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难违》 正文 第一章 即归 靖国公府门前的小厮正在打扫阶下积雪，扫到一半时，有一辆马车行到门前。小厮把扫雪的器具往旁边一放，给下车的男人行了个礼：“郎君。”只见那郎君略转头看了一眼小厮，接着要从马车上扶着一小娘子下来。却不曾想到那小娘子就着那郎君的手，径自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郎君，且要奴先行禀国公夫人，您接小娘子归来了？”小厮面带恭敬道。 “不必。”郎君正是靖国公的嫡子梁崇景，他接回来的小娘子正是自己的嫡长女梁长安。梁长安自从满月离家已经七年，此番归来倒是头次。 梁崇景说完，直接跨门而入。待进门之后突然站定，顿了顿转身想去牵梁长安的手，却不曾想到梁长安同样跨门站定。自己的长女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似乎在等自己带路。梁崇景只好拂了拂袖子，说了句：“小心行走，路滑。” 梁长安眼睛盯着父亲的袖子道：“是。” 听到自己郎君的话的小厮心道：“府中的路皆是自己等人寅时三刻起身打扫的，此刻怕是连雪水都干了。” 梁崇景父女二人自是不知道小厮心中所想，只一前一后的朝内院走去。待二人走到国公所居的正院谨明院，正有婢子来禀夫人事。 “夫人。青娘子说，娘子怕是不大好了。”梁长安父女二人刚踏进谨明院正厅还未站定，便听到那婢子与榻上倚着坐的夫人禀事。 那夫人还未说话，梁崇景倒是着急忙慌的先开了口：“娘子现在如何？可曾去请御医？” 夫人听到梁崇景的话，先是抬头看了站在梁崇景身边的梁长安一眼，对自家儿子道：“你回来了，现下青娘正守着芝娘。”又对身边的嬷嬷道：“阿杜，你取国公的拜帖去请黎御医。”把事情吩咐好，夫人从榻上下来走到梁长安面前，伸手摸了摸梁长安的发髻：“好孩子，先跟你父亲去看看你阿娘。” “是，祖母。”梁长安依旧没什么表情。 梁崇景带着梁长安从谨明院出来后，直奔桑华院而去。一路上梁长安都在想：母亲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母亲会不会不喜欢自己？祖母刚刚让自己去找母亲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梁长安心中觉得紧张异常，但想到寻表哥的话，越是不安越是要没表情。随即，梁长安又把脸绷了绷。 到桑华院时，梁崇景疾步进到屋里，把梁长安落在身后。梁长安还没有走到隔间，就听到有虚弱的女声说道：“嘉宁呢？你不是去接她了吗？” “接回来了，她走得慢些便落在我后面了。”梁长安听出来是梁崇景的声音。她想：那个声音便是母亲的吧。 “嘉宁，我的女儿。”床上的妇人见梁长安从隔间进来，挣扎着坐了起来喊她。 只见那妇人面色苍白，唇无血色，随意挽起的发髻已经有些松散，削瘦的身体上的衣服好像变成了空荡荡的麻袋。 是了，那床上的妇人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 “母亲。”梁长安实在是做不到寻表哥说的心中越是慌乱脸上越是要平静了，不知为何，所有的紧张不安在这声母亲中随着眼泪奔涌而出。 “我的儿，我的儿，我的儿。”妇人伸手抱着站在床边的梁长安，眼泪夺目而出。梁长安本来没忍住的眼泪，此刻更是拼命涌出。看着抱着哭成一团的母女二人，梁崇景心中的滋味更是五味杂陈。 “芝娘，嘉宁已经回来了，往后相处的日子多着呢。”梁崇景伸手拍了拍芝娘的肩。 “娘子，郎君说的是，您今后和小娘子相处的时日多着呢。更需好好的养身子，一直陪着小娘子。”说话的是一直站在旁边的青衣的女子，她一边说话一边把手中的锦帕分别递给芝娘和梁长安。 芝娘接过帕子先给梁长安擦了擦眼泪，又随手给自己擦了一把。“青娘说的对。是阿娘不好，我见到嘉宁是高兴的，现在就只顾着哭。”芝娘看着梁长安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梁长安的发髻。 “我见了阿娘也高兴。”梁长安的眼泪还没干，又扑到芝娘的怀里。可能是母女连心，芝娘的眼泪似乎又在眼里打转。 时间在沉默，一时间，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几时，门口有稚童的声音在哭闹。 芝娘拍了拍梁长安的背，道：“想来是你弟弟长平醒了在哭闹，他小你四岁，和你长得倒是颇为相像。” 梁崇景出去片刻，抱回一个刚止住哭泣的孩童。梁长安从芝娘的怀里抬起头认真的看了看孩童的脸，哭的红红的，看不出和自己长的像不像。想来，这个哭包应该就是自己的弟弟梁长平了。 果不其然，哭包直接对芝娘伸手：“阿娘，抱。” 芝娘没有抱梁长平，而是对他说：“平儿，姐姐回来了，你可要下来看看姐姐。” 梁长平似乎对这个一直被阿娘提起却没有见过的姐姐很是好奇，从自家阿耶的怀里抬起了头，看了看梁长安。没想到自家姐姐也正在看着他，连忙又把头埋回了阿耶的怀里。梁崇景看到儿子的小动作，摸了摸他的头，哈哈笑了起来。 房间里沉闷的情绪似乎被梁崇景这一笑冲淡了，连带芝娘和梁长安也笑了起来。芝娘笑着笑着却突然咳了起来，旁边站着的青娘连忙上前轻柔的给她拍背顺气，末了又端了一杯温水给芝娘喝了。 “娘子，现在已是晌午，不如让郎君c小娘子和小郎先去用饭。”青衣女子的声音很是轻柔，与她自身温婉的气质很是相符。 芝娘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明归你且带孩子们去用饭吧。”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带他们去用饭。”梁崇景说完便带着梁长安姐弟俩出门而去，梁长安在屏风转身的一瞬间看到芝娘像是很疲惫的躺下，青娘正给她掖被子。 不知为何，年仅七岁的梁长安心中突然有股即将要抑制不住的悲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母丧 待梁长安用完饭回到桑华院，芝娘正坐在床上让婢子们开箱找东西，看到梁长安进来，对她招了招手：“嘉宁，过来看看阿娘给你备下的东西。” 闻言，梁长安抿了抿嘴巴，走过去道：“谢谢阿娘。” “傻嘉宁，和阿娘说什么谢。”芝娘说完，拉着梁长安看她给梁长安备下的衣服首饰，甚至是商铺田契。梁长安见状总觉得有些隐隐不安，却又不知道为何不安，只好转头去看看周围的人。却看到站在一边的青娘正微微侧身，像是用手擦了脸。 梁长安看着青娘的动作，心中的不安更是加深。就连芝娘喊自己都没有听到，还是芝娘轻轻的拉了拉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芝娘轻轻笑着，却不想笑着笑着咳了几声。青娘连忙端来一碗汤药，芝娘摆了摆手，接着对梁长安：“我儿还没有看自己的小院吧，阿娘这就带你去看看，如何？” “娘子，不可啊。”青娘把汤药放下，声音里带着急切。 芝娘对青娘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颇有些无力：“无碍的。”接着转头对梁长安道：“嘉宁，你若是对院子有何不喜，只管和阿娘说。” 梁长安点了点头，她不明白为何阿娘这么想带自己去看院子。 青娘扶着芝娘起来，替芝娘更了衣，末了挑了件最厚的大氅。青娘的脸色很不好看，芝娘还在这一过程中连连咳嗽了几声，饶是梁长安年幼，仍是看出来自己阿娘的身体非常不好，真的不适合带自己去看劳什子院子。 “阿娘，嘉宁今日不想看，明日再看好不好？” “嘉宁啊，这是阿娘给你准备的礼物呢。现在，阿娘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芝娘语气很是温柔，甚至可以说很是怜爱。只有青娘和她身边的一个婢子脸绷得紧紧，像是不用力就会有什么流出来。 院子并不能说是奢华，甚至可以说在这腊月严冬的看来有些萧瑟。芝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让人在院子里种了许多的花，现下它们都睡着了，等到明年春日，它们醒过来就会很好看了。” 梁长安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握住了芝娘有些泛凉的手。她在怀恩公府时一直跟着怀恩公夫人住，院子不知奢华多少倍，可总归没有母亲这种植的许多睡着的花。 芝娘带着梁长安往小院里走，这是个坐北朝南的一进小院子，朝向极好，北边的正房连带东边的厢房共八间，左边有一个抄手游廊，余下还有南边的五间倒座房和附带的耳房。 就在芝娘带着梁长安进屋看摆设时，梁崇景恰好赶了过来。 “芝娘，今日风雪这般大，不如明日再陪着嘉宁再看吧。”梁崇景的眼眶有些红，伸手半抱着芝娘。 梁长安看着芝娘，总觉得芝娘瘦弱的快要被大氅给压倒了，但芝娘的眼睛里却看不到疲惫。 “阿娘，明日再陪女儿看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梁崇景听到自家女儿的话，连忙接道：“芝娘，就依嘉宁所言，明日再来吧。” 芝娘似乎真的体力不支，舒了一口气，轻轻柔柔的道了声，好。 一行人又冒着风雪回到了桑华院，到了桑华院后梁崇景连忙扶着芝娘去内室休息，梁长安看着父母二人的背影，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正在梁长安准备跟上去的时候，祖母身边的杜嬷嬷来请她过去。 “祖母。”梁长安规规矩矩的给靖国公夫人行了个礼。 “好孩子，到祖母这儿来。”靖国公夫人冠夫姓，十七岁嫁与当时的还是靖国公世子的梁群哲，现在人人尊称一声梁夫人。 梁长安走到祖母的面前，抬头看着坐在榻上的祖母。记得姨婆说祖母比她不过小八岁，眼下看着却像是比姨婆小一辈。梁夫人自然不知道梁长安心中所想，拉着梁长安手道：“这七年，算是委屈你了。” 说完，杜嬷嬷捧着一个匣子到梁长安面前。梁夫人把匣子打开，拿出了一块玉玦给梁长安挂在腰间：“你祖父前年得了这块子玉，让金家做成了这一对玉玦，刚做时就想着给你和长平。现下，你回来了，到底是圆满了。” “谢祖父祖母。” “祖母有些累了，让阿杜带你去吃糕点好不好？” “好。” 杜嬷嬷带着梁长安进了隔壁的小花厅，命人拿过糕点：“小娘子先自己玩一会儿，婢子去给小娘子端盅奶来。 梁长安点了点头，杜嬷嬷便出去了。她自幼不爱喝奶，更不爱吃这些子糕点，只是大家似乎都很忙，没有时间来管她。她以为母亲会是像怀恩公夫人一样，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只有面对染表哥才会暴跳如雷。而母亲看着那么柔弱，应该是不会发火的吧。 等到杜嬷嬷回来，她手里却没有端着奶，而是急急忙忙的走过来：“小娘子，娘子怕是不好了，夫人已经先行去桑华院了，且让婢子带你前去。” 一路上，梁长安心里都突突的，手攥的紧紧的。什么叫不好了？上次姨婆说阿达不好了，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阿达了。直到进入桑华院，梁夫人拉过梁长安的手才发现她手心里全是汗。 “快去看看你阿娘吧。”梁夫人拍了拍梁长安的手，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悲切。 “阿娘。”梁长安跪在芝娘的床前，脸紧紧的贴着芝娘的手。 “嘉宁，阿娘给你栽的花到了春日真的很好看呢，等到来春，你带着弟弟一起看好不好？”芝娘的语气愈发虚弱，用手轻轻的摸了摸梁长安的脸。 “好。”梁长安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芝娘又喊着幼子长平的名字，梁崇景连忙把正在哭的梁长平抱到床边。 “长平。” “阿娘。”梁长平伸手要芝娘抱，可是芝娘已经没有力气了。 “以后每天认真用饭，长大保护姐姐好不好？” “好。”梁长平哭的抽抽噎噎的答话。 一时间，芝娘像是用尽了力气。周围的婆子婢子全部哭成一片，梁长安脑子昏昏的，只看见梁崇景耳朵伏在芝娘的嘴边。 “明归，这一生嫁与你，我很开心，谢谢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蜉蝣 母亲死了。 梁长安贴在脸上的手已经凉了，她就那样跪着，保持着这个姿势。她不明白为什么下午还带她看院子的阿娘，那么温柔的阿娘的手明明很温暖怎么会变得如此冰凉。一时间，梁长安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想到再也没有见过的阿达，一会听到有人在哭，一会听到有人在说回光返照。 不知过了几时，杜嬷嬷过来要抱梁长安离开，梁长安像是回了神，挣开杜嬷嬷的手臂，大喊着：“阿娘。” “阿娘，阿娘，阿娘······”梁长安不知喊了多少声，仿佛这样喊着，自己的阿娘就会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她看不见屋子里其他人的动作，也听不到屋子里其他人的声音。 “大郎，你把长安长平带出去。”梁夫人的话宛如惊雷炸在梁崇景的耳边。 梁崇景看着躺在床上的芝娘，眼睛通红，站立原地不动。梁夫人再一次开口：“怎么？你连让芝娘干干净净的走都做不到吗？” 梁崇景怔了怔神，别开脸不再看芝娘，到底算是狠狠心一手抱着一个哭得不停的孩子出了隔间。 “阿杜，你和青娘给芝娘换身衣裳，送送她吧。” 青娘听见后福了福身，擦了擦眼泪，阿杜端来水要给芝娘擦洗换衣。 “嬷嬷，我来吧。”青娘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她自幼与芝娘要好，从李家出来后也是芝娘一直护着她。如今，便让自己送她干干净净的走吧。 杜嬷嬷把手中的湿帕子递给青娘，青娘低声道谢，遂为芝娘擦洗换衣。 梁夫人没有继续呆在屋子里，让杜嬷嬷留下照应便出了隔间。正厅里的父子三人各自垂泪。最小的梁长平看着阿耶不发声音的哭也不理自己，刚回来的姐姐坐在一边像个连眼泪都不会擦的石像，自己只能一个人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看着隔间的方向。他到现在都没能明白，他们都说阿娘没了，可是阿娘就在里面啊。 正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梁长平的哭声。梁崇景和梁长安都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悲痛里，根本不愿意分一丝注意力与其他人。 看着坐在地上，眼泪已经哭干了的梁长平，梁夫人走过去把他抱起来。 “阿婆，我想要阿娘。” “小郎乖，你阿娘现在睡着了，等她醒了，阿婆定带你去找阿娘。”梁夫人生平的好耐心全给了孙儿孙女，连丈夫与儿子都没捞到半点。 “好。”到底是四岁稚童，被梁夫人三言两语哄得不再哭闹。而梁崇景父女二人却仍是满面泪痕的坐着。梁夫人没管他们，甚至连帕子都没有让人给他们拿一个。 约莫过了两刻，青娘和阿杜从隔间出来了，青娘的泪痕还没有干，整个人毫无精神可言，更显得她身形萧瑟。 “夫人，已经为娘子换洗好了。”阿杜垂手道。 “嗯，你去让人把丧仪准备上。” “是。” 走进隔间的时候，梁崇景觉得自己的脚都挨不到实地，整个人都恍惚着。他还没走到床边，就见梁长安再度跪在床前。看到床上的娘子，她脸颊和眼窝凹陷，实在不能和刚成亲时那丰腴明艳的女子联想到一起。 刚成亲时，芝娘很爱笑，自己常常看着芝娘笑就会呆掉。他若是呆掉，芝娘则会笑得更厉害，他从没见过别人有芝娘那样动人心魄的笑容。他的芝娘，自从女儿送到怀恩公府就再也没有那样笑过。现在，她的女儿回来了，她却不能对着他像那时那样开心的笑了。梁崇景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他，不想再见到梁长安了，一眼都不想。 跪在床边的梁长安没有把注意力分散一丝给身后的父亲，她的眼里全部都是躺在床上的阿娘。她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阿娘，在怀恩公府的每夜抱着阿娘给自己做的布偶，好像亲口告诉阿娘她有多想阿娘。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丧事准备的极快，一切都像是在梦中。直到要出殡的那一天，梁长安终于像是清醒过来。梁长安和梁长平姐弟俩身穿麻衣孝服跪在棺木的一边，前来吊唁的宾客皆劝姐弟俩节哀顺变，更有甚者把眼睛盯在一旁招呼来宾的梁崇景身上。 怀恩公夫人带着其儿媳何氏一同前来，怀恩公夫人与何氏上完香之后带着神色极其疲惫的梁长安去往内室。 “姨婆。”这三天没有流出的泪，终于在见到熟悉的长辈时宣泄殆尽。 怀恩公夫人怜惜的抱着梁长安，七年，这孩子一直承欢与自己膝下。回来的前一天高兴的整宿拉着自己说话，自己明明知道这孩子回来就是给她母亲送终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快。 有时候，明知安慰的话没有任何作用，但仍需说出来。怀恩公夫人想了想，擦干抱在怀里的梁长安的眼泪：“你阿娘这一生极少落泪，她常说，天地蜉蝣皆争朝夕，世间百态不过如常。” 梁长安眼泪朦胧抬头看着姨婆，她不懂姨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默默记住了那句阿娘说过的话，天地蜉蝣皆争朝夕，世间百态不过如常。 辰时三刻，梁长安和梁长平又对着棺木深深磕了三个头，母亲该出殡了。 梁长安跟着灵柩走到正门外，看着在雪天走的不甚稳当的弟弟在母亲的棺椁前走着。梁长平今年堪堪四岁，平日里多是仆人抱着。现下雪天路滑，又要摔盆打幡，竟也没有哭闹。梁长安看着走远了的一行人，直至不见，仍在看着。 送葬前，梁长平问梁长安。 “阿姐，阿婆不带我去找阿娘，你可以带我去吗？我保证不打扰阿娘睡觉，我就是想看看阿娘。” “阿娘，不在了。” “不在了？那阿娘去哪里了？我要去找阿娘。” “长平，阿娘要去栽花了，你等会送阿娘去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要阿娘去栽花。我要让阿娘陪着我。” “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春日 积雪融化，久别的春日突然到来。绿意从河边的柳条染到路边的野草。沧海院花圃里的花开开败败已三载，好些花悄然死去。每年梁长安都会把死去的花全部原样补种上，等待今年花开后还是同第一年一样。 梁长平来沧海院的时候，梁长安正在院里练她的长枪，在一旁侍立的黛蓝连忙向她道：“小娘子，郎君来了。” 梁长安听到黛蓝的话后，手腕一抖长枪往前一扎，遂收式站立。梁长安拿过黛蓝递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拿起放在长廊上的茶喝了一口，对走过来的梁长平道：“今日不进学？” 梁长平看着穿着一身鸦青胡服的长姐不由得撇了撇嘴：“夫子今早上被他娘子给揍了，停学一日。” 说完，梁长平撩了了袍子往长廊上一坐，拿起托盘里的茶糕便吃了起来。早上起的晚了，还没来得及用饭，先用这茶糕顶一顶，反正长姐是不会让人给他再拿吃食的。 现下不过刚入四月，天气咋暖还寒。自家长姐已经开始穿起单件胡服了，再看看自己一身两层的中衣加圆领袍子，不由的想着长姐真是比自己还适合做个郎君了。 “小娘子，郎君，夫人请你们前去谨明院。”来人是杜嬷嬷，杜嬷嬷相比三年前更是和蔼了，脸上总是带着笑。 “有劳嬷嬷了，嬷嬷先行，我上午练枪弄湿了衣裳，换身衣裳就来。”梁长安道。 “我送送嬷嬷。”梁长平一口咽下自己嘴里的茶糕，叫着道。 “不劳郎君，婢子自己先回去回复夫人。”杜嬷嬷笑眯眯的道，她看着梁长平长大，实在是喜欢这个嘴甜又有礼的孩子。 “如此，黛蓝去送嬷嬷。”梁长安一锤定音，转回屋换衣服。黛蓝道，是。便送着杜嬷嬷出了沧海院。 “阿姐，你说阿婆有何事啊？” “不知。” “阿姐，你就不能猜猜嘛！” “聒噪。” 梁长平一时气噎，算了，每次都是如此，习惯成自然。 待梁长安把衣裳换成月白竹纹对襟齐腰襦裙，头发梳成双丫髻，带了两朵珠花出来时，自家胞弟笑的嘴都裂成瓢了：“阿姐，不是我说，你真像是，像是，像是阿栎赌输时穿他二姐的衣服。” “哦？你与人赌？”梁长安的语气平静，可听在梁长平的耳朵里就成了森然可怖。 “不是，不是我，是赵二他和杨大打赌。”梁长平不欲再说，便催促道：“快些，阿婆要等急了。” 梁长安看着前面急忙跑出去的身影，想着赵二应当是庆元侯嫡幼子，这汴京何时来了一个杨家？这杨大竟能让赵二穿衫着裙？梁长安想了想，实在是没有想到哪个杨家可以入官学。 “姐，你怎么这么慢。我等你半日了。”梁长平站在谨明院门口对梁长安道。 “半刻。”梁长安说完便进了谨明院。 梁长平对着梁长安翻个白眼，夫子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谨明院里正房门上悬挂的厚毡帘子收了一起来，梁长安姐弟俩人直接进了正厅对榻上坐着的梁夫人问好：“阿婆。” 只不过梁长平更皮一些，嘴上叫着阿婆身子便往梁夫人怀里歪。梁夫人点了点他的额头：“你阿耶看到定是要骂你的。” “阿耶上衙去了，他回来我就端端正正的坐好。”梁长平嬉皮笑脸的答道。 “宁娘也别拘着自己了，坐下吧。” “是。”梁长安坐下后，问梁夫人：“不知阿婆唤我和郎君过来何事？” “你和郎君三月就除服了，明日我带你们去庆云观。”梁夫人答道。 “阿婆，去庆云观做甚？庆云观的牛鼻子惯会忽悠人给他们造像的。”梁长平从梁夫人怀里抬起头，表情满是嫌弃。 “你又没去过庆云观，从何处得知庆云观的道长们会忽悠人了？”梁夫人满脸笑意看着梁长平。 只见梁长平小眉毛皱了皱，有点迟疑的道：“学里的同窗说的。他说，他家刚到汴京一个月，他阿娘就给庆云观造了一座神像。还有赵二也说，他家给庆云观造了神像。庆云观的牛鼻子不是忽悠是什么？” “长平，莫要胡言。”梁长安看着自己那说道家不是的弟弟，出声呵斥道。不过是十岁的孩子，呵斥起弟弟来倒也是绷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才没有胡言，这都是他们自己说的。”梁长平说完，觉得委屈，又往梁夫人的怀里歪，“阿婆，长姐又凶我。” 梁夫人此时被梁长平的话逗的笑得前仰后合，对梁长安摆了摆手：“宁娘，无碍。平郎也是怕我被那牛鼻子忽悠了。” 听到梁夫人的话，梁长平还发出嗯嗯的附和声。梁长安看着这对讨论道教的祖孙，颇感无奈。本朝大兴道教，近十年已建了百所道观。庆元帝更是尊道教为国教，甚至还封庆云观的明空道人为国师。此刻在家中说倒也无事，若是自家幼弟被祖母这样一附和出去也这样说，那可算是不太好了。 “阿婆，明日去庆云观为何事？”梁长安问道。 “罗天大醮。”梁夫人稍稍坐直了身子回答梁长安。 “罗天大醮？阿婆，罗天大醮是什么？”什么事都要插一嘴的梁长平在此时自然也是不甘心闭嘴的。 “祭祀。”梁夫人刮了刮梁长平的小鼻子，“就你话多，什么时候你能有你阿姐一半稳重我就去庆云观烧香咯。” 梁长安也想再问问梁夫人罗天大醮的事情，奈何梁长平一直在旁边打岔。直到用完午饭，梁长安都没有来得及继续询问罗天大醮事宜。 午饭后，梁夫人照旧小息片刻，梁长安姐弟俩回到了沧海院。沧海院花圃里的杜鹃和海棠有些已经打起了小小的花苞，梁长平看到花苞便要拉着阿姐看。 “阿姐，你看这花要开了呢。春日，春日来了。” “小娘子每天早上都会亲自打理花圃呢。”花圃旁边站着的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接话道。 “多嘴。”梁长安说完，黛蓝便过来把这个小丫头带离了小院。 “哎，阿姐你早上看到了为何不告诉我。” “你现在知道了。” “花开了，春日也到了，我可不可以像阿姐一样穿单件的胡服？” “不可。” “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庆云观 翌日，破晓。 “郎君起身没有？”黛蓝捧着一个托盘，问守夜的婢子霁月。 “还未，姐姐稍等，我且去看看。”霁月说完，便转身往内室走去。走到内室，方发现梁长平眼睛半眯着看着床沿。 “郎君可是醒了？黛蓝姐姐过来了。”霁月倒了杯茶给梁长平。 梁长平坐起来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又递给霁月：“阿姐让她来作何事？” “婢子不知，可要让黛蓝姐姐进来？” “嗯。”梁长平说完又往床上一躺，神思有点梦回周公。 黛蓝进入内室就看见梁长平躺在床上，被子都未曾盖好，便出声道：“郎君，小娘子让婢子送来了一套衣裳。” “嗯什么衣裳要大早上送来。”梁长平仍是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都怪长姐昨日不答应自己穿胡服，害得自己磨了大半晚，回来仍是遗憾的睡不着。 “一套胡服。”黛蓝说完，就看见梁长平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胡服？可是昨日阿姐穿的那个样式？皮靴有没有？”梁长平急忙道。 “不是昨日那套，是与小娘子今日穿的一样。皮靴也是有的，郎君可要起来试试？”黛蓝声音里含着笑意。 “要！”梁长平说完便从床上蹦了了下来，亏得郎君尚幼这么一咋一呼还可说是率真可爱。若是郎君年长一些，小娘子估计要好好地磨磨他的性子 梁长平亟不可待的要把胡服换上，黛蓝看着好笑，对着霁月道：“你且伺候郎君，我先回了。” “郎君，婢子先行告退。”黛蓝对着梁长平行了一礼。 “替我谢过阿姐。”梁长平说完，便急忙让霁月帮自己穿衣。这是他第一次穿胡服，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穿。可他忘记了，霁月也从未帮自己穿过胡服。 俩人折腾了一刻钟才将胡服妥妥贴贴的穿在梁长平身上，刚穿上皮靴，梁长平就往沧海院里跑去。 七尺三的长枪被自己的阿姐武的虎虎生风，梁长平不由得有些羡慕。阿姐今年正好整十岁，却已经比自己高了一尺。祖母说，郎君长的都慢些，可自己已经比大自己一岁的赵二高了两寸。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追上阿姐，才能像阿姐那样有自己的兵器。哪个好男儿不向往金戈铁马，就连黄口小儿也会说，最爱冠军侯大破匈奴。 梁长平抬头看着梁长安：“阿姐，你的长枪可不可以给我耍一会？” 梁长安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弟弟，没有搭理他，转身回屋。梁长平一看这架势，得，又没戏。正要低头叹气，冷不防被一东西砸到，转头伸手去摸自己被砸到的地方，却看到自己脚边正躺着刚刚阿姐手中的长枪。 “谢阿姐。”梁长平眉开眼笑的看着自己的阿姐，梁长平却连个背影都没有留下，人早已进了屋子里。 梁长平没有在意梁长安的冷漠，喜滋滋的弯下腰要拾起脚边的长枪。随手一拿，嗯？没有拿动。使出大力气二次拿起，枪好像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阿姐的长枪有多重？现在院子里没有人，偷偷溜去谨明院应该没人看见吧？梁长平想着，脚便慢慢的挪动，挪到院门时转身就跑。 谨明院守门的小丫头阿罗看到梁长平满头大汗的跑来时，口中便道：“郎君，跑这么快作甚？小娘子怎么未和你一同过来？” “郎君我爱跑就跑，阿罗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梁长平没好气的道。 “是，阿罗知错。郎君快进去吧，夫人在等着你呢。”阿罗也不怵，郎君哪怕是嘴上不饶人，却是从未欺侮过自己等奴仆。 这厢梁长平进到谨明院和梁夫人用早饭，那厢梁长安换下汗湿的衣服后，走到院子一看自己的长枪在地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遂命黛蓝摆饭，自己用完早饭后，不疾不徐的前往谨明院。 “宁娘用饭没有？”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女，实在不得不暗自感慨，若是长安为郎君，靖国公府何愁前路未明。 “用了。”梁长安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胞弟。梁长平被他这一眼看的打了个哆嗦，莫不是阿姐知道了自己拿不起她的长枪？唉，好日子算是到头了。自己虽然向往成为冠军侯这等人物，但自己实在是睡眠极好。以往阿姐逼自己练武，好歹可以说是读书辛苦，现下怕是把天都说破了也是没用。 不待梁长平想的更远，梁夫人已经起身往外走去。梁长安看着坐在椅子上魂游天外的弟弟，一把把他扯起来跟在梁夫人的身后往外走去。 庆云观本是前朝的旻德帝所建，但庆云观建成不过两年，旻德帝便仙逝而去，继位的熹帝独爱佛教，全国七成道观或拆或改成庙宇。幸得庆云观是旻德帝所建才幸免于此，直到本朝尊道教为国教，庆云观的明空道人被册封为国师，庆云观才算是成为全国第一道观，举行了此次的罗天大醮。 庆云观位于京郊南二十里的明华山之上，靖国公府则在城东的兴宁坊。而兴宁坊侧的通化门今日并不放行，只得从安德门出行。梁夫人一行算是出行的早的了，仍是在朱雀大街上碰到许多家的马车。幸亏朱雀大街宽敞，各家才能矜持的点头示意，而不用在纷扰拥挤的车流中心怀不岔，甚至指鼻而骂。 半个时辰后，梁夫人一行人抵达明华山脚。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三家一同到达，分别是庆元侯赵家c中书舍人张家，以及杨家。 刚下车时，梁长安并不知那个不起眼的乌篷马车是谁家的。直到梁长平对着那车上刚下来的同龄男孩打招呼：“杨大。” 杨大看着与自己弟弟差不多高，但鉴于梁长平比大多同龄人都高的身量，并不能判断杨大年岁几何，看身形约莫是差不多大的。 杨大并没有理梁长平，但梁长平一点也没有被忽视的挫败感，还是笑眯眯的道：“杨大，等下我们一同上山如何？” “不要。”杨大拒绝梁长平之后，从马车上扶下来一位年过四旬的妇人。 “好吧。那我先走了。”梁长平说完之后，急急忙忙跟在阿婆和阿姐之后向庆云观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醮祭 从华明山脚下通往庆云观有一条石阶，该石阶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寻常成年男子不过一刻多即可登顶，梁长安一行人却花费了两刻半才到达庆云观观门前。 因为罗天大醮的缘故，庆云观为防止来客迷路，特在观门口设有接引道士。梁长安观那几名接引道士不过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身量不高，身形也是削瘦。 “施主，请跟随我，我带你们去醮祭主会场。”小道士说话的声音很明亮，脸上也带着笑意。 “多谢小道长，不知此次的主会场在哪里？”梁夫人出言问道。 “在普济坛。”看来小道士也是对此次的罗天大醮的举行有很强的荣誉感，言语间带着骄傲。 梁长安一行人到达普济坛时，发现前来观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想来也是，谁会在元宗帝的面前表现出不信老庄之道。就算不怕元宗帝不喜，也怕言官的那张嘴。 此次罗天大醮，明空道人在元宗帝那里都是报了备的。元宗帝还拨了千两银子做此次醮祭的费用，只是此次醮祭并不是明空道人所主持，而是由庆云观的掌教真人青知道长主持。 作为道教规模最大的醮祭，罗天大醮是极为隆重的祭天法仪，以祈协正星位c祈福保民c邦国安泰。仪式刚刚开始焚香，梁长平便拽了拽自己阿姐的衣角：“阿姐，我想出恭。” 梁长安瞥了弟弟一眼，然后对梁夫人告知一二，就带着梁长平去找涸藩。 “阿姐，你知道去涸藩的路？”梁长平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阿姐，出言问道。 “不知。”梁长安冷漠地抛出了这两字后，继续往前走去。 不知，梁长平默默用手碰了碰自己的小腹。都怪自己早上多喝了那一杯奶，以后要出门再也不喝第二杯了。 好不容易看到个小道士，梁长安便拦下了他：“小道长，请问涸藩的路怎么走？” “你们走过了，刚刚那个路口往南，便能看到涸藩了。”小道士说完便匆忙忙地走了，看来罗天大醮真的非常忙碌。 梁长平解决完出恭大事后，一脸轻松的出来，却看到阿姐正和一名穿秋香圆领袍的郎君再交谈，一向对自己面无表情的阿姐却对那郎君浅言笑之。 “染表哥，姨婆有没有一同前来？”梁长安看着眼前的郎君，这个郎君正是她姨婆怀恩公夫人的嫡次孙顾染。 顾染身量六尺有余，窄腰宽肩，立如芝兰玉树，姿容既好，神情亦佳。顾染用玉冠把头发固定在头顶，身穿秋香色暗绣竹纹圆领绸棉袍，腰间系着蹀躞带，其左侧挂着一把横刀，脚踩玄色靴。 “阿婆身体微恙，不便前来。”顾染没有想到会在罗天大醮上碰到梁长安，现在想来她应该是除服了的。 “姨婆身体有恙，我竟一点都不知。”梁长安很少懊恼，接着又道：“我过几日便去看望姨婆。” “到时候你先使人来说，我去接你。” “多谢染表哥。”梁长安道谢。 “宁妹何须与我客气。”顾染明：“三郎和七娘都跟着母亲来了，你可以去找他们玩。” 梁长安刚想开口，却一眼瞥见了离涸藩不远的弟弟。她对梁长平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染表哥，这是我家幼弟长平，想来染表哥是没有见过的。”梁长安说完，梁长平就极有眼色的行了一礼：“染表哥。” “你便是二郎了，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个拿去玩吧。”顾染从身上解下一玉玦递给梁长平。 “这玉玦使不得，表哥来日找些别的小东西与他玩便成了。”梁长安开口拒绝。 顾染笑道：“你幼时坑骗了我多少东西，如今这一块玉玦给二郎你倒嫌贵重了。” 梁长安难得露出赧然之色，梁长平看着阿姐的样子，面带崇拜的仰头看向顾染。顾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把玉玦系在梁长平的腰间。 “多谢染表哥。”梁长平笑道。 “二郎莫要客气。”顾染说完，一名道士向这边走来。顾染看到那道士，与梁长安姐弟道别便和那道士一同离开了此地。 罗天大醮的祭祀时间为七日，有些来不及观完礼的人家或者还要上衙的官员会提前离开。但如梁长安这等没事之人，就会留下来观礼到整个罗天大醮结束。 今日醮祭仪式结束后，有小道士带梁长安一行人去住处。以往，靖国公府来庆云观烧香都是独立的小院，但此次因为罗天大醮的缘故，来观礼的人和参加的醮祭的道人们远远超过了小院的饱和度，所以梁长安一行人是和另一家一同住在一所小院。 “哎，杨大。”梁长平看到在院子里坐着的少年，惊喜的喊道。 梁长安听到杨大着两个字，抬头看去。上午在山脚下碰到的少年，此时有些愁眉苦脸的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她和梁夫人还站在院门口时，梁长平已经进去坐在杨大的旁边，叽叽喳喳的对杨大说些什么，而杨大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 “夫人好。”杨大看着走进院子的梁夫人行了一礼。 “郎君不必多礼。”梁夫人说完后和梁长安一起进到了分给他们的屋子里。 跟随梁夫人和梁长安一同前来的杜嬷嬷与黛蓝二人各自放好自己主子的行李后，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那姑娘手中拿着一筐子枇杷，口中还道：“婢子春吉奉娘子和小娘子之命，拿些枇杷给夫人和小娘子尝尝。” “替我谢过你家娘子和小娘子，我这还为收拾好，等收拾好了定去拜访。”梁夫人说完，杜嬷嬷接下枇杷转手递给黛蓝，接着便送了送春吉。 杜嬷嬷回来后，继续收拾着屋子的时候，梁夫人突然开口道：“对面住着的是与你顾寻表哥定亲的杨家。” “何时定的亲？”梁长安有些诧异，为何姨婆和顾寻表哥没有来信告诉自己一声。 “去年十一月，杨家十月初回京。”梁夫人说完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不过一月余，就能让怀恩公顾家与他家结亲，这个杨家到底什么来头？当今皇后娘娘也姓杨，莫不是当今国舅梁长安想着，开口问道：“当今皇后娘娘也姓杨，同一个杨家？” “正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出事 第二日的醮祭仪式结束一个时辰之后，梁长安陪同梁夫人去拜访杨家主母周氏。刚让人通报，周氏便自己亲自迎出来了。 “昨日我因身体微恙没有亲自过去拜访，今日还劳烦夫人和小娘子亲自登门，真是过意不去。”周氏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歉意。 “娘子不必如此说，我昨日就应该带着宁娘他们过来道谢的，只是因为琐事太多，还请娘子不要介怀。”梁夫人说完，梁长安便对着周氏行了一礼：“娘子好。” “夫人和小娘子不必客气。”周氏说完，旁边的嬷嬷用手轻轻扶着她，她才道：“都是我不好，竟忘了请夫人和小娘子进屋喝茶。夫人c小娘子，请。” “叨饶了。”梁夫人说完，带着梁长安一起进屋落座。 周氏让人给梁夫人祖孙俩奉了茶，对身边的嬷嬷道：“卿娘呢？有客来，她该出来见一见的。” “卿娘和宁宜公主出去了，现下还未回来。”那嬷嬷回到。 周氏听完那麽麽的话后，对梁夫人道：“我家也有一个小娘子，应该比宁娘年岁大些，定了亲的人了，还是能闹腾。”又问：“不知宁娘是否及笄？” “还未。”周氏听了梁长安的回答，有些诧异。她看梁长安的身量比自己闺女的身量只长不短，没想到竟还未及笄。她接着又问：“不知宁娘今岁多少？” “十岁。”梁长安话一说出口，就看到周氏丝毫不掩饰惊讶的看着自己。梁长安微微叹了口气，她自幼就比同龄人长的高些，气力也大些。 而周氏则是在内心微微感叹，自家女儿今年十七，身量还不到五尺。梁长安才十岁已经比她高了，只看身量，倒像是梁长安才是大些的那个。周氏一旦想事情就会容易神情呆滞，实在不是个会待客之人。 就在大家都在沉默之时，昨日送枇杷的春吉满头大汗的跑来道：“娘子，小娘子，不见了。” 周氏闻言，猛地站起来道：“不见了？怎么回事？卿娘不是和宁宜公主一同出去了吗？宁宜公主也不见了吗？” “是，宁宜公主要和小娘子讲悄悄话，她们让我不要动，自己往后山深处走去了。过了约一刻钟，我看小娘子和宁宜公主还没有回来，就去找她们。可是婢子没有找到小娘子，也没找到宁宜公主。”春吉已经哭出来了，小娘子和宁宜公主都丢了，她是没好了。 此时，周氏的脑子已经浑了。梁夫人看着周氏的脸色已经发白了，连忙出言：“娘子先不必着急，说不定她们只是玩去了。”接着又看向跪着的春吉：“小丫头，你且把话说清楚。小娘子和宁宜公主是何时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有没有交代你让你等着？” 春吉听完这一番话后，连忙开口道：“醮祭刚结束，宁宜公主便拉着我家小娘子去了后山，说她们本就是表姐妹要亲近一番。走到后山的树林时，宁宜公主说她和小娘子有话要说，让我在树林外等候。我在树林外大约等了一个时辰，小娘子和宁宜公主还是没有出来，我便进去寻了寻，婢子没有找到，就回来禀报娘子了。都是婢子的错，婢子应该跟着小娘子她们的。” 春吉说完后，哭着跪在地上向周氏磕头。周氏看着春吉，心情比春吉更悲痛，勉强让嬷嬷扶着春吉下去。梁夫人看到周氏此状，叹了口气，出言道：“小娘子和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又是在道观，娘子且别慌乱。小娘子和公主说不定只是玩得忘了时辰。现下，还是派些人去找最为要紧。” “是，说不定她们只是不知道到哪里玩去了。”周氏面色略缓，让身边嬷嬷带着奴仆们去找女儿。 “娘子，此事还是请庆云观的道长们协助一二，道长们更熟悉此地情况。”梁长安提醒到，她实在不解，这个周氏这些年是如何当杨家主母的。 “是了，季嬷嬷，你去请些道长们来帮忙一起找卿娘。”周氏听完梁夫人的话后，连忙开口道。她可只有这么一对儿女啊，若是女儿有什么好歹，不就等于从她心上剜了块肉下来。 梁夫人看着完全失去了理智的周氏，道：“娘子，不如让季嬷嬷赶紧去找人。我家的小厮腿脚还算利落，让他们跑一趟，人多，找起来也快些。” “麻烦夫人了。”周氏的脑子现在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 “阿婆，还是我去找道长吧。”梁长安想了想，这几天都要举行醮祭仪式，仆人去可能没有自己去来得方便。 “也好，你跑一趟吧。”梁夫人点了点头。 留下观礼的客人都住在华明山的后山，与道士们居住的前山有一定的距离。梁长安在前往前山的路上，碰到了自家弟弟和杨大。杨大一听是自己阿姐出事，脸色一白，便要跟着梁长安一同去找道士。 前山的道士们听到有小娘子在醮祭的时候出事，也明显的慌了神，指了一个小道士带梁长安等人去禀告掌教。 “青知道人，宁宜公主和杨家小娘子在后山走丢。现在，能否让一些熟悉后山地形的道长协助我等帮忙找人？”梁长安说完看着端坐在蒲团上的青知道长。 “自然可以，宁宜公主和小娘子在后山走丢，我们理应派人去找。”青知道人顿了顿，对旁边带梁长安他们来的小道士道：“小玄子，你带这几位施主去找你九知师叔，让你九知师叔派人和他们一起找。” “是，师爷。”小玄子说完，又对梁长安等人道：“各位施主，请随我来。” “多谢青知道人。”梁长安等人道完谢，便随着叫小玄子的小道士去找他的九知师叔。 见到九知道长的时候，梁长安几人明显一愣，要不是小玄子喊了声，师叔。梁长安几人还以为是穿了道袍的屠夫。等小玄子把青知道人的话复述一遍后，九知道长马上找了一些道士帮忙寻找。他本人更是亲自带着梁长安三人前去后山寻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已矣 “九知道长，后山树林里是否有容易迷路之处？”梁长安问道。 “容易迷路之处？”九知道长思考片刻，接着回答：“没有，树林不大，只是后面有一断崖。” 断崖？梁长安突然的想起了自己师傅说的一个事。师傅早年目睹了一个女子被另一女子亲手推下了断崖，后来等那推人的女子走后，师傅上前看了一眼，断崖太高，视线根本就到不了底。想到此，梁长安接着问道：“不知断崖多高？” 九知道长疑惑的看了一眼梁长安，这个小娘子问断崖多高作甚？难不成她怀疑走丢的那二人是掉入断崖？断崖那处又无任何遮掩之物，断然不可能失足掉落。遂回答梁长安：“那断崖有二十仗余。” 梁长安听到九知道长的回答之后，不再开口，心中沉思。二十仗的断崖，常人应当往下看一眼就会后退。但，若是有一人心生不轨，那断崖便成了绝妙之地。 待梁长安几人行到树林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无奈之下，几人只得返回最近的院落里拿些火把。就在梁长安几人要拿火把之时，一个小道士跟九知道长说一些事情：“九知师叔，恒羽说，宁宜公主半个时辰前下了山。” 杨大听了这个话，先是一愣，接着把僵硬着的身体转向那小道士：“宁宜公主一人下山的？” “这个，恒羽说，还有公主的侍卫。”小道士被杨大的突然开口，吓了一个激灵。 看着脸色极其难看的杨大，梁长平出言安慰他：“杨大，你阿姐定无事的，这道观里，自有三清神仙的保佑。” 听了梁长平的话后，杨大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但他仍是对梁长平点了点头，举着火把大步向那树林走去。 梁长安看着追着杨大前去的弟弟，垂下眼睛接过九知道长递来的火把：“请道长带我去断崖处。” 一时间，九知道长觉得眼前这个娘子稳定得过了头。在火光半明半昧中，道了声好，往树林走去。梁长安跟在九知道长身后，想着：宁宜公主为何匆匆下山？她下山了那卿娘去哪里了？半个时辰之前正是春吉来报说卿娘和宁宜公主不见的时候，难不成宁宜公主和卿娘之间有什么恩怨不成？ 就这么思考了一路，梁长安和九知道长顺带把走在他们之前的杨大和梁长平一起带到了断崖处。 “阿姐，这里有一个香囊。”梁长平把香囊捡了起来。杨大听见梁长平的话后，风一样跑到他的身边，从他手里夺过香囊。杨大把火把向自己手中的香囊凑了凑以便看清这香囊，待看清之后，他手中的火把一下子脱手，砸到了地上。九知道长见状，连忙把掉在地上的火把捡了起来，火把变暗了一些没有熄灭。 梁长安看到杨大的表现便知道，这个香囊是杨大的阿姐，卿娘的。她走到断崖边上，用火把往断崖下照了照，太暗了。 “卿娘。”梁长安向断崖下大喊，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她看向九知道长：“道长，可有通往崖低之路？” 九知道长先是一愣，不禁想到，这小娘子难道想要去崖底？现下天已经全黑不再提，此处只有自己一个成年男子带着三个半大的孩子，前去断崖之路也很陡峭，这个小娘子想做什么？想到此处，九知道长看向梁长安，只见她也抬着头在看自己。 看到梁长安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九知道长连忙开口：“有，不过很陡峭。” “可否劳烦道长带我去崖底？”梁长安话一出口，身边的梁长平抬头看向她，甚至有点想伸手把她摇醒，阿姐莫不是在梦游。要不是自己皮娇柔嫩不耐打，自己定是要拍她一掌。 九知道长闻言，有些不敢置信，这小娘子怎得比小郎君还胆大。就算比小郎君胆子大，小娘子的体力也不够啊。不禁出言劝到：“施主，路不仅陡峭，还很长。现下，天黑也看不清。” 梁长平听了这话，连忙点头表示赞同：“阿姐，我们还是回去叫人来吧。” “道长，卿娘可能就在崖底。若我们早去一时，卿娘的生机就大一份，再拖下去卿娘可能更危险。”梁长安说完，又转头看着梁长平和杨大：“你们两个，现在就回去找来帮忙。” “不，我和你们一起下去。”杨大固执地摇头。 “你体力不够，若是路上发生意外，我和九知道长还得看顾你。”梁长安实在是不会哄比自己小的孩子，这已经算是很温柔的话了，她平日里对梁长平说话比这直接多了。 杨大的脸慢慢的涨红了，他知道自己尚且年幼，体力不济。可是对他而言，这话着实直接了点，自家阿姐平日说话不算客气，但也没有此刻梁长安的话让自己无力。 梁长平看着杨大，就知道他被自己阿姐打击到了。阿姐她实在不是个女孩子，但他也得承认阿姐说得对。阿姐自幼练武，寻常成年男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而自己和杨大硬要一起下去就是会拖后腿。他只能连拉带哄地把杨大往回拖，亏得他身量高些，力气大些才拖得动杨大。 看着此景，九知道长虽然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与外表不符的琐碎话想要说出来，但只好朝断崖小路走着：“施主，请跟紧贫道，这儿路实在是不好走。 梁长安跟在九知道长身后前行：“多谢道长提醒。” 断崖的路确实和九知道长说得一样，十分的陡峭。加之天黑，很有可能就会因看不清就踩到石子滑一跤。这通往崖底之路，俩人小心翼翼的走了一炷香。到崖底之后，九知道长停了下来。 “施主，此地距我们在断崖上的那处下面还有些路要走。” “无碍。” 两人约莫又走了半炷香的功夫，到了地方。梁长安就着火光看着地上躺了一个人，那应该就是卿娘无疑了，越过九知道长朝卿娘走去。梁长安在卿娘身边蹲下，卿娘身上和流到周围地上的血已经干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顾寻 不知是不是崖底较冷的缘故，梁长安的手冰凉凉的，她摸卿娘脖子上的脉搏时，卿娘身上的寒意比四月咋暖还寒的温度更刺骨。 卿娘没了。 在火光的映照下，梁长安的脸没有任何血色。她感觉自己有点反胃，站起身往后退了一大步，却正好撞到了九知道长的身上。九知道长没有出声，一点都没有初见时那股琐碎的劲。梁长安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回头看着九知道长，九知道长的火把拿的很低，她看不清九知道长的表情。 梁长安张了张嘴，凉风吹到她的口中，她要吐了。她连忙跑开，胃里的东西此刻正翻腾着往上涌，顺着喉咙全部都吐出来了。卿娘没了，她并不感觉意外。就像是自己的想法在冥冥之中被验证了，她从未见过卿娘，初见即是永别。但看到躺在血迹里的卿娘，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直接卷到了一起。她在用袖子擦了擦嘴，用余光看了一眼九知道长。 九知道长还是站在哪里一动未动，脸在火光与黑暗交界的地方，似明或暗。 就在梁长安以为九知道长是入了定的时候，他突然动了，他和梁长安一样跑到了一边吐了起来。 “施主真是胆子大。竟敢一个人跑到那c那尸体c呕。”九知道长刚吐完开口说话，一张嘴反胃之感更强了。 “看不出来道长竟是这么胆小。”梁长安的语气有些讥讽，九知道长从头到尾都没有靠近卿娘一步。 九知道长勉强压住恶心，开口道：“我不是害怕，只是看到血就会头晕目眩。小时候我家大人是屠夫，因为我这症状只得把我送到山上。” 看着离卿娘远远的连看都不敢看的九知道长，梁长安不再说话。大多数人大抵都是把话说出来才会觉得自己愚蠢的，她便是如此。 “我看小娘子年岁也不大，怎得胆子这般大？”九知道长连贫道都不用了，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好汉穿上了不知哪里弄来的道袍。 “胆子也不是跟着岁数一块长得。”话一出口，梁长安就像捂住自己的嘴，她今晚怎会这般尖锐。 九知道长轻笑了一下：“呵，小娘子说得也对。”接着话锋一转：“我瞧着小娘子应该是个练家子，身体倒是比寻常郎君还要结实，想来小娘子应该是从小就开始打基础了。” 这个人实在是不像道长，现在更是是聒噪的鸭子。梁长安打定主意不再理他，她怕自己一张嘴心底冒出来的尖刻话都顺着嘴巴出来了。 九知道长倒也是好脾气，梁长安不理他，他一个人还是在旁边絮絮叨叨，从自己五岁还尿湿被褥c到七岁用弹弓打鸟c十一岁和师兄弟打架被师傅罚跪，要不是梁长平和杨大带着人到了崖底，梁长安怕崖底无水，九知道长要被渴死。 “阿姐，杨大他阿姐怎么样了？”梁长平还未到梁长安的面前就直接大声询问。 梁长安走到他们面前，看着杨大小声道：“节哀。” 闻言，杨大像是傻了一样，愣了片刻道：“我阿姐在哪里？” 梁长安不想再看卿娘此刻的样子，便用手给他指了地方。杨大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阿姐。”杨大叫得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梁长安身后传了过来。梁长平想要过去，梁长安伸手拦住了他。 “阿姐？”梁长平不解得看着她。 “等他情绪稳定一点。”梁长安说完，面带疲惫地站到一边，往梁长平身后看。 这一看，梁长安就愣在了原地。 “嘉宁。” 这一声时隔三年，梁长安看着站在人群中的男子。眼睛一红，夜晚的寒冷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统统有了出口。 “都成大孩子了，怎么还哭鼻子？”那男子的声音很平静。 梁长安没有说话，她看着那男子，比三年前单薄了许多。 “寻表哥，卿娘，没了。” 顾寻听了，不再说话。 他半个时辰之前收到顾染的消息，就快马加鞭的从京中直接赶了过来。刚刚他听到杨大的的喊声，便猜到卿娘应该没了。他没见过卿娘几次，唯一一次有印象的还是母亲招待她和她阿娘时，自己被母亲喊了过去。那次之后，母亲便说卿娘是个好孩子，问自己愿不愿意定亲。 自己三年前从陇右回来，母亲便想给自己定亲，那时自己便想这个小娘子看着也不讨厌，就是她了吧。 梁长安看着顾寻一步一步地向卿娘走去，削瘦的身子在冷风中更显得萧瑟。她有心伸手去阻拦顾寻，但这手却着实是伸不出去。 顾寻感情极其内敛，梁长安幼时在怀恩公府极少见他大笑过，哪怕是在他母亲的面前都不曾说他自己的喜好。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半跪在卿娘的身边，把卿娘抱了起来往回走。他走的很快，就像身后有猛兽追赶。梁长安一行人只得默默的跟在他的后面往回赶。 杨大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顾寻，他知道那是阿姐的未婚夫。前几日，不善女红的阿姐，还拿起了针线说是要给他做一个香囊，那香囊上的花样子才刚刚描好，现在却再也没有人来把它做完了。 回到华明山后山小院时，周氏带着季嬷嬷守在院门口等着，顾寻抱着卿娘的尸首走到她面前往下一跪。 周氏颤颤巍巍地上前，摸摸了女儿的脸，先是笑了一笑，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娘子，娘子。”季嬷嬷唤了两声，不见周氏醒来，只得让家丁回府禀告周氏的夫君杨奈。 众人连忙把周氏抬进房里，又是灌汤药，又是掐人中，始终不见周氏醒来。一时间，杨家这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无奈之下，梁夫人只得在旁边盯着众人。 梁长安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顾寻，总觉得他比以前更冷清了。 正在这时，季嬷嬷领着人要来给放在床上的卿娘擦洗，顾寻出言阻拦：“嬷嬷且慢，等杨卿到。” 季嬷嬷道了声是，便退下了，众人具是无言。 到此刻，已是四更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如斯 鼓敲了五更，杨奈终于到了。 杨奈看着不过四十出头，五官偏大，脸型方方正正的，身量六尺有余，穿着一身改制的驼色胡服。风一样的刮了进来，一进门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顾寻。 “顾大郎，我家卿娘呢？” 顾寻先是起身鞠了一躬，接着带他到放置卿娘尸首的房间。 这个壮的像个塔的男人看见自己女儿满身是血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样子，眼泪开始从眼睛里争先恐后的逃出来。他多想这只是女儿平日同自己开的玩笑一样，下一刻睁开眼睛笑着看着自己道：“阿耶，又骗到你了。” 顾寻见状想默默的转身离开，没成想刚转过身就被杨奈一把抓住：“我不信我儿是失足落崖而亡。” “没人说是。”顾寻拨开杨奈的手，走出房门时停顿了一下：“逝者已矣，杨卿且去看看尊夫人吧。” 杨奈十分悲痛的看了女儿一眼，转身往周氏的房间走去。我儿等着阿耶将那个杀害你的人挫骨扬灰。 床上躺着的周氏还是没有醒过来，杨奈看着坐在一旁的杨大，一挥手就是一巴掌：“你连阿姐和阿娘都保护不好，还算什么杨家阿郎。” 杨大被自己阿耶一巴掌打翻在地，他本就心灰意冷，现在更是连魂也无。 季嬷嬷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杨大，很怕杨奈一时怒气冲冠把杨大打出个好歹。眼下，能护着他的周氏还晕着未醒，她只得求助地看着梁夫人和梁长安。 梁夫人接收到了季嬷嬷的求助眼神，可她也不能干涉杨奈的家事，更不可能让死了女儿的杨奈心平气和的处事，只能不轻不重地劝上一句：“杨家三郎，先静下心，处理事情吧。” “今夜多谢夫人相助，某日后定当厚报。”杨奈回身对梁夫人一抱拳。 罢了，梁夫人哪里不明白杨奈这是在下逐客令。各家事自有个人操心，梁夫人看着梁长安姐弟二人：“宁娘，平郎我们先回去。” 梁长安跟在梁夫人身后，走到门口时，回头看着杨奈：“生者如斯，杨君何必在他人痛苦之上再做增加。” 杨奈闻言转头看向梁长安，这个语气和顾寻简直一模一样。 “某多谢小娘子今夜相助。”杨奈的语气更加生硬了。 梁长安没有在说话，她跟在梁夫人的身后慢慢走着，却见梁夫人停了下来。 是顾寻。 “姨婆。” “顾家大郎有何事？”梁夫人的语气很是平淡，不像是见到自己亲姐姐的小辈。 “姨婆不如一早便带嘉宁姐弟二人回京吧。”顾寻说着，看了一眼梁长安。 “哦？多谢郎君提点。”梁夫人说完不再停留，神色冷淡地直接进了屋子里去。 梁长安看着顾寻，没有跟着梁夫人一起进到屋子里去。这是三年来第一次见面。顾寻以前眉目间具是少年人的清冷，像是一把刚开锋的剑。现在虽然看着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更少了点人气，就像是下一刻你就会觉得他要被风吹散了。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觉着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只是时时记着罢了。 梁长安向着顾寻走了一步：“寻表哥，你说从陇右回来便带给我的长枪，可曾带回来？” 顾寻看着面前这个算是少女的梁长安，他不仅有些恍惚，三年前梁长安还是个抱着自己胳膊要自己从陇右带长枪给她的小娘子，如今她却是已经长成了与自己对面而立的小娘子。那长枪他自然是记得的，不过，算了，也罢。 “嘉宁，是表哥忘记了。”顾寻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不起眼的小匕首递给梁长安：“这个算是补偿如何。” 梁长安从顾寻手中接过，这把匕首的外表灰扑扑的丝毫不起眼，说是从外面花十个钱买的她也相信。梁长安把匕首往自己怀里一揣：“谢谢表哥割爱，但这个如何能和长枪相提并论。” 顾寻见状，轻轻笑了一下：“和小时候一样。” 一样？梁长安本想再问，却看见顾寻脸上的浅笑。从昨晚到现在，梁长安终于从顾寻的身上找到了她觉得熟悉的地方。 “小娘子，夫人有事情找你。”杜嬷嬷从站在离梁长安两仗余的地方对梁长安道。 梁长安转头看着杜嬷嬷：“嬷嬷，我知晓了。” “去吧。”顾寻面色已经恢复到那无欲无求的状态。 梁长安看了看顾寻，又看了看杜嬷嬷，对着顾寻略一点头朝着站在哪里等自己的杜嬷嬷走去。 走到门口时，梁长安再次回头，却发现顾寻已经不在那里了。 “阿婆，不知有何事？” “我们回府了。”梁夫人面色可以说是十分的冷淡。 梁夫人她不喜顾寻，梁长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是为何？梁夫人不是因为顾寻不是现怀恩公夫人的亲孙就对他不喜，定是别的原因。到底是为何？ 待到天已大亮，梁长安等人一夜未眠地回到靖国公府。梁夫人刚到府里，就吩咐众人不必再给她请安。如此，梁长安和梁长平便回到自己的院子，倒头补眠。 天已经微微暗下来的时候，梁长安听到有些微微吵闹，就在半梦半醒之间问黛蓝现在是几时了？ “酉时二刻。”黛蓝拿了一杯茶给梁长安，梁长安接过来喝了，又问：“外面何事？有些嘈杂。” 黛蓝接过梁长安喝空的杯子往案几上一放，语气有些不善：“张姨娘有了，说是要请个戏班子来热闹一下。” 张姨娘又有孕了，梁长安嗤笑了一下，她还以为阿耶有多么爱阿娘。不过是见着新人笑罢了，张姨娘倒也是有本事，这些年阿耶也只有她一个姨娘。想来她也是等着扶正罢了，可是张姨娘有没有想过靠着失清白进的靖国公府，梁夫人如何能让梁崇景把她扶正。 梁长安摇了摇头，遂不再想这件事，转而问黛蓝：“杨家的小娘子回来了没有？” 黛蓝点头：“回来了，下午杜嬷嬷来时，小娘子你还在熟睡，嬷嬷便没有让我喊醒你。只让我禀告小娘子，明日，夫人带你去杨家。” 梁长安又躺了回去，她想到阿娘说的话，世间百态具是如常。 可真是世间百态具是如常，你家在办丧事，他家请戏子，两家都是吵吵嚷嚷，一边真哭，一边假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杨家 杨卿卿的丧事来的宾客并不多，大多应该都是同族。梁夫人和梁长安到杨府的时候，周氏面如枯槁地接待了她们，说是周氏接待，不如说是周氏身旁的季嬷嬷接待。 “节哀顺变。”梁夫人和梁长安祭奠完，就有小丫头把她们引导至偏厅。 进偏厅前，梁长安看到穿着一身素缟的杨大，面容麻木的跪在卿娘的棺木旁。那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母亲逝世的时候，每个人对痛的感知程度都是不同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偏厅里的人很少，杨家本族的人大多都在江南东道的苏州，只是杨奈这一支在其祖父是就扎根与汴京。现在最兴盛的一支也是汴京杨家这一支，人们在提起杨家也多半提起的是汴京出了当今皇后娘娘的杨家，而不是江南东道的杨家。 现如今汴京杨家的当家人不是杨奈，是其父敬远伯杨卜。 坐了还未到一盏茶的功夫，竟有人来和梁夫人攀谈。梁长安实在不喜和在此时此地还能言笑晏晏的人打交道，找了个借口便出了偏厅，让一个婢子带着她去了旁边的小花园。 四月的园子里的花草已经是枝繁叶茂了，梁长安走到花园里的小亭子里坐下。小亭子建在一个小池塘旁边，池塘里面的不认识的鱼游得也很欢，池塘里还有个人在往下沉。 有人落水！梁长安猛然惊醒，一个纵身跳过护栏落入水中。下水才发现这水不过到她的胸口，她走近那个落水之人，一把把那个人捞起来。 “杨大！”梁长安看着怀里的人，竟是本该在前厅的杨大。他双目紧闭，梁长安赶忙把他拖到岸边，她不会救溺水之人，便轻轻拍了拍杨大的脸。正当梁长安决定要去找人时，杨大吐了口水醒了过来。 杨大睁开眼，看见梁长安，连忙道：“我不是要寻短见。” 梁长安看着自己挣扎了坐了起来的杨大，半蹲下来直视杨大的眼睛：“你自己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 衣服基本上算是湿透了，好在天气渐暖也不会容易得风寒。梁长安不再管杨大，若是那小子再下水，神仙也救不了他。 回到偏厅的时候，外衣已经半干，梁长安看着在一帮谈笑风生人中间的梁夫人脸上已经隐隐有了不耐烦之色，她走过去，附在梁夫人耳朵：“阿婆，我不小心落水了。” 梁夫人脸色一变，伸手摸摸了梁长安的衣服，直接起身回到正厅和周氏告辞。 在回去的马车上，梁长安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杜嬷嬷忙端了一盏热茶与梁长安饮了。梁夫人面色愠怒地看着梁长安：“发生了何事？” 梁长安表情不变：“阿婆，无事。我滑了一跤。” “你这孩子。”梁夫人不再问梁长安，她也知若是梁长安不想说的，怎样都是问不出来的。 回到府中，梁夫人让梁长安直接院子里。黛蓝给梁长安拿衣服换时，还嘟囔着要告诉青娘，让青娘来说说自家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娘子。 练完长枪，躺在长廊地板上的时候，梁长安一边挥挥手示意黛蓝不要来打扰她，一边想着何时去怀恩公府探望姨婆怀恩公夫人。上次见她，还是母亲逝世的时候，不知不觉三年也就这样过去了。她倒是想快快地长大，然后可以像染表哥说的江湖儿女那样，仗剑走马。 梁长安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的再次见到杨大。今日距卿娘下葬不过八日。 梁长平带着杨大出现在沧海院门口的时候，梁长安正半躺在花圃旁的躺椅上吹风。 “上次，多谢你。”杨大的脸上不再是上次见到的颓败麻木之色。“不必”梁长安说完，眼睛看向自家胞弟。略挑起一只眉，脸上带着疑惑之色。 梁长平一看到自家阿姐这个表情，连忙解释道：“杨大说他要向你道谢。”顿了顿，有点好奇地接着道：“阿姐，什么事情啊？我都问了杨大一路了，杨大一直不和我说。” 闻言，杨大伸手去扯了一把梁长平，示意他闭嘴，可是梁长平的嘴巴太快。在梁长平说完之后，他有些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抬起头看向梁长安。 半躺在躺椅上的梁长安没有变换姿势，她没有打算解答梁长平的好奇心，看着站在哪里略显拘谨的杨大，只好开口问道：“杨大，你还有何事？” “没有，没有，没有。”杨大连忙摆了摆自己的手，接着小声的道：“我叫杨檀。” 由于梁长平在杨大说没有的时候，他就开始狗腿子一般替梁长安捶腿捏肩，导致梁长安根本没有听清他后面说的话。 “杨大，你说什么？”梁长安一把按住梁长平的手。 “没什么，没什么。我，我告辞了。”杨大不知怎的，他看见梁长安就觉得紧张，跟看见他阿耶一样。 梁长平看着落荒而逃的杨大，哎了一声，抽出自己的手，赶忙向杨大追去。 俩人出了沧海院的门，梁长平对着杨大哈哈大笑。 “笑什么？”杨大已经不紧张了。 “我当然是笑你。”梁长平说完又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你怎么见到我阿姐，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你不也是。”杨大气定神闲的堵上了梁长平的嘴。 也对，自己天天面对阿姐，都觉得阿姐比阿耶还可怕。阿耶顶多骂他两句打他一顿，可阿姐却是会天天在卯时抓自己起床扎马步。 这样一想，梁长平不再嘲笑杨大，杨大不嘲笑自己就不错了。两个小小少年，一边走一边说闹，尤其是梁长平，说到兴奋之处还要伸手比划俩下。 一直走到靖国公府门外，梁长平才和意犹未尽地住了口。梁长平和杨大挥挥手告别：“明日，我给你带我家的毕罗尝尝，我家的毕罗可是在整个汴京都有名的。” 杨大点点头，往前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朝梁长平跑去。杨大嘴巴附在梁长平的耳朵上：“梁三郎，你跟你阿姐说，我的名字是杨檀不是杨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毕罗 宫里来旨时，梁长安正抓着梁长平扎马步。梁长平一听宫中来旨，立刻喜笑颜开。难不成是满天神佛听到了自己内心的愿望，改日一定去给各位上香磕头。 “起来吧，我们去前厅。”梁长安这句话一说出来，梁长平立刻瘫坐到地上。 阿姐什么都好，就是太严厉了。梁长平在被梁长安伸手拖起来之后，内心默默念叨。谁说小娘子就是温柔可人的，他看啊，孔夫子说的简直是真理: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是杨皇后身边的内侍总管章总管，他宣的是皇后的懿旨：“本宫召一品靖国公夫人秦氏及其嫡长孙女梁氏长安五月初二入宫觐见，余人不辄入。” 梁夫人接过懿旨，对章总管道了声谢：“天热路远，章总管留下喝杯茶水解解乏。” “多谢夫人美意，咱家还得回去回娘娘话呢。”章总管面上带着三分笑意，又看着梁长安和梁长平：“这就是您那一对孙女吧，真有夫人的大家之风啊。” “章总管过夸了，不过是俩顽皮孩子。”梁夫人面上也没什么笑意，她自来不喜欢和宫中内侍多交往。 “是夫人过谦了，咱家先告退了。”章总管丝毫没有因为梁夫人不热情就变得冷脸，仍是笑吟吟地说道。 梁夫人实在是一个不爱客套的人，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夫人，不会客套也得入世三分：“阿杜，送章总管。” 章总管对着梁夫人一拱手，带着两名小内侍往外走去，阿杜跟在他们身后。等到快出靖国公府的门时，杜嬷嬷把准备好的荷包快速的往章总管袖子里一塞：“夫人说总管辛苦，来不及喝茶，回去还请总管好好地歇一歇。” “替咱家谢谢夫人的厚爱。”章总管不必伸手摸袖子里的荷包，也能猜到这荷包必定丰厚。这嬷嬷也是个玲珑人，章总管又一拱手，出了门坐马车回了宫去。 再说接了懿旨的梁夫人和梁长安二人直接回到谨明院，梁夫人缓缓坐在榻上。今日是五月初一，明日便要进宫。 梁长安看着把懿旨放到一旁案几上的祖母，想到懿旨指明要自己二人入宫，不知是何用意便问梁夫人：“阿婆，你猜皇后娘娘想要做什么？” “约莫是因为十一皇子来拉拢咱们家，你阿耶应该快晋升了。加上你上月找到了杨卿卿的尸首，正好有由头了。”梁夫人的语气有些冷漠，接着又对梁长安道：“你是第一次进宫，但也不必害怕。我和你说些规矩听一听，其余明日跟着我就成了。” 听得梁夫人的话，梁长安才发现梁夫人对皇家之人并没有多少敬意。梁长安看着上榻坐着的梁夫人，眼睛半眯看着放在案几上的懿旨。心中不禁想到：当今的大齐，门阀已经不如前朝之多，且氏族的实力也大不如前。自家靖国公府尚算氏族之一，家族实力最鼎盛时期却是在前朝，现如今本族只有在汴京自家这一支还算能在朝中说上话，还是因为祖父靖国公在战场上拼搏换得的荣誉。现在梁崇景不过是正四品的吏部侍郎，祖父却早已经不问朝事。阿婆的底气从何处而来？ 梁长安也不过是幼学之年，纵然她比同龄之人成熟，也断然是猜不透彻的。 梁夫人保持着看懿旨的样子，似乎是有些出神。梁长安出言打断梁夫人的神游之态：“阿婆，若是无事，我且回去了。” 闻言，梁夫人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我与你说完规矩再回去。” 梁长安点了点头道声，是。梁夫人便开始说起进宫后的一些规矩，倒也不多，无非是参拜时要注意，勿要多言多看之类，这些一盏茶的功夫便也说完了。 梁夫人说完就让梁长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顺便让杜嬷嬷去帮梁长安找身明日入宫的衣裳。 看着杜嬷嬷给自己找的衣裳，梁长安突然出言：“嬷嬷，你以前也经常这样给阿婆找衣裳吗？” “不是，夫人的眼光比老奴好。”杜嬷嬷又给梁长安找首饰，梁长安今年虽然十岁，身量却已经到了五尺，早已做少女的装扮。只是她素日好胡服着圆袍，首饰也不上心，还是夫人送的和她阿娘留给她的那些。 杜嬷嬷有些发愁的看着梁长安的首饰匣：“小娘子，你的首饰都在这了吗？” “素日用的全在这了，嬷嬷若要找别的，我让黛蓝带你去库房。”梁长安倒不觉得她首饰少，她素日里一根簪子就足够了。 听了梁长安的话，杜嬷嬷便让黛蓝带她去库房找首饰，小娘子匣子里的首饰拢共没有半匣子。 杜嬷嬷和黛蓝一走，青娘却过来了。 “青姨。”梁长安看到门口站着的青娘，不仅有些惊讶，青娘平日里很少来她的沧海院。 “宁娘，我听说你每日要入宫。”青娘走了进来，她手上拿着一个小匣子。 “是。”梁长安对青娘的态度颇为尊敬，在她心里青娘在某些地方弥补了她阿娘没有给她的陪伴。 青娘把手中的小匣子递给梁长安，梁长安打开一看，是樱桃毕罗。 “青姨，这是？”梁长安看着匣子里的点心，心中感到疑惑？青姨莫不是以为她对明日进宫会紧张，在安抚她？ 果不其然，青娘对梁长安笑了笑：“我没有进宫拜见过贵人们，不懂宫里的规矩，挑衣裳首饰这种事也没有夫人做的好。想来想去，只有给你做点吃食。”青娘说完顿了顿，正视梁长安道：“宁娘，明日你与你祖母进宫不必害怕，跟着你祖母便是，她不会让你委屈的。” 梁长安看着手中匣子里的樱桃毕罗，这道点心最是费工夫，而青姨为她做得费工夫的事情何止这樱桃毕罗一件。 她刚丧母时，阿耶见都不见自己，她知道阿耶厌恶自己。可是阿耶就当自己不厌恶他吗？两人相看生厌，索性不见面，实在避之不及才冷漠不言的相处。祖母向来话少，便是看出了自己与父亲的不和说了两次便也不再提。只有青娘察觉到自己的不安与惶恐，她自己在府中尚且如履薄冰却还是来安抚自己。 每次都是樱桃毕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皇后 进宫之日需要四更天起床，五更天出发，卯时前等待宫门打开。 宫门打开前，梁长安和梁夫人已经坐在宫门前的马车里等待了小半个时辰。梁长安是第一次入宫，心中有些微微好奇，便转过头去看梁夫人，却发现梁夫人正闭目养神。 “夫人，宫门开了。”梁长安还没有收回视线，就听见驾车的小厮说道。 梁夫人睁开眼睛，看到正看着自己的梁长安，心中难免起了几分怜爱之心。这孩子，老成是老成，总归还小。遂开口安慰梁长安：“不必紧张，你一会跟着我就成了。” “是。”梁长安说完，先行下车，然后扶着梁夫人下了车。 梁夫人下了马车后，转头看着杜嬷嬷，略一点头便带着连长安往宫门走去。 杜嬷嬷看着向宫门走去的梁夫人和梁长安，以往都是夫人自己进宫，哪怕是芝娘也没有陪着夫人进过宫。这一次，有小娘子陪着，夫人心中多少也会有点慰藉。 再说梁长安和梁夫人入了宫后，自有宫中女官前来接应。 “靖国公夫人安。”来人是一名看着四旬左右的中年女子，穿着黛紫交领齐腰襦裙，头发收拢于顶做盘桓髻，仅用两根玉簪做固定与点缀。 “荆侍中不必多礼。”梁夫人道。这名荆侍中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皇后娘娘让她前来接应，看来梁崇景晋升的职位应当不低。 荆侍中闻言，笑了笑：“想来这位便是您家小娘子，看着真有国公的大家风范啊。” “荆侍中过誉了。”梁夫人并没有因为荆侍中释放出善意就笑脸以对，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荆侍中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梁夫人仍没什么反应，遂转身带路：“夫人和小娘子跟我来。” 从外宫门处开始，走到内宫门便花费了一刻钟，从内宫门再到皇后所居住的立政殿又花费了一刻种。 梁长安和梁夫人到了立政殿时，已经是卯时二刻。荆侍中先进殿禀报，复而返。 “请夫人和小娘子进偏殿喝茶稍等片刻。”荆侍中把梁夫人和梁长安带到了立政殿的偏殿，命宫女奉茶之后便离去了。 梁长安看着端坐一旁的阿婆，有心问她为什么皇后还不见她们。但又想到梁夫人昨日和她说的勿多言多看多听，只好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接着同阿婆一样端坐一旁不言不语。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来了个宫女叫梁夫人和梁长安进殿拜见皇后。荆侍中没有再出现，梁长安看着梁夫人站起来也跟着站了起来，梁夫人站起来后对梁长安略一招手示意她过来：“宁娘，跟着我便成了。” “是。”梁长安也不紧张，跟着梁夫人进了立政殿的正殿。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梁夫人跪下行礼，梁长安见阿婆跪下亦是跪下行礼：“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只听头顶一个温和又不失端庄地声音道：“梁夫人和小娘子不必多礼，快请起。” 梁长安随着梁夫人站了起来，抬眼看向杨皇后。只见上首的榻上坐着一个年岁约三十的丰腴女子，她的头发浅挽成一个高稚髻缀了支珠翠，身着一条玛瑙色鲤鱼纹齐胸襦裙，外罩一件烟色广袖长衫，外加一条绣水纹的帔搭在双臂之上。坐姿似直且弯，实在是端庄中不乏风流之姿。 对于梁长安这个对女子之美尚未开窍的小娘子来说，皇后之姿当属其见过的女子之首，给她的震撼不亚于第一次见徒手劈砖。书上说的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便是如此了吧。 “夫人看着还是和以往一样。”皇后先是笑了一声，然后命人给梁夫人和梁长安赐坐。 梁夫人坐下后，开口道：“娘娘倒是更雍容华美了。” 杨皇后没有接话，反而是喝了一口茶：“夫人且尝尝，这是今年新的蒙顶石花，我喝着倒觉得不错。” “谢娘娘。”梁夫人端起茶杯喝一口，放下后对杨皇后道：“娘娘这的自然是好茶，可臣妇还是喝惯了夷陵茶。” 杨皇后闻言，脸色亦是不变。反而对着梁长安和颜悦色的问起话来：“梁家的小娘子，你的名字是什么？” 梁长安再次抬头看着杨皇后，杨皇后不仅姿态极佳，相貌也是极好，当得上螓首峨眉这四个字。 “回娘娘，臣女梁氏长安。” “长安。”杨皇后重复一遍，顿了顿，微微笑道：“好名字。” 梁长安朝杨皇后一拱手：“谢娘娘夸赞。” 看着梁长安如同男子一样给自己行拱手礼，杨皇后心中觉得有趣，又想着这个小娘子若是同别的小娘子一样起身福礼倒也配不上她一身的英气。 “小娘子年岁几何？”杨皇后笑吟吟地问。 “回娘娘，臣女今年十岁。”梁长安借着回答又抬眼仔细地看了看杨皇后，却不曾想杨皇后也正看着她。梁长安倒也没垂下眼睛，而是保持原样的看着杨皇后。 杨皇后心中愈发觉得有趣：“哦，倒是和本宫的十一郎年岁差不多。”顿了顿，杨皇后笑着道：“不过本宫的十一郎倒是长得慢些。” 梁长安还未想好回什么，梁夫人已在一旁慢悠悠地开了口：“郎君自来便是后长的，何况十一皇子今年方八岁。” 杨皇后听罢，笑了笑：“是我心急了。”又命人端来糕点放到梁夫人和梁长安面前的案几上：“我这也没什么好吃食，听闻夫人家的毕罗当属汴京第一，我这儿的糕点你们且当尝尝味儿吧。” 梁夫人笑着把话挡了回去：“我家的毕罗不过是几个小郎君吃了后在外面瞎传，娘娘这儿的东西才是好的，他们没福气罢了。” 梁夫人和杨皇后你来我往地说了一通，梁长安隐隐感觉到她们并不是如明面上谈着什么身高和毕罗，只是自己只能感觉到暗涛汹涌却猜不透字里行间真正的意思。 立政殿里言笑晏晏，殿外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公主，娘娘这来了客人，现下恐是不方便见您。”殿外的宫女连忙阻拦了要进殿的女子。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宁宜有事求见母亲。”来得人正是那日约杨卿卿去后山增进感情的宁宜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宁宜 宫女甚少看到这么强硬地宁宜公主，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先去禀告了杨皇后身边的荆侍中。 荆侍中听了宫女禀报后，附在杨皇后耳边小声地道：“宁宜有事求见您。” 这个时候来求见她？杨皇后心想这个宁宜又不是那等没脑子的人，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召了梁夫人祖孙二人，她是相见自己还是想见梁夫人二人。 “让她进来。”杨皇后没有低声，直接正常声量的说了出来。 让她进来？谁？为何挑自己祖孙二人在的时候。梁夫人面上不显，心中暗暗想着。 待到宁宜公主一进来，梁夫人心中倒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宁宜公主知道了杨卿卿落崖那晚，自己和梁长安在现场，梁长安更是找到杨卿卿尸首的第一人。 果不其然，宁宜公主一进殿先是瞟了一眼坐在立政殿一侧的梁夫人二人，再参拜的杨皇后：“母亲。” “宁宜何事如此着急？”杨皇后把宁宜一进殿地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此刻就想看看宁宜接下来做什么。 宁宜公主先是羞涩的一笑，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梁长安，手帕在手中也微微攥紧。面上带些羞涩之意的对杨皇后道：“儿听闻梁家小娘子武的一手好枪，心生向往，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听闻母亲召见梁夫人和梁家小娘子，我便想着过来见一见。” “哦？长安，你还会武枪？”杨皇后没有理宁宜公主，反而转头问梁长安。 明摆着杨皇后是要晾着宁宜公主，梁长安心中微一思量，缓缓开口道：“臣女只是学了个皮毛罢了。” “长安何必自谦，我听闻寻常的成年郎君可是丝毫近不得你的身呢。”宁宜公主并没有因为杨皇后故意晾着她就显现出尴尬之色，仍是笑意吟吟地接过话来。 杨皇后没有说话，还是看着梁长安，梁长安倒也不装傻，接着道：“不知公主是听谁说的？某倒也没有和别的寻常成年郎君较量过。” 这番话可以说是毫不留情面，梁长安本就因为杨卿卿的事情对宁宜公主不喜。现在纵然不知道杨卿卿落崖到底是不是宁宜公主所为，但总归和宁宜公主脱不了干系。 宁宜公主的脸色仍旧未变，就像梁长安说的不是刺耳的话，是朋友间的悄悄话一般。甚至面上浮现了些许羞涩之意：“我甚是仰慕你，自然多方打听了你。”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梁长安再如何不喜宁宜公主，总归没有练到熟视无睹的厚脸皮，终究还是语气平静的开口：“公主对某过誉了。” 宁宜公主对着梁长安羞涩的摆了摆手示意并不是过誉，接着转身对着杨皇后：“母亲，儿想和长安一同去御花园走走，母亲可否承认之美。” 杨皇后直接把题抛给了梁夫人：“这个美成与不成，你问本宫自然没用，梁夫人你说呢？” 闻言，宁宜公主把头转向梁夫人。梁夫人一直没出声，直到此刻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老神在在的开口道：“既然宁宜公主赏识我家长安，我如何能做那恶人呢。” 梁夫人话毕，宁宜公主面带喜色地跑到梁长安面前。梁长安只得站起身道声告退，便跟着宁宜公主出了立政殿的门。 御花园离立政殿并不算远，约莫是半刻钟的功夫，便能走到御花园。 在这半刻钟的时间里，宁宜公主都没有再度表现出在立政殿里对梁长安的亲近之意，反而是一言不发，笑也不笑地走到了御花园之内。见状，梁长安本就不想和宁宜公主单独相处，更是不会主动开口。 就在这诡异沉默着的气氛中，梁长安跟着宁宜公主走到了园中的一处凉亭之内。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宁宜公主先开了口，却不是对梁长安所说，而是对跟着她的宫女出言：“你先退下。” “是。”那宫女退到了亭外十仗左右的地方，既听不见亭内之人说话的声音，又能看到亭内之人的行为。 宫女退下后，宁宜公主看着相对而坐的梁长安道：“你和顾寻感情如何？” 顾寻？宁宜公主突然问起顾寻作甚？梁长安没有回答，反而快速地在脑海中串联事情的始末。顾寻和杨卿卿订了亲，宁宜公主去主动亲近杨卿卿，杨卿卿落入断崖身亡。这三件事放在一起，莫不是情杀？ 梁长安想到这里，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宁宜公主。书上说，女子对情敌最喜欢亲自动手。而宁宜公主身量娇小，看着也很羸弱，与自己站在一起时比自己矮了约莫半个头，不像是会亲自动手的人。 对面的宁宜公主看梁长安不回答自己，不由得把声音放大：“本宫问你，顾寻与你感情如何？” 听见宁宜公主语气加重的问话后，梁长安思索片刻后，缓缓吐出两个字：“甚好。” 宁宜公主听完之后没有再开口，她在立政殿里说多方打听梁长安自是不假。只不过不是因为仰慕，而是因为顾寻。 梁长安见宁宜公主独自思考不再开口，便指着宁宜公主发髻上插着的步摇道：“我在寻表哥的房间里似曾见过这个步摇。” 宁宜公主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如惊雷在耳，脸色微变。这步摇是仿杨卿卿的做的，她说是顾寻送的。那日在后山，杨卿卿好像带了这支步摇。 梁长安说了那句话后就一直盯着宁宜公主的脸，宁宜公主微变的神色完完全全的落入梁长安的眼中。 她说那句话本就是故意试探宁宜公主的，她哪里会在顾寻的房间里见过步摇。只是那日在崖底，自己拿着火把凑近杨卿卿脸的时候被这步摇反了光，多看了两眼罢了。宁宜公主那日和杨卿卿在后山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杨卿卿头上也戴着这支步摇。大齐女子很少会主动戴同样的首饰，自己独一无二的才最是令人愉悦。今日宁宜公主把这步摇戴出来，里面定是有些关系。而对宁宜公主和杨卿卿在同一支步摇上的关系，目前只有顾寻了。看来就算不是情杀，宁宜公主也难脱干系。 “哦，是嘛。”宁宜公主想到杨卿卿，心中便有些惧意，越是有惧意就会越想不好的念头。宁宜公主脸色慢慢地发白，最后扯起唇角语气游离的说：“真是无巧不成书。” “无巧不成书。”梁长安对着宁宜公主重复了一遍，然后站起来向她身后道：“寻表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云兴霞蔚 宁宜公主连忙转头回看，顾寻正站在她那侍女身旁。宁宜公主紧绷着地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十仗之外自然什么都听不见。何况，她和梁长安本就没有说什么。 站在侍女身旁的顾寻，一直看着亭内二人的动向。梁长安和宁宜公主一看向他，他便直接向亭内走去。 “公主。”顾寻声色平淡的对宁宜公主行了个拱手礼。 “顾舍人不必多礼。”宁宜公主声音中带着女子特有的娇俏，脸上也带着有些娇羞的笑容。 梁长安看着宁宜公主脸色转变之快，不由得在心中对宁宜公主感到佩服，脸上却什么都没表露出来，脸色如常地看向顾寻：“寻表哥。” 顾寻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对着梁长安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落在了梁长安的眼睛便成了云兴霞蔚，她自小就知道寻表哥长得好看，现在好像更好看了。 一旁的宁宜公主的视线全部都在顾寻身上，顾寻极少对自己笑过。自己自从知道顾寻位中书舍人并教皇子们数时，每次顾寻来给弘文馆她都会在离弘文馆最近的御花园呆上半天。碰到顾寻的次数寥寥可数，今日恰巧碰到一回，顾寻却仍旧那么冷淡。 想到这里，宁宜公主用指甲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直到痛意传来，她才再度面上带笑的道：“今日真是巧，竟能再御花园碰到顾舍人。” “是”，顾寻的表情越是平淡，宁宜公主的笑容也越发僵硬。 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在意自己所喜欢之人对自己的态度，越是在乎越是敏感。 宁宜公主实在是没有继续再看顾寻冷脸的勇气了，顶着有些僵硬的笑容对顾寻道：“母亲和梁夫人还在等着我和长安，我们就先告辞了。” 宁宜公主说完，就主动地挎着梁长安的手臂，要往回走。 “公主且慢。”顾寻道。 宁宜公主满脸惊喜的转过身来：“嗯？” “我有事与长安说，公主若是着急可以先回，我送长安过去也是无妨的。”顾寻说完，宁宜公主的表情明显一愣。 “这，可母亲和梁夫人还在等着我们呢。”宁宜公主脸上显现出了为难之色。 “既然如此，公主可否先回立政殿，代某向娘娘和夫人告知一番。”顾寻平淡的声音里带着淡淡地疏离。 宁宜公主抿了抿唇，眼中的失落没有掩饰：“自然是可以的。” 看着宁宜公主走远之后，梁长安转过视线看向顾寻：“寻表哥，有何事？” “无事。” 无事？梁长安的表情明显一愣。顾寻见状，不仅再次笑了笑：“你年岁尚幼，宁宜公主年岁比你长了许多，下次和年岁差不多年岁的小娘子一起玩耍。” 梁长安听了这话，先是笑了一下。想着寻表哥还把自己当成三年前的幼童，如此淳淳善诱的告诉自己不要和宁宜公主有所往来。连句直白的话都未曾说出来，也是为难他了。 “好。”梁长安点了点头，“寻表哥在宫中任职吗？” “嗯，我教皇子们数。”顾寻一边说，一边带着梁长安往御花园外走。 出了御花园后，顾寻伸手招来一个宫女，让她把梁长安送回立政殿：“立政殿是后宫，我不便前往，她会送你到立政殿。” “嗯，表哥再见。”梁长安跟着那宫女往立政殿走去。 此时，宁宜公主已经先行回到了立政殿。 “宁宜，怎么就你一人，长安呢？”杨皇后见宁宜公主只带着她的侍女回来，出声问道。 宁宜公主先是面露为难，快速看了眼梁夫人，再小声的开口：“儿和长安在御花园碰到了顾舍人，长安有话和顾舍人说，儿就不便留下打扰了。” 这一番话加上宁宜公主的表情，就差说梁长安和顾舍人有不可告人之事了。 “顾舍人？”杨皇后饶有兴味地看向梁夫人。 梁夫人站起来道：“娘娘不知，顾舍人是我长姐的长孙。长安自幼在我长姐的膝下将养，顾舍人做表兄的自然对长安多加照顾。”顿了顿，语气生硬的道：“公主不知道内情不要紧，重要的是不知者不言。长安如今才十岁，跟自幼看着她长大的表兄多亲近也是无妨的。” “梁夫人。”宁宜公主的表情变得委屈起来，“我也是实话实说罢了。何至于如此辱我，我也是圣人和母亲的孩子，怎么会做那等乱嚼舌根之事。” 说完，宁宜公主一下子跪在杨皇后面前：“母亲，梁夫人了解儿。母亲还不知道儿的为人吗？求母亲为儿做主。” 杨皇后看着跪在面前的宁宜公主，也不叫她起来。她自然是知道，宁宜公主不过是想在她面前泼一盆脏水给梁长安。宁宜公主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却对一个年方十岁的小丫头下手，倒和她生母陈德妃一样。 “夫人，宁宜年纪尚轻。”杨皇后点到为止，梁夫人和宁宜都是聪明人。 梁夫人借着杨皇后给的台阶就下：“是，臣妇言重了。” 而跪在地上的宁宜公主心中自然是愤愤不平的，她是当朝公主，梁家不过是落魄的国公府。杨皇后明显偏向梁家，梁家有什么值得杨皇后铁了心的拉拢？ “儿也是。” 杨皇后：“起来吧。” 宁宜公主再在立政殿呆下去也毫无作用了，就对杨皇后行礼告退：“儿跟阿耶约好下棋，先回了。” “嗯，去吧。”杨皇后丝毫不在意宁宜公主搬出了元宗帝这座大山。 “儿告退。” 宁宜公主出了立政殿的门，正好看到了跟在宫女身后向这边走来的梁长安。 “公主。”宫女连忙行了个礼。 “公主。”梁长安也跟着行了个礼。 宁宜公主刚受完气，根本不想理梁长安。于是，连看都不看梁长安一眼，留下保持行礼姿势的梁长安和宫女，径自离开。 梁长安和宫女等宁宜公主走了后，自行站直身子。 “多谢。”梁长安又对带路的宫女行了个拱手礼。 那宫女连忙还礼：“小娘子不必客气，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进了立政殿后，梁长安对杨皇后道：“臣女和公主在御花园遇到了顾舍人，便让公主先回来了，望娘娘不怪罪。” “自然不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