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引》 序章 寒冬腊月的天气,一颗颗方竹皆拔入云霄的密林之中依旧不时飘落点点瑞雪,寒风灌入,抬手拢了拢颈边狐绒,见着指节泛白,似与裹身的狐裘融于一处。滚着银边的帽檐极深,加之风雪,大半张脸看不真切,斗篷里泄露出几缕发丝,薄唇紧闽。 这恼人的风雪,也不知几日方才退去,道得信鸟无法到达,若非此事耽搁不得,又怎会由我亲自来办。 想着加快进程,稳健的步伐直往这南方小镇,狐裘擦过的雪地惊出翠绿生机,猎猎寒风过境,方才展露头角便要经历风霜。 不稍一炷香的时间,已见人烟,抬头一睦牌坊上秀丽的字体,不禁轻声念出:“清水,呵,简单而不失雅韵。”摆手挥去起初便一直在旁吆喝的商贩,踏上微有积雪的青石板,看似散漫悠闲的步伐,眨眼将那不死心的商贩甩去踪迹。 华灯初上,明艳之灯火洗去不少寒意,随着人潮动处往这酒香四溢处行去,一身与世隔绝的装束难免惹人好奇侧目,但也不甚显眼。 一品轩的牌匾高悬,门栏垂着厚重的帘子,一群五大三粗的恶俗之辈,毫不掩饰其低俗咒骂,带着精纯的内力灌入耳膜,厌恶的皱眉。 随即掀开帘子踏入,解开狐裘甩手丢给迎来的小二。狐裘之下黑绸翻飞如云,银线勾勒寒梅瑟瑟生辉。进门携进的寒气引来醉汉破口大骂歪歪扭扭站了起来。正理衣领的手顿了顿,偏头斜斜望向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扬眉一笑,如水墨发随即微微飘扬。 同时四周除却一阵抽气声后,瞬间安静。 一阵劲风扫过,出言不逊的醉汉早已被牢牢实实钉在墙上。 “出言不逊,给你个教训。” “哈哈哈哈,许久不见楼主武功依旧如此,霸气!”二楼不见处传来人声,笑的肆意张狂。 “呵,许久不见你的品味依旧如此恶俗。”不去理会惊慌逃走的杂鱼,翻手接过抛来的锦盒。从头至尾未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喂,这就走了?啊啊啊!!!” 嘴角勾起浅笑,“下次见我该换个地方。” “不满意你就谋杀我!!!” 临前,睦了一眼深深陷入墙体的九节针。垂眸把玩掌中锦盒,隐有光华流转,“我乐意,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一章 因果 夙染三届武林会于青潚境进行,如火如荼。鹫羽宫伏影意外退出比赛,林琅随后退出,天医谷伊慕拔得头筹,后记。 “啪!” 茶宛中茗香袅袅,几欲沉醉。 “话说这次武林会,各路英雄那是风姿依旧啊……” 青黑的屋檐伸出街上许长,瓦间滴着细雨,一遍遍击打路边的凹陷。 刚过雨,天色稍青。 有人路过茶宛,听内拍板,说至阴色作为,哑然失笑。那人声色低磁,腰间一缕青羽低垂,不见半分浊气。举步离开时,一室茶客正听得入迷,无人见他黑绸翻飞稍时已不见踪迹。 “啪!”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众人叹息,相随散去。青石路面人烟渐起,有汽水蒸腾,才知兰花糕熟。 –––––––––––––––––––––––––––––––––––– 河边草色正浓,倾长的袍角擦过雨露,这般之下,才显得风尘朴朴。四面环山,古寺钟声悠悠响起,惊飞正获取人食的雏鸟。 雏鸟振翅,妇人瑟瑟收回手,将米粒放回碗中垂眸道:“你来了。”说罢兀自在石亭内坐下。 妇人精致的发鬓上已有缕缕白丝,三十不至已老态尽现,经历过人世沧桑连声音也不再清亮,低垂的眸子依稀可见年少风华,无骨的手指轻轻端起面前的茶盏,热气更使她苍白的脸色多些飘渺。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放不下,爱别离,怨憎会……你说说,我是哪一种?” “生老病死本为常态,夫人当是放不下吧。”来人步子沉稳有力,一一踏过台阶,与妇人相视而坐。 青年领口梅文勾勒,发间一支白玉独簪,正是鹫羽宫寂楼楼主一一公孙伏影。 妇人这才抬头,漆黑的眸子毫无焦距,与她相比,岁月仿佛并未在青年脸上留下痕迹,正充愣着,青年如水的嗓音却再次激起她眼中阵阵波澜。 “你曾有恩于我,今日我予你一个。” “?”青年拢于袖中的盒子滑落至掌心,妇人伸手接过。 是一支朴素的雕花木盒,边角已被磨平。 “偌大余家,仅剩此物。” 妇人脸色徒然惊变,她讶然看着青年。 “不可能!”譬如死灰的眼神顷刻间却挽起狂澜。瞬时,她汹涌的泪水盈满眼眶,双手死死抓着盒子,指节泛白,像是要生生捏碎它。 悠悠青云再次覆盖天际,又是雨,犹不肯停歇,草气湿润绕于鼻息间。 青年静静望着妇人婆娑泪眼,神色沉静似与天地隔绝。轻风卷起他浅色的发缕,似要融入一副妙笔。直到悲痛渐熄,哭声随止,才端了茶盏轻抿。 他在等。 妇人姓卫,双名锦芸。嫁入余家已十六载,夫妻和睦,又是俊男美女,当羡煞旁人。直到年前,余忠清一纸休书,就此彻底断了干系……只听闻是那余忠清负了此人。 然并非如此,那盒中之物方为证明。其中纳着一只上等雕花玉簪,这只玉簪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而余家随相国一派倒台,无数珍宝古件,却独独让人保住此簪。年关一至,余忠清被斩处连坐之罪,世人噫嘻,却不在话。 卫锦芸红肿着眼,细细抚过簪上深浅不一的刀刻,口中呢喃,确是倾诉。 “说起来,我嫁入余家已十六载了,卫家虽无权无势,但与余家确实是几代世交。他余家依着相国的势力平步青云,却嫌我卫家力薄,本欲拆散两家婚事,可巧,我与忠清暗称芳心。退婚一事不小,因此便未能得手。几经波折,谁料父亲也早有退婚之意……我卫家几代玉器生意也明白自古商不与官斗。女儿从未忤逆过父亲的意思,这次出走确实伤透了他的心。急急与忠清返乡,父亲已卧床数日,久病不治,他最终还是同意了。临走前将这只他亲手雕刻的玉簪交到我手中,这是世代两家定亲的信物,也是父亲在世,对女儿最后的祝愿。”泪湿薄衫,卫锦芸鬓间的步摇颤抖不止。 “锦芸,今日中秋,我去看过,月河边花灯都架起来了。今年似有些新花样,随我夜游,可好?” “诶!怎么冒冒失失的,别弄洒了,这是城西的兰花糕。你爱吃,便赶早了回来,怕凉了……” “我与锦芸要迁去清水,名字清雅,气候宜佳,最适养病。” “别哭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呵,有佳人相伴哪里都不会孤单。即便是碧落黄泉,我余忠清亦甘之如饴。” “这些事也做不好!你配作我余家的人么!” “哼!你趁早滚出去,扰了我母清静!” “锦芸,你要活下去,忘了我罢。不值得。夫妻本为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是么?别送了,走罢。” –––––––––––––––––––––––––––––––––––– “年前开始,他便开始处处找我的不是,不惜恶语相向。可我终被冲昏头脑,谎言本破绽百出,却依旧生与他决裂!!” “他不希望你死……回去清水罢,若有需要可去找那人。”在妇人面前放下一支精小哨子,转身离去,清风过处人影俱散。 年前年后的清水镇,毫无分别,仿佛时间只过了一瞬,逝去的人早已不再,活着的人依然重复着过去。犯错,再被原谅。 多年前居住的小院依然清新雅致,可故人已追思莫及。 “锦芸?!呵呵许久不见了,怎么?就你一人?你家相公呢?诶!你怎么了,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你看大娘也是一个粗人,别跟我一般见识。” “大娘,我没事,能让我一个人静静么?” “好好,待会大娘做你最爱吃的,可别走了。” 院后,一株梅树已长出新鲜枝丫,树下不知何时多出一块石碑,轻抚碑上字迹,仿佛触着一块绝世珍宝: 世有百态由终,千山亦有雾朦。 孤魂对饮,浮生一梦共从容。 致至爱吾妻 卫锦芸 余忠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章 入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令不嗣音。”柔和的唱音在院中久久回荡,带着沉重的哀伤。 门外一颗粗壮的歪脖子树,依墙而生,许不知多少岁月了。两个孩子在回廊间追逐打闹,清脆的哨音在打闹间断断续续。 卫锦芸依旧唇启唇合,曲调悲恸“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令不来。”情之深切早已忘我。殊不知哨音浑厚,传音千里。 忽而一阵清朗的笑声,男声悠扬如同一阕惊鸿:“我还道是谁有求于我,谁料竟是两个半大的孩童?” 卫锦芸一惊,循声望去,见那男子虽踏在树杈之间,却气度不凡,一头乌发仅束上一条云纹发带,月白长衫看似古朴,却珍贵非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似乎很好相处,念此,“你是……伏影的朋友?” 男子向她微微一笑,算作回应也是请示。“在下方冰琰,江湖上若有人以金哨相求,必然相助。” 卫锦云这才回神,方才适觉此人名字耳熟,细想他原是雷宗少主,忠清原也提过,此人江湖名声正好,为人和善,又朋友满天下。 只是……不知伏影倒底为谁? 再抬头望向冰琰,眉目间疑惑未去。见此人依旧笑面浅浅,不禁察觉礼数不周。慌请冰琰入院,让赵娘取了瓜果,请他入座。 两个孩子不知去了哪里,遗落在草丛中的哨子让赵娘顺带收了回来。冰琰收了哨子,望着尾端一朵寒梅,该死,竟敢把我送的东西转手送人!还跑过来告诉我一副我已经送出去了,你不帮也得帮的懒散样! “虽是无意,但规矩是断然不能破的,想必夫人也听说过我。那么,金哨既已收回。夫人,可有所求?” 这只哨子是当日伏影赠予她,也是当日,她知道,失魂落魄。卫锦芸柳眉微搐,抬头远远望向那块树下石碑,渐渐呆了。知她悲恸,方冰琰只得暗叹,久不得回应,他一手撑着下巴,也随她望向石碑。 四下里针落可闻,余清风暗爽,沁人心扉。 “夫人……可想报仇?”这一声突兀,冰琰神色如利,转瞬即逝。 一语中的,卫锦芸瞬然捏住裙边,适时又缓缓松开,反问道:“从何报起?” 这一问始料未及,冰琰不由暗叹其机谨。稍整思绪,身形微动,几步至那碑旁。再回身看她,由始至终她神色未动。 “余家忠诚相国,不明不白却遭诛族,而相国却又不知所踪。夫人不觉奇怪?我知你疑我怎会得知你的事。实不相瞒,正是伏影拖信于我,请我彻查此事。夫人可还记得那只玉簪?追回它,我可损失不小。而我想,报仇怕是夫人一个心结罢。” “玉簪?怎能忘得。”不经意间,卫锦芸已抬手抚上发间玉簪。 “……”一提到她丈夫这女人就抓不住重点,诶。 “锦娘!锦娘!要吃清明粑。” 两阕童声打破这风雨欲来的气氛,两个孩子远远跑来,一人搂住卫锦芸一条胳膊。跑的通红的脸蛋直往她臂上蹭,难得见她脸上露出几许笑意。伸手抱起其中一个红袄子的,抬手又捏了捏另一个的脸。 见此情形,冰琰也不忍再次提起话题,只好离去。 “咳,夫人,三日之后,但求答复。冰琰就此告辞。” “锦娘?锦娘,锦娘,锦娘,锦娘……”两个孩童颇有默契,见卫锦芸许久未动,不约而同撒起娇来。 已快及晚间,赵大娘早时已开始生活做饭,任由着两个孩子胡来。这是两个孤儿,是她在路上救起,那时妹妹已奄奄一息。还好,童言无忌,他们转眼便能忘却过去,这世上不曾有人负了他们。 卫锦芸逗着孩子,不由笑道:“你们两个调皮乱跑,还想吃清明粑?” “呜……锦娘……” “锦娘,是朱雀他非要乱跑!” “……” “噗!青伶不能总欺负哥哥,不然不给青伶买清明粑咯!” 对于孩子,世人总会多些爱怜,卫锦芸也不例外,这头说着不买,那头青伶接着几句不依,终究还是妥协。 街边铺子叫卖声不断,两个得到满足的孩子,跑跑跳跳又闹了开去。空中几缕焚烧的气息,正是纸散相思。 今日,正值清明。 –––––––––––––––––––––––––––––––––– 暮色渐至,清水方圆的竹林染上一层淡漠,曲径通幽,不远处灯火泛泛,明星莹莹。 两处对开拱门,匾额古朴,透着陈年老木的气息,字迹顿挫——璧园。推开门扉,小院陈设精致,水墨长纱飞浮,恍似轻雾,透过薄纱有烛火渐明,柔和的灯火洒在那人身旁。 他正懒懒的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薄毯,长发倾泻,只见他削尖的下巴。不时他手中书页响动,却似乎察觉远处声响,一手支着的头微微侧了侧。 灯火柔和,使他脸色并无白日里苍白,透过轻纱望向不远处,薄唇轻起:“如何?” 早料到会提早被察觉,冰琰也不作躲藏。 几步至前,一手拂开轻纱,倚着湖边栏杆坐下,随手在果盘中选了个枇杷拿在手中把玩,开口道:“我予了她三日。毕竟此事若成,她便为弃子……何况……” “不成,她也是弃子。” “……” 冰琰仰首将手中的枇杷对着月亮比了比,轻叹:“还是我认识的韩香影么” 闻言,他翻书的手随即一顿,“你最好忘了那个名字。” 韩香影,早在六年前,已随那一场大火,灰飞烟灭。 “……”冰琰察觉自己失言,一时语塞。 “二位公子,晚膳已备好。” “端来罢。” 三两侍仆端上几道平常小菜,领头的素羽是冰琰在璧园的,为人谨慎处处小心。虽是女子却办事得力,颇有威信。 只见她步履婷婷,率先步入水榭,颔首依依行礼,“公子,伏影公子。”言谈举止礼数周至。 待众置好饭食,她又燃了几盏灯火,才无声退下,行动间碧衣飞拂,宛若垂柳。 正命时节的竹笋为今夜主食,一时间亭台内香气四溢。不待冰琰入座,伏影已然起身,取了碗碟只盛了笋,冰琰随即入座。 一顿晚饭,吃的相继无言。 晚风习习,竹影婆娑,伏影咬着筷尖,一时松了齿关,低语:“明日,我便回鹫羽,这里的事,你尽快。” 本这冷清的气氛早让冰琰觉着压抑,不禁连忙回应“好。” 突兀间碗盏碎裂,“啪!” “伏影!!” 豆大的汗滴顺着伏影苍白的脸庞滚落,紧咬齿关苦楚纵横。如同攀附着一根救命稻草,一道道形如枯枝的痕迹在他脸上蔓延开来。一道血痕顺着他咬破的嘴角淌下。 冰琰急忙起身,扣住他以免撞向桌脚,“我说你脸色不对,怎会今日病犯。” 这病缠身他多年,一次比一次痛苦,却无从入手。更奇怪的是任何毒药至多等他病犯之后便可化解。 这边挣的厉害,冰琰渐转吃力,不料反被甩了出去,毫无轻重,冰琰撞上侧翻的几案,脸色骤变。 “咯咯。” 骨骼碎裂便又重合,在黑夜中这声息形同鬼魅。伏影半伏于地,强忍不得。衣领略有松动,后颈上一条经久的枯枝纹路顺着背脊没在衣领之下,已被冷汗打湿的发丝貌如灵蛇,缭绕其上,依稀可见寒梅骨朵,暗香浮动。 “呜。”一记手刀切下,闷哼而出,冰琰伸手接住伏影下滑的身躯。 早时在外等候的青羽不禁掩口轻呼,从未见过公子如此失态。恍惚间见着自家公子抱着伏影出来,连忙低头。 冰琰低头看着素羽,“你去收拾一下,今夜的事,不可透露半字。” 素羽一惊,慌忙躬身敬道:“是。” 脚步声渐远,素羽步入水榭,内里一地狼藉。暗自揣测,伏影公子一向疏远,从未见过公子这个样子,不能吐露莫不是有所隐情?她的眉纠在一起,久思不解,只好低头开始收拾残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三章 回朔 “嗒嗒嗒……”脚步声疾。韩府回廊几个家奴喘的甚急,额头上冒着汗珠也无心顾及。 “快!快去请家主,公子又病犯了。” “啊!” “诶哟!”转角处急,月儿一头撞上来人,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惊呼一声。 “没长眼睛么!撞伤我家大人,当心你的小命!”来人身旁的侍从急忙扶住自己大人,回头厉声呵斥。 来人上了年纪,此时一身烫金衣袍,眉宇间气宇轩昂。月儿一见,急忙伏地叩首,声音带着颤抖:“魏,魏大人。” 魏延征适才听着内院吵杂,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便令家奴转来看看,不料转角让人撞个踉跄,火气上涌,皱眉整了整身上灰尘,正要责骂几句,听人话语确是耳熟。“月儿?你且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月儿是香影的贴身侍女,这么急忙想来魏延征也猜到几分。月儿吞吐却也不忘正事,连忙答道:“魏大人,是我家公子病犯。月儿躁急,无意冲撞,还请大人海涵几分,待现事了了,再来向大人请罪。” “不过区区一个侍女,你……”魏延征拦下欲斥的家奴。 “怎么说我也是香影的叔伯,他既有事……这样,你们去请韩林。月儿你先带我去看看。” 此番处置已是给了极大的面子。月儿却开始犯难,公子犯病家主一向不许外人靠近。“这……” “嗯?别忘了你不过小小侍女,我魏延征的话也如此不中听了?” “月儿无意,大……大人请。你们几个快去。”月儿一个神色,其余家奴应话,匆匆离去。一边月儿领着魏延征折回竹陌。 假山错综流水横折,这条路魏延征已走过无数次,无数次赞叹其构造巧妙煞费苦心。静湖中锦鲤几许,而莲叶田田。 走的匆忙,忽而如若蚊声的轻哼透过门扉传出,压抑且沉重,魏延征一听心中大感不妙。香影年纪虽小,却心思稳重,若为平常,断然不可能如此。 月儿还站在门前踌躇不前,魏延征已然推门而入。屋内暗香赢赢,青玉茶盏碎了一地,那个平日温和答礼的孩子正缩在地上,脸埋在散乱的发丝之下,浑身颤抖。 魏延征见此情形也不管不顾,直附下身去,宽大的袍子擦在地上,三青绣纹褶曲。“这是怎么了,如此这般,我竟从未知晓!”语气大有不满。 魏延征本与韩家家主知交甚深,又是朝中大臣,这声下去,门外赶回来的侍从忽的跪了一地,一声不吭。 韩香影缩在魏延征怀中,紧紧扭着他的袖子。月儿毕竟是韩香影的贴身侍女,只好上前答道:"公子这病从小便有,也请了无数名医,可都说公子脉象正常,并无病症,除了每月疼痛再无其他。" “魏,魏伯伯?”韩香影忽然惊呼,一道道形如枯枝的痕迹在他全身蔓延开来。 魏延征听人叫唤,低头看他,瞳孔睁大,“这叫无事,那沐清远呢,可有请过?” “天,天医谷主已然退隐,现任谷主说无病之人不救。” 说话间,韩林人未至而声先到:“魏延征你发什么疯,我儿子的事我比你担心。快,快松开,谁准你动我儿子!” 语毕他大步进屋,夺过自己儿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韩香影疼痛渐消,昏睡了过去。韩林替儿子理了被子,“你有何事,我们偏阁去说。你们照顾好公子!” –––––––––––––––––––––––––––––––––– 夜半,竹陌的小院置上几张藤椅,月圆如盘,院内清辉尽洒。 清风习习,果盘中珍馐诱人。韩香影斜倚在榻,嘴里还咬着半边樱桃,含糊不清说道:“爹,那天魏伯找你说了些什么?” “臭小子,坐起来说话!” “您老不也歪着。” “你什么时候能像对外人一样对下你爹我?尊重!懂么?” “那多见外” “……” 韩老气了一阵子不语,忽而转头看见儿子正撑着头发呆,眼神又柔和下来,都十六岁了。哎,十六了啊。 “哼!你魏伯伯下了帖子,袁家老爷子的寿辰,你替爹去支会支会,人老了,略懒。” “懒得发慌?” “放你……两日闲假。不理铺子,不学书。” “一言为定。” –––––––––––––––––––––––––––––––––– 袁府大门来客不绝,相互寒暄。横梁上挂着大红的灯笼,鞭炮的红纸零零碎碎铺了一地,踏在地上车马无声。 韩香影一身紫云灰华服,腰间绕着银丝宫绦,颊边一缕碎发垂散,眉目含笑:“王管家。” “哟,韩府的小公子,你爹未来么?” “家父头风犯了,只好由我来了。”说罢侧头向身旁月儿浅浅一望,月儿侧头回身。几个侍从抬上两个箱子,韩香影伸手接过月儿递来的礼单,大红的简子,金丝封线,正好称的指骨修长。 王管家双手接过,眼角的皱纹垒的多了起来。“看你们客气的,快里边请。” 韩香影向老管家略微一笑,“多谢。”领着月儿独自进门。 宴席设在室外,大红的绸子绵绵延延,其间绿树盆景交错,又有衣着缤纷者,来来往往总会与他寒暄几句。韩香影总报以一笑,适时会回几句,回的正在点上,引人开怀。 “香影。”远远的有人叫唤,韩香影回身望去,今日的寿星一身火红衣袍,正笑着向他招手。 “袁伯伯好。” “哈哈,难得你能来。韩林那老家伙,我早就猜到了。”说罢还佯装生气,一副老小孩样子。 韩香影内心偷笑,跟着袁老爷子边聊边入席。待到正坐,众人皆起身祝贺,香影随之附和,便在一旁坐下。 席间觥筹交错,热闹不凡。 对坐一个蓝袍少年盯着香影看了许久,月儿又斟了一杯酒,也好奇的抬头看他,香影默默不闻。 那人终是按耐不住,过来向他举杯,“在下方冰琰。” 韩香影举杯与他隔空一碰,笑道:“韩香影。” “噌噌” 数柄短剑同时出鞘,寒芒乍现。尖叫声四起,献血迸进,来的太过突然,有人还未及反映,便死于刀下。 “啊啊!!” “有刺客,快逃!” “哐!” 一片混乱,袁老爷子被一众家丁护着退出院子。 “喂!你也快走。”冰琰被人匆匆拉走,远了还不忘回头一望,只见一个灰袍的青年已单膝跪在韩香影面前,周围倒下一片乌合。 那个是?他的暗卫 “公子请快走。” 韩香影向他一点头,起身随他迅速退到门外“月儿!跟上。”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青霜体力渐渐不支。韩香影一边退走,一边不忘观察战局。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忽而眉毛一跳,“青霜!回韩府!” 焚焦的气味刺鼻难忍,火光冲天,韩府早在一片火光中崩塌,横梁石阶仅余一片狼藉。 韩香影呆呆的立在门前,一夕之间,全都没了。月儿披着他的衣服跳下山崖,青霜助他逃脱死于刀剑。 “爹……” “跟我走吧。” “谁!” “鹫羽宫右长老,公孙无惑。你本为鹫羽之人,羁鸟总是要归家的。” “……” “诶~天命无违,我早就算到,会有今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四章 风雨欲来 “我鹫羽宫人为上古神族一脉,从今日起你便唤公孙伏影。” 躺在床上的伏影忽然睁眼,入目是浅色的纱帐,他抚着疼痛的后颈缓坐起来。 屋内的安神香足足燃了一宿,透进的晨光不免有些模糊。床头垒了一叠衣物,伏影只稍看了一眼便起身叫人准备热水。 “吱呀” 冰琰进门的时候,他刚好沐浴完毕,正站在镜前,他雪白的纱衣上一抹烟青。 伏影回头看了一眼冰琰,素净的脸上一双瑞风眼俊逸张扬。 冰琰手上正拿着鹫羽的青色翎羽,银链镀上一层光华,伏影回身盘好发丝道:“弄坏了?” “倒是没有,只是昨日沾了些酒,帮你弄干净了。”冰琰在屋内扫了几眼,又推开窗户。 窗外绿树环绕,郁郁青青。 他靠在窗边一手环抱一手扣着下巴看着伏影若有所思,见伏影并不搭理他。只自顾自的将银链束在腰间,二支青羽低垂。 凡为鹫羽宫人皆配兽羽,十位楼主为翎羽,护法为雀羽,二位长老为鹤羽,正好一灰一白,而宫主……我没见过。 伏影细细琐琐收拾好了,从头至尾依然不看他一眼。 冰琰嘴角一抽,他果然生气了,不就下手重点么。想着想着竟转身撑着窗棂懊恼起来。 “呵,你又在乱想些什么?” 一道声音将冰琰拉了回来,他松口气道:“没。” 之后眼睛又瞄上伏影那张脸,说:“吃那换颜丹有什么用你看,一病发又变回来了。” 伏影轻声一笑,几分轻藐的意味 , “世人只知鹫羽宫有一个相貌平平的寂楼主,却从不知有韩香影这个人。” “别人用一次要深思熟虑,你倒是当糖吃。”冰琰貌似满不在乎的扣了扣窗棂。 是了,服食换颜丹之人,改头换面,再也无法恢复。 “羡慕么?” 口气如此欠扁!冰琰果断回了他一记白眼,“我现在挺满意。” “呼赫赫” 一只通体灰黑的信鸟径直飞进屋内,停在冰琰柔软的发顶。它晶蓝色的眼睛在屋内东看看西看看,十分灵巧。 冰琰抬手指着头上的鸟,“你以后再让它停我头上,我就跟你友绝。” 他如点漆般的眼中正映着伏影扭过去的脸和他微颤的肩膀。 伏影招过正在冰琰头上乱踩的乌金鸟,乌金鸟挥动翅膀,乖巧的搭在伏影的手腕上,脚上束着一支信笺----君迟 –––––––––––––––––––––––––––––––––– 简单的早膳过后,侍从在清水码头叫了船家。清水乘船逆流而上不出十日便可到达鹫羽,若至冬日便只能乘车前来,少则一月。那日伏影是踏雪而来,因为大雪没日夜的下,信鸟无法到达,才让他亲自跑了这一趟。 虽快及武林大会,也因这大雪,冰琰没了动身的兴致。雷宗虽是名门正派中的大派,却是没有实力夺筹的,用他的话说,去看,只是去看。倒是伏影,作为鹫羽的大公子是必须要去的。 船夫已推船离岸,伏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立于冰琰身旁的素羽,码头风大,她发丝吹得有些乱了,却只是低着头婷婷而立。他的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杀意,再阖眸间已进了乌篷。 船内的空间不大,一榻,一案,一琴台,一炉火足以。 船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他穿着灰色的布衣,虽然陈旧,却很干净,他黑黝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撑起船来也干劲十足。 “许久不见着你了。”他声音洪亮是常年游走江面的渔歌。 伏影取下半面的面具拨弄了几下琴弦,低声笑笑:“是。” “弹首曲子来听吧,撑起船来也有力些,哈哈!我一把年纪了也多亏有你帮忙,不过你放心,的船,稳着呢!” 伏影撩袍坐下,双手抚上琴弦。 平静的江面渐渐浮起悠悠琴声,古音沉重,琴声放浪。 三日后,素羽接走了卫锦芸手上的两个孩子,带回璧园,亲自照料。冰琰与卫锦芸同乘小舟离开清水,前往国都归殷。 冰琰至终都未想通,卫锦芸的决定毫无意义,甚至不会有结果,他根本没想到她会答应。素羽接走孩子的时候,他正站在不远处,两个孩子抱着素羽,看着卫锦芸离开,两眼都含着泪,却忍着不出声。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去,便是永别。可虽如此她还是随他一起走了。他原来不敢铆定卫锦芸能否答应。 他低头看着手中一支刻梅的哨子,那人的声音久散不去。 “这世间有多少抉择可以归根究底探其缘由呢?到底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是非对错又有何干系。” “她有多爱她丈夫就有多大的可能帮我。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惨了他。” 他需要的是一个愿意牺牲的人,不能出纰漏。那么,卫锦芸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一举两得。 乘舟逆流而上,越近鹫羽,天便越冷,船夫下船采买,往后两日的路程,两岸将不会有村落。唯一的物资来源是云起城纵横夙染的商队。往来鹫羽的多为水路商队,不过伏影并不想与他们有所交集。 乌篷船在码头停了近半个时辰,已有两艘小型云起商船路过,船头一张硕大的云字旗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此时船夫已采买回船,“呐,是云起城的船,还真气派!” 伏影只是卧在船内淡笑不语。 炉上热着的花雕冒着腾腾热气,船夫走进来乘了一大碗酒,仰头饮尽,“嗯!好酒!”然后两眉一聚,抖抖胡子继续撑船。他如老顽童一般的样子伏影早就见怪不怪。每次他带来的上等花雕,他都会偷偷藏一点留着慢慢喝。 又有大船轰鸣驶过去,伏影皱了皱眉。往来,似乎太频繁了。 鹫羽宫地处东域外围青雾雪山之顶,树木常青,山顶的树木被白雪盖了个严实,山脚有一个流风镇与清水一般大小,所属鹫羽地界又是云起城这条商路的终点分舵,也因此要繁华许多。 流风镇最出名的当是玄铁锻造,加之鹫羽周围奇珍异宝,也是云起商队往来的原因之一。这里最大的玄铁兵器铺名为罄竹,是鹫羽名下商铺之一。虽不公开,却人尽皆知。除了鹫羽宫没人能进得了雪山深处,没人能弄到上好的玄铁。 鹫羽宫是江湖门派中最神秘的一派,黑白莫辩,很少参加江湖活动,往来随性,无所拘束。无人知道它的深浅,各门各派也就多分忌惮。也有人试图进入鹫羽一探究竟,不是杳无音信,就是被寒气侵身,冻成活死人。 二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河上飘摇的几日闲情,也由踏上实路而终止。老船夫撑着船与他告别,伏影看他远去,转身顺着湖边前行,云起的大船停在左岸较大的码头,船上人影浮动,可见正在装货准备返程。 两岸连着一座石桥,直挺挺的横过河面,再往前走就是鹫羽地界,上山的路口一块石碑,随性的三个大字“鹫羽宫”。顺着小路东绕西绕,迷雾渐起,安静的有些骇人,沿着崖壁的木质小路竟悬空而设,伏影雪白的纱衣在上摩挲,却铅尘不染,身旁的树耸入云天。忽而伏影前行的脚步顿了顿,再一看原地,哪里还有人影。 “糟了!跟丢了!” “蠢货!回来!追什么追,你没看见他腰间的翎羽么,他是十位楼主之一,未取我们性命已是万幸。” “可是……” “可什么是!快下山,你脸都冻的发紫了。这鹫羽宫,凄寒骇人。” 高处不胜寒,鹫羽宫埋在茫茫云雾间,白色的殿宇与厚厚的积雪融于一处。大殿之上坐着一位女子,她顷长的身子靠在玉石椅上,光裸的双脚在雪白的裙摆下不停晃动,她发间几朵散碎的桃花更称得她眉间云墨色,顾盼一神飞。鹫羽宫主公孙琉璃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并不是浪得虚名。 伏影雪白的靴子在玉石板上留下一串缓慢的响声,大殿里空旷异常,公孙琉璃看着来人莞尔一笑,“你来迟了哟,小影。” 伏影侧目看到站在一旁的褐袍老人,鹫羽左长老公孙尺。他的眼中有点点严苛,伏影只好一撩袍单膝跪下,阖眸一叹,复道:”请宫主责” “你还没问我何事。”未等伏影完话,公孙琉璃便插了进来 “……” 伏影脸色暗暗黑了黑,“宫主有话直说吧。” “唔……奴家想让你帮运几个箱子,别人我不放心。”她明媚的眼中光华流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五章 锦瑟花朝 临近归殷,冰琰却在这关键的地方掉转马头,折去了东域绛无洲。美其名曰:散心。 归殷有一天下名楼,其名醉花,其出名必然是有些手段的。就如从北域安陵洲横跨入归殷的花朝节,顾名思义就是选花魁。 冰琰决定追随他们的步伐再一同返回归殷,而另一个内在原因便是时日尚早。对于这二条答复,冰琰自认很满意,于是任放一脸茫然的卫锦芸,驾车赶往绛无。 一路上也有三两同行的,不过多为水路。按照花朝节的以往惯例,花船只会在较大的城池停下,从低等级的美姬选起,直到归殷的花魁角逐结束。另外也有凤似阁的同行,同样是比试,只需将手中的筹码压在看中的乐师名下。 到达绛无洲第二大城,天刚微微亮,城门却早已大开,门前排起长龙,并不是为了进城。其实,出城的比进城的多。因为场地原因,现在醉花的四艘画舫正停在城外,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冲着它来的。自然,那条长龙便是领取筹码的。 卫锦芸撩开车驾的垂帘,从前归殷花魁选拔便是人头涌动,没想到在这人都是同样的多。筹码不分贵贱,只要你起的够早,就领的到。不过……卫锦芸看着那长长的队伍,只怕是昨夜开始排的吧。 东域绛无洲离国都最近,也就是说,花朝节正进行得热火朝天,若无筹码,只能站在外围。外围?卫锦芸顾盼四周,那小子呢? 张望间冰琰在远远的向卫锦芸招手,他水蓝色的袍子在人群中有些扎眼。卫锦芸下了车绕开人群往冰琰那去。车夫看左右拥挤,无事可干,一溜烟也挤到人群中去。 记得有人曾经说过,跟着冰琰出门的好处就是好处很多。 卫锦芸惊讶的看着冰琰手中的四只花笺,分别写着蝶体的“花影”、“画钩”、“鸣玉”、“凤似”。 看着卫锦芸惊讶的样子,冰琰笑的有些得意忘形,“看来今日是选这几个。画钩的比试在城内,我们先进城。” 他本生的好,几个路过的姑娘频频回头,冰琰朝她们灿烂一笑,弄得几个姑娘皆羞红了脸。 冰琰甩着那四只花笺与卫锦芸大摇大摆的进城,身旁一溜串排着长龙的人,投来的神情有羡慕亦有嫉妒。冰琰跟尽头发放花笺的几个女子道了谢,然后与卫锦芸进了城。 不出所料,一路上跟冰琰客套几句的人数不胜数。都说他朋友满天下,想来也是有些道理的 。形形的人走过去不少,冰琰一边客套还能不忘了一旁的卫锦芸,游转自如。 许久她开口:“你竟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全部?”这便是理由。 ––––––––––––––––––––– 烟柳画桥现是这番情景,数株百年柳树抚在河边,一眼望不到头。大红色的画桥横过水面,水如明镜,落叶纷冉。两岸石路宽阔,清一色的红瓦楼台。沿着河边一列整齐的几案,已有数人席地而坐,操笔作画。他们身后足丈远的地方围了一圈人,都伸长着脖子想一探究竟,也有人在远一些的茶楼,酒坐,闲静而待。 眼前这般景象,他原也与人来过,冰琰点点头"不止。"可是无论无何,伏影眼中都没有一丝波动。对于那些庸类,冰琰对伏影多的便是那份,猜不透。 “不止?”卫锦芸疑惑不解 “哈哈。”冰琰只好打哈哈,他能记住任何一个人的糗事。 醉花画钩,比的是提扇画,需择三人。这席间有男有女,有人精勾细作,也有人大笔一挥洋洋洒洒,裁剪好的绢布垒在桌脚,彩色的墨碟三两成齐。 人渐渐多了,天色也大亮。冰琰与卫锦芸找了处较偏远的酒楼,点了盏碧螺春,再加几道小菜,位子挨着窗边。同样的红漆雕栏,楼下柳枝依依,河边几张几案,仅有一个人落座,所以围观者也甚少。从这看去只能看到那人略带橙黄的衣角,削的极细的竹尖在手上灵活转动。 冰琰向正在上菜的小二问道:“他一个人坐这么远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卫锦芸也靠到窗边。 “他呀,一早就来了,不像别人在人多的地方坐,有那么几分炫耀的意思,而且画的画也不怎么样。这个人八成是真有水准。”小二一身靛蓝的灰布衣,肩头搭着一张旧抹布,头发全部束在头巾里,露出一张微黄的脸。 小二毕恭毕敬的将枣泥膏放在卫锦芸面前,卫锦芸朝他笑笑示作感谢。 “哦?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冰琰忍不住调侃一句。 “我当然看得出来!我在这可许多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说着还掏出藏在袖子里的花笺,上头两个蝶体字的“画钩”,“我一会就投给他!” 看小二的样子,至多也就是个十几岁的黄毛小子,他这么说着,连卫锦芸都忍不住笑出声。 “小二!一壶烧刀子。” “来勒!”冰琰朝他眨眨眼,他转身跑去斟酒。 冰琰继而回头,望着那位画师,卫锦芸却有些心事忡忡。冰琰知她所想何事,却不知怎么去回答她。害余家满门的确有其人,多为国相的昔日仇敌,国相无故失踪,他们自然群起而攻之,而伏影需要的是六年前的一份名单。当年韩家惊天灭门惨案,夙染皇只是草草斩了袁家了事,谁都知道袁家也为受害者,却都不敢多言。事后名单被作为密函封了起来,即使以伏影的轻功,拿到之后也必然会被发现。 他打算在朝中找一个替死鬼,最好是贪财好色者。不过若是害卫锦芸满门的人中恰有其人,那便怨不得谁了。而卫锦芸便是这一出美人计的弃子。朝廷关系错综复杂,有了卫锦芸这一个幌子。没有人会愿意多废精力去为一个昔日横行丑恶的人明正公堂,伏影料到了这一点。 约莫足有两个时辰,冰琰在排排扎好的画扇中找到了尾字桌号的画扇,浓墨点朱,结构疏密参差离合。卫锦芸看了扇上的落款——“毓湘。” 冰琰点点头,“逸品画格,不必求悦于人,人不知而不愠,才是真画者。”又在扇架周围绕了一圈,不断有醉花的姑娘将新扇放上画架,亦有两幅出品画作,却有着工于涂泽的媚人习气。夙染才子画风自矜才气,沦于放诞,这样的画作确实少见,投给他们的不在少数,毓湘那幅"游鲤"相比之下要惨淡得多,冰琰手中的“画钩”花笺突兀的出现在毓湘名下,这才有几个人也围了过去。 “二位请留步。”两人转身欲走,却被人叫住,那人再道:“在下……” “毓湘。”看到那人转瞬的惊讶,复又再次拱手道:“不知夫人怎知我的名字?” 卫锦芸淡笑,“好的画作自有人赏,画如见人,见人亦如画。” “夫人好见识。浓墨有所滞却仍圆转,不疾不徐,不沾不脱。平如风吹水动,一波三折,圆如行云流水,婉转自如。这是你要答案罢。”冰琰如是说。 秋菊黄裳的男子莫为得此赞同,自是喜悦,“公子谬赞,子期难遇,不知二位贵姓?” 冰琰笑笑,“我看不必,天涯何处不相逢。何况你的知音不会是在下。” 毓湘连忙问道:“那是何人?” 醉花几个岁的女孩提着晚上用的花灯跑过,火红的舞衣称得她们面如粉黛,十分乖巧,歌声清脆稚气未除,“锦瑟美矣,官官追思。谓水性也,不说不说……” 冰琰想了想,“韩子伏,此话出自他口。” “锦瑟美矣,无端扬花。鸿儒白丁,不现不现。” “韩子伏……”毓湘默默念道。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啦,快来人啊!”女子尖细的声音带着哭腔在人群中炸开来。 几人寻声望去,只看到一抹红影坠入水中。人群向河边围了过去,却无人敢下水,有人伸了长长的竹竿过去,却怎么也搭不上女子的手。 河边呼喊的女子急得快哭出来,竟扑通一声跪在众人面前,“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姑娘吧!求求你们。” 卫锦芸见此也急了,扯了扯冰琰的袖子,小声道:“你会凫水么?” 众人犯难,冰琰也犯难,他摇摇头,“我不会。” 忽然想到毓湘,刚想回头问问,“你……”就看见他褪下外袍跃入水中。 等他好不容易将那女子捞出水面,借着众人递来的竹竿上岸衣衫已湿尽。落水的女子伏在岸边不停的咳嗽,单薄的衣衫因着水而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段,毓湘将外袍给了她,自己站在一边拧着衣角。另一名女子谢过一行人后,说什么非要让毓湘进舫换身衣物,毓湘还在犹豫不决,冰琰便爽快的答应了。 忘了说这二位正是醉花的舞姬,若跟她们上船,晚间的比舞倒要少了不少麻烦事。看着落水女子摇摇欲坠的样子,湿发搭在颊边,她一直低着头只看得到侧脸。肌肤白皙,浓黑的睫毛轻颤,一双娇小美丽的手,死死攥着那件外袍。一路上她都不曾言语,几个人有说有聊,她却一副不想与人交集的样子。冰琰至她落水便觉着不对劲,碍于如此,也只好作罢。 醉花的画舫已开进城内,四艘画舫中间围了一座临时搭建的台子,圆盘一般的舞台浮在水面,醉花妙诀的水上舞。 这位女子可见在舫中地位不一般,毓湘去了偏阁换下衣物,仅余二人与落水女子留在厅内,厅内格局艳丽,两旁依水。 “咳,还不知姑娘芳名。在下先冒昧的问一句,姑娘不去换身衣服么。”冰琰看她漠然不动,只好问到。 “小女锦瑟,请方公子出手相救!”名为锦瑟的姑娘扑通一声跪下,伏地叩首,她漂亮的额头抵着地面,表情坚毅。 突如其来,卫锦芸自是被吓了一跳,冰琰额头青筋突起。从她叫他方公子起,他方才的疑惑便解,她是故意落水的。 他整了整思绪道:“你可曾料到,我并不会凫水。” “锦瑟鲁莽,未曾……” “那你!”冰琰情绪有些许激动。 “若无缘得公子相救,锦瑟也不想活了。”还真不是一般的倔强。 冰琰无话,回头望望卫锦芸,卫锦芸向前想要扶起女子,她却坚决不起,卫锦芸只好道:“你也得先说说,是什么事,不然我们如何帮你?” 八成也和路边的歌谣离不开干系,冰琰想到。 “是……” “是段长诀!”几人回头,方才带毓湘去换衣的女子已经回来,她掩着颤抖的唇,眼中含泪,几步与自己姑娘一同跪在冰琰面前,叩道:“醉花舞姬便是舞姬,不会待客。我家姑娘早被男人伤透了心,本打算安分的过日子,那段长诀为了得到我家姑娘,竟然不折手段,毁坏我家姑娘名声。” 卫锦芸焕然大悟,“那歌谣?” 女子接道:“正是。眼看便要到皇都,那人一路跟着姑娘。若要真到了那里,那人权利之大,我家姑娘恐怕难以安生!常听闻公子江湖美誉,求公子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姑娘吧。” 听到这般冰琰却沉默了,段长诀是镇南王段杰峰的远亲,又在宫中掌左徒一职,虽然其名声不好,但这事恐怕难办。况且……还有伏影的事,分身乏术。 锦瑟看着冰琰沉默,咬牙狠狠磕了几个头。一旁的女子拉不住她,朝冰琰道:“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求公子……相救!”说着也磕了一个响头。 冰琰实在不忍,上前硬拉了她们起来,“实不相瞒,冰琰此去皇都也有要事在身……容在下想想吧。” “若挽,给公子一处歇脚。锦瑟不敢为难公子,锦瑟愿听天由命,若不得法,请公子尽快离开此处。”锦瑟朝冰琰微微一拜。 冰琰与卫锦芸跟着若挽去了后阁,两人在小厅内商量方才之事。卫锦芸道:“真的无法么?” 冰琰皱眉,“恐怕难矣。”是啊,还有卫锦芸的私仇未报。 忽然,一只信鸽飞入,径直落在冰琰发顶,冰琰黑着脸将信鸽抓下。这德行,不用猜就是那人养的鸟。这样说其实还真是冤枉了伏影,这信鸽乃是另一人所养,他与那人传信,顺带拿来用罢了。 展开卷得级细的纸条。若是查到害卫锦芸灭门的人,伏影便会传信于他。 冰琰震惊的看着纸上狷狂的短短五个字,“左徒 段长诀” 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同样震惊的卫锦芸,起身拉开厅门,与守在门外的若挽说道:“告诉你家姑娘,我方冰琰,帮定了。” 若挽的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是喜悦的。她朝冰琰又一叩首,飞快的跑走。姑娘有救了!有救了!我本以为,以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六章 暗香疏影 (上) 搁笔、封笺。放走最后一只信鸽,伏影才起身。又一朵金花在夜空中绽开,那是云起的传信烟火。 寂楼既是掌控鹫羽的情报组织,又是鹫羽功法及历代要密书籍的藏书阁,地处偏僻。若宫主想背着谁运些什么,这里是绝佳的选择。 鹫羽宫主在宫内独揽大权,唯一敬畏的便是她的叔叔,右长老。显然,她又想背着长老做些什么。 -------------------------------- 寂楼的楼台格局颇有几分大家之势,却又力求其简。与玉石铺就的鹫羽宫主殿相比,寂楼,乌木回廊勾折,屋宇高低错落,沉稳中却又能容下几分慵懒。楼内唯一的点缀便是青雾山深处色如鲜血的朱砂梅,枝节黑黝,常开不败。 却独有一处不同。 便是那株千年梅树,花瓣偏绿,又因其萼呈鲜绿,故称绿萼梅。它粗壮的主干有一半灼烧的痕迹,另一半却长得极好,枝叶繁盛,穿插于楼台,暗香十里不浓不淡。 伏影从树下缓步而过,抬手示意几人跟上。方而寂静无人的走廊内,人影一闪过,仿佛从不曾出现。 -------------------------------- 云起城一艘小型商船正停在寒淋涧上游,大小几十余个木箱垒在岸边。 动作麻利点,干好了说不定宫主给个赏。说话的人一身劲装,”腰间一柄,正一脚踏在身旁的木箱上。忽闻林间有声,他收起脚向前面走了几步道:“不知鹫羽宫哪位大人前来验货?” 遮住脸的树影缓缓挪开,依旧是那张净白的脸。伏影径直绕过面前的人,单手抚上身旁的木箱回道:“寂楼。” 那人转过身来,“寂楼?不知可是寂楼主?”不对啊,寂楼主长这么好看么,可这周身气度又不像个下属。 “不是。”很好,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那……” “不知可否先告知,这箱中载的何物,不然……我不保证他们能回去哪。”未等又雨说完,伏影便笑了起来,靠在身后的木箱上,话音一字一顿。 这一态度直转急下,在场的云起帮工面面相觑。又雨不禁将心中算盘打得直响,我任云起芜箬多年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只要不是楼主……先试试态度。 “你们宫主即不告知,自然有她的道理……” “啪!”手边木箱瞬时炸裂,满目桃花零零碎碎铺了一地,有些许落于伏影肩头,看花色应是主洲济朝的粉桃。伏影脸色黑了黑。这么大的花销难怪背着长老。 又雨及一干人等呆立在一边,又雨气不打一处来。鹫羽宫的人都这么无礼么,这损失算谁的?! “你!你,你……”我大老远送这么无聊的东西过来,还要防止它谢了! 伏影直接震碎了木箱,拂落肩头的落花,在空中一击掌,林中的弟子应声而出,清一色绛紫的衣袍,绣羽镂花。他们脚步极轻,个个出类拔萃,看他们一个接一个运走箱子。 又雨见状一叹,鹫羽也是收弟子的,可惜只收孤儿。再一目,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损失算我的。”丢给又雨余下银两,伏影转身折回。 又雨捏着手中银钱,再默叹了一句,忽而朝身后一吼,“看什么看!返程!” 回到鹫羽宫,伏影一行人将大小几十余个箱子直接送到她的酒窖。主州济朝为夙染第一花都,其地所产的粉桃除观赏外也是用于酿酒的极佳原料,其心所在不言而喻。 听见下属的回报,鹫羽宫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即是公孙琉璃,现下甩着火红的长裙,乘着夜色摸回酒窖,幸运的在仓库中寻到了伏影的身影。 她足上的银铃轻响,顾盼一个神情便能让天地失色,此时她咬着下唇状若可怜道:“小影” 伏影笑得惨然,“这要属下如何交代才好?若是长老问起……” “你在威胁奴家!” “来年桃花酿,许我一半可好?”若不是料定我不会说,宫主你会让我去么? 果然琉璃并没有在是否会泄密上纠结多久,反而问道:“一半?!你要那么多做什么?” 伏影将箱子边落出的桃花弹在她额间道:“总得有个油头不是?” 琉璃随即扭头:“哼!没大没小。” 公孙琉璃钟爱桃花在江湖皆是出了名的,奈何鹫羽千年冰寒无法栽种。 她状似大方的甩了一只镂空钥匙,伏影抬手轻松接过。 “哝,先给你东边的窖锁。”至于那些仰慕者送来的桃花,她根本看不上眼。 “诶,你去哪?”琉璃急忙唤住欲离开的伏影。最近老是往外跑,当奴家不知道? 伏影:“好好酿你的酒罢。” 身后,琉璃的神情复杂。鹫羽宫虽说是江湖门派,内部却形同世家,真正的鹫羽宫人皆姓公孙。伏影,你当真不明白么? -------------------------------- 当晚,醉花楼在绮澜的比舞进展得异常顺利。 段长诀在主位落座,端着他的紫金茶盏观舞不语,一双眼在舞姬们柔美的身段上扫来扫去,或摇头或称赞,一场场歌舞落下帷幕。他终于等到了锦瑟,也等来了他的不速之客。 锦瑟的舞很美,司九亦是超凡,两人舞技不俗,脚下溅起的湖水,如同一串串晶莹的泪珠,华而不妖。 段长诀的身子前倾,望着二人目不转睛。在座的人不禁为他们二人捏一把汗。 “哟,看看这是谁?左徒大人。” 舞未毕,无人能打扰这位朝中权臣,他身边的侍从为表忠心的愤愤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便又匆匆低下头去。他华美的官服彰显着他的身份。身后的侍卫不屑一顾的神情表明了他们的地位。 段长诀因好事被扰,语气不善:“不知绮澜城主一向深居简出。怎么,今日刮的什么风?” 花衍半扇掩目,凤眼微眯,戏虐道:“花某不过图个兴致,前来观舞,反得大人取笑了。” 舞毕。 他们二人暗中干戈,无人敢呼一声大气,一个为朝中权臣,一位是四帝姬知交。谁都知道,四帝姬虽为女子,在朝中势力却不容小觑,其谋略手段可见非同一般。 花衍与段长诀虽有一桌之隔,但也兴致满满的将花笺投予司九。有他落座段长诀也不好再造次,在座的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有时候二人也针锋相对几句,多半是段长诀吹胡子瞪眼。 也不知有几个人,暗中称快。最欢喜的怕冰琰也为之一。 舞毕已散场多时,锦瑟与司九同时竞得醉花赏花之名。 辞了锦瑟与卫锦芸,冰琰独自回房,却在甲板上见到了绮澜城主,冰琰向他拱手一揖:“多谢城主相助。” 花衍半倚在舫沿,闻声摆手不必,反而上下审视他一番:“方冰琰,你很聪明。” 花衍一双利眼看得冰琰发慌,他复又一揖道:“不敢。” “呵。”湖面水光莹莹。花衍一声轻笑,转身望向天空一轮明月,负手而立:“帝姬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只是……希望你不要多事,你去吧。” 冰琰谢后,离去。 花衍望着他离去,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我只能保她一时,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倏而唤来侍从,不掩困意:“乏了,回去罢。” --------------------------------quot 再次见到冰琰,是在归殷。冰琰与卫锦芸随着醉花的画舫到这夙染皇都已有些时日,暂休几日便是花朝节的重头戏了。 归殷不愧为皇都,天子脚下岂容贫瘠?四洲环绕的夙染皇都四面环水,地势险要。东西七百二十步,南北六百八十一步,与周围的和源都、济朝花都并为三大主州,富丽堂皇,足以令外人咂舌。宽阔的阡陌足以百人同时而过,皇室宗亲皆集于此。与另外二都相比,皇都确是,它覆压群雄的气势,尽于此处蔓延。 而归殷之人,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即使是最底等级的奴隶也会备容臭,以除浊气。不过多为山野桂枝不值一提。 伏影在城西的市集与冰琰相会。还是一身雪色纱衣,步履含风,衣角与领前绣着几朵寒梅。 冰琰早在此等候。二人直接进了凌燕阁二楼雅间。 “在下韩子伏,见过夫人。” 卫锦芸望向他的眼神有些惊讶:“我见过你么?” 伏影朝她温和一笑,“不曾。夫人的事在下也有耳闻,所以我想与夫人做比交易。” 冰琰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那几个趴在门口不愿离去的女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快走吧,人家不会理你们的,免得他一会赶你们。又瞪了瞪伏影。 祸害! “几个不干事的丫头!还不下去沏茶,真是!” 冰琰叹了口气。看吧,你们主子亲自来了。 “什么意思?”卫锦芸讶然。 几个丫头走了,雅间内十分安静,伏影压低音量,轻声道:“段长诀。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但夫人要帮我一个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七章 暗香疏影(中) 冰琰向卫锦芸点点头。 伏影又道:“不瞒夫人,这样东西对我很重要,但要拿到它需要你的帮助。” 卫锦芸不愧世代行商。她抿了一口茶,自嘲道:“原来,你们算计好的。” “是。”伏影直言不讳。 “后面呢?怕是我的身后事吧。”卫锦芸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像是一句再平凡不过的话。没等伏影回答,她又道:“我接受。”态度决绝。 方冰琰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此精明,更想不到她明知道危险,却还往刀锋上撞。冰琰不能自己,忽的一下站起来,望向依旧静坐不惊的卫锦芸呼道:“为什么!” 门外立着一人黑影。 “余下的我们改日再谈,夫人就先在这凌燕阁住下吧。这是我的地方。” 伏影像有别的事,起身拉开房门,见一小厮打扮的正端着一碗热羹。 他模样普通,见到伏影出来他眼神亮了亮,“诶,这位公子,尝尝小店新制,莲风鸽子,包您满意!可别小瞧这莲花,这可是每日清晨从济朝花都暖风花房送来的,还有这鸽子” “送我房中去吧,临舟。”临舟是凌燕阁的上房,据说不是谁都订得到的。那小厮唾沫横飞,只怕还要讲下去,听这一言立马眉开眼笑,“好嘞!”冰琰在房中看的真切。 那小厮转身先去了,眼见伏影也要离去,冰琰忽然想到一事匆忙叫住他:“韩公子!我有事与你说。” 伏影回头看他的眼神有些许错愕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只见他点点头,“那你晚些再来吧。”说罢又朝卫锦芸作:“夫人,告辞。” 伏影走了,雅间内仅余卫锦芸与冰琰。卫锦芸抬眼看了冰琰,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段长诀。我本就与他不共戴天。” 冰琰讶异的看着卫锦芸。忽然脑中浮光一现。难道那卫家十二玉器?!不些年说是被盗的。 卫锦芸想他也猜到了,又道:“我卫家世代先祖,都会用一生心血为卫家琢一副玉器。到我这一代便是这十二玉器了。他多翻手段诈取不说,自然也结下了梁子。没想到…这竟成了余家的灭顶之患!” 冰琰深皱眉头:“看来他死不足惜。”诸般好色贪财,也不知残害了多少人! “叩叩” “打扰,小女子暮昙,来领夫人去客房歇息。”这声音轻轻柔柔的,料想也是个美人。 “进来吧。” “那夫人,冰琰不打扰了。” 说临舟是上房,还不如说是一个单独的小楼。 伏影靠着窗边的椅子坐下,手中的书页已经翻了又翻。 “本店桃花糕啊,也是特色之一啊,诶!济朝都粉桃知道么?我们可是足足用了三十一道工序,保存了花特有的香味和成色…还有什么萝玉珍丝,冰子鹅…公子,鸽子汤不喝么?啊!还有近日新到的…美人吻。嘿嘿,美人吻中醉!”方才的小二在房中转来转去,手舞足蹈的介绍着这凌燕阁的各色菜肴。提到美人吻兀自陶醉的笑了两声。 “啪!” 伏影将手中的书合并,甩在他脸上。又拿起身旁另一本凌燕阁密卷,上面细密的写着部分朝中大臣的喜好与一些小动向。 “那些不是北域的菜色么?怎么,他呆在北域不想回来了?” 只见方才的小二一改油舌的腔调,抬着一双委屈的眼睛看着伏影,书自他的脸上滑落至手中。 “主子在那边又建了一间普茶客栈,这几日忙着呢…大公子可不能放着我们不管!”说着还有模有样的揩两下眼泪。 伏影好笑的看着他,“你们?这凌燕阁一直是你与暮昙两人打理着,就算他在也劳不到什么心。还想蒙我帮你查帐不成?” 他眼睛骨溜溜的转了几下,咧开嘴笑道:“小的哪敢啊。” 对于这话伏影却不以为意,他放下书,忽然问道:“几时了?” 安起平抬头看了看窗外,“嗯……午时了。” “只怕他也该到了,你下去看看。” “诶?是那位画师么?听说他中了醉花画钩,却还在外面作画呢…” “啪!” 安起平再一次嬉皮笑脸的将甩在脸上的书,放回伏影身旁的桌子上,低头谨防踩到伏影垂落在地的衣摆,退到门边,摸摸鼻子,“诶,这要是给拍扁了,会对不起暮娘的。” “哦?还怪起我来了?”他说话的声音刚好被伏影听见,冷不丁来了这一句。 “啊!”安起平胡叫一声,跑下楼去了。 “噗。” 书上的东西伏影已无心再看,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这鹫羽宫十楼中,有三位打理着生意,分别是“星”、“月”、“断”楼。星、月是同年生的排行五、六,而断排行第七,主民间的生意,也就是这凌燕阁的主子。 将书卷垒好,伏影起身用勺在半凉的鸽子汤中搅了搅,翻出一颗拇指大的蜡丸,用雪白的绢布将其捏开,内里藏有一布满字迹的布帛,布帛很薄,将其全部展开有一般信纸大小,塞在蜡丸里也不过樱桃核大。布帛上的字迹很娟秀,还带有未脱的稚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之后有人叩门。 “叩叩” “大公子,他到了。” “知道了,去忙你的吧。”伏影收好布帛,下了楼。 凌燕阁主楼共有三层,除却后院便是伏影的那间“临舟”。 三楼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也难怪,因为三楼从来只留给鹫羽宫的人,包括“临舟”。 守候在外的女奴看见伏影来了,拉开身后的珠帘,“公子。” “嗯。””伏影挥挥手示意她们几人退出去。 安静的厢房内坐着一个人,他一身朴素的菊衫,手中怀抱着一副卷轴,似乎很是珍视。 伏影撩开里间的珠帘,珠玉叮咚作响。那声音仿佛能慑人心魂,“久等了。” 那人匆忙抬头,看见伏影一阵莫明的紧张,未想便回道:“不久。” 伏影在他面前坐下,看他有些举措不安,浅笑道:“你不让我看看画么?” 不复先前的紧张,毓湘定了定神,呼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卷轴在桌上展开,“请。”这一句,中气十足。 一年前,他在皇都卖画而生,本以为此生就此碌碌无为,他的画技就不过如此。来客稀薄,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他却认为他有惊世之才,让他做这幅山河长卷。 山河长卷。苍山劲流,四洲环绕。屋宇淋漓,青瓦长楼,风荷飘絮,宫闱壮奇。大至天际无边,小于世人面目,功法之深,难出其二。 “就算是皇宫画师,恐怕也难出此作。” 毓湘一时眼眶有些发热,“多谢韩公子。” “这是尾款。”伏影递给他一个锦囊,朝他笑笑道:“我们说好的。” 毓湘捏着手中的锦囊,触手珠圆玉润,慌道:“不,这太过贵重,毓湘不能收。” “我认为它值得。况且,你病了,不是么?”伏影让人进来收了画卷,语调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 毓湘捏紧了手中的锦囊,深深皱眉,“那,多谢公子。告辞。”说罢,转身便走,他不愿如此难堪。 “不送。” 伏影也不与他计较,对身后说道:“将画装好。” “是。” 毓湘离去,伏影撑着下巴笑笑。呵。菊,花之隐逸者。君子如菊…只可惜隐藏得再好,也是个女子。 窗外,午间明媚的阳光投入,伏影看着那一束光华默叹:“余忠清。我不欠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八章 暗香疏影(下) 冰琰辞离卫锦芸后独自在街上转了几圈,眼见着日渐高悬,肚子也有些饿了便直接回了凌燕阁,却与从二楼下来的毓湘碰个正着。 “是你!” 听见人声,冰琰寻声抬头一眼看见着菊衫的毓湘,声音也同样透着惊喜,“毓湘!” 冰琰又上了几步台阶与毓湘平齐站立。才发现毓湘竟比他矮了半个头。 “你怎么在这?”毓湘率先问道。 冰琰想也不想说道:“我住这。” “住这?!” 冰琰察觉失言,又道:“来找一个朋友。” 毓湘笑笑:“那也真是巧了。我一直在皇都,以卖画补贴家用,没想到你也来了皇都。” 听他说卖画为生说得轻巧,也不慎在意,冰琰也不避讳:“那你是来?” “这,不方便说。” 见他不愿说冰琰也不好再问。 “不说罢了。对了,我有些饿了,留下来一起么?”说着揉了揉肚子。 毓湘一想到这是凌燕阁连忙摆手,“不了,家母还在家等着我呢,告辞。”说罢急匆匆的下楼了。 冰琰看他走得急也不好说什么,正要回身,忽然想到一事,还没留住址呢。 一回头哪里还有毓湘的身影。怎么走这么快? “诶?方公子,大公子在等着您呐!”安起平端着菜从二楼走过看到冰琰,嬉皮笑脸的来了一句。 冰琰刚才在街上逛,一路上都是“方公子、方公子”的叫,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安起平的话却止不住让人亲近。 “知道了,这就过去。”冰琰与安起平错身而过,一阵飘香。 安起平又凑在他身后闻了一阵,吸了吸鼻子。忽然耳朵被人轻轻抓住,接着一阵温润的鼻息近在咫尺,“你在嗅什么?” 抓着安起平的女子,面容姣好,乃为翩翩佳人。 安起平一惊,生怕惊动前面的人。待冰琰走过转角才悄声道:“我嗅着他身上有脂粉味,怕大公子闻到会生气!” “那又与你何干,做好你份内的事罢。”说着,女子松开了安起平的耳朵,拍拍他的背,意示他下楼去。 耳朵一松,安起平立马恢复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歪头迅速在女子脸旁亲了一下,“谢媳妇儿!” 暮昙捂着滚烫的脸颊,看着安起平跑掉的背影,低声嗔道:“谁是你媳妇儿!” ------------------------------------------------- 走二楼的回廊可以直接折到临舟的院子。院中栽着几株桂花树,还未到开放的季节,凤尾竹的阴蔽却已映上楼台。 伏影将方才的山河图在窗边的案上展平,压上两方镇纸还止不住被风撩起边角。沾着浓墨的狼毫笔如行云流水般在卷上勾下两字一一归殷。 “归、殷。这是?”冰琰的声音突兀的响在耳边。 “山河图。”伏影回道。 “毓湘画的?” 伏影终于有些波动,“你认识?” “嗯!我们在琦澜认识的。”冰琰几步跨在案边坐下,月白的袍子被风撩起,伏影皱了皱眉。 冰琰继续道:“这也与我要跟你说的事有关。” “你去哪了?”伏影忽然问道。 “嗯?”冰琰一愣,看伏影的颜色有些不好,随即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子,闷声道:“醉花。” 伏影反道笑了,扬声道:“哦?又是哪个红颜知己沦落青楼么?” “你别乱说。” “我乱说什么了?” 门外躲有两人,一人低声道:“果然吵起来了。” “大公子的洁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方公子寻花问柳也不注意些。” “你怎么上来了!还不都怪你。” “我?!”说话的人伸着一指,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你们两个听够了没有?”伏影温润的嗓音使二人一惊,一人推着另一人道:“都说了怪你,还不快去!” “是是,媳妇儿的话就是圣旨!” “就你话多!” 这油腔滑调的岂不就是安起平。他向门内跨了一步,让半边身子挡在门外,“诶嘿,大公子,已经午间了,要上菜么?” “咕~” 冰琰这一声叫来得应景,见他撇开头去。伏影斜了他一眼,“先吃饭吧。” 安起平挡在门外的脚抖了抖,“媳妇儿,快去。” 暮昙一脚踢在安起平乱动的脚上,转身去了。安起平憋着一张苦瓜脸,慢悠悠挪出门外抱着脚在廊间乱窜,疼了半晌才又冲下楼去。 五菜一汤。比起冰琰璧园的家常小菜,这几样菜的价格够平常人家半年的收入了。伏影的口味也一直较清淡,这么多年来,就算在鹫羽宫这天寒地冻的地方也改不了,这凌燕阁自然是要记得这点的。 冰琰闷闷的夹了几口菜。好吃是好吃,但是他想开辛。自从伏影赖在他璧园,他就没涮过辣的,好不容易他走了,卫锦芸又是皇城人,哪能跟他一起在街边涮那地道的朝天辣啊。 “诶,哪天该和那些小地痞聚聚了。”冰琰想着想着不自觉脱口而出。 “你还真是来者不拒啊。” “废话!”这话一说出口,冰琰彻底悚了。 这是几个意思? “那个,你听我说啊!” “说。”伏影淡然的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诶? 冰琰暗喜,“你知道……锦瑟么?” 伏影端茶漱口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反问道:“我该知道么?” 冰琰被看的发毛,连忙别开视线,“我跟卫夫人是在琦澜遇见她的,当时她有意装落水,以找机会暗中求我相助。我本无意相帮,可无巧不成书,你猜,我跟谁对上了?” “段长决。”三个字,一字一顿。余下的不必再说,两人已了然于心。 伏影又道:“你去醉花是因为她吧。” 冰琰终于理直气壮的来了一句,“不然干什么,大白天的。” “不管你去干什么,脂粉味散了再进来……她怎么说?” 我不跟你计较,哼。 “自然是听你安排,不过我没怎么提你的事。还有,后日便是花朝节的比舞。我想,段长诀会在那时对锦瑟下手。”冰琰吸了吸鼻子,呼,终于轻松了。 伏影笑笑,“你倒会自作主张,容我想想。" 说罢起身叫了安起平进来,“加几个辛辣的菜过来,方公子以后的菜色从这个来。还有,桌上的卷轴,拿着这块玉佩一起送到城外去。记住,你亲自去办。” 伏影递过的玉佩,入手温润,成细长的方形,对着光可从玉佩上刀刻的深浅辨出一个龙飞凤舞的“九”字。 安起平小心接过,又走到案前收了卷轴,卷轴已经卷好,不知画的是什么。 “大公子,我安起平办事您放心呐。”复又嬉笑着脸对着冰琰,“抱歉方公子,菜一会便上。”安起平料定了这样冰琰不会太气恼,果然冰琰朝他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有人进来收了先前的饭菜。冰琰看着那一道道被撤去的佳肴。 真奢侈。 “这几日,你少在外面露脸,认识你的人太多。” “你还是会关心我的嘛。”冰琰开心道。 伏影没有理他,从书架上抽出了一个空白信封。“这里是醉花楼的地图,你让卫锦芸记下来,让她代替锦瑟将那人引上勾,最晚子时将他带到城外。” 冰琰接了信封,犹豫道:“这,会不会有危险。” 伏影冷然,“再危险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至于锦瑟,你让她称病就好。” “你亲自去取卷宗么?”冰琰的语气不乏担心。 “今晚,我便去探探。” 皇城外。 “诶!诶!诶!干嘛呢!干嘛呢!诶嘿!我是良民啊……” 安起平出了城,在城外林中取出了玉佩,东看西看,正疑怎么没人,就被人蒙上眼。口上说着这话,却提防着手中的卷轴。一个布袋蒙头罩下,他被人扛起,在林中奔走。 “诶,我说。这什么情况啊?几位丰逸俊貌的大哥?理下我啊。” ------------------------------------------------- 凌燕阁真不愧为城西最好的酒楼,来往多为达官显贵,毕竟这才是目的所在。伏影所掌的鹫羽宫弟子便细细密密的分在这些地方。 “叩叩” “谁?”紧闭的雕花木门内传来女声。 “夫人,是我。” 房内人顿了顿,“冰琰?进来吧。” 推开门后,随即而来一阵短促的凉风,碧青的纱帘后是皇城城北的人工湖。卫锦芸就坐在帘后的桌前,身后的红木架上几盆翠绿的盆景。 冰琰直接将信封给了她,卫锦芸拆开信封。冰琰单刀直入。 “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后日,由夫人代替锦瑟引出段长诀,再在子时之前带到城外。这是醉花的大致地图。皇城,相信您比我们熟。” 卫锦芸展开了手中的地图。醉花正好坐落在玉泽湖上,夜幕总是灯火通明。她喃喃道:“舞,么?” 冰琰在一旁看了半晌,“怎么了?听说夫人当年也是一舞惊鸿啊。” 卫锦芸欲言又止,许久只好摇摇头道:“锦瑟,是有能力夺首的。要确保他看得上的话,我,没有把握。” 冰琰追问道:“连夫人自己都信不过自己了么?”说着他深皱起了眉,不成,若有万一子伏岂不危险! 卫锦芸也无法。她轻提裙摆露出了裹着纱布的脚裸,再看冰琰的表情,她默默放下裙摆,“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九章 变数 冰琰也是习武之人,卫锦芸的脚受过怎样的创伤他再清楚不过。难道,要功亏一篑? 卫锦芸又道:“不如让锦瑟来?” 冰琰叹了一口气,摇头。 卫锦芸知道此事恐怕难办了,沉思半晌,“那他打算如何做?” 冰琰道:“借刀杀人。” “那……” “段长诀的死不会有人追究,现在迫在眉睫的事就是这舞谁来跳。错过这次……恐怕机会难得。” 又一阵凉风拂过,窗外玉泽的湖水泛起一阵涟漪,从这望去刚好能看见醉花的一角。雕龙画凤的建筑,一派迤逦的气息,高高的阁楼上薄纱轻拂,两岸的玉兰树在官道上留下一片阴蔽。芳草萋萋,风舞荷香。 冰琰还在沉思。 卫锦芸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问道:“这次,是水上舞吧。” 冰琰不自觉的点点头。在水中足足浸了一周的白玉盘,一不小心就会洋相百出。 卫锦芸看着他,抬手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茶烟袅袅,冰琰还是未抬头。卫锦芸又道:“你那位朋友……会舞吧。” 冰琰刚抬在手中的茶杯差点惊掉在地上,茶水撒在了袖口,他手忙脚乱地将袖口未浸的茶水抖落,“你怎知?” “他步子很轻。”卫锦芸呐呐道。说罢还递了块手帕给他。 “……”你怎么不说他轻功好。冰琰接过手帕就着拧了拧袖子,又道:“他是男子。” 卫锦芸站了起来,“姑且一试?” 看着卫锦芸急切的样子,冰琰也不好再反驳她,喃喃道:“他会杀了我的。”不过,若是他能去,我就去卷阁好了,引上段长诀他还没点手段么? 冰琰既然有意去问了,卫锦芸算是暂松了一口气,却听冰琰又道:“明日再说吧,他今夜去卷阁了。” 卷阁?! 卫锦芸一听,那位韩公子要的东西在卷阁? 卷阁把守虽不严密但却是符则营的一部分,算是取其用处吧。只是取到不难,取出来可就不容易了。那么段长诀? 冰琰已经起身,临前回头睦了一眼卫锦芸,“夫人,人命可贵。” 无论如何,卫锦芸必须断了一切线索。冰琰,还是希望她活下来的吧。 夜渐深了,门外两边的走廊燃上了灯火,冰琰从二楼的回廊折回了临舟。很奇怪,伏影并未将卫锦芸安排在临舟。 冰琰在伏影对屋,中间宽敞的过道两边树影婆娑,伏影房内的灯火未明,他应该已经走了。 “方公子。” 冰琰回头,“暮昙姑娘。” 暮昙有些局措,她从转角处走了几步过来,“起平他……到现在也没回来,大公子也不在。” 冰琰楞了愣,“还没回来?这……伏影他出去了,估计明日回来。你也别太担心,也许是有事耽搁了。” 暮昙叹了一口气,“也许吧,他向来顽皮。”暮昙提到他不自觉笑了笑,“方公子请歇息吧,暮昙打扰了。” 暮昙刚要转身下去,冰琰却忽然把她叫住,“诶,等等。” 暮昙又转身回来,眼神中有几分疑惑。 冰琰瞒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想问暮昙姑娘几个问题,如果不能回答的,沉默便好。”实在是对鹫羽宫充满了好奇,却又无从下手。 暮昙笑了笑,“是有关鹫羽宫么?” “诶?!”冰琰抬眸看她。 “大公子跟我说过了,你很好奇。问吧。其实鹫羽宫没有秘密的。” 鹫羽宫当然没有刻意隐瞒的东西,因为江湖中根本抓不着。 真的?冰琰想了想,“那,伏影他,多大了?” 暮昙想了想,轻声笑道:“怎么问这个?” “鹫羽宫不是有十位楼主么,他是第一楼吧。你们又叫他大公子,那下面……的才多大?”不会这么变态吧。 “噗,原来是这个。”暮昙眉眼弯弯如同新月。 “鹫羽宫的地位高低是按与宫主的亲疏程度来排的,并不是年龄。”暮昙摇摇指尖。 冰琰豁然开朗,“看来,鹫羽很重视血统?” “正是,大公子与宫主可是同母异父呢。” “什么!” 暮昙一笑,“大公子不避讳这个,但也希望方公子不要再提。夜已深了,暮昙还有事要处理,失陪了。” “好。”虽还有疑惑,却也只能到这了。暮昙已经走了,想必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也辛苦这样一位女子了。听闻,鹫羽宫的弟子一旦出师,就再也无法回宫了,毕竟非鹫羽宫人,没人受得了那千年冰寒,何况是这些适应了外面气候的弟子呢。对于这些孤儿来说,鹫羽宫已是个遥不可及的家了。 鹫羽宫那帮怪人! ------------------------------------------------- 夜半风凉,凌燕阁早就停了生意,除了万家点点的星火,便是醉花直通破晓的花烛,一旦暮色降临,还有比醉花更好的去处? 已过三更,醉花门前仅有几个舞女还在闲谈,冰琰房外檐角的风铃突兀的摇晃了一下,接着留下一串清脆的响声。窗外皎洁的明月勾勒出一人修长的身影,他细如鲁缟的黑纱在夜风中一浮一沉,使步伐如同跌宕。他缓步走到冰琰床边,唯有腰间几粒细碎的黑曜石还浸着月色的流光。 他伸手拍了拍冰琰的脸。一股冷气袭来,冰琰不适的皱眉,扯过被子刚打算继续睡,那人月色下的嘴角勾了勾。 “啊!!”冰琰捂着脸,扯了被子缩在一角,愤恨的看着眼前人。任谁半夜被吵醒都不会有好脸色。 “伏影!”掐我也就罢了!吓死我了。还以为我爹来了…… “嘘。”伏影向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穿上衣服,跟我走。” “你说跟你走就跟你走么。”冰琰边念唠着边换上衣服,“三更半夜的。”诶!我为什么要穿衣服。刚准备躺下,又一个激灵坐起来。不对,伏影找我来着。 冰琰彻底转醒,硬是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给瞪成了杏眼。迅速穿好了衣服,依旧是一件月白的袍子。伏影正背着他站在窗边,玉簪就算在月光下都看的透彻。好想拔下来。冰琰如是想。 伏影忽然回头,凤眼下似勾了一抹殷红。“走吧。” “诶!去哪?”冰琰匆忙运功跟上。伏影轻功极好,这要是被甩了可不得了。 冰琰亦步亦趋的跟着,却看着伏影在一颗高树上停了下来,步子轻浮似无物。好不容易等冰琰近了,伏影不耐烦地将还未来得及喘息地冰琰一把抓到身边。 冰琰料到会如此,一副任人摆布的表情,却在看到密叶后林立的高楼立马起劲,“卷阁?” “嗯。”伏影闷声回道。 ------------------------------------------------- “四更天了,怎么还有兵士?” 卷阁。存放着众多宫闱密案,说白了就是皇室丑闻。夙染皇当年摆手说见着心烦便挪到了宫外,作为九皇子,长衍秋陵符则营的一部分。九皇子当即爽快答应,并借着修建卷阁的由头,又为自己营中兵士挪出一块空地,而卷阁却被挤在一边。 “卷阁,就是做做样子,也是要守的。”伏影面色不动,冰琰却觉得他在看傻子。 冰琰当即决定无论如何绝不能被看扁。“你想,让我去。” 冰琰的口气十分笃定。 “聪明。”伏影轻轻牵了下嘴角。 “明日戊时,守阁的兵士正值换班,名单在……诶~” 伏影忽然叹了一口气,他根本没好好听。 果然,冰琰一听伏影停下来立马回道:“那你代卫锦芸跳舞。” “好。” “哈?”冰琰感到不可思议,夜光下一双晶亮的眸子死死盯着伏影,想从中盯出一丝端倪。 伏影惬意的靠在树上,浅笑,“怎么?” “没。”冰琰怕他反悔,立马断了反驳的可能,“这可是你说的。” 伏影笑意更深了,“我说的。” 隔开一条街,打更的声音悠悠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五更了,回去吧。” “要我帮你么?”伏影把玩着腰上的链子。 冰琰看向那双俊美的丹凤眼,分明含着戏谑,“你让开!” “好。” “爬个树而已……这树怎么这么高!诶!人呢?!” “主子。” “如何?” “……” “知道了,下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十章 彻夜回风 这厢冰琰还不曾明白,伏影为何无理头的答应他,便已过了一日。他向来不是一个爱多想的人,这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冰琰在院中躺着养金蓄锐,就等着晚上潜入巻阁。今早还没睡多久就被伏影揪了起来,我居然就打算这样一问三不晓的进入巻阁,真是罪过啊罪过。 伏影和卫夫人已经在锦瑟的帮助下潜入醉花。诶,看不到伏影的舞,无疑将是他此生莫大的遗憾…… 天快黑了。 “哟!公子里面请,今个啊一定要好好捧个场。” “那是自然。” “里面请,里面请。好生招待着!” 人头攒动。 “诶?这位大人,我看你印堂发黑似有大凶之兆啊。”说话的人一身粗布衣,还很年轻,身上时不时透出几缕药香。他不知何时已挤到一人身边,那人彩云华服,面色阴沉。 “哪来的疯子,给我拖出去打!口出狂言!”他一声令下,周围的家丁都围了上去,将那男子围了起来,男子急忙叫道:“诶诶诶,大人!您今日可不能进这醉花……” “诶哟,这不是左徒大人么。夭桃可要好好谢谢您。”夭桃挑着一双勾魂眼走了出来,她着着浅茶色的长裙,外面围了一件绛紫的披肩。发丝松松挽起。腰肢不盈一握。刚要说话,忽然看到几人围着一位男子作势要打,忙道:“这是怎么了?这大好日子可见不得血啊。” 段长诀一看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这人口出狂言,我当然饶他不得。什么叫有大凶之兆,难道你醉花楼要害我不成!” 夭桃一看形势不对,一旁的看客已有人呲鼻。柳眉纠在一起似有些愠怒,“这醉花楼办起来,我夭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无礼小辈的话哪能信啊。把他交给我吧,定要让他吃些苦头!” “哼。”段长诀看着那男子冷哼一声。“罢了,今日难得的好兴致。”说罢摆手,余下的家丁留在门外。 夭桃哪能不知他方才面子挂不住,朝楼内一喊,“快,领大人去楼上的雅间。大人,请。” 段长诀举步进门。夭桃使了个脸色,几位壮汉将男子直接扛起来,从旁边的小路走了,看方向应是醉花楼的教房。 “大凶之兆?有意思。”伏影早在雅间落座,房内未燃灯火,仅有少数的人知道这里有位贵客。他站在窗前,月银的面具挡住半边脸颊。撩开绣花帘子,楼外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诶!有人。” “你眼花了吧,我怎么没看见。” “哈哈,刘兄就爱一惊一乍的,不就是一阵风嘛。” “几位公子面生得很呐,快请。” “刘兄。刘兄?发什么愣呐。” 醉花楼的教房就像是一间铺子的账房,难进难出。更是找不到踪迹,所以,这并不是教房…… “姬子安!不准碰我的酒!” 这叫姬子安的就是方才的男子。这方院子说不出的小家别致,中间的圆桌上有几盘瓜果。另有一株槐树,树下的泥已被人挖开,院中酒香四溢。 姬子安一听,急忙紧紧抱住手中的坛子,还有一些泥沾在了衣上。“夭桃,今天谢谢你了。若不是你,那我……” 夭桃刚从一边的小路过来,就看到这一幕。她抬手拨开眼前的树枝,站在姬子安面前,咪了眼哼道:“少给我装了,你料定了我会救你是不是?” 姬子安偷笑,成功撇开话题。 “你笑什么?”夭桃的眼神在姬子安脸上扫来扫去。 “我笑我运气好。” “切。不晓得你姬子安什么时候学会了算命。”夭桃的话有几分讽刺几分不快。 姬子安恢复了正经的样子,“那你可冤枉我了。这是那天算楼主说的。” 夭桃一愣:“天算楼主?” 这位天算楼主,在江湖上可名声不小。说是算天算地无所不行。这几年他的本事算是有目共睹了,虽然依旧有人不信这歪门邪道。可民间也有人称他为活神仙,比百晓生还百晓生。不过让他算,完全就是看他心情。“那天算楼主一卦难求,他凭什么帮你。” “看他心情咯。” “……” 伏影躲在暗处。天算楼? 夭桃觉得有趣,追问道:“你信?” 姬子安将药箱在放在桌上,取出几包干药。“当然不信。不过,医者仁心。”他手中捏着一株药草,眸子忽然沉了下来。 “所以你跑来告诉他?蠢到家了。既然今夜有事,你不要久留,药我拿走了。” 姬子安眼见夭桃要走,急忙叫住她“夭桃!” 夭桃一脸不耐烦的回头看他。 “不要插手。” ------------------------------------------------- “唰——” “你去哪了?” 刚一回到雅间,卫锦芸就坐在了房内。 “后院。快到你了么?” “中间。” 伏影靠在榻上,随手翻起一本书。“你还是不要过来的好。出去的时候,记得让那些女人离我远一点。”嗓音虽温和,不过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却毫不留情。 已被惹恼了么。 卫锦芸坐在那里不动,伏影又睁开了眼浅笑,“恩?” “我在想,若你去跳,那该是怎般风景。”卫锦芸不像是卫锦芸,她换了个姿势靠在榻边。 伏影的口气瞬间转冷,“那不可能。” 开始了。伏影的眼中一闪锋芒。 琴声既出众人则静。何须多言。 “小女子婉儿。此舞《柳垂》”名为婉儿的女子盈盈一拜,提起轻盈的裙摆,迈入水中。她雪白的脚裸上束着两串银铃。只听银铃一动,她在水面回转,目含秋波。不盈一握的腰肢软的如同垂柳,周围叫好声一片。“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 “真美啊。” “长见识了吧,后面啊,还有更好看的呢。” “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诶,这莲花怎么开了啊。”几个九岁大的舞女捧着初生的莲花,走了进来。伴在婉儿身边,与频频绽开的裙倒是相得益彰。 “外面都开成片了。” “啊?没注意。” “看女子看傻了吧。” “哈哈哈哈”周围哄笑一片。 舞毕,掌声一片。这白玉盘啊,若能舞得一曲下来,那当真是一绝啊。 “来来来,让我告诉你。这花朝节的第一天起啊,也就是花船的那时起。这每日啊,醉花都会将烧温的水啊沁入这玉泽湖中。以确保,它能在这一天开放。” “这荷花怎会是这样的性子,那还真是败了几分贤道嘛。” “噗。”伏影闻言,不禁轻笑出声。 “刘兄。。。” “哈哈,他就是这样。喝酒喝酒。” “小女琴缠,此舞《流觞》” “好!” “好!” …… “小女锦娘,献舞《击中流》”时辰渐久,卫锦芸终于登场。而锦瑟则带病阁中,赌的就是段长诀会不会弃锦瑟而选她。 看了半晌,伏影已然放下心。 龙鼓,浩钟,交相争鸣。楼中鸦雀无声。 “之子念欲归,西山只缺,东山之阴。”裙如烟沙,皓腕拂绢流。转动铿锵。欲转欲急。借着玉盘的水滑,千丝万缕飘风一处。 “吾与离,与离。半面浮生浩然演。” “呵。”伏影一笑,歪头看向不请自来的人。 他一身碧青的烟罗绸缎,一步一摇,雪白的腿不时摆脱倾长的下摆。腰间的带子束的极紧,却露出大半胸膛。他睫毛轻颤,在伏影面前轻轻跪下。眼角勾了繁复的花纹,手上也束着眼花缭乱的链子。 他扬起媚人的笑,声音透得沁骨,“公子一个人在这,倾语就不请自来了。” “公子阁的也来了么。” 倾语一听此人嗓音温润,应该不会太差,将身子搭到他榻边。 “是啊,那边,太无聊了。”他嘻声媚笑,“公子喜欢这舞么?” ------------------------------------------------- “诶,欺霜公子,你不能进去。” “这里面是谁,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门外的人压低了音量,“额……倾语公子,在里面。” “你说什么?哼!小智我们走,这狐媚子见着男人就往人身上扑。” “呲。”里间的倾语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朵里,不屑的呲牙。“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自命清高。” “你们两个,似乎关系不佳啊。”伏影撑着头,却一直关注着对面雅间的动静。 “呵,公子说的哪里话。公子在看什么?” 上钩了。 “十万两!” “十五万两!” “这锦娘怕是要夺得魁首了吧,不过听说锦瑟也是一绝呢。”倾语看楼下争夺的厉害,也不禁感叹她舞技超群。 “恩?没人叫价了?” “三十万两。” “三十五万两!” “什么?!” , “诶哟,段公子。锦娘,归您了。” 倾语看那锦娘竟被段长诀抢走了,摇头叹道:“真是可惜了。不过那敢于他叫价的小子,当真不错啊。” “刘兄么。”伏影冷哼。 舞也看完了,倾语见着这人一直不愿靠近他,轻叹:“公子来这,只是观舞的么?倾语在这都晾半天了。” “呵。”伏影轻笑一声。“你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十一章 落子 “呵。”伏影轻笑一声。“你过来。” 倾语一听不禁大喜过望。饶是再清高的人还不是会有这一面。他与欺霜争了多年,这样的,还是头次得手呢。 “呵呵,公子想怎样来?直接开始么。”倾语悠悠爬上榻。撑在伏影身边,温热的鼻息喷在伏影颈侧。他碧青的衣领松垮的搭在肩上。“公子,取了这面具吧。” “你想看我的脸?”伏影说着低笑一声,抬手缓缓取下了面具。空置的一手轻轻一弹,房内灯火骤歇。伏影利落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衣料摩挲。 “嗯。”倾语措不及防一声轻哼,双手缠上伏影的肩膀。 倾语正意乱情迷,乍一看伏影的眼却还十分清明,他一把抓住倾语欲解他腰带的手,落了一指在唇间,勾起一副深藏的笑面“嘘。” 倾语看着他愣了愣,掌中被人塞了一物,入手冰凉。 倾语捏着手中的物件,任伏影起身离开。守在门外的人早已无声退下,人息似乎离他很远。 ------------------------------------------------- “锦娘……锦娘。好名字啊。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 “锦娘一直身子骨不好,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献舞,还亏了大人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大人,夜深了呢。”卫锦芸娇笑一声,吹灭了烛火,房内一片清辉。这儿是个独立的院子,离城西倒是十分近。 段长诀一时眼前一片黑暗,还调笑着找寻卫锦芸的踪迹。 “大人?在这呢。” “来了来了。” “啊!呵呵呵。” “呵。”这一声轻笑如梦似幻,从暗处传来,手边的锦娘忽然不见了踪迹,段长诀一惊,按下拼命跳动的心脉,又想着尽快适应这黑暗。“谁!” “我啊。”伏影好整以暇的逗弄着他。 忽然长剑出鞘抵在段长诀脖间,剑刃本就冰凉,此时却还含着肃杀的寒气。 男人的声音?段长诀不禁打了个寒颤,拼命想要适应这黑暗,却依然看不见他,冷汗缓缓顺着面颊流下。“好汉有话好好说,是求财,还是什么,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好汉?求财?真是俗气啊。” 段长诀听他什么也不要,更是心惊。稍稍避开剑尖,可那剑却又进了两分。“壮士饶命!” 身后的声音顿了顿。“好啊。但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请大人随我走一趟了。” “一切好商量,好商量。” 剑锋转了个角度横在段长诀前颈,伏影与他又进了几步,那气息依旧轻得不似人。 “走吧。” 伏影胁着段长诀从正门出去了。段长诀一惊,刚追着锦娘过来一时忘了脚下,这哪里是醉花楼。我堂堂朝廷命官,胆敢算计我,来头可不小。 “诶诶,壮士,小心剑。” 伏影不屑道:“我剑法好的很,你放心。” “啪嗒。” 房内还有一人! “该死。”屋内的人咒骂一声,声音清亮媚骨,哪是卫锦芸那二十出头却老态尽显的样子。只见她坐在镜前,借着微弱的灯火洗净双手,从鬓边慢慢撕下一张人皮面具。“真是讽刺,我锦瑟要是想跳得好,怎么会输。” 将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毁尸灭迹后,又收拾了段长诀落下的东西,悄悄摸回了醉花楼。 “若挽。若挽?” “姑娘,都办妥了。” “卫锦芸呢。” “那药还真是见效,半分痛苦也没有。到时就说是她自己喝的,那姓段的脱不了干系。” 锦瑟应了一声,在若挽的帮助下换了衣服。 “姑娘,若挽……”若挽月色下的眉眼十分不安。 锦瑟亲昵的触着她的脸“若挽,我们没有选择。我们是连在一起的。别怕。”说着将她揽入怀中,“再说那卫锦芸是自愿的啊。” 说罢锦瑟松开了若挽,继而躺在床上。 锦瑟这天当真该是病着的。只是她万般哀求夭桃,不要公开说她病了,若还能爬得起来,她不想误了这支舞。 这头段长诀跟着伏影也不知走了多远了。对濒临恐惧的人,再短的路也终究是冗长的。也不知这是哪里,两边皆是石壁,头顶上一轮明月,四周没有一个人影。 段长诀看伏影走得悠闲自在,似乎并不会取他性命,大着胆子问道:“壮士,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唰——”伏影收了剑,段长诀大喜过望,连忙回头,这一回头彻底愣了。 伏影默然的看着他,“你想死么?” 段长诀连忙回过头,一阵火热从下 腹 窜起,凄凉的夜色冰火两重,难耐不堪。 “走。你若想跑也可以,你看这一条路通到底的……明白么?” “明白明白。”段长诀的声音有些燥 热难 耐,只想赶着往前走。 “六年前,朝廷办了一件命案,两大家族就此没落。朝廷真是快意得很呐?” 段长诀一听,难道是韩袁两家的遗孤?不应该啊,一点都不像,不过……“那是丞相一手策划的,你看他现在失踪,定是心中有鬼。” “你撒谎。”伏影不急不缓地回道,却立马让段长诀警铃大作。“谁不知道你段长诀朝中为恶多年。” “壮士,听我说,我那是有苦衷的。我段长诀对天发誓,我除了好 色,真的别无其他喜好。”段长诀似乎很激动,伏影似又觉着,就像是……有苦难言的死态。 段长诀彻底熄了心火。不行,我一定要活下去,媚媚。“当年韩家为何灭门我不知,只是有些消息指明,袁家藏着一件天下密宝。但那密宝却不是什么物件,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伏影一愣,震惊得不能自已,那些人分明是冲着我来的。不对。段长诀老奸巨猾,他说的话不可全信。伏影冷静了下来。 快到城门了。 出了一扇石堆的拱门,拱门十分不起眼,甚至不能说是门。眼前豁然开朗,强劲数倍的寒风袭来,伏影眯起了眼。 段长诀一见时机已成熟了一半,前面那话难道还不能惊住他,索性一咬牙,说道:“那些年的事我并不清楚,宫中也只有零星的消息。我敢打赌,朝中没有几人知道,再除去病逝的,失踪的,还有朴乐,还有……” 来不及了。 伏影心神一动,段长诀抓紧时机逃窜出去。这里竟是城外了! “大胆狂徒!竟敢私闯巻阁!放箭!” “嗖——” “嗖——嗖——” 万箭齐发。段长诀来不及呼喊,弩箭已穿胸而过,他震惊的回头看那隐在黑暗之下的白衣少年,白衣胜雪,不染凡尘。他看着那让他心悸的少年嘴角勾起的弧度,还有转身离去的身影。眼中尽是不甘。 “江山,江山代有人……人才出……呵呵。咳咳,这样也好……也好。我段长诀做了一生坏事,害了那么多人。”汹涌而出的血抽去了他仅存不多的力气,还想张口却已没了声息。媚媚,对不住了。满眼血搏,一行清泪落入尘土,不见踪迹。 城西风最大,可今日刮起的风带着一阵人厌的腥。好在,这里唯有九皇子的符则营,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战士。 一轮箭气过去,守城的守城,喝酒的喝酒。往返在巻阁的人回了符则营,段长诀的死像是捏死一只蝼蚁一般。曾经富贵光鲜,现却落得个曝尸荒野的结局。 又一阵强风扫过,惹得百草落叶一心所向。有人皱了皱眉头唱起戎歌:“天苍苍,野茫茫……” “哈哈哈,喝!” 城门外十里长风,卷的是泪江的江水。十年马蹄,四十万大军的血,夕阳西下竟分不清江天界限。流在四周的江水无端的弥漫着腥味,无人在饮。却又有谁知,那端的是谁泪呢? 伏影转身走了。方才城墙上人头攒动已来不及再问。还有……还有谁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十二章 定局 “帝姬,段长诀死了。” “什么!” “父皇,段长诀贪赃枉法还请定罪。” “四儿,凡事要讲求证据。况且他才刚死。” “那么还请让儿臣彻查。” “准。” 段长诀死后的次日,全城戒严。伏影与冰琰稳坐于一处茶楼,悠然自得。楼下一批又一批的官兵排列走过。 “你倒是坐得安稳。”冰琰看那的官兵整装待发,是往醉花的方向。路边行人纷纷退让。 “不碍事,还有一个人,帝姬不会为难他。”伏影靠在椅子上,却也一直看着窗外。 这处茶楼,离伏影和冰琰住的地方只有一街之隔。昨日他们就搬了出来,就算有意外也不会影响凌燕阁。 冰琰总觉得伏影还有事瞒着他,不快道:“你还拖了谁?” “不是拖,是各取所需。”伏影悠悠说完,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九”字。 “九!”冰琰看着伏影竖在唇边的食指压低了音量问道:“九皇子?” “恩。”伏影笑而不语。 听了这话,冰琰反倒更担心了,“伏影,江湖自古与朝廷就不两立,该收手了。” 伏影放下的茶盏蹬地有声,“我与朝廷,脱得开干系么?” 冰琰一愣,连忙道:“我去醉花看看。” 伏影也不留他,叫了小二过来。 “嘿嘿,公子?” 伏影一叹,“结账吧。” “好嘞,四两银子。您慢走嘞。” 街上阳光正好,伏影没有戴面具,却也没有用那换颜丹。伏影接住被人抛来的花枝,回身向那女子一笑,在其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躲在人群中去了。 “他。他接了我的花!” “别摇了!” 伏影被那人群中浓郁的各种杂香薰得晕头倒向,终于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门前行来一辆马车,一看便是皇子的车架。旁边两列三人的轻骑,算是简装出行。车銮中走出来一人,彩翼凤翎的华服,十五六岁的样子。发丝一丝不苟的全部束在掐丝陷金的宝石冠内,眉尾飞斜入鬓,棱角渐渐分明,颇有几分英气。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黑白分明。假以时日,定能让夙染儿女神魂颠倒。公主府的管事点头哈腰的将他迎进门去。伏影飞身跟上。 四帝姬,夙染皇之四女。比起不问世事的长公主,尚且无知年幼的六帝姬和远嫁他国的公主。夙染皇长衍封政对她极尽宠爱,就来朝堂之上也有她一席之地。 绕过朱门小院,帝姬已在此等候多时。伏影隐在远一些的树上,闭目细听。再往里走就是内院,架梁之上,必有高手。 “四姐。”方才华服的少年一进院子便喜笑颜开。 “你们都下去吧。”女子挥退众人。“难得你来,小九。过来坐。”说罢拍拍身旁的椅子。头上鎏金的步摇跟着晃了晃,一言一行都是皇族典范。 被唤小九的正是九皇子——长衍秋陵,而那即使便装也不失贵气的女子便是九皇子的姐姐,四帝姬——长衍载安。朝中,就他二人关系最佳。 九皇子跟着四帝姬在白玉榻上坐下。“四姐,进来朝中可好?” 四帝姬亲手拨了一颗葡萄给他,“好好当你的符则少主,管朝中的事干什么。” 九皇子欣然接过,一口咬在嘴里,“跟四姐同仇敌忾。” 四帝姬收回拨好的葡萄,直盯着他的眼,盯得九皇子咳嗽了一声,不自在的别开视线。四帝姬叹了一口气,“说吧,你又犯了什么事。” “没有。”恩,真没有。 “噗。”伏影在树间扯了下嘴角。 “报——”有官兵走了进来,向四帝姬抱拳行礼。 四帝姬摆正威严,向他问道:“可查到什么了?” “禀公主。醉花查过了。左徒大人昨夜以三十五万两包下一名名唤锦娘的女子,今早去的时候此女已服毒自尽。其他的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来人回答中气十足,一听便是个高手。公主府上竟有此等人物。 帝姬一听,“女子?尸首呢?” “正在验查。” 忽然九皇子道:“下去吧。” “是。” 四帝姬看了他一眼,“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嘿嘿。”九皇子嘻笑两声。 “四姐先别急嘛,小九送你样东西。”说罢从侍人手中接过一幅长卷,递到四帝姬面前。“请四姐过目!” “你又耍什么花样?”四帝姬被他逗乐了,挽袖接过这幅长卷,稍稍打开了几寸。两人对看一眼,四帝姬道:“来人,把桌上的东西收了。” 两名侍女将那幅长卷在桌上展开——山河长卷。 四帝姬脸上挂着不自觉的惊讶,她喜不自胜的一一触碰着卷上的山川河流,屋宇宫殿。轻声念到,“归殷。”让人将画卷好生收着。“小九,段长诀是你杀的么?” “四姐,将那女子给我吧。”九皇子这算是默认了。 四帝姬摆手,“罢了,死了就死了吧。四姐累了。” “那小九下次再来看四姐,小九就先行告退了。”说罢,四帝姬任人搀着回房,临前回头一睦站在阶下的小九,“小九,那幅画,四姐很喜欢。” 九皇子弯着眼笑道:“四姐喜欢就好。” 伏影跟着九皇子出了公主府,朝廷这样的地方像这两人这般贴心的还真是少见。长衍秋陵。一听这个名字便是不受宠的,可惜兵权在握,何人奈何? “四姐她肯定又为难了。” “九皇子为公主着想,公主高兴还来不及呢。来,上车吧。” 车轮滚动。伏影改走后街的小道直接回了凌燕阁。一进门暮昙就迎了出来,这几日下来暮昙的脸有些憔悴。 “公子。” “我让起平去城外办些事,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明日,他便能回来。” 暮昙的眼眶已经润湿。“恩。” “别哭了,脸都哭花了。事情都做完了么?余下的让人送我房中来吧。” “不,这怎么成。” 伏影笑笑,“不碍事,你若实在觉得不妥,就去客栈把冰琰叫回来,他还不知道我回了凌燕阁。动作快些,说不定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没处理完余下的事。” 暮昙擦擦眼泪,“是,暮昙这就去。” 次日,四帝姬称段长诀因盗取巻阁九子玉锁,罪过当诛,死不足惜。同时,竟有百官上奏,痛诉段长诀昔日罪行。夙染皇罢去段长诀一切追封犒赏,其财产地契悉数充当国库。 冰琰耸拉着眼皮,趴在凌燕阁大堂。 “听说了么,段长诀府上搜出来的东西,连皇上都吓了一跳呢。” “是啊。” 暮昙端着早点,过来放在他桌上,脸色阴沉。“大公子昨晚忙了一夜。” 冰琰哼唧了一声,“啊?” “诶,那九子玉锁不是他献上的东西么?” “呵,一个由头而已,谁叫他贪财。那九子玉锁雕功上乘世间罕有,又刚巧在巻阁。” “哼,丢卒保车。” …… 冰琰把脸挤在桌上滚了一圈。“暮昙啊,你说,我就那么信不过么?” 暮昙直接在他面前坐下,黑着脸道:“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冰琰闷声道:“昨天啊,我去了醉花楼。那里正在严查。我听说那天晚上有一个戴着月银面具的人……那天跳舞的根本不是他。他们还查到了男馆,你猜他是怎么洗脱嫌疑的?” 暮昙瞪了他一眼,不理他。 他继续道:“那个叫倾语的公子说伏影跟他……一整夜,那……那怎么可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十三章 命理难说(上) 暮昙一进门就堆上了笑,要不是昨日那方冰琰跑去醉花,她现在能这么不安么。大公子肯定知道他去了。 “大公子,暮昙做了好多好吃的,今天起平也要回来了,该是好事一件。” “名单上,什么也没有。”快到月底了,伏影的声音都要虚弱得多。他靠在窗边,任余光打在他身上,这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 暮昙心也要揪起来,“公子何必理会他,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付出真心。都说一个人总有别人看不惯的地方,他朋友满天下,要想无人厌除非不交心。” “原来,我们都是一类人。”伏影自嘲的笑笑。 暮昙一愣,连忙道:“公子来尝尝吧,暮昙忙了一早上。”不是一类人,怎么会是一类。 伏影接过暮昙递来的筷子,低头尝了一口,暮昙终于放下心了。 都说大公子跟宫主虽不是一个父亲,但两人站在一块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相像。一晃转眼都四年了,出了鹫羽宫后宫主是没那么容易见到了,只有武林大会的时候能够远远看一眼。 “暮昙啊,起平回来啦。” “啊?!”这声音就算隔了一扇屏风再加两道交错的拱门也可以唬得暮昙人在心不在。她静静的立在伏影身旁心不在焉的,不时往门外看去。忽然她眼前一亮,安起平撑了半边身子,挪进门内,超暮昙眨了眨眼。 暮昙看着他。怎么瘦了,还灰头土脸的。 “诶嘿,大公子。”招呼还是要打的。 他跟暮昙两个人眉来眼去,暮昙是又喜又怒恨不得直接冲出去。 “都办妥了?” “妥了妥了。”答话也不看着主子,当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又是沉默。 伏影故意拖着不放,直逼得安起平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看他。暮昙觉得摊上这个人真是有够丢人的,拨开脸干脆装不认识他。 伏影只觉得好笑,慢悠悠的吃掉了大半点心,这才放人:“你去吧。” 安起平笑得嘴巴都要歪了,“暮昙。” “暮昙告退。” 四月风急。“啪——啪啪——”一连串被帘子打落的杂物。伏影起身一一收好。 “你看看你,就爱得意忘形。大公子是懒得跟你计较,若是换了别的主子,你试试看。”暮昙一出小院指着安起平的鼻子就骂。 安起平掐着笑:“媳妇儿消消气,消消气。你看这是什么。”说着献宝似的将那包着绫罗的物什递到她面前。 看着他将那物什给她时两眼放光的样子,暮昙火气立马消了一半,况且他们分别几日,哪里还气得来。她当下接过那触手丝滑的绫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你拆开就知道了。”安起平趁机凑到她身边。 暮昙小心翼翼的打开绫罗,是一只紫釉的银钗。安起平拿过她手中的银钗道:“金钗太贵重,人都说财不外漏。想着就买了个银的。紫釉玉一般人看不出来,只当是假的。”说着将那花去他一年收成的银钗插在她发间,从身后紧紧抱着她,“喜欢么?” 暮昙一听是紫釉当下就想打他,此时却弱了气势任他抱着。“起平,你怎么了?” “别说话,让我抱会。” 安起平抱着身前的人,感受那由心底传来的温度,不想罢手。 暮昙你知道么,我在九皇子的符则营待了一天半,虽然他们说那是大公子的意思,但我还是想着回来。昨晚,我在城外接了一个人。不对,应该是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假死的,我认得出,那是鹫羽宫的假死药,这果然是大公子的安排。 他们两个,一个就是那日跟着方公子来的那个妇人,另一个,好像叫余忠清。没想到他竟没死。我极不耐烦的送他们两个往西面的方向去,你知道么,自从余忠清座上车,就一直看着那妇人,我还嘲他。不是他弃了她么,他却说。爱,便是成全。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还想着等我回来好好吓吓你。不到多久那妇人醒了,那声嘶力竭的哭声,我安起平这辈子估计听不到第二次。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抱着,直到天地将歇。就像,我们这样…… “再不告诉我,我就再不理你了。”暮昙被抱得久了,脸红得跟煮熟的鸭子似的。 “恩,我告诉你。那就是我们天长地久再也要不分开。”说罢将暮昙搬正朝着他,盯着她想要闪躲的眼睛,哑声道:“暮昙,嫁给我吧。” “别,别撇开话题!”暮昙嗔道。 安起平死抓着她的手不放,笑道:“暮昙,你看我的眼睛,我说真的。” “既然如此,那就早日成了这桩美事吧。我鹫羽宫,多久没有乐事了。”伏影脚步本来就轻,两人也不知他何时已穿好衣服出来了。那衣服上的烟青色,飘忽到难以找寻,让人想紧紧抓住,但努力却又是如此苍白。 暮昙急忙推开安起平,安起平却死也不放开,抱着她向伏影一笑,“多谢大公子成全。” “恩。让仁秋去办,告诉他办不好可是要罚的。”公孙仁秋,鹫羽宫第七子,断楼主也。人还没到就被伏影不容拒绝的压上一档子事。 安起平一听高兴地只差没跳起来:“主子回来了?大公子的消息就是快。” “行了,他明日便到。” 隔日,安起平起了个大早,特地将阁中上上下下通知了个便。昨夜太过高兴缠着暮昙没完没了的,后来躺在床上满脑子也是这事,要是主子不高兴了,想着打了个寒颤。 阁中的人看起来做事都拘谨且井然有序的,一个个却都是懒散随意惯了的主。公孙仁秋打马归来,一身子的意气风发之气,乍一进了凌舟,两排肃立的奴从婢女就像是实打实的人肉桩子,死气沉沉。这天上人间的变化让公孙仁秋一时还接受不能,只好把目光投向这院中唯一还算正常的人。他正兀自喝着暮昙送来的早茶,身子搭在椅子上,一派悠然自得。 公孙仁秋提了提嘴角,带起一阵利落的步子,人还未至,伏影先道:“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性子。行了,坐吧。” 仁秋一撩银丝紫靛的深色袍子,也学伏影靠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就丢了两粒花生在嘴里:“我不是事先通知了么,安起平这想造反的呢!”他一声喝下去,两旁的人打了个激灵,大有复苏的迹象。 伏影叹了一口气,对一干子没睡醒的道:“下去吧。”众人一听刹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晃悠着人影,散如狂风,跑得倒是快得紧。 “……” 仁秋瞪大了眼睛,“他们看来一点也不想我。”大有黯然神伤之意。 伏影笑了笑,将暮昙递来的栗子粥摆在他面前。“这栗子粥要熬制一天一夜,才是芳香扑鼻,入口即化。呵,也只有你爱吃。”他指骨修长近日又不见血色,扣着盛粥的白瓷碗还有寥寥雾气盘旋其上。仁秋忽然觉得就像已经回了鹫羽宫,又是那漫无边际的千年冰雪,茫茫雾气。 仁秋取过暮昙递来的银勺,挽了一口,“暮昙手艺还是好的。”想着心情也好了些,又道:“一定又是安起平太放肆了。”说着定了定眼神。 伏影喝完最后一盏茶,起身责道:“你也好意思说么?” 仁秋却欲岔开话题,东看西看,“安起平呢,我们今日就来整整规矩。” 伏影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漆黑的眸子像一泓暗潮,不离涌动。 仁秋忽然看到这个眼神,被激得浑身汗毛倒立。果不其然,伏影朝他淡淡一笑:“是该罚的……” 次日,在対街躲了一日的安起平悄悄摸回凌燕阁。正躲躲藏藏勘察敌情,半晌没有动静,风平浪静得很,正松了一口气,迎面走来一个大黑脸,吓得安起平连忙低头认错:“主子我错了,安起平不是东西,狗屁不如辜负主子一片心意悉心栽培,对不起鹫羽宫对不起暮昙,丢人现眼得意忘形,千不该万不该耽搁主子的事,对不起大公子对不起大家众望所归,今后一定唯主子马首是瞻,主子指东不敢往西主子指西不敢往东……呼……耶?”安起平喘了几口大气,大有大刀阔斧继续感化仁秋的架势,却忽然悲愤的发现,仁秋根本没看他一眼。安起平继续悲愤的扒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跑去找暮昙。 仁秋自从被伏影告知安起平与暮昙两人的事后,立马觉着四月里的天果然还是该穿几件大裘衣的好。伏影对他的寒颤视若无睹:“仁秋是该好好罚了……”于是他忍辱负重拼着一定要保护下属的决心帮他们筹备婚事! 仁秋裹了一件简单的袍子,汇报安排,决定将婚事筹在十二月的寒冬,隔时半年之久,可以好好筹办。伏影点头。于是仁秋抱着算计得逞的笑容又一次将迎面碰上的安起平吓了个半死。仁秋笑得如沐春风人畜无害,揪着心里的小九九对安起平不怀好意。婚事主子我安排,不急嘛,等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十四章 命理难说(下) 那日赌气离了凌燕阁后,方冰琰已在这城外古道上的驿站,蹲守数日。他在等一个人,要是如此容易被骗,不是他太幸运,就是别人太傻。这江湖若是如此简单他也不必混下去了,只求不要枉费了他的猜测。 这是一处两层高的酒楼,比起凌燕简直黯淡到灰里去,但是,来客却不少,燕瘦环肥,应有尽有。门前两列车马宽的青石路是离夙染皇都的必经之路,在这里等人准没错。 酒楼内人多眼杂,过路商旅皆在此讨口热酒,再行进城。 “两碗热汤。” “好,两位出城呐?” “是。” 方冰琰在这坐了一上午了,在桌上抛了两枚银钱,起身离去。 这是一座宽敞的小树林,有不少人会在这歇脚,堪是冬暖夏凉。冰琰快步追上方才要了两碗热汤的女子。那两人虽衣着朴素,却掩不住婷婷风姿,也不似大家闺秀的含蓄,倒有几分放荡,步履婉转。 “两位,请留步。”这一语干净利落,方冰琰拱手等待,目色深沉。 两人前行的步子一齐顿了顿,较大的那个一回头恍然大悟状,朝方冰琰一拜:“锦瑟还未答谢方公子救命之恩。” “呵。”方冰琰笑了笑。“姑娘何必行此大礼,冰琰可受不起。”说罢,打量二人装束:“锦瑟与若挽姑娘这是要去哪啊?” 锦瑟听他言罢至此,已心中了然。拉着一旁的若挽,毫无畏惧的看向方冰琰:“方公子是不打算放人了?” 冰琰一听哼道:“韩子伏他杀不杀你,跟我没有半分关系。”摆手向林边一伏,做出一个请,“冰琰很是好奇而已。” 锦瑟一愣,“他没告诉你?” 忽然一阵翻涌的杀气袭面而来,吓得若挽紧紧拽着锦瑟。冰琰面色不动:“请。” 冰琰让锦瑟走在前面,眼前赫然几座巴掌大的石凳。锦瑟终究不过一介女流,还是怕了。 “冰琰,本不是什么善类。我只是不愿去怀疑你,可惜你却自己找死。” “我姐姐为了自保,这样做有什么错!”若挽禁不住尖声叫起来。那日段长诀的案子定案后姐姐就如坐针毡,段长诀根本没动九子玉锁,他怎么可能动了九子玉锁。他假装成卫锦芸与冰琰去了凌燕阁,那人一开始就没相信她,这样判决让她不安。她惹了不该惹的人。 冰琰神色温和了起来:“抱歉,是我太心急。”说罢叹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动手的?” “到皇都的时候。卫锦芸就已不是卫锦芸了。” 冰琰了然:“可惜,子伏一开始就怀疑你。你假装脚裸受伤,提议让锦瑟跳舞,看到我摇头,你就知道,我们信不过你。可你终究还是沉不住气,用卫锦芸要挟他,自己给自己选了一条绝路。” “不!!”若挽忽然在他面前跪下,“方公子,姑娘她不是有意的,你救救她吧。我们,我们保证,保证绝不会泄漏半个字的!” 冰琰感觉他的口气难得淡漠,轻的如同一片鸿羽:“你的保证,又有几分真?锦瑟,我小看你了。” 说罢起身再不理会身后哭闹的若挽,和她紧紧抓着一声不吭的卫锦芸。 你不自作聪明插手进来,会有今天么? 六天前。 是夜。伏影将冰琰一人丢在巻阁,自己提早赶回了凌燕阁。他衣袍飞舞,身旁跪着一人,那人一身麻布衣,身躯却干练凌厉,一股子寒冰的味道,“公子。” “如何?” “公子猜测不差,那卫锦芸的确是个假货。真正的人现在醉花……醉花是纳兰家的地盘,我们不好动手。” “不必。” 那人略一点头,退于暗处,再见时全然已是另一副模样,摇摇晃晃的走回房间,哈切连天,活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呵。”伏影低声轻笑,抬头看着锦瑟那渐渐透出火光的碧沙帘。 锦瑟躺在凌燕阁的客房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披了外衣起身燃了灯火,四下打量这间古朴的屋子,与那位韩公子看上去一样,素雅干净,冷漠孤傲。 “夫人怎么起得如此早,是有心事么?”这声音如潺潺流水好生让人想亲近,可一靠近他又拒人于千里。 锦瑟转向声音的来处,他坐在半开的窗棱上,两人间隔了一道青纱。他没望向屋内,倒是更眷念窗外的风景。 “韩公子,怕是还要起得早些?” 他低低的笑了,“呵呵,子伏是担心夫人的脚伤罢了。” 锦瑟听着有些尴尬,特意压低了声音:“看来冰琰已经告诉你了。韩公子是答应了?” 她这番拐弯抹角到底不过是为保自己,不折手段罢了。放在伏影眼里,却什么也不是。“夫人何必打哑谜呢?” 锦瑟一愣间,韩子伏已然笑出声:“你说是么?锦瑟姑娘。” “哐!”锦瑟忽的打翻了身后乌木架上的铜镜,“你?!” 韩子伏半晌不语,锦瑟按下一颗狂跳的心望着那如同隔着青纱难以揣测的人:“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我只想杀了段长诀。” 等韩子伏开口的短短时间,像是一度春秋那么难熬。锦瑟忽而发现,自己好像走错了路,可已退无可退,稍一犹豫,便是万劫不复。 “段长诀做了什么,让你想杀了他?” “他?他做的那些事,人人得而诛之!”锦瑟咬牙切齿道。 “看来,是你自己招惹上他,却才发现惹不起啊。同样的错误,你犯两次。” “我管不了!”锦瑟拼着那一口不顾一切的劲力,恨恨的瞪着帘后。傻也好,痴也罢,我认了!“卫锦芸在我手上,我们不如好好合作?” 总有一些人,为着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不顾一切。锦瑟红着眼,若是他不答应我也只好鱼死网破! “好。”伏影的口气还是淡淡的,世间种种恩怨又与他有何干系。就是这无所求,无所畏惧,反而让锦瑟怕了。无所求,无所畏惧。那么他,就没有弱点。 锦瑟没有狂喜反而是害怕。 韩子伏在窗棱上轻轻放下一个楠木小盒,盒子与窗棱发出一声顿响:“既然夫人要舞,这上好的伤药可医你脚疾。” 忽然刮来一阵强风,那帘子被掀了开来。韩子伏靠在窗棱上,双目直视那湖边的玉兰,如水的长发散到腰记。面色白昼如玉,轮廓并不硬朗,却毫无娇柔之气。 一语,一景,让锦瑟看着呆了。韩子伏忽然转过头看她,眼中略有惋惜之意,“可惜,冰琰如此相信你。”说罢已不见人影。 锦瑟一愣,方才的心境瞬间荡然无存。她起身取过放在窗棱上的木盒,木盒的雕工很是漂亮,放在手心里却冷得吓人。她眼角忽然盈上了泪,急忙吹熄桌上的灯火,静静的躲在一旁拭泪。一滴泪水滴在木盒上,瞬间凝结成冰。 “这是?!” “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若挽在,若挽陪着姐姐,这天涯海角,难道还无我们容身之所?” “不!”锦瑟急忙擦了擦眼泪,破涕而笑,抓着若挽笑道:“没事,若挽。他不会杀我们的。那个金丝楠木的小木盒呢?你带了么。” 锦瑟又哭又笑的表情说不上好看,却让若挽一颗心放了下来,“带了带了。”说着急忙翻出藏在怀里的盒子,“这盒子个头小,雕工又精细,说不定能买个好价钱,就带上了。姐姐,这是金丝楠木?” “恩。”盒子依旧是凉的,却不似几日前的冰冷。锦瑟看了一眼盒子,将它又重新放回怀中,自己又提起一个包裹,“若挽想去哪?” 她这话的意思颇有几分深意,若挽一时还无法理解。“诶,姐姐你等等我啊,那盒子里是什么啊?我们真的没事了么?” “真的。” 换颜丹。脱胎换骨,改头换面。成丹需引极寒之毒,楠木封存,两侧注有凉水以成冰封之寒毒渐渐散,即可服用。 韩子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锦瑟一名,而已。 “大公子,有方公子的信。” “他走了?” “走了。” 韩子伏亲启。 伏影,我回雷宗了。 锦瑟,你放过她吧。她不过一介女流,碍不了你什么事。实在不成我把她压回雷宗,严加看管。 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还有这次我回雷宗,以后估计很难见面了。你知道的,我爹一直到处抓我,好不容易写封家书过来,居然从头骂到尾。你看看,他哪里像是一宗之主啊。 对了,你要是哪日成亲记得叫上我啊。一定啊。 …… “嘶——” “大公子!”公子怎么把信撕了。 “没什么。”伏影将剩下的碎片一并丢在火盆里烧了。“回来,以后有他的信,全烧了。” “啊?哦,好。” “哎哟。这是什么稀奇玩意。”安起平大刀阔斧一跃而起,挡在这一堆杂物面前,捻起一物就开始细数。“恩,糖人?这什么栗子?” 仁秋黑着一张脸看着安起平,暮昙急忙推推他,示意他不要再翻了。 “咳咳,安起平——” “在呢在呢,有什么事儿爷请说。”今早上安起平可是摆着一副架势就往仁秋房中去了,结果仁秋满意的看见他听说半年后办婚事的事后,一颗心凉了半截。决定化悲愤为另一种力量,跟主子,哦不,是爷对抗到底。 “你给我,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十五章 天算楼 安起平语不惊人死不休,终于把仁秋气了个半死。被伏影罚去天算楼打探消息。 天算楼,处魁星之位,也取魁星博学之意。阴阳妙法,浑然天成。八方伸展的屋檐象征八方,对应八个先天卦位。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大有乾坤。楼内每一处,无一不顺应天地阴阳。若能入内便能发现,即使是炎炎夏日,楼内依旧四季如春,另有松柏于窗前盘桓,既能入目,又得雨露。一块绘着闲云野鹤的牌坊立在宽敞的楼内,隔去往里窥探的视线。另有三柱贡香,燃起袅袅烟云。 安起平一人走在铺得平整的石板上,脚心隐隐有丝丝凉气,门外依旧是人来人往的,楼内却十分安静。按理说这天算楼如此盛名,没道理没人啊。 “有人么?”安起平试探的吆喝了一声。 “家师已恭候多时。”干净透亮的童声,登时吓了安起平一跳。只见牌坊后走出一个六七岁大的娃娃,穿得很是精致,长得也很是精致。头发在脑后用一根发绳结起,透亮的瞳孔里不含一丝杂质。乍一下见着这个从里到外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的孩子,安起平一先编好的各种理由登时分崩离析。傻愣愣的拽着手中的扫帚。 那小娃娃见他半天不动,歪头好奇的看他,甩着那迷死人的娃娃音道:“你把扫帚放那吧,跟我来。”说着一个人跑在前面,向安起平挥挥手,头上的发绳跟着晃动了几下颇有几分灵动之美。 安起平如遭雷轰的把扫帚丢在一边,跟着小娃进去。楼后是一座小小的天井,再往前又是一座禁闭的门扉,小娃带他进了那门,却只给了他一条红绳,学着大人的样子,高声道:“我师父说,卦者自然。” 安起平等了半天:“没了?” 小娃朝他露出一排白牙:“没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 小娃的样子颇为无辜,安起平暗自揉了揉额头。“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小娃想了想,点头。 安起平在小娃雪亮雪亮的大眼睛注视下,离开了天算楼。 “大公子,他就给了这跟红绳,又说‘卦者自然’什么意思?” 伏影捏着手中的红线,念道:“卦者自然?” 安起平答了一声,“是。我想大公子应该知道吧。” “呵。”伏影轻笑,斜了眼看他。手上的红绳如血一般缠在手上。“天算楼主,向来卜卦全看心情。实则这道法亦如药理,都说药医有缘人,正是同样的道理。” “这么说,他是请公子一去?” “这红绳,便是信物。” 安起平这下不敢小看这小小红绳,瞪大了眼数着绳上细密的针法。 “拿去烧了。”伏影直接将红绳放在他手里,吩咐道。 “啊?!” “哪那么多废话。” 听闻,天算楼主秦洛酒近日收了个徒儿名唤丑奴儿。天算楼主十分宠他,时而会牵着他的手在街上走走,又或是在繁星满天的夜晚,带他参破道法。说来也奇,那秦洛酒长的一张脸平淡如白水,过目即忘。可通身的气质,却翩然如仙,让人敬而远之。 师父方才笑了笑说人到了,丑奴儿便在这门口巴望着。师父说,茫茫人海,你一眼便能看见他。丑奴儿便一直盯着这位烟青白沙的人,看他一步步迈向天算,看他墨发直垂腰记,看他脑后晶莹剔透的白玉簪。 “大哥哥,你来找师父么?” “你是?” “我叫丑奴儿。” 这次见面算是埋下了因。丑奴儿觉得自己与他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丑奴儿年纪还小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这一看反而把伏影看笑了,“怎么,我脸上有什东西么?” “呵呵呵。徒儿年纪还小,见笑了。”楼内踱出来一人,面貌的确是让人一眼就忘的,他一袭浅色布衣,宽袍大袖的。衣角同色的云纹细密的滴水不漏。伏影肯定自己与秦洛酒是初次见面,可对他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丑奴儿一听这难辨年龄的声音,开心的跑到他身边,“师父!” 秦洛酒宠溺的摸摸他的头,让他进屋去。丑奴儿不舍的看了一眼伏影,立直身子朝伏影道:“这是家师。” 伏影点头,朝他笑笑。他一会便跑得没了影。 秦洛酒领着伏影走到那处天井,周围尽数是松柏。他负手而立,率先开口:“火,灭万物之形体,那红线可是烧了?” 伏影不得不对他生出几分敬佩之意:“恩。楼主可知,我为何而来。” 秦洛酒笑了笑,领着伏影穿过回廊,在那廊间凛然一指,叹道:“情啊!” 秦洛酒所指的赫然是一株,石斛兰。父亲生前偏爱石斛兰,特地找了背阴处找人悉心栽培,奈何石斛难养,也就堪堪活了一株。 伏影一股无名火窜起,干脆破罐子破摔,淡道:“看来,我们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告辞。”说罢转身便走。 “且慢。”秦洛酒登是一副看破天机命数在握,叹道:“过去的既已过去,当做大梦一场,堪是良策。” 伏影的背影忽而显的十分单薄,半晌他抬头望天,拨开云雾的阳光直刺他的双眸。“奈何一梦太真,无法分辨。” “所走所留,敢进敢退。”秦洛酒看那离去的身影笑道:“处变不惊,不急不躁。好啊,好啊。韩林养的好儿子。” “师父,他走了。”丑奴儿一个人在前院等得久了,看到楼下那一抹白飞离而去,急忙跑到后院。 秦洛酒向他招招手,面前任是错落有致的松柏载盆,“丑奴儿,你过来。” 丑奴儿应声:“恩。” “松柏,傲骨峥嵘,庄重肃穆。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之说,可你知为师为何只将他栽在室外?” “松柏刚性,不愿寄人篱下。”丑奴儿朗声将才学的词汇用上,刹时一副博学书生的样子。秦洛酒很是满意,笑道:“不错,还有一点。松柏傲气若是放于室内,便会害人。” 丑奴儿想到前些日子里,听的那些鬼怪奇谭,一双眼盯着面前郁郁葱葱的松柏,虽不太相信,却还是存了几分害怕,反问道:“害人?!” 不料,秦洛酒的话让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完全听迷糊了:“呵呵,会让丑奴儿,吃不下饭。” “不明白。”只要不是鬼怪作祟,丑奴儿放下了心,扁嘴说道。却是为秦洛酒说话老是绕弯子不快。 “记住为师的话,你会知道的。” 说罢话题一转,将丑奴儿抱起来放在院内石凳上坐下,丑奴儿喜欢刚才那位哥哥么?” 丑奴儿一听毫不犹豫道:“喜欢啊。” “那你帮为师做一件事。” “什么?” 师父那日给了他一个小锦囊,平时若是有人有事相求,师傅给的也是这样的锦囊。锦囊自有那什么,妙计!只不过这次师父闭关,锦囊只有他来送了。想着,丑奴儿叹了一口气。他一个精致的小娃娃一个人站在这达官贵人们挥金如土的来所,甚是引人注目。师父要不是等大哥哥,应该早就闭关了,不过也不长,一个月而已。 “诶,漂亮哥哥。请问,你看这三个字,是念凌燕阁么?” “漂亮?哥哥。”丑奴儿抓着的这人,一听,傻了。 “噗。”他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四月里的天一把桃花扇,纨绔子弟的风格,倒是走得极准。 他和颜善目的蹲下来看着丑奴儿:“小娃嘴真甜,你家大人呢?” 丑奴儿摇了摇头,把水汪汪的眼睛瞧上他,“大哥哥只要告诉我,这三字是否念凌燕阁,就是了。” 拈着桃花扇的纨绔子弟一听乐了,像是发现了宝贝。“你这小孩还挺倔的啊?没错,这便是凌燕阁。” “谢谢哥哥。” 丑奴儿转身便想往那凌燕阁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小娃你要进去?你哪进得去啊。” 丑奴儿急着想要挣脱,像个活泥鳅似的,那人险些抓不住,喊道:“刘兄。诶,漂亮哥哥!快来帮帮我。” 那被叫做刘兄的人,白了那桃花扇一眼“你别吓着他了。”说着,蹲下来。 “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是不住客的。” 丑奴儿看他和颜悦色的,不再挣扎,定定的看着他,“我来找人的。” 他一不挣,那桃花扇的纨绔子弟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一副奸计得逞的笑面看着那刘兄,却被狠狠的刮了一大眼,小孩子的油你都揩。“我带你进去吧。” 丑奴儿看那门前人来人往的,身旁飘过的都是上好的香料,想了想点点头,就这么被人抱着,全然不知自己在被人揩油。那纨绔子弟想必很久没这么乐过,朝那刘兄眨眨眼,那意思分明是说,这么干净漂亮的娃,上哪找去。难得一见,我揩揩油怎么了? 三人成行,进了那凌燕阁,环顾四周跟那小地方吵杂的样子的确是全然不同,阁内的焚香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股子孤山傲雪的梅香,丝丝清凉,缕缕入肺。 “这什么香啊,好舒服。”刘兄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却又不见了。 “哟,几位啊,这边请。”说着领几人在一处隔间坐下。凌燕阁没有大堂的说法,隔间之间用镂空的屏风隔开,每处隔间内赫然是一片天地,小窗外四季寒暑尽收眼底。安起平闲来无事,一下楼就迎了这几个主。“这九寒三秀梅香在凌燕也是难得一见,几位真是好运气,请。要点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十六章 初识 第十六章 初识 “自然是远近文明的极品胭脂酿了,再来几盘小菜便可。”桃花眼牵着丑奴儿与那刘兄对桌而坐,随口便要了这胭脂酿,再接过安起平倒好的茶水,反问:“刘兄?” 刘兄看着丑奴儿猫着腰钻了出去,正好避开安起平的视线,也不作声,反道:“我倒是更想尝尝,梨花醉。” 这下,着了桃花眼一记白眼。 安起平眼见也不免笑道:“未想二位眉清目秀,看似一介书生,也这般豪情?”话语未尽便又一转,叹道:“不过可惜,这胭脂酿直至年底的货都被包下了,不如二位?” 桃花眼也不做计较“也罢,梨花醉吧。” “好嘞。二位稍等。” 等到安起平退了出去,刘兄才端了茶盏:“全部包下?好大的手笔。” 桃花眼一听反道不乐意了:“这皇都内卧虎藏龙,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你一个姑。。。啊!”这下被对面那人狠狠碾了一脚。 “废话多。” 另一边,刚转入后院的安起平,杀着腿就冲上了二楼不稍片刻就找着了已被人提着的丑奴儿。 那人臂力惊人,提着他尽毫不费力,看着丑奴儿腾空乱踢的小脚,笑笑。恩,不会武。“小娃,你是怎么进来的?三楼可不是随便进的。” 丑奴儿自知无法挣脱只好瞪着委屈的大眼:“我。。。。来找人。” “找人?”找人直接往三楼去?不信。想罢竟冷了几分“找谁?” 本打算看戏的安起平这下急了,急忙喊道:“齐燿,快放下他,放下!” 安起平的一声叫唤已让齐燿放了戒心,不过,反道玩心大起,就是不放下丑奴儿。提着他晃了晃,吓得丑奴儿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你!”安起平怒道。 齐燿看着安起平的眼神几分玩味:“怎么?找你的?” 安起平稳了稳心神,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好啊,你不放是吧,耽误了大公子看你怎么交待。” “安起平我警告你,少拿大公子压我。”话虽如此,齐燿还是将丑奴儿放下,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倒是直率。 看着齐燿离去,安起平拍了拍惊魂未定的丑奴儿:“你师傅。。让你来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又问:“跟那两个人?”只见丑奴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几个意思?算了。“来找大公子?” 这下丑奴儿终于说话了:“恩,师傅让给大哥哥一个锦囊。” “哦”,难得安起平也几分呆气。“拿给我吧。”说罢,伸手。 “不行。” “。。。。那你跟我来。”安起平默默收回了手,带他上了三楼在一间房外停下:“你在里面等着,什么都别动,也哪都别去。我去去就来。” 丑奴儿心思单纯也只当他去找人,当下心里乐开了花,乖乖在房内等着。也不乱动。 出了房间,安起平吩咐几人看好丑奴儿,又让人去叫了刚才那两人的酒与饭食,这才急忙赶去临舟。 此时的临舟已不复往日的安宁。 “你又输了,喝!” “谁说的!明明是你使诈!” 看着院中赌酒的齐燿与仁秋,安起平蓦然无语。仅向仁秋略一躬身便赶紧离去。 “安起平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仁秋看安起平对着齐燿的死人脸忍不住调侃“你们两个收敛一点,看着心烦。” “他嫉妒我的英姿。有什么办法。”齐燿道显得心胸宽阔,“都是要成亲的人了。” 仁秋憋住笑意,行,我还不知道你们俩,冤家。“继续喝。这一局,你输定了。。。。。” 直到临舟尽头的小竹园安起平才找到韩子伏。他手中的细竹条在油灯上变了形状,石桌上还堆着一些细线。“偷得浮生半日闲。有事么?” “大公子让属下好找。”在做花灯?安起平也不拐弯抹角,直言:“有两件事。其一齐燿来了,其二秦洛酒的小徒弟正在那边房内等着,说是有一个锦囊,还不让我转手。” 韩子伏停下手中动作,“你当我为什么躲这么远?至于丑奴儿,我一会便过去,你忙你的去吧。”说罢,又将一条曲好的竹条用细线固定。 丑奴儿?原来叫丑奴儿啊。安起平如此想着,退出小园“是。” 不稍多时一个方正的花灯骨架便已成型,韩子伏取出身边的箱子,将一应物件都收敛好了,这才起身。路过外院,那两人已喝的烂醉。心下默叹,总算安静了。不枉我三十年的桃花酿啊。 “咦,伏影。你去哪了,我找都找不到你。额。跟你说啊。安起平。额。那小子。敢拿你 压 我。额。。。。。我的。嘿嘿嘿。” “三十年的还喝不倒你。胡言乱语。”看着已然烂醉却依然不闭嘴的齐燿,韩子伏只是头疼。 再见到丑奴儿,未想这些时间他竟也老老实实的呆着。“你一个半大的孩子,道也坐的住?” 见着韩子伏来了,丑奴儿立马笑开:“没关系,师傅常常罚我的。” “噗。”这样的话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你来找我,可是你师傅的授意?他。说什么?” “给!”丑奴儿这下爽快的掏出怀里的锦囊,他掏的费力也看的出来,十分用心。 锦囊是宝蓝色不似秦洛酒朴素的风格,反而精致非常。韩子伏捏着锦囊,似乎有一张小纸。“我知道了,多谢你。我让安起平送你回去吧。”韩子伏起身却被丑奴儿抓住了衣摆。 “师傅还让我跟着你。” “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留你?”韩子伏想也未想便直接拒绝。“来人,将这孩子好生送回天算。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应声而来的是凌燕的普通杂役,但看他的步子却十分有力。丑奴儿看韩子伏态度坚决也不说话,任这人牵着出了门。 待脚步声远了,韩子伏才松开手中捏着的锦囊。锦囊妙计么,你凭什么码定我会留下他?想着带着几分疑虑展开内里的墨迹。 “啪——哗啦——!!” 突如其来的打斗声打断了韩子伏对纸条上话语的斟酌,转身将纸条于灯上燃尽这才出了房门。 打斗声是大堂传来的,虽不似江湖人闹事时的一片狼藉却也让凌燕的招牌颜面扫地。韩子伏刚到二楼入口几个围在那里的杂役便低道一声:“大公子。” “怎么回事?”只见大厅中站着两伙人,一边是两个陌生的青年,而另一边应是和源的客商。现下已被护卫拦下,顿时歇了气焰任人扣押在地。仁秋早已到位,板着脸道:“你们要讨个说法?那我凌燕去哪讨说法。将他们提到官府去!” “那两个青年说那伙人辱骂他们,那伙人又说这两人胡说八道。。。。大公子,我看,是来找茬的吧。”韩子伏听着身旁的人大致描述争端的缘由,不免反笑道:“找茬?敢在这些达官显贵面前找茬,不是草包就是别有用心。” 正时,大堂内一直隐在一旁的人开了口“难得今日本王出门,竟碰得这样的事。真是有趣,有趣。”只见他一身绛紫贡缎,腰间一抹金镶白玉貔貅禁步,修长的手指扣着茶盏,指间一枚同是紫玉貔貅的戒指。三千发丝尽束于玉冠,器宇轩昂却也少不了几分阴弩。 韩子伏眼色一凝,长衍凝紫。 仁秋听言向那人一拜:“草民参见宇琼王。”说罢看了看周围制止动乱的护卫:“多谢王爷出手。” 凝紫摆了摆手,“小事,况且这凌燕之中多的是达官显贵,本王不为自己,也是要为朝廷考虑的。”他将那两个青年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通。“我看官府就不必了,你们赔了钱财便是。至于凌燕的招牌。。。谁敢妄论就是与本王作对!”凝紫象征性的一拍身旁的桌子,倒是将堂内堂外七嘴八舌的人唬了个结实。“如何?”这句话是对着仁秋说的。 “王爷都这样说了,小人岂有不从之理。可惜今日。。。这。。只怕招待不周了。”仁秋面露喜色,转而又多了几分歉意。 “罢了,今日就都散了。本王也回去了。”他起身准备离去,却看似还有下文:“凌燕,可莫忘了本王的心意。”韩子伏暗道,好一个顺水推舟,捡凌燕一个恩情。 “自然自然。” 这般你来我往之后,阁中才安静下来。原本的达官贵人都尾随那位宇琼王离开,商客也赶早了回去。现下仅余堂中的两伙人。 “算我们倒霉。” 那队客商倒是爽快,付了钱赶紧脚底抹油。 而另一对,“额。” 仁秋看了看二人,当下了然:“将他们俩带下去。” 这二人正是那刘兄与桃花眼,桃花眼一听愣了愣,急道:“干嘛。逼逼逼。。。逼良为娼!”要不是身份尴尬,我至于么!至于么! “逼良为娼?”这一声温润如玉却不免有几分莫名的寒意。桃花眼看着韩子伏自二楼下来,第一个感想就是现在居然不是夏天。听他浅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霎时倒吸了一口寒气。 韩子伏看了一眼“仁秋”示意他先回去,“仁秋”点了点头直接往临舟的方向去了。那两人应该还睡着。 “大美人,不。这位仁兄。我们两个是北域来的,身上没这么多现银的。要不你放我们回去,我们到后定将偿金奉还。”众人不说话,桃花眼自知理亏只好捅捅身旁的刘兄,“是不是啊,刘兄。” “这。。。” 刘兄这两个字似乎惊起一道波澜,韩子伏一愣,纸条上的几个字越然而出,“刘。兄?你叫什么?” 刘兄与桃花眼互看一眼。 “在下刘秩,安陵人是。这位是林歧然,也是安陵人是。我与公子好像素不相识吧?”听语气还有几分警惕。 韩子伏邀两人找了一处雅间,留下一番烂局任人去收拾:“过些时日,我要去北域一趟,可是,路不相熟。我看二位十分有趣,不如同往。这里的赔偿也可一笔勾销如何?” 林歧然黯然:“又回去。” “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好吧。不过待我二人到了安陵,钱财也是定要偿还的。” “钱财道不重要。不过。。凌燕声名在外也断不会做那些下等勾当,也犯不上。二位就放心住下吧。另外,凌燕不对外开放,还望二位保守秘密。”韩子伏起身,至门外道:“来人,替他们二人收拾两间厢房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十七章 初识(下) 入夜。暮昙命人烧了热水,送往两人的房间。往刘轶房间时却过了许久才等到人来开门。 “公子?” 刘轶匆忙拉开门却也只留了一条缝,看见暮昙领着几个壮奴抬着一个木桶和一些木盘子还有木盆零零碎碎倒是妥当心下了然,反问道:“你是?” 暮昙见他十分拘束,笑道:“小女子暮娘,来给公子送些热水。冒昧打扰了,还望公子见谅。” “恩。姑娘客气了。应是我们打扰了才对。”刘轶一听连忙回道。语气还有些磕顿。 “我可以进来么?” 刘轶稍稍迟疑了一下,这才开门。几个壮奴手脚利索,抬着木桶放在屏风后,只听一阵木盘放置的响声。烧好的热水在屏风后荡起一片暖意,让人忍不住想要享受一番。暮昙也是十分通晓人意,直接让伺候的人下去了:“这些是上好的香料和皂角。若有需要让人知会暮娘便是。”这厢便退下了。 “好一个翩翩佳人。”刘轶感叹。 连日来与林歧然游赏各处,单说乐是够了,可享根本谈不上。林歧然怎么说也是个男子,自然不会了解她的苦衷。比如,走个十天半个月的山路。想想真是够了。 泡在温热的水里,实在是惬意非常。这凌燕的待遇。。。真是不一般啊。就不说晚膳有多好吃。想着自身旁捏了一些香料:“好香!” “叩叩。” 恩?又是谁? “叩叩。刘轶,你好了没?” 刘轶一听,想必是舒服够的林歧然便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没——”。 泡过热水澡,林歧然松了一身筋骨,换了一件纯色常服。半干的发丝直垂腰记,用一条与衣服同色的发带随意扎起。与刘轶相处的时间说短不断,说长也不长,不过终归是熟络了,互相了解对方的心性,根本不相信刘轶的话。想也未想便低头推门而入:“行了,说正事。来都来了,出去逛逛?”谁料,“啊————!!!” “啊!!” 屋内荡着淡淡的雾气,刚出浴的刘轶正套到一半的衣物还垂在腰记,露出大半光洁的背部。润 湿 的发丝还有些许在她肩上蜿蜒出一道墨色的痕迹。活色生香。顿时两声惊呼,前者是羞怒的,而后者忙不迭的擦了擦流出的鼻血,捂眼倒退,被门坎绊了一跤,惊呼一声又匆匆忙忙的转过身爬出去。 “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大叫着,十分了解刘轶的林歧然也不知刘轶对此会做何解,脑子一片空白,无头苍蝇一样跑出去很远。这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色漆黑,后园有点点的指路灯火,林歧然不知道这是跑到哪来了,四下无人宁静的气氛让他冷静了下来,一个人蹲在大朵绽放的梨花树下陷入沉思。这可怎办啊。想到方才的画面,林歧然又一道鼻血悄然流下,感觉鼻息的触感,林歧然连忙抬头止血。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看着繁星点点的天空,林歧然念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既然如此,我就娶了她。。。恩。”想到这林歧然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意,称着鼻下的鼻血几分说不出怪异。其实他长的不错,说起话来神采飞扬。正直少年意气风发。看着星辰的他忽而又一转念道:“但是要怎么说呢?还有她愿不愿意啊。要是不愿意怎么办?”这下笑容又转为几分苦涩。让人看着十分好笑。 反复如此自言自语了许久,好像忽然打定了决心,林歧然忽的一下对着眼前并不粗的树干轻轻跪下,低着头像一个忙于认错的孩子。 “那个。刘轶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打我骂我怎么都成。要不,我娶你好了。你愿不愿意啊。。。。。。”沉默半晌,林歧然抱头痛哭“不对不对。啊!不对啊!”十足一个傻子。仿佛已然陷入自己的思绪。 忽然一记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他的沉吟:“喂!你有完没完。鬼哭狼嚎什么?像不像个男人。”这人说话气势十足,却十分低磁好听。可是口气,十二分的嫌弃。 刘轶连忙抬头看向身侧不远处的人,哦不,实际上说是两个人,一人正是今日在大堂见过的那位,当时没有注意,其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虽然行为举止温润如玉,可却无论如何,他的一举一动都有藏不住的霜寒,可谓是又暖又冷。这奇怪的组合却毫无违和的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多分怪异。 林歧然不愿再去看他转而打量他身旁的另一位男子,那人身材高大,细碎的及肩短发时不时被风吹开,同样是长袍加身,两人站在一块一个刚毅,一个却是诡异。正当林歧然打量齐燿那双如同含着刀锋的眸子暗想:“方才应该就是他。”打算如何反驳时。那人的眼神忽然亮了亮,猝不及防爆出一声狂笑:“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差没有捶胸也有顿足的架势。 林歧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笑唬住了,站直了身子。顺着高大男子的手势,林歧然十分尴尬的用手抹去半干的鼻血,可却怎么也弄不干净。而那个诡异的人只是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很好,十三分的嫌弃。 齐燿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怎么?还流鼻血了。诶。子伏你看啊。” 齐燿还想戏弄于他,可韩子伏不答应 ,没有理会齐燿的意思朝林歧然道:“跟我来吧。” 这个季节天黑的还几分早,韩子伏领着林歧然回到了三楼的屋子,齐燿只得老实的呆在原地。路过刘轶的屋子,只见房门紧闭。林歧然也没有敲门的意思。要不明日再说吧。走在前面的韩子伏只是回头抬眼淡淡的扫了一下房门和看着房门发呆的林歧然,转过头推门进了林歧然的屋子。林歧然随后跟入。 “给。”韩子伏将沾了茶水的毛巾递给林歧然。 林歧然茫然接过。看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林歧然想叫他的名字,却根本不知道,也不晓得如何问。脸上狼狈的血痕已经擦去。他道:“那个。还有何事?” 韩子伏忽然笑了,低声道:“我姓韩。韩子伏。深夜来访,想与公子商议,还债事宜。” 今日大堂,韩子伏已经明确表示,要去一趟安陵。而他两人因为是半偷跑出来,也不敢在银号提取大笔的银两,免得覆水难收,罪加一等。那么这所谓的还债事宜,自然是指这个了。林歧然装作沉思,提着茶杯喝了一口茶。若是能因此不还自然免去许多麻烦,但又怕他目的不纯,有几分思量。而“军师”,刚被他看了身子。诶。他抬眼看着韩子伏,想从那深如暗潭的眼中看出几分端倪,可惜功力尚浅呐! “杯里没茶。”没想到那看似处处温和的韩子伏也会毫不犹豫的一下拆穿他,仿佛能看见他嘴角的坏笑。虽然他真的没笑。 林歧然尴尬的咳了一声,反问道:“韩公子可有想法?” 韩子伏略微犹豫了一下,这份犹豫林歧然看在眼里,只是没有温度。 “你们。。吵架了?” “。。。。”林歧然正正当当到了一杯茶水,却也尴尬的溢到外面。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躲躲藏藏的。当下算是默认了。 韩子伏起身看着他:“我给你们一日,后日出发。”说罢,踏着无声的步子出了房门,看来是不想于他多话了。 “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林歧然对韩子伏的忽冷忽热雷的不轻。只能用怪胎两个字形容了。不过也好,一日就一日。 转过隔断,韩子伏在刘轶的房门前停下,似乎若有所思。房内没有点灯,而宽阔的走廊里却燃着点点灯火,将他修长的身影若有若无的投影在紧闭的房门上。 正要抬脚离开,林歧然忽然从隔断后转了出来,他的嗓音独特而清亮:“韩公子。。。” 话未说完,房内再也无法忍受的人一打开房门就冲了出来:“林歧然!你在我房门口晃悠什么。”这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再没有往日刻意的低沉,仿若夜莺一般清亮,在韩子伏眼中荡起一片涟漪。 刘轶几乎是撞着出来的,根本没有注意道门前的人不是林歧然。带她看清门前的人后,想要后退,却是忙乱的一脚绊着一脚向韩子伏扑来。这样下去可将韩子伏撞个满怀。面前的人本能的想要避开,却又在一分犹豫之后,又伸手拉了她一把。出手迅速,将惊魂未定的即将面朝地的刘轶又拉了起来。在握住她脉门的一刻,韩子伏不宜察觉的顿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林歧然几乎是呆滞的看着这眨眼间的事。呆滞的看着反应迟钝的刘轶,又一次不稳的直接抱住韩子伏的腰! 这次反应最快的林歧然几分酸味的拉开刘轶。强行破坏这让他不安的一幕。而刘轶也是傻傻的被拉起来,白皙的脸有些泛红。韩子伏也是出了奇的安静,没有多说什么,仿佛只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 刘轶忙道:“谢谢。”本来还想说一句不好意思。韩子伏只是朝她笑了一笑便转身离去。像是。。。逃一般的。 反过来,刘轶看起来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失落。诶,失落什么? 虽然带着一丝醋味,但此时的林歧然大气也不敢出的将那一丝醋味慢慢压制下去。生怕,身前的给他杀一记回马枪。 不出所料。刘轶忽然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林歧然。 “姑,我错了。”林歧然小声开口。“我会去府上提亲的。” “你说什么?!”刘轶原本平息的脸上,燃起一份怒火。 林歧然一看,“提提提。。。提亲。。。。” 刘轶怒眼圆瞪,喊道:“不要脸!你敢!” 四下无人,林歧然听言沉默了。一股不知所起的伤感,他轻轻唤道:“璃儿。”看着刘轶关门进屋,那句话终究没有问出口。“你,该不会讨厌我吧?” “告诉你林歧然。此事休要再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十八章 北域安陵(上) 北域安陵是夙染王朝北面的领土,与南域阙楼,西域琅竹,东域绛无共同环绕皇都归殷,经济之都和源,还有风华花都济朝所在的主洲,加上邻海并称四洲海域。 再往北是都青的地界,而四洲海域则是天下的代称。他们现在所处皇都,出了皇都需要乘船横跨泠水才能到达北域。而与南域阙楼,西域琅竹,东域绛无相比因为于归殷相近的原因,除了必要的码头,和少数客栈酒馆,未到安陵晚执城前,峡谷纵横,高山俊岭十分难行。倒也是一个天然屏障。 不过既然难行,就有商机可图。北域的码头负责带路的商队,出售马匹的小贩,赶车的车夫,多如过江之鲤。个个都是往返晚执与码头的行家。只要有银两何愁到不了晚执呢。所以韩子伏的要求想来合理,却也让人疑惑叠生。 不过换而想知,北域安陵可以算得上是他们俩的地盘,目的不纯也要有通天的本事。万一,人家就是图个方便嘛。那个凌燕的主怎么也不像个缺钱的。 这是林歧然与刘轶早先一致讨论得出的结果。 次日,众人一早收拾好行囊准备上路。安起平一路送他们到码头,叫了船家,才又匆匆返回凌燕,这样下来,已是黄昏了。 这是一艘不大不小的客船,少来也有几十人,照这样的速度,明日清晨可到安陵。船上有安排好的房间,本可以一人一间,除非排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丑奴儿。 五人一桌,多是生鲜一类的菜色,韩子伏受不了这样的腥气,只动动面前的一盘时蔬,不太好过。刘轶默默夹了一只海虾放在丑奴儿碗里,却是抬眼瞄着韩子伏想到:“看来是头一回去北域。”又转而看向他旁边那个短发的男人,毫无眼力见的大饱口福。偶尔想起来,往韩子伏碗里夹一片鱼肉。直到丑奴儿忍不住开口:“大哥哥,你不吃么?” 韩子伏碗里的东西一口没动,齐燿一听才回过神来,讪讪的把鱼肉夹了回去。 被冷落许久的林歧然一听有话头,连忙接道:“韩公子吃不惯海鲜?听说你是南方人。也是,南方都是些小河鲜,这个,着实腥气了些。” 韩子伏扫了一眼齐燿,端起茶来去去腥味:“林公子去过南域?”齐燿愣了愣,埋头,吃饭。 “是啊是啊。” 刘轶一边给够不到远处的丑奴儿夹菜,一边不明意味的扫扫齐燿和韩子伏。 “可去过曜印?” 一提曜印城林歧然就来劲了:“那是自然。南域乃武林圣地,历届武林大会不是在昭临,就是曜印。天下豪杰多会于此,我自然不会缺席。” 刘轶鄙夷的瘪了瘪嘴接道:“不过,几年前曜印两门望族双双灭门,是为一段奇案。我在北域,隔的太远,也只听到一些风声,只怕以讹传讹。”说罢,瞧向韩子伏。 韩子伏终于不喝茶了,轻道:“是有这么一回事。直接交给朝廷,不稍一月就结案了。”说到这里眼神暗了几分。 林歧然接道:“哦?城主域主都直接过去了。那可知,是谁人干的?” 两人十分好奇,等着韩子伏答话,却给一句“谁知道呢。”堵的哑口无言。 此时齐燿也放了筷子:“这世上只有聪明人和死人,两位。慎言。”转而看向韩子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丑奴儿。“这小东西,如何安排?” 韩子伏不答话。 齐燿站起来卷卷袖子:“也好。丢下去还是丢下去。你说的算。” “不要——”丑奴儿看着齐燿的架势急了,忙躲到刘轶身后。刘轶也想着该不该留他下来,有些两难。 齐燿笑笑:“小鬼。可是你自己跟来的。我们可没义务照顾你。” 这桌的动静引来旁人侧目。韩子伏道:“没有多余的房间。” 齐燿回给丑奴儿:“诺。让你留下来了。” 晚饭散后,各自回房。韩子伏有洁癖,自然不能让丑奴儿跟他挤。齐燿呢,一副明显的嫌麻烦,再者,丑奴儿怕他。至于刘轶,那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本着遵循刘轶所有意愿的林歧然把房里唯一的床,让给了丑奴儿。 林歧然给丑奴儿铺好被褥,吩咐道:“这才入春不久,晚上风大。小鬼你可别踢被子。” 丑奴儿点点头打算爬上床,林歧然看了:“别别。还早。过来我问你个事。” “啊?” 林歧然十分神秘的把丑奴儿拉在桌边坐下,举起一根手指:“一,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师傅让跟的。”丑奴儿够直白。 “你师傅?秦洛酒?高人啊。” 丑奴儿两眉一凝,一巴掌拍在林歧然示若珍宝的脸上,力道不弱:“不许直呼师傅名讳。” 林歧然这一巴掌被打得不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嘿!算了,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还有事要问。” “好好好。没想到你还挺师控的。不准再打了!”林歧然连忙补上一句。“二。为什么让你跟?” “我怎么知道。”丑奴儿依然直白。 “你师傅还真。。放心。” “师傅只让跟着大哥哥,不包括你们。不过师傅说,路上会有别人。让我注意着就好。”说着一脸笑意。我师傅是天下最好的人。 林歧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放下第三根手指:“算了算了,早些睡吧,明还要早起。” “小鬼。” “恩?” “估摸着你以后都得跟我 睡。” “好啊。” 天刚蒙蒙亮,客船已经靠在了码头。昨夜吹的顺风让这一伙客船都提前上了岸。善观风云的老伙计也赶早了等在岸边了。码头的早餐铺这时还都是些忙活了一晚的船夫们。在这一代忙活,熟络了,也偶尔和其他人唠唠家常。 “今儿早啊。” “嘿,昨个顺风。诶呦,剩了不少力。” 早铺的炊烟慢慢燃了起来。伙计把手里的云吞三下两下扒了个干净。“这下啊,等天亮!” “又要跑趟了?来来,一包瓜子带着。” 伙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不舍得拒绝:“谢叔。” 天色还早,多数船客都还在睡。不过也有三两早起的。但是韩子伏一伙人的出现十分突兀。 齐燿就近找了个铺子,拉着韩子伏坐下,嚷道:“两碗云吞面。”又极不耐烦的示意眼神奇怪的林歧然和刘轶坐下:“自己叫。” 林歧然和刘轶蓦然无语,丑奴儿自己扒开齐燿顶着他的怒眼坐在韩子伏身边朝店家喊道:“一碗云吞面。”末了不放心,指指齐燿:“他付钱!” 林歧然帮刘轶叫了一碗也不客气的指齐燿:“他付钱。” “好嘞!” 齐燿也不在意,这会出奇的好脾气。 “他就是这样子。”韩子伏替他开脱了。说罢顺手将先送上来的两碗面一碗给了丑奴儿,一碗给了刘轶。 给丑奴儿可以理解,“凭什么!”齐燿怒道。 “我高兴。” “…………” “…………” “谢谢哥哥。” “额。谢谢。” 齐燿不好发作气冲冲的吃完了后面上来的云吞面,丢下一伙人:“我去叫车。” “诶,此地我熟。齐燿兄等等我。”林歧然一见连忙跟上去。 “我跟你说。这里要。。。。。”声音渐渐减弱,想必是在传授宰商经验。 齐燿一走只剩下慢吞吞的刘轶和丑奴儿,韩子伏看起来慢条斯理,却也早就吃完了。刘轶一见,连忙扒面。该死的林歧然,竟然不等我。 “咳咳咳!” “小哥哥慢些,丑奴儿还没吃完。”丑奴儿头也未抬只怕脸也要蹭到碗里。但是吃的干干净净,毫不滴汤漏水。 刘轶呛咳几声也不吃了。找找话题:“那个,齐燿好像很关心你。” 韩子伏看她的样子笑了笑:“我知道。” “…………” 又没话说了。这个韩子伏,性子好生古怪啊。脸色也好白。 刘轶暗自打量他。“仔细一看真的好美啊。刀削一样的轮廓有一丝朦胧的味道,不像齐燿那样刚毅。应该。。可以和武林第一美人的鹫羽宫主媲美了。”想到这又不自觉想起齐燿,把齐燿和韩子伏两个人想在一起,竟然脸红了。 韩子伏看在眼里。 “丑奴儿吃好了。” “走吧。” 刘轶回了心神自觉领路,道:“安陵在世人眼中比起其他三域毫无特色。但也是因为有了安陵这样的峡谷纵横,才保的夙染平安。世人多是庸俗,贪恋眼前浮华。他们根本不明白,若无安陵,都青即可挥兵南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可。。。”刘轶越说越激动,声线也细腻起来。 丑奴儿高兴的牵着韩子伏冰凉的手忽道:“诶呀,好凉啊。” 刘轶忽然回过头看向一言不发的韩子伏。 “我知道。” 这三个字似乎比以前的任何一句都来的重。 “抱。。抱歉。”刘轶转过头继续带路,漆黑如墨的眼里忽然弥上雾气。 “丑奴儿给大哥哥哈哈。”手上一阵暖意。韩子伏抽出捏在丑奴儿手里的手,捏了捏他的脸。“不许往我手上哈气。” 在皇都渡口看安陵时,只见海天一色间一片崇山峻岭,近了才道,相见恨晚。码头并无想象中荒芜,更像是一片人间仙境。顺着早茶铺子低矮的棚子,就可以看到它身后耸入云天的高山,而山脚下是忘不到边的绵延商铺。轰鸣的水声渐渐传来,山间倾泻的流水,迫不及待的在平静的泠水中夹带一片荡然大波。净透的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十九章 北域安陵(下) 车夫的位置离渡口有一些距离,但也不能算远。只是为了拉开距离方便生意。 韩子伏跟着刘轶还没看到远处的车马商队,就听到吆喝声。 “晚执城,西路商队!五两一人!五两一人!” “千里马!日行千里!一口价,一百两!” “这位客官,是往晚执啊?哟!那您可找对人了!咱家啊有。。。。。。” 刘轶习惯了这些吆喝,听言笑了笑对韩子伏道:“其他还好,这千里马最坑人了。” 能买的起千里马的自然都是富贵人家,“怎么?难道是假的?” 刘轶一听向他神秘的摇了摇头:“你仔细听听,这话有些疏漏。” 韩子伏一听未觉不妥,想了想又和其他几号吆喝比对了一下轻笑:“马不假。难不成是一站的价格?” 刘轶一拍手,抬起一双眼激动的看着韩子伏:“猜对了。这伙人在各站都设有马厮,马厮偏僻,这些千里马都是训练有素,又精贵的紧。准到马厮停下,再不愿多走一步。” “能有这么多千里马,还精于驯马之道。只怕唯有都青了。”齐燿早就一眼看见了他们,这会虽才走过来,但凭他的耳力想必也听到不少。 倒是刘轶,被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哈哈。我都发现了,哥哥真笨。”丑奴儿看见刘轶的丑态,毫不避讳的笑出声。 齐燿抬了抬好看的眉毛:“我走路没声?你身边那位可是踏雪无痕啊。” 踏雪无痕?好像是没听到过他的脚步声。 韩子伏无视刘轶的惊讶:“这也难怪了。都青这个后盾,只能吃哑巴亏了。” “喂!你们道是快些啊!”林歧然在远处冒了头,老远冲这边吆喝。 齐燿自然的拉着韩子伏:“走吧。” “你别拉着我。都是汗。” 刘轶看了一眼身旁的丑奴儿,狡黠之心顿起。附身在丑奴儿身边道:“你喜欢大哥哥,在一边干站什么?” 丑奴儿低道:“啊啊?” “干什么。怎么不去?” 刘轶见丑奴儿扭扭捏捏的,拧起好看的眉毛。下一句,把她弄的如雷轰顶。 “你。不会。也喜欢大哥哥吧。” “啊?” “大哥哥只给你和我端面。还有你看到那人和他在一起就不高兴。” 那人?哦,齐燿。 喜欢别人别人就得给端面。小鬼什么逻辑。“再说我哪有不高兴,我那是有阴谋,懂么?谁,谁喜欢他!”后面一句,刘轶不自觉就吼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两人听闻回头,韩子伏比较含蓄:“恩?” 齐燿单刀直入:“什么喜欢?” 刘轶恍了神,丑奴儿拉着她往前走,吐了吐舌头。 走远了,齐燿什嘻嘻的在韩子伏耳边问道:“子伏。这小子该不是断袖吧。可以。不愧是宫主的弟弟。” “你这个嗓门。” “这事你别管,我可得把他看紧了。” “呵呵。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 刘轶和丑奴儿那点功力,怎么躲得过韩子伏和齐燿的耳力。 穿过川流的人群,一伙人上了马车。齐燿和韩子伏一起,林歧然,刘轶和丑奴儿另一车带路。不过没叫车夫,得自己赶。这两辆马车,还算宽敞的。有一架矮几和两张硬榻。说路上难免风餐露宿,而拉车的马匹可以在驿站更换。 船家早就把几人的东西送了过来,东西不多,除了必要的银两和干粮没想到还多了几件新衣。 韩子伏捏着一件新衣,回头看收拾东西的齐燿。 “这段路没有城镇,知道你爱干净。林歧然那小子,还挺细心。衣服是在附近随便挑的。” 韩子伏摩挲着手里的黑纱长衫,挑眉:“你挑的?” “不是。肩上有梅花,我看着还行就将就了。。。。黑色,不招摇吧。”齐燿将东西整理好,拉开帘子束在一边,出去赶车。 “我们要跟商队后面走。这一路单走不安全!驾!”林歧然在前方喊道。 齐燿牵了缰绳扬言道:“十个都打不过你齐一个!走!” “啪——!” 顺着山道,马车一路颠簸着走上了大道,前面有一路不大不小的商队红色旗,正是到晚执的。 韩子伏毫不客气的放下束好的帘子,回到桌边闭目养神:“外面太晒了。阴了我来赶。” “你就是半点晒不得。”齐燿的语气听来几分嫌弃。 韩子伏笑着回道:“整个鹫羽宫也就你最晒得。外面正好的太阳,你别浪费了。” “说好的酒。得加。” 韩子伏不紧不慢再回他:“作梦。”之后就没了声音。齐燿只好百无聊赖的赶着车。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伙黑影,形同鬼魅的出现。再消失。 “林歧然!” “怎怎么?” 刘轶双手握着肩膀,皱眉:“我怎么觉得如芒在背的。” 林歧然一边赶车,不便回头:“不会是风寒了吧。车里有姜糖,你暖暖。” “也许是。”刘轶在包袱里找到一包姜糖,自己吃了一颗,又捏了一颗给丑奴儿:“要么?” “好难闻呀。不要。” “噔——”一阵悠然的琴声传来,虽然音质不够醇厚,但技法足够弥补。 琴声潺潺如同流水。时而翻江倒海,时而静谧无波。 “谁在弹琴?”刘轶伸出脑袋四处张望。 林歧然不得闲将她按回去,担心道:“你小心点。我记得韩公子他们那辆马车上有一张琴。” “那是谁弹的?”真好听。 “肯定是大哥哥。”丑奴儿不满的接道。 林歧然这下奇了:“真是奇了怪了。那位韩公子给你灌了迷魂汤么?我是才知道,你不比我们认识他早。” “不知道。” 刘轶与林歧然互看一眼,叹息。 忽然山谷内传来笛声,与琴音合奏。琴声戛然而止。笛声顿了一顿复又响起尖啸在山谷中充盈入耳,辨不清方向。 “怎么回事!”刘轶忽觉耳膜震震疼痛。 “丑奴儿头好疼。” 林歧然察觉不妙,驾马狂奔:“先出山谷!” 看着前方同时加速的商队和林歧然,齐燿也加了速度怒道:“什么人如此小气!” 帘子被风吹起一角,齐燿回头撇了一眼车内的韩子伏。一张乌黑的琴正置于他盘坐的膝上。 “…………” 琴声再次响起,带着浑厚的力道与笛声相击。化解阵阵刺耳的笛声。这两个声音都带着浑厚的内力。渐渐笛声缓和,琴音再次戛然而止。 谷中的车马带着一阵沙尘三分慌乱的快速驶离,这厢,只剩下车轮的颠簸和马蹄的咯噔声。 这细细索索的声音似乎给了山顶那人极大的乐趣,他垂下的黑发遮挡了半张脸但依稀可见他嘴角一丝玩味的笑意和捏在手里裂开一丝细线的苦竹笛。笛尾的火璎珞在山风中肆意飞舞。 “继续跟着。” “是。” 好不容易离开山谷,齐燿抽身扫了一眼落于身后的谷顶。谷顶树木不算葱郁,只见山风中瑟瑟发抖的几从树影。这样的树影,哪里都是。什么都没发现,齐燿如利的双眼一凝,继续赶车。 “一打十的齐大侠,发现什么了?”韩子伏调侃他。 “没人往那山顶上钻。”也没人傻到轻而易举暴露自己,或许只是路过也说不定。这话不说,二人也心知肚明。 “小心行事吧。” 因山谷的那一段紧赶,众人在夕阳落山前到达了商队指定的休息地点。对于有人跟着商队这样的情况估计也是数见不鲜。他们的落脚并没有引起太多商队打手的注意。 这是一个临溪的低地,很是宽敞。但不是所有商队都走一条路。也不是一只商队只走一条路。所以也没有什么驿站。依然是荒山罢了。 商队张罗着生火了,齐燿也在外面帮忙。韩子伏依然支着头懒懒的靠在车里,车外的火光印在他无思无想的眸子里。 “不好意思。打搅了。”商队里有个人走了过来,向蹲着生火的齐燿打了个招呼。见齐燿抬眼忙道:“在下仰慕琴声而来。” “所以?” “小生想,可否一见真容。” “仰慕而已,不见也罢。”说着齐燿就要把他赶走。 那白面书生一听急了,忙道:“这。方才多谢阁下相救。小生只想当面谢谢。” 车内的韩子伏笑道:“不必。那笛声也是我引来的。” “引来的?”白面书生这下反问道,摇摇头:“不不不。这笛声在这一代有所定论。” 韩子伏揭开了帘子,看向他。只见这白面书生一袭青衫,外拢薄纱。腰间一块精雕细琢的木牌子。面容普通。道:“你说什么?” 白面书生看着韩子伏愣了愣:“额。这个笛声在这一代频频出现,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这一代有这样的笛声?我怎么不知道?”洗菜回来的刘轶一听疑道。 书生看他二人半晌:“几位是本地的?” 齐燿冷漠开口:“与你无关。” “莫气,小生没有打探的意思。几位既然是本地人,难道是走的西路。我们这是东路啊,很少有人走。但是商队收益高,所以走这条路便宜些。” 刘轶默默的捅了捅身边的林歧然,低声:“我们好像是都选中等价位的商队。” 林歧然自觉尴尬,咳了两声不再说话。 这一切都看在白面书生眼里。 韩子伏下了车来,雪色的纱衣随着走动有一阵飞舞的架势,肩上一片浅青的晕染。“你说。” 书生见着真身,看样子很是高兴,道: “这个笛声不致命,但是挨这么一次总得大病一场。见怪不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十章 林府 “但这病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据说啊是山中精怪,想要留人呐。”书生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想这精怪在山中苦修,也是寂寞的紧。” 林歧然道:“这你也信?” “公子可别这样说,这信与不信自在人心呐。”最后一字像是叹息,书生一面高深莫测的离去了。 “。。。。。” “吃饭吧。” 夜里风凉的紧,车外篝火的噼啪声覆盖住一人的脚步,稍时车帘被掀开,钻进来一张脸。 “如何?” 齐燿就坐在外头道:“那书生常常往来这一代,生活拮据,是个教书先生。在商队里头也有不少面熟的,这长途跋涉的在商队里说说书也有一些收入。就是面子薄。至于精怪,噗,是有这回事。不过说法不一罢了。你怀疑他?” “哪些说法?” “额。” “扣一坛酒。” “别啊!我觉得这没什么打紧的,再说人家该睡了。我这些时日忍的辛苦啊。”一听到酒被扣除,齐燿就无法冷静。一嗓门震的另一车的人耳朵疼。 韩子伏冷笑一声:“是不打紧,喝了几个时辰的酒打探的消息?” “不是吧。我”齐燿抬起袖子嗅了嗅:“你属狗的么?” “。。。。你别给我睡死了。” 在车上辗转数日,车马劳顿的一伙人终于抵达了晚执。一路无事,那“精怪”也未再出现过,渐渐的都给抛到脑后了。倒是,那白面书生的故事颇有意思。 车马刚到晚执,就有商家的人前来验车,确认无损就把剩下的银两退给了他们,几人找了一家不错的客栈休息一晚再作打算。 丑奴儿还在楼上睡着,林歧然和刘轶倒是坐不住了,立马去当地的银号提了现银。 “不还终归过意不去。”刘轶将银两放在桌上,推到韩子伏面前,面对他的疑问道。 “是啊。”林歧然立马附和:“不过,这都已经到晚执了,你们,可还有什么安排么?是这样的,要是不方便的话呢我和刘兄就先回去了,方便的话就来府上做做客?当然,以后来也可以。这么一路也算朋友了吧。” 见林歧然一脸试探,齐燿不等韩子伏,点了点头。有个财主傍着不要白不要。 “那还是先去府上小住?” 刘轶急忙刹了一句,掩不住的恳求让两人都疑惑了。 稍时韩子伏破出一句:“偷跑出来的?” “啊!要我们给你们打圆场啊。”齐燿哼哼唧唧的,像有一丝预谋,弄得刘轶林歧然一阵头皮发麻。 “不知贵府何处?” “晚执恰巧有一处别院。” 韩子伏端了口茶慢条斯理间给齐燿使了个颜色,齐燿立道:“也好!” “小二!退房!” “啊?”没毛病吧,小声。 “嘴里嘀咕什么呢!有你什么事么!” 于是正睡着迷糊的丑奴儿又给挪了地。辛苦林歧然一路给背着。 要说晚执与其他几域城池最大的区别就是往来频繁的银灰色眼的都青人。虽然看起来骇人,但久了也别有一番异域风情。要说都青国力昌盛,要不是一条翻滚的逐尘水和北域天险说不定早已挥兵而下。相较这国之较量还是南域之武林更夺人眼球了。 几人穿过川流的人群,在一处风景宜家之处找到了那所谓的别院。林府。 一到这门额高悬的林府,门口的家丁匆匆扫了眼来人,就跟见了鬼似的冲进府内。 有两波人。一波先进了府:“老爷!少爷回来了!” 另一波要晚些,是一个老翁手脚麻利的出来,在门口颤颤巍巍的喊道:“少爷啊!夫人不在家啊。” “什么!!!”林歧然三魂丢了六魄。 那老翁儿抬着胡子抖了抖,向他招招手:“不怕不怕,你看,你带这么多朋友来,老爷啊,要面子。”说着哼声笑了笑,就要招呼几人进府。 刘轶绕开林歧然抬头盯着老翁:“刘伯,是我啊。”看着老翁的眼神不大好,只见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刘轶才咧开嘴笑了:“璃儿啊。你怎么这副打扮呐?不好看。” 刘轶拉着老翁,对着两人介绍道:“这是林府的管家刘伯,跟我叫就好。刘伯就跟林家是一家人。”说罢再转过来道:“刘伯,这是路上认识的两位江湖朋友,韩公子,齐公子。” 韩子伏率先作揖:“子伏拜见老先生了。” 齐燿也学着韩子伏的样子,略一躬身。却还在纳闷璃儿?是字么?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这孩子客气的,既然是朋友,就都别站着了。快快,进来吧。” 几人随着老翁进府,入府是一条宽阔直道,两旁盆景错落,远处是一些花树。 刘伯在前,刘轶在旁,韩子伏齐燿在后一些,林歧然背着丑奴儿自然慢些。 刘伯走了会回头看了看磨磨蹭蹭的林歧然:“歧然啊,你什么时候有孩子啦。” “刘伯这不是我的!”林歧然的喊声变了腔调,还有几分脱力的嘶吼。 “哦。白高兴了。” “齐燿去接一接。” 方入大堂,眼疾手快的韩子伏就一步登前抢过了直往刘轶面门而去的茶盏,茶水滚烫,韩子伏好看的手上应着水光顺下一道蜿蜒的红痕。 堂上一人华服加身,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冠内,脸上有几丝皱纹,见韩子伏接了茶盏顿了顿:“臭小子还知道回来!跑出去也就算了,还把苏璃儿也拐走了,老夫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儿子!” 刘轶一双大眼惊魂未定,韩子伏放下手腕,自行将茶盏放在旁边的桌上。 齐燿站在一边手里拎着丑奴儿一脸怪异的看着韩子伏。 “爹啊!那是苏璃!” “诶哟!老爷啊,这是璃儿啊。” 坐上那人坐不住了,立马扶着椅子站起来:“璃儿?诶呀!你怎么这副打扮那。”忙着下来揪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没伤着吧。” 刘轶默默抬眼看着一边的韩子伏,这厢林老爷才反应过来,先瞪了林歧然一眼,那意思明显是“等会在收拾你小子。” 林老爷面色尴尬的咳了咳,一手至于身后:“公子可有伤到,这,是老夫罪过了。” 韩子伏见他有几分亲切感道:“不妨事。” “怎么不妨事!先,叫大夫来看看。”一个家仆应声去了。 刘轶道:“林伯父,这两位是我和林歧然的朋友。来府上小住几日。” “两位先坐吧。” 有家仆帮韩子伏拧了一块冷帕子,先熬着。几人落座,齐燿将丑奴儿交给女仆,理了理衣服才坐下来。林老爷这下才有空打量两人。不过毕竟有失在先,软了几分底气:“两位何方人士?来做何事?可知姓名?” “在下韩子伏,南域曜印人士,来做些生意。这位是与我同行的朋友。” 齐燿一听也接到:“齐燿,江湖零落人罢了。” “这样啊。” 刘轶接道:“林伯父,他们可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 刘轶好似比他那儿子更讨欢心,“那两位就留下来吧。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林老爷与二人互一作揖:“请。” 亲自带大夫看了韩子伏的伤势,林老爷才放下心,顺便也看了看晕的不轻的丑奴儿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在院子里坐了半天终归还是放不下心,差人去把苏璃叫来。 这会刚好是饭点,林府内为了方便平时都还是自个在自个院里吃,虽人不多,但总凑不齐。 刘轶换了一身勾着花鸟暗纹的浅色烟罗,一条深色的带子束在腰间显出不赢一握的腰身,头发简单的挽起一缕,纠缠的金色花枝在发间勾起纤细的坠子,随步而摇。略施粉黛却已明艳动人。 林老爷在院子里摆了几盘小菜,见着刘轶来了,忙招呼坐下:“恩,这样好看。方才那像什么样子。” 刘轶一看上桌的石斑鱼,高兴的坐下:“谢谢林伯父。”说着四处看了看:“林歧然呢?” “饿他几天!你啊,我方才给你爹传信了。你说你就这么跑出去我要不瞒着,你爹那不得急死。瞒着又过意不去。下不为例。” 刘轶闷着点了点头,表面是应了说不定还在打什么鬼点子。 林老爷放了筷子:“行了,我叫你来就问你几件事。” “恩?” “那韩齐两位公子,你是如何相识的啊?” 刘轶想了想,若是说因为欠债完全没有信服力,殊不知她已在为不知是谁打着幌子:“我们在归殷认识的,我和歧然在凌燕用饭的时候跟人打坏了一干摆设,又没有现银。那韩公子是个好人就帮我们付了赔款。后来听说他们要来北域,我和林歧然就自行领路了。林伯父也知道,码头的商队专对外人下手,想着要是一起回了北域我们也好还他们银两。” 林老爷点了点头又问:“他为何帮你付啊?可是有所图。” 刘轶一听不乐意了:“说来不好意思,我俩真的没有现银,别人又不信我们,韩公子是耐不住我俩的死缠烂打帮忙陪的款。”后又拔了声调“再说了,他哪知道我是谁啊,我一直用的是表哥的名字!表哥在山中习武多年,没几个人认识。林歧然也是刚下来的!” “好好好”林老爷这下安心了,宠溺的笑笑:“是林伯父多心了,既然如此伯父就不多管了。不过刚才说起你刘轶表哥昨回来了,林伯父啊给他请了个先生,多年没下山了,总要了解了解现世,那先生还行。。。。。” 不等林老爷说完,苏璃立马跳了起来,“我得去看看韩公子,毕竟是因我伤的。”说完就顺着走廊绕出了院子。林老爷愣在原地:“诶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同时拱门外响起一人声音:“刘轶特来拜会林伯父。谢伯父劳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十一章 安氏苏璃 苏璃是穿了一段时间男装,眼下这套罗衫反而觉得麻烦,疾驰了几步给裙摆绊了两下只好慢下来,磨磨蹭蹭的去了柳叶阁。 柳叶阁出门是一湾湖泊,贴墙是曲折的走廊。类似南方的园林,但格局依然是一丝不苟。苏璃慢慢悠悠的领着侍女东绕西绕才到了这里。柳叶阁院子不大却近林府的暖花房,花鸟繁盛还有不少珍惜物种,平日里林老爷可是万不会随意让他们来这里。这次居然主动示好。想着莫不是有错在先,哪里会吃这哑巴亏。苏璃心中偷笑,也不忘顺带考量。自己爹爹可没这种雅兴了,那个家,实在闷得慌。 刚跨过柳叶阁龙飞凤舞的小扁,就一眼能望见院子里一身黑纱的人。 韩子伏正打量着院子里的摆设,想是已经用过饭了,见着苏璃来了,亲自沏了一杯茶。 苏璃见他手上还缠着绷带,忙伸手去接,两人在院里坐下。 韩子伏看她的样子笑了笑:“没那么娇气。” “你这么说,我怎么都过意不去。” 苏璃手捧一杯热茶,静了一会,好奇韩子伏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一直盯着茶杯这下抬头一望,韩子伏不知在看哪里,她唤了几声那人也应,可就是有意避开她的眼睛。她也是聪明人,狡黠一笑娇声道:“韩公子?” 韩子伏避无可避:“苏姑娘前来,可有何事?”他也算是见过美人无数,堂姐也是武林第一美人,偏偏此刻乱了方寸。好不容易收敛心神,再次抬眼已一片清明。绝不再犯。 “没事就不能来么?”苏璃歪着头,看他先是无措,可就是不脸红。再来已恢复往昔。 “我找你们过安陵,不过是图个方便。”这番已作解释,却是苏璃心中想问,这下开朗却未免失落。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璃样貌虽不及公孙琉璃,却也是少见的干净剔透,似深山叮咚的清流,该是万分珍惜的。这下被点破了心思也不好意思拿看望伤势来挡,只道:“那,那个。明日中秋了。明日伯父设宴请你们一道” “麻烦你亲跑一趟了。”韩子伏点了点头。 “还有就是。”苏璃从自己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匣子递给韩子伏,“我知道你们忙,不过请多留几日,有什么可帮忙的尽管开口。” “多谢。” 虽是笑着,苏璃觉得人家就是不亲近,丧气的回去,韩子伏送至门口,推至再三才留在门口。而出门就撞见提着酒坛子回来的齐燿。 齐燿见着苏璃,下巴掉的可以塞下手里的酒坛子,可是尽管惊艳,掉了一地的糕点果子,就是不掉酒坛子。 苏璃看他掉了一地的果子知他随意惯了,也不理他刚过府便自来熟,提着裙摆跑了。倒是身后的侍女暗暗瞅他捂嘴偷笑。 苏璃走了,回过神的齐燿捡了几个好的果子,回了院子。他心宽也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只是转而看见院子里的韩子伏,看着那件黑纱赞道:“好看。”说着就大肆打量起来,抬眼在他脸上狠狠刮两下。直看得躲在院外转回来偷看的苏璃好生妒忌。而那侍女早红了脸。偷声道:“小姐。”苏璃急忙打个手势静声。 韩子伏脸上现出无奈。 齐燿眼神暗淡几分,将果子放在桌上:“你倒是艳福不浅。”一边提起酒坛仰头灌酒。一边回了里屋高哼:“酒入愁肠,浮生一去!。。。。。” “小姐,这。” “呜呜。” 院外的两人早已感动的热泪盈眶,芙蕖看了看自己小姐眼里的眼泪打了打转转。两人不好在偷听,已离开了院子。 芙蕖拉着苏璃,苏璃叹道:“情深至此。情深至此。没想到啊。呜呜” “小姐,他们。他们。” “别说了,我们回去吧。我要是得这么一个痴情人。死也值了!”苏璃仰面望天,就此立誓。 小院里,韩子伏轻扣齐燿的房门,他刚才暗自神伤,一直看着自己:“你又何必呢?我与宫主也不尽像的。” “哪怕与她半分相似。我都为他拼命!”齐燿这下的语气调笑十足,哪里还有半分凄凉的样子。韩子伏纳闷一脚踹了门进去,就见齐燿悠然的靠在椅子上,喝酒。 齐燿打了个酒嗝抬手晃了晃面前晃眼的人影:“院外那两个。偷听的。” 韩子伏这下明了,他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蓦然无语。偏偏齐燿好死不死:“我不好过,你也别想。” “行啊,还来管我了。”话是说笑,韩子伏一手拎起齐燿握酒的手臂,另一手在他腰间使力,毫不费力的将他掀了出去,这样掀一个大汉出去,却还是好看的很。可见内功深厚。齐燿猝不及防被人掀了个底朝天,也不气恼,就地翻身再空中一翻接住下落的酒坛,一气呵成酒水一滴未洒。大喊:“谋杀亲夫啦!” “哼。” 院中掌风呼啸,两人就此过了几招。皆是功力深厚。也未伤及院中一分。倒是韩子伏明显实战不足却胜在轻功。正是鹫羽绝学“略尘”。 “不打了。喝酒。”齐燿讨不得好,先停了手,知会韩子伏一起喝酒。韩子伏没那兴致,让他自己喝:“朴乐(yue)归隐多年,与这林府有些关联,你明日去联系鹫羽暗柱务必查出他的下落。还有那个刘轶和林歧然,这两人像是凭空蹦出来的。看看是否可以入手。我留下来探探。” “美人儿,要伤心咯。”齐燿不知什么时候拿了那匣子,不用细看就知是天医谷玉容露,齐燿咋舌千金不换呐。提着盒子晃了晃“我帮你收着。”留给琉璃嘿嘿嘿。 韩子伏是正打算推门去看看丑奴儿的,听齐燿提起苏璃:“。。。。。对了,明日中秋宴别误了时辰。”说罢不再理他。 丑奴儿水土不服,已病了些日子了,一路上睡的时间多,醒来也是昏沉的。这下安顿下来也好多了。他本是达成了公孙无惑的约定,才得以下山,追寻压在他心里多年的心病。不过鹫羽苦寒,也磨了他的性子,对人多是冷漠,谁也入不了心。但这一日不清不楚,他就无法安生。谁想到,也会有个孩子这样死乞白赖的赖着他。 韩子伏轻手轻脚,只有衣料摩挲的声音。丑奴儿睡得久了,也睡不着这下就直接坐起来了。 “起了?” 看见是韩子伏,丑奴儿红彤彤的脸蛋笑嘻嘻的,“一天吃了睡睡了吃,丑奴儿都要成猪了。” 韩子伏让齐燿去买的果子和糕点,这下糕点都碎了,果子也没几个。韩子伏拿在手里皱眉。 丑奴儿看在眼里,秦洛酒虽然宠着他却也绝对没有养出娇生惯养的性子:“碎了可还是可以吃的啊。”可韩子伏偏偏待人细腻,一点瑕疵也忍不得。直接就不给他了:“算了。糕点腻味,你大病初愈少吃也好。”倒了一杯温水给他:“睡够了就起来走走吧。” “恩。” 次日一早,府里头热热闹闹的。嘈杂的声音都传到了韩子伏他们的住处。丑奴儿被吵得不行,牵着韩子伏要出门看看。丑奴儿今早心情很好,一来不知齐燿跑哪去了,二来仔细想想今天是中秋啊,怪不得这么热闹。韩子伏拗不过他,任他牵着出去。才出了小院就能看见脚不沾地的下人。 “快快快,把花摆好了。那可是夫人最喜欢的木槿” “韩公子,这么早啊。小家伙可好些了。” 韩子伏向林伯颔首。 “老伯伯叫我丑奴儿吧。好多了,谢谢伯伯。” “瞧这孩子讨喜的。” 这话还没说完,只听门外一声重响,类似木鱼之声。刘伯忙拍手道:“诶呀!老夫人到了。韩公子我这忙不过来,请担待些。”说罢就走了。 丑奴儿奇道:“为什么敲木鱼啊?” 韩子伏不以为意:“信佛之人罢了。想去看?” 丑奴儿想了想:“远远的看。” 本府之人回府,来客相迎或说去瞧多半不妥,不过丑奴儿看似乖巧,实则精明不少。这个位置,有座小榭。在此饮茶能看见进院的人,却也不会太失礼数。 才坐下不到一刻,等来的不是林夫人而是一身罗裙急步走来的苏璃,她的身边站着那位布衣书生,再熟悉不过了。 韩子伏先看见她,她看见他们后倒是先开了口:“韩公子,这么巧。” 同时那书生向前迈步,轻轻拱手:“天涯何处不相逢啊,小生又与公子相遇了。”顿声,向小榭处望了望意思明显:“不知小生,可否。额。” 此话也不知是询问苏璃还是韩子伏。他们两人无论谁先答话似乎都作了别人的主。 丑奴儿瞧着苏璃,拍拍身边的凳子:“姐姐瞒的丑奴儿好苦。”意思你再不过来我就哭给你看。 苏璃无法,领着书生落座,韩子伏笑而不语。 “小生是来为刘轶刘公子讲些现状轶事,没想到韩公子也在此。”书生喧宾夺主,方一落座就打开话匣。 苏璃看着韩子伏询问的目光点头。 “师傅说,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书生折扇一打,笑道:“正是。既然有缘,小生就先自我介绍了。鄙姓李,单名哲,北域人士。出生贫寒也就不在细分了。敢问公子?” “韩子伏。南域人士。”不做修饰,干净利落。书生叹服此人气质。刚想相邀出游,门外鞭炮响起。 “噼啪————” “啊!——” “丑奴儿?” “丑奴儿!” 丑奴儿忽而捂耳下蹲,韩子伏的声音带着询问,苏璃一惊以为他要摔,忙去扶他。扶起来一张苍白赫人的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等他强撑说出没事二字,韩子伏出手如电一记手刀。 苏璃扶着他没有叫人:“现下不方便呵人来,我先带先生去刘表哥那。劳烦韩公子将丑奴儿带回柳园。刘表哥也是医术高绝,我去去就来。” 推到韩子伏怀里的孩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却没有心情想这些,好似有什么东西没有抓住:“好” 白面书生也吓了一跳,匆匆回神,知道不能耽搁,只好急步跟上身旁的女子,绕开纷乱的人群。 “先生,不好意思了。” 李哲笑面相迎:“事分大小,不妨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十二章 物华物陈 第二十二章 “恭迎夫人。” “快去接夫人的行李!” 隔一座回廊,一伙人热热闹闹的将一身贵气的夫人迎进前厅,老夫人面色和善,一双眼睛十分清明,左右一个丫鬟搀扶着,左腿似乎有些旧疾。头发花白比林老爷子看起来年长。发饰很少却很精致。被人群簇拥中的林夫人扫过匆匆带着丑奴儿折回院子的韩子伏。 “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老夫人皱眉,看出些许的不对劲,忙着了人去看看。 “老夫人真是心细,更是心善呢!”老夫人眼角的细纹皱了起来“就你们几个嘴甜。好了,也别在外头呆着了都进屋吧。” 这头老夫人进了前厅,林老爷早已等了许久,两人相视一笑。 “都先下去吧。” “是。”众人嬉笑着散了。 前厅里稍时安静下来,林老爷纳闷:“怎么了,怎么神神秘秘的。” 老夫人笑道:“能有何事,不过是我老了,受不得如此阵仗。”说罢叹口气“你啊” “何止是你老了,我也是。” 另一头韩子伏抱着丑奴儿一晃眼的功夫便回了柳叶阁,把追来的下人甩了个没影。“完了,方才那是谁。” 丑奴儿额上冷汗直冒,在韩子伏怀里打着哆嗦。 “我还以为你都忘了。”韩子伏轻声念道:“‘曜印遗孤’年龄而算只有伯父家的幼子了。‘入安陵而林氏可循’”韩子伏默念着锦囊内的书信,暗嘲秦洛酒果然有几分本事,看来齐曜处不会毫无收获。 丑奴儿牙关紧闭怕是有些撑不住韩子伏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其背脊,应和着这道暖流丑奴儿脸色好了一些“按辈份来算,我也确实是你的哥哥。” “不” “醒了?” 再看,丑奴儿已经清醒,但额上依然冒着冷汗,只听他微弱道:“这就是鹫羽心法么,好舒服。” 韩子伏不知作何想,许久应了一声:“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哥哥不也一直防着我。” “你有什么好防的,总不过六七岁而已。”丑奴儿故作老成的样子反叫韩子伏逗乐了。 “我都记得的。” “你。。。”那时不过才两岁怎会记得,韩子伏心中惊愕。 丑奴儿正欲开口,只见韩子伏收敛了神色:“有人来了。”丑奴儿点点头乖巧的躺下。韩子伏替他掖了掖被角,苏璃焦急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 “韩公子。” “请进。” 苏璃领着人过来,喘着气道:“表哥看看。” 来人风神俊朗,简而干净:“璃儿莫急我先去看看。”说罢向韩子伏一颔首,便去看床上的孩子。 韩子伏退开一边为苏璃倒了杯茶。 “韩公子放心,这位便是表哥刘轶,医术了得。” 韩子伏淡淡的应了一声。 刘轶诊过,抬手在丑奴儿脸上捏了捏,笑道:“公子放心,这孩子是受了惊吓,已无大碍了。” 苏璃呆了呆:“惊吓?”忙寻至床前盯着丑奴儿“反应这么大?” 刘轶拉住欲言的苏璃摇了摇头,苏璃会意,怕是什么往事。 “丑奴儿幼时贪玩燃了师傅的烟花,着实被吓出了心病,还烧伤了。”说着拉开衣袖“这么丢脸的事还要我说出来。” 乍然一见,这伤口还是有些吓人。一条小臂已皮肉纵横。 刘轶哑然:“小东西,你这伤口可去不掉了。” “男子汉大丈夫,伤疤算什么。” “扑哧”三人都给他逗乐了,冷不防笑出声。 等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已是晚间了,早些 林老爷便邀人一同过中秋的,接人的几个丫鬟刚到,齐曜也从外边回来了。韩子伏看了他一眼;“瞒准时的。” “几位请。”说罢两个丫鬟领着一众人直接去了大堂。 穿过蔽目的回廊,是一片开阔的空地,这是大堂前的空地,此时空地高低错落的摆放着不同的花卉,头顶两道挂满华灯的长线横跨空地。左左右右是随意摆放的圆桌,桌边围满了人,很是热闹。 柔和的烛光之下韩子伏细细看了看空地中的来客,认识的,不相熟的已是汇聚一堂。 林老爷与林夫人此刻已在主位落座,韩子伏刚打算做个敬礼,林老爷已摆手道:“莫要管那虚礼,中秋宴是家宴,本无太多规矩,公子既是来客,当是老夫招待才是。”再三推脱之下,韩子伏、丑奴儿、齐曜、林岐然、苏璃、刘轶竟是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再者就是老夫人和林老爷,此刻她正好奇的打量韩子伏一行,韩子伏向她看去时,老夫人朝他笑了笑。 “李哲先生也请坐吧。”正巧李哲站在近处,听林老爷一言便挨着坐了。 “先生好。”刘轶向他点了点头。 “林少爷就莫要客气了。” 刘轶言道:“方才走的匆忙还望先生见谅。” “不打紧不打紧。” 看着满桌的佳肴,众人面面相觑丑奴儿和李哲也满眼放光却不敢下筷。 见众人尴尬老夫人先道:“都吃吧,今日虽是中秋,但我和老爷子也不打扰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兴致,吃完之后就出去看看花灯吧。” “谢体恤。” “你这个野猴子,都是你的客人,别怠慢了。”老夫人白了一眼林歧然。 苏璃听着也嘻嘻跟道:“谢伯母体恤。” 酒足饭饱,林老爷与林夫人提前离开了,苏璃拉着韩子伏一溜烟也没了影,剩下的几人也都几乎同时出了门,唯独丑奴儿大病初愈就由着老夫人牵在院里转转。 “孩子,你叫什么呀?”老夫人慢悠悠的牵着丑奴儿在花灯底下坐着。 “我叫丑奴儿。”丑奴儿没能出门不哭也不闹很是讨喜。 “丑奴儿?真是奇怪的名字。你父母呢?怎么到安陵来了。” 丑奴儿想了想才道:“我是师傅带大的,师傅有事拖韩哥哥照顾我,韩哥哥来了,我就跟着了。” 丑奴儿所说毫不在意,老夫人看着道是心疼,见着丑奴儿开始打着呵欠就差人将他送回去了。 正是中秋,晚执的街上也是十分热闹,除了挂满的花灯有山有水并不输几域。现下天也黑了,街上人山人海,苏璃拽着韩子伏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不时惹人侧目。“诶,让一下让一下。” “卖糖人咯,五文一个。” “来来来,灯谜,猜对着花灯白送咯。” “看看这个,你喜欢么?” “……” “诶这位公子看看我的面具吧。诶诶诶,小姑娘走这么快干嘛呀。”迎面一人挂着一身各样的面具,看着这走开的俩个金主急忙上前。 韩子伏只得回头:“抱歉。”话毕那一身黑纱就泯灭在人群中了。 “嘿,切。” 商贩很没面子,何时身旁有客人也不知直到那人极不耐烦道:“老板,你还做不做生意。” 面前这人高身材高大,商贩讪笑着便宜一文赶紧出手买出今日的第一个面具。那面具的眉目栩栩如生活脱脱一个虎背熊腰的张飞。 …… 苏璃就这样拉着韩子伏的手穿过不知几条街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后街停了下来,此处灯火通明,是源自面前一座开阔的商铺,商铺题名“物华物陈” 苏璃兴匆匆的把人拉到这开心道:“到了。” “额。”韩子伏几分尴尬“可否先,放开在下。” 苏璃恍然急忙放开韩子伏的手,“不好意思。”说罢率先进了铺子。韩子伏紧随而上。 这间铺子算不上雅致,或者说根本与雅字八杆子打不到一块,一进铺子就能一脚搭上铺里大红的地毯,金色的高架灯座错落的摆放着,周围花花绿绿的绸缎琳琅满目,还有各种各样的物件随意的堆放在铺子里,显得杂乱无章,近处高大的台子后边一个穿的油光水滑的瘦子正在打盹。四面的窗户都封死了,走过灯架都能感受到里边灼人的温度。 苏璃走到那人前边,伸手狠劲拍了拍柜子:“喂喂,起来干活了干活了!”说罢在周围扫视一圈:“你也不怕闷死啊。” 那瘦子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苏璃就松了一口气,只看两人显然是认识的那人无奈道:“诶哟我的姑哦,你可吓死我了。” 这瘦子从身形上看起来不大,可头发稀疏,眼窝深陷,看起来一副骷髅架子,苏璃却一点不害怕,拍了下他的肩指了指韩子伏:“哝。”之后便跟瘦子唏唏嗦嗦起来。韩子伏一头雾水。说罢,那瘦子明显突出的眼睛就在韩子伏身上上下打量着,那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不时停下来沉思一会,弄得韩子伏很是不舒服。 忽然他伸出手来在韩子伏腰间摸了一下快的韩子伏都来不及反应。然后兀自恩了一声刚要转过背又忽然转过来看着韩子伏。;“这位客官要点什么?” 韩子伏纳闷忽地只听身后一声低沉的拐杖声。 “我要一盒松烟墨。” 韩子伏急忙侧身,只见一位老妇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若不是这一侧身只怕要撞上。今日连遇两人功夫皆在他之上,韩子伏不禁警惕了几分。苏璃兀自道:“这老妇走路没声的嘛。” 老妇杵着拐杖接过瘦子的松烟墨,朝着韩子伏一笑:“小子,功夫不错嘛。婆婆眼神不好差点就撞上了。诶,一把老骨头可不禁撞。如此,不如婆婆我指点你几招你看如何?” 韩子伏拱手一揖,“谢婆婆指点。” 话未毕老妇手中的拐杖带着一阵风便朝韩子伏袭去,韩子伏急忙退避,“小姐在此等我。”两人一会的功夫已出了门。 苏璃无语的望向门口只见身后的瘦子从交了松烟墨后就忙自己的去了,丝毫不在意那两人是否会在这打起来,他端着几块选好的料子转到屏风后边,苏璃急忙跟了过去。 屏风后边是几架织机,还有诺大的方桌和各样的彩色丝线那瘦子在桌前理好布料:“你可看好了,我给你露一手。” 苏璃明显没有兴趣:“算了吧,我是看一辈子都学不会的。”说罢在一边坐了下来“你这里够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十三章 祸不单行 两人踏着绝顶的轻功一前一后终于在快出城的一处空地停了下来,空地周围荒草丛生,却有一颗歪脖子柳,仔细一看树下一人身材高大,已经等候多时。 老妇先一步落地,与那人并肩,两人一同道:“属下参见大公子。” 韩子伏轻功落地:“含风婆婆年事已高不必多礼。齐曜你凑什么热闹。”两句话口气相差甚大,齐曜手里揣着个面具吊儿锒铛的走到屋子门前:“含风前辈请。” 含风婆婆手脚利落:“公子请。” 步入屋内,和外边一样破败不堪,中央的八仙桌上燃着一只蜡烛,桌子虽然破败却和着四张长凳擦的干干净净。几人落座,毫不含糊,齐曜先道:“公子所言不差,十年前林府的两位公子就传言外出修行,刘轶与林歧然一人从父姓一人从母姓,不过按照此二人进山的时间不该与苏家小姐相识。” 含风婆婆点头道:“是极,老妇我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一,苏家小姐与他二人一同进山;二,他二人时常回来。” 听含风娓娓道来,韩子伏轻道:“婆婆是想从她下手?” “能从那样高的地方全然而退,朴乐并无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若不是公子别说蛛丝马迹,他身在何域尚无定论。”说罢看向韩子伏的眼神有几分赞赏。暗叹后生可畏。 韩子伏风波不定,含风仔细看着他的颜色试探性的道:“齐曜与我说,那姑娘对你。。有几分不同。不过如何抉择全在公子。” 含风婆婆意味深长的话一直绕在韩子伏耳边。作为鹫羽之人,从来只知办事不问为何,各司其职,又各为己活。含风婆婆话尽于此那之后的事自然与她已无关了。他与齐曜两人顺着城内河往回走,齐曜正要说话韩子伏却已做了决定道:“林老爷子为刘轶情了个教书先生,要想确定苏璃是否也上山不是难事。” 齐曜明了,当是试探那位先生讲的到底是多久的轶事了。 “不,不必。”韩子伏眉头深锁,看着潺潺的河水,河水边上围着几近腐朽的围栏兀自道。忽而他眼眸闪过一丝很绝,齐曜知道,他已有决断。 “我听闻朴乐老先生身长八宝紫金锭。” 再回到之前的巷子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韩子伏一脚踏进铺子,就听一声携着内力的声音:“屏风。” 韩子伏依言转到后边,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被手忙脚乱冲出来的苏璃挡住视线。她要故意瞒着韩子伏,可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韩子伏笑了笑很给面子的在外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是心思不在这,苏璃在搞什么名堂他从未留心过,只觉得这铺子里的烛火闷人的很。 “什么?!” “小丫头片子不要大惊小怪的,今日没手感了做不完了。” 之后还说了什么,韩子伏已无心再听了。只见苏璃垂头丧气的走出来。萎声道:“我们走吧。” 韩子伏看出她的失落,巷子外人声鼎沸,他道:“中秋佳节,小姐何不四处转转而拘于方寸之地呢?” 韩子伏的意思是不要因这方寸之地而坏了兴致,知道理苏璃自然明白,不过她还是不快道:“不要叫我小姐。”这有几分撒娇的语气。 韩子伏无奈道:“苏姑娘。。” “我叫苏璃。” 早已出了巷子两人沿着河边离人群还有些距离,远处漆黑的天上一簇簇烟花忽的炸开,随之炸开的还有人声鼎沸中掩不开的叫好声,韩子伏不为所动,“苏璃。” 这声淹没在周围迅速爆起的喝彩声中,苏璃也忽被烟花勾去了注意,错过了那眼中错综的流光亦或是不可捉摸的那是真亦假恍若梦幻的真情。 “恩,看来明天天气不太好。”苏璃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说出的话让人猝不及防。韩子伏这下给逗乐了还以为她方才沉溺烟花的炫目。这才往前走去。 苏璃跟着他忽道:“那个,韩公子能不能问你件事。” “但说无妨。” “你,你要在这呆多久啊,有没有一个月。不不不我没有要要赶你走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多呆一个月。”苏璃语不成调大概是把意思说清楚了,却显得狼狈不堪在心里暗骂自己。 韩子伏何等聪明:“北域景色,美不胜收。” “那我们说好了,一个月内无论你去哪了,都要回来找我。”苏璃很是开心。 “一定。”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长街最是热闹之处,两人给挤在靠河边的位置,这声一定显得十分飘渺,苏璃纳闷,转身一看,韩子伏已不知去了哪里。苏璃一惊“遭了,我就说要拉着嘛,这每年都能给把人挤没咯。”想来历年都能跟丫鬟走散的先科,苏璃却比以往焦急,“韩公子找不找得到回去啊。” 苏璃到处走着都没能绕出河边刚走两步就能被挤回来,没找着韩子伏却远远看到了在对岸的刘轶与林歧然还有李哲,三人有说有笑,苏璃一见急忙扒在河边的扶手上伸长了手高喊:“林小子!!!” 林歧然耳力极好远远的脸就黑了,故作不理拉着李哲就要走。李哲一脸纳闷,险些被拖着走了,刘轶却停了下来。苏璃见状还在开心的大喊,刘轶无奈:“可别摔下来了。”说罢也不理林歧然转过前面的长桥就想要挤过来。 “吁——!!!!” 一声马儿的嘶吼后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就在苏璃站的这条街一匹小马驹不受控制的在人群里挣扎起来。 “马儿受惊了!!快闪开!!!” “啊!!!!” “诶哟我的灯笼!” 周围迅速乱成一团,苏璃站在河边,忽然苏璃感觉有人推了她一把随着一声惊呼,栏杆应声而断,靠在边上的人都未免于难这其中一个带着张飞面具的人尤其显眼。 马儿已被控制住却有一批人落水。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来人啊!” 刘轶和林歧然都看在眼里奈何人太多实在无法过来。李哲这下看到了苏璃:“诶呀,这可如何是好啊。”说罢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刘轶眼看本会水的苏璃不知怎的渐渐下沉便打算干脆从脚下的水中游过去,那知却有一个黑影快他一步。 被韩子伏捞起的苏璃眼唇紧闭,眉宇间似乎有些青气,远远与林歧然和刘轶点头打了招呼,韩子伏便拦腰抱起苏璃,往林府疾步而去。相比在人声鼎沸处与刘轶碰面不如各自小路回林府来的实际。 韩子伏刚到,刘轶也满头大汗的回到林府,毕竟韩子伏并不想显露太多。 刘轶向来沉稳即便看起来有些狼狈:“快扶屋里去,我先看看。” 韩子伏依言。 随后赶来的林歧然扫视着院子里不明所以的下人:“不许声张!” 说罢也跟了进去。独留李哲一人在外头东张西望。 刘轶诊着苏璃的寸关尺,看着苏璃面色的眉头越锁越深,她未呛几口水,却一脸青气。三人皆是习武,韩子伏未言,刘轶与林歧然对视已然弩定:“蛇毒!” “水中有蛇?!”林歧然惊道。 刘轶摇头:“或许在陆地便被咬了也不知。” 两人哑然,这下要确认是什么蛇犹如登天。 刘轶向来袒护这个妹妹,看着她脚裸处的咬痕迹,没来由的怒火朝向了韩子伏,越是稳重之人怒火越发隐忍,有一股爆发之势:“韩公子,你不是和我家苏璃儿在一起么?” 韩子伏岂是受得气之人,冷言道:“被挤散了。”他还身着湿衣,室内温度骤然下跌。 见两人水火之势,林歧然忙道:“哥,你先出去!” 刘轶此番控制不住自己,也知并非韩子伏的错,未免再生事端跨步离开了。 林歧然讪讪道:“韩公子莫要放在心上,大哥与苏璃儿自小形影不离,自然关心些。” 林歧然一边担心着苏璃一边还不能失了东道主的颜面,着实苦不堪言。 韩子伏一句:“原来。。如此。”藏着难掩的味道。 此时一直在外边的李哲偷偷探了个脑袋进来,再又拔了只腿进来,直到整个人进来看了苏璃一眼,“还请先生莫要声张。” 李哲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是是是,小生也没那么大好奇心哈。” 林歧然焦头烂额:“两位请回吧。” “好好好。”李哲自知不该再打扰拉着韩子伏就出了门“诶,这下麻烦大咯。”他自个儿感叹道。说罢正要与韩子伏分道扬镳却收到对方一记冷若冰霜的眼神,他忙抽回了手,待人走远了,他嗅着手心的味道嘻笑道:“好香。” 韩子伏额上渐渐渗出冷汗自方才已是强撑着,顾不得隐藏实力全力运起轻功回到柳叶阁就一把栽在远远看见韩子伏的齐曜怀中。齐曜也不含糊,一把将人背在背上就赶紧进了房间,锁好门窗后迅速点了三只安神香。躺在床上的韩子伏面目已渐渐浮起有如藤条的纹路连色泽也模仿的耗不含糊,一阵几乎不查的异香自床 上散发出来很快便被安神浓厚的味道压了下去。韩子伏双目紧闭隐忍着痛楚,齐曜叹了口气急忙窜上屋顶,阵阵袭来的夜风让他被安神香熏的昏昏欲睡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偷酒的本事犹如探囊取物,此时不知从哪弄来的酒壶就就这月光在屋顶上惬意的喝了起来。他翘着腿眯起好看的眼睛,对着月光晃了晃:“我的大公子哟。你可别在战场什么的发作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十四章 杳雾峰 “韩子伏,你好了么?”次日一早齐曜便来叩门。 里面低低的回了一声:“帮我烧点水吧。” “早烧好了,一会就给你抬。”说罢齐曜低声道:“人已走了,寅时三刻的马车。” “恩。” 后院扫洒的仆人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两位老人都因为一人而坐立不安。韩子伏白纱而立:“劳烦通报一声,子伏有法子救苏小姐。” 那仆人一愣:“苏小姐早走了。诶!!!等等。我这就去!” “夫人!老爷!” 韩子伏没能等到那小斯却等来了眼眶湿润的老夫人。 “夫人,听说。。苏小姐已走?” 老夫人也不知听未听清一把抓住韩子伏的手腕颤抖着嘴唇,刚要说话。身后来人却先道:“韩公子有法子就苏璃儿?”林老爷与林夫人对视一眼。夫人叹道:“无论是真是假苏璃儿不一定撑的住,我看她。。”说罢呜咽起来。 “老爷,夫人,这别犹豫了!” 韩子伏纳闷。 “罢了,苏璃儿已呕血不止,韩公子老夫这就给你备马,苏璃儿此番着此劫数要辛苦公子了。” “呕血?!” 林老爷向另一位小斯吩咐了几句,那人上前道:“韩公子小人冉问书为公子带路,这便去备马,望公子尽快收拾,小人在门口等候。” 韩子伏也不多言,老夫人紧抓着他:“韩公子,苏璃儿我视如己出,拜托你了。” …… “哥哥回来了!” 不理会屋里的丑奴儿韩子伏瞅了一眼齐曜淡道:“苏璃呕血不止。” “!!不可能。。。”齐曜还要说话,被韩子伏制止:“先上路,怕没那么简单。丑奴儿你呆在这,我已与老夫人说好了。” 丑奴儿也不多问:“好。” 两人早就收拾好直奔前门。 “此蛇只会让人昏迷看起来严重其实无伤性命。。。是否放弃?” 韩子伏接道:“先看看吧。” “是否败露?” 韩子伏看了一眼齐曜,已到门口,门口三匹快马,换了一身劲装的冉问书提剑在旁。 “公子请吧。” 三人上马疾驰很快出了城门。“在下冉问书,是一名游侠。二位不必见怪。此出城我们要赶往西北走,路途艰难,辛苦二位。” “不妨事。” 冉问书一边驾马:“在下一事不明,望公子解答。”他眉目并不出色,却胜在一身嶙峋的傲骨。 还未等他二人回应,冉问书便道:“韩公子有法子为何今日才提出?” 齐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讽道:“救命之法在侠士眼里不过尔尔嘛。” “……齐曜” “是在下唐突了,敢问有什么是问书可以代劳。” 见韩子伏不说话,冉问书也就不再问了,几人快马加鞭也未追上只得在天黑之前随便找了处歇脚。安陵不比别域山地野外较多,可不是哪都可以歇脚的。 这是一处破庙,好在破庙在安陵还是跟别域一样的多。 “怎么追不上!我们应该快些啊。不会是超了吧。”齐曜摆弄着火堆。 冉问书抱剑道:“那就麻烦了。” 韩子伏叹道:“冉公子,是否有必经路,或是别的路我们应该是超了。” “我不知道。” “恩?” 冉问书道:“算了。直说吧,我们要去杳雾峰,安陵这里有什么路都是走出来的有小路很正常,二位公子常年在此域能找到什么小路,我不知道的也不一定,必经的话就只有杳雾峰底了。” “敢问还有几日。” “照我们的速度还有两日。” 齐曜自顾自摆弄着篝火。 “能确定我们先到么?” “不能。” “。。。。” “韩公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天还未亮几人便起身了,“外面有动静。”齐曜眉目如锋隔着破门盯着门外。 “吱呀——”门被推开几个乞丐看见庙内警惕的几人吓了一跳。 “诶呀我的娘诶,吓我一跳。”说罢也不理几人自顾自进了庙在一边招呼着坐下生火像是在弄早饭。 冉问书顿了顿,提剑走过去。 为首的乞丐见了:“你你,干嘛。” “在下有事相求。”说罢就胸口摸出一两银子扔给那人。“请问是否见过一架马车?” 乞丐收了银子想了想:“没见过。” “马车啊,啥样的啊,我见过一个。”另一人也想了想道。“诶,不知是不是你们找的,那车往杳雾峰去了,走的嘿快了。看你们挺急的。” 冉问书忙道:“敢问走的哪条路?” “路?”那乞丐嘿嘿笑了笑,“没走路,就东边点那小林子,诶就那树都矮的那个,直接拿车压过去的,那么好的车这么一压不就废了。”说罢和几人咿呀咿呀的说那车马如何的好。冉问书又掏了一两银子:“多谢。” “几位路上小心!” 出了庙门,依然顺着小路走齐曜道:“我们不走那林子么?” 冉问书道:“那是荆棘林。马儿走不了。公子的车有扫障。但是我忽然想到一条别的路,虽然到了杳雾峰苏小姐估计就会没有大碍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赶往一道。回去也有照应。” “也好。” 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到了杳雾峰底,苏璃等人想必早已上山,几人在附近找了处客栈,在上山一事上冉问书却支支吾吾,多番推脱,且料定苏璃已无事,两人便已认定山上之人十有不会错了。 面做应称,冉问书道了一声谢,连口水也不喝便马不停蹄的去了。 山上无路,冉问书却心如明镜,拨开错综的枝桠,再顺过一片林子便是一处隐士居所了。 半天的功夫冉问书找到这处居所,院子里几颗蒜苗又抽了芽,一位老农正在摆弄里边的蔬菜。冉问书笑道:“老翁。” 老翁抬起头来笑道:“怎么都来了,苏璃无事。”他淀蓝的麻布袍子挽到了腰间,手上还捏着一个瓜。他着手拍了拍:“来,来尝尝我的瓜。” 冉问书跟他进了屋子,屋里收的十分干净,里头的两人一见忙接过他手里的瓜:“师傅,我来。” “好好,去吧。” “师傅这瓜真甜!” “贫嘴,你吃了么?” “歧然向来有凭香辨味的本事不是?”刘轶不忙插嘴。 几人此时都松了一口气,一人分了一瓣瓜便吃了起来。冉问书想起苏璃先问道:“苏小姐如何了?怎么不见。” 林歧然扔了刮飘,顺手一揩嘴边甜汁叹道:“师傅说毒是解了但要昏迷几日。诶?师傅你知道这是什么蛇么?” 老翁一拍桌子:“几个臭小子,这正是我要问的,好好的怎么给蛇咬了。细细说来!” 这么一把前因后果加之细节描述清楚,也就晚饭了,夜里不便打扰师傅,几人便也告退了。 这屋子虽不精美但房间还是够多的,冉问书跟着两位少爷忽一大惊:“罪过!” 林歧然与刘轶见他着急忙问何事,冉问书这才把韩子伏的事一一道来。 刘轶显然对韩子伏没什么好感,并未说话倒是林歧然道:“罢了现在也晚了待我们下山再好好答谢,问书明早先下山,恐怕我们还要再休几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十五章 有迹可循 杳雾峰在群山环抱的北域并不算一处特别的地方,或者说仅仅是为了给这座无名山弄个名字充充牌面才好不容易取了这个意味登山观云的名字,实际北域从不缺少观云雾之地,甚至被人传的异常邪乎神秘的鹫羽宫青雾山脉也与北域山体同根而出。有趣的是,为了确定这座小峰的名字,夙染王朝不少达官贵人曾受邀前来见证。或许是众人一听这样闻所未闻的邀请终是带了几分好奇前来,倒是让主人家受宠若惊。而那人就是苏璃的父亲现在的北域域主苏青暮。 近乎玩笑的给杳雾峰取了名字后,这座峰也就一下子安静下来,换而想之朴乐是当年来客之一,他找到这里似乎冥冥之中。 入夜,几人尽皆睡下,朴乐一人举烛夜读,淡淡的烛火穿过他身旁打开的窗户,能看见窗外一层模糊的光晕,夜里的山林十分热闹,蝉鸣层层叠叠。 他还记得几年前一桩命案,让他心灰意冷带着家人隐匿到此,所谓官场不过利之所图利之所往,两大家族相争于国无关痛痒。夙染皇终究是老了。 “夫人回来了。” 窗外一人提灯而过对着屋中人一笑这便推门而入:“苏璃那孩子毒已解了,过几日就可恢复。几个孩子也歇了。” 来人简单的深色衣衫,发髻挽了一只看不出材质的发簪,十分简单好看。举止华贵颇有大家风范。朴乐点点头:“多谢夫人出手相救。夫人可知是什么毒?”苏璃中毒中的蹊跷,朴乐此问不奇。 夫人凝眉:“八成把握,混毒。” 混毒,即是说并非一种。朴乐猜测不假:“夫人觉得是针对我们么?” “针对我们何须如此恶毒!”夫人心中愤愤咬牙,朴乐握住她的手:“诶,都怪我,若不是当年我一时起意暗查那件案子,也不会拖累家人。”说罢看向夫人的眼中多为歉意。 “勿须多言!”说不怪罪那是假的,朴夫人到此欲言又止,心中五味杂陈。姑且放下先想着现下事。 两人想着尽快离开,商讨之迹院子忽传来脚步声,听来只有一个人,朴乐眼神一凝:“夫人你在屋内。” “好。” 朴乐提灯轻声出门,只见一抹白影往林子中去了,朴乐心知跟了上去。也仅仅只是进了林子,回身还能看见屋子透过的零星烛光。 “阁下何人?还请莫要戏弄老夫。” 伏影与那老翁保持着几步距离才慢慢开口:“在下并无恶意。” 朴乐见一白衣青年立于不远处,虽看不清脸,却别有风骨,听人言语谦卑,放下几分戒备:“小子可是跟问书上来的?” “是。” “看来你功夫不错。”朴乐言语试探,忽见那人肩上烟色晕青,腰间一片翎羽:“你是鹫羽宫人?” “大人好眼色。”伏影此番亮出身份几成是为了安对方的心。 果不其然,朴乐松了口气,即便会有江湖人掺和朝廷中事,也绝不会是鹫羽宫。 “你来所谓何事?” “我姓韩。” “!!!你是。。。韩氏遗孤?!”朴乐乍然惊吓,却飞快盘算着:既找了自然不是一般韩家。鹫羽宫也在外收弟子,或许这位是曜印韩家哪个小辈给入了鹫羽宫,朴乐这番想着:“有何证明?” 韩子伏向人走去,手中一块玉牌简简单单,朴乐眼见伸手接过,细看半晌。这牌子纹路细腻乃是韩家玉工的手笔,自韩家殁去四州海域已是绝笔。朴乐忽深深叹气:“是朝廷欠你们的。”说罢将牌子还给原主。 “我朴乐揣着这个秘密怀璧其罪,终究是躲不过的。。。我且问你你叫什么?” 韩子伏毫不犹豫道:“韩江。” 朴乐听到个闻所未闻的名字:“那我再问你,苏璃中毒之事可与你有关?” 韩子伏犹豫片刻点头又摇头。 朴乐见眼前这人毫无愧疚之感,虽显然不是要苏璃命的那一拨人,却也气不打一处来:“我只能告诉你两家灭门与韩家家主之子韩香影有关。而动手的少不了一人。魏延征。” 伏影暗中睁大了眼睛,朴乐却看不见,听人不语又道:“是真是假,信与不信你自己思量罢!” “混毒之事非我中之人,朴老先生也自求多福。” “你!” 。。。 “哈哈哈哈” 齐曜听着韩子伏所述一时忍不住,忽而见坐在对面的人面色冷淡,讪讪放下茶杯:“还真是你的脾气,半点不让人欺负了去。那朴老头活该被你气死。” “不过话说回来,如此这般,你怕是与那。。。”齐曜使劲使了个眼色,韩子伏无动于衷。“诶哟,苏璃!苏姑娘!真是。” “也只有你,满脑子都是这些。” “畜生!人家惦记着你。” “不过几面之缘罢了,此次中毒是我欠了她,仅此而已。” 齐曜挑了挑眉毛,闷道:“是么~” “你说什么?” “扯远忽了!我说,知道韩家灭门与你有关,作何感想啊?” 这是一间顶层的单间,一层为一间的样式,峰底终归比不得繁城,落地窗外漆黑一片,烛光照不亮的黑。 见韩子伏不说话齐曜放低了声音:“莫非,你半点没猜到?” “猜到了。反而。。。不知如何。” “内疚?”齐曜呵呵笑了两声:“要是如此,你怕是早在鹫羽的万年寒冰下内疚够了。现在,出来,揣着个冷冰冰的样子给谁看!” 齐曜一想到就没完没了,话也说的莫名其妙:“你们鹫羽直系是不是都这样!鹫羽天寒地冻,都把你们冻傻乎了!心也冷了!我这颗热乎的心你们看不见么。喂,你难道不该有一点愧疚之心,或者难过一点好么?!” 韩子伏一语中地冷笑:“你说。。。宫主么?” 齐曜疯言疯语说了一半这下一个激灵:“额。。不好意思。不该带入个人感情。” “齐曜,宫主的桃花酿好喝么?” “。。。。。” “不好喝对么?你可知她为何喜欢酿,一地窖的酒她以为有人喝,难为你替她收拾。” 齐曜低道:“为何?” 韩子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此事了结我告诉你。” 齐曜的心思来去也快忽而爽朗道:“怎么忽然想到这点要告诉我了?” “用这样的酒换你陪同,良心不安。” “那么我的大公子,此时有何打算?” “不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我正好,无处下手。” 。。。。 这厢李哲刚向林老爷子拜别不过两日,苏璃等人也就都回了林府。 “李先生有些私事,早些天走了。改日,为父再给你找个先生。” “多谢父亲。” 眼下苏璃痊愈是皆大欢喜,一家人在院子里头摆起小宴。林夫人牵着苏璃的手:“眼下你无事,我这颗心啊,终于放下了。你不知道我看着你那样子都不知如何是好。”说罢竟有些呜咽。 林歧然坐在另一边拍拍的手:“不说这些事,您看苏璃儿现下不是好好的么?” “是啊,看着您心疼苏璃儿也心疼。”苏璃嘻嘻哄着。 林夫人破涕为笑点着苏璃的鼻子:“你啊。” 林老爷道:“你们师傅那如何说的?” “师傅说,苏璃儿此番中毒八成是冲着他老人家去的,此人用毒狠辣,又知师傅手握宝丹,着实不简单。” “所以,你便带他二人来府上避难来了?” “父亲不是这般胆小怕事之人吧。” 见刘轶与林老爷子气氛尴尬林夫人忙接道:“轶儿,不得无理。” 几人眼里一直严厉刻板的林老爷子忽而叹了口气,眼光看过在座的两个儿子:“我有了你们,能不怕么?” 林夫人忙挥了挥手:“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几人相继散了去,林歧然忙追上刘轶两人一同走在院子里,脚下铺的海石即便圆润,也仍旧搁着脚疼:“你莫要怪父亲。” 刘轶顿了顿:“我怎会?!可是我又何尝不是两难。” “父亲也知你两难。。。。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找师傅做何?” “师傅不说,我们怎么问?我想着,师傅光明磊落,那些人终归是见不得光的,断不敢在我林府闹腾。” 林歧然胡乱扒开身边枝丫:“这下人怎么修的花,改天收拾他们去。” “哼。” “终归是你猜的,还是小心为好。” “我知道。” 行至二人住处,之间门前站着一人:“二位少爷,问书等候多时了。” 两人互看一眼,冉问书此次小心护送朴老爷一家二人,现下应是安全过府。 刘轶道:“进来吧。” 三人进门刚才坐下冉问书便道:“二老给老爷安排在柳叶阁了。前后那处所送的吃穿不曾改变,不易让人起疑。” “父亲?” 林歧然左右是个不管事的在一旁学着沏茶:“我说什么来着,我对咱爹有信心。” “小人刚进府就被老爷拦下了。” 刘轶瞪了林歧然一眼:“此事还有几人知晓?” “老爷张罗着在家中大摆宴席,款待二位。。” “这是哪一出啊?!” 三人面面相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十六章 无名之辈 “这是哪一出啊?” 三人面面相觑。 “与其让他人躲在暗处,处处制肘,不如主动迎击。”刘轶接道。 林歧然撇嘴道:“我看你应该姓林才对,要不,我们换换?” “嗯…还有一事,那日小人上山之前将韩公子二人安排在山脚下的客栈,待我第二日赶到时他二人早已离去,这是留下的书信。” 刘轶伸手接过,书信的字迹娟秀却藏着暗劲,不难猜出是韩子伏的手笔。 “写了什么?”林歧然忙凑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念君无事,先行告辞,勿怪。”刘轶评价“很是嚣张。” 冉问书则心虚道:“我觉得还好。” 刘轶也不理他这点心思:“对了,让人去城中排查毒蛇,毒性强的都列一份单子给我。” “注意着些,别弄得人心惶惶。” “是,问书知道。” 直到冉问书离去林歧然道:“他毕竟不属于我府,这样命令他不好吧。” “虽然严丝合缝,但我心里总觉得不安,若是针对林府,他我放心些。至于事后,再去赔罪就是。” “你日日带着璃儿胡闹也就罢了。自己也不长点心眼。那韩子伏什么人,你就任着璃儿往府里带?” “我与璃儿二人本就理亏,如何给人颜色?你想的容易。”林歧然哼他一声,两人不再多话。 “算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我们林家行端坐直,不怕那些阴损的人物。” 林府作为此地一方世家,时而会担下宴请八方的责任,这会还是近年的第一场,城中百姓纷纷前来凑个热闹,若是赶得早还能在外边有一席之地,晚了也就只有分一碗八宝饭了。所以还是早间,林府已门庭若市,不少人已经占着位置,大有在这混上一日饭菜的兴致。 “诶,这是宴请谁啊?” “听说啊是林府两位公子的师傅,此番头一回来做客呢!” “师恩如山,我们也跟着沾沾光啊?哈哈哈” “你从哪听说的,不会是糊弄我等吧!” “这哪哪啊?这位大哥一看就是外边来的吧,小弟要是骗了您勒,待会筵席一开不就立马露馅了么?” “对啊!”周围纷纷附和,连着那位出声质疑的汉字,众人笑作一团。 此时林府中有人出来,众人眼尖,立马示意身边人禁声。 来人高声道:“多谢诸位前来,此番林府宴请二位公子之师!”说罢低声对身边小斯道:“鸣炮吧。” 爆竹声过众人纷纷叫好,府中端出饭食,从粥至糕,各式早点应有尽有。 朴乐夫妇由两位徒弟带至前厅,厅内仅摆着方桌一张,席间不过林老夫妇,苏璃三人。见二人进门三人连忙起身去迎,苏璃刚想去搀扶二老,却被嫌弃起来:“好了好了,身子骨硬朗着呢。这俩小兔崽子都不扶你个姑娘家就更不用了。”朴夫人向她回以笑意示意她入座。 “我俩非是不扶,分明也是被嫌弃了。”林歧然急忙解释道。 林老爷道:“二老与我和夫人年岁相仿,自然亲近些,也不必顾着繁文缛节了,快请坐吧。” 席间林夫人一一介绍着菜色:“这是北域特产的珍珠紫米,用来熬粥,配上青菜格外香甜可口。还有这个也是紫米做的米糕,这几碟是蘸米糕的,口味各有不同……” “师傅,这是璃儿亲手削的密瓜,从西域琅竹经和源辗转过来,我爹一共就得了三个,昨日特地让我爹送过来的,冰镇了,可好吃了!” 朴乐有些得意:“从那么远的地方送过来,怎么也得去让那千里马捞上几笔,璃儿有心了。” “千里马运送瓜果,一掷千金也是值得的,再说这是为感念师恩,一点不为过!林叔叔您也尝尝,还有师娘,林姨。” “果然好果啊。” 饭菜入腹终究还是林夫人憋不住了,同时林老爷朝门外使了使眼色,众人便皆退下了。她捏着手中不离身的佛珠问道:“听说,璃儿中的是混毒。这前因后果也听了这么多,却始终一塌糊涂。” 朴乐理了理头绪:“这毒八成是冲我而来,多年前南域曜印两大世家莫名灭门。夙染皇草草让人收了案子,我当时疑虑,便派人暗中查探。不料事件败露,惹怒夙染皇是一,还得罪了一处暗中的势力。” 几人听得起劲,朴夫人却道:“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人接触过璃儿么?” 刘轶冷道:“一位姓韩的公子,听说是歧然与璃儿在皇都砸了人家铺子,偏还是个金地,只好给人带路,说是来北域有事。” 林歧然刚想辩驳两句,刘轶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哪知路上十分投机,约了来府中小住。” 苏璃小声道:“我看他不像这样的人。” “脸上写着字的才像么?” “……” 朴乐听了一会:“姓韩?人在何处。” 林老爷道:“说是有救命之法,前几日追着去了杳雾峰。现下并未回来。他走之前家里还有个崽子,前几日也不见了。” “不,不是他。”朴乐弩定道。 林歧然脸上变化莫测,似乎有些窃喜。刘轶皱眉问道:“师傅为何如此弩定?” “他姓韩啊,傻小子。” “谁知不是假姓呢?”刘轶此言出口,自己都无法信服了。江湖儿女生来浮萍,断然不会有改姓的道理。 苏璃这下听懂了:“您的意思是,他是曜印的那个韩氏?可是两家不是灭门了么,朝廷有名册的,凡亡故,皆记录在册。” 朴乐叹道:“朝廷接手的案子是本该有名册的。” “可这是一桩糊涂案,我猜是个空白册!”林老爷子接道。 “是也。” 苏璃气愤道:“朝廷办案竟然如此敷衍!” 林歧然难得聪明:“这桩案子,或许是世家仇敌,又或者是江湖恩怨,且当事人皆已亡故,朝廷办案所图之财本就囊中之物,所图之名,也无人能给。况且证据不足,难以查证。朝廷不会花钱办没有油水的事。” “韩家更是一堆焦尸,能有个数就不错了。”刘轶感慨。 “看来那个孩子,也是个可怜人。”林夫人继续播弄手中的佛珠,眼中大为怜惜。 “我暗中得罪的,应也是两家得罪的。另外我还查到,只要找到韩香影这个人,或许就有了线索。” “两家灭门只为一人,确实匪夷所思。”朴夫人接着解释。 朴乐道:“只是不知,将这事告与各位是福是祸啊。朴乐心中还是希望有人能将此事明镜一般,终有一日平反昭雪。可是人皆有私心,我不例外!” “世间难得两全之法。师傅,徒儿会谨记此事的。”刘轶表态。 “师傅是想平反此案,又怕连累他人。”苏璃道:“徒儿自当尽力而为,不越雷池。” 林老爷笑道:“莫看老夫,朴乐心里是个七巧玲珑的样子,此等灾祸已说出口,自是信得过我的。” 林歧然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们二老要吵起来。” 。。。。 晚执郊外。 “怎么样了?”问话的人长身玉立,身份的翎羽被拿在手上把玩。此人正是韩子伏。 “还没招,这些人时机把握的不错,只是没料到你速度如此之快。” “跟着我上杳雾峰的是二十一人,下来时是十九人,还剩两个人,务必收拾干净。” 齐曜点头应了。 韩子伏又道:“另外,我差不多猜到他们是谁了。先带我去看看他们。” 这处郊外的院子十分精巧华丽,是韩子伏刚到晚执时齐曜买下的,现下收拾的差不多,鹫羽在北域的各部也联系了一些。这些屋子最为独特之处就是院外完全无法估测其大小,曾出自一位机巧师傅之手。 关押的地方离得并不远,却还是绕了不少路,原来的住户就是闲这宅子绕人才一再空置。 这座“牢笼”并无真正牢笼之形,只是一处静室,本该附庸的刑具也是毫无体现。甚至还有矮几和茶水。地上歪着两个人一色黑衣,他们被分成很多批,关在不同的地方,此刻肢体僵硬,神色萎靡。 “含风婆婆带走了十个人,说是公子你赏她的,我没拦。” 韩子伏点头,示意知道了。齐曜转身离开,韩子伏的长衫在静可闻针的室内飒飒作响,他的声音十分奈听:“还是老问题。” 有人抬了眼皮看他,从颤抖不已的唇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原来是鹫羽宫,栽的不亏。” “看来你们并不知道我是谁?” “自是不知。” “那你们只为监视,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我说了无数遍了。”那人的语气刚硬中带着不耐烦,即便打着哆嗦。 韩子伏这下笑了:“那我问你们是谁,为谁卖命,这也不知?” “……” “鹫羽的毒比你们九阴如何?” 两人忽然间的怔仲被韩子伏尽收眼底:“九阴教凌堂下,据说他们办事向来成功一步就会派人回报,即便任务失败也能轻易知道是哪一步的差池。” “……”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嘴硬。” 其中一人抖道:“有人,有人出卖了我们。我们,我们还有活路么?” “你个怂包闭嘴!” 韩子伏见他们间有所动摇:“我给你们最后一天时间,无论什么消息,我给你们痛快。” 离开静室,室外的阳光照的人身上十分舒适,里边的人却受着寒毒的折磨。 重新回到前厅,韩子伏顺道从厨房提了食盒往东边的的院子去,一进门就见一团火红的毛球蹲在石桌上。韩子伏汗颜道:“丑奴儿,下来!” 丑奴儿穿着侍女挑的火红的织衣,急急忙忙从桌子上跳下来,又小跑着去拧了帕子,来回将桌椅都擦了一遍:“大哥哥坐!” 韩子伏放下手中的食盒,将里边的东西一一摆好:“我说过了,不准再往桌子上爬了。” “院,院子里有好多虫。” “这是郊外,院子又常年无人居住,虫子那么小,你怕什么。”韩子伏叹了口气。 “皇都没这么大的虫子。” “这个大小比南域的差远了。吃饭吧。” 丑奴儿扒了两口饭,低估道:“晚上睡觉还有虫。” 韩子伏夹了些蔬菜给他接道:“我可听说了,都是你的遐想罢了。” 与丑奴儿相处时间快有月余,对于这个八岁大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韩子伏也不再赶他走了,反而留在身边。至于他的名字,丑奴儿自己并不记得,韩子伏当年也未留意这个一点大小的孩子叫什么,可惜两人都失了家,他却连名字都丢了。那日漫天的杀伐给这个孩子留下很深的印象,直到被天算楼主收留的后两年中才渐渐学会跟人说话。秦洛酒曾经笑他,说他想的太多,连话也不会说了。让丑奴儿恼羞成怒,憋足了劲才终于慢慢开了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十七章 南域蛇商 虽说丑奴儿得以留下来了,韩子伏却忽然给他请了先生,就连修剪花枝这类学问都有涉猎,丑奴儿就这样每日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心里抓心挠肝似的痒。除了每日揪着院里的虫子闹腾,还要抓着韩子伏陪他用膳。 韩子伏十分清楚他心里的那点小点子:“秦洛酒既把你交给了我,即是任我处置的意思。我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并不确定,如若你不能完成课业,就得留在这,直到完成为止。” 丑奴儿年纪还小段不能由着他满四洲的乱跑,他自己也清楚,但秦洛酒平日管教松散,又时常失踪,这一下来,忽而有些受不了,念及此处大眼睛里就有水光盈盈。 韩子伏乐得见他鬼点子满天飞的样子,也不说话,就这样与他对峙良久。直见丑奴儿的金豆豆掉了下来,韩子伏也不为所动,丑奴儿只好一吸溜,自个止住了。 韩子伏却忽然笑了:“每日若学的好了,便让先生带你出去转转。”说罢摸了摸他的发顶。 丑奴儿却似乎不乐意了,他本想扒开头上的手,却苦于衣服厚了些,堪堪抓住韩子伏垂下的袖子,细小的五指并而成爪,在上边抓出纠结的痕迹。奈何气氛如此,就算难掩尴尬,也不好打破。 韩子伏见他忽而严肃起来,还以为他又要作什么幺蛾子,也十分配合的收起手,还贴心的收起了笑意,将其碾到心思深处。 “哥哥,我看到你带回了人。” 可惜藏着的这点笑意也随着这话不屑于存在了,“你想说什么?”韩家灭门的事让他看起来似乎平静无比,却无法忽视使他成为惊弓之鸟的每个字。哪怕,对方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却也是以两岁资质刻印过往一切。 这些韩子伏心里百转千回的波涛,自是丑奴儿无法察觉的,何况他这个哥哥,向来也是惜字如金,变幻莫测。 丑奴儿一板一眼努力将心里的声音磨成大人说话时的句子:“我知道哥哥在查当年的事,丑奴儿想帮忙。丑奴儿想知道,那些人?”最后一句说的好似急切了,使他忙不迭抬头看韩子伏的眼色,可惜他什么也看不懂。却还是明白韩子伏对他的防备。 没等韩子伏答话,丑奴儿又接道:“当年之事,因我忽而不停哭闹,婢子无法,才带着我到处乱跑,没能上的了正厅。” 后边的话,因韩子伏忽而抬起打量他的眼眸而中止了。韩子伏看了他半晌,后知后觉的收起那点可笑的戒备,忽而叹了口气:“不用勉强自己。” 让人意外的是,这个仅凭一句师命就敢独自跟着别人远走,还能时而调侃这个哥哥的孩子,因为这句话终于没能把持住自己的眼泪,多日复杂交织的心绪像要跟着眼泪一同决堤,直到干涸。 夜半。 来人脚步轻盈,十分知趣的想到屋里还有个熟睡的孩子,轻声道:“公子。” 他的公子此时坐在床边,全身皆隐没在黑暗中,唯有半点衣角粘着月色。进门左手的盆子里还摆着尚有余温的热水,今夜的对话以丑奴儿无法克制的泪水告终了。 听着里间衣物摩挲的声响,韩子伏缓缓起身走了出去:“齐燿回来了么?” “收到书信,已然得手,正在回来的路上了。”来人回答简洁干练,却没有齐燿的中气,十分温润如水,若不是一身裹紧的黑衣,还以为是哪家翩翩的公子。 “唔。” “?公子。” 不知韩子伏有什么打算,见他沉吟一会便又道:“无事,我自行过去便好。” 黑衣人俯身应是,如同一道鬼影消失不见。 鹫羽的寒毒霸道非常,却很难要人性命,即便是想自缢也要有那个力气。兜兜转转又绕回白日的院子,就是站在外边也能体会到里边彻骨的温度。小心跟着的丑奴儿瞬间打了个寒颤,好巧不巧他今日赖在床上睡了整一个白日,那还能再次熟睡。 他缩在院门后不敢走的太近直到韩子伏进了屋子才敢悄悄挪到树后,尽力去听里边的动静。 “给我。给我解药!” “哦?就你一个人。” “解药!”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韩子伏的声音听起来冒着寒气,丑奴儿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是,我,知道你,是韩香,影,韩家的遗孤。” “还有呢?” “真的不知道了,啊啊啊啊!”那人忽然嘶吼起来,明明隔的很远,却叫丑奴儿蒙住了耳朵。 之后便是那人让人毛骨悚然的呓语,:“解药。解药。” 无论韩子伏怎么问,他都不再有答复,像是得了失心疯。 不知这样磨了多久,想来韩子伏也没多少耐心了。忽然,那人本来有气无力的声音拔高了几倍,印在窗户上的影子忽然放大,朝着窗棂狠狠砸来,丑奴儿仿佛能看到黑色的血渍在上边溅开。他害怕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只记得方才那人终获自由时吼出的话:“韩香影!整个九阴教都在找你,还敢跑到北域来。你自求多福吧!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呆滞后,就当丑奴儿想赶紧跑出院子时,他的面前忽然落下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来人却不看他,向着丑奴儿身后之人躬身等候吩咐。 “收拾了。” “是。” 说罢,韩子伏自个提溜起丑奴儿,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他的小院子。 丑奴儿惊魂未定,还不忘埋怨这个哥哥,“哥哥明明可以飞来飞去,叫丑奴儿好走。”他现在十分驽定,韩子伏一定连院门都没出就知道他跟着了,“不过不太好受,下次可以慢点。” 眼见这个小鬼还在挑三炼四,韩子伏也惊讶他的定力:“行了,这宅子里到处都是眼睛,发现你是早晚的事。” “鹫羽宫的人好厉害啊!”他分明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神经这么大条的孩子韩子伏是没见过,见他眼里还洋溢着兴奋,韩子伏只好确认这个孩子异于常人。 “先生难得给你放一天假,你倒是毫不客气的睡了一日。” “唔。哥哥,丑奴儿想学鹫羽心法。” 他似乎做了很大决定,韩子伏不想扫他的兴却也不想骗他:“鹫羽心法需得上鹫羽宫,而非鹫羽血脉若过了五岁,就上不去了。而即便上了鹫羽也不一定学的会。” 丑奴儿不笨,料想当今武林,有这等轻功的也只有鹫羽。他虽有些失望,也耐不住好奇:“为什么过了五岁上不去?为什么鹫羽才能练心法。” 忽而韩子伏忆起,他刚上鹫羽时也有这样的疑问,这似乎太难以解释,像是民间的志怪话本才有的模样:“鹫羽长年冰寒,普通人的体质无法适应,鹫羽特制的邀寒丹效用可暂时让人耐住寒冷,但随着药效的流逝也只有五岁以下的孩子能慢慢在丹药的帮助下适应下来。至于鹫羽心法,也有前辈尝试过山下修行,却毫无收获。” “哦。”丑奴儿打着十分怪异的腔调,将这么一个字说出一个弯。 韩子伏:“……” “这么说,丑奴儿还是可以上山的。”他忽然激动的抓住韩子伏的手。却遭泼了一盆冷水:“邀寒,数量不多。要维持每年入山的弟子,余下的几乎没有。” 丑奴儿还想再问,奈何韩子伏却不想再答了,照这样下去岂不是要问到天亮。韩子伏没有给丑奴儿丝毫的机会,转身走了。 蹲在屋外的下属也愣了,几不可闻道:“公子实乃真性情。” 数日后,林府。 “二位公子猜猜,我抓到了什么人?”来人少见的兴奋了些,使得刘轶与林歧然不禁对他带来的人多了几分好奇,不过前者面色不露,后者正好相反。 只见冉问书身后跟着一个勾着背的矮个子,身上的衣物色彩朴素,手上却带着金银的镯子,还嵌着宝石,好在这人却不消瘦,看起来也不算违和。 刘轶与林歧然早先收了消息在这等着,这间藏在城中豪不起眼的屋子里不但阴暗还潮湿,看得见一些竹制的篓子、木盒、还有好些不明材质的东西。两人事先还未想到,直到见了这人被细碎头发挡住的大半张脸,还有那四处打量的一双眼睛,刘轶道:“看来是个南域的蛇商了?” 那人脸上嘻嘻的笑着,“三位有话好说嘛,小弟不过做些小生意。” 见那人还搓着手,像是巴不得从他几人身上剐下层油来,林歧然表现的十分厌恶:“好啊,明令禁止蛇商带蛇入城,这夙染王法看来不被你们当回事啊!” “哥哥何必这样生气,左右也没碍着谁的事,进城歇歇脚而已。况且这些世家大老爷们也是要亲自招待好的啊。”这人如此狡猾,几句话便把购蛇的世家拉下了水。 几人被这人左一个哥哥又一个哥哥酸的牙疼,赶紧打住他那不要脸的话。 “我看你怎么也三四十了,叫我们哥哥,可真受不起。”林歧然对于冉问书一旁看戏的行为敢怒不敢言,只好继续压榨着这蛇商。 “是是是,那几位小朋友,干什么来了?莫不是要抓我见官吧?” 眼见这人好似要发难,刘轶赶紧制止林歧然的作死行为。这些蛇商长年与各类毒蛇相伍,又掺杂在世家纠纷里,左右不会是一个小角色。刘轶道:“不知你可见过,能让人瞬间昏睡,额头泛青,手脚冒汗且危及性命的蛇……” 那人认真听了半晌,嘻嘻哈哈的笑了:“见过啊。” 刘轶忙道:“那,会让人染上混毒的症状么?” “小子,你是半点没有常识。”那人见这几人有求于他,连口气都变了。直气得林歧然牙痒痒。那人扬起手炫耀似的指了指屋里的框子们:“侬,你要找这种蛇么,我这大部分都是啊。” 刘轶眼见竹篮打水也冷了口气,偏偏还不死心:“南域主的女儿前些日子被蛇咬伤,险些丢了性命,你说我是要抓你见官呢?” “诶诶诶诶,小子。我这样的人要是进了那场子,多少人得坐不住啊,你又何必自找麻烦呢。”这人的脾气实在太过古怪,忽而又软了下来。“左右那蛇大概也是我这跑出去的,就当赔个不是,我这千年难遇的十全大补丸就拿去给小姐补补身子。”说罢还真去里边掏出了一个罐子。还十分惋惜道:“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了。” 林歧然不敢去接那罐子,倒是冉问书,从那人黏在罐子上的手上扒拉下那千年难遇大补丸,道了声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十八章 命中一劫 直到离开那间潮湿的屋子,林歧然不明就里,刘轶一脸铁青,冉问书独自把弄着手里的罐子。这样的三人走在路上不得不说,扎眼。 “不过一个蛇商,我还动不得了。” “年轻人真是容易自以为是。” “你!”眼见刘轶的拳头就要克制不住似的挥出去,林歧然赶忙提前拉住他的袖子。 再看冉问书,依然神色未动的摆弄罐子,林歧然都能读出他话中并无恶意,蛇商既然交了些“东西”也该见好就收。刘轶只是气,痛恨他们一个两个说起来是世家弟子,多少人眼中艳羡不已的身份,可是真到时候这层身份好似一点用也没有,处处碰壁,还落了一身的灰。什么惊世才情,都抵不过别人拳头硬。连该怎么用力也不知,想为家人做点事,还得是去请,去求。年少的无力感在他心里打下烙印般的阴影,疼痛却不尖锐。想要宣泄却不知何处使力,只有无力的捏紧拳头,将别人口里敏感的后辈两个字狠狠嚼碎再咽下去。 谁不是这样呢? “哥!松手。”林歧然怕他抓破了手,重重的叫了他的名字,却只敢轻声叫他放下。 是了,谁不是这样?凭什么让林歧然替他扛。 刘轶忽的送开了手,带着他一身庸滞的气场,一下子就都卸了下来。林歧然顿了顿,心照不宣的两人相视一笑。 “你们来看。”忽而此时,冉问书打开了那罐子,只见一枚枚白色的药丸安静的堆在罐子里,隐有幽香。 巧的是,几人皆不知这是何物。 “先收起来吧。”刘轶对这装了满满一罐的“稀罕物”实在没什么信心。 三人回到林府,还未来得及分开便被苏璃堵了个正着。 “偷偷摸摸的出去,以为我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院门小路上的苏璃单手插着腰,芊芊玉指隔空点着林歧然,眯起眼睛像是如此能看出些许端倪,好正正辞色。 跟在后边的刘轶借着林歧然的肩膀将他推开,将自己暴露在苏璃面前,害得色厉内茬的小姐登时软了中气十足的手指。 “苏璃儿!”刘轶无奈叹道。“你怎么在这。” 一番较量之下,苏璃只好和盘托出:“我,刚好过来。” “过来干什么?想溜出去么?” “你想多了。”苏璃打着哈哈,眼神四处闪躲。 正在此时落在后边的冉问书终是被苏璃抓住了,忙道:“你怎么在这里啊。”而几乎同时,冉问书也探出了头向她笑了笑:“苏小姐。” 苏璃十分不乐意:“你们一起出去玩么?” 刘轶无奈,扶额道:“办事。” “哦。” 见此冉问书几步向前将手里的罐子递给了苏璃:“哝。” 苏璃看着那丑不拉几的罐子,再看两个哥哥欲言又止的神情,刘轶甚至狠狠剐了一眼冉问书,所以最终还是好奇占据了主要想法,她接过罐子问道:“这是什么?” “与你往日折腾的那些机巧异曲同工,至于里边有些什么你可以猜猜。”刘轶看起来很累了,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随意搪塞几句就打算要走。 三人风一样的离开,苏璃不过是折腾了几下罐子,就没了人影。 苏璃:“……” 这个罐子方在路上的时候冉问书就试着打开过,也没什么机巧就是封的死紧,即便打开过一次只要再盖上就会重新封死,所以他的结论就是蛮力打开。以苏璃的功力要打开还早着呢,即便有什么新的办法也要一段时日,而这些时间足够他好好研究研究这个带着暗香的药丸了。 “小姐!公子们回来了!你快回来!”不远处苏璃的贴身侍女压着嗓子叫唤,一路小跑着过来。等到人近了:“诶?小姐你拿着什么?” 苏璃瞪了她一眼:“我早看见了!至于这个……走,我们回去。” 侍女忙追着疾步离开的苏璃:“小姐?你还没告诉我呢。” “晚饭一会给我送过来,不许打扰我,听见没。” “是。奴婢遵命。” 当日,苏家的小姐将自己关在屋内,夜里的烛火燃了半宿,平日里与她关系较好的几个下人私下里又在讨论着这次小姐拿了什么稀罕物,只有送晚饭的侍女能道出大概是个打不开的罐子,几人才恍然大悟。看来是个稀罕的罐子。 直到竖日,林家又开始热闹起来。 “不好了!小姐又不见了!” “小姐这次没有报备我,哇!呜呜。” “啊?!” “小姐不见了,还不快去找!” “臭小子!又给我搞事!还不老实!还不老实!” “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刘轶!!娘!” “娘敬那菩萨,别扰了清净,不然拿你是问。” “亲娘诶!爹啊!” “臭小子!臭小子!” 北域山川众多地域宽广,进了码头虽踩在了北域的地皮上却还算不上是到了北域,只有进了晚执才算是真正到了北域乡镇连绵、城池林立的主域。 先不说这羊肠小道九曲婉转隐没丛林深处,单是晚执出城就三条大路,相连较大的就有五个村落。 要想拦住已溜出林府不知多久的苏璃实在是难题一件。若还是往日,苏璃的心思他们能猜到一二,但是除了昨日给他的那个罐子两人毫无头绪。在蛇商这里,他们显然扑了空。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又来了?”蛇商有些意外,几人明显都不想见到对方。 林歧然看他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听说你要走了,来监督。” 蛇商不信他的鬼话,也不想多问哈哈笑了:“你倒是有意思。” 刘轶左右见不到人拉着脸,转身就走,林歧然忙呲牙咧嘴的跟上去。不料身后却传来蛇商的耻笑:“小子!一日不见怎么瘸了?啊?哈哈哈。” 两人的动静不小,直到这间矮房恢复平静的时候,有个探头探脑的家伙又摸了进去。 那人本以为自己手脚利索,不料刚好与蛇商对上了眼,对方早就打量他许久。这么快被发现,本该懊恼,他却是一副备受惊吓的样子,直挺挺的愣在原地。 苏璃直觉一股刺骨冰寒顺着自己的脚底正往上爬,这般诡异的动静使她受惊不小,她害怕的想到要跑却讶异的发现自己无法挪动分毫!就像她刚看见那人打量她的眼神空洞深邃如一处冰窟直接将她拉了下去,她下意识的想打哆嗦却感觉不到自己是否打了哆嗦,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心里叫嚣着想要挣脱,却担心下一秒流出的眼泪会冻住眼睛。 她忽然很后悔,这样贸然离家的自己难道要交代在这里么,她越想越怕,拼劲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也就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人没有那么刺骨的声音。 “嗯?”一个充满疑惑的声音。 几乎同时那些跗骨冰寒好像一下子都退却了,她来不及多想,奔逃而出。 蛇商似乎明了那是什么却还是疑惑不解,疑道:“炽风珠?”他周身寒气徘徊不去,抬了抬手,一条赤红的小蛇就要顺势爬出,却被另一人的声音制止:“别追了。那丹还是你给的呢。” 收回小蛇,蛇商忙耍起赖皮道:“我可没给钥匙。我也没有钥匙。” 再看说话的另一人,是个老妇,虽然说话气定闲如,可姿势却不太好受,只见她正费力的将自己从房梁上挪下来。 “含风婆婆,您老也太警觉了。大不了杀了就是。” “诶!老了身材不好这房梁把老妇卡住了。” “我来吧。”只见蛇商放出一条碗口粗的大蛇,一口牙齿竟然咬碎了房梁,随即这小屋就塌了一边。 解决了房梁,含风拍拍自己粘了灰尘的袍子:“你就不好奇那钥匙是哪来的?” 蛇商无奈的举起手里未放出去的赤蛇:“好奇啊。” “还敢和我叫板了?”含风笑了笑:“总之,别动那姑娘。该哪哪去。” 蛇商驱蛇翻墙离开,这个位置出去可以走山路,不会惊了路人,人还没出去他道:“很重要的人么?”下一句他却笑了起来:“那丹我脏了点,有几粒次品。” “哦?说不定命中有一劫。”含风没什么喜怒,话有所指,却不知是谁。 “嘿嘿嘿,那我得出去躲躲。走咯。” “人在老地方了,自己去取。” “谢啦。” …… 大概多数人都难以想象自己在受惊时能爆出的实力,直到出了城苏璃才反应过来。而此刻她的心如擂鼓,即便已经知道够远了,很远了,任然无法平复。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会躲开风吹动的草从,有流水声的溪边,有鸟鸣的树下。她有些想回家却不敢进城,因为那样势必经过离那里很近的地方,不然就是绕路从别的城门回去,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离家出走一日归”太没面子。 她强行压下心里的不安,蹲在不起眼的角落,只要再让这凉风吹一会就能冷静下来,不想像其他闺秀一样缩在别人的背后,就在这吹风吧,冷静下来。 月上梢头,还有一刻城门就要关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大,此时的苏璃竟在城墙下打起瞌睡,迷迷糊糊的纠结是否回家的问题,不过好在只是打瞌睡,没有忽略走到自己眼前的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二十九章 枳风珠 苏璃愣了愣,顺着人的脚向上打量,好在那人不高,没让她扭了脖子。 她一下子认出了这个人,是那日做衣服时与韩子伏交过手的老婆婆!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蹲在这” “老,老婆婆。”她急忙站起来,第一时间想要整理自己的衣着,却更尴尬的被人扶了一把。她红了脸只好道:“麻,麻了。” 那老婆婆笑意更深了,蹲了那么久能不麻么:“城门要关了,怎么一个人在这,是不是受了委屈啊”说到后边神色便随之严肃了几分。 苏璃哪能听不出人话里的好意忙解释道:“不是。”却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好了,不想说便不说吧。那你看,城门也要关了,你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就呆在这吧。你有什么打算呐?” “老婆婆,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回家。” “你家?是住这城里么?跟家里吵架啦?” “我……也对,我还是先进城去吧。总不能在外边蹲一宿。”看苏璃这么轻松上钩,含风心里乐出一朵花。 见着小姑娘娇滴滴的,她不免也生出几分怜惜之心,想是方才也被吓坏了:“我刚从外边回来,你跟我一起进城吧,有歇脚处么?年轻人么跟家里意见不和,过几天就好了,闹完脾气要早点回家,不要……” 含风还没念叨完,苏璃满脑子都是老婆婆的一句“一起回城”她激动的心理闪着绿光。这位婆婆的功夫,她觉得相当可以的。 “要是没有地方去,就去我那好了。” “有啊,我住客栈的。” “嗷”含风的语气忽而有些失望。 “老婆婆我们进城吧,要关了。” 含风给年轻人跳脱的脾性折腾了一番,忽而迟钝了:“对对对,走吧。” 两人紧赶慢赶赶在城门关之前溜进了城内,为什么是溜呢,因为苏璃怕遇上关门的守卫,所以特意与晚上出城的牛车来了个擦肩,还被不耐烦的守备对着后背剐了一眼。 “下次赶早,不要撞到小爷!大晚上的在外边溜达,小心下次抓你见官。” 好在这车刚好挡住了前来关门的守卫。 穿过那条在苏璃心里阴冷一倍的巷子,两人很快上了大道,老婆婆让苏璃挽住自己的手腕,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婆孙俩一般。虽然晚执也有巡查的队伍,但还是比较懒散,见着两人直接划入老弱病残的范畴,照面连个眼神也不吝给与。 “老婆婆,您住哪啊?” “还早,另一头呢。” 走路无聊两人干脆聊起了天。 “那您怎么这么晚回来啊?” 小姑娘很上套啊。含风这样想着道:“西城门外有间屋子给卖出去了,婆婆我好奇,去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呢。” 苏璃一听,心想这西城门外的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婆婆,为什么说是倒霉蛋?” “因为这屋子啊,闹鬼!” “闹鬼?”苏璃一听,闹鬼的屋子:“那这个人是奸商啊,怎么可以卖风水这么差的屋子呢?” 含风忙不迭赞同道:“那也是倒霉蛋才粘上这种晦气的。” “婆婆不可以这么说啊。我们应该提醒他。” “这么说,你相信这世上有鬼?” “那到不是,但谁不想住好房子呢。” “算了算了,那太远了,老婆子这么走过去都差点睡城门了。”含风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再搭理的样子。看苏璃的样子显然不知世上多的是住不起好房子的穷苦人家了。 眼前的巷子忽而伸出长长的指路灯笼,苏璃多看了两眼才确定道:“婆婆,我到了。” “到了啊,那你去吧,去吧。” 苏璃踌躇了两步:“我还是先送婆婆吧。” 含风看着她,哈哈笑了:“这么冷的天你还穿着日头的衣服,不冷么?老婆子身体好着呢,快去吧,回去泡个热水澡,该冻着了。” 含风见她愣了愣,是了,她还是白日那件单衣,现在却是更深露重了。 “哦,好吧。谢谢婆婆送我了。我先走了。” “去吧。” 依含风的耳力,绝不会忽略那急促消失的脚步。应该是探寻真相般的急切。她转身,又独自一人走在回程的路上:“年轻就是好啊。” 苏璃几乎是用跑的回了客栈的房间,店小二一见人回来了,赶紧将热水跟晚点送了上去,虽说店面小,好在周到。 苏璃道了声谢,手里攥着个好看的坠子。 是了。这是个什么天气,她穿着单衣,却丝毫不觉得冷。还有那个弄蛇的人,怎么会突然大发慈悲放了她,她不相信自己能挣脱的,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又或者,是这个东西。若是那时她能冷静下来说不定就能知道真相! 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她掏出了那个冉问书给她的罐子,直接翻开了罐子的底部,那里有许多细小的凹陷,若不是她早先得到这个坠子也断然不会想到,这个丑不拉几的罐子会和这个十分好看的坠子有什么联系。 是刚好契合的。 兰花样的坠子像是活物一般有着舒卷的叶子,非巧匠必难以精雕细琢,而这巧匠怕是也万中无一。 坠子中间轻轻包裹着一颗隐隐有银色花纹的白色珠子,珠子有异香,十分好闻。整个坠子浑然一体,皆是一片浑白。 这颗珠子正是那罐子里取出来的,而此时这颗珠子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温度,活物才该拥有的温度。只有静下心来才能感觉到一阵阵的暖流顺着掌心汇入四肢百骸,这种感觉十分温和,像是微风拂柳。 难道是这个么?苏璃将那温度贴在手心,随即一声叮铃,将它丢在了桌上。 “明日还是回去吧。” 她不能接受一个坠子的道歉,还不能接受这个么?她有些失望,好像连个可以质问韩子伏的理由都没有了。何况她连人都不知道在哪。 她找出了包袱里的一节小小的娟布,这是跟着那个坠子一起出现在杳雾峰的,就在,她的手里。 “聊表歉意——韩子伏。” 他就这么承认了。 苏璃登时觉得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她负气般的迅速洗漱完毕,熄灯休息,任那颗珠子躺在桌子上。窗外明月高悬,格外明亮的月光像是要挤进屋来也窥一窥女儿家的心事。 只是这一种心事,不知是否有两处闲愁呢? …… 晚执郊外离城门多里,落户零散,松柏挺拔,不过时而会有集市,剩下的时日便十分清净了。好在来早不如巧,今日恰有集市,城门口有去往郊外的骡子租借,用于驮一些货物。 看来还是有不少人喜欢凑着热闹去淘些小玩意。 今日打算回林府的苏璃则得以租了一匹骡子,晃晃悠悠的往郊外去了。看着时不时从身边走过的三两人群,苏璃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今日有集市。 想到贸然离家的自己说不定给林叔找了麻烦,也没见得自责过得苏璃忽然良心发现,盘算着是否也要买些东西回去。 当苏璃往那骡子身上挂了十斤柿饼,十两松针、一捆乌鸡,本将一切顺利的苏璃终于犯了难,原因无它:“闹鬼?不知道不知道。” “哦,你,顺着这条路,右拐…左拐…左拐…再右拐…左拐左拐…右拐,直走好像还有拐?嗯好像是这样的,然后你再问问?” “这个……好像是直走吧。” “没听说过。” “……” 正当苏璃焦头烂额之迹,远处一大一小两人正打量着她。 “先生。” 被唤作先生之人被人拉住了手,不得不顿下脚步,左右也就牵着骡子那人还搏几分眼球:“小公子认识那人?” 丑奴儿点了点头,也不动作两人不约而同选择先观察一二。 见那人只是在问路,丑奴儿道:“是安氏一族,姓苏名璃。与哥哥认识。” 先生笑了笑:“哦,安陵主的女儿。”说罢独自上前:“这位姑娘,你为何找那宅子呢?” 苏璃一听觉得有戏,却还是小心打量此人,依她活了十九年的经验来看,此人一身正气,又颇有书卷气息,当是一方学派人,定不是鸡鸣狗盗之辈,当下和盘托出。 哪知那人哈哈笑了起来:“姑娘一片赤诚,定当成全才是。” “看来先生知道在哪?”苏璃喜与形色,不知那老婆婆说的可准,若真是,自己恐怕真要睡城门,念此,她急不可耐的神情皆暴露无余。 “先生!这一摞煎饼要十文呢!”这一声吼的响亮,好在苏璃早已脱离市集,进了羊肠小道,是打算自己探路了。两人一同回头,只见一个孩子飞奔过来。苏璃最先认出,惊呼:“丑奴儿?!” “大姐姐也在!”说罢丑奴儿抓住先生的手笑道:“先生遇到了丑奴儿的姐姐了。” 苏璃一见他二人认识,受惊事小,尴尬尤盛,前往宅子的一腔热血瞬间凉了一半,不由叹道原来北域之小,但还心存侥幸,笑道:“你又长高不少。” 那先生也是感叹不已:“没想到都是熟人。那正好我们走吧”说罢牵着丑奴儿的手:“贵了,也就八文。” 看着丑奴儿与那先生同行,她剩下的那点热血也凉了大半,心里开始打着退堂鼓。进退两难之迹,丑奴儿忽道:“姐姐,你要走丢了。” 苏璃觉得自己的脚程竟被一孩子取笑了,忙不迭加快脚步:“一时走神。” 哪知,丑奴儿看了看她又将两人距离拉近了:“姐姐,那是我家,不闹鬼。” 苏璃登时觉得脸面无处安放,一腔热血现已是透心凉了。觉得这下要是再思量着溜走,她是要将整个安陵的面子都丢了。只好硬着头皮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姐姐跟人玩游戏输了,这是惩罚,你要替姐姐保守这个秘密,这是我们间的秘密。” 天知道本该自圆其说的一番理由,落在小孩子的脑子里,顿时成了一个荒唐可讥的笑话。 “这算什么惩罚啊?”哪知丑奴儿不依不饶。 “这……”苏璃彻底败阵,觉得这山间的微风一点也不习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三十章 鬼宅 “鬼宅”说起来还真不如一般的人家好找。直到丑奴儿被那名先生抓回去之前,苏璃也没什么兴致去看看这城郊景色,只得出这么个结论。 也非指路之人糊涂,而是这条路所谓的拐与直,苏璃走了许久也不过几个岔路,不过路却不直罢了,想来山间小路哪有直的道理,那人好心恨不得几个拐都与她说清楚了,想来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思及路上所遇之人千姿百态,也是妙趣横生,神游天外的苏璃竟自由心感悟:“看来遇见众生即是幸运。”复又觉得自己真是老气了,还是将这话淡忘了比较合适。 “姐姐!我们到了。” 丑奴儿的叫唤让苏璃回过了神,映入眼帘的是不甚起眼的门扉,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门前铺陈几块青砖,有些光滑。周围高高的围墙与树木杂草混在一起,与打扫十分干净的正门相比破败了些。 门前落了锁,只见那先生掏出钥匙推开了门扉才向着苏璃儿一请笑道:“自扫门前雪,让姑娘见笑了。” 苏璃尴尬的笑了笑,赶紧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唾弃一遍。 “姐姐快来。”未等苏璃与兀自牵了骡子的先生道声谢,就被兴奋异常的丑奴儿牵着跑了,只来得及回头歉意的看了一眼表示没关系的先生。 跟着丑奴儿在这院子里七拐八绕,总算了却了苏璃的好奇心,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宅子竟如此之大,已然堪比林府,可惜道路杂乱无章,已经达到了以一己之力毁掉整个府邸的地步! 直到丑奴儿终于把他的大姐姐领回自己的院子,苏璃只好对他的记忆力暗自佩服。 从丑奴儿兴奋异常的情况来看,这方打扫的十分有人味的院子就是丑奴儿的住所了,院里等着一位打扮简单的女子。丑奴儿看了看她,扯高气扬道:“今天先生准许我不用习业了,因为我要照顾客人。” 那女子笑了笑对苏璃道:“姑娘是?” 苏璃却恰好有疑问与那女子同时问道:“我……来时,院门落了锁。”还往来的方向指了指,估摸着也没指对。 哪知那女子仿佛并未听到她的话只是和气道:“我为姑娘收拾一间客房吧,一会收拾好了,我来领姑娘过去。”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丑奴儿似乎早已习惯,拉着苏璃道:“姐姐不用理她,她就这样。姐姐今天就留在这里吧,从这里回城这个时辰是来不及了的。” 院子的中间摆放了一张圆桌,桌上放着还温着的点心,丑奴儿掀开盖子,将里边的小盘子掏了出来。 “对了,姐姐不要乱走,这里边很容易迷路的。你来陪丑奴儿说说话,丑奴儿都没人陪,姐姐,你多留几天吧。”最后竟然央求起来。 苏璃拿这样的央求没有办法,偏她自己又不知该怎么面对韩子伏,更是左右为难,一肚子苦水。反正眼下她也走不了,干脆随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那句“箴言”,点头应下了。 月上梢头,苏璃实在没有想到,丑奴儿这样大的孩子居然十分有话聊,除了言语上还有几分稚嫩外,几乎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思路严谨细思极恐。 他再三叮嘱她晚上不要乱走,并告诉她如果迷路了该如何如何,仿佛知道自己真的会乱跑一样,苏璃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真准。 先前那位女子将她带到了一处院子便离开了,除了嘱咐有需要可以叫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苏璃还纳闷这么神出鬼没如何唤她,才发现那屋子里从吃食到热水甚至换洗衣物一应俱全,吃食是温着的,水是不知哪里引来的温泉水,修了一间类亭罩在了这院子中,四面则由巨大的山水长屏围了起来,又是活水实在奢侈。 苏璃被这般待遇迷了眼,实在想出去转转,总过这么大的宅子没有几个人,不至于被发现弄的尴尬,况且她也想好了,只是在路上走走,不进院落便也算不上逾矩了。 至于迷路,她沿路用小石子做了记号,可谁曾想,她找不见自己的记号了。想起丑奴儿的嘱咐,苏璃实在唤不出口。叫大哥哥的名字?她怎么可能叫的出来。 苏璃决定自己宁愿在这里转到天亮,也不丢这个人。 ………… 苏璃所住的院子取名言之,实则是韩子伏住所的偏院。偏院与主院之间只相隔这处温泉,温泉修葺精致,道不像这座宅邸的风格,更像是后天修葺而成。 温泉里此时正有一人洗浴,散在一边的衣物有些隐隐的血迹,衣摆落在水里,便也由着丝丝如烟散开了。 “不愧是世家里出来的公子,鹫羽一楼的主位,真会享受!” 齐燿赞叹不已,说着将自己扒的一点不剩,韩子伏只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在他跳入温泉之前,起身披衣出去了。 “你行!” 韩子伏没有理会背后吆喝的的齐燿,借着月光便直接回了房,一头倒在塌上。 鹫羽以轻功为绝学之一,他虽有些武学基础毕竟半路出家,与齐曜一日疾行已然不堪疲惫,将睡欲睡之时,白日那女子又冒了出来:“公子,丑奴儿带回了安陵主的女儿,说是与您认识,现下跑出去了,做的记号清理掉了,其它未有特别的举动。” 韩子伏应是累极了,没有回答,轻轻的呼吸声在塌间响起,那女子等了一会,自行取了帕子,坐在塌边替韩子伏一点点揉净未干的湿发。 可怜苏璃被正闹脾气的齐燿一句随她去丢在黑灯瞎火的宅子里,一晚上也没找到回去的路,这里有可能关心她的三个人中两个人睡得死沉。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韩子伏这一睡天便也将明了,那女子没走,还捏着韩子伏的头发,韩子伏看了她一眼,她也坦然:“打发时间。” 不过昨晚她说的话韩子伏应是听到了:“人呢?” “还糊着呢。没回来。” “你将她安置在我这里了?” “公子这处自然最符合领主女儿的身份。” 韩子伏叹了口气:“那也不合适。” “是。” 韩子伏这个人,谦谦有礼、文质彬彬都是装出来的,世家刻在骨子里的枷锁,自然而然却不由心。他最清楚什么适合自己,也知道怎么做最合适。 昨夜的事他耍了性子,自然不允许再有第二次,但要说愧疚之心,先前没有,现在,自然也没有。 不过他觉得,自己对苏璃应当是特别的。例如,枳风珠。 枳风珠在寒风中最适发挥效力,苏璃借着它的光大大方方就将一处石凳睡着了,想必梦里香甜,自至现在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韩子伏没有这样近的看过她,实际上她的姿态十分漂亮,虽然现在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但她给人感觉很干净,让人着迷的干净。 将人打横抱起,枳风珠的效力稍稍减弱,苏璃自觉向他怀里拱了拱,像极了公孙琉璃从北域抢来的猫儿。 “好香。” 见她还会梦中呓语,韩子伏竟笑了。 将苏璃送回偏院,韩子伏的眼皮又打起了架,好在床还算大,他便合衣倒在了一边。 这一睡就时近午后。 苏璃悠悠转醒,与他人不同的是她是个只要睁眼就立马清醒的体质,感觉自己卧在柔软的床铺上,她估摸着该是谁把她送回来了,拉了个懒腰,正要观察下四周,就发现了身旁侧卧的韩子伏…… 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因为韩子伏不但衣着整齐,看起来还十分疲惫。眼见他的眼睛动了动,然后悠悠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真漂亮,不过一看就还糊着,没睡醒呢,苏璃心里不由乐的。 再次见到这个“诡丽”的男子,早先的话又忽地蹦出来——看来遇见众生即是幸运,苏璃叹自己已是立地成佛,还是早日脱离凡尘为妙。 韩子伏撑着坐了起来,没有束起的头发连眼睛都挡住了,看他不耐烦的用手捞了捞,抬起眼睛盯了苏璃一会,复又察觉了什么问道:“饿了么” 苏璃仔细想了想,点头。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苏璃只见他将落下的发丝一股脑全捞到脑后,起床出去了。走时还丢了一句,“隔间可以洗漱。”还贴心的替她关了门。 时间卡的很准,苏璃洗漱完毕,他便也回来了,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里边的东西一摆出来苏璃的口水就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鸡丝,雪梨羹,素什锦,凉菜,还有一碗小火米粥,浓淡相宜。 苏璃眼睛亮了亮,跟着韩子伏往桌前一坐,虽然咋一相见还有些拘谨,但谁耐得住美食的诱惑啊,苏璃很快便大快朵颐起来。 见着韩子伏也就只吃了自己的一半那么多,苏璃自觉自己胃口并不大便多了句嘴:“你吃饱了么” “我并没有吃正餐的习惯。” 韩子伏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句,可把她噎的不轻,原因无它。不食正餐是不知道多少辈前的老习俗了,虽然都是以前的贵族,现在也有沿用的家系,但苏璃认为吃饭不能吃饱就是自己找罪受,并且十分唾弃这个行为,一日五六顿纯属浪费时间。 她为韩子伏并不开明的习惯感到痛惜。虽然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不这么想了。 苏璃吃的满足叹道:“看来韩家也是家学渊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寒香引》正文 第三十一章 兴师问罪 韩子伏面上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放下了装着梨羹的小碗。 “听闻当年的朴大人,已在贵府了。” 苏璃点点头:“我都知道了。” 一个定下决心的时间,苏璃又道:“你的歉礼我收下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前提是……你是韩家遗孤么” 苏璃向来对不熟悉的人说话迟钝些,虽与韩子伏相识一段时日了,但像你是否是遗孤这样的问题她其实不太问的出口。 “是。” “对不起。”苏璃也是爽快,即已知道答案便也迅速为不合适的问题道歉。 “已是既定的事实,却也不必道歉了,我已然开怀。”韩子伏却为她的直率添了几分好感,不免想要调侃她两句,便道:“苏姑娘特意来此,只为了问这句话” 苏璃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机缘巧合。” 再一次两人相顾无话。 “韩子伏。” 韩子伏:“嗯” “关于这件事,我想参与!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对,我可以从中得到好处,自然也是能帮到你。至少在北域。”苏璃的眼神带着渴望与坚定。 她的父亲身为北域领主,自是与朝廷渊源颇深,她总觉得这其中盘根错节,若是不弄个明白,于心难安。 至于韩子伏他自然查过安陵,苏青暮曾在六年前离开过北域,对外却宣称闭门养病,连苏璃也送了出去。苏青暮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每日处理卷宗可至三更半夜,忽然足足离开三月有余……时隔日久查不出他去了哪里,但三个月足够往返南北两域。 韩子伏十分清楚,苏璃留下的目的绝不单纯,这让他增大了自己的怀疑,未知的敌人有多危险,他其实并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姑娘,但自私是所有人都具备的“优点”,正因有着这样的优点,才留住了他此生无憾的抉择,他轻道:“你们不该将扑乐留下。” 苏璃摇头似乎不赞成韩子伏的说法道:“他是我的恩师,我无权干涉,何况涉及性命之事。” 先前那位印象颇深的侍女此刻又飘了进来,默默收拾两人遗留的饭菜,复又端上了笔墨。 韩子伏将那笔墨推向苏璃:“不是答应丑奴儿多留几日么,给家里去封信吧。” 韩子伏并没有看她写什么,有意识的撑头看着窗外,苏璃吹干笔墨,抬头看他,窗外树影婆娑,盆景交错,而他眼里似乎看不到什么风景。 他忽然道:“韩林两家不是大家”复又觉得自己确实话多了。 好在苏璃心思活络也及时换了话题道:“嗯。丑奴儿呢?” 韩子伏收了她手中的纸,看也未看便拿给了身边的侍女:“他已玩闹数日了,课业落下不少,他若想这几日安心找你,就需得提前学毕。” 他说罢起身拉了个懒腰,又向苏璃摊开手掌:“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这样的邀请在北域并不流行,好在苏璃也算是名家之后,多少略知一二,她探寻着韩子伏掌心的温度连带着还有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诸如“韩家遭难你是如何规避的”又或“韩家为何遭此大难”、“只剩你一人了么”以及两人都避而不谈他的父亲苏青暮。 可惜话到嘴边只出了一句:“你真好看。” 韩子伏依然稳稳的牵着她:“苏姑娘这样随意夸赞别的男子,只怕林公子要吃味了。” 苏璃一听暴脾气立马上来:“那个二愣子么!”她觉得好气又好笑“随他去好了。”颇像即便林歧然死在她面前也不在乎。 苏璃这般急忙解释,韩子伏眼底一片促狭道:“原来如此。” 这条石板路狭而长直,路边种着几树梨花,泥土都还是翻新的。 “这座院子是前朝不见名姓的一位机巧师傅,闲极无聊督促修建的。所以岔路繁多,毫无美感。” 顺着这条小路再走没有多远就眼见一堵墙直挺挺的立在眼前,再无别的路了。苏璃心中纳闷,该不会韩子伏也迷路了吧,心中窃笑。 韩子伏拉着她往那堵墙走去,苏璃:“” 墙上痕迹斑驳,风吹日晒的痕迹比别处还要明显太多,仔细一看墙上满满的刻着字。 “不谓生平无愿 唯一相较乃此巧术……烽火三月 民已饥肠辘辘 木已逢春无时 徒不忠 不孝 不义 投于虎狼……祭以此身慰先祖之亡灵 若后人能保全之法 无奈仅以涕零而感 或以后生可畏聊表一二……” 文章很长却不太看的清楚,大概是宅子修建者的手笔,还有一些修复的痕迹。但是这块理因是碑文的东西怎么在这处死角里,还是刻在或许是房舍的墙壁上。 苏璃伸手触摸石壁上的字迹,见韩子伏默许,便自己摸索起来,石壁上的字迹似乎可以挪动。可惜还是不见法门,韩子伏伸手触向几个字道:“字迹不太清楚所以重组会有困难,但大概的位置你须记下。”说罢便要开始演示。 苏璃愣了愣急忙扒住韩子伏的手臂道:“等等等等,这是有个密室还是什么?为什么告诉我?” 韩子伏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苏璃。 苏璃心道这人好生有脾气,又道:“你答应了” 韩子伏道:“更多的时候你需要学会自我保全。若是你帮我或许事半功倍吧。”说罢就开始演示,他演示的很慢,但依然很多。苏璃看到最后只记得数数了,足足一百二十个字!还不包括挪动的位置!脚下轻微震了震,面前开出一条极深的地道,可容两人并行。 苏璃扶额表示自己晕了。 “闲来无事你可来演示,熟悉的话花不了多久就可打开。地道关闭后字会自己归位。” “这下边是什么?”虽然韩子伏带着苏璃,可是下边铺面而来的寒气还是会让人产生几分畏惧。 韩子伏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胆子挺大的。”说着牵着她下了地道,里边没有灯火但适应之后能看见些许光亮,两边的墙壁非常光滑有些像镜子,但却看不清倒影。这样类似镜子的东西和石壁交叉铺垫在走道里,光好像就是这些类镜子的东西从尽头反射出来的。隔开的石壁上依然刻着字,苏璃借着微弱的光看了看,比起上边的文字这些或许就是那位匠人的心血,不是一个她这样的外行看得懂的。 这条通道很长,越往里走就越亮,韩子伏见她打量着那些石壁上的字道:“你若是感兴趣可以拓回去,不过进来之后就不能原路返回了。” 苏璃点头算是应了,这座地下密室不知还藏着多少巧技,虽然满是岁月斑驳的痕迹,却毫无腐败和湿冷的气息,就像是天然的洞穴一般。 “那我们从哪出去呢?”苏璃不禁纳闷,这样的地方会通向哪呢? “开口在一处断崖的半山腰上。” 苏璃被他不紧不慢的语气骇住了:“!” 眼前渐渐开阔,通道的尽头通过下降的石阶有一处暗流,虽然没有看到水流的来处,但这样毫无腐败气息的深潭必然有暗流。这处深潭占据了入目所及的全部,直到苏璃打量完后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色。确实是景色,深潭正中上部开了一个口,有阳光照进来,通道里的光应该就是这个源头了。四面的石壁上依然嵌着那镜子样的东西,深潭的中间有一个偌大的灯架。周围还有不少花草,生长茂盛,石壁上依然是字,苏璃觉得自己就算闭上眼也能感受到那位巧匠呕心沥血的全部。 韩子伏介绍道:“若是入夜点燃灯架即可。” “那这个洞?”苏璃首先反应道:“会从外边看见么” “当然不会。” 除了方才那处偌大的石室外还有三两小的石室躲在拐角处,里边堆了不少箱子。 在里边摸索一圈会找到一条和进门类似的通道,是一处向上的石阶。“通往断崖。”韩子伏道。 “我们要从断崖回去么?”苏璃忙不迭问道。 韩子伏点了点头。 苏璃急忙摆手摇头:“我的武功就是个半吊子,打混混还行,跳断崖不成的。” “未来事谁可知。如若不成就在这等我便是。” 山崖上的洞口泛着浓浓的迷雾,根本看不清远处的风景,也看不见脚下到底多深,苏璃四处打探也只能看见洞口周围垂着的吹灯拔蜡般的藤蔓。 “过来。” 苏璃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以为要爬藤蔓便指了指,又看向韩子伏。 “这个藤蔓禁不住人的重量,下边虽然是河,但离崖边还有距离。”说罢向苏璃伸出了手。“我带你上去,你抓稳了。” 苏璃愣愣的伸出手,却被人拉到了怀里。一条手臂紧紧的揽住了她的腰,没等苏璃反应,韩子伏一手拉住藤蔓就从洞口向上荡了出去。腾空的感觉袭来苏璃吓了一跳:“啊——”复又本能的抱紧了韩子伏,耳边是刚才那段藤蔓坠落的声音。 这个人的轻功很好,却没什么带人的经验,苏璃几番觉得自己快要掉在风声中,只好自力更生勾住了韩子伏的脖子。并不出意外的听到这人不怎么友善的声音:“快到了。” 韩子伏带着苏璃上了山顶,山顶有小路通往山下,韩子伏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惊魂未定的苏璃道:“还想插手么?” “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