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同人昔我往矣(戬吒CP向)》 第1章 只如初见 上古时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大禹治水居功至伟，天下归心，遂铸九鼎，划九州，建国号夏，及至其子启，子启秉承天命，废禅让改世袭，自此开启夏朝四百年国祚。 夏朝末年，桀荒淫无度，暴虐无道，夏方国君主成汤起兵灭商，得享天子之尊位，打破天子永定之说，从此华夏历代王朝皆如此更迭。 商享天下六百年，至帝辛已历三十一世，帝辛在位期间，荒淫征敛，昏庸无道，今气数已尽，麾下八百诸侯尽数反叛，其中以西岐西伯侯姬昌，二子姬发之势最为强大，乃系玉虚宫元始天尊门下弟子姜尚襄助之功，却说这姜尚，三十二岁时拜上昆仑山玉虚宫，苦修四十年岁月，元始天尊看透姜尚命缘浅薄，仙道难成，合该享人间富贵，命其下山扶助明主，以完封神大业。 姜尚没奈何，下山做起了普通人谋生的行当，卖面粉，卖笊篱，均以失败告终，在旁人眼里俨然一事无成的废物，好容易走了大运在帝辛手下混了个小官，却因识破玉石琵琶精本相触怒帝辛宠妃苏妲己，施计陷害，被迫弃官逃离朝歌，却在渭水河畔钓上西伯侯姬昌这条大鱼，钩直饵咸，离水三尺，正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渭水河畔文王聘贤，掀起一个庞大辉煌的王朝覆灭的帷幕。 昨有成汤灭商，今有武王伐纣，历史的轮回更迭，委实令人唏嘘不已，然而也是这种相似的轮回，成就一个古老王朝亘古不朽的传奇。 帝辛二十四年，春寒料峭，冻云蔽空，清晨的浓雾将偌大的西岐城隔绝于世外，更添几分萧瑟之感，西岐自兴兵以来，赖姜子牙背后昆仑玉虚门庇佑，屡屡有各处仙家子弟顺应天命，入世投军，这一路下来，虽有小小波折，却是有惊无险，却不想在这佳梦关外折戟沉沙，在旁人眼里，西岐的前景便如这一片茫茫大雾般晦暗不明，然而在西岐丞相姜子牙看来，这一局看似十死无生，却仍有变数，掐指一算，西岐被围至今已有一年，金屋山玉屋洞道行天尊遣一双徒儿韩毒龙、薛恶虎送来粮米，西岐索性高悬免战牌，以逸待劳，倒是苦了围城的殷商大军，不得不和兵强粮足的周军空耗时光。 西岐城外数十里外的山道上，雨雾霏霏，影影绰绰地勾勒出一个少年人的身形，一袭素衣不染纤尘，腰缠红绫，宛若画中人。 少年百无聊赖，随手捡了几颗石子，正要扔出，不远处一群飞鸟乍然受惊，腾空而起，响起一片悲鸣。 冷不防从迷雾里蹿出一个白影，少年定睛一看，好一条威风凛凛的猛犬！白毛细腰，牙若钢刀，行如疾风，委实令人胆寒。 少年神色一凛，刚想动手打狗，却见那狗温驯地伏在地上，只是铜铃般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惶急。 少年心中纳罕，他在这山道瞎走了也有一刻钟，除了飞鸟愣是没看到其他会动的活物，这土狗瞧着颇有几分灵性，是打哪儿来的？土狗奇异的举动反倒勾起了少年的好奇，遂跟着土狗穿过迷雾茂林。 一青年正手结定印坐在青石上，神情入定，安详肃穆，只是笼罩在身边的法力波动让少年觉得很是熟悉，少年眉心微蹙，没想到在这山旮旯里头还能遇上同道中人。 倏而青年猛然睁开眼睛，凌厉气息自他颀长的身躯散发开来，瞬间幻化为炫目电光，仿佛蕴含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直取少年。 少年不慌不忙，足尖一点，身形凌虚，行止间恍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腰间红绫金光流转，灿若烟霞，在少年跟前结成一道薄如烟雾的透明帷幕，将那电光悉数抵挡下来。 电光火石间，青年再取金弓银弹，拉满弓，银弹如陨星般袭向少年，银弹略过少年耳畔，带起一阵凛风，扑开少年拢面的长发，露出一张清妍秀美的面容，目若寒星，眉似罥烟，神情冷冽，宛如一枚未经雕琢的璞玉，棱角分明。 银弹砸在一棵倒霉的树上，力度竟将树连根掀起，扬起的沙尘劈头盖脸地打在了少年身上，吃了个小亏的少年不怒反笑，要知道他平日是最喜洁净，不过比起一个好对手来说，这些问题已经不值一提了，西岐闭关固守已有一年，一年没仗打，天知道这样下去他会不会闷得长出莲蓬来。 他抬起手臂，紫焰蛇矛火尖枪赫然出现，枪尖燃起璀璨火焰，一招一式，纵情挥洒，宛如浮光掠影，却不失凌厉果断。 然而让少年惊讶的是，面前这个看似文文弱弱的青年手无寸铁，居然能和他打个有来有回，看来修为尚在自己之上，但面前这人神思恍惚，显然失了清明，少年心下了然，火尖枪如疾风骤雨般袭向青年，一刺一挑尽显凛冽杀气。 青年人运气于掌，攻势不减，少年虚晃一枪，腰间红绫再度飞舞而出，牢牢缚住青年四肢，看准时机，一指点在青年眉心，明净纯粹的灵气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菡萏清香注入青年灵台紫府，变化只在须臾之间，瘆人的浓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只余春日的霏霏细雨，滴在脸上，触感冰凉。 青年坐在地上，如梦方醒，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头绾双髻，冰肌玉骨，慵懒地倚在树上，腰间红绫似云带在风雨中飘舞，洇开透明的光晕，衬得少年宛如天人，二人目光交接时，他只觉得少年眼睛明净澄澈，好似蕴藏一片星空，不落凡尘。 这便是杨戬和哪吒的初次相遇，哪怕岁月变迁、时光流逝, 依然是心里深处的最美好的记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成永恒，从今往后千百年的相濡以沫，生死相随，皆由此开端，心若相惜，只如初见。 杨戬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已然认出对方的身份，起身稽首：“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戬，见过哪吒师弟，谢师弟不杀之恩。” 哪吒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银弹子，声音宛转如清泉石上流，清澈空灵，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不周泪，师傅倒还真舍得。”玉鼎真人和太乙真人虽然私交甚好，但因为杨戬哪吒身份特殊，他们都把徒弟藏得严严实实的，是以哪吒杨戬二人彼此之间并不相熟。 哪吒随手将银弹子抛还给杨戬，步履轻盈似蜻蜓点水，须臾间便消失在杨戬视野里。 杨戬早听师傅提过太乙师叔门下的小师弟性情孤傲乖戾，如今一见竟比想象的还夸张，他心知哪吒此举是试探于他，他也不欲让美少年师弟看轻了，旋即动用玉虚身法，身形似飞电流霜，朝西岐方向奔去。 西岐城内正是一派太平景象，与城外的凄清冷寂形成鲜明对比，街上繁华喧嚷，人流如织，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座被围半年多的城池。正是吃朝食的时辰，街道两边的食摊，酒肆、作坊早早开张，烟雾袅袅，飘来诱人的食物香气。 哪吒刚从果品铺子里出来，就撞上了早已候在一旁的杨戬，杨戬笑意盈盈：“哪吒师弟身手不凡，师兄望尘莫及啊！” 杨戬本就生的面容清隽，如瑶琳玉树般举世无双，这一笑更是灿若春花，早亮瞎了周围百姓的眼睛，但在哪吒眼里，这张俊脸却没有丝毫可爱之处，甚至可恨地让他想一拳头招呼上去。 杨戬眸光落在哪吒手里的水晶桃脯上，眉眼里更添上几分暖融融的笑意：“原来哪吒师弟居然喜欢吃这些小零嘴，难怪太乙师叔会托我带这些东西过来。” 听杨戬言语提及师傅，哪吒终于收起了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冷漠神态：“东西拿来。” 杨戬摇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哪吒抬眸，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却并未生气，依旧言简意赅：“那就走吧！” 杨戬叹气，他的小师弟就这么惜字如金么？ 一路上，杨戬一直注意观察西岐城内景象，西岐被围一年，而城内百姓依旧安居乐业，可见这位师叔治理有方，两相对比之下，杨戬对姜子牙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叔又高看了几分。 远处战鼓轰鸣，随之而来的还有连绵不断的骂声。 普通人耳力不济，可杨戬却是修道之人，杨戬侧耳听了半日，无奈道：“他们骂的这般难听，你们也受得住？” 哪吒冷笑：“左不过是激将法罢了，西岐被围了一年，天天如此，早听习惯了，他们也不嫌累的慌，若非是师叔明令不许理会，哪里轮的到他们在这里嚣张！”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领教一番他们的厉害之处了。” “是么？”哪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既是如此，道兄便和我去见师叔罢。” 西岐城相府，哪吒彼一踏进门，便被踏踏实实来了个熊抱。 “三哥，你总算回来了，说好的今天要教我枪法的。”小少年眨着明亮的眼睛，一脸崇拜之色，看的哪吒浑身发毛。 这唤他三哥的小少年便是黄天祥，武成王黄飞虎的幼子，今年不过十岁，却颇有乃父之风，当初哪吒以莲花化身复生后，第一次下山便是助黄飞虎反出五关，然后顺便收获了黄天祥这枚小迷弟，这熊孩子对他比对亲哥还上心，把他的话奉如圭臬，就连当初他随意胡诌的歪诗都成他的“名言警句”，成天挂在嘴上因为哪吒在家中排行第三，就三哥三哥的叫，他的正牌三哥黄天爵反倒靠后了。 哪吒正打算把杨戬引见给姜子牙，暂时没心思哄小孩，只得推说明日再教。 黄天祥小脸瞬间黑了下来，瞅了杨戬一眼，又瞧了哪吒一眼，二人站在一起，一个丰神俊逸，一个仙灵毓秀，单看皮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能把人亮瞎眼的存在，这才点头大声道：“我懂了，三哥有了新欢，就没空理我了。” 此话一出，惊动了相府一干人等，金吒木吒，韩毒龙薛恶虎、武吉、龙须虎纷纷出现，就连姜子牙都闻讯走了出来。 “黄----天----祥！”哪吒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来的，“你再说一遍试试？”黄天祥被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委屈巴巴地盯着哪吒，要不是众人都在，只怕黄天祥就得被哪吒结结实实一顿胖揍了。 “什么新欢？哪吒，难不成你小小年纪就想着学人寻道侣双修了？虽然道门不禁嫁娶，不过眼下不是好时候啊。”武吉戏谑道。 “这段时间我瞧着武吉师弟闷在府里无事干，不如回头我找你操练一番如何？”哪吒笑意森森。 武吉汗毛倒竖，哪吒可是名头响当当的杀神美少年，他可不想被打的他师傅都认不出来，只好赔笑道：“我什么都没说，哪吒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见哪吒炸毛的模样，杨戬只觉得很是可爱，有意调侃：“杨某倒觉得这位道友说的不错，若有如此俊逸的小师弟相伴，杨某三生有幸。” 众人笑倒一片，就连素来严肃的姜子牙也不免露出几丝笑意。 哪吒被气了个倒仰，只是在姜子牙跟前，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恨恨地瞪着杨戬磨牙。 姜子牙目光落到杨戬身上，只见杨戬一身水合服，头戴云冠，腰束丝绦，脚蹬麻鞋，剑眉星目，清朗如玉，也许是因为他是人神混血，五官宛若刀刻，糅合了天地至美，更多一份沉静恬淡，令人目眩神迷。 杨戬也在审视姜子牙，姜子牙年愈九旬，白眉皓首，仙风道骨，着一袭半新不旧的长袍，全然不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反倒像是山涧悠然自得的隐者，但杨戬却丝毫不敢轻视这位不过人仙修为的师叔，能以一介凡体得到掌教师祖法旨执掌封神榜，又岂是泛泛之辈。 杨戬躬身下拜，报上自己名号：“弟子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戬，见过姜师叔。” “玉鼎师兄居然连你也遣下山来了，甚好。”姜子牙是知晓这位师侄的名号的，杨戬论修为当属玉虚门三代弟子第一人，得掌教师尊许可载入玉碟，号清源妙道真君，今后有这么个老成持重的师兄约束，他也不必忧心耽误一干师侄的修行了。 姜子牙微微颔首，笑容谦和，指着众位弟子介绍于杨戬认识，谈及哪吒，姜子牙颇有几分无奈：“今日你私自出城，本要罚你，看在你歪打正着地把你杨师兄领来的份上，就暂且不罚你了，先记下，倘若再犯，一并罚了！” 哪吒撇撇嘴，低头应道：“弟子谨遵师叔教诲。” 杨戬又道：“弟子既奉师命下山，自然要为师叔分忧，适才我已经听哪吒师弟谈及内情，还请师叔去了免战牌，待弟子去会他一会。” “不可，这魔家四将仰赖法宝之力，屡挫我军，在无万全之策前，轻举妄动只能徒添伤亡。” 哪吒刚才被杨戬揶揄了一番，快人快语：“敢问杨师兄可有破敌之策？” 杨戬微微一笑：“战场瞬息万变，任你计划再周全，终究也有不及之处，杨某人所凭依只有一字——变，可若不见敌，焉能随机应变？” 姜子牙微微颔首，目露赞许之色：“如此甚好。”当即下令去了免战牌，这大半年来，被困的何止西岐，商军亦是如此，任你使尽万般招数，西岐就是油盐不进，魔家四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来了这一天，一见免战牌被取，立刻火急火燎地带着大队人马到阵前搦战。 丞相府内探子见状即刻来报，姜子牙却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品茗，神态安详中透着一股自信，那是一份岁月沉淀出的从容气度，正是这样的谋算和气度成就了后世盛传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兵家鼻祖——武圣姜太公。 杨戬知晓姜子牙谋算，亦是坐下来啜饮，由的魔家四将在外叫阵，哪吒本就是灵珠转世，悟性根骨俱是上佳，心思敏慧，当下就明白了姜子牙杨戬的用意。 且说那魔家四将在西岐城外叫阵叫了半日，西岐依旧岿然不动，古语云：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眼下对方气势已失了大半，正是出战的好时候。 姜子牙当机立断，命杨戬出战，哪吒压阵，又见杨戬一身轻装，问他可带了法宝兵器。 杨戬想了想，取出之前对付哪吒时用的金弓银弹：“这个行吗？” 姜子牙无语，想当初哪吒下山投身西岐时，太乙师兄简直恨不得把整个金光洞都打包了让他带去，乾坤圈、混天绫、火尖枪、风火轮这些哪吒的本命法宝自是不必说，就连拍人的小法宝都是亮闪闪的如意金砖，其他譬如绣球，阴阳剑等法宝，更是不枚胜举，俨然一个移动的人型法宝库，深刻地彰显了太乙真人的土豪属性和对宝贝徒弟的宠溺。反观玉鼎真人，唯一的徒弟下山投军，连个武器都不给，再抠也不是这个抠法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波折丛生 许是杨戬看出姜子牙的疑虑：“师叔有所不知，弟子此番受师命下山助周，一来是劫数难违，顺承天命；二来亦是为了明悟大道，得证正果，倘若太过仰赖法宝之利，未免失了下乘。何况弟子此去不过是试探对方深浅，就算没有趁手兵器，弟子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哪吒面色不豫，眸光冷冷地盯着杨戬，在场的玉虚三代弟子论法宝数目，有谁比的上他，杨戬这话明摆着就是针对他，心下对杨戬就多了几分不满。 姜子牙思忖片刻，吩咐哪吒道：“话虽如此，上阵作战岂有不带武器之理。哪吒，你陪着你师兄去武库挑选样兵器，替你师兄压阵。出战切记不可鲁莽行事，你要是有个好歹，回头你师傅还不得把我这银安殿拆了。” 哪吒皱了皱眉头，也不多话，领命而去。 二人出了相府，并肩而行，少时便到了武库。哪吒问道：“不知杨师兄平日惯用什么兵器？” “这个我倒是无甚讲究，不知师弟可有高见。”杨戬轻描淡写地把话茬又丢回给哪吒。 哪吒眉心微蹙：“要我说，那自然是枪了。” “既如此，那就用枪吧。”杨戬爽快道。 哪吒一怔，他自己就是数一数二的用枪高手，枪能霸道无边，横扫千军，亦能轻灵跳脱，神出鬼没，精微独到之处是其他兵器难与匹敌的，他喜欢的就是这种纵横挥洒的感觉，但要练好枪法绝非一年两年之功，他倒是要瞧瞧杨戬到底有多少本事，敢在他面前使枪。 哪吒带着他走到一排立着的枪跟前，沉声道：“全城最好的枪都在这儿了，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这些枪再好也不过是凡铁，抵不住仙家法宝，用不用，你自己看着办。” 杨戬沉思一会，随手托起最边上的一杆□□，横空一刺，枪尖荡起一片寒光，恍若银龙出海，走电飞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尽的英凛飘逸、俯眺清流。 哪吒抬眸，见杨戬气定神闲，举重若轻，原本心里的不满倒是稍稍消减几分。 天空依旧滞留着阴郁的云块，压抑如平静的深海，不起半点波澜。西岐城外，三军呐喊，旛列五方，交战双方隔着城墙遥遥对峙，透着一股阴森的肃杀之气。 殷商大军自晨起一直等到晌午，上至魔家四将，下至普通军士，均是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商军先行官陆壬甲彼一见城墙上的杨戬哪吒二人，策马上前，开口便骂：“姜尚这个老匹夫贪生怕死，摘了免战牌又不出战，反倒派你个黄口小儿受死，怕不是当缩头乌龟当出瘾了吧!” 哪吒冷笑一声：“你这老贼好生聒噪！”他一把夺过身旁军士的青铜弓矢，杨戬按住他：“你这是作甚？” “掠阵！”哪吒吐出两个字，弓开似秋月行天，箭飞若流星飒沓，陆壬甲尚未回过神来，登时毙命，跌下鞍鞒，他的马因此乍然受惊，冲入商军阵地，又引发一阵小骚乱，魔家四将最年长的魔礼青当机立断，飞起一枪结果疯马性命，这么一闹腾，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士气是彻底跌到了谷底。 杨戬不禁失笑，这个“掠阵”名副其实，怨不得西岐都唤哪吒一声小杀神。虽然让对方吃了挂落，但哪吒秀美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快意，他将魔家四将所持法宝和所长一一告知杨戬，提及持伞的魔礼红，哪吒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这天杀的混蛋收走了自己的乾坤圈，乾坤圈是他师祖元始天尊赐给师傅太乙真人的法宝，亦是他的本命法宝，乃是至金至刚之物，坚不可摧，可崩日贯月，震荡乾坤，从他出生以来就一直跟着他，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一年没摸着自己的乾坤圈，他虽然面上不说，可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杨戬安慰地拍拍哪吒的肩膀，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这口气还是得帮哪吒出了。 铰链隆隆作响，紧闭了半年多的西岐城门终于敞开，只见白龙驹驮着一青年悠悠而来，恍若闲庭细步，手中□□清辉璨璨，哪吒紧随其后，脚蹬风火轮，腰间红绫飞舞，灵动飘逸，二人一同出战，清朗风姿竟硬生生地压过了魔家四将的凛凛杀气。 哪吒传音道：“要我动手吗？” “不必。”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肆无忌惮地张扬着杨戬的狂傲。 见西岐只派了两人出战，魔礼青沉声喝道：“来者何人？” “玉鼎真人门下杨戬，特来取尔等首级。” “竖子安敢在我等面前逞强。”魔家四将登时大怒，纷纷举起武器直取杨戬，将他团团围住。 杨戬枪扎一线，行动迅疾如风，□□势如破竹，锋刃所及之处皆是寒星点点，银光飒飒，哪吒见杨戬以一敌四却依然游刃有余，便也歇了帮忙的心思，何况杨戬也明言了不需要他插手，他何必去操这份闲心，索性安心地占住压阵方位，当起了吃瓜群众。 魔家四将单论武艺并不算十分出众，见胜负难分，就想祭出法宝速战速决，冷不防杨戬临时变招，首当其冲的便是魔礼红，杨戬从马背上腾身而起，枪尖似流星逐月般直点魔礼红胸口，魔礼红挥起方天画戟格挡，然而□□蕴藏的力度依旧让他吃了暗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有点意思。”哪吒不由赞叹道，杨戬显然已有谋算，魔家四将的法宝相辅相成，而魔礼红的混元伞专收法宝，相当棘手，眼下缠住他让他根本无法祭出混元伞，他就能找出空隙逐个击破。然而哪吒不知道的是，杨戬优先对付魔礼红也存了给他出气的心思。 魔礼青忙不迭地扶住魔礼红，暗中运气平复魔礼红胸口沸腾的气血。魔礼海见状，祭起玉琵琶，指尖按在弦上，正欲拨动，然而杨戬行动比他更快，口中念决，劈手便是一道雷霆，穿刺如戟，打了魔礼海一个措手不及，待他回过神来，莹润的玉琵琶上立刻多了几道蜿蜒曲折的灼痕，幸好弦槽上的四弦仍在，魔礼海唯恐法宝有失，慌忙收了起来。 魔礼海一退，杨戬立刻和魔礼青缠斗起来，杨戬的枪法大开大合，凌厉似电光石火，魔礼青挥舞着虎头枪，招架的很是吃力，魔礼寿手持双锏，加入这场混战，这才让魔礼青有喘息之机。 “好家伙，看我青云剑！”魔礼青缓过来，剑指苍天，登时冷雾迷空，寒风陡然化作万千戈矛，杀气腾腾地冲向杨戬。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哪吒冷笑，虽然他看杨戬不怎么顺眼，可眼下共同上阵对敌，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吃亏？哪吒身形凌虚，心念一动，腰间混天绫绽放出万千虹光，隐约有日月星辰包罗，撑开一道几近透明的光罩，将杨戬护在了里面，倒是苦了魔礼红，还没缓过劲来就被杨戬一枪扫飞，差点没保住牙。 靠混天绫护佑，杨戬顺利避过青云剑的攻击，就算没有哪吒援手，他自忖能挡下魔礼青这招，但绝对不会如此轻松。杨戬纵身跃上白龙驹，对盘旋空中的哪吒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纵使二人是第一次合作对敌，但默契却是浑然天成，丝毫不输给同气连枝的魔家四将。 攻势一再受阻，魔家四将料想今日难以取胜，起了鸣金收兵的想法，正在此时，商军右翼突然起了骚动，只见一身披盔甲的猛将单枪匹马，冲进了战阵，口中喝道：“以多欺少，好不要脸！楚州解粮官马成龙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魔家四将吃了败仗，心里正憋屈，他们奈何不得杨戬，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送死的运粮官？魔礼寿冷笑一声，祭起花狐貂，刹那间风云变色，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中赫然出现一头面目可憎的巨兽，形如白象，肋生飞翅，钢牙错啮，赤目狰狞，正是魔礼寿豢养的嗜血妖兽——花狐貂。 “不好！”哪吒想拦下人，已是不及，气恼道。 花狐貂大半年没怎么吃着人，正是最饥渴的时候，血盆大口直扑向马成龙，一口将他咬成两截，雪亮的钢牙上立刻染上一抹妖冶的鲜红色，惨不忍睹。 花狐貂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边残余的血迹，目光灼灼地望向哪吒，这花狐貂是先天凶兽，依靠吞噬气血来提升修为，而哪吒本为灵珠化身，气息明净纯粹，于它这样的嗜血妖兽来说正是大补之物。 杨戬见势不好，虚晃一枪，想回援哪吒，魔家四将又岂会给他机会，魔礼红抖开方天画戟，横空一扫，白龙驹嘶鸣一声，杨戬强自稳住身形，□□脱手而出，裹挟着雷霆之势刺在花狐貂的身上，花狐貂吃痛，转而扑向杨戬。待哪吒回过神来，杨戬已然被花狐貂拦腰咬断，血流如注，腰间碧光一闪，没入草丛中。 哪吒见杨戬惨死当场，悲愤不已，手中的紫焰蛇矛火尖枪紫焰翻腾，正欲冲入阵前厮杀，却闻得城墙上金钲轰鸣，正是收兵之令，军令如山，纵使哪吒再如何悲愤，也不得不收兵回城，哪吒一声令下，滚石如雨，万箭齐发，总算是暂且阻断了殷商大军的猛烈攻势，还顺便给城外的运粮军打了掩护。 落日熔金，黄昏时分的晚霞妖娆万分，像是被血染过一般，绚丽夺目。哪吒失落地回到相府，彼一踏进门，姜子牙一行人就围了上来，见只他一个回来，心生讶异。 哪吒闭上眼睛，喉头干涩：“杨师兄被花狐貂那畜生吃了。” 姜子牙闻言喟然长叹，静默良久，方才开口：“哪吒，你且和我说说事情来龙去脉。” 哪吒便将事情始末交代了一遍，提及运粮官马成龙，因他带累杨戬，还颇有几分怨怼之意，措辞不免凌厉了些。 “三弟，死者为大，何况那运粮官本是一片善意，你怎能这般言语污蔑于他。”金吒秉性温和，上善若水，和爱憎分明的哪吒完全是两个路子的人。 哪吒冷笑道：“好一个善意，大哥果真是仁慈，一门心思地维护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反倒指责起我来。也对，我妄图弑父，实乃大逆不道之人，这说出去的话自然也是谬论，那大哥当初怎么不干脆让燃灯道人用玲珑宝塔彻底把我炼了，何须求什么情？” 此话一出，金吒木吒二人登时变了脸色，他们兄弟三人本就就有芥蒂，眼下被当众揭开，面上终究不好看。木吒终于忍不住说道：“三弟，大哥是为了你好，你年纪尚小，心智未全，难以分辨是非善恶，说话做事全凭己念，丝毫不顾虑他人，又岂是修道之人所为。” “是么？”哪吒声音如珠玉落盘，却透着一股森冷寒意，“那我倒要请教二哥了，何为善，何为恶？” “顺理为善，违理为恶。”木吒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何为理？” 木吒一愣，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二哥不用急着回答我。”哪吒话锋一转，居然自揭疮疤，“你可知当年我缘何要斩杀那龙三太子？那是因为他不仅想强夺我的法宝，还妄图想抓童男童女回去好献给他的父王。” “我为救百姓斩杀龙王三太子，是善还恶？” “李靖明知事情原委，却毫不留情地推我出去，为了平息东海龙王怒火，逼得我剖腹刮肠，剔骨剜肉，事后唯恐我复生，打碎我金身，险些害的我魂飞魄散，这又是什么道理！” 哪吒清澈的双眸隐隐透出一丝悲凉，他原是灵珠化身，入世本为历劫而来，合该无悲无喜，无爱无憎，不为凡尘俗事所扰，却不想在七岁那年突逢大变，虽有太乙真人以莲花化身助他重生，但自此之后他心性大变，行事愈发的肆意乖戾，竟是染上杀伐之气，应了命中杀劫，方造就了现在的哪吒。 哪吒顿了顿：“善恶本无绝对之分，哪怕本心怀善，亦可能造成恶果，我为救百姓斩杀龙王三太子，却给陈塘关百姓惹来弥天大祸。凡此种种，不过一念之间。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哪吒，问心无愧，虽死不悔！” 话音刚落，哪吒转身离开银安殿，徒留一个孤寂的背影。 少年清朗的声音似重锤般砸进了金吒木吒的心，金吒木吒对视一眼，默然无语。他们原本对哪吒就怀有愧疚之意，只是碍于哪吒之前的弑父之举，他们心里多少有些芥蒂，眼下真相明了，他们对哪吒就更心疼了，只是按照眼下的情况，他们两的哄弟之路是怕是道长且阻。 姜子牙走上前来，虽然早知道哪吒命途坎坷，小小年纪便失却肉身，却不想竟是其过程如此惨烈，只得安慰李家兄弟：“待他心境平复些，你们再去看看他吧。” 说着他再度回到坐榻上，闭目养神，众弟子见姜子牙这般形状，不欲徒惹他伤感，纷纷行礼告退。 入夜，万籁俱静，月色如洗，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哪吒孤身一人立于城墙上，月光勾勒出哪吒清妍秀美的侧颜，远远望去，他整个人好似散发出一层薄雾般的银光，恍若月光流泻下来，在地上凝固成的玉雕。 他静静地遥望着数十里开外的殷商军营，任由夜风吹乱他一头乌丝，白日的惨烈场景在脑海中如藤蔓般交缠，搅得哪吒神思纷乱，竟不知金吒何时到来。 金吒从身上掏出一盒子点心，推向哪吒：“你晚上什么都没吃，好歹垫垫肚子吧。” 哪吒一愣，却也没有拒绝金吒的好意，拿了块松糕慢慢地吃着，松糕里头还很贴心的放了他喜欢的饴糖和果脯，香软绵滑，哪吒一吃便知这是金吒的手艺。作为李家三兄弟的老大，金吒一直是个稳重可靠的哥哥，上的战场下的厨房，可谓是十项全能，只是摊上哪吒这样如此有个性的弟弟，纵使是他也不免头疼。 金吒轻叹，安慰道：“我知道你伤感于杨师兄阵亡一事，只是战场无情，命数无常，实非我等能左右的。别想太多了。” 哪吒起身：“与其说伤感，倒不如说是感慨惋惜，我从认识他到现在都还不满一日，他虽狂傲到没边，到底也帮了我一把。” 哪吒深吸一口气，身形轻盈似飘落水面的鸟羽，倏然跃下城墙。 “三弟！”金吒被哪吒唬了一跳，神色惶急。耳畔传来哪吒清朗的声音，“放心，我可不会傻到跑去寻仇，只是去找个东西罢了。” 哪吒半伏在草丛里，手持短剑，摆出一副“大海捞针”的架势，这里磕磕，那里碰碰。初春的草芽刚刚才冒头，随着夜风轻轻摇曳，露出一个亮晶晶的物什，似玉非玉，入手一片沁凉，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似水的柔和荧光，哪吒长舒了一口气，白日杨戬阵亡时他亲眼见此物落在地上，好在这石头有夜光，不然得找到什么时候，杨戬尸骨无存，如今把他遗物寻到，日后也好给他立个衣冠冢，也算全了杨戬今天帮他的恩情。 裹挟着一身夜露，哪吒回到相府，却见姜子牙坐在庭院里自顾自的赏月，见哪吒进来，姜子牙也不惊讶，只是招呼他坐下。 哪吒也不客气，拂衣坐在姜子牙身旁：“已经三更了，师叔还不睡吗？” “这个时候若是能睡个安稳觉才稀奇呢。”姜子牙喝了一口茶，西岐被围了大半年，原本以为杨戬的到来能助西岐脱困，没成想不过一日便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玉鼎师兄只有这么一个爱徒，让他有何颜面去见他。 哪吒知晓姜子牙所思所想，他摩挲着手上的石头：“师叔是在想如何给个交待么，依弟子来看，那便只有杀魔家四将以慰杨师兄在天之灵了，可师叔不是已经严令禁止弟子们出面迎战魔家四将吗？” 姜子牙被哪吒轻描淡写地堵住了话头，无奈摇摇头，哪吒这混小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姜子牙作为西岐丞相，所思所虑又岂止一战胜败，杨戬的事已是覆水难收，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军心，还有护好他手下这群师兄们的心肝宝贝儿，尤其是哪吒这个不省心的，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这小杀神的行事风格，不过有时心里还是恨的牙痒痒的，他姜子牙再不济也是小杀神堂堂正正的师叔，要尊敬长辈懂吗？ “要不然，师叔明儿就摘了免战牌，让弟子再去会那魔家四将？”见姜子牙不语，哪吒又道。 “胡闹！别忘了你乾坤圈尚在那魔礼海手里，放你出去白白折了这性命？”姜子牙斥责道。 “我是早就死过一次的人了，有甚好怕的，何况我是掌教师祖钦定的什么伐纣先行官，眼下大业未成，师祖总不至于让我这么快就翘了辫子吧，就算翘了，左不过继续回昆仑山继续当我的吉祥物，不亏！”哪吒坦然一笑。 姜子牙轻叹，哪吒话语看似洒脱俏皮，背后隐藏的却是深深的无奈和悲凉，这小杀神啊，死倔死倔的，明明心里在乎，偏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高冷样子，不知道是要做给谁看。不过姜子牙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哪吒委实令人心疼。 晚夜深凉，庭院里棠梨树已然盛开，冰清玉洁的花朵上缀着点点清露，和着清冷的月光，绽放出摄人心魄的美。 哪吒从来定不下心来读书，此时却一反常态的吟诵道：“棠棣之华，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熟悉的醇厚嗓音自哪吒背后响起，循声望去，青年独立于风露之中，嘴角含着温煦的笑意，风姿卓绝，一如往常，只是身形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幻，反倒添了几分悚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将计就计 姜子牙瞪大了眼睛，一口清茶都险些喷了出来：“杨师侄，你这是······” 哪吒倒是镇定，语气里却带了几分恼怒：“看不出杨师兄还是个风雅的鬼，就是死了也这般体面。难不成是心有不甘，想让我们给你立个庙宇，聚魂还阳？” 杨戬知晓他已经识破化形之术，试探道：“师弟不怀疑我是他人假扮的？” 哪吒挑眉，冷冷道，“就你这癫狂样儿，魔家四将再活个几千年也学不来。以一敌四不说，还骗到自家人头上来了，可惜破绽太多！”说着，身形一掠，一把扣住他脉门，他用力极大，若非杨戬修习过九转元功，这一下就能让他直接晕过去。 杨戬苦笑道：“欲欺人,先欺已，事出突然，杨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反倒叫师叔和师弟如此费神担忧，当真是杨某的罪过了。” 欲欺人,先欺已，这是哪门子歪理。哪吒丢了个白眼给杨戬，倒是姜子牙见杨戬平安无事，大喜过望，拉着他到相府厅堂上盘问起来，其他人闻讯赶来，原本萦绕在众人周边的伤感刹时烟消云散。原来杨戬习有□□玄功，有无限腾挪之变化，妙法无穷，倚仗这门神功，在他和魔家四将面前上演了一出“舍己为人”的戏码，借“死遁”孤身入敌营，探听军情，得知魔礼寿想放花狐貂进来吃武王和姜子牙，便借此机会回城来报。 “杨师侄道法玄妙！只是接下来，你意欲如何？”姜子牙既喜且忧，复问道。 “弟子想变成花狐貂模样，潜入商军军营探听军情，师叔意下如何？” “凡事别想得太简单，魔家四将可不是什么善类！”哪吒一哂，“别到时候反把自己折了进去。” “师弟这般说辞，可是觉得师兄是什么善茬？”杨戬知道哪吒的“毒舌”左不过是担忧他的安危，温然一笑，身形一扭，瞬间化作一只玉白貂儿，几步溜到哪吒肩上，摇着蓬松的毛绒大尾巴，乖巧地望着哪吒。 一见到杨戬化身的可爱貂儿，哪吒心头怒火猛然消下大半，爱怜地拂过貂儿柔软光滑的皮毛，带起一阵沁雅的菡萏清香，貂儿很是受用，居然赖在哪吒身上享受起来，好不惬意。 “早听过□□玄功是本门绝学，如今一见，方知其中精妙之处。”金吒见哪吒难得笑的那么开心，心情也不由欢畅起来。 “杨师兄厉害啊！”武吉拍手赞叹道，“师傅，我也想学这变化之术，能不能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你这家伙还不会走路就想学跑步，先老实把练气筑基学好了再说！”姜子牙一巴掌糊在武吉后脑勺上，毫不客气地数落了他一顿。 武吉吃痛，委屈地看了一眼姜子牙，不敢多言，姜子牙又对杨戬道：“你既潜在商营，若能寻着机会，可将魔家四将的法宝盗来，被钳制了好些日子，也该轮到咱们反击了。” 杨戬点头称是。 哪吒把杨戬从肩上抱下来：“师叔，那魔礼寿是放花狐貂来吃人的，就这样打发杨师兄回去，岂不令人生疑？” “那依你来看，该当如何？” “西岐人头没有，豕头、牛头、羊头倒是不少，不若给杨师兄揣上几个，让他变作人头回去交差？”哪吒笑盈盈道。 全场瞬间响起一片哄笑声，闹得杨戬尴尬不已，小师弟还真是不放过每一个损他的机会。 “行了行了，你也别再折腾你师兄了，时辰也不早了，杨戬，你且先回去，凡事以小心为上，不可逞强。”姜子牙叮嘱道。 “师叔说的是，弟子记住了。”杨戬即时离开相府，却见哪吒追了出来。 哪吒从豹皮囊中取出那颗绿色石头，一双明眸恰如月下寒潭，幽深不见底，含了不明情绪：“身在敌营，一切小心，事成之后，来找我取。”言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杨戬目送着哪吒离去的身影，沉寂许久的心海被温柔的风吹起，泛起阵阵涟漪，良久，他才吐出两个字：“放心。” —————————————————— 自那日杨戬去后，西岐好像又回到了之前一年被围的时光，哪吒除了每日操练便是巡城，对于好战的小杀神来说可谓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直到两个月后黄天化的到来。 拂晓时分，天空依旧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唯有天际显出一抹惨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曙光，哪吒百无聊赖的趴在城墙上，木然地盯着城门外的一片萋萋春草，不动如山。 “将军，城门有一道童求见，自称是昆仑玉虚门人。”有传令官急报。 哪吒心中讶异，难不成又是个某个师叔或者师伯派弟子下山了？正想亲自出城一探究竟，耳畔倏而传来风雷之声，哪吒循声望去，只见一英俊少年骑着头浑若白雪的玉麒麟，踏着祥云而来，凛凛生风，径直落——不，应该是砸在城墙上，把一干巡城军士震了个四仰八叉，其中也包括了某躲闪不及的乾元山弟子。 “这下糟了，都叫你悠着点。头一次来拜会姜师叔，就惹下这样的祸端，岂不是让人觉得我无能，连坐骑都管不好啊！”少年猛然跃下麒麟背，气呼呼地指着玉麒麟。 玉麒麟乃是仙家瑞兽，灵性极强，闻言哼了一声，傲娇地别过头去，不理少年。 “嘿！你摆脸子给谁看呢，此一时彼一时，师傅都把你送给我当坐骑了，你就得听我的！”少年愈发的恼怒，冷不防从后背刺来一道寒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厚礼——烈火，少年猝不及防，紫红色火舌舔上他的长袍，直接把他的袖子烧没了大半。 “你吵够了没有？”哪吒声音清若碎玉，语气却冷冽如冰。 少年定睛一看，眼前的白衣少年手持□□，面容冷峻，彼时天色已然大亮，从他的角度望去，少年逆光而立，颀长的身影完美镶嵌在清晨的霞光中，风姿秀逸，一时竟有些痴了。 “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门下，黄天化，给师妹赔罪了。”黄天化见哪吒容貌昳丽，眼珠一转，赔笑道。 “你叫谁——师——妹？”哪吒眸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人眼睛莫不是瞎的？ “啊？”黄天化傻了眼，面前这人怎么看都比他小啊，再度稽首：“那就给师姐赔罪了。” 哪吒怒极反笑：“清虚师叔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男女不分的傻子，当真是丢了我玉虚一脉的脸！”哪吒难得贴心的考虑了一下周围环境，收了火尖枪直接空手暴打黄天化。 黄天化脸色一黑，双臂合拢，抵挡哪吒的攻击，口里还嚷道：“喂喂喂！有话好好说啊！别总对着我的脸打啊！打坏了让我怎么找爹啊！” “找爹？没关系，打完了再找！”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哪吒和黄天化都是道门弟子，哪怕没用武器，这威慑力也是杠杠的，吓得一干普通士兵瑟瑟发抖，有胆大的军士早跑去寻负责军务的武成王黄飞虎，西岐城里能管住哪吒的除了姜子牙也就武成王了。 几番拼斗下来，二人总算偃旗息鼓，只是彼此之间都显得有些狼狈，哪吒衣衫凌乱，就连束发的赤色莲纹缎带都掉落在地，一头乌黑长发柔顺披散下来，衬得他眉目如画，看着倒颇有几分荏弱之感；而黄天化就搞笑了，面对被戳了软肋怒气值爆表的哪吒，他自然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一张俊脸已然变成了活色生香的颜料盘。 武成王到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场景，黄天化一见到亲爹，就激动地扑上前去，情真意切的诉说着这些年对他和家人的思念。哪吒一愣，敢情这二货是武成王的儿子？ 武成王瞅了半天，终于勉强认出这是他的长子黄天化，他三岁那年在府内后花园玩耍时，遇上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驾云途经朝歌，却被黄天化顶上杀气阻了去路，拨云一看，见黄天化骨骼清奇，后有大贵，欣喜不已，送上门的徒弟，不要白不要，连招呼都未打一声，一阵清风就把黄天化掳走，黄天化尚是懵懂小儿便糊里糊涂地入了道门，修行至今已一十六载，三年前为救父曾下山一次后，整个人就飘了，成天想着上阵杀敌，全无一丝修道之人该有的淡泊心境，清虚道德真君实在受不了黄天化的碎碎念，只得遣了他下山投奔西岐。 盘问了事情原委后，武成王当即命黄天化给哪吒赔罪，黄天化心中不满，却拗不过父亲，只得老老实实给哪吒道了歉。 哪吒气也出过了，他又敬重武成王，就顺坡下驴接受了黄天化敷衍至极的道歉，正巧换值的时辰也到了，他也不欲耽误武成王父子享受天伦之乐，旋即离去，徒余清冽的莲香氤氲。 遥望哪吒远去的背影，黄天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爹，他真的不是个女孩吗？” 武成王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斥责道：“李小将军于我黄家有大恩，你岂能言语轻薄于他！记着，以后见到他须以礼相待。” “知道了。”黄天化小声嘟囔，“他要真是个女孩该多好，这样也不用忧心道侣一事了。”黄天化本就是纵情随性之人，踏上修道之路也纯属阴差阳错，比起明悟天道，得成正果，他倒是更想要一个知心知意的道侣，逍遥自在，予取予求，不过这等心思他从来不敢和自家师傅说，他可不想再被师傅花式胖揍了。 “天化，你在念叨什么呢？”黄飞虎眉头一挑，黄天化连忙抬起头，岔开话题：“爹，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见祖父和叔伯兄弟吧。” “但你这脸？” “区区皮肉小伤，何足挂齿？”黄天化嘻嘻一笑，掏出道德真君的灵丹妙药，倒腾一通，转眼又成了从前那个风流蕴藉，潇洒疏懒的黄大公子。 ———————————— 武成王府内正是一片欢声笑语，失踪多年的孙儿回家，饶是在沙场摸爬滚打多年的黄滚老将军也瞬间泪奔，抱着黄天化嚎地那叫一个感天动地，黄天化一一见过众位叔伯兄弟，亦是心中欢畅。当夜武成王府便设下了酒宴，为黄天化接风洗尘，一家人欢聚一堂。黄天化跟随清虚道德真君修行多年，早就忌荤，连酒都少喝，但架不住一众叔伯兄弟的热情，索性敞开了喝，酒劲儿一上来，那还管什么修行忌讳，逮啥吃啥，直喝到三更时分，方才酒足饭饱，沉沉睡去。 入夜微凉，棠梨花落地成霜，檐下铜铃随风飒飒而动，玲珑清越，不掺一丝杂音。哪吒倚靠在廊下，拨弄着手上一枝棠梨花，武成王府和相府相距不远，黄家人的欢声笑语传到哪吒耳里，却只让他感到摧心剖肝的疼痛，父慈子孝，这样的天伦之乐注定了与他无缘。哪吒轻阖双目，尘封的记忆化作万千光影，盘旋在他脑海里，那一日，陈塘关前，天与海连成一片阴郁的混沌世界，铅灰色的云翳低垂，时不时便有潜行的雪亮电光闪过，昏暗和幽寂充斥在这片天地中，七岁稚儿孤立于城头，横刀刎颈，剔骨剜肉，自散三魂七魄，倾盆雨水荡涤着淋漓鲜血，雪亮闪电照映着森森白骨，以自己一死换来陈塘关万千百姓平安，他无怨亦不悔，因果如此，以杀还杀，如此方能灭因断果，了却凡尘，却不料李靖仍不肯罢休，鞭碎其金身，又得从燃灯道人处得法宝玲珑宝塔。他一身莲花傲骨，岂能轻易折服，再认李靖为父？他也因此差点被炼回原身，今后还要受李靖钳制，他表面依旧乖戾嚣张，心底早已血泪斑斑。 风中渐渐弥漫起冷香，夜间的清露簌簌而下，滴在哪吒脸上，似泪非泪，将哪吒从回忆中驱逐出来。 “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掉泪了？是谁敢招惹你，我去给你出气可好？” “谁哭了！”哪吒伸手抹去脸上的露水，瞪了杨戬一眼：“两个月不见你，我还以为你给魔家四将发现了，被剥皮当下酒菜了呢。” “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命消受啊。”杨戬难得露出一副贱贱的表情。 哪吒强自忍住想一巴掌糊到他脸上的冲动：“行了，赶紧说正事！” 二人便来寻姜子牙，且说那日杨戬回到商营后，见魔家四将喝的酩酊大醉，酣然入睡，本想借机将他们法宝偷来，没成想他们居然在存放法宝的净室里设了阵法，杨戬不好轻举妄动，一直拖到现在才得手。 杨戬奉上混元伞，众位弟子皆好奇的围上来看，只见这混元珍珠伞通体散发着螺钿般温润的青芒，上以珍珠穿成“装载乾坤”四字，饰有祖母绿、祖母印、祖母碧、夜明珠等稀世珍宝，流光溢彩，映的昏暗的厅堂如白昼一般。 “你们还傻着干什么？赶紧把咱们被收的法宝拿回来啊！”武吉快人快语，举起混元珍珠伞就要撑开，却被金吒一把拽住，“武吉师弟不可，这伞上设了护宝灵阵，若是贸然开伞，只怕吃亏的是我们。” 哪吒也不废话，催动灵力，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受到外来力量的刺激，混元珍珠伞浮上虚空，周围萦绕的青芒大盛，须臾间化为五道虹光，循回交替，将混元珍珠伞牢牢地护在中央。 “这是五行灵阵！”木吒一眼认出这阵法，面露难色，“这下事情就棘手了。” 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相生相克。五行灵阵缘何难解？皆因盈虚有数，周而复始，此乃阴阳五行平衡之理，而修道之人多修习契合自身属性的道术，若是强行只以单一属性破阵，必然会遇上相克属性与之对抗，加上灵阵本就能吸纳天地灵气收为己用，反而能抵消大部分外来力量，甚至反制破阵之人。 在场的都是道家子弟，如何不明此理？当下都郁郁不乐起来。 “实在不行，直接毁了算了。”杨戬一言打破室内沉寂。 毁了·····众人一阵无语，这话要是从哪吒口中说出来，没人会觉得奇怪，但偏偏是出自杨戬之口，杨戬来西岐至今不过数月，但他的沉稳淡然，足智多谋已然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谁也没想到他的破阵之法居然如此简单粗暴。 “我倒是觉得杨师兄这法子甚好。”哪吒轻笑，“又不是咱们的东西，何必这么小心地护着？” 哪吒催动混天绫，绕在伞周，旋即凝聚体内真气，炽热刚猛的火、明净纯粹的水，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同时被他施展出来，凌空击向混元珍珠伞，瞬间激荡起一片迷离光影，如梦似幻。 姜子牙瞬间明白了哪吒的想法，哪吒在破阵也在毁阵，倘若连灵阵本身都不存在了，破阵一事又从何说起呢，而他用的法子，在场的玉虚弟子确实也只有他能做到。 哪吒天生火相，后来又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现出莲花化身，莲花依水而生，哪吒体内自然而然便有了水系真气，以混天绫阻绝外来灵气，再以双系真气乱了灵阵内部的五行平衡，阵法不攻自破。只是这样对哪吒消耗实在太大，只怕不会那么顺利。 姜子牙的担忧果然成真，哪吒虽是灵珠转世，天赋异禀，但年纪尚小，修为积淀稍显不足，此刻已显颓势，但眼下收手只怕要功败垂成了。若是此时收手他还算是混世小魔王吗？哪吒一咬牙，非但没停手，反而继续压榨体内的真气。 见哪吒如此形状，饶是平时行事稳重的金吒也不免着急上火，正打算上前阻止哪吒，却见杨戬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握住哪吒的手，哪吒只觉得一股精纯雄厚却绵长平和的真气顺着掌心缓缓汇入身体，仿佛阳春三月的和煦阳光，纯净温暖。 哪吒下意识想反抗，杨戬传音入密，声音温柔而坚定：“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你只管专心破阵。” 哪吒一愣，杨戬他居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在二人的联手围攻下，护伞的透明光罩终于崩裂，混元珍珠伞周身的青芒瞬间黯淡下去，此宝以辟尘、辟火、辟水、定风四珠为引，隔绝地火水风，自成一方须弥世界。姜子牙面露喜色，双指并拢，凌空点向辟尘、辟火、辟水、定风四珠，伞即刻撑开，在空中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三尺桃木打神鞭，至金至刚乾坤圈，七宝金莲遁龙桩，被收走的法宝尽数悬于伞下，光华内蕴，显然并未受到损伤。 哪吒见阵法已破，只觉得两眼发黑，身体酸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但嘴里还念叨着自己的乾坤圈，活像一个没分到糖的顽皮小童。杨戬很贴心地把乾坤圈取来，乾坤圈一入哪吒之手，登时化作金灿灿的镯子，套在哪吒的手腕上。见心爱的宝贝乾坤圈回来，哪吒如释重负，一下晕倒在杨戬怀里。 金吒顾不得收回自己的法宝，直接冲上来看弟弟，杨戬一把摁住哪吒脉门：“道兄毋需担忧，师弟只是消耗过度，调息一会便好。” 木吒又挤了上来，给哪吒喂了一颗养气的丹药：“眼下已经四鼓时分了，杨道友若再不回去，就怕魔家四将生疑，只是刚才······” “道友过虑了，杨戬既然能从他们眼皮底下出来，自然有避人耳目之法。”杨戬听出木吒言外之意，“何况刚才破阵的主要是师弟，杨戬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并不妨事。” “魔礼红已失了法宝，自然会怀疑军中出了奸细，你此番回去，须更加小心，如有异变，速速脱身，不可与对方缠斗。”姜子牙叮嘱道。 “师叔放心，弟子自有分寸。”杨戬微微颔首，径直抱起哪吒出去了，看的哪吒的两位正牌哥哥金吒木吒是目瞪口呆，这位杨道兄对自家弟弟这么上心的么？二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以后还得多多看顾一下哪吒才行。 哪吒形容尚小，杨戬抱他很是轻松，怀里的少年轻阖双目，月光打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散发出螺钿般的温润光华，他平时是何等张扬傲气，没想到睡着的时候是那么乖巧安静。望着哪吒恬静的睡颜，杨戬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会心的微笑，如沐春风。 杨戬将哪吒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床榻上，替他理了理略凌乱的衣衫，他自忖自己从来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救世主，在他见到哪吒的第一眼起，他便隐隐察觉到这位小师弟的与众不同，他修为尚未超凡入圣，元神却是异乎寻常的通透明净，周身更是灵气萦绕，显然不合常理，只是他天眼封闭，无法，一探究竟，这次终于算是得了机会，须知修道者道法各有玄妙，若是未在对方许可或者本身所学千差万别的情况下，强行引渡神识，气息交融，不但于修为毫无裨益，反倒会折损自身，杨戬明知这点却依旧渡自身真气于哪吒，也委实是冒了点风险，却不想竟有一股明净纯粹的清灵之气回馈给他，就如他和哪吒初见时一般，清明蕴藉，深深刻入灵魂深处，说不出的愉悦和欢畅。 堪破哪吒真身，杨戬心中五味杂陈，他留恋地望了一眼床上的哪吒，正想离去，陡然被一只手拽住了，正是哪吒。 哪吒强撑着坐起来，从豹皮囊里摸出一个小玉瓶，丢给杨戬，沉声道：“这是我下山时候师傅给的归元丹，赶紧服了吧。” “好好的，你给我这个作甚？” “好你个杨戬，你是把我当傻子糊弄么？以体内真火炼化体内水系真气渡给我，你也不怕经脉逆转，伤了元气！而且我从不平白受他人恩惠。”哪吒见杨戬一脸无辜样，玉白的脸上浮现出愠怒之色。 “原来是为了这事。”杨戬心中一软，这小杀神居然也有关心人的时候，“师弟放心，这点损耗与我而言，不足挂齿。” “你说的是真的？”哪吒犹疑道。 “就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啊。”杨戬无奈。 “嘴上说的倒好听。”哪吒白了他一眼，切切道：“某人大抵是忘了他刚来的时候是怎么诳人的。” “下次再不敢了。” “还我！”哪吒伸出手。 “这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似乎不合适了。师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师弟美意。还有，这是太乙师伯托我给你带的。”清风拂面，杨戬的话音仍在风中飘荡，只是人早已消失不见，哪吒的床上却赫然出现一只小巧的豹皮囊。 哪吒眨眨眼睛，他这算是被坑了吗？算了，看在他拿回自己的乾坤圈又给自己捎东西的份上，就放他一马吧！哪吒如是想着，趴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折戟沉沙 出了相府后，杨戬并未直接返回商营，而是在城头上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是夜，云气收尽，月光清寒，宛如漱冰濯雪，映在他如川岳般起伏分明的脸庞上，泛起柔和的清辉，夜风拂动杨戬素色衣袍，衣袂如行云流水般翻飞。杨戬抬起头，双目微合，整个人仿佛融于这一片天地之中，周身似乎有精纯灵气涌动，玄之又玄。道合天地，观之以心，杨戬额前流云纹浮现，只觉得体内真气涌动，困扰他已久的瓶颈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杨戬睁开眼，目露沉思之色，他自幼突逢大变，在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中砥砺求生，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杨家二郎早已随着流淌的血泪而消逝的无声无痕，好不容易拜入玉泉山门下，他就仿佛彻底斩却尘缘般，心如死水，天地万物在他眼里皆失了色彩，于他而言，修行几乎成了他活着的唯一动力，师傅说他天赋绝佳，只是他心结难解，如同白莲染上尘埃失了清明，以至于修为停滞不前，沉浮在万丈红尘中，体会人间七情六欲，正所谓“红尘炼心”，凡人的爱恨嗔痴、恩怨情仇在他眼里无异于微尘芥子，直到他以身入局，遇见那个灿若明珠生辉的杀神小师弟，方知其中滋味，想来这也是师傅要他下山的目的之一吧。 “小师弟，谢谢。”杨戬回头朝相府的方向望了一眼，足尖轻点，身影再次化为花狐貂，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翌日清晨，武成王黄飞虎早早把自己儿子拾掇齐整，入朝朝见过武王姬发后，径直来相府等候点将。 武成王黄飞虎乃是人中龙凤，面容刚毅，眉目端正，周身上下自有一种饱经风霜而磨练出的磅礴气势，令人油然生敬，而作为黄飞虎的长子黄天化完美承袭了其父的好相貌，身长九尺，风姿卓越，头戴焰烈飞金冠，身穿团龙大红袍，腰佩玉带，活脱脱地一个少年武成王，只是眉目里飞扬的尽是少年的清峻和锐气，如琢如磨。 黄飞虎先行入殿和姜子牙商讨战事，留下一堆小辈在外面等候，众人年纪相仿，又是少年心性，很快便和黄天化混熟了。 哪吒到来的时候，黄天化正在眉飞色舞地和众人比划如何对付魔家四将，说的好像只要他一上阵，就能如砍瓜切菜一样把魔家四将给料理了。 金吒无奈，他不想打击这位师弟，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魔家四将若真的那般好对付，又岂能困住西岐一年之久，只好劝道：“黄师弟，别轻看了那魔家四将，还是小心为上。” 黄天化下意识地想反驳，耳边却突兀传来少年清脆的嗓音，如敲冰戛玉般：“大清早的就听见有人说什么一战毙敌的胡话，原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没想到是黄大公子，怎么？昨夜的酒太好喝，灌的黄公子到现在都神志不清？” “你说谁说胡话？”黄天化回头一看，见是哪吒，脸色一沉，早把昨日黄飞虎叮嘱要礼遇哪吒的话抛之脑后。 “你啊！”哪吒轻描淡写道。 黄天化冷哼一声：“你不行，就代表别人也不行了？” 说着又打量了哪吒一眼，别的不说，这位嘴上不饶人的主儿当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一身素衣似写意水墨，面容隽美，明净如玉，恰如破开暗沉天际的一缕曦光，耀目生辉，也难怪自己第一次见他就把他认成了女孩，又道：“也是，李师弟这么个神仙般的人物，自然是看不上我这样只会打打杀杀的家伙，只需往城墙一站，那些人怕是就骨头酥软了，就差缴械投降了。”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众人脸色和吞了苍蝇一样难看，纷纷朝黄天化丢眼刀，西岐何人不知哪吒有两大忌讳，其一是他的生父，哪怕只是提及他姓李，这其中缘由于哪吒而言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惨痛往事；二便是拿他相貌说事；而黄天化老死不死地连踩两个雷，这是要往死里得罪哪吒啊。 黄天祥看一看哪吒又看一看自家大哥，莫衷一是。 “看来某人是真的醉的厉害，全然忘了昨日被我打的狼狈模样。”哪吒冷笑道。 “那是我这个做的师兄让着你。”黄天化微扬下巴，“倒是你，对师兄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太乙师伯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规矩？”哪吒见黄天化言语对师傅不恭敬，语气愈发凌厉起来，“黄大公子还是先看看自己这副尊容吧，刚下山就开荤饮酒，还穿的和报晓公鸡一样花枝招展的，这就是你的规矩？” 黄天化被哪吒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得脸都红的。 黄天祥无奈，扯了扯黄天化的袖子：“大哥，你还是别惹三哥了，论打架，你还未必打得过人家；论斗嘴，十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谁说我打不过他了！”见连自家弟弟都偏向哪吒，黄天化登时气的七窍生烟，正想上前和哪吒争个高低，武吉就从内殿奔出，唱喏道：“丞相请各位入殿了。” 哪吒凉凉地瞄了他一眼：“不服气？那就战场上见真章！” 银安殿内，姜子牙端坐上首，一一点名，见哪吒也在，关切道：“哪吒，昨夜不是免了你今日的点卯么？怎的不好生休息一番？” 哪吒恭谨道：“弟子谢师叔关心，只是弟子身体已然无恙，不敢误了正事。”姜子牙捋须颔首，目露赞许之色。 黄天化一心想和哪吒争个高低，上前请命出战，见黄天化一身俗世王公子弟的打扮，姜子牙眉心微蹙：“天化，虽说你乃武成王之子，将门之后，但你已入我道门，焉能忘本？我身居相位，亦不敢忘昆仑之德。” 一席话训得黄天化冷汗涔涔，口称：“师叔教训的是，只是今日是弟子下山头一战，弟子既属道门亦属将门，故着将服，岂敢忘本？” 武成王亦是上前告罪：“丞相，此事合该是末将的不是，天化离家一十六载，好容易阖府团聚，一时高兴方才忘了规矩，还请丞相恕罪。” “殿下言重了。”姜子牙虚扶一把，“既是如此，今日便让天化着将服吧，不过丝绦还是得束的。” 武吉早就寻来了丝绦，递给黄天化，黄天化如蒙大赦，赶忙去了玉带，换上丝绦，这才再度请战。 姜子牙唯恐黄天化只是意气用事，忙叮嘱道：“魔家四将皆擅左道之术，又有法宝助阵，出战切不可掉以轻心。” “师叔多虑了，此番下山，师命指明，自有破敌之策，何足惧哉！”黄天化粲然一笑，踌躇满志。 姜子牙当即下发令箭，“去免战牌，开城门，由黄天化至辕门出战，金吒压阵，你二人须紧要提防，互为援手，切不可逞强！” 金吒领命，刚想出门，黄天化却面露难色：“师叔，我初来乍到，怎好劳烦金吒师兄替我压阵，依我看，哪吒师弟就很合适，而且我听旁人说他和魔家四将交手最多，想来更熟悉敌情。能不能······” 黄天化话音未落，黄飞虎勃然大怒：“竖子无状，军令如山，岂容你儿戏！” 姜子牙不置可否，哪吒却走上前来，面容沉静：“师叔，黄公子盛情难却，哪吒愿意走这一遭！”众人讶异，哪吒秉性清冷孤傲，对人一向是爱理不理的，仰赖姜子牙的教导，总算是通了点人情世故，也愿意开口说几句话了，但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脾性。黄天化屡次三番犯他忌讳，哪吒却欣然接下给他压阵的任务，实在让人有些费解。 金吒木吒面露忧色，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昨夜破阵对哪吒消耗极大，饶是哪吒莲花化身，也绝不可能那么快就恢复，他们做兄长的自然是心疼哪吒的，只是他们也清楚哪吒性子，素来是说一不二的，他们和弟弟关系本就不怎么亲厚，实在不好当众落他脸面。 黄天化性烈如火，闻言精神一振，姜子牙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着，良久，方才颔首道：“罢了，这次本相就准了天化的请求，不过只次一次，下不为例！” “弟子多谢师叔！”黄天化喜形于色，接过令箭一溜烟跑的没影了，留下哪吒和众人面面相觑，倒是黄天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三哥这一波美人计，用的实在妙极，看看大哥这样子，比昨天和咱们拼酒的时候还开心呢。” 哪吒白了黄天祥一眼，丢下一句回头再来收拾你，提着火尖枪径直出了门。 西岐这边厉兵秣马，整装待发，商营却是闹得沸反盈天，乱成一团，魔礼红的混元珍珠伞居然不翼而飞了，魔礼红着急上火，原本目前僵持不下的局面就惹人心烦了，用魔礼寿的话来说，西岐就是个缩头乌龟转世的，打的赢却打不动。他们奉闻太师命西征，至今已有一载余，却寸土未进；现在克敌制胜的法宝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到时候拿什么来对敌？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扰乱军心，他们便以整顿军纪为名，把军营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不说，但凡形迹可疑的军士都逮起来严刑拷打，闹得整个军营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这一日，魔家四将又在帐中议事，几日的搜寻皆无果而终，终于将魔礼红心中所剩无几的耐性消耗殆尽。 “我不信，好好的宝贝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如若不是军中出了奸细，那定然是西岐搞的鬼！”魔礼红怒不可遏，愈发笃定了自己想法，“西岐当惯了缩头乌龟，一昧避战，不敢出来和老子打一场，反倒是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简直气煞我也！”说着便取了方天画戟要去周营阵地外搦战。 “老二，你给我站住！”魔礼青斥责道，“没我军令，你休想调动一兵一卒！” “大哥。”魔礼红沉声道，“西岐都踩到我们头上了！这次只是盗宝，下次要的只怕就是咱们性命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 魔礼海问道：“可眼下西岐悬免战牌，他们若是死守不出，如之奈何？” “实在不行，我就放花狐貂去吃人，周军不是打出仁义之师的名号么，我就不信周军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魔礼寿摩挲着花狐貂柔软的皮毛，冷笑道。 “得了吧，老四，你那花狐貂自从西岐回来后一直都是这副死德性，指望它立功，咱还不如等着西岐自己投降来的实在！”魔礼红气恼道。 见弟弟们争吵不休，魔礼青长叹一口气，自他们兄弟四人被闻太师调来讨伐西岐，他心中一直都暗藏着隐忧，魔礼红的混元伞一丢，更加深了他的不安。 “好了，诸位弟弟稍安勿躁，听大哥一言。”魔礼青面露忧色，“咱们兄弟四人与道有缘，适逢其会，获此四样法宝，成魔家四将之威名，得享人间富贵，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眼下二弟法宝意外丢失，焉知不是天意所向？” “咱们入世只为锤炼道心，返璞归真，但红尘喧嚣，富贵迷眼，一旦泥足深陷，反倒伤及自身，得不偿失。”魔礼青此话一出，帐内登时陷入一片寂静中，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良久，魔礼海方才出声：“大哥言之有理，只是当下咱们和周军僵持不下，咱们若不完此一战，无法了结凡尘因果，只怕也无法一心向道。” “三弟此言甚的我心！”魔礼红朗声笑道，“大哥，待此战一完，我们兄弟便辞官归隐，如何？纵使无法得成正果，亦能纵情山水，坐看云起，何尝不是另一种逍遥大道。” “我听朝中闻太师系截教通天教主门下第三代嫡传弟子，截教名下门人众多，有教无类，一体而观，想来是个不错的去处。”魔礼寿轻笑。 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同气连枝，当下皆举杯畅饮，齐声道：“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兄弟齐心，何足惧哉！” 魔家四将这番话尽数被化身花狐貂的杨戬听了去，原以为这四人不过恃强斗勇的莽夫，却不想也有这般旷达心境，可惜彼此各为其主。杨戬看似温文儒雅，实则精明强干，对敌从不手软，这也源于他幼时的惨痛经历，玉鼎真人也是看出他这一点，才放心的遣他下山，别人是担心徒弟应劫，成封神榜上之人，从此绝了仙道，玉鼎真人倒是在谋算他这徒弟能送几个上榜。 倏而探马来报：“西岐已去免战牌，派将至辕门讨战！” 兄弟四人见西岐居然主动叫阵，料想其中必有蹊跷，但也不愿失了遂清点人马至辕门会战。 辕门下，两军对峙，魔家四将定睛一看，对面依然只派了两位将官出战，哪吒他们早就认识，只是下面骑着玉麒麟的少年将官瞧着眼生，又是何许人也？ 魔礼青手持虎头枪，遥指对方：“来者何人，还不快速速报上名号？” 黄天化双手举着八楞银锤，神情慵懒却透着一股风发意气，声若洪钟：“尔等听好，我乃清虚道德真君门下，开国武成王黄飞虎之长男黄天化是也，当今王上无道昏庸，宠幸奸佞，屠戮忠臣，今我西岐明主出世，尔等不弃暗投明，更待何时！难道还等着小爷来取你们狗头吗？” 哪吒失笑，这家伙看似没个正形，原来还懂得攻心战，故意以言语激怒对方，让对方失了分寸，好钻空子。 魔家四将中脾气最火爆的魔礼寿当场炸毛，怒喝道：“区区叛贼之子，也敢在此大放厥词！纳命来！” “小心。”哪吒提醒道。 黄天化点点头，又道：“对付这种货色我一个人足矣，你退后点，不然我还得分心来保护你。” “滚！”哪吒被气的差点从风火轮上栽下来，咬牙挤出一个字。 玉麒麟扬起墨玉般的蹄子，驮着黄天化冲进阵地，黄天化尽情挥舞着银锤，如排山倒海般，一人周旋于魔家四将中，势不可挡。 “看来他还是有点臭屁的资本。”哪吒立于风火轮上，饶有兴味的观战。黄天化武艺超群，出手快如闪电，银光流彩，却不失刚猛之势，酣战了十几回合，魔家四将便感不支，四人到底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默契浑然天成，魔礼海在其他兄弟的掩护下不动声色的退出阵地，祭出玉琵琶，哪吒心神一凛，暗叫不好，脚蹬风火轮，须臾间便至魔礼海跟前，火尖枪横空一击，似银龙探爪般直指魔礼海咽喉，魔礼海身形暴退，手迅速拨动琴弦，刹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伴随的是摄魂夺魄的琵琶音，黄天化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魔礼青抓住机会，祭出法宝白玉金刚镯，玉镯光华流转，裹挟着凌厉杀气直取黄天化。 哪吒持枪大喝：“黄天化，躲开！” 哪吒的话让黄天化勉强拣回一点清明之色，险而又险地避开了白玉金刚镯的攻击。那白玉金刚镯一击未中，在空中又打了个回旋。哪吒冷笑，对付这样的玉质法宝，他的乾坤圈可是无往不利的，正欲祭出乾坤圈，却被疾驰而来的魔礼红阻了行动。魔礼红陡然瞧见哪吒手腕上的乾坤圈，脑中盘踞的疑问立刻有了答案，果然，他的混元伞丢失和西岐这起子小人脱不了关系，怒从中起，举起方天画戟来战哪吒，兵刃相接，火星四溅，哪吒双臂微微用力，枪尖聚起万千光芒，赤焰如龙，席卷上魔礼红的手臂，魔礼红痛呼一声，仰面摔在地上。哪吒也不理魔礼红，转身正想回援黄天化，已是不及，眼前一道灿烂霞光掠过，正中黄天化后心，黄天化闷哼一声，跌下玉麒麟，生死不知。 “今日便取你这逆贼头颅，扬我军威！”魔礼青仰天一笑，拔出长剑，青光湛湛，倒映出黄天化苍白似雪的脸，杀气凛凛砍向黄天化。 “魔礼青，你敢！”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黄天化已近在咫尺，魔礼青的剑却再不能往下挪动半分，哪吒早用火尖枪架住了长剑，迸出金石相交的铿然声音，枪尖用力一挑，震得魔礼青虎口发麻，五指酸软，长剑旋即脱手而出。哪吒见黄天化躺尸在地，不知死活，心中发狠，挥舞着手中火尖枪，枪芒似清流激湍，卷起一阵风刃，魔礼青只觉得一点森冷自肩头溢出，倏而便是一阵剧痛，鲜血四溅。 “哪吒小儿！你敢伤我兄长！”魔礼海魔礼寿见兄长负伤，齐声高喝道，都各自举着武器来战哪吒。魔礼寿双锏似凛凛冰山飞白雪，魔礼海□□如飕飕暴雨洒残花，哪吒双枪并发，和他们缠斗起来，一番激战下来，魔家四将竟是占不到半分便宜，但哪吒也无法脱身去救黄天化，黄天化伤势不轻，若是耽误久了，只怕要身死道消了。 远处的魔礼红喷出一口鲜血，强撑着爬起来，暴跳如雷：“好你个哪吒，伤我兄弟，盗我宝贝，今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难泄我心头之恨！”说着居然径直奔向黄天化，哪吒显然在乎地上这半死不活的小子，若是取了他的性命，必能让哪吒痛不欲生。 哪吒侧眼瞥见魔礼红身形，心下惶急，出招一时乱了章法，被魔礼海寻到破绽，肩头一痛，竟是挨了一枪，鲜血淋漓，自肩头涌出，将素色衣袍染成一片潋滟似霞光的朱红色，险些跌下风火轮。 眼见黄天化人头不保，瑞兽玉麒麟护主心切，如飞云掣电般冲入阵中，吼声如雷，悍然挡在了黄天化跟前，一双碧青眼眸胜似深渊寒潭，透着一股锐利和凛然，冷冷地逼视着魔家四将，倏而足下腾起风雷，气势汹汹地朝魔家四将奔来。 哪吒低声喝道：“这儿交给我，赶紧驮你主人回去！” 玉麒麟颇具灵性，当即刹住四蹄，感激地望了哪吒一眼，转身衔起黄天化身体，置在背上，疾驰而去，只余下一道迤逦残影。 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人头没了，魔家四将目光一致投向空中的哪吒，哪吒脚蹬风火轮，手持□□，腰间红绫如霞飞绛绮，浑身上下都透着张扬肆意的气息。 魔家四将见哪吒摆出这副凌人姿势，对视一眼，一个字：打！ 魔礼青深恨哪吒，再度祭出白玉金刚圈，哪吒侧身躲过，心念一动，乾坤圈迎上白玉金刚圈，金打玉，结果显而易见，伴随着一声凿雪碎冰的清脆击响，白玉金刚圈瞬间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哪吒蔑然一笑，下令收兵：“今天就到这儿了，我不陪你们玩了！” 西岐城门轰然关闭，徒余魔礼青的怒吼声，回荡在空旷的阵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朝死暮生 西岐相府正笼罩在一片浓浓的悲恸中，虽然有哪吒和玉麒麟全力相护，但黄天化救回来的时候早已没了气息，连身体都凉了。银安殿上，武成王见早上还意气风发的儿子陡然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冰冷躯体，他只觉得五内如焚，当即伏在黄天化尸身上，失声痛哭，黄家三兄弟跪坐在黄天化尸身边，哭的哀哀欲绝，金吒木吒等众弟子皆是垂首立在一旁，神情难掩悲伤，只有哪吒神情漠然，无悲无喜，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毫不相关。 黄天祥满脸泪痕，替黄天化擦去身上沾染的尘土污垢，哭诉道：“大哥，你说好的要教我武艺的，怎能说话不算话······”黄天祥是在黄天化上山后出世的，自小就没见过长兄几面，可他们终究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见兄长横死，如何不难受。 黄飞虎悲从中来，只觉胸口一滞，喷出一大口鲜血，滴在素白的布巾上。 “殿下！”众人齐声呼道，都想去扶他。 黄飞虎却拂开众人，颤着身子站起来，惨然一笑，仰面悲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苍天在上，我黄飞虎到底做错了什么，先丧结发爱妻，后失我爱子麟儿，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黄飞虎此番行状，当真是叫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黄飞虎家将周纪强忍悲痛，扶住黄飞虎劝道：“殿下可还记着当初在潼关的事吗？” 周纪智谋过人，突然提及旧事，必然不是无的放矢，黄明登时反应过来：“当初咱们反出五关，殿下和纪弟曾被陈桐火龙标伤及性命，幸好是大公子奉师命下山，给殿下服了仙丹方解此厄，现在大公子遭此横祸，或许我们可以去求仙长救他一命！” 黄飞虎如获新生，止住悲痛：“兄弟所言甚是，我马上就去，说不定还能救我儿一命！” “殿下不可。”姜子牙拦住黄飞虎，语重心长道：“清虚师兄的洞府离西岐有千里之遥，殿下千金之躯，如何去的？” 黄飞虎神色一滞，刚毅的面容上浮现出一股尘埃落定般的决绝：“丞相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意已绝，天化自幼与我骨肉分离，这十几年来，我身为人父却从未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他突遭厄难，我只恨不能以身代之，还请丞相念在天化为国捐躯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我黄家满门今后愿为西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说着就要跪下，姜子牙忙不迭地扶住他，神情无奈，黄飞虎言辞恳切，姜子牙岂能不为之动容，只是顾虑太多，实在难以权衡。 黄飞虎情真意切的话语再次牵动哪吒埋葬在心底的痛楚，原来这世上也有黄飞虎这样的父亲，愿意倾尽所有，去换取子女的一线生机，黄天化，你这混蛋，有这样爱你至深的父亲兄弟，你怎么舍得抛下他们？冲着这份舐犊之情，他又敬重武成王，于情于理他都该帮武成王这个忙，哪吒正欲上前请命，堂下便有人来通传，言门外有一乘着仙鹤的白衣道童求见姜子牙。 姜子牙闻言大喜，命人请进来。 白衣童子稽首行礼：“清虚道德真君门下白云童子，见过姜师叔。” “敢问师侄可是为了天化之事来的。” 白云童子微微颔首：“师傅算出师兄有此一厄，特命我下山来接师兄回山。” 众人见黄天化尚存一线生机，自是欣喜，便让白云童子携黄天化离去。黄飞虎等人一直送到相府门外，方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白云童子刚走不久，相府门外便传来一阵哄闹声，遥遥便见一匹滚雪玉麒麟撒开四蹄，纵风雾而来。 武吉讶异道：“这不是黄师兄的玉麒麟么，怎么从马棚跑出来了？” “瑞兽有灵，想来它也是担心主人的安危吧。”韩毒龙轻声道。 “大哥，武吉师弟，现在咱么要留意的是怎么制住玉麒麟吧，瞧它这模样，这一路上怕是撞了不少人了。”薛恶虎无奈道。 话音未落，玉麒麟身形已至相府大门前，哪吒径直跃到麒麟面前，见到哪吒，玉麒麟垂首顿足，口中不住地发出悲吼。 哪吒澄澈眼眸划过一抹深沉的幽光，爱怜地抚着玉麒麟银光锃亮的鳞甲：“没事的，清虚师叔已经命人下山带他回去了，想来定有解救之法。”说着就要牵玉麒麟回去。 玉麒麟极通人性，往哪吒身上蹭了蹭，碧青瞳仁里满是恳求之色，哪吒望向姜子牙，试探道：“师叔，玉麒麟怕是想呆在相府等黄师兄回来，还请师叔成全。” 姜子牙略一沉吟：“相府后院尚有一空庐棚，你可将玉麒麟安置在那。” —————————— 寒月清宵，夜露未晞，哪吒携着新采的朱草，步履匆匆。相府后院，玉麒麟乖巧地伏在地上，闭目养神。 珊瑚色的朱草和着清澄的夜露，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玉麒麟是祥瑞仙兽，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挑剔的很，委实让人费神，他是上辈子欠黄天化的吗？拼死拼活地救他不说，还得帮他养坐骑，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找来的麻烦，哭着也要解决。 “小玉，这可是我跑了好几座山才找到的，就这么几棵，你省着点吃。”小玉是哪吒临时给玉麒麟起的名，哪吒把朱草举到玉麒麟跟前，玉麒麟毫不客气，哪吒辛苦一晚上的成果尽数进了它的肚子。 哪吒傻眼，默然良久，才在玉麒麟身边寻了个舒服的地儿坐下。 “小玉，你知道吗？我其实还挺羡慕黄天化那个混蛋的。”哪吒靠在玉麒麟光滑的脊背上，神情是掩不住的落寞和无助，“被家人爱着的感觉，真好。” “我曾经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哪吒闭上双眼，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口，里面空无一物，身为莲花化身的他，又怎么会有心呢。“可现在，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算什么？无魂无魄，不过只是依赖本体灵气维持元神，这才得以定住这具躯壳。”乱世杀伐，劫数重重，他的路又在何方呢？ 玉麒麟默然以对，只是碧青瞳仁已然泛起淡淡的波光。 不远处，杨戬孤寂地伫立一旁，白日交战时他躲在豹皮囊中观战，见黄天化身受重伤，本想寻机援助，奈何魔礼寿并未让他出手，他怕引起魔家四将怀疑，只能隐忍不发，一入夜，他便回来探听消息，却不想撞见哪吒自剖心迹，哪吒在他眼里一直是那个桀骜不驯、率性单纯的少年，看似行事无章法，实则知错而后勇，宛如烈火红莲般灼灼生辉，闯入他的生命里，让他沉寂已久的心海终于有了些许生机，却不想他也有这般迷茫脆弱的时候。 杨戬心底涌起一片悲凉，他很想上前揽他入怀，只是杨戬修道多年，理性总能下意识的压制情感，否则他早就上九重天去找那人拼命了。 “回来了？”哪吒睁开眼睛，朝杨戬的方向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杨戬低低应了一声，走过廊桥，很随意地捡了个地方坐下，突兀地冒出一句：“伤可好些了？” 哪吒毫不在意：“小伤而已，不必挂怀，我总比某个倒霉蛋幸运多了。倒是你，不留在商营和那四个家伙喝庆功酒，巴巴儿跑回来干啥？” 杨戬苦笑，哪吒这是怨上他了？“天意如此，命数使然，他命中该有此一劫，否则清虚师叔也不必早早布下后手救他了。” “天意？”哪吒轻笑，“连你也和我讲天意，什么是天意？咱们修道之人讲究的是道法自然，万物生生灭灭，皆从此理，大道本就无心无意，又何来天意一说，总不过是妄以己心度天道罢了，就和这池塘的鱼一样，你不是它，又怎么知道它到底在想什么呢？” “天人合一，本性相合；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道和人道本就不是完全独立的存在，而修道者一生所求不过是得窥天道之奥妙，借此跳出六界轮回，此乃顺天应人。”杨戬叹气，“即使是祖师爷这般人物，在天道面前，亦是无法随心所欲。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若非如此，又何来三教共立封神榜呢。” 哪吒垂眸不语，杨戬却很坦然的握住他的手，目光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我知你命途坎坷，可你却能依本心行事，以求心境清明，你活的坦坦荡荡，无愧于天，无愧于心，又何必言语自伤？” 哪吒对上杨戬那双洞穿世事的眼眸，难得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宛如云开见日，雾散天清。 ———————————— 青峰山上，云海涌动，林麓幽深，落日的余晖映着满山苍翠，似是笼上了一层朦胧光影，当真是个世外桃源，洞天福地。 紫阳洞，黄天化在一片迷茫中醒来，嘴里嘟嘟囔囔：“哎，我不是死了么？师弟，你怎么也在这儿，难不成你也死了？” “师傅，师兄不会被那白玉金刚圈打成傻子了吧。”白云童子端着药碗，满脸无奈。 “傻了那也是他该的！”清虚道德真君哼了一声，“这孽障从来就不让人省心！” “师傅！”听到道德真君的声音，黄天化登时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由于动作幅度太猛，扯动了后背的伤口，痛的他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黄天化强忍着痛苦，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嘴脸：“弟子多谢师傅救命之恩。” “你还有脸说！”道德真君强自忍住想一拂尘把他抽出去的冲动，径直从石床上起来，脸色阴沉：“今日若不是看在你师叔的份上，断不救你！” 黄天化自知理亏，不敢辩解，只得道：“师傅，弟子知错了。” “那你说说，你错在何处？” 黄天化略一思索：“弟子下山破戒吃荤，此乃一错也；轻易变服，此乃二错也；逞强斗勇，此乃三错也。” “你还不算太糊涂，”道德真君怒气稍缓，又道：“你性子刚烈如火，骄矜自负，命中合该有此一劫，磨磨你的性子，方才知晓厉害。” “命中合该有此一劫么？”黄天化突兀地冒出一句，旋即又自嘲一笑：“师傅，既然凡事都已有定数，那么我们修道为的又是什么？修道者夺阴阳造化之功，掌生死轮回之权，本就是逆天而行，到头来反倒要顺应天命，这又是什么说法？在弟子看来，机缘命数，皆从心定，与那虚无缥缈的天意又有何干！” 道德真君闻言一愣，他并未生气，而是缓步走出洞外，神思渺远：“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万般造化，皆有律可循，纵是超凡入圣，亦是跳不出这朗朗乾坤，在天在地，在生在死，一切皆有定数，又何来逆天而行，遑论超脱？天化，你可明白？” 黄天化轻笑：“那我当年会被师傅拐带进山，也是天命定数？” 道德真君不置可否：“我若说是一时兴起呢？天化，叫你和父母分离多年，你可怨过我？” 良久的沉默在紫阳洞中弥漫开来，一时间四下寂静。脑海里尘封的记忆被唤醒，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黄天化垂首，眼里已经含了泪光：“若说不怨，连我自己都不信，但就如师傅所说的，这是我的宿命，我怨不得谁，何况这一十六年，师傅待我如何，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唯一遗憾的是，我再也不能见她一面，她等了我那么多年······”黄天化顿了顿，从随身带的小锦囊里摸出一对精致的银质小手镯，银镯遍刻如意云纹，下坠两枚小巧玲珑的铃铛， 他离家时只有三岁，娘亲的面孔早在时光的流逝中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她怀里那份温暖，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娘，天化想你了。 “你起来吧。”道德真君扶起黄天化，眉眼染上几分担忧之色，“立天之道，以定人也，人发杀机，天地反覆。眼下人界正逢改朝换代，杀伐降临，我等修道之人亦是劫数难逃，只恐难以善了。为师当初叮嘱你，下山后凡事须进退有度，绝非唬你。你这般脾性，只怕将来有的是苦头吃。” “师傅多虑了。”听道德真君这么絮叨一通，黄天化当即辩驳道，“所谓劫数，左不过是个死字，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于我而言，也算个不错的归宿。何况师傅不是也提过三教共立封神榜一事，说不定我还能在上面留个名混个神当当呢。”然而黄天化不知道的是，他今日戏言却是一语成谶。 “你这混小子，生死劫数，岂容你儿戏？”见徒弟轻言生死，道德真君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腾，一拂尘裹挟着炽热的阳火之力朝黄天化抽去，吓得黄天化连滚带爬地跳下石床。 “师傅息怒，打死徒儿事小，伤了您老的仙体事大啊！”黄天化连声告饶。 道德真君嘴角抽了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说为师养你那么大，就是让你去战场送人头的？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不着调的徒弟？” 黄天化低声回一句：“明明是师傅拐带我回来的啊。” “你······”道德真君气的眉毛都歪了，火冒三丈的吼道：“给我滚！” 黄天化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见白云童子一个劲地对他使眼色，黄天化想起师傅发怒的后果，好汉不吃眼前亏，乖乖地滚了出去。 洞外，月明星稀，云淡风清，一如黄天化初来青峰山的那个夜晚。黄天化叼着树枝，懒洋洋地躺在在小石潭边的青石上，默默地欣赏着山光月色。夜深露重，倏而一阵凉风吹来，刹那间落英缤纷，乱红如雨，粉红嫣紫的落花随风回旋飞舞，轻盈地落在黄天化的衣衫上。黄天化信手拈起，淡淡一笑，又到这个时候了啊。他起身理了理衣裳，朝前山奔去。 紫阳洞内，道德真君正襟危坐，白云童子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眼神却不住地飘向洞外，如果黄天化在场，怕是早被白云童子用眼刀大卸八块了，惹毛了师傅，只管自己一个人跑，丢下他一个在这里给他擦屁股，要知道道德真君五行属火，又个实打实的暴碳脾气，和这样的师傅呆在一起，吓都给吓死了。 白云童子正在心里暗骂黄天化，然后某罪魁祸首就溜回来了。 道德真君睁开眼睛，脸上还带着几分薄怒之色：“不是让你滚吗？怎的又回来了？” “师傅不是让我滚吗？滚出去滚回来都是滚啊，弟子可不算违背师命。”黄天化撇撇嘴，又拉过白云童子附耳轻声言语几句。 “哼，正经事不做，歪理倒是一套套的。” “师傅，我可没去干什么坏事，你瞧！”黄天化如变戏法一般从身上掏出几枚仙果，满脸堆笑道，“前山上的火龙果熟了，弟子特地摘下来让师傅尝尝鲜。” 看黄天化一脸讨好卖乖的模样，道德真君想起昔年黄天化刚被他拐入山时，经常因为想念父母亲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时他也是如此这般的哄他，原本平静如水的修行生活因为黄天化的存在平添了几分趣味，登时心头一软：“算你这小子还有点孝心。” 这边厢，白云童子捧着茶盘进来，黄天化旋即跪下，郑重其事道：“师傅，天化并非轻生甘死，只是意难平，如今只怕要辜负师傅对徒儿的期望了。从小您就教导我，但凡修道者须顺其自然，各由因果，方能明心见性，超然物外，可徒儿真得做不到。想那昏君逼死我母，坑害我父，此仇不报，何以慰我亡母在天之灵！” “顺其自然，各由因果，难啊！我修道至今已有千年，亦是如此，何况是你。”道德真君喟然长叹。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以其无私，故能成私，修道者得情忘情，不为有情所牵，亦不为无情所苦。天化一片赤子之心，奈何执念颇深，于他而言，到底是福是祸，只怕难以定论。 “徒儿知晓师傅挂心徒儿的安危，可路是徒儿自己选的，纵使前方困厄重重，徒儿也绝不后悔！”黄天化目光决绝，掷地有声道。 “你倒是豁达，罢了，谁叫你是我所有徒弟里最不让我省心，偏偏又是我最挂心的徒儿呢，为师算是栽在你头上了。”道德真君拍拍黄天化肩膀，“今日为师再授你一法宝。” 黄天化接过道德真君给的锦囊，只见内里有一物，状似枪头，长有七寸五分，焰光灿烂。 “此法宝名曰攒心钉，以离火火精淬炼而成，遇心则入，瞬间断人生机，须小心驱使。” “徒儿多谢师傅赐宝。”黄天化膝行几步，“请师傅受徒儿三拜！” 行礼毕，黄天化又恢复了往日里嬉皮笑脸的逗比样子，伸手端起茶盅，奉与道德真君：“师傅，新鲜的玉露茶，徒儿特来奉上。” 道德真君是爱茶之人，啜饮一口：“天化，这是你烹的？” “师傅你还不知道我嘛，我可没师弟这样的耐性，换了我去烹茶，炉子都能让我炸了。”黄天化笑嘻嘻道。 道德真君失笑，黄天化却一溜烟坐到到了他身边，感慨道：“师傅，此番一去，如果徒儿能得胜归来，到时候徒儿还像现在这样陪在您身边，您说可好？” “就你这秉性，不把你师傅我气的七窍生烟就不错了。”道德真君无奈，眼里却多了几分暖意。 “师傅这话说的，我哪里敢得罪师傅啊，我还指望哪天师傅就像今天救我一样给我撑腰呢！” 师徒二人说着闲话，俨然又回到了昔年山中无忧无虑的时光。夜风裹挟着清幽的草木香灌入洞内，黄天化微微一笑，很自然的依偎到道德真君怀里，今天就让他再当一次那个天天赖着师傅撒娇的顽皮小童吧。 晨星未落，黄天化已然收拾停当，他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紫阳洞，借土遁离去。师傅，我走了，若是想我，记得捎个信来，徒儿会回来看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碧落为契 西岐城，早晨的天空没有一丝云翳，透出半明半昧的水蓝色，标志着今天又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 哪吒一早就起了床操练枪法，他今天心情好的很，不得不说昨夜杨戬的宽慰功不可没。相府庭院里突兀地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哪吒不慌不忙地拈起两片树叶，以叶为刃，对着黑影暴射而来。 “我去！”黑影猝不及防，虽然险险避开，但还是身行不稳，从树上跌了下来。 “哪吒，你要谋杀我啊！我要去师叔那里告你的状！”黄天化灰头土脸地显出身形，愤怒地嚷道。 “谋杀？我要真的想谋杀你就不是只用两片树叶了，而是用我的火尖枪了。”哪吒不以为意，“而且谁让你像个小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进来，就是告到师叔那里去也是我占理。” “你早就发现我了？”黄天化抹了抹脸上的灰，不甘心问道。 “废话，亏你还是道门弟子，连自己身上的气息都不知道遮掩，但凡有点的修为的都能感知到。这次不过让你吃个教训罢了，省的下次再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哪吒敲敲黄天化的额头，一脸无奈。 被小自己四岁的师弟嘲笑了一番，黄天化气结，闷声道：“我还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啊！” 哪吒扶额，你这算哪门子惊喜，明明是惊吓好吧，又打量了黄天化一眼，只见黄天化青衣丝绦，云冠麻履，不由赞许道：“换了身衣裳，比原来的公鸡打扮好看多了。” “公鸡打扮······”黄天化一肚子郁气瞬间爆发，指着哪吒悲愤控诉道：“那是将服，将服！你师兄我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哪吒你就这样对我，说得过去吗？” “不错，说话中气十足，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可惜还是缺点心眼，看来武成王和姜师叔能安心了。”面对黄天化的控诉，哪吒却温然一笑。 “我爹和几个弟弟他们都怎么样了。”听哪吒言语提及父亲兄弟，黄天化登时反应过来，着急问道。 “与其问我，还不如你自己回去看看。” 黄天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对了，我可从来没承认你是我师兄！”哪吒突然想起什么，对黄天化高声道。 黄天化回头，泰然一笑：“哪吒，你给我等着，迟早我都会让你心悦诚服的叫我师兄的！” 西岐城外，黄天化依旧摆出那一副舍我其谁的骄狂模样，带着一群兵士在商营前搦战。 哪吒登着风火轮上前：“你就这么着急想让我叫你师兄？” 黄天化抚弄着玉麒麟光滑的脊背，笑道：“想自然是想的，我要是赢了，你可不许耍赖！”旋即话锋一转，正色道：“昨日之事我已经听父亲说了，若非有你，我这脑袋就得搬家了，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还有多谢你照顾我家小玉······” “来了！”哪吒脸色微变，打断黄天化，又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别像昨天那般丢人了，我可不想再给你收尸！” 黄天化白了哪吒一眼，催开玉麒麟，朗声笑道：“昨天拿圈子偷袭小爷的家伙何在？还不滚出来和小爷一战！难道是怕小爷把你打的你爹娘都认不出来吗？”这还不怪黄天化脸盲，魔家四将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得颇为相似，只除了那特征性的面皮颜色，大概这就是父母区分他们四兄弟的办法吧。 魔家四将见又是黄天化，惊怒交加，魔礼青虎头枪遥指黄天化，嘲讽道：“败军之将，岂敢言勇！本将军昨日能让你横着进去，今日一样能！” “此一时，彼一时，能不能，打了再说！”黄天化举锤相向，驱使玉麒麟冲入阵地中。 麒步相交，未及三五回合，黄天化挥起八楞银锤格住魔礼青虎头枪，不再与他缠斗，扭头便走，魔礼青哪里肯放他离开，穷追不舍。 黄天化心中窃喜，中计了，魔礼青，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黄天化停住玉麒麟，反手便是一道璀璨华光，如长虹贯日般洞穿了魔礼青的心府，魔礼青身形一滞，喷出一大口鲜血，仰面倒下。 “大哥！”三兄弟齐声悲呼。“混蛋！我要让你给大哥偿命！”魔礼海目眦尽裂，祭起玉琵琶，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道白影，将魔礼海扑倒在地，钢牙刺穿盔甲，硬生生从他身上撕一块血肉来，魔礼海痛的惨叫一声，一人一狗在地上厮打，滚了一身血水尘土，看着分外可怖。 “畜生！放开我三弟！”魔礼红怒吼一声，挥起方天画戟朝哮天犬砍去。哮天犬却不躲不避，目露凶光，径直朝魔礼红扑去，血肉之躯对上钢牙利爪，结果可想而知，魔礼红的半只手掌已然被哮天犬咬下，又洒下一片淋漓鲜血。 这是哪来的狗，够厉害啊。黄天化心中暗暗吃惊。 “是杨师兄的狗。”哪吒见到二魔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轻声道：“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黄天化闻言，毫不犹豫，挥手连发两钉，魔礼海和魔礼红相继一命呜呼。 魔礼寿见兄长接连命丧黄泉，痛彻心扉，伸手便去取呆在豹皮囊里的花狐貂，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一只血肉模糊的断手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血痕，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飘渺青烟，化为人形，正是杨戬，黄天化并不认识杨戬，唯恐其中有诈，扬手便是一钉。 心五行属火，为阳中之阳，攒心钉乃离火火精淬炼，故能引动纯阳之力，遇心则入，霸道无比，是专取人性命的神兵利器。这么一发下去，杨戬焉有命在？ 哪吒身形电射而出，快到肉眼只见到一抹残影，混天绫铺开漫天烟霞，飘摇飞舞，如影随形，须臾便至杨戬身前，哪吒一双手已然死死抵住了攒心钉的攻势。攒心钉光芒大盛，炽热的离火之力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哪吒只觉得手上传来一阵阵砭肤刺骨的灼痛，但哪吒身为西岐第一杀神，又岂是浪得虚名的，迎难而上方才显其本色。 哪吒以心运气，全身灵力喷薄而出，硬生生地将攒心钉击飞，攒心钉遇心则入，见血方止，当下直奔魔礼寿而去，可怜魔家四将，终是劫数难逃，俱魂归幽冥。见魔家四将阵亡，长久笼罩在周军头上的阴霾终于悉数消散，一众军士欢呼雀跃，鼓声雷动，响彻云霄。 闻讯赶来的南宫适接下了收拾残局的任务，商营闻得主帅阵亡，军心早已涣散，南宫适乘机甩出姜子牙的种种“优惠政策”，纣王昏庸暴虐，宠幸奸佞，早已闹得民怨沸腾，谁还愿意为他卖命，不消片刻，弃械投降者已有数万，余下不愿归附西岐的眼见大势已去，只能夺路而逃，南宫适也懒得理一群残军败将，只管美滋滋地收编降兵。 当然这些事都和杨戬哪吒还有黄天化三人没甚关系了，杨戬见哪吒面色不好，连忙伸手探哪吒脉息，很显然，霸道无比的纯阳之力已经渗透到哪吒经脉之中，内息都有些凝滞了。 事急从权，杨戬没心思和旁人废话，抱着哪吒径直奔回相府，黄天化担心哪吒伤势，也顾不得取四将首级回去邀功，驾玉麒麟紧随其后，待姜子牙等人赶过来时，他们只见到在房门外踱来踱去的黄天化和神情恹恹的哮天犬，还有杨戬布下的结界禁制。 房间里，哪吒身子僵硬地靠在床上，气恼地瞪着面前润秀天成的师兄，当着几万大军的面杨戬居然公然玩起了“公主抱”，他还不至于虚弱到起不了身，这不是明摆着占他便宜吗？ “别乱动，我来给你疗伤。”杨戬语气看似温和，实则带了不容许他人拒绝的强硬。 哪吒想反抗，却根本动弹不得，反倒牵动体内肆虐的纯阳之力，当下脸色又白了几分，态度却依旧倔强：“不用了，这点小伤我自己能好，不劳杨师兄费心。” 杨戬见哪吒受了伤还这般任意妄为，凤眸染上几分薄怒之色，沉声道：“你如果不想吃苦头，就乖乖地听话！” “我就不听，你能拿我如何？” “你说呢？”杨戬封住哪吒穴道，双手抵住哪吒掌心，一股温暖的灵力涌入哪吒体内。哪吒只觉得身上那股火烧火燎的灼痛逐渐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沁凉清爽的感觉，恍若雨后盛行的季风，轻柔地拂过身上每一寸肌肤，格外撩人。 哪吒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眸，身心全然沉浸在虚静空明的状态，杨戬心念一动，将元神渡入哪吒识海，在彼此神识交融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直到远方出现一点亮光，杨戬试探着去触碰，登时一股磅礴的清灵之气扑面而来：鸿蒙初开，天地分化，日月同辉，斗转星移，至纯的清灵之气夺天地之造化，掌天道之杀伐，化为一颗晶莹通透的灵珠，灵珠散发出如雾般朦胧的光芒，周天星辰萦绕婉转，璀璨瑰丽。 千万年的悠久岁月如浮光掠影般从杨戬身旁划过，最后的最后，他再度见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衣少年，少年凌虚而立，眸光潋滟，仿佛能穿透虚空，对着杨戬露出一抹恬静的笑容，轻柔的话语却夹杂着足矣撼天动地的威压：“我名·······鸿蒙灵珠。” 杨戬愕然，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看的，你已经看到了，回去吧！”少年凌空虚按一掌，杨戬面前的一切逐渐崩裂成光影，消弭于无形。 待他神志恢复清明，他元神已然归位，哪吒依旧安静地盘坐在床上，双目微合，一切好像同之前一样，却又不一样。 杨戬感受到体内沛然灵力，又惊又喜，修长手臂轻轻一勾，将哪吒搂在怀里，杨戬再探他脉息，这才放下心来。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过震撼，纵使是他也不免心驰神荡。望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少年，杨戬感叹，原来你前世竟是玉虚镇教至宝，鸿蒙灵珠么？哪吒前世是先天灵宝，虽转世为人却尚未得成正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修道之人借天地精华灵气提升境界修为，而哪吒得天独厚，小小年纪修为已是不俗，乃是因为他自己就是移动的灵气之源，完全不逊色一些天地灵脉，对于根基浅薄的修道者而言是天大的诱惑。想到这里，杨戬俊秀的容颜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凌厉之色，幸好彼时除了昏睡的哪吒，并无旁人在场，否则都得被他骇人的气场给吓的退避三舍。 杨戬抬手聚起灵力，一道碧光自哪吒身上窜出，赫然是杨戬遗落在哪吒这里的法宝，名唤碧落，碧落原是杨戬生母云华仙子瑶姬的爱物，质地温润，宛如碧玉凝成，系生灵之气所化，滋养万物，亦能遮蔽自身气息，昔日杨戬也曾借此法宝成功躲避天庭的数次追杀。 杨戬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在了碧落上，殷红的血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融入其中，直到消失不见。杨戬把碧落贴于哪吒掌心，似是感受到哪吒身上独有的清灵之气，碧落光华流转，迅速钻入哪吒肌理。杨戬如释重负，小师弟天赋异禀，只要能安然渡过劫数肉身成圣，便可保无虞。 屋外，月色溶溶，碧波盈盈，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不用说，正是李家二兄弟，此时他们目光都投向还在研究禁制的黄天化，感叹这位黄大公子的精力旺盛。 “黄师弟，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杨师兄修为远高于我们，他设下的禁制又岂是能轻易破去的？”金吒苦笑一声。 “我说你们两就不担心哪吒么，那可是你们亲弟弟。”黄天化头也没回，他本就后悔自己行为莽撞，错把同门当敌人，还误伤了哪吒，见不到哪吒他这晚上就别想安枕了。 “自然是担心的，不然杵在这儿干嘛。”木吒无奈道。 周围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浮现出点点光影，旋即化为湛青的涟漪荡漾开来，趴在地上的哮天犬突然起身，眼睛灼灼地望向房门口。 “禁制解了。” 室内已然盈满清雅的莲香，令人心醉神迷，杨戬仔细地替哪吒掖好被角，起身正要离开，却一眼瞧见进来的金吒等人。 “杨师兄，我三弟他······”金吒看着在床上安眠的哪吒，担忧道。 “几位道友不必担忧，哪吒无恙，休养几日便好。”虽然杨戬在同金吒几人说话，但他的目光却从未从哪吒身上离开过半刻，眼底溢满了温柔。 金吒原就心细如尘，加上大哥的直觉，本能地觉得杨戬对自家弟弟的态度有些微妙，但他也没想太多，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原来自家的弟弟早在这时就被老谋深算的清源妙道真君给套路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棠棣之华 自败魔家四将后，久违的宁静终于再度降临到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默默享受这难得的安逸，但众人心里都清楚，这种安逸只不过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相府后院一片开阔地上，正上演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 木吒吴钩剑铮然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恰如行云流水，舞起一片凛冽寒光；黄天化八楞银锤大开大合，宛若挥毫拨墨，掀起一阵翻飞涌动的气浪，锐不可当。剑锤相交，在空中迸出点点火星，一时间二人竟是僵持不下。 “师弟，你说谁能赢啊？”武吉拖着下巴饶有兴味的观战。 龙须虎讪讪地摸了摸脑袋：“看现在情况，不好说啊。” 坐在一旁的金吒却开口解释道：“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拼的就是那一份耐性和眼力，一旦对方露出破绽，胜负立分。” 他话音未落，场上赫然传来一声响亮的轰鸣声，瞬间扬起一片尘土。 “谁赢了？” 待烟尘散去，却见木吒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素净的道袍上满是尘土，发髻上还粘上了几根杂草，瞧着委实有些滑稽。 黄天化旗开得胜，将木吒扶起来后，抱拳行礼：“李二师兄，承让了。” 木吒无奈苦笑，这小子也未免太阴了些，好好的一个锤子他居然拿来当暗器使，直接攻了他下三路，若非如此，他何至于败的这般干净利落。 水光澈影间，红绫飞舞，黄天化还没高兴多久，就直接遭了现世报，被混天绫捆成了粽子。 哪吒从屋内走出，抱臂而立，明眸冷冷地盯着那边的“红色大粽子”：“黄天化，你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 混天绫翩然飞起，把黄天化带上半空，旋转、飞舞，洒下漫天霞光，黄天化被混天绫颠的晕头转向，欲哭无泪，倒是下面的几位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戬带着韩毒龙、薛恶虎两兄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 “黄师弟又招惹你了？要这么整他。”杨戬嘴角含笑。 哪吒摇摇头：“那是他太欠揍了，尽用些上不的台面的招数来坑人。” “什么叫上不得台面，那叫兵不厌诈好不好！三公主你不懂就别瞎说！”黄天化愤怒抗议。 “三公主？”哪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纤指微抬，灵力涌动。 杨戬却轻柔地捉住他的手指，关切道：“你伤还没全好，别随便在这些小事上动手。我给你做了吃的，你要再不吃就凉了。” 哪吒眼前一亮：“是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也凑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杨戬带来的食盒。修道之人讲究的是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也就是凡人惯常说的“清心寡欲”，他们本不注重口腹之欲，眼下却个个和馋猫一般咽着口水，那是因为杨戬的厨艺实在是一绝。杨戬早年失怙，带着幼妹在外颠沛流离，还要躲避天庭追杀，好容易拜了个师傅，却偏偏是生性清冷疏懒的玉鼎真人，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周全，何况看顾杨戬，硬生生把杨戬逼成了十项全能的“家政高手”。 杨戬不慌不忙地把带来的饭菜点心搁在桌上，哪怕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在杨戬手里也能变成美味佳肴。 哪吒捏起一块洁白似雪的糕点，入口绵软甜糯，唇齿留香，他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这是梨花糕吧，一点酸涩味都没有，杨师兄要是改行当厨子，那西岐北门的食摊铺子怕是要集体关门了。” “杨师兄，按理说这个时候梨花早就谢了，你又是从哪儿弄的梨花啊？”韩毒龙好奇问道。 “前些日子把啸天憋坏了，今儿早晨我便带着它到城外的山上撒欢，恰巧看见了几枝，就顺手折了回来。” 韩毒龙薛恶虎两兄弟对视一眼，笑道：“若是有梨花白就好了，配上杨师兄的梨花糕，才是应景呢。” “梨花白？那是什么玩意儿？”武吉疑惑道。 “就是酒啊，以前我们跟着师傅修行的时候就酿过，师傅和师兄都很是喜欢呢。”要知道韩薛兄弟的师傅道行天尊在元始天尊十二弟子里素来以不苟言笑、严肃冷漠而出名，能得他赞誉的必然是难得一见的佳酿，当下都怂恿韩薛兄弟露一手，二人只得羞赧地应承下来。 “我说你们几个，也太不够意思了吧！”黄天化终于忍不住咆哮道，“我还在上面吊着呢！” “你确定要放你下来？”哪吒尝过杨戬的特制美味后心情好了不少，似笑非笑地望着黄天化。 “当然确定！”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哪吒微微一笑，混天绫当即松开黄天化，他整个人径直从空中跌下，在他即将落地的前一刻，混天绫再度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身体，又轻飘飘地把他丢了出去。 黄天化摔了个七荤八素，他算是投降了，一个苦逼的认知在他脑中彻底成型：得罪了哪吒真得会折寿的。 月色旖旎，水木清华，庭院四下寂静，凉风拂开青竹帘幕，唤醒了卧榻上正在冥想打坐的人。 杨戬睁开眼睛，目光如碧空寒水般清明却又带着些许哀伤，角落里的哮天犬似是察觉到主人的失落，发出几声凄婉的哀鸣。 他推开房门，庭前树影横斜，月光积水空明，温婉恬静的母亲，温文儒雅的父亲，还有顽皮可爱的孩子，构成了一副唯美温馨的画卷，埋葬许久的记忆似大海铺天盖地地朝杨戬涌来，思绪 杨戬轻笑，他何时变得这般感性了。顺手折下一枝树枝，杨戬以枝为剑，恣意挥舞，步法灵动，身形翩如空谷临风，剑法却是清奇诡谲，变幻万千，恰似疾风骤雨，动人心魄，道家的闲散恬淡和兵家的杀伐果断，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 不知何时，哪吒已然倚在长廊边，出神地望着正在月下舞剑的杨戬，萧萧肃肃，神姿高洁，正合伊人傲然风骨。哪吒会心一笑，也折了树枝跃入场中，同杨戬对练起来，他的剑法和枪法截然不同，是如追云破月般的轻灵飘逸，却也怀着些许他使枪时的凌厉，刚柔并济。 对练了好一会儿，杨戬哪吒二人才停下了动作，自在说着体己话。 “杨师兄，我原以为你只擅枪法，没想到亦是精通剑法。”哪吒笑道。 “也算不上精通，只是把平时练的枪法稍作改变，化为剑招罢了。”杨戬解释道。 “我听师傅提过玉鼎师叔最擅使剑，难道他没专门教过你么？” “没有。”杨戬沉思一会儿，吐出两个字。 “那他到底教了你什么？”哪吒汗颜。 “观己度人，以心御物，只要你修为足够，天下万法，皆可破之，又为何要拘泥于招式呢？”杨戬微微一笑。 “无招胜有招么？”哪吒若有所思，月光下少年的侧颜清隽，是不染纤尘的美好。 杨戬心念一动，手轻轻拥上哪吒的身体，将他揽入怀中。骤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哪吒下意识地想推开，耳畔边传来杨戬低沉醇厚的嗓音：“能让我抱一会么？就一小会儿。” 鼻尖萦绕着清雅的菡萏清香，那是独属于哪吒的气息，令他感到久违的安心。 “杨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哪吒有些茫然，虽然认识杨戬并不很久，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位外表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师兄，骨子里是和他一样的清冷孤傲，绝非可以轻易亲近之人。 “没什么，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很舒心。” 哪吒一愣，眉眼间隐藏的桀骜倏而淡去，他安慰性地拍拍杨戬宽厚的背，笑意融融：“那我以后就常和师兄呆在一起，就像今天这样，可好？” 杨戬唇角弯弯，笑意恬淡如天边的薄云：“好。” 时间一晃进入六月，天色晦暗如暮，倾盆大雨尽数倾泻在西岐这方弹丸之地中，宛如天罗地网般将西岐幽禁在这一片茫茫泽国里。 银安殿内一片肃穆，气息几近凝滞，就连平时最活跃的黄天化亦是缄默不语，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桌案上那一片小小的竹简，闻仲亲征，寥寥数语，如平地惊雷般在每个人心中炸响。如果说殷商合灭，周室当兴，乃是天命所归，定数使然，那么闻仲便是通向命定的结局上最大的阻碍之一，稳朝歌江山，镇殷商气数，他的凭依绝不单纯是一己之力，他的背后同样有着深不可测的截教。 姜子牙负手而立，神色凝重，闻仲亲征实属意料之中，东南两路诸侯伐纣大军已显颓势，只剩西岐一枝独秀，若他是闻仲，也必然会趁西岐羽翼未丰之际，先行将其扼杀。 “闻太师携三十万大军西征，意在灭我西岐百年基业，敢问丞相有何应对之策？”突如其来的问话打破了室内沉寂，正是已故西伯侯姬昌的第三子姬鲜。 “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姜子牙目露精光，“闻仲既然敢来，那我西岐又岂有避战之理？” “丞相好谋算，以我西岐部族身家性命博弈，若是举事成功，您自然是功不可没，如若不成，您自可全身而退，继续修您的长生大道，然我等却要因此赔上百年基业和部族性命。眼下本是黍、稷成熟的时节，却因此暴雨损之□□，若是来日兵戈扰攘，岂不反伤百姓福祉？”姬鲜毫不避讳，尽出诛心之言。 杨戬出列道：“此事自有我等道门弟子代劳，就不劳三殿下费心了。” 姜子牙前半生历经人世间百般疾苦，直至三十二岁方才明心见性，不远万里前往昆仑山，只为寻求心中大道，本就是心性坚毅之人，又岂会惧一后生晚辈的诘问？他心有丘壑，目光却投向上首端坐的武王姬发，姬发清俊眉宇间浮现出化不去担忧之色，乱世迷局于这个年轻的君王而言确实是个严峻的考验，一念之差，便是咫尺天涯。 铺天盖地的雨水打在檐下的铜马上，嘈嘈切切，恰如姬发此刻的纷乱心绪，他抬眸，声线清冷：“依着三弟的意思，该当如何？” 姬鲜垂眸不语，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武成王方向，他的心思昭然若揭。饶是神经大条如黄天化也是秒懂，气的当场就要打人，却被杨戬和哪吒一左一右强行制住。 姬旦切切道：“三兄该不会认为只要咱们继续俯首称臣，就能像从前那般过着太平日子？想那朝歌城内，君子在野，小人当政，权臣擅威，百姓思乱。天子失德，不足仰承宗庙社稷，昔年虞舜陶甄，夏禹拯骸，殷系夏台，俱非王者之位，却能乘天杀之机，起陆而王，为何我西周不可？又何须仰人鼻息以活！” 姬发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拔出自己佩剑，一剑划在自己的手上，鲜血滴在竹简上，掷地有声道：“四弟所言甚的孤心，今日孤在此沥血为誓，躬行天伐，替天下万民求一个四海升平，天地清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鸿泥雪爪 岐山，风雨如晦，远山苍峦没入叆叇云雾中，在雨水的润洗下，徒留一个影影绰绰的青灰色轮廓。 哪吒站在洞口，风裹挟的凄冷雨丝扑入洞内，却在离他三尺之际自动飘散开来，漾起一片迷离水雾：“看来真如姜师叔所言，这场大雨违逆天时，必有蹊跷。只怕是瞧见上回姜师叔倒北海水解西岐之灾厄，故此反其道而行之，困住西岐。此人怕在正面交锋赢不了咱们，却跑来耍这些鬼蜮伎俩，当真叫人不齿。” 杨戬拨弄着火堆，他并未接哪吒的话茬，只是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师弟可还记得魔家四将是如何兵败身死的？” 哪吒闻言一愣，他心思敏慧，当即明白了杨戬的言外之意，垂首低声道：“师兄，是我失言了。” 杨戬起身走到他跟前，眸光幽深似高天星辰：“世间正理存乎人心，鉴于言行，然孰是孰非，又岂能妄下定论？就如这水灵一般，能滋润万物亦能吞噬万物，端看如何审慎抉择。只是一旦做出抉择，就必然要承担相应因果，方能守住心中一线清明，这才是做人正道。” 听到杨戬宽慰的话，哪吒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柔和又明媚的笑容。山洞里飘来幽幽的食物香气，将两人从沉思中唤醒。 “杨师兄，我饿了。”哪吒笑眯眯地望着杨戬，俨然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杨戬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径直走到火堆旁，从陶锅里盛出香喷喷的蘑菇汤，鲜美的蘑菇汤配上酥脆的锅贴饼子，引得哪吒食指大动，哪里还有平时的高冷模样，直接开启吃货模式，一顿狼吞虎咽，馋的啸天犬都快哭了。 “杨师兄，你也赶紧吃啊。”哪吒汤喝到一半，突然想起杨戬还什么都没吃，关切道。杨戬摇摇头，指着火堆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笑而不语。 “这难道不是给啸天的么？”哪吒心中纳罕，他和杨戬均是道门弟子，忌食荤腥之物，故哪吒有此一问。 “这点东西对啸天而言，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它到底有多能吃？”哪吒好奇问道。 杨戬沉思一会，笑道：“当初下山时我身无长物可全是它的功劳。” “难不成是啸天吃穷了玉鼎师叔？”哪吒犹疑道。 杨戬点点头，哪吒嘴角抽了抽，这哪里是养狗啊，这分明是养个活祖宗啊！ 哮天犬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火堆里的烤肉，丝毫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主人已经扣了一口天大的黑锅在它身上，正所谓是“狗在山洞趴，锅从主人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杨戬把黑泥块从火堆里拨出来，干脆利落地敲开泥巴壳子，一时间浓浓的肉香盈满这个狭小的山洞里。烤好的鸡肉色泽鲜亮，芳香扑鼻，杨戬撕下一只鸡腿，用小刀将烤鸡肉细细地切成丝，方才递给哪吒。 哪吒眨眨眼睛，悻悻道：“师兄好意哪吒心领了，只是师门规矩，忌食荤腥。” “我拜入玉泉山时倒是没有这些规矩，师傅明言只要不欺师灭祖，其他随我。”杨戬见哪吒一副想吃又顾虑良多的模样，有意逗他，取了一片紫红脉络的绿叶，包住肉丝，送入口中。鸡肉的肥嫩配上叶子的辛辣，当真风味独特，令人回味无穷。 闻着喷香的鸡肉，哪吒实在馋的慌，眼珠转了转：“要不就吃这一次？下不为例。” “真的想吃？” “真的。”哪吒咽了一口唾沫，一脸真诚地望着杨戬。 “那好。”杨戬如法炮制，将叶子包肉递给了哪吒。 哪吒咬上一口，开始只觉得舌尖有些麻麻的，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烈的辛辣味，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师兄，你这里面···放的是···什么？” 杨戬忍俊不禁：“这是我家乡的一种特产灵植，可用来佐食，名唤食茱萸，而且我还在鸡肉里加了一味伏龙肝。” 哪吒苦着脸问道：“伏龙肝？那是什么东西？” 杨戬正色道：“说简单点就是灶膛底下煅烧了多年的泥土。” 哪吒傻眼了，他这是自己上赶着吃土么？不过谁能告诉他为啥杨师兄做的烤鸡哪怕加了土还是好吃到差点咬到舌头呢。 不远处的山谷上空，闷雷滚滚，电光蛇行，杨戬哪吒二人双双奔至洞口，心神一凛：这雷看似寻常，却暗含天道审判之力，正是九天雷劫。 天生万物，以人为万灵之长，故而人虽然先天弱小，但在感悟天地大道上有着绝对的优势，是以草木精怪，俱以修成人身为本，而他们要化为人形，首先要渡的便是这九天雷劫。 疾风骤雨中，杨戬哪吒二人行色匆匆，前方的道路愈发模糊，只有偶尔闪过的雨点微光，落在地上，树上，形成一个个微小的漩涡，如水墨般缓缓晕染开来，将周围的山川草木，虫鱼鸟兽融入虚无中，不知何时，天地已然归寂，再无一丝声息，杨戬停下脚步，他伸出手，试探着去触碰前面哪吒的身影，水波荡漾，面前的人影被彻底揉碎，消失于无形之中，此间天地，竟然只余杨戬一人。 岷山山势险峻，碧水萦纡，终年烟岚氤氲，一派清幽静谧，造就了一片远绝喧嚣尘世的世外桃源。半山腰处一道银练如飞流直下，在岩石上激起皑皑雪浪，幻化出一道卧波长虹，光影缤纷，俨然人间仙境。 穿过密林，转角处一片豁然开朗，微风习习，园中尽植瑶草琪花，集天地精华于一体，清气蕴藉，青年男子正在细心地打理这些珍稀花草，那是他和妻子毕生的心血。 “佑郎。”从密林深处转出一个玉颜如画的青衣女子，汗水已然打湿她的云鬓，笑容却如天光云影般明朗，映的这明秀山水也失了颜色，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间仙境，方能沉淀出如此通透宁静的魂魄。 “阿瑶，你辛苦了。”男子上前拥住那名为阿瑶的女子，“原本答应要和你同行的，我却食言了。” “佑郎不必自责。”阿瑶摊开手掌，掌心处安静地躺着一株嫩绿的小草，看上去毫无特别之处。 “这是？” “这是茈胡草的幼苗。”阿瑶叹了口气，“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人虽为万物灵长，却正因有灵，方才生出贪、嗔、痴，颠倒妄取，起诸协行，只能沉溺生死轮回，不得解脱。” “所以诸天神祇高居云端，视凡人为草芥蝼蚁，不屑一顾，但阿瑶你和他们不同。”男子轻笑，“否则你也不会走遍三山五海，九州十岛，采集这些硕果仅存的天地灵物，植于玄圃中，用以解除凡人疾苦。你逼着二郎去辨认熟知这些天地灵植，想来也是希望他长成人后，能继承你我的意志，守护好这一方净土，造福苍生，到时候咱们也能安心地闲游四方了。” 阿瑶清丽的脸上浮现无力的苦笑，她知晓她无论如何是等不到那一天的，神虽然长生，却不代表不死，她是神族出身，却和凡人结合，孕育出下一代，盈虚有数，此消彼长，她的孩子一旦长成，等待她便是彻底的消亡，何况九天之上，还有她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兄长。 斜出的桃树在温煦的春风中撑开虬曲的枝干，盛开的桃花秾艳如云霞，轻薄似云雾，纷纷扬扬地落在水潭里，随着潭水的波动而飘荡，正是春天独有的柔美温情。 少年坐在水潭边，手持钓鱼竿正在聚精会神的钓鱼，与其说他在钓鱼，倒不如说他是在看鱼儿嬉戏，因为他的钓竿上压根没有鱼饵，甚至连鱼钩都是直的。 傻子！虚空中倏而传来孩童稚嫩的嗓音，少年猛地回头，身后却是空无一人，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是幻听了？当他再回过头来，却见水潭对面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约莫三四岁，梳了个日月双抓髻，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赤色莲花肚兜，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他。 灵力自肉乎乎的小手上弹出，原本宁静的潭面上骤然被炸起一片水幕，碎玉四溅，清凉潭水兜头浇下，少年猝不及防，被淋成了落汤鸡不说，还被一条飞出来的倒霉胖头鱼给砸了个正着。 少年一把抹去脸上的水，强自压抑心头的怒火，嚷道：“喂，你是谁家的小孩儿啊？怎么平白无故打人呢！” 孩子眨着水润明眸，奶声奶气道：“看你有点傻，送条鱼给你啊！” 少年一愣，目光投向还在地上扑腾的胖头鱼，怒气稍缓：“你懂啥，我这叫杨二郎钓鱼——愿者上钩，一切随缘，顺其自然。” 孩子想了想，又道：“那我就是那条鱼了？” 杨二郎笑的打跌，这孩子也未免太可爱了吧，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神棍的模样，正色道：“看来你悟性不错，已得我三分真传了。” 说着杨二郎又提起地上那条胖头鱼，想起自己是背着父母跑来后山玩耍的，这鱼是绝不能带回家的，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来来来，今儿我请你吃烤鱼。” 二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杨二郎忍不住捏了捏他水嫩白皙的小脸蛋，笑道：“还没问你叫啥呢？我姓杨，单名一个戬字，家里人都唤我二郎。” 孩子嘟着嘴，不情不愿道：“我是灵珠子。” 杨二郎仔细地打量了灵珠子一番，赞许地点点头：“名如其人啊，珠圆玉润的。” 自此之后的一段时间，杨二郎和灵珠子两个人常聚在一块，在山间嬉戏玩耍，灵珠子生性顽皮，经常折腾出一些鬼把戏来捉弄杨戬，乐此不彼，唯一能让灵珠子收敛本性的事便是陪着杨二郎养护玄圃那些奇花异草了：沙棠、蔓金苔、藤花、洞冥草等，不一而足。 今夜月色略显黯淡，山风呼啸而过，带着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杨二郎和衣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默念着白日学的心法口诀，直到夜半三更，方才阖上双目。 半睡半醒间，他隐约觉得有人在拍他的脸，杨二郎勉强撑开眼皮，只见灵珠子坐在他床边上，黯淡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投下一层薄薄的阴影，更显他玉雪可爱。 “你怎么来了？” 灵珠子俏皮地眨眨眼睛，一脸神秘：“带你去偷宝贝。” “偷宝贝？”杨二郎一个机灵从床上爬起来，眼里闪烁着狡黠之色：“不过娘在外头设了结界，我出不去的。” 灵珠子像看白痴一般扫了杨二郎一眼：“你是傻子吗？我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自然有法子带你出去的。” 苍穹浩渺，星垂四野，山谷里一片清寂，唯有偶尔响起的虫鸣声，洞冥草痴缠着四周的参差树木，散发着点点柔和银芒，仿佛缀满了璀璨的星辰，夜风拂过，光霰如波浪般涌动，仿佛置身遥远的星海，与天上星辰虚影遥相呼应，如梦如幻。 灵珠子伸手一指：“你看那边！” 杨二郎顺着灵珠子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山谷上方的夜空深沉如墨，恍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电光隐现，奔腾如蛇，时不时地响起阵阵轰鸣，翻腾的云雾渐渐形成巨大的漩涡，那是神祇俯瞰众生的眼眸。 “这是怎么回事？”杨二郎好奇地问道。 “有妖兽在渡劫，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妖兽呢。” 灵珠子话音未落，天边蓦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长啸，一道白影卷起凛冽的气旋，冲上云霄，身形显得格外渺小，紫电神雷自层层劫云落下，毫不留情地将方圆数里的茂林修竹化为一片灰烬。 “你大半夜带我过来就是为了看它渡劫？”杨二郎郁闷了。 “我要你偷的宝贝就是它！”灵珠子摇摇头。 “你不会让我去救它吧？”杨二郎面露难色。 “如果我真的让你去呢？你待如何？”灵珠子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杨二郎。 “去。”杨二郎沉吟一会，“你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我送死么？何况我要是死了，你还得给我收尸，就你这能躺不走，能坐不站的惫懒性子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好事。” 灵珠子无语，他很想反驳杨二郎，却不知从何说起。 “对了，你就这么笃定它无法渡劫成功？” “金翅神鹰身上有上古神兽希有的血统，雷劫会比普通的妖兽强上很多，但现在的它太弱小了。”灵珠子拨弄着手里的洞冥草，漫不经心道。 “金翅神鹰？”杨二郎立刻收起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态。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一直等到东方的天际漏出些许微光。天上数道轰雷齐齐炸响，那道矫健的白影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如陨星般直直坠下，而天空也在那一瞬间归于平静，如静水微澜，风过无痕，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走！”灵珠子拽着杨二郎的衣角，朝金翅神鹰坠落的方向飞去。 神鹰渡劫的山谷已然被天雷摧残的伤痕累累，却仍然有零星几棵灵植倔强地挺立着。灵珠子把找神鹰的事丢给杨二郎，自己却在这周边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良久，他终于停在一颗被劈的焦黑的细长竹子跟前，瓷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你快过来瞧瞧神鹰，它好像快要断气了。”杨二郎怀抱着金翅神鹰，惶急道。 “放心，死不了的。这个就给你了，拿着！”灵珠子转首便掷来一根竹笛。 “这笛子真好看，哪来的？”杨二郎惊喜道。 “我送你的呗！”灵珠子没好气道，“这笛子有灵，以后你就可以用它来驯养神鹰了。” 杨二郎心中涌起一阵异样的情绪：“无功不受禄，好好的，你为什么送我东西？难不成？” “因为我要走啦！”灵珠子神色有些黯然，“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师傅说我不能和尘世的人产生太多牵绊，以后你就当不认识我好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杨二郎如遭雷击，虽然和灵珠子相处时间不算太久，但他在心里早把这个古灵精怪又神秘莫测的小伙伴放在了心上。 灵珠子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浮现出杨二郎从未见过的凝重神色：“聚散皆缘，勿怀离忧。”旋即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中。 灵珠子走后，杨二郎的生活再度归于平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期待心里藏着的那个渺小的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实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碧海青天 风云乍变，山河破碎，罡风呼啸的肆虐在岷山的每一寸土地上，天空弥散的灰烬无声的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山崖边，云雾迷离，如鸾鹤翔舞徘徊，久之不散，神女同她的丈夫并肩而立，脚下是滔滔江水，汹涌澎湃，两岸边传来阵阵猿啼，苍凉悲切。四周骤然陷入一片刺眼的亮光中，自天际飞来一道璀璨星芒，裹挟着肃杀之气俯冲下来，那是来自于九天之上的雷霆之怒 ，神女清泪簌簌而下，她松开丈夫的手，身形空灵而从容，迎风而上，与那道璀璨星芒轰然相撞，一座纤丽奇峭的浮山自江水中冉冉升起，云上传来一声沉重却满怀悲伤的叹息。 杨二郎遥望着远方的浮山，心痛如焚，周身气血随着强烈的情绪波动飞速的运转着，最终汇聚到眉心，带来如凌迟般的痛楚，额间流云纹乍然浮现，竟是天人相感，天目觉醒的前兆。汗水模糊了他视线，他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一股沁凉而纯净的气息在额头流连，仿佛被新雨润洗过，说不尽的清爽惬意。 恍惚中有水溅在脸上，杨戬勉强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置身海边，青天旷远，星辰如满盘银沙，细小的白浪拍打在蜿蜒曲折的海岸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俄而空中俯冲下一道矫捷的白影，落在岸边的岩石上，嘴上还衔着一串红彤彤的野果，正是金翅神鹰。杨戬见状一愣，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果真有一根质地温润的紫竹笛。 杨戬握着竹笛，细细地回想刚才经历过的一切，似真似幻，而且能影响现界，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必然是陷入了由阵法或者法宝所构建的须弥乾坤中。他尚且如此，何况哪吒。 杨戬心中生出一抹莫名的恐慌，稳下心神，气沉丹田，运转八*九玄功，以自身灵识为引，追踪哪吒的气息，此处地处十洲之主脉，灵气浓郁远超外界，搜寻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杨戬现在不得不庆幸他之前为护哪吒将碧落送予他防身，他尚可通过自身血脉气息来感应他的所在地。很快，杨戬便察觉到一丝与众不同的灵识波动，平和如一江春水，生生不息，只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清灵纯净的气息，那是属于哪吒的。 杨戬目光如炬，身形一掠，径直进入身后的茫茫林海。借助藏于树荫下的斑驳星光，杨戬见到了那道灵识的主人，一个长相俊美的外蕃道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唯有脖子上的一串七宝璎珞格外引人注目，他独立于风中，俯视着水中的摇曳的星辰倒影。 察觉到杨戬的到来，道人肃立合掌，对着杨戬施了一礼。 杨戬还礼：“敢问这位道友，缘何借此手段窥探人心？杨某和同伴并未有他意，还请高抬贵手。” 道人只是微微一笑：“幻境便如镜中花，水中影，皆为现世映照，道友心有所思，以身入彀，又何尝不是一种机缘？只是窥探人心一说，恕贫道修为尚浅，尚未达此境界。 杨戬微一愣神，曾经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半分是和灵珠子有关的，更没有金翅神鹰和紫竹笛，可眼下金翅神鹰和紫竹笛都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好像他们一直都存在过去那段时光里，只是不知何时被遗忘。 不远处的夜空上忽而升起一道灿若烟霞的光带，萦绕在山巅上，引得不少飞鸟在附近盘旋啼，如鸣琴筝。杨戬面露喜色，朝光带的方向奔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瀑布飞泉，水流倾泻而下，在低洼处形成一汪晶澈的水潭。 不疑有他，杨戬用了个避水决，穿过水幕，落在一座吊桥上，桥的尽头直通一处天然洞穴。在那里，杨戬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师弟，当然，只可远观而不可亲近焉，因为哪吒被困在洞穴里了。见到杨戬，哪吒心里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也瞬间平复下来。 把哪吒锁在洞里的是一道光幕，杨戬试探着用灵力强攻，但灵力一接触到结界的光幕都和石沉大海一般了无痕迹。 哪吒撇撇嘴，无奈道：“寻常的法子我都试过了，没用，这玩意软硬不吃。” 杨戬略一思索，将周身灵力聚集于眉心，额间流云纹光华流转，天目已开，此处的每一丝灵力波动、变化皆无所遁形。 “哪吒，听我说，此处的确设有一处阵法，而洞内石床边上的石壁上灵力波动相对剧烈一些，想来便是关窍所在了。” “好。”哪吒颔首道，按照杨戬的指引寻了过去，石壁上青苔丛生，清露滴在他手上，带来阵阵清凉。哪吒心念一动，一掌拍在石壁上，石壁浮现出一道碧青的透明光幕，扭曲，回旋，凝聚成一个圆形的光点，赫然是一道水灵符。 水灵符？他和哪吒明明身处岐山，却意外被空间挪移到了此地，想来应该是此处阵法所致，而岐山应该也有一处与之共鸣的子阵，阵法本就有聚灵之效，加上这道水灵符，也难怪西岐连日大雨倾盆，俨然有水淹城池之势。 杨戬刚理清思绪，便见哪吒以指为剑，一道白光掠过，石壁上的水灵符已然化为飞灰散去，封锁洞口的光幕也随之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一寸寸崩裂开来。 重获自由的哪吒欣喜不已，对着杨戬抱拳一笑：“多谢杨师兄。” 杨戬扫了一眼洞穴，刚想开口，却闻得身后传来一声悠远绵长的叹息。 “道友脱困，可喜可贺，只是可惜了这一处五蕴齐全的洞天福地。”不知何时，道人已然站在了洞口，神情怅然。 哪吒听出道人的言下之意，脸色微变，杨戬伸手将他护在怀里，轻声道：“未必没有补救之法。” 他从怀中摸出那颗银弹子，扬手将其抛出，银弹子一触及石壁，迅速分化出无数透明的锁链，没入石壁。 见杨戬为了给自己收拾残局毅然舍了自己的法宝，哪吒心存愧疚：“杨师兄，我······” “无妨，何况那本就是太乙师伯赠予我的，用在你身上，不亏。”杨戬温然一笑。哪吒默然，眼底却已经含了几分暖意，又往他怀里贴近了几分。 夜凉如水，毗邻海边的山崖上，杨戬哪吒二人靠在一块三丈六尺五寸高的灵石边，尽情地享受海风温柔的爱抚。 哪吒仰起头望着青天上盘旋的神鹰，笑道：“杨师兄，你身边啥时候多了这么只威猛的鹰？” 杨戬神思渺远：“是一个故人送我的。”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杨戬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只精美的紫竹笛，细细的摩挲着，他将竹笛举在唇边，笛声清越，似清泠泉水缓缓流淌而出，明朗而不浮华，空灵悠远，飘入云霄，和着阵阵松涛和海鸣，宛如天籁。 见杨戬如此行状，哪吒心中无来由地生起一抹酸涩的感觉。 一曲终，杨戬心神稍定，安慰哪吒道：“我只是怀念故人，心有所感，你别想太多。” 哪吒低低地应了一声，伸手取过杨戬的竹笛：“看来这位故人同师兄情谊匪浅呢，这竹笛可是用元神淬炼过的。” “元神淬炼？” “恩，我师傅就是数一数二的炼器宗师，所以我也略懂皮毛。”哪吒娓娓道来，“元神炼器就是以自身为鼎炉，灵识为真火，元神化生三昧，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从而达到物随我心的境界，但凡用这个法子炼出来的法宝，多数都是有灵的，威力自然会比寻常方法炼制出来的法宝强上许多。” “看来天化那小子罪是白受了！”哪吒突然想起了什么，旋即起身，笑道，“笛之涤也，可以涤荡邪气出扬正声，可扰人心神亦可还人清明。我要早知道杨师兄懂音律就好了，还省去不少麻烦。” 杨戬想起黄天化第一次败阵便是被魔礼海的玉琵琶搅得神思混沌，方才折在魔礼青的白玉金刚镯下，哪吒的意思很明了，就是希望他以笛声干扰魔礼海，破掉魔家四将的地火水风阵势，再逐个击破。 都说这尊小杀神有勇无谋、行事鲁莽，实则不然，哪吒心思玲珑，只是性子敏感，清冷孤傲，亲疏分明，这些心思自然也就没机会朝旁人提及，眼下却毫无保留地倾诉给他听，这至少证明在小师弟眼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个认知让杨戬心情莫名的愉悦，如春风化雨般滋润着他的心田。他摊手假装无奈道：“这个法子倒是真的可行，只是眼下魔家四将的坟头草都有五尺高了，你是让我对着他们的坟去吹笛子吗？” 哪吒忍不住笑了起来，杨戬叹气：“为兄长于乡野，不通六艺，师弟却这般博学广知，叫为兄好生羞愧。” 哪吒算年纪已经是舞象之年，但行为举止却还带着孩子般的天真，他俏皮地眨眨眼睛：“其实这些都好学的，就是太无趣了一些，我在乾元山修行的时候，师傅天天逼着我学这些玩意儿，不学他就不教我枪法，我有什么办法？” “不过我下山之后这些东西还真派上用场了，天化这小子自己心性不定，被六艺里的礼、乐、书、数折磨的死去活来，还想拖我下水，门都没有！” 黄天化被武成王拎回武成王府后，除了日常修行和演练，最重要的便是学习六艺了，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也是贵族子弟的必修功课之一，黄天化射和御尚可，这礼乐诗书可是把生性跳脱的他给折腾的够呛，偏偏旁边还有个优秀的李家三公主做对比，衬得武成王家的大公子一无是处，妥妥的一特级学渣，关键是他还不得不学，否则黄滚老爷子又会抛出西岐花式逼婚大法，吓得黄天化屡次三番跑到相府来避难，成了师兄弟之中的一大笑谈。 时至初更，哪吒终于面露倦色，靠在杨戬肩膀上沉沉睡去，望着他紧闭眼眸的安静模样，杨戬心潮涌动，将他揽入怀中，似是感受到杨戬身上清冷的气息，那气息令人安心，睡梦中的哪吒唇角不由自主地朝上勾起一抹恬静的微笑，杨戬爱怜地替他理了理略凌乱的碎发，闭目打坐，很快便进入了练气凝神的状态。 长河渐落，东方欲晓，在那边枯坐一夜的外蕃道人终于有了动作，他抬眸望向东边的天光云影，若有所思。杨戬哪吒二人也相继苏醒，那道人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符样的物件，笑道：“贫道原是来此历练一番，没成想竟遇上与我教有缘之人。承蒙二位道友关照，此物便赠于二位，二位道友善自珍重，后会有期。” 哪吒和杨戬对视一眼，上前接过，还礼：“后会有期。” “杨师兄，你说这道人会是打哪儿来的？”哪吒端详着手上的玉符，这玉符造型古朴，颇像某种昆虫。 “昔年我师傅四处游历，曾听说海外有西方教，修行道法与我们迥乎不同，你看那道人身上的璎珞，饰有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七样珍宝，便是西方教的七宝了。” “杨师兄，那这玉符我们还留着么？” “留吧，既然他有心结一份善缘，我们也不好推拒，或许这玉符将来还派的上用场呢。” 哪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玉符揣进了豹皮囊中。 日出时分，霞光万丈，千里熔金，千万缕霞光溶在碧蓝的海水里，光影迷离，晃得人睁不开眼，金翅神鹰疾掠而过，在空中划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哪吒脑中灵光乍现：“杨师兄，你已经有了哮天犬，这只金翅神鹰不若就叫逆天鹰吧。” 他也不待杨戬同意，身形凌虚，竟是踏着风火轮直上云霄，须臾间已离了这处世外仙山，他回头笑道：“杨师兄，你也太慢了吧！还不快跟上！” 杨戬失笑，那根本不是去西岐的方向吧，只是眼下他也顾不上这些了，腾云去追哪吒。 哪吒玩心大起，双手轻轻一划，掀起数十丈高的海浪，二人迎着朝阳海风嬉戏着，日光下哪吒的笑容清澈夺目，宛如明珠生辉，映的连灼灼日光都失了光彩，俨然一副唯美的画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