼睛,便继续以黑衣男人为中心“画画”。 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中缓缓穿行,认真而执着。 独孤九始终未曾睁眼惊动小孩,只凭借着密布的神识沉默地注视着小孩的一举一动。渐渐地,一个还算完整的图案在雪地上呈现了出来。 莫焦焦呼了口气,拉起红帽子戴上,小心地跑到一边满意地瞅着。 他“画”了一个雪人。一个没有脸的雪人。 小孩似乎并不觉得雪人没画脸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看够了便回到男人身边,规规矩矩地在对方面前盘腿坐了下来,安静地闭上眼修炼,嘴里还不忘小声道:“先画一个小的,等修炼完了再画一个大的。” 这是他幼时在隐神谷居住时的习惯,十多年了竟还念念不忘,只不过那时的神图子有着无数他人赠与的珍奇画具画布,而如今的小辣椒只有满地皑皑的白雪。 待到小孩彻底没了动静,独孤九方才缓缓睁开眼,他无声而起,凝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地上胖胖圆圆的雪人,一时间竟觉此图和小孩有些相似。 雪花顺着长长逶迤的黑发滑落,男人长身玉立,挺拔如松的黑色身影在雪地中立了许久。 漫天飞雪中不知何时再次冲出无数道剑影,纵横四溢的剑气铺天盖地,于茫茫冰原中势如破竹地割裂出一片绝对安全的无声之地。 寒风夹杂着冰雪被远远隔绝在外,身上的雪均已融化不见,身处其中的稚弱孩童又恢复了一身火红的讨喜模样,仍然懵懂安静地沉浸于修行之中,浑然不知护着自己的重重剑影,正是以杀戮震慑世人的无上剑意。 独孤九垂眸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地显现出来,并不出声催促,只是极有耐心地等着。 直至小孩写完,男人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你听到的是本座同天衍剑宗宗主鸿御老祖说的话,他确实形貌肖似隐神谷谷主,习惯揪胡子。” “真的呀。”莫焦焦握紧了笔,白里透红的小脸上透出些许茫然和怀念,他急急地写道:“你见过谷主吗?” “嗯,本座被囚西海之时,隐神谷谷主曾前去看望我。”独孤九握着缩小的吞楚剑,手指动了动,看着自主旋转起来的小剑,沉沉道:“你手中的吞楚剑便是隐神谷谷主为我量身打造的宝剑。” 莫焦焦摊开手看着手里的笔,又缓缓捏紧,写道:“你真好。” 他写完就抬头专注地看着对方,随即又担心男人看不懂,便又写了一句话:“你还记得谷主,你真好。” 人死如灯灭,何况是身死道消的妖精。别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隐神谷倾覆沦亡,这世间除了他,总算还有一个人记得。 独孤九面容肃穆地凝视着那行字,淡漠的眉眼间无波无澜,冷声道:“光是你我记得,有何意义?” 坐着的小孩闻言怔了怔,随即无措地抿紧嘴巴,低下头去。 独孤九半天没再见小娃娃写一个字,神情却依旧冷漠,一字一句道:“修真界有负隐神谷,便是悼念,也不该只有你一人。” 莫焦焦懵懂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已然有些湿润,但他俨然听不懂男人的话,可怜巴巴地求助道:“我听不懂。长老让我不要记得,他说隐神谷的结局不应该让我去背负,可是我都忘不掉。” 独孤九缓缓合上眼,他放缓了声音问:“椒椒如今,年岁几何?” 小辣椒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不太明白前一刻他们还在讨论隐神谷的事情,怎么后一瞬男人就问他年纪了。但他一向有问必答,老实得紧,只乖乖写道:“十岁了。” 冰原上忽然簌簌下起了雪。 独孤九周身气息愈发深不可测,半晌才道:“罢了。” 神图子陨落时当是十七岁,但莫焦焦说自己十岁,小孩的身形甚至比十岁稚童还幼弱。修真界一度传言神图子心智不全形貌有缺,永远停留在了十岁生辰的模样,男人只当是谣传,未曾想竟是真的。 小孩根本没有长大,他甚至连灭族那样的血海深仇都懵懵懂懂,不甚明了。 独孤九睁开眼,神色如常道:“隐神谷众人不愿你执着于过往,不过是为了保护你。你如今年幼,不谈复仇也罢,日后总会明了。” 莫焦焦蹙起眉,忐忑道:“可是,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没听不懂你的话。” “没有。”独孤九不动声色,手中吞楚剑缓缓飞起,在空中扭了一圈,竟化成一只小鸡崽的模样。男人将小鸡放到莫焦焦手边,看着它歪歪扭扭地走过去蹭着看不见的小孩,罕见地神色平静道:“椒椒如今十岁,当潜心向学,你只要平安长大,便够了。” 莫焦焦原本还有些害怕,一见活泼灵动的小鸡,眼睛顿时睁大了,他见男人把小鸡往自己这边推,便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小鸡的背,歪着头嘟哝道:“是暖的。” 吞楚剑与别鹤剑不同,它虽能自由变幻形态,却未曾开启灵智,一切变化均由崇容剑尊掌控,变成小动物讨小孩子欢心这样的事,虽过往从未有过先例,但独孤九修为莫测,转换一下吞楚的形貌只在一念之间。 “它会啄我的手指。”莫焦焦新奇地写道,摸了一会儿小鸡,小孩便犹犹豫豫地问:“我可以抱它一下吗?” “嗯。喜欢便拿去玩。”独孤九回答。 莫焦焦一听男人答应便放下了笔,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捧小鸡,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末了还将小鸡放在雪地上轻轻按住,用笔贴着小鸡的身体,缓缓在雪地上勾勒出小鸡的轮廓。 独孤九只安静地看着,任由漫天飞雪缓缓将两人浸染。 直到玩尽兴了,莫焦焦才恋恋不舍地把小鸡放回去,写道:“以前隐神谷就没有小鸡。” “嗯?”独孤九薄唇轻启,“为何?” “给我做小衣服的长老是狐狸变的,他喜欢吃小鸡,可是杀生会折损他的道行,谷主就把鸡送走了。”莫焦焦遗憾地回答。 “嗯。”独孤九应了一声。 莫焦焦瞅着男人俊美的容颜,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莹白的飞雪落在男人如墨的长发上,寒风吹过时缕缕发丝飘动,极致的白和黑互相映衬下显现出了惊人的美感。 落在身上的目光澄澈而干净,毫无唐突的意味,只有满满的好奇。独孤九似有所感,顺着直觉看过去,“怎么了?” “你好看。”莫焦焦说得很直白。 独孤九不以为意道:“区区皮囊,若为凡人,百岁后不过枯骨。” 莫焦焦听不懂,只摇了摇头。他戳着小鸡想了一会儿,忽而写道:“我之前听到,鸿御老祖说” 小孩写了一半又停下来,不太确定地看了看独孤九,慢吞吞补充道:“寒/毒,和天火灵根。” “嗯。”独孤九耐心地问:“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天火灵根,是不是丹田里有天火火种的人?”莫焦焦艰难地想了许久,才把问题顺利地写了出来,他的逻辑一向不大好。 “不是。”独孤九漠然道:“天火灵根体内虽有天火寄生,却并非纯粹的火种,而是变异后的次品。” “可是,宗主说,天火灵根很难得。”莫焦焦虽然心智不全,但鸿御老祖强调了许多遍天火灵根对于独孤九的重要性,而男人又直接拒绝了,小辣椒不太聪明,想不通其中关窍。 “世所罕见,却非独一无二。”独孤九声线冷沉,问:“你可是听到了师侄所言?” “是呀。”莫焦焦有些担心地写道:“他说你没有天火灵根相助,可能会渡劫失败。你对我好,你不要死。” 独孤九久久注视着雪地上的字,长眉敛起,“杀戮剑道本就逆天而行,渡劫无非博弈,成王败寇,本座若仰仗天火灵根双修,又何需修杀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