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骄女》 第001章、招弟 天监四年冬月,是个极普通的冬天。自打进了冬,就一连下了好几场雪,甘县一个小村子里的老人们趁着难得的晴天出来踏雪,聚在一处闲话,磕打着烟袋锅子,眯缝着眼睛道:“老话儿说,瑞雪兆风年,瞧这几场雪下的,可正是时候,来年定是好年景啊。” 众人都附和着道:“族长说的有理。” 眼见得日头越升越高,聊的也差不多了,众人这才起身打算各回各家。忽听得一声尖叫,震的人心口都针刺一般的酸涩。 族长便皱眉问:“这是哪家啊?” 其中一个矮小的老头弓着腰道:“沈三家的,听说他家大儿媳妇也就这几天临盆” 妇人家生产的事,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尽管这里是乡野山村,可族长是读过孔孟的,对此很是不屑,不由的嫌恶的努了努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另一个高个子却依然瘦削的老头儿便道:“唉,这沈三也是命苦,他可是咱村唯一的秀才,谁想年纪轻轻的就撇下一大家子人,也够三嫂难为的了。” 族长摇摇头,满眼同情,眼睛里却没什么动容的神色,拉长声音叹了口气,又很快的收住,抿紧了嘴,背起手,再度摇了摇头,道:“行了,行了,都是一个村住着,有什么为难招窄的,只要一吆喝,大家就都知道了,众人拾柴火焰高,还能帮衬不了沈三一家?” 族长发了话,众人也就不再多议论,到了路口,各自打着招呼,分道扬镳。 沈三家里,妇人的呻吟声越来越凄厉。院子里站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身上穿着灰扑扑的打着无数补丁的棉袄,小脸冻的红扑扑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可怜巴巴的望着东厢房,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从正房里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看一眼小姑娘,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耳括子:“小丧门星,不许哭,你娘就要给你生小弟弟了,那可是咱家的长房长孙,你可别坏了沈家的运道。” 小姑娘瘦弱矮小,被老妇人一个耳括子打的站立不稳,就摔倒在路边的雪堆里。立时衣服上全是雪,她不敢哭,立即爬起来,抿着小嘴,道:“阿婆,招弟没哭呢。” 老妇人看小姑娘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气的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拎过来,道:“你这小丧门星,好好的衣服又弄脏了,回头你自己浆洗,听见没有?” 她力道不大,可对于三岁的小姑娘来说就太狠了点。招弟痛的五官都挤到了一处,眼泪便叭嗒叭嗒的掉了下来,却不敢出声,忙用黝黑肮脏的手背把泪抹了,点头道:“阿婆,招弟听见了。” 老妇人又拧了两圈,这才松手。 东厢房里走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衣服陈旧,却干净利落,上前对老妇人道:“三嫂,侄媳妇身子太弱了,不行啊,再耽搁下去,可就是两条命。” 老妇人一听,脸色立变,一把拉住这妇人的手道:“我说他十八婶,这可怎么办?这是我沈家的长房长孙,可不能有一点闪失啊?你帮帮忙,想想主意,这,这,老大不在家,我一个没脚蟹,可怎么办啊?万一大人孩子有个闪失,将来我到了地下,可怎么见你三哥喂~”和刚才对招弟的凶恶相比,这会就可怜了十倍,眼泪鼻涕,一块往下淌,看的人十分不忍。 这被称为十八婶的妇人便为难的道:“咱家乡下,没什么好东西,我倒是听说有钱人家妇人生产,若产妇身子虚,都拿人参吊命哩,要不,三嫂你也想想办法?” “人,人参?”沈三嫂目瞪口呆:“咱只听说过,可上哪儿寻去啊?这,除了人参,再没别的法子了吗?” 十八婶叹气摇头:“侄媳妇身子弱,又养的过于娇气了,要是寻常人家,灌些米汤也能熬一阵子,可她唉。” 沈三嫂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目送着十八婶又进了厢房,恨不得自己也跟着进去。一回头看招弟大滴大滴的掉泪,怒从心头起,一掌搡过去,怒斥道:“丧门星,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能变出一枝人参来?” 招弟虽小,却早熟,听十八婶的话,多少猜出自己的娘亲只怕凶多吉少。她年少不知事,想着若是娘亲有个三长两短,立时觉得孤苦无依。 被沈三嫂这大力一推,又怕又惊,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沈三嫂气的揪着她的衣领子,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还敢号?你是不是非得诅咒家里出点事才算完啊?” 她手掌粗大,招弟人小,怎么也挣不开,眼见得脸红脖子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她却瞪着血红的眼睛,就是不撒手。 门口传来一声惊叫:“娘,你在做什么呀?” 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冲进来,伸手就将沈三嫂的手拨开,把招弟抱到了自己怀里。 招弟浑身直颤,却再不敢哭,只把脸埋进少妇的衣襟里,瑟瑟发抖。 沈三嫂怒道:“我能做什么?这不是这孩子一直哭一直哭,让人心烦嘛。秀兰,你怎么回来了?” 沈秀兰是沈家长女,对自家母亲的禀性了如指掌,到底是娘俩,不能和母亲分辩,只将招弟揽了,平静的道:“我知道老大媳妇这几天该生了,怕家里缺东少西,一时不趁手,难免手忙脚乱,所以回来瞧瞧。现在怎么样了?” 沈三嫂哽咽道:“不好,刚才你十八婶说,得需要人参吊命,可这人参,我只听说,何曾见过,我上哪儿去寻去?” 沈秀兰便咳一声,道:“不就是人参么,我正好拿来了一枝,赶紧给十八婶送过去。” 人参的事解决了,沈三嫂这才缓过点劲来,忙把沈秀兰让进正房,母女俩坐了,这才问:“你,你这人参,打哪弄来的?” 沈秀兰道:“你姑爷孝敬的,您就别操心了。”低头看招弟左颊肿胀,便知道自家娘亲又搓磨这孩子了,忍不住的心疼,叫丫头拿了两块糖递到招弟手里,哄她道:“招弟乖,去外面自己玩儿吧。” 等招弟出了门,这才不满的对沈三嫂道:“娘,我说过多少回了,您怎么老跟招弟计较?她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 沈三娘哼一声,有些心虚,却是满腔的愤怨,道:“她就是个丧门星,自打她一出生,沈家就没好过,是孩子又怎么样?” 沈秀兰板着脸,道:“行了,娘,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您怎么还没完没了?那会儿招弟刚出生,您怪她做什么?大哥的第一个哥儿没坐住胎,那是阳花自己不谨慎,关招弟什么事?” 沈三嫂不乐意的道:“行,阳花不谨慎,可是稗草那一胎呢?都落生一年多了,结果一个风寒就把小命丢了。还有你大哥今年去赶考,硬生生被大雪耽搁了路程,说不得只能三年后再考,这不是招弟那小崽子妨的是什么?” 沈秀兰气道:“娘也说了,是大雪封路,才耽搁了大哥赶考,关招弟什么事?难道她有本事能让老天多降几场雪不成?” 沈三嫂哼了两声,道:“总之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沈秀兰说不通,无耐的岔开话题:“大嫂也不是头一胎了,怎么还生的这么艰难?” 沈三嫂道:“还不是你大哥惯的?自打她生了招弟,就整天说这里疼,那里不好,长年药罐子培着,身子能好了才怪。当年我生你们姐弟时,都快生了还在地里干活呢,到了晚上只说肚子疼,没半个时辰就生了” 沈秀兰听母亲说完,又问:“怎么不见老二家的?” 沈三嫂摆手道:“都搁这戳着做什么?你十八婶说了,你大嫂胎相不好,只怕一时半会生不出来,老二家的也有你两个侄子呢,我就索性让她回去了。” 母女两个正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长里短,就听见十八婶笑盈盈的进来,道:“三嫂,我给您道喜,侄媳妇生了,大人小孩子都平安。” 沈三嫂腾一下站了起来,身体僵直着,颤着声儿问:“生了?是男孩儿女孩儿?” 沈秀兰也有点紧张,到底经得住事,将沈三嫂扶住了,向十八婶道:“辛苦十八婶了,您稍坐,我叫人给您倒杯水,您慢慢说。” 十八婶脸色却有些难看,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水我就不喝了,三嫂,您去瞧瞧吧,这小闺女粉红四白,将来是个标致的女娃娃呢。” 沈三嫂扑通一声就坐回了炕上,两眼呆呆的发怔,喃喃的道:“女,女孩儿?怎么会,怎么会是女当初那算命瞎子打了保票说是孙子的,不可能,不可能我知道了,都是那小丧门星哭的,把我沈家的福气都哭没了,招弟,招弟,她招的哪门子弟弟?我,我” 她说着就眼睛四处乱转,一眼看到地下柜子上的鸡毛掸子,伸就捞起来就要出屋。 沈秀兰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歉然的对十八婶道:“婶子辛苦了,回头我再去看您,家里事多,就不留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2章、溺水 天监七年冬月,招弟六岁,妹妹引弟三岁。 对于招弟来说,冬天对她来说就是苦难的代名词。她出生在冬天,甫一出生,就招至爹娘及至祖母的不喜,因为他们千盼万盼,盼的不是她,而是孙子。 三年后妹妹也出生在冬天,可祖母c爹娘怨恨的还是她。他们满怀期待的给她起了个小名叫招弟,就是希望她能招来一个弟弟,结果还是个妹妹。 又三年,招弟更惨,妹妹生病,母亲忙于照管,却疏忽了她。她百无聊赖,一个人拿着姑母送的皮球去园子里玩。不想皮球脱了手,招弟舍不得这皮球,便小心翼翼的到了冰面上。 才进十一月,冰面冻的并不严实,招弟虽然身量小份量轻,可那层薄薄的冰面禁不住她的重量,她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小小的身子就掉了进去。 连朵水花都没溅起,她便被冰水没顶,只有那五颜六色的花球,在冰面上被风吹的东摇西晃。 此时的沈同谦已经中了进士,授了昀县县令之职,早在九月就举家迁到了昀县,置了小小的宅院,安置了妻子c女儿。 尽管只有两个女儿,可沈同谦还是认认真真的查阅了四书五经,替长女取了轻罗之名,替次女取了轻盈之名。 但私下里,大人们还是叫招弟c引弟。 轻盈体弱,长到三岁,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是高烧就是咳嗽,一年到头,月月不断。沈夫人自打生了沈轻盈,身体受损,三年间不曾有孕,反倒把一腔心血都倾注到了沈轻盈的身上。 这不,才进冬,沈轻盈又病了。小脸烧的通红,咳嗽着直嚷嚷着热,要喝秋梨汤。 沈夫人只得亲自喂。 丫鬟进来回道:“奶奶,大姐儿不见了。” 沈夫人一蹙眉,道:“你们是怎么服侍的?” 小丫鬟才采买进来不久,还没摸清主子的禀性,可也知道这府里,大姐儿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大伙都才来,忙着在两位正经主子跟前表现。沈同谦长年在外院,她们献勤不着,便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沈夫人身上,是以对于沈轻罗难免懈怠。 此时被沈夫人责问,小丫头便垂了头,辩解道:“二姑娘又要熬药,又要熬秋梨汤,厨房里忙不过来,才叫奴婢过去帮忙,原本是嘱咐大姐儿好生玩儿的,谁知眼错不见,她就没影儿了。” 沈夫人不耐烦的道:“那还不赶紧去找。” 小丫鬟应声是忙退出去了,沈轻盈已经嘤嘤的道:“娘,我疼。” 沈夫人忙放下瓷碗,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问着:“引弟,娘的乖乖,哪儿疼?娘替你揉揉。” 小丫鬟一出去,就半天没回来。 沈夫人知晓没人盯着,她们不定又去哪儿偷懒去了,一时分身乏术,只得耐着性子哄着沈轻盈。好不容易她哼哼唧唧的睡着了,这才小心的把她放下,自己顺势也歪在床上。 这几天她白天晚上的照看沈轻盈,早就累的不行了,偏生沈轻盈娇气,谁也不跟,只除了自己,沈夫人连个替换的人都没有。 她这一躺下,就迷噔了过去。 耳边纷纷扰扰,似乎出了什么大事,隐隐的有人呼喊号叫。 沈夫人一个愣怔,猛的惊醒过来,手还抚着沈轻盈的后背,定睛看她睡的尚熟,这才小心的离了床,下地出了门,问人:“出什么事了?” 服侍她的丫鬟叫轻禾的,脸色惨白的冲进来,低声道:“奶奶,是,是大姐儿,落水了。” “什么?”沈夫人脸色遽变,不由的一挑秀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了呢?底下人都是死人么?是怎么照看的?把她们都给我捆过来,叫她们自打嘴巴” 她发泄了半晌,只觉得头晕眼花。 轻禾这才见缝插针的道:“奶奶,大姐儿都冻僵了,您瞧着该怎么办才好?” 沈夫人脑子就嗡了一声:“僵,僵了?这是几时的事?” “奴婢也不太清楚,不过瞧着有些时候了,大姐捞上来时脸色就发青,探着早就没了鼻息” 那就是死了? 终究是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虽说这几年不怎么关心过问,好歹养了六年,如今说没就没了,沈夫人心头一阵刺痛。她站起来道:“扶我过去瞧瞧。” 因着沈轻罗尚小,倘若真的就此过了身,那是不吉利的,小儿夭折,是不许进祖坟的,只能寻个荒凉地,做那孤魂野鬼。 因此下人们不敢惹这等晦气,只随便拆了扇门板,将沈轻罗放到上面,随随便便的盖了一床下人用的被子。 沈夫人一出正院,就瞧见门板上蒙头盖着个小小的身影,腿一软,就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女儿啊” 轻禾忙抢上来扶,红着眼圈道:“奶奶,保重身子要紧啊。” 沈夫人软软的偎着轻禾痛哭失声,脚却一步不肯再往前挪,哭了半晌,才道:“叫人知会老爷一声吧。” 早有人去了,只一时不曾返回来。 有那胆大的便请示沈夫人:“奶奶,这大小姐儿的事,该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人死不能复生,沈夫人只得颓然叹气,道:“她生来命薄,小小年纪遭此横祸,痛煞爹娘的心啊。可既是已经这样,不能让她不得安生,你们赶紧吩咐下去,替她买一身好的妆裹”又吩咐着:“小人家福薄,禁得大操大办,再说上有爹娘,她便故去,已属不孝,就别买那太好的棺椁了” 这边还没吩咐完,沈夫人身另一个丫鬟青苗便仓皇的跟出来,道:“奶奶,二小姐醒了,正哭着要娘呢。” 沈夫人拿帕子拭泪,叹道:“冤家,一个个都是来讨债的冤家。我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可叫我这做娘的怎么办?老天啊,你现在就生生劈了我算了” 轻禾便劝道:“奶奶,大姐儿已经这般了,二小姐就更不能小觑,您快去照应二小姐吧,这里有奴才们呢。” 沈夫人只得叹气顿脚,道:“生者为大,说不得也只能这样了,招弟,你别怨娘心狠,怨只怨你投错了胎。下一世,你好生的挑个好人家吧。” 说着痛哭掩面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3章、救活 林府正乱着呢,门口却来了一辆马车。 车夫赶到门前,吁一声勒住了缰绳,上前敲门:“大姑奶奶来了,劳烦小哥儿进去通禀一声。” 守门的小厮没见过世面,一听是大姑奶奶,便不敢怠慢,开了门往里相让,小声道:“如今府里乱着呢,只怕奶奶一时没心思顾着,还请大姑奶奶进去瞧瞧劝劝吧。” 沈秀兰在车里听得声音不对,便打发丫鬟下去问问怎么回事。不一会儿丫鬟跟上车驾,在外头回道:“听说是府里的大姐儿没了。” 沈秀兰登时就怔了:“没了?怎么没的?什么时候没的?” “听说就是今天,才没了没多长时间,是不小心掉进了园子里的冰面下” 沈秀兰的眼泪顿时扑簌簌就落了下来,却强忍着悲意,喝令车夫:“快些。”才到了二门,也不及着人换上条凳,自己一撩车帘就跳了下来。唬的丫头们乱成一团,上前来扶。沈秀兰伸手一搡,斥道:“让开,别拦着我。” 一边走还一边吩咐:“可请过大夫了没有?到底几时去的?” 听说没有,便气的竖起了两道柳叶眉,喝令身边的丫鬟:“你赶紧的去街上请个大夫来,快。” 丫鬟不敢不应,撒脚便跑。 沈秀兰气的火冒三丈,恨这个大嫂恨的要死。哪有这么心狠的娘啊?再偏心也得有个度?缺吃少穿倒也罢了,不闻不问也就算了,见着大姐儿的面没个好脸色没个好声气儿也就不说了,可这是生死大事,掉到水里救上来了,怎么着也得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就这么急着下了定论,说大姐儿死了,这还是人吗? 沈秀兰步子急促,很快进了内院。一见门板上的小小的一具躯体,只觉得从脚底到脑仁的寒凉。 她只顿了刹那,便风一般的扑了过去,伸手掀开被子,抱住浑身冰冷的沈轻罗,泣道:“轻罗,轻罗,姑母来看你了你这孩子不是最喜欢姑母的么?姑母知道你爱看书,特意让你姑爹四处搜罗来的书,你睁开眼,瞧瞧可喜欢?你七表哥听说你要读书,还特意把他自己最喜欢的文房四宝送了你一套。你一向最懂事乖巧,从不叫姑母失望,这会儿怎的倒不听话起来?你快睁开眼,别叫姑母失望” 沈家的仆婢们围了一圈,都惊讶的望着这衣着华贵的妇人毫不忌讳的抱着沈轻罗,一边轻声念叨,一边悲凄哭泣,不禁心里怀疑:到底这大姐儿是沈家的,还是这位姑太太亲生的? 正这会儿大夫拎着药箱进来,问:“是哪位姐儿溺了水?” 沈秀兰忙让开,也不避嫌疑,将沈轻罗抱在自己怀里,眼神凌厉的看向大夫,道:“在这呢,劳烦先生了。” 先生放下药箱,先给沈秀兰见了礼,这才道:“请奶奶把姐儿放下,容在下诊治。”沈轻罗幼小,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避嫌,先生翻了翻沈轻罗的眼皮,又按了按她的肚腹,抹了把头上的汗,道:“这位姐儿腹中无水,是憋气闷过去的,时辰尚短,说不定还有救” 先生轻轻的一句话,就如同在府里引了一道炸雷,众人纷纷喧哗:“什么?这大姐儿竟然没死?还能救?这,这不是胡说八道吧?” 这郎中年纪不小,四十多岁,生的枯干瘦小,倒只有一双眸子很是明亮沉稳。沈秀兰阅人无数,一见之下就信服了他。 二话不说,吩咐自己手底下的丫鬟收拾出了一座空房。她也不避讳,亲自抱了沈轻罗进了屋。 大夫扎了几针,又教沈秀兰按压沈轻罗的胸口,没一会儿,沈轻罗果然剧烈咳嗽起来。 下人们都围在门口看热闹,此时都疯了:“活了,活了,大姐儿真活了。” 还有丫鬟半信半疑的道:“别是诈尸了吧?” 沈秀兰抚着沈轻罗的前胸后背,听这话柳眉倒竖,不怒自威的气势一下子就散发了出来,她喝令道:“刚才是谁在胡说八道?给我捆了丢到院外跪着去。” 沈家的人是支使不动的,好在沈秀兰自己带了些人,因一向治下有方,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因此应了一声,就有两个婆子过来,将那不会说话的丫头径直反剪了后背拖了出去。 沈轻罗已经睁开眼,见是沈秀兰,不禁一阵失望,却立即又露出欣喜的神色,软软的叫了一声“姑母”。 沈秀兰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心疼的抱着她道:“可怜的孩子,姑母在这呢,你别怕,哪儿难受和姑母说。” 沈轻罗轻笑,道:“姑母,我哪儿都不疼,倒是让姑母担惊受怕了。” 瞧这孩子,多会说话?多体贴人?明明是她自己遭了罪,还在惦记着自己。沈秀兰含泪而笑,道:“傻丫头,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姑母心疼你,那是咱娘俩的缘份,快别说话了” 沈轻罗明显是冻的狠了,这回缓过劲来,已经是脸色青白,浑身发抖。沈秀兰吩咐:“快去端火盆来” 那郎中收拾好了药箱,正打算走,听这话忙道:“奶奶不可,这位姐儿是冻的狠了,可不能立刻就烤火,那可是要落下病的,赶紧着人搓几盆雪来,先替姐浑身上下搓搓,等缓过劲来再多盖几床棉被,喝几口热水。” 沈秀兰感激不尽:“多亏得先生提醒,都是我一时心急,倒把这碴忘了。” 这郎中心道:“哪是忘了,这是关心则乱啊。”当下却也狐疑了,瞧这架势,像是亲娘俩,可怎么一个口口声声只叫姑母? 他也知道这是新迁来的县令沈同谦的府第,可怎么没见沈夫人出面?亲娘不上阵,却让大姑子出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人家的家事,郎中自然不会多管,嘱咐完了,这便要走。沈秀兰命丫头厚厚赏了郎中,说了一堆感谢话,这才把他送出去。 这厢,沈轻罗终于缓了过来,只除了脸色异常苍白,但到底呼吸均匀,显见得是没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4章、糊涂 沈同谦直到了掌灯时分才从县衙回来。 沈夫人确实是让人给他送信儿了,可这信儿送的不明不白。沈同谦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就抛下公务不管,又琢磨着横竖大姐儿落水是事实,若是真的没了,那是她的命,若是没事,自有郎中,他就算急着赶回去又有什么用? 再说还有自己的夫人,那总是大姐儿的亲娘,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可这一回来,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甚至门外站了两个脸生的丫鬟,各个抿着嘴,沉着脸,见着她行着端庄规矩的礼,却没有一点恭敬的意思,甚至还透着点几不可见的嘲讽和愤恨。 沈同谦莫名其妙。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大妹妹沈秀兰来了。 进了院门,就有沈夫人身边的轻禾过来行礼,道:“老爷,夫人和大姑太太在花厅等您呢。” 沈同谦步子一顿:“你说姑太太来了?” 轻禾点头:“晌午前后来的。” “怎么不着人知会我一声。”沈同谦嘀咕了一句,加快了步子。自己这个大妹妹倒是嫁的好,是有名的富商朱焕,这几年没少帮扶自己,大老远的又来看他,他理当亲自相迎才对。 沈同谦跨进堂屋,就觉得气氛更不对了。 门帘一挑,就见屋里上首坐着自己的妹妹沈秀兰,下首陪坐着自己的夫人陈氏。沈秀兰面色铁青,说句难听点的话,坐在上首,就和一尊瘟神似的。再看自己的妻子陈氏,眼圈哭的都肿成桃儿了,此时垂头缩肩,手里捏着帕子,都快要揉烂了。 怎么瞧怎么不像样。 就算沈秀兰是客,可她是妹妹,哪能端坐上首? 沈同谦陪笑道:“妹妹几时来的?怎么没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叫人出城迎迎” 沈秀兰冷笑一声,道:“不必了,我担当不起。谁不知道大哥忧国忧民,这么点芝麻大的小事,可不敢烦劳您。” 这叫什么话?出口就带刺。沈同谦再脾气好,也有点拉不下脸来,迎着沈夫人委屈c可怜的目光,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对,你有话只管和我说,别针对你大嫂。” 沈同谦了解自己这个大妹妹,她性子最是要强,打小自己爹爹死的早,都是这个大妹妹里里外外的帮衬着母亲,才养活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并且能供养自己安安心心的读书c中举。 但就因为要强,她看不惯沈夫人的娇性。沈夫人出嫁后没少被沈秀兰搓磨,因此沈同谦先入为主,以为沈夫人又是受了自己妹妹的委屈,也没多想,维护沈夫人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沈秀兰气的柳眉倒竖,双颊通红,手里的茶碗带着风声就朝沈同谦砸了过来。 沈同谦也生气了,恼道:“秀兰,你别欺人太甚,你再要撒泼耍横,只管回你朱家,这儿可是沈家。” 这一声朱家更是触到了沈秀兰的痛脚,她厉声道:“你也甭在这装大瓣蒜,我还真不稀罕来你沈家。我今儿就走,立刻就走,可临走前我也得把话说清楚,生而不养,禽兽不如,轻罗怎么说也是你的亲骨肉,没道理你们夫妻两口就可以冷漠如斯,坐视她的生死于不顾。你们不稀罕她,我稀罕,来人,替大姐儿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连夜回家。” 话说完又喝道:“不必收拾了,想也知道她能有什么好东西?连换洗衣服都没几件,回了家咱们再置办。” 朱家的丫鬟们虽然口中应是,到底都避了开去。不管怎么说,这是沈家兄妹俩的事,盛怒之下,口无遮拦,怎么能当真? 沈同谦气的直哆嗦:“好,好,你这妹妹刁钻蛮横,哪里把我这个当大哥的放在眼里?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忤逆不孝,不尊兄长,倒还有理了?谁禽兽不如?你” 沈夫人却站起来,扶住沈同谦的手臂,颤声道:“老爷,别说了,都是妾身的错。” 沈同谦又是怜惜又是恼恨:“别什么错都往你身上揽,这没你的事。” 沈秀兰冷笑一声,道:“当然没她的事,她除了怀胎十月,生下了轻罗,她哪一点做到了身为娘亲的责任?” 沈夫人哀哀的哭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可我也身不由己,二姐儿病着,我实在抽不开身,我怎么知道大姐儿会私自跑到园子里玩儿?我怎么知道丫头们不曾跟着?我哪知道那湖面上的冰没冻结实,大姐儿会掉下去?” 沈秀兰简直说不出话来,指着沈夫人道:“是啊,你什么都没做,哪里有错处了?说来说去,不是丫头们玩忽职守,就是大姐儿不听话,再就是老天没长眼睛,没把湖面冻结实了我问你,你怎么不亲自上去探探,连个郎中都不请,就一口咬定大姐儿死了?” 沈夫人的抽泣声一下子就没了。 她的脸涨的通红,可怜巴巴的望向沈同谦,哭出来道:“老爷,妾身当时吓都吓死了,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办,偏生引弟又哭闹着要找妾身” 沈秀兰只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借口。”这就是没心,但凡对自己的孩子上点心,也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更不会连这点儿事都想不到。 沈同谦都听傻了,后知后觉的觉察出来自己没理,他有些讪讪的望向沈秀兰,嗫喏着道:“我都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 沈秀兰的气不曾消掉一点半点,从座位上站起来,拉着沈同谦的袖子往外就拽,道:“你自己瞧吧。” 兄妹俩出了堂屋,过了长廊,三转五转到了跨院,沈秀兰松开沈同谦的手,道:“睁大你的两只眼睛自己看。” 沈同谦一看到死人才用到的妆裹以及一具较小的c质量明显最下乘的棺椁,登时就傻了。他脸色灰败的道:“谁,谁吩咐置办的?到底谁,谁没了?” 沈秀兰抱臂道:“大哥,你自诩聪明,不会连这点推理能力都没有了吧?丫头们玩忽职守,才造成了大姐溺水,你那好夫人只顾着照顾你们的宝贝女儿,连亲自看一眼都欠奉,更别说请郎中了,径直吩咐底下人把大姐儿抬出去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5章、淡薄 沈同谦此时心里满是懊悔和愤懑。 可他没法责怪夫人陈氏,尽管确实是她办事不够利落c细致c妥贴。 她打小就温顺c娇弱,从嫁了他,吃苦还在其次,因为子嗣上的事,没少受自己母亲的搓磨。可还是连着生了两个女儿,更加不得母亲的待见。 当初好不容易才怀了大姐儿,满心期盼的就是个儿子,她几乎把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到了这个孩子身上,日里夜里,都恨不能笑醒了,只要是个儿子。 可谁成想十月怀胎,一朝瓜熟蒂落,竟是个女儿,沈夫人失望的无以言表。就是沈同谦自己都很失落,希望落空的滋味让他几夜都没睡着。 偏那时自己通房丫头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又小产了,还是个男婴,因此当母亲口出脏字,骂大姐儿是丧门星时,沈同谦虽然不高兴,心底却又是难以言说的痛快,好像把罪责推到别人身上,他们夫妻就不必背负这么沉重的压力了。 沈夫人对沈轻罗确实不够好,一是因为当初的失望,再则也是因为轻盈身子娇弱,长年离不开她。 沈同谦对沈轻罗不是不愧疚的,只是他终究是个男人,后院里的事,他管不了多少。沈轻罗乖巧懂事,没人照顾她,凡事她都亲力亲为,自打沈轻盈降生,她没少替沈夫人洗尿布c做饭c扫院子 小小的年纪,连锅台都够不着,她就踩着大板凳,费劲的舀水c做饭,学着炒菜。 好不容易他中了进士,到了这昀县做县令,也采买了几个丫头,沈轻罗才算当上了千金小姐。 谁想竟因下人一时疏忽,差点让她丢了命呢。 沈同谦歉然的望着沈秀兰道:“秀兰,是大哥错了,大哥给你赔不是,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大哥计较。” 沈秀兰冷冷的别过脸道:“我倒没什么,谁让你是我大哥呢,这不是你可赔错了,要赔也该去向轻罗赔不是。” “这好好,我知道了,我回头会和轻罗说。”沈同谦满脸为难。好歹他是当爹的,哪有当爹的跟自己的儿女认错的?不过就是个说头,回头哄哄轻罗也就是了。 沈同谦又道:“你大嫂也不是有意的,经了这回事,想来她对大姐儿一定会仔仔细细的,她这些日子为了照顾轻盈,也是殚精竭虑,累的都快没人形了,好在轻罗没事,你就别抓着不放了,行不行?” 沈秀兰满心不服气,可一想到底沈轻罗是大哥大嫂的女儿,她这个做姑母的也不好管的太多,因此叹了口气,道:“算我多事,你和大嫂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也累了,大哥自便吧。” 沈同谦忙招呼着人好生把沈秀兰送走,这才回了房。 沈夫人正自抹泪,见沈同谦回来,便哭道:“师哥” 多年没这么叫了,沈同谦心里一软,不自禁的放柔了声调,将她揽在自己怀里,抚着她瘦削的肩背,哄道:“婉娘,不怕,我在呢。” 沈夫人呜呜咽咽的道:“老爷,我真的是吓着了,远远的望着招弟躺在门板上一动不动,我就吓的双腿都软了。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是我也没办法,我只说是她命薄,盼着她来世能投个好人家我是真不知道她还有救啊。要是知道,我哪能真的不管?怎么说也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 沈同谦心里乱糟糟的,敷衍着道:“我知道,你也是疼她的。” 沈夫人哭了半晌,把沈同谦的前襟都哭的湿透了,仍然喋喋不休的絮叨着。沈同谦无耐,只得道:“你也累了,早点歇了吧,明儿还得照顾引弟呢。” 沈夫人这才挣起身,叫丫头打水洗脸,了钗环,换了衣服,自去睡下。 沈同谦却睡不着,背手出了门,问丫头:“大姐儿在哪儿呢?” 就算他不是真的怨恨沈夫人,可这半天了,她只顾着自责c委屈c哭泣,竟然一句说去瞧瞧大姐儿的话都没有。 不怪自己的妹妹生气。这哪儿像当娘的? 沈同谦进门时,沈轻罗正在睡着,小脸通红通红的,倒瞧出一点小美人的模样来。沈同谦前几年一直在京城备考,等他中了举人回来,沈轻罗都六岁了,他从来见过她小时候的模样,沈轻罗和他也不亲,见了面不过懦懦的叫一声“爹”。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做活儿,哪有时间和他培养父女之情? 说起来,他倒从没认真的打量过沈轻罗。 她有着好看的眉毛,这一点像沈秀兰,她的眼睛也十分漂亮,还有着卷曲的长睫毛。皮肤净白,虽然这些年没少受苦,可到底小模样出落的越发精致。 沈同谦叹了口气,坐到床沿,替沈轻罗掖了掖被子。 沈轻罗却一下就睁开了眼:“爹?” 她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写满了不可置信,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感动。 沈同谦只顾着自己尴尬了,干咳了一声,别扭的道:“你怎么样了?” 沈轻罗垂下眼,道:“我没事了,爹你放心吧。” 沈同谦一时无言,半天才说了一句:“轻罗,你别怨你娘。” 沈轻罗用细嫩的小白牙咬着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绽出一个笑影儿来,爽快的道:“爹,我没怨娘,今儿的事都怪我自己,要不是我贪玩,也就不会掉进水里了,倒劳动的爹娘担忧,是女儿不孝”她说着从床上爬起来,直直的跪下去,给沈同谦磕了三个头。 沈同谦一时倒手足无措,忙道:“行了,爹知道你的孝心,既是没事,你就好好躺着吧,我走了。” 沈同谦仓皇的出了门,沈轻罗还怔怔的跪在床上,突然跳下床,巴着窗缝,恋恋不舍的盯着门外沈同谦的背影,小声喃喃的道:“爹,你为什么不肯多陪我一会儿呢?多说一句话都成,别让我一个人待着,我不求你抱抱我,你就陪部我不行吗?” 说着说着,那眼泪就和珍珠一样,嘀嘀嗒嗒的滑下细嫩的小脸颊。 沈同谦的背影早就看不见了,沈轻罗才缓缓的转身,想要回到床上去,可才迈出一步,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之后就再也没爬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离家 沈轻罗再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边守着的不是爹也不是娘,又是姑母。 沈秀兰气的肺都要炸了,可对着沈轻罗那水汪汪的眼睛,只能堆出一个笑来,问:“轻罗醒了?来,吃粥吧。” 沈轻罗眨眨眼,想要做起来,却觉得头重脚轻,她只得摇摇头,道:“姑母,你放着吧,回头我自己吃。”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和堵了一团麻绳似的,刮着嫩肉,剌剌巴巴的生疼。 沈秀兰道:“乖,多吃点才有力气,咱们要赶路呢。” 沈轻罗不解的望向沈秀兰:“赶路?去哪儿啊?” 沈秀兰故作轻松的道:“和姑母一起走,去姑母家玩两天,好不好?” 沈轻罗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心思敏锐,没立刻接沈秀兰的碴,反问道:“姑母,我睡几天啦?” 沈秀兰一怔,只得道:“傻孩子,你都睡了三天了,可记着,以后再不能睡在地上了,知道不?这大冬天的,万一冻出个好歹来” 她被突如其来的哽咽噎的说不出话来。 沈轻罗却明白,一定是那夜爹爹走后,她昏睡过去了。可是,三天了啊?都昏睡了三天,爹娘都没来,那 沈轻罗扬起小脸儿,爽快的道:“姑母,我知道了,保准没有下次了,地上的,睡着一点都不舒服。姑母,我和你去。” 沈秀兰没再说什么,只温柔的抚了抚沈轻罗的小脸儿。这孩子冰雪聪明着呢,既不愿意把话挑破,让自己和别人都伤心,又明理识趣,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 沈秀兰要回去了。 她淡淡的道:“我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七哥儿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既然大哥大嫂都好,我也该回去了。” 沈同谦讪讪的。自打沈轻罗的事儿一出,他在这个妹妹面前便生生的矮了一头。要说先前都是沈夫人的错,后头就是他的错了。明明亲自去看了一回沈轻罗,却不知道她满脸通红就不是什么好兆头,更是没能多陪她一会儿,才让她昏倒了都无人知晓,竟生生在地上睡了一夜,原本就得了风寒,一下子就更严重了。 他心里满是愧疚:枉为人父。 因此沈秀兰提出要带沈轻罗走,沈同谦就没敢说“不”字。 沈夫人心里虽然不愿意,可还是没来由得心里一松。走吧,走吧,带走一个也好,虽说现下底下人多了,可她还是照顾不来。再说万一将来再生一个,哪里有时间顾及大姐儿? 沈夫人心里却还是有顾忌,便胆怯的望了望沈秀兰,还是道:“大姐儿不懂事,就劳烦姑太太多照拂了,她吃的穿的,一应花销” 沈秀兰听这话就来气,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大嫂是想给我银子不成?” “我”沈夫人被噎的一口气没喘上来,又要哭。 沈同谦忙道:“你大嫂也是怕给你添负担么。妹夫那里” 沈秀兰冷梆梆的道:“负担一个小孩子的花销,我还是负担得起的,他要是不愿意,我就用自己的钱,再不济,轻罗有手有脚,我让她在府里做丫鬟的活计自己顶帐。” 沈同谦知道沈秀兰说的是气话,也只好闷不吭声。 沈夫人却松快了道:“姑太太明事理,我原也这么想的。” 沈秀兰简直要把自己眼睛抠下来了,这是当娘说的话?她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自己这个大嫂,只没好气的哼了两声。 她身边的丫鬟软烟上前道:“太太,都收拾好了,咱们走吧,免得错过了宿头,耽搁了行程。” 沈秀兰腾的起身,道:“走吧。”她一刻也不愿意在这待了。 沈同谦附和道:“是是,我送妹妹出去。” 沈夫人也站起身,却见麦苗抱着沈轻盈过来,满脸是汗的道:“太太,二姑娘又缠着要找您呢。” 沈秀兰眼见着沈夫人抱了沈轻盈在怀里千疼万宠的哄着,那腿脚没有一点儿往外迈,送送沈轻罗的架势,明明心早就死了,还是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冷冷的道:“天冷,也不必让轻罗折腾了,又不是再也不见,这临别的头也就别磕了吧。” 确实没法磕了,沈轻罗烧的和个小火碳一样,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沈秀兰上了马车,瞪了眼狠心的沈同谦,喝令车夫:“走。” 沈同谦还想再说什么,可见沈秀兰进了车就撂了帘子,也没让他看一眼沈轻罗,只得作罢。 沈轻罗昏昏沉沉,只觉得从脑仁到四肢,没一处是不疼的。她又渴又灼的慌,想翻个身,却如同在火焰里烧着,怎么都不舒服。 有清凉的帕子抚上额头,她觉得舒服了些,却还想要更多,有谁握住了她的手,她便攀上去,喃喃的道:“姑母” 她其实想叫的是娘。 多少次,她都是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被子里小声的,一声连着一声的叫“娘”。可娘从来没出现过,次数多了,沈轻罗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了什么叫绝望。盼不来,就别盼。 反倒是姑母,她从小就护着自己,自己所吃过的c玩过的c穿过的,几乎都是姑母给的。姑母虽然看上去严厉,可她知道,姑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只能叫姑母,或许比叫娘还能来的现实一些。 果然,姑母的声音出现在耳畔:“轻罗,再撑一会儿,咱们很快就要到家了。姑母给你准备了漂亮衣服,还你准备了漂亮房间,你七哥在家等着你呢,你乖乖的,再撑一会儿啊?” 沈轻罗便不住的点头:“姑母,我不要漂亮衣服,我也不要漂亮房间,我就要姑母。” 她也不知道这话是心里话,还是说出来了,只觉得脸上凉凉的,有的滴到自己的嘴角,还有点咸。 沈秀兰直起身,用帕子抹了抹脸,吩咐软烟:“叫车夫再快点,连夜赶路,不许耽搁,若明晌午还到不了家,就让老周回家吧。” 这是裸的威胁,可老周不敢不应,将鞭子挥的直响,死命的打着马,恨不得一步就能飞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7章、介意 沈秀兰的马车彻夜奔波,终是在第二天午前回到了省城朱家。 人马都累的不成样子,可没人敢抱怨。朱府里早有人得了信儿迎出来,在沈秀兰的指挥下,将沈轻罗送进了早就收拾好的西跨院。 朱焕也在家,命人请了郎中在府里候着,一安顿好沈轻罗,便请了郎中进去诊脉。 沈秀兰则扶着丫头的手回了寝房,一路奔波,她虽然逞强身子一向不错,也有点力不从心。由丫鬟服侍着略事梳洗,在榻上歪着,顾不得喝一口热茶,就见朱焕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要比沈秀兰年长的多,如今四十多了。生的倒也相貌端正,可是和沈秀兰站在一处,未免太普通了些。 倒不似夫妻,反像父女更多些。 沈秀兰瞧见是他,便从榻上站起来要行礼。只是腿早就麻了,此时缓过来,是酸疼无力,脚才触地,便软了一软,差点摔倒。 朱焕眼里闪过一抹疼惜,抢上几步,伸手扶了她强按她坐下,道:“你歇着吧,我都叫人安顿好了。” 沈秀兰这么多年一直刚强,可到底是个女人家,遇到急事难事,想寻个依靠是人之常情。不管怎么说,朱焕对她纵容多矣。 可到底这是朱家,她和朱焕不是结发夫妻,这个家,是朱焕说了算,是以她在朱家的日子,远远没有别人意想的那样横行霸道c肆意无忌。 她哑着嗓子道:“多谢老爷。” 接沈轻罗回来,是朱沈氏一时冲动下做的决定。到这会儿面对着一家之主朱焕,朱沈氏未免心虚。 无论如何,她都应该提前和朱焕商量商量的。 朱焕倒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是个成功的商人,在商海沉浮多年,那是典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朱沈氏唯一可倚仗的,也不过是他对她的纵容,以及她生下了朱家唯一的男丁七哥儿而已。 朱焕未必在乎多养一个孩子,但问题是,他不可能一点都不介怀。朱沈氏便拉着他的手,带了点撒娇的意思,仰头望着他道:“老爷,接轻罗回来,是我一时心急做的决定,不曾和老爷请示,您别往心里去。” 朱焕倒确实不介意养一个便宜侄女,可他不缺女儿,前头的原配给他生了六个呢,也不见朱沈氏对他的女儿们有多慈爱。当然,母慈女孝是双方面的,他那几个女儿对朱沈氏也毫无孝心也就是了。 但要说心里一点儿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但凡朱沈氏把对侄女的这份心意用到自家女儿身上,也不至于整天家里乌烟瘴气。 可人都接回来了,他还能怎么着?再说那孩子烧的都糊涂了,现下围着两三个郎中都颇有点束手无策的意思,他总不能狠着心肠把这孩子扔出去。 朱焕是个商人,最懂得权衡利弊。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他犯意不着和朱沈氏置气,便浅浅的笑着,抚了抚朱沈氏的手背道:“这是什么话,你的侄女,难道就不是我的侄女了?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多养几个也不碍什么。我知道你一向想要个女儿有侄女陪着你,给你做伴儿,我是求之不得。” 朱沈氏不由的松了口气,可松气之余,又觉得心底不安。 于儿女帐上,她在朱焕面前没什么底气。谁让成亲多年,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呢。反过来,朱焕在朱沈氏面前底气也不足,毕竟在七哥儿前面,他们是有过一胎男丁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下都要十三岁了。 两夫妻都在竭力避免这个话题,因此偶尔提到,谁的心里都如同被捶了一记闷拳似的,可偏生为了避嫌,谁都不敢深谈。 朱沈氏靠坐在床沿,岔开话题道:“我也是气的狠了,大哥大嫂对轻罗太过疏忽,让人寒心。以前倒也罢了,顶多不过是缺吃少穿,可现下是生死关头,做娘的都能草菅人命,我实在是看不过去再说轻罗也委实乖巧可怜,一怒之下这才把轻罗带了回来” 到底只是源于同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朱焕不想细究。他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原由,便安慰的拍拍朱沈氏的手背,笑道:“你还和从前一样,好打报不平,可我就是喜欢你这性子,行了,我都知道,你只管放心。” 好歹也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他毫不忌讳的说出这样温情的话来,朱沈氏不由的有些脸红,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将自己的头靠到他的手臂去,道:“我何德何能?”她嫁他时,已经十八岁了,在三邻五乡,是出了名的泼辣女子,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他相中了她,最后还娶了她,这么多年过去,朱沈氏回想前尘往事,还有点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朱焕拢了拢朱沈氏的肩,轻笑道:“这话反了,该是我说何德何能。” 夫妻俩无言的静坐,听见外头有丫头报:“七爷来了。” 朱沈氏慌忙推开朱焕,下意识的拢了拢鬓发,整了整衣襟,确定自己没有一点失礼之处,这才正襟危坐。 门帘挑处,进来一个十多岁的俊逸少年。那一双风流四溢的凤眼,即使面无表情,也似乎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虽未长成,却已见清雅贵气。 他望向朱沈氏,面露欣喜之色,这一笑便令满室生春。 朱沈氏再多的愁怨尽皆化去,不由的含笑道:“七哥儿来了。” 这是朱沈氏唯一嫡子朱凝臣,也是朱家唯一的少爷,今年十一岁。听闻母亲归来,下了学便匆匆赶了过来。母子相聚,自是有无数的话可说。 朱焕便推说有事,先出去了。 朱沈氏问过儿子的衣食起居,这才叫他坐下说话。 朱凝臣道:“母亲不是说要在大舅家住些时日么?怎么来去匆匆,这么几天就回来了?” 朱沈氏不愿意让儿子知道大人之间的事,便勉强笑道:“这不你表妹病了么,县里哪有什么好大夫?这才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想让她少受些苦楚。” 朱凝臣便道:“是哪位表妹?招弟还是引弟?” 朱沈氏不由的扑嗤笑道:“难听古怪的,你倒记的清,这是你大表妹,小字轻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8章、安慰 朱七对沈轻罗不陌生,他没少听朱沈氏提起过,知道她在大舅舅c大舅母家里并不得喜欢。他小时候也见过几面,只是当时年幼,印象中的这个大表妹是个瘦弱的c沉默的小姑娘。不爱说话,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有点像小松鼠,随时都准备逃遁。 最近几年离的远了,他又要学这学那,更要跟着爹爹四处学着做生意,因此更是很少碰面。 几年不见,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 朱七不由的笑道:“表妹来了倒也好,省得娘亲一直惦记。娘不是一直都想给我添个妹妹,这回好了” 朱沈氏不由的抚额笑道:“你这是安慰人,还是揭人伤处啊?” 朱七便默了一瞬。 他对爹娘当年的往事知之不多,可家里是这么个情景,就算朱沈氏把朱家打造的铁桶不入,也时常能听见些风言风语。尤其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见着他总是带了居高临下的轻蔑和讥嘲,无人时便以“贱种”呼之,朱七敏感聪慧,多少也能猜出当年爹娘之间的婚事是有些尴尬的。 再说商户人家,注重的更是多子多孙,可这么多年,爹娘膝下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母亲的位置多少有些尴尬。 朱七虽然不愿意相信,可他毕竟不是小孩子,尽管朱沈氏从不和他讲大人之间的事,但他早就敏锐的觉察到了,父亲朱焕在外面置了好几房外室。 只不过都没能开花结果罢了。 朱沈氏瞒着儿子,朱七也就瞒着母亲,都不愿意对方受到一点伤害。 见朱七不语,朱沈氏倒不以为然的道:“娘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倒当真了,我都不在乎,你又有什么可在乎的?” 儿孙都是命,她当年自己折腾,没了这福气,再想求也求不来了,她早就想开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几年没少给朱焕置办通房妾室。哪怕生个女儿,她也认。 可惜,朱家后院里的姨娘不少,也没见一个铁树开花的。 朱七不由的带了探询的语气:“娘,当年您和爹” 朱沈氏一摆手,决然的道:“大人的事,你就别管了,对了,你还没瞧过轻罗吧?” 朱七无耐,只得岔开这个话题,跟在朱沈氏的身后去瞧沈轻罗。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冷风里雪片刮着人的脸颊,满是湿冷的空气。 沈轻罗的屋里倒是热哄哄的。 一进门,热气扑脸,朱七穿不住大氅,自有丫鬟过来替他宽衣。等到身上的冷气褪了,他才随着朱沈氏到了床边。 床上躺着沈轻罗。瘦瘦的,小小的,却眉目清楚,五官精致,尽管皮肤不够细嫩,肤色蜡黄,却可以想见,好生将养几年,定是一个小美人胚子。 朱七自己生的极好,对相貌不甚在意,见着面色通红的沈轻罗,所有的感官都汇成两个字:可怜。 沈轻罗睡的昏沉,却睁过好几回眼了。她睡的不安心,因为从小她就没离开过爹娘。爹娘对她再冷情,那也是她自己的爹娘,如今跟着没见过多少面的姑母到了朱家,沈轻罗根本没法安心。 郎中给她开了药,光是闻着这苦涩的腥味她就反胃,可她不敢不喝。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么病着,她得尽快好起来。姑母对她确实够好的了,她无以为报,必须得做出点什么来才行。 这里不只是姑母的家,还有姑爹呢。他才是一家之主,这家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经营起来的,姑母用着天经地义,自己用着却无法心安理得。 说句难听话,她就是个小乞丐。 可人小乞丐要了钱要了饭,转头就走了,自己却还要在这里赖下去,不知归期。 屋里一进来人,沈轻罗便醒了,勉强睁开眼皮,见是姑母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便知道这就是姑母唯一的儿子,自己的表哥,俗称七哥儿的朱凝臣。 她想挣起来行礼,可浑身酸软,实在动弹不得,只好歉意的朝着她们母子笑笑,忍着喉咙的干疼,道:“姑母来了?这是表哥吧?” 朱沈氏坐下来抚着她的额头,担忧的道:“还是这么烫,也不知道几时才能退下去,轻罗,这是你七哥,小时候你们见过的” 朱七也就上前朝着沈轻罗点点头,道:“表妹,好好养着,等好了我带你玩儿。” 沈轻罗不是天真的不开化的小孩子,满心里只想着玩儿,也知道朱七这话多是客套,当不得真,也就腼腆的朝他笑笑:“谢谢七哥。” 在朱七看来,沈轻罗实在是弱小的可怜。尤其她那种不安c仓皇,更让他不忍。他虽是朱家最娇贵的嫡子,可从小到大,所受的待遇并不是多好,他甚至有一种被这个家隔离在外的感觉。 父亲算是中年得子,对他寄予厚望,可同时对他又极其严厉,生怕他贪于享乐,长成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娘对他也极其宠爱,可毕竟他是男孩儿,更是一心盼望着他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和父亲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想方设法的促进他多努力c多上进c多吃苦。 他算是聪敏之人,可也时常想着叛逆一回,离开这沉闷c富贵的金丝笼。是以沈轻罗那份从心底里涌出来的讨好c做作,都让他觉得心痛。 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朱沈氏在一旁抱怨道:“这帮庸医,平时自诩华佗再世,可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就各个只会推诿责任了,这药都灌下两副了,也不见烧退了一星半点,明儿给我打到药堂去,看他们还怎么骗人害人。” 底下人不敢吭声,只有朱凝臣的声音带着笑道:“娘你又急了,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立竿见影的仙丹妙药。” 沈轻罗也咬唇轻笑了笑,望向朱沈氏,哑着声音道:“姑母,别急。” 明明她是病着的那个,最痛楚的那个,还有闲心余力来安慰旁人,可见她有多小心。 朱七不由的心弦一动,道:“娘若是信得过儿子,就让儿子先替表妹扎两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9章、时务 朱七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没声儿了。 沈轻罗是吓的。扎,扎针?那是什么意思?乡下地方,很少见到郎中。摔了跌了,不过是拿一把香灰往伤口上一撒。好不好听天由命,落下疤那是常见的事,只要不死不残,谁去管? 即使是谁病了,除非是那种大病重病,一躺下去便爬不起来的那种,也不过是由摇着铜铃的郎中瞧一眼,开张药方,吃两副药下去草草了事。 一般没有超过三副草药的。 乡下人,长年劳作,不敢生病,不能生病,没资格生病,但凡病了,那就是要命的病。是以吃过两副药,要么就此好了,仍然能下地做活,要么就是再也起不来了,没几天就被人抬着埋进祖村东头的坟地里。 沈轻罗更是没有生病资格的人。 家里老老小小,没人顾得上她。好在她也皮实,长到这么大,别说头疼脑热了,她连个咳嗽都少见。 倒是妹妹轻盈,三天两头的请大夫。 沈轻罗直觉这扎针不是什么好事,可看一眼朱七,只觉得他那漂亮的不像话的脸上的神情,怎么也和凶恶c凶残c凶狠搭不上边。 再想,七哥和她无冤无仇,总不会借此泄愤,是以扎针不是刑罚。 那到底是什么? 沈轻罗不敢露怯,免得人笑话,便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望向朱沈氏。 朱沈氏短暂的怔过之后便苦笑着对朱七道:“娘知道你关心轻罗,可你才学了几年?虽说你一向精于此道,可毕竟人命关天”她望着沈轻罗,难免迟疑。 朱七笑道:“娘是不放心儿子么?说句自负的话,儿子虽然只学了三年,可自信这府城里堪与儿子匹配的,屈指可数。” 朱沈氏又望着朱七,很快心里有了决断。她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妇人,当机立断道:“也罢,轻罗都烧了五天了,再不治,我真怕她要烧坏了脑子。死马当活马医吧,你和她是至亲表妹,年纪又小,也论不到男女授受不亲上” 朱七便点头道:“娘只管放心,我待表妹如至亲骨肉。”这是委婉的表明,他只会待她如妹,绝对不会有别的心思。 朱沈氏见儿子聪慧体贴,不由的含笑点头。 沈轻罗则眨巴着大眼,悄悄的低了头。姑母和七哥的话她都能听的懂,却含含糊糊的,一时不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七哥要替她治病,她懂,就是说所谓的扎两针。只是这男女授受不亲是什么意思? 还有,姑母明明说她和七哥是“至亲表兄妹”,,但她和朱七是姑表兄妹,毕竟不是至亲兄妹,怎么七哥又强调说“至亲骨肉”,绝不会有旁的心思呢? 沈轻罗想不明白,也就不再费神去想,只诚恳的望着朱沈氏道:“姑母和七哥的大恩大德,轻罗莫齿难忘,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轻罗继续做牛做马!” 小小的人儿,说出来的话却这么有份量,简直沉重的能把人压垮。 朱沈氏不由的拢着她小小的肩膀道:“傻孩子,你还懂得报恩了?” 朱七不发一言,眼眸里却闪过一抹隐隐的不赞同。轻罗一看就不像是个嘴甜的小家伙,从母亲的话里也可知,她若嘴甜些,在舅舅家里也不会活的如此可怜。 可今天她把这讨好的话说的如此顺溜。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 还不就是因为这里不是她的家?再好,也是寄人篱下。 小小的孩子,心性如此敏感。小小的年纪,活的如此沉重。 朱七不愿意让她仅仅为了生存,就不得不学些她不愿意学的本事,他更不愿意让她为了生存就委屈了她自己。 沈轻罗迎上他的视线,立刻就瑟缩了下。 表哥对她不满意了呢。是她哪句话说错了?也是,书上不都说“施恩不望报”吗?七哥像是天上的神仙一般,如书中所说便是温润如玉的君子,自然不稀罕这些世俗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自己这话带着刻意的讨好,未免落了世俗的下乘。 表哥就是不染凡尘的谪仙,是自己亵渎了。 沈轻轻便歉然的望着朱七,红润润的小嘴张了张,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又羞又愧,只得低下头不再吭声。 朱七倒是一怔,想也知道沈轻罗敏感,敏感的孩子就格外聪慧,他又不能掌控自己的情绪,倒被她瞧出了端霓,不免误会了他的意思,吓着了她。 朱七忙换了温柔的视线,还伸手在沈轻罗发顶安抚的摸了摸。 可沈轻罗已经读懂了他眼眸里的不赞同,胆怯的,却也是执拗的不肯再和他对视。 朱七怏怏的挪了脸。 朱沈氏看着这兄妹两个的互动,便打圆场道:“我们轻罗还知道做牛做马呢?傻孩子,姑母知道你有心了,可姑母疼你还来不及呢,哪舍得叫你做牛做马待会儿有点疼,忍着点,知道吗?” 沈轻罗再小也知道,朱沈氏对于自己的郑重发誓是很满意的。 这就是识时务。 沈轻罗是个宁孩子,在阿婆和爹娘跟前话都极少,让她做什么,她应声就去做,不让她做什么,她便躲的远远的。有她吃的,她也会等大家都吃完了,剩多少吃多少,就算一点不剩,她宁可饿肚子,也从不叫屈。 大人拿她撒火,她受着,从不辩解。大人冤枉她,又骂又打,她也只不吭声,并不认错。 沈老太太气极上来没少骂她是小哑巴,可沈轻罗宁可挨打,也绝对不讨饶,更别提曲意去逢迎沈老太太了。 小的时候或许还有过这种心思,以为自己讨饶c认错c讨好,就可以让阿婆少骂自己几句,少打自己几回,可以让娘亲对自己多笑,多抱抱自己,可以让爹爹夸赞自己几句,哪怕只是多瞅自己几眼。 可大了,越发明白,不论自己怎样做,都是错的,无论自己怎么讨好,阿婆都不会喜欢自己。无论自己做多少家务活,爹娘看见自己也总会嫌弃的说一句:“去去去,别再这捣乱。” 再小的孩子也是人,一次接一次的失望过后,她也就不再会再费力的做无用功了。 谁对她好,她明白。谁对她好,她便对谁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0章、没心 朱沈氏在外间不过坐了两刻钟,就有丫鬟过来回道:“表姑娘的针扎完了,这会儿气色好了些许,已经睡着了。” 朱七也很快净了手走出来,道:“娘您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守一夜。” 朱沈氏略微有些踌躇,她不放心的望着朱七。 朱七几乎一眼就看穿了母亲的心思,垂了眼眸,轻浅的道:“娘别担心,我也不过是白守一夜罢了,轻罗睡的沉,不出意外,明天早上才能醒,那时烧也就能退了。娘您只管歇着,大事小情自有丫头们呢,我也就是严防意外的意思。” 凡事都意外,朱七对自己的针灸再放心,也得提防着沈轻罗的小身板能不能适应。 朱沈氏再不放心,心底的话也不能往外说了。 儿子心思本就聪敏,他既察觉到了,想必便不会硬是违拗了自己的心思,因此只叹口气,道:“你长大了,都能独当一面了,娘有什么不放心的?娘这一生,只得一个你,不敢说这一辈子都指望你,可罢了罢了,你肩上的责任本来就重,娘不愿意再给加增添负担,你是个最聪慧不过的孩子,凡事该不该做,你心里最有谱,既然你都开口了,娘就领了你的孝心,我去歇着,你守着轻罗,等明儿一早我再来换你。” 朱七便温顺的应道:“是。” 朱沈氏临走前去了寝室望了回沈轻罗。 果然她已经睡熟了,屋子里热气腾腾,她的小脸被薰的红通通的,比刚才的苍白要强的太多。 鬓角微微有了些汗意。 朱沈氏伸手摸了摸沈轻罗的额头,再轻抚着她的脖颈,见果然微微有些潮意,也就放了心,朝着朱七笑笑,又嘱咐服侍沈轻罗的两个丫鬟:“多精点心,知道你俩年纪不大,正是犯困的时候,那就轮着值夜,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一个,不得轻忽。表姑娘但凡有什么要求,也好随时能叫到人,等表姑娘好了,重重有赏。” 又把自己身边一个年纪略大些的朱嫂子留下,道:“朱嫂子帮着照看些,若是轻罗醒了,就替她熬些鸡汤预备着,也给七哥儿做些宵夜备着” 都安排妥当了,朱沈氏这才回了自己藤萝院。才进院门,便听见院里脚步急促,接着当先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带着四个丫鬟迎面而出。 朱沈氏倒吓了一跳。 来人气势汹汹,倒把朱沈氏冲的不由自主的就躲了一躲,将正门让了出来。 那少女容貌一般,却是一脸愤极的怒色,看清是朱沈氏,便冷冷一笑道:“贱人,你以为在我爹耳边吹吹枕头风,他就会顺了你的心意,把偌大的家产都留给你们母子吗?痴心妄想。” 朱沈氏本就舟车劳顿,身心俱疲,又担忧沈轻罗的病,守了这大半夜,头早就昏沉沉的了,此时听这少女出言不逊,立时肝火旺盛,站定了脚步,朝着这少女道:“六姐儿,我不是你的生身母亲,原也不指望你孝顺,可你口口声声,出口成脏,实是毫无教养。他日嫁出去,少不得我也要被你连累,多个养不教的骂名。那么我就多此一举的劝你一句,还是收敛些吧,大家彼此面子上也好看,你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到头来还是要仰仗娘家,别到时候撕破了脸,彼此都难过。” 这姑娘就是朱焕原配秦氏生的六姐儿,闺名朱宁真的,原本就对朱沈氏不服不愤,此时听她这“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下指着朱沈氏的鼻子道:“我为什么有娘生没娘教?还不是你这贱人把我娘逼的走投无路,生生把她自己憋闷死的?你有什么脸教训我?我嫁不嫁人,和你有什么干系?这里是我娘家,永远都是,别以为我将来会求到你和那贱种头上,你放心,我会嫁,而且一定会嫁的好,绝不会让你们母子称心如意就是。” 朱宁真说完就甩手而去,经过朱沈氏,还故意狠狠撞了她一下。 朱沈氏身子发虚,被她一撞,身子歪了一歪,好悬没摔倒,她身边的丫头软烟忙伸手扶住了,急道:“太太小心。” 朱宁真就是走的远了,那冷厉的嘲笑仍然顺着尖厉的北风传过来:“装吧,你就装吧,可惜你肚子里没有个护身符,否则大可以再到我爹跟前讨巧卖乖。” 朱沈氏气了个半死。 这个朱六姑娘也算是从小就养在她身边的了,起码也有十多年的养痛之恩,她再对她没感情,可当年也没想过亏欠她。不说吃穿住行,样样都比着朱七的来,就是平时的教养上,也没断了请有名的嬷嬷来教她琴棋书画。 毕竟不管怎么样,骗她的c瞒她的c哄她的是朱焕,和朱六姑娘没关系,她只是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原配秦氏确实是因为生不出朱家嫡子来才郁结于心,终至于病故,虽说身体一直不好,但再和朱焕没感情,到底是结发夫妻。 又因为生了六个都是姐儿,要不是身体实在撑不住,她还想再接着往下生呢,着实是朱家亏待了她。 当年朱宁真是个嘴甜乖巧的女孩子,时常赖在朱沈氏身边,一口一个母亲的叫着。朱沈氏也就从没想过要苛待她们姐几个,可哪成想,这六姐儿长大了,竟长成了白眼狼,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反咬她一口,真是令人发指。 朱沈氏满腔的愤怨c委屈无处诉说,都在这个疲惫的冬夜爆发,她偎着软烟的肩膀,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大滴大滴的往下淌。 泪是热的,烫的软烟心里一哆嗦,可这泪落下来就成了冰凉,又冷的软烟直打颤。她扶着朱沈氏,焦灼的劝道:“太太,您别生气啊,六姑娘口不应心,她是无心的。” 朱沈氏哽咽着道:“是啊,无心之失,到底是失,还是没心。” 那根本就是一个没心没肺c喂不饱的的狼啊。 软烟没敢接话,忽的就蹲身道:“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1章、那年 朱焕脸色并不太好,虽有夜色遮掩,可到底眼眸里怒火冲天,在灯笼的映衬下,就有些噬人的血色。 软烟感受的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吓的头不敢抬。 朱焕目光落到朱沈氏紧闭着眼的苍白瘦削的小脸上,视线就温柔了许多。他伸手将朱沈氏揽过来,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叫着她的闺名:“秀兰” 朱沈氏却如遇蛇蝎,她忽的就睁开了眼,满眼都是怨恨,猛的疲惫不见了,软弱不见了,愤怨和委屈统统不见了,她站的笔直,伸手推开朱焕,不发一言,大步往院内走。 软烟不敢跟着,垂头候在门口。 朱焕威胁的盯了她一眼,软烟便瑟缩着后退了半步。 朱焕大步跟上朱沈氏,到底慢了半步,只听怦的一声响,朱沈氏将寝室的门关的死紧。朱焕拍了拍门,低声下气的道:“夫人,娘子,兰儿” 朱沈氏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眼泪扑簌簌落下,哭的双肩微耸,浑身直颤。偏生她不敢也不能放肆的哭出来,只能拼尽全力忍着。 就像多年前知道真相一样。 她不是朱焕的结发妻子,哪怕是个堂堂正正的继室,她也认,谁让当年她是被所有人看准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朱焕那会儿就已经是富贾一方的商人,年纪又比她大上那么多,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没有妻子。 可他骗了她,说好的三媒六证,说好的明媒正娶,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他前脚吹吹打打,花轿迎门,后脚就把她安置到了城外的一座院落里,没有公婆茶,也没有亲朋好友。 没错,她被他金屋藏娇了,所谓的婚书不过是一纸空文,她只是他养在这边的外室。 朱沈氏哭的上气不结下气,手握成拳,恨恨的捶着床上的枕头。 不解气,不解恨啊。 恨只恨自己当年蠢,恨只恨自己当年恨嫁,恨只恨自己当年母亲急着要拿自己的卖身钱供大哥读书,更恨朱焕当年花言巧语,满是哄骗。 说什么家里打小订的亲,因夫妻不和,妻子体弱,早就亡故了,因长年在外,无意娶亲,故此耽搁至今。 骗子,全是骗子。 分明他的妻子还在,分明他的妻子替他诞下六个女儿。 可她当年蠢的要命,丝毫不以他的说辞为异,甚至满心期待着他哪日回乡,会带着她去见堂上的公婆。也满心期待着自己有了喜讯,生下儿子,就可以光荣的写进他家族谱。 那一年,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明明雨季泛滥,是她最不喜欢的阴暗潮湿,可因为如期来临的孩子,让再潮湿的房子都变的明媚起来。 朱沈氏在娘家就能干,嫁了朱焕,不愿意被他看轻,以为自己是不如人或是有什么隐疾才拖累不嫁。尽管在成亲前她明确的告诉过他,她一直不嫁是因为舍不得家里的弟弟妹妹和长年劳作的母亲。 朱沈氏把朱焕的生意c家里家外都料理的非常妥贴。 朱焕从原先对她美丽的惊艳之外,又多了一分尊重,尊重之余又多了一分宠爱。尤其是她怀了孩子之后,朱焕几乎对她予取予求。 那是朱沈氏这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 可命运往往就是这样。你经历过多少幸福时光,接下来就有多惨痛的生活在等着你。 孩子六个月的时候,朱焕出去应酬,回来时已经酩酊大醉。 朱沈氏永远都记得那个夜晚,她和往常一样,挺着大肚子给他煮醒酒汤,他和往常一样,宠溺非常的抚着她隆起的腹部,一口一口的叫着“儿子”。 睡熟了犹自不肯松手,喃喃道:“兰儿,等你生了儿子,我就带你们回去,给你和儿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 朱沈氏只是单纯,她并不傻,听着这话里有话,心里就起了疑。什么名份?什么堂堂正正的名份?她已经嫁给了朱焕,已经是他的妻,难道这不算堂堂正正吗? 朱沈氏留了个心眼,打迭起百倍的耐心,在床前哄劝着朱焕,终于从他嘴里得知,他家里有妻有女,自己不过是她的外室。 那一瞬,朱沈氏如同遭受了灭顶之灾,和现在一样的深冬腊月,屋子里炭盆暖热,她却浑身冰冷。 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比自己在家里所受到的苦难更惨痛的现实。 在家里不过是累了些,烦躁了些,听风言风语听的多了些,受人指指点点,受些闲气,听母亲唠唠叨叨,抱怨爹死的早,孩子多又小 她确实没想过嫁个多好的人。对于朱焕,她也并不是多满意。他年纪太大了些,说句大不敬的话,要和自己亲爹的年纪差不多少了。 朱焕有钱,可朱沈氏也不是见钱就眼开的主儿,她情愿找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多劳作几年,挣几亩薄田,生一儿半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可是朱焕先托人上门求亲。 母亲相中了他给的高昂的彩礼。 而她也确实对三邻五乡的人失望。他们明明知道她不嫁人不过是不舍得家里的老老小小,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见着她时常面露腼腆之色,明里暗里没少示意,可在她回绝之后一个个都变了脸,成家之后对她多有风言风语。 他们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瞧不上土里刨食的庄稼汉,便是想着攀高枝要与人做小,也不瞧瞧她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哪家有钱人会瞧中她? 朱焕最吸引朱沈氏的地方,便是他能拿出足够的钱来让母亲满意,又能抛出正妻的名分来让她扬眉吐气。 所以她嫁了,不想还是嫁错了。 朱沈氏第二天就回了娘家,她什么都没带,除了仅有的一件衣裳。 朱沈氏别的没有,只有自尊,她揣着快七个月的大肚子,和朱焕门里门外的对质:“我高攀不上朱家,请朱老爷择心仁厚,放小女子一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一封休书,还我自由。” 朱焕做小伏低,连沈老太都一巴掌扇过来,对朱沈氏道:“回去,沈家丢不起这个人。” 朱沈氏一直没流的泪这会儿再也克制不住,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生的幸福比不得母亲的“面子”。 她不和母亲争,她只对朱焕说:“宁可死,绝不与人做小,宁可死,绝不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奸生子。” 一语成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2章、那事 知道真相后,朱沈氏第二天就回了娘家,她什么都没带,除了仅有的一件衣裳。 好歹她嫁过来后,也没少帮衬朱焕,不管是商铺里的事,还是家里的,她年轻聪明好学热心,什么事一学就会,就是打算盘,现在也打的有模有样,朱焕忙不过来时,连帐都是她盘的。 她总不能真的净身出户。 可也只能如此这般了。她不会拿朱焕的一文钱,只当将近一年的时光,她拿自己抵了他当初给的“聘礼”。 面对女儿的忽然回归,沈老太太不解。 昔日只推事忙,个月才回来一趟,还是早起来了,天擦黑就走,再后来朱沈氏有了身孕,更是轻易不回来一趟。 难得女儿回家,沈老太太还是挺欣慰的。 可这住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下来,沈老太太也瞧出不对劲来。 可不管她怎么问,朱沈氏咬紧牙关,只两个字:“没事。” 沈老太太百般劝哄,朱沈氏也不肯开口,气急了沈老太太直拿鸡毛掸子劈头盖脸的打朱沈氏,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死你也得死在朱家,你现在生是朱家人,死是朱家鬼,成天赖在娘家算怎么回事?别以为自己还是没出嫁的千金大闺女,嫁了人就得三从四德,好好服侍丈夫,别没事耍你的小性子,赶紧给我回去。” 朱沈氏气的道:“您倒想,也要看看自己生的女儿是个什么货色,三人四德,贤妻良母,也得有人给我机会才成。就算现下死了想进朱家坟地,也要看人朱家肯不肯要。” 沈老太太问不出一二三来,长叹一声,索性罢手不管。 朱沈氏有屈没地儿诉,只敢夜里自己咬着被角哭。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朱焕一刀两断。 朱沈氏别的没有,只有自尊,她揣着快七个月的大肚子,和朱焕门里门外的对质:“我高攀不上朱家,请朱老爷择心仁厚,放小女子一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一封休书,还我自由。” 朱焕做小伏低,朱沈氏嘴唇都咬破了,只不松口。 沈老太一巴掌扇过来,对朱沈氏道:“回去,沈家丢不起这个人。” 朱沈氏一直没流的泪这会儿再也克制不住,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生的幸福比不得母亲的“面子”。 她不和母亲争,她只对朱焕说:“宁可死,绝不与人做小,宁可死,绝不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奸生子。” 一语成谶。 怀到七个多月,不到八个月的时候,她不慎滑倒在结成冰的门口。等到沈老太太找来村子里的沈三婶,孩子早就不行了。 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朱沈氏一句话没说,当场就晕死过去。 等到朱焕赶来,也只能看一眼面色青紫却毫无气息的孩子,无耐的摆摆手,满面痛悔之色。他又气又恨,手捏成了拳头,却不知道要打谁。他不是不怨恨朱沈氏,到底年轻,不知道轻重,因为和他口角就不顾自己身子沉重,非要搬回娘家。 他确实是瞒了她骗了她,可他错也认了,歉也道了,朱沈氏却不依不饶,他一个年近四十的大男人,已经做的足够了。 他依着她,让她住在娘家,他打算让人把她的一应用什都送过来,顺便再送来两个人服侍,可朱沈氏就和魔症了一样,非要和他撇清干系,不吃他送的一粒米,不穿他朱家的一寸绸缎,更别说用他朱家的一文一毫以及他送过来的人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都说七活八不活,沈三婶私下里慨叹,要是早有准备,哪怕这一跤摔的有点狠,可也未必就不能活。 朱家三代单传,到他这是几十顷地就这么一颗苗,他比谁都更想要个儿子,要不然原配秦氏也不会一连生了六胎。可惜她没福,生的都是女儿。 朱焕不然也不会兴起来要置什么外室,实在是沈秀兰是他自己一眼相中的。尽管他自知年纪和她的父辈差不多,可她性子开朗c泼辣c乐观,人又善良c聪慧c俏皮,实在是耀眼的如同阳光,让他睁不开眼,又挪不开眼。 他一时鬼迷心窍,便骗娶了她。偏生她旺夫,自打娶了她,生意格外顺,日子过的格外舒坦,甚至很快就有了身孕,不管哪位千金医手都说她怀的是男孩儿。 朱焕对她就格外的宠爱和怜惜,也就格外的歉疚。 一场酒醉,他不慎吐露了实话谁想她那么傲,那么宁,不肯为他低一点头呢。 朱沈氏一连昏了三天,醒来后人憔悴的不像样,就如同被谁抽掉了筋骨一样,视若无物,即使眼睛对着朱焕,也没有一点表情。 沈老太太连着给她强灌了好几天米汤,朱沈氏才不得不支愣起病弱的身体,可对着朱焕却只有一个字:“滚。” 此时她万念俱灰,倒没什么忌讳的了,和沈老太太严明:朱焕是骗娶。而她不愿意做小,是退彩礼还是赔偿,随她的意思。 对于朱焕更是只有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她已经赔了一条了,他要是还不甘心,那就打官司吧,她情愿坐牢。 朱焕当日铁青着脸出了沈家门,一去就再无消息。沈老太太等的百爪挠心,私下里和朱沈氏道:“该不会是姑爷怒极之下不要你了吧。” 朱沈氏冷冷的道:“那不更好。”他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一走了之,也就没人逼沈家还银子了。 沈老太太不敢和她辩,只得敷衍着,心底里未完不盼着哪天朱焕还能再回来。 朱沈氏却不愿意等,她亲自找媒婆,要为自己说亲事,这回她什么都不挑,只要不嫌弃她,甭管是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人,她都愿嫁。 只是朱沈氏没能等到媒婆说的人家,朱焕又回来了,他正正经经的请了官媒,来向沈家下聘,他要堂堂正正的娶朱沈氏进门。 朱沈氏后来听说,朱焕是回乡与秦氏和离去的,只是和离不成,秦氏反倒先一步亡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3章、温柔 朱焕把门踹开的时候,都过了三更,快要四更了。 到底年纪大些,精神不如从前,他又不肯叫人,只嫌丢脸,偏生这门又厚实,着实费了他好一番功夫。 因此门虽踹开了,他却没能第一时间就冲进去找朱沈氏兴师问罪,反倒是叉着腰,在门口吁哧吁哧的喘气。 没办法,人年纪大了,不服老都不行。他虽不是习武之人,可也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一扇门而矣,从前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在眼里的,可现下,却成了他和朱沈之间不容小觑的阻碍。 一念及此,朱焕心底那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情绪迅速的扩张,他整个人如同中了软筋散一样,竟然绵软无力,怎么也迈不开腿。 他比朱沈氏大了近二十岁。 再不愿意承认,他也不能不正视这个现实。朱沈氏虽说嫁与他十多年了,可现在也不过才刚过三十。这些年虽然辛苦,可她天生丽质,又兼保养得当,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七c八岁的年纪,正是一朵花开到鼎盛时期,饱满鲜艳,风采照人。 反观他,身上的衣衫再华丽,也只能掩盖他垂垂老矣的身体,却无法掩盖他那已经开始渗透着绝望c悲观c朽腐的心。 是他哄骗朱沈氏在前,是他的女儿们慢怠朱沈氏在后,他有什么资格对朱沈氏指手划脚? 朱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朱沈氏,缓缓的放下手,倚在门边,不无颓唐的目注灯影摇曳的内室。看不清朱沈氏在做什么,可猜也能猜到她现在有多痛悔,有多伤心,有多委屈,有多难过。 沈轻罗一大早就醒了。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她便欠起身子,趴在窗台,果不其然看见一群麻雀正蹦跳着寻找食物。 沈轻罗不由的抿嘴笑了笑:雪后初晴,阳光明媚,好美的一天啊。 翡翠蹑手蹑脚的进屋,不防看见沈轻罗只着单薄的中衣趴在窗口,不由的怔了怔,忙上前惊讶的道:“表姑娘醒啦?怎么没叫奴婢一声儿?天还冷着呢,若是醒了,就先穿衣服吧” 沈轻罗朝她笑笑,从她不赞同的眼神里迅速缩回床上,裹紧了锦被,点头道:“早。” 两人一开口,朱七也就闻声笑道:“表妹退烧了,只怕也该饿了,朱嫂” 朱嫂子早就应声道:“鸡汤就在炉子上煨着呢,奴婢这就给表姑娘盛。” 朱七掀帘子进来,一眼望过来,正与沈轻罗的视线对上,不由的放轻了语调,道:“轻罗” 他一夜未睡,半夜才在榻上阖衣而卧,此时未及梳洗,明净的五官上甚至还残留着浅浅的倦意。可他眉眼之间尽是温柔,看的沈轻罗心头一阵乱跳,忍不住就想扑上去,由着他将自己暖暖的抱住,这世界也就从此圆满了。 沈轻罗为自己的念头而羞愧,她微微侧了侧脸,在床上跪坐起来,道:“嗯,七,七哥。” 朱嫂子端了两碗鸡汤进来,将托盘放到一边,上前给朱七行礼:“七哥儿,您也累了一夜了,梳洗梳洗,先喝碗鸡汤暖暖身子吧。” 沈轻罗一下子就闻见了鸡汤的香味。 她饿了好几天,肚子里早就空了,六年的生命里,所能接触的都是粗茶淡饭,过年过节也不过勉强能吃到一两口腊肉,何曾尝过这么浓郁香嫩的鸡汤?此时被这味道一冲,肚子里立刻叽哩咕噜的响了起来。 沈轻罗脸涨的通红,她年纪再小,也知道此刻丢了脸,便死死的抱住被子,咬住下唇,低头按住自己空空如也的腹部。 她恨死了自己的没出息,这是几辈子修来的饿死鬼啊? 一只修长白晰的手指伸过来,径自握住了沈轻罗的手腕。她惊愕的抬头,朱七温文浅笑便落入了她的视线。 他将热乎乎的湿巾子把她的小手包住,道:“先擦擦手,擦擦脸,不然鸡汤该凉了。” “我,不”她想说“我不饿”,可立刻就觉得自己虚伪。本来就小家子气了,再这么虚伪,不是更招人讨厌吗? 朱七已经替她擦净了手,又温柔的替她擦拭小脸。巾子又热又暖,朱七的动作则又轻又柔,将沈轻罗的僵硬c眼泪c尴尬c难堪一并都抹了去。 翡翠手里拿着沈轻罗的衣裳,明珠端着铜盆,朱嫂子正在挽袖子,一时都怔在了那。 朱七将帕子撂回铜盆里,轻浅的朝她们三人撩了一眼,三人立时醒悟过来,把心里的疑问咽回去,若无其事的把手里的东西都搁到了一旁。 她们都不是蠢笨的人,明白这是少爷在维护这位从乡下来的土包子表小姐呢。她压根不懂什么规矩,却又有着玲珑剔透的自尊心。 她们不敢表现出不屑来。 有人天生命好,就像这位表姑娘,不是摊上太太,她算哪门子小姐啊?可就算她什么都不懂,这会儿也是半个主子,而她们只是奴才。 朱嫂子最擅见风使舵,照葫芦画瓢,也把热巾子绞干了递给朱七,等他擦完了手,忙把鸡汤送过去。 她没做任何权衡,毕竟朱七才是她要效忠的主子,先递给他,几乎是本能。 可等她端起第二碗,打算递到沈轻罗手里时,才尴尬的发现,表小姐手里已经有了一碗儿。 朱嫂子心里咯噔一下,偷眼看向朱七,见这位一向温和的小爷脸上清淡的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就和傲雪寒梅一样,美则美矣,却带着冷冽的寒意。 他的美,不是她能欣赏的,所以朱嫂子接受的就只剩下寒意。 沈轻罗没有意识到他们主仆间气氛的微妙,正睁大清亮的双眼,满是赞叹的用汤勺轻轻搅动着鲜香的鸡汤。 只是看着她,就已经觉得是美味了。 尤其看她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小口鸡汤,眼睛里满是惬意的满足,再冷硬的一颗心也要随之酥软饴化。 朱七视线不由的目注沈轻罗。她的唇原本就红润,此时浸了油,越发色泽鲜研,衬着她白嫩的小脸,真真如同点了一枚胭脂。 朱七放下自己的碗,坐过去伸手接过沈轻罗手里的白玉碗,轻声道:“我喂你,小心别烫着了你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4章、别怕 朱七的手指白晰修长,握着白玉一般的勺柄,倒比那白玉瓷还要光洁透亮。他舀了一勺鸡汤,先自小心的嘘了嘘,这才径直喂到沈轻罗的嘴边。 沈轻罗就像一条小鱼,嘬起小嘴,小心的抿进去,立时眉眼弯弯的赞叹道:“真香。” 朱七嘴角边也化开一抹笑意,道:“你吃着香便是好。”微一侧头,笑意尽敛,只剩下温润:“朱嫂子,多赏你一个月的月钱。” 朱嫂子还在震惊中,猛的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回了神,再听说要多赏自己月钱,立刻笑逐颜开:“七爷这是要羞死奴婢么,鸡汤做的好,能入七爷和表姑娘的眼,那是奴婢的荣幸。表姑娘只管喝,回头还有” 朱七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了,还从不曾见他这般殷勤的服侍过谁,是以不尽朱嫂子惊讶,就是翡翠和明珠都有点愣。 可到底把这份震惊掩过了,小心的服侍着这对兄妹。 沈轻罗才退烧,肠胃正弱,虽说贪图鸡汤鲜美,到底不能多喝。朱七喂了她小半碗,就哄她道:“鸡汤虽鲜,终究有些油腻,你若喜欢,明儿再叫朱嫂子熬给你喝,你且歇歇,待会吃些粥润润肠胃。” 沈轻罗此时敬朱七如同天神。这个表哥长的俊美,人又温柔,偏又懂得多,简直能把死人医活,她对他满是尊敬,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朱七说话,她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不间断的点头。 朱七笑笑,揉揉她的头,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了嘴角,道:“才好些,还是多将养才是,先躺躺吧。” 沈轻罗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听丛了朱七的建议,可是才躺下,就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她的长发披垂在肩上,衬着她那双黑亮c灵活的眼睛,让她像个美丽的精灵。 朱七忍不住笑着揉揉她的发顶,安抚的问道:“怎么了?” 沈轻罗小声道:“姑母呢?” 朱七长长的睫毛飞快的眨了一下。沈轻罗醒了的消息这会儿应该送到母亲院子里了,这会儿天也大亮了,母亲一向起的早,今天却格外反常。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朱七心里不安稳,却朝着沈轻罗笑笑道:“娘事多,待会儿也就该来看你了。” 沈轻罗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朱七。 那双清亮的眸子似乎会说话一样,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朱七觉得自己的心都麻酥酥的痒,他不由的问:“怎么?” 沈轻罗并不是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姑母就一定要醒来就看自己,她不来,自己就有多失望。 她一向敏感,她只是觉得这个似乎格外温馨的早晨透着说不出来的沉闷,而朱沈氏又不在眼前,她忍不住要担心朱沈氏。 目前来说,姑母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像她的娘亲,还是那句话,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在沈轻罗心里,这是她坚定的行事准则。 她在朱七的眸子里有些晕眩,却还是肯定的道:“我去给姑母请安。” 朱七忍不住心疼的道:“你还病着呢,别讲这么多虚礼,要是娘知道,不但不会夸你,说不定还要骂你呢,没事作什么作?” 沈轻罗摇头,很坚定的道:“不是虚礼,我病好了呢。”晨昏定省,她多年来一直这样。尽管阿婆c娘亲未必愿意见到自己,可早晚见见,他们对她放心,她对他们也放心。 朱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我同你一道去。” 翡翠c明珠忙上来服侍沈轻罗着衣。 她来的匆忙,朱家没来得及给她做衣裳。朱沈氏昨日又忙,一时还没吩咐下去,倒是她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红岫贴心,提早叫人把朱七小时候的衣裳找出来两套,暂时先给沈轻罗穿着。 朱七看着打扮好了的沈轻罗,忍不住眸中漾出笑意,伸手牵着她的小手,笑道:“不像是我的表妹,倒像是我的表弟了。” 沈轻罗看不到自己的模样,颇有些着急的道:“很难看么?” 朱七轻笑摇头:“走了,去给娘请安。” 沈轻罗也就不再纠结,提到姑母,她难得的抿紧唇不再说话。朱七心里也是忐忑,此刻便只是不轻不重的握住沈轻罗的手腕,径直去见朱沈氏。 兄妹俩走了一段路,沈轻罗一直都很平静。朱七不禁俯身去看她。 沈轻罗勉强摒住心神,回望他,默默的问询。 朱七一笑,柔声道:“别担心。” 沈轻罗不只担心,还有害怕。她虽然体会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可还是害怕这到手即逝的温暖。姑母对她再好,毕竟不是娘亲。就连娘亲都随时可以把她放弃,何况姑母? 她不知道姑母发生了什么事。 越是无知越是茫然c恐惧。 可她不能,也不敢表现出来。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尊严,不懂得输也要输的漂亮,可她已经知道,过多的表露自己的小心思,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让人心生厌憎。就好像不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挨了多疼的训诫,她也不会哭。 换成谁,看着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人,也只会更加讨厌,不会多增添任何一丝的愧疚和歉意。 沈轻罗只摇摇头,反手握住朱七的手,道:“七哥,你会害怕吗?” 朱七倒是怔了一下,感受着沈轻罗那略微有些粗糙的指腹,眸子中闪过一抹心疼,轻淡的道:“会。” 谁都会害怕,毕竟,人是这么的脆弱和无助,随时随地都会失去于我们来说较为珍贵的东西。可是怕也无用,该失去的不会因为害怕就在手心里多停留一分。 朱七摩挲着沈轻罗手心里的茧子,把她的手握在自己宽大的袖子时,隔绝了这世界的冰凉,低而坚定的道:“可是你不用怕,七哥一直都在你身边。” 沈轻罗并没把朱七的话听进去,只是喃喃道:“我不怕,七哥也别怕,我在七哥身边呢。”或许她什么都帮不上,可起码她在啊。沈轻罗小小的心灵里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就是为了七哥不怕,她也应该让自己变的更有用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5章、支撑 朱沈氏的院落和从前没什么差别,非要说有,就是比往日更安静些。朱七一踏进院子,就蹙起了秀挺的眉。 他一句话都没说。 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嫌自己太过稚嫩,肩膀无力,无法替母亲撑起苦难的生活。 软烟迎出来,挡住朱七和沈轻罗,颇有点尴尬的道:“七爷,表姑娘,这么早来看太太啊?” 这简直就和废话一样。 朱七面色端凝,并不解释也不接腔,只问:“我娘呢?” “呃,太太还没起呢,外边冷,七爷和表姑娘先进屋暖和暖和。表姑娘才醒,这身子还弱着呢,可禁不起冻,奴婢给您倒碗热热的羊奶来。”软烟十分热络的牵起沈轻罗的手,就要把他们两个往厢房带。 朱七神色不好,可软烟的话在情在理,他实在没道理直闯进自己母亲的卧房。再者走了这一路,沈轻罗鬓角微汗,手却越发的冷了。朱七知道她冻不得,也就抿抿唇,顺从的随着软烟去了厢房。 软烟果然又是拢好火盆,又是替沈轻罗倒了一碗热热烫烫的羊奶,怕她嫌腥,还摆了好多果子蜜饯放在手边。 沈轻罗并没有立即就喝,长长的睫毛垂着,掩映了她所有的神色。朱七摆弄着手里的蜜桔,无意识的剥了皮,将白色的筋脉小心的抽离,又将桔子一瓣一瓣的掰好,却并没有送到自己嘴里,反倒是盯着这些桔瓣发呆。 一只小手伸过来,拈起桔瓣,径直塞到朱七的嘴里。 酸甜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他不由的微怔,一低头,就迎上沈轻罗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朝他讨好的笑着:“七哥,甜不甜?” 朱七此时心中满是苦涩,也因为她这甜脆的声音荡然无存。他点点头,道:“甜。”说时却也反手喂了她两个。 沈轻罗甜美可爱,就和这满是汁水的枯瓣一样,明明那么小,明明她是被亲生爹娘遗弃的孩子,她却似乎全然不知忧愁,只一味的讨好安抚着他。 朱七不由的朝她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刚才还浮躁的心忽然就宁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急也没用。此时静下心来,也多半猜出大抵是爹还在娘的房里,只是吉凶难料,他终究还是个孩子,父母之间的事,轮不到他置喙。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照顾好自己和这个表妹,别让娘亲牵挂也就是了。 沈轻罗喝完羊奶,唇边是一圈白。 朱七忍不住轻笑出声,伸出拇指替她揩掉。他手指修长微凉,触摸着沈轻罗柔软嫣红的唇,只觉得这个小表妹实在软嫩的厉害,像鲜红的玫瑰花瓣一样,让人心生怜惜。 沈轻罗没躲,只甜甜的望着朱七笑了笑。 软烟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的帕子又放了回去,假装没看到这两个表兄妹之间的亲昵。 门帘一挑,红岫进来道:“老爷叫七爷过去呢。” 朱七豁然而起。 沈轻罗也就跟着抿嘴站起来。 朱七朝她望了一眼,忽然一伸手道:“跟我来。” 红岫往前凑了一下,小心的道:“七爷,如果老爷叫表姑娘,奴婢会第一时间来禀告。” 朱七抬眸望向她,并不说话,可他眼里已经没有了温柔的笑意,只有冰冷的质询。 红岫也算是跟着朱沈氏最久的丫头,对她的情况知之甚多,此刻迎着朱七质询的目光,却无论如何没有勇气向这个小小的少爷摊牌。 因为失了这份勇气,迎着朱七的寒凉的目光时,不禁就有点畏缩。 沈轻罗却轻轻的扯了下朱七的袖子,小声道:“七哥,你先去吧,若是姑爹想要见我,自会叫姐姐们来传唤。” 朱七点点头,温声嘱咐:“外边冷,你大病初愈,好好在这里坐着,等会儿我来找你。” 软烟自是瞧出这位表姑娘才来,却已经得了七爷的欢心,不敢怠慢,把这里好吃的东西拿出来好多,生怕沈轻罗一个不顺心就哭闹起来。 太太病着呢,老爷的心思又难猜难测,谁也不知道这位表姑娘到底会如何。起码,别给老爷c太太添乱吧。 沈轻罗很乖巧,她就坐在炕桌旁边,瞧着软烟剥瓜籽。瞧了一会儿,自己也就拈了一小把,学着她的样子磕。 软烟忙道:“还是奴婢来吧,表姑娘的牙还没长好呢,别把牙磕坏了。” 沈轻罗这会儿也没了刚才朱七在时的那种甜美,她脸上没有笑,倒不是多让人讨厌,只是她的眼底是一片漠然的雪色,看的软烟心头不禁一颤。 沈轻罗轻声解释道:“我会小心的,这是留给七哥吃的。” 给七爷磕的,又是她的一番心意,软烟便不敢再说什么。 屋子里很静,隐约可听见窗外的风声,和着屋内瓜籽皮被磕开的噼剥之声。软烟侧耳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到,便问沈轻罗:“表姑娘饿不饿?奴婢去端早饭过来” 沈轻罗轻微却坚定的一摇头:“我不饿,等七哥来吧。” 软烟只得重新坐回去,偷眼打量这小小的表姑娘,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沈轻罗猛的一扬脸。门开处,朱七长身玉立,正第一时间安抚着她。沈轻罗规规矩矩的跳下来,朝他走过去,仰脸看他,不曾开口,先打量他的神色。 朱七看不得她这样小心,抚抚她的小脸儿,道:“我没事,跟我去见娘。” 沈轻罗没能看见朱焕,她也不知道朱焕同朱七都说了什么,只能跟着朱七进了朱沈氏的寝房。 朱沈氏已经起身了。 她面色苍白憔悴,眼睛红肿,一夜之间就瘦削了许多,人前总是荣光焕发c神采熠熠的美艳少妇此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透着萎靡疲惫之色。 朱七端正的行礼,沈轻罗却已经挣开朱七的手,跑到床边,扑进朱沈氏的怀里,揽着她的脖子,软软嫩嫩的道:“姑母,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都是侄女让您累着了” 朱沈氏原本是笑着的,听这话却大颗大颗的落下泪来,她抱住沈轻罗小小的身子,哽咽着道:“姑母没事,吓着娇娇了吧。轻罗,你以后就是姑母的娇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6章、不娇 沈轻罗能感受得到朱沈氏的颤栗,她不禁害怕起来。她怕自己被姑母扫地出门,到时候不知道爹娘会是什么样的面孔。他们一定早就嫌自己碍事,巴不得把自己踢给谁,否则怎么姑母才开口,他们就迫不及待的答应? 虽说现在家里不至于穷的揭不开锅了,不差她那一碗饭,可谁知道大人心里怎么想呢? 沈轻罗不怕爹娘的慢待,可随着家里的人越来越多,她能感受得到家里仆婢们对她的同情c可怜c轻蔑还有说不清的更复杂的东西。 明明她是主子小姐,可是不受爹娘待见,和街上流浪的乞儿没什么两样。可正因为她有爹有娘,却不得宠,底下人才更是登高踩低,对她要比对街上的乞儿态度更恶劣。 他们不是明着对她恶声恶语,都是背着人,她连告状c诉苦都没地儿去诉,因为她没有证据。 沈轻罗想,她这时候回去,更加坐实了她是个“扫帚星”的罪名了在哪儿都招人讨厌,这对于年幼的沈轻罗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 可是听朱沈氏话里话外,又不像是要抛弃她的模样,否则她何至于要叫自己“娇娇”呢。沈轻罗费力的从朱沈氏怀里抬起小脑袋,问:“姑母,哪个娇啊?娇是什么意思?” 朱沈氏看着沈轻罗幼嫩的小脸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忍不住柔声道:“是娇贵的娇,以后你就是姑母的心头肉,姑母会娇养你,让你不输于任何一个大家闺秀c千金小姐。” 沈轻罗却只是眨巴着大眼睛问:“是娇嫩的娇吗?” “对啊,像花儿一样娇嫩,又美又香,好不好?” 朱沈氏只是哄孩子,她可没想着一个才六岁多的,从乡下来的丫头能有什么见解。不过一个乳名罢了,总比“招弟”之类的好听。 可不曾想沈轻罗却煞有其事的思索了一会儿,忽的转头看向朱七,脆嫩的问道:“七哥,是不是有个词叫天之骄子?” 朱七闻言便笃定的点头,还不忘夸赞沈轻罗一句:“小小年纪,懂的倒是不少呢。” 沈轻罗朝他笑笑,回过头来,很肯定的道:“姑母,我就叫骄骄,可是我不要做娇嫩的花朵,我要做天之骄女。” 朱沈氏笑不可抑,眼泪都滑落下来,她不及用罗帕,只用手背抹了,道:“嗯,我的骄骄人小志气大,好,咱就做天之骄女的骄骄。” 朱沈氏恢复的很快。 她叫软烟和红岫过来帮忙梳洗,虽然神色仍然憔悴,可是有了脂粉的掩盖,到底恢复了几分神彩。她揽着沈轻罗,抱她坐在自己身边,又叫朱七也坐下,道:“吃饭吧,这一大早晨你们哥俩就这么折腾,早该饿了。” 朱七淡淡的并不回话。 沈轻罗也不卖乖讨好,只是安安稳稳的坐着,说不出来的乖巧。 朱沈氏抚了抚沈轻罗的额头,道:“嗯,不热了,谢天谢地,以后骄骄可得注意,不能再这么生病了,姑母的命都被你吓掉了一半儿。” 沈轻罗便轻巧的道:“是,骄骄记着呢,姑母别担心。” 一顿早饭吃的很是温馨,就像一家母女三人,有说有笑,十分融洽。 吃罢早饭,朱七便告辞,他有功课,不可能在内院多耽搁。朱沈氏对他只有要求严格的份,绝对不敢耽搁和了他的前程,因此嘱咐他别冻着别饿着,就放他出去了。 朱沈氏要料理家事,只剩下沈轻罗小闲人一个。可她这院子里闹哄哄的,她怕沈轻罗嫌烦,便嘱咐红岫带沈轻罗暂时回她自己的院子。 红岫领着沈轻罗出了院门,沿着回廊正往前走,就见一个青色裙袄的妇人迎面走来,朝着她微一点头,道:“老爷想要见表小姐。” 这妇人是专在朱焕外院服侍的陈妈。 朱焕的吩咐,红岫不敢违背,犹豫了一下,道:“表姑娘还小,对这院里儿也不熟,我让明珠或是翡翠跟着一起去。” 陈妈一颔首,道:“红岫姑娘考虑的周到。” 就算明知道红岫要回去向朱沈氏回禀,陈妈也一点忌惮的神色都没有。红岫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便讪讪的道:“劳陈妈妈稍待。” 翡翠和明珠很快就赶了过来,两人朝着陈妈妈行了礼,也就温顺的跟在了沈轻罗身后。陈妈不由的心下大定。 或许红岫对太太确实忠诚,可太太也不是个拎不清的,这府里到底还是老爷做主,太太再怎么样也不能违逆老爷。 陈妈瞥了沈轻罗一眼。这小姑娘长的倒是清丽,小脸绷的极紧,一看就是极紧张的模样。倒不像是乡下出来的孩子,全然没有那份混沌的天真。她还这么小,却已经懂得人情冷暖了。 对她来说不算坏事吧。 寄人篱下,要是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那可真就是蠢了。幸亏她不是。 陈妈人老了,眼睛最是毒辣,对沈轻罗先有了初步的认识,对她也就没那疾言厉色,走了一段路,甚至关切的问道:“表姑娘可还能走吗?” 地上有积雪,沈轻罗再逞强,也只是个小姑娘,鞋都被雪浸湿了,小脚冻的又僵又木,每走一步,都要费尽浑身的力气。 她大病初愈,难免有些气喘吁吁。 听陈妈问,便抬起眼睛问:“如果不能走呢?” 陈妈面无表情的道:“那奴婢就先回了老爷,让老爷再多耐心等等。”却没有说对她怎么样。 沈轻罗当然知道如此情势下,陈妈是不可能由着她休息够了再走的,也知道不可能着人背托抱负着她走。没有人疼爱,就没有仗恃,没有仗恃,那么就只能靠自己。 姑母和表哥或许对她真心实意,可毕竟自己不可能永远依赖着她们。若这点儿都看不破,她也就枉活这么大了。看似朱沈氏疼她若亲生女儿,可如果姑爹不肯接纳,她在这府里压根没有立足之地。 沈轻罗不愿意自己成为姑母的累赘。 她红唇紧抿,绽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来,道:“不必了,我们快点走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7章、报答 这是一趟艰难的旅程,对于幼小的沈轻罗来说,不啻于一种煎熬和折磨。可她打小心性坚强,不是娇弱的小姑娘,又兼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路途再长,她也能够坚持下去。 连陈妈都不禁心下赞许。才六岁的小姑娘,能有这份忍性,真是难得。不是她夸,老爷膝下六位姑娘,没一个像表小姐这般坚韧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什么人什么命,不服不成。 前头六位姑娘,有爹疼娘宠,不管怎么着,那也是朱家嫡出小姐,虽说比不得官家小姐金贵,可对于普通富户来说,也已经难得了。 天生命好,自然无需吃苦受罪。 沈轻罗咬牙硬撑,走的头昏脑胀,恨不能一头扎进雪地里再也不要起来,可想着自己的处境和姑母c七哥,又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来。 耳边听得陈妈轻声道:“到了。” 心头的一股劲头立时稍有松懈,脚下不稳,径直朝着地面摔去。 陈妈惊呼一声。 沈轻罗也暗暗懊恼,不防身后伸出一双手来,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臂,急切的道:“表姑娘小心。” 沈轻罗勉强站稳,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回身看向扶住自己的明珠,温声道:“谢谢,我没事。” 陈妈进去又出来,对沈轻罗道:“表小姐,老爷请您进去呢。” 她把来时的情况纹丝不差的和朱焕回过,他并没说什么,吩咐下来时却多了一个“请”字。陈妈可不觉得这是朱焕对沈轻罗的尊重。 当然,她确实值得尊重,毕竟沈同谦年纪轻轻,已经中了进士,虽说现在才是个七品县令,可他还年轻着呢,以后定然前程无限,朱焕只要是个善于谋算的商人,就不会不捧着哄着沈家这条线。 现成的把柄送到他手里,他也不会对沈轻罗态度恶劣。 但到底沈家这位小姑娘在沈同谦心目中地位如何,尚不可知,她又太过年幼,放长线钓大鱼也未免太长远了些,朱焕已经年近五十,他是否真能等上十几二十年都难说。 他自有远虑,可也有近忧,能值得他说上一个“请”字的,显见得是这位小姑娘得了老爷的青眼。 沈轻罗并不知道陈妈在想什么,对于她的言辞上的细微变化也并未察觉,她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裙袄,又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觉得自己无懈可击了,这才抬步进门。 翡翠和明珠都没资格进去,沈轻罗只身一人消失在书房门口。 才迈过门槛,就听一个深沉的男子声音道:“把门关上吧。” 沈轻罗便哎了一声,反手阖上书房的门。外面冷,屋里却暖和,这种巨大的温差叫沈轻罗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 她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积雪,一步一步朝着上首的朱焕走近,在离他三步之外站定,蹲身行礼:“骄骄见过姑爹。” 朱焕倒是怔了怔,抬头看着下头小小的身影,失笑道:“娇娇?” “是,姑母新给骄骄取的乳名。”沈轻罗抬头朝着朱焕朗声解释:“不是娇嫩的娇,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娇。” 朱焕沉吟了一下,抚了抚胡须,笑着道:“哦?是哪个娇啊?” 沈轻罗面露赧色,道:“骄骄识字不多,也不知道是哪个骄,可是七哥说了,是天之骄子的骄。” 朱焕轻嗯了一声,抬手道:“坐。” 沈轻罗也就毫不犹豫的坐在了宽大舒适的椅子上。朱焕定睛打量她,她也在若有似无的打量着朱焕。他的年纪要比自己爹爹大的多,面上皱纹不显,可毕竟头发里黑中掺杂着白,就连胡须都是白的居多。 他老则老矣,可那双眼睛却透着格外的光亮,仿佛一眼就能看到沈轻罗的心里。这还不算,他还能看到沈轻罗想不到的东西。 在他在前,沈轻罗就觉得心虚。明明他什么表情都没有,沈轻罗却似乎看出了他的轻视c宽容c期望,以及更多的她读不懂的复杂的东西。 在他面前,她就是个渺小的透明人,不值一提。 沈轻罗敢肯定,若是自己以后没什么出息,那么她就再无资格站在朱焕跟前。 可她更不明白的是,他又为什么要自己站在他面前。 沈轻罗不愿意被人看轻,可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人高看她一眼。在朱焕无声的平静的注视下,她的心里已经翻起了滔天骇浪,短短几息之间,她竟如坐针毡,后背都湿透了。 朱焕也无意跟她废话,待她坐定,便道:“你是从你姑母那儿来的吗?” “是,姑母,看起来有点疲惫”沈轻罗缓慢的回话:“骄骄很抱歉,累着了姑母,我” 朱焕一摆手,他不需要一个小姑娘的歉疚:“你姑母很疼你。” 这是事实。沈轻罗很感激,她的脸上也露出了相应的神色:“骄骄很感激姑母和姑爹,有生之年,骄骄必会好生报答姑母和姑爹。” 朱焕倒是饶有兴趣的道:“哦,报答啊,你打算怎么报答?” 沈轻罗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乡下民风纯朴,人们虽然识字不多,可自有自己的行事原则,素来禀承“施恩不望报”之类的准则。沈轻罗所能接触的也不过是借些银钱米粮,但大多都是礼尚往来,总有还清的时候,她万万想不到,落到自己头上的,是这样的大恩大德,而她竟无以为报。 沈轻罗就像个一无所有的赌徒,却被逼的无法离开赌桌,她本就没有筹码,现在更是连继续赌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她尴尬的站在那,面红耳赤,语无伦次,竟不知道说什么。 可必须得说什么,她不愿意自己这么没用。没用的人就是废物,没有谁还会把她留下来,爹娘是,祖母是,现在的姑母和姑爹也是。 沈轻罗涨红着脸道:“我,我会待姑母c姑爹如同亲生爹娘”她给他们养老送终?沈轻罗自己都有点心虚。 朱焕更是只一句话就把沈轻罗给戳倒了:“我有六个亲生女儿,六个姑爷,还有一个儿子,将来会有儿子媳妇c孙子c孙子媳妇”他不缺孝顺他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8章、两面 沈轻罗只觉得浑身筋脉都被人剥了,到处都是火辣辣的疼,她从没有过像今天这一刻的难堪。朱焕不需要动手,只一个轻蔑的眼视,只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辞,就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生不如死。 沈轻罗浑身颤栗,几乎不能自持,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了。她只能强忍着,精神涣散,难以集中,毫无意识的道:“我,那我,我就在府中为奴为仆,总之绝不叫姑母白养我这个闲人就是。” 朱焕轻笑道:“你是打算卖身为奴吗?” 沈轻罗立刻又脸如火烧。且不说朱家是否缺一个小丫头,单说她自己小小年纪,一无所长,又没什么力气,除了做个打下手的粗活,她还能做什么?如果朱焕真想买个丫头,大可以去牙婆手中挑,什么样的没有? 说到底,她还只是个闲人,还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 沈轻罗几乎站不住,她有些茫然的四望,想要寻个依托。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不成现在就跑出去,和姑母c七哥道别,就说她要回家? 在家里活的再艰难,也难不过此刻在朱焕跟前的难堪,沈轻罗的自尊心完全被摧毁,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着的意义是什么。 可是触目所及,没有她想要找到的依赖和支撑。偌大的书房,除了她自己,就只剩下这个看起来陌生如斯,又让人恐惧如斯的姑爹。 沈轻罗微微张着嘴,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积聚了诸多的水汽,可她不敢眨,生怕眨一小下,眼泪就会掉下来。她知道自己这一掉泪,就更撑不住了。 朱焕的书房里没什么书,博古架上除了前朝的珍品,大多是他的帐本。 沈轻罗不懂,她只以为那是书。 书字映入脑海,她忽然想起了爹爹常说的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可是个好东西呢。 爹从小读书,虽然含辛茹苦,可高中进士之时,阖乡沸腾,都说沈家祖坟冒了青烟,长了蒿子沈轻罗不懂,但从祖母c爹娘以及外祖c外祖母那掩饰不住的笑脸上,也知道爹读书终于有了成果,这是大好事,大喜事。 那时候她就想过,如果她也读书,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娘不耐烦的回过她一句:女孩子读书有没用?又不能参加科考。 原来男女果然是有分别的,不只是男人家可以成家立业c传宗接代,就是同样的书,男人读来可以升官进爵,女人读来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没用,没用,她就是个没用的人。 沈轻罗从乱糟糟的思绪中喃喃的问朱焕:“我,我若读书呢?可有用处?” 朱焕并没有像沈夫人那样露出不耐的神色,他甚至微微倾了身子,一脸的认真:“你想读书?” 沈轻罗得到了一点点自信,朱焕倾听的态度如一泓山泉,把她心里的烦躁都荡涤的一干二净:“嗯,我喜欢读书。” 朱焕点点头,道:“当然有用处。起码你可以学着打算盘,学着算帐,你要知道一个好的帐房先生可要比一个只会做粗活的伙计有用几十倍,就是工钱也差着十几倍呢。” 沈轻罗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可见读书无用的观点是错的,也许母亲只是不耐烦和她解释。 沈轻罗心底已经形成了粗浅的认识,哪怕她能做个女帐房,也要比她只做个粗使丫头对姑母c姑爹和七哥更有用。 朱焕眼神里不再是淡漠如水,他对沈轻罗微微点头,对她的聪明很是欣赏:“我会给你请女先生,能学到多少,学到什么程度,就全看你自己了。” “是,骄骄定然不会辜负姑爹和姑母的一番心意。” 朱焕是个商人,他习惯了用收支比来衡量做一件事的意义,即使只是收养一个侄女,他也希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收获最大的利益。 朱焕忽然腾身站起,他从身后的墙壁上抽出一把短剑来,放到沈轻罗跟前,示意她把剑拔出剑鞘。 沈轻罗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做。 朱焕握着剑柄,把剑刃交到沈轻罗手里,道:“握住剑刃。” 沈轻罗轻轻握住。 剑身寒凉,剑刃锋利,她不曾用力,肌肤已经感受得到剑刃的锋锐。也幸亏她从小做惯了粗活,剑刃割在手心,微微有些痛,却并未破皮。 她心里没谱,却也知道姑爹看起来骇人,却并不是个坏人。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肯这么用心的教导他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尽管姑爹的方式有些出格,可沈轻罗就像一个混沌的人,突然被凿通了七窍,一下子就洞明起来。 她对朱焕还是很感激的,是以朱焕吩咐她什么,她都会照做,还要事先在脑子里转上一转,想着怎么才能把他的吩咐做到极致。 朱焕抿了一口热茶,道:“用力。” 沈轻罗也就用力。 剑刃锋利,不是说着玩的,她这一用力,手心的肌肤被割破,立时就有腥红的血珠渗出来,顺着剑身,一点点的把那寒凉的亮色染红,再因为血液的积聚,缓缓的往下滴落。 沈轻罗此时已经感受不到太多的疼。 她只是微仰着脸,看着朱焕。 朱焕眼中仍如静水般宁静,他凝神望了沈轻罗一瞬,才问:“什么感觉?” 沈轻罗心想,自然是疼。可朱焕既然这么问,就绝对不是要得到这么浅显的答案。她便抿唇垂头看自己的手心,顿了顿,才抬头道:“剑是两面有刃。” 朱焕忽然笑起来,半晌才点头道:“不错,孺子可教,骄骄,你记着,这世间便是如此,凡事都有两面,人若一味蠢笨,便想着两全。人若聪明,便应该知道如何取舍。” 沈轻罗不甚明了的点头。 凡事都有两面 她微微有些失神,就如同姑母收留她,不只是为了她。就如同姑爹肯收留她并为她请先生,也不只是为了要得到她的回报。 人都是聪明的,自然什么都想得到最好,可凡事都有两面,不可能只给人甜的好的,还有苦的涩的坏的如影随形。 所以,蠢笨与聪明不过一线之隔,别自作聪明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9章、适应 沈轻罗一出门,就一直袖着手。 手倒不是多疼,可是流了些许血,她很怕。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在茫然中渲染了过分的恐惧。 可她不敢人说,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该跟谁说。 姑母和七哥固然对她是好的,可她此刻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念头:不可能事事都靠着姑母和七哥。 她虽然没有自己强大起来,掌控自己命运才更可靠的理念,可她也知道,不是任何时刻,姑母和七哥都能出现在她面前,替她分忧解难。 没有谁是神佛,可以无限法力无边,可以无限随叫随到,可以无限不求回报,可以无限对她疼宠倍至。 朱焕并没吩咐人给她止血包扎,一则是忙忘了,二则也未必没有顺便考察她的意思。说好话谁都会,而且不要钱,想要几车都有,容易的很,这些都不重要,要紧的是看她做的如何。 明珠和翡翠和沈轻罗年纪相仿,都在七八岁的年纪,不过是朱沈氏从底下的家生子里面选出来的,看着聪明伶俐之辈。 毕竟年纪小,没在人前当过差,只靠着耳濡目染,所学终究有限,是以沈轻罗这么一藏一掩,她二人也没觉察出不对劲来。 沈轻罗来时煎熬倍至,回去时虽然好些,有明珠c翡翠扶着,可也受了不少罪。 一回到寝房,沈轻罗便道:“替我打盆热水来。” 翡翠应声去了,明珠便蹲下来替沈轻罗脱鞋。鞋都湿透了,罗袜上冰凉。明珠呀了一声,歪着头道:“表姑娘,您的脚这么凉,还有知觉吗?要是冻透了是不能即刻就沾热水的。” 冻是没冻,她只是冷。 沈轻罗几乎是立刻就从明珠手里抽回了脚,她不习惯被人这么服侍,只摇摇头道:“还好,就是冷的难受。” 明珠也就没说话,脱了另一只鞋。 等到翡翠端了水过来,明珠便小心翼翼的将沈轻罗的脚放到了温水里。这温暖的感觉一将沈轻罗的双脚包容,她便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明珠便抿着嘴笑道:“表姑娘饿了吧?奴婢去寻些吃食来。” 沈轻罗轻轻摆手:“我自己来,你们都先下去吧。” 翡翠则道:“还是等表姑娘洗完,奴婢们收拾完了您再歇着。” 沈轻罗是想提前把自己的手处理一下,然后自己动手洗脚。翡翠不走,她既无法包扎手,也没法洗脚,一时就有些闷闷不乐。 翡翠看不过眼,便白了一眼明珠,道:“你倒惯会偷懒,回头太太问起来,我可实话实说,绝不给你遮掩。” 明珠暗暗叫屈,心道,又不是不我不肯尽心服侍,是表姑娘不肯的。 翡翠已经蹲下身去,对沈轻罗道:“表姑娘,奴婢给您洗脚吧,回头您也能尽快歇着。老爷太太都忙,可能一时顾不到姑娘,姑娘还得自己照顾自己,别让老爷c太太牵挂才是。” 沈轻罗很是听劝。 她本来手就不方便,再说底下的丫鬟们也不是木头桩子,她是好意,可人家未必领情。她原本是体恤的意思,想着不能太作贱人,可翡翠和明珠是几辈人都在朱家做奴婢的,把侍奉主子当成天经地义的事,也当成安身立命之本,不叫她们服侍,那便和抢了她们的饭碗无异,不但生不出感激之情来,反倒是战战兢兢,有几分戒备审慎。 沈轻罗也就点点头,笑道:“倒是我想左了,想着多泡一会儿热水的,倒是忘了凡事都该适可而止。” 翡翠倒是脸红了红,道:“表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奴婢无敢不从。” 沈轻罗也就笑笑,道:“有劳。”她转而望向明珠:“我刚才不小心划破了手,你去帮我寻些白布来,我把手包一下。” 明珠脸色就有些发白:“表姑娘,你划破手了?在哪划的,严不严重,要不要请郎中啊?”她说时便上前要看沈轻罗的伤处。 沈轻罗索性大大方方的伸出来给她看,道:“大概是在院外跌一跤的时候扎到哪儿了,不妨事,包一下就好了,别请什么郎中,没的惊动了姑母,倒叫她伤心。” 明珠看了一会儿,发现只是划破了皮,果然不严重,这才放下心来,仍然迟疑的道:“奴婢去寻些伤药来,太太那”瞒着总是不好,万一将来事发,表姑娘不会有什么,只会落一个“善解人意,不欲叫大人操心”的好名声,她和翡翠则不免要落一个“玩忽职守,怠慢了表姑娘”的罪名。可大可小,总是叫人悬心。 沈轻罗便笑笑道:“好了好了,回头我自己和姑母说,保准不叫你们白担了心就是。” 明珠被说中心事,不免面上讪讪的道:“姑娘体恤,是奴婢们的福气。” 沈轻罗洗完了脚,翡翠替她用干布巾擦干,又替她换上新的罗袜,将手炉拿过来替她暖着脚,这才将铜盆端出去,又把地上的水抹净。 明珠也寻了伤药,小心的替沈轻罗敷好,用细白布在她的手心缠了一圈。 沈轻罗总算舒坦了,问过朱沈氏,知道她还在忙,也就不去打扰,索性自己歇了一会儿。等到吃过香甜软嫩的午饭,她在自己的小房里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是临时替她收拾的屋子,比她从前住的小房子要大的多,也更精致华美些,朱沈氏是完全按照朱家前头几个姑娘的闺房替她布置的。 桌上的文房四宝吸引了沈轻罗。 她在家识字不多,只有一本千字文,还是当初她磨着沈同谦要,他口头上应了,抬脚就忘了,是朱沈氏偶然在书肆上找着了,才给她送过去的。 沈轻罗读不懂,便去问沈同谦和沈夫人,可他们夫妻哪有那份耐心,只教过一遍也就把沈轻罗撵到了一边。 她记得不多,也只能就着记的这一部分,天天看,月月看,没事就在那瞎比划。 到了朱家,上好的文房四定,看的沈轻罗眼睛都绿了,可越发珍惜,生怕自己亵渎了这些珍品。 晚间朱七过来,那会儿沈轻罗正在自己房里的小炕桌前,握着毛笔在洁白的宣纸上抹抹画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0章、护你 朱七一进门,沈轻罗便放下了笔,小鸟一样飞扑过来。 朱七忙迎住她,道:“慢点儿,小心别摔了。”将她小小的身子拢在怀里,感觉着她对自己全身心的依赖,朱七也觉得怀里满满的都是充实,竟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幸福。 沈轻罗小大人似的帮他解下披风,又拉他坐在火盆边上拢了拢手,叽叽喳喳的道:“七哥回来了,你忙了一天吧?都做什么啦?累不累?” 朱七简单的把这一天做的事和沈轻罗说了一遍。他要读书,应对先生留的课业,还要跟着家里的掌柜学盘帐c对帐c算帐。 他也不怕沈轻罗不懂,说的既精简又详细,没一句废话。 沈轻罗仰着脸,听的津津有味。她倒不是感兴趣,纯粹是全身心的崇拜:“七哥,你懂的可真多!” 朱七好笑不已的摸摸她的头道:“等你大了,你也会懂的。” 沈轻罗摇头道:“不会,骄骄没有七哥聪明,七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等到手暖和了,朱七牵着沈轻罗的小手坐到炕沿,笑道:“你这样说,让七哥脸都红了。我刚才看见骄骄都会写字了?写的怎么样,让七哥看看。” 沈轻罗小脸一红,又有点惭愧,低了头,期期艾艾的道:“骄骄不会写字,我从来没学过。” 朱七一听,就很心酸。好歹舅舅也是进士出身,教骄骄读书写字,那实在是太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就算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六岁的孩子也该开蒙了。 就因为骄骄是女孩儿,又不得宠,舅舅竟连写字都没教过她吗? 他脸色微沉,神情中就带了些不悦,可他想着,也许沈轻罗是自谦呢?便拿过她刚才比划过的宣纸,定睛看时却是一愣。 宣纸上白净如昔,竟是一点墨汁都没有:“这,骄骄,你刚才在做什么呀?” 沈轻罗绞着小手,咬着唇,不好意思的抬头望向朱七:“我不太会写,就照着自己记得的随便划划。” 朱七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骄骄,以后七哥教你。这家里,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别太拿别人的眼光当回事,你不在意,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你做你自己想做的,别太委屈了自己,听见没有?” 沈轻罗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她攀着朱七的袖子,道:“七哥很忙的,你不必刻意教我。我也没有委屈自己,真的,七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和姑母担心。” 朱七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看沈轻罗的眼神黑亮,里面写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也就轻叹了口气,道:“听,骄骄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这会儿我没事,我教你写字。” 沈轻罗并不特别热衷,反倒是跳下地,跑到外间,把明珠搜罗来的好吃的都拿过来,又吩咐翡翠打水给朱七,道:“七哥先别忙,你也累了,喝口茶,暖暖身子,吃些零嘴垫垫肚子,我写字的事不着急。” 朱七却微沉了小脸,拉着沈轻罗会在自己跟前,道:“骄骄” 沈轻罗却并不收敛,只一味的央着他喝茶c吃东西,等到明珠和翡翠都退出去了,这才道:“七哥,你以后每天教我三个字就好,我自己会勤于练习的。” 朱七这才转怒为喜,道:“骄骄,七哥会护着你的,你不必在我跟前这么懂事,我希望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做个天之骄女,每天都快快活活的。” 朱七果然教沈轻罗写字。她站在他身边,看他举止娴雅的磨墨,满脸都是赞叹惊羡之情。朱七也只是朝他笑笑,问她:“你想学着写什么?” 沈轻罗道:“千字文,我好多都不懂,七哥,你每天教我一句,行吗?” “怎么不行,来,你坐过来,我教你执笔” 兄妹两个一写就是大半个时辰。 还是明珠送茶水进来,回道:“太太刚才谴人过来问七爷可回来了?”这便是催着他兄妹二人过去呢。 沈轻罗立刻抬起头望着朱七:“七哥,你”她话才只说了半句,就被朱七制止了,他抚着她的头道:“别担心,我会跟娘说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沈轻罗很是信任朱七,闻言便点点头,化去了眼眸里的惊恐。 朱七轻叹一口气。说的容易,让她像天之骄女一样,每天都快快活活的,可是做起来有多难?母亲的心思,朱七岂能不懂?她固然心疼骄骄,可也疼不过他。母亲对骄骄是有戒心的,无论如何,母亲也不会同意自己娶这个表妹。 自己与骄骄越亲近,越是让母亲心里芥蒂加深,对骄骄有害无利。 他能想到这一层,那是因为他年纪不小,已经开始知解世事,可是骄骄还这么小,就已经能够窥探人性寒凉,人情冷暖,实在不是一件幸事。 尤其是她做事之前都不免要思前想后,实在是让人可怜又可叹。 沈轻罗很快和朱七收拾停当,出了院子。朱七一路牵着沈轻罗的手,明珠和翡翠远远的坠在后面,朱七轻声问沈轻罗:“你的手怎么了?” 沈轻罗只摇了摇头,道:“不小心摔的。”她不等朱七说话,又道:“今天我见过姑爹了” 朱七一震,低头看向沈轻罗:“我爹他说了什么?” “我和姑爹说,想读书”她咬着唇,一副不知道对错的模样:“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不愿意做个没用的人,我很想让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不能像七哥一样,起码嗯,我不想做七哥的拖累。” 朱七嗯了一声,竟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她。 沈轻罗又问:“七哥,你说,我将来能做什么?” 朱七呵笑卫声,用力的握住了沈轻罗的手,沉而缓的道:“骄骄,你记着,人活着,就是一件最有意义的事了。你要珍惜活着的机会,让自己务必要过的开开心心的,有了余力,再想着做除了对自己有利c能让自己开心幸福之外的事情。当然,人要量力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1章、打算 朱沈氏忙了一天,这会儿看见粉嫩可爱的沈轻罗,不免心下大喜,待她行了礼,便亲昵的揽过来,先自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姑母的骄骄,今儿可玩的开心?” 沈轻罗的皮肤又香又嫩,触之生滑,让人恨不得整个吞进去。朱沈氏越看越欢喜,索性将她揽在怀里,亲自用热巾子替她净手净脸。 沈轻罗却微微退出她的怀抱,道:“姑母,骄骄不是小奶娃了,这些事让骄骄自己来。” “这么懂事,真是让人心疼。”朱沈氏只得罢手,到底又亲了一口才罢休。 沈轻罗自己净了手,才规规矩矩的回朱沈氏:“骄骄玩的很开心。” 朱沈氏和她亲热了一会儿,这才看向朱七。对着这个儿子,她就没那么和颜悦色了,细细问过他今日所作所为,不免点头,最后还是要嘱咐一番:“一曝十寒的道理你是懂得的,要坚持不懈的努力,不可有一分一毫的懈怠,知道吗?” 丫鬟们摆上了晚饭,母子两个才住了口。 这时丫鬟进来回道:“老爷回来了。” 朱焕偶尔会回来吃饭,只是一般都会提前知会一声,今儿倒是来的急。朱沈氏忙吩咐道:“去厨房叫厨娘再添几个老爷爱吃的菜来,再拿一坛子上好的梨花白酒来。” 说着话,朱焕已经迈步进了门。 朱七早就离了座位,和沈轻罗并肩站在一处。他一进来,兄妹二人便端庄行礼。朱焕笑着摆手:“都起来吧,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骄骄,在这里就像在家一样,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你姑母说,若是谁欺负了你,你姑母不能做主,你便来找我” 朱焕此时温柔和气,倒是隐隐的有了点朱七的影子。 沈轻罗一板一眼的答道:“骄骄知道了,姑爹放心,骄骄若是有了难处,自会求姑母c姑爹做主。” 朱焕也算是百变的一张面孔,沈轻罗此时面对着他,只觉得他就是一个极和气的老人,是一个极其爱护妻子,并因此爱屋及乌的长辈,全然没有上午在书房时的凌厉和气势。 沈轻罗也应对自然,仿佛她所见一直是这个亲切的姑爹。 朱七不由的凝目望向沈轻罗。 她只朝他笑笑,眼睛里有着瞬间的异彩。 因着朱焕在座,晚饭吃的便有些不太一样。 诗书人家都禀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朱家却不是特别讲究。朱焕平日里要忙,难得晚饭回来和家人在一起,大多时候都是这会儿才问问儿子的功课,和朱沈氏商量些家事。 朱七是有问必答,但绝对没有多余的话。 沈轻罗这会儿注意到了,其实朱七是个清清冷冷的少年,即使面对着自己的亲爹亲娘,也始终端然有礼。但总少了几分亲昵,不像别人家的男孩子,看父亲时是满眼孺慕,看母亲是满心恋慕。 朱焕和朱沈氏并不以为意,早就见惯不怪。沈轻罗小,又初来乍到,朱焕初见时表达过关心也就把她撂在了一旁,只和朱沈氏说些家事。 沈轻罗并不关心朱焕他们说什么,只埋头吃自己的饭。她一向谨慎,即使满桌子的鸡鸭鱼肉,甚至好多看着就让人馋涎欲滴,叫不出名来的菜,她再想吃,若是够不着,也绝不伸手去够。 朱沈氏若是得暇,或许还能想起来替她挟些,再不就是让丫鬟替她布菜,因着今日朱焕在,她也就没注意到。 还是朱七察觉了沈轻罗只挟离自己最近的一盘青菜,才意识到她不是喜欢吃青菜,而是够不着。 他便看向软烟:“劳烦软烟姐姐帮我和表妹布菜。” 软烟脸一红,忙上前道:“是奴婢疏忽了。” 朱家情况不一般。朱焕与朱沈氏是老夫少妻,可朱沈氏只生了一个朱七,以后再没开花结果,阖府人都知道朱老爷私心里还是想着多子多福的,是以那些自恃容貌清丽的年轻姑娘们便多少都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朱沈氏一向大方,但凡有朱焕看中的,她绝对不犹豫,一定会第一时间送到朱焕身边。但她对于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却是格外严厉,一早就交待过,若是想服侍老爷,她没二话,可若是待在她身边却不安分,她处置起来绝不手软。 是以软烟和红岫一众为了避嫌,只要朱焕在,她们一般是不往跟前凑的。 只是今日疏忽了朱七和沈轻罗,软烟又被点名,不禁满心羞愧。 只是众人都没往这上头想。 沈轻罗还十分恳切的道了声谢。 一时饭毕,丫鬟们撤着盘碗,朱焕夫妇上首坐了,朱七和沈轻罗立在下首,丫鬟们上了茶,退下去,朱焕才开口对朱沈氏道:“骄骄也有六岁了,我想着既是你把她接过来一场,也该好好教才是,别耽误了孩子。” 朱沈氏自是领情,眼睛望着朱焕,到底多了一抹柔情,垂眸道:“老爷说的自然极是。我和骄骄投缘,虽是侄女,却和亲生女儿无异,自然只有盼着她越来越好。只要她肯学,能学的出色,不管她学什么,我都尽力支持。” 朱焕点点头,道:“我今日已经叫管家去寻访了,务必要给她物色几个优异的先生。我是这么想的,读书写字是必需的,哪怕不求她将来学富五车,做什么女状元呢,可总得认得几个字。再就是针黹女红,这是将来每个女孩子都要用得到的,还有便是琴棋书画,都是些修身养性的东西,多学些总是有益无害” 朱焕很快就替沈轻罗拟好了日后要学的东西。 朱沈氏兴致勃勃的跟着对与讨论,热心的比自己要学还兴奋。 朱七悄悄朝着沈轻罗挑了挑眉,他多少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当年母亲要强,可乡下重男轻女,就算母亲想学,也没那机会。 沈轻罗也就回他一笑。她自是懂得姑母对自己的拳拳之情,姑母做到如斯地步,她只有感激,再感激。 天色不早,兄妹二人告辞,朱沈氏拉着沈轻罗的手道:“骄骄,姑母是一心一意的替你打算,你可别辜负了姑母的心意。” 沈轻罗重重点头:“骄骄省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2章、孝子 朱沈氏抚了抚沈轻罗的头,叹口气道:“技不压身,这话总是没错,你不能一辈子指望依赖别人,好歹自己学到的东西是别人抢不去的,总要比旁人可靠的多。好孩子,你别嫌苦,将来总会知道姑母不会害你。” 沈轻罗轻笑道:“姑母对骄骄最好了,骄骄心里都记着呢,您放心,我不会苦,也不怕累,一定学出个样儿来。” 朱沈氏便欣慰的道:“姑母不会看错你。” 她抬眼望向朱七。 沈轻罗便故意以手遮唇,打了个呵欠,道:“姑母,七哥,我困了呢,先回去了。” 朱七知道母亲有话要和自己说,也就只朝着沈轻罗一点头。 朱沈氏吩咐院里的一个婆子打了灯笼,护送沈轻罗主仆回去,这才拉着朱七到了偏厅。她并没急着说话,只一动不动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他最近个子开始抽条,已经比自己不矮了,想着十年前,他还是个粉粉嫩嫩的小肉团子,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朱沈氏眼圈就有些红。这么多年,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她都不怕,因为她有希望,她有儿子。所以,不管什么人,想用什么方式毁了她的希望,都是妄想。 朱七开口道:“娘,你放心。” 他说的不清不楚,朱沈氏却明明白白,她叹口气,道:“你同情怜悯骄骄,娘心里都明白,这就是血缘关系,不管从前多生疏,这冷丁到了一处,就是比两事旁人强。娘也疼她,不然也不会费尽巴力的把她带了来,又替她请什么先生。你舅舅还是进士呢,读的书少吗?他岂有不知道读书的益处?可你看他可曾在骄骄身上用过一分两分的心力?你舅呢,更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从小也读过四书五经的,可现下,和那些乡下妇人有什么区别?” 那是长辈,再有错处,也轮不到朱七置喙,他明白母亲说这些,未必没有迁怒的意思。想当年沈家就亏待了她,现下沈同谦夫妇又无缘无故的亏待骄骄,她打报不平而已。 朱沈氏不愿意多话,只道:“你一向做事稳妥,可我还是不放心,不到你成家立业c娶妻生子,我闭眼蹬腿,安心入葬那一天,我对你就放不下心。我知道我说的越多越让你心生厌烦,可是七哥儿,你总得理解理解你娘的苦心。你将来要往上走,眼光不能放的这么低,骄骄只能做你的妹妹” 朱七轻笑道:“娘,你让儿子怎么回你才放心呢?今儿我是听说爹见了骄骄,这才一回来就先去看看她。这府里的人惯是见人下菜碟,你忙于家事,未必有闲暇时间顾她,我不过是替你尽尽心罢了,怎么倒惹出您这么一堆话来。” 朱沈氏一顿,随即道:“是我疏忽了,没来得及问,我瞧着她不是挺好的嘛?” 朱七道:“我问过明珠和翡翠,说是去的路上,骄骄受了些挫磨,好在她逞强,咬牙挺过去了,可回来时脚都冻僵了。” 朱七并没有责备谁的意思,他只是就事论事:“娘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同情c怜悯这个小表妹,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娘的影子。若不是她是娘的侄女,她的家人也是娘的家人,儿子也没那么博爱。儿子只想着,我待她好一分,权当是弥补当年外家亏欠娘的那一分尽管这话听起来有点可笑,可我私心里总是想着,也许当年娘有这么个关心你的人,您也就不会过的那么苦。” 这最后几句话算是戳到了朱沈氏的肺管子,她想要说什么,喉咙里痛如刀割,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泪如潮涌,来势汹汹,她根本控制不住。 朱沈氏手指紧紧的绞着帕子,微抬了下巴,不让眼泪流下来,就是不想让儿子看见。许久,她才呵了一声道:“你真孝顺,娘没什么可求的了。” 朱七并不上前,只垂头站着,道:“娘,六姐的事” 朱沈氏从前是绝计不会和儿子说这些事的,可今天被儿子激的热血沸腾,只觉得浑身都是力量,她有儿子啊,她怕什么? 朱沈氏道:“不是我要插手,她这门婚事,确实是你爹挑的。我没那么蠢,要为难前头原配留下来的孩子,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没谁是傻子,对她真好,假好,她早晚会知道,我不会没事折腾自己。” 朱七释然:“那就罢了,凡事有爹做主,闲话也好,闲气也罢,您不必往心里去。” 朱沈氏摆手:“我只是伤心。当年她是最小的孩子,乍失母亲,我又新进门,她就算怨恨我也是情有可原,我都不会往心里去。可谁想她小小的孩子,心计这么深,装的极是乖巧可爱,一口一个母亲的叫我,哄的我拿她当贴心闺女十多年,直到最后才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咬我一口” 朱沈氏说出来,越发难受,她捏了帕子拭了拭眼角。 朱七等她缓了一阵,才沉声道:“那么现在呢,娘又收留了骄骄,和十年前六姐的年纪相当,也一样的懂事c体贴c乖巧c可爱,您就不怕又养了一头白眼狼?” 朱沈氏被说的一震:“七哥儿,你说什么?” 朱七并不退缩,他盯着朱沈氏,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您就不怕,又养了一头白眼狼?” 朱沈氏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骄傲的个性也不容许出现这样的失误,她更不能承认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结果,她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不肯在儿子面前示弱,一边混乱的思索,一边喃喃道:“骄骄不会,她是个感恩的孩子沈家不会有这样忘恩负义的孩子。” 朱七咄咄逼人的道:“报恩,那也得她有资格报才成,万一将来您要的比她拥有的多,您凭什么以为她会牺牲了自己而成全您?” 朱沈氏慌乱的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七沉缓的道:“您和六姐,何至于反目如此?还不是因为打从一开始您们两个就是以互相算计为目的地吗?我不怀疑骄骄,可我不接受任何形式上您受到任何伤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3章、乖顺 明珠和翡翠对沈轻罗的态度又殷勤了些。 一回院子就忙着给她打热水,一个服侍她洗脸,一个服侍她洗脚,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恨不能把她当公主一般供起来。 沈轻罗只做不知,她享受的心安理得。到了这会儿,她已然明白,身份上的悬殊,注定了她和翡翠明珠之间的区别。 这种区别是必须存在的,否则不只她得不到应有的尊敬,还会让翡翠明珠不安。 她所拥有的优越感,来自于姑爹的财富c权势。她现在或许可以沾着姑爹的光,可要想永远都享受到这种优越感,就必须靠她自己。 只有当她有了别人想要却企及不到的本事和能力,她们才会心甘情愿的为她付出一切:讨好c殷勤c牺牲c奉献。 沈轻罗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了柔软的中衣,便在柔软的床上躺了下来。她闭上眼,竭力不去想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 可她的生活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变化。 沈轻罗不愿意做一个时刻都在权衡利弊和得失的人,她只想做个简单的自己,因此她摒弃一切念头,回想着自己的爹娘c妹妹。 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爹爹一定在忙于公务,晚间会回到内院和娘c妹妹一家人吃着丰盛的晚饭。轻盈的病也该好了吧?小县城里的郎中虽说不如七哥医术高明,可轻盈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病不是? 沈轻罗忽然就生出了一种想要给爹娘和妹妹写信的念头。 他们不是不关心她,只是太忙了。他们肯定没时间给自己写信,可要是自己给他们写呢?他们就算没时间回,可起码也知道她在姑母家过的很好,也就不会再为她担心了。 想着爹娘坐在一起,抱着妹妹轻盈,共同看她写回的家信的模样,沈轻罗的心里就漾起一股暖暖的水纹,整个人仿佛都置于云端,温馨而甜蜜。 好可惜,她还没学会写字。 所以她一定要用功啊。每天学写三个,十天,就是三十个。不行,还是太少了,那就一天学写六个。半个月后,她就能写家信了。 沈轻罗一大早就醒了。 天才蒙蒙亮,东方是一团灰白,显见得又是个阴天。 沈轻罗悄悄起身,自己穿好衣裳,便跑到炕桌边,小心的磨好了墨,一手执笔,一手按住洁白的宣纸,小心的吸了口气,回想着昨晚七哥交的要领,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着 开始的字写的歪歪斜斜的,沈轻罗却不气馁,她仿佛打开了一处宝藏的门,发现每一横c每一竖c每一撇c每一捺之间都是一处新世界。 简单的笔划,却能创造出一个带有丰富含意的字,她能读出它们,能认出它们,能记住它们,可以在众多繁复的字迹里找出它们来,并且和不同的字组成不同意义的词语,甚至是不同的句子,而且还能带给她更新奇的体验 这实在是太神奇的一件事了! 翡翠和明珠打着呵欠进屋,发现沈轻罗早就坐在小炕桌边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了。 明珠便歉然的道:“姑娘醒的早,怎么没叫奴婢一声儿?有什么需要的,奴婢也好服侍姑娘。” 沈轻罗收了笔,一边轻揉着发酸的手腕,一边朝着她道:“你们也怪累的,多睡一会儿不妨事。” 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 翡翠便笑着接话道:“姑娘体恤,奴婢们可不敢当,回头太太知道,要罚奴婢们偷懒服侍姑娘不经心呢。” 沈轻罗若有所思的道:“哦。” 翡翠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沈轻罗不开口,她也不好往下接,只得和明珠手脚麻利的服侍着沈轻罗梳洗。 明珠正准备替沈轻罗梳头,翡翠捧着香膏和巾帕侍立在侧,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小炕桌上一撂宣纸,见上面墨迹清晰,虽说看着字体还有几分青涩稚嫩,但已经成形,她虽不认得,却也有几分感佩。 沈轻罗年纪小,又从来没习过字,不过是昨晚七爷指点了一二,她练了一大早上,竟有那么点模样了。 她正咬唇沉思,沈轻罗已然放下巾帕,由着明珠替她梳头,眼睛却径直望向翡翠,问她:“翡翠,你识字吗?” 翡翠慌忙回神摇头道:“奴婢哪会,就是瞧着姑娘一大早上就写了这么多,可真勤奋,心里十分自愧” 沈轻罗收拾好,便赶往朱沈氏的院子。 朱沈氏气色比昨天更好,只是初见沈轻罗,神色间却没了昨日的熟稔亲密,反倒多了一份怔忡。半晌才亲切的揽了沈轻罗,笑问“骄骄,昨儿睡的好不好?丫头们服侍的尽心不尽心?你的衣服做出来了,回头我叫人给你送过去。我又让掌柜的给你挑了好些布料,待会儿你自己挑着选选,或是做衣裳,或是赏人,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沈轻罗乖乖应声道:“回姑母,骄骄睡的很好,两位姐姐都是聪明伶俐之人,服侍的再周到细致没有了。衣裳和布料的事,骄骄听姑母的。” 朱沈氏微微一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姑爹正在托人给你请先生,你且不要心急,这几天只管好好的吃喝玩乐,若是闷了,我叫人带你出府去逛逛?” 沈轻罗还是那句话:“骄骄听姑母的。” 朱沈氏不由的抚了抚沈轻罗的头,道:“骄骄真乖巧,姑母真是舍不得你长大啊。”小孩子什么都好,尤其是这种懂事c听话的,就怕人一大,心也就大了。 沈轻罗沉吟了一瞬,仰头道:“姑母,骄骄长大了不好吗?” 朱沈氏咳了一声,道:“骄骄长大了,姑母就老了。” 沈轻罗便蹙起了纤细的眉头,道:“哦,骄骄只恨自己年纪小,什么都帮不上姑母不说,还要拖累姑母替骄骄操心c担心c忧心,原本还一心盼望着早些长大,好能孝顺姑母呢。要是骄骄长大了,姑母就老了,那骄骄还是不要长大的好。” 朱沈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骄骄真乖,你打算怎么孝顺姑母呀?” 沈轻罗想也不想的道:“都听姑母的,姑母说什么,骄骄就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4章、挟恩 朱沈氏听了沈轻罗的话,脸上浮起轻浅的笑意,道:“哦?骄骄就不再好好想想了么?” “嗯?还要想什么?”沈轻罗不解。 朱沈氏瞧着她那粉嫩的容颜,心里泛起柔软的暖意,望进她那黑白分明c清澈透亮的眼神里,怎么也瞧不出来虚伪和欺骗。她忍不住抚头沈轻罗的头,道:“骄骄,你说,在这个世界上,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 沈轻罗目露不解之色,从朱沈氏那得不到提示,便犹豫着答道:“有没有本事最重要。” 朱沈氏笑着叹了口气,道:“这话原也没错,只是人活着,就总有许许多多的牵扯,比如说亲情c比如说友情,比如说权势c财富这些东西,有的看起来不重要,有的或许一辈子都不必为之操心,可有的时候,它们之间是互相冲突的,你要了这样,就得放弃那样,不可兼得,总得挑一样最重要的吧?” 沈轻罗虽年纪小,却很有决断,她蹙眉想了一刹,便道:“能放手的,就都算不得重要吧?假如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除了生死,没什么不可以放弃的。” 朱沈氏摇摇头:“你以为只有生死是大事么?从前许多古代先贤,都有舍生取义的英伟事迹,可见生死并不是唯一最要紧的。” 沈轻罗哦了一声,乖乖的垂手望着朱沈氏,等她继续说。 “如果将来有一天,姑母想要求你做一件事,可这件事却会威胁到你的性命,你会怎么做?”朱沈氏的目光十分平淡,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热切。她既盼着沈轻罗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又怕她说出来她的命胜过自己给她的恩情。 沈轻罗看起来并不懂得生死的意义,她毫不在意的道:“骄骄就是姑母救的,没有姑母,骄骄这会儿早就死了,不管将来姑母要骄骄做什么,骄骄都会替姑母做。” 朱沈氏嗯了一声,点点头道:“好孩子,那你记着,姑母不求你将来多孝顺我,可你要答应替姑母做成一件事。不管这件事对你来说多么艰难,你都不能犹豫,不能后悔。” 沈轻罗歪头问道:“好啊,姑母想要骄骄做什么?” 朱沈氏轻笑道:“这么急做什么?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姑母就告诉你。” 沈轻罗咧开嘴笑了一笑,道:“我明白,骄骄现在什么都不会,帮也帮不上姑母的忙,等骄骄将来有本事了,自然能帮姑母更大的忙。” 童言无忌,可这话说出来却和针一样扎进了朱沈氏的心里,但多少也缓解了她骗取小孩子承诺的羞愧之情。 她想,自己有什么错呢?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便宜,即使骄骄是沈家人,是她的亲侄女也一样。骄骄的命是她救的,不仅如此,她还肯提供锦衣玉食,又有能力让她求学上进。 可以说,骄骄算是享尽了和七哥儿一样的待遇。 连七哥儿都不是白享的,他承担着扛起朱家c壮大朱家的重担,骄骄怎么能例外?她现在小,会说着感恩的话,可那都是虚的,空的,有了朱六姑娘的前例,朱沈氏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再白白的付出了心血c精力c金钱c感情,却养出一个白眼狼。 她要无时无刻的提醒着骄骄,她就得报答自己,她要无时无刻的向骄骄灌输着一个信念:自己是给了她一切的恩人,她必须得报恩。 朱七在这个时候进门。 沈轻罗一见到他,眼睛便亮了亮,她似乎只有待在七哥身边才会觉得安心。姑母原本也能给她这种感觉,可就是不如七哥。尤其是今天早晨,姑母尤其的奇怪,她掐着自己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原本俏丽的脸上闪过一道道阴影,连掐疼了自己,她都不自知。 沈轻罗不能提醒,只得忍着。 幸好七哥来了。 朱七等她行完礼,伸手扶她坐下,略带了些抱怨的道:“怎么见天起这么早?大冷天,多睡几刻钟也好,你身子还没好利落呢” 沈轻罗轻轻摇摇头,脆声道:“我哪有那么娇惯嘛,早起一会儿,走一段路,吃起饭来才更香。”说时却不由自主的滑出他的手,退开来与他拉开了距离。 朱七就是一怔,他敏锐的觉察到沈轻罗和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待要再问沈轻罗,她却已经转身跑到桌案跟前,和软烟说话去了。 朱七无耐的笑笑,转过身向朱沈氏行礼。 朱沈氏已经恢复如常,拉着朱七坐下说话。朱七不断的点头,眼神却不由主的朝着沈轻罗撇去。 软烟正在收拾准备上早饭,沈轻罗站在一边,不耻下问,童声脆语,听的人十分好笑,她不断的问软烟这碟子上的花是什么?碗上的花纹代表着什么意思?盘子里的鱼是怎么画上去的?会不会掉下来等等。 软烟很有耐心,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便笑着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沈轻罗便问:“如果软烟姐姐都不知道了,我又该去问谁?” 软烟道:“可以问比奴婢懂得更多的人啊。” 朱七收回目光,朱沈氏的话也告一段落,早饭摆好,母子两个便相继落座。 沈轻罗吃的不多,很快就撂下了筷子。 朱沈氏目光掠过,便问:“骄骄吃饱了?” “嗯。”沈轻罗并没多解释,和朱沈氏c朱七告了罪,便坐到一边喝软烟替她倒的热羊奶。朱沈氏不动声色的望了一回翡翠和明珠。 明珠正细心的站在沈轻罗身边,不时替她擦擦嘴角,又怕羊奶烫着她,不时的将玉碗挪的离她远一些 服侍的很是尽心,并没注意到朱沈氏的目光。 翡翠却察觉到了,她犹豫了一下,朝着朱沈氏点了点头,又迅捷的垂下头去,仿佛短暂的眼神交接只是错觉。 早饭撤下去,翡翠悄声和朱沈氏回话:“今儿一大早表姑娘就起来了,练字练了大半个时辰,奴婢们怕她饿,就备了几块糕点,表姑娘多吃了两块,直说好吃,就是太甜了” 求支持,求推荐票,求收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5章、重诺 朱沈氏对沈轻罗很是满意,她自己就是个要强的性子,从来不觉得女孩子就该好吃懒做,沈轻罗勤奋刻苦,对了她的脾性。 因此对沈轻罗的态度也就格外亲昵了些。 朱七却对朱沈氏道:“我原是答应了骄骄每天教她写几个字的,可昨儿晚上太晚了,就没打扰骄骄,横竖离我去学堂还有段时间,我把昨天的补上。”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朱沈氏没什么很是放心,立刻就叫人把她惯用的偏厅腾了出来,又叫了软烟服侍。 翡翠和明珠还小,再者,她也有话要交待她们两个。 朱七铺好了纸张,抬眼望向沈轻罗:“前儿我教你的,可都记下了?” “嗯,我写给七哥看。”沈轻罗提笔就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朱七不由的温笑点头:“不错,有模样了,骄骄真聪明。”他习惯性的去抚沈轻罗的发顶,沈轻罗却借着抬头的功夫,好巧不巧的躲开了,她咬着唇望着朱七,诚恳的道:“七哥,你这么忙,再抽出时间来教我太辛苦了,要不然你每天多教我几个吧?” 朱七点头:“也好,我明天查考,你要是记不住,回头再来问我。”他起身站到沈轻罗身后,握住她的手,道:“来,我先写给你看” 沈轻罗却腾一下站起来道:“七哥” 这回朱七是确定了她在躲着自己,他微眯下了眼睛,不明白沈轻罗这是为什么。好端端的,她怎么忽然就与他生分起来了?难道是丫头们嚼了舌根,还是母亲和她说了什么? 沈轻罗却似乎一点都没瞧出他的不悦,重新拿出白纸铺好,在他座位前也放了一张,又重新拿了一枝笔,蘸满了墨,对朱七道:“七哥,你一笔一划的写,我一笔一划的学,这样更快更方便。” 她避讳的这么明显,朱七便是有气也发不出来。就算她破绽百出,就算她毫无理由,可这会儿也不是他质问她的好时机。再说她年纪这么幼小,万一脸皮太薄,被他这么一质问,她搁不住面子再哭起来,场面就更不好收拾了。 他只好重新落座,沉声道:“也好,你看仔细了,跟站我写。” 沈轻罗纤细的手腕轻动,认真的跟着朱七学写字。 她学的很快,笔划c顺序都对,只是执笔缺些力气,写起来也不太熟练,可她毕竟才学,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朱七叫她自己练习,自己则站在一边看她写。能看见她的侧脸,光洁如玉,又因屋里暖和,她的双颊似乎薄染了一层胭脂,就像是一朵浅粉的桃花,一下子就渲染了满室的春色。 她微咬着红唇,一副紧张的模样。 朱七看着不禁轻笑,待她写完了,看了一回,道:“你进步很快,相信请到先生前,你便能认得许多字了,只是凡事欲速则不达,你不可过于求成心切,还是要慢慢来。” 沈轻罗应了,朱七便吩咐软烟把笔墨都收了,对沈轻罗道:“等你回去再练,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嗯。”沈轻罗立刻乖乖坐好。 软烟把盛放桔子等水果的果盘放过来,她便坐不住了,伸手挑了一个最大的桔子,小心的剥了皮,递到朱七跟前,道:“七哥,吃桔子。” 朱七接过来,道了声谢,这才道:“昨天,我娘心情不大好,我便陪她聊了两句,等到回去时已经过了二更了,我想着你大抵早就睡了,也就没去扰你,你别往心里去。” 他凝眸望向沈轻罗,声调里透着轻浅的温柔,如同落雪,拂过沈轻罗的心,凉凉的,透着那么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爽。 她抬眸轻笑道:“我没往心里去。你陪着姑母是孝心呀,再说我学写字又不着急,耽误一个晚上有什么要紧,总是可以补回来的。” 朱七随手拿起一边干净的帕子,将沈轻罗的手腕握住,不太相信的道:“哦?真的?我就怕你心里对我生了芥蒂,以为我是言而无信之人。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若是做不到,我也会尽力弥补。” 沈轻罗本来想躲的,被他这么逼问,倒不好这么小家子气,便任凭他细致的替自己擦净了手,重重点头道:“嗯,我晓得了,七哥。” “骄骄”朱七叫住沈轻罗:“我会对你好。” 沈轻罗歪着头道:“我知道的呀,我也会对你好,一辈子。” 她说的这么笃定和坚决,朱七倒是怔住了,不由的苦笑道:“一辈子,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是不是只有年少无知,才会许下这样沉重的诺言? 沈轻罗张了张嘴,似乎被问住了,可她略想了想,便脆生生的答道:“我知道啊,人一落地,睁开眼便是这一生的开始,从我到这看到七哥你的第一眼,便是这一辈子的开始,等到我永远离开你,闭住眼睛之前,才是这一辈子的终点。” 朱七被沈轻罗说的心头酸涩难忍。 她是怎么想到这些最纯朴,却有蕴含丰富哲理的话的?可她说的这样轻巧,倒让人怀疑她的诚意。因为,往往太轻易许下的诺言,到头来都会随着时间飘逝而去。 尤其诺言这东西,可轻可重,若是心不在此,它就是说过的一句话,出她口,入他耳,不过是风过而已。 她说她看到他第一眼,是他们这一辈子的开始,她说她永远离开他之前,便是这一辈子的终点,骄骄,你终究会离我而去的吧? 沈轻罗眼睛明亮,神彩飞扬的道:“七哥,你有什么心愿,可一定在要我永远离开你之前说哦,不然我就没法帮你实现了。” 朱七轻笑道:“我的心愿就是帮你实现所有的心愿。” 沈轻罗咯咯笑起来,道:“七哥和我想的一样。” 朱七一震,问:“你,说什么?” 沈轻罗将刚才剥好的桔瓣都推到朱七跟前,认真的道:“我的心愿就是帮七哥实现所有的心愿啊。” “呵。”朱七伸手,抚摸着沈轻罗的发顶,道:“傻瓜,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别把自己的人生绑负到他人身上,你会失望,可也别把别人的人生背负到自己身上,如果你只是为我的期望活着,那你自己的人生意义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6章、挑拨 因着大年下的,先生大多回乡过年,朱焕和朱沈氏商量过了,就决定来年开春再替沈轻罗请先生。 朱沈氏赞同,对沈轻罗道:“横竖你也还小,请先生的事不急,再说有七哥儿帮你先学着千字文呢。你先松松快快的过个年,等明年三月,回乡的先生也都回来了,再让你姑爹好生寻访。” 沈轻罗也知道这事急不得。要只是读书认字,先生好寻,可一来她是个女孩子,二来朱焕不想糊弄,因此这事就得慎之又慎。 朱七现在还在学馆里读书呢,都没有单独请先生坐馆的待遇。 沈轻罗没意见:“姑母的安排很好,骄骄听姑母的。” 沈轻罗不知不觉,在朱家待了半个月了,眼瞅着就进了腊月,朱沈氏更忙了,几乎脚不沾地,家里的c铺子上的事多如牛毛,每天来回事的婆子c伙计进进出出,和流水一般。 朱沈氏一时顾不上沈轻罗,天又越发的冷,滴水成冰,这一天吃晚饭时便索性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以后你就在自己院子里吃,等到歇过了晌午,趁着天暖和,你愿意来就我这就过来走一趟,若是不愿意,就待在你屋子里猫冬也好。” 沈轻罗应了,半晌抬头问朱沈氏:“姑母,爹娘,有来信么?” 朱沈氏一怔,随即笑道:“来过了,瞧我这记性,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忘了。” 沈轻罗眼睛一亮:“姑母,爹娘在信上说什么?能给我瞧瞧么?” 朱沈氏心里憋闷的够呛,在心底暗暗怒道:大哥大嫂,你们这当爹娘的也太狠心了,好好的一个女儿离家,你们就不说写个只言片语过问过问? 可看着沈轻罗满含期待的眼神,只得道:“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嘱咐我好好照顾你。这信,我一时半会儿不记得放哪了,帐本堆的和个小山似的,这会儿去哪里寻,等明儿闲了,我叫软烟寻出来给你送过去。对了,你最近学了多少字了,能读家信了么?” 沈轻罗也知道朱沈氏忙,自然不敢催促,她倒有心自己去寻,可毕竟铺子里的帐本不是随便能动的东西,她怕自己去了也是添乱,见朱沈氏问起自己学的千字文,便打起精神道:“学了百余字,家信未必能读,可是,好歹是爹娘的笔迹,我便是看看c摸摸也好。” 朱沈氏道:“这个自然,权当睹物思亲了,对了骄骄,你认得你爹的字体么?” 沈轻罗摇摇头,反问朱沈氏:“我爹习的是谁的字?” 朱沈氏道:“我哪儿知道是什么字体,也就勉强认得几个字,剩下的可就是它们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们了。” 沈轻罗从朱沈氏的院子里出来,明珠和翡翠一前一后的打着灯笼,引着她在背风的长廊处走。前边一片灯火,走近了,才发现是朱六小姐朱宁真。 陪侍在侧的丫鬟手里抱着朱漆木盒,有几个还抱着包袱,看样子像是从外院才回来。沈轻罗没和朱宁真打过照面,即使来了朱府半个月了,可朱沈氏没有要给她介绍认识的意思,朱宁真也因为对朱沈氏不尊c不敬,被朱焕关了半个月的禁闭,是以两人竟从没见过。 但沈轻罗是听说过这个最小的,尚未出嫁的小姐的。 翡翠和明珠在沈轻罗身后小声儿提醒:“表姑娘,这是老爷前头夫人生的六姑娘。” 沈轻罗表示知道,走上前蹲身施礼:“六姑娘。” 朱宁真站定,微抬了眸子凝神打量沈轻罗,见不过是个五六岁左右的毛孩子,便知道她是谁了,冷笑一声道:“又向那女人献过殷勤了?你倒乖觉,我可是听说入府这半个月,你是风雪无阻,晨昏定省,一天都没落过。” 沈轻罗轻声道:“孝敬长辈,是骄骄应该的。” “嗤,你当我是夸你呢?娇娇,你倒是赶的巧,正好做了她的心头肉,可那有什么用?她再娇你,还能拿你当亲骨肉不成?亲骨肉又如何,该卖的时候绝对不手软,生在这满是铜臭的人家,就注定了要算计与被算计。” 沈轻罗不欲解释此“骄骄”非彼“娇娇”,她深刻感受到了朱宁真对朱沈氏强烈的恶意。对于这样的人,能避就避,实在避不过,也得错过她的锋芒,不说话就好。 朱宁真身边的一个容长脸的大丫鬟见她说的实在太直,便提醒道:“姑娘,谨慎祸从口出,若是被老爷太太知道了,姑娘又该被责罚了。” 朱宁真啐一口道:“知道了又如何?我又不是没被罚过,我还怕她不成?她害得我打小没了娘,又佛口蛇心,假扮菩萨,在爹跟前进献谗言,生生的把我这一生都毁了,我还不能抱怨了?” 她上前两步,站到沈轻罗跟前,目光咄咄的盯着沈轻罗,声调忽然又降了下来,却没有一点温度:“别看她是你姑母,你可要小心些,她最会花言巧语的骗人,最会掩人耳目,最会混淆视听,她会对你很好,好的你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她也会吃人,嗷呜一口,把你吞进去,连根骨头都不留。” 朱宁真说着,还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 沈轻罗不禁后退了两步。 翡翠拦在沈轻罗跟前,气愤的对朱宁真道:“六姑娘,好歹表姑娘是客,是老爷亲自开口定下的,您这么欺负她做什么?” 朱宁真扬手就给了翡翠一个耳光,扇得翡翠径直跑栏杆一摔去,口中骂道:“狗奴才,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什么表姑娘,不过是来打秋风的破落户罢了,我爹不过是被那女人迷的失了心,才会收留这讨饭的小丫头。我提点她两句,也是为她好,何谈欺负?我是打她了,骂她了,还是的想弄死她了?你哪只狗眼看见我欺负她了?不会说话就把你的脏嘴闭上,要不本姑娘就让特意给你洗洗嘴。” 翡翠不敢回言,站直了身子捂着脸愤怨的望着朱宁真。 朱宁真哪里惧她,再度逼近沈轻罗:“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我也没打算让你相信,可你但凡有脑子就好好想想,无缘无故,她干吗好心收留你?不信你留心,看看她是不是在骗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7章、拱火 朱宁真发泄完了就要走,沈轻罗却开口了。夜里风冷,她的声音却比这寂夜的温底还低,但一点都不破碎,也不冷战,只透着如山岳一般的稳和坚:“多谢提醒,可是我不需要,以后这样的话,还请朱六小姐不必再说了。” 朱宁真猛的顿足回身,眼睛如刀一样的射向沈轻罗。小姑娘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说话倒不似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反倒透着与年龄相悖的成熟。借着灯光,她能看到这小女孩子脸上的霜雪之色,朱宁真嗤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轻罗无声的扯了扯唇角,道:“敢问朱六小姐,对于我来说,谁是好人?” 朱宁真被噎的一滞,随即满不在乎的道:“得,算我多事,我于你来说原本就是个外人,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不过是看你可怜,才多此一举罢了。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等你他日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那也是你活该。” 沈轻罗还是那句话:“女子有三从四德,朱六小姐还请谨言慎行,不当说的,还是别再说的好。” 朱宁真被个小屁孩儿连削带打,明嘲暗讽,也不生气,只咯咯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她原也没想真的就凭一席话便挑拨的沈轻罗和朱沈氏离心离德,不过是预先埋下一颗猜疑的种子罢了。她就不信,这姑侄之间的感情能有多深,能有多无懈可击。 朱沈氏就是个工于心计c善于算计的人,沈家这小妮子也不是个蠢的,两人早晚会有利益之争,只要猜疑的种子种下,不需要多肥沃的土壤,很快就会生根c发芽c长大。 让至亲的人反目,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朱沈氏伤心的了,这要比自己骂她还要让她疼上几十倍。 她也确实是傻,与其费尽心力的和她对着干,不如扇风点火,隔岸看劲。狗咬狗,一嘴毛,横竖沈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做姑姑的心大c贪婪,这小做侄女的也是个小家子气c却又充满野心之人,这两个人极像,要是斗在一起那才好看。 朱宁真走了,翡翠捂着脸,声带哽咽的对沈轻罗道:“姑娘,这六姑娘实在是欺人太甚,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她凭什么拿奴婢作伐,这不是不给姑娘脸面吗?好歹姑娘也是太太的亲侄女,和她比身份上差哪儿了?怎么她就敢如此放肆?” 她这是挑着沈轻罗替她出头,不管怎么说,好了是她得到弥补,坏了,自有沈轻罗替她担着。再说,沈轻罗也不是个傻子,虽说年纪小,却精的和个什么似的,被朱宁真这么打脸,她不跟太太哭诉才怪呢。 这可是实打实的受了欺负,还且太太和朱宁真一向都不对付,沈轻罗不需要多说,只需就事论事,就能让太太出手好好罚一罚六小姐。 翡翠打的主意好,明珠却不大赞同,她轻瞥了翡翠一眼道:“翡翠,别混说,姑娘自有主意。” 明珠明着是熄火,暗里却未必没有观望的意思,今儿个六小姐能打了翡翠,明儿个就能打了自己,她也想瞧瞧自己跟着的这位小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性情,能不能护住自己。 若是能,自然以后比从前更加尽心。若是不能说不得什么事也不能不管不顾的上前,总得自己顾着自己点。 她一边打量沈轻罗的神色,一边问道:“姑娘,咱们是回去呢,还是” 沈轻罗自然能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这才刚离了姑母的院子,若是想找她替自己出气撑腰,回去正好热乎。 沈轻罗面上平静,神色从容,裹了裹自己的披风,道:“回去吧,天儿这么冷,你们两个穿的也太单薄了些,再者”她顿住话头,看着翡翠的脸:“翡翠也该回去上点药,不然明儿早晨起来脸就该黑紫了,姑娘家都爱美爱俏,若是毁了容貌可就不值当的了。” 翡翠气鼓鼓的道:“奴婢不冷,奴婢也不怕毁容,就是当着老爷c太太,奴婢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决不添油加醋,可也决不会少说一句半句。” 明珠暗叹。摆明了表姑娘没有回去和太太告状的意思,偏翡翠瞧不出来,还在这火上浇油,她轻轻一扯翡翠,道:“姑娘说的是,别在这逞口舌之利,回头冻坏了姑娘可怎么好?” 翡翠委委屈屈的低声道:“奴婢就是瞧不惯表姑娘无端端的被欺负么!” 沈轻罗轻轻的道:“我没有那么敏感的心思,别人说两句话就是欺负我。她愿意说是她的事,听不听在我,要是你实在觉得委屈,这就去回了太太。” 翡翠一怔,忙道:“奴婢为了表姑娘挨这一巴掌,不委屈。” 沈轻罗倒嗤笑一声,道:“别,我可当不起,不管她怎么口出恶言,到底是这府里的小姐,你一个奴婢接话碴,又出言不逊,就是失了规矩,她怎么教训你都不为过,你可不是为了我挨的这一巴掌。” 翡翠的脸登时就涨的通红,喃喃的道:“姑娘,奴婢,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只当六姑娘要对姑娘不利,所以才挡在姑娘面前,不过脑子说了那句混话,现在奴婢想明白了,不怪六姑娘教训奴婢,确实是奴婢做的不对” 沈轻罗只淡淡的道:“对与不对,各人心里有各人的看法,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委屈,这就去找太太,把事情分说明白,我想太太不会不替你做主。要是你自己想明白了,确实知道自己错了,就早点回去把脸颊处理妥贴,别留下话柄,让阖府的人都嚼舌根子。” 翡翠哪里还敢多嘴,喃喃道:“奴婢不敢劳烦太太,自然知道自己错了,一定谨记姑娘教诲。” 沈轻罗只笑叹一声,悠悠的望了望前方空洞洞的黑色,似乎是在和翡翠c明珠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要做的事,绝对不是这些鸡毛蒜皮c招猫逗狗的琐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8章、明鉴 第二天沈轻罗午后就拿到了父亲沈同谦家来的家信。 是朱七亲自送过来的。 先生已经辞馆回家,他也放了假,要等到过了年出了正月才开课,是以有更多的时间。一则他有意多教教沈轻罗,二则朱沈氏也怕沈轻罗一个人没意思,难免思家,便索性叫朱七多陪陪她。 沈轻罗将朱七迎进屋里,吩咐翡翠c明珠沏了朱七爱喝的茶,又端来了水果c糕点c蜜饯c果脯等,摆了满满一桌子,她则迫不及待的展了书信来瞧。 纸上的字秀丽端庄,沈轻罗看的眉开眼笑,大部分字她都识得,见果然信上父亲关注姑母和她到家情况,还问过她的病,又说家里一切都好,并嘱咐她好好听姑母的话,不可淘气惹事之类 朱七见她盯着书信,一副恋恋不舍,恨不得把那带了字的纸吞进肚腹的模样,不禁笑道:“这信有那么好看吗?我瞧着你读了都不下十遍了。” 沈轻罗将信重折好,放到一边,不无怅然的道:“倒不为的是信好看,说实话,我也读不太懂,我只是想着,看见这信,看见这字,便如同看见了爹娘c轻盈” 好说也离开家半个多月了,她这是头一次出远门,头一次离开爹娘,虽说姑母待她如同亲娘,甚至还只有更好,可她还是不争气的想家了。 朱七忙道:“倒是我的不是了,知道你想家还要来招你,该打。” 沈轻罗却只是垂眸浅笑,遮住了清亮眼里的朦胧之意:“七哥快别这么说,我还没谢你大老远的来替我送信呢。七哥,能不能和姑母说,这信就暂时放到我这儿?也权当全了我的思乡之意。” 朱七笑容不减,道:“这有何难,你只管留着就是。” 沈轻罗再次向朱七道了谢,小心翼翼的将这封家信收到自己常用的一只妆奁盒里。等她坐完这一切,便坐直身子道:“七哥,你教我习字吧。” 朱七不由的取笑她道:“你总是这么急躁,大年下的,连先生都歇了,你就不能歇歇吗?” 沈轻罗道:“先生学富五车,歇一两个月也没关系,可我腹中草莽,何敢和先生相比?要是七哥嫌累,那就另当别论了。” 朱七气道:“我才说一句,你就有十句在这堵我。我原也是劝你莫心急的意思,你倒是会曲解,以为我是嫌累故此想偷懒么?” 沈轻罗笑若春花:“既然七哥不是这个意思,那就当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歪着头,眼中闪着促狭的笑意,看的朱七是哭笑不得:“我就没见过有人自称是小人还是这么得意的。” 沈轻罗笑道:“我本来就年纪小,是货真价实的小人儿,小人儿就是占优势,有什么不能得意的?” 朱七连替沈轻罗说文释义,再教她练字,一晃就两个时辰过去了,朱七对沈轻罗道:“你进益很大,明儿我给你讲三字经,想来年前就能把弟子规也能读完了。” “嗯,劳烦七哥了。”沈轻罗也有些累了,原本红润的双颊就有些苍白之色。朱七十分不忍,揉着她的头道:“还是那句话,凡事慢慢来就好,不可操之过急,俗话说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忍不住叹气:“你和娘的性子真的是像了个十成十,都这么逞强。” 沈轻罗笑着避开他的手,亲手端上了热茶:“七哥,喝茶。” 知道她这是在堵他的嘴,朱七只能摇摇头。 朱七要回去了,沈轻罗吩咐明珠:“送七哥出去。”她则在火盆边上暖着早就冻僵了的手指,笑嘻嘻的道:“七哥,外面又下雪了,冷的厉害,我可就不送你了。” 朱七又爱又恨,看她这俏皮的样子又心软的厉害,便道:“我又不是不常来,你还这么客气。”他早瞧出她冻的手指都僵了,连他枯坐两个时辰都觉得浑身上下发冷,何况是她?就算她不说,他也不会要她送。 沈轻罗并没有替朱七整理衣裳,只是靠在火盆边,笑眯眯的晃着两条小腿,轻松的看明珠费力的踮着脚替他系披风的带子。 朱七原也是被人服侍惯了的,明珠上前帮忙他也不以为意,可是沈轻罗盯他的时间长了,他忽的琢磨出点别的意味来,忙用手臂拨开明珠,清冷的道:“行了,我自己来。” 明珠立时就讪讪的:“都是奴婢笨手笨脚,帮上不七爷。”她一则是做不惯,从前不在朱七跟前服侍,就是到了沈轻罗身边,朱七常来,也都是沈轻罗亲力亲为,她和翡翠都没有这个福份近七爷的身。再则明珠矮小,身高不够,替朱七系披风的带子实在费劲。她不是沈轻罗,没有让朱七弯腰屈就的资格。 朱七的一张俊脸沉静如水:“是我不习惯让人服侍。” 因着这个小插曲,明珠送朱七出门,他一路都不曾多话,也不曾多看明珠一眼。明珠送了他出门,见天色黑了下来,便索性关上了院门。 才回到屋里,就见翡翠脸上挂着泪,正跪在沈轻罗跟前求饶:“表姑娘,奴婢已经知道错了,求您大慈大悲,别撵奴婢走,奴婢是真心愿意服侍表姑娘,以后再不敢自作主张了。” 明珠不解,偷眼看时,见沈轻罗俏脸如霜,看翡翠的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没有怜悯,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怨和痛恨。 明珠现在很难想像,这么小的沈轻罗,就已经轻易对什么人c什么事不动感情,等她大了又会如何? 沈轻罗并不耐烦听翡翠哭诉,只凉凉的道:“你自己想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我不稀罕你们向我剖肝剖肺,所以是什么都和我无关。可我见不得你阳奉阴违,明明昨儿晚上我向你指了路,你不肯,今儿却又百般殷勤的在七哥跟前讨嫌,你是看着七哥好性儿,好欺负是不是?” 翡翠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确实不敢违背了沈轻罗的心意去回太太,可她又想让七爷自己瞧出她脸上的不适,顺嘴问一句,她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告六小姐的状了。 她以为自己做的不露痕迹呢,不想早就被沈轻罗看在眼里,如今轻巧巧掀出来,便活脱脱打了她的脸,叫她浑身是嘴也分辩不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9章、分歧 翡翠面如土色,当真是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以头触地,诚心诚意的认错:“姑娘,奴婢真知道错了,奴婢真不是为自己叫屈,奴婢只是不想让人以为姑娘好欺负。您这么小离开家,没有样生爹娘照拂,心里一定很苦,太太事忙,要照管整个朱府,没时间生这些闲气奴婢也晓得,私以为告诉七爷一声,也好让七爷多看顾姑娘一些姑娘,奴婢真的错了啊!” 她如泣如诉,不可谓不心诚,瞧她磕的力道这么重,每一下都咚咚有声,明珠都觉得自己额头都疼了。 可再看沈轻罗,她面色还是那么淡,似乎翡翠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懒懒的摆手道:“你这还是再逼我。” 字字句句,都是为她鸣不平,这是多么忠心的奴才,她却不做为,可见是个多么可恶的主子。 主仆也是讲究缘分的,沈轻罗一直这么认为,没谁必须为谁牺牲奉献一辈子,合来来,不合则散。 何况她和翡翠相处才不过半月有余。她平日里的小动作也就罢了,和朱沈氏私下说三道四沈轻罗也能忍,可时刻拿“私心”当成“公心”,她忍不了。她不需要这样自以为是,又蠢到家的奴婢。 翡翠吓的一顿:“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呵呵呵。”沈轻罗无意和她废话:“你自始至终都不是我的奴婢,你服侍我不过是情份,我领了,我替不得你,也护不得你,还是回了姑母,让她替你另挑个合适的地儿吧。” 翡翠傻了,还想再磕头求饶,明珠一把拽她起来,低斥道:“翡翠,你糊涂了是不是?姑娘是为着你好,你怎的不识好人心,反倒威逼起姑娘来了?” 翡翠哭的和个泪人似的,满心委屈,可是当着沈轻罗的面,到底不敢再妄动口舌。她服侍沈轻罗一场,不得沈轻罗欢心,若当真被送回朱沈氏那里,朱沈氏也只会觉得她废物。 翡翠就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哪儿了。 沈轻罗是客,是寄人篱下,左脸挨了打,忍痛不说,还想着把右脸也递过去,那是她软弱c隐忍,自己是她的奴婢,身先士卒,挡在她身前替她消灾,怎么就还挡出祸来了? 六姑娘轻贱自己,那是立场不同,可沈轻罗呢,她是自己的主子,怎么就不但不帮自己,反倒这么冷漠? 她不肯去向太太告状,自己替她去,怎么她还是不愿意?要说是怕朱沈氏和六小姐再置闲气,翡翠不信,说到底,不过是沈轻罗怕失了朱沈氏的欢心,以为她不安分罢了。 这翡翠也能理解,毕竟沈轻罗在朱府无依无靠,所仰仗者不过是朱沈氏的疼爱,她不愿意生事也罢,可朱七对沈轻罗的宠爱没掺杂一点虚假,不过是让他替沈轻罗在朱沈氏跟前透个风,怎么她还是不许? 看她那模样,沈轻罗失望之极,可见她昨儿说的那句话,翡翠根本没听进去。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轻罗望向明珠:“你呢?是愿意和翡翠做伴,还是愿意留下来?” 明珠此时哪里还敢替翡翠求情? 她的心底也没来由的一寒,是不是刚才表姑也有意让她在七爷跟前露的怯?就是怕她送七爷出门会多嘴说起昨晚的事? 要真是这样,这表姑娘的心思也未免太深沉了些,没的叫人胆战心惊啊。 明珠不敢犹豫过久,她心里想的是,太太把她和翡翠送过来,就是实打实的叫她们服侍表姑娘的。无端端的被表姑娘退回去,在太太那里,就是自己和翡翠的错。 既然错在她们俩,自然没什么好下场。 明珠可不愿意为了所谓的姐妹情,就把自己一辈子的前程搭进去。 翡翠就是个糊涂的,表姑娘三番两次给她机会,她却不知悔改,还一味的执迷不悟,非要分辩说她是一片公为,是为了表姑娘好,这不是作死吗? 想到这明珠道:“奴婢自然是愿意留下来服侍姑娘。” 这么一来翡翠的眼泪流的更欢了。表姑娘不懂得体恤奴婢,她伤心,明珠不念姐妹之情,她寒心;明珠不但不替自己说话,还撂下自己转而去抱表姑娘大腿,翡翠有如被背叛般穿心,她痛心;除此之余她更觉愤怒;想着自己此番回到太太那,定然没了好下场,又恐惧不已。 此时她茫然无措,只能站在那里流泪了。 沈轻罗摆摆手,对明珠道:“既是你愿意留下来,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允许你做什么,你只管去做,可要是你口头上答应的好,心里却揣着另外的心思,可别怪我不留你。” 明珠忙表忠心:“奴婢蠢笨,只唯姑娘马首是瞻罢了,便是有不懂的,也只管和姑娘请示,断然不敢独断专行。” 翡翠气的心肺都要炸了。沈轻罗才多大?六岁的孩子,还真当自己是主子呢?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罢了,被人欺负也连声儿都不敢吭一声,能有什么出息?还不是要靠着讨好太太过活?这明珠也狗腿,还唯她马首是瞻,好歹比沈轻罗还大着几岁着,说说这话也不嫌恶心。 沈轻罗知道翡翠不服,也只是冷冷的瞧她一眼,对明珠道:“你这就带翡翠去回了太太吧。” 明珠麻利的应了声“是”,还拽翡翠的袖子:“姑娘慈悲,你赶紧给姑娘磕个头,收拾了东西去吧。” 翡翠不甘心,好歹主仆一场,那也要看沈轻罗当不当得起。 沈轻罗还真当不起,她道:“不必磕了,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赏你做个念想,山高水远,各自珍重,我只希望你能寻个合心如意的主子,不必像我这般窝囊。” 翡翠觉得沈轻罗所有话里,就最后一句话中听,当下也就果然没磕头,径自出了门。明珠讪讪然的替她解释:“姑娘别跟她计较,翡翠太过任性了些” 沈轻罗笑笑道:“不碍的,自此之后,她不过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人,没关系的人,我没那么多心力花在她身上,计较?呵”她闲的慌吧,和个奴才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0章、顾忌 翡翠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气鼓鼓的收拾了几件衣裳,便赌气要去见朱沈氏。 明珠念着旧情,还想再劝:“原本姑娘也没生多大的气,可你话赶话非逼着姑娘承认你是对的,你这不是作死是什么?要我说,你且别耍性子,好好的在这面壁思过,等明儿一早姑娘气消了,你再好好的去跟姑娘认个错,岂不什么事都没了?” 翡翠冷笑道:“你倒真是个好奴才,还没怎么着呢,说话做事,倒活脱脱的随了她,我怎么错了?是,我是个低贱的奴婢,可我事事为她着想,替她出头,我倒错了?你没听她说的话么?叫我今儿晚上就走,我再没脸,也不会死乞白赖的待在这苟延残喘,这府里又不只是她一个主了,我有手有脚,又不疯又不傻,离她我还就没活路了呢?” 明珠气道:“就你这脾气,在哪儿还不一样?你若不改,早晚闯出祸事来,你” 翡翠甩手道:“用不着假好心,你既选择了表姑娘,就好好的抱紧她的大腿,管我是活是死做什么?” 明珠见她耍小性儿,气的也没办法,道:“算了,当我白说。你既听不进去,那就好自为之吧。” 她和翡翠便打着灯笼,出了院子,径直去找朱沈氏。 朱沈氏还不曾歇下,正披了外袄和朱焕说话,闻听明珠c翡翠求见,她不禁笑道:“这么晚了,骄骄打发她们两个来做什么?莫不是今儿一天没见,打发她们两个给你我请安来了?” 朱焕可没朱沈氏那么自恋,轻嗤道:“我劝你别想的那么好。” 朱沈氏不乐意了:“怎么,你瞧我侄女孝敬我,你不乐意了?” “”朱焕和她绕不清这个:“哪有,既是你侄女打发来的,你还不赶紧去瞧瞧?别耽搁了什么要紧的事。” 朱沈氏哼道:“你就是嫉妒,你倒是有好几个闺女,可也没见哪个晨昏定省,不畏寒暑的来瞧你,大多都是你上赶着腆着脸去就你那些好闺女们。” 朱焕不理朱沈氏,她说的也就没什么乐趣。 他那几个姑娘和他不亲不是秘密,他上赶着腆着脸去讨好闺女们,也多半收获的都是冷脸。朱沈氏也知道是为了当年他发妻的缘故,可真要说错,朱沈氏不认为自己有错。 当初是朱焕错在先,瞒着家人倒也罢了,却骗娶了她,她都自请归家了,是他非得追到家里,她连孩子都赔给他也,也没要求他什么,只求两人再无关系。 她没求着他娶她,更没逼着他和妻女们反目,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如今众叛亲离,他可怪不着她。 是以朱沈氏拿话刺他就刺的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见朱焕不接这话茬,朱沈氏便哼一声,自顾出去了。 朱沈氏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朱焕从帐册上掀起眼皮看她一眼,问:“这就回来了?”礼尚往来,他以为朱沈氏怎么也得赏沈轻罗些东西呢,不想这么消停。 朱沈氏脸色不大好看,悻悻的坐下道:“你不愿意我回来?” 朱焕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她气不顺,便撂了帐册坐过来道:“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朱沈氏张张嘴,忽的回身打了朱焕一下,道:“还有谁,不就是你么?从我嫁给你,就受你一辈子的欺负。” 朱焕挨了这一下也不甚疼,只扯扯唇角算是笑笑,情知是沈轻罗那边出了点事,朱沈氏毕竟是小娇妻,偶尔耍点小脾气,他当是夫妻情趣,是以并不追问,只这么静静的受着。 朱沈氏待要再打朱焕几下,可一抬眼看到他发丝里的几缕花白,蓦的心口一酸,这抬起的手臂就再也落不下去了,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是骄骄,把我指给她的翡翠送回来了。” 朱焕倒是一挑眉:“为何?” 朱沈氏道:“两个丫头各执一词,说法都不一样,明儿听骄骄怎么说。” 朱焕沉吟着没说话,朱沈氏拍了他一下道:“你想什么?” “没。”朱焕回神,道:“不过一个丫头,用着不合适就换,有什么可说道的?” 朱沈氏愣了下,道:“你说这话是性格,可我若这般理事就是不公,是好是歹,总得给人说话的机会。” 朱焕漫不经心的躺回去,道:“随你。到底因为什么事?说来听听?”他慢慢阖上眼睛,似乎兴致不高,只是为逗弄朱沈氏而已。 朱沈氏一边着钗环,一边道:“翡翠那丫头是个爆脾气,说的话不足为凭,她说自己是十个心眼的服侍骄骄,可惜不得骄骄喜欢。明珠则说是翡翠领会错了骄骄的意思,又和骄骄别着性子说了几句重话,故此骄骄才打发她送翡翠过来。” 朱焕嗯一声道:“你打算怎么着?” “翡翠是不能再服侍骄骄了,我明再寻个人给她送过去。” “也好。”朱焕对此事便不怎么放在心上。 第二天朱沈氏特特的叫人来唤沈轻罗,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沈轻罗却懒懒的道:“姑母,其中原因您也不必问了,人和人之间讲究缘分,合来聚,不合则散,没什么可说的。翡翠是个好的,可惜和我脾性不投,您或者再挑个合适的人给我,或者不添不减,就一个明珠也不错。” 朱沈氏眉头微皱,忽然笑道:“你不肯详说,是在顾忌什么?是怕咱们娘俩之间生了嫌隙,还是怕我和朱六儿置气?” 沈轻罗一点都不惊讶朱沈氏早就知晓了那天晚上的事,神色浅淡的道:“都不是,只不过不放在心上的人和事,没必要说道,仅此而已。” 对她来说,不相干的人说些不相干的话,她既不放在心上,也就没什么欢喜和伤心可言。至于别人怎么想c怎么说c怎么做,她无所谓。 晚间朱沈氏将此事朱焕说了,道:“骄骄这孩子挺有意思,她同我说她要做的事,绝对不是这些鸡毛蒜皮c招猫逗狗的琐事。” “唔?”朱焕竟大感兴趣,抚摸着颌下胡须:“骄骄当真这么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1章、坏心 沈轻罗的日子过的平淡又平静,每日里除了和朱七读书c习字,偶乐就在朱家花园里闲逛。她不惹事,也不怕事,偶然遇到过几次朱宁真,她颐指气使的当着沈轻罗的面指桑骂槐,沈轻罗只拿她当空气。 朱宁真还真是拿她没法。 要是沈轻罗好欺负,一骂就哭,她也有点乐趣,可沈轻罗的眼神极清冷,仿佛自己不过是一面挡了道的墙。人是不和死物置气的,能躲就躲,不躲就绕道,别说哭了,沈轻罗脸上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要是沈轻罗挨了欺负就去和朱沈氏告状也成,朱宁真不怕乱子小,她不和小的闹,和老的闹也好,横竖闹完了,自己看似吃亏,被老爹禁足惩罚,可转过头来老爹就又拿好东西来填补,还是自己占便宜。 可惜沈轻罗根本不言语。 朱宁真惹沈轻罗十回,八回都是朱沈氏的耳目自己探听清了去告诉她的。朱沈氏也鬼精鬼精的,只要不和自己正面对上,她对自己也来了个不理不睬。 朱宁真没了对手,只好自己生闷气,她的婚期定在来年四月,满打满算也就五个月的时间了,可她还没做好任何准备。 打从心里,她十分排斥抗拒这门亲事,可是她反抗不过老爹,哭过闹过,骂过气过,可到头来还是得乖乖待嫁。 朱宁真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 她想向几个姐姐求助。可大姐c二姐c三姐都嫁的远,书信往来不便,又比她年纪大着许多,早早就嫁了,姐妹之间有感情却也不算多深厚,只有五姐和她年纪相当,又嫁在省城,和她十分亲密,她便拿这事问了五姐。 五姐只有一句话:“别自己折腾,回头小命折腾没了,你可就悔不当初了。” 朱宁真不信五姐,却着实惧怕着朱焕,是以当真没敢轻举妄动。 五姐闺名宁成,今年二十一岁,五年前许给了本府知州青直为第三房小妾。那时青直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可相貌实在一般,和朱宁成站在一起委实不算般配。 朱宁成也不是没闹过,寻死觅活,坚决不嫁。 朱宁真那时年纪尚小,对此事隐约有点印象,可到底最后五姐是怎么应了这事的,她真不清楚。趁着朱宁成邀她过去小住两天,她打算好好跟五姐说道说道。 朱家对家只有敬仰的份,青直给朱宁成面子,命人递了贴子请朱宁真过去小住,朱焕无有不从。 朱宁真心里起了坏水,自己去家不算,非要带着沈轻罗,口中说的极是中听:“骄骄头回来建平府,没机会四处逛逛,好不容易有个可去的去处,不如我带她去见见世面。” 朱沈氏知道她不安好心,可这话却不能和朱焕挑明了说,心里再不愿意,也要温顺的问朱焕的意见。 朱焕沉吟了会儿,觉得朱宁真的话很有道理,便叫了沈轻罗过来问她的意思。 朱宁成名义上也算是沈轻罗的五表姐,亲戚之间互相往来不算出格,当然要是朱宁真对朱沈氏没有偏见,两人没有芥蒂的话,那朱宁真的举动就更正常了。 沈轻罗当然不会不识时务的拒绝,轻轻巧巧的就应下了。 朱焕想了想又道:“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索性把七哥儿也一起带着。” 朱宁真不太愿意,她知道朱七对沈轻罗护的紧,有他在,自己想做什么多有不便,可再一想,朱七也有十一岁了,去了家也不能待在内院,凭他多有本事,也护不住沈轻罗。 朱宁真不愿意和朱焕起正面冲突,一口应道:“好。” 初六这天,沈轻罗一大早就起来了,吃了早饭,由着明珠替她穿戴好,便去了朱沈氏的院落。朱沈氏不放心,拉着她的手嘱咐:“虽说你年纪小,可到了别人家也要注意分寸,宁可不说,也不要错说,宁可不做,也不要做错” 朱焕忍无可忍的咳了一声。 朱沈氏一瞪眼:“老爷不赞同?” 朱焕便掉过头来,看了一眼朱沈氏,半开玩笑的道:“你别矫枉过正。”都说沈轻罗像朱沈氏,她也这么觉得,回想自己当年若是有人这样束手束脚,只怕什么事都做不成了。视线落到沈轻罗身上,不由的叹口气道:“罢了,你也是个聪明的,凡事自己衡量着办。” 沈轻罗轻笑道:“姑母别担心,骄骄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话未落,盛妆打扮的朱宁真一步跨进来,似笑非笑的道:“太太敢是对我不放心,怕我加害于沈大小姐吗?” 朱沈氏的手就是一僵,死死的握成拳,端容正色的道:“我不放心是真的,你虽说眼瞅着要出嫁了,可好歹是打小养在我身边,脾气禀性,再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 朱宁真毫不隐晦的一声冷笑:“是吗?太太说话可真自信。” 朱沈氏气的要死。她说的不过是场面话,要真了解朱宁真,也不会被她这么啪啪的打脸了。可话说出来了,不能认怂,便接下去道:“你就算是嫁人了,有了儿女,到底叫我一声‘母亲’,在我心里,你就一直是个孩子。为人父母,对儿女们不放心,这不是很平常的事么?” 这回轮到朱宁真生闷气了。谁让她确确实实的叫朱沈氏十多年“母亲”呢?就算口腹蜜剑,可到底这声“母亲”叫的心甘情愿,没人逼迫她,还叫了这么多年。现在两人撕破了脸,朱沈氏的身份还在,她再不服不愤,也得当着朱焕的面叫朱沈氏一声“太太”。 两个女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的斗了一场,各有胜负。 朱焕脸一沉,咳嗽一声正色看向朱宁真:“都准备好了?” 朱宁真只得悻悻的道:“有什么可准备的?不过是略住两天,那是我亲姐姐,还能短了我少了我什么?再不然,我现吩咐人回家来取也来得及。” 朱焕在小节上一般不大和女儿们计较,只要她们做的不太过分,毕竟愧疚在前,他尽量弥补她们,看一眼沈轻罗,道:“你既不服气,便做出来给我看,老大不小的了,要学着照顾弟弟c妹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2章、白废 朱宁真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道:“这个自然,我再浑,也知道那是我弟弟,是要承继朱家的香火的,是我们姐妹将来的依靠。” 她能说出这话来,可见她果然不蠢。 朱沈氏不过是个外人,她再得意,对于朱宁真来说也没什么大妨碍。在朱沈氏手底下做小伏低的讨生活,十多年都过来了,眼瞅着就要出嫁,她现在更没什么可忌讳的了。 嫁妆是朱焕一手操持的,朱沈氏便是想要插手设绊都没机会。要陪嫁的丫鬟也都是朱宁真打小就搁在身边的,其余人等自有朱焕安排。 成了亲,三年五载都未必能回一趟娘家,她和朱沈氏再斗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朱七不一样,到底是朱焕的儿子,是朱家唯一的血脉。朱宁真不蠢,她再挑衅朱沈氏,也不敢挑衅朱七。朱焕能为了朱沈氏整掉原配的命,但若是为了朱七,他可不管什么女儿不女儿。 朱宁真这点轻重还是分的清的。再说朱七对她这个姐姐虽不亲近,可也从来不和她为难,两人就是如水之交,朱七为人清冷,却从来没在朱沈氏跟前说过她坏话,朱宁真对朱七的人品还是有信心的。 朱焕对朱宁真还算满意。 他从不指望着妻贤女孝,毕竟有原配在妻c女中间横亘着,想要毫无芥蒂,那是痴心妄想,只要女儿们能识最起码的大体,他就满足了。 朱焕也不废话,嘱咐完了朱宁真,挥手让她走人。 朱宁真和沈轻罗同乘一辆车,朱七骑马,在朱家下人的护送下,出了朱家。 沈轻罗自打一上车就安静乖巧的坐着,她知道朱宁真对她没什么真心,说不定待会儿就要发难。她固然不怕,可也不愿和她起无谓的纷争,是以坐了会就闭目养神。 她也确实累了,因着今日要出门,她比往常早起了半个时辰练字。这是她每天雷打不动的安排,如今她的字已经有了些模样,她也不是非得逼着自己短期内就成龙成凤,她不过是想锻炼自己的意志力罢了。 朱宁真拢了拢手炉,百无聊赖的瞥了眼沈轻罗,轻蔑的道:“胆小鬼。” 沈轻罗压根不理她。 朱宁真没意思,便掀了车帘望外看。此时天色还早,街上没多少行人,只有自家马车轧着青石板路的轧轧声和朱七骑的那匹马的得得声。 她的视线掠过朱七,不由的又瘪了瘪嘴。她对这个弟弟没什么好感,谁让他是那女人生的呢,可是这个弟弟长的实在好看,她又打从心底喜欢。 小时候朱七玉雪可爱,朱宁真要在朱沈氏跟前做戏,没少夸赞他,直至这一二年朱七长成,风采依旧,朱宁真私下里就想,她将来的夫婿,不必像七弟这般神仙般俊秀儒雅,哪怕只有他一半的风姿也成。 可谁想,连十之一二都没有。 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婿,朱宁真又懊恼起来。若是和自己的五姐相比,她应该知足。 她许的这个男人年纪虽大,好歹是正妻身份,只不过那人是死了原配的,留下一个十三岁的女儿。听说已经许了婚事,过个一两年就要出嫁了。 她嫁过去就是当家奶奶,将来再有了自己的儿子,也就算是在这个家里立起来了。嫁出去的姑娘没什么影响力,她完全可以过自己安生的日子。 可人心就是这样,得陇望蜀,这是天性,哪里能容易满足? 朱宁真相信这门亲事是自己的爹朱焕亲自挑的,可她还是要恨朱沈氏。朱沈氏就是填房,前头原配夫人留有儿女,她能不知道身为填房的苦处?可她为什么不劝?朱焕对她这个小娇妻疼宠有加,为她都敢杀人放火,她劝几句朱焕能不听? 可她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火坑里跳。 由不得朱宁真不恨。 朱宁真恨恨的撂下帘子,瞪一眼阖目假寐的沈轻罗,轻踢她一脚,道:“睡,睡,就知道睡,你是猪啊?” 沈轻罗避开她的脚,眼也不睁的道:“谁会和猪说话?” 朱宁真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嗤,牙尖嘴利,你不是不屑和我吵的么?” 沈轻罗烦躁的揉揉眼睛,不得不睁开眼来朝着朱宁真望过去,道:“如果你能闭嘴,我将感激涕零。” 朱宁真白了她一眼,道:“假正经,哪有一点小孩子的可爱模样,和你那个姑母真真像到了十成十。” 旁人都说沈轻罗像姑母朱沈氏,她却不这么觉得,抿紧唇并不接朱宁真的话碴。旁人说什么,与她又何干呢? 车外传来朱七的声音:“骄骄,怎么啦?” 朱宁真气的重重的哼了一声。瞧这护牍子劲,不过是个表妹罢了,又不是正经的亲妹妹,她还是名正言顺的姐姐呢,也不见他关心过问一声儿。 沈轻罗倒是似嘲非嘲的扬了扬唇角,掀开车帘望向朱七:“七哥,还有多远才到?” 朱七把手里的手炉递过来:“怎么,坐够了?还要小半个时辰吧,再忍忍。” 忍忍忍,似乎只有忍。沈轻罗接过手炉,乖巧的嗯了一声,垂眸道:“七哥好生骑马。”便放下帘子,又缩回来闭上眼睛。 朱宁真酸溜溜的道:“我这七弟倒真是会怜香惜玉,可惜,纵使你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也只配做一对苦命鸳鸯。” 沈轻罗挑眉看了看朱宁真。 朱宁真见她意动,不由得意的道:“不服气?” 沈轻罗却只是轻声道:“我才疏学浅,不如六姑娘替我分说分说这杞人忧天是什么意思?” 朱宁真被噎的心口难受,却不信沈轻罗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继续夸大其辞的道:“按说表哥表妹,是极般配的一对,你和七哥儿又有青梅竹马之谊,又郎才女貌,真真的难得天作之合,只可惜你那姑母,我那亲爹心都太大了,他们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沈轻罗还是无动于衷的嗯了一声,清亮的眸子里多了一层叫做不耐和厌烦的神情。这让朱宁真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她不甘心的道:“哼,横竖我要嫁出门了,也无意与你为难,我劝你还是早些为自己打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3章、规矩 沈轻罗实在忍不住道:“朱六小姐果然是腹有良谋c胸有丘壑” 朱宁真直觉这话不是好话。 沈轻罗又一指自己道:“我过了年才七岁”朱宁真未免太高看她沈轻罗了,才六岁就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条线放的太远了些,她哪有那份深谋远虑? 再者,姑母和姑爹的“野心”,不只朱宁真知道,她沈轻罗也瞧得出,她不会蠢到连立足都不能,便先想着怎么忤逆他们,也不会蠢到自己百无一用,便先想着这些虚无飘渺的情情爱爱。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若这天底下事事都能如意,又哪来的痴男怨女?姑母要强半生,她也不敢说此生就顺心遂意,何况她沈轻罗? 朱宁真没占着便宜,索性闭嘴不再搭理沈轻罗,沈轻罗难得的有了片刻的耳根清净。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家后门。 青直也算是建平府数一数二的官员,宅邸十分雄伟,与朱家又大不相同。朱家再有钱,却是贱商,在家看来,是贱民最低一等,等闲入不得青眼。朱宁成又只是第三房小妾,小妾的娘家人算不得亲戚,这还是夫人宽厚,朱焕又肯大把的漫撒金银,朱宁成才能得以和妹妹相见。 见是见,却只能走后角门。 朱宁真在娘家再怎么骄横,到了家,也不得不放低了声气。看门的小厮似乎都带着煞气,在门口盘问了许久,态度十分傲慢,竟似朱宁真兄弟c妹几个是哪里来的歹人一样。 朱七直说来看望自己的五姐姐,又有朱宁成亲自写成的手贴,这小厮还是不信,翻来覆去的察问,盘桓了许久,还是朱宁成身边的丫鬟亲自来迎,守门的小厮才让马车进去。 朱宁真心里很是不得劲,想着家如此欺人太甚,根本不把朱家人放在眼里,可以想见五姐姐过的是何等憋屈的日子。 朱宁成身边的丫鬟是从朱家带过去的,叫做锦瑟,上了车便先向朱宁真热络的打着招呼:“我家姨娘听说六姑娘要来,欢喜的觉都睡不着,这几天兴头头的光顾着为这事张罗了,一早就准备下了您爱吃的点心c果子,又嘱咐了厨娘准备您喜欢的菜式,知道您要住下,也一早替您准备好了卧房,每一样摆设都是姨娘亲手准备的” 朱宁真是真心疼自己的姐姐,在娘家时也是千尊万贵,可到了家,也不过是个“姨娘”而已。可这是她的命,都到了这会儿,连姐儿都生了,如无意外,她是要老死在家了,自己再打报不平也无用。 朱宁真强忍着泪,含笑问锦瑟:“姐姐近来可好?姐儿如何?如今也有一周岁了吧?上个月姐儿抓周,我这做小姨的也没能给姐儿表示表示” 朱家倒是想表示,可一来家不屑朱家上门,二来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家规矩大,不兴大办,听说只在府里热闹了热闹。 锦瑟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有多难过,一路叽叽喳喳,说着姐儿的趣事,倒是冲淡了朱宁真忧伤的心绪。 锦琴是个极有眼色的,和朱宁真说过了话,便上下打量着沈轻罗,含笑道:“这就是太太的娘家侄女,沈大姑娘吧?早听说沈大姑娘和太太一样,今儿一见果然此言不虚,我们姨娘早就念叨着想要见见这位表妹,只是不得闲表姑娘既然来了,就别外道,和我们姨娘好生亲热亲热,以后多走动” 当真是会说话,不管真心假意,起码面子功夫做足了,沈轻罗一欠身,道:“劳五表姐记挂。” 车子赶到了二门,丫鬟们扶朱宁真c沈轻罗下车,早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少妇站在门口迎着。 沈轻罗不及打量,朱宁真已经扑了过去:“五姐姐” 朱宁成看见六妹妹也很激动,她环抱住朱宁真,噙着泪道:“小六儿,你都长这么高了?可想死姐姐了。” 只可惜家规矩极大,两姐妹才不过抱住这么一会儿,身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便沉着脸开口劝道:“三姨娘,外面天冷,不是说话的地儿,还请几位姑娘c小爷进去说话。” 朱宁成忙用帕子拭了泪,道:“方嬷嬷说的是,倒是我疏忽了。”她不动声色的推开朱宁真,给她使了个眼色。 朱七和沈轻罗这才上来见礼,一个叫“五姐”,一个叫“五表姐”,倒是规规矩矩。 朱宁成笑着扶他二人起来,同朱七问过朱焕夫妻可好,又问过沈轻罗舅舅c舅母的好,这才相携进了二门。 朱七已经十一岁,若在朱家尚可自由出入内院,可在家已经算外男。青直自然没那个闲暇招待他,朱七也没那么大脸面,因此朱宁成虽然无耐,却也只歉然的对朱七道:“姐姐不能招待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朱七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不放心沈轻罗,再三拜托朱宁成:“我是个男人家,在哪儿都好说,只骄骄年幼,又不曾出过远门,还要劳烦五姐姐好生照拂。” 朱宁成自然满口应承,朱七这才随着嬷嬷走了。 沈轻罗虽然忐忑,却也并不焦虑,家规矩越大,于她越有好处,只要她按步就般,循规蹈矩,料想不会生事。 朱宁成带着朱宁真c沈轻罗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她们姐妹俩定然有许多私房话要说,沈轻罗也不碍眼,只推说累了,自有丫鬟将她领回为她备好的厢房。 这一路行来,沈轻罗也算是大开眼界。沈家贫困,沈同谦才当县令,也算是扬眉吐气,只可惜沈轻罗还没真正适应县令千金的身份就被迫离家。朱家固然富裕,可到底少了一份贵气,就算院落精致c园子华美,可始终显露出来的是商家的那份暴发户的气息。 家从上到下透着严谨c清贵的气息,让人没来由的便要提起精神。 明珠陪她进了屋,不免啧啧叹道:“奴婢只当咱们自己家已经足够奢华了,不想天外有天,这家只比咱们更甚。” 沈轻罗轻声道:“嗯,晓得了就行,少说话吧。” 明珠缩缩脖子,道:“奴婢明白。”这家人各个眼皮子朝上,看人都用余光,明珠自然不敢行踏差错,服侍着沈轻罗简单梳洗,主仆两个自小憩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4章、教妹 沈轻罗是个省事的,朱宁成姐妹两个在房里说私房话,她就窝在自己房里,若不叫她,她吃饭c睡觉,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 朱宁成毕竟嫁了人,又做了母亲,对人情c世情的体会,和做姑娘时大不相同,她虽然对沈轻罗没多深厚的感情,对朱沈氏也不是那么尊敬,可到底她是主,沈轻罗是客,又是个孩子,她不会跟沈轻罗过不去。 和朱宁真聊了一会儿,大多是朱宁真抱怨朱沈氏如何的狠恶,如何不顾她的幸福,把她推进火坑之类的言辞。 朱宁成并不深劝,只道:“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朱家的当家太太,礼不可废,你若做的太过,闹的太大,就是到官府你也是没理的,那是忤逆不孝,别说什么以后的日子了,连人都不要做了。” 朱宁真不服:“难道我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任她拿捏了?” 朱宁成叹道:“女人的命就是这么贱,嫁人就如投胎,可是好是歹,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想来你这门婚事既是爹爹赞成的,必然不错” 朱宁真叫起来:“什么不错,难道他把你许给家为妾,也是为你不错的打算吗?” 这一句话就如同裸的给了朱宁成一刀,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朱宁真什么性子,朱宁成是懂的,从前姐妹也没有多亲厚,朱宁成是恨过这个最小的妹妹任事不懂,反认贼做母的,可现下想想,朱沈氏就算有错,又有多错? 是父亲为了延续朱家香火,是父亲对朱沈氏割舍不下,是自己母亲身体孱弱,才给了父亲可乘之机。她这个做女儿的,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子不言父过,她总不能把老爹告到官府。 那不就彻底家破人亡了么? 所以现在朱宁成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至于别的,她真的顾及不过来。 朱宁真也知道说错了话,讪讪的不知所措。朱宁成抿了口茶,道:“我家老爷待我,也算是不错,就是夫人,也算得上是仁慈,我出身低微,许给我家老爷实属高攀,何况到底给我留了个姐儿,我也算是终身有靠。和旁人比不得,到底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已经别无所求,只想安分守己,过完此生。” 朱宁真不由的落下泪来:“姐姐,当年你也是金尊玉贵的富家小姐,如今屈就做个姨娘,你就当真忍得?” 朱宁成倒笑了:“什么金尊玉贵?咱们从前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在巴掌大的天地里,有爹疼着宠着,便以为自己多尊贵,可其实在世人眼里,我们什么都不是” 朱宁真大为震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朱宁成笑叹:“你就是被老爷宠坏了,也是被太太护的太好了,等你嫁了人便知道这真实的天到底是什么颜色。不过你还好,毕竟是正头夫妻,虽说是填房,可前头没留下儿子,只有一个快要出嫁的女儿,只要你把男人笼络住了,以后家里还不以你为尊?姐姐劝你一句,别生生的把好日子毁的七零八落的,到那时你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朱宁真简直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这个家里,五姐姐和她年纪最近,感情最深,怎么说也是最支持她最了解她的,万万没想到她倒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朱宁真虽是不信,却知道姐姐不会骗自己,尤其她竟然替朱沈氏说好话,说她把自己护的太好了。 姐妹六个,对朱沈氏只有恨,朱宁真最了解不过,朱宁成是绝对不可能维护朱沈氏的。也就是说,生活的摧折,终于让五姐姐领略了人世艰辛,竟然开始理解朱沈氏了。 她只得放下这碴,谦虚的向朱宁成讨教:“可,那小丫头呢?爹为什么对她另眼相看?” 朱宁成并没直接解释,只反问朱宁真:“你可知道,爹为何把我送入家,要把你嫁到邓家?” 朱宁真犹豫着道:“自然是为了朱家的生意” 朱宁成点点头。 朱宁真能看到这一层,还不算太蠢,可到底还是太天真,她轻声道:“这只是其一,朱家生意势必要越做越大,才合了爹的心愿,可这不是全部的原因。你大概也有所耳闻,仕农工商,商户是最低等的贱民,就算你富贾天下,却是最没有地位的人,甚至连平头面姓都不如,没有权势,再多的钱也护不住,官家稍微伸伸手指头,倾刻就能令咱们家破人亡,遍地的金钱也不知道填了谁家的库房。爹搭上家,又搭上邓家,就是想着将来给七哥儿一个好的出身,好让朱家后代儿孙能从商户贱民出脱身出来” 朱宁真恨恨的道:“说起来还是为了那个贱人生的贱种!” 朱宁成叹气:“你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不管太太如何,七哥儿是朱家子孙,是你我的兄弟,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你口口声声骂他是贱种,那你我又成什么了?” 朱宁真强口结舌:“我我就是气不过嘛,凭什么咱们的娘要为那女人腾地儿,我们姐妹又要为七哥儿牺牲?” 朱宁成倒是没立刻反驳,半晌却轻笑道:“咱们女孩儿家,可不就是为了家里的兄弟牺牲的?就算是普通人家,遇上天灾,到了卖儿卖女的时候,哪家不是先卖了姑娘,实在迫不得已了才卖儿子?其实我一直庆幸生的是个姐儿,假若真是个哥儿,纵然是家能给他个好出身,却只是个庶子,难有出头之日,将来也分不到什么家产,也不过是勉强艰难度日,倒是个姐儿,若好生教养,就算是为了我家老爷的前程,老爷太太也不会亏待了她。” 朱宁真简直瞠目结舌,半晌才扑进朱宁成的怀里,道:“姐姐,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 朱宁成抚着她的后背,道:“你嫉妒沈家那个小姑娘又何必?她的命运比你我好不到哪儿去,你以为爹会白白的养她?他可是连亲生闺女都算计的人不过也难说,好歹她还有个有出息的爹呢,就算是卖,也卖的比你我价钱高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5章、是非 朱宁真到底不服气:“哼,那女人我就是瞧着不顺眼,连这小姑娘也是,姐姐你是不知道,她虽小,却老成,话不多,可能噎死人,你可不能眼瞧着我被她们姑侄俩欺负,我把她带过来就是要好好作弄作弄她的。” 朱宁成虽不赞同,却也只是笑笑,道:“这府里规矩大死人,连我平时都小心翼翼,但凡出点差错,上有夫人c下有嬷嬷,轻则斥骂,重则严惩,若是闹到老爷跟前,便要被禁足跪佛堂。她一个小孩子,难免有照应不到的,你不必刻意作弄,只不理她就完了。” 朱宁真听了不禁心下大快,可一想到这些事,或许桩桩件件都曾发生在朱宁成身上,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姐俩个刻意要挫磨沈轻罗,谁想她无事不照面,朱宁成不禁道:“这小姑娘了不得,好大的忍性,我倒要见见。” 朱宁真自然不乐得理沈轻罗,托词躲了,朱宁成则叫了丫鬟请沈轻罗相见。 沈轻罗把朱沈氏准备的礼物拿出来,道:“我才从家来,不知道五表姐生的小外甥女都一岁多了,不曾备下礼物,托姑母给小外甥女备下薄礼,还请五表姐笑纳。” 朱沈氏周到,备下的是小孩子要用的衣料c金项圈c金手镯之类。不算特别丰厚,但毕竟沈轻罗才六岁,就算不送礼,也论不到失礼之处。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宁成道:“表妹有心,我在这代替我家瑞姐儿谢过妹妹了。” 朱宁成拉着沈轻罗坐了,问些家长里短,沈轻罗一一答了。朱宁成道:“你既来了,就别拘着,且先歇上一夜,明儿我回了夫人,叫人领你到园子里逛逛去。如今西北梅园的梅花开的正热闹,你也折几枝来玩玩。” 沈轻罗一一应了。 朱宁成暗自打量,见这沈轻罗通身透着清冷的气质,竟是有话则说,无话则短,不是个淘气c惹事的,想来朱宁真的打算要落空了。 不过她并不觉得有多遗憾。 小打小闹还行,若真是让沈轻罗丢了脸,没面子的还是自己,纵然不是嫡亲妹妹,可到底和朱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被老爷知道,难免要怪自己一个管束不严之罪。 朱宁成虽说只是个姨娘,可夫人宽厚,知道她娘家来人,特意许她在自己院子里招待姐妹,等吃过午饭,又派人来请朱宁成:“太太听说姨娘的姐妹来了,特叫六姑娘c表姑娘过去说话呢。” 朱宁成很高兴,这是夫人给她的脸面,她在自己姐妹跟前c在娘家也光荣,便带了朱宁真c沈轻罗去见夫人。 夫人三十出头,皮肤很白,体态丰满,不说话时脸上也带着慈祥的笑。沈轻罗c朱宁真由朱宁成带着行了礼,朱宁成谦逊道:“姐妹们还小,不懂规矩,还请太太见谅。” 夫人拉着朱宁真道:“这是六姑娘吧?前几年见时还小小的没长成呢,如今都要成亲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权当给六姑娘添妆了。” 朱宁真惊讶非常,一时丫头拿过来打开妆奁盒,珠光迎面,饶是朱宁真见过世面,也给惊着了。朱家虽然富贵,可这时妇人家的妆束都是讲品阶的,虽说没人盯着内宅妇人头上c身上c脚上看,但谁也不敢太过僭越,是以夫人拿出的这套头面,还是很珍贵的。 朱宁真不敢接,只望着朱宁成。 朱宁成便笑推她道:“这是太太的一片心意,你好好给太太磕个头吧。” 朱宁真这才接了。 夫人又拉着沈轻罗的手啧啧叹道:“这位表姑娘瞧着玉雪可受,处处透着灵气,果然是让人打心底里喜欢。”又问着沈轻罗平日都做什么,听说她喜欢读书认字,大为赞赏,除了原先预备下的尺头,又多送了她一套上佳的文房四宝。 沈罗罗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安然受了,乖巧的给夫人行礼。 夫人听说朱家的七哥儿也来了,忙问朱宁成人在哪儿?朱宁成道:“舍弟今年十一,按府里规矩,不能再进内院,妾把他安排到西南处的冷香园了。” 夫人微微点头赞许朱宁成办事稳妥,嘴上却道:“令弟还小呢,家里的姐儿也都小,且论不到男女大防,就把他叫进来也不妨事。” 一时朱七到了,夫人也是赞叹不已,送了一份厚礼。 朱七生的俊美,本就惹人疼爱,又兼不骄不躁,行事进退有度,夫人便道:“你既来了就别拘束,我也有两个不成器的哥儿,和你年纪相差不大,你们明儿一块玩去。” 到了第二天,果然夫人安排了家两位公子陪着朱七玩。家有两子两女,其中两位公子都是夫人所出,两个姐儿则分别由大姨娘张氏和三姨娘朱宁成所出。 家长子今年十二岁,唤作桂华,次子十岁,唤作桂英,正是淘气的时候,虽说家里管的严,可平日里背着大人也没少上房c爬树c作弄小厮c揪小丫头的辫子等等。 还有夫人娘家的一位内侄姓罗的小公子,今年也是十一岁,正跟了夫人的妹妹在府里做客。又有家几位堂少爷,都在八c九c十岁的年纪上,一听说要玩,也都兴致高昂。只是看见朱七,却都不免露出嫉恨的神色来。 朱七身份低微,不过是一个姨娘的兄弟,在他们想来不定有多猥琐呢,谁想却是这样玉树林风c丰神俊秀的哥儿,众人艳羡之余,不免又想他指定是粗俗不堪,谁想不论经史子集,全都对答如流,众人又想,他既习文,想必弱不禁风,一众男孩子不约而同的团结一心,非要和朱七比试身手。 朱七聪慧敏锐,自然瞧出来自己与诸位公子哥的格格不入来。他也知自家身份尴尬,并不欲惹是生非。旁人的冷嘲热讽c冷眼白眼都在其次,若要真动起手来,不是自己吃亏,就是对方吃亏。 家最要面子,不管是伤了人家小公子的身体,还是伤了人家小公子的颜面,家恼羞成怒,到最后都会迁怒到五姐朱宁成身上。 以此朱七谦逊道:“在下于身手方面实在不擅长,还望各位包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6章、切磋 朱七不欲在家生事,因此众人哄嚷要和他比试,他只推脱不太擅长。 可桂英却不屑的一撇嘴,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叽叽歪歪的,比不比?” 朱七不和他做口舌之辩,只一径摇头:“恕难从命。” 桂华毕竟是哥哥,要比桂英沉稳些,他虽也瞧不起朱七,可到底不愿意和他起明面上的冲突,便一扯桂英道:“朱七公子来者是客,不得无礼。” 桂英便叫起来道:“怎么是无礼了?说好了出来玩,就要合群才对,我们都没嫌他什么,他倒一副曲高和寡的模样,回头爹娘知道,又该苛责我们待客不周了。” 桂华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惯会强词夺理,也就做无耐状道:“你呀你,说你粗疏,你也有细致的时候。”他转向朱七:“要不朱七公子就勉为其难跟华弟过几招?点到即止,就当是个耍子,便是有输有赢,也没人笑话是不是?” 这里面的一帮小爷们,属他年纪最长,又因着青直位高权重的缘故,众人谁不惟他命是从,是以他一开口,众人都高声大嚷的道:“就是就是,朱七公子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兄弟几个啊。” “要不就是你怕了?看你生的和个小姑娘似的,原来真的和个小姑娘一样胆小怕疼啊。是男人就比划比划。” 更有甚者,开始出口侮辱人:“我听奶娘说过,不男不女,都叫二椅子,朱七公子不会就是民间常说的二椅子吧?” 众人哄然大笑,有人问:“什么叫不男不女?是不是就是长的像个娘们,说话做事也都跟个女人似的?”边说还边往朱七身上瞧。 朱七再沉稳,也不过才十一岁,受家这帮兄弟的侮辱,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可刚才人家好声好气的要和他比试他不肯,这会被人激的不得不比,到底落了下乘,且自己心里不甘不愿,还要被人嘲笑。 他不悦的瞧了眼年龄最小,便借此口无遮拦的桂荣一眼,径自望向桂华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实是不擅长武艺,家公子们苦苦相逼,看来是非得让朱七丢丑不可了,既如此,朱七愿意奉陪。” 桂英口口声声说没能让客人尽兴,便是失礼,朱七也就一顶大帽子扣上去。让来客出丑,就是待客之道了? 虽说是一帮黄口小儿,可真要出了什么事,牵连的可是两家大人。 桂华虽然讨厌三姨娘朱宁成,但那是大人的事,连娘都没有抱怨,轮不到他替娘打报不平,这朱七虽然讨厌,可真要惹恼了朱家,只怕爹也要揍自己几十板子。当下他便要开口,桂华却早就跳出来,道:“好,爽快,来,咱俩比试,你放心,我顶多揍你个满地找牙” 两人已经近身打了起来。 桂华无耐,只得顺水推舟道:“天冷,活动活动也好,兄弟们也别闲着,都在空地上比试比试吧。” 说出去也好听,就当是大家彼此切磋,回头爹娘责问下来,也是法不责众。 诸人不敢不听,也都是淘气的年纪,索性就一起玩闹起来。 桂华倒是落了单,正觉得好笑,不妨旁边有个人哼了一声,满是不屑之意。桂华打小尊宠惯了,哪里听得了这等声气,心下有气,便侧头望去,见是自家姨母的小叔子,便上前道:“不知罗公子有何见教?” 桂华的外家姓杨,官居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生有三女二子,长女便是夫人杨秀珏,次女杨秀寇许给了康宁府知府李周为妻,幼女杨秀菀许给了镇国公罗家长子罗弋雷。 因着周杨氏成亲多年,才于上个月生下李家长子,杨秀菀便亲来看望。不想罗家四公子罗弋钧是个顽皮挑事的,被国公爷一顿皮鞭暴揍,便兴了离家出走的念头,恰于路途中遇上杨秀菀。她身为长嫂,不能坐视不理,欲送罗弋钧回家,他却抵死不从,只说若长嫂不肯收留,他便要自己闯荡江湖去了。 罗杨氏哪里敢放他一个人行走,到底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只得一边给家里送信,叫公婆c夫君放心,一边只得带他南下,也权当散光散心了。 路过建平府,可不就要在大姐家留宿几日么。 她虽嘴严,可和大姐夫人经年未见,又都是做媳妇的人,难免要说起家长里短,不经意的就带出几句罗弋钧如何跟着来的缘故。 这位四公子样样都好,就是个淘气的,又不爱读书识字,国公爷脾气暴躁,兴子上来不管不顾就是一顿鞭子,也不管他年纪小,是不是能受得了。 罗杨氏这一路要赶路不说,还要给罗弋钧延医问药,生怕一个不经心,便落了不是。虽说鞭子是国公爷抽的,可有个好歹,却是她这做长嫂的疏忽。 她说的隐晦,夫人也不好细问,只是三言两语传出来,这桂华便对罗弋钧生了慢怠之心,想着定是顽劣不堪c不学无术,所以才被老子捶了。 尽管大面上以礼相待,私底下却没什么情分,又不是什么正经亲戚,虽然罗家尊贵,桂华却无意结交。 罗弋钧岂有瞧不出的?他虽然没少挨自家老爹抽打,可到底金尊玉贵,那也是国公家的公子,青直才不过从四品,于他来说远远看不上眼,更何况是桂华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偏又是一副井底之蛙的得意骄矜之态,罗弋钧早就看不惯了。 见朱七才来便被他们欺负,他虽然对朱七无感,却是心里不喜,便当着桂华的面哼了一声。桂华果然上当,近前俯就,罗弋钧二话不说,上前道:“既是只剩下你我二人,自然也该比试比试。” 桂华兄弟年纪不大,于习武上也无多大造就,不过是请个拳脚师傅,花拳绣腿,聊以健身而已。罗弋钧口中说着比试,人已经到了近前,出手就是一拳,没等桂华反应,已经腹部挨了一拳,腿弯处又挨了一脚,登时就躺到地上,弓着身子,低声呻吟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7章、救治 罗弋钧把桂华打了,这可是不小的祸事,桂英先时还想着怎么欺负朱七呢,后来听着叫的不像,收了拳脚,站稳了回头看时,见自己大哥挨打了,当时就不干了,拨开围观的众兄弟,挤上前看时,见桂华疼的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往下淌,也急坏了,瞪眼问:“哪个不长眼的打的?” 罗弋钧抱肩冷声道:“我打的。”他本就气势凛然,贵气逼人,冷丁端出国公家的公子气派来,众人都有些怵。 桂英气极败坏的道:“说好了是切磋,哪个叫你下死手了?你是哪里来的不着四六的东西,打坏了人你担当的起吗?” 罗弋钧嗤笑道:“是你们兄弟自己废物,也配在小爷面前说切磋二字么?连一个回合都招架不住,便是打死了也不冤。” 他无意和家兄弟口角,撂下这话,转身扬长而去。 桂英气的跳脚骂,可惜罗弋钧不理他,他骂也是白骂。 朱七眉眼一动,上前道:“令兄疼的难过,公子还是叫人把他先抬回房中去吧。” 这天本就冷,地上又有积雪,桂华自己疼不觉得,众人看他袍角都沾了雪,化成了污渍,实在和平日的形象不符,此时也都劝着桂英先叫大夫,把人抬回去再说。 桂英不能耐何罗弋镁,便狠狠瞪一眼朱七,道:“要你多嘴?若不是你来,我们兄弟岂会有这等无妄之灾?” 这话好生蛮横。 朱七倒也不恼,只陪笑道:“二公子这话好生无礼,我本就说于武艺上在下十分捉襟见肘,是尊兄弟非要逼着在下比试,怎么如今令兄受了伤,倒托赖到我头上了呢?” 桂英见朱七狡辩,越发生气,朱七不等他开言,道:“我们之间玩闹,原是无心,便是一时失手也情有可原,可若是闹到大人那里,可就谁也落不到好处了。” 桂英虽然面上强横,心里却是发虚的,因此朱七这话正戳中他的心坎。到底年纪小,心里想什么,面上就带了出来。 朱七续道:“在下于针灸略通一二,不若我替令兄瞧瞧?” 桂英一时也没了主意,诸兄弟闹可以,一旦闯了祸,也都怕大人责罚,是以都怂恿桂英:“就让他瞧瞧又如何?若是不信他,只不许他治不就完了?” 桂英仔细打量了朱七一回,恶狠狠的道:“你也别撇清,到底这事和你有关系。” 朱七耸耸肩:“这个自然,我也不乐意多事。” 桂英招呼着众兄弟,把桂华抬进就近的亭子。好在夫人知道今儿园子里有客,早就婆子丫鬟们预先把亭子都收拾过了,倒了干净c暖和。 等桂华安顿好了,朱七便上前撩起他的衣服,伸手按了按他的腹部,问:“疼不疼?”又曲了他的腿,一一问过。 桂英虎视眈眈的站在一旁,生怕朱七暗中弄鬼,可见他望闻问切,倒是有模有样,一时也满腹狐疑,不知道当信不当信。 朱七诊完了站起身,面色略有些阴郁。 桂英心下烦躁,问朱七:“你到底懂是不懂?快说,到底有没有妨碍?” 朱七未曾说话,先摇摇头,继之叹了口气。见他不言语,桂英心里忐忑,情知要糟,便怒起来道:“你个骗子,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懂。” 朱七见他发急,越发稳的住,径自坐下道:“令兄伤的不轻啊。” “什么?你,你胡说?” 朱七道:“刚才那位公子,想必是习武多年,是有经验的武师专门授艺的吧?”他虽是问句,神情却十分肯定。桂英也略略知道罗家世代都是带兵打仗,经过血雨腥风洗礼过的,习武自是不在话下,便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朱七道:“他那才那一拳,用了七八分力气,若是再偏上一点,令兄的肋骨就要折了。他那一脚,倒只使了三分力,令兄只是筋脉疼,骨头却是没事” 桂英见朱七说的头头是道,已经有五六分信了,朱七却又促狭的道:“你若是不信,只管请大夫瞧,看我说的可有一点错处没有?” 一旦请了大夫,今天的事就瞒不住了。虽说桂华是受害者,可到底这事是他们兄弟两个先挑起来的,没的没能欺负到人,反倒被人欺负了,就是青直也只会嫌丢脸,不会饶了他们哥俩。再者,这罗弋钧是京里来的,大有来头,又是客,夫人能把他怎么着?最后还不是怪他们俩个惹事? 桂英不敢把事情捅出去,瞧着朱七说着风凉话,便恼的恨不能用眼睛把他剐了,他道:“你倒是会说嘴,刚才不是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吗?怎么到论真章的时候你倒怂了?” 朱七笑道:“我要治他不难,只是你可做得了主么?” 桂英被激,道:“也不需要你治,只要你能让大哥不疼了就是了。” 朱七道:“这有何难。” 他随身带着针灸包的,叫闲杂人等都退出去,竟真的替桂华针灸。不过两炷香的功夫,桂华果然不再喊疼了,身子也不再像刚才弓的像只虾米,四肢都是硬的。略躺了一会,恢复过来,连气色也比刚才好了些。 桂英上前道:“大哥,你觉得怎么样?可还疼吗?” 桂华摇摇头,又是愧,又是羞,又是恨,又是恼,道:“我没事,人呢?” 桂英气道:“姓罗的那小子畏罪跑了,其余兄弟们都在亭子外头等着。”只字不提朱七。朱七也不恼,收了针灸包,对两兄弟道:“没有旁的事,恕在下先走一步。” 不说桂华兄弟俩怎么商议要在家夫妻面前瞒天过海,又怎么要报复罗弋钧,只说朱七回了自己的厢房,安安稳稳的待在房里看书,吃罢午饭,又自己在住处附近的园子里逛了逛,想着沈轻罗不知道现在做什么,微微弯了弯唇角。 他想,这终究不是自己家,骄骄年纪又小,朱宁成未必有那份情怀照顾她,还是等明天一早就带她回家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8章、失踪 朱七再也想不到,没等到第二天早晨,便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骄骄不见了。 要说也是朱宁成有意替妹妹出气,对沈轻罗太不放在心上,明知道她年纪小,府里的几位堂小姐都是骄纵惯了的,难免欺生,她却放任沈轻罗一个人去和她们玩。 这还不算,朱宁真故意叫明珠做这做那,朱宁成也默许了,并且故意叫锦弦跟着沈轻罗,怠慢之处自不必说。 一等进了园子,锦弦自己就跑着玩去了。 几位堂小姐是带着沈轻罗去的园子,逛了一个多时辰便心满意足的出了园子,向夫人道别,便回了自己家。 却没人注意,沈轻罗不在其中。 夫人事忙,只以为沈轻罗先自回了三姨娘处,朱宁成迟迟不见人,还以为沈轻罗滞留在了夫人处,午饭时没回来,也就没在意。 天都黑了,朱宁成去夫人处服侍她用晚饭,眼睛一溜,见桂华兄弟都无精打采的,还殷勤的笑着问:“两位哥儿是不是今天玩累了?妾娘家兄弟没惹是吧?” 一提朱七,兄弟两人都有些心虚,便齐齐摇头,敷衍了一声便跑了。 夫人气笑道:“都多大人了,还和个孩子似的,大人问话,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她说时眼神轻瞥了一眼朱宁成,连句客套话都没有。这朱氏颜色好,人又年轻,颇得老爷宠爱,虽说大面上老爷也重规矩,十分给自己这个嫡妻的面子,可到底她不喜欢这一个个年纪娇嫩的姨娘狐媚魇道的,两个哥儿再怎么样也是主子,她一个半奴才,没她挑拣的份。 朱宁成自然不敢挑剔两位少爷的礼仪。别说是欺负朱七了,便是这两个少爷欺负到自己头上,她也只能折了袖子打落牙齿,吞进肚腹里,不能告状不说,还要陪着笑脸说声打的好。 她借着给夫人布菜的功夫,四下望望,问了夫人身边的侍女一句:“我那娘家表妹不知在哪儿贪玩呢?劳烦姐姐帮我叫一声,这天都这时候,也该吃晚饭了,我叫人把她送回我院里去。” 这侍女跟着夫人,自然是比一个姨娘还要有脸面的,因着服侍的主子不同,立场也就不同,等闲虽然不敢对朱宁成使脸色,态度却十分倨傲,闻言便道:“姨娘好没道理,你那娘家表妹一直都是你的人服侍的,何曾在太太这里顽过?太太事多,又喜清净,等闲这屋里连个阿猫阿狗都进不来。” 被个丫头一冲,朱宁成饶是好涵养,也是噎的脸通红,把个沈轻罗比成阿猫阿狗倒也罢了,可听这话音,竟是沈轻罗不在这里,那她在哪儿? 朱宁成一下子就慌了。 可到底身为妾侍,不敢当着主母的面作色,心里急的百爪挠心,还要忍着等夫人吃罢晚饭,亲自递了茶,这才跪下去含泪道:“太太,妾的表妹一天不曾见了,劳烦太太慈悲,托人寻寻。” 夫人便是一愣。来做客的小姑娘在府里丢了,这话传出去,家成什么人家了?她把茶碗一丢,脸上就带了怒气:“什么时候不见的?你怎的不早说?” 朱宁成急的泪都下来,也不敢抹,只抽噎着道:“今儿一早太太叫姐姐们来传话,说是叫妾的表妹去游园子,婢妾就叫人把她送进了园子,谁想午间就不曾见人,婢妾以为必是太太喜欢,将她留在主院了,谁想刚才问过太太身边的姐姐,却是一天都没见她的人影儿,婢妾这才急了。” 这下连夫人脸色都变了。 要是朱宁成看顾不力,那小丫头自己跑丢了也就罢了,大可以把罪过都赖到朱氏身上,横竖那是她的表妹,可这小姑娘却是因为跟着几个堂小姐逛园子丢的,家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得。 她忙叫人去叫几个堂小姐问话。 姑娘们都小,天又晚了,丫头们也不敢过分威逼,没一会儿回来道:“几位堂姑娘都说不知,进了园子各自散了,谁也没留心表姑娘去哪儿了。” 朱宁成一下子就瘫坐到了地上。 夫人却没那么好糊弄,心里一琢磨,也知道是几个堂侄女瞧不起这沈家小姑娘,明着欺负,或者暗着孤立,是故意不带她玩的。 只是这大冷天,若是冻上一夜,非出人命不可。 她忙唤人:“去,把府里的人都派出去,满园子找,若是找不着人,也都别来回我了。”一面打发人去请老爷。 朱宁成挣扎着起来要亲自去找,被夫人呵斥道:“你什么身份?这么晚了也好抛头露面的?便是再不放心,多谴几个丫头也就是了,姐儿还小,尚需要你照顾,这里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不由分说,把个朱宁成打发了回去。 夫人在等青直,园子里已经分派了人手去找。可一来园子大,二来天寒地冻,举个火把c灯盏,也不如白日清楚明亮,众人转了一圈没找到,纷纷回来复命。 夫人久等青直不至,心绪烦躁,便摔了茶盏,喝命:“再去找。”心里却打了个突,这要是再找不着,怕是真要出人命了。 青直这会儿进门,听着纷纷扰扰,心里就烦,他进门便沉了脸问:“出什么事了?” 夫人上前行礼,小声把今儿的事一回,服侍着青直坐了,问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青直眉头一皱:“怎么连个小孩子都照顾不到?罚那朱氏禁足三月。” 罚朱宁成,夫人求之不得,可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小姑娘,便道:“朱氏事情忙,再说要那小姑娘逛园子原是妾身提出来,罚她倒也不在这一时,若是那小姑娘有个好歹,朱家那边该如何交待?” 青直也算是老谋深算之人,官场历练十几年,这点家常琐事难不倒他,他只不过微微蹙了下眉,却不立刻开口,沉吟了一会儿,道:“容我想想。” 其实有什么想的?又不是朱焕自家亲生闺女,不过一个内侄女罢了,显见得是个在家不得宠,穷的养不起了才送到朱家打秋风的,便是出事,朱焕那人重利,也没什么不好打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9章、不救 此时的沈轻罗正歪在梅园最犄角的一棵老梅树上,又冷又困,不知如何是好。 朱七被家的公子哥们欺负,她也没好到哪儿去。女孩子之间虽没有男孩子之间的拳脚相向c剑拔弩张,可是暗地里使个小绊子,说些小话,阴私会俩,各个也都运用的炉火纯青。 沈轻罗碍着面子和四位堂小姐逛园子,一路没少听她们抱团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明嘲暗讽,拿她当成靶子,来显示她们的身份高贵c姐妹情深。 小姑娘们什么都不懂,可偏爱卖弄,知道沈轻罗是朱宁真的亲戚,口里就不太干净,什么小妇家的,什么自甘下贱之类。 朱宁成的侍女锦弦才进了园子就犯懒,推说腹痛,把沈轻罗一人扔下就跑了。 沈轻罗原也没指望着她们怎么尽心,就是诸人嘲弄朱宁成,沈轻罗也没什么心有之感。毕竟不是嫡亲表姐妹,她只跟在家四位姑娘身后,垂眸敛目,安静寡言,只想着应付一番也就回去了。 谁想那四个小姑娘也不是省事的,在一起嘀嘀咕咕,忽然就想出个坏心眼的主意来,非得说既来了伯母家做客,总要有所表示,便想折几枝梅花,权当借花献佛了。 折花就折花,却谁也不动,等丫头们拿了梯子,她们便挤兑撺掇着沈轻罗上树。 沈轻罗也是年幼,从来不曾和同龄人斗过心机,想着息事宁人也就是了,便攀着梯子上了树。 这棵树却是这些小姑娘们预先选好的,十分偏僻,又十分高大,沈轻罗才上树,小姑娘们便指挥着丫鬟把梯子撤走了,还不忘调侃沈轻罗:“知道你是从乡下来的,想是没见过开的这么好的梅花,且你在朱家被铜臭都薰的有了恶味,还是在这里好好享受享受吧。” 沈轻罗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她又不肯讨饶就算讨饶,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四个小姑娘说说笑笑,越走越远。 或许她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可惜歹心是有的,这一走,更没一个人想着通知个丫鬟婆子把沈轻罗救下来,等到晌午,更是各自归家,把沈轻罗忘了个干净。等到晚间夫人打发来问,才惊觉自己闯了大祸,为了推责任,竟有志同心的都说不知。 沈轻罗下不得树,又求救无门,扁了嘴想哭,又忍了回去。天寒地冻,梅树又高,她瞧着眼晕,只好软着手脚,抱紧粗糙的树干。 园子清净,人迹罕至,沈轻罗放声喊一嗓子,只抖落一树的残雪,剩下的便全是她恐惧的余韵。 沈轻罗尝试着要下树。可惜她从来没爬过树,于这项技能实在生疏,偏这树又高,才一动身子就不受控制的下滑,吓的沈轻罗尖叫一声,立刻搂紧了枝杈,倒把双腿c双手都磨破了皮,疼痛入骨,沈轻罗就红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 她想爹娘,想姑母,更想七哥。 若是七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来救她。 沈轻罗在树上度日如年,对时辰已经没有了概念,这天又是阴天,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沈轻罗压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只盼着朱宁成姐妹能发发善心,到了午时吃饭之际会过问她一声儿。 想到午饭,她的肚子就应景的响了起来。 沈轻罗又愧又惭,又怕又慌,正这会儿,听见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没人的时候,沈轻罗特盼着人来,真的有人来了,她反倒不敢放开嗓子叫救命。谁知道来的人是谁?又是好意还是恶意呢? 沈轻罗才受了伤害,这会儿如惊弓之鸟,难免生出了戒心。 她将自己隐在花丛后面,顺着声音望过去,见是个十一c二岁的少年。那少年并没披外氅,只着月白色外袍,走路时身子笔直,双腿修长有力,气质十分英武,倒不像个文弱书生。 沈轻罗难免失望,她私心希望来的人是七哥。 可惜老天无耳,听不见她的心声,终是让她的期盼落空。 那少年越走越近,沈轻罗却越发屏住了呼吸,她清楚的看见那少年脸上的烦躁,倒像是在哪生了一肚子闷气来着。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呼救,若这人和这府里的几位姑娘一样,面上一盆火,心里一把刀,不但不救她,反倒再推她一把,她可真就死定了。 这少年却忽的住了脚,眉眼一动,四下里望了望,便朝着沈轻罗的方向直直的看过来。沈轻罗吓的一哆嗦,到底没敢乱动,也就迎着他的视线,僵硬的笑了笑。 这少年脸上掠过疑惑的神色,抬头问:“你怎么躲在树上?” “我”沈轻罗不知道他是何许人,若是冒冒然的告状,他信不信两说,谁知道他会不会袒护那些个始作俑者? 沈轻罗低声道:“我,是来折梅花的,不想上得来却下不去,能不能劳烦公子叫人搬架梯子来?我,我必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 这少年却嗤笑一声,道:“折梅花要你亲自上树折?可见你是被人耍了,不过是个蠢人我为什么要救你?” “”救人还需要理由?沈轻罗瞠目结舌的望着他,喃喃的道:“公子见义勇为c行侠仗义” 他却只是哼笑一声,道:“什么见义勇为?那是蛮人才会做的事,行侠仗义?小爷没那份闲心。” 沈轻罗简直要给跪了,就知道她没那么好的运气,好不容易来个人,还不是个正常人。 这少年却忽的问:“你是这府里的人吗?” 沈轻罗摇摇头:“我是来看望表姐的。” “哦,难怪呢。”他说罢也不再问,径直就往前走。沈轻罗不免绝望,她待要软语相求,可看这少年眉目之间带着戾气,显见不是个好性的,只怕他未必有这个耐心。沈轻罗叫住他道:“公子请留步” 那少年站住问:“怎么?” 沈轻罗咬住唇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叫一下我表哥” “不能。”他断然拒绝,又凝神打量着要哭不哭的沈轻罗,嗤一声,毫不犹豫的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0章、相怜 这见死不救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罗弋钧。他虽出奇不意的教训了桂华,心里却是不大高兴。想他在京城那也是挂得上号的罗家四公子,不想虎落平阳,竟被小小从四品的官员之子欺侮。 就算把桂华暴揍一顿又如何?也难解他心头之气。 罗弋钧在园子里逛了多时,无意间到了这最偏僻的角落,偏生碰上了同样被人欺负的沈轻罗。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娇弱c爱哭c胆小c怯懦,偏又蛮不讲理c背后告黑状的女孩儿,那些只会蠢笨到被人利用c欺负,又不敢还击,只会哭天抹泪的人,就不只是让人厌烦,还相当可恨可气。 他不需要一个小女孩的感激,财物动人心,却不是他想要的。 罗弋钧掉头就走,原以为会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想身后静悄悄的,倒好像刚才看见的那个小女孩儿只是幻觉。 他咧嘴笑了笑,大感无趣。 他懒的再找家兄弟,逛了一圈就回了自己的院落。家不敢怠慢他,给他配了十几个小厮服侍,更别说服侍他的丫鬟婆子了。 可他脾气不大好,谁也不敢靠近,他嫌人多了烦,草草吃了午饭,便撵了人,他略休息了一会儿,胡乱打发了时间,等到打完一套拳回来,便到了晚饭时分,就听几个小厮在那儿乱嘈嘈的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絮叨,他听了两耳朵,便是一怔。 府里走丢了一个小姑娘。 他便想到了树上的沈轻罗,一时不禁啼笑皆非,难不成她这么倒霉,这都一天了还挂在树上,没被人发现吗? 罗弋钧虽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可到底年纪还小,这沈轻罗又和他无冤无仇,最要紧的是被这家人欺负,他想起家兄弟俩便厌恶,当下一句话没说就去了先前的梅园。 不能不说这府里的下人虽得了夫人吩咐,可当奴才年数多了,早就学会了阳奉阴违,欺上瞒下,偷奸耍滑,总之自己怎么轻省怎么来,只当是个无足轻重的婢子,并无人上心。沈轻罗所待的梅树又偏,罗弋钧轻轻松松的就找到了沈轻罗。 他抬头往树上看了看,见沈轻罗裹紧了披风,蜷成一个灰团,若不细看,就和树上蜷着一只灰松鼠一般。 他叫了一声:“喂,你死了没有?” 沈轻罗又饿又累,又困又乏,天虽冷,四肢都要冻僵了,可她却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梦里自己身处高地,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便尖叫起来。 正要落到实地,摔个四分五裂时分,听到罗弋钧一声叫,便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树下只有一个灰蒙蒙的影子,正是白日所见的少年。 沈轻罗都绝望了,以为今日非得冻死无疑,不想绝处逢生,那乖戾少年又回来了,沈轻罗如见亲人,当下便哽咽起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罗弋钧不屑的道:“你运气真不怎么样,这都一天了还挂在这呢?” 沈轻罗黯然神伤,抽噎了半晌,才道:“那又怎么样?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遗弃我了,可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放弃。” 罗弋钧倒是一怔,问:“怎么就全天下的人都遗弃你了?你爹娘呢?” 沈轻罗想到爹娘,只觉得恍惚又遥远,一时竟无以作答。罗弋钧人虽小,却早就知事了,见她不答,也就知道不是死了,也是对她不甚疼宠,一时倒有同病相怜之感。 算了,看她也可怜,救下来吧。 沈轻罗看他捋胳膊挽袖,准备爬树,不由的又是期盼又是担心,道:“你打算爬上来吗?” 罗弋钧给了她一个“简直是废话”的神情。 沈轻罗便道:“你不能去搬架梯子来吗?爬树太危险了吧。” 罗弋钧被她轻视,很不以为然的笑道:“这有什么,我最擅长爬树了,从来没伤过。” 沈轻罗虽不懂“善骑者堕,善游者溺”这话,却也知道凡事都有个“万一”。倒不是她胆小,实在是不相信这个十多岁的少年。他爬是爬上来了,可还有一个她啊,他们两个要怎么爬下去? 罗弋钧已经灵巧的爬到了沈轻罗身边。离的近了打量,发现她实在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女娃娃,脸蛋软嫩嫩的,眼睛又大又亮,因为哭过,眼睛越发水润,长睫毛像两只蝴蝶,忽闪忽闪的眨着,因为欣喜,就像里面藏着满天的星光,亮的灼人眼。 罗弋钧自有兄弟姐妹,各个生的也都不差,可他还是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更让他有一种亲近感。他一时戏谑心起,坐到沈轻罗对面的树杈上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沈轻罗对他不熟,不肯说出自己的大名,只道:“我叫骄骄。” “娇娇?倒也名副其实。你到家来做什么?” 沈轻罗知道他误会了,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道:“我和表哥来看表姐。” 罗弋钧没听说青直有什么亲戚来,夫人那边的亲戚也就是他和自己的长嫂,想想便知道定不是家正经亲戚,他问:“几岁了?你表哥表姐呢?” 沈轻罗就又无语了。朱宁成把她的侍女叫走了,又差了一个不尽心的丫鬟,才使得她落入这样求助无门的境地。七哥不能随易进内院,她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可这些都算是家里的事,不能和一个外人说。 罗弋钧辩颜辩色,也就明白她刚才那句被人遗弃果然不是凭白说的,便踮着脚,不正经的道:“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把你救下去。” 沈轻罗还小,却也听得出罗弋钧这话里的声调不对,小脸涨的通红,倔强的道:“不。”哥哥就哥哥,什么好哥哥坏哥哥!他分明是戏弄她。 罗弋钧见她不肯就范,越发使坏,松了树杈道:“你不叫就算了,我走了。” “喂,你”沈轻罗一把就扯住了他的袖子:“别走,我好冷。” 她冻的手都发青了,冷丁一搭上来,罗弋钧都能感受得到来自他身上的寒意,他一时怜心大起,反手握住了沈轻罗的手,往跟前一扯,道:“过来,我抱你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1章、自哀 041c 沈轻罗不敢动也不能动,她腿早就都冻僵了c蹲木了,稍微一动就钻心的麻痒酸疼。可看着罗弋钧那稚嫩青涩的脸上渐露出不耐和不悦,也不敢磨蹭,强撑着往他的方向靠近。 刺痛袭来,她的腿支撑不住,差点从树杈上掉下去,忍不住低叫出声。 罗弋钧心脏跟着抖了下,索性伸出双臂,一使劲,就轻轻巧巧的把沈轻罗抱进了怀里。 他怀里十分暖和,又带着一种淡淡的麝香味,与朱七带给沈轻罗的感觉十分不同,格外的有力和踏实。 尽管踏实这种感觉让沈轻罗很怪异。 她没有兄长,也从未和兄弟姐妹这么亲近过,一时点不大自在,只是冰凉软嫩的小身子才动了动,罗弋钧的声音便从脑瓜顶传来:“别乱动,你可别害我摔下去。” 沈轻罗也怕两人摔下去,便强忍着不适乖巧的待在他怀里,小声问:“咱们怎么下去啊?” 罗弋钧十分自负:“我抱你下去。”一副十分不屑的模样。 沈轻罗暗暗的腹诽:刚才他爬树的时相姿势确实挺熟练的,可也不得能负重上下自如,如履平地。 罗弋钧说完也发觉自己这想法不太靠谱,他只有两只手,还得抓着树干呢,哪来的手用作他途?若是他自己上树下树倒也难不住他,可还有一个沈轻罗呢,她虽小,也颇有点重量。 他想了想,有了主意:“我背你。” 这样就能腾出两只手,不,起码能腾出一只手吧。 沈轻罗十分不赞同,小声的抗议道:“这,还是太危险了,要不,你去找人寻张梯子来吧。” 罗弋钧才懒的央家人做这做那,再说都爬上来了,费那事干吗?他瞪沈轻罗一眼:“少嗦,你到底下不下?不下我自己下去了。” “别”沈轻罗受制于人,不敢不听,也瞧出来他是个骄横惯了的,压根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是好话他也能扭曲成歹话,骨子里就和朱宁真是一个德性的。 沈轻罗便识趣的闭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小心的挪动着位置。尽管天黑,可地面有雪,白哗哗的一片,她还是能把这高度看的清楚。一触到空旷的树下,她又开始头晕目眩,暗自骂自己没出息,紧抓住树杈,一寸一寸的挪到了罗弋钧身后,好不容易贴着他的后背伏上去。 一有了依靠,她立时就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臂搂住了罗弋钧的脖颈。 罗弋钧打小习武,肌肉结实,沈轻罗一伏上去,就莫名生出一份安全感来。沈轻罗有爹和没爹差不多,从出生到三岁才头一次见到爹,长到六次,父女相见的次数屈手可指,后来又有了妹妹轻盈,她和沈同谦就更没有父女亲密的时候了。 再说这个时候抱孙不抱子,她又是个不被期待和祝福的闺女,可想而知沈同谦对她有多淡漠。 沈轻罗不是没艳羡过沈同谦抱着沈轻盈时的那种温柔c小心,可惜,她没有沈轻盈的福份,她从来没有像沈轻盈那样时不时就病弱,故此撒娇的十分有底气,就算她难得高烧一次,沈同谦也是袖手就走,这种和比自己年长的男性有这样亲近的接触,对沈轻罗来说实在是破天荒头一回,难免既陌生又激动。 就是她和朱七,顶破天也就是拉过几回小手。 沈轻罗也隐隐知道她和不熟悉的少年如此亲密十分不妥,可若不如此,她又下不得树,只好自我安慰:横竖没人看见,再说不还有事急从权这话呢吗? 她是豁出去了,罗弋钧那头却也心潮起伏。 他上头倒是有哥哥c姐姐,可他顽劣,不得国公爷看重,又因为娘亲早逝,只有几个姨娘,他便越发不得看重。 喜欢他的,难免要被他气死。他喜欢的,不把人逗哭了那都不是他,是以他也少有和这般软软嫩嫩的小姑娘接触的时候。 刚才仿佛抱着一团棉花,这会又好像背上裹了一床软被,他脑子有点懵,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带着行动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伤了她。 他用一只手托了托沈轻罗的臀,故意恶声恶气的道:“揽紧了,若是摔下去我可不管。” 原本也还顺当。 罗弋钧虽自恃爬树技艺娴熟,到底怀着一副敬畏之心,双手双脚都扣紧了树干,一步一小心的往下滑,等到离地不远了,便有点放松。偏这时沈轻罗手臂酸了,有点揽不住他的脖颈,小身子就往下坠。罗弋钧便百忙之中腾出一只手去扶她,嘱咐道:“揽紧了。” 沈轻罗咬住了唇,不肯叫苦,努力的往上蹿了一蹿。 这一蹿就出事了。 她掌握不好力道,不免就有点猛,罗弋钧一个不防,身子歪了一歪,另一只手也就脱开了树干,两人以急堕之势从树上摔了下来。 沈轻罗吓的闭住了眼睛,连尖叫都不敢叫了。 罗弋钧暗骂一声倒霉,慌手慌脚的想要勾住树干,已经迟了。要是他自己也不至于摔的有多惨,可背上有个紧紧缠住他的沈轻罗,他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把沈轻罗勾住了按在自己怀里,已经别无他法,只好听天由命。 扑通一声,两人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沈轻罗被震的脑子一木,磕在罗弋钧的胸膛上,都觉得头震疼了,缓过这股劲,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再看罗弋钧时,已经脸色发白,闭目不语了。 沈轻罗慌了,一边轻搡他一边唤他。 罗弋钧缓缓睁开眼睛,看她一眼,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公子?” 罗弋钧有气无力的道:“好歹我救了你一命,现下都要死了,你连句好哥哥好舍不得叫?心也忒狠了吧?” 沈轻罗如同被雷击中,整个人都傻了:“你要死了?” 罗弋钧哀叹一声,道:“是啊,死了也好,谁让我生下来就没了娘,我爹脾气暴躁,成天不着家,好不容易在家,又瞧我处处不顺眼,恨不得打死我才好,正好,我去和我娘做伴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2章、触动 罗弋钧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沈轻罗,见她面色凄惶,似有所动,不由得心下暗暗得意。正这会儿就见沈轻罗垂了眸子问:“叫你一声儿,你就真的不会死了?” 罗弋钧待要偷笑,可一动牵扯到骨节,立刻蹙眉呻吟了一声,心里暗骂道:估计这腿摔断了。他大声道:“当然,不过叫一声好哥哥估计不大管用,要不你多叫几声?我一高兴,说不定就不用死了。” 沈轻罗眨巴眨巴眼,心里想着,这少年脾气不算太好,可到底也不算心肠多坏,他救了她,又为此受了伤,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感激他,叫一声“哥哥”也算是应当应分,本来他就比她大。 可这“好哥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不过他都要死了 一想到这,沈轻罗立即就泪眼汪汪。 这个世上,对她好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哪怕仅仅是这个只有两面之缘c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对她却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她不愿意他死。 就连家几位堂小姐那么对她,她都没恶毒的诅咒她们去死,何况是眼前这个少年呢? 再说,他也怪可怜的,打小就没了娘。虽说人死后会见到亲人,可到底他娘既生了他,就盼着他好好的过完这一生的,他虽然自怨自艾,可也未必就真的想去死一死。 沈轻罗正纠结着,瞬间捕捉到罗弋钧一双大眼叽哩骨碌的乱转,蓦的站起身,退开他的身边,气愤莫名的道:“你骗人。我叔婆临终之时,七婶娘就是这么哄小妹妹的,可到底叔婆也没能活过来。” 罗弋钧正得意呢,不想这么容易就被这小姑娘看穿了,虽然暗喜她挺机灵,到底不由的有几分恼羞成怒,出口就道:“你也不蠢啊,那怎么就被人骗上树了?你以为你是猴子啊?既有本事上树,怎么没本事下树?没的倒拖累了小爷。” 沈轻罗委屈的不得了。她要是朱家名正言顺的小姐还好,就算被人欺负,她也可以哭可以闹,可她不过是朱家的一个侄女罢了,哪有那么大脸让朱家替她撑腰? 况且家权大势大,沈轻罗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认知说是商贾是贱民,也知道朱焕再怎么本事,在家面前也什么都不是。 就因为知道没人会替她出头,反倒会因为她惹是而心生嫌恶,所以她才一直禀承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就是不想在家和这里的人起正面冲突。 现下又被罗弋钧讽刺为猴子,沈轻罗就更难过了。 难过是难过,她却没那么容易哭,看罗弋钧一张十分欠揍的脸,便想也不想的打击他道:“亏你长这么大,脑子里竟是草吗?你不知道有句老话叫做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吗?便是逞强,除了撞破脑袋,又有什么意义?” 她虽说没精到只言片语之间就能猜到罗弋钧的家境,可她擅长察颜观色,显见得这少年不是家的少爷c堂少爷,说不得身份和自己相差无几,也是来这“打秋风”的。打秋风还能打的这么嚣张,就是欠教训。 不得不说,沈轻罗是一击必中。 罗弋钧长到这么大,虽说身边服侍的人不少,几个哥哥没少耳提面命的呵斥他要好好读书,可是这些道理却没人娓娓传授,自家老爹更是撒手惯了的,见面就是一个字:“打”。他空长到十多岁,除了腻烦祖母的唠叨,大哥的呵斥,老爹的火爆脾气,竟是什么都不懂。 被沈轻罗这么个小姑娘训斥,他竟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当下怔了半晌,才坐起来抬手摸了摸沈轻罗的头,道:“你倒乖觉。” 这么小就知道识时务,所以没能撞疼头。 倒是他自误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跳的越多,被老爹瞧中的次数也就越多,孰不知蹿的次数越多,越是讨人嫌啊,难怪他总是被打,说不得等爹娶了后娘,他再这么不懂收敛,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轻罗看他神情柔软,不像个坏人,又知道他打小没了娘,就生出几分怜悯同情心来,便柔声道:“乖觉的人才活的长啊。” 罗弋钧苦笑一声,道:“我空长你几岁,倒不如你懂事。算了,也算我今儿没白发善心。”连个小孩子都知道避风头,偏他就只知道一味的硬碰硬,却不想想,再被老爹多抽几顿鞭子,哪天一失手,他就真的要去地下找自己娘亲去了。 罗弋钧松了手,脸色瞬间变了冷凝之色,呵斥沈轻罗道:“你快走吧。” 沈轻罗却没就动。 罗弋钧却掉了刚才的沉重滞涩,又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你还不走,一会儿人来了,你怎么分辩?难不成你打算跟着我去做童养媳?” 沈轻罗气的小脸绯红,道:“谁打算了,你这人真是讨厌。”她是不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冰天雪地的荒僻园子里。 他虽然一直笑着,可眉尖蹙起,沈轻罗也猜得出他大概受了伤。这世上总有人受点小伤就叫得满世界皆知,生怕别人不来心疼,可也有一种人,即使是要死了,也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的痛楚,情愿安静的死去。 她怕自己这一走,眼前的少年真的会死。 罗弋钧笑容一僵,没好气的道:“让你当我童养媳是瞧得起你,你倒脸大,也不想自己配不配。”他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给他当个洗脚丫鬟,家里人都不会同意。要不是嫌废话,他才懒的管她,虽说年纪小,可到底名节重要,和个少年男子搂搂抱抱,传出去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沈轻罗不愿意听他说的这么不正经,不像个好人,可知道他受了伤,心里愧疚的很,很想做点什么弥补一下,但也知道自己待在这只会让两个人都徒生尴尬,一会儿人来了就更说不清了,她便咬了咬牙道:“我去叫人,你再忍耐一会儿。” 罗弋钧看她小身影跑远了,才抚了抚自己的腿,咧嘴笑了下,道:“娇娇”倒不是个蠢的,也不拖泥带水,小小年纪,心里很有算计,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3章、事多 沈轻罗没跑多远,就遇见了心急如焚的朱七。她眼窝一热,叫了声“七哥”,径直朝他扑过去。朱七心似火煎,直恨自己没能照顾好沈轻罗,愧悔交加,无以自拔,猛的见沈轻罗如同从天而降,那份惊喜异于寻常。 怕她摔倒,忙伸臂接了,还不忘嘱咐:“小心别摔了。” 沈轻罗扑进他的怀里,才敢哭出来:“七哥,我怕。” 朱七心里酸酸的,他搂紧了沈轻罗,抚着她的后背,道:“不怕,不怕,七哥来晚了。” 沈轻罗犹在絮叨:“我好冷,树上全是风,还有积雪,风一吹我浑身都直打哆嗦,就怕自己和那落梅花瓣一样摔下去。不过树上全是梅花的香气,七哥你闻闻,我衣服上是不是也都是梅花香?” 到底是小孩子,过了惊吓劲,也就恢复过来了。朱七颇有点哭笑不得,敷衍道:“嗯,你若喜欢梅花香味,下回七哥帮你买梅花香味的胭脂膏子。” 沈轻罗把眼泪都蹭到了朱七的前襟上,点头道:“好啊,薰香也要梅花味的,我以后留着笼衣服用。” 朱七自然满口答应。 不待他问沈轻罗是怎么下来的,沈轻罗已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站定了道:“七哥,是个大哥哥把我从树上救下来的,可他受了伤,我们找人去救他吧。” 朱七年纪比沈轻罗大上几岁,已经知道一些人情世故,听她简单说了事情经过,便嘱咐道:“这话不可再同别人说,若有人问,只说是我救你下来的。” 沈轻罗不甚懂,却也乖巧的点头:“我都听七哥的,可那人怎么办?” “不怕,我们沿着大路走,必然会遇到寻找这位公子的下人,回头提点他们一声也就是了。” 果不其然,兄妹二人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了打着火把c灯笼寻找沈轻罗c罗弋钧的丫鬟仆从。这会沈轻罗便只管躲在朱七身后,由他交涉:“劳烦各位,我已经找到了表妹,前面有位公子似乎从树上摔下来了,还请各位前去瞧瞧。” 众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沈轻罗终于找着了,忧的是这位受伤的公子怕就是那位罗公子。罗公子还受了伤,这可要比那个小姑娘走丢了还棘手。 众人分作几拨,朝着朱七指点的方向逶迤而去,还有一拨人跟着朱七护送沈轻罗。 朱七不耐烦,挥手道:“不必跟着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不敢相强,只得自去回了夫人,也有朱宁成派来的人自回去送信儿。 朱七想把沈轻罗送回朱宁真那里,沈轻罗却摇头,她的小手被朱七紧紧的握着,已经由冰冷变的温热起来,她仰头委屈的道:“七哥,我不喜欢住在这,我们回去好不好?” 朱七也不喜欢这儿,可他不是任性的年纪,便温声道:“明天一早我们和夫人告辞,即刻回家。” 沈轻罗却摇头:“今儿的事,终归是瞒不住的,也不知道那位公子会不会乱说。” 朱七想了想,也觉得今天才短短一天,实在是发生了许多令人焦头烂额的事,他想了想道:“不会,你别担心。” 那少年也不是个混不吝,这种于人于己都没好处的事,应该不会信口开河。瞧那少年衣着富贵,与自家,或者说与沈家相比,都是天差地别,他没必要为他自己惹上这不必要的麻烦。 沈轻罗却难得任性:“他问我叫什么,我没告诉他,可谁知道他明儿个会不会多嘴多舌的打听?咱们要是今天就一走了之,夫人纵然生气,到底是家失礼在先,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是那公子问起,她也能随意搪塞了事。可咱们不走,明儿必然要和夫人见面” 朱七觉得沈轻罗想的没错,他点点头道:“好,你随我去外院,我这就去安排。” 两人相跟着回了外院。 这会儿仆妇们都忙着去园子里寻人,一路上倒也没遇到多少人,朱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安顿沈轻罗在火盆一旁取暖,收拾妥当,她也暖和过来了,便径直带她出门。 青直还在思谋怎么打发朱焕,那边接二连三的传来信儿:“朱家七少爷听说沈小姐不见了,打了服侍他的两个小厮,踹翻了守门的婆子,自己冲进园子里去了。” 这还了得?他算个什么东西?在朱家猖狂倒也罢了,敢到家来撒野?朱家没规矩,家也没规矩不成?他一个外男,怎么敢往园子里乱闯? 没等青直夫妇生气呢,又有人喘着气来回:“老爷,太太,不,不好了,罗小公子,受伤了。” 罗小公子怎么也来添乱? 夫人就有点眼发直,喝问:“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是,从树上摔下来的,腿,腿断了。” 夫人才要哭,外面就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姨太太,您可慢些,天黑,仔细脚下。”来人正是罗杨氏,听说小叔子受了伤,她差点没晕过去。罗弋钧再不得国公爷宠,那也是罗家人。再说,这位小叔子虽说能闹腾,可人聪明伶俐,自家夫君是长兄,念着他自幼丧母,甚是爱重,此番若是折在自己手里,这夫妻情份怕是要磨没了。 小杨氏也不管姐夫是否在屋里,抬脚便进了屋,倒唬的青直站不住脚,进了内室。小杨氏心里再急再恨,也不能抓着青直问罪,只抓着自己大姐夫人哭诉:“姐姐,这好端端的,我家小叔怎么就受伤了?听说浑身是血,腿都摔断了,到底是在哪儿遇上了歹人?” 夫人纵然对罗弋钧心有歉疚,可听自己妹妹这么说,也气的差点吐血。原因还没问清楚呢,自己的亲妹妹便先给自己扣上了一顶“谋害国公之子”的罪名,若是被御史听闻,妥妥的一本参奏,自家老爷的官路便算是到头了。 夫人强自忍着怨气,挽住小杨氏,道:“我也是才得了消息,到底什么情况尚未可知,且先等四公子来了再说。” 做好做歹,哄住小杨氏,道:“你是我亲妹子,我还能害你不成?若真是四公子是在院里遇上了我家老爷绝不会姑息,一定给四公子一个交待。” 哪里来的歹人?分明是他自己淘气贪玩,大晚上的爬什么树?摔伤了倒赖到自家头上了。夫人一肚子的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4章、纷乱 小杨氏哪管这些,总之罗弋钧是在府受的伤,家就是脱不开干系,怎么也得给罗家一个交待,否则她如何交待? 当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姐姐,你也知道,我家夫君对这个四弟十分看重,倒比其它兄妹还要上心,因他在家待的腻烦,才出门散光,把他交到我手里,也是夫君信任,若是四叔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夫人只把这个小妹恨的咬牙切齿。果然是女生外向,这才嫁了人,就把她这个大姐看的轻了,远远不如什么外四路的小叔子重要。既然知道这小叔子惹不得,干吗还要把他带在身边?那不是个物件,那是个大活人,又正是淘气的年纪,行动就会惹是生非的货啊。 这时候知道他自家夫君看重这货了?既是看重,就该好生教养。显见得国公夫人早逝,国公爷又长年不在家,家里没个正经长辈,这做长兄c长嫂的就该担起责任来,这会儿才说看重,晚八春了。 还有,明明来时言辞里多有抱怨,说这四公子如何调皮,如何骄纵,如何难缠,这会儿就成了“在家待的腻烦,故此出门散光”来了。怎么不说他是在家里待不下去了才出来避祸的? 可夫人也知道,这小妹所嫁的罗弋雷乃是罗家长子,若无意外,早晚要请封世子,将来要袭了国公爷的爵位的,但凡她不傻,就知道小妹是轻易得罪不得。 因此只耐着性子哄:“你先别急,四公子现下人在哪儿?摔的到底如何?总得先安顿下来,好叫人拿了老爷的贴子去请这建平府最知名的郎中来,若再晚些时辰,可就没地儿去找了。” 小杨氏明白这会儿不是无理取闹的时候,人已经摔伤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救治,可千万别落下什么毛病。若真的耽搁了,她可真负不起这个责任。 再者杨氏口口声声提到青直,屏风里又有人影晃动,小杨氏也就明白刚才门口的丫鬟着急忙慌的要拦她,必然是青直还在这里,当下回过神来,不由的又羞又气。 便扯着夫人道:“大姐说的是,小妹年轻,没经过事,一听说小叔摔了腿便六神无主了,此地姐姐最熟,还要劳烦姐姐周全。” 夫人便道:“这个自然,我现下先和你去瞧瞧四公子。” 姐妹两个便出了门去瞧罗弋钧。还没出门呢,小丫鬟又扑进来,面色惨白的回道:“太太,大少爷说是腹痛,此刻疼的直在床上打滚,几个人按都按不住。” “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腹痛起来了?快去请大夫。” 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不敢怠慢,忙吩咐下去,小杨氏也有点目瞪口呆:今儿是什么日子,竟是祸不单行啊,怎么所有的事都凑到一起了。 夫人也是心乱如麻,想要去瞧桂华,又脱不开身,只得催促小杨氏:“妹妹,这就快去吧。”她百事缠身,只恨自己少生两条腿,哪有时间和自己的妹妹在这斗嘴。 哪知到了院门口,又有管事的过来回道:“太太,朱家七少爷非得此刻就要回家。” 夫人再也忍不住,气道:“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个面都不照,便不辞而别,这是哪家的规矩?” 管事被训,抬不起头来,只恨自己没能拦住那不懂事的少年,可此时有话也不能不说:“太太,朱家那位表姑娘,已经找到了,只是冻了这一天,已经发起了高烧,朱七少爷说这位表姑娘身体孱弱,非常人能治的,此地不方便” 夫人蓦的停住脚步:“找到了?在哪儿找到的?” 这一连串的事还不都是那小姑娘引起的?她正愁没地撒火呢,既然这小姑娘无事,她断然不能饶了她。 管事为难的道:“是朱七少爷亲自在梅园最偏僻的角落里找到的,听说是几位堂小姐故意叫她去折梅花,不想趁她不备便撤了梯子” 夫人恨恨的摆手道:“行了,他要走就让他走。” 管事的心道:不让走也不行啊,那位朱七少爷生的倒是惊若天人,可发起脾气来和个修罗场中的罗刹没二样,此刻只怕早就该回到朱家了。 夫人率先探望过罗弋钧。 确实是摔了,摔的也很重,管事拿了青上的贴子请了建平府最好的接骨医生替他接好骨头,打好夹板,嘱咐说要好生将养三个月,却不敢保证会不会出现什么后遗症。 笑话,这年头做郎中绝对是有风险的,谁敢做这种保证? 要是给寻常百姓治病还好说,不过是头疼脑热,他们舍不得钱,吃不起药,就算一命呜呼了也只会怨自己命苦,不会赖到郎中头上,这富家子弟c夫人小姐们却大不一样。 动辄就病,要说是什么大病,却也不是,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闲的,几副药下去,也未必有什么效用,更要命的是他们心思深沉,风吹草动都要思虑再三,医家讲究养生,他们全是反着来的,生怕不折腾出病来。 是以但凡给富家子弟c夫人小姐们看病,郎中们都是云山雾罩,玄之又玄,总之病好了是自己的功劳,若是不好,那就是天命。 因此这郎中是百般自谦,只说已经尽力,若好生将养,想必无碍之类的车轱辘话说了许多,就是不给保证。 小杨氏也没办法,建平府虽说还算繁华,到底比不得京城,依着罗家权势,便是太医也请得来。因此打发了郎中,便和夫人辞行。 夫人也不敢担这份责任,虚留了一时,便命人打点,只等第二天一早便送她们回京。至于罗弋钧是怎么摔的,听他一面之词,到底也不能多问c细问。 夫人又去看桂华。他原本还要气愤的告罗弋钧一状,才开口就被夫人呵斥了,道:“不得胡说,那是国公爷家的四公子,岂会和你一般见识。” 话外音就是,谁让你不长眼去招惹他?便是把你打死了那也是你活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5章、宁息 桂华暗自思量,就算告状,也没有证据自己被罗弋钧打坏了。已经请过大夫,只说自己是皮外伤,至于腹痛,却是气滞造成。 也就是说,他是自己气血不畅。至于为什么不畅,郎中不说,却也表达的明白,不外是打不过人家自己气的呗。 桂华和桂英倒都没提朱七曾替他扎过针这一节。 夫人见他无碍,也只是嘱咐底下人好生服侍,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青直还没歇息,听她一一道来,沉吟了一瞬,道:“明儿还是备些礼物,送到朱家,只当是看望那位小姑娘吧。” 夫人也无话可说,想着朱七匆匆离开,到底是因为在朱家受了气,自己发发脾气,大面上还是不能失了礼,也就应承不提。 沈轻罗确实受了寒,倒也没有朱七说的那么夸张。 朱七是在园子里寻到的沈轻罗,听她说明始末原由,虽然感激罗弋钧出手相助,但到底男女有别,为着沈轻罗的名声着想,也不能把此节传出去。 那罗四公子不会在此久待,想必也不会和骄骄为难,况且骄骄只说自己乳名,并未说自己姓甚名谁,那罗四公子也没有闲心去打探她,因此指点了下人去救罗弋钧,他则推说骄骄发起了高热,径自带她回了朱家。 朱沈氏听说朱七带着骄骄先回来了,便情知出了事,径直叫人把他二人接回来,劈头就问:“出什么事了?” 朱七先挡在沈轻罗跟前,回道:“不是什么大事” 沈轻罗要上前,被他牢牢按住,径自一五一十的和朱沈氏讲了他在家如何被人错待c慢怠,并被家两位公子逼着切磋武艺之事。 朱沈氏心内恼恨家欺人太甚,却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受些挫折也不算是坏事,好叫你知道你自己并不是这天底下最无所不能的人,总有许多人,许多事,是你所无能为力的。” 朱七道:“娘说的是,儿子受教。” 朱家确实有钱,朱焕又为人世故圆滑,可以说这许多年,做生意十分顺风顺水,纵然没少拿金钱铺路,可到底不论在哪儿,都能打点的上下如意,不论官宦还是衙门,对朱家都别有几分青眼。 朱七难免生出几分优越之意来,并不以为商人子而为苦,可通过家之行他却明白,原来商人微贱,贱到这种地步。 他难免升出想要通过科举入仕的念头。 朱沈氏并不打击他,却只是轻叹了口气,道:“你还小,这些事以后再说。” 前朝规定,商人子孙三代是不得参加科考的,只因太祖皇帝打了这天下,重文轻武,商业慢慢发展起来,历经五代,才慢慢的把条件放宽了,规定商人之子可以入学参加科考,考中便可以做官,但对为商之人仍是条件苛刻。 朱家只有朱七一根独苗,偌大家业不可能交给别人,就算朱七有入仕之心,只怕此生也不能实现了。 朱七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若想弃商入仕,还要朱焕说了算。 他只能暂且把这些放在一边,毕竟他还小,谁知道过个几年,父亲会不会改了主意呢?他这时候就十分怨念自己没个兄弟,少了助力不说,就算是他想把家业撂给谁都没有人选。 朱沈氏把他放过,却又来问沈轻罗。 朱七受气挨欺负,不可能沈轻罗就待的好好的,否则朱七怎么单把她护送回来,朱宁真却好好的待在朱家呢? 沈轻罗也没瞒着,把自己如何困在梅树上,又如何被一个少年公子救下来,却累得他摔伤了腿,又如何遇着朱七,为了免生枝节,这才从家回来说了一遍。 朱沈氏倒没怎么指斥他二人,只道:“遇事不怕事,无事不惹事,你二人今日所为也算可圈可点,罢了,你们两个都受了惊,且先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便是把担子都接了过去。 沈轻罗和朱七自下去洗漱,朱沈氏又叫人熬了姜汤给沈轻罗,怕她受寒,朱七又特意给她开了副方子,虽说晚了,仍叫人兴师动众的给她熬了药,看她亲自喝下去才算。 沈轻罗受了些惊吓,又受了寒,好在这些日子在朱府养的周到,第二天清晨起来又活蹦乱跳的了。朱七亲自过来看望,又替她诊了脉,见果然无恙,这才彻底放心。 午时前,朱宁真也回来了,跟着回来的还有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再三向朱沈氏道歉,只说“照顾不周,多有怠慢”,送上一份厚礼,只字不提沈轻罗在家被欺负一事。 朱沈氏纵然心中不舒服,也不能和家计较,满面含笑,直说给大人c夫人添了麻烦,两下里有来有往,算是揭过这碴不提。 罗弋钧也和小杨氏踏上了归程。 他倒私下里问过服侍他的家人,昨日走丢的那个小女孩儿是哪家的,底下的小厮们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三姨娘朱氏的娘家表妹。 罗弋钧探询无果,也只得作罢。 过了年,朱焕替沈轻罗寻的一位女先生也到了。先生娘家姓安,夫家姓陈,只因丈夫进京赶考,不想病死于途中。 当地水患,之后又闹瘟疫,夫家亲戚死的七七八八,安氏走投无路,原意想投奔娘家。可家中父母老迈,只有几位哥嫂,听她说当年也算嫁妆丰厚嫁出去的,如今孤身一人回来,就流露出不愿之意来。 安氏心高气傲,不愿意寄人篱下,又怕两个哥哥早晚被两个嫂子撺掇了令她再嫁,索性寻些富户给人家姑娘做女先生。 她昔年也是娇性惯养,琴棋书画颇有造诣,如此也算能够自谋生路。只因前些日子她所在的那家小姐到了及笈之年,准备备嫁,不好再继续教授,这才别投门路,便进了朱家。 朱沈氏亲自和安先生谈了谈,觉得她不论谈吐,还是气质,都属上乘,便索性把规矩礼仪也一并托付于她。至于女红针线,朱府里不乏手巧的绣娘,再者沈轻罗还小,因此她只一心一意的跟着安先生上课c读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6章、取闹 转眼就是三年,沈轻罗比初来朱府里已经长了两头,如今越发出落的眉清目楚,相貌十分可人。有安先生悉心教导,她也学了好多知识,就连气质都较从前胜了不知多少倍。 她每月都有家书往沈家传递,沈同谦和沈夫人却从未回过,沈轻罗虽然失望,到底体谅爹娘,从不抱怨。 再说朱府有宠着她的姑母,有护着她的七哥,还有耐心细致的安先生,沈轻罗的日子过的十分富足c充实。 她幼年离家,早已懂得世情凉薄,再渴望爹娘亲情,也知道只怕此生自己与此无缘,也就不再自寻烦恼。 转眼又是年底。 沈家此时却是一派沉寂。 沈同谦从官衙回家,沈轻盈迎上来,道:“爹,你怎么才回来,可给我带了前街鼎盛居的点心?” 沈同谦满面愁容,可见到爱女,终究露出一丝笑来,道:“你的事,爹怎么会忘,喏,这不是?” 沈轻盈笑着接过点心,欣喜的道:“谢谢爹。” 沈同谦一边宽衣,一边道:“你娘呢?” 沈轻盈不及净手,便剥开点心盒,迫不及待的拿了自己最爱的云片糕,却不先吃,反倒递到沈同谦嘴边,道:“爹爹先尝一口。” 沈同谦十分给面子的咬了一口,抚着沈轻盈的头道:“轻盈真乖,又孝顺,爹有你,也就没什么不足的了。” 沈轻盈今年也有六岁了,此时却嘟着嘴道:“哼,爹就是嘴上说的好听,什么有女万事足,若当真如此,怎么娘又有了小弟弟呢?” 沈同谦失笑道:“有弟弟不是更好?等将来你大了,弟弟可以替你孝顺爹娘,还能替你撑腰提气” “我才不要。”沈轻盈大声叫道:“有了弟弟,爹娘就不疼我了。” 沈同谦无耐:“怎么会,爹还不是和从前一样疼你,你看,你要什么,爹什么时候推诿过。” 沈轻盈却不满足,泪眼汪汪的道:“不够,不够,娘现在都不抱轻盈了,也不肯和轻盈睡,都是弟弟惹的祸,我讨厌弟弟。” 沈同谦不禁头大。自打夫人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这沈轻盈就没少找麻烦,整日里不是哭闹着说爹娘有了弟弟就不要她了,再不就是说爹娘眼里只有弟弟,她恨弟弟。 沈同谦和她磨破了嘴皮子,对她只有比从前更娇宠,可饶是这样,也架不住沈轻盈心里认定了这个没出生的弟弟是来和她抢爹娘的,怨念之深,简直令人招架不住。 这会儿沈夫人托着肚子踱出来,板着脸道:“轻盈又胡说,弟弟又没招你惹你,你讨厌他做什么?” 沈轻盈一跺脚,道:“哼,还说他没招惹我,没有他的时候,娘从来没舍得对我大声儿,可现在,动辄就训斥我,讨厌弟弟,我就讨厌弟弟。”说着抢过桌上的糕点,一溜烟的跑了。 沈同谦坐下,挠头道:“这轻盈也实在是忒娇蛮了些。” 沈夫人倒不太在意,走过来替沈同谦倒茶,道:“孩子还小,懂什么?等弟弟出生,她们姐弟两个相处时间长了,她也就知道如何做姐姐了。” 沈同谦叹口气,看一眼自己的夫人,待要说什么,又闭住了嘴。每每看到大小姐般任性骄纵的沈轻盈,他就会想到那个过早懂事,却又少小离家的长女沈轻罗。她像沈轻盈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帮着沈夫人做饭c烧菜c整理屋子了,可再看沈轻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要挑最华贵的料子,最精美的首饰,最可口的饭菜,稍有不如意就撒泼哭闹。 可是妻子与长女竟似没有母女缘,这都三年了,也不曾去看过她,更别说给她回封信了。 想到信,沈同谦道:“骄骄又来信了。” 沈夫人一蹙眉,不耐的嗯了一声,问:“谁?” 沈同谦忙改口道:“哦,是招弟。” 沈夫人接都不接,道:“她倒是闲着无事,每月一封家信,从不间断。” 沈同谦无耐,也只好放在一边,替沈轻罗辩解一句道:“好歹也算是她的一片孝心。” 沈夫人不屑的嗤一声道:“孝心?是,都体现在这薄薄的纸上了。不管她在朱家住多少年,她都脱不开姓沈,改不成姓朱,这都三年了,不知道家道艰难吗?也不见她寄回多少家用来。整日里满纸刺琐事,嗦个没玩,我儿又要顾着轻盈,又要打理家事,忙的不可开交,哪里有这份闲心听她絮叨。” 沈同谦无话可说。 沈轻罗才多大?顶天就是九岁,若是养在家里,也不过就是做些家中琐事,难道去了朱家就能拣金拣银了?还往家寄家用,她又不是成年儿子。 沈夫人又蹙眉道:“说来也是姑太太多事,当年非要借机发挥,倒闹的我们母女生分,好像我对招弟多凉薄一样,硬生生把我们母女分开。一晃都三年了,我们不提,她也不说把招弟给我们送回来。” 沈同谦实在不耐听她絮烦,便道:“送回来又如何?倒多添一个人的嚼裹,咱们家现在养着一个轻盈还不够吃力的吗?” 沈夫人挑眉道:“这是什么话?轻盈怎么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只不过多做几身新衣服,多吃几块点心,又不是多骄奢淫逸,倒害得家里揭不开锅了怎么的?” 沈同谦只得闭嘴。 沈夫人见他缩回去了,气焰大涨,道:“别我一提姑太太你就来劲,是,我知道她嫁的好,没少贴补家里,可凡事得讲理吧,我哪句话说错了?再怎么着,招弟也是我怪胎十月生下来的,没道理养在别人家,替她们朱家做牛做马。我现下怀着身孕,轻盈又小,家里的事都分排不开,但凡招弟在,也能帮我一把。” 沈同谦不耐烦的道:“你要是实在愿意接招弟回来,只管给妹妹写信就是。” 沈夫人也就是色厉内荏罢了,沈同谦不说话,她便有理到三天三夜也没完,可让她给朱沈氏写信,她是万万不敢的。这位小姑子着实厉害,一句话就能把她噎死,她可不愿触这霉头,当下见沈同谦发作,立刻息声屏气,站起来替沈同谦捶着肩颈,道:“我不过白说一句,你这是怎么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7章、谋划 沈同谦看着妻子那副小心讨好,却又不乏关切的神情,只能叹气,伸手把她拽到身前,将她强行按着坐下,埋怨道:“什么时候服侍我不行,非得这个时候,你现下养好自己的身子是正经。” 到底眉峰紧聚,显见得确实有心事。 沈夫人这些年被生活磨的渐露疲态,可到底是真心爱着沈同谦,便道:“妾身心里有数,老爷有心事,只管和妾身说道说道,即便妾身不能替你分担,好歹也是个心意不是?” 沈同谦重新落座,道:“昨儿考核结果下来了。” 沈夫人眉头一头。三年一考核,若是结果好,能得上峰青眼,沈同谦便能往上挪挪。可看沈同谦那副忧愁的模样,便知道结果不近人意,不由的道:“怎么?竟是不太理想么?” 沈同谦摇摇头,又叹了几声,才道:“很不好,我虽大力督促办官学,减免赋税,勤政爱民,但到底都不是即刻就能立竿见影的。我又资历太浅,也不曾打点到位只怕,还要在这再待上三年,甚至更久。” 沈夫人也沉默下来。 当初沈同谦中进士,外放到此地做个七品县令,她其实是满心欢喜的,可时移世易,她现在眼光也高了,私心是盼着沈同谦能再往上走走的。毕竟他素有才名,又寒窗苦读十几载,不只是满足于做个七品父母官的。 可沈同谦一没父兄荫蔽,又没有人提拔,可不就得靠自己出政绩,靠拿钱多走动吗? 提到钱,他们家哪有多少钱? 沈夫人悻悻的道:“这也是命,没办法,我们总不能突然一夜暴富吧。” 一夜暴富也不是好事,偶尔底下有人孝敬,只要数额不是多么巨大,不管是上峰也好,同僚也好,彼此心知肚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一旦贪心膨涨,被人检举揭发,官职没了不说,这一家老小的性命也就完了。 沈夫人到底不甘心,撇撇嘴道:“要我说,你也别端着了,那姑老爷再不好,到底是一方富贾,听说这些年越发进益,已经成了皇商,若他肯支持你,还愁老爷不青云直上?” 沈同谦苦笑:“你说的倒简单,就算我肯放下身段与他交好,又能如何?人家再富,那金银也不是凭白大风刮来的,无缘无故,凭什么白替我填限?再说,这么多年我们两家走动并不亲密,这话你可让我怎么说得出口?” 沈夫人沉默了一瞬,随即道:“这有什么难的,交往不密,以后勤走动就是了,现下不就有现成的借口么?” 沈同谦望向沈夫人:“你有主意了?” 沈夫人轻抚自己隆起的腹部,道:“这不是现成的吗?如今正是年底,我备些礼物,你叫人送到姑太太家,这一来一往,不就是个由头么?等明年三月,哥儿也该出生了,依我的意思,不如把招弟接回来住些日子,只说让她也见见弟弟,咱们也一家团聚些日子。好歹住上一两个月,再把她送回去” 其实沈同谦在沈轻罗离开后的第一年就想着把她接回来住上些日子,可沈夫人不肯,沈同谦拗不过她,只得作罢,如今见她终于肯屈尊接纳沈轻罗,自是喜出望外,连连道:“夫人足智多谋,为夫甘拜下风。” 沈夫人谦逊了一把,随即又漾起一抹苦笑,道:“妾身知道老爷嘴上不说,心里也定然怨着妾身的,不是妾身不念着招弟,只是当年唉,妾身也是怕这孩子小,不懂事,再听些风言风语,越发和我离了心,只想着她稍微长些年岁,再说理总能说的通。” 还是怨怪朱沈氏挑拨她们母女,却从不反思自己的不是之处。 沈同谦既往不咎,大度的挥手道:“夫人说的极是,只要招弟回来住些日子,自然你们娘俩就亲近起来了。” 沈夫人点点头,一脸怅然:“轻盈那,还是好好跟她说说。这孩子,也太拔尖c太要强了些,如今也有六岁了,还整天瞎玩,妾身心里怪不得劲的,要不,老爷过了年也琢磨琢磨替她寻个先生?” 沈轻罗也是六岁开始识文断字,这几年更是进步神速,可以说一日千里都不为过,沈夫人虽然不欲关注她的近况,可每回家书扫上两眼,也能瞧出她那一笔簪花小楷是越发精进了。没道理一母同胞的两姐妹差距这么大,依沈夫人所想,若轻盈有个好先生教导,必然要比沈轻罗更出色。 这是沈夫人的一片慈母之心,沈轻盈养在她身边,且一向娇弱,最得她的关注,自然心底也就更偏向她些。 沈轻罗呢,虽然口口声声说她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可到底当年大失所望,不免把所有的怨气怒气都倾注到她一人身上。 又兼这些年不在一起,沈夫人对于沈轻罗,实在是没多少感情。她甚至隐隐觉得,这个长女生下来就是克她的,不然怎么都离了眼前了,还能活的那么恣意张扬,时时刻刻想起来都刺她的心刺她的眼呢? 她就怕哪天沈轻罗回来,当着自己的面炫耀她活的有多好。 越是这样,她越不愿意看沈轻罗得意,最好是好处处不如人,起码要处处不如轻盈才好,这样也就能证明,沈轻罗离了自己这个娘亲,什么都不是,姑太太并没有她自以为是的那样好。 沈同谦虽然不关心后宅诸事,自诩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也是个一视同仁的好父亲,但毕竟这三年和沈轻罗不在一处,知之甚少,又不愿意忤逆沈夫人,便附和沈夫人道:“夫人说的是,待过了年,我便替轻盈寻个先生替她开蒙。虽说女孩子家,不必科举出仕,但好歹识文断字也是必要的。” 沈夫人点头,随即又道:“务必要寻个才华横溢的好先生。”总之不能比沈轻罗的先生差。 沈同谦也就笑笑,扯开话题道:“你最近身体如何?我瞧着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孩子又折腾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8章、家音 腊月二十七,沈家的礼单便递到了朱沈氏跟前。听说大哥给自己家送礼,朱沈氏当真是惊诧莫名。这可真是新鲜事,大哥不管内院的事,这送年礼一向都由大嫂操持,往年不闻不问,今年怎么这么兴师动众了? 既然人来了,就没有拒之不见的理,朱沈氏一边叫人进来,一边打发人去寻沈轻罗。好歹家里来人了,总得见见。 进来的是个年轻的管事媳妇,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穿着倒也利落,满面笑容,一副宽和像。进来便给朱沈氏磕头:“姑太太好。” 朱沈氏叫她起来,叫人搬了小杌子,笑着问道:“好,我大哥大嫂都好?”一一问及家中诸事。 这媳妇便干脆清楚的回道:“我家老爷c太太托奴婢给姑太太c姑老爷c哥儿问好呢,家里都好,姑太太放心,老爷的差事极稳当,太太又怀了身孕,请了几个千金圣手,都说这一胎肯定是个哥儿” 因是年底,沈轻罗的课程就没那繁重,安先生提前告辞,想要回家看看,虽说兄嫂不亲,但到底是一家人,又临近年底,总要回去看望爹娘。再则还有夫家那边,她也得走一趟,烧些纸钱,上炷香。 朱焕不是个吝啬的,自从安先生在府里住下,一年束修银子五十两,还包了一年四季的衣裳,朱沈氏又指派了个小丫鬟服侍她左右。 因她要回家,便替她租了辆车,派了几个小厮服侍,还替她备办了年礼,再加上这两年她吃住都在朱府,颇有盈余,又自己置办了一些,整整拉了一车的东西。 沈轻罗倒没那么不舍。 天下聚散本是寻常事,随着年纪渐长,她于人情上越发显的淡漠,也只有对着朱七还能略露几分真心欢喜的笑,除此不过尔尔。 朱沈氏的丫鬟来请她时,她正在榻上看书,听说家里来人,心便先扑通跳了几跳,却一时呆怔在那,有几分茫然之意。 家人,家。 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虽然她屡有书信,却如同石沉大海,连点波澜都不曾兴起。要说沈轻罗还看不透,那可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了。 只不过她不愿意显现出来,故此年复一年,月复一月的坚持写家信,不为了吸引爹娘的注意,不过是自己仅剩的一点安慰罢了。 冷丁冒出家人来,她当真啼笑皆非。 不去,未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她不孝。可是,去?沈轻罗绝对不相信,连信都不肯给她回的爹娘会对她有多少感情,不过是徒增失望而已。 沈轻罗的必然一掠而过,她轻轻放下书,示意明珠递个小荷包过去,道:“和姑母说一声儿,我这就过去。” 那丫鬟忙推辞:“奴婢不过是跑个腿,可不敢劳姑娘赏赐。” 沈轻罗淡淡的道:“赏赐说不上,不过是大年下图个喜庆罢了。” 这丫鬟才接了,逊谢而去。 明珠上来服侍沈轻罗。自翡翠走后,朱沈氏又拨了一个更机灵的丫头来,沈轻罗懒的改名,还是唤她翡翠。她虽机灵,却没原先那个翡翠那般不识时务,一心只在自己的本份上,把沈轻罗服侍的十分妥贴周到。 此刻翡翠和明珠两人忙着替沈轻罗净面c梳妆,翡翠又抱了一身衣裳出来。沈轻罗一眼瞥过去,倒是难得的失笑了一下。翡翠便道:“好容易姑娘家里来人,对姑娘一定十分惦记,姑娘打扮的出彩些,回头舅老爷c舅太太也更放心不是?” 这是人之常情,原本沈轻罗在朱家也和个正经小姐没什么分别,她也实在不必要打扮的平平常常的出去,那不是糟蹋了姑母待自己的一片心么? 沈轻罗也就没二话,由着翡翠c明珠替她梳妆好,明珠又剪了一枝腊梅,替她簪在头上戴了,主仆三个这才出门。 一出门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朱七。 如今他已经十四岁,身量比朱焕还要高,却越发丰神俊秀,令人见之忘俗。远远的便笑道:“听说妹妹家里来人了,我特地来送妹妹过去。” 沈轻罗朝他施礼,浅笑道:“多谢七哥,那就带路吧。” 倒不客气的把他当成了带路的小厮。 明珠c翡翠都习惯了,只在一边偷笑,自然的退后两步,由着兄妹二人并肩而行。 朱七宠溺的捏捏沈轻罗的脸颊,道:“骄骄一直这样不客气才好。” 沈轻罗佯装作势的瞪了他一眼,揉着自己的脸颊,道:“我可不敢,趁着七哥没娶嫂嫂之前还能略微放肆些,等娶了嫂嫂,骄骄可就不敢了。” 朱七轻笑:“胡说。” 年纪越大,他的心意越发明了。是以朱沈氏几番试探,他都只有一句话:“我视骄骄如亲妹。”朱沈氏也瞧的分明,朱七对骄骄虽好,两人虽亲,可确实彼此都没有儿女情长的意思,也就多少有点纵容。 朱七对沈同谦夫妻不甚了解,可这几年时常在外历练游走,对人情世故知之甚详,他对这大舅父c大舅母着实有些微词。骄骄是他们的长女,怎么就能说放到外边一放三年,不闻不问? 虽说那是长辈,如何行事轮不到他置喙,可他不愿意骄骄受到任何伤害。听说舅舅家来了人,他心里最先想到的便是沈轻罗。 依着他对人性的了解,沈家这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说单纯只是为了看沈轻罗,朱七压根不信。 他想了想,便提前来迎着沈轻罗,想预先开解开解她。一见之下,果然沈轻罗眼角眉稍都有些喜色,心便先沉了沉。 其实他是关心则乱,沈轻罗不是因着家里来人欢喜,而是看见他欢喜。这些年沈轻罗越发自持c冷情,轻易什么事都打动不了她的心。 两人大了,平时遵循男女大防,可私底下朱七还是拿沈轻罗当孩子,见路上积雪甚滑,便捏住了她的袖子,嘱咐着:“小心。” 沈轻罗轻易不展颜欢笑,也只有对着朱七才肯有说有笑:“七哥最近在忙什么?听姑母说你过了年又要出门?” 朱七道:“嗯,和父亲出门拜访老友,等我回来给你带当地的土仪特产。你最近琴学的如何了?上次你谈的那首《碣石调幽兰》的曲子,我听着还是有点瑕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9章、开解 两人说些彼此的近况,朱七便道:“舅舅c舅母此番派人来,想必是有事要和爹娘谈” 他一点都不隐晦,就怕沈轻罗自作多情太过。 沈轻罗垂眸一笑,道:“不清楚。我的家信也才寄出去”横竖家里人不给她回信,有什么事也不会跟她提。 朱七倒是神色莫名,道:“说来也巧,今儿我在爹那拿到一封舅舅写给你的信。” “是么?”沈轻罗还是神色淡淡。她早已知道,当年那封父亲的家信是姑母和七哥为了安慰自己假造的,时至今日,她的耐心早就磨净,就算沈同谦亲自把信交到她手上,她都不会有多激动。 何况,是无事献殷勤,必然是有求于她。时至今日,沈轻罗实在不觉得自己能给爹娘带来什么。 朱七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 沈轻罗只是接过来,随手递给明珠,道:“先拿回去放着吧,等我回来再看。”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是爹爹有事要嘱托她。这还真是,骨肉至亲,也是用着人的时候才手心朝上,用不着的时候便不理不睬。 朱七犹豫了下,握住了沈轻罗的手:“骄骄,你长大了。” “嗯。”沈轻罗抬眼,专注的望着朱七。他星眸璀璨,似是有魔力般,沈轻罗能从中看出温柔和温情来。 她只是点头:不错,她长大了,所以爹娘对她来说不再那么至关重要。总有一日,她不需要再仰仗着谁活着,她有自己可以依靠。 朱七抚着她微凉的手掌,道:“娘很疼你,像亲生女儿一样,我也视你如亲妹妹。我说过,但凡我在一日,我便护你一日,定然不叫你受了委屈。” 想起当年她被家人欺负,七哥便扎了桂华数针,让他时不时就腹痛一回,沈轻罗就轻笑出声,她点头道:“我知道,七哥是待骄骄最好的人了。” 有姑母,有七哥,她就不孤单。 不管是谁,都有可能利用她,只有七哥不会。 朱沈氏正和这沈家派过来的媳妇说话,就听门外丫鬟道:“七爷和表姑娘来了。” 这媳妇便立刻回身,急欲第一时间看见沈轻罗。她来时是得了沈同谦和沈夫人的嘱咐的,务必要表现的亲热些,不能寒了沈轻罗的心。 朱沈氏笑道:“骄骄这孩子是思家心切,这不来的倒快。” 这媳妇子便道:“姑太太说的是哪里话?大姑娘待在自家姑母家里,那还不和在自己一样儿?” 朱沈氏不由的赞叹:这媳妇子倒伶俐,脑子转的快,接话也妥当。 门帘一挑,朱七和沈轻罗一前一后进了花厅。 这媳妇子一眼望见朱七,惊为天人,登时眼睛都瞪圆了。再落到他身后精致俏丽的小姑娘身上,更是有些瞠目结舌。 她没怎么见过世面,沈同谦是一县县令,可以说是当地最有派的人家,沈轻盈虽然长的瘦弱,可继承了沈同谦和沈夫人的容貌,也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但和眼前富贵c雍容c高雅的沈轻罗相比,沈轻盈就是个乡下丫头。 沈轻盈爱美,时常做新衣服,可毕竟一县之地太过荒僻,不管是料子还是样式,远远不能和建平府相比。 尤其沈轻盈充其量就是个刁蛮的小姑娘,沈轻罗这几年却一直由安先生尽心教养,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气度,不由的这媳妇子不自惭形秽,她不敢直视,竟情不自禁的起了一股仰望之势,局促的站起来,心道:这当真是大姑娘?怎么瞧着倒和天女下凡一样? 沈轻罗和朱七相继给朱沈氏行礼。朱沈氏伸手揽过沈轻罗,道:“骄骄,这是你爹娘派过来的人,正说着你娘如今怀了身孕,对你十分想念呢。” 这媳妇子忙行礼:“奴婢谢氏,见过大姑娘。” 沈轻罗微微颔首,道:“谢嫂子辛苦。” 她在家里,这谢氏也不过是才采买回来的丫鬟,经过几年沈夫人的调教,看这意思,都能独挑大梁了。 谢氏忙陪笑道:“羞煞奴婢了,哪敢当姑娘这么称呼。” 朱沈氏道:“这是骄骄知礼之处,你好歹也是她娘身边的人,到底是有些脸面的,孩子还小,你也别折煞了她,还是坐下说话吧。” 谢氏又见过朱七,这才重新坐回去。 朱沈氏有意把时间留给沈轻罗,便示意朱七:“前儿的帐都收拢来了,七哥儿你帮我瞧瞧,似乎有几处错漏。” 朱七担心的看一眼沈轻罗。 沈轻罗只回他一笑,示意他放心,朱七这才应了。 朱沈氏望向谢氏:“你大老远的跑一趟,也怪辛苦的,就先住下,待歇息够了,再回去不迟,总之能保证你能赶回家过年就是。骄骄离家三年,你且跟她说说家里的事,也免得她总是牵肠挂肚的。我还有事,你需要什么,只管和丫头们说,别许外,就当这是沈家一样。” 谢氏忙起身:“姑太太只管忙,奴婢定然会好生和大姑娘唠唠家常。” 朱沈氏和朱七去了里间,沈轻罗这才道:“谢嫂子喝口热茶,不知是几时启程,路上走了几天?” 谢氏束手束脚的重新坐下,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一一回了道:“前儿一大早就上了路,走了两天一夜,昨天来的晚了,奴婢们便在客栈歇息了一夜,这才赶早来瞧姑娘。” 沈轻罗只淡淡的点头,并不受这谢氏热切影响,语气也不多热衷,就像高山上盛开的雪莲,清雅淡薄:“爹娘都好?轻盈呢?” 谢氏忙道:“都好,都好,老爷和太太无时无刻不念叨着姑娘,直说等来年开春暖和了,要接姑娘回家去呢。那会儿哥儿也该出生了,到时候一家团聚,尽享天伦之乐。” 沈轻罗眉都不皱,淡然的道:“家里都好,我就放心了。弟弟是三月的产期么?” “是啊,太太说,三月是万物萌生之期,草长莺飞,又有一年之计在于春之说,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呢。” 沈轻罗嗯了一声,语气平静,带着淡淡的欢欣道:“定然是有福气,想来祖母知道这个消息也定然高兴的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0章、无谓 沈家盼着这个嫡长孙有些年头了,最高兴的当属沈夫人,因为这么多年,她始终因为生不出长房长孙来而在沈老太太面前抬不起头,如今终于扬眉吐气,想来最想让人知道这个好消息的,定然是沈老太太。 沈轻罗这么说,由谢氏听来,总有那么点子讽刺意味。 谢氏不免一噎,随即道:“老夫人自然高兴,准备了许多鸡蛋,要不是路途遥远,她老人家就要亲自送过来呢。” 沈轻罗微微挑了挑唇角。她本就生的研丽,只是神情透着霜雪颜色,不那么可亲讨喜。尽管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唇角微微那么一扬,竟让她原本就惊艳的容颜更加动人。 谢氏看的心头鹿撞,心道:乖乖,一向大家私下里都说二姑娘生的姿容惊世,可如今看了大姑娘方知道什么叫倾国倾城。 只是,这性情不如二姑娘娇憨可人。 谢氏这厢胡思乱想,那厢沈轻罗也问无可问。与其说那是家,不如说姑母这里她更熟悉,更自在些,这里上上下下,开口闭口都叫她“姑娘”,笑容满面,毕恭毕敬,她对这家里家外的事也都了如指掌。 反倒是那个自己的家,她除了问爹娘轻盈,竟问无可问。她倒是想问问当年她失路落水的那片湖,又觉得大有揪住当年过往之嫌,未必讨喜,还是不问也罢。 便是眼前的谢氏,在沈家待的熟惯了,都敢自称是沈家人,可她这堂堂正正的沈家大小姐,却陌生如斯,根本没有归属感。 也罢,现如今这家里人人各个得偿所愿,也算是了无缺憾了,她是否可有可无,原本也不重要,何必再刻意的跻身其中? 谢氏见沈轻罗不再开口,便讪讪的道:“前些日子,老爷写了封家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到大姑娘手上” 沈轻罗仍是端凝的道:“哦?是吗?”她不好装的太过,便道:“大概是还没送过来,不知爹有什么事?” 谢氏赧然道:“奴婢大字不识,哪里懂得,还是等姑娘看过了老爷的信再说。”这便是说,她要等着回信呢。 谢氏是个伶俐人,见沈轻罗神色淡漠,不是易相与之辈,便絮絮的将家中琐事主动说与沈轻罗听。她想的是,沈轻罗毕竟还是个孩子,既然自家老爷太太肯主动示好,她没有不接的道理,哪怕一时心理上过不了这个坎,可到底还是对那个新鲜而又陌生的家充满了想像。 果然一顿饭的功夫,沈轻罗的神色就柔和了许多。 天色不早,谢氏下去歇息,朱沈氏拉了沈轻罗在身边坐下,含笑问道:“你爹娘的意思是叫你过了年回家住些日子,骄骄意下如何?” 沈轻罗不动声色,只托腮凝神道:“都可。”她累了,谢氏虽然伶俐,可身负沈同谦和沈夫人的使命,强行灌了沈轻罗无数的信息,一副十分熟稔,她理当欣喜的模样,沈轻罗早就不耐。 谢氏描绘的再美好,于沈轻罗来说都如同海市蜃楼,太过虚无缥缈,只不过碍于情理伦常,她又极为自制c自持c耐心,没在谢氏跟前露出端霓罢了,此刻待在朱沈氏身边,不免就露出疲态来。 朱沈氏抚了抚沈轻罗的鬓角,怜爱的道:“那就回家瞧瞧吧,横竖安先生回来也还需要个把月,若路上耽搁了,说不定要到年中呢。” 其实朱沈氏对沈家夫妻两个是失望之极的,她不在其中,却难免替沈轻罗气不平。做为骄骄的生身爹娘,竟如同草芥,一晃三年,从来不闻不问,试问天下哪有这么狠心的爹娘?从长极县到建平府能有多远,他们夫妻俩竟从来没想过要过来瞧一瞧骄骄? 要是他们两夫妻当真幡然悔悟了,真的想骄骄了,就该提早派人来几天,把骄骄接回去过个年。哪怕是面子情敷衍敷衍,也该说说把骄骄留在家里,一家人在一起的话,哪怕是透这么个意思呢? 可这谢氏大言不惭的说,骄骄住在这里和自己家一个样儿。这话自然有感激的意思,可也无形中说明,沈同谦夫妻没有把她带回去的意思。也罢,横竖朱家也不差骄骄一个人的用度,就当是借着大嫂的肚子替她生养个女儿吧。 更微妙的是,沈家打算明年弟弟出生之后再接沈轻罗回家,这是什么意思? 沈轻罗倒是无可无不可,伏在朱沈氏怀里,道:“骄骄听姑母的。” “你这孩子”朱沈氏怜爱的搂紧了沈轻罗,嗔道:“就是个嘴上说的好听,可其实骨子里拗的很”见沈轻罗要辩驳,便道:“也不知道谁背着我和七哥儿偷偷去骑马了。” 沈轻罗琴棋书画都学得,却还嫌不足,竟磨着朱七要学骑马射箭。朱七本不欲叫她动这些利器,可她有本事磨的朱七无可耐何。 又不能禀明爹娘,他们定是不许的,朱七便偷偷带着沈轻罗去骑马。当然,他特意替她挑选了温驯的小母马,又带了有经验的家仆。 朱沈氏哪有不知道的,只不过见朱七安排有度,十分尽心,沈轻罗也不是那等没算计的,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沈轻罗也没想着瞒着姑母,闻听此言便笑道:“我也是奉了姑母之命c安先生的吩咐啊,您不是常说,叫我没事多出去逛逛,免得成天到晚的不是写字画画就是弹琴会累坏了身子么?” 朱沈氏气的直拧沈轻罗的脸颊,道:“你倒是会说话,我何曾说过叫你去骑马了?” 沈轻罗便撒娇道:“姑母,你最疼骄骄了,就别跟骄骄计较了,我好不容易才学会骑马,你要是不许我再跟七哥出去,不就白学了吗?” 朱沈氏无耐的道:“你呀,滑头。” 她看沈轻罗懒懒散散,似乎是倦了,便把她搂在怀里道:“终究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等过了年,你就回家住上一段时间,回头姑母叫你七哥亲自去接你。”她无意让沈轻罗和自己的亲爹亲娘置气,更不想让沈她的心底充斥着怨恨。 沈轻罗唔了一声,朱沈氏便道:“好了,回去歇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1章、礼物 今天第二更,求推荐票,求收藏。 谢氏此来,对沈轻罗没造成多大影响,她和往年一样和姑母朱沈氏c姑爹朱焕c七哥朱七过了一个团圆年。 过了年,朱沈氏带着她各处走亲戚,等到闲下来,都过了正月初五了。 最近朱七也忙,相较而言沈轻罗是最轻闲的,每天写写字,抚抚琴,闲暇之时做点针线既然沈夫人怀孕的事她已经知晓,就断断没有无动于衷的道理,她替沈同谦和沈夫人各做了两双鞋,给未出世的小弟弟做了几身柔软轻便的小衣裳。 要说都由她来做,未免不太现实,好在朱家不缺绣娘,时间又充裕,是以沈轻罗也不觉得多繁重多辛苦。 初六一大早,她才写了几篇大字,就见明珠进来回道:“七爷来了。” 沈轻罗放下笔,道:“快请七哥进来,替七哥泡茶,把昨儿姑母带回来的点心摆上来” 明珠知道她心下欢喜,当下抿唇一笑,应声退下。朱七人已经跨进来,笑道:“别忙了,我今儿带你出府逛逛。” 翡翠正服侍沈轻罗净手,此时递了干净的大帕子过去,擦净了手,沈轻罗才奔过来,道:“大年下的,街里怪冷清的,我们要出城吗?” 朱七弹弹她的脑门,摇头道:“怪冷的天,出城有什么好玩的,没的倒灌一肚子西北风,我们坐车出去。” 却不说要去做什么。沈轻罗早就在家待腻了,听说能出府,便高兴的不得了,哪管去哪儿呢,当下在明珠c翡翠的服侍下收拾妥当,便拽了朱七就走。 朱沈氏对他二人要出府倒没异议,只问过两人都带了谁,一应物什备的周全不周全,又嘱咐他二人早些回来,便挥手放行。 朱七带着沈轻罗坐了车,吩咐车夫直奔城里最繁华的高升街。 马车轧轧而行,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朱七率先跳下车,这才转身来扶沈轻罗。沈轻罗一眼望出去,见街两边的铺子大都关的严严实实,只有一家没有招牌的铺子开着,便疑惑的望向朱七。 朱七知她聪慧,也不急着点破,扶了她下车,径直朝那铺子走过去。 沈轻罗不由的小声问:“七哥,你要开铺子啊?” 朱七摇头:“家里的生意我还张罗不过来呢。” “那,你是要开医馆?” 朱七叹气道:“我早就死心了,难为你倒还记着。” 沈轻罗嘿嘿一笑,道:“我不是替七哥委屈么。” 朱七打小就喜欢医术,年幼时因缘际遇,请过医林圣手在府中教他习针灸之术,因他天资聪颖,不过三年,便尽得真传,那老先生告辞之时曾感慨的道:“府中七哥儿年纪虽小,却聪慧异常,假以时日,便是太医院中的国手也难出其右。” 朱焕和朱沈氏虽然高兴,也重金酬谢了这位老先生,却并没把朱七善针灸之事放在心上。朱家偌大家业他都顾不过来呢,哪有闲情逸致去治病救人,只不过他感兴趣,在府中略展身手,便权当是玩了。 可谁成想十二岁那年,朱七背着朱焕在外面开了家医馆,私下替人诊脉治病,一时间建平府都知道有个小神医。 朱焕抓他来问,他竟然言辞恳切的说要做游医。无论朱焕和朱沈氏如何劝说,他初心不改,气的朱焕动了家法,打了他二十竹杖这才罢休。 沈轻罗提起当年事,朱七也只得摇头苦笑。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肩上职责所在,当年也不过是试探爹娘底线罢了,显见他们的决心不可捍动,他也只好屈服。 他揉揉沈轻罗的发顶,失笑道:“谁人不委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最大的委屈了?你也太小瞧七哥了。” 沈轻罗捂着自己的头发嗔道:“七哥,你别乱动,头发乱了,回头姑母要骂人的。你既不开医馆,盘下这铺子做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门,这间铺子十分开阔,开分了上下两层,只是现在空荡荡的,显见得并没有筹备好。朱七站定,虚虚一指,对沈轻罗道:“骄骄,这是七哥送你的礼物,你有没有想做的生意,尽可以大展拳脚,七哥支持你。” 朱沈氏才午睡醒转,就听丫头报:“七爷和表姑娘回来了。” 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蜂蜜柚子茶喝了半盅,才笑道:“他们兄妹倒不怕冷,一大早出去,这早晚才回来,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可逛的。想也累了,叫他们早些回去歇了吧。” 丫鬟笑着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道:“表姑娘说她有事要跟太太说。” 朱沈氏已经梳妆完毕,此时对着铜镜抚了抚鬓角,道:“罢了,叫她进来说话。” 沈轻罗还是出门的那身衣裳,并没来得及换,只不过进门时解了披风,进来先行礼。朱沈氏摆手叫她起来,问:“外头可有什么好玩的?” 沈轻罗道:“大年下的,好多铺子都没开,街上也冷冷清清的,倒是城外有几株梅花开的正好,我折了几枝,已经交给了几个姐姐,回头给姑母插了瓶放在房里赏玩吧。” 朱沈氏自是知道街上是什么模样,不过小孩子家拘在家里就嫌闷的慌,不过白问一句罢了,听沈轻罗说的热闹,不由笑叹道:“你又和七哥儿出城了?兴头头出去,就为了几枝梅花?倒是不怕冷。” 沈轻罗挨着朱沈氏坐了,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羊奶,喝了一杯,身子热乎过来了,又净了手c脸,这才道:“倒不全是,还有一件,七哥送了我一件年礼,我想跟姑母讨个主意。” 朱沈氏来了兴趣,问:“是什么礼物?”往年朱七也送,不过是些小玩意,今年倒是不同,不然沈轻罗也不至于这么郑重其事。 沈轻罗抬起清亮的眼眸,道:“七哥送我一家铺子。” 朱沈氏倒不以为意,道:“既送你了,你就好生打理就是。” 沈轻罗不由的失笑道:“正是这打理需要好好费费精神,那铺子是空的” 朱沈氏眉尖微蹙,随即笑道:“那也好,过了年你也十岁了,若是有兴趣,尽可以学着经营经营,只是怕你爹娘知道了,未免嫌堕了沈家清贵的名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2章、倔强 朱沈氏从不曾当着沈轻罗的面说沈同谦夫妻的不是,固然有她不愿意当着孩子的面迁怒的原因,也有给沈轻罗脸面的缘故,毕竟她是真心疼沈轻罗。 只因年前沈夫人来送了趟年礼,朱沈氏面上不说,心里着实不悦,听说朱七轻悄悄就送了沈轻罗一间铺子,难免心里有点不大得劲。 再说自己那个大哥什么性子她最清楚,等闲不理家事,却行动都离不得银子,偏要摆出一副清贵名流的风范来,她瞧不过眼。 明摆着大哥大嫂打的就是想让朱家上赶着攀附沈家,好扶持大哥的意思,朱沈氏便是再想体谅大哥大嫂,也实在摆不出宽容的面孔来。 朱家的钱,想要,行啊,可别摆出这么清高孤傲的模样来。没的她大把的银子花了,还要得大嫂一张冷脸。 朱沈氏这话说出来,沈轻罗却面色不变,只清清冷冷的道:“我哪里会经营?不过是个玩罢了,既是姑母不反对,我可就自己折腾去了。” 朱沈氏倒是看了眼沈轻罗,见她生的研丽,又气势天成,心下又一软,怎么说这孩子也是无辜的,大哥大嫂糊涂,这孩子却是个心里明白的,既然自己决定把她养在身边,又何必为了一时意气闹的她和自己离了心,当下便道:“这个自然,你只管放手去做,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我说,便是缺人手,也只管和我来讨。” 沈轻罗轻却坚决的道:“那倒不用了,横竖我也不是为了赚什么银子,只是姑母和七哥肯给骄骄一个历练的机会已经实属难得,骄骄不敢让姑母和七哥失望。” 沈轻罗走了,朱沈氏不由的叹口气,一捏眉心。旁边的大丫鬟软烟递了茶来,道:“太太想是又头疼了?” 朱沈氏没喝,将茶碗放到一边,道:“我倒不是头疼,是心口疼,瞧瞧我那好大嫂,只说不走动也就罢了,我眼不见心净,亲戚里道的,我也不计较这些,可她倒好,离的远了还不让人消停。” 软烟自是知道朱沈氏是后悔刚才对表姑娘说话重了,尽管说的不是沈轻罗,可话里话外,终究有朱沈两家泾渭分明之嫌,若是表姑娘往心里去了,这姑侄两个难免生了嫌隙。 可让朱沈氏去给沈轻罗道歉,那是没有的事。 软烟站到朱沈氏身后,不轻不重的替她按捏着头部,轻声劝道:“舅太太也有她的难处,姑太太都容让这么多年了,还差这一回?总是血脉至亲,合该亲亲热热多走动才好,将来七爷也能有个得力的舅舅相帮,总好过两事旁人。表姑娘到底还小,有些事,太太看得清,她却未必,还要太太好好的说才是。” 朱沈氏叹一声,道:“你待会儿去瞧瞧骄骄,再送去五百两银票,就说不管她想做什么,随她心意就是,我绝不插手。” 软烟应声,转身去了。 朱沈氏气难平,不免揪住朱七责斥了一顿:“送什么不好,怎么忽然要送骄骄一间铺子?她才多大年纪?能有心思管这个?” 朱七道:“不过是个玩罢了。” 朱沈氏嗤道:“你甭跟我这打马虎眼,你是人大心大,这几年越发心思难猜,我是不愿意和你打机锋,没的嫌累,你倒好,越发得寸进尺。” 朱七笑道:“娘这可是冤枉儿子了。这不是年前舅舅c舅母派人给娘送了年礼,我怕骄骄想家么。” 朱沈氏瞪着他,压根不信。 朱七无可耐何的道:“儿子说的是实话,舅舅不可能总任七品县令,平日里爹爹还要拿出钱来打点当地的父母官,何况是我亲舅舅?” 朱沈氏何尝不明白这个理。 朱七肯同骄骄交好,就算将来骄骄回到沈家,有她从中替朱家说好话,沈同谦发达了也不可能不提携朱七这个外甥。 朱沈氏没好气的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怕我养出个白眼狼来,可现下就有一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我觉得你不该生在我跟前,倒是生在你舅舅跟前,和骄骄做一对亲兄妹才是。” 朱七不以为然的道:“表妹也无妨,总之我疼她的心和娘待她的心是一样的。” 朱沈氏顿了半晌,终究没说话。怎么能一样?毕竟是侄女,不是女儿。不过这些话,她不会和儿子说就是了。 沈轻罗的日子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每日里读书c写字,偶尔便想着怎么经营铺子的事。她也没矫情,坦然的接了朱沈氏送去的银票,只不过正正经经的打了欠条,坚持说算是借的,将来早晚要还。 朱沈氏私底下和朱焕抱怨:“这孩子到底是把我怨恨上了?” 朱焕倒大笑:“一个孩子,你和她计较这个做甚?亲兄弟,明算帐,古来有之,你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自疼你的侄女,但求问心无愧,没的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损了你和骄骄之间的情份。” 朱沈氏过后想想也是,原本姑侄关系好好的,没道理因为沈夫人弄这么一出就生分了,她只要一如继往的待骄骄好不就得了? 沈轻罗倒也倔强,不言不语,操持了一个月后,终于把自己的铺子开了起来。 她没选择绸缎c香料c脂粉c首饰等朱家本就有的产业,反倒是开了个杂货铺。由朱七执笔,写了三个字的招牌:万象居。 里面尽是些小玩意,是全国各地的特产土仪,比如京城的织毯c漆器c景泰蓝,天津的泥人张彩塑c砖刻c剪纸c牙雕和玉雕;关外的煤精雕刻c岫岩玉c羽毛画c玛瑙雕刻c贝雕画;大同的侯马蝴蝶杯c云冈绢人c平遥推光漆器c大同沙棘;甘肃的酒泉夜光杯c天水雕漆c兰州刻葫芦c洮砚;桂林刺绣c壮锦c毛难族花竹帽c钦州昵尖陶器c广彩c广绣c广雕c枫溪陶瓷c麦秆贴画c潮州抽纱c金漆木雕c潮绣c端砚c织金彩瓷c石弯美术陶瓷c椰雕c香包c新会葵扇c化瓷器c改良竹编c香珠香袋c福州脱胎漆器c八宝印泥c漳州木偶头c漳州棉花画等等不一而足,都是少年的姐儿哥儿们喜欢的小玩意。胜在精致,价格倒在其次,全是奔着少年人的喜好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3章、回家 朱沈氏闻听倒是没说什么,只笑笑同朱焕道:“倒也不费什么事,咱们全国各地都有铺子,随手采买这些是轻而易举的事,横竖她有兴致,就让她折腾着玩罢。” 朱焕自是没意见。沈轻罗毕竟还小,肯鼓捣这个,他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原以为不过是个谨小慎微的小女孩儿。 就是他自己的女儿,他也没指望过能成什么大材。 沈轻罗的万象居逐渐开起来,很快便赢得了少爷c小姐们的喜欢,竟然哄然来抢,也算是热闹的一景,一时传为建平府佳话。 毕竟深闺里的少爷小姐们平素难得出门,偶尔有远亲寄来些各地土仪,可哪有沈轻罗店里精挑细选的来的精致?再说这个时候交通不发达,一家就算是有几个远亲,可一年半载能来往一次就已经不容易了,再说都是大人的要紧事,谁耐烦给小姑娘们带多少好玩意儿? 一时阖府都夸表姑娘天资聪颖,将来必成大器。 沈轻罗自己则淡淡的。 就是朱七夸她,她都只道:“我不过是仗着大树好乘凉,没有姑爹手下各处管事们的鼎力相帮,我哪有现在的成就?” 她的铺子一炮打响,那些原来只是为了讨好朱焕,顺带着哄着表姑娘玩的管事们倒是颇为意外,又接二连三接到了沈轻罗派人送来的丰厚的谢仪,众人笑吟吟的感念着表姑娘的“仁厚”,对她交待下来的事也就格外上心。 朱沈氏私下对朱焕感叹道:“骄骄心思玲珑,又识大体,又知进退,可惜了是个姐儿。” 朱焕还是那句话:“将来的事谁能看的到,谁能说的准?姐儿又如何?做娘娘的可不都是打姐儿这般过来的吗?” 朱沈氏听了就是一怔,她不由的攀着朱焕的肩问:“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指望着骄骄进宫当娘娘不成?” 说着话就到了二月底。 朱沈氏忙着打理沈轻罗的随身衣物,打算亲自送她回家。沈轻罗身边有明珠和翡翠两人服侍,因是服侍惯了的,朱沈氏叫她们两人跟随,又添了府里一个厨娘,两个媳妇,就怕沈轻罗在沈家不习惯。 沈轻罗哭笑不得,扯着朱沈氏的手道:“姑母,我又不是公主,是回自己的家,闹这么大阵仗做什么?”这分明是给自己拉仇恨啊。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家,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不管她在朱家过的如何舒心,回到家都得适应才成,这可好,带了一帮人回去,这是炫耀还是示威啊? 朱沈氏却道:“你别管,到时候你自然知道听姑母的没错。” 沈轻罗劝不动朱沈氏,想了想,也就算了,大不了这些人权充做是服侍姑母的,等姑母回来,再把这些人带回来就是了。 三月初二,朱沈氏带着沈轻罗回到了沈家。 沈府门前却是冷冷清清,只有看门的两个小厮躲在门口猜枚子玩儿。朱七见此景就是一皱眉。朱焕早就送了信过来,说是沈轻罗三月初必然会到,沈家就是再忙,打发个人去城门口接接也不费什么事。 好,就是家里事再多,不派人去接,可这门口的人总得留点心吧?现下这算什么?车马都到门口了,那两个小厮还没眼色上前,沈家就是这么管束下人的? 朱七强忍了气,命人上前叩门。那两个小厮这才扔了手里的东西跳下来,一听说是朱家来人,立刻笑容满面的行礼:“原来是表少爷和姑太太来了,我们老爷c太太一早就知道姑太太要来,可是候了好长时间了。” 这是早知道消息,候了好长时间了,要是不知道,那得什么情景?朱七连话都懒的说了。 早有人报进去禀给沈夫人知道,说是姑太太来了。沈夫人忙抚了抚鬓角,问:“去禀报老爷了没有?轻盈呢,快点,去二门接你姑母。” 沈轻盈特意穿了一身新衣,因年纪太小,只梳了丫髻,簪了两朵绢花,打扮的甚是水灵。听说姑母来了,倒是很兴奋,扯着小腿就跑,道:“知道了。” 不多时,就听见人声笑语,沈夫人坐不住了,由丫鬟扶着,等在门口,就见当前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俏丽少妇迎面走来。 她穿着秋香色缠枝莲花的襦衫,石青色撒金襦裙,头上戴着一枝金镶红宝石的簪子,虽是满面笑容,却柳眉高挑,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沈夫人忙上前两步作势要行礼,道:“姑太太远道而来,辛苦了。” 朱沈氏浅笑上前扶了沈夫人,不许她动,道:“大嫂可是太客气了,知道你身子不便,又怀胎辛苦,我哪敢劳动大嫂亲自来迎?” 沈夫人听这话脸皮就有点僵,知道这位姑太太是挑礼了,嫌自己没能亲自出二门迎接,便道:“老爷一早就接到了姑老爷的信,只是不能确定姑太太到的确切日期,老爷又忙,我这又家里只有一个不懂事的轻盈,没的倒怠慢了姑太太。” 朱沈氏心里暗笑,面上却一片慈和:“大嫂说的这是哪里话?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哪讲这么多虚礼?怎么说也是骄骄回家,我这做姑母的不过护送一程罢了。”沈夫人不迎她,她也不气,她是跟着侄女回家的。 沈夫人便有点怔,却见朱沈氏轻声道:“骄骄,还不见过你娘和你妹妹?” 从朱沈氏身边转过来一个年纪十岁左右的高挑少女,头上梳着双丫髻,戴着一枝通体莹润的玉钗,两耳各坠着一只小拇指大小的珍珠坠子。上身是娥黄色绣着迎春花的襦衫,下身是白色绣着暗纹的襦裙,腰间配着绣着迎春花的荷包,打眼一看,就似一株盛放的迎春花一般清雅秀丽。 再往她脸上看时,一双秀气的长眉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挺翘的鼻子,红润的樱唇,行动间裙幅轻摆,珠翠不闻,说不出来的通身大家气派。 沈夫人一时看有些呆。 这少女正是沈轻罗,上前便跪下,声音如同雏莺般清脆:“不孝女骄骄拜见娘亲。” 沈夫人嗫喏着唇,半天才道:“你,你是,招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4章、挑唆 沈夫人打量着跪在眼前的沈轻罗,真是五味杂陈。酸的是这大女儿在姑太太家委实养的太好,没有一点寒酸气不说,这气质c气派,就不是一般官宦人家可比的,更不要说哪里有一点铜臭气息? 甜也有,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她如今生的这般漂亮,还不是得益于自己的缘故? 苦也有,母女分离,如今更显生分,即使近在咫尺,却似乎隔着千山万水,到底不似和小女儿那样亲密。 辣也有,呛的她只想流泪,她不愤,她恨啊。不仅恨姑太太朱沈氏,更恨沈轻罗,她怎么就没长歪呢?不长歪,她怎么知道自家亲娘的好? 沈夫人眼泪婆挲,嗫喏着唇,道:“你,你是,招弟?” 这招弟二字一出口,朱沈氏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来。她这位大嫂,可叫她说什么好呢?这位大嫂好说也是当年大儒家教养出来的,却和一介乡下无知蠢妇没什么分别。 沈轻罗小时候养在乡下,沈老太太不待见她,又盼孙子,随便起个招弟的乳名倒也罢了,如今沈同谦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骄骄又快十岁的大姑娘了,三番两次写信,刚才骄骄又自称是“骄骄”,这沈夫人张口就是“招弟”,她到底长没长脑子? 朱沈氏就要上前,被一旁的朱七强行捏住袖子拽住,这才不愤的吁了一口气,强自忍了,才没伸手抽沈夫人一个大耳括子。 沈夫人却是故意的。她打心里不愤朱沈氏越俎代疱,装好人分离了自家母女,又矫情情的改了沈轻罗的小名,叫什么“娇娇”。 呸。你自叫你的,在朱家,她眼不见管不着,也不生这份闲气,可是在沈家,该叫“招弟”还是叫“招弟”,姑太太说出大天来就是一个姑母,她能怎么着? 真论起来,她不过是小姑,都说长嫂如母,自己一个大嫂,从身份上还压不过她? 眼见着朱沈氏面色剧变,沈夫人无比的得意,横竖自己怀有身孕,又是大嫂,朱沈氏若闹起来,沈同谦绝对不会饶得了她。 看朱沈氏又缓缓的消了怒气,沈夫人倒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了。 这姑嫂两个暗里斗气不提,却说沈轻罗,听到这一声“招弟”,实在是感慨万千。毕竟这是爹娘给起的乳名,不管包含着多少厌弃,包含着多少希望,终究是父母所赐。没什么好听难听的,乡下的孩子都这样叫,这还算好的,叫狗蛋c牛娃c石头的,比比皆是。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嫌弃,更不知道,她改叫“骄骄”,是不是刺痛了亲娘的哪根脆弱的神经,总之就是这么个结果,亲娘很不愿意听到“骄骄”这个名称。 可让沈轻罗自称“招弟”她叫不出来。 沈轻罗抬脸,大大方方的道:“娘,是我,我现在不叫招弟,叫骄骄了,是天之骄女的骄,您喜欢吗?” 她喜欢什么呀? 沈夫人就不愿意从沈轻罗身上带出来一点与朱家有关的形迹来。还天之骄女,这是什么名字?可女儿当着自己的面前问,她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沈夫人一捂脸,突的痛哭失声:“儿啊,娘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顿时泪如泉涌,声嘶力竭,令闻者伤心不已。 沈夫人这一哭,把在场的人都吓着了。沈轻盈跑过来,偎着沈夫人也哭道:“娘,你怎么啦?娘?你别哭啊,轻盈害怕。” 沈轻罗还在那跪着,听着沈夫人这痛彻心扉的哭声,竟也眼圈通红。她何尝不想家?她又何尝不委屈?只是她还没怎么样呢,沈夫人却比她还要痛苦十倍c委屈十倍。 朱沈氏气的脸都红了。这叫什么话?她当初为什么把沈轻罗带走?旁人不知,大嫂会不知情?就算带走了,可这青化县离建平府也不远,一别三年,她都没写过一封信,没过问过一回,没见过一次面,怎么现在倒要死要活的了? 这不是明摆着说是她这个做小姑的害的大嫂和自己的亲闺女生离死别吗? 朱沈氏轻笑一声道:“大嫂这话说的极是,骄骄这一走就是三年,却音讯皆无,换成谁,也受不了这骨肉分离之痛。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我就不该纵着骄骄,体谅她年纪小不懂事,应该每个月亲自提笔写家信给大嫂,好叫大嫂知道骄骄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是我太忙,分身乏力,本该每隔个月就送骄骄回家探望爹娘唉~”朱沈氏一扯帕子,也掩了掩眼角,道:“倒是我,害的你们母女骨肉分离,竟是这天地世上最不能容的恶人之一了。” 一时间院子里只闻哭声,不像是久别重聚的欢喜,倒像是遇到了什么不祥的事一般。 沈夫人的哭声立时就噎了一下。 她临盆在即,府里却传出哭声,太不吉利了。 她用帕子捂着脸,偷眼打量朱沈氏,气的牙根咬的酸疼,心里打了个突,立时有了主意。有姑太太在跟前,她有一百零八招也都使不出来,不如等姑太太走了,她单独和沈轻罗谈,那时候再说什么都方便些。 因此沈夫人渐渐收声,用手扶起沈轻罗,哽咽着道:“孩子,让娘瞧瞧,你长高了,也更漂亮了,可见这日子过的甚好,都是你姑母的功劳,你可记着,做人得懂得感恩,姑太太对你可是重生再造之恩,你将来就算是不孝爹娘都行,却一定不能不孝顺你姑母,不不不,你可一定要像孝顺亲爹娘一样好生孝顺你姑母才是。” 朱沈氏差点没气死,合着自己的存在就是让骄骄不孝爹娘,单为孝顺自己的?这是当娘的该说的话? 沈轻罗却只是浅浅一翘唇角,缓缓的抽回沈夫人握住的手,轻声道:“爹娘要孝顺,姑母也要孝顺,骄骄心里都记着呢。” 朱沈氏道:“这话是,人谁心里没有一本帐呢。” 别把人都当成傻瓜,骄骄虽小,可心里的主意正着呢。朱沈氏一想到沈夫人这会儿打着小算盘,迟早要在骄骄那里吃瘪,就觉得畅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5章、脾气 朱七看着这一场闹剧,暗自摇头叹气。母亲性子倔强,又向来要强,轻易不肯低头认输,大舅母又分明是对母亲有成见,一时竟难以扯清。 骄骄是小辈,不能忤逆大舅母,又不能让自己的母亲伤心,夹在中间未免为难。 而朱七最不愿意的就是看沈轻罗委屈c为难。 因此朱七上前一步,朝着朱沈氏行礼:“外甥见过大舅母。” 沈夫人一抬头,看见风度翩翩c意蕴万千的朱七,不由的满心欢喜,忙道:“好孩子,你都长这么高了?快起来,快起来。” 朱七含笑对朱沈氏道:“舅母身子沉重,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这是给沈夫人台阶下呢,沈夫人忙道:“唉呀,是我糊涂了,姑太太远道而来,想必是又累又乏,且先去厅里喝杯茶。” 沈轻罗正不欲姑母和亲娘置气,见沈夫人终于摆出当家主母的款来,一直揪着的心才缓缓放松,趁着众人一涌而入,便特地落后一步,朝着朱七歉然的道:“七哥” 朱七不许她说话,故意板着脸道:“不许说。”他知道她觉得抱歉,可其实在一起生活三年,朱家更像是骄骄的家,而他则一直以亲兄长自居,这么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终究是骨肉至亲,闹僵了有什么好处? 他也不许骄骄说“谢”字。他和骄骄之间,永远不需要这个字。 沈轻罗只好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跟在朱沈氏身后进了花厅。 此时已进三月,天气逐渐暖和,这花厅还是拢了两个火盆,因着温度适宜,几分水仙花正散发着淡雅的清香,一时间空气中是淡淡的甜香,众人神清气爽,刚才那一幕也就渐渐消散了。 沈夫人请朱沈氏坐首位,两人推辞半天,还是由沈夫人坐定,丫鬟送上茶,沈夫人这才叫过沈轻盈,指着沈轻罗道:“这是你长姐。” 沈轻盈盯着沈轻罗半天了,对她的穿戴是又羡又妒,直觉这就和仙女一样,十分的仰慕,可一听说这就是自己的姐姐,这仰慕立刻就变成了不愤,同是爹娘的女儿,怎么偏她就穿的这么华贵?衬的自己和个野丫头一样了。 沈轻盈心思浅,心里想什么面上就带了出来,敷敷衍衍的行了个礼,道:“你就是姐姐啊?我听爹娘提到过你,不是说你三年前掉进河里,差点死了吗?” 沈轻盈是童言无忌,却不知这件事是沈夫人心中的禁忌,闻听此言,沈夫人面色愠怒,喝斥道:“轻盈,不许胡说,这是你姐姐,三年前去了你姑母家,如今姐妹团聚,你当礼敬于她才是。” 沈轻盈气的跺脚道:“我不,有了弟弟,我要让着弟弟,如今有了姐姐,凭什么我要让着姐姐?难道姐姐和弟弟是娘亲生的,我就是外人不成?凭什么就该我让着别人,谁又来让着我?” 朱沈氏心中暗笑沈轻盈心胸狭窄,毫无宽和容让之风,面上却带笑,揽过她道:“姑母疼你,好不好呀?” 若是沈轻盈懂事些,就此收了泪,再说几句逗趣的话也就罢了,偏沈轻盈一听这话越发戳了肺管子,她猛的甩开朱沈氏的手道:“你是谁?说什么骗小孩子的话?我才不信。” 沈夫人脸上挂不住,斥道:“轻盈,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那是你姑母,你怎能如此无礼?” 沈轻盈哇一声哭出来,拔脚就往外跑:“娘不疼我了,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弟弟,现在又来了个莫名其妙的什么姐姐,哪里还有我的落脚地,你们都不要我了,我走还不成?” 沈夫人气的肝疼,一手托着肚子,一边还要向朱沈氏道歉:“轻盈被我惯坏了,冲撞了姑太太,还请姑太太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莫要和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朱沈氏优雅的抿了口茶,不在意的道:“大嫂这话真让我无地自容,我都多大人了,怎会和轻盈一个孩子计较,不过大嫂,你可别嫌我说话难听,都说子不教,父之过,这女不教,可是娘之过,轻盈尚小,性子还未长成,使劲掰掰还可以,若等再大几岁,若还是这样任性刁蛮,你和大哥将来可有的愁了。” 沈夫人羞的面色通红,轻叹一声道:“姑太太这话极是,我也是这一年对她有所疏忽,越发惯的她凡事都拔尖要强。老爷也说了,还是给她请个先生,也好教她识文断字,懂些人情世故。” 朱沈氏见沈夫人面有愧意,也就不好再咄咄相逼,反倒是看向沈轻罗,安慰道:“你妹妹小呢,童言无忌,你是长姐,礼当容让,这些话别往心里去。” 沈轻罗神色清淡,闻言只是一笑,道:“姑母教诲的是,骄骄这就去寻妹妹,好生向她陪个不是。” 沈夫人越发没了脸面,长女才回,吃了排揎,本该她这当娘的安慰,她一时疏忽落后了姑太太一步,好人又被她做了,当下忍气道:“别理她,她就是娇惯的过了,眼瞅着是做姐姐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难道她以为她年纪最小,大家就都该容让她?你别管,回头叫你爹好生教训教训她。” 沈夫人说的冠冕堂皇,到底不放心,脸上便带了忧色,眼神不时的望着窗外,又示意自己身边的丫鬟去瞧瞧。 沈轻罗不耐烦待在厅里,便道:“妹妹还小,规矩什么的不急,以后慢慢教就是,还是我去把她领回来。” 朱沈氏颔首道:“骄骄做的对,你只管去吧,姐妹俩许久不见,难免生分,私底下说说话就好了。” 沈夫人心里着急,却是无耐。沈轻盈的性子她最了解,换成谁去劝都有可能把她劝回来,唯独沈轻罗不行,她正嫉恨的不行呢。 她身边转出一个媳妇来,陪笑道:“太太,还是奴婢陪着大姑娘一起去吧。” 沈轻罗望过来,对这媳妇的身份表示疑惑,沈夫人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对沈轻罗道:“招弟,这是你二妹妹的乳娘郑氏,她对轻盈的性子最熟,由她跟了你去劝你妹妹吧。” 感谢书友书友7976c曦景的打赏,关于更新的问题,大家表着急,一个是慢工出细活,更的太快,后边的就跟不上了,得不偿失,再者最近身体一直不好,精力有限,还请大家慢慢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6章、姐妹 有郑氏陪着,沈轻罗没费多大事就找到了沈轻盈。她此时正躲在一棵才冒芽的海棠树上抹眼泪,小小的身子一耸一耸的,哭的甚是委屈。 沈轻罗远见之下,不由的生出几分怜惜之意来。她待要上前劝慰几句,郑氏已经跑上去,心肝肉叫的搂着沈轻盈抹起了眼泪:“姐儿唉,你可别哭了,哭的奴婢心都疼了。不看别的,就看在太太即将临盆,你也好歹忍一时委屈,等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沈轻罗就是一皱眉。这郑氏对沈轻盈确实疼爱,可疼爱也不是这么个疼爱法子。怎么说沈轻盈也六岁了,委屈了哭一哭也就罢了,怎么她倒杂七杂八的说这些混仗话。 做人儿女就该讲究孝道,生而为人就该知善恶,习礼仪,岂能因为疼爱便纵着她连规矩c孝道c友爱c尊敬都不讲了? 不说姑母那是长辈,多长时间不来一次,就算沈轻盈受了委屈,也不该这时候发作。她年纪小不懂事,这做乳娘的就该劝着她别耍脾气。再者自己是长姐,回到家中是理所当然,怎么叫过些日子就好了?这是嫌弃自己和姑母了么?她一个乳娘,不过是个奴婢,也敢公然这么挑唆小主子和亲人c姐妹疏远? 沈轻罗上前道:“轻盈,姑母和娘还在花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跟我回去向娘陪个不是。娘身子沉重,还要惦记着你,你身为人子,于心何忍?” 沈轻盈气苦,从郑氏怀里挣脱出来,愤怒的瞪着沈轻罗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回来,我也不会被娘骂。你为什么要回来?我讨厌你。” 郑氏苦着脸,不断的向沈轻罗道歉:“大姑娘,姐儿还小呢,说话口无遮拦,你别和她计较。” 沈轻罗见沈轻盈有郑氏护着,知道深说不是,浅说不听,便沉着脸道:“岂有此理,郑妈妈你是妹妹的奶娘,平日便是这么教导妹妹的么?” 郑氏打沈轻盈小就奶她,因她素日得宠,郑氏也跟着身份不一般,这府里哪些人不得高看她一眼,看她眼色过活?便是老爷太太也要看在沈轻盈的面子上抬举她一二,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厉色指斥过,当下脸涨的通红,喃喃道:“大姑娘可冤枉死奴婢了,奴婢对姑娘那是尽心尽力,不敢有一点疏忽,你这话是要逼死奴婢么?” 沈轻罗板着脸道:“妹妹也是六岁的人了,爹娘平日忙,疏于管教,是信任你才把妹妹教给你,你不说教她孝敬长辈c恪守礼仪,反倒行动都纵着她,你到底是什么居心?等我回了爹娘,倒要让爹娘评评理,你这样的疼爱妹妹,可是对还是错?” 郑氏立时就哭天抹泪起来:“大姑娘,奴婢冤啊,就算是到了老爷太太跟前,奴婢也问心无愧。奴婢对姐儿那可真是一心一意。姐儿小时候病了发了烧,是奴婢成宿成宿的抱着,她嗓子疼吃不下东西,是奴婢一口一口嚼碎了喂给她,除了姐儿不是奴婢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奴婢对姐儿可真比亲儿女还亲啊” 这就是一浑人,跟她讲不清道理,还善于胡搅蛮缠,打滚撒泼,更是倚老卖老,言下之意她服侍沈轻盈这么多年,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即便是沈同谦夫妇也不会为难她。 沈轻罗知道奴大欺主,可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敢威逼主子的奴才。她不由的心下微哂,真不知道沈夫人平日是怎么打理后院的,她既疼爱沈轻盈,怎么就给她找了这么个粗俗c蛮愚的奶娘? 要是念着她奶过轻盈有功,也该早早打发出去好生荣养,怎么还能放在沈轻盈的身边?就她这个性子,能教导好沈轻盈?还不知道给纵容成什么样呢? 沈轻罗正蹙眉沉思呢,沈轻盈已经跳到她面前张牙舞爪的道:“你走,不许在我家,那是我的奶娘,你也敢欺负?我去告诉爹,叫他撵你走。” 沈轻罗呵笑一声,换了张淡淡的平静的神情,对沈轻盈道:“我是走是留,怕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好歹我也是姐姐,大你三岁,自该让着你,我带了些新鲜玩意,都是送给你的,你跟我去看看好不好?” 沈轻罗不知道沈轻盈喜欢什么,可她想小孩子家喜欢的都差不多吧,新衣服c甜糕点c新奇的玩具,因此随便说了几样,立时就勾的沈轻盈忘了哭。她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犹豫,又想要,又不愿意要。 沈轻罗看她拿衣袖抹鼻涕眼睛,眉就皱的更深,掏出自己绣了迎春花的丝帕递过去,尽量耐心的道:“别用袖子,这是才上身的新裙子吧?看弄脏了洗不掉,下回穿出来就不好看了。” 沈轻罗的帕子质地光滑,又带了淡淡的香,沈轻盈瞧着尤其的眼热,瞪了沈轻罗半晌,一把扯过去,泄愤似的抹了抹眼睛和鼻涕,道:“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哼,我会让娘给我买。” 沈轻罗能瞧出她的动摇,也不生气,也不懊恼,只淡淡的道:“哦,你想让娘给你买啊?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这衣料一时半会是买不到的,这可是有名的苏绣,连建平府的知府夫人想要买,都得提前预订才成。这料子是我特地跟姑母求了又求,才给你留出来两匹,我想着你一年比一年大了,也该做几身出门做客穿的衣裳。” 郑氏心下撇嘴,待要哄沈轻盈别拿沈轻罗的东西,可被沈轻罗凉凉的瞥了一眼,那脚挪了半步又停下了。她也明白,沈轻罗终究是沈家的大小姐,又是三年多才回来一趟,所谓远香近臭,自家老爷就算是看在姑太太的情面上也不会拿大小姐怎么样。 自己不过是个奴婢,平时怎么趾高气扬都成,可对上大小姐,也只有挨骂的份。 郑氏不敢挑唆,沈轻盈不免就动了心。沈轻罗一伸手,道:“走吧,娘该等着急了,我们回去。” 沈轻盈虽然妒恨沈轻罗,可她行动优雅,举止温婉,于她来说是完全新奇的体验,同时也是心里的楷模,因此便乖乖伸出手,由沈轻罗握住,踏上了回廊,朝着花厅的方向而去。 今天出去了,有事更新晚了,抱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7章、原谅 这回沈轻盈倒还知礼,恭恭敬敬的给朱沈氏见礼,又和朱七见过礼,娇娇怯怯,倒显得比刚才令人怜爱了些。 沈夫人这才稍稍放了心。 朱七毕竟年长,沈夫人不过赞了两句,又将早就备下的见面礼送给朱七,便叫人领他去了前面沈同谦的书房。 朱沈氏也送上了给沈轻盈表礼,拉着沈轻盈的手笑道:“轻盈这是羞了呢,等你和姑母多住几日,保你舍不得离开姑母,见着姑母只会笑,断断不会再哭鼻子的。” 沈轻盈也就低头不好意思的笑。 沈夫人心下一动,朱家富贵,人所尽知,朱沈氏和沈轻罗虽然打扮并不多华丽,可明眼人都知道富在细节,沈家万万不及,若是把沈轻盈也送到朱府去,那轻盈可就有福了。 她打定了主意,想着等沈同谦回来和他商量商量。 朱沈氏长途跋涉,需要歇息,沈夫人挺着个大肚子,稍坐一会就腰酸腿肿,姑嫂两个叙过话,这便告辞。 自有丫鬟领着朱沈氏去客房,却把沈轻罗领到了沈轻盈的住处。沈轻盈年纪大了,便从沈夫人处挪出来,住在一旁的三间厢房里。她一个人住,有两个小丫鬟,一个奶娘郑氏,也算宽绰,若只添一个沈轻罗也还好,可沈轻罗还带了明珠c翡翠呢,就显得有些拥挤。 郑氏喋喋的介绍:“太太身子笨重,一时也没能抽出时间来替大姑娘收拾,且等太太腾出空来,再安置大姑娘。如今姐儿还小呢,大姑娘是长姐,姐妹两个住在一处,大姑娘要多容让些才是。” 沈轻罗大致扫了下沈轻盈的房间一眼,并无二话,只淡淡的道:“郑妈妈不说我也自会如此,轻盈非是旁人,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不疼她,不教她,又去疼谁,教谁呢?” 郑氏不禁有些讪讪然。这位大姑娘嘴皮子实在厉害,不动怒,不发脾气,只这么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又给了自己一个没脸。 人家那是亲姐妹,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自己又算个什么? 郑氏随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括子,骂道:“瞧奴婢这油脂蒙了心的,天生的蠢笨不会说话,没的又得罪了大姑娘,还请大姑娘恕罪。” 明珠瞧着这郑氏实在有些不像话,着三不着四,有些疯言疯语的,便上前道:“姑娘累了,妈妈若是有什么要交待的,只管吩咐我们两个也是一样,若奴婢们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还要劳烦妈妈多指教才是。” 一句话就把郑氏搓弄了出去。 沈轻罗也实在不耐烦和郑氏敷衍,她一向是喜欢的人呢就多聊两句,不喜欢的人,只要不惹到她,那就两不相干好了。只这郑氏好没眼色,自以为是什么身份,不停在腆脸在自己跟前叨叨咕咕,好不烦心。 偏又一副“事妈”的形态,话里话外都站到沈轻盈的角度,动辄就是为着沈轻盈好,却无形中将沈轻罗隔出来,和沈轻盈摆成了对立面,是以沈轻罗尤其的嫌她烦。 沈轻盈在一边看着,虽然不太懂这个大姐为什么把郑妈妈撵了出去,可看她行动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让她十分敬畏。 见沈轻罗坐了朝自己招手,沈轻盈也就挪过来,仰脸道:“你说给我带的好东西呢?” 沈同谦午饭前特意从县衙回来,先见妹妹朱沈氏。 兄妹相见,沈同谦十分感慨。当初因着一时意气,令妹妹带着长女愤然而走,三年来又不闻不问,可私底下他不是没后悔过。妹妹确实行事泼辣,但到底是好意,那是自家女儿,凭白置她于生死不顾,连妹妹这个姑母都心疼,何况是自己? 因此沈同谦对着朱沈氏,他颇有点抬不起头来的意思,这个妹妹不必开口,单是那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眼神就让沈同谦有点愧疚难安。 好歹是长兄,他倒还能撑得住。 兄妹两个见过,朱沈氏平静的问道:“大哥最近可好?” 沈同谦微微欠身:“都好,妹妹一家也都好?”三年过去,当年如花一般明丽的妹妹也终于露了老态,性子也磨的平和多了,沈同谦既安慰又庆幸。现下她总不会做出指着鼻子数落自己的事来了。 朱沈氏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道:“尚可吧,我如今别无所求,但盼着七哥儿能够平安长大,将来娶个贤惠的妻子,早些为朱家开枝散叶,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倒是大哥,就没什么更高的追求了么?” 沈同谦知道妹妹厉害,可一开口就如此厉害,他还是有如针刺在背。要说没追求,不免落了不思进取的口舌,若说有追求,这不明摆着是要开口求妹妹c妹夫帮忙嘛。求也倒罢了,可三年前兄妹闹的几乎撕破脸,此一番再相见,他还真是拉不下脸面来先向妹妹道歉。 沈同谦也算是有些历练的人,被朱沈氏这么架在火上烤,索性豁出去了。当着沈轻罗他不好意思道歉赔不是,当着妹妹,没有外人,也不算丢脸。 是以沈同谦从座位上起身,未曾开口,先朝着朱沈氏作了个揖:“妹妹,是大哥从前糊涂,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还请妹妹大人大量,原谅大哥吧。” 朱沈氏哼一声,到底也离座起身让了一下,虚扶了一下道:“大哥这话,妹妹可担当不起,你是读书识字的文人,什么礼数,什么规矩,什么伦常,自是要比我这粗人懂得多,错与不错,大哥心中自有公断,轮不到妹妹置喙。” 沈同谦苦笑:“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有则改之。” 朱沈氏也不好得理不饶人,轻浅一笑道:“我只是替骄骄委屈,原也不的事。” 沈同谦忙道:“骄骄有你这姑母,也算她三生有幸,我在这替她谢过你了。” 朱沈氏笑起来:“行了,大哥你这是要折煞妹妹了,但愿你真如你所说,想明白了,以后能对骄骄好,也不枉我疼她一回。” 兄妹两个重新落座,这才好生说话。沈同谦问起朱家最近生意如何,朱沈氏一一答了,不免又问到沈同谦的仕途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8章、挑刺 谈起为官之道,朱沈氏很是谨慎和犹豫,她自是盼着大哥青云直上的,可这种事,她当真不好多置喙。若是大嫂领情倒还罢了,若是不领情,将来大哥没能顺利晋升,嫂子会是一副什么嘴脸? 朱沈氏可不愿意费力不讨好。 因此她缓缓的开口道:“大哥,我一个内宅妇人,于仕途之事十分捉襟见肘,你问我,可算是问道于盲了。” 沈同谦连连拱手道:“妹妹是巾帼中的英雄,朱家老爷若不是得由妹妹做贤内助,这些年的生意也不会越做越大了。天下万事皆为一理,一通百通,妹妹何必谦虚?” 这顶高帽子戴的朱沈氏很是舒服,不过她也不会因此就飘乎乎不知东南西北,大哥十几年寒窗苦读,若说从前还只是个清高的书生,经过这几年的官场历练,怎么也比她一个妇人强,此时谦逊求教,也未必是真的全无头绪,不过是借以引出他的心思罢了。 朱沈氏淡淡的扯了扯唇角,道:“既是大哥执意相问,我若再推托,显见得是矫情了,那我就胡乱说两句,对与不对,大哥和大嫂再斟酌。” 沈同谦点头,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状。 朱沈氏道:“依我想,这做官与做生意应该是有相似之处吧?像朱家的铺子,一则要铺子里东西质量好。一条街,一座城,做着相同买卖的铺子不知道有多少家,凭什么他家的铺子入不敷出,你家的铺子能够日进斗金?东西质量好是必需的。二么,要店里的伙计态度要好。总的来说,一是物,一是人,我想大哥做官也不过如此,你要有拿得出的政绩,再者要得上峰的赏识” 沈同谦抚着下颌赞同道:“我就说妹妹胸有丘壑,果不其然,廖廖几句,便一针见血啊。只是说的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也。” 朱沈氏也知道这个理儿,她不敢自专,只道:“话虽如此,可事在人为么。” 沈同谦看朱沈氏坐的端的稳当,也只能轻叹口气,并未多说。又叙了些别的话,就有人来禀说是沈夫人备好了午饭,请他兄妹二人过去。 因着都是至亲,朱七到底年纪算不上多大,因此并未分席,一家人团坐。沈同谦坐了首位,一边坐了朱沈氏,一边坐了沈夫人。沈轻盈十分自然的就挨着沈夫人坐了,朱七挨着朱沈氏坐,沈轻罗就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沈同谦不由的一蹙眉,望向沈夫人,她却丝毫不觉,只吩咐人上菜。 沈轻罗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坐在末位,挨着朱七,对他抱以安慰的眼神并不回应。 沈家的厨子今天得了沈夫人的再三嘱咐,那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就是想在姑太太面前讨个口彩。可到底是小地方,不能和朱家比,虽然一桌子菜荤搭配,色香味俱全,可由朱沈氏c朱七和沈轻罗尝来,不过尔尔。 朱家的厨子每做一道菜,夸张的要过几十道工序,光是菜里的鸡汤都要沥过几遍,保证去了油了才行,就为了要那股子鲜味,因此沈家的菜相较就显得粗俗了许多。 沈夫人热切的张罗:“姑太太别嫌弃,好歹尝尝,也算是尝个新鲜了。” 朱七和沈轻罗自然不会没格调的挑剔沈家的饭菜好坏,但也实在是食不下咽,不过应个景而已。 朱沈氏却特特的看了一回他兄妹二人,问:“怎么今日饭量都这么小?别是路上累着了吧?待会请个大夫开些去火消食的药来。” 朱七不愿意生事,接碴道:“不必了,娘”他特意拉长声调,意在提醒朱沈氏别给沈轻罗拉仇恨。朱沈氏要能听他的也就不是朱沈氏了,她便搁了筷子蹙眉道:“不是不舒服,那就是吃不习惯了。骄骄,叫你身边的厨娘借着沈家的厨房再做几个你最喜欢吃的菜来。” 朱七不赞同的咳嗽了一声,沈夫人的脸色也已经难看起来,只有沈轻盈眨巴着大眼问道:“姑母,姐姐身边的厨娘做的菜特别的好吃吗?” 朱沈氏笑道:“好不好吃,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沈轻罗一直不言不语,尽量缩小存在感,此时抬眼扫了席上众人一眼,道:“那就让许嫂做几个吧。”说着扭头对沈轻盈道:“我问问你,你是不是爹娘最可爱的小女儿?” 沈轻盈挺着小胸脯道:“当然,爹娘最疼我了。” 沈轻罗点头:“那你疼不疼爹娘?” “当然。”沈轻盈答的格外干脆,沈夫人眼里便漾起了几许柔情:总算没白疼她。 沈轻罗便道:“好呀,口说无凭,你说说爹娘最爱吃什么口味的菜?” 许嫂得了吩咐,自去借沈家厨房做菜,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这四道菜才堪堪做好。许嫂年纪不大,也才二十出头,因嫁了人才称一声许嫂,此时谦恭的垂首上来回道:“奴婢献丑了。好多菜准备的不及时,不算太入味,还请舅老爷c舅夫人c太太c哥儿c姐儿们对付一回吧。” 沈同谦和沈夫人心下都不以为意,都是厨子,沈家的厨娘也算是四处寻访来的,和城里酒楼里的大师傅们比也不差什么,能和朱家的小小厨娘差到哪儿去? 想着不过是朱沈氏娘几个矫情,毕竟各家生活习惯不一样,一时吃不习惯是有的。 可非要拿着个厨娘说事儿,不得不说是朱沈氏小题大做,难道沈轻罗不带个厨娘回来,沈家还能饿死她不成? 好在沈轻罗很识趣,没有借题发挥,反倒全算到了她和沈轻盈姐妹的“孝心”上头,沈同谦接受的很快,沈夫人虽然心里有疙瘩,可不是发作的时候,她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看朱家的厨娘做好了菜,沈夫人很有点看好戏的意思,她挑了挑细长的眉,眼里就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来。若是她吃着和沈家的饭菜一个味道,少不得要冷嘲热讽一番,也好堵堵姑太太的嘴。 沈夫人意态悠闲的示意身后的小丫鬟布菜,笑吟吟的道:“都说朱家富贵,体现在吃穿用度上,今儿借着姑太太我也沾沾光,看看到底这吃上有什么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9章、心服 小丫鬟把菜碟送到沈夫人面前,她未曾尝,先掠过朱沈氏,再度落到沈轻罗脸上。 沈轻罗仍然正襟危坐,和初时一样,脸上十分平淡,既没有忐忑,也没有期待,更别提紧张了,甚至连眼神一直都很平静,那眼眸又深又黑,似一泓深潭,仿佛不管外界掀起多大的风浪,她都能岿然不动,不起一丝波澜。 沈夫人心中不耐,可也不得不佩服沈轻罗的这股稳当劲。别说她才是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即便如她,如沈同谦,若遇到大事当头,都未必能有这份从容。 甭管她是不是面子功夫,可光这份功夫,没有几年养气修身的积累还真做不到。 沈夫人心中只有要拆下朱沈氏光华面具的兴奋,对于沈轻罗的镇定也就没多想,她心中是不以为然的,不过一个小孩子罢了,在沈夫人看来,沈轻罗眼里最多最多就是懵懂,远远达不到警戒和提醒的高度。 沈夫人的眼神太有侵略性,凡是被她看过的就不可能感受不到,就是没被她看到的人,都觉得这眼神十分尖刺。 沈同谦便开口道:“好了,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吃菜,吃菜。” 众人也就一起举筷。 沈夫人尝了一口栗子鸡,才到嘴里,脸色就起了极大的变化。是她最喜欢的没错,府里的厨娘也没少做这道菜,就是她自己没有身孕之前也做过,可都没有朱家厨娘许氏做的这么怎么说呢,甜c糯c烂c鲜,就和百年陈酿一样,一入口就醇厚绵长,凭她怎么想狡辩,也不得不承认,朱家的这个小厨娘本事不一般。 沈夫人心口立时就堵的厉害。 她一向性高气傲,当年嫁给沈同谦,也是因为自己的爹是沈同谦的授业恩师,他认准了,她没有反驳的余地的缘故。 再者当年沈同谦唇红齿白c风流俊美,有一副上好的皮相,又是年少书生,两人有师兄c妹的情谊,尽管知道他家有寡母,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众多,他做为长子c长兄,将来肩上担子沉重,可她还是嫁了。 嫁是嫁了,却总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在,谁让沈家几代都是泥腿子呢,不如自家世代书香门第。 沈夫人嫁过来十几年了,被沈老太太和贫寒生活磨的早没了当年一心要夫婿封侯拜相的雄心,也没了对沈同谦的轻视以及对沈家的人的无形优越感。毕竟沈家老太太年青守寡,一介妇人拉巴五个孩子,心性坚韧,自有可取之处,沈同谦勤奋好学,朱沈氏又坚强能干,就是下面几个弟妹,也都踏实肯干,相比之下,沈夫人自己也就识文断字,白有一个好出身罢了。 沈夫人心中苦涩,嘴上却不免虚应道:“果然朱家厨娘手艺精妙绝伦,名不虚传,我算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这厨娘才来,沈家厨房里头的人各人都是人精,她们什么德性,沈夫人早有领教,想也知道她们定然欺生,又心怀妒嫉,明里暗里少不得给这许氏厨娘下绊子,又如她自己所说,时间过短,很多材料没来得及细心处置,可她仓促之间能把菜做到这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可见她的本事有多大了。 再者,她不过是服侍沈轻罗的厨娘,沈轻罗还是个孩子,又不是正经朱家的小姐,再受宠也有限,可见朱家正正经经的厨娘做菜手艺得如何了得了。 沈夫人虽然心缝有些窄,但到底不是普通村妇,在大面上还是知道为人不可过于孤傲。再说她是长嫂,是妻子,是儿媳妇,是母亲,为人的多重身份,早让她明白她根本也没有那种纵情c任性的资格。 姑太太是成心要压她一压,沈夫人索性就借这个台阶自己低头,既让姑太太舒心,也免了自己日后的出丑。 况且她和沈同谦早就商议过了,日后沈同谦要想仕途上更进一步,少不得要借助姑老爷朱焕的力量,能不把姑太太朱沈氏哄好么? 朱沈氏如今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夫贤子孝,家大业大,她几乎是毫无所求,想要哄她,只好从她的喜好上下手,眼瞧着她对沈轻罗格外的看重,沈夫人但凡有点脑子也明白,自己应该对沈轻罗更好一点才是。 沈夫人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微微一怔。 沈同谦率先反应过来,忙附和道:“夫人所说是极,连我都吃着要比京城里的会宾楼大师傅做的都不差。” 朱沈氏便微微一笑,矜持的道:“大哥大嫂过于抬举她了。”说时转向许氏:“既是沈家老爷和夫人都夸你好,那便赏你一个月的月钱。” 许氏忙道:“多谢舅老爷c舅太太赏。” 沈夫人眼睛瞪的圆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忙附和道:“既是赏,怎么能让姑太太破费。”她再大的脸也没的借着姑太太的银子替自己赚名声的事,那是给自己赚笑话呢。问清这许氏光月钱就是一贯,虽然肉疼,沈夫人照旧大大方方的赏了下来。 许氏结结实实的给沈同谦c沈夫人磕了三个头,垂手退了出去。 诸人热闹的说了一回话,气氛越加亲厚热烈。上头大人们说话,底下朱七小声对沈轻罗低笑道:“娘也算是真心疼你,这下连路都给你铺好了。” 确实,有了今天的事,许氏算是名正言顺的留了下来,不愁沈轻罗吃食上不惯。 沈轻罗还是那么淡淡的,于朱七瞧来,竟是有几分伤感。这是自己家,这是自己的亲人,这是生养自己的爹娘,可想要活的舒心自在还要百般算计,难免心凉。 朱七瞧她心下郁郁,多少能猜出几分来,便低声劝慰道:“你若不愿,过个半个月我便来接你,好歹是你的亲人,分离几载,难免生疏,虽说血不间亲,可到底感情是处出来的,也算不得什么算计不算计,亲人相处,总得用心就是了。” 沈轻罗点点头,眨眨长睫,轻声道:“姑母c七哥一向对骄骄极好,你们所做所说,必然是对骄骄百利而无一害,我记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0章、不孝 一顿饭吃的还算宾主尽欢。 饭毕,朱沈氏和沈夫人又聊了两句,一个远道而来,辛苦自不必说,要小憩一会儿,沈夫人是孕妇,也得午休,因此两人便分道回房。 沈同谦则叫了沈轻罗去自己的内书房说话。 再见这个已经长高了些许的大女儿,沈同谦既陌生又欣慰,想着三年前差一点痛失此女,当时不觉得,如今瞧她生的清丽脱俗,不免有些后怕。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小小的c矮矮的c瘦瘦的小丫头会长成这般? 再想到朱沈氏透给他的朱焕那句“娘娘”的话,沈同谦也难免意动。从五品的官员之女便可进宫参选,沈轻罗今年才九岁,五年之后,谁能说他沈同谦就不能升上去?到时候父女互相借势,前途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因此沈同谦越瞧着自己这个大女儿越是高兴。 沈同谦不比沈夫人妇人心思,又细又狭,当着沈夫人的面,他没少夸奖沈轻罗,不过沈夫人不爱听,沈同谦碰了几回壁,也只得作罢,如今当着沈轻罗,父女之间没那么多顾忌,沈同谦也就不吝赞美之词:“骄骄,这几年你在你姑母家不错,很是不错。” 沈轻罗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眸,颇为纯真的道:“是么?还请爹爹明示。” 沈同谦抚下了颌下胡须,颇有点讪讪的道:“你这三年,每月都有家书来,为父虽不曾回信,可每封都细细读过,对于你在朱家的变化,为父是了然于胸。” 沈轻罗垂下眼睫,自嘲的道:“原来爹爹都有看的啊,骄骄还以为是不是投错了地址,不然怎么就石沉大海,了无音讯了呢?若不是姑母开解,女儿都以为自己是没根的浮萍了呢。” 沈轻罗少小离家,爹娘不闻不问,足见他们于感情上的凉薄,她毕竟年幼,此时说两句抱怨的话也合常理。但凡沈同谦会哄女儿,说上几句低声下气c温柔贴心的话,沈轻罗心里的隔阂也就散开了。 可惜沈同谦不会哄女儿。他娇惯沈轻盈,也不过因为沈轻盈自己主动,要什么开口直说,若给了还好,不给就撒泼打滚放赖。 沈轻罗却同沈轻盈大大的不同。她话虽含锋,可到底充斥着犹豫和小心,若沈同谦示好,沈轻罗或许还会靠近一步,可只要风向不动,沈轻罗立时就会退避三舍,满心戒备,谁也甭想靠近一步伤害她。 沈同谦也知道自己的妻子做娘亲不合格,可他做家长惯了的,哪里容得一个小辈如此指责?况且他心底对沈轻罗有着极沉重的歉疚,这歉疚积得久了,没有补偿的出口,反倒积聚成了恼羞成怒,一听这话,沈同谦沉下脸来道:“休得胡说。” 沈轻罗双肩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却不着痕迹的往后靠了靠,与沈同谦拉开了些许距离。看似微不足道,可这距离却胜过天堑鸿沟,沈同谦不知道,就是沈轻罗这一个无意识的动作,让父女之间的嫌隙变的越发的大,本来需要十分力气去弥补,这回他便是花费百倍千倍的力气,沈轻罗也不会有些微动容了。 沈轻罗轻浅的一笑道:“爹教训的是。” 这话讽刺意味十分浓。若长日父女团聚,教她些道理也好,可父女打小就不在一处,后来又去了姑母家,可以说父女在一起的时日屈指可数,这迎头就是一通教训,沈轻罗还真是消受不起。 沈同谦却没听出来,只当她是真的认错了。小辈本该在长辈面前俯首贴耳,柔顺乖巧,是以沈同谦越发要端出架子来,变本加厉的道:“我知道你对你娘颇有怨怼,可那毕竟是你娘,身为人子,孝为大义” 沈轻罗腾的坐椅子上站起来,二话不说,扑通就跪下了:“爹这话,骄骄不敢当,别说这三年姑母替骄骄请了先生,读书习字,通晓大义,便是骄骄大字不识,也知道孝悌是人伦,就算爹娘在骄骄初生是便溺死了,骄骄也绝无二话,这不孝二字,骄骄绝对不敢沾惹,若爹认定骄骄便是不孝,那骄骄今日便撞死罢了,也不敢背这污名。” 沈同谦气的面色紫涨,指着沈轻罗,颤了半晌,才怒骂道:“孽障,你口口声声通晓人伦大义,孝悌人伦,怎么我这当爹的才说一句,你便要以死相挟,来指斥我为父不慈么?” 沈轻罗垂头脆声道:“骄骄不敢。我是情愿自己背着不孝的骂名而死,也不敢亵渎爹娘的慈爱之心。” “你混仗。”沈同谦当头就把手边的茶盏挥了出去。 沈轻罗就那么直直的跪着,耳边听着茶碗迎面掷来的风声,却是纹丝不动。 沈同谦把茶碗挥出去就后悔了。面前跪着的毕竟不是别人,而是一个才九岁多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又一直没养在自己膝下,和自己不亲,自己也从不曾亲手抱过,亲手教过的女孩子。 万一这茶杯砸中要害 沈同谦心下着急,眼里就带了点焦灼的神色,只盼着沈轻罗像沈轻盈一样无赖泼辣,哪里是躲闪一下也行。可沈轻罗就跟膝盖上钉了钉子一样,一动不动,那茶碗眼瞅着就朝她头上砸去了,她却连眼皮都不抬,一副坐等受死的模样。 遇上这样宁性的女儿,沈同谦不会有一点欣喜,只会觉得这孩子心存怨恨,是无论如何也暖化不过来的了,心里只有失望和悲凉。 门外闪过一个人影,扑过来将沈轻罗抱住,使劲按到自己怀里。那茶碗便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肩头。 沈同谦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待定睛看清是朱七后,这心头的火又噌的一下拱了上来。朱七待骄骄如何,沈同谦看的一清二楚,比姑太太朱沈氏待沈轻罗只会更好,不会有一点怠慢,这会儿虽说救下了沈轻罗,可是置自己这个舅舅于何地?说出去,自己不还是一个不慈?没人会说沈轻罗令他这个做父亲的厌憎,只会说他苛待女儿和外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1章、不敬 朱七对谁都谦和温文有礼,从来不见他发脾气,年少时和家兄弟,心里再厌恶,面上也只是清冷些,不曾有一言半句的龌龊,更别提面上作色。 如今年纪渐长,诚俯越发深,不论是对长辈,或是同辈,哪怕是对府里的下人c铺子里的掌柜c伙计,都是清清淡淡的,从不曾愠怒。 今日却难得脸上带了点不悦的神色出来,却仍是极清极浅,既能让人瞧出端霓来,又不是那么咄咄逼人。 他检验过这茶杯没伤着骄骄,甚至连水都没溅到她的衣服上,这才仰头道:“舅父不必生气,骄骄年幼,便是有错,也该是我这做兄长的没能好生教导的错,舅舅若要罚,只管罚我好了。” 沈同谦只在心里呵呵了两声。 真是知书达礼的好外甥啊,把自己这个做大舅的架在火上烤那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养不教,父之过,他有什么资格罚朱七?朱七不过是个表兄,自己还是沈轻罗的亲爹呢,真论对错,还不是自己的错更多些。 沈同谦摆手道:“贤甥不必多说,骄骄年幼,务必得用心管教,小小年纪,就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若是将来性子养成,可如何是好?” 他只字不提前情是什么,只一个大帽子扣下来,把个沈轻罗定义成顽劣c粗蠢c不肖之辈。 沈轻罗伏在朱七怀里,一动不动。可朱七却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微微抖动,心口处很快就湿热了一片。骄骄哭了,他这个从小就离开爹娘身边,在朱家待了三年,就连当年那场发热,在生死关头盘桓都没掉过一滴泪的骄骄,哭了。 朱七心如刀绞,往日的温文儒雅尽皆褪去,他紧紧按抚着沈轻罗的后背,抬头扬声质问道:“甥儿不敬,敢问舅舅,打算如何教导骄骄?” 沈同谦一皱眉。他不敢斥责回去,说这是沈家家事,容不得一个黄口小儿置喙。朱七是朱家的独苗,更是朱沈氏的心肝,沈同谦想要与朱家结好,不只是现在要和朱焕c朱沈氏夫妻交好,将来朱家是朱七当家。 朱焕已过天命之年,说句不好听的,他还能再多几年?朱七已经长成,朱家泼天富贵都在他手里,沈同谦哪敢欺他年少? 他既敢问,沈同谦就得好生应答,看朱七这架势,显然早知沈家内情,沈同谦便是想要敷衍都不行。 沈同谦这一犹豫,朱七的脸上便现出了追问的神色。沈同谦恼羞成怒,抢先开口道:“自然是交由你舅母来教导。” 朱七心下冷然,面上却仍是温和恭谨:“舅母不日即将临盆,届时既要照拂幼子,又有轻盈表妹亟待长成,不知舅母能抽出多少时间来缝合母子感情,又能抽出多少精力来矫正骄骄的偏执?” 沈同谦便哑口无言。且不说这胎是否是男孩儿了,就说哪怕只是个女孩儿,光一个沈轻盈,沈夫人就已经处处掣肘,精疲力竭,又哪里抽得出精神来管教沈轻罗? 沈轻罗又不似小时候那样好拿捏,个性如此强,自己还被噎的大为光火,何况是本就和沈轻罗不够亲密的沈夫人?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为难,沈同谦直觉头大,又一眼看见沈轻罗全不设防的扑在朱七怀里,他又百般宠爱的模样,沈同谦就更气怒。 女儿终究是自己的,不能好白菜被猪拱了吧?虽然朱七相貌c为人c家境都好,可在沈同谦眼里还算不得最为合适的佳婿人选。商者为贱民,他虽是七品县令,到底是官,要真想选女婿,朱七远远不够格。 凭什么自家如花似玉的姑娘要被他一个外人这么搂搂抱抱? 沈同谦沉着脸道:“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们兄妹虽是至亲骨肉,到底年纪不小了,也该顾忌些。骄骄,你先去见你母亲吧。” 朱七终究是小辈,沈同谦端出舅舅的款来,拿男女大防说事,朱七就不得不松开沈轻罗,却不愿背上污名,终究要解释一句:“舅舅只管放心,我待骄骄,如同骨肉亲兄。” 他问心无愧,绝无杂念。 沈同谦心下恨恨,却也无可耐何。朱七才多大?不过十四岁,由沈同谦看来,不过就是个孩子,可他言辞谆谆,掷地有声,倒叫他驳斥不得。再深说,只能显得自己毫无度量,满心龌龊,竟连兄妹真情都容不得。 沈轻罗借着朱七的一臂之力已经施施然站起。此时她面色无异,除了眼睛略微有些红,若不是扳着她的脸仔细的瞧,全然看不出来她曾经如何撕心裂肺的痛苦过。 她轻巧起身,朝着沈同谦行了一礼,自飘然而去。 沈同谦则又和颜悦色的耐着性子和朱七叙了些家常,便草草的将他打发了。 这一天也够乱哄哄的了,沈夫人午歇醒来,便听说大姑娘来给她请安了。沈夫人放下杏仁茶,浅浅的翘了翘唇角,问身边的丫鬟:“可见过老爷了?老爷怎么说?” 丫鬟回道:“见过了,听说老爷发了顿脾气,摔了只茶盏,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沈夫人凝眉呆了一瞬,随即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请大姑娘进来吧,难为她有这番孝心。” 沈轻罗进门,恭谨行礼。沈夫人特意凝眸端详了一回她的眉眼,倒什么都没瞧出来,沈轻罗还是那般艳光四射,清冷如梅。 没了外人,沈夫人也没那么亲热,只一挥手道:“招弟来了啊。行了,起来吧,如今回了家,也就大大方方的,别拿自己当客,我身子不便,精力不济,只怕思虚不到的地方多的是,等过几天熟惯了,还要指望着你替我分忧呢。” 沈轻罗端然站着,挺拔直立,格外的孤傲,听沈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她招弟,便抬起精致的眉眼,凉凉的瞥了一眼沈夫人。 那一眼,清如寒潭,凉如霜雪,沈夫人就觉得骨节之间透着刺骨的寒意,不由的就是一悚。那么小的孩子,她居然会生出惧意来,还真是 沈轻罗又收回眼神,闻言也只是淡淡的道:“娘说的是,若是娘放心,我倒巴不得替娘分忧呢。现下就有一件事,想请娘的示下。” 七哥发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2章、求教 沈夫人说的做的,不过是面子功夫,万没想到沈轻罗麻利的顺竿就爬,轻轻巧巧就把这话碴接了。她怎么甘心把偌大的权力交给沈轻罗?可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 沈夫人噎了一噎,不由的对一旁的丫鬟道:“瞧瞧,果然是姑太太调教出来的,遇事不怯,性子又爽利,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了。” 沈轻罗对沈夫人的取笑也不以为意,只道:“骄骄不敢见外,否则怕是要让爹娘寒心呢。” “呵呵,好,好,不见外才好,你才是这府里堂堂正正的大姑娘,你做什么事不是名正言顺?哪个敢风言风语,你只管和娘说,看娘不替你出气才怪。” 沈轻罗垂眸道:“娘现在身子要紧,等闲的事,骄骄可不想麻烦娘,再说这府里除了爹娘c妹妹,其余人不过是下人,谁敢对我不敬,我只需按例行事即可,且轮不到娘跟着置这份闲气呢。” 沈夫人再一次被噎住,心里暗道:算你狠。 沈轻罗身份在这摆着呢,到底是沈家的大姑娘,管教个奴才c仆婢,的确是小事一桩。莫说她有理,就算她没事,抓住谁的小辫子,一声令下,是打是卖,谁又能说个“不”字? 沈夫人便虚应着道:“招”话才出口,果然见沈轻罗又是一记凉凉的眼神,沈夫人被硌应的不行,可到底“招弟”二字没敢出口。她不能不承认,此刻的沈轻罗实在冷的人,她虽是做娘的,可此刻怎么也摸不透沈轻罗这一记满是寒意的眼神里到底蕴酿着怎样的怨怼。 她如今怀着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儿子,终究吓怕了,不敢有一点闪失,绝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惹恼了这小没良心的白眼狼。 因此沈夫人咳了一声,迅速改口:“骄骄倒是个杀伐果断的,颇有姑太太之风。只是御下有术,光靠打骂惩罚是不行的,还需得恩威并用。” 沈轻罗颔首:“娘说的是,恩威并用,宽严相济,才是御人之道。可主是主,仆是仆,身份有别,就该泾渭分明,否则有些人不以为是主子宽和仁厚,反倒欺负主子心善,难免犯了糊涂的心思,不守本份,做些不该做的事,生出些不该有的想头。” 沈夫人正愁找不到机会给沈轻罗一点经验教训呢,她倒自己送上来了,当下便掩唇笑道:“骄骄倒是多虑了,咱们小家小户的,哪有那么多讲究?就像你妹妹身边的郑氏,说是仆婢,可其实就和咱家的亲戚差不多,你看我和你爹,对她格外的容让,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图她对轻盈多尽一份心。你也一样,可别把你身边的人当成奴婢,动辄打骂呵斥,要知道这贴身的人对你来说可至关重要,若是因此生出不臣之心,将来吃亏的还是你。” 沈轻罗便略带迷惑的问道:“不当奴婢,那当什么?” 沈夫人骄傲而又矜持的笑了一声,半嗔半怪的道:“你这傻孩子,怎么瞧着挺聪明的,一说话就这么糊涂呢。” 沈夫人一旁的丫鬟便应景的道:“大姑娘到底是孩子,合该太太时时事事提点着,等年纪略大些就好了。” 沈夫人便轻叹一口气道:“也罢了,我们娘俩儿倒少有这么说话的时候,那我就讲给你听。你身边的两个丫头,我瞧着和你年纪相仿,又是你姑母给的,可千万不能当奴婢,要当成姐妹c亲人。你看我身边的几个,这些年就如同我的左膀右臂一般,大事小情,有她们帮衬,我不知道轻省多少。你切记不可对她们不敬,知道没?” 沈轻罗美目顾盼,掠过沈夫人身旁的两个丫鬟。她早就观察过了,这几个应该是沈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年纪都不大,除了谢氏是媳妇打扮,其余几个还都是姑娘家。生的也都算眉清目秀,有两个是当年她们一家到青化县之后现从牙婆手中买的,有两个却瞧着眼生,想来是自己走后,沈夫人又置办的。 各个打扮很是与众不同,在主仆之间。 这会儿听沈夫人如是说,这两个大丫鬟便笑盈盈的道:“是太太仁慈,给奴婢们脸面罢了。” 沈轻罗却不置可否。依她看,沈夫人并不是理家的好手,像她说的宽严并济,不过是宽厚有余,严厉不足,以至于府里的奴才们都相当拿大,沈夫人未必事事顺心遂意,不过是撑体面,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不过这话沈轻罗根本不会说,沈夫人当家多年,又是长辈,说这话不是打她脸吗?因此沈轻罗点点头,似是附和,随即又道:“娘这一说,女儿着实惭愧,看来老话果然没说错,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确实应该多在娘跟前听娘教诲才是。女儿如今与轻盈住在一处,跟着我的明珠c翡翠多有不便,还有许氏,现下也只能在下人住的倒座房里和人挤着。我原还想,横竖不过是几个婢仆,挤挤也就罢了,如今听娘这么一说,我倒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也该对她们好一点儿才是。” 沈夫人脸就是一僵。 沈轻罗似乎没见着一般,道:“骄骄也知道娘如今身子要紧,是以也不敢麻烦娘,只要娘给骄骄指定几间厢房,骄骄自吩咐底下人去收拾,娘您意下如何?” 沈夫人真不知道这沈轻罗是早有预谋,所以话赶话的挖了个大坑等她,还是说临时起意,想到了才说。她有意想挫磨沈轻罗,若是遂了她的心意,自己不就白费心机了么?沈夫人面色微红,半晌才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哪里能做这样的粗使活计,还是等” 沈轻罗轻笑道:“娘敢是对骄骄不放心吧?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娘就只当让我练练手,若是哪做的不够好,还请娘多指教。” 她索性也不等沈夫人点头,又道:“房间不必太大,就如轻盈一般有三间足够了,屋内摆设也就比照着轻盈的来,床c柜c几c榻,桌c椅c板c凳这些即可,剩下的摆设我自己来。”她压根看不上沈轻盈的品味,既是她自己的屋子,自然要依着自己的喜好来。 沈夫人面色红涨,只不说话,半晌忽然一捂肚子,抽痛着凄厉尖叫道:“唉呀,快,来人我,我要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3章、决裂 沈夫人忽然发动,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吓怔了,一时只呆呆的看着沈夫人,全无反应。倒是沈轻罗站起身道:“劳烦各位姐姐去准备,娘生产的东西是早就备下的吧?你去叫几个人抬个软凳来,你吩咐人烧热水,你去请稳婆,你去给爹爹报信” 她年纪虽小,却异常镇定,分派下来既简洁又中肯,几个丫鬟猛醒过来,哗一下都跑了。 沈轻罗暗自摇头,只得亲自上前来扶住沈夫人,劝慰道:“娘只管安心,凡事有备则无患,娘定然能平安生下小弟弟。” 沈夫人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妇人了,什么时候发动,什么时候该着急,什么时候最要紧,她颇有经验,刚才那一叫未必没有吓唬沈轻罗之嫌,可看她临危不惧,反倒安排的井井有条,竟还能上前来安抚自己,沈夫人红了脸。 她轻喘一口气,借着这一阵的疼痛过去,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道:“娘没事,招骄骄你年纪小,大人的事你插不上手,还是等等你爹过来吧。” 沈轻罗轻笑道:“女儿虽小,帮不上什么大忙,可吩咐下人们去做也就是了,万万没有这个时候撇下娘自己走的道理,爹虽是咱家的主心骨,可到底是男人,产房禁地,只怕爹出入并不方便,有骄骄在这陪着娘,爹也能少担一份心。娘还是少说两句,多养养精神。” 沈夫人自认和这个女儿话不投机。 她是说者无意,可沈夫人听者有心,只觉得每句话都戳心窝子,她一个生养过两个孩子的女人反倒不如一个没经过事的小女孩镇定自若,凡事都想仰仗沈同谦一个大男人,即使沈轻罗并无轻视之意,沈夫人还是满心羞愧。 她只好假装疼痛,索性不说话,因着要在沈轻罗面前逞强,索性连呻吟声都没有了。 丫鬟们出去很快回来,果然抬了软凳,沈轻罗吩咐人铺上软垫,由四个力大的婆子小心翼翼的把沈夫人抬上去,又着她们几个好生看护,径直抬往产房。 沈轻罗伴在一旁,一边走一边道:“骄骄不才,府里的事就暂时越俎代疱,也免得娘不安心。” 沈夫人待要说话,腹部一阵抽痛,咬咬牙,虽然不甘心,到底只能点头,还要把话说的漂亮:“骄骄长大了,能替爹娘分忧,娘欣慰之极。府里的事,你只管看着铺排,有什么不懂的,去问你姑母便是。” 府中大权再诱人,此时不是她计较的时候,沈夫人现在只想着能平安生下麟儿。 朱沈氏很快就到了,她接手了沈轻罗的位置,叫她自去玩:“你还是个小孩子呢,这里又是你自己的家,不必非得老气横秋的做个当家长女的姿态,有你爹娘,有姑母,你只管怎么开心怎么来。” 说的容易,沈轻罗并不当真,她只行了礼自行退下。 那边厢都在忙着沈夫人的生产,沈轻罗坐了一时,听说沈同谦叫她,她便带了明珠c翡翠过去。 这一回父女相见,越发的疏离陌生。沈同谦打量着不卑不亢的沈轻罗,越发觉得她离自己越远,从而心底生出百般不耐来,他也不废话,当并头就问:“今天你母亲怎么回事?” 这话问的大有文章,沈轻罗一扬头:“请父亲明示,恕骄骄愚笨。” 沈同谦冷笑一声道:“怎么我才回来,就听说先前你们娘俩在说话,好端端的你母亲忽然发动,到底你同你母亲说了什么?” 沈轻罗嘴角一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眼神却越发沉静锐利,她微扬下巴道:“父亲这话问的甚好,多亏父亲公正严明,想来多承这几年官场历练,否则是不是要偏听偏信,给骄骄冠上一顶忤逆不孝的罪名?” “放肆,为父好生好气的询问,怎么就成了诬赖栽赃?有便说有,没便说没,我不只是一方父母官,也是你爹!” 沈轻罗才懒的解释,她傲然站着回道:“爹心里自有成见,骄骄说什么?不若请个大夫来替母亲把脉,瞧瞧到底是我这不孝女气的她老人家突然发动,还是瓜熟蒂落,是时候生产了?” 沈同谦气的一拍桌子:“怎么,你现在长大了,识文断字,能言善辩了,我这个当爹的便连话都不能和你说了?再怎么样你也是沈家的人,你也是我的女儿,我要打要骂,要责要罚,你有二话?” 沈轻罗道:“自然没有二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连我这条命,也是爹娘给的,别说父亲想责想罚,想打想骂,就是跟女儿讨要这条命,骄骄也无话可说。我不怕父亲母亲不跟我讨,就怕讨的晚了,骄骄还不起。” “你,你这个混仗!”沈同谦气的直哆嗦,手掌心都拍红了,可再看沈轻罗,全然不为所动,眼眸黝黑深沉,哪有一点忌惮和惧怕的意思? 父女俩僵持在这儿,一时各个无言。 沈同谦的内书房离沈夫人的院子不远,此刻室内静下来,隐约能听见沈夫人的呼痛呻吟以及丫头们仓促慌乱的脚步,他再度看向沈轻罗,不由的摇头叹息:“生恩不及养恩,沈家算是白生了你。” 沈轻罗眼睛睁的老大,却是一点求饶服软的意思都没有。沈同谦都说出这话来了,还让她怎么样?堂堂两榜进士,不辩青红皂白,强词夺理,偏听偏信,又糊涂耳软,沈轻罗比他还要失望。 这人要不是她爹,她连理都不屑。哪怕此刻自己被他泼了满身脏水,她也不屑解释。 没有朱七护着她,没有姑母在跟前撑腰,没有人替她辩白,沈轻罗却全然不惧,她甚至逼问着沈同谦:“父亲待要怎样?” “你”沈同谦气就不打一处来。父女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话赶话说到这,这丫头倔强执拗,连个台阶都不给他下,他便是想认错都没有余地,此刻更加恨上了沈轻罗。 沈同谦怒不可遏的指着沈轻罗道:“你滚吧,沈家没有你这个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4章、讲理 沈轻罗压根不似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听了沈同谦逐她出门这话,既不悲伤也不愤怒,只是那么轻轻的一咧唇,轻声的道:“女儿不孝,冤枉莫白。可如今父亲盛怒之下,骄骄百口莫辩”她气息平稳,语调中没有一线波动,冷静的不像话,甚至带了几分柔弱的无可耐何,不像是女儿对父亲的态度,倒似是多了几分长者对晚辈的悲悯:“既如此,我也只得顺应父母之命自此,沈家再没有沈轻罗。” 她端正的跪下,向上磕了三个头。 自始至终,她连一滴泪都没有,直把沈同谦看的目瞪口呆。 沈同谦虽是寒门出身,却也算是从小娇生惯养,因他喜欢读书,又颇有几分聪明,沈老太太指望着他光宗耀祖,是以待他如珠如宝。 他虽长子,可沈老太太宁可自己咬牙忍罪,家里家外的活计,也从来没舍得叫他伸过手,就是家里但凡有口吃的,也都是先留给他,才会分给其他的孩子。 别说吃苦受罪了,沈同谦长到这么大,连一滴多余的汗都没留过。 他年纪轻轻便考中了秀才,又蒙了恩师的青眼,将自己的女儿嫁与他,将他当成亲儿子般供他科考,一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受过挫败。 可今天却着着实实的在沈轻罗面前尝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 眼瞅着沈轻罗话毕便要出门,气的沈同谦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沈轻罗心中气苦,那份悲伤c愁郁c痛楚无处宣泄,她却不肯轻易示人,就算刚才那一刻心如刀绞,她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个满目令她刺痛的屋子,她也只是眨眨眼,竭力让自己把这一切虚伪的东西看的更清楚,不肯让人看出她情绪中的任何一丝波动。 不是她看破红尘,是她太明了“命中八尺,难求一丈”的悲凉。不属于她的,她求也求不来。既如此,又何必让自己委屈,又何必让自己满怀希望的再度绝望? 她从来没有拥有过家的温馨,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宠爱,失去又何妨? 听到沈同谦气极败坏的嘶吼,沈轻罗只翘翘唇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来。她不觉得沈同谦会出口挽留自己,她亦不觉得就算他挽留了,又有什么可值得欣慰和欣喜的。 因此她只稳稳的站着,微扬着下巴恭声问道:“沈大人何事?” 沈同谦一个踉跄,差点没摔趴过去。算她狠,她才九岁啊,就这么冷血冷情,骨肉亲情在她心里到底有多重?父母爹娘在她心里又占什么位置?就因为几句义愤之言,她就当真说放下就放下? 虎毒不食子,牛还舐犊情深呢,她就一点负担都没有,前头说了一句沈家没她这个人,她这会便撇清了父女关系,连爹都不叫了? 沈同谦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从没和人吵过架,这半生最多的就是息事宁人,可这几天他似乎把这半生的脾气都发出来了。 每每想到此,他便老羞成怒。自认为修养极好的谦谦君子,可却对着一个九岁的孩子屡屡破功,枉为人父啊! 沈同谦怒视着沈轻罗,大感头疼,可他来来回回,训人的话也就那么一句“混仗”,再然后,也就是让她滚。 可她一个孩子,往哪滚?出了这个门,她要是任性上来,当真搬出沈家,他沈同谦哪还有脸面在?再红口白牙说是沈轻罗不孝,谁信?她才九岁,还是个小姑娘,不孝能不孝到什么份上? 再说,养不教,父之过,沈轻罗丢人现眼,最后背着骂名的还是他这个做爹的啊。 沈同谦也明白,刚才自己借机发作,纯属自尊心作祟,说到哪儿去,他也不占理。沈夫人怀胎十月,就是这几天的事,哪有说母女说两句话,她发动了就能全赖到沈轻罗不孝头上去? 街头巷议,百姓们最是热衷,传来传去,就是他沈同谦不慈。被同僚知晓,暗地里不定怎么幸灾乐祸,传到上峰那里,他的官路也算是到头了,就算此刻压下去了,他日被御史知晓,那也是一个大大的把柄,他沈同谦连自己家人都管束不力,如何治理一方郡县? 沈同谦知道发火没用,眼前的沈轻罗不是只知道撒娇耍横的沈轻盈,她比沈轻盈难对付多了,息事宁人在她这不顶用,情份在她这也不值钱,那就只好讲理。 好在他不怕讲理。 沈同谦长出一口气,道:“你坐下,好好说话。” 沈轻罗不动,她不觉得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沈同谦虽是板着脸,到底语气缓和下来:“身为女子,当贞静娴柔,哪有你这样动不动就刁蛮任性的?坐下。” 沈轻罗无声的嗤笑,究竟是谁任性?该不该说的话,他都说了,如今覆水难收,又反过来底毁她? 可她到底还是温顺的坐在了沈同谦的下首。 沈同谦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刚才是我说话的语气不对,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不服软不行,这孩子冲动之下是敢玉石俱焚的,沈同谦不想被她连累。有些人不能降服,那就捧杀。 “我终究是你爹,总不会害你。” 沈轻罗只挑挑眉。 她的眉浓密黑长,在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尤其的引人注目,再衬着她那灿若星辰的眸子,无形中就有夺人魂魄的功效。 沈同谦心下不免感叹,生成个美人容易,可像沈轻罗这样既沉稳c又聪慧,既美貌c又有个性的美人,当真不容易。 他知道沈轻罗不信,只好横了心道:“我亦是为了你着想,才回家就和你母亲为着府里中馈起争执,难免让底下人说长道短,传出去于你的名声有碍。” 他要是早肯这么平心静气的说话,沈轻罗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会儿再说就有亡羊补牢之嫌。 是以沈轻罗只是凉薄的道:“还请沈大人教我!我不过是心平气和的向沈夫人请教,怎么就成了为着府里中馈起争执?若是底下人随便都可以偷窥偷听,并肆意传播主子的流言,呵呵呵” 她笑的毫无诚意,虽无讽刺之意,却也意在言外。你好歹也是一府之主,能被下人的舌头左右,可见这主子是白当了。 最近评论里全是催更的,我解释了一回,恐怕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只好再赘述两句,也是受昨天刺激了。身体不好,所以码字效率不高。 昨天听闻又一位年轻的作者君去了,虽然不熟,可仍然是心有。 最近几年,我身体一直不太好,时常会想,每天废寝忘食的更新c码字,又没什么成绩,还把身体糟贱成这样,值么?可人就是这么贱,每回都想:不写了,再也不写了,但读者一支持,每一次打赏,每一张推荐票,就能高兴上好半天,然后又屁颠颠的去码字。 当然,身体不好不能全部归结于码字,但码字确实是占据了我全部的精力,我很少出门,每天就抱着电脑,想着怎么能多存两章节。 前几天一个晚上,身体疲累之极,躺在床上又坐起来,真有一丝恐惧,怕我躺下去再起不来了。小说断了就断了,没人会在乎,可是我的家人却要如何呢? 所以只能自己保重身体。大家别催更了,说实话,上架之后会尽量保证日更五千,可是我现在每天都是现码现发,连存稿都没有,容我慢慢写。 十分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5章、唏吁 沈同谦一口气没喘匀,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噎了一下道:“府里的奴仆,我自会严加管束,你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你母亲这么些年为生活所迫,心性难免狭窄,却也情有可原,到底生养了你一场,你也不必事事和她计较,以后有事只管和我说。” 小孩子家家,这么小就牙尖嘴利,将来可怎么好?身为女孩子,个性这么强,一点亏都不肯吃,将来可怎么好?这是在家里,都是至亲骨肉,谁都容让着她,可等她将来嫁了人,还是这么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可怎么好? 沈同谦说完半晌,也不见沈轻罗回言,他面上微微带了些不悦。 说起来,他不怎么会当爹,沈轻盈就是个任性的孩子,很好哄,只要有吃的有玩的有漂亮衣服穿就足够了,每天自会亲亲热热的叫着他“爹”,偎在他身边巧言令色,极尽讨好之能事。 沈同谦是个大男人,每天衙里公务琐碎繁冗,后院之事自是都交给了沈夫人,他少有亲自过问的时候,是以虽说府中大事没有,小事不断,他也都忍了。 他与沈轻罗在一起的时日实在是短,他摸不透这个女儿的脾性,有限的和沈轻盈相处的经验在沈轻罗这又完全用不上,只能摸索着来,于他来说完全是个极大的挑战。 是以面上不是怒就是恨,到底心虚,沈轻罗不接话碴,他竟有几分忐忑,心下暗想,这当爹的也实在不容易啊。 沈轻罗垂眸在想自己的心事。 沈同谦说完那句让她滚的话,她确实存着就此离开沈家,再不往来的心思,可到底亲情之间斩不断,灼不尽,除非沈同谦真的命沈家族长把她逐出沈家,否则她一辈子都刻着沈家的烙印。 可真要被沈家除族,她也就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谁愿意走满是荆棘的艰难路? 她一时痛极,才存了决裂的斗志,此刻沈同谦已有回旋之意,她也没必要紧绷着逞强斗狠。 她一向最知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可什么时候,她竟然如此负气?也许年纪越大,越受不得一点委屈吧? 沈轻罗自嘲的笑了笑,这才道:“是。” 要说她敷衍,可她答的如此坚定。要说她诚心悔过,却只有一个字。沈同谦五味杂陈,已经退了这第一步,也就不差第二步:“你母亲的事,你刚才处理的很好。”何只是很好?她一个女孩子,遇上如此大事,还能一一吩咐下人各司其职,并且能够分神来安慰沈夫人,便是比她再大上几岁的管事,也未必做的这般缜密。 这么一想,沈同谦又有几分骄傲,几分欣慰。 沈轻罗既不谦逊,也不得意,只语气平静的道:“当不得父亲如此夸赞,不过是当年母亲生轻盈时,骄骄记忆深刻而已。” 当年? 沈同谦倒是迷茫了下。 生轻盈时他并不在家中,可骄骄那会也不过才三岁,何以会记忆深刻? 他是知道当年轻盈那一胎,阖家都盼着是个哥儿,沈夫人甚至因此还损了身体,要不是朱沈氏当年那一枝参,只怕也没有现在的沈夫人和这一胎了。 难道说,当日的事,沈轻罗全记在心里了? 沈同谦不免心惊。也不怪骄骄是么个要强的性子,小小年纪,便受到生死惊吓,也亏得她心性坚韧,才会没受影响。 不用想也知道,沈老太太和沈夫人得知轻盈又是个女孩儿得有多么失望,骄骄不免又被当成了迁怒的对象 唉~ 这么说,其实沈家上从沈老太太下到沈轻盈,对于沈轻罗都没那么友好,不怪她对这个家,对这些亲人没什么情感,实在是他们对她亏欠良多。 沈同谦这会儿深深懊悔起来。不得不说,近些年他受沈夫人影响太深,无形之中失去了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不管是在对未来追求上,还是居家琐事上,得说他非常失职。 一念及此,沈同谦便有了主意。 不等沈轻罗开口,便道:“你也大了,合该有自己的屋子” 这就是沈夫人失职,不管她在不在家久居,终究是沈家长女,凭轻盈再得骄宠,也越不过沈轻罗去,可沈夫人非要按着自己的小心思行事,有意无意的给沈轻罗,给朱沈氏添堵。 本来母女就不亲,姐妹更是生疏,沈夫人还非要将她们姐妹圈在一处,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沈轻罗又不是那等好忍性,好拿捏的小姑娘,沈夫人自身本事不济,还非要找事,谁能说她突然临产不是被自己小心眼气的? 沈同谦凝眉想了一瞬,道:“西南角有一处小院子,正房三间,厢房三间,我待会就叫人收拾出来,你便先搬过去。回头缺什么,你列个单子出来你母亲眼下不能理事,你便辛苦一下。” 他倒想交给朱沈氏,可朱沈氏未必肯接,再者由朱沈氏出面,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不如由沈轻罗接手,朱沈氏从中襄助,皆大欢喜。 沈轻罗道:“骄骄才具不够,愧不敢当。”她这是不想接了。 换谁一回家就被安个争夺府里中馈的罪名,也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沈同谦讪讪然的瞥了一眼沈轻罗,道:“是为父情急之下言语不当,骄骄你总不会和为父计较?”他不大擅长说这些话,便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你姑母和你母亲一向不睦,家里没个主事的人着实不像话,我知道你志不在此,按说回家就该开开心心的,怎么舒适怎么来,可事急从权” 这也算是低声下气了吧? 可沈轻罗的脸上还是没有笑容,只有怅惘和迷蒙的忧伤。父女之间到了这个地步,她纵然不报希望,还是觉得唏吁。 她不耐烦应付这种牵扯不断的人情,她宁愿黑是黑,白是白,也别这么夹杂着太多的复杂的东西,就像伤口里硌着石子,面上似乎完好如初,可始终疼在骨子里,剜之不得,又忍无可忍。 不过她终究应下了沈同谦的吩咐,本来家里没人主事,她就该当仁不让。 出了沈同谦的书房,沈轻罗便命明珠c翡翠:“咱们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收拾吧?先不用开箱了,等我的住处安排好了,一总抬过去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6章、不诉 其实沈轻罗很想再加一句:“搬过去也不必收拾,还不知道能住多久呢。” 这里虽号称是家,她在朱家过的再舒适,却总是梦里想着念着这个家,可回来了才发现,这个家,只是自己梦里的家罢了。 沈轻罗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可仍是忍不住怨念,到底她是朱家人还是沈家人?有家却不能居家,有亲人却比陌生人还要疏离,就差互相残杀了。 不过沈轻罗终究没说出口。明珠c翡翠不过是两个小丫头,还是朱家人,她诉无可诉,而且她自己装心事装惯了,冷丁出口,不但得不到安慰,反倒空落落的心慌。 屋子收拾的很快,沈同谦出手颇为大方,布置的和沈夫人的卧室相差无几,一水的酸枝木的家具,笔墨纸砚也都是上好佳品,还特地把自己喜欢的几方砚台c松烟墨和几只收藏已久的前朝送了过来。 沈轻罗却没有沾沾自喜,一众人都围在沈夫人的院内等着消息,她也不例外,只略略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便去寻朱七。 朱七倒是难得浮生半日闲,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廊下的躺椅上看书。见沈轻罗独自一人悄然而来,抬眼才要含笑说两句话,却见她眼圈通红,登时就怔了。 沈轻罗也不说话,只偎着他坐了,扯着他的袖子蒙住脸,无声的哭起来。 朱七僵坐着,一动不动,握成拳的手心里满是汗渍,一向爱洁的他却觉不出难受来。毕竟是在沈家,众目睽睽,他不能做多显眼的动作,只能借出自己的一只袖子,由着沈轻罗肆意的涂抹。 半晌,他才伸出另一只手臂,像当年一样,把沈轻罗抱在了自己怀里。 她的脸湿漉漉的,指尖轻触,一片微凉。朱七心都要绞碎了,却只能不断的拍抚着她的后背,喃喃的叫着她的乳名:“骄骄,别怕,骄骄” 沈轻罗心里有无数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她要怎么抱怨爹娘对她凉薄?她要怎么自省自己错处多多?她只是委屈而已,可这份委屈又能如何?若她是个男人,甩手走了也就走了,偏她只是个姑娘家,这一辈子,都要因着沈家而存活。 朱七亦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同样无话可说。 怎么样的安慰都显得苍白,他不是骄骄的爹娘,不能代他们弥补他们欠骄骄的疼爱,他也不可能永远陪在骄骄的身边,他只能以这样的有限的方式,给骄骄一点温暖和支持。 朱七怒起来很想掀桌子和沈同谦好好说道说道,可人的感情不是讲道理讲出来的。就算他把沈家一把火点了,又能如何? 沈同谦是个大男人,他的志向不在后院,就算他不似现在这般,他对沈轻罗的感情也不会太浓厚。 沈夫人么? 她和骄骄之间芥蒂已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扭转的。 两人之间心有灵犀,早有默契,是以即使一句话不说,彼此也知道对方的心意。沈轻罗哭累了,便扬起一张笑脸,眼睛犹自通红,却笑如春花:“七哥,又坏了你一身衣裳。” 朱七轻浅一笑,伸手揩了揩沈轻罗的眼角,宠溺又无耐的道:“洗洗脸,我们去看舅母大概是生了。” 他刚才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却在院门口又停住了。停住了又不走,只在一旁焦急的徘徊,只因未得主子吩咐,是以不敢进来,却又不能走,那碎步声中便透露出来许许多多的心烦意乱。 沈轻罗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从朱七的身上起来。 朱七也不在乎胸前一大片湿痕,亲手替沈轻罗打了温水,浸了湿巾子,替她擦手擦脸。两人年纪大了,朱七已经好久没这么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待她,可此刻两人配合起来却天衣无缝。 沈轻罗乖乖的坐着,像三年前一样,睁着一双圆润明亮的眸子,有些茫然,还有些伤感,又有些欢喜的呆呆的望着朱七。 朱七下手越发轻柔,手指摩挲过沈轻罗那细腻光洁的肌肤,很有一种亲亲她的冲动。骄骄如此惹人怜爱,并不只是因为她长的漂亮,而是因为,她骨子里就是一个乖顺的,让人想要护她疼她一辈子的人。 朱七没能亲下去,只把手放在了沈轻罗的肩头。 沈轻罗却一下子就伸开了双臂搂住了他的腰,忽然就泪盈于睫,她仰头问朱七:“七哥,我是不是个性太要强了,就像姑母一样?所以才不讨人喜欢?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只是不甘心罢了。她再怎么气恨说不稀罕父母的疼爱,可当父亲说出那句让她滚,沈家没她沈轻罗这个人的时候,她还是痛彻心扉。 什么时候,她是沈家人来着? 假如三年前那场意外,她已经死了,又有谁会悼念她,并因此终生不忘呢? 假如这三年,不是姑母和七哥照拂,她又当是什么样子?只怕和这府里随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差不多,那时就算她不忤逆爹娘,再讨好再逢迎,他们可会看她一眼? 如果不是她现在有值得父母高看一样的资本,她又哪会有现在这样的境遇? 朱七低头,轻轻亲了亲沈轻罗的额头,温声道:“骄骄,不管你是什么性子,做你自己就好,旁人喜欢不喜欢不要紧,别委屈你自己。七哥纵然不能不让人给你委屈,可七哥不会让你委屈自己。” 他终究只是个人,能力有限,他无法让这世上所有人都不给骄骄受一点委屈,可她受了委屈就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憋屈她自己,他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 做人就该随性一点,何必瞻前顾后,想那么多,总想着时刻要天底下所有人都满意呢? 沈轻罗波破涕为笑:“七哥~”娇脆甜香,像那一段可爱的莲藕,朱七很想咬在唇齿间,以此回味一生。 朱七替沈轻罗擦了脸,又拿了梳子要替她篦头。 沈轻罗也不阻挡,就任他一下又一下,力道不轻不重,从头顶篦到发尾,她则安然的眯着眼享受这难得的温情。 雾霾,雾霾,什么时候能散,连带着心情都悲伤的不能自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7章、讨厌 朱七耽搁的时间并不长,一盏茶之后,便对院外的人道:“谁在外面?” 明珠走进来,并不敢抬头,只匆匆行了一礼道:“舅太太生了位小少爷,太太叫奴婢来回过七爷和姑娘一声。”其实是来叫沈轻罗的,只是因着她来寻朱七,不是什么适宜张扬的事,是以明珠才有此一说。 朱七嗯一声,道:“我这就去向舅舅道喜。”他转向沈轻罗:“你也过去瞧瞧舅母吧。” 沈轻罗哭过了,心情不似刚才那般沉重滞涩,却仍是有些懒懒的,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朱七捏捏她的脸颊,轻笑道:“添丁之喜,是大事,那也是你弟弟,你疼他,来日他便疼你。” 感情是需要交换的,亲人亦如此,沈同谦和沈夫人和骄骄之间已然如此,不可更改,最好最好也不过现在这样明着一团喜气罢了。 但这个才出生的弟弟却还是潜在的变数,朱七私心里仍是希望沈轻罗能够融入到沈家来。一切从零开始,一切从空白开始,凡事都有可能。 沈轻罗乖乖的应声“嗯”。 沈夫人的院子里一派喜气,朱沈氏喝命叫人打赏,婢仆们各个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好话。沈轻罗一来,朱沈氏便叫她:“骄骄,快瞧瞧你这小弟弟,白白胖胖的,好壮实。” 沈家生出嫡长子来,沈轻罗也是高兴的,当下便凑过来,借着朱沈氏的手臂朝着襁褓里的婴孩儿看了一眼,惊讶的道:“这么小?” 其实当年沈夫人生沈轻盈时好多细节沈轻罗都不记得了,轻盈生下来就体弱,沈夫人当个鸽子蛋似的珍重,生怕着了风,是以沈轻罗并没能看过几回,倒是这个小弟弟,沈轻罗见了特别新鲜。 朱沈氏笑道:“你刚生下来,比他还小呢,就和只小猫一样,连哭声都小小的小孩子都是见风长,等再过几个月,他就该会爬会翻身了,身量也要比现在大一倍。”她边说笑边用一只手比划着。 沈轻盈也在一边跳着道:“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沈轻罗便让到一旁。她虽稀罕,可也只是看个新鲜,毕竟小婴孩儿无知无识,此刻正紧闭着眼睛觉睡,她也瞧不出什么来,心里只有感叹:好小啊,好丑啊。 沈轻盈看了几眼,不禁失望,伸手杵了杵,道:“丑死了,这就是弟弟啊,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爹娘为什么都喜欢弟弟。” 她还小,下手没轻没重,这一杵,朱沈氏怀里的孩子便哇的一声哭出来,嗓门响亮,震的在场的人耳朵都嗡了一声。 沈轻盈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事,却隐约知道自己闯了祸,而且必然是与这个刚出生的弟弟有关。她不知所措,又有点茫然恐惧,更多的是本能反应,想着从前自己惹祸,只要自己先哭的肝肠寸断,一般爹娘就不忍责罚自己了,因此小脸一挤,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朱沈氏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终究闭住了嘴,只是面色不愉的瞥了一眼沈轻盈,到底只是哄了哄怀里的小婴儿,对沈轻罗道:“骄骄,带你妹妹出去吧,看她在这里吓着你弟弟。” 沈轻罗嗯一声,拉住沈轻盈的手,道:“弟弟大概是饿了,这里有乳娘呢,我们去瞧瞧娘。” 沈轻盈最是会察颜观色,见朱沈氏对她不满,也不敢一个劲的哭,哽哽咽咽的跟了沈轻罗去见沈夫人。 沈夫人已经睡下了,姐妹两个也不过是远远的瞧一眼。屋子里沉闷又暖和,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人在里面待的时间长了,便头昏沉,胸口也不舒服。 沈轻盈扁着嘴问:“娘为什么大白天要睡着不起来啊?我想要娘。” 一个年纪大的婆子接话道:“太太是累的,就是要好生歇息才成,姐儿听话,回头等太太醒了,奴婢会跟太太说两位姐儿来看过太太了。” 沈轻盈眼里立时就盈满了泪,她想要娘,她想跟娘说自己受委屈了,怎么小弟弟一点都不像爹娘说的会和她玩,会替她撑腰,反倒见着她就哭呢?还有姑母,分明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太高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口斥责自己,只怕待会儿就该数落自己了。 她不想跟姐姐在一起,姐姐虽然生的漂亮,可那双眼睛里满是冷淡,就像一块冰一样,她嫌冷。 她也不愿意看见姑母。就因为姑母来了,好像家里曾经熟悉的下人都陌生了,乳娘不敢再围着自己转,哄着自己,顺着自己,就是娘身边的丫鬟也都不再陪笑讨好自己,反倒做事说话之前先要看姑母和姐姐的神色。 她只想和娘在一起。 虽然娘喜欢弟弟,可娘一直都是最疼爱自己的。 可恨的是,娘现在不管自己了。 沈轻盈不肯走,她甩开沈轻罗的手,就往沈夫人的床边扑。沈轻盈一个没把持住,差点摔倒,沈夫人身边的婆子吓了一跳,忙伸出双臂将沈轻盈拦了,好声好气的道:“姐儿,太太刚睡着,您可不能给太太扰醒了。” 沈轻盈哪里管这些,伸手就挠,抬腿就踹,哭着道:“不要你管,你走开。” 正闹呢,就听见门口一声咳嗽:“轻盈,别闹了。” 沈轻盈一回头,见是沈同谦,立刻扑过来,抱住沈同谦的大腿,仰起小脸可怜兮兮的道:“爹,你和娘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还是这么娇气!都六岁了,说话做事总这么任性,都是自己和夫人惯的。 沈同谦叹了口气,不曾说话先瞥了一眼沈轻罗。沈轻罗早在他进来之时就行了一礼,此刻微垂双眸,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一眼都不往这看。 这两个孩子,一个过于懂事,懂事的让人想操心都操不上,一个特别不懂事,处处都撂不开手,还真是头疼啊。 沈同谦便转过眼来看沈轻盈:“别闹,你也不小了,要学着你姐姐,懂事些” 沈轻盈一下子就爆发了:“我不,我不嘛,爹,你把弟弟送走吧,我讨厌弟弟!” 都是有了弟弟,爹娘眼里不再只有她,都是要生弟弟了,才招来了姑母和这个什么姐姐,都是有了弟弟,她在这个家里没有了地位和优势,弟弟就是专门害她的祸害! 10号到20号有个书评加精活动,凡是在期间评价的,我都会抽空加精,谢谢一直支持我的大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8章、贵重 沈同谦面色一变,厉声道:“胡说八道,来人,把二小姐带出去,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许她随便来夫人这。” 通过沈轻罗的事,沈同谦已经意识到在儿女的管教上,他和沈夫人都不曾正确过,对于沈轻罗是过分凉薄,对于沈轻盈却又过于宠溺了。 亡羊被牢,只能希望还不算晚。 沈轻盈太任性了,她还小,就只想着为了自己的利益独霸爹娘的宠爱,能说出讨厌弟弟的话来,再等她大一些,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轻盈悲极反倒哭不出声来。沈同谦从来都是好说话的人,很少对她疾言厉色,此刻却板着一张黑沉沉的脸这么训斥她,沈轻盈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果然,果然。 她含着泪,眼巴巴的看着床上躺着的沈夫人,只盼着她能此刻睁开眼,把自己揽进怀里,和往常一样柔声哄着自己:轻盈,别哭,娘在这里,待会娘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点心。 可是现在娘一动不动,爹又和个凶神恶煞一般。 他们都不要自己了。 沈轻盈尖叫着:“娘,娘,娘” 沈同谦皱眉:“来人”看来这府里的人果然欠管教,怎么就能由着沈轻盈一个小孩子这么嚣张任性?他都叫了两遍了,也不见一个鬼影子,底下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门外匆匆进来两个丫鬟,行了礼便来抱沈轻盈:“姑娘,跟奴婢回去吧。” 沈轻盈只一味的尖叫着喊“娘”。 沈夫人本来睡的昏沉,耳边却一直不得清静,挣扎着醒转,见屋子里满是人,便低低的呻吟一声:“出什么事了?”她虚弱之极,又休息的不好,嗓子都是哑的。 一时众人都没说话,沈同谦一挥手,示意丫头把沈轻盈捂了嘴带下去,这才上前握住沈夫人的手道:“没事,你好好歇着吧。” 沈夫人心下稍稍安慰,勉强抬眼,含泪看一眼沈同谦:“老爷,妾身幸不辱命。”终于生出儿子来了,她总算对得起老爷的深情,总算能应付婆婆的挑剔,总算能理直气壮的应答族人的质疑了。 沈同谦忍不住心中的欢喜,扬了扬唇角,道:“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安心。” 沈夫人闭上了眼睛,半晌又睁开道:“妾身恍惚听得轻盈在哭,老爷,这孩子一向要强拔尖,只怕生了哥儿,下人们疏于照管,她心里不大自在,老爷去瞧瞧她吧。” 沈同谦心中也是不忍,不愿意沈夫人担心,便只字不提刚才的事,只拍着沈夫人的手道:“我知道了。” 沈夫人终于安心的阖上了眼睛。 沈同谦看她睡熟了,这才起身,一眼望见对面的沈轻罗略带嘲弄的盯着自己,登时老脸通红。自始至终,沈夫人都没提沈轻罗半句。 沈同谦迈步朝着沈轻罗过来,沈轻罗却已经垂下眼眸,略福了福身,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出去了。 沈同谦怔在当地,一时又是窘迫又是难堪,只隔着窗扇看着沈轻罗挨在朱沈氏身边,神色温柔的替襁褓中的婴儿拢了拢被角,又同朱沈氏说了两句,自顾转身出去了。 那纤巧玲珑的背影,如同一副烟雨江南图,一点点远离沈同谦的视线,只能变成追忆中模糊的一片,却无可追寻。 没一会儿,朱沈氏进来,将怀里的孩子抱过来,对沈同谦道:“瞧瞧这小娃娃,我瞧着倒是和骄骄有七八分相似。” 沈同谦正满心不自在,朱沈氏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偏提起骄骄,他真是口含黄连,一直苦到心底,偏生无话可说。 毕竟得子是件大喜事,他也只得放下心头那点阴霾,打起精神凑过来看孩子。 生沈轻罗和沈轻盈时,他都不曾在沈夫人身边,这还是头一回瞧见刚出生的孩子,竟是难得一见的有一种身为人父的骄傲。 他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蹙了下眉,道:“怎么这么丑。” 朱沈氏轻笑道:“傻哥哥呀,你怎么和骄骄说的话一模一样?她是小孩子家,你可是三个孩子的爹了。” 沈同谦手下一顿,不由自主的又想叹气。 朱沈氏拨开他的手,亲了一下怀里的孩子道:“孩子刚生下来俱是如此,过了满月长开了就好了,当年骄骄可比他还丑呢,现在不也是个小美人了?你愁什么?再说男孩子家,生的那么漂亮有什么好?这孩子我瞧着眉眼俱像骄骄,将来一准丑不了。” 沈同谦极力打量,也没瞅出来这刚出生的孩子到底哪和骄骄相像了。不过朱沈氏这么说,定然是经验之谈,想来错不到哪儿去。 兄妹俩逗弄了会孩子,便交给乳娘,坐到外间说话。 朱沈氏道:“这孩子之间也讲究个眼缘,我瞧着这哥儿与轻盈似是无缘,才见第一面两人就都哇哇大哭,以后嘱咐乳娘小心照料着些。” 沈同谦原本对沈轻盈就有三分不喜,听朱沈氏这么一说,就又添了两分,还是忍不住辩解:“轻盈还小呢,稍大点就好了。” 朱沈氏只皱皱鼻子,没说话。以后能不能好点,关她什么事? 沈同谦不敢再触妹妹的霉头,便问:“骄骄如何?” 朱沈氏这才道:“她倒像个长姐模样,一见哥儿就喜欢得不得了,刚才还和我说,想着洗三的时候借我的手给哥儿送件金锁呢。” 这也太贵重了,骄骄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时时都要伸手和大人要钱。可到底是她的一份心意。 沈同谦心里五味杂陈,半晌才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家,说说就罢了,岂能当真?”花的还不是朱家的钱?沈同谦可不稀罕这样的虚热闹。 朱沈氏摇摇头:“骄骄说一不二,我虽是她姑母,可也做不了她的主。再者,这金锁在建平府她就准备好了,你收与不收,自己与她分说吧。” 沈同谦哪能去?收了,皆大欢喜,不收,那不是推着沈轻罗往外,不许她与弟弟亲近么?沈同谦只好道:“她哪来的钱?你怎么竟由着她胡闹?” 朱沈氏笑起来道:“大哥这你可说错了,现在骄骄自己管着铺子,不说日进斗金,可年进斗金总错不了,她自己有钱,我还能拘着她怎么花不成?” 沈同谦再深的诚俯,此刻也不由的目瞪口呆。 这两章节颠倒了,大概是后台定时搞错了,谢谢书友1952473316的提醒,已经换过来了。还,谢谢大家的推荐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9章、过目 沈同谦喜得长子,洗三礼自是办的热热闹闹,来了许多同僚c下属的夫人,各个出手大方,送了许多金银之物添盆,又和抱着哥儿的沈夫人连连说着恭喜赞美的话。 沈夫人虽然在月子中不能起身,因生这一胎倒没受多少罪,自然对这个小儿子喜欢的不行,一早起来就打扮的精精神神,听着诸位夫人的奉承话,笑意掩都掩不住,着实气色甚好。 热闹了一天,由沈轻罗出面,和朱沈氏送走了宾客,府里这才算安静下来。 诸人都各去歇息,沈夫人则翻拣着诸位夫人送的礼,歪头对沈同谦道:“母亲不是说要过来么?怎么倒今日还没消息?” 沈同谦在一旁坐着喝茶,神色平定,却不知在想什么,听沈夫人问,咳了一声方道:“原本是得了信儿便要动身的,偏二弟家的侄女发了热,娘不放心,二弟也一时走不开,便想着等哥儿满月时再来。” 沈夫人不免有些悻悻。好不容易生了个哥儿,她且盼着沈老太太来呢,倒要在婆婆面前扬眉吐气一番,好出口堵在心里十几年的恶气,偏她不能来了。一时无可迁怒,便全赖到这发热的侄女头上:“要说二叔家孩子成群,这发热的是哪个?不过是个小姑娘家家,倒是金贵,因着她发热,倒把咱们哥儿的洗三耽误了。” 沈同谦随口道:“姑娘家怎么了,一样金贵,到底是孩子的身体要紧,哥儿的洗三耽搁了又何妨?”这孩子虽是沈家长房的嫡长子,可沈家不缺孙子。 沈夫人气沈同谦不解自己的心事:“那怎么一样?他终究是长房的孙子。” 沈同谦摇摇头:“长房又如何?都是沈家的孙子。” 沈夫人待要辩驳两句,又觉得无趣。那终究是他的娘,说的话难听了,他不免就要带出来颜色来,没的白白损害了夫妻感情。 沈夫人气了一回,把这口气咽下去,突的随手挑了一只小小的金锁来,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眯眼道:“这金锁是谁送来的,倒是足金足赤,我掂着得有二两重呢。” 因着沈同谦在,沈夫人身边便只有一个丫鬟服侍,乳娘抱了哥儿在隔壁,此时已经睡沉,乳娘敬心敬业的在一旁守着。 这丫鬟不敢回话,只装自己不存在。 沈同谦瞄了一眼那金锁,一时也没回言。 沈夫人不禁奇怪,便问那丫鬟:“今这礼单在谁那收着了?” “回太太,在大姑娘那收着呢。” 沈夫人便吩咐她:“去把招咳,把大姑娘叫来,就说我要看看礼单。” 沈同谦见丫鬟走了,这才道:“你合该在月子里好好养着,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这么急着费心?” 沈夫人不以为然,坐起来道:“不过是瞄一眼,又能费多少心,我总得知道是谁送的这么贵重的礼物,回头还礼的时候也好心中有数。” 沈同谦便不言语,抿了半日的茶才道:“不必瞧了,礼单上未必有。” “老爷?”沈夫人一听这话里有话啊,显见得这金锁的来头沈同谦是知晓的,那刚才问的时候他怎么不说? 沈同谦避开沈夫人质询的视线,沉吟着道:“前儿妹妹就和我说过了,骄骄早就给这个弟弟备下了金锁” 沈夫人突的一笑道:“倒难为她,有心了。” 想了想,终究心里堵的慌,开口便带了些讽刺:“不过是拿着朱家的钱送面子,小小年纪,亏的她倒做得出来,也难得她竟有这份心机,也不知道随了谁,老爷是知道我就是个蠢笨的,再修三世,能有这份心机就得念佛了。这姑太太还真是疼这侄女,也乐得给她做脸。” 骄骄是她和沈同谦的闺女,不像她还能像谁?话里话外总是对朱沈氏不满不愤,多大的人了?怎么行事还这么乖张? 沈同谦把茶碗一墩,道:“问是你自己要问的,问了你心里又过不去,何苦?” 沈夫人吃了一吓,登时就有点蔫。从前她每每抱怨姑太太,老爷也不曾这样作颜作色,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一个金锁,就把他这当大哥c当爹的心拢络过去了?她动动唇,道:“妾身,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沈同谦板了脸道:“那也是你的女儿,从小到大,你在她身上到底付出了多少心力,别人不知,你自己知道?如今孩子大了,什么事都懂,你这做娘的,也该多替她操操心了。” 沈同谦头一遭发脾气,只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便拂袖而去,把个沈夫人气了个倒仰。屋子里安静如初,只有灯花噼啪作响的声音,沈夫人气的绞紧了手里的抱枕,半晌才想明白,沈同谦气的不是她犯口舌,竟是在替沈轻罗报打不平。 沈夫人呆了好一阵,只觉心中苦涩,却无以成言。 这会丫鬟进来报:“大姑娘来了。” 沈夫人挥手想要她回去,却意识到招之即来的是自己,挥之即去的也是自己,传出去未免有母女不和之嫌,当下只得打起精神叫沈轻罗进来。 沈轻罗规矩的行礼,没有一分失礼之处,也没有一毫亲近之态,拿出礼单递上来道:“还有几处没有誊抄完,既是母亲着急,骄骄便先拿过来请母亲过目。” 沈夫人此刻有心无力,只不过略翻了翻,果然见礼单上没有金锁,便撂开手,道:“我也不是非要过目,对你,娘哪有不放心的。你年纪虽轻,办事却妥当,又兼有你姑母帮衬只是才刚看见这只金锁,心下怀疑是谁送的。心里有数,将来也好还礼。” 沈轻罗端坐着道:“不才,是骄骄送给弟弟的。事先没能禀明母亲,原是不欲母亲忧心,想来竟是骄骄想岔了。” 沈夫人心里酸溜溜的,可想着沈轻罗此番回来,面面俱到,给自己c沈同谦c轻盈都送了厚礼,无可指摘,便只讪笑道:“知道你喜欢弟弟,却不在这物件上,娘只想着,你在你姑母家毕竟是寄人篱下,却如此大手大脚,难免让人说闲话。” 沈轻罗抬头专注的望着沈夫人:“母亲的意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0章、半推 沈轻罗的眼神异常黑亮澄澈,如同寒夜流光,沈夫人被她那黑沉的目光一望,心中竟冰雪一般的凉。沈轻罗并无恶意,可她的眸子清亮,竟似看透了她的一切心思一样。 沈夫人不免有些心虚,同时又暗悔:自己今晚是没事找事了。金锁是骄骄给的,给也就给了,自己装糊涂也就罢了,非要把她叫来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夫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她不甘心在骄骄面前落了下乘,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以扬眉吐气的念头。横竖事已如此,若再装傻充愣,反倒没意思,说不得也只好豁出去了。 当下便示意丫鬟拿出妆奁盒来,取出几张银票,咬牙道:“娘这里还有些积蓄,你先拿着,好歹手头充裕,也不至于在朱家受人白眼。等过些日子,娘再替你想办法。” 沈轻罗十分意外,她瞪大双眼,盯着沈夫人手里的银票:“母亲?” 沈夫人只当她小孩子家眼皮子浅,从没看到过这么多的银两,不由的格外骄矜:“是给你的,你只管拿着。”嘴角隐含笑意,强行塞到沈轻罗的手里。 沈轻罗的手十分香软,沈夫人的手掌却早就留下了粗糙的印迹,母女俩从未这般亲密过,冷丁一触,指间似乎掠过一道电流,彼此都是一震。 沈夫人怅然的收手,心道:自己果然是老了。有骄骄这样一朵骄花在自己跟前,她生出一种唏吁感来。 沈轻罗捏着手里的银票,翻了翻,一共三张,每张五十两,共有一百五十两。 区区一百五十两,她还真不看在眼里,可这银票是沈夫人给的,她意外之余竟生起几分酸楚来。沈家一向不富裕,这几张银票,沈夫人省吃俭用,不知道积攒了多长时间。 沈轻罗一方面替沈夫人可怜,一方面又是怀疑,她竟真能这样大方的给了自己? 如果她真的看重自己,何以对自己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放任自己生死,甚至放任自己跟着姑母一走了之,甚至不闻不问? 她早就不再肖想父母疼爱,可最近沈同谦夫妻的变化,又难免让沈轻罗心怀希望,她最怕的就是才生出希望,又被打成绝望。 沈轻罗推回去:“娘,我不能要。” 沈夫人敏锐的觉察出来沈轻罗称呼上的转变,由母亲到娘,感情上便迈进了一大步。她一时有些感慨,原本三分真情,此刻假意更去了五分,笑着道:“怎么不能要?莫不是你不稀罕?” “怎么会?”沈轻罗忙否认:“到底是母亲的一番心意,骄骄还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那也是不想认我这个娘了?” 沈夫人话里带笑,辞意却终究带着刻薄,不是她有心,实在是习惯了。 沈轻罗呵一声低笑:“怎么可能!娘生我养我,这便是天恩,骄骄岂能不识好歹,忤逆不孝?” 可是几天前,就差那么一点,沈家和她就真的没关系了。不是她想要什么,不要什么,就能顺心遂意的。 沈夫人又把银票塞回沈轻罗手里,虽然心疼,却只能故作大方:“拿着吧,你一个人在你姑母家也不容易,虽说是亲姑母,可到底不比亲娘俩,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别傻乎乎的只管掏心掏肺。你姑母待你好,你要领情,偶尔有疏忽的时候,也别往心里去,毕竟亲疏有别嘛。在别人家住着,难免有受委屈的时候,你自己多忍忍,别耍小性儿,凡事都给自己留个退步” 话是好话,却总透着尖酸,若沈轻罗是个耳软心活的,难免要辜负了朱沈氏三年多的抚养之情。沈轻罗只当好话听,并不放在心上,做为一个母亲,沈夫人照管疏忽,今日能有此一番言语,于自己来说已经十分难得。 沈轻罗终是犹豫,沉吟了半晌,半推半就的接过银票:“那就谢谢娘了。” “谢什么,咱们可是亲母女。”沈夫人的视线一直落在沈轻罗的手上,淡淡的笑着说。 沈轻罗羞怯的笑笑,没说话。母女俩疏远惯了,从不知道亲近是何意。沈夫人又喜怒无常,这猛然示好,沈轻罗只剩下了无措。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就忽然想通了,想起来自己是她的亲闺女,想着亲热亲热。还是说只因为那只金锁的缘故? 若为金锁故,未免太势利。 沈轻罗也不愿意这么想自己的亲娘,当下只得把这念头打消。 过了哥儿的洗三,朱沈氏便要带着朱七回去。孩子已经起了乳名叫安哥儿,这几天吃的好睡的香,和初生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分外的玉雪玲珑。 沈老太说是过几天就要到了,沈同谦苦留朱沈氏。朱沈氏却道:“娘远道而来,不可能来了即走,怎么也得住些日子,等安哥儿满月时我再来,那时和娘好好叙叙。” 沈同谦无法,只好送行。 沈夫人还在月子里,出不得门,朱沈氏看完了安哥儿,和沈夫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姑嫂两个亲亲热热,一改往日的针锋相对。 沈轻罗一直送到二门。 临别朱沈氏嘱咐沈轻罗:“你只管住着,有事着人给我送信儿,若是住的不惯,过些日子我便叫你七哥来接你。” 沈轻罗舍不得,挨着朱沈氏,低声道:“姑母,骄骄会想你的。” 朱沈氏脚步一顿,强装的阔朗消失不见,流露出深深的不舍来:“傻话,想姑母了就回来看看,家里什么都替你留着呢。” 到了分别的时刻,才觉出不舍来,也才觉出自己确实是替别人白养了一回女儿。如今二话不说,便把女儿夺了回去,朱沈氏心如刀绞。可她总不能一辈子霸着这个侄女,也只好当断即断。 她不肯多说,用力气搂了搂沈轻罗,便夺步要走:“别送了,我可见不惯哭哭啼啼的,又不是再也不见了,以后咱们娘俩的日子还多着呢。” 朱七在二门处朝着沈轻罗微笑,也不多言,上来扶了朱沈氏,登车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1章、清算 今日上架,求首订。 沈轻罗以沈家长女的身份,每天代沈夫人料理家事。其实沈家人口简单,不过吃住用度而已,她在朱家曾经看过朱沈氏理事,这些琐事于她来说并不算多难。她虽年纪小,处理事务却井井有条。 不过这府里的下人们早被沈夫人纵容久了,不免欺负沈轻罗年幼,先时还碍着朱沈氏的威严不敢妄动,这一走便开始懈怠,隔三岔五,找些不大不小的琐事来为难沈轻罗。 要么失手打碎了盘子,要么是采买的肉菜不新鲜,再不就是谁又偷懒了,不愤而口角几句,更有将菜送错了c送晚了等等不一而足。 沈轻罗一直按兵不动。 她只叫明珠记下何时何地何人何事,该受何等处罚。 沈轻罗这隐忍不发,底下人不免得意,私底下议论道:“都说姑太太会调,教人,把个大姑娘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其实也不过如此,除了穿戴上比太太c二姑娘华丽些,会装腔作势些,也瞧不出有什么别具一格的地方,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有人酸溜溜的接话:“倒是会挑拣,听说才回府便吃不下府里的饭菜,非要让朱家跟着来的厨娘另做了一桌才算作罢。都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她倒在朱家学的好规矩,这才是她自己名正言顺的家,反倒这也不好,那也不行,难不成还能在朱家过一辈子?” 又有人悻悻的道:“人家确实会挑么,朱家财大气粗,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什么好顽的没见过?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有人幸灾乐祸:“别说,姑太太家不是现放着七爷么,年纪上倒也般配,姑太太这么疼侄女,索性娶过去当儿媳妇好了,可不就一家子团团圆圆了?” 有人便嗤笑:“到底差着好几岁呢,若姑太太当真有这个心思,也不会全然不讲究,看表少爷和大姑娘相处亲密无间,哪像存着这等心思的,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才叫现眼呢。” 明珠c翡翠等听了,不免替沈轻罗不愤,这话难听,又不能转述给姑娘,可就这么任她们放肆,也着实太欺负人了。 沈夫人不理事,现下又做着月了,明珠c翡翠可不敢挑着这时候去招惹。 况且沈轻罗也从来不是吃了亏受了委屈就求大人做主的人,辩颜辩色,也知道底下人说话不好听,却只吩咐明珠c翡翠:“说让她们只管说,做也尽管由着她们做,只等抓着她们的错处,再一总算帐也就是了。” 她不是那软弱好欺的,终于因着一事,将所有涉事之人叫到一起,由她们自己互相推诿够了,这才命人:“一律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有人不服,质问她处事不公。沈轻罗笑道:“凡事有因才有果,好端端的,府里的东西自己长腿跑了,自己作死毁坏了不成?你们既各个有理,谁也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失,那我又何必讲理?你们互相推诿,也不外是想逃避惩罚,那我就让你们共同承担责罚。” 众人傻了眼。 有那心思灵活的,互相使个眼色,就有想去给沈同谦和沈夫人送信的。她们就不信了,好歹也是这府里的老人,岂能由一个毛丫头拿捏生死? 沈轻罗也不在意,由着小丫头贴着墙角溜出去求援。沈府里的人她支使不动,她只吩咐明珠c翡翠和朱家带过来的几个仆妇。 众人面面相觑,大为不服。 沈轻罗轻蔑的一笑,道:“一个一个的打。”她指定最为嚣张的一个婆子,喝令:“从她开始,谁敢违抗,直接拉到老爷跟前处置。” 众人被沈轻罗震慑住,那婆子已经被明珠等人按到了地上,板子噼啪落下,一时院子里只闻竹板打在屁股上的声音c哭天抢地嘶声喊痛的声音。 打完这一个,其它的人都老实了。 尽管心里还存着奢望,能得老爷过来相救,可时间不等人,下一个也许就轮到自己了。有那识时务的立刻跳出来道:“姑娘,奴婢冤枉,这事和奴婢没关系,都是张嫂” 一有人检举,那些罪魁祸首便坐不住了,反唇相骂,院子里乱成一团。 沈轻罗一茶碗,漫不经心的冷声道:“还是没长教训,接着打。” 众人哪里不明白,这是找不出祸首,便要连坐啊。 这帮人自己起了内讧,便信誓旦旦的对沈轻罗道:“姑娘,奴婢们所言非虚,除了这件事,还有前几天的某某事,也是张嫂一手指使,便是到了老爷跟前,奴婢也绝无二话。” 小丫头托了沈夫人跟前的贴身丫鬟,把这件事禀给了沈夫人。 沈夫人一蹙眉,让乳娘把安哥儿报到内室去,叹了口气,歪在迎枕上,道:“老爷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了骄骄,我怎么好张口?” “太太,姑娘年轻气盛,难免有所疏漏,还得您掌舵才成。这事要传出去,对太太c姑娘名声都有损,您看?”这丫鬟叫玉茉,买进府来两年多了,和这府里的管事娘子私下没少拉扯关系,在沈夫人面前又一向得脸,在府里很有脸面,是以张嫂找人来求她,她便很想揽下这事。 沈夫人听这话心里舒服。喝了口茶,道:“是啊,骄骄到底还小,可老爷倚重,权当让她练练手。” 见沈夫人要管的心思不大,玉茉急了:“太太,大姑娘练手管家无妨,可这几十板子打下去,是要出人命的,虽说老爷是一县之主,可也难保有流言传出去,到时没人指斥大姑娘狠毒暴戾,只会说太太您” 沈夫人放下茶盏道:“你说的是,我去瞧瞧。” 玉茉立刻替她拿衣裳。 沈夫人却又躺回去了,一抚额:“唉呀,我头晕。” 玉茉急的把沈夫人的衣裳直接撂到床边,过来扶住沈夫人:“太太,您怎么了,要不要去请老爷?” 沈夫人摆摆手:“想是起的猛了,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玉茉直咬唇,大姑娘那边架着板子只等着打呢,太太这边倒情况连出,可怎么等的及?但她又不能催。 沈夫人缓了一会儿,对玉茉道:“你去着人给老爷送个信儿,看这事怎么解决。” 玉茉无法,只得安顿着沈夫人躺下,这才出了门。那送信的小丫头还没走呢,眼巴巴的等消息。见她出来,忙讨好的陪笑上前:“玉茉姐姐,那事如何了?” 玉茉没好气的道:“太太还没出月子呢,且得好生静养,你倒不识眼色,跑来给太太添乱,回头太太知道是你来多嘴,小心把你拉出去卖掉,还不快走。” 小丫头吓的一缩脖子,苦着脸道:“张妈要知道我办事不利,不等太太发落,先打死我了,玉茉姐姐,你好歹救救奴婢。” “太太不愿意管,我能有什么法子?”玉茉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伸指一点小丫头:“你也就看我好性,故此来缠磨我。” 小丫头也是个精的,立刻讨好:“玉茉姐姐救我。” “算了,权当是同病相怜了,我教你个巧宗,太太这行不通,你去找说话能算数的主子去啊。” 小丫头从沈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不禁拉下脸来嘟囔:“等老爷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平日没少孝敬玉茉,真遇到事,她也只会隔岸观火。 可小丫头也没法儿,只好灰溜溜的回到沈轻罗处事的花厅。 这会儿忙乱已经平息下来了。 沈轻罗将检举的和被检举的分成两拨,由被检举的开始一个一个打。众人开始还能撑着,可左也不见太太来,右也不见老爷来,众人不免失望,知道外援无望,只好自救,那些故意挑衅沈轻罗威严的人不敢再逞强,哭天抹泪的大喊:“姑娘饶命,奴婢知道错了,但求姑娘慈悲,奴婢任打任罚。” 沈轻罗将明珠誊抄的记事簿子扔到众人跟前,道:“打也就罢了,罚是必须的,按照上面写的,你们如数受罚吧。” 众人面面相觑:敢情这是早就把帐记下了,就等着今儿一总清算呢?亏得自己怎么就脑子抽了,以为这小姑娘是好欺负的。想着平日说了好些混仗话,也不知道这大姑娘会不会记在心里,以后图谋报复。 各个心下凄惶。 有那识字的,略略一翻,就白了脸,上面清楚明白的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谁失手损坏了物什等等,又有谁在一旁可以为证之类。 有那不识字的,听人念了几条,也不敢再吱声了。 沈轻罗倒也不曾狮子大开口,敲她们的竹杠,只按照物品原价,逐一赔偿,甚至索性列了几条规矩,因口角误事的,罚钱多少,因推诿误事的,罚钱多少。罚到一定程度,说不得只好撵人。 罚的钱不算多,众人都能承受,却也肉疼,权当以儆效尤。 这事一了,诸人再提沈轻罗,谁也不敢小觑,都道她年纪虽小,手段却毒辣。可也有人反驳,大姑娘处事公允,有奖有罚,极为公道。 众说不一,沈轻罗一概不理,这是后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2章、默许 今天两更,下午四点来看第二更吧。 沈同谦听说沈轻罗在府里发作下人,便微微有些不悦。这事怎么说怎么不好听,若有好事者摇动口舌,难免说沈轻罗轻浮,再有人追究,便要说是沈夫人管束后院不力。 总之沈轻罗怎么做都是难做。 沈同谦也知道,沈轻罗定然是忍无可忍了,才有今天此举。 他官衙中事务繁冗,心内虽急,到底耽搁了好些时间,一回府,方发觉事情已了,尘埃落定。 沈轻罗不曾找他来哭诉,倒有那不长眼的下人来叫屈,沈同谦大怒,叫管家沈聪过来,把她们好一顿申斥:“平日太太好性,对你们多有纵容,你们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长此以往,成何体统?今日谁若真个清白,只管来我跟前分辩,否则重罚。” 沈聪是打小就跟着沈同谦的,也略识些字,因年纪渐长,便索性做了内c外院的管事。因他办事利落,又擅体察人心,是以颇得沈同谦的看重。 得了沈同谦的吩咐,当真是正颜厉色,把那些来诉屈的人训的只管低头称是。这里还真没有一个完全清白无辜的,听管家说要重罚,苦了脸,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小姐是娇客,又一年比一年大,老爷c太太只有捧着,断没有往下押的道理,她要管家,底下人不服,老爷太太只会帮衬,难不成还要反过来弹压她? 沈聪暗自摇头,只叹息这些婢仆们各个胆子忒以的大了。 打发了这些婢个,沈聪过来回话。 沈同谦抚着胡须,半晌才问:“你怎么看?” 沈聪陪笑道:“大姑娘杀伐决断,颇有胆色。”一副很赞赏的模样。倒把沈同谦给说乐了,他挑眉看一眼沈聪,道:“你真这么想?” 沈聪正色道:“小的知道老爷心里担心什么,可这为人做事,哪能真的滴水漏,人人满意?大姑娘此番作为,虽然狠辣了些,可立竿见影,颇有成效。若想收拢人心,也不急在这一时,只管往后看就是了,小的瞧着大姑娘有理有据,也不是那等不分是非c任性妄为的人。” 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沈轻罗这招虽然粗暴,却最有效,沈同谦是一方父母官,衙门里平日里诉讼扯皮的事多了,就算是证据确凿,仍然有人抵死狡辩c反咬一口,有时候可不就得上刑。 难为沈轻罗年纪虽小,却最是果决,这一招敲山震虎,倒是极好的替她自己立了威。 沈同谦这边到底还是有些不安,想着沈轻罗为人处事到底稚嫩了些,她不比男人,在外在行走,说话做事都少些顾忌,女孩子家最关键的便是要有个好名声,怎么也得敲打她两句,不能让她太得意了,以后行事越发放肆,便吩咐沈聪:“你去叫骄骄过来,就说我同她有话要说。” 沈聪不敢怠慢,亲自去请沈轻罗。 沈轻罗倒没想到父亲会让大管事亲自来见自己。她也算是有些历练的人,在朱家没少和万象居里的伙计c掌柜交涉,倒也不怵,请沈聪进来,命明珠上茶。 沈聪不敢放肆,偷眼打量过了,越发觉得这大姑娘不怒自威,虽艳犹冰,倒另有一番风致。他转述了来意,沈轻罗便颔首:“我知道了,劳烦管事。” 很自然的示意明珠递了一个荷包。 沈聪暗暗称奇。大姑娘年纪小,却行事稳妥,连这等细节都能顺势而为,着实不容人小觑,当下再三谢过,才收拢进了袖子里。 沈轻罗却并不急着撵他,反倒叙叙的问起他在沈同谦身边都做什么,家里家外一众琐事,听的十分认真。 沈聪见她有兴致,也就侃侃而谈,事无具细,没有一点轻视之意。 沈轻罗问起沈家在青化县可有什么收入,沈聪也不避讳,答道:“老爷为人清廉,除了俸银,时有孝敬,也都微不足道,只这几年在老家置了几十亩薄田。” 又问起可有铺子,沈聪摇头:“老爷忙于公事,无暇分心,太太,嗯,也相差无几。”不能说实话啊,要说沈夫人不擅此道,沈聪都有点尴尬。 沈轻罗自然不会为难他,只是一笑置之,道:“以后若有事需要沈管事帮忙,还请不吝赐教。” 沈聪忙信誓旦旦的保证,定当鞠躬尽粹,死而后已。 沈聪先去向沈同谦复命,心下琢磨着沈轻罗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是府里的大管家没错,内宅女眷出门不易,虽是主子,肯抬举自己也情有可原,可他总觉得沈轻罗说话不能当寻常小孩子说话那么看待。 就是和沈夫人也得分别待之。 沈夫人是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又性子绵软,轻易不与人结怨。当然,说话有时难免刻薄,可对于沈聪来说,这都不算事。 沈夫人有些挑剔,但都无足轻重,总体来说,她和沈轻盈如出一辙,都是极好哄的那拨。沈轻罗则不然,她的话言简易赅,可你说听一当一,就有点蠢了。 沈聪不免多想,大姑娘这话,难道是想在县里开家铺子? 沈轻罗随后去见沈同谦。 沈同谦正在书房练字,沈轻罗在他身后跟着看了半晌,并不出声,沈同谦主动问:“你瞧着为父的字如何?” 沈轻罗字字如金:“字如其人。” 沈同谦气乐了,放下笔,示意沈轻罗:“坐吧。”他们父女俩是不可能像和轻盈那般亲密无间了。轻盈不学无术,可奉承拍马,无师自通,要是问她一句自己的字定的可好,她一定一大串的好话和不要钱似的,也只有沈轻罗能这么稳如泰山,无欲无求。 沈同谦问沈轻罗:“你每天可都还在练字?” “嗯。”沈轻罗也就这么一个字。 小厮奉上茶,悄然退下,沈同谦道:“这茶是南边来的春茶,你尝尝,味道还不错。你平日里都喝什么茶?” 沈轻罗回道:“什么茶都尝过,不过我更爱白牙齐兰。”抿了一口茶,眼睛亮了亮,道:“这是君山银针吧?确实不错。” 父女俩品了半日茶,这才回归正题:“你今日处事,为父略有所知。” 沈轻罗立即正襟危坐,抬眼正色道:“是。” 沈同谦刚要说的教诲的话立刻就噎住了。沈轻罗一副戒备的神色,显然是对他有所忌惮,也许早料到他会有甚赞同,肯定要长篇大论的说教一番,故此才端出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霜雪神色来? 沈同谦一腔热血,立刻化于无形,隐隐的还有点寒心。这女儿大了,他还说不得了?他也是为着她好,难不成只一味的纵容,就为了换她好脸儿? 沈同谦犹豫了下,道:“爹知道你也为难,你也有苦衷,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毕竟你是个姑娘家,名声最为重要,行事不可不留退步。虽说他们罪有应得,挨打挨罚都是活该,可你金尊玉贵,不该为了打老鼠就坏了玉瓶。” 沈轻罗也知道沈同谦是好意,只是这话总叫她有几分不耐。且不说这沈府就是个烂摊子,既然交给她了,不由她说了算,他拿出个章程来也好。 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沈夫人不济事,他也总该心里有数,怎么就一任沈夫人这么不作为?现下她出手,沈同谦就有这么多的建议意见,早干什么去了? 沈轻罗不屑于分辩,只陈述事实,把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言辞虽然平静,到底带出了点咄咄逼人的质问:“府里诸多问题,想来父亲心中有数,也早就知道了?” 沈同谦道:“这事,唉,说来话长,你娘多年不理家事,难免疏忽,又有轻盈长年病弱,她顾不过来也是有的。” 看吧,凡事涉及沈夫人,就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 沈轻罗轻声道:“不知父亲可有了良策,说与骄骄知道,也免得骄骄一人计短。”你说什么,我听就是了。 沈同谦一噎。这些后院琐事,他哪耐烦管?让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是为难他吗?可话是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他推辞倒显得他无理取闹了。 沈同谦仔细打量沈轻罗,不由暗暗感慨:骄骄当真得理不饶人啊。 虽是这么想,沈同谦却没明白的表示出不悦来,只道:“你也大了,行事自有章程,为父很欣慰,以后,这府里的事,你只管操持起来,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只管叫沈聪或是来找为父。” 晚间,沈夫人絮絮叨叨的和沈同谦说起白天的事:“骄骄也太狠了些,如今阖府都怨声载道,老爷看这事怎么好?不然把那些挨打的人都叫来,好生抚慰一番?” 沈同谦本就心中恼怒,此刻尤甚,极为诧异的看着沈夫人,道:“你这是什么话?她们挨打,是无缘无故的么?骄骄那头才按罪处罚过了,你这头就好生抚慰,这不是拆骄骄的台吗?”到底长没长脑子? 沈夫人犹不甘心:“可如此这般狠辣,日后底下人难免失了忠心,谁还肯好好做事?” 一群奴婢,尽心做事是本份,若是办事不力,打发出去再换一批也就是了,哪有主子哄着奴婢的道理?赏罚不明,才是让人心涣散的根源吧? 沈同谦懒的和沈夫人讲道理,只无力的摆手:“这事你别管了。”与其由着沈夫人软弱纵容,还不如交给骄骄。 求订阅,求支持,表因为上架就放弃作者君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3章、急切 送上第二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同谦和沈夫人在屋子里说的话很快不胫而走,众人都了解了老爷和太太的态度,那就是默许了大姑娘的所作所为。 既如此,谁还敢没眼色的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一时府里的人都老老实实的做自己份内事,不敢再出妖蛾子。 有那擅长钻营的,已经开始竭力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向骄骄进言献策;有那持观望态度的,也只敢默默的揣摩,不敢再乱传闲话。有那不服不愤的,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沈轻罗倒不至于时刻盯着她们,可自有献殷勤的人时时汇报,她们也不敢妄动。 沈夫人安安生生的做月子,她也乐得不出头,谁让沈老太太不日就要来了呢。 她现在有护身符,沈老太不看别人的面子,就是看在大孙子的面子上,也不好和她为难。至于府里的事,老太太看不上眼了,自有骄骄在前阵挨骂,也与她无关。 骄骄对沈同谦的话是言听计从,没几天便和沈同谦请求:“女儿回来青化县也有几天了,一时也没得机会逛逛,想着借父亲的沈管事一用,由他陪着女儿出去看看。” 沈同谦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自己分身乏力,有沈聪陪着,自是万无一失,因此痛快的答应了。 骄骄要出门,沈夫人不置可否,只是嘱咐:“轻盈在家也怪闷的,你既出门,就带她一起去吧,她要喜欢什么,你也别过于拘着她,想买就叫她买。” 沈轻罗无可无不可,只吩咐沈轻盈:“和我出门不要紧,关键是要听话,不能乱跑,否则街上的拐子把你拐了,我可没地儿找去。” 沈轻盈不免又是一阵哭闹:“你就是不愿意带我去,偏要在娘跟前充好人,我这就告诉娘去。” 沈轻罗不理她:“你去哪,回头可别说我没等你。” 沈轻盈在沈轻罗跟前被拿捏的死死的,对她是又敬又畏,又气又恨,到最后也只能委里委屈的跟着出门,想着回来再跟沈夫人告状。 沈聪自打前日和沈轻罗有过一番接触,心里就一直盘算,见今日果然有机会一起出门,便格外留心,马车到了城中,他便特意指点哪条街最繁华,都是什么铺子,又是哪家的买卖,哪家最擅经营,哪家铺子生意兴隆 沈轻罗认真的听着,只是点头。 沈聪也不急。如果沈轻罗兴头头的就说要做买卖,让他立马就去盘个铺子,他反倒要看轻她。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这道理沈聪是懂得的,没个准备没个计划,成不了大事。 因此沈轻罗一连逛了五六天,只看不语,甚至屡屡问他诸多问题,他也不烦,耐心的一一解答,不清楚的,便即刻叫人去打听。 沈轻罗跟着逛了一回,倒是沾光买了些糕点,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收获。 她倒有心背着沈同谦沈夫人,先斩后奏,买些漂亮衣裳,花巧的绢花c小玩意,可沈轻罗只一句:“这些东西远不如我送你的精致”,便打了退堂鼓,虽然嘴上仍是和沈轻罗别扭,心里却不得不感叹,到底青化县小,没什么好东西,她所见当真不如沈轻罗从建平府带来的。 沈轻罗对建平府满是期望:不知道建平府是何等繁华的地界。 跟着沈轻罗出门没有别的好处,只是一遍一遍的沿着青化县的街道走路。为的看的更真切,为了观察的更仔细,沈轻罗索性弃车步行。 沈轻盈年纪小,哪受过这等罪,走了半天就叫苦不迭,后来索性由乳娘抱着,先回了沈府。沈轻罗再出门,她也不嚷着要跟着了。 沈轻罗一连走了六七天,对整个青化县大致有了了解,便请沈聪进了一家茶楼消渴。 小二奉了茶,瞧见一个小姑娘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男人坐在桌的对面,不禁有些好奇。这男人他认识,是县令沈同谦身边的大管事,也曾照过面,只不曾说过话,他也算是青化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却对一个小姑娘毕恭毕敬,不知这小姑娘是什么来头。 沈聪确实对沈轻罗很恭敬。他跟着沈同谦这么多年,见识的人不少,上至京城中的达官贵人c下至贫寒士子,再到各家悍仆c刁奴,可谓林林总总。他只有一个念头,对于有本事的人,那是一定要尊敬的。 喝了两杯茶,沈轻罗便诚心求教:“沈管事想来也瞧出来了,我想在街盘个铺子,走了这么多天,不知沈大管事可有指教之处?” 沈聪陪笑道:“大姑娘太客气了,小的当不起一句大管事,姑娘说看得起,叫小的大名就好。” 沈轻罗道:“岂敢,若您不嫌,我叫您一声沈叔吧。” 沈聪不免又给沈轻罗加了几分。虽说尊卑有别,到底长幼有序,他年纪在这摆着呢,和沈同谦年纪不相上下,这声沈叔还是当得的。 推让了一回,这才笑道:“既是大姑娘不弃,小的也就腆着脸受了。既是姑娘问起,我倒确实有个建议” 沈轻罗却道:“且慢,不如我和沈叔把自己心里想的写出来,看看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小二拿了笔墨,两人各自写了一张,等到翻开来看时,不由的一笑。 沈聪实心实意的夸赞道:“大姑娘果然慧眼如炬,胸有成略,区区几天,便能运筹帷幄,小的自愧不如啊。” 沈轻罗不肯居功:“这也是沈叔的功劳,骄骄岂敢独揽。” 两人也算有了惺惺相惜之意,往下谈就更顺畅了些。沈轻罗和沈聪敲定的都是秋蕴街角的一家铺子,一年租金不足百两,胜在前后通风,采光阔朗,着实占据了天时c地利c人和。 沈聪当仁不让:“我去和这铺子的东家接洽,大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 两人敲定了诸多细节,临了沈轻罗道:“父亲百事缠身,这些经济俗务,还是不劳他老人家操心的好。母亲那里亦然,等将来时机成熟,我自会亲自回禀母亲。” 沈聪满口应承:“姑娘体谅父母,乃是一片孝心,在下自然只有玉成的份,姑娘放心,在老爷跟前,我绝对不多嘴。” 依他想,都说这位大姑娘心性要强,消似姑太太,这几天接触,确实是。 这世上确实有许多人说了不做,可也有一部分人是做了才说,方显稳重。显然沈轻罗属于后一种。 只怕在事情没做成之前,她不好意思和老爷c太太说呢。 小姑娘嘛,凡事都想做到最好,沈聪对她只有更尊敬的份。 沈聪在外面帮着沈轻罗跑腿,沈轻罗也没闲着,把自己带来的银票归拢了归拢,手里拿着沈夫人给的一百五十两,沉吟了良久,到底又小心翼翼的放起来。 明珠进来回道:“姑娘,府里来信了。”她说的府里,是朱家。 沈轻罗时常有书信来,倒是比从前在朱家时热闹,有姑母的,也有七哥的,还有万象居掌柜送来的。 沈轻罗示意明珠放下,吃罢晚饭,她一一读来。姑母只问她吃穿用度,又问在家里可还舒心,又殷殷表示十分想念。 七哥的信就简洁许多,和平日闲聊差不多,大都是他的所见所闻。最后加了一笔:“你前日的信我已收到,过几天便着专人给你送去,凡事欲速则不达,我知你心性一向沉着,仍要嘱咐你,切不可急功近利。” 沈轻罗微微一笑。 读着七哥的字迹,仿佛他就在跟前,一脸的纵容:你做什么都好,七哥支持你,成功了,七哥为你高兴,失败了,七哥替你兜着。 同时又是满心的担忧,虽然不说,可都在他那黑白分明,幽静如深潭的眸子里呢。有他殷切的视线在,沈轻罗就无所畏惧,总有坚定靠山的感觉。 她将书信放到胸口,阖眸假寐,唇角轻扬,绽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翡翠悄然进门,回禀道:“姑娘,孙嫂求见。” 沈轻罗睁开眼睛,回神端坐,问:“哪个孙嫂?” 翡翠提醒:“就是外院沈管事的娘子,负责府里采买的孙嫂,年纪也就在二十三四岁,生的面皮白净,不笑不说话的那个。” 她这一描述,沈轻罗也想起来了,忙道:“请孙嫂进来。” 孙氏不是一个人来的,手里还领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进门就压着那小子磕头,陪笑道:“奴婢是来给姑娘送帐册的,我那当家的说天晚了,他出入多有不便,又怕姑娘着急,故此叫奴婢走一遭。这小子不懂事,哭着闹着非要跟着我来,让姑娘见笑了。” 沈轻罗叫她们母子起来,定睛打量,见这小子生的倒也健壮,看样子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个子却要比自己高上半头,神情虽然懵懂,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透着灵气。 怎么看也不像是吵着要糖吃要娘抱的孩子。 沈轻罗心下有了主张,便笑道:“沈叔也实在是太急切了,我知道他忙,就是缓上一两天也没关系,倒劳动你了。”她吩咐明珠:“把许嫂做的点心拿来,给孙嫂娘俩尝尝。” 孙嫂忙应了,又压着这小子磕头。 沈轻罗问:“这孩子多大了,叫什么,瞧着倒是挺聪明的,在府里可有了活计?” 恳请大家支持,谢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4章、恩典 孙氏和沈聪十几年夫妻,也算是夫妻同心,这些日子没少听沈聪夸赞这位大姑娘,只说她心性灵透,性子沉稳,待人接物进退有度,遇事颇有决断等等。 她虽然口中附和,却并不深以为然。才九岁多,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再能干又能能干到哪儿去? 沈聪得了沈轻罗的吩咐,关于她想开铺子一事,对沈同谦和沈夫人都一字不说,更不会说给自己的婆娘听,是以只夸沈轻罗好,却不夸究竟好到哪儿,孙氏听的云山雾罩,自然不甚了了。 她在内院负责采买,不曾像别人那样迫不及待的要给这位大姑娘下马威,只乖乖的做自己的份内事,是以与沈轻罗打的交道不多,不想今儿头一回照面,就被沈轻罗的聪慧给惊着了。 她满口都是敷衍的话,谁都不会当成假话来听,可这位大姑娘心思玲珑,只怕自己才进门,她就把自己的小九九盘算透了。 孙氏不敢怠慢,立刻满面含笑的站起来回话:“这小子叫虎子,因是属虎,就叫了这么个名字,今年九岁,成天到晚,不是玩就是吃,要不就是满院子祸祸,奴婢都快愁死了。也就是姑娘是瞧得起他,夸他聪明,但凡他能省点心,奴婢夫妻两个就要念佛了。” 这就是还没活计的意思。 沈轻罗只微微颔首,轻声道:“呵,九岁,若是有心气儿的,倒也能顶事了。” 孙氏心下不由的一阵紧张:大姑娘这话,是打算给虎子一个差事了?能给什么差事? 孙氏先前是想着让虎子上几年私塾,多认几个字再说,靠着老爷,又有沈聪的面子在,将来虎子的前程总不会太差,哪怕不能接沈聪的大管事之职,但占一个得力的差事总可以。 可这虎子不是读书的料儿,也开了蒙,跟着先生认得几个字,可三四年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写的歪歪扭扭。 夫妻俩算是彻底死了心。 只想着等再大几岁,由沈聪提点,跟着老爷跑个腿什么的。 怪只怪府里除了两个姐儿,没一个年纪适中的少爷,想要做个贴身小厮都不能。沈同谦身边倒是有好差事,可虎子不识字,老爷便不喜,也用不着,再者年纪太小,有沈聪呢,何时能轮得到虎子出头? 孙氏故意带着虎子来见沈轻罗,也没敢报多大希望,只是投石问路的意思。可沈轻罗这漫不经心的话一出,她便升出了几分希望。 人一有了,就难免缩手缩脚,孙氏自诩嘴皮子利索,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沈轻罗只作不知,低头翻看沈聪记下的林林总总的诸项事情。沈聪做事稳妥,外面的事全是他自己一个人跑下来的,随时记录在册,也有个忠心的意思在里边。 孙氏便有些站不住。她刚才这一犹豫,好好的气氛便荡然无存,她总不能腆着脸问一句“姑娘给我家这小子个恩典,不拘好歹,赏他个差事”。 沈轻罗指着沈聪的帐本,简单夸了几句,便有端茶送客的意思。 孙氏懊悔不迭,只恨自己嘴拙。现下好好的机会,没到手就脱手了,她实在是不甘心。 可沈轻罗年纪虽小,却性情偏冷,轻易不善言笑,既然事情交待完了,孙氏也没有再耽搁下去的借口。 况且天色不早,沈轻罗想必也该歇了。 孙氏只得含恨告退。 带着虎子走了几步,看着虎子还抓着点心吃,嘴角c前襟c手上全是点心渣子,孙氏不免长叹一声,拿出帕子替他拭净了,半是嗔半是怨的道:“你这小兔崽子,就知道吃,什么时候能顶点事啊。” 虎子这会儿才敢大声说话,道:“娘临来前不是再三嘱咐,叫儿子少说话嘛。” 孙氏噎了一下,想想也只得作罢。虎子到底年纪还小,大姑娘虽然有本事,可这家终究是老爷太太当家作主,就算她能给虎子安排差事,也不过是跑跑腿。 又因为男女有别,十天半月能面禀一回也就不错了,时间长了,还不是把虎子扔到脑后?想来光是做这些跑腿打杂的活计,虎子也没什么出息。 再等等,以后不愁没有机会。 孙氏无可耐何的安慰自己,到底不忍对虎子苛责,因天黑,仍是一手紧紧的牵着他,生怕他磕了绊了摔了。 才过了长廊转弯,就听见身后有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道:“孙嫂子,且等一等。” 孙氏忙停下步子回头,见是明珠,手里还拿着个小纸包,想是走的急了,颇有些气促。孙氏忙道:“明珠姑娘,可是有事?” 明珠道:“孙嫂子走的倒快,我这紧赶慢赶,还是落了一步。” 孙嫂陪笑:“是我走的急了,没注意,姑娘应该早些唤我一声。” 明珠把手里的纸包塞到孙氏手中,道:“姑娘说瞧着刚才虎子爱吃这个点心,恰好许嫂做的还有,就叫我拿了几块给虎子。” “唉呀呀,这是怎么说,虎子小孩子家就知道贪吃,怎么好让姑娘挂心。”孙氏满面笑容,忙不迭的道谢,作势要给明珠拿几块。 明珠怎么稀罕,只微笑不要。 虎子早在明珠来时,便用袖子把嘴角抹了,端正严肃的垂头在一旁站着,此刻抬头一本正经的道:“明珠姐姐,烦请你代我谢过大姑娘,就说虎子没别的本事,只会替大姑娘跑个腿,若大姑娘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一准不白吃了大姑娘的点心就是了。” 明珠年纪也不大,正是爱玩的时候,不过沈轻罗不喜笑闹,故此她也多是板着脸充当小大人,听了虎子这孩子气的话,没忍住噗嗤一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儿,姑娘哪在乎这点点心。” 孙氏也笑道:“你这孩子,大姑娘给你点心,就是指望你替大姑娘跑腿的,可长点出息吧。” 虎子对孙氏的话很是不以为然。因不在主子跟前,他也少了几分拘束,一板一眼的道:“自然不是,姑娘赏我点心,是瞧得起我,瞧得起我,自然是觉得我还有几分用处。可我现在还小,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方不算辜负大姑娘的瞧得起么。” 孙氏又是骄傲,又是好笑,朝着明珠道:“明珠姑娘别介意,我家这虎子就是傻小子,说话口无遮拦的,凭白让人笑话。” 明珠含笑道:“什么笑不笑话的,谁心里没有一本帐,是好是歹,各个都清楚着呢。”她又对虎子道:“你也不用白表功,真有事,大姑娘吩咐了你,你别办砸了是正经。” 虎子一挺胸道:“说了不算,要做了再看。” 明珠这才和孙氏母子分别,回了沈轻罗的房里。 沈轻罗正在伏案练字,明珠一边沏茶,一边絮絮的将刚才的事说了:“虎子也不小了,我看孙嫂子走路还牵着他的手,看他吃的一嘴点心渣,又气又叹,还是亲自替他擦了。倒疼的和自己眼珠子似的,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随即又笑道:“这虎子倒还挺实诚,得了点心,直说让我替他谢谢姑娘,但凡有事,只管吩咐,他现在做不了什么,跑个腿也成,还说指定比别人跑的快。” 又歪了歪头:“倒不像是大人教的。” 她自说自话,倒是所有话都叫她一个人说全了。 沈轻罗只抬了抬眉眼,眼波流转,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带了几分潋滟,轻启朱唇,似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道:“孙嫂子待虎子倒真个很好。” 明珠点头附和道:“可不么,不过话说回来,天底下哪有不疼自家骨肉的爹娘。” 沈轻罗触动心窝,却不动声色,只垂了眉眼,轻嗯了一声。一直到熄灯就寝,她也没再言语,寂寂如初。 第二天沈聪便来见沈轻罗,一见就面带歉然的赔礼:“是我那浑家不懂事,没的带着我那小子来给姑娘添堵,是我管束不力,还请姑娘恕罪。” 沈轻罗神色清淡,并无不悦,只道:“虎子忠正耿直,又不失伶俐,挺好。” 她的重点在虎子,不在孙氏,可见并未放在心上,沈聪松了口气,想着这大姑娘虽然寡言少语,可颇有胸襟,倒不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听命于她,倒也少了许多顾忌。 只听沈轻罗又道:“我身边也确实缺人手,就让虎子以后替我跑跑腿吧。府里的活计用不着他,只管负责铺子里的事就成了。” 沈聪一怔,随即大喜过望,忙打躬道谢。 沈轻罗轻轻一摆手道:“用谁都是用,沈叔不必见外。”被她那灿若星辰的眸子一掠,沈聪只觉浑身一紧,不由的苦笑道:“姑娘恩典,沈聪铭记于心。” 沈轻罗倒难得的一笑:“别这样说,沈叔,我独木难支,没有你们父子帮衬,可以说是寸步难行,若说什么恩典的话,可就太见外了。” 沈聪见好就收。 沈轻罗又问:“虎子可有大名了?” 沈聪忙道:“没呢,成天就虎子虎子的叫,姑娘若肯赐名,那是最好。” 沈轻罗想了想道:“就叫沈畅吧。虎子心思灵透,倒也名副其实。” 沈聪很是高兴:“畅字好,畅字好,我回去就把虎子的身契拿过来。” 沈轻罗点点头:“沈叔只管放心,若虎子将来能够独当一面,我自不会亏待于他。” 今天咱生日,又老了一岁,真让人惆怅啊!爱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5章、沉稳 送上第二更,大家看文愉快。 沈聪从沈轻罗这一出去,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没等坐下,便叫人将孙氏叫了回来,把人都撵出去,门一关,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怒斥。 孙氏甚是委屈:“我是自作主张,可也是听你有这个意思,才肯豁出脸去探探大姑娘的意思,你怎的倒只怪我不会做事?” 沈聪气的直顿脚:“我是拿你当家里人,以为你嘴够紧,才会多少漏出几句话来,你不说死死闷着,倒敢自作主张,还说没错?” 孙氏轻声辩解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我也没和旁人说。”就是老爷那,机密的事多不多?可也不见老爷管的这么严实,倒是这大姑娘,年纪不大,管人倒是有一套,连沈聪都不敢多言。 沈聪厉声道:“那也不行,以后出我口,入你耳,你给我烂死在肚子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见沈聪发脾气,孙氏不敢犟嘴,只好称是。 沈聪气咻咻的骂了半晌,坐下来喘气,孙氏做小伏低的倒了杯茶送上去,问:“当家的,大姑娘那边怎么说?” 沈聪瞪她一眼,到底接了茶,灌了一杯,这才道:“已经答应了,把虎子留在她身边。” 孙氏面露喜色,见沈聪神色不愉,又收了嘴角,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事不能到处嚷嚷。可早晚不也是要被人知晓的吗?再说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差事,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厮,你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沈聪斥道:“你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懂的什么?我前日只说大姑娘将来必定发达,若是虎子能跟着她是再好也没有了。想是这么想,可也得有合适的机会,你就兴头头的去讨差事,叫人背后里怎么想咱们夫妻俩?替老爷c太太做事,那是天经地义,可大姑娘也是名正言顺的小主子,跑点腿就要工钱,你的眼皮子就这么浅?时间长了谁还管重用你我?” 孙氏被说的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的低头,心里却腹诽:世人重利,她这点小心思也无要厚非嘛。再说大姑娘早瞧出来了,还不是顺顺利利的点头答应了?显见是不以为然。 不过沈聪再三强调要好好做事,孙氏还是赞同的。 沈聪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可跟着聪明人,事做到了就好,有些话不说也罢,你当主子心里不清楚?” 孙氏郑重发誓道:“是我眼皮子浅,功利心过重了,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好好做事,不给大姑娘添乱了,成不成?” 沈聪这才作罢,到底又叫了虎子来,再三嘱咐:做事用心,多看多听多动脑子,凡事多在心里衡量,不懂就问,别擅自耍小聪明之类,又说:“以后你也有了正经的大名了,姑娘赐了名,你以后就叫沈畅。” 第二天,孙氏亲自把虎子的身契交给了沈轻罗。 原本备了一箩筐的话,可见沈轻罗神色淡淡,没有一句废话,孙氏也不敢多说,只私底下拉着明珠,忏悔了半日。 虎子倒是很自在:“我知道了。”他也高兴,可他实心眼,只知道尽心尽力就好,不像沈聪夫妻得失心重,因此也就没有多大压力,兴奋也有限,不像两个大人那样焦灼,反倒比两个大人都沉稳。 沈聪颇感欣慰。 沈轻罗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对虎子也好,对孙氏也罢,对沈聪也都一如从前。她要开的铺子已经按部就班的开了起来,朱七着人从建平府送了一车胭脂水粉,沈聪帮着找了两个伙计,一应物什都支应了起来。 沈轻罗和沈同谦提了一声,借了一个帐房先生。 沈同谦粗心也好,大意也罢,沈轻罗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他当真一无所知,甚至沈轻罗问他要个识字的帐房,他也只是匆匆给了几个名字,便由着沈轻罗自己挑选去了。 铺子起名叫做燕支铺。 胭脂是从一种名叫“红蓝”的花朵里粹取出来,因它的花瓣中含有红c黄两种色素,花开之时被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黄汁后,即成鲜艳的红色染料。妇人所用的妆面的胭脂有两种:一种是以丝绵蘸红蓝花汁制成,名为“绵燕支”;另一种是加工成小而薄的花片,名叫“金花燕支”。 叫得久了,都把燕支叫成“胭脂”,沈轻罗追根溯源,叫成燕支铺,又别致又有雅趣。 沈夫人出了满月,沈轻罗的燕支铺也已经开张大吉,春日越发暖融,百花齐放,明媚鲜研。 沈老太太也终于到了。 不只她,还有护送沈老太的沈同义以及两个侄子个侄女。 沈老太生有三女两子,长子是沈同谦,二子便是沈同义。沈同义比沈同谦小两岁,却早有了两儿两女。 老大瑞哥儿,今年十三岁,老二庆哥儿,今年九岁,老三苗姐儿,今年八岁,还有一个小的,因路上不便,就没带出来。 沈夫人抱着安哥儿,沈轻罗带着妹妹,俱都等在门口迎着沈老太一行。要比迎接朱深氏那回热闹多了。 沈老太一下车,沈夫人便迎上去行礼:“娘一路车马劳顿,身子可还好?媳妇不孝,多年不曾亲自侍奉,在这给您问安了。” 沈老太如今五十多岁,前半生辛苦劳作,十分煎熬,如今儿女大了,她倒保养的越发精神健旺。一眼瞧见沈夫人怀里抱着的安哥儿,立刻笑的一张老脸和秋日里的菊花一般:“快起来,一家人,哪这么多虚礼,我都好着呢,这是安哥儿吧?唉呀,大孙子唉~” 说着伸手就要抱。 沈夫人颇为担心。虽然说老太太疼孙子,只有比她更甚,可到底人年纪大了,这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沈夫人不敢不给,只示意乳娘。乳娘便上前给沈老太太行礼,陪笑道:“老太太,门口风大,哥儿才出了月子,怕是禁不得呢,还是奴婢先抱着,进去再给您老人家瞧。” 沈老太太满腔热忱打了个折扣,脸上就带了点颜色出来,再看沈轻罗姐妹,也就淡淡的:“哟,这是招弟和引弟吧,一晃都这么大了,祖母成日念叨着你们,也不知道还能再看你们几年。” 这就开始倚老卖老。 沈夫人心下委屈。也不是没说过要接她来尽孝,可她不肯,只说离了家便睡不着,吃不好,宁愿守着家里的几亩地,可这话说出来倒像是没人管她,她孤零零的在家有多可怜一样。 沈轻罗浅笑上前扶住沈老太太,道:“祖母安好,骄骄也有三年多不曾见过祖母了,心里也十分想念,如今祖母来了,便住下来吧,也好让孙女多尽尽孝。” 沈老太太一听,倒是侧目了一瞬:“骄骄?”这孩子小时候可没这么嘴甜,如今大了大了,倒出息了! 沈轻罗乖巧称是。 沈老太哦了一声,道:“可不三年多了么,你如今改名了?娇娇,听着倒是娇娇的,不错,不错。引弟呢?” 沈轻盈原本就不爱听人叫她昔日的小名,又看沈老太太粗声大气,便着实不喜。 沈老太太在家朴素惯了,即使出远门,也没换崭新的衣裳,仍是粗布大褂,她吝啬惯了,破了就补上点补丁,虽然干净,终是不好看,若是不认得的,还只当是哪来的乞讨的婆子,甚至连沈府的下人都比不上。 沈轻盈就有些嫌弃的嗯了一声,不肯上前。 沈轻罗代为答道:“妹妹也大了,再叫招弟不太中听,爹娘现下都叫她轻盈。” 沈老太太皱了皱眉,只当轻盈认生,也就没计较,只问沈轻罗:“你爹呢?他这一向都好?” 叙过寒温,沈轻罗又见过沈同义以及瑞哥儿c庆哥儿c苗姐儿。 自沈夫人出了月子,沈轻罗便不肯再理事,只把大权重新交了回去。沈夫人乐得她这么识情识趣,话里话外,对她都只有夸奖。 沈同义去了沈同谦的书房,沈夫人陪着沈老太进了内院,沈轻罗则陪着瑞哥儿c庆哥儿和苗姐在一起说话。 瑞哥儿和庆哥儿年纪虽大,却是乡间野惯了的,瞧哪儿都觉得新鲜,这摸摸,那摸摸,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苗姐儿还好,但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不够似的。 沈轻盈挨着沈轻罗,小声道:“土包子。” 沈轻罗和几个哥哥姐姐也不甚熟悉,多年不见,除了说几句场面话,一时也没什么可聊的。听轻盈这般说,便小声道:“那是哥哥c姐姐,不许胡说。” 沈轻盈哼一声,懒的理沈轻罗。沈夫人身边又有个时刻耳提面命叫她“引弟”的沈老太,她也不愿意往前凑,只在一旁闷坐。 沈轻罗拉了拉她,对瑞哥儿道:“哥哥们初来,不如我带哥哥和妹妹们去园子里逛逛,这会儿海棠花开的正热闹,叫人备几盘子点心,沏一壶茶水,在花下荡几回秋千,要比这里有趣。” 瑞哥儿c庆哥儿和苗姐欢呼一声就走。沈轻盈虽然不情愿,也跟着站起身。园子里有花有景,总要比跟这三个土包子大眼瞪小眼强。 只有沈轻罗微笑起身,不慌不张的向沈老太太和沈夫人辞行:“祖母和母亲只管放心,我会照顾好哥哥和妹妹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6章、盘算 不好意思,今天事多,19号的更新还没码出来,大家晚上来看吧。 沈同谦稍候回来,和母亲兄弟相见,亲热自不必提。私下沈老太太拉着他,娘俩说起家常,不外是家里谁家又填了几个孩子,哪个祖辈过世了,叔伯哪家又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吵的天翻地覆,谁家的孩子长成了,娶了媳妇,谁家嫁了姑娘 彼此唏吁不止。 沈同谦生于斯,长于斯,虽说多年离家,可对于村子里的乡亲们都有印象,听着沈老太太一一说道,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破落的小院。 沈老太太又说起白天的事,感慨着道:“骄骄倒和个小大人似的了。当年不起眼,又瘦又弱,谁成想女大一枝花,竟出落的这样好,又懂礼貌,又有规矩,想叫人不喜欢都难。” 沈同谦顿了一顿,想起就是母亲当年口口声声说骄骄是丧门星,不免心下感慨。不过既然母亲改了口风,他自是一力赞成:“可不是,这一向家里乱,多亏有她。”又添一句:“以前总遗憾她是个姑娘家,现在倒庆幸她是个女孩子了,如今儿子也儿女双全了,娘也该放心了。” 为了生个儿子,这么多年沈老太太和沈夫人没少打饥荒。沈同谦自然是希望家和万事兴的,逮着机会,自然要劝劝老娘。 沈老太太没好气的嗯哼了一声,道:“不是我老婆子爱管闲事,多子才能多福。你膝下只有一个安哥儿,到底人丁单薄了些。要不是你媳妇瞧不上瑞哥儿和庆哥儿,我早叫他们过继一个来了。” 沈同谦苦笑:“娘您这又是何必?虽说侄子和自家儿子差不多,可哪有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心?她又不是不能生” 沈老太太也知道那两个孙子倒是健壮,可于学业上实在不堪一提,大儿子为官做宰,将来孙子也要走仕途。 可老太太是越老越精刮,岂能让儿子三言两语就糊弄住,当下呵呵笑了两声,道:“是啊,你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得自己养着,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骄骄一直待在朱家,不是秘密,再说朱沈氏哪年都要派人往沈老太太那走上几遭,老太太知道一点都不稀奇。 只是从前老太太对骄骄颇为怨怼,养在哪,都和她没干系,这会儿堵沈同谦的嘴巴堵的倒快。 沈同谦只能闭嘴。 老太太也不想为难儿子,叹了一口气道:“唉,当年要不是你现下儿子也十多岁了。” 沈同谦头疼:“娘,过也过去了,还提当年做什么?” 沈老太太又想起了什么,道:“我瞧着这孩子轻易不言不笑,虽说女孩子家要稳重,可她这也太过了吧?还是个孩子呢,总得爱说爱笑才显得娇憨可爱。” 说起来,虽然轻盈和她不亲,可轻盈性子活分,和苗姐儿差不多,高兴的时候便叽叽喳喳说上半天,不高兴了便眼泪汪汪,耍脾气也更显精神气,她更喜欢轻盈多些。 沈同谦心里为难,孩子长成这样,这一大家子人谁也脱不开责任,可当着自家老娘,自然不能倒前帐,只附和着道:“是,儿子也这样想,许是才回家,一时放不开也是有的,慢慢就好了。” 沈老太太嗯了一声,想着朱沈氏,不免牵挂,便问沈同谦:“你妹妹说没说多咱来?” “已经叫人送了信,朱家事多,总得安排几天,想必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沈老太太对朱沈氏这个大女儿一直心有歉疚,想着想着就出神发起了呆。她年纪大了,沈同谦不愿她想起伤心事,看天色渐晚,便提醒她:“娘,您也早点歇了吧。” 沈老太太唔了一声,没动,眼神茫茫然的,半天才聚了焦,对沈同谦道:“你妹妹,命苦呢,你这做大哥的多让着她些。女人再要强,不还是得看丈夫看儿子?偏生她于子嗣上也难,只得一个七哥儿好在七哥儿也大了,等过上几年,娶了媳妇,多生几个孙子c孙女,秀珍这辈子才算完满啊。” 沈同谦不由的失笑:“娘你也想的太长远了,七哥儿还小呢。” 老太太哼了一声:“小什么?也有十五六了,不知道秀珍想给他说个什么人家?” 这沈同谦可不知道:“还有妹夫呢,他那人一向深谋远虑,又只有七哥儿一个,怎么也不会委屈了他。” 沈老太太对朱焕那是一百二十个敬佩c敬畏,沈同谦提到他,老太太也就不言语了,只问沈同谦:“骄骄是就在家住下了?” 沈同谦含糊道:“唔,这是自然。” 沈老太太磕掉水烟袋里的烟灰,把盘着腿松开,往后靠了靠,眯着眼道:“也不知道你妹夫心里怎么打算的,其实亲上加亲挺不错。原先我也没往这儿想,不过这回来看见骄骄小模样出落的一等一的好,也算配得上七哥儿了。” 沈同谦替老太太盖上薄被。虽说春天暖和了,可到了晚上还是凉,老太太年纪大,早前落下寒腿的老毛病,受不得一点风。听这话他神色还是淡淡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人家就别跟着操心了。” 沈夫人等了半日,才等到沈同谦回房,亲自迎着他服侍他宽衣c梳洗,含笑问:“和娘说了这半夜,也不怕娘累?” 沈同谦抹了把脸,道:“娘又见老了,头发也更白了,说话也是,来来回回,一件事能重复好几遍。” 沈夫人叹道:“谁说不是,这一年又一年,孩子们各个都长起来了,你我都跟着渐老,娘还能不老?” 沈同谦把帕子扔给沈夫人,笑道:“可不是,要说娘也爱操心,这唠叨了半日,竟惦记着给骄骄说婆家了呢。” 沈夫人手一顿,满心的不乐意。沈老太太所认识的人大都是乡下的亲戚,一辈子土里来土里去,能有什么出息?不是她势利,再怎么样她也不能把个好好的女儿嫁过去。 沈同谦一回头,见沈夫人沉着个小脸,倒露出了一点当年同窗时的任性来,不由的失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娘又不是老糊涂,怎么也不会把骄骄嫁回村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娘心中的道道多着呢。” 沈夫人这才缓了脸色:“老太太心里有人选了?” 沈同谦摇摇头,笑笑道:“你别跟着听风就是雨,娘就是那么个想头,成不成的,看天意吧。” 沈夫人倒来了兴致,能让沈同谦说出看天意来,定然是不可多得的好亲事,她缠着沈同谦道:“老爷和妾身怎么倒生分起来了,骄骄是咱们的女儿,她的终身大事,我这当娘的不操心谁操心?成不成的,老爷只管一说,我也只管一听也就是了。” 沈同谦推不过,便把沈老太太的话学了一遍,笑道:“老太太倒也是好意,想着亲上加亲,可结两姓之好,也要两厢情愿才好,要不怎么说老太太是白操心呢。” 他说了半晌,沈夫人都不吱声,侧头一看,见沈夫人正出神呢。得,这也是位杞人忧天的主儿。 沈同谦毫不客气的打碎沈夫人的楚想:“这事怕是不成,姑太太c姑老爷心里自有打算呢。” 朱沈氏要强,沈同谦早有领教,还有朱焕,那可是为了前程,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婚事都能算计上的,朱家只有一个朱七,他对朱七的期望值高的不能再高。 沈夫人一挑眉,悻悻的道:“老爷这话,是朱家还瞧不上骄骄不成?”一想到姑太太那永远颐指气使c趾高气扬的模样,沈夫人说话难免刻薄:“也不看看他们自己是什么人家,说到底不过是商户,七哥儿再优秀,既不能科举,也不能出仕,再也息也有限,难道还想着尚公主不成?” 这话过于刻薄,沈同谦一皱眉,厉声道:“慎言。” 对于朱家,沈夫人谈不上多满意,但也不是不满意。 朱家富贵,沈夫人不免要用世俗的眼光对朱家又妒又羡。可因为商户排在末等,又难免对朱家嗤之以鼻。 再说还有朱沈氏这个难缠的小姑子,沈夫人是巴不得一辈子不打交道才好。 现下只是普通的亲戚还好,若真成了儿女亲家,以后可有的磨的了。光只是一想到朱沈氏,沈夫人就觉得头疼。 但对于朱七,她是极喜欢的。那孩子生的俊美非凡,又性子温驯,是朱家的独苗,将来偌大家业都是他一个人的,谁嫁给他那是天大的福气。 要不是轻盈年纪还小,和朱七相差太大,沈夫人都想把他给轻盈留着。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也算是从小看大,沈夫人对朱七很是看重。 现在沈家有求于人,若是结了儿女亲家,朱家定然会鼎力相助。他日沈同谦仕途发达,轻盈的婚事也能水涨船高,安哥儿的前途也有了指望。 这么一想,把骄骄许给朱七,实在是皆大欢喜,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想到这沈夫人叹道:“妾身也是替骄骄想啊,她和七哥儿青梅竹马,又比旁人都格外亲密,若能玉成此事,简直是两相得宜” 沈同谦不再由着沈夫人幻想,当机立断的道:“总之这事你不许提。” 沈夫人口中应承,心里却暗自思量:我不提,可以由老太太提嘛。 今天要上课,只有一更。单更的话是每天下午四点,双更的话第一更会在上午十点左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7章、追逐 更新稍微晚了点,抱歉,大家看文愉快。 沈轻罗并不知道沈夫人作如是想,她正满怀期待的等着朱七来。她从没和七哥分开过这么久,她想姑母,也想七哥了。 因沈老太太的到来,朱沈氏略略安排了家里,便带着七哥再度来了青化县。 一家团聚,喜不自胜,最高兴的莫过于沈轻罗。一等见过礼,大人们自去说话,她便跑到朱七跟前,也不说话,就抬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眼巴巴的望着他。 朱七甚是好笑,他拉着沈轻罗的手,特意走到一边,抚抚她头上娇艳的山茶花。山茶虽艳,和沈轻罗相比,仍显逊色。多日不见,沈轻罗似乎又长高了些,也更漂亮的让人睁不开眼了。 他轻笑,故意道:“怎么啦?”看她就像听话乖巧的小狗一样,似乎翻着白肚皮等他抚摸。他忍不住,便再也想不到顾及大人们的眼光。 沈轻罗亲密的挨着他的手臂,贪婪的嗅着属于他的特有馨香,小声却毫不避诲的道:“骄骄想七哥了。”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却包含着沈轻罗浓重的情感。朱七心底涌上来一重重的浪潮,几乎将他的理智淹没,到底年长几岁,他生生将这种激动压制下去,绽出一抹再情深意切不过的微笑,道:“七哥也想骄骄。” 朱沈氏和沈老太太说着话,沈夫人便偷空觑了一眼沈轻罗,果然见她言笑晏晏的挨着朱七,头并头,小声说着什么。 都说骄骄是个冷淡性子的人,这么多日子,她一向神情淡漠,生气了也少有动容的时候,只不过凉凉的一抬冰寒的眸子。高兴么,更显不出,只那么漫不经心的一翘唇角,少有像和朱七在一起时那甜的几乎化不开的笑容。 沈夫人想着沈同谦的话,对朱沈氏的心思很不以为然,此时便突兀的一笑道:“七哥儿和骄骄当真亲昵的紧,若是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是亲兄妹呢。” 朱沈氏便停了话头,抬眼朝着朱七和骄骄望过去,见他们一副小女儿情态,嘴角轻轻一撇,道:“他们两个本来也是亲兄妹。” 沈老太太心中自有思量,听沈夫人这么说,也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两眼,却没说话。 朱七和沈轻罗话不是很多,两人深有默契,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因为他二人都无力改变什么,说了也只是徒增伤感。 朱七半抚半抱了沈轻罗一会儿,两人也就分开,沈轻罗自招呼人奉茶,又将瑞哥儿c庆哥儿和苗姐招呼过来相见。 朱七既有礼,又疏离,对轻盈都远远没有待沈轻罗那般温柔。虽说大家都是表兄妹,可也只有他二人对视时都能浅笑,是旁人插不进去的亲密。 略叙了叙话,朱七便对沈轻罗笑道:“这回来,可不只我一个人来的。” 沈轻罗不解的望着他:“还有谁?” 朱七此来,又替她带了上好胭脂的样品,沈轻罗是知道的,如果朱七说的别人,应该是万象居里的伙计,再无旁人。可他神情如此郑重其事,应该是很重要的客人,可从朱沈氏她们一行人来,沈轻罗也没见到陌生的面孔。 沈轻罗很是不解。 朱七无耐的笑笑,低声道:“是家兄弟。” 饶是沈轻罗一向镇定,此刻也不由的瞪大眼睛:“他,他们来做什么?现下在哪儿?”她没看见啊。 这两个人算不得正经亲戚,可身份不容小觑,若论起来,大人可是沈同谦的顶头上司,他的儿子们哪能怠慢。但朱七这会儿才私下里提,想必是这两个人不是明目张胆,自曝身份来的,别底下人不知情,把他们哥俩儿和朱家的仆从们安排到一起。 朱七也只能无耐的苦笑:“是大人和爹娘提的,推拒不得,好在离的并不远,不过天就回去了。这二人难得出门,贪图新鲜,好说歹说也不肯打着大人的旗号,美其名曰历练。娘被缠的也没办法,说不得打不得,只好随他们。” 家两兄弟从小时候和朱七闹过一回后,倒是不打不相识,这些年两家走动渐密,倒是亲近了不少,这两人没少找朱七玩。 因着沈轻罗开了万象居,里面不少新鲜玩意,二人借着亲戚的名头,没少登门捧场。又因沈轻罗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这二人喜欢沈轻罗聪敏c独立c能干的性子,不自禁的就喜欢和她亲近。 沈轻罗除了对朱七格外亲热,对谁都一样。当年她在府吃亏的事,虽说是家理亏,可毕竟不是这两兄弟一手造成的,因此沈轻罗对他二人不冷不热,寻常而已。 桂英倒也罢了,他冲动c莽撞c直性,每天除了读书跑马,还不曾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沈轻罗也只是“这姑娘长的挺漂亮,比那些只知道吃吃喝喝,撒娇任性的堂妹和世家小姐们好玩的紧”。 桂华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因着夫人有意无意的便同他提哪个表妹知书达礼,哪个表姐温柔贤婆,哪个姑娘能干泼辣,他心性透亮,知道是要给自己说亲了。 可是比较来比较去,他只觉得沈轻罗最好。 初时只敢放在心里想想,到后来接触的多了,越发觉得她懂事c自制c聪慧,又难得的识时务,知进退,待人处事极圆润成熟,不骄不躁,又不卑不亢。 不像他接触的那些堂姐妹们,骄纵的厉害,却一无所长,除了斗嘴c下绊子c整人,少有做正经事的时候,哪里像沈轻罗,年纪小小,已经能把个万象居经营的有声有色。 他私下和朱七问过,知道朱家并没过多插手,不论是货源,还是进帐,亦或是和掌柜c伙计们打交道,便是沈轻罗一力亲为,越发敬服。 因存了这点绮念,桂华有事没事都要到万象居逛一回。一来是铺子里总有他能看中的新鲜玩意,不拘是自己留着赏玩,还是留着送礼,都是极中意的。二来就想有意无意的和沈轻罗偶遇几回。 沈轻罗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是远亲对待。 毕竟朱宁成是家的姨娘,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桂华生的温文儒雅,不像桂英说话口无遮拦,神态语气中总带着不自觉的优越感。 桂华每见一次沈轻罗,都觉得越发深得己心,越发迫切的想要再多见几回,每次故意缠着她问东问西,都嫌时间太短,私底下更是思量良久,心意涌动,不得排解。 本来也算好好的,虽然他要读书,沈轻罗是姑娘家,难得出门,到底同在城中,一个月总能见上十几回。 虽不能一抵心中绮念,但足以暂缓相思。 偏生沈轻罗回家了。 她这一走,就是两月有余。桂华先时还只觉得空空落落的,到后来神思不属,茶饭不思,万象居不知道跑了多少回,每回都满怀希望,心想说不定沈轻罗已经回来了,可每次都满怀失望。 听朱七的意思,她归期不定,甚至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乍闻此言,桂华有如五雷轰顶。 他不是不知道沈轻罗和自己身份相差悬殊,爹娘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可他少年心盛,总想着她还小,再过几年,未必没有余地。 他也不是不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沈轻罗从未对他与待别人不同,可他还是想,或许哪一天,她会喜欢上他呢? 可现在,她突然回家了,还有可能再也不回建平府,什么余地,什么喜欢,都成了泡影。那他怎么办?他一腔柔情,无处倾诉,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不甘心。 桂华挠心挠肺,满腹愁怨,这些日子竟略渐消瘦。连桂英都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不只一次的问:“哥,你到底怎么了?我怎么瞧着你和丢了魂似的?” 桂华有口难言,只得推搪:“无事,大概是犯了春困。” 桂英不解他的心事,还要火上浇油:“既是春困,就别在屋子里拘着了,听说朱七回来了,我们去找他玩?” 桂华不想去,一见到朱七,就越发想起沈轻罗,想着她那娇美的五官,黑白分明的眸子,鲜红柔嫩的樱唇,还有她那柔柔的嗓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天晚上他竟然梦见他亲了沈轻罗。那份满足和甜蜜萦绕于心,久久不散,甚至喃喃的叫出“骄骄”来。 直至惊醒,他才又愧又羞,。 听得朱七和朱沈氏母子要去青化县看沈轻罗,他豁然开朗:山不就我,我可以就山啊。沈轻罗回了家,他可以去看她。 就这样,他才鼓动桂英,以男儿志在四方,当多历练为由,死缠烂打,非要跟着朱沈氏c朱七来青化县。 沈轻罗略一沉思,对朱七道:“七哥不必为难,你也说,他二人未出过远门,不过是贪玩而已,回头多叫人跟着服侍,在城郊转转即可,想必没什么大事。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我得和我爹说一声儿。” 沈轻罗和沈夫人c朱沈氏c沈老太告罪,拉着朱七去见沈同谦。 沈同谦也大吃一惊,忙道:“快请两位公子来。骄骄,你好好安顿他二人,且不可怠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8章、剧透 就算沈同谦不交待,沈轻罗也不敢怠慢这两位小公子。 她和沈聪商量了一番,就命人在外院安置了两间最好的客房,和朱七挨的不远,和他一样,除了他们自己带的一个小厮,还拨了四个年纪稍大,平日办事稳妥的媳妇过去照应。 朱七微笑着打量着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沈轻罗,看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因离的近,脸上细小的茸毛都瞧的一清二楚,心底涌起一阵暖意,只觉得沈轻罗是如此的可爱。 沈轻罗吩咐完了,一回头,正撞进朱七那深遂的视线里,倒是一怔。 朱七只是笑笑道:“长大了。” 桂华和桂英把臂同来,进门便先给沈同谦行礼,口中道:“小侄冒昧打扰,给沈大人添麻烦了。” 两个少年都长的高高大大,又都生得一表人材,再兼态度亲和,礼仪规矩并重,对沈同谦又十分恭敬,令沈同谦十分欣慰,忙扶他二人起来,道:“都是自家人,别见外,两位贤侄只管把这里当成家,千万别客气。” 若论亲戚,也论得着,可这时候没有哪家把个姨娘家的亲戚当亲戚的,只有身份卑微,出身穷苦的人家,为了打秋风,才腆着脸认亲戚。沈同谦说完之后就有点自悔失言,不经意的去瞧朱七。朱七面上神色始终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沈同谦颇为忐忑。 桂英大大咧咧的不当回事,还自来熟的道:“不客气不客气,世叔别嫌我们兄弟烦就成。” 桂华就更不当回事了。他私心想着自己若能讨得沈同谦的欢心,没准和沈轻罗的事就更能容易一些,因此也跟着桂英改口称了一声“世叔”,逊谢道:“叨扰了,我这弟弟最是说话口无遮拦,若冒犯了世叔,还请世叔多担待。” 从朱宁成那论,朱七是舅舅辈,沈同谦就是祖辈。可桂华叫沈同谦一声世叔,也算是模糊了亲戚的概念,彼此都能下台。 沈同谦忙说没关系,笑眯眯的叫过来沈轻罗道:“骄骄,还不见过两位公子。” 桂英跟谁都自来熟,何况他和沈轻罗本来就熟,没等沈轻罗行礼,先凑过来道:“骄骄,你怎么回家都不和我们兄弟说一声儿啊,真不够意思。” 桂英原本对于沈轻罗走与不走倒没什么在意,毕竟男女有别,平时见了也玩不到一起,更说不上几句话,可架不住沈轻罗不在建平府,桂华便一直沉沉闷闷的,连万象居都少去,桂英不知大哥的少年情怀,只觉得少了好多乐趣。因此见了沈轻罗,随口中就这么一说,也是个搭话的意思。 沈轻罗心道,我回自己的家,和你说得着吗? 可也知道桂英这话并无恶意,不是真的指斥她。好歹相识一场,没道理下他的面子,因此轻抬双眸,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轻浅的笑道:“当日走的匆忙。” 她还是个小姑娘,可这无意中的一睇,却有着说不出来的风情,桂英是个大咧咧的性子,被她这么一看,也觉得心口猛的一跳。 他不懂那是什么,只疑惑的想:自己这是累了? 他情知骄骄这话是借口,可也挑不出什么理来。非亲非故的,他管得着人家去哪儿吗?朱家再低贱,可也不是家的奴才。 桂华被桂英莽撞的举动气的头晕,生怕沈轻罗不高兴,忙拉桂英一把,训斥道:“有没有规矩,世妹的乳名,也是你能大呼小叫的?” 桂英心道,从前不都是叫“骄骄”的么?怎么到了沈家,便叫不得了?不过大哥开口,他也不好反驳,也就做个鬼脸,换了正经的模样,规规矩矩的和沈轻罗见礼,叫了声“世妹”。 桂华从一进门,就看见了沈轻罗,一时激动难言,要不是碍着平日的教养,也恨不得和桂英一样,上前拉着沈轻罗问东问西了。 按捺着性子和沈同谦对答几句,此时见沈轻罗袅袅娜娜的过来行礼,早就紧张的不行,手心里都是汗,心也跳的厉害,他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脱口说出失礼的话来。 好在他还把持得住,只深深的看了一眼沈轻罗,彼此见过礼,以一种他自己都很满意的冷静又不失亲切的语调道:“世妹又长高了。” 沈同谦虽然对家兄弟十分看重,可到底长幼差距大,不过问问他们读的什么书,学到什么程度,几时赴考之类。 桂华今年九月便打算下场,不免要和沈同谦讨教一番。他平日里苦读不辍,又有意讨沈同谦欢心,两人倒相谈甚欢。 桂英最受不得拘束,好不容易出了府,没人管着了,恨不得立时就打马扬鞭,去城外肆意游逛去。他见大哥和沈同谦没完没了的说什么文章,便有些不耐烦。 他扭了扭身子,看朱七一副淡然的模样,便知道他虽不感兴趣,可定力极好,哪怕再站一个时辰也是没问题的。 桂英不和他比,便掉过头来,小心的凑到沈轻罗身边,小声问:“骄骄,这青化县可有好玩的地儿吗?” 青化县虽小,却是四面环山c风景秀丽之地,和名山大川的瑰奇不能比,可要是只为游山玩水,倒也不失为好地方。 但沈轻罗本就不常在家,对此不甚了解,只闲暇时翻过青化县志,略知一二。再则父亲和大公子正说着话,她实在做不来和桂英嘀嘀咕咕之事,便一摇头,,轻声道:“不知。” 桂英好生郁闷,不由的抱怨道:“这里又偏又僻,又没什么好玩的,真可谓穷山恶水,不知道你怎么倒待的有滋有味。” 这话说的可笑,青化县再名不见经传,再不够富足繁华,可这里有她的家c有她的家人啊,她回家天经地义,哪里轮得到他来指手划脚? 沈轻罗不是小生气的人,听这话也只是淡淡一笑。那笑意极轻极浅,如同风过无痕。桂英也不在意,勿自低声嘀咕:“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哪儿不好非得到这儿来。” 桂华为什么来,沈轻罗不关心,她只是觉得桂英好笑。又没人逼他,腿长在他身上,想去哪儿还不是他自己做主?来青化县,是他自己来的吧? 桂英忽然一拍头,对沈轻罗道:“对了,大哥新近得了一件好玩意儿,藏着掖着当个宝贝似的,连我要看都不给。” 沈轻罗还是只点头,并不接碴。桂英嘴挺碎,大概就是无聊罢了。横竖也不介意她是不是回答,她只需要带个耳朵就行了。 谁知桂英神神秘秘的道:“你知道他是给谁准备的吗?” 沈轻罗只觉得好笑,她又不会读心术,桂华想什么,她如何得知?当下只抿唇轻笑道:“不知。” 桂英怏怏的道:“我也不知道。” 这不是废话嘛。桂华不说,他心底的隐秘谁又能知道呢? 桂英觉得沈轻罗太沉闷了,他说了这么多,她总得多说几句,哪怕是建议自己去问问大哥呢。他看向沈轻罗,奇怪的道:“你就不好奇?” 沈轻罗眉目轻抬,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里满是通透,轻轻摇头,却并不言语。 桂英好生没趣,自己略抬下巴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定然是给哪个姑娘准备的。” 这是家兄弟的事,原本和沈轻罗无关,可桂英一惯和谁都这么口无遮拦,若被桂华知道,自己难免要被迁怒,试想谁愿意心底的秘密被外人得知呢?就算她厚道不肯取笑他,他自己也难免存了羞惭之意,保不齐就要恼羞成怒。 若只迁怒她一人也就算了,万一他连沈家都恨上,回头在大人c夫人跟前乱说几句,沈同谦难免吃挂落。 沈轻罗不愿意惹事,当下便出声截住桂英道:“公子,喝茶。” 桂英一肚子话没说完,便被一句“喝茶”堵了嘴,满心不高兴,白了沈轻罗一眼,嘟囔道:“好没意思。” 不免又多看沈轻罗几眼:“小姑娘家家,整天板着个脸,装的一本正经的,你自己都不觉得难受吗?” 沈轻罗才不管他出言多么刻薄,只亲自替他换了热茶,示意他慢慢喝,而后借着替朱七换茶的功夫,站到他身旁。朱七轻笑道:“怎么,嫌他聒噪了?” 就是真嫌,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可偏偏朱七就爱故意逗她。沈轻罗微微一皱鼻子,做了个气恼的神情,随即摇头道:“还好。” 她是静也静得,闹也闹得,不相干的外人,说什么做什么,于她来说都如风过耳,不理会便好。 朱七轻叹一口气,为她的懂事难过,也为她的自持而心疼。桂英的话他都听见了,虽然不至于多恼他,可朱七仍是满心不悦。骄骄未必不想像别的小姑娘那般嚣张任意,恃宠而娇,可惜没人纵容她,从而也就失去了挥霍的资本。 他低声道:“我前日寻了一本前朝孤本,是专门做胭脂水粉的,想着你或许有用,就给你带了来,你回去瞧瞧可还合意?” 明天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9章、舒畅 沈家从来没热闹过,从前只有一个沈轻盈,她又体弱娇怯,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屋子里,天冷了会伤风,天热了会中暑,长年都是药味,府里难得听见孩子们的笑闹声。 可如今不仅多了朱七,还有家两兄弟,更有沈家的庆哥儿c瑞哥儿c苗姐儿。因着年纪相仿,倒也能玩到一起。 沈轻盈瞧不起庆哥儿c瑞哥儿c苗姐儿,却喜欢家两兄弟,因此一反娇纵之态,有意无意的总要和他们攀谈。 桂英是个话唠,有问必答。桂华小时候也曾仗势欺人,如今年纪大了,性子有所收敛,倒显得宽厚了许多,对沈轻盈多有照顾,对庆哥儿c瑞哥儿兄妹三人也一视同仁,从不见他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和厌倦。 苗姐儿心性耿直,见轻盈对自己不喜,虽然心里气闷,却也不和她置气,见沈轻罗虽然性子清冷,却待人十分挚诚,便索性只跟着她。 桂英是一天也待不住,撺掇着桂华要去爬鹫峰山。 九峰山离城不远,也就三十多里地,山高c奇绝c峰险c景美,素以鹫峰挺秀c三台拱翠c古刹栖云c松猴拜佛c灵龟探头c清潭游鱼c别有洞天c仙顶飞石c晚秋红叶等景观引人入胜。 山腰还有一座栖云寺,乃东晋高僧修行于此,赞叹这里是“清净清雅地,无虑无忧心”。 除此还有前朝留下的一段古长城并诸多传说故事。 此时正是万木吐绿,山花烂漫时节,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庆哥儿c瑞哥儿自然愿意去,苗姐儿也跃跃欲试,沈轻盈只想多和家兄弟亲近,也十分热心。朱七则无时无刻不想着能让骄骄畅快,是以也无异议。 沈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想动,沈夫人又才出满月,不能动,只得朱沈氏有这等闲心逸致。 沈夫人虽然不愿意凑这热闹,却不忍驳了轻盈的热心,更不敢阻拦家两位小公子的决定,便央了沈老太太和沈同谦,同朱沈氏说项,央她好生照管轻盈姐妹几个。 朱沈氏也想去栖云寺烧烧香,也就痛快的应了下来。 沈同谦身负公务,不能轻易擅离职守,只好嘱咐沈聪多带人手随行,又再三嘱咐庆哥儿c瑞哥儿和朱七,务必要保证安全,同时要看好家兄弟,不能有一点闪失。 第二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一行人在沈聪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往城北鹫峰山而去。沈轻盈极少出门,此刻不免兴奋异常,扒着车窗,不时的往外看,急的直问:“什么时候能到?” 苗姐儿长年在野地里跑惯了的,对于鹫峰山无可不无不可。她没少和哥哥们去山上拾柴,什么美景不美景的,她并不甚在乎,只是难得这么多人在一处,有吃有喝,有玩有乐,不免跟着凑趣罢了。 见沈轻盈坐不住,便善意的嘲笑她道:“轻盈你快安生坐着吧,屁股上长刺了不成?三十多里路呢,哪能一时半会儿就到,你当你会飞么?” 沈轻盈气的一瞪眼,只嫌苗姐说话粗俗,什么屁股上长刺不长刺的,这可是街上,朱家表兄c家两位公子骑马离的不远,若是被他们听见了,多丢人啊。 她生性骄纵,谁敢给她气受?当下就要哭,眼睛转了一圈,想着爹娘不在,只有一个严厉的姑母和一个不冷不热的姐姐,哭也没人理,不仅占不着便宜,还要被人轻看,当下把眼泪忍了,低斥道:“关你什么事?” 苗姐儿嘻嘻笑道:“你屁股上长不长刺确实不关我事,可你坐不住,东扭西歪的,这车若是翻了可怎么好?” 沈轻盈横眉立眉,嫌恶的说:“翻了才好,横竖你最讨厌,我不要见到你。” 朱沈氏出声道:“都别吵了。”她看向苗姐儿,道:“你是姐姐,应该爱护妹妹。”苗姐儿缩缩脖子,朝着沈轻盈做了个鬼脸,背着朱沈氏做口型道:“你才最讨厌。” 沈轻盈气的直扁嘴,不等开口,就听朱沈氏道:“轻盈,说话别口无遮拦,什么翻不翻的,你也在这车上,这话是混说的?” 朱沈氏话音才落,就听车外朱七道:“骄骄,前面就出城了,一路宽阔平坦,你要不要骑马?” 沈轻罗眼睛一亮,却没应承。 朱沈氏一掀帘子,恼道:“生怕骄骄不安生是吧?” 朱七微笑道:“左右无人,顾忌这么多做什么?” “讨打。”朱沈氏瞪朱七一眼,喝道:“老老实实骑你的马去。” 不想朱七一闪身,桂华和桂英就在他身后,朝着朱沈氏一揖道:“朱夫人,是我和七哥儿说要一起赛马,想让沈世妹做个见证。” 要是桂英开口,朱沈氏也不意外,谁让他就是淘神的孩子呢,可桂华一开口,朱沈氏就不好拒绝了,到底仗着自己是长辈,横着心开口劝阻道:“骄骄还小,又是个女孩子,还是坐车安全些,便是你们几个骑马就安生骑,别竟想着谁先谁后,这乡下小路不比官道,坑坑洼洼的,一时看不清楚,万一马失前蹄,摔伤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桂华也有主意,见来武的不行,便笑着改口道:“朱夫人言之有理,我等受教,那就不赛马了,我们对诗词,早听闻沈世妹秀外慧中,极有文彩,能让沈世妹和我们一起玩儿吗?” “”朱沈氏打量了一回桂华,想着要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可他浅笑温文,眼神纯真无害,这话她实在说不出来。 男孩子家本就生性粗疏,不过是年轻人凑到一起图的热闹,她非拦着不许,再冷丁来这么一句,倒像她有所图谋一样,显着心虚。 朱沈氏阅历颇丰,哪里瞧不出桂华这些都是借口,赛诗也罢,赛马也罢,他们是打定主意要闹着骄骄了。 她无耐道:“这就等不得了,到了鹫峰山,找个平坦的地,还不随你们做诗还是做词?” 桂英等的不耐烦,开口道:“朱夫人,到了山上是山上的,这会阳光晴好,春风如煦,我们几个纵马奔腾,挥斥方酋,别是一番意境,您就让骄骄出来吧,在车里有什么好玩的,三十多里路,以马车的速度要走上小半天,闷也闷发毛了。” 朱沈氏气的直瞪眼:不说话能憋死你不? 桂英还真能憋死。 桂华把弟弟拉到一边,单枪匹马上阵。他比桂英还要难缠,不温不火,不羞不恼,就只劝说朱沈氏,连“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有沈世妹相陪,说些风土人情也好”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好像不让沈轻罗相陪,就是沈家人怠慢了他们兄弟一样。 朱沈氏被他缠的烦了,摆手道:“可说好了,不许逞勇赛什么马,若有一点儿闪失,我可立刻就把你们兄弟两个送回去。” 桂华再三保证不会逞勇斗狠,一定拘着桂英,照顾好骄骄,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朱沈氏这才放行。 沈轻盈颇为不甘:“我也要去。” 朱沈氏头疼,还没开口,桂英凑过来大咧咧的问:“行啊,你会骑马吗?” 沈轻盈哪会骑马?她平日见的都是拉车的老马,已经足够温驯老实,可饶是如此,马一打响鼻,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呼着粗气不老实的动来动去,她都要吓的两股战战,双腿发软,多往前凑一步都不敢,何曾见过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 沈轻盈缩回头,恨恨的瞪桂英:讨厌鬼,不说话能憋死你不? 沈轻罗果然下了车,一向清冷的脸上终是露出了笑意。朱七不用说,只有为她舒口气的份,就是桂华见了,都不免替沈轻罗欢喜。他兜马上前,看着端正坐在马上,像模像样的沈轻罗笑道:“不想世妹骑术也如此了得。” 沈轻罗呼息着自由温暖甜美的空气,心胸也随之开阔,就好像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被搬开了,说不出来的轻松,连带着看桂华也极其顺眼,听他这么说,便笑道:“多谢公子夸奖。” 她笑起来,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活泼,更像潋滟生姿的一江春水,看的桂华心潮起伏不定,他勉强镇定了下心神,道:“其实是我说话不中听,多亏世妹豁达,不和我计较。” “怎么?”沈轻罗不解。 见她一双黑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桂华浑身躁热,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微垂了视线,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明媚:“我和世妹相交甚浅,对世妹知之不多,一向只知世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见是个聪慧绝伦之人,自然骑术也十分了得,只是方才惊艳之下,便随口胡乱猜测,多亏世妹不和我计较。” 若是气量小的,性子刻薄的,会误解他刚才那句夸奖是有意嘲讽,也只有沈轻罗大大方方的接收了他的好意,还肯真诚道谢。 沈轻罗眉眼弯弯,含笑道:“这有什么,公子心也太细了。”她一向惜字如金,能说这两句已是难得,桂华自是对她的性子有所了解,得她一句“心细”已经高兴的快要飞上天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0章、孤行 到底这四个人也没能老老实实的遵丛朱沈氏的吩咐,不过是在车前装装样子,很快就撇开马车,纵马飞奔而去。 沈轻盈眨巴着欲哭不哭的眼睛,不甘的对朱沈氏告状:“姑母,姐姐不听话,和他们赛马跑了。” 朱沈氏抿着唇,心头着实不悦。她很想发作沈轻罗几句,可听着沈轻罗于春日暖阳里发出的清脆笑声,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骄骄一向自持,轻易不动情绪,这几年她一一都看在眼里,对骄骄是真的心疼。懂卅的孩子谁都喜欢,可她也太过懂事了。 难得有这样姿意放纵的时光,她这做姑母的怎么忍心强行破坏? 好在骄骄骑术精湛,又有七哥儿在一旁呢。 朱沈氏不吭声,算是默许,一旁的苗姐儿好奇的看一眼轻盈,哼哼了两声,毫不客气的指出道:“你这是裸的妒嫉,想要骑马,你也骑去啊?” 最讨厌这样的人,自己没本事,就会在一旁说小话告黑状,典型的气人有,笑人无,好没劲。 苗姐儿对沈轻罗能够纵马飞驰也十分艳羡,可她自知没那本事,掀着帘子看了几眼,见他们四个的身影越来越远,已经消融在不远处的青山笼罩之下,也就悻悻的放下了帘子。 沈轻盈本就不愤,见朱沈氏对沈轻罗并不苛责,甚至苗姐儿这乡下丫头都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登时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我,我要告我娘,你,你们欺负我,我,我叫我娘,撵你们都走。” 苗姐儿见过比沈轻盈更泼辣的,忍不住道:“谁稀罕来你家,我们家可比你这好玩多了。”想了想忽然又道:“我是跟着祖母来的,你有本事连祖母一起撵。” 家里爹娘没少耳提面命,祖母是老人家,一定要孝敬,不管老人家说什么做什么,绝对不能忤逆。苗姐儿是知道沈轻盈若敢撵祖母,那就是不孝,便是大伯c大伯母也不会姑息。 沈轻盈被她一激,登时上当:“我怎么没本事了,你个土包子,我回去就” 朱沈氏一声断喝,拦住话头:“好了,都别吵吵了。” 沈轻盈越发哭的厉害,连同朱沈氏一起指控:“姑母偏心。”她偏向骄骄也就罢了,谁让娇娇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姑母哄的团团转,惹了再大的祸事也不追究呢。可这个苗姐儿,姑母怎么也如此偏心? 都不喜欢自己,姑母是,两个哥哥是,苗姐儿也是,还说她是姐姐呢,可她除了和自己针锋相对,就没有一点儿容让的意思。 沈轻盈不反省自己处处和人计较,神态举止中总露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总是从鼻孔里冒冷气,嫌弃人家是土包子,反倒把这些错处都怪到了旁人头上。 朱沈氏凭白得了一个“偏心”的评价,心底纵然不悦,却也不会和沈轻盈计较,她轻笑一声,把沈轻盈抱过来,抚了抚她的头,道:“傻孩子,你们都是姑母的侄女,姑母能偏谁向谁?你苗姐姐心直口快,却并无恶意,你别往心里去,否则可就白气着自己了。” 朱沈氏难得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沈轻盈也就嘟囔几声,表示不再和苗姐儿计较。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到了鹫峰山下。 沈轻盈和苗姐儿迫不及待的跳下车,见朱七c氏兄弟和沈轻罗就在山脚的树荫下乘凉,便跑过去与他们会和。 朱沈氏不悦的瞪了眼沈轻罗,看她小脸跑的红扑扑的,为她又添几分艳色,整个人如娇花照影,说不出来的明艳,又不忍再说什么,只拿帕子替她拭了拭汗,嘱咐着:“又跑一身汗?别忙着减衣服,小心着了凉。” 上山途中,桂华寸步不离的跟着沈轻罗,一副我是男人,又年龄居长,我来照顾你的意思。 朱七虽然心底隐隐有些吃醋,可看沈轻罗眉目如画,惹人怜爱,兼神色淡淡,对桂华并无多少亲近之态,心下又多少得了些抚慰,况且她不时的便要看自己一眼,眼神澄澈,带着依恋,不觉深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惭愧。 瑞哥儿c庆哥儿只知道自己贪玩,一时去采些野花,一会儿又去采野菜,一会儿又采蘑菇,玩的不亦乐乎。一路腾挪跳跃,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他只能照顾苗姐儿。 沈轻盈虽然讨厌桂英那张刻薄嘴,却贪恋他尊贵的身份,便时刻巴着他。桂英有一个好处,和谁都谈的来,是以并不排斥沈轻盈的靠近。 朱沈氏走在最后,看着这一群孩子玩的兴高采烈,也不禁唇角轻扬。 栖云寺就座落在山腰,众人爬山爬山的累了,正好在栖云寺歇歇脚。孩子们对参禅拜佛没什么兴趣,就在寺庙外头的空地上歇脚,顺便等朱沈氏。 朱沈氏自去礼佛求签。 原本她对再生一儿半女是不报希望的了,可沈夫人比她还要大上几岁,都能老蚌生珠,朱沈氏也难免对自己生出几分希望来。是以最近她对求子c拜佛特别热衷,往年往庙里捐的香油钱已经不少了,最近尤甚。 都说栖云寺是东晋高僧修行之处,这鹫峰山也有几分灵气,她既来了就不肯错过。 朱沈氏一走,众人便坐下小憩,有随行的丫鬟便忙着摆上茶水c点心,请诸位享用。朱七这才有机会和沈轻罗说几句话:“可累了没有?”边说边用温热的毛巾替沈轻罗擦手,顺便递了一杯热茶过来。 沈轻罗难得身心放松,本来很高兴,见朱七过来问,偏要和他撒娇:“当然累了,许久没出来跑马,觉得筋骨都懒了。” 朱七轻笑:“回头叫明珠好好替你捏捏,脚疼不疼?” 沈轻罗便踢着腿,道:“疼,一步都不愿意走了。” 朱七失笑:“下山时我背着你。” 桂华接了丫鬟递过来的茶,一边望着奇峰峻岭,一边偷望着朱七和沈轻罗在那里轻声说笑。和朱七在一起的沈轻罗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下巴一抬,水润润的眸子里就带了几分委屈c爱娇,话也比平时多,也不像对旁人那样清冷,嗓音也更绵软一些,显见得对朱七全然依赖。 虽不是对着他说,可沈轻罗的声音顺着暖风吹过来,就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撩拨过他的心房,让桂华油然生出一种温柔之意来。 他情不自禁的要抬步过去,却见桂英凑过来:“大哥,咱俩去爬山怎么样?瞧见没,那就是山顶了。” 桂华闻言便嗯了一声问:“待会大家一起不好么?” 桂英一努嘴道:“带着三个小姑娘呢,娇娇弱弱的,你能指望她们跟着一起?” 桂华望了望山顶,笑道:“那就不爬也罢,出来不过是玩,只要玩的舒心了,何必在乎到没到顶?” 桂英不以为然:“你不愿意爬算了,我自己去。” 桂华可不放心,断喝一声道:“不许去。” 桂英不满的指控桂华:“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不去还不许我去?也太霸道了吧。” 一个软软的声音接口:“你们两个在吵什么呀?” 桂华一低头,见是沈轻盈,便温声道:“没什么。” 桂英心里不舒服,扭了脸不服不愤的道:“不要你管。”这话不知是指沈轻盈,还是指桂华。沈轻盈难免有点吃心,便眨巴眨巴眼睛,露了委屈之态。 桂华瞪向桂英道:“不许任性,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我叫你,你不肯去啊。一个人怎么了?不就是爬个山嘛,再说叫我的小厮跟着,能有什么事?亏你还是个大男人,怎么办事跟个姑娘家似的,你要怕你就别去,你不去就别管我。” 桂华见弟弟不懂事,有心说他几句,可这不是在家里,兄弟两个声音一大,诸人都朝这边望过来,尤其在沈轻罗那微微疑惑的眼神下,他就有点挂不住。 偏这时沈轻盈迈着短腿上前一步道:“家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桂华差点没气晕过去。有一个桂英添乱还不够,又多了一个沈轻盈。 说实话,桂英去,他倒是放心的,可沈轻盈?单只爬到山腰,她就只走了一小段路,大多时候是乳娘和随行丫鬟轮翻把她背抱上来的,这会不知天高地厚的要跟着桂英爬到山顶?这不纯粹是瞎捣乱嘛。 他可以骂桂英,却不能骂沈轻盈,当下只气的狠狠瞪一眼桂英,道:“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今日不听我的话,一意孤行,回头” “行了。”桂英不耐烦的打断他:“你不就是回去告诉爹娘嘛,去吧去吧,是打是罚我自己受着。”他一伸手,朝向沈轻盈一笑:“你这小丫头倒有血性,走吧,哥哥带你去险峰之巅看风光。” 桂华忙阻拦:“桂英,你怎能如此胡闹?” 桂英朝他做了个鬼脸,道:“管好你自己得了,别管我。” 沈轻盈还要做出一副懂事的小大人的模样:“哥哥你放心吧,有我跟着二哥哥呢,不会有事的。” 人以群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1章、无间 桂华盯着桂英和沈轻盈看了半晌,仰天长叹一口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不是别人,绝对是眼前这俩货。 赌气可以,能不能别拿自己和别人的小命开玩笑? 桂英是白长这么大个子,就是个傻大胆啊。他自己爬山也就罢了,带着沈轻盈这个小累赘,他想死是不是?沈轻盈那是沈家的掌上明珠,万一有个闪失,他拿什么赔人家?拿命抵人家都不待干的啊。 他就没那份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负担不起俩人的安全,就会一拍胸脯,充大英雄,想一出是一出。 沈轻盈这小丫头,就更让人无语了。才接触没两天,桂华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和自己的那些堂妹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个世上,你没本事没出息不要紧,你不怕死的作死也不要紧,可连自己的命都敢往里折腾,也就她们这一类人了。 沈轻盈自己爬到山腰都费劲,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跟着桂英爬到山顶?她居然还敢说她跟着桂英,不会有事? 有她跟着,必出事无疑。 桂华叫住桂英:“你先别急,我知道你能爬到山顶,你也不急于非得在这个时候表现你自己的实力。这样吧,咱俩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我把你前些日子看中的匕首扬文送给你。若是你输了,你乖乖的跟大家待在一处,怎么样?” 那匕首扬文颇有来头,据传说是当年“魏太子丕,造匕首三其二曜似朝日,名曰扬文”,乃不可多得的至宝,是桂华昔年进京时偶然所得,他自己都爱之若宝,桂英要了好几次都没能得逞,万不想他这时候轻轻巧巧的就抛出来作诱饵。 桂英心底很是犹豫,面上还要作不屑状:“少拿花言巧语哄我,你当真舍得?” “当真。”只要他不作乱,让自己做什么都肯。桂华毕竟不是当年世事不知的小人儿,出门在外,总要顾虑的多些。一味的由着桂英乱来,不管是他自己出点差错,还是连累了沈轻盈,这对沈家来说都很难交待。 他不做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儿,也不愿做只考虑自己的讨厌鬼。 桂英嘻嘻笑道:“你舍得也白搭,我不稀罕。早前跟你要着拿来看看,你就推三阻四,怎么也不肯,现下这么轻松的就拿出来,可见是有大圈套,不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你留着自己玩儿吧,我不要。我今天非爬到山顶上不可。”他看一眼沈轻盈,唇角往上一扬,冷冷的一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不就是怕我把这小丫头带累了么?我今天还就叫你看看,我不仅能自己爬到山顶,还能把这小丫头安安全全的带上去,安安生生的带下来。” 桂华气的吐血:“桂英,你别混来。”他还真是越说越逆反。 桂英哼一声,伸手拽住沈轻盈的手:“走吧,小丫头,倒要看你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勇敢。” 沈轻盈乖巧的把手递过去,脆脆的道:“二哥哥,我不怕。”她现在和桂英倒是同一个心思,姑母c七哥等人不就是瞧不起自己么?在他们眼里,甚至现下在爹娘眼里,也是姐姐样样出挑,什么都比自己好,她不服,她偏要证明自己不比她差,甚至比她还厉害。 桂华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迈步往山上走,恨不能把桂华揪过来暴揍一顿。他正气血翻涌之际,听得身后一个清亮的女声道:“公子不必心急。” 他一回头,就见骄骄牵着朱七的袖子,就立在他身后,此刻俏脸紧绷,也正盯着桂英和沈轻盈的背影。 桂华惭愧的道:“是我教导弟弟不能,让世妹见笑了。” 骄骄却只是一笑,收回视线问桂华:“不知道刚才公子和二公子要比试什么?”竟似对桂英和沈轻盈一点都不在乎。 桂华不好意思的道:“弹弓。”这是他们兄弟俩常玩惯了的,说时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弹弓来。 骄骄问:“可否借我一用?” 桂华一怔之后立刻道:“当然。”不仅递过了弹弓,还拿了一把琉璃弹球,悉数交到骄骄手里。 骄骄的手又白又嫩,又细又长,这么一伸一缩,风中似乎都充斥了淡淡的花香。她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桂华的手心,就像他昨天吃的白糖糕一样,瞬间从唇齿之间直甜到心底。 桂华心跳立刻加速,连呼吸都有些不稳,好似练了一套拳,跑了几十里地那般浑身疲惫,四肢发软。 他不敢多看,垂了眼睫却全然没有焦距,只慌乱的四下逡巡,颇有点无着无落的意思。 骄骄却只挑了一颗圆润的弹球,笑道:“够了。”说时把剩下的都交还给桂华。 桂华能和骄骄有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已经是意外之想,不料一来一往,还有一次,简直就和猪八戒再度得了一颗人参果一样,快乐的无以言喻。 到底还是正人君子,哪怕心里极想着摸摸骄骄那软绵绵的小手,也不敢造次,撩起袍子接了这一捧弹球,嘴角都乐歪了,道:“世妹也爱玩这个吗?” 桂华这纯粹就是废话,不过是想听骄骄多说几句话罢了。 骄骄却只笑笑不答,拉满弹弓,一松手,一颗圆球嗖一声就朝着桂英而去。 桂华惊讶的眨了眨眼,不由的望向骄骄。她这是何意?不会是想背后偷袭,把桂英打伤了好叫他爬不得山吧? 骄骄只是大大方方的一笑,解释道:“吓他一吓。” 桂华闻言便点头,随即觉得自己太傻,忙转了视线看向桂英。他和沈轻盈已经走过了平坦的山路,正准备顺着小径往上爬。骄骄这一颗弹球,好巧不巧的正打在他的脚边。山路多细碎石子,原本就滑,这弹球一打,他脚下没站稳,身子歪了一歪,踉跄着差点摔倒。 如果是他一个人,摔也就摔了,他皮糙肉厚,原也不惧,可身边还有一个沈轻盈呢。沈轻盈夸下海口说是无所畏惧,可脚底一站不稳,就立刻尖声大叫,紧紧的攀住桂英,权当救命稻草,也不管抓的是哪儿。 不出众人所料,两人齐齐摔倒。刚爬了一尺高,又摔回原地。 桂英气恼的站起来,拨开沈轻盈的手,喝斥道:“你叫什么?”若不是她的尖叫,他也不会吓的失了方寸,才爬没两下就摔了,这也太丢人了。 沈轻盈本就害怕,被他一声呵斥,哇一声哭的更凶了,她手上全是浮土,又疼的钻心,也不知道摔破皮了没有,又惊又惧之下,哭的更是撕心裂肺。 不用沈轻罗吩咐,沈轻盈的乳娘以及随行的丫鬟就小跑着过去,抱起她好一通哄。乳娘最是护短,见沈轻盈摔的狼狈,不免对桂英道:“二公子到底大着几岁,我家姐儿还小呢,哪做的不对,说的不对您的心思,您慢慢教导才是。” 桂英气的满脸通红:倒像是他欺负了这小丫头一样。他烦躁之下便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头,大声道:“你看清楚,是你家小姑娘非要缠着我跟着我爬山,要不是她乱拽乱扯,我能摔吗?真是个麻烦精,还是个没自知之明的麻烦精!” 乳娘只敢私下抱怨,桂英一开口,她也就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一边哄着大哭不止的沈轻盈,自己也掉下泪来。 桂英越来越烦,扔下她们几个,自己蹭蹭往上跑了几步,很快就越爬越高。 桂华轻舒一口气,朝着沈轻罗歉然的道:“抱歉” 沈轻罗摇一摇头,将弹弓还给他,道:“吃一堑才能长一智。”能做到的人,及时收手也算明智,如果吃了亏还不长教训,那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吧。 桂华把弹弓收起来,不免心下惆怅:她永远话都是那么少! 遥看一眼桂英,终究吩咐身边的小厮:“跟着二少爷点儿。”返身回来,见沈轻罗和朱七正坐在一处下棋,他犹豫了下,也跟过来。 沈轻罗下了一子,抬头望他一眼道:“公子来吧。” 桂华笑道:“我在一旁看看就好。” 沈轻罗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我技艺一般,倒累得七哥总是容让,下不痛快,你和七哥正好能好好较量较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桂华本就想和朱七好好比试比试,到底他哪里不如他,因此谦让了一下,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朱七始终温柔含笑,和沈轻罗一样话极少,不见多亲近,却也不见多疏远。 桂华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杀杀朱七的锐气,结果见骄骄挨着朱七坐了,小巧白净的手就和雕花一般灵巧的削好了一只苹果,毫不见外的递到朱七嘴边,娇俏的说:“七哥,吃苹果。” 朱七也就熟稔的咬了一口,随手接过来,嗯了一声道:“小心手。” 桂华的心一下就蒙上了一层冰碴:他二人天生就这般亲密,凭旁人怎么努力,也挤不进去啊。 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2章、拈酸 25号上课,才回来,没时间写了,今天不更新。 朱七牙齿白亮,又极尖利,咬的苹果咔嚓咔嚓直响。 桂华明知道自己盯着旁人吃东西极不礼貌,也让人轻视,可还是没忍住,偷瞄了好几眼,心中酸涩无比。 沈轻罗又在一旁削起了苹果皮,她那柄匕首不算多名贵,也不算多锋利,胜在她技艺娴熟,那薄薄的刀刃始终贴着苹果,皮连成一片,却从不间断,让人叹为观止。 桂华心不在焉,一连下了十几子,勉强能维护住自己的地盘,却只有招架之功,全无攻击之力。 沈轻罗的苹果削好了,她便放在嘴边,轻启朱唇咬了一口,随随便便的抬眼往棋盘上瞧了一眼,笑道:“七哥好厉害。” 桂华心都要酸化了。这两人旁若无人,即使自己生硬的插进来,也无碍他二人的亲密无间,反倒显得他如此可笑。 他拈着黑子,故作思考状,却是久久都不动。眼见得朱七吃完了苹果,不必丫鬟来收拾,先自替沈轻罗擦净了手,又把苹果皮都收拾好了,还拿了一件外衣替她披上,轻声嘱咐:“山上风大,别着了凉。” 沈轻罗只顾着咬苹果,仿佛朱七所做的一切她都习以为常,像个小老鼠似的咬的咯吱咯吱的,腾不出嘴来应承,便只顾点头。 她的发间有一株蔷薇花,是上山途中朱七替她采的,随着她的头颈微微起伏,那花也就轻轻摇曳,有如被注入了生命般,格外的娇艳。 桂华垂眸,酸溜溜的道:“七哥儿和世妹倒亲近的紧。” 他难得说这等刻薄的话,实在是忍无可忍。胸中灌了许多的醋,随着山风越劲,几乎都化成了愤怒,越见他二人这般亲密,越是烈焰腾腾,他明知这话不妥,却按捺不住。 朱七不是多事的人,只点了下头。 沈轻罗就更不是小气爱多想的人,也和朱七一般,郑重其事的点了下头。 桂华倒半羞半惭起来。 男人最怕的是气量狭小,朱七比沈轻罗大着五岁呢,朱家私底下也一直在替他相看,可见未必有要与沈家结亲之意,无凭无据,自己在这先拈酸吃醋,实在是小人行径。桂华暗咬舌尖,凭借着疼痛,终于找回理智,也就屏息凝神,把思绪缓缓拉回到棋盘上。 下几十数子,渐渐有回缓之抛,不防一只白嫩小手举着一只苹果伸到眼前:“怠慢了。” 他抬眼,触到沈轻罗那灿若星辰,又淡然自若的眸子,心猛的多跳了两跳,两颊便有些烫,忙伸手接了道:“多谢世妹。” 朱七和桂华一共下了三盘,一赢一负一平,也算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桂华心下大悦,再看朱七时,还是那样平静淡然,仿佛全不在意下棋结果一般。也是,不管他是赢还是输,沈轻罗始终乖巧的伏在他身侧,像只小猫一样,让人心底都是软的。 换成他有这般待遇,自是也不在乎输赢胜负的。 桂英自己从山顶回来了,脸上红腾腾的,额角都是细密的汗。他一屁股坐在桂华身边,拿起他手边的茶碗就灌了一大口,道:“好热。” 桂华上下打量他,见他胳膊肘处的衣服被划了一道口子,膝前有土迹,想来是跌了几跤,不过并不妨事,也就不肯再多说他,只嘱咐一句:“慢点喝。” 朱沈氏也从寺里出来了,众人会和,因天近正午,便在庙里打了尖,稍事歇息,见天色不早,一行人便相跟着下山。 朱七果然要践行承诺,非要要背沈轻罗下山,沈轻罗也不推辞,果然伏在朱七背上,由着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山下走。 沈轻盈早就累了,由乳娘背着,苗姐儿见两姐妹都有人背,大是妒羡,也就非得撒娇放赖,叫庆哥儿背她。 桂华离朱七不远不近,看似在垂头走自己的路,实则一直盯着他的脚下。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既盼他平平安安的,又特别希望他能失足摔一下。自己固然不能主动请缨背骄骄,可万一他摔了,自己能扶一下也是好的。 桂英歇过来了,便凑到桂华跟前道:“大哥,你不是说要把那柄扬文送给我吗?” 桂华气的啐他一口道:“你不肯同我比试,给什么给?” 桂英耍赖:“现在咱俩比,你说比什么吧,我都奉陪。” 桂华没好气的道:“晚了,扬文我已经送人了。” “送,送人了?你送给谁了?”桂英气的直跳脚:“你不肯给我这一母同胞的兄弟,倒舍得给别人?快说,你给谁了?” 桂华微微一笑,卖关子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桂英看看前面的朱七,自以为是的跑到他面前,陪笑道:“七哥儿,我哥的匕首扬文送你了是不是?我拿别的同你换好不好?君子不夺人所爱” 朱七奇怪的看一眼桂英,再看桂华,惜字如金:“不知。” 桂华没想到桂英脸皮这么厚,忙把他扯回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有送人的东西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桂英委屈,他也没说白眉赤眼的愣要回来,他都说要拿东西换,拿银子买也成啊? 桂华一板脸:“亏你也是大家公子,怎么这等小气?匕首有多少没有,你非得惦记这一把?天下凡事都讲究缘份二字,两次都与你擦肩而过,显见得是与你无缘,既无缘,何必强求?” 桂英气的脸发白,可又说不过桂华,再说确实没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的道理,只好不甘心的道:“好,我不要,那你别骗我,你到底送给谁了?” 桂华这才松了口气,道:“我送给沈世妹了。” 桂英张大嘴,“什么”二字愣是没喊出来。太不可思议了,大哥好端端的,干吗送给沈轻罗一把匕首?他还知道名不正言不顺,盯着桂华的脸打量了又打量,还是小声道:“为,为什么?” 沈轻罗示间朱七把她放下来,站定了疑惑的看向桂华:“怎么啦?” 桂华见骄骄来问,索性大大方方的道:“我们兄弟说话呢,刚才我瞧着世妹削苹果的匕首不太锋利,恰巧我有一把,还算合手,回头就着人送与世妹,权当是为今日舍弟赔礼道歉,他一向行事没个章法,若的小世妹轻盈不悦,实在抱歉。” “不必。”沈轻罗直言不讳的拒绝。轻盈哭,一是她自找的,二是自己的手笔居多,怎么能要桂华的赔礼? 桂华轻笑道:“世妹这是不肯原谅我和舍弟了?一把普通的匕首而已,没甚大用,再说我今天吃了世妹的苹果,不能白吃。” 这叫什么歪理?沈轻罗哭笑不得。 朱七接话道:“公子太客气了,骄骄用不着。匕首终究是利器,太锋利了会伤人。若他日骄骄需要,我自会替她搜罗,不劳公子费心。” 朱七是明晃晃的拉仇恨,偏生桂华说不出什么来,只得讪笑道:“也不为赔礼,我兄弟初来乍到,在沈家又吃又住,实在叨扰,略备薄礼,也算是个谢意。世妹是个姑娘家,身带利器确实不便,那我寻了别的东西送来就是。” 他都这样说了,沈轻罗和朱七这才不再严词拒绝。 桂华一路都不太开心,想着自己想要单独送东西给沈轻罗,竟是难上加难。朱七处处防范,简直是滴水不漏。不过换成他也一样,若谁家外男觊觎自己的妹妹,只怕也绝对不会允许他们私相授受。 桂英才不管桂华怎么想,听说沈轻罗不肯收,他便高兴不已,死缠烂打,非得要桂华割爱不可。 桂华无心和他敷衍,只潦草的道:“这匕首我不曾随身携带,你若想要,等我回去了再给你。只有一样,你须得应允我,在青化这些日子,不得肆意胡闹,需听我的吩咐才行。” 桂英满口应承:“大哥你放心,我保证乖乖听你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不跟你做对。” 桂华痛失匕首,他倒不觉得心痛,能换回弟弟听话,他已经很知足了。只是一想到骄骄,难免心灰意冷。 他再想在此地耽搁,终究时日有限。等到他回了建平府,与骄骄更是相见无期。她心里显然没有自己,又因年纪太小,想来过个一年半载,自己在她心里就更没了印象。 要是能把她还带回建平府就好了。 不知朱七是如何想的 回去的路上,朱沈氏说什么也不肯再叫沈轻罗骑马,更是拘着朱七和家兄弟不许纵马,只许慢慢的跟着马车走。 桂华便想方设法的跟朱七打探:“沈世妹要在青化县住多外?” 朱七摇头:“不知。” “世妹离开,朱夫人也舍得?我瞧她待沈世妹真个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了。” 朱七神色淡淡的,还是摇头:“不知。”他心里也格外的矛盾。看见骄骄身边有登徒子处心积虑的靠近,他是又喜又悲。喜的是骄骄聪艳美貌,值得这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悲的是骄骄大了,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桂华未见得有多坏,可也未见得有多好,他这般明目张胆的打听骄骄,着实可恨。 七哥这就受不了了。今天早点更新,大家周末愉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3章、带歪 朱七心里恨意汹涌,桂华却全然不知,他还在那里问东问西。换成旁人,早就恼了,朱七却异常沉静,忽的侧头道:“你总问骄骄做什么?” 非亲非故的,莫非是有别的念头? 桂华一噎,瞬间耳根发烫,被朱七这么一盯,就如同自己的心思全然暴露在他面前一样,这让他窘迫不已。桂华当然不会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心思,只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打哈哈道:“随便问问。我和沈世妹也算是熟稔,如今又在沈家多有打扰,随便问问” 朱七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哦。” 只有一个字,这是个什么意思?桂华恨不能钻进朱七心里,挖开他的五脏,好瞧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这声“哦”是赞成啊还是反对啊? 桂华的眼神太热烈了,目光灼灼,谁都能感觉到不寻常,朱七见他大有死缠烂打之势,便点他:“骄骄是女孩子,名声重要。” 不管他有没有心思,不管是该有的还是不该有的,趁早打消了为好。 被朱七这么一警告,桂华心里头一冷,可随即又道:“这我自然晓得,凭白无故,自然不会对沈世妹造成什么困扰,只不过先前也没少碰面,她这冷丁没有消息,关心关心也不算过分吧?” “嗯,分寸最重要。” 甭管桂华怎么解释,朱七对他的心肠算看的透透的。可不管他有怎样的心肠,他自己的事,他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所以他只需警告他别做不该做的事最好,至于他心里如何想,就是大罗神仙也管不着。 桂华满腹心思,无处可诉。他当然知道朱七的顾虑,可他又无从分说。他总不能当着朱七的面就信誓旦旦的说他会努力争取,将来定不负骄骄吧? 太可笑了,八字没一撇,这不是徒然让朱七讽刺他吗? 不过桂华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骄骄还小,变数多着呢,他就算腆着脸和她亲近亲近也不为过。 想到这桂华又有了信心,他很诚恳的对朱七道:“七哥儿,我们相交也有几年了,除了年少时的不懂事,我自认也还不算多荒唐,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朱七很想揍他一拳,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没事总在自己耳边嗡嗡个什么呀?他这人如何,关自己屁事? 当然,公平点说,桂华虽然有点富贵子弟的习气,整体来说也还算好的了,起码他挺好学的,人也上进,不说文武双全,起码君子六艺,他也拿得出手。 他不算嚣张跋扈,人虽然有点骄纵,但不算多过分,性子也算宽厚c平和,待人处事也越发成熟圆润,相较于只小他一岁的桂英来说,他是个很合格的长子,符合每一个父母对自己孩子的期望。 至于年少时那点恶劣事迹,谁人都有过,当年自己也算小小惩罚了他,扯平了。 至于将来如何,又有谁能料定呢? 可是就算这样,又如何?他再好,现下也不能和骄骄相提并论。 朱七心中虽如是想,面上却不露分毫,很诚恳的道:“值得相交。” 桂华大喜。能得朱七这么一句评价,实在是难得,也不枉他们这几年在一起的时光了。要知道和朱七交往,他压力也是挺大的。夫人不敢明着指责,私底下没少阻拦,不外是那套老生常谈,什么商户低贱之类的。 桂华小时候没什么辨别能力,确实以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因着自己父亲身处高位,他自己也觉得高人一等,没少仗势欺人,可等到渐渐长大,他发现也不是所有低贱的人就天生低贱,比如父亲身边的朱姨娘,比如朱姨娘的父亲朱焕,比如朱七。 他不再是个人云亦云的孩子,他有眼睛自己会看,有脑子自己会思考,在和朱七不得不相交的那段时间,他能发现朱七的长处。 朱七是个很聪明的人,这是毋庸置言的。这份聪明,是真正的聪明,而不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真正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有什么,想要什么,怎么才能争取并得到什么。而不是一味的怨天尤人,也不是一味的好高骛远,也不是拼命去够不适合自己的东西。 朱七有着坚定c坚韧的心性。他很能吃苦,也善于权谋,更能忍常人不能忍,谋定而后动,在对方疏忽懈怠的时候一击必中。 朱七还是个个心有天下的那份慈悲。他擅针灸,这已经不是秘密,他时常出手替人诊治,并不留名,也不要诊金。一个名医,定然有着世从不可比的慈悲胸怀。 尽管朱七的人生道路不在经济仕途,可他读书很有天分,即使已经决定背负起父亲的家业,没少在生意往来中变的奸滑c老道,可他的谈吐举止仍然十分优雅,如果不说,谁也想不到他只是一个商户人家的孩子。 桂华时常在想,想来在朱七的心中,有一个更丰富更瑰丽的世界,只是他寡言少语,并且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他并不愿意把他的世界向人敞开。而他用以示人的,不过是最寻常最普通的一面罢了。 可单就是这寻常普通的一面,已经足够人回味。 起码到目前来说,和朱七交往,桂华总能看到他的闪光点,并从中学到些什么。 桂华很有一种欣慰感,起码在朱七这里,他的印象不算坏,有个好开端,于他来说已经是件挺顺利的事了。桂华借势道:“这四个字,不枉我们相交一场。我不是那种做事不顾后果的人,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以我会为我自己现在的行为负责。” 他更想说,他对骄骄当真没有恶意。他会做到他能负责的那一步,至于他不能负责的,他会尽力,也绝不会连累骄骄。 朱七从他眼神中看到了他的诚意和坚决,却不为所动,只是淡然的点了下头,忽的笑道:“你不必和我表明心迹,你知道自己能负责什么就好。” 桂华也自嘲的笑道:“不瞒你说,我还是觉得自己太年轻了些,也太力弱了些,长年困在父母膝下,就像温室里的花朵,难禁风雨。” 朱七不以为然。有父母庇护,也算是幸福,那些少年就当家的人,固然早有成就,可心底总有所缺失,他道:“人要惜福。” 桂华点头:“也是,你还记得我姨母带来的那位罗四公子?” 朱七表示有印象,桂华叹道:“他年幼失恃,国公爷又乏于照管,自小便多叛逆,性子极倔,这不听说他和家里又闹的不可开交,又一走了之” 一个又字,说明这已经不是头一回。 朱七不作评判,年幼失去母亲的,不是罗四公子一个,父亲乏于管教的,他也不是头一个,性子叛逆,处处和大人对抗的,他更不是唯一的一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是好是坏,无从言说。 这就是俗话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朱七似乎很有兴趣的模样,问:“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我记得三年前也是自己离家出走,幸亏有你姨妈随身照顾。” 桂华倒多少还知道一些:“一家子乱事呗。他娘亲生有四子二女,他是最小的那个,就是因为生他,所以罗夫人才他一岁那年,国公爷续弦,也是为了照顾他的意思。只是他自小顽劣,这位续弦夫人又不好深管,一来二去,和这位继母越发形同水火,他的性子也越发桀骜。这位续弦夫人又一连生了二子一女,母子关系不慈,兄弟之间也颇为淡漠。三年前是和他的五弟起了争执,国公爷不由分说,安他一个不护幼弟的罪名,他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 “那这次呢?” “这次”桂华倒呵笑了一声,虚掩了唇,咳了一声才道:“他不满亲事,拿人家姑娘家的兄长出气,堵在花楼里,捆绑了四肢任姑娘们亵玩。旁的倒也罢了,这可是他那位继母娘家侄儿。” 朱七一向稳重,听这话都不由得失笑。不满就不满,也不用这么促狭,捉弄人家哥哥为乐。不过也可见一斑,他与那继母实在是关系恶劣。 朱七笑罢,这才问道:“这回又要挨一顿暴打了。” 桂华面露同情之色:“那还用说,国公爷知晓,立时就让人将他绑了,抽了一百鞭子,打的血肉横飞,险些命丧当场,还是世子百般求饶,又甘愿以身代为受刑,这才罢了。可饶是如此,也打了个半死。他倒硬气,第二天挣命般的爬起来,一个人都不带,只身出府,只说死也死到外头,绝不脏了罗家的地儿。” 这话可是反着说的吧,只怕他嫌罗家脏还差不多,小小年纪,嘴巴如此恶毒,偏又不知迂回,只知硬碰硬,也难怪屡屡挨打。虽然值得同情,到底也可恨。 两人说着这位罗四公子说了一道,等到快进沈家门时,桂华才恍然惊觉,他的话题早被朱七带偏了,原本是想问问骄骄的喜好的,竟说了一路的罗家秘事。 话说,大公子,歪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4章、不知 沈府里,沈老太太跟前没有孩子闹,难得清净。人老了,既贪热闹,又烦热闹。既喜清净,又怕清净。因此一大早才吃罢早饭,便去了园子里种菜。 她这一辈子劳碌惯了,根本待不住。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除非病的实在起不来,否则一年四季,非得做活才自在。 虽说这些年沈同谦功成名就,家里略有盈余,不必沈老太太下地做农活,她在家里扬眉吐气,也算养尊处优,但她却是闲不住的人,重活不用做,家里地里的活计也不少,凡是她能做的,她都能抓的起来。 沈夫人自然是看不惯,说了好几次,叫她只管好好享福。 沈老太太就一句话:“你要是嫌我,我明儿就走。” 沈夫人哪还敢再多嘴?只得吩咐服侍沈老太太的丫环:“别直眉瞪眼的在一旁瞅着,老太太要做什么,你帮把手,别把老太太累着。” 沈老太太在这青化县里待的早就不耐烦了,她在家一大早就起来烧水做饭,喂鸡喂猪,吃了早饭便扫院子,做活计,从天亮睁开到,到晚上阖眼睡觉,她一刻也闲不下来,虽然累,可她充实。 但在这沈府却大不一样。别说喂鸡喂猪了,一则是沈府里没有,二则也没人敢让她喂,更别说起早做饭c洒扫院子之类的粗活,就是行动都有人服侍,多走动两步,就有人抢着扶她,一口一个“老太太,您慢着点儿”,生怕她磕了摔了。 沈老太太初时还觉得新鲜,可半天不到,她就觉得处处局促,三两天过去,觉得自己形同废人,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己筋要存了,哪哪儿都不听使唤,和不是自己的一般了。 因此沈老太太便说死说活也不要人服侍,找了锄头,就在沈家花园开劈了一小块儿地,非要种菜不可。 沈夫人觉着不像样。 她也是风雅惯了的人。当年条件不允许,整天苦呵呵的连温饱都勉强的时候,她尚能苦中作乐,如今终于不用待在乡下,闻着满院的臭味,有了自己的园子,自然特意叫人留意打理,种下一年四季开不败的鲜花,闲时带着孩子在园子里逛逛,再或者和沈同谦在园子里品茗下棋,正是她理想中的生活。 沈老太太一锄头下去,愣是破坏了园子里的美景布局,把花都锄了不说,还口口声声的说沈同谦不会过日子:“这么大一块地,种上庄稼,种上菜,这一家子的嚼谷就都有了,又能省一笔出息。” 明面上是指责沈同谦,还不是指责自己?毕竟沈同谦有官职在身,家里的事都是沈夫人照管。沈夫人听着十分气闷,只好忍气吞声的看着沈老太太辣手摧花,脸上带着僵硬的笑意,打消她要在花园里种庄稼的念头。 沈夫人有心要和沈同谦告上一状,想想又作罢。沈同谦就是个大孝子,从来不敢违逆老太太,别说只是铲花了,当年老太太明里暗里指责她不能生养,给他添了两个通房,她又哭又闹,枕上两苦口婆心,撒娇撒痴,第二天沈同谦还是一个“不”字都不说,到了晚上照样顺了老太太的意思去睡通房。 沈夫人简直能想像得到沈同谦的劝慰:横竖老太太待的时间不会太长,就算是住个一年半载的,等将来老太太走了,再把花种回来不就结了? 想到这个答案,沈夫人先将自己气的不行。她倒不是非得心疼那一片花田,而是这明明是自己的家,可自己还是不能说话算数,还是不能完全做得了主,都儿女成群了,还是得看着老太太的脸色。 她高兴就是晴天,她不高兴,就是阴天,自己甭管嫁过来多少年,在这青化县多有尊荣,也必须得低头听她唠叨,俯首认错,开口道不是。 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沈夫人窝着一肚子火,只能眼不见心净,随着老太太闹腾,不管她要什么,都给。别说就是几包菜籽了,她就是要天上的龙肉,说不得也只好禀给老爷,让他寻摸去。 她心情不好,难免借机发作底下人,是以这一天底下人都战战兢兢的,有那不小心触着霉头的,只好暗呼倒霉。 到了午后,沈夫人小歇起来,就有身边的丫鬟小心翼翼的回报:“外面铺子的掌柜说要见大姑娘。” 外面铺子?什么铺子?要见骄骄?见骄骄做什么?是她买了东西欠下的帐目没还,所以人家要上门来了? 沈夫人就是一怔,双眼圆瞪,厉声喝道:“你是没吃饭还是要死了,哼哼呀呀的说些什么?大点儿声。” 那丫鬟吓的寒毛倒竖,登时就跪下了,哭着道:“回太太,是铺子里的掌柜说要见大姑娘。” 沈轻罗开铺子的事,要说这府里瞒的风雨不透,那是不可能的。虽说沈聪行事小心,他又有着大管事的身份,他不说,众人也不敢瞎打听,可毕竟他办事不能只靠他一个人,平素有些往来,众人也能听见些风声。 沈轻罗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现眼c不可告人的事,只不过不愿意刻意张扬,故此没那么大张旗鼓罢了,可底下人却私下揣摩,觉得这位大姑娘是有意要避开老爷和太太,因此竟心口同一的把她在外面开了燕支铺的消息瞒了下来。 这小丫鬟也听说了些风言风语,只当今日大姑娘的事东窗事发,太太无处发作,故此拿自己排揎,当下哭的惊天动地。 沈夫人倒气乐了:“你家大姑娘不在,你把掌柜叫进来不就完了,哭什么?” 沈夫人一会儿风,一会儿雨,小丫鬟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摸了摸眼道:“是。” 这太太没有发作自己的意思,这是,没事了? 她转身出去,不一会燕支铺里的陈掌柜进来,怀里抱着一本册子,进门给沈夫人行礼:“太太安,小的是燕支铺里的掌柜陈安。” 沈夫人瞧着眼生,不由的问了一句:“哪家胭脂铺?” 陈安有些疑惑,这铺子是沈家大姑娘开的,怎么这沈夫人倒似一点都不知的模样?登时心里一咯噔:坏了,自己贸贸失失的来寻沈夫人是不是来错了? 陈安倒并没多想,当初受雇于沈轻罗,多多少少还是看在沈聪的面子上。当初知道这铺子是县令家的大小姐开的,他心中顾忌颇多,可转念一想,若是铺子不成器,不用他说,东家赚不到钱,铺子黄了,自然而然的就把他辞了,他大可以另谋高就,实在不犯不着一开始就冷艳高傲的拒了人家的邀约。 等到铺子开起来,发现这位大小姐年纪不大,可行事周密c稳妥,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他反倒安下心来。 铺子里的胭脂都是从建平府运过来的,不论是质量还是颜色c包装,都十分华贵,又不是一味的精奢,也有简易的胭脂,照顾了上c中c下三种客户群体,因此才开业不多久,铺子生意竟是难得的好,陈掌柜对沈轻罗我就不只是看好,而是十分敬服了。 因着这几天从建平府又来了一批货,那伙计又急着要走,他这才不等沈轻罗吩咐便来寻沈聪。可是不巧,沈聪不在,他便想寻沈轰罗,竟然也不在,踌躇间那门上的小厮便问:“大姑娘不在,有什么事和我家太太说也是一样的。” 陈安这才坚定了决心,说要求见沈夫人。 见沈夫人问,陈安便回道:“是上个月才开张,专门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名叫燕支铺。”他刻意强调了“燕支”两个字,沈夫人才知道自己想当然想错了,她没当回事,也没功夫细问,只问陈安:“不知陈掌柜来有什么事?” 陈安犹豫了下,将怀里的册子递上去,道:“这两天又有一批上好的货到了,这是细致帐目,请太太过目。” 沈夫人示意丫鬟接了,笑道:“陈掌柜好客气,这府里女眷不多,也用不了多少胭脂水粉,你们倒巴巴的先把东西送过来,怎么好意思” 陈安汗都下来了,他心里暗暗叫苦:我的个乖乖,敢情这位沈夫人真是一点诚俯都没有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当自己是和那寻常铺子的掌柜一样,是来孝敬的? 他眼巴巴的瞪着那本帐册,心道:送出去的帐册,能不能立刻抽回来啊? 陈安到底经过的事儿多,想着若是沈夫人待会自己瞧出端霓,定然恼羞成怒,不如自己先坦白。当下一边等沈夫人翻看帐册,一边道:“这铺子当初大姑娘就说,一切琐事,皆由小人做主,可这回来的货有些多,且质量上乖,价格不菲,小的想着因夏天就要到了,若一时卖不动,难免要泛潮,故此才来和姑娘请示,看是不是收进点儿。听说姑娘不在家,小的想夫人做主也是一样的” “啪。”陈安话没说完,就听啪一声响,他立刻噤声,就见沈夫人手指青白,手中帐册已经重重的摔到了脚下。 他眼皮一抽,心口一跳,上前将帐册捡起来,小心的用袖子抹了抹,道:“是小人糊涂,这些琐事原不该打扰太太。” 沈夫人气的胸口起伏,半晌才咬着牙道:“罢了,不知者不怪,你且把帐册放下,容我慢慢的看,回头再给你信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5章、发作 沈轻罗等人回来,太阳都要落山了。众人玩闹了一天,俱都又困又乏,在门口道了别,各自散去休息。 沈轻罗便打发翡翠去和沈夫人说一声,若有事,等她洗漱完了就过去。 翡翠应了,不一会儿青着小脸回来了。没等她进门,明珠一把将她拽住,拖到一边小声问:“你这是怎么啦?好好的去了趟太太那,怎么黑着一张脸回来?敢是有什么人给你委屈受了?” 翡翠气的道:“明珠姐姐,你倒是给我评评理,是,咱们不是沈家的丫头,可服侍姑娘这么多年了,好歹总有点脸吧?沈夫人身边的就愣生生当面打我的脸,这算什么事儿?” 明珠小心的看了眼沈轻罗的房,小声儿道:“你别嚷嚷,跟我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翡翠气咻咻的道:“姑娘是一片孝心,这么累还不忘回来说一声儿,这一大家子,除了咱们太太是客人,说是情分,不说是本分之外,其他人像沈家那两个少爷c小姐,外加上沈家二小姐,哪个不是口中喊累,恨不得即刻就扑到床上睡大觉去?可沈太太倒好,一推二阻,我那么个大活人在廊下立着,她就愣能装看不见,我站了足足有两刻钟,她才使了个才梳头的小丫头子来打发我,叫我没事别总往这正院跑,服侍姑娘是正经。我呸,正院怎么了,有什么好东西不成?我虽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丫头,可也要脸要皮的,再好的东西,不是我的,我连瞧都懒的瞧上一眼。再说我平素服侍姑娘怎么不尽心了?等闲也没挑三窝四,到处乱逛找人说闲话,也没贪吃偷懒,竖线不拈,横线不动,怎么就这么说我?” 说到最后,翡翠委屈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明珠一边取笑她“多大人了,怎么还受点委屈就掉金豆子”,一边拿帕子替她拭泪,小声劝慰道:“按理这话不该我说,可大家谁都瞧得出来,咱们这位太太有些格色,她做什么说什么,你只要问心无愧,就别往心里去” 翡翠抹了把眼角,气恨道:“你当我是为自己委屈?我是为了姑娘委屈。不说姑娘从前在沈家如何,就说姑娘自打回来,在这府里可不像个正经主子,要不是咱们姑娘有忍劲,有手腕,这底下人还不定怎么横挑鼻子竖挑眼呢。我就瞧那苗姐儿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一派天真烂漫,这底下人也拿她当个好好的小姐恭敬的供着。还不都是太太闹的?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平时也没见她少疼二姑娘一分,尤其对刚出生的哥儿,更是疼的心肝宝贝一样,怎么单单对咱们家姑娘这么冷心冷血的?” 明珠不好指斥沈夫人什么,只道:“姑娘常说,人和人之间讲究一个缘分,这父母子女之间,大抵也是这般吧。姑娘都没说什么,你乱打报不平什么?还不把眼泪收了,好好洗把脸?这堵心的事,就别跟姑娘唠叨了,没的倒让人寒心。” 翡翠听话,把脸抹了一把,又自己在铜盆处洗了脸,仍自愤怨:“也就号称是家,我可没觉得这家和朱家哪好了,要我说,姑娘还不如跟了咱们太太走呢,三年五载回来一趟,说不定还能比现在这样亲热些。” 明珠知道翡翠这是孩子气的话,父母亲情,血融于水,哪能说断就断,一走了之?姑娘虽说和她们年纪差不多,甚至比她俩还小,可考虑事情要比她俩周全多了,连她都能想到的,姑娘更是早就想的更清楚,当下便低笑一声道:“傻话。” 翡翠一边擦脸,一边道:“本来就是,别拿那套为人子,当孝义之类的话说我,父慈子孝,这都是对等的,没有父母不慈,还要儿女愚忠愚孝的道理。” “还混说。”明珠气的直想撕她的嘴:“姑娘一忍再忍,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安安生生的,你倒先在这喊起来,姑娘的忍不就毫无意义了吗?你要再这么说话口无遮拦的,也不用姑娘说,我自跟姑太太提,把你送回去的好,免得给姑娘招祸。” 从前那个翡翠为什么被打发的,还不是自作聪明,想着替姑娘出气?这个翡翠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 翡翠缩了缩脖子,怏怏的道:“我知道了,明珠姐姐,你别跟我计较,我也是气的狠了,才总之以后我再不胡说八道了,行吧,你别跟姑太太说。” 明珠叹口气,一点她的脑袋,道:“念你初犯,且饶你一回,下回再敢乱说话,定不饶你。” 翡翠坐下,也跟着叹了口气,忽的仰脸道:“明珠姐姐,我说的是真的。” 看她一脸迷惑彷徨的模样,明珠也只得坐下来和她把话说开:“这世道就是如此,天下没不是的父母,再说太太虽说有点小性儿,但到底占着父母的名分呢。姑太太再好,终究是姑母,姑娘也一年小二年大的了,这亲事上,还是得太太做主。” 翡翠犹豫着道:“我瞧着七爷对姑娘” 明珠摇头:“你大概不知道,七爷一早就说了,只当姑娘是妹妹,亲妹妹。” 翡翠再不懂,也知道这“亲妹妹”的含意,显然是姑太太对沈轻罗不中意。既然七爷和姑娘不可能,那姑娘还真没有在朱家长住的道理。 很快翡翠又喃喃道:“那也还是回朱家好了,一年之内,朱家住一段时间,沈家住一段时间。”就算在沈家要憋屈几个月,但好歹在朱家的时候,姑娘还是可以开开心心的。 翡翠到底没和沈轻罗嗦,只说回禀了太太,太太也没什么吩咐,这件事便算过去了。她们二人想的很好,不愿意因为自己受了委屈让沈轻罗心里难过,可没想到,因为她二人藏着瞒着,沈轻罗很快便受到了沈夫人的发难。 晚饭一家人是团团坐在一处吃的。分为内外两席,中间隔着屏风,因为白天玩了一天,孩子们都很兴奋,席间苗姐儿说到沈轻盈不自量力的要和桂英爬山顶,吓的沈夫人筷子都掉了,一把揽过沈轻盈来,上下摸了半晌,直问:“怎么样,没摔着哪儿吧?要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轻盈哼哼唧唧的道:“没有,我都没能爬多远。” 沈夫人道:“你还小呢,别整天想着登高爬低的,回头摔坏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沈轻盈哼了一声不作声。。 苗姐儿道:“伯母你只管放心,妹妹小不懂事,可有姐姐照顾着呢,她略施小计,就让轻盈妹妹知难而退。” 沈轻罗拿了桂华的弹弓,射中桂英的脚,是瞒不过众人的,她当时也是情急所致,同时也有点要教训沈轻盈的意思,况且并没伤着谁,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苗姐三言两语一出,沈夫人立时就撂了脸子,朝着沈轻罗怒道:“有你这么做姐姐的?弹弓是什么东西,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该玩的?出去,好好反省反省到底哪错了。” 姑太太朱沈氏眉头一蹙。当时她不在,不知内情,听苗姐儿这么一说,对桂英就十分不满,对沈轻罗的举动也不禁颇有微词。 做父母的对孩子总是疼爱过度,生怕她们遭受一点闪失,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的危险,他们也不愿意冒,是以朱沈氏此时和沈夫人几乎同出一心:虽说沈轻罗自己可能极有把握,但到底那弹弓可不是随便玩的,万一打着了沈轻盈怎么办?就是打着桂英,万一打疼了,打伤了,或是因为这一跤摔坏了哪儿怎么办? 可沈夫人当着沈老太太和苗姐儿,就这么当面发作沈轻罗,让朱沈氏十分不满,她微微顿了下碗道:“大嫂,不管怎么样先让骄骄把饭吃完。” 食不言,就是怕吃下的东西存在心里,回头积了食闹出别的毛病来,可沈夫人不只说话,还这么严厉,摆明了是让骄骄心里不痛快。 沈夫人冷笑道:“是啊,姑娘大了,有本事了,我这没本事的娘自然管不了管不起也管不着了。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我只当看不见。” 沈轻罗离座而起,垂手道:“母亲,今日的事确实是骄骄的错,骄骄不会了。”她当时倒是想好好劝,可也得沈轻盈听才成。沈轻罗不后悔,真要放纵着沈轻盈跟着桂英胡闹,还不知道捅出什么娄子来呢。再有下回,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 但认错,她也是当仁不让,绝不含糊。 沈夫人冷笑道:“好了,不必了,什么错不错的,事情过去了就算了。”说着算了,可没打算让沈轻罗坐下吃饭。 沈轻罗不擅于自辩,此刻也不想多说,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朱沈氏也不愿意和这个大嫂起正面冲突,只吩咐身边的丫头:“去和许氏说一声,让她单独给骄骄另做几个菜。”那面搭台子唱戏,她这边拆台,横竖骄骄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真没必要生受这份委屈。 沈夫人把才拿起的筷子一搁,满心的委屈和愤怨都说不出来,此刻只下死力盯着朱沈氏看了一眼,道:“不是我这做嫂子的说嘴,姑太太毕竟是没怎么生养过儿女,于孩子管教一事上过于宠溺了,这可不是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6章、拱手 朱沈氏登即色变。 说她什么她都不在乎,只有当年那个孩子是她的痛处,是她的软肋。她不只一次的懊悔过,如果当初没有意气用事,没和朱焕闹脾气,是不是那个孩子就不会掉,那么现在,她也绝不只会有朱七一个。 沈夫人口口声声说她“没怎么生养过儿女”,就和当面打她的脸一般,她还从来没受过这等气。 只是不等她开口,沈轻罗已经扑过来,声音里透着哽咽:“姑母,千错万错都是骄骄的错,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连沈老太太都看出来了,朱沈氏脸色铁青,身形摇摇欲坠,可怕又可怜。她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的,便开口道:“都少说两句吧。你们慢慢吃,我饱了,秀兰你跟我过来。” 沈轻罗不住的替朱沈氏抚着后背,半晌朱沈氏才缓过劲来,她怜悯的看一眼沈轻罗,轻笑道:“傻瓜,姑母没事,吓着你了吧?你回去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人的事你别管。” 沈轻罗点头,眼中仍是心有余悸,她刚才确实吓怕了,如果万一姑母气出个好歹来,她万死难辞其咎,至于她受到的委屈,根本不值一提。 她扶着朱沈氏道:“我送姑母过去。” 朱沈氏轻轻甩开她的手,道:“姑母又不是小孩子,知道你是一番孝心,你放心,姑母什么事心中有数。” 沈轻罗只得放手,跟在朱沈氏身边,看她去了沈老太太的屋子,这才黯然回了自己的院子。 明珠替她倒了杯茶,小声回道:“奴婢已经叫许嫂去做菜了,姑娘稍待。” 沈轻罗木然的坐着,并不回音。 明珠有些怕,索性跪下,道:“今天的事,怕是由燕支铺里陈掌柜引起来的。” 沈轻罗这才抬起眼,问:“陈掌柜今天来过?”她还以为沈夫人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所以因为沈轻盈的事才这么大张旗鼓的发作,如今知道原因,她反倒心里好受了些。毕竟有缘有故,总要比无缘无故的讨厌她憎恨她来的舒服些。 明珠这才一五一十的把她听到的陈掌柜如何来见沈聪,得知他和沈轻罗不在,这才去见了沈夫人的事一说,临了把翡翠在沈夫人受的气也带了一嘴,这才道:“想来夫人气姑娘瞒着她,所以才找借口发作姑娘。” 沈轻罗漠然的冷笑了一声,道:“她气的,只怕不只是我瞒着她。”都是一个利字闹的,她能想像得到沈夫人知道自己开了燕支铺时的那种妒恨以及羞恼的神情。尤其是,她还白白损失了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并且当日她那样骄傲自矜,只以为自己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姑娘。 当晚,沈轻罗带了明珠去见沈夫人。 沈夫人一整天气都不顺,此刻听闻她来了,便不冷不热的道:“安哥儿闹了我一天,我乏的不行,可不像她们年轻人有精力,闹了一天这时候还能活蹦乱跳,让她回去好生歇着吧,有事明儿再说。” 丫鬟只得去回绝沈轻罗。 沈轻罗不是没脾气的,她不过是隐忍不发而已,一旦发了脾气,岂是一个小丫鬟能挡得住的?沈轻罗听了丫鬟的回报,眼皮轻轻一抬,露出一个凉凉的笑意来:“我要见母亲,让你通禀一声,那是看在你是母亲房里的人的原故,这是一片孝心,你可别错打了主意。真要说起来,母亲房里的阿猫阿狗都是有脸面的,可脸面也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平日你们欺上瞒下,我只作不知,可要当着我的面弄鬼,我可绝不轻饶你们!” 这丫鬟暗暗叫苦。 沈夫人脾气大,她不敢惹,可这位大姑娘就更是不好惹的,这还没敢原话转述沈夫人的话的,就已经被大姑娘说成是给脸不要脸的猫狗了,当下哪敢怠慢?犹豫之间,只得横心往旁边一让,道:“奴婢该死。” 沈轻罗轻蔑的哼了一声,径直进了门。 明珠没敢进,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这丫鬟,小声道:“今儿太太敢是脾气不大好?姑娘性子也有点冲,姐姐可往心里去” 小丫鬟心灵上的伤害得到了弥补,也就苦笑着道:“亲娘俩,有什么过不去的,只管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沈轻罗进去没多久,沈夫人房里的丫鬟,甚至是安哥儿的乳娘都被撵出来了。众人脸色都有点不大好看,可也知道,沈夫人好糊弄,沈轻罗却不能糊弄,知道不该偷听,是以众人都远远的躲到了廊下。 屋内沈夫人脸色铁青的望着沈轰罗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晨昏定省确实是孝心,可你这不经禀报就直闯父母卧房,这是古代先贤教你的规矩?” 沈轻罗只抬着一双清亮的眸子道:“哦?原来果然是刚才那位姐姐胡搅瞒缠,狐假虎威,看来我没骂错。她仗着母亲倚仗,竟然敢阳奉阴违,没向母亲禀报我要见母亲么?” “”沈夫人张张嘴,又闭上了。她要说那丫鬟禀报了而是自己不想见,这“不慈”也总得有个理由。她总不好学那市井妇人,披头散发,撒泼打滚的逼着沈轻罗把“银子”吐出来。 沈夫人哼道:“我说过,我累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精力充沛,有什么事只管明天再说。”她始终是长辈,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端出身体不适的名头来,沈轻罗能说什么? 沈轻罗只淡淡的上下打量了沈夫人一眼,道:“确实,最近家中人多c事杂,母亲一时疲惫也是有的,只是这话倒不好大肆宣扬,不然那不会说话的仆妇们四处乱传,传到祖母那里,只怕母亲有口难辩。” 平时都精精神神的,家里一来客人她就身体不适,疲惫不已,这不是撵人走吗? 沈夫人脸色由青转白,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这要是被沈同谦知晓她敢嫌弃沈老太太,就算她生了儿子有什么用?沈同谦就敢拿“不孝”压她,当时就把她休弃。 她恨恨的瞪着沈轻罗半晌,气恼的道:“冤孽,我这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么,要你们一个一个都来跟我讨债?” 沈轻罗也不生气,反倒笑了笑,动了动有些站麻了的腿,自然而然的替沈夫人换了杯热茶递过去道:“母亲这话我也听过,都说儿女冤家,儿女冤家,可见确实上辈子有过牵扯,这辈子才有福气做母女。” 沈夫人倒是一怔,她再打量沈轰罗,看她始终不骄不躁,不委屈也不难过,心底又是牵扯的疼,叹口气道:“行了,我知道我今天办事办的不够老道,可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这么大人,倒是当着自己闺女面耍起了赖。可到底母女不再像刚才那样剑拔弩张,沈夫人自嘲的想:自己果然是白活了这么大年纪。 沈轻罗在沈夫人下首坐了,道:“骄骄可不敢教训母亲,我是来跟母亲请罪的。” 沈夫人一摆手,气馁的道:“罢了,我可当不起。” 沈轻罗双手叠放在膝上,轻声慢语的道:“前些日子,我自作主张开了一家胭脂铺” 见她如此开诚布公,沈夫人反倒无话可说,索性屏息凝神的聆听。 “我问过沈大管事,也曾替母亲管过家,知道家中银钱收入不丰,父亲也只在老家买了几十亩薄田。” 沈夫人心有的道:“可不是,这一年到头,家里花销如流水一般,只见出的不见进,全指望着你爹的那点俸禄和底下的一点冰炭孝敬。不说老爷在外应酬,还有轻盈那丫头呢,如今又添了安哥儿,我总算是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了,每每想到这些,就彻夜辗转难眠,只盼着以后家里充裕了,你们几个也都不会委屈了。” 这些长篇大论,沈轻罗并不在意,只微微笑着,静等着沈夫人说完,这才道:“我在建平府开了一家杂货铺,因着姑爹c姑母帮衬,这一年也颇有盈余,回到青化,不免异想天开,想着若是能在城里开个铺子,不说能替家里分忧解难,起码是个进项。因着才开,尚无起色,又怕父母忧心,故此并未提前知会” 沈夫人啊了一声,心道:原来她小小年纪,在建平府已经有了一家铺子,难怪生了安哥儿,她出手大方,随便就给了一个足金足赤的金锁。 她才多大,竟这般有心计。 沈夫人一时五味杂陈,再看沈轻罗时,不免再不敢小觑。 若是寻常父母,听说这么小的孩子就敢开铺子,少不得数落她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情险恶,太不拿钱当回事,纯属胡闹之语,可在沈轻罗跟前,这些话都是虚话,她哪里需要人指点?自己把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了。 她嘲弄的笑道:“青出于蓝胜于蓝,在你跟前,母亲都觉得自愧。” 沈轻罗并不自谦,只抬手捧了一个小小的檀香木盒,道:“这是燕支铺的地契和这些日子的收支盈余,今日一并交与母亲,陈掌柜是个精明却忠诚可靠的人,以后母亲只管放心和他打交道。” 沈夫人呆住了:“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两天有事,更新不及时,请大家见谅。明天要参加儿子学校活动,更新会晚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7章、折腾 沈轻罗从来都不是吝啬的人,这大概和她从来拥有的东西就不多有关。因为匮乏,人往往会衍生成两个极端,一个要么是极度吝啬,因为拥有的不多,故此更在乎手里有的,宁可攥死了,直至腐烂,也不会从指缝露出一星半点给别人。 另一个极端则是过度慷慨,横竖什么东西在自己手里都会有失去的那天,何必在意?因此便漫撒金银。 沈轻罗无形中成了后一种。 沈夫人捧着这装满了地契和银票的箱子,愣是半天没缓过神来。沈同谦回来,她便比以往还要小心翼翼,看的沈同谦哭笑不得的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夫人难以启齿,她想说,又怕沈同谦批评她眼皮子太浅,怎么能拿女儿的东西?可到手的银子不咬手,难道让她往外推?她又确实舍不得。 这一大晚上,她什么都没干,竟翻来覆去想着是收还是不收了。 收是肯定要收的,但她得找个能自欺欺人,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唯一的借口就是她是做娘的,骄骄身为儿女,孝敬爹娘理所应当。 可这话骗她自己行,她可不敢和沈同谦说。 沈夫人折腾了大半夜,也没能和沈同谦开口,她在心里自我安慰:横竖这事也不急,先放放再说,骄骄以后还要在家里一直住下去呢。 沈轻罗一大早起来洗漱梳妆,明珠端过早饭,她才吃了两口,就见沈轻盈跑了来,瞥一眼桌上泛着香气的早餐,就情不自禁的扁扁嘴。 虽昨天她告了状,沈轻罗却无意和她计较,只问:“吃过了吗?” 沈轻盈不甘心的道:“吃过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和爹娘一起吃的。” 她年纪虽小,却惯会戳人心,明珠和翡翠都气的一噎,看沈轻罗时,她神色不变,仿佛一点都不在意,慢条斯理c细嚼慢咽的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两个年奶小馒头,这才命明珠撤下去,自去净手。 沈轻盈把玩着手里的又圆又红的苹果,对沈轻罗道:“你就不问问我来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话形容沈轻盈那肯定没错,沈轻罗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我又何必问。” 沈轻盈气的把苹果摔进盘子里,站起来道:“祖母说了,今天我和你哪儿都不能去,得陪她去种菜。” 沈老太太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的是叫沈轻罗姐妹多陪陪她。不过她原意也是叫她二人多粘粘地里的活计,所谓不能忘本,就是这个意思。 沈轻罗无可无不可,沈轻盈却不甘心,只好过来拉沈轻罗和她统一阵线。谁想沈轻罗连犹豫都不曾,便道:“好啊。” 沈轻盈气的恨声道:“你惯会装模作样。” 沈轻罗捏捏她的脸蛋,道:“彼此彼此。”她装大气老成,沈轻盈装小性天真,姐妹俩半斤八两。 沈轻盈想要反驳,可脸颊生疼,想要伸手打沈轻罗,她早就收回手,一时沈轻盈只顾得抚弄自己的脸颊,倒把要说的话忘记了。 沈老太太果然叫人准备了三把锄头,不厌其烦的教沈轻罗姐妹如何翻地,如何种菜,将来出了苗要如何打理等等。 沈轻罗不发一言,沈老太太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沈轻盈拿着锄头却只是装样,浮皮潦草的蹭着脚下那块地,就是不往下进展。 沈老太太不免训斥她:“轻盈,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 沈轻盈撅嘴不应声,耳朵和带来的摆设一样,被沈老太太问的急了,才小声嘟囔着:“记住了。”谁要记这些没用的?没见说哪家等吃菜时现种。家里有厨娘天天去街上采买,要什么样的新鲜菜没有?谁稀罕浑身臭汗的自己种? 她自己心里想还不算,还在那小声嘀咕。 沈老太太本就是个爱唠叨的性子,年轻时言语相当刻薄,被沈轻盈气的拗性发作,不免说话就带了几分刺:“别整天拿自己当大家闺秀,我跟你说,你爹小时候还整天跟在我后头间秧苗呢,都是打泥土堆里滚出来的,别以为自己就比谁高贵多少。凭你爹再升任几品,他也一样要吃喝拉撒,这地里的粮食c庄稼,可比什么都掂手,你好好学着,保你将来吃不了亏” 沈轻盈撇嘴表示不屑。甭整天拿过去的事说事儿,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她爹现在是一县县令,她是县令家的千金,怎么就不比人高贵了?县令家的千金吃菜还要自己种,说出去才叫人笑掉大牙。 也没听说谁家少奶奶会种菜会种地就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反倒是这样的人才要在人前吃亏是真。 祖母真是老了,行事越发不讨人喜欢,在老家土里土气不算,还要到城里丢人。 沈老太太最后气上来,连带着看沈轻罗也不顺眼:“你们打从一落地就没吃过苦,哪像我们那时后,天大旱时节,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我和你祖父饿的皮包骨头,采的野果子都孝敬了你曾祖c曾祖母,最后饿的实在受不了,只好煮野菜汤喝。你们可倒好,这才过上几年好日子,别的没学会,先学会奢侈浪费败家了。” 她指着沈轻罗身上的衣裳:“你瞧瞧你,身上这衣裳是新做的吧?好好的衣裳留着待客出门时用,在家穿往年旧衣。你姑母心疼你,家里也颇有些闲钱,可这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每一个铜板都要花在正地儿,像你这样不知爱惜,早晚要遭天谴的哦。看看看看,脏了吧?” 沈轻罗看看自己的脚尖,无可耐何的一笑置之。裙角都沾上了土,她一向爱洁,此刻却也只是皱皱眉头,并没伸手拂拭。 沈老太太见两个孙女一个是闷葫芦,想什么不知道,另一个也是闷葫芦,可一肚子都是顶撞自己的话,没一个会说巧话哄人的,不免越想越气,越骂越怒。 等骂完沈轻罗,转过头又骂沈轻盈,总之意思差不多,把姐妹两个从头挑到脚,批的体无完肤,一无是处。 沈轻盈气的直哭,把锄头一扔,跳脚道:“我不干了,会种菜算什么稀罕本事,谁爱种谁种,我不吃总行了吧。” 把个沈老太太气的直抚胸口:“你这败家孩子,我说你两句你就跟我闹脾气,我管不得你了是吧?打小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将来能有什么出息?你除了好吃懒做,便是争宠虚荣,早晚给这个家惹出祸事来还跑,你给我回来,别以为你爹娘给你撑腰,我就拿你没办法,你等着,你爹回来要是不教训你,我就拿柳条鞭笞你爹。” 沈轻盈道:“您爱揍谁揍谁,我就是不种菜,没听说谁种菜能种着出息来的,要是我爹天天种菜,他能考中进士?” 真是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这一老一小,闹起来就和两个孩子似的,明珠翡翠等人因老太太严令不许帮忙,只能待在不远处随时候着,此刻把沈老太太和沈轻盈的话都听在耳里,要笑不敢笑,憋的难受。 沈轻罗也不劝,只在那做自己的活,看地翻的差不多了,把菜籽撒上,转身自己去提水。等沈老太太和沈轻盈闹够了,看她已经把菜都种完了。 沈老太太没处发作,就拿沈轻罗的衣裳说事,口口声声唠叨她不会过日子,不知爱惜,只知浪费。 沈轻罗便道:“今日是不知祖母叫骄骄来种菜,若是下回祖母提前知会一声,骄骄定然换了衣裳过来。” 沈老太太气道:“你个小丫头,牙尖嘴利,惯会倒打一耙,我说你这半天不见你回嘴,还当你是个老实的,哪成想你在这堵着我呢。” 沈轻罗只是淡淡的笑。 沈老太太道:“得,这还成了我没提醒你了,行,你明一早跟我来浇菜。”说时特意盯了盯沈轻罗沾满了泥的鞋子,提醒道:“记的换衣服换鞋子,否则我照骂不误。” 明珠陪沈轻罗回去洗手换衣裳,抱着沾了泥土的裙子叹道:“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端端的种什么菜?要吃什么,随便叫人去街上买就是了,可惜了姑娘这条裙子,才上身没几天” 翡翠忍笑,小声道:“二姑娘的话虽然刻薄了些,可也不是没道理,若老爷种田种菜,哪有今日的成就。” 沈轻罗斜她二人一眼,一边洗手一边道:“祖母说的也没错,沈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能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本,跟着祖母种菜,权当是磨练我的性子了,我倒觉得挺好玩的,你也别抱怨了。这衣裳不过是沾了浮土,洗洗就是了,留我在家里穿。” 明珠c翡翠只得悻悻闭嘴。 难得好脾气的明珠也有抱怨的时候,沈轻罗坐下来笑道:“祖母住不惯,嫌这里憋屈呢,人年纪大了,心里有气发不出来,就想着折腾折腾。” 她们这做小辈的,陪着长辈折腾折腾也没什么,还权当锻炼身体了呢。 明珠和翡翠眼睛都是一亮,这是说老太太住不长呢。明珠立时转怒为喜,道:“奴婢知道了,明个姑娘还要陪老太太浇菜,奴婢去把衣服改改。” 这两天事多,心情也郁闷,又卡文,好痛苦。明天要上课,老师相当严格,没空摸鱼打字,只好晚上再来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8章、生变 两章合一章,大家看文愉快。 沈轻罗正吃茶看书,翡翠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盒子,回道:“姑娘,是家大公子送来的赔礼。” 沈轻罗才梳洗完,长发披垂,只在额头处簪了发箍,此刻阳光照下来,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之中,说不出来的温柔细腻。 她头都没抬,嗯了一声问:“都送给了谁?” “府里几位少爷c姑娘都有,就是安哥儿都没落下,大公子当真是又细心又周到。”翡翠实话实说,最后加了一句自己的感慨。 沈轻罗唔了一声,轻伸了伸腿,漫不经心的问:“都送的是什么?” 听说桂华送的都是些小顽意,不过各个不同而已,沈轻罗也就没放在心上,吩咐翡翠放到一边,道:“你去把我昨儿准备出来的玉石弹球给公子送回去,权当回礼。” 翡翠微微有些惊讶:姑娘竟是连瞧都不瞧么?她犹豫了一瞬,把盒子放到一边,果然寻了玉石弹球出来,转身出去。 明珠改好了衣裳进来,服侍沈轻罗穿上试试。 因要做农活,像平日那样正式郑重,不免碍手碍脚,明珠就特意把袖子收紧,裙子改成了裤子,裤脚又短又瘦。 沈轻罗抬手踢脚,道:“嗯,不错。” 明珠又提了双鞋进来,道:“这是奴婢和沈管事寻的一双雨鞋,踩了泥水,也不需涮洗,只略冲冲就好,只是穿起来略笨重了些。” 沈轻罗比了比大小,道:“可以了。”谁也不是常穿它。 明珠一眼看到桌案上的木匣,道:“这是公子着人送给姑娘的吧?姑娘可瞧过了是什么?” 沈轻罗摇头:“没。”她顿了顿,吩咐明珠:“你打开我瞧瞧。” 明珠便打开匣子,道:“大公子送给瑞少爷c庆少爷的分别是一把精致的刀和剑,送给苗姐儿的是一对红玛瑙的手串,一对红玛瑙的耳坠子,送给二姑娘的是一套泥人,一套绢花,送给安哥儿的则是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送给姑娘的是一对鸡血石。”说着已经送到沈轻罗跟前。 这对鸡血石果然是极品,六面鲜红,色泽鲜艳,纤密坚韧,几乎没有一点“地子”。 沈轻罗拿起来把玩,眉峰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是昌化鸡血石中的大红袍。” 明珠不由的讶异道:“啊,这可是世之名品,千金难求。”公子好大方。 沈轻罗把匣盖阖上,微垂双睫,轻声道:“是我失误了。”当时也只当桂华送的就是些小顽意,故此没放在心上,却不想是这么名贵的鸡血石。别说她了,就是把这两块鸡血石拿到沈同谦跟前,他都能喜的见牙不见眼。 他干吗要送自己这么名贵的礼物? 不知怎么,沈轻罗就想起了桂英的那番话:他说桂华有一件至宝,轻易不示人,定是为他所最钟爱的姑娘准备的。 在鹫峰山桂华曾说有柄匕首扬文,乃是世之罕宝,他为了劝桂英别斗气爬山,还想以此作赌。 后来到底还是送给了桂英。 沈轻罗以为这柄扬文就是桂英所说的那件宝贝,可心底里也不是没有疑虑,哪有送人家姑娘一柄匕首做礼物的,此刻桂华忽的送来一对鸡血石,倒叫她心底不安起来。 她思量半晌,才唤明珠道:“你去跟七哥说一声,我记得他有一匣松烟墨,先借我用用,回头我寻着了好的再还他就是。” 沈轻罗的还礼是玉石弹球,乃是拿绿松石的边角料打磨成的,色泽丰富,有天蓝,淡蓝c浅绿c深绿c灰绿c黄绿等多种颜色,且圆润如珠,价值也算不菲。可和这一对鸡血石比起来不免逊色,送出来的礼没有退回去的道理,说不得她只好再添一匣松烟墨。 明珠很快回来,道:“七爷说了,姑娘就是太生分,什么借什么还,姑娘只管拿来用就是,还特意配了上好的端砚c湖笔,宣纸,索性就配成一套文房四宝吧。” 一提到朱七,沈轻罗笑意盎然,整个人都似添了一份特殊的光泽,她抚着明珠拿来的东西,轻笑道:“还是七哥想的周到。” 明珠附和的笑笑,并不多说,心道,哪是七爷想的周到,实在是姑娘此次回来,好多东西并没带在身边罢了。也亏得姑娘和七爷相处毫无芥蒂,否则难免要生出自惭自愧之意来。 她自打理了礼物,给桂华送出去不提。 桂华收到沈轻罗的回礼,见是一匣子玉石弹球,爱若珍宝,手伸进去,不住的把玩。桂英从外面冲进来,道:“咦,这是什么好玩意儿?弹球啊,你哪来的?” 桂华不答,只道:“昨天爬了一天山,你不累么,又跑哪儿疯去了?” 桂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喇喇的坐下,吩咐小厮给他倒水,道:“在园子里跑了两圈,累什么累,要不是你们今天都不肯动,我早就去跑马了。” 桂华已经不动声色的收起了弹球,示意小厮拿下去,桂英道:“这弹球哪来的?” “哦,是沈姑娘的还礼。”见瞒不过,桂英只好透露两句。 桂英不解:“好端端的,你送他东西做什么?” “还不是你,昨儿闯了祸,带累了沈姑娘,我这做兄长的总得有所表示。” 桂英哼一声道:“那丫头也够心硬的,拿弹球打我倒也罢了,我皮糙肉厚,摔两下也不疼,可沈轻盈那小丫头是她亲妹妹,她倒也舍得。” 桂华摇头表示无耐。 说着话他也都十三四的人了,可空长个大个子,就是不长心眼,这么大人了,还不如个小女孩儿懂事。他哪知道,越是亲人,越是爱着你的那个人,越是对你百般严苛的人。若一味的只知纵容和宠爱,那哪里是爱,分明是害。 他也知道这个弟弟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能不赞同的道:“你懂的什么。” 这会儿只有兄弟俩,桂英倒比昨天听话多了,并没立即就反驳桂华,只笑了笑道:“我怎么不懂,你也别总拿我当小孩子,我不过是一时赌气罢了,你当真以为我愿意带那小丫头上山?” 他伸了个懒腰,道:“从不见你维护谁,怎么你总是维护沈家那丫头,她哪儿好啊?” 桂华被说的心头猛跳,仔细打量桂英,不像是突破他心事的模样,便笑道:“胡说八道,我哪维护她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呢,在我眼里,她和刚断奶的四妹妹没什么分别。” 他说的四妹妹,便是朱姨娘所出,乳名唤作巧姐儿。 桂华一提四妹妹,气氛一下子就冷场了。 桂英哼了一声,灌了两大杯茶水,不搭理桂华了。桂华只轻叹一声,并没多做解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是桂华的小厮进来打破了僵局。听说沈轻罗又送了一套文房四宝,桂英不由的探过头来,道:“咦,她的礼怎么如此厚重?”尤其是看到那一匣松烟墨,更是惊讶无比,这一刻,他倒是脑瓜子转的相当快:“不对,这丫头最是精明,从不会吃亏,但也不会白占人便宜,大哥,你送她的是什么?” 桂华强自克制着脸红心跳,道:“没什么,就是一对破石头。” “什么?你,你把你苦心收集到的鸡血石送给她了?”桂英身子急着往上起,不小心就带翻了茶碗,怦怦好不热闹。 桂华镇定了下心神,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是两块石头罢了。” 桂英却怎么也镇静不下来,他转着眼珠道:“你拿它们当成宝贝,比扬文还要宝贝,连给我看都不给我看,要不是我从娘那套出话来,都不知道那是鸡血石。我还说呢,你这么宝贝,定然是要送给哪家你相中的姑娘” 桂华忽然厉声道:“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还不闭嘴。” 桂英悻悻的翻了翻眼睛,悻悻的坐下,道:“好像,现在闭嘴也晚了。谁能想到,你会相中那么个毛丫头,我百年一见难得聪明一回,倒是一语成谶。” 看他这模样,桂华心生不祥预感,他质问道:“你,你都跟谁说了?” 桂英不负他所望,张张嘴道:“骄骄。喂,我说,你不是当真的吧?你不是临时起意才送给骄骄的,你,你竟然早有准备?” 桂华脸色迅速涨红,由红转赤,再由赤转紫,也不过几息之间,他额头上的青筋迅速暴起,眼睛瞪的极大,瞳孔里都冒着勃然的怒气。 桂英难得的瑟缩了一下,无力的辩解道:“是,我多嘴,可我当时想着骄骄也不是外人,我也是没话找话的意思,就,就随随便便和她八卦了一下,我哪知道你”你有着这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啊。 桂英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骄骄,大哥居然喜欢骄骄?也就是自己眼瞎,一直没瞧出来啊。 他鼓起双颊做垂死的挣扎:“我可不知道你最珍而重之的宝贝是鸡血石,所以当时说的含糊,那丫头鬼精鬼精的,我才说了个开头,她就给打断了也许骄骄猜不出来呢。” 骄骄那么聪明的人,有什么猜不出来的?退一万步说,她果然没猜出来,可有桂英的话在前,她不往那想都不可能。他还知道骄骄鬼精鬼精的,还说她猜不出来,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桂华拳头都挥出来了,却只是哆嗦了半晌,最终也没有落下。 他要是长记性的人就好了,爹娘也不知道揍过他多少回,可他就那么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大罗神仙也没救。 这会儿再揍也晚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把他揍成猪头也没用,倒徒然让外人看笑话,一旦传出兄弟不和的传言来,不只他们兄弟两个丢人现眼,也是给爹娘,给家丢脸啊。 桂华气恨了半晌才道:“你,你简直气死我了,明天我们就回家。” 骄骄是个聪慧大方的,这样没影的事,她自然不会和旁人提起,反倒因为要避嫌,连那两块鸡血石都不会退,她这会儿是用了别的东西还礼,可早晚那鸡血石她也会转个弯退回来。 桂华只觉得火烧火燎的难受,自己的心思以这种方式泄露给骄骄,他觉得羞愧之极。除了一走以避之,当真是再无别法。 没等桂华提出要告辞呢,朱沈氏先着人把他叫了过去。屋子里乱哄哄的,虽然丫头们各个屏气凝神,可显然是在收拾行礼。 朱沈氏待他见过礼,示意他坐下,道:“因家中有事,我家老爷着人传信儿,叫我们即刻回去,我想着,你们两个是我一路带来的,不若一路带回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桂华恭敬的道:“我们兄弟此次出行,已经给夫人带了不少麻烦,可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带出来了,就索性劳烦夫人到底我们兄弟和夫人一道回去。” 他年纪不大,可话说的漂亮,朱沈氏也就不觉得这趟差事有多苦了。桂英虽然淘神了些,可这位大公子着实懂事,有他压制着,自己也能省不少心,当下便点头含笑道:“既如此,你们两个便去收拾吧,歇一晚,明日启程。” 朱七在沈轻罗的屋里,两人并没规矩的坐在椅子上,反倒是在桌案边挨着坐着,头挨着头,极近亲密。 桌上碟子里是各种瓜籽c开心果c杏仁和山核桃,朱七修长的手指正灵巧的替沈轻罗剥着开心果,手边已经有了一小堆山一样的果壳。 沈轻罗就托腮静静的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朱七白晰修长的手指上。 朱七剥的差不多了,便推到她跟前,她便笑笑,毫不客气的一个一个拈起来放进嘴里。吃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朱七,递到他嘴边,朱七却只是笑着摇摇头:“我不爱吃。” 两人从不虚客气,他不吃,便是当真不吃。 沈轻罗也就不客气,像只小老鼠,满屋子都是清脆的咯吱咯吱声。 等到咯吱声消退了之后,朱七才净了手,同沈轻罗道:“骄骄,我明日就要走了,以后,或许再见无期”他没接着往下说,只是凝神把视线落到了沈轻罗柔美的五官上,声音轻了又轻,才低柔的唤她道:“骄骄” 沈轻罗只瞥了他一眼,便垂了头,他怎么唤她,她也不抬头,反倒越垂越低。她明白七哥的意思,她也舍不得他,可她要怎么做? 她毕竟只是姑母的侄女,而不是姑母的女儿,她不可能抛开爹娘c妹妹弟弟,跟着姑爹c姑母c七哥去那么远的地方。 可七哥如此殷切,他从没为难过她,就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他也没说出那句“跟我一起走吧”。 他给她留了太大的余地。 沈轻罗有些委屈,更多的难过。她从没想过要和七哥分离,偶尔有底下人议论说她早晚要嫁人,离开朱家,她也从没觉得恐慌过。她一直觉得,就算将来七哥会娶妻生子,就算将来她会嫁人,可她会在七哥不远的地方安家,隔个日,总能见上一面。 可现在就像七哥说的,或许以后再见无期。一想到或许再也见不到七哥,她的心口就疼的厉害,仿佛被谁摘走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风都能穿透,怎么也堵不严实。 她从没觉得和谁分开就是天要塌下来的惨痛之事,偶尔读到那些离别诗,她没少在心底暗笑那些痴男怨女们的多情,她从来不认为,谁离了谁就真的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就算她离开爹娘,她也天真的以为,总有再见的时候。就算分别了三年,再回到这里,她还是觉得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仿佛她昨天才离开。 可此刻,她忽意识到,她和七哥是真真切切的要分开了。七哥有他的事要做,而她,只能做沈家乖巧的女儿,甚至终其一生,都只能待在这不大的后院里。 沈轻罗忽然害怕起来。 这里虽是她的家,可这里远远不能提供给她她想要的生活。她不怕贫穷,她不怕亲情淡薄,她不怕勾心斗角,她也不怕整天蝇营狗苟,为了生活奔波,可她怕她再也不能和先生读书识字c抚琴作画,她再也不能和七哥纵马疾驰,她再也不能闲适的读书认字。 她更不可能肆意的要一个可供自己施展的平台。 她怕这样平淡乏味c如同死水般的生活。 她知道这世上的女人,大多是像祖母和母亲那样,待嫁时乖巧温驯,嫁人后相夫教子,一辈子都谨慎小心c循规蹈矩,所存在的世界,也不过就是从一个家的后院到另一家的后院。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要看到更广阔的天空,想要看到更多姿多彩的世界,想要更多的亲自去体验这世间的酸甜苦辣。 可现在,忽然就都不能了。 沈同谦虽然是七品县令,可他是读圣贤书出来的,他所恪守的礼仪规矩要比朱家多的多,他甚至不能像叔父那样任她放纵,任凭他在野地里撒野。 尤其她是女孩儿,过了年就十岁,然后便是及笈,他只会把自己管束的更死,除了针织女红,她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能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9章、一致 夜幕低垂,人间一片晦暗,只有星星的微光,点点洒在沈轻罗的窗棂之上。她整个人都隐在一片黑色之中,只在纤薄的背影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光芒。 这种明暗的对比,更显得她的背影凄清而又孤独。 她就这样在窗口前一直呆坐,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晚间沈夫人叫她过去吃饭,她都和没听见一样,不动不说话。明珠只得推辞说是姑娘身子不适,这才将人挡了回去。 从回到沈家以来,她还从来没这么任性过。明珠知道,她面上一直表情淡淡,可其实她心底十分在意亲情,是以不管沈夫人怎么耍小性怎么格色怎么使脸子,她都一直晨昏定省,一有机会,绝不错过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尽管在用餐时间,她大多数都是淡淡的只顾着吃自己的东西,或是淡淡的看着那一家人亲密甜腻。 可明珠能揣测出,沈轻罗纵然插不进去,她也很享受这短暂的温馨。 明珠端着油灯悄悄进来,蹑手蹑脚的把灯放到不远的桌案之上,抬眼瞅了瞅沈轻罗,她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全然不受影响。只得自顾剪了剪灯花,罩上灯罩,这才走近,低声道:“姑娘,您的腿麻不麻?奴婢替您敲敲?” 她不敢问沈轻罗饿不饿,尽管许嫂精心熬的红枣莲子粥已经凉了,连温着粥的水都换了好几回,红枣的甜香都淡了下去,可明珠也不敢这个时候问。 答案是肯定的,姑娘一定不想吃,也不会吃。 她和翡翠都已经听说朱沈氏和朱七要回去,她们两个也在犹豫到底是跟沈轻罗在沈家住下来,还是回朱家。倒不是全然为自己着想,只是替沈轻罗忧心。 住在沈家,于沈轻罗来说是名正言顺,可日子未必过的舒心。和朱沈氏回朱家,又成了寄人篱下,况且此去不是建平府,而是远隔千里的京城,若有什么变故,沈家鞭长莫及。 说句难听话,此一去,吉凶不卜,祸福难料,是好是歹,都只有沈轻罗一个人承担了。 沈轻罗似乎才听见动静一样,抬眼看向明珠,嗯了一声,想要说话,才发觉喉咙又干又涩,一开口就和刀子刮一样的疼,她咳了好几声,才道:“还好。” 她也觉得腿似乎没了知觉,便尝试的伸开一点儿。只这一动,腿上如灌了铅,后知后觉的动了动筋骨,却酸疼的她差一点呻吟出声。 那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眼里便闪过一抹痛楚。 明珠差一点哭出来。 沈轻罗很少情绪动容,可这会儿她的眼睛里一片茫然的黑,仿佛迷路的孩子,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却逞强不肯哭,只在那眼底留了一片晦暗。那晦暗又那么黑,那么深,一点光泽都找不见,几乎要把不相干的人都吸进去。 却仍是孤寂无助,只得她一个人,滞留在原地,茫然无措。 明珠哽咽了一声,蹲下去道:“姑娘,您别动,奴婢替您慢慢捏捏。” 灯影摇动,打在沈轻罗的脸上,一半浓烈,一半柔美。随着明珠有力的揉捏,酸麻渐渐消失,那种能够自控的力量又缓缓的回来了。 沈轻罗动了动腿脚,道:“好了。” 明珠便收了手。沈轻罗很少无缘无故的让她们替她做琐事,就是不得不做的时候,也都是适可而止。 沈轻罗轻声道:“替我倒杯热茶。” 明珠伸手,茶壶里的茶早就凉了,她丢下一句“奴婢去提热水,姑娘稍待”,便急匆匆出了屋子。沈轻罗却只是轻笑笑一声,自顾自的倒了杯冷茶。 整一杯灌下去,嗓子的火烧火燎才好了些。 就在两个时辰前,七哥和她头挨头的坐着,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七哥不会强迫她,他等着她自己说出跟他一起走的话,可这一句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她必然要面对诸多阻碍,必要要背负诸多指责,甚至是苦难。 她双肩微颤,却头一次没朝着朱七的怀里偎过去,她明白,这一次,她要自己决断。 似乎七哥的双手还搭在她的肩上,用了些力气,以一种坚定的保护的姿势将她圈了又圈,在她耳边低声说着:“骄骄,别怕。” 沈轻罗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害怕。 她又想起了初入朱府时,她见姑爹朱焕的那一天跟着领路的婆子,踩在深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前路渺茫,无穷无尽,似乎永远都到不了终点。 更可怕的是,这个念头竟让她有三分庆幸,仿佛没有终点,她便可以躲过劫难一样。 沈轻罗忽然翘起唇角,微微绽出了一抹笑。 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茫然c最无助最忐忑的时刻,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朱家待下去,她已经从沈家出走,再无回头的可能,她怕自己成为被遗弃的孤儿。可就是那个看起来冷酷残忍的姑丈,却很轻易的就信任了她,不仅接纳了她,还教给了她一个很重要的道理:取舍。 怎么取,怎么舍,那要看她究意想要什么。 沈轻罗竟觉得无比的懊悔。已经过了三年,她早就鄙薄当年幼稚无知的自己,可现在的自己,似乎并未比三年前的自己更有长进。 当年懵懵懂懂,到底一瞬间就领悟了姑爹的意思,现在,却要考虑了两个时辰之后才有所决断。无知者无畏,这话果然没错。可这也说明,现在的她,终究是长大了,长大的过程是个痛苦的过和程,顾虑的东西c在意的东西都太多,只能忍痛放弃其中的大部分。 沈轻罗腾身而起,大步朝门外走。这一刻,她的脊背修直挺拔,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和坚决。明珠提着热水和她正走对面,吓的一愣,不可置信的道:“姑娘?” 刚才还昏昏噩噩的,这会儿似乎又恢复如初了,也不知道是真想通了,还是走火入魔了。 沈轻罗停下步子,视线缓缓落到她脸上,那眼神不复刚才的迷茫,反倒带了几分轻松,她朝着明珠点点头,道:“我饿了。” 明珠欢呼一声:“奴婢去摆晚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都不行,不管姑娘想明白没有,只要她肯吃饭就好。 身体是最重要的,人只有吃了饭才有精神。只要恢复了精神,总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朱沈氏看着灯光下丰神俊秀的儿子,精致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朱七并不是在商量,只是在表达他的意愿:“我要带着骄骄一起走。” 朱沈氏不明白儿子的想法,做为娘亲,他在某种程度对儿子是纵容的,因此只陈述事实道:“不可能,你应该明白,很多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朱七不是孩子,他不需要朱沈氏喋喋不休的解释,骄骄所面临的诸多困难,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问题:“骄骄待在这,不会快乐,甚至可以说,过去这三年就全白费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当初没带她出来。” “”朱沈氏无耐的道:“哪个人不是从生到老,千篇一律?人活着可不只是为了快乐。当年带她出来,是情非得已,现在不带她,亦是人之天伦。” 这些道理,朱七都懂。 他平静的道:“千篇一律,情非得已,我愿意背负,可骄骄的人生,务必要让她永远没有负担。” “你”朱沈氏无语:“快乐为什么能称之为快乐?就因为它难得,珍贵,像昙花一现,不是寻常能见的。如果一个人每天都快乐,那快乐于她来说也没什么价值和意义了。你是骄骄的什么人?你凭什么替她背负生命中负面的东西?” “我能,我答应过的,我就不会食言。”朱七斩钉截铁的打断朱沈氏的话:“我不是来请求您的同意。” 朱沈氏气的头疼:“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你这孩子,想法也太天真了,你一句话就要带骄骄走,可叫我怎么办?你爹那里,怎么说?本来咱们一家子进京都是前途未卜,能不能落脚都是问题,我本意是让你爹先去,可你爹又不肯,把你一个人放在建平府又不放心还有你舅舅舅母这里,他们才是骄骄的生身爹娘,骄骄的事,我一个姑母能操持多久?” 朱七只等朱沈氏唠叨完了,才轻描淡写的道:“娘如果觉得为难,就不要管,都交给儿子吧。” 朱沈氏彻底无语了,半晌才气道:“你激我?” “儿子没有,我是想让娘看到我的决心。” 朱沈氏恨恨的瞪他一眼,真想脱口而出:我不管了,好,你自己去解决。这话说了也没用,她这个儿子她还能不了解吗?平日里惜字如金,对她对朱焕,他都很少表明他的心思,可一旦他决定了某件事,就一定会努力去争取。 他已经不必要她来说教这世上的事不是努力就一定能争取到的,他早就知道,不努力是肯定争取不来。他不求事事圆满,他只求不留遗憾。 朱焕曾经说过,年轻时不要怕,年老时不要悔。朱沈氏再怎么对儿子要求严格,可究其竟,她想要的也不过是儿子健健康康c平平安安c快快乐乐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用强横粗暴的手段打击儿子,让他因为顾忌而不曾努力,从而留有遗憾。 朱沈氏抚抚额,声音低下去,带着轻浅的柔弱:“你这孩子,可真是”会为难人。她自然不会让儿子去和沈同谦交涉,那成什么了?就算他立意是好的,可毕竟他自己还未成年,这样不管不顾的替骄骄出头,难免又给了大嫂意外的想头。 她已经表现的刻意冷淡了,可大嫂还是眼含深意,时不时就拿眼睛看骄骄和朱七,就是母亲,都不知道是不是在大嫂的授意下,屡屡在自己耳边提起骄骄和朱七。 朱沈氏心里甚是警醒。 她不是不喜欢骄骄,但这种喜欢,远远到不了要娶她做儿媳妇的地步。骄骄年纪太小,朱七等不了,而且骄骄不能给朱七带来助益,所以她绝对不是朱七妻子的最佳人选。 朱沈氏也从来没想过把骄骄许给朱七做什么姨娘。倒不是她心疼骄骄,而是像他们这种青梅竹马,又感情格外亲厚的表妹,往往是夫妻中的大忌,要么就名媒正娶做夫妻,要么就男婚女嫁,各过各的日子,别再掺杂别的东西,否则定是家中祸乱根本。 就冲着这位大嫂,朱沈氏也不愿意和沈家结亲。 朱沈氏看到了儿子的心意,也看到了他的坚决,更看到了就算她袖手旁观,甚至从中作梗,他也会一往无前的信念,只能屈服。 她问朱七:“骄骄自己怎么说?” 朱沈氏觉得窝火,就算是求,怎么也得骄骄来缠自己,哪有小姑娘一句话不说,自己这傻儿子就拼命三郎似的往前冲吧? 朱七轻淡的道:“骄骄会同意的。” 朱沈氏气的把手里的核桃扔了朱七一身,斥道:“滚滚,你给我滚。”敢情骄骄自己都没做出决定呢,她这傻儿子就按捺不住了? 朱七也不躲,甚至优雅的弯身把核桃一个一个都拣回来放进竹篮里,轻笑道:“骄骄又不傻,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我不担心她。” 不只不担心,还不会催她不会逼她,就只会来为难他老娘。 朱沈氏白他一眼道:“骄骄是不傻,可你傻啊,傻儿子。” 这一夜,几乎处处都没能安眠,沈夫人和沈同谦也在商量骄骄的事。 沈同谦得知朱焕要前往京城,自是替他高兴,依他的意思,朱家走就走了,骄骄要留下来,沈夫人却不同意。她是有私心的,骄骄若走,这燕支铺就实打实的成了她的。但这点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她又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只好拿家里开销紧张,孩子又多,无人照管等等说事:“骄骄在姑太太家养的多娇多金贵,老爷也不是看不出来吧?姑老爷常年在外行走,见识自然不同寻常,他都肯下力气教养骄骄,这是多难得的机会?若骄骄留在家里,咱们哪有那份余力单替她请个先生?如果不是轻盈太小,我都想把轻盈也一起送到姑太太家里” 沈同谦瞥了沈夫人一眼,心道:这话也就是她同自己说说。她当朱家是什么了,就算是私塾吧,一年还要给先生束修呢。更何况没钱没权没地位没身份,哪里办得起私塾,请的起先生?更何况朱家替骄骄请的这位先生当真是多才多艺,在京城都不多见,更何况是青化c建平这些小地方。 但不得不说,沈夫人话糙理不糙,有些话还是击中了沈同谦心底隐秘的希望。朱焕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沈同谦纵然知道他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可他能在三年前就把筹码放在娇小c平凡c寒酸的骄骄身上,还是让沈同谦十分感慨。 尤其朱焕这回举家奔赴京城,那里是一片更广阔的天地,有更多的达官贵人,有更多的机会。而骄骄也已经长大了,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不只朱焕,就连自己都可以平步青云。 仕途得意是他的梦想,他也一直在努力,可他不得不承认,千里马是需要伯乐的,而在青化这个地方,他再努力,也没人会多看他一眼半眼。可京城里不一样,那里达官汇集,只要他的名了在哪位贵人跟前挂上号,他就能少走许多弯路。 而这一契机,也许就在骄骄身上。 这些心思,沈同谦不能和沈夫人说,他也只敢在无人时c心底里,遮遮掩掩的想上一想。沈同谦思虑良久,道:“就算你我舍得,也要看姑老爷c姑太太的意思,还有骄骄那儿” 亲情淡薄,已经伤她不只一回,若这回再强硬的枉顾她的意愿,只怕她又要以为沈家不要她了。 沈夫人一撇嘴道:“骄骄那你不用管,为人子女,自然是凡事都听爹娘的,难不成爹娘还能害她不成?在家这些日子,她早察觉出和朱家不同来了,哪儿好儿哪歹,她自然心里有数。我还没瞧见谁放着清福不享,偏要找罪受的呢。” 沈同谦也认同这个道理,不过还是嘱咐:“你好好同骄骄说,别竟盘算这些小心思,什么福什么罪的,这话少说。将来骄骄在京城立了足,少不得咱侬一家还要麻烦她。” “妾身晓得,老爷就放心吧,我包管打点的骄骄高高兴兴,欢天喜地的。” 沈同谦心里有事,一时也睡不着,便起身道:“我去找姑太太商量商量。” 沈夫人也就没拦,命人点了灯好生服侍着。 朱沈氏正在蕴酿说词,想着怎么和大哥大嫂提骄骄的事,不想大哥倒先提出来了。她意外之余难免庆幸,可随即也明白了大哥大嫂的意思,不免又有些不齿。 不过既然彼此心照不宣,她也就乐得轻松,问沈同谦:“此一去,不知几年几载,骄骄眼瞅着已经长成,这亲事,大哥是怎么想的?” 沈同谦自然是乐意高攀的,可这话又不能明说,只道:“有你和妹夫呢,我同你大嫂都是极放心的,你只管做主就是。” 提到朱焕,朱沈氏也就听懂了弦外之音,在心底轻叹一声,保证道:“你放心!” c 更新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0章、白瞎 第一更。 沈老太太起的挺早,天才蒙蒙亮,她就醒了。人老了,睡眠少,她也不惯在床上久待,略躺了躺,便缓缓的坐起身。 也不叫人服侍,自己穿好了衣裳,缠好了腿脚,打算穿鞋。脚边放着一双新做的布鞋,鞋帮绣着万字流云,大小宽瘦正合适。 她怔了怔,这才拿起来仔细打量鞋的针脚,点点头:不错,针脚细密,想来是下过功夫的。 只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瞧着不像是大儿媳妇的手笔。 脑中闪过沈轻罗的不苟言笑的一张小脸,沈老太太叹了口气。 沈老太太宝贝的把新鞋从脚上褪下来,放到了自己的包袱里,这才熟练的梳好了头发,上上下下整理了一番,见没什么碍眼的地儿了,这才打开屋门。 清新的空气迎面扑进来,满是甜香。 沈老太太一张和菊花相似的脸便绽的更开,露出一抹笑意,不自禁的点点头,心道:难怪都爱在院子里种些花,闻着这似糖似蜜的甜香,当真是心里舒坦。 她在廊下找到了锄头和水桶,一手拎一个,信步朝着花园走去。 她昨儿和骄骄说好了,今天一早叫她过去浇菜的,可沈老太太并不太报希望。小姑娘家哪个不贪睡?便是沈同谦小时候,也是她三催四叫,才在鸡啼声中起来看书。后来年纪大了点,知道用功了,才不用她催,自己知道起五更睡三更。 可那都是十五岁以后的事了。 沈老太太才进花园门,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在门口朝自己笑呢:“老太太,您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沈老太太一眯眼,道:“你是骄骄身边的,叫什么明珠来着?” 明珠脆生生的道:“正是奴婢,老太太好记性。” 沈老太太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都巴不得我老糊涂了呢。”这话带着任性,却叫人说不得话。 “哪能啊。”明珠陪着笑脸道:“老太太身体这么好,再活几十年都不成问题,奴婢还等着沾老太太的福分,将来也能像老太太似的有后福呢。” 明珠会说话,沈老太太想挑刺也挑不出来,打量了她一回,道:“怎么你自己在这儿,骄骄呢?” 定然是打发丫头来拦自己,她好躲懒。 明珠道:“姑娘去园子里浇菜去了,嘱咐奴婢在这迎着老太太。这一早起来路滑,叫奴婢多提醒着老太太些。” 沈老太太倒是一怔:“骄骄已经去浇菜了?” “嗯,姑娘平日也差不多这个时辰起,不过都要先练上一个时辰的字,今儿怕是没时间了,姑娘说晚上再加练一个时辰也就是了。” 沈老太太听了倒是直摇头:“女孩子家,学什么认字啊,白花钱。”她看过,那些上好的宣纸,摸着都怪舒坦的,可是一写上字,随随便便就扔了,那可都是钱啊。 还有笔啊,墨啊,不都是钱么? 沈同谦小时家里穷买不起纸,都是用糊窗户的毛头纸,现下骄骄她们可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明珠又气又笑,只得耐心解释道:“老太太这话原也在理,可现下老爷不比从前,同僚故旧,夫人们总要互相往来,姑娘们认点字,会做诗,将来出去到别人家做客才不会叫人笑话。” 儿子最大,沈老太太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万一孙女什么都不懂,出去了可不是给儿子丢脸么? 她点点头,道:“那就让她好好练。”随即想到浇菜是自己吩咐的,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嘀咕了一句:“要练字,什么时辰练不了,别让她大晚上的点灯熬夜。” 明珠道:“是,奴婢一直提醒着姑娘呢,怕姑娘熬坏了眼,连针线都不叫她晚上做。” 沈老太太心道:熬坏了眼睛是小,大晚上的不睡觉,练什么字,做什么针线,不白搭灯油钱吗? 明珠知道老太太也格色,并不敢深扶,只在一旁仔细替她盯着脚下,见沈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却腿脚利索,不由的暗暗赞叹,一眼看到她脚下仍是旧鞋,便笑道:“老太太,昨儿奴婢给您送过去一双鞋,您试了没有,可还合脚?” “唔,试过了,还好,你做的?”沈老太太打量着明珠,见这小丫头极是讨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机灵劲,一说话就露出两个小酒窝,正是这个年纪最可爱的小姑娘们的相貌。 明珠握着嘴笑道:“奴婢可不敢贪功,这是姑娘自己饺的鞋样子,一针一线,都是姑娘自己赶出来的,生怕误了老太太穿。” 是骄骄做的? 沈老太太倒不意外,只吝啬的道:“嗯,还不错。” 明珠道:“姑娘给老太太做了两双鞋,两套护膝,奴婢都交给服侍老太太的姐姐们了” 沈老太太道:“做这么多干吗,我也不缺,倒白瞎功夫。” 明珠:“” 老太太狡猾的斜她一眼,道:“也白搭钱。” 明珠眨巴眨巴眼,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和那凌晨的落花一样悄然萎地。她半天才喘匀了这口被呛出的气,干巴巴的说道:“姑娘说了,她几年都不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只能多做几双鞋,聊表孝心。” 她感觉心口沉的厉害,好像是姑娘的一片心意,明珠投暗,这才真的是白瞎了呢。 沈老太太成功的打击了明珠的热情,一路上她都不再叽叽喳喳,两人终于到了花园里唯一的一块菜地。 骄骄自己拎着水,正在浇菜。那小小的身子轻盈的在地里穿梭,像是初如巢的小燕。 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更衬的她那明媚的五官引人失神。她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扑闪扑闪,唇角甚至还透着点笑意,比平日端庄稳重的沈轻罗多了几分俏皮c淘气。 她浇完了水,便蹲下来盯着菜地发呆,欺许着他日有绿油油的小苗破土而出。白晰的手指伸进泥土里,没来由的让人生出怜惜之感。 就是沈老太太都不由的感慨,骄骄这样的孩子,就不该生在乡下,就不该和泥土地打交道,她天生就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哇。 沈老太太和沈轻罗面对面的坐在亭子里坐着说话,她打量着沈轻罗精致的小脸,问道:“你每天都这么早起?” 沈轻罗已经净完手,双手十指纤纤白嫩,如同柔荑般交放在石桌上,听老太太问,便点点头:“嗯。” 话不多,都让她那伶俐的丫头说尽了。 沈老太太道:“你年纪还小呢,多睡一会儿才养血,别糟贱了自己。要做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在这一时。” 沈轻罗倒是一怔,良久才点头道:“骄骄知道。”她眉眼俱亮,话也多了起来:“是不是明珠那丫头说了什么?祖母别听她的,我一向戌时三刻歇息,辰时起床,精神好着呢。” 沈老太太笑笑道:“你做的鞋,我看到了,挺好,针脚细密,显见得是下了功夫的。我老了,不图这些吃的穿的,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沈轻罗嗯一声道:“骄骄没怎么做过,手生的很祖母不嫌弃就好。” 沈老太太无语了一时,才伸手摸了摸沈轻罗的发际,道:“别总惦记着我们,啊,骄骄,你自己别太辛苦了。” 沈轻罗眼睛里酸胀的厉害,勉强笑着压下去,道:“骄骄不辛苦。” “傻孩子。”沈老太太也不惯说这些长情话,只叹了一声,就不再多说。 沈轻罗垂头待了一会儿,才道:“祖母,我打算跟着姑母走了。” “嗯。”沈老太太还不知道朱沈氏一家要迁往京城,只点点头,道:“也好。” “祖母要好好的,以后有机会,您到京城来看骄骄。” “京城啊?”沈老太太笑了:“好地儿,你爹去过,听说那里遍地都是金子。”她没去过,只听沈同谦说过,听说那里是皇帝住的地方,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金銮殿,黄澄澄的,和拿金子铺的似的。想来那地面也是一样,可不遍地是金子么。 沈轻罗失笑出声,也不辩角,只道:“嗯。” 沈老太太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祖母年纪大了,出远门吃不消,守着家里那三间房,有你叔叔婶娘,还有你几个哥哥姐姐妹妹陪着我,我就挺知足的了。你不一样,还年轻呢,人往高处走嘛,跟着你姑母,是你们娘俩的缘分。到了京城,你好好的,别给咱沈家人丢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年,去京城,多遥远的事啊。 沈轻罗握住了沈老太太的手,道:“骄骄都记住了。” 沈老太太摸挲着沈轻罗娇嫩的小手,唏吁了一会儿,喃喃道:“骄骄啊,祖母老糊涂了,你别记着从前不好的伤心的事,人得往前看,啊?祖母知道你孝顺,你听话,你乖巧,你有本事,可你记着,人不是为别人活的。” 沈轻罗长睫一眨,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她反握住沈老太太粗糙的手道:“祖母不糊涂,是骄骄不好,骄骄要是男孩儿就好了。” 沈老太太也滴下泪来,只重复着:“傻孩子啊” 还是分两章吧,一章五千字,我快要累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1章、微妙 送上第二更。天好冷,感冒了。 早饭沈轻罗吃的懒洋洋的,有点提不起兴致来。一双美目水波流转,显然不在早餐上。偶尔停下来单手支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祖母难得和她说话,偏又提起当年。她仿佛又回到了冷意刺骨的冬季,母亲的呻吟声,满院子里的血腥气,还有冰冷的湖水,以及她哑着嗓子求助无援时的窒息。 其实祖母的那番话,她倒不是多伤悲,她早就习惯了被人漠视c讽刺,尤其是来自于血脉亲人之间的厌恶和嫌弃。 她早已习惯了为自己而活。 祖母从前错也好,对也好,于她来说已不是那么重要。她仍觉得酸涩,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就好像她已经不那么看重她曾经最想要的亲情,可在猝不及防之下,亲情又突如其来的塞回到她手里,她觉不出欢喜,只有悲伤。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非要讨好别人取悦别人,只是,下意识的总想着证明她可以比男孩儿做的更好。 她确实做的很好,祖母婉转的认错,父亲也在重新审视她,可沈轻罗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知道,不要为别人活着,她也知道,人要往前看,她更知道,祖母c爹c娘,都曾经糊涂一时,可她不是个男孩子一直是她心底的伤疤。 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可她没办法控制住不去让别人以为这就是她的错。 沈轻罗轻叹了口气,抬眼就对上明珠关切的眼神,她笑了笑,又勉强吃了半碗粥。翡翠进来回道:“七爷来了。” “七哥?”沈轻罗忙收好情绪,起身相迎。她不想让七哥看到她的眼泪,误解她舍不得放下不下,做出要走的决定只是为了取悦他。 挺拔的朱七已经进了门,他的相貌生的格外出色,站到哪都能带动一些人和事发生细微的变化。沈轻罗也不例外,她一直对朱七都有着格外亲昵和信赖,只需看到他,便觉得格外欢喜和振奋。 朱七略一抬眼,就注意到了沈轻罗情绪恹恹。他不易察觉的步子微顿,视线就流连在沈轻罗的眼睛周围,那毛茸茸的眼睛像是湖心最蔚蓝的水晶,让他想要疼惜的掬在手心,不受世俗的一点影响。 可她的泪意是那样明显,朱七心头刺痛。 他心底涌起诸多焦躁的无力感,只恨这周围束缚太多,大多时候,他都只能站在骄骄身边,不远不近的,袖手旁观。靠近一步,不是相救,反倒是害她的推手。可就这么作壁上观,他实在痛不可当。 沈轻罗在他洞若观火的眼神下竭力的绽出一个毫无心事的笑脸,轻快的道:“七哥,我正要去找你。” 有时候朱七就想,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换回骄骄刹那的笑颜吗?他当然知道这片刻的喜悦,对骄骄来说足够难得,他理当荣幸和幸福,可私心里,他竟希望这份难得,不只是对她自己的难得。 他知道自己对于骄骄来说不够,他毕竟不是她的全部,可他私心里希望自己能占据着骄骄全部的身心。 朱七在复杂的心绪下温柔的道:“唔,我这不是来了?”他知道骄骄已经有了决断,可她到底还是舍不得了?这让他觉得自己残忍。可他终究是为着她好?他不觉得亲情能够弥补她所受到的压制和束缚。 沈轻罗不负他的期望,不等他坐下,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他禀报:“七哥,我跟你走。” 尽管早知道她会是这么个决定,可她这样义无返顾的说出来,朱七还是有些意外,他轻抚着她鬓边的发丝,想问一句“难过吗”,话一出口又变成了:“骄骄,你不会后悔的。” 因为我不会让你后悔。 沈轻罗歪头道:“我不会,谁让我舍不得七哥呢。” 舍不得! 朱七对骄骄的直白是又爱又恨,她那张令人着迷的樱唇总是能轻易的说出重若千斤的誓言,可往往是这样带了点漫不经心的誓言,总能触到他那轻易不为人触动的内心。 他就说不出来。 明明他也舍不得骄骄。 这份情感,和骄骄心里对他的情感似乎总有所不同。他不怀疑骄骄情感的纯粹以及浓烈,可他就是觉得,骄骄的情感比他的要奔放,而他的情感则压抑的成份更多。 朱七克制着内心汹涌的不能为人所知的恨意,深深的看了一眼骄骄,笑道:“竟说傻话。” 沈轻罗也不以为意,全身心信赖的仰脸看他笑。终于又能和七哥在一起了,她全无压力,笑意里带着属于她的甜美。 朱七忍不住想要安抚的摸摸她的脸,终究放下,戏谑的问道:“将来骄骄若是嫁人了怎么办?”他问的轻松,像是在逗弄孩子般的玩笑,可他们两个都知道,这还是两人头一次谈到他嫁c她娶的问题。 沈轻罗一点都不诧异,显然这个问题她是考虑过的。 她这份平定从容,让朱七难得的有几分恼火,他在气沈轻罗年纪小,心思却多。才十岁的小姑娘,谁家的女孩儿不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反观她,似乎把未来十几c二十几年的场景都预料到了。 朱七一边气一边反思,骄骄早熟,不是她的错,可他还是忍不住的愤怒。他珍惜骄骄在他跟前不作假,可她太过坦白,他又伤心c寒心。他真怕骄骄会说出更刺心的绝情话来,又怕她说出她不嫁,也让他别娶的话来。 真是矛盾。 沈轻罗答的很坦然:“我和七哥住的近些就好了。”住的近些,想七哥了,抬腿几步就到了。 朱七见她答的如此幼稚,既觉得安慰,又忍不住失笑:“想的倒美。” 他和她之间,总是隔着太多的障碍。 她却全然不知。不,她一早就察觉到了,可她从没当回事,因为她期望的太低,想要太少,这让朱七替她心疼,可他也不知道,如果她心里生了奢求,他又该怎么办。 朱七想过自己只有站的越高,力量才会越强,他能庇护的范围才能越大。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骄骄能不能等的及?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属于她一个人所有,她早就做好了接受别人的心理准备。 不说骄骄的追随者已经慢慢冒头,就是他,现在便已经开始物色未来的朱家媳妇,他再拖又能拖多长时间? 而且,他不觉得他能接受骄骄嫁给别的任何一个男人。 朱七想,大概就是在他识破桂华的小心思后,才会生出这样复杂的焦虑来。他总想试探些什么,可骄骄压根不需要试探,骄骄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表示,她只对他亲近,任何人都远远达不到骄骄的内心,他们只能得她淡漠的敷衍。 这就让朱七更加自惭,言语成了他试探的工具,可在骄骄那里,她坦诚的可怕,简直是知无不言。 他又想维护些什么,可母亲一再的提醒他和骄骄之间除了亲兄妹,什么都不能掺杂,这让他暴躁而绝望。旁人或许会对他的存在虎视眈眈,可一旦看清形势,总能报以了然的一笑,而后将他轻易的剔除出骄骄的身边。 他想从骄骄这得到某些保证。可她一个孩子,连自己的现在都不能保证,又何以对他保证未来太过渺茫的东西?万一她也想从他这得到保证呢?他压根还不起。 他在这忐忑焦灼,骄骄那儿却全然不知,她只做她能做到的承诺,问心无愧。她也从不奢求他许下任何承诺,不期不怨,喜不悲。 这就更让朱七失落c愤懑。 朱七自嘲的笑笑,问沈轻罗:“你觉得桂华这人怎么样?” 沈轻罗诧异的看向朱七:“怎么啦?” 桂华这个人于她来说就是个不相干的存在。七哥却单独问起他,可是有别的用意? 对着沈轻罗明亮而略带疑惑的眸子,朱七心里的火一团一团的往上涌,他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桂华就是为着你而来,你那么聪慧灵敏,会瞧不出来吗? 可他又不能问。 不只是桂华,以后会有更多的男孩子为她所吸引,想着要靠近她,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讨好,或哄骗,或诱惑,就为了将她从他身边拐走,从此把她锁进他的天地,深藏隐匿,再也不会把她放出来。 他怎么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朱七苦笑了笑,找了个借口道:“大公子屡屡向我示好,我怕你为着幼时的事心里不舒服。” 沈轻罗的眼眸清澈澄净,黑白分明的眼仁像这世间最名贵的两粒珍珠,那里没有任何的杂念,桂华这三个字,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露出漂亮的贝齿,轻笑道:“人都是会变的呀,他比小时候好多了,七哥不是小气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才合适,我和他又不熟,以后也不会多打交道,七哥不必顾忌我。” 他好或是不好,对沈轻罗来说都无所谓。她现在年纪小还能出门逛逛,以后年纪大了,出门的机会微乎其微,再说他们就要离开建平府了,和桂华还能有什么联系? 朱七自惭的抿了下唇,望进沈轻罗的眸子深处,轻吁一口气道:“你说的是,以后,和他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2章、只为 沈轻罗和朱沈氏c朱七很快就回了建平府。 桂华兄弟再三向朱沈氏道谢,又和朱七话别,隔着马车,向沈轻罗再三说了几声叨扰,又约了日后见面,这才拨马各奔东西。 朱府内一切安定,似乎和沈轻罗走前没什么分别。明珠c翡翠不约而同的露出轻松的笑意,扶着沈轻罗下车,笑道:“姑娘,终于回来了。”她们都对朱家更有感情。 沈轻罗嘴角轻轻上扬,朝两人瞥了一眼,道:“嗯,才回来,也都累了,你们两个不必急着收拾箱笼,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吧。” 明珠c翡翠高高兴兴的应了,却并急着走,把沈轻罗安置妥当了,两人才轮番去看自己的家人。 朱府里到处都透着盈盈喜气。 朱家要举家搬迁,大多数人是兴高采烈的。水涨船高,老爷越加风声水起,他们这些奴才也与有荣焉。再说要去的地方可是京城,那可是天子脚下,龙脉所在,谁不心生向往? 只是有各别人因家人祖辈都在此,难免有故土难离之感。 可这不妨碍大家的喜悦之情,走路都比往常更轻快,各个满面笑容,挺直了肩背,虎虎生风。 朱沈氏顾不得忙乱,先去见朱焕。朱焕运作了好几年,如今终于落到实处,难免轻吁一口气,看着朱氏进门,先道“辛苦”。 夫妻两个不也不虚应事故,说了几句家常,便说起搬家之事。朱焕要先带着朱七进京,生意上的事急需理清头绪,再说还要置办宅院等诸多琐事。朱沈氏和骄骄要先处理好建平府的事,赶在年前进京即可。 第二天一大早,朱焕父子便启程离家。 因走的太早,朱七来不及和沈轻罗说一声儿。好在早有所准备,该嘱咐的提前他都嘱咐过了,沈轻罗也不是任性刁蛮的孩子,朱七虽不舍,却很放心。 两人从没分开这么久,他也怕沈轻罗忍不住哭起来自己会心软,不见不见吧。 沈轻罗照常早起,却没练字,只在窗前的炕桌前跪着往窗外看了一会儿。明珠进门,端着热羊奶,道:“姑娘先喝碗羊奶,奴婢去打热水。” 沈轻罗早就穿戴好了,三两口喝完羊奶,叫住明珠道:“姑爹和七哥什么时辰走的?” 明珠看了看沙漏道:“也才走了一刻钟罢。” 沈轻罗便起身道:“你去和外院的管事说一声,把我的马备好,我出去一趟。” “啊?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明珠明知顾问,她实在不敢想,七爷不在家,姑娘一个人敢骑马出去?要不要和太太说一声儿? 沈轻罗不是个听人劝的,换了骑装,又拿出自己早准备好的包袱,回头瞅一眼明珠,道:“你别多事,我去去就回。”这是警告她别在朱沈氏跟前多嘴。 明珠苦着脸:“姑娘,您要是想送七爷,和奴婢说一声,奴婢一早叫七爷在院外候着多好?” 沈轻罗轻笑道:“七哥要出远门,本就心绪烦乱,我哪能因这点小事扰他心神,好了,别说了,你若不放心,跟我一块去。” 明珠无耐,只得一面交待翡翠,自己一面换了衣裳,跟着沈轻罗出了门。 沈轻罗的马早就备好了,是她骑惯了的良驹,外院的小厮习以为常,面带敬佩的看沈轻罗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当前驰出大门。 明珠咬咬牙,也上了马,不远不近的跟着沈轻罗。 沈轻罗直奔北城门。 此刻天早人稀,街上空荡荡的,只听见马蹄声得得的在青石板路上纵跃而去。出城三十里有长亭,是供行人歇脚的地方。沈轻罗不确定朱七父子会不会停留,她只奋起扬鞭,在晨光中追逐而去。 明珠只能看见一抹淡蓝色背影在晨光中跳跃,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唤了沈轻罗几声,见她不为所动,也只能狠劲鞭驰自己跨下坐骑。 朱焕父子正在路上。 虽说此去仓促,但该备的东西一点也不少,足足拉了两辆马车。朱焕年纪大了,此去路途遥远,他并不是多心急,因此只舒舒服服的歪在马车里,乘空补眠。 朱七听的身后马蹄声响,不由的回头望,见来路上一人一骑飞驰而来,骄骄那熟悉的容颜也越来越近,他不由的拨马相迎:“骄骄,你怎么来了?” 沈轻罗勒住缰绳,盯着朱七清隽的五官,像是要把他深深刻在心上,展颜笑道:“我来送送七哥。” 朱七下马,将她抱下来,替她掸去衣裳上的浮尘,解释道:“因走的早,就没去叫你。” “嗯。”沈轻罗把包袱递到朱七手上,脆声道:“七哥保重。” 她并不说破朱七的心思,既没表现的委屈愤怨,也没有多难过伤感,更没有喋喋不休的嘱托,情浓背后是来去随心的洒脱。 朱七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伸手轻抚沈轻罗的面庞,又怜惜的用袖子拭净了她额头的微汗,轻声道:“我知道,回去吧。” 沈轻罗重重的点头,忽的伸手拥住了朱七的腰肢,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才推开他。几缕发丝调皮的抽出来,堪堪遮挡住了她那微红的眸子,她却只是展颜一笑,道:“七哥,我走了。” 说罢翻身上马,如来时一样,风驰电掣,转瞬就只剩下一个浅淡的灰点。 明珠来的晚,只顾的在马背上喘息,没等缓过劲来,沈轻罗又跑走了,她只能在马上向朱七弯身行礼。 看她跑的这么狼狈,朱七失笑,摆摆手道:“别多礼了,好好跟着骄骄。” 朱七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无耐。 他只当骄骄懂事,原来她也有任性调皮的时候,只是她永远都知道适可而止。她非要亲自相送,这份情他懂。她心里有不舍,却不愿意哭哭啼啼,他又心疼。她来去潇洒如风,他既骄傲又欣慰。 总之,无论骄骄怎么样,他都喜欢。 等他回到车边,朱焕问了一声:“谁啊?” 朱七平复心绪,答道:“是骄骄。” 朱焕呵笑了一声,道:“不枉你那么宠她。” 朱七却短暂的茫然了一瞬:所有人都知道他宠她疼她,可其实骄骄对他的关切关怀一样也不少,为什么没人说呢? 沈轻罗来去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等她重新梳洗完,正好陪着朱沈氏用早餐。 朱沈氏一早送走朱焕,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再睁眼,天已经大亮,桌前只有骄骄相陪,她只感慨的一笑。 姑侄俩用完早餐,朱沈氏便道:“安先生那,老爷已经送了信儿,她不愿意背井离乡,跟着咱们一起进京,老爷也就没勉强,横竖这几个月乱哄哄的,只怕你也不得清净,索性就暂时不请先生,等进了京,老爷再好生替你物色。” 沈轻罗点头称是。 她虽舍不得安先生,可也知道不是人人都能抛得下骨肉亲情的。不是不得已,谁愿意孤身一人寄人篱下?安先生虽然在府中颇受尊敬,毕竟只是个先生,她还没到了要追随自己不离不弃的地步。 朱沈氏又道:“府中杂事甚多,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索性放下你的事,先过来帮帮我。还有你的铺子,依老爷的意思,朱家这边的铺子是能关的就关,实在不能关的,也就留几个心腹管事罢了。你那万象居是如何打算的?” 沈轻罗对万象居很有感情,可世事无常,她才开起来,这就要走了。她想了想道:“还是先别关了,让他们几个留在建平府就是了。” 她请的掌柜c伙计都是建平府的人,没道理逼着人家跟她一起去京城。万象居如今正开的红火,关了可惜,不如就先让掌柜着代为掌管,也算保全了他们几个的饭碗。 朱沈氏没意见:“成,你放心就行,回头和管事说一声,每隔几个月,叫万象居的管事和他报报帐。” 朱家的事大多是朱沈氏在操持,每天除了要盘点铺子c和管事伙计们商量事宜,还要接受纷纷前来道贺的亲朋故旧。 朱家生意这几年发展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建平府稍微有头有脸的商铺多少都受过朱焕的恩惠,有这样示好的机会,自然踊跃前来。 朱家每天车马盈门,甚是热闹。 沈轻罗也不轻松,一边替朱沈氏操持府里中馈,一边陪她接待宾客,每天忙的团团转,晚上睡前还要把明天要办的事宜从头到尾过一遍,免得出差错。 六月中旬,家送了贴子,要请沈轻罗过去赏荷。 朱沈氏捏着贴子看了一回,轻笑道:“去罢,你也累了这些日子,天越发热了,好歹歇一天。” 沈轻罗并不热衷。 大热天,动辄一身汗,她实在懒得穿上待客的衣裳四自游逛。 再说朱家也不是没有荷花,何必非得去家观赏?说起来朱家的荷花只会比家的品种更多,颜色更好。 只是家得罪不得,又有朱宁真的缘故,算得上是亲戚,她不愿意去也得去。 朱宁真虽然有心靠拢朱家,可她与朱沈氏的情份实在是淡,两人年纪相仿,却身份悬殊,实为母女,谁也不拉不下身份去讨好谁,朱宁真只能把功夫花在沈轻罗身上。 朱沈氏对这几个所谓的女儿们早就心凉透了,不过是顾着大面上过得去而已,朱宁真愿意拉拢沈轻罗,她无可无不可,既不促成,也不阻拦。 一大早家就有人来接,竟是桂华。 朱沈氏闻言就是一怔。家一向高傲,倒是对骄骄,始终存着那么一点余地,从来不把不屑摆在明面上。 朱沈氏忙将他请进来,让座奉茶。 自从青化县回建平府一别,桂华就再没见过沈轻罗,最初的那点被看破心事的羞惭褪去,又剩下了满心满脑的思念。 朱家事多,沈轻罗再无暇出门,桂华是知道的,从前她出门必然有朱七相陪,桂华只嫌他碍事,想多和骄骄多说几句话都不成。可如今朱七不在,沈轻罗竟是连出门的机会都没了,桂华越发遗憾。因此这回夫人授意朱宁真宴请沈轻罗,他便请缨来了朱家。 少年英姿勃发,又兼为人温和知礼,行动朗朗大方,谈吐温文儒雅,像朱沈氏这样的太太们很是中意。 朱沈氏抿唇含笑,看着桂华,很是满意。她有一种家有娇儿初长成的情怀,看着年纪相近的世子公子,都不免要替骄骄思量思量。 见桂华视线轻触骄骄,便迅速别过,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不由心下了然。都是小儿女情怀,她岂有不知?只是骄骄还小,朱沈氏还没把她的终身大事太过放在心上。 骄骄很坦然,和桂华大大方方的见礼:“公子好。” 桂华忙还礼:“沈世妹有礼。”眼风扫过骄骄发际,见她似乎又高了一点,不免隔空和自己的身量比了比,有一点高兴,还有一点焦急。她一天天长大,他觉得高兴,可她还是长的太慢,难免焦急。 桂华放柔声调道:“多日不见,沈世妹一向可好?” 沈轻罗答的中规中矩:“嗯,好,有劳公子挂念。” “何必客气,你其实可以唤我一声世兄” 骄骄瞪圆了眼睛,忽的望了一眼朱沈氏,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桂华难得见她在自己跟前有多余的表情,更难得是见她对着自己笑的这样肆意,一颗心都要化了,也偷望一眼朱沈氏,故意做出一副苦脸,弱弱的道:“你姓沈。” 不姓朱。 骄骄和朱沈氏辞行。 朱沈氏也不多嘱咐,只道:“早去早回。”又向桂华客气道:“骄骄年纪小,行事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贵府上下多多包涵。” 桂华对于朱沈氏还是很尊重的,她出身不高,可行事有度,能干泼辣,一向引人称延。如果不考量出身,谁都要对她竖一道大拇指。 就是对朱宁真,桂华也是因为站在夫人的立场,才对她不冷不热。说起来,若不是青直有意纳妾,朱家也不会苦心钻营,到底朱宁真也算无辜。 是以朱沈氏这么说,桂华便平和的道:“不敢,朱夫人放心,我定护得沈世妹安全便是。” 沈轻罗由桂华陪同出门,桂华边走边问道:“世妹什么时候进京?” “还不确定,不过姑母的意思,今年过年想必是要京城过了。” 那也没剩多长时间了。桂华微微侧目望了沈轻罗一眼,微微有些遗憾,可随即又打起精神,双眼满是压制之后的笑意,道:“我爹打算让我来年去京中求学,到时候不免还要打扰朱老爷c朱夫人,还请世妹不吝赐教。” 朱两家怎么也算是儿女亲家,若桂华当真要进京,朱家不可能不予以照顾。沈轻罗微微颔首:“世兄太客气了,我姑母好歹也是世兄的长辈”这长辈长的还不是一辈儿。 她调皮的抿唇轻笑,意味深长的强调“世兄”二字,把桂华为难的面孔微红,这才一笑作罢。 路上两人没多少说话的机会,进了家,桂华当先下马,亲自盯着明珠扶着沈轻罗平安落地,这才道声“别客气,好好玩”,命丫鬟送她去了内院。 他不辞辛苦的接她一趟,就为了问她一声什么时候走,为了告诉她一声,明年春天,他也要进京了。 桂华忽的就扬起嘴角,朝着晴朗的天空露出一抹笑来。人真是奇怪,他看不见她,就抓心挠肺的想,总好像心空了一块。等到真的见到了,哪怕她一句话都不说,单是看着她一颦一笑已经觉得十分满足。 这就是相思么?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桂英跳出来,看桂华笑的异常诡异,便哇一声大叫,道:“咦,大哥,你一早就跑出府去做什么了?” 桂华显然是吓了一跳,却没数落他胡闹,只道:“无事。” “没事你不好好温书,对了,你刚才自己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桂华笑笑道:“想起一首诗,觉得甚好,不经意就读出来了。你怎么在这?” 桂英被他岔的忘了问是哪首诗,只挠挠头道:“家里来了一帮丫头片子,追着我要我跟她们玩,我嫌她们烦,这才跑出来了,大哥,咱俩溜出去府去逛逛吧,你前些时可没少拉着我往外跑。” 桂华甩脱开他的手道:“此一时,彼一时。” 沈轻罗在前面走,明珠和翡翠在后面小声嘀咕。 翡翠问道:“家大爷为什么来接姑娘?” 明珠目不斜视,张张嘴,以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道:“这是家。” 翡翠莫名其妙的看着明珠,小声道:“我知道啊,家最好规矩,可家大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珠恨铁不成钢:“知道规矩就闭嘴。” 翡翠洋洋得意:“横竖你也开口了,不如早点告诉我免得我烦。” 明珠狠狠的白她一眼,道:“不知道。” 翡翠掩嘴要笑又没敢,生生忍住了,装做低头,凑近明珠道:“我知道。” 只为送你一场。 只为和你说一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3章、暗战 还是两章合一章吧。求推荐票,求点击,求订阅 朱宁真在二门迎着沈轻罗,老远就笑着道:“表妹来了。” 沈轻罗上前中规中矩的行礼:“五表姐。” 她对谁都那样清淡,朱宁真也不以为意,伸手将她搀起来,道:“快起来快起来,让我瞧瞧,啧啧,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表妹出落的越发动人了,就和画上的人儿似的,要我说,也甭赏什么荷花了,表妹往湖边一站,荷花都要枯萎,鱼都要沉底羞于见人了。” 沈轻罗轻轻抽回手,无所谓的扬扬唇角,也瞧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朱宁真身边的丫鬟轻笑道:“姨娘说的是避月羞花,沉鱼落雁吧。” 朱宁真笑叹道:“我没读过书,大抵就是这两句吧,表妹别嫌我粗俗。” 沈轻罗抿唇淡笑,并不发表意见。 朱宁真亲热的再度携起沈轻罗的手,道:“累不累?幸亏两家离的不远,不然太阳一出来,什么都没做就先被烤的没力气了。” 沈轻罗的手柔弱无骨,白晰的仿佛一截莲藕,朱宁真握在手里,又软又嫩,又凉又滑,又透着一骨嚼劲,这种感觉勾魂入骨,连她的心尖都痒痒酥酥的,盯着沈轻罗,恨不得都咬她一口,囫囵吞进肚子里去,好尝尝她的味道到底有多鲜美。 她这才十岁不到呢,就有这样的风情,再长几岁,可要怎么的惊艳夺人? 她说着往沈轻罗身后看了一眼,不见桂华的身影,也没多问,拉着沈轻罗往里边走边道:“知道你在家忙,没有一点闲功夫,可这眼瞅着你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下回见是什么时候,我就央了夫人,把你接过来说说话。母亲最近可好?父亲和七哥儿有没有书信来,他们在京城如何?可都安顿好了?” 沈轻罗一一回了,表姐妹两个已经到了正厅。夫人在上首坐着,下首围了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各个花枝招展,满头珠翠,正娇声软语的和她说话。 夫人道:“原本想叫桂华和桂英兄弟陪你们,可桂华说是要温书,抽不开身,桂英又调皮捣蛋,没一会儿消停。他在园子里,非得给我拆了不可,我哪放心?你们姑娘家,金尊玉贵的,若被那顽小子冲撞了可不好,总之他在我可不放心,还是你们自己玩吧。” 小姑娘们满脸失望,只得悻悻作罢,大家都认识,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议论哪里好玩,要备什么船,船上备下些什么吃食,谁想钓鱼,备下钓杆和鱼食之类。 夫人这才抬眼,朝着沈轻罗望过来,眼睛微眯,似乎有些不胜之态。但若了解她的人便知道,她此刻的神情中充满了戒备。 朱宁真忙带沈轻罗上前见礼:“太太,骄骄来了。” 夫人慈祥的一笑,亲切的道:“唔,骄骄都长成大姑娘了。” 沈轻罗对于朱宁真的殷勤不以为意,对于夫人的高贵冷艳也习以为常,只乖巧的上前行礼,话也不多,并不像旁人那样可爱讨喜。 都道家位高权重,是建平府首屈一指的权贵,可沈轻罗从来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不是她清高,实在是漠不关心罢了。 朱焕如何想维护好这门姻亲,她不在意,两家有什么利益往来,她也不关心,夫人对她是轻蔑还是不屑,是喜欢还是敷衍,她更不在乎。她既没想讨好夫人,也没想着攀附家,更没想过通过和家两位公子交好,为自己父亲沈同谦说好话。 无欲无求,自然能够坦然自若。 夫人倒是一副很乐意和沈轻罗说话的姿态,拉着她的手夸赞了好半晌,不外是花容月貌之类,话题一转,提到上次家两兄弟去青化之事:“上回桂华两兄弟淘气,非要跟着七哥儿去青化,还说什么历练不历练的话。得亏是在家里胡闹,不然可真真叫人笑话,老大的人了,说话还是那么口无遮拦。我阻拦不及,只好任他兄弟二人胡闹,没给家里惹祸添麻烦吧?” 桂华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说历练也罢了,哪儿也不去,非得去青化,自然是那里有吸引他的人和事。能勾得自家儿子心神不定的人和事,在夫人看来,统统都是麻烦。 沈轻罗轻淡的答道:“夫人太客气了,两位公子知书达理,性情谦和,家父称赏不已。” 惹不惹祸这话,家人自己说得,沈轻罗说不得,再说就算添麻烦又如何?谁家没有亲戚往来?她只当家兄弟是客,又住不长,何必烦恼? 她自然不在意。 难得她肯这么直白的夸人,又是借着沈同谦之口,夫人无话可说。 夫人笑叹:“你倒是会夸,在我看来,就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整天痴心妄想,好高骛远,早晚要摔大跟头。”她目光咄咄,直视沈轻罗那稚嫩的脸庞。虽然自贬自己的儿子,可实则话中有话,有敲山震虎之意。 她不喜欢沈轻罗,只是缘于为儿子的将来考虑,并不是针对沈轻罗个人。 这姑娘美则美矣,却太美了些。 都说红颜祸水,亘古有之,可见不是随便说的,必然有大道理在。也都说娶妻娶贤,这是先人遗训,更是错不了。桂华他们这一房的嫡长子,他们夫妻两个极为看重,因此在他的亲事上,绝不会胡乱塞责。 他年幼为美颜所迷,夫人却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糊弄。桂华做什么都情有可原,错都是别人的错,夫人想让沈轻罗知难而退。 沈轻罗容色平静,无惧无忧,丝毫不为夫人的话所影响,只垂眸轻道:“初生牛犊不畏虎耳。” 桂华兄弟是,她亦是。 这话看则是替家兄弟开脱,实则是自辩。人不欺她,她不欺人,人不负她,她亦不负人。 夫人闻言瞳孔一缩。 此女既有艳色,又有艳骨,偏生性凉薄,倒把这艳字压的伏伏贴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凛然来。虽说她出身寒微,又在逐利之风甚重的朱家教养,可她这通身气度,一点都不让大家闺秀。不说夫人昔年所见,就单论家的姑娘,沈轻罗与之相较也绰绰有余。 她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 夫人不由的心下一凛,她有仗势欺人之嫌,亦有以大欺小之嫌,可沈轻罗不畏不惧,不卑不亢,说出来的话却极有劲道,连她都不容小觑。 夫人绽出一抹敷衍的笑来,道:“这话也有理,倒是我偏执了。” 沈轻罗仍是神色淡淡,既不为自己抱屈,也不觉得羞辱,更不为自己为难了夫人而沾沾自喜,只轻轻一抿红唇,似笑非笑的道:“夫人拳拳慈母心,让人好生敬畏。” 是敬畏,却不是敬佩。 敬,是敬她是慈母。母亲永远都是为着子女好,不管结果如何,其本心可敬。畏,亦是畏她是母亲,还是个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说自话,自视甚高的母亲。 畏是谦词,索性畏而远之,她从未有主动靠近的意思。 夫人暗暗蹙眉,却又来回打量了沈轻罗好几眼。 两人言语间一来一往,无形中已经把彼此的心肠试探的清清楚楚。夫人不得不暗叹,这沈轻罗当真傲气。 她自然认为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配得起天下最优秀的姑娘,她鄙薄沈轻罗没有自知之明,可沈轻罗却明明白白的表示,她未必把家兄弟放在眼里。 傲是傲,可未必是好事,还是那句话,早晚要吃亏。 沈轻罗吃不吃亏,夫人不关心,既然这姑娘对她儿子无意,她就更放松了几分心,聊了一会儿,端出真正的长辈款来,请沈轻罗只管随意。 今日家打着赏荷的名义,请了主簿付卿家的两个千金,通判卢仲安家的三个姑娘,同知陈家的小姐,再加上家的四个姑娘,也足足有十数个之多。 朱宁真只是姨娘的身份,上不得台面,轮不到她来招待这些姑娘们。况且这些小姐们各个都是嫡出,眼高于顶,断不会把她这个姨娘放在眼里,她往前凑也只是自取其辱。 因此朱宁真只低声嘱咐骄骄:“年轻姑娘们在一处才有话说,你既出来了,就索性放开怀抱,玩玩笑笑,方不负此番大好风光。” 她倒有意替夫人周全两句,可看沈轻罗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夫人又面带讪讪和羞恼,又觉得自己多事,费力不讨好,两方面谁也不会领情,索性撂手不管了。 家四个姑娘年幼时曾欺负过沈轻罗,后来大了,又见过几面,对她不仅没有一点歉意,反倒越发不屑,私下里没少议论她“就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倒好意思摆出小姐的款来,好生没脸”。 又羡慕妒嫉她和朱七格外亲近,近水楼台。 这些姑娘们各个提起朱七来,都双颊生晕,芳心暗动,有意无意都想在他跟前晃晃,混个脸熟,可朱七对谁都不假辞色,偏生对她无比疼宠,满建平府谁人不知? 芳心失落之余,姑娘们自然对朱七身边的沈轻罗报以最大的敌意。 此刻她们是主,不免故意要冷落沈轻罗,呼朋引伴,娇声软语,各个兴高采烈,说的热闹,独独不理睬沈轻罗。 沈轻罗也不以为意,跟在人群后面缓步而行,欣赏着精致的美景。 湖边水生涟漪,凉风袭面,确实要比闷热的屋里舒爽的多。沈轻罗顽心大起,竟扶了栏杆,折了一枝最大的荷叶,悠悠然擎在头上,以遮烈日。 几位姑娘们偶一回头,见她衣裙曼妙,身姿窈窕,宛如清荷一朵,不禁又讶又赞。好多人走的又累又热,索性学她,各个折一枝莲叶,举在头顶,甚至互泼湖水乘凉取乐。 一时间众人分成拨,或下棋,或躲在亭子里吃点心,或是寻了船娘去湖上荡舟。沈轻罗喜静,和几个侍女要了一根竹竿,安安静静的在湖边钓鱼。 付家两姐妹便来寻沈轻罗说话。 沈轻罗有问必答,虽然神情清冷,惜字如金,却谈吐雅致,付家两姐妹笑的前仰后合。 桂元狠劲看了付家两姐妹一眼,将手里的糕点捏的粉碎,扔在湖里喂了鱼,冷哼道:“大庭广众之下,笑的这么大声,真丢人。” 陈玉娆则是望着沈轰罗若有所思,也把自己手里的糕点掰碎了,投向湖心,问桂元:“怎么你伯母今日把那位骄骄请过来了?” “好歹也算有点亲戚情份在,朱姨娘提了不下十回,伯母纵然再不愿意搭理她,可总得应她一回不是?” 陈玉娆忽的笑道:“情有可原,不是说朱家要走了么?这一走,不定十年八年,此番归期不定,朱姨娘算是成了孤家寡人,心里不安也是有的。” 桂元对朱姨娘持完全无视态度,她孤不孤家寡人,心里安或不安,她是不在乎的,提到她,也只不置可否的道:“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沈轻罗又不是朱宁真的正经亲戚,她热络也没用,桂元才不信朱宁真见到沈轻罗就如同见到家人那般心里安慰。 她的正正经经的亲人可早就走了。 想到朱七,不由的有些遗憾,面上分毫不露,只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陈玉娆却眸子亮晶晶的看向她,道:“我瞧你倒是对她总那么不冷不热的,要我说,何必呢,不说朱两家总算有那么点关系,也不说朱姨娘,就说这沈轻罗也算颇有几分本事,又来者为客,你何必授人以柄?你伯母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你那两个哥哥可是和这朱家走动颇密,你就不怕你大哥回头数落你?” 桂元一撅嘴,抱怨道:“陈姐姐何必提她?不相干的人而已,我才不耐烦敷衍她。”她眼珠一转,笑道:“说个好玩儿的事,我大哥不是有柄特别有名的匕首吗?二哥和他争了好久,一直也没能要到,可前些日子不知道大哥做什么赌输了,倒把扬文白白送给了二哥。大哥嘴上不说,心疼的紧,我看他好几天都闷闷不乐的。” “是吗?你二哥也太不晓事了,都说君子不夺人所爱。” 桂元拍拍手道:“你可是说着了,他哪算什么君子?” 陈玉娆心下盘算,问桂元:“匕首扬文虽有名,到底只是把匕首罢了,你大哥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淘弄来哄哄他也好啊。你大哥对你可是纵宠有加。” 桂元得意的道:“大哥对我们姊妹几个自然是没说话,不过我哄他有什么用,他惯常说的就是‘毛丫头,大人的事你少管’。总拿我当小孩子,他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陈玉娆笑道:“要说宠妹妹护妹妹的,这建平府现下你大哥可算头一份了。” 桂元觉得也是,她认真想了想,对陈玉娆道:“大哥近几年不像从前那样贪玩,房里都是经史子集之类的书,偶尔摆上几个摆件,我瞧他闲暇倒时常摆弄。” “是么?都是些什么东西?” “也没什么特别名贵的,不过是各方特产,万象居里淘弄来的呗。他又不像女孩子家,喜欢什么泥人c竹雕c墨雕之类,我就想投其所好也不能。”桂元凝眉想了想道:“说也奇怪,他房里有一对上佳的鸡血石,也不曾听他提起送给谁,我怎么恍惚听二哥说他送人了呢,那可是比扬文更得他中意的啊。” 陈玉娆道:“想必是送给同窗了也未可知,你大哥一向大方。” 桂元不得其解,便附和道:“也许吧,如果他真的送给了谁,那这位同窗和他的情分定然不一般。” 陈玉娆笑道:“不过一对鸡血石印章罢了,我那也有两块,回头送给你,算是补偿你大哥了吧。” 桂元忙摆手:“那怎么成,我要送我大哥,自然会尽心去找,拿你的算怎么回事。” “我也不懂这些,真假还不一定呢,你且拿来让你大哥赏鉴赏鉴。什么你的我的,大不了你将来再拿我喜欢的物件来换就是了。” 桂元眨眨眼,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回陈玉娆,看她神色淡定,眼神执着,便笑道:“那好吧,我不和陈姐姐推来推去的了,怪没意思的,回头我大哥有了还礼,我绝不藏私,定然转交给陈姐姐就是了。” 陈玉娆长睫一闪,流露出一抹羞怯之意,道:“胡说什么,我是送你的,和你大哥有什么关系。” 桂元一笑作罢,道:“我就知道陈姐姐不稀罕。” 陈玉娆但笑不语,问她:“你大哥最近倒是读书越发精进了,大人没少和我爹提起,这马上就是九月大考之期,他一定忙的脚不沾地了?” 桂元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才小声对陈玉娆道:“这话我只同你说,你可别乱传,我大哥在我伯父伯母跟前装的刻苦勤奋嘿嘿,也确实挺勤奋的。” 陈玉娆想了想,很理解的道:“劳逸结合,也对,横竖都到了这时候,该看的,该温习的也都差不多了,没必要把自己逼的那么紧。” “想必就是这个理吧,今儿一大早大哥就出了门,听说办什么事,顺道这不就把这位骄骄女接过来了?” 你们都不爱我了,好伤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4章、物归 陈玉娆的父亲陈珏是建平府的同知,一直在青直的手下,这么些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辅佑青直,很得青直的看重。 两家内眷也多有往来,陈玉娆比桂华只小两岁,从前内帏厮混,两人没少见面。陈玉娆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和桂华算得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陈珏眼瞅着也奔不惑之年,往上升的空间不大,也就死心踏地的抱着家这棵大树。儿女年纪相近,两家又交往甚密,他难免有些非分之想。只不过青直从不曾露过口风,陈珏也就不好主动询问,免得被人讥嘲他有攀附之嫌。 横竖孩子年纪都不大,总有商量的余地。他也想着,就算家另定了高门贵女,但倘若小儿女私下有情,将陈玉娆送入家也未为不可。 陈玉娆和陈珏倒是父女同心。 从小她就喜欢桂华,觉得他尊贵c霸气,这几年桂华收敛了顽劣的性子,读书c做事c为人c处世,越来越有模有样,她那颗少女芳心也就越发牵挂到了温文儒雅的桂华身上。 建平府人人都夸朱七如何如何,陈玉娆也曾见过,他确实是潘安宋玉之貌,可惜只是商户人家,她便多有不喜。 关于朱七的风言风语,除了他的天人之姿,下剩的便是他多么宠爱表妹,陈玉娆就更不喜欢了。表哥表妹,向来做成亲事的多,难保朱沈两家不有样学样。有那么个娇艳的表妹做对比,想来朱七心性更高,陈玉娆才不愿意自讨没趣。 况且朱七一向行事稳妥,和同龄男子都十分疏离,对女眷就更是轻易不多看一眼。说他是守礼君子,那是夸他,在陈玉娆看来,他眼里只有沈轻罗,旁的女子入不了他的眼是真。 陈玉娆对沈轻罗说不上多喜欢,却也不是多厌恶,她得朱七青眼,那是她的福气,别人艳羡不来,谁让她是朱七的表妹呢? 可忽听得桂元无心一句“桂华顺道接了骄骄来”,她心下就是一动。要说近水楼台,可不只她和家,像付家c卢家都算,就是这沈轻罗,说声来家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她这里芳心暗许,却还不知道桂华那头到底如何呢? 她惊讶的道:“你大哥亲自接了来的?” 桂元很肯定的道:“是啊。”看陈玉娆吃惊中带着失望,便笑着道:“我估计他就是嫌在家憋的太闷了,乐不得找个借口出府逛逛。你也知道我大伯把我大哥二哥管的多严,轻易不得出门,每天我二哥都叫苦连天,要死要活,只说天热的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陈玉娆哦了一声,似是相信了桂元的话,却终究心下起疑,问道:“你大哥和骄骄相处如何?” 桂元认真想了想,却没什么印象,便想当然的推测道:“骄骄来的次数也不多,大哥现下也不怎么进内院,就是见个面彼此打个招呼罢了。大哥一向不待见朱姨娘,对骄骄也就那样吧,平平常常而已。” 陈玉娆轻声道:“我倒是听说,他和朱家七哥儿相交莫逆。”不看朱姨娘的面子,总要看朱七的面子,男人最重友情。 桂元大声嗤笑道:“什么莫逆,要不是我爹三令五申,他就该和朱家人往来了。” 陈玉娆轻蹙蛾眉:“怎么?” “我大哥读圣贤书读的呗,他哪里耐烦和满身铜臭味的人交往”桂元违心的把朱七贬斥的一文不值:“他读书不多,整天和他爹四处奔走做生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极善钻营” 陈玉娆抿唇轻笑,多少了解桂元这是吃葡萄不着有点拈酸,等她说完了,递过去一盏茶道:“朱家七哥儿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瞧他性子极温和,谈吐也极清雅,倒是难得一见的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不是说你大哥二哥才和他去了一趟青化吗?那里有什么可玩的?” 桂元心酸的收了话头,眨了眨眼睛,道:“青化县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可玩的,听二哥说就爬了一座山,才住了两夜就回来了。” 陈玉娆循循善诱:“他们为什么去青化啊?” “沈家那骄骄女家就在青化,听说是她娘新生了小弟,朱家母子这才去的” 桂元有事,暂时撇开陈玉娆:“陈姐姐,我先失陪一会儿,回来再找你玩。” 陈玉娆朝她摆手,轻声曼语:“你去吧,我自己坐坐。”她闲极无聊,索性踱到沈轻罗身边,问道:“可有鱼上钩了?” 沈轻罗朝她微微颔首,道:“全凭天意。”她不过是拿此装幌子罢了,鱼儿上不上钩,她并不在意。 陈玉娆凝望沈轻罗,笑道:“沈姑娘颇有姜子牙之风,这是等愿者上钩呢!” 沈轻罗察觉这话里语气不善,轻抬美眸,在陈玉娆脸上一掠,淡淡摇头道:“不敢,说笑而已。” 陈玉娆索性也坐下来,一副十分熟悉的模样说起闲话:“早听说沈姑娘的万象居生意十分红火,沈姑娘年纪虽小,却如此能干,真让人佩服。” 真正世家小姐,谁肯屈尊纡贵c大张旗鼓的做生意?也就是朱家这样的人家,才允许沈轻罗插手店铺生意,没的让人讥讽眼皮子太浅,只重利,不顾名声。 沈轻罗早就习惯了众人对她的非议,像陈玉娆这样不阴不阳的话,她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当下也不恼,只淡淡的道:“大家捧场罢了。” 铺子开起来,自然是因为有人需要,假若都像陈玉娆说的这般清高,那就别去买呀?她们只顾的嘲笑旁人往钱眼里钻,孰不知她们过于耽溺享乐,只顾的骄奢淫逸,也未必就好到哪儿去。 陈玉娆尚不曾接话,付家妹妹便问:“对啊,总听人说起万象居,骄骄,你那儿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沈轻罗拣和她们这个年纪相适的说了几样,付家两姐妹都瞪大眼睛,一副欣然向往的神情。 陈玉娆看不得这两个人的蠢样,又挑衅沈轻罗道:“你这万象居自诩包罗万象吧,不知道可名副其事?” 沈轻罗不屑解释,只道:“取其意而已。”真要吹毛求疵,她可没办法:“不知陈姑娘想要些什么,不妨说来看看。”她在这问东问西,必是有所求。假若只为看她的笑话,大可不必在些浪费口舌,同知虽然在青直跟前不够看,可要对付一个小小的铺子,还是容易的很。 陈玉娆小脸微红,随即道:“你那里可有品相俱佳的鸡血石?” 沈轻罗心下一动,想着刚才陈玉娆和桂华的二堂妹桂元交头接耳,嘀咕了半天,定然就是为此。她不用去揣测陈玉娆的心思,只知道这一刻自己想要做什么。 沈轻罗难得的扬眉露出一抹笑:“想必是陈姑娘不常出门,对市面不太了解,这些东西还是应该去玉器古玩店问问的好。” 陈玉娆面色微沉,轻斥道:“你什么意思?” 沈轻罗懒的理她。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又不蠢,也不傻,难道听不懂? 傅家大姑娘便好心的解释道:“骄骄的店只卖各地特产,都是些手工品,你要的鸡血石,只怕还要去玉器古玩店问问才对。” 陈玉娆忍不住瞪了傅家姐妹一眼,傲然的望向沈轻罗道:“我不过是问问,你那小铺子声名不显,不过是由着小孩子闹腾的摆设,定然是没有的。” 沈轻罗唇角微扬,露出一个似嘲非嘲的神情,点点头道:“嗯,我那万象居里确实没有,可是我有。” 沈轻罗的声音又清又脆,不像别人家的姑娘总是软软的娇娇的,像是糖一样缠绵。她的声音像珠玉宝石,丁丁当当的,一个字是一个字,彼此碰撞间会发出清冷的,让人心底愉悦的感觉。 可此刻陈玉娆的感觉糟透了。 沈轻罗的话一向少,难得说个长句,却偏偏以最后四个字结尾,如同金石掷地,更兼余韵绕梁,格外的振聋发聩,尤其此刻的陈玉娆听来,更像是讽刺和侮辱。 万象居里没有,可她有!好嚣张的沈轻罗,朱家有钱了不起么?一家子都是铜臭味,再上佳的鸡血石也是暴殓天物,她就是拿那两块鸡血石刻上她骄骄的闺名,而后盖在掌柜递到她面前的帐册上吗? 真是好笑,真是讽刺,真是可恨。 陈玉娆气的直哆嗦,勉强攥着袖角,压抑着愤怒和要抓破沈轻罗一张娇艳容颜的冲动,颤抖的问:“你什么意思?”她完凭借着一股不甘心来支撑自己,她告诉自己,她不能输给一个比她还小,什么都不是的臭丫头。 傅家姐妹轻笑一声,道:“什么什么意思?今儿陈姐姐敢是不舒服吧,怎么屡次三番都听不懂人话呢?” 沈轻罗眼神示意她二人别多嘴,面色平和的望着陈玉娆道:“物赠有缘人,我可以白送。” 白送? 傅家二姑娘天真的问道:“为什么要白送?” 傅家大姑娘忍笑道:“骄骄不是说了,物赠有缘人么?” 傅家二姑娘打量陈玉娆:“她是骄骄的有缘人?有缘人长什么样,我不清楚,可怎么也不该是这副斗鸡眼的模样啊。” 傅家大姑娘也不明白,她也不觉得陈玉娆就是骄骄口中所说的“有缘人”,可既然骄骄这么笃定,显然是另有乾坤。 陈玉娆被傅二姑娘这么一打岔,气的更是脑门冲血,她冷冷的哼了一声,决定以自己高傲的气视打败这两个人:无视。 她只问沈轻罗:“白送不必,多少钱你开个价。” 送上门的冤大头,沈轻罗不宰白不宰,她一副“凡事好商量”的神情,道:“陈姑娘若有意,改天面谈。” 她夸的天花烂坠也没用,要让陈玉娆亲自见了实物,再谈价钱。 陈玉娆巴不得此刻把这事掰扯清,也就顺势而下,道:“我明天就去。你可别拿赝品劣品糊弄我。” “不会。”沈轻罗只答了两个字,便扭过头轻声道:“鱼上钩了。” 陈玉娆眼睛瞪的老大,涨满了滚烫的泪。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沈轻罗在这蹲了大半天,也没见她钓上一只鱼来,自己在这和她说了大半天话,她分明心思没放在鱼线上,竟然这样也能钓上鱼来。 陈玉娆嫉妒的不行,眼睁睁的看着沈轻罗熟练优雅的把鱼解下来放进桶里,又把线抛进了湖面。 沈轻罗确实是个小美人,举止间都透着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心魂俱醉。自己那么厌恶她,特别想看她出丑,可也忍不住视线随着她转。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受过良好的教养。更难得的是她完全没有小家小户那种畏首畏尾的个性,她什么都懂,什么都精,又落落大方,对什么都不在意都不放在眼里,愣是透着那么一股清傲。 陈玉娆一跺脚,恨恨而去。 过了几天,陈玉娆果然着人送给桂元一对鸡血石印章。 桂元兴冲冲的跑去向桂华献宝:“大哥,你看还是我对你好吧,知道你痛失所爱,喏,这不后脚就给你补回来了?” 桂华先是惊讶:“什么痛失所爱?” 桂元一副“你就别装了”的表情,道:“二哥说的,你最爱的两块鸡血石印章送人了,喏,我也寻到两块,快瞧瞧比你原来的那两块品相怎么样?” 桂华面色微恼:桂英这个大嘴巴,他怎么到处乱说? 可看桂元这模样,不像是知道他把鸡血石送给谁了。想到此,他也不禁有些欣喜,笑道:“有劳你了,我瞧瞧。” 原本他还满脸笑意,待打开盒子,看那一对十分熟悉的印章,不由的俊脸一沉:“你打哪儿寻来的?” 桂元不明白,刚才大哥还好好的,怎么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难道送错了,这东西压根不是真的?不值钱?桂元道:“我朋友送的,怎么啦?不好么?我可听说这是什么大红袍,是鸡血石中的极品,莫非上当了?” 桂华抚摸着这两块温润的石章,并不接她的话碴,只问道:“这么名贵的东西,哪个朋友送的?” 听到“名贵”二字,桂元总算放了心:“就是陈家玉娆姐姐啊?真有你说的那么名贵?我瞧瞧” 桂华打掉她的手,极为小心的护着,这才道:“你好生问问她,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太名贵了,我不能收,你给她送回去吧。” 桂元怏怏的哦了一声,歪头打量桂华。 这么说,送礼没送错,真正是投其所好了,可大哥不肯要,只是在乎是陈姐姐送的,还有就是太名贵了。 真是个怪人,收到价值不菲的礼物不该是喜出望外才对吗?怎么他会是这么个反应?明明喜欢的紧,自己想摸他都不让,口口声声的说不能要,退回去,可手还是牢牢的把着,这不典型的口是心非吗? 桂华神色不悦,透着隐隐的愤怒,桂元多年不见他这样动怒,心里再腹诽,也不敢多说,只得转述陈玉娆的话:“陈姐姐说了,是在万象居拿的,才几十两银子,不算多名贵。大哥,你一向不是矫情的人,怎么今儿这么扭扭捏捏的?也没什么啊,这是陈姐姐送我的,我没什么用,才转赠大哥。陈姐姐那你放心,我还了她一枝蓝宝石簪子,价钱和这鸡血石相抵,只多不少。” 万象居呵果然,他怎么说天底下会有这么巧这么好的事。都说天上下肉,肉上带钩子,果然不假。 骄骄,你这样做又是为什么? 早猜着她不会收的这样容易,可她还的也太快了些。 桂元看桂华神色莫名,似有难言的痛楚,又有说不尽的委屈,还有更强烈的愤怒,不知道他哪根弦不对,便道:“要是你实在不愿意,那我还给陈姐姐好了。” 她作势要去取,却被桂华挡开,道:“等等。” 桂元心里暗笑,还是舍不得吧。她乖巧的哦一声,耐心的等着看他有何话说。 桂华咬咬牙,半晌才道:“算了,不用还了。你刚才说你给了她一根蓝宝石簪子?我回头再替你打两枝更好的来。或者,你和她说,就当这是我买的,要多少银子都成。”他顿了顿,又道:“算了,我自己去同陈大人说。” 桂华到底还是没有去兴师动众的打扰陈珏。 等他听桂元说陈玉娆是和沈轻罗赌气,才义愤之下甩出两千两银票,从沈轻罗那里买来这一对鸡血石印章之后,他竟只剩下苦笑。这个骄骄,一点亏都不吃,可也不占便宜,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他好些日子都委顿没有精神,偶尔自己一个人逛街,也只是远远的瞅着万象居的招牌发怔。他许久都没机会再见沈轻罗,直到他要启程赴考,才从朱姨娘那里转手得了沈轻罗的一块田黄冻石摆件。 所谓黄金有价,田黄无价,这块田黄冻石通体明透,色如凝蜜,润泽无比,显然是上上品。 乃们能像游戏一样对我不离弃么?文文好冷清,需要动力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5章、收之 骄骄借陈玉娆之手还了桂华的鸡血石印章,又用陈玉娆的银票替她送了桂华一块田黄冻石摆件,算是功德圆满。 桂华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知晓她的用意。她不是不接受他的善意,只是也不会接受他过于浓厚的好意罢了。 对于桂华这个人,骄骄对他的印象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坏,只能说,她对他没有任何期待,就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而已。 因为是外人,他对她的生活造不成多大影响,感动有限,伤害也有限。简单的人际往来,骄骄不会推拒,再近一步,抱歉,她不接受。 她倒不是怕姑母朱沈氏难做,也不是怕夫人对她态度恶劣,更不会在乎朱c两家关系何去何从,她只希望自己的生活简单一些。 进了九月,沈夫人带着轻盈和安哥儿到了建平府。 自从年初骄骄回沈家住过两个多月,两家冰结的关系总算有了破冰的借口,朱家要去京城发展,那是再好不过的喜事,沈家理当前来道喜。 沈夫人早想来建平府见见世面,对于朱家富贵也一直相当好奇,借着这个机会,索性带着安哥儿c沈轻盈一并前来。 她还有着私心,想着骄骄在朱家锦衣玉食c银钱富裕,日子过的实在安逸,能否轻盈也得了姑太太的眼缘,就算不能跟着去京城,可姑太太出手阔绰,随随便便给轻盈一两个铺子,她不就终生有靠了? 沈轻罗不知沈夫人作何想,但对于母亲c妹妹c弟弟的到来还是很欢喜的。此次一别,下回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纵然亲情寡淡,也难免添了几分离愁别绪。 沈夫人一来,倒略略宽解了些。 初六下午,沈夫人的车马进了朱家。 底下人举止有度,进退无声,拢了车马,丫头们这才上前相迎。沈夫人牵着沈轻盈下了车,那边乳娘抱着安哥儿立在一旁,一抬眼间,才见宽阔的方砖路边,两顶香帏小轿早就恭候多时了。 沈夫人抱着安哥儿坐了一顶,沈轻盈自己做了一顶,四个力大的婆子稳稳当当的抬起轿子,健步如飞,直奔内院。 沈夫人心内波澜骤起,不由的暗自感叹朱家果然奢侈,这气派当真豪奢。但她却不肯露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端出十足十的官太太的款来,不肯轻易露出惊讶和惊艳的神情来。 朱沈氏喜气盈盈的迎着沈夫人下轿,连声道“大嫂辛苦”。 沈夫人确实辛苦,年纪渐长,她少有和沈同谦这样奔波的时候。尤其路上又带着轻盈和安哥儿,琐事太多,底下丫鬟虽能抵事,可大多时候还得她亲力亲为。 想想朱沈氏,是长年和朱焕四处奔走的,没道理她能,自己不能。因此朱沈氏普通的寒暄,沈夫人也能听出讥嘲的味道来。 她打起精神,道:“一切都好,给姑太太道喜了。” 朱沈氏轻抚鬓角,叹道:“什么喜不喜的,不过是换个地方做生意罢了,其实在建平府住的久了,我已经习惯了,这冷丁说要走,心里怪舍不得的。” 她说的是大实话,建平府足够繁华,又离家里亲人不远,彼此有个照应,可解思乡之情,这一去京城,可就是几千里地,人生地不熟,又得重新适应。 沈夫人笑着劝慰:“人往高处走,你还不知足?也就是姑老爷有本事,你和七哥儿都跟着享福。京城不是别地儿,那可是天子脚下,何等繁华富庶,有多人一辈子都没这等福气去看一眼,你们倒能落地生根,大喜啊。” 朱沈氏不置可否,看向轻盈,逗她道:“轻盈,跟姑母一起去京城吧,沾沾姑母的喜气。” 沈轻盈不知道京城在哪里,只听爹娘私下说姑母一家要搬过去了,天遥地远的,她可舍不得离开爹娘,闻言便摇头:“不去了,轻盈舍不得爹娘呢。” 沈夫人指指她红润的小脸蛋,道:“没出息,能跟你姑母去京城,那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知珍惜,活该你穷命。” 沈轻盈一撅嘴,觉得娘又当着外人的面贬斥自己,着实讨厌,可这讨厌的根源就是姑母说出这叫人难接的话来,所以姑母更讨厌。 孩子话谁也不计较,朱沈氏撇了轻盈,又来抱安哥儿:“哟,这小子又沉了,直拈手,我走那会儿他就会吐泡泡,现在可都该会坐了吧?” 提到儿子,沈夫人志得意满:“可不是,累人着呢,说话都会小屁股一耸一耸的往前爬了。行动离不开人,就怕他掉下去。” 朱沈氏惊讶的表示赞叹,亲亲安哥儿的小脸儿,道:“我们安哥儿真本事,这么大点儿就会爬了?再过几个月,是不是就要会走路了?” 安哥儿正是认生的时候,几天不见的人他都记不住,更何况是几个月不见的朱沈氏,被她抱离乳娘熟悉的怀抱,正是百般不自在的时候,又见她一张樱红的唇张开直凑自己的小脸,登时哇一声就哭起来,乍着两只小手臂,回头去找乳娘。 安哥儿又白又胖,急挣起来,不管不顾,倒颇有一些力气,朱沈氏一时抱不住,又怕闪了他的腰,百般哄劝,出了一身汗。 可安哥儿不买帐,扯着嗓子嚎的更厉害了,眼泪和那珠子一样叽哩咕噜的往下掉,看的人真是心疼。 沈夫人见儿子一哭就心疼的不得了,示意乳娘上去接,口中道:“这也是个没出息的小子,那是你姑母呢,他在家还好,谁逗都笑,这会儿倒认起生来了。” 朱沈氏偏不理睬沈夫人,也枉顾怯怯往上凑的乳娘,径直抱着安哥儿转了个身,径直对着沈轻罗道:“小孩子么,熟了就好了,来,安哥儿,不哭不哭哦,来见过你大姐姐。” 沈轻罗被点到名,倒是吃了一惊。朱沈氏口中说着,已经把安哥儿递了过来。沈轻罗遇到什么事都没心慌过,此刻却双臂发抖,两股战战。 她疑惑的望着朱沈氏:姑母,你当真要我抱?可,我不会抱啊。 朱沈氏似乎没看见她的为难,把安哥塞到她怀里,教导她:“手臂托着他的屁股,这只手放在他背后,对,就这样,骄骄抱的挺有模样的么。” 安哥儿看自己又被换了个人,泪眼朦胧的昵了沈轻罗一眼:不认识。 眼前的人倒是比刚才那人看着顺眼了些,怀里也软软的香香的,尤其那双黑白分明,波光流彩的眼睛,引得他直想抓抓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这么漂亮。 这人的唇也不是那种夸张的大红,粉粉嫩嫩的,也没有不顾他的意愿亲过来。 勉强还可以接受,可他不认识啊。于是安哥儿张开大嘴想要接着哭,只是还没等发声,嘴里就被塞了一样软软糯糯c甜滋滋的东西。 沈轻罗提前就知道沈夫人会带安哥儿来,对这个弟弟,姑母和七哥都赞同她和他从小就培养感情。说实话,感情这个东西,沈轻罗很陌生,她所熟悉的都是消极的负面的感情,比如讨厌和嫌恶。让她和个小娃娃培养感情,对她来说相当有难度。她想了想,也只好从吃字下手。 姑母说过,这么小的孩子,不会说话,听不懂说话,又不会走不会爬,就和个小动物差不多。所以她特地备下了一小包糖,是那种软软的,入口即化的那种。 没想真派上了用场。 安哥儿哭到一半,就被糖收买了,他咂巴咂巴嘴,那东西没了,可甜甜的味道还在,好想再要。于是他朝着沈轻罗讨好的咧开了嘴,咯咯笑了。 沈夫人怔了,沈轻盈不屑的撇嘴,朱沈氏笑了,她拍手道:“到底是亲姐弟,投缘,几个月不见,这小家伙竟还认得骄骄。” 沈轻罗到底还是个孩子,被这么一个天真c纯朴的赤子全身心的信任,她那被压制多年的心田泛起了涟漪,竟涌起前所未有的惊喜来。 一想到这小小的人儿和她有着相同的血脉亲缘,更觉得神奇。 在沈家,沈轻罗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从未享受过该有的亲情,可在这小人儿面前,她竟尝到了这亲情特有的甘甜。 沈轻罗对安哥儿是宠到了底。她也不怕累,抱着她哄了半天,见他吃完了糖,抓着她的头发,呀呀的似乎还想吃糖,一颗心都要化了,想要再给,忽的想起七哥小时候哄她的话来,她便脱口而出:“安哥儿,糖不能多吃,会把牙坏掉的。” 她声音清冷,一向话少,听在众人耳中不免觉得寒凉,可她抱着安哥儿,柔情满怀,语调不自禁的就柔了下来,虽然清,却没了冷。安哥儿也不哭闹只啊哦的似乎在回应着什么,把众人都逗笑了。 朱沈氏每天带着沈夫人在建平府到处逛,今儿去做衣裳,明儿去打首饰,后天去看最时兴的刺绣,再后天去建平府最有名的酒楼打牙祭,忙的不亦乐乎。 沈轻盈虽小却喜热闹,每天跟在沈夫人身边,兴奋的如同才出巢的小雀,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欢喜,叽叽喳喳,格外活泼。 朱沈氏做为东道主,乐得大方,沈轻盈人小鬼大,知道这位姑母就是财神爷,抱住她的大腿,便有吃有喝,有玩有乐,一张小嘴和抹了蜜一般,连沈夫人都不要了,每天就偎在朱沈氏身边,问这问那,又极有眼色,时不时的服侍朱沈氏,把个朱沈氏喜的直夸她“懂事,可爱”。 安哥儿小,自然带不出去,沈轻罗便自动请缨留在家里照顾她。 沈夫人乐得轻松,朱沈氏也愿意一遂骄骄心愿,可谓是各得其所。 一晃就是五六天过去。 这天傍晚,朱沈氏和沈夫人取了新做的衣裳回府,都有些乏,稍事梳洗,便有丫鬟来请,说是摆了晚饭。 沈轻罗才进门,就看见沈轻盈抢了朱沈氏旁边原本属于自己的座位,正亲热的叫着“姑母”,主动替她搬了椅子,又替她摆好了碗筷,小大人似的说:“今天我来给姑母布菜。” 沈轻盈圆润活泼,又喜笑嘴甜,极识眼色,手巧脚也勤快,谁都喜欢。朱沈氏抚着她的丫髻道:“好乖巧的轻盈,姑母哪里就用得着你布菜了,快坐下吧,姑母知道你孝顺呢。” 沈夫人笑叹道:“真个是姑太太好涵养,换成别人,不知道嫌这孩子多皮实多淘气呢。”她这几天冷眼瞧着,骄骄和姑太太虽说亲近,却并不亲昵。早晚骄骄都会来请安,可她不善言辞,往往几句话后,便只是沉默的偎在朱沈氏身边听她说话。偶尔也会递递茶盏,剥个桔子,削个水果之类,却并不特别殷勤。 沈夫人不免不喜她的木讷,也就越发讶异何以这样冷情冷性的骄骄反倒得了姑太太的喜欢。此刻看轻盈会说会笑,这么小就已经能够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不免心下窃喜。想必姑太太对骄骄不过是因为怜悯,再因养在膝下几年,故此多了那么一份庇护之情,如今有轻盈这么对比,她定会更喜欢轻盈。 沈夫人哪里知道,当年朱宁成只会比沈轻盈更会逢源,更能玲珑,更会献殷勤。朱沈氏一眼就能瞧出这笑意的背后是何等的贪念。 她面上虽带着笑意,心里却是深刻的警醒和淡淡的不屑。对一个人好不好,真心不真心,可不在嘴上。 沈轻盈不忘沈夫人,也替她摆好了碗筷,抬眼间看见了沈轻罗,热络的招呼:“姐姐快来,就等你了。” 沈轻罗并不辩解,在末坐安静的坐下。 安哥儿这些日子和沈轻罗最熟悉了,此刻见到她,在乳娘怀里就不老实起来,乍着两条肉肉的小手臂就朝着沈轻罗探了大半个身子。 沈夫人还以为是要自己抱,这些日子她确实疏忽了这个心肝宝贝,便满面歉意的道:“安哥儿,是不是想娘了?” 谁想安哥却摇头晃脑拧屁股,没一刻的安分,仍是乍着小胳膊看着沈轻罗。 沈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轻拍安哥儿屁股,讪笑道:“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出去一天,心心念念的就是你,你倒好,回来不是酣睡,便是呆吃,倒不叫娘抱,可见娘是白疼你了。” 沈轻罗和安哥儿玩了一天,因他睡了才离开,不想一见面就又来找自己,也是不掩惊讶和欢喜,伸手接过来,安慰沈夫人道:“安哥儿是心疼母亲呢,想让母亲吃个安生饭,他既找我,我来抱他,母亲先用饭吧。” 朱沈氏眉目一横,瞥过来道:“别惯着他,抱抱就交给乳娘带着吧,这会天有些冷了,吃凉饭可不好。” 沈轻罗嗯了一声,拿了一根牛肉干哄着安哥儿,才交给了乳娘。 他正是牙痒的时候,闲着没事就要啃自己的手指头,或是拿了到手的东西,二话不说就放进嘴里啃。沈轻罗嫌不干净,便找了牛肉干给他玩,他咬又咬不动,含着倒能含出点味道来,因此有了玩具,也就不缠着沈轻罗了。 沈轻罗安心吃饭,禀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举止十分优雅。 沈轻盈近水楼台,花费了十二分的心思奉承朱沈氏,又是布菜,又是斟酒,还说些逗趣的话。一席饭,大都是她清脆稚嫩的声音。 偶尔瞥过沈轻罗,她便挑衅的扬扬眉,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她就是不服,沈轻罗有什么?不过是仗着姑母的宠爱罢了,每每都一副恃才傲物的清高样,对谁都爱理不理。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观她的吃穿用度,样样俱是上品,还不就是因为姑母么。自己和她比,生的不比她差,比她有眼色,比她会说话,比她会来事,姑母一定会喜欢自己。等到她失了姑母的宠,看她还拿什么脸和自己显摆。 沈轻罗只做不见。 她压根不会和沈轻盈计较,更不会和她争抢着在朱沈氏跟前卖好。不管姑母会不会继续喜欢自己,她永远都记着当初是姑母把自己的小命拣回来的,所以当报恩时,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至于膝前承欢,她不必非得做给姑母看。这些虚热闹,姑母看中也罢,不看中也罢,那都是姑母的事。 她沈轻罗却不是非谁不可。 饭罢,沈轻罗吹着热汽腾腾的茶,抿唇自嘲的笑了笑。她也是个人,要说一点失落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自从轻盈进府,她和姑母已经许久都说不上一句囫囵话了,往往她才开口,沈轻盈便抢过话,把姑母的注意力引到她那儿去。她撒娇耍宝,引人怜爱,谁也不会把她和居心不良联系到一起。 不仅说不上话,连偶尔的亲昵都不见了。姑母身边永远坐着的是沈轻盈。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沈轻罗长指轻叩茶碗。不防一抬头,安哥儿咧着嘴含着牛肉干,正朝她快乐的笑。 沈轻罗心头蓦的一松,眉眼一弯,回他一个甜美的笑。 我不喜欢那种无所不能的金手指,尽管看起来很爽,可是我写不来,所以总是偏于写实多点,人生中总是有诸多烦恼,怎么办呢?我也很烦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6章、邂逅 十月底,朱沈氏带着沈轻罗北上进京。 建平府的房子朱家没卖,留了几房人看院子。除了收拾些箱笼细软,剩下的大都留在了建平府。 姑侄两个走了两天,弃车登船。此时虽近初冬,水面却尚未结冰,船行于宽阔的水面之上,波光粼粼,秋风飒飒,晴空万里,一望无垠,景色十分优美,令人忘忧。 可是沈轻罗却无暇观赏美景,因为她才登船就头晕目眩,呕吐不止,竟是晕船了。船上随行带着草药,朱沈氏着人熬了药给沈轻罗喝了两剂,却没多大效用。 她下不得床榻,整日只能歪着,稍稍一动就吐个不住。几天下来,连面色都腊黄腊黄的。朱沈氏心里焦急,打算靠岸时再请个好大夫来。 还是船娘提供了土方,将一剂药膏状东西贴在肚脐,沈轻罗才勉强止了吐。 这天阳光明媚,水面亮如明镜,沈轻罗在船舱里待的苦闷,便由明珠c翡翠扶了到船头稍坐。 不远处并行一艘大船,船上站着三个华衣锦服少年正在说笑谈天,抬眼间,见对面船上出现三个少女,其中一个身着湖蓝色裙袄,靠舷而坐,望着湖面发呆,虽年纪不大,身量未开,却生的雪肤玉容,鬓风华绝代。 另两个少女也生的娇柔宛媚,做丫鬟打扮,立在这少女身后,不时斟茶c递水,十分殷勤。 其中一个紫衫少年便道:“这是哪家的歌伎?倒是好相貌,却不知音色如何?” 另一个白衣少年浓眉微蹙,嗤道:“米嘉容,你这风流多情的性子,几时能改改?那还是个小姑娘,你倒下得去手?” 立在他二人身前的青衣少年却道:“未必是哪家歌伎,倒像是寻常女眷。” 米嘉容又着意多打量了沈轻罗几眼,疑惑的道:“确实不像是歌伎做派,可想必也不是什么显贵人家。虽说年纪还小,可世家公卿家的千金小姐,也没有像她这般肆意抛头露面的。” 白衣少年似乎专爱与他抬杠,便道:“你倒又清楚了?总有一种人,一错再错,却仍不知收敛,白白惹人笑话。” 米嘉容一抬下巴,道:“罗四儿,我不清楚,你难道就清楚了?尚未定论,你怎么就赌我错?要不过去问问?” 罗四公子皱眉道:“无聊。” 米嘉容道:“你又装什么假正经,你不问我去。”说着便命人备笔墨纸砚,找了一块绢布,写了几行字,解了腰间玉,命人划的近些,径直朝着沈轻罗怀里掷去。 他是吃喝玩乐惯了的,平日虽不学无术,可是投壶掷箭一向极有准头,那玉不偏不倚,直直对着沈轻罗而去。 沈轻罗早瞧见对面船上有几个男子,正对着自己笑的十分猥琐,猜着他们大概在对自己评头论足,心下很是不喜。可她一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再者这江面宽阔,又不归谁家独有,她在舱里着实郁闷,实在不耐久待,也就假作不见,置之不理,只迎头吹自己的冷风。 米嘉容凭空掷了一块玉,她便轻轻一躲,那玉便当啷一声落到了船上。 明珠呀一声,抬头怒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公然挑逗姑娘,着实可恨。 她口中说着,已经弯腰拣起来,见是一块绢布裹着一块玉。那玉很是名贵,瞧着不是凡品,只那布绢上写着字,不像是什么好话,便问沈轻罗:“姑娘?这个怎么处置?” 翡翠气道:“原样给他扔回去。” 明珠道:“不可。一来一往,倒成了被他逗弄的耍子了。” 沈轻罗一眼也不往她手上的玉瞧,只懒懒的问:“都写了些什么?” 明珠瞥了一眼道:“竟是些浑话,是让姑娘弹琴唱曲” 沈轻罗便知那少年狗眼看人低,将她当成了迎门卖笑之辈,冷笑一声道:“不必理他,待会自让他给咱们耍猴就是。” 明珠见她自有主意,也就不言不语,将那玉放置到一边,对沈轻罗道:“奴婢瞧着对方衣着华贵,想来不是好相与之人,姑娘不若换个地方坐?” 沈轻罗摆手:“不必。” 米嘉容见对面姑娘收了玉,却毫无反应,不由的有些失望:“咦,这小姑娘好没眼光,我那玉可是传世佳品,她竟然无动于衷?” 罗四公子嘲讽的道:“你当这是桑间野上,你投之以美玉,人家便还你以琼瑶?好个没品的登徒子。”那小侍女刚才就是这么骂米嘉容的,两船离的不远,他又耳力甚佳,因此听的清清楚楚。 米嘉容瞪眼道:“什么登徒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何错之有?你且等着,我自有办法。” 青衣少年一直在一旁当笑话看,此刻便温和的笑道:“行船无聊,寻些乐子也无可厚非,可这种事要讲究你情我愿,你二人适可而止吧。”他摸摸下巴,沉吟着道:“我瞧这少女似有病容,大概是晕船呢。” 米嘉容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原本就想兜揽沈轻罗,又和罗四公子斗上了气,便怂恿青衣少年道:“王爷,命人把船划的近些,着人问问?” 青衣少年颔首:“叫船老大去打听打听。”自有他身边的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过来回话:“回王爷,隔壁船只是福建朱家。” 罗四公子插话问:“可是一直素有‘石崇之富’的朱家?” 这侍卫答道:“回四公子,正是。听说朱仪文新得了皇商之职,此番只怕是举家进京的。” 米嘉容不以为然的道:“听说朱家三代单传,只有一个哥儿排行第七,何曾多出来这么一个小姑娘?” 另两个人都没理他,青衣少年顿了下道:“着人拿了我的贴子,去拜望朱仪文。” 米嘉容凑过来道:“朱家不过是富贾商户,王爷怎么倒如此郑重?” 青衣少年道:“这朱家倒也罢了,可他家的朱七公子于我却有救命之恩,既是有缘相遇,总不能不理不睬。” 且说朱沈氏,听得底下人拿了宁王的贴子说要拜见朱焕,便惊讶的道:“宁王爷?” 宁王乃是当今圣上第六子,单名一个锦字,虞妃谢氏所出,今年一十六岁,以“气度阔朗c礼贤下士”而扬闻名,据传他素来谨言慎行,毫无骄奢习气,很得圣上喜爱。 这么一个名动天下的王爷,和自家老爷毫无交集往来,怎么倒要拜见老爷? 朱沈氏叫了管事过来,道:“你亲自去见王爷,只说船上俱是女眷,不好相见,怠慢王爷了,他日有暇,老爷定当亲自拜会王爷。” 不管怎么说,宁王是可遇不可求的贵人,有了今日这由头,不愁老爷将来没机会和宁王攀上交情。 宁王萧锦派来的人甚是伶俐,此时便回话道:“是我家王爷听说船上是福建朱家,因昔年曾受过朱七公子的救命之恩,故此才打发小的前来拜望,不想朱老爷不在,倒是我家王爷唐突了,还请朱夫人万勿恕罪。” 朱沈氏是知道朱七以针灸见长的,他救过的人不知凡几,只是他一概不以此为挟,是以从未特意夸耀过他都遇上过谁。因此朱沈氏半字也不知他曾救过宁王,此时才恍悟何以宁王肯对朱家假以辞色。 萧锦以堂堂王爷之尊,谦虚到这个份上,朱沈氏也就不好再推辞,和管事一对眼色,便起身道:“那妾身朱沈氏便亲迎王爷过船。” 在等宁王萧锦的空儿,朱沈氏听丫头悄声禀报,才知道是骄骄在船头观景,才引得宁王注意,着意打听了知道这是福建朱家,从而才叫人送贴子来的。 朱沈氏倒不甚在意,只道:“把骄骄也叫来吧。” 两船之间搭了舢板,萧锦当头,罗四公子和米嘉容随后跟随,上了朱家的船。朱沈氏携沈轻罗礼拜相迎,口中呼:“妾朱沈氏携侄女见过王爷。” 三人才知道船头小姑娘并非朱家小姐。 萧锦亲自相搀扶:“令郎于本王有救命之恩c知己之谊,本王何敢受夫人礼?还请夫人上座,受小侄一礼。”他自称“小侄”,全无高高在上的王爷架子,可他天生贵胄,灿若月华,朱沈氏哪敢怠慢?忙推辞道:“妾生于乡土,短于见识,蒙王爷不罪,已是感恩戴德,何敢受王爷之礼?还请王爷不嫌船只鄙陋,请上坐。” 萧锦也就受了她半礼,先她半步,进了舱房。 朱家富贵甲天下,萧锦只是耳闻,如今亲眼得见,才知所言不虚。这船从外面看与别的船只无甚区别,进来方知内里大有乾坤,虽是客船,却布置精巧,家用物什,无一不精致奢华。 萧锦坐了上座,这才将两个少年介绍给朱沈氏:穿白衣者,是镇国公家四子罗弋钧,着紫衫者,是护国侯米家长子米嘉容。 朱沈氏也叫了骄骄上前,三人互相见礼。 米嘉容与谁都自来熟,上前一揖道:“原来是沈家世妹,刚才世兄冒昧唐突,还请世妹勿怪。”离的近了,更觉小姑娘美艳不可方物,只是果然面色憔悴,想来定是受晕船之苦久矣。 沈轻罗不卑不亢的还了一礼,道:“不知者不罪。” 米嘉容见过无数小姑娘,和他亲近黠昵的,对他毕恭毕敬的,还有见他就脸红张口结舌的,大有人在,像沈轻罗这样明里暗里都这般直白冷硬的,还真是从未见过。 他放下身段,也算婉转赔礼道歉了,这小丫头居然堵了他一句“不知者不罪”,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他确实是不知,可她没说不罪啊? 米嘉容深深看了沈轻罗两眼,讪笑道:“世妹好雅量。”他腆着脸就当她原谅他了。 沈轻罗连眼皮都不抬,只默然退在一侧,无需作态,冷傲之气已扑面而来,米嘉容着实是看的醉了。 罗弋钧中规中矩的见过沈轻罗:“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米嘉容面露不屑:没瞧出来,罗老四还有这样和陌生姑娘搭讪的手段?亏得他敢说自己是登徒子,相比之下,自己已经算端方君子,哪像他这么急色? 就连萧锦都忍俊不禁。罗弋钧一直都只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孩儿,姑娘们见了他,多数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住,今儿还是头一遭见他肯对一个姑娘“温柔”以待能够不横眉立目,于罗弋钧来说已经算是足够温柔。 沈轻罗还是眉目不抬,只奉送了两个字:“说笑。” 米嘉容立刻心理平衡了。和罗老四相比,自己在这冷艳小姑娘面前的待遇已经可圈可点,毕竟她还了五个字,到了罗老四这只剩下两个字了。 米嘉容面露微笑,在心底止不住狂笑:哈哈哈哈哈。他挑衅的望向罗弋钧,却见他浓眉微皱,竟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沈轻罗,面露沉思之色。 萧锦是这三人中年纪最长,也最尊贵的人,他陪着朱沈氏说起家常,听说她们要进京,便道:“正好顺路,不若一起走,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朱沈氏忙道了谢。 又问起朱七近况,听说他一直在京城,倒是颇为遗憾:“早知继宗贤弟早在京中,我们就该好好聚聚。” 他又逐一问过了朱焕和家中情形,始终面带微笑,应对有礼,不像位高权重的王爷,倒似只是个温文儒雅的少年。 他又问起沈轻罗:“刚才在船上瞧着沈世妹似有荏弱不胜之态,可是玉体微恙?” 朱沈氏便凝眉轻叹道:“骄骄这孩子一向康健,只是自上船便开始呕吐不止,药也不知道吃了几副,还是不见成效,着实急煞我了。” 米嘉容大感佩服,悄悄向罗弋钧道:“王爷果然目光如矩,洞若观火。” 罗弋钧不理他,反倒向沈轻罗迈了一步,问道:“不知沈姑娘芳龄?” 沈轻罗虽冷却并非不知礼数,听他问便道:“十岁。” “哦,我虚长姑娘五岁。” 米嘉容大跌眼镜,他居然主动告诉人家姑娘年龄?接下来是不是要全面的自我介绍一番了?他一向对女人不假辞色,可以说全无好感,今儿他怎么转性了? 沈轻罗倒是对罗弋钧的话没有多少意外,只轻点了下头,似乎一点都不好奇他接下来还要问什么。 罗弋钧没那么没品,他又不是好色之人,见着个漂亮小姑娘就要往跟前凑,他只是朦胧间想起四年前在建平家碰到的叫“娇娇”的小姑娘来。 他问沈轻罗:“姑娘四年前在哪儿?” 沈轻罗轻声道:“建平府。” “你小名骄骄,不知是哪两个字?可是娇弱的娇?” “不是。”她抬眸看向罗弋钧,眉似远山,美眸流波,自带了几分疑惑。 却无不悦之色,虽说她的小名被一介外男如此盘问,她却并无受到侵犯的凛然,单纯只是疑惑而已。 罗弋钧被她瞧的心弦一动,轻声道:“四年前,我曾在建平府遇过一个和你同名的小姑娘,和你一般年纪。” 他目光咄咄,直望着沈轻罗,算是解答。 沈轻罗只回了一个字:“哦。” 米嘉容见二人竟有问有答,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不甘心自己受到冷遇,便嘴贱的道:“骄骄,是矫情的矫?” 罗弋钧和沈轻罗同时抬头,朝他做了一个鄙夷的神情,不约而同的表达了相同的意思:滚。 米嘉容摸摸鼻子。不公平啊,自己比那罗弋钧差哪了,凭什么受到这小姑娘的轻视?真论起来,自己脾气温和,长的俊美,比罗弋钧好出千八百倍来,只要是长了眼睛的,谁会瞧不出来自己才是值得相交的翩翩少年郎? 他不甘心的道:“我知道了,是天之骄子的骄。” 总算沈轻罗没再露出嫌弃之色,算是默认了。米嘉容立刻道:“我刚才介绍过了,你还记得吧?我今年十五岁,家里除了父母双亲,只有一个胞妹” 沈轻罗已恢复清冷之态,淡然的打断他道:“不记得。” 罗弋钧早在他往前凑之时已经回归原位,此刻不由的嗤笑出声。 米嘉容气极败坏的瞪大眼睛,指着沈轻罗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恁的不识好歹?” 没等他说完,沈轻罗已经袅袅起身,朝上向着萧锦和朱沈氏一福,道:“骄骄身体不适,失陪。” 朱沈氏便歉然的向宁王萧锦道:“骄骄被妾娇惯坏了,并非有意对王爷不敬。” 萧锦摆手道:“世妹为晕船所累,原本就该好生歇着,是本王失礼疏忽了,世妹请便。” 沈轻罗逐一行礼,施施然而出。 萧锦向朱沈氏道:“本王这里有几贴晕船止吐的药,是临行前太医院杨太医解囊惠赠,本王试过,效果极佳,世妹不防也服上两剂,免得遭罪。” 立时有人将药奉上。 这太医院杨家乃世代行医,于医药上颇有建树,他所赠之药能入宁王之眼,定然价值不菲,朱沈氏忙叫人接了,道:“多谢王爷慷慨,妾替骄骄谢过王爷。” 又要叫沈轻罗出来谢恩,萧锦拦了道:“夫人太客气了,七公子救命大恩,本王都无以为报,区区几副药而已,何足挂齿?” 骄骄换地图了,京城生活即将展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7章、慕艾 萧锦所赐之药果然效果很好,沈轻罗身上骤然轻松,不到晚饭的点儿就直呼饿了,明珠替她拿了几盘点心,她都吃了个精光,要不是明珠c翡翠拦着,她还要吃呢。 朱沈氏听说,又是高兴,又是微嗔:“你胃口才开,哪能吃那么多点心?且再忍忍,晚间我叫厨娘好生替你多做几个菜。” 难得见沈轻罗开了胃口,朱沈氏恨不得让厨娘做尽天下美味,把沈轻罗前些日子亏损的都补回来。她兴致一高,结果就是晚饭做的格外丰盛。 才摆好,就听门外有人道:“好香啊,倒是小王等赶的巧。” 舱门一开,却是宁王萧锦带头而来。 朱沈氏忙起身道:“不知王爷尊驾光临,妾等不知,恳请王爷恕罪。” 萧锦是全无架子,就像个贪玩的大男孩儿,随便一摆手,道:“还请夫人不究我等冒昧叨扰之过才好。” 朱沈氏哪敢,既然他口口声声把自己放到子侄的位子上,又总抬出七哥儿对他的救命之恩,况且态度谦和,朱沈氏也不敢给脸不要,恭敬的请他入席上座。 萧锦却不肯,他笑着对朱沈氏道:“本王贪玩,此次是微服出京,实不敢招摇过市,若夫人不拿本王当外人,就一切随常吧。夫人也不必总把王爷放在嘴边,我与七哥儿是莫逆之交,您若不嫌,也当得起我一声伯母。” 朱沈氏连连摆手:“礼不可废,王爷乃万金之尊,民妇岂敢高攀。” 萧锦佯怒道:“夫人这是撵本王走啊,这岂是待客之道?” 米嘉容便打圆场道:“夫人,您就别跟他客气了,就当他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灌他一肚子酒肉,打发他就完了。” 众人都笑,朱沈氏只得无耐道:“既如此,倒是妾等失礼了。” 终究朱沈氏坐了首位,依次是萧锦c罗弋钧和米嘉容。 沈轻罗却不肯落座,萧锦再三相请,她只推托道:“我胃口不好。” 萧锦便关切的问:“药可服了?世妹还觉得胸闷欲呕么?” 沈轻罗只道:“尚可。” 朱沈氏知道沈轻罗不喜和他们同桌而食,也为难不得她,便道:“她小人儿家,不喜拘束,王爷别和她一般见识了罢。” 萧锦一想倘若待会沈轻罗真的当众呕吐起来,他们这一桌人也确实没法子下筷,也就不勉强。朱沈氏叫人抬了圆桌,放到里间,由明珠c翡翠服侍沈轻罗用饭。 一时饭毕,朱沈氏陪着萧锦喝茶。 沈轻罗这回没矫情,坐到一旁亲自净手烹茶。众人都只见她的手白嫩纤长,动作优雅,闻着袅袅茶香,灯下观着美人,说不出来的心畅神舒。 明珠c翡翠将分好的茶一一端送上去,沈轻罗这才末座相陪。 萧锦先抿了一口茶,赞道:“茶好。” 米嘉容续道:“景好。”说时拿眼示意罗弋钧。他想看看,到底这位骄骄小美人是不是独独对罗弋钧情有独衷。哪料想罗弋钧却只顾垂头自饮,并不理他。米嘉容便又加了一句:“人美。” 朱沈氏哭笑不得的道:“米公子谬赞了。” 恰这会儿罗弋钧正手拈一块玫瑰饼,还没吃,便先扫过米嘉容一眼,索性伸手把玫瑰饼塞进他嘴里道:“闭嘴。” 米嘉容不防,只得囫囵吞下,不满的嘟囔道:“蛮牛一个,好没情趣。” 萧锦看的有趣,插言道:“你也不过是白吃白喝的那个。” 米嘉容把点心咽了,又擦了擦嘴,道:“谁说的?古语云,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掷了玉,现下得了香茶c美食,却是最名正言顺不过了。” 朱沈氏眼中含笑,却不经意的掠过沈轻罗。她只垂着脖颈,勿自分茶,似乎他们所说所笑全与她无关。 明珠忍不住道:“举止轻浮,非君子所为,何敢谈礼?” 萧锦哈哈大笑,道:“这丫头口舌伶俐,却是没说错,礼记上书: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若不知礼,和禽兽有何分别?” 米嘉容也不辩驳,只看一罗弋钧道:“你是蛮牛,怪不得与我为伍。” 罗弋钧只瞪他一眼,作势挥拳,米嘉容躲了,笑嘻嘻暗自得意。沈轻罗也不言语,只抬眸瞥了下萧锦,又在米嘉容身上略停留片刻,做了一个意味深长c恍然大悟的神色。 米嘉容豁然色变,指着沈轻罗道:“哎,你这丫头可别害我。”他和罗弋钧玩笑惯了,宁王嘲弄他和禽兽毫无分别,他便说罗弋钧与他为伍,亦是禽兽,可没想宁王扯进来。 纵然再肆无忌惮,他也没蠢到敢对宁王不敬。 这丫头不言不笑,倒是杀人不见血。 萧锦闻言也是眉眼一弯,深深凝望了一眼略显无辜,却透着嘲弄的沈轻罗一眼,笑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和你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罗弋钧也不忘捅他一刀:“尔等竖子,我不屑与你为谋。” 米嘉容一声哀号,举杯道:“这么快你们两个就和我割袍断义了?好不仗义,唉,我这孤家寡人好可怜,说不得我也只好学先贤对月相邀了。” 米嘉容一提酒,朱沈氏便道:“船里还有两坛竹叶青,若是你们几个有雅兴,倒不妨去甲板上坐坐,叫人拢两盆炭火,对月当歌,倒是好趣味。” 萧锦等人自然拍手叫好,忙谢过朱沈氏。 朱沈氏自叫人去安排,她也知道自己在座,终是长辈,他们几个都拘束,便索性推说头疼,只叫沈轻罗和他们去玩。 离了朱沈氏,萧锦等人果然轻松多了,自有侍女在一旁温酒,几个人谈谈笑笑,别显少年情怀。萧锦忽的道:“有酒无歌,终是少了些趣味。” 沈轻罗一直只是淡笑倾听,听萧锦此言,便问道:“不知在座各位都擅长何等乐器?骄骄自派人去取。” 萧锦不由一滞,米嘉容看向他,做了个鬼脸,唯有罗弋钧哈哈大笑。 宁王倒不必说了,他说这话,未必有轻贱沈轻罗之意,不过是有感而发,反倒是米嘉容曾经误解过沈轻罗,言辞莽撞,被这丫头猜着了,便略略有些记仇。 此刻她故意听不懂萧锦的弦外之音,自愿奉上各色乐器,竟是想让他们三个自谈自乐。 罗弋钧赞赏的看了一眼沈轻罗,开口道:“王爷既已屈尊开口,便不必藏拙了,劳烦世妹拿支笛子来吧。王爷自小聪颖好学,尤擅音律,众所周知,今天我等有耳福了,还请王爷不吝赐教。” 萧锦喝了几杯酒,不由的勃兴而发,笑道:“也罢,有歌有酒,不枉风流,我今晚也索性恣意狂放一回。” 他都这么说了,米嘉容也就起身附和道:“王爷吹什么曲子?米某不才,愿意舞剑凑兴。” 沈轻罗淡笑不语,叫人拿了一支笛子并一支玉箫。笛子只是简单竹制,却做工精巧,萧锦拿在手里,放在嘴边试着吹了几个音,便微笑颔首,向沈轻罗表示感谢,随即吹了一道《苏武牧羊》。 苏武是汉朝使臣,出使匈奴时被扣留,高官厚禄,不为所动,便惨遭流放,他在北方沼泽放了十九年羊,终于得以回归故里,他却因“气节大丈夫”而得以名扬千古。 萧锦吹的是第一部分,笛声呜咽,破清而出,立时眼前似乎现出了北地空阔,寒风烈烈之景,将苏武牧羊时的思乡c彷徨c茫然以及不屈c傲然挺立的形象诠释的淋漓尽致。 米嘉容便于甲板之上舞起了剑,罗弋钧端坐,用银箸敲着酒碗,高声吟道:“苏武在匈奴,十年持汉节。白雁上林飞,空传一书札。牧羊边地苦,落日归心绝。渴饮月窟冰,饥餐天上雪。东还沙塞远,北怆河梁别。泣把李陵衣,相看泪成血。” 是李白的《赞诗》 一曲既终,却又响起清冷琴曲,沈轻罗一边抚琴,一边脆声道:“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胡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何况双飞龙,羽翼临当乖。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怀。请为游子吟,泠泠一何悲。丝竹厉清声,慷慨有余哀。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欲展清商曲,念子不能归。俯仰内伤心,泪下不可挥。愿为双黄鹄,送子俱远飞。” 萧锦和罗弋钧都击掌相喝,再看沈轻罗时,一袭月白色裙袄,如同和月华融为一体,更衬的她眉目宛然,精致明媚。 二人一时都是心下思绪起伏,不约而同的收了视线,只把眼神投向远处粼粼江面,默然暗忖。 米嘉容收了剑,也凑过来道:“王爷的笛子吹的出神入化,甚是苍凉,我的剑舞的怎么样?是不是锦上添花?” 萧锦回身笑道:“说画龙点晴也不为过。” 不等米嘉容得意,罗弋钧拍拍他的肩,毫不留情的打击道:“笛音美,琴声清,独你这剑舞的,啧啧”他摇头道:“什么时候你穷困潦倒,可以凭此于闹市街头谋生了。” 米嘉容怔了一瞬,问萧锦:“他什么意思?” 沈轻罗掩唇失笑,翡翠嘴快道:“他说你和耍猴戏的差不多。” 四人一直闹到月上中天,萧锦三人将两大坛竹叶清喝了个精光,最后勾肩搭背,与沈轻罗告辞离开。 沈轻罗着人收拾酒菜,又命人搭了讪板,将三人安全送到对面船上,这才自行歇息。 从此,萧锦三人时常过船来蹭饭,要么谈诗论文,要么边酒边歌。就算不来,也时常把他船上的点心c酒水c蜜饮送过来一些。 一晃半月已过,京城在望,众人在通州上岸,萧锦三人便和朱沈氏辞别,约定改日过府相邀。 朱家下人正在搬货物,沈轻罗陪在朱沈氏身边,正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两边风物。她眼眸流波,对京城风土人情及至说话的口音都极好奇,虽说依旧沉静乖巧,可眼中不时闪过华彩,隐含笑意,都和她这个年纪相衬。 萧锦虽和朱沈氏说着话,却一直留神打量沈罗。见她神色清淡,眼眸澄澈,虽美艳之极,却毫无别愁离绪。 这让萧锦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说也算相处日久,可她对他还一如初见,疏离有之,漠然有之,竟毫无亲近亲切之意,纵然他身为王爷之尊,可在她里眼,只怕还不如眼前风景c人物更得她的意。 萧锦虽只是十六岁的少年郎,可所见少女,无一不被他的风姿所倾倒,不说趋之若鹜,也相差无几,整日环伺如云,娇娇脆脆,就为了能和他见一面,说上几句话,博得他的倾顾。 他骄傲矜持之余,也难免生出几分知慕少艾的心思。 可独独这从乡下来的少女沈轻罗不仅对他无动于衷,简直视若无物,他鄙薄不屑沈轻罗的出身,可又忍不住想要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位,因此赌气不甘有之,心下涩然失落亦有之。 沈轻罗虽年纪未长,身量未开,可不容否认,确实绝色,她谈吐雅致,话虽不多,却极中肯,又教养良好,知礼识趣,要比萧锦所见京中贵女好过不知多少倍。 怎么她对他就这样漠然呢? 萧锦正自暗中惆怅,忽的见沈轻罗面露惊喜,那原本如霜雪一般精致的眉眼间便点缀了三分春意,犹如寒冰解冻,又如烈日下玫瑰盛开,说不出来的风姿灼人。 萧锦一时愣愣的望向她,竟忘了接朱沈氏的话。 沈轻罗已经松开朱沈氏,只丢下一句“姑母,我去去便回”,竟大步朝着对面飞奔而去。 岸上诸人都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纷纷侧目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迎面而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姿容冶艳,灿若霓虹,正满面含笑的急步迎着沈轻罗走来。 沈轻罗犹如倦鸟归巢,扑进他的怀抱,既惊且喜,又娇又脆的道:“七哥,你怎么来了?” 萧锦便知来人便是朱家唯一嫡子朱凝臣。 他们表兄妹,感情倒真个是好。 多日来,他冷眼旁观,这沈轻罗清冷如菊,淡若霜华,竟从不曾在他们三人,哪怕是在朱沈氏跟前露出这样娇憨情态。 无论是米嘉容的无端招惹,还是他的殷勤垂顾,再或是罗弋钧有意无意的纵容,沈轻罗都只是淡淡的无视,神情坦然自若,稳重的过份,全然不及在朱七跟前这一瞬的表情生动。 朱沈氏也面露欣喜和宠爱之情,道:“让王爷见笑了,这就是稚子七哥儿。兄妹许久不见,倒失于儿女之情,疏忽了礼数” 萧锦忍了心底的泛酸,笑道:“果是有缘,不想今日在这里先与继宗见了面。”一字不提他们的兄妹之情。 朱七和沈轻罗喁喁私话,也不过两三句,便携了她的手来见朱沈氏。 再看沈轻罗,与方才分明是两样人,她在萧锦三人跟前,始终端庄大方,在朱沈氏跟前,懂事乖顺,可在朱七眼前,才有小女孩儿的娇嗔可爱。 见到七哥儿,朱沈氏同样高兴,将朱七打量了再打量,忍着泪笑道:“你又长高了,瞧着怎么瘦了。你爹他身体可好?” 朱七一一回了,朱沈氏才道:“这一路多劳王爷和罗c米两位公子庇佑,七哥,你还不见过王爷c罗公子c米公子?” 四人见礼,朱七谨然谢过。 萧锦谦逊道:“夫人客气,继宗也太过见外,昔年若不是你救了我的命,只怕此刻我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再说一路上我们三个没少叨扰夫人,好酒喝了不知多少坛,好菜不知吃了多少席,该是我谢过夫人照顾才是。” 米嘉容打量着朱七,心中暗暗咋舌,一个少年郎生成这般模样,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竟然比女人还要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啊。 罗弋钧也上前互相见礼。朱七对他倒还颇有印象,此刻相见倒是一怔,不由的侧头去看沈轻罗。沈轻罗却是眉目不动,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他便将此节岔了过去。 罗弋钧却并未疏忽这二人的默契,心中越发确定,当日所救小姑娘,便是眼前的沈轻罗,别字骄骄无疑。 他并非挟恩以报之人,只是毕竟曾有一面之缘,如今再见较为亲切而已,既然骄骄并非年幼不记事,却不欲相认,他也就一笑而罢。 萧锦众人辞行,朱沈氏等人归家,却说米嘉容不急着回家,和萧锦道别,拉着沈弋钧非得去酒楼喝酒。 罗弋钧撵他:“你出门也有些日子了,家里人日思夜盼,不定急成什么样,你好不容易回京还不赶紧回家,老缠着我做什么?” “罗老四,你怎的倒不领情?我撇下父母爹娘是为了谁,还不是怕你无聊嘛。” “不必。”罗弋钧不愿意提自己家的破烂事,可他也没那么脆弱,谁一提就和点了炮仗似的:“我一个大男人,四海为家,处处安身,在哪能少了我一碗饭一件衣裳不成?你别娘们唧唧的,赶紧回去。” 米嘉容不依,只大街上就扯着他道:“我问你,你和朱家那小姑娘有过什么前情不曾?” 眼睛都要写瞎了,错字实在是看不过来,大家见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8章、提醒 下午还有一更,会晚点。 米嘉容和罗弋钧不一样,他父母健在,爹娘夫妻和美,又是家中嫡长子,从小是千娇万宠c捧在众人手里长大的。长到一十六岁,可以说是一帆风顺c春风得意。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相差无几,因此难免养的有几分娇纵。 可除了娇纵之外,余下的也不过是些公子哥身上们都有的小毛病,无伤大雅。他和罗弋钧是不打不相识,从小就玩闹在一起,平素打闹斗口,无所不为,可兄弟感情倒是日趋亲厚。 一路上插科打诨,米嘉容看似没什么心机,可他不蠢也不傻,宁王萧锦的心思昭然若揭,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他也不例外,可他更感兴趣的倒是罗弋钧。 罗弋钧是个什么脾气?他对谁有过耐心?别人不知,米嘉容却知道,要说是因为沈轻罗生的漂亮,可满京城贵女里,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可罗弋钧却独独对她很有耐心,很是温柔,米嘉容要是不奇怪那才怪了呢。 罗弋钧甩开米嘉容的手,和看怪物似的瞅着他,道:“你说什么?” 米嘉容嗤笑:“少来,怎么那丫头对谁都冷冰冰的,却肯敷衍你呢?”要是换成反过来问他,米嘉容一准自信的说是因为他自己长的好看,性子温和,脾气温顺,家世又好,故此招女孩子喜欢。 罗弋钧不再装傻,却答非所问,指出米嘉容话里的瑕疵:“她姓沈。”不姓朱 米嘉容倒是又多了几分疑惑:“是啊,她不是朱家的姑娘,怎么倒肯撇家舍业的跟着朱家进京了呢?” 罗弋钧心道: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人多了,不光是大人,很多孩子也是。造物主不会因为你是孩子,就对你多几分怜悯和仁慈。 米嘉容话题被带歪了,犹未察觉,津津有味的道:“哎,子衡,你也瞧见了,那小丫头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唯独对朱家那小子,啧啧,真是与众不同。她是不是养在朱家的童养媳啊?” 罗弋钧漠不关心:“也许吧。”内侄女嫁自己的儿子,亲上加亲,这样的亲事,罗弋钧见过的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米嘉容摸着下巴嘿嘿笑道:“可惜了。”这小姑娘还不大呢,已经生的花容月貌,将来得有多绝色,可想而知。宁王一腔热忱,都倾注到了这才几面之缘的小姑娘身上,可惜人家名花有主,当真是明珠投暗,可惜啊可惜。 要是那朱七生的蠢笨庸俗倒也罢了,可显然是个清俊雅致之人,与沈轻罗又是青梅竹马c近水楼台,这份感情非常人可比,旁人难以涉足。两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可谓是天作之合。 罗弋钧瞥他一眼,看他笑的和个小狐狸似的,知道他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思,却也乐得他不纠缠自己,只丢下一句:“与你我无关。”拔脚就走。 米嘉容笑嘻嘻的跟上,道:“我跟你打个赌,不出两天,王爷肯定会叫上你我去朱家做客。”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罗弋钧倒是点头:“不必赌,我也这么想。”去就去,他左右也是闲着无事。 米嘉容很有一副人生知己难得的感慨,拍着罗弋钧的肩膀道:“好兄弟,我给你提个醒,既然你也瞧出来王爷是个什么心思,那就避嫌吧。” 罗弋钧莫名其妙:“避什么嫌?” 米嘉容大摇其头:“你真是不可救药,宁王对沈家小姑娘有意。” 罗弋钧嗤笑:“你脑子被门挤了吧?以王爷之尊,会娶商户之女?” 米嘉容毫不客气的瞪回去:“你才脑子被驴踢了呢,我什么时候说过王爷会娶她?” 罗弋钧一时倒怔住。 宁王娶妻,定然是高门大户家的嫡出千金,还要经当今圣上c皇后娘娘c太后娘娘亲自点头并下诏御赐才可。可这并不妨碍他左拥右抱,只要正经王妃出身名门足够,至于他从哪弄来的姬妾,谁关心呢? 眼前闪过沈轻罗那娇美却冷艳的小脸,罗弋钧立时生出遗恨来。她是空谷幽兰,只适合自在清幽的环境,却不适合移居宁王府邸,若强行移栽,只怕 这念头不详,他便打住,上下打量米嘉容,道:“说你不学无术,都是抬举你了,你当王爷只有吃喝玩乐和这些绵长情思么?”就算他真的肯纡尊降贵的去朱家做客,只怕也不只是为了沈轻罗。 宁王非嫡非长,在皇上面前虽然颇得喜爱,可并非最出众的那个。皇上正值壮年,又早立太子,是以怎么看宁王都没什么上位的优势。但皇家之事,风云变幻,谁能说的清?要说宁王没有非分之想,谁也不敢保证。 宁王一向礼贤下士,宽以待人,是以年纪不大,却素有贤名,皇帝还曾对诸大臣公然夸赞他“有乃祖之风”。 现在他不成气候,对太子没什么威胁,皇上大可对他置若罔闻,但以后呢?宁王不敢公然和文臣武将交好,就怕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也一向表现的对政事毫无热情,可他私下搜罗奇人异士,却是众所周知的。 朱家虽然地位低贱,但几代人苦心经营,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富可敌国,如今又成了皇商,势力不容小觑。宁王意欲与朱家交好,为后事筹谋,也在情理之中,罗弋钧可不信他图的就是一个没长开的小姑娘。 米嘉容一晃脑袋:“那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相干。” 谁说他蠢,他滑的和泥鳅一样,与宁王交好,也不过是少年意趣相投,真要涉及到国之储君,他未必傻乎乎的往前凑。 不过倒也好,免得他为米嘉容提心吊胆了。 罗弋钧倒是愣了一瞬,才呵呵笑道:“既如此,王爷去哪儿,和我有什么相干。” 米嘉容被噎的脖子一梗,没好气的道:“行,行,算我多事。” 罗弋钧倒笑了:“你还真是杞人忧天。”他语重心长的道:“沈家小姑娘才多大?满打满算不过十岁,宁王得有多急色,会对那么一个小姑娘起了什么绮思?”至于他,米嘉容不明白,他自己心里清楚,沈轻罗对他,不过是一报当年相救之情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9章、诊脉 送上第二更。 沈轻罗对于朱七亲自来接,喜不自胜,拉着他的手就不肯放,朱七眉目宛然,可看她时柔情和宠溺十分明显。 朱沈氏看着好笑,道:“行了,知道你想你七哥,左右天寒地冻的,七哥儿也一并坐车吧。” 朱七果然弃马登车,和沈轻罗并肩而坐。车马宽大,布置的温暖舒适,小几上还备好了热茶和京城有名的小吃c点心。 朱沈氏早从朱焕书信中得知朱家在京城东城购置了一座大宅院,但毕竟书信中所述简之又简,好多细节都不曾说清。 朱沈氏难免问起个中详情。 要说京城那是寸土寸金的地儿,买处朱家想要的宅院可不容易。朱家是最不缺银子的,但这四九城中非富即贵,有钱没权,也休想在这里随心所欲。 好在朱焕从不缺人脉,他这次得了皇商一职,便是得了朱宁成夫婿的一力举荐。又是他上下打点,四处奔走,朱家才能顺利在东城购下宽大的住所。 这半年朱焕父子一直没消停,大兴土木,不断修缮,这次朱沈氏进京,正好入住。 车马行驶了两个多时辰,总算在午后堪堪进了城门。 朱沈氏坐的腰酸腿疼,不住的道:“下船时就说到了到了,怎么走了一两个时辰了还是没到?京城得有多大啊?” 朱七笑道:“那处码头在京城东面,离城中还有几十公里呢,路上车马多,故此我也没叫车马快跑,娘且再忍忍,这就要到了。” 朱七也知道此处是天子脚下,不比小小的建平府,街上随便一辆车里不知道是哪位官老爷。朱家在建平府可以横着走,又有青直是姻亲可以撑腰,可在这宝物竞华的京城,朱家什么都不是。从来民都不与官争,就是这个理。 朱沈氏抚额道:“罢了,我先眯瞪会儿,你们两个只管说话吧。” 朱七这才小声问沈轻罗:“这一向可还好?” 两人时有书信往来,沈轰罗只说一切都好,此刻亦然,却是扳着手指头,将近半年分别后所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说给他听, 朱七听到他和陈玉娆斗气,不由的道:“她是够骄纵,可你也不差,不过到底还是善良。” 沈轻罗只笑不说话。 朱七没提桂华。都是聪明人,骄骄已经把心思表明,桂华总要仔细掂量,不到心里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不会再来招惹骄骄。 况且山高水长,两人未必有再见之期。 沈轻罗提到安哥儿,道:“他倒似有知觉一般,对我很是亲近。” 朱七抚着她的秀发道:“要不怎么说赤子之心呢,小孩子的感情最纯粹,别以为他不会说不会听,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尤其是谁对他好,他自然就依恋谁。” 沈轻罗点头,轻叹道:“等到下回见他,只怕他也该不认得我了。” 这个朱七也无耐,只好道:“骨肉亲情,不会因为时空而变淡。” 见朱沈氏果然倦极睡去,朱七便问沈轻罗:“怎么和宁王?” 沈轻罗小声道:“是路上偶然遇见,他拿了贴子要见姑丈,只说昔年受过七哥的救命之恩。骄骄倒从不听七哥提起过?” 朱七嗯了一声道:“是前年了,我和爹回福建老家,在路上遇到宁王,他当时才十三四岁的模样,人清清瘦瘦的,就像个普通的世家公子哥儿” 他救人无数,宁王不过是其中之一,当时他并没挑明身份,朱七也没当回事。也许,不过是路上偶遇罢了。 沈轻罗眨巴着眼睛道:“七哥,你不喜欢宁王殿下吗?” 朱七失笑,捏捏她的脸颊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终究不是一路人。” 沈轻罗却托着下巴道:“可我觉得,他对七哥很有兴致。” 朱七不禁微沉了脸。他年纪渐长,越发风姿灼人,有许多人不免对他妄动心思。他对自己的容貌一向不以为荣,反倒觉得是累赘。尤其到了京城,许多达官贵族颇好男风,对他多有奉承,却多数是以貌取人。 沈轻罗这话并无恶意,可人心难测,谁知道宁王这人心性究竟如何? 沈轻罗拽拽他的袖子,小声道:“七哥,宁王怕是有不臣之心。” 朱七猛的抬头,吃惊的道:“骄骄?!” 朱七倒不是骇怕,只是感慨于沈轻罗的聪慧和通透。但凡是皇子,除非痴傻,否则就没有一个不对皇帝宝座而感兴趣的。凭他宁王伪装的再滴水不漏,有心人也能瞧出端霓。朱家不为官做宰,实在不必要掺和进这趟浑水里。 但不掺和,不代表不关心不注意。越是想要自保,越是要长着一双慧眼,否则不小心站错了队,那才是灭族灭宗的惨事。 不怪沈轻罗会有此担忧。 沈轻罗并不躲闪,她在朱七跟前,大事一向不隐瞒,因此很坦然的道:“朱家富贵盛极一时,京城里的人各个都是人精,想不知道都难,尤其姑丈如今领了皇家差事,更是峰口浪尖。” 朱七自然也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朱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有争上游的心气儿,自然要利用人,也自然要被人利用。 他们父子,就是有些人口中的肥肉。不只他们父子,只怕连骄骄也不能幸免。思及此,朱七心绪越发烦乱。 沈轻罗见朱七已然明了,也就不再多说,她偎着朱七的手臂,缓缓阖上双眸。朱七轻柔的俯视着她,道:“这事,我会和爹说,想来他心中自有计较。” 对于姑丈的为人和心机,沈轻罗是很佩服的,当下也只是点了点头。 朱七轻抚她的发丝,道:“你认出罗四公子了?” 沈轻罗嗯了一声,道:“初时没认出来,毕竟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我都有些恍惚了,是他主动问起我三年前在哪儿,又问我骄是哪个字,不过搭了两句话,他见我态度漠然,也只提过那一次便再没提起。” 朱七握着她柔软的小手,道:“他没说别的什么?” “没有。”沈轻罗摇头,语带不解,睁开眸子望着朱七,问:“七哥在担心什么?” 朱七总不能说,凡是出现在沈轻罗身边的男子,他都满怀戒备之意吧?他只能淡然笑着道:“当年不懂事,他又走的匆忙,朱家对他多有怠慢,现下既在京中重见,他又认出你了,总不能还装着一无所知,改天我私下备份重礼谢他就是了。” 沈轻罗没有异议。 她虽没对罗弋钧当面重谢,可一路上多有照顾,也没少请他吃吃喝喝,也算略尽心意了吧。再说这些事,她一个小姑娘不好出面,七哥相谢,也算是名正言顺。 朱七听说沈轻罗晕船,没少吃苦头,便将她扶正了,道:“我替你把把脉,回头好生调理调理。” 沈轻罗并不当回事,笑道:“早就好了,还多亏宁王赐的晕船药,当日服了我便不再有头晕呕吐之感。这一路我都没受什么苦,每天鱼肉伺候,我都胖了呢。” 宁王赐药? 朱七心下思绪潮涌,面上却只露漫不经心的神色问:“是什么药,竟有如此奇效?”他熟谙医理,自是知道这天底下是没有包治百姓的灵丹妙药的,假若这药当真有所谓的奇效,那它的危害也是极大的。 沈轻罗乖乖答道:“到底是什么药,我也不清楚,他只说是太医院杨太医给的。哦,我叫明珠收了一点药渣,回头我叫她找出来给七哥送去。” 朱七从小立志要做名医,如今听闻有晕船奇药,他感兴趣是情理之中。沈轻罗一向心细,虽然不敢公然违背朱焕夫妻意志,怂恿朱七学医,但那是他的志趣所在,沈轻罗一有便利,就给他提供优渥的环境,就为了博他欢喜。 听说有药渣,朱七满意的朝着沈轻罗点了下头。 朱七将沈轻罗的手腕搁在自己膝上,语重心长的道:“别不当紧,小病不治,形同养虎为患叫我瞧瞧,可还有哪儿不适吗?” 见他这样郑重,沈轻罗也就不再说话打扰他。 朱七凝神诊脉,眉峰却不易察觉的蹙了起来。一时诊过右腕,他又换了沈轻罗的左手腕,仔仔细细的号了半晌,才松开眉眼,轻松的道:“无妨。” 沈轻罗整理好袖子,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神情,浅笑道:“我就说七哥是大惊小怪吧”话至此,视线落在那张看的很是熟稔的俊脸上,话头却忽然顿住,她有些慌乱的问:“七哥,你怎么了?” 沈轻罗与他最是亲近,他的情绪稍微有波动她都能感知的出来。此刻朱七的眉眼间满是沉思之色,不由得沈轻罗不多心。 朱七只是轻笑笑,道:“唔,没什么,我久不诊脉,如今有些生疏。”他偷觑一眼朱沈氏,压低声音道:“这半年有爹监管,比在建平府严格几十倍,我想偷空看几本医书都没时间,此刻难免有几分惆怅。”他做出一言难尽的苦相,逗的沈轻罗笑出声,想着姑母也在车上,忙掩了唇,也小声道:“下回我帮你在帐册里夹几本医书,你若忙不过来,我帮你盘帐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隐情 先更一章,我出去一趟,下午回来再码。 朱家新买的宅院比从前建平府的更奢华更精美。 朱沈氏无需朱七照顾,自有人带她去她自己的住处,朱七则一路携着沈轻罗进到第三进院子。 一路亭台楼阁c竹林围绕,假山野石,叠映称奇,又有苍藤碧萝,斑驳网胃,更兼路边花木扶蔬c池水曲折,风景如画。 朱七带着沈轻罗走近溪水围绕的一处院落,停住脚步道:“这便是你住的地方,还没命名,等你闲了自己拟了,我叫人去布置。” 沈轻罗歪头道:“我要七哥帮我拟。” 朱七失笑,宠溺的道:“好。” 进了院门,是三面游廊,中间是假山屏风,四面碧油亚字栏干。地下是花砖砌成的甬道,鸟笼花架,布满廊庑上下。 转过屏风,又是一处小小的院落,由东边粉墙进入垂花门,可见南面墙下有几十竿竹子,枝叶扶疏,在冬风中簌簌作响。 面南是三间正屋,檐下高挂六角琉璃宫灯。 进得屋门,暖香扑鼻。东屋做了卧室,另两间打通,做了书房。两面是书架,上面已经摆放了许多沈轻罗爱看的诗书,临窗一张书几,笔墨纸砚俱全。 南面靠窗半桌上摆放着前朝古磁瓶,里面呈满清水,斜插几枝素心兰c水栀等花,因屋子暖热,便有淡淡的花香。东首是一张梨花木琴桌,上面却空空如也,不曾置放古琴。 早有两个侍女出门忙不迭的行礼,不过十岁上下,俏丽端庄,温驯谦恭。 朱七亲自替沈轻罗摘了斗篷,道:“自打接到娘的信,便知道你们这几天要来,我便先叫人收拾了屋子,预先薰了暖笼,免得屋里阴冷。” 明珠c翡翠自去收拾箱笼,朱七则和沈轻罗在炕桌两旁坐了,又怕她冷,替她膝上盖了一条锦被,又将手炉塞到她手里:“这里不比建平一年四季如春,因地处北地,冬日极寒,北风烈烈,万木萧疏,所以你要格外多添衣裳。” 沈轻罗颔首:“确实很冷,姑母已经格外多带了衣裳,可一下船还是觉得寒冷。果然南北两地,差异悬殊。七哥你别只顾着我,你自己也要注意取暖啊。” 朱七并不多留,安顿了沈轻罗便告辞:“晚间爹回来,给你和娘接风,你且好生歇着,我还有事,回头再叙。。” 只是晚间朱焕回来,家里备下珍馐美酒,精美馔食,朱沈氏一家三人落座,却迟迟等不来沈轻罗。 朱焕不做二语,朱沈氏却有些不太欢喜,只笑着道:“怕不是这丫头睡过了头?怎的明珠c翡翠那两个丫头也不提点些?” 正说着,就见明珠缩肩进来回禀:“回老爷c太太,姑娘病了。” 朱沈氏心下一沉,作色急道:“什么病?几时起的?” “姑娘回来,奴婢服侍她用了些中饭,便打发姑娘稍事歇息,谁想这一觉睡下去便有些发沉,一个时辰了还没醒,奴婢伸手探姑娘额头,才发现滚烫。奴婢原本说回了太太,叫请先生给姑娘瞧瞧,姑娘醒了,却说什么也不肯,只说大概是着了凉受了寒,躺躺便好,谁想刚才竟上吐下泄” 朱沈氏立刻慌了,喝斥道:“你们也太不精心了些,姑娘不愿意给家里添麻烦,那是她懂事,嘴上说着推辞之语,你们只该好生相劝。就是劝不动,也该早些来回我,怎么倒不言不语闷不作声?若是骄骄有些好歹,仔细你们的皮。” 明珠不敢吭声,只跪地磕头请罪。 朱焕见她着急,乱了心神,一时口不择言,便蹙眉想了想,拦住她道:“你也别急着骂人,她们几个都是小孩子,懂得什么?骄骄大概是水土不服,不急,我这就叫人去请先生,开几副药想来就不妨事了。” 朱焕着人去请郎中,朱沈氏也坐不住,不断的叹气道:“也是我疏忽了,骄骄那孩子一向懂事,我想着有七哥儿照料,想来不妨,就没去瞧她,谁想就这么眼错不见,她就病倒了,这可怎么好?她幼年离家,什么都不懂,倒也不知道什么叫思乡之情,这几年越发大了,对于家反倒越来越看重,我该好好宽慰她的唉~” 她越说越坐立不安:“不行,我得去瞧瞧她去。” 朱沈氏要去瞧沈轻罗,没等邮门,便见朱七从门外进来,拦住她道:“娘先不必去了。” “怎么?你是从骄骄那过来的吗?”朱沈氏满眼急切,目光咄咄,想要从儿子脸上看到希望。 朱七点头:“我替骄骄诊过脉,确实如爹所说,她先前亏了身子,又加上水土不服,故此上吐下泄不止,我却并无大碍,只是要好生静养些时日。她现在不便,娘去了她就更不方便了。” 朱沈氏也知道自己去了骄骄更不安,便打发自己身边的丫鬟去安抚沈轻罗,这才座位上去,叹口气道:“骄骄一向康健,怎么自打离开建平府,便如此多灾多难呢?”她又提起在船上骄骄如何晕船,是得了宁王奇药,才得以躲过这一劫,不免对宁王在加称赞。 朱焕笑着安慰她道:“小孩子家家,一时身子弱也是有的,怎么就扯到多灾多难上头?你别瞎担心了,回头再累的你也病了,可就更为难人了。” 一家三口也就放下此事,推杯换盏,为一家团聚庆贺。席间说起别后诸事,一时感慨不已。 酒罢,朱焕将朱七带到了书房,一等丫鬟奉上茶,他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骄骄的病另有隐情?” 朱七知道家里什么事都瞒不过朱焕,却没想他如此敏锐,看他一眼,老老实实的点头:“是。” 朱焕更是直接问:“和宁王有关?” 朱七沉默,算是默认。 朱焕也没问宁王是如何得手的,目的又是什么,倒只是玩味的摸了摸下巴,半晌也没言语:宁王野心不小啊。 朱七也没解释。 朱焕是老狐狸了,宁王这点小把戏,凭谁一想都能猜得出,更何况是他?只不想宁王心如此狠,但凡对他自己有利,他见缝插针,先下手为强,才不管对方是否无辜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沉重 送上第二更,求订阅,求收藏,求推荐票。 沈轻罗不是水土不服,而是中了毒,朱七在她所用的饭菜里添加了几味药,才使得她上吐下泄,就为了把体内的毒素清出来。 宁王所赐的药渣他都验过了,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可见他是在平日送给沈轻罗和朱沈氏的糕点c蜜饮里加了东西。 因为没有糕点残渣,朱七一时验不出来什么,但他想想也就明白,那止吐的晕船药是催发糕点里毒药的引子。所以朱沈氏也同样吃了他赐的点心和蜜饮,却没问题。 好在这药性不算太烈,不对有性命之攸,却能让沈轻罗身体虚弱。即使是有名的太医前来诊脉,也只会得出“水土不服,身体亏损甚重”的结论,除此一无所获。 朱焕对这件事不置可否,也没对宁王这个人做出任何评价,甚至他能猜测得到宁王会乘机和朱七交好,从而和朱家结交,他也没给朱七任何明示暗示。他问朱七:“骄骄的病可能治愈?” 朱七沉吟着道:“能,不过颇费一些时日。她体内毒素积淀已深,如不尽快清除,后患无穷。” 朱焕诧异的望着朱七。自己这个儿子对这个内侄女如何宠爱,阖府尽知,按说骄骄中毒,朱七是最震动的那个,不论用什么方法,不论用多名贵的药材,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可这会儿他这般犹疑,又是为了什么? 朱焕道:“还有什么能难得倒你?”既是能治,可治,不治不行,那就治了。 朱七自己揭盅道:“最快的方法当然是针灸。” 可骄骄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小女孩儿,他也不再是单纯的质朴少年,他替骄骄针灸,势必得脱衣裸裎相见。到时候,骄骄清誉何在? 朱焕眉眼一沉,不甚赞同的盯着朱七道:“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他知道朱七喜欢骄骄,可他和朱沈氏都无意替朱七娶骄骄。朱七这孩子一向有主意,难保他不会借此逼得自己夫妻二人玉成他和骄骄的好事。 朱七心绪平静,面上更是不起一丝波澜,他道:“儿子不知,所以才来请示父亲。” 朱焕气极失笑。说的真好听,请示?自己不叫他来,他可会和自己坦然相告?朱焕目光咄咄,对朱七略带警告的道:“你是朱家唯一嫡子,你的婚事绝对不能草率,原先你娘就在建平府为你琢磨门当户对的姑娘,一直没有中意的,好在如今到了京城,这里名门世家的姑娘多不胜举,总有一个能让你娘中意的。” 也就是说,他休想和骄骄再生出点别的事来。 朱七心绪十分平静,这是他很早就知道的结果,此刻听父亲如此郑重其事的公而告之,他没有一点苦涩难言之感,只有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淡淡的道:“儿子明白。”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亲事,还涉及到朱家的兴衰存亡,是整个朱家的大事,他没法任性妄为,没法为了一己之私就置父亲宗亲于不顾。 所以他只能认命,只能听凭父母安排。 也正因为他没法为骄骄负责,所以他才更不能害她,他平静的陈述着:“儿子的亲事,但凭爹娘做主。可骄骄的毒儿子顾虑重重,虽说是至亲,到底男女有别。可不如此,只怕一再延搁,怕是难以除干净。” 朱焕见他是真实的平静,是发自内心的接受这桩事实,也就不再那么抵触:“骄骄的病,你尽力吧。” 朱家不足以与宁王抗衡,再说为着骄骄一个人的命,也不值得。朱焕是喜欢骄骄好强c有志气,肯上进,也愿意花大力气培养骄骄,可不代表他会为了她讨回什么公道,就赔尽朱家的生意和所有人的性命。 何况,宁王萧锦办事十分严谨,你说他投毒了,证据呢?只有那么一副止吐防晕船的药渣,还是杨太医“惠赠”的,并且朱七也验过了,不也什么都没验出来吗? 现下唯一有话语权的朱七手里都没有任何证据,朱家凭什么去告宁王说他投毒害骄骄?朱家说到底也不过是普通商户,何以和王权相抗? 是以朱焕把“毒”换成了“病”。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不仅不能大肆宣扬,还要把它闷的严严实实的。 遇上这样的事,他也只能感叹骄骄命薄。如果能撒尽万金治她痊愈,他不会眨一下眼,再多的,却是不能了。 朱七也没想三言两语就说动朱焕为自己出谋划策,再说他也明白,就算朱焕肯和他同仇敌忾,又能如何?宁王是好惹的么? 他一头是替骄骄心痛,一头是替骄骄心寒,竟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放任她独自一人和母亲进京,他就该放下琐事,亲自回建平去接的。这样一路有他照应,骄骄也不至于受晕船之苦,即便和宁王路上邂逅,有他出面,她也不至于抛头露面敷衍,更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更多的是恨。恨宁王心肠冷硬,恨他残害无辜。 可这才是开始而已。 宁王对骄骄并未下狠手,不过是投石问路,就是要看看这件事在朱家会有什么反应。想到以后不独不能报复,还得赔着笑脸,和宁王虚于委蛇,朱七就烦躁懊恼的不行。 他闷闷不乐的回房,坐到桌案后面,胡乱的翻看着医书,十分郁闷的吐了口气。 门外小厮清羽敲门:“七爷,表姑娘身边的明珠姑娘来了。” 朱七坐正,道:“进。” 明珠进来行礼,朱七问:“骄骄如何了?” 明珠红着眼睛道:“姑娘很是不好,原先只是虚脱,这会儿又浑身滚烫,奴婢心里不安,只好来跟七爷讨个示下。” 朱七心里刺痛难忍,便腾一下站起身道:“我过去瞧瞧。” 明珠却不肯起身,只拦住他的去路道:“姑娘已经睡下了,就是怕七爷心里不安,故此才叫奴婢来说一声儿。” 朱七颓然坐下,手抚额头,半晌才道:“你把雪梨和燕窝一起炖了,多加几勺糖,等骄骄醒了喂她喝上几口。哄着她多喝些热水,夜里多盖几床被子,警醒些,别让烟呛着了,也别让她踹了被子闪了汗就说等明天一早我便去看她。” 唠叨了半天,都是纸上谈兵,全是废话。 他再怎么嘱咐,可仍然不放心,他已经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尽管明珠和翡翠算是照顾骄骄的老人,也一向周到妥贴细致认真,从没出过差错,可此刻朱七还是满心的怅惘。 他懊恼的抬手,狠狠一拳捶在桌上。 明珠吓了一跳,抬头时便看见朱七手背关节都洇红了,她急的道:“七爷,你的手”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关心自己的手?他只想陪在骄骄身边,恨不能以身替她,唯独不愿意她一个人难过c伤心,孤零零的在这离家千里之遥的京城,独自受这么多苦。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甚至不能如愿的随时随地的去看望她。 男女有别,他和骄骄,终于一步一步,越来越远。 朱七第二天一早先去给朱沈氏请安。 朱沈氏才看过沈轻罗,正自和丫鬟们唠叨:“可怜见的,昨天吐了一下午,晚上倒安生了些,可又烧了一夜。我去瞧时,眼睛红红的,小脸黄黄的,唇都裂了。这才几个时辰,竟是熬的都脱了形” 朱七进门,朱沈氏立刻道:“骄骄的病到底怎么样?不是没说有妨碍吗?可怎么一直高烧不退?还有水土不服怎么就这般厉害?我看她连喝水都吐” 朱七满心疲惫,却只能强打精神道:“慢慢适应适应就好了。” 朱沈氏唠叨了片刻,丝毫不能减缓朱七的烦闷,勉强陪着朱沈氏吃了早饭,便起身道:“我去瞧瞧骄骄。” “哎,你回来。”朱沈氏拽住他:“昨个儿才回来,事情多,骄骄又病了,我便没来得及和你说,骄骄还小,可你不小了,有那说亲早的,这会儿都成亲儿女满地跑了,你到底是表哥,不能随易再进骄骄的寝室。” 朱七抿唇不语,眼神里不见了素日的沉静,反倒可见隐隐的怒气。 朱沈氏轻叹一声道:“七哥儿,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骄骄想,昨日人前,你和她那般亲密,旁人看在眼里,会作何想?” 或许现在还能拿“史妹情深”做借口,可但凡了解他二人性子的人都能知道,他待骄骄c骄骄待他,都与旁人大相径庭。 男人们风流多情算不得毛病,可一个女子若是与外男如此亲近,是要遭人唾弃的。骄骄总要长大,等她及笈,亲事就得提上日程,若有不好的名声传出去,谁肯娶她进门?等到声名狼藉之时,别说嫁人生子了,就是活着都要被千夫所指。 朱七既然宠她疼她,就不能再一味的任性,只顾着哄她开心,而不替她以后着想。 这个建议,对朱七来说无疑是最后也是最重最大的打击,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朱沈氏,竟无可辩驳,许久,他才冷冰冰的道:“我不会置骄骄于万劫不复。” 现在,没有谁可以给他任何支持,他想要的,只能靠他自己一力争取,可为了骄骄,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东引 第一更。 宁王府的后花园里,朱七和萧锦c罗弋钧c米嘉容四人团坐。 桌上是美酒珍馐,精致佳肴,身边侍女如云,小心殷勤。不远处的戏台上,一班小戏班正浓妆艳抹,呀呀的唱着人间百态,爱恨悲欢。 朱七身着一袭宝蓝色绣银丝流云直裰,腰间一条同色宽边锦带,腰间配着一块上等的羊脂玉,真个是艳光照人c芝兰玉树。 他擎起酒杯,明亮的眼眸里是灼人的光芒,他朝向萧锦,语态端然的道:“承蒙王爷厚爱,小民不胜荣幸,借花献佛,在下祝王爷前程似锦。” 萧锦一袭绛色绣五爪龙的长袍,腰间一条金丝蛛纹带,玉冠束发,明净秀丽的脸庞格外亲和,他随手端起酒杯,道:“继宗这话就见外了,你我昔年相交,是天赐的缘份,我若以王爷尊势压人,还有什么意思?你若不嫌,只叫我一声子华兄即可。” 朱七并不矫情推辞,道:“那,在下就僭越了,子华兄,请。” 两人满饮此杯,朱七亲自执壶倒酒,又举起来朝着萧锦道:“这一杯,在下多谢子华兄一路照顾家母c舍妹之恩情。” 萧锦唇角含笑,亦泰然举杯,见朱七眸光潋滟,霜雪般的清冷若隐若现,待要细看时,又只见他眸光真挚诚恳,确实是实心实意的在感谢自己,他便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功,微末之功,当不得继宗这般殷切。” 他说罢在胸前一举,仰头先行饮尽。放下酒杯,萧锦状似随意的问道:“不知沈姑娘现在如何?我本想邀她一同过府游玩,如今天寒地冻,府里没什么可看的,倒是西北角的梅花开的正盛” 朱七也已经饮净了杯中酒,闻听此言,稳稳当当的放下酒杯,坦然道:“承蒙王爷惦记,在下替骄骄谢过王爷了。只是很不巧,骄骄病了。” 一提“病了”这个字眼,萧锦眼中微光一闪,他面露惆怅c遗憾,很是关切的蹙眉道:“病了啊?” 米嘉容放下银箸,问道:“什么病啊?怎么这么不巧?看来这位沈姑娘身子很娇弱啊。” 他是随口一问,也是想当然耳的得出结论,并非有意。可就是他这份无心,却带着诸多恶意。一旦沈轻罗传出身娇体弱的名声,三人成虎,这名声就如影随形,如骨附蛆,只怕半辈子都摆不脱。 一个病弱的女子,谁敢问津?尤其米嘉容这样的身份,他一句无心之言,就很有可能毁了骄骄的一辈子。 朱七心下十分不喜,他抬起干净清隽的眉眼,道:“不过是水土不服而已。骄骄一向体魄康健,这么多年,她连风寒都很少得。” “是吗?呵呵”米嘉容也察觉出朱七散发出来的凌厉,讪笑着道:“水土不服啊,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米嘉容低头闷声喝酒,心里暗道:真特么的见鬼了。 这朱家七公子生的也着实绝色,害得他说话都不敢看着朱七的眼睛,好像多看一眼,就要被吸食掉魂魄一样。 可不看他,倒又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从而心虚一样。 还有,他一向说话大大咧咧,众所周知,谁也没和自己认真计较过。自己刚才不过随口问一句沈轻罗是否体弱,这朱七倒像是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那双眼睛冰寒如刃,似乎要亲手宰割了自己。 自己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算了,小地方来的人,就是心思敏感c肚量狭窄,从没见过大世面,又自卑好脸儿,随便说一句都能戳他们的肺管子,登时脸红脖子粗,和人撕破脸。 不理他就完了。 萧锦只含笑观望,似乎看三岁顽童厮闹一般,见米嘉容并不当真和朱七计较,这才看向朱七,道:“虽说水土不服不是什么大事,可也得好生将养些时日,我认得太医院里的杨太医,他医术一向精湛,假若继宗有需要,且勿和我客气。” 朱七拱手:“多谢王爷。”他一向话少,今日不知是不是喝了两杯酒的缘故,眼神越发如一泓秋水,深沉宁静,波光潋滟,甚至两颊都有些微红,如同抹了薄薄一层艳丽的胭脂,更显得姿色撩人。他再度举起酒杯道:“我朱七不过是贱命一条,此生清心寡淡,没什么人和事是放在心上的,只有骄骄这么一个妹妹,十分心重,此生惟愿她平安c快乐,不惜以命相护。王爷厚恩,朱七无以为报,只好略敬三杯薄酒。王爷自便,朱七先干为净。” 萧锦始终态度亲和,朱七一饮而尽,他也相随。米嘉容道:“别只顾着喝酒,吃菜吃菜。” 菜过五味,朱七再度举起酒杯,这次直面打横的罗弋钧:“罗四公子。” 罗弋钧仍是一袭月白色绣竹纹的直裰,从坐上位子起,便旁顾无人的自斟自饮,他五官深邃,虽然年少,却隐隐有着戾气威势。微微扬眉,似有铁血之色。 见朱七唤自己,便抬头道:“朱七公子。” 朱七道:“舍妹身体微恙,不能亲自谢四公子昔日救命之恩,特托我送四公子几件小礼物,聊表谢意,还请四公子万勿推辞。” 此话一出,萧锦和米嘉容都望了过来。救命之恩?没听罗弋钧说过?这小子什么时候和沈轻罗有过交集? 米嘉容纯粹就是好奇,还有星星点点的得意。他就说他早瞧出这沈家小姑娘对罗弋钧别有不同,必定另有前情,果然没猜错。 同时他又有几分薄怒:好你个罗老四,也太不仗义了,我这么追问你你都不告诉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萧锦唇角轻扬,略有几分玩味,看一眼朱七,又瞥一眼罗弋钧,自己垂眸饮了一杯酒。酒有些凉了,入口微辣,再往下直进心底,竟带了点凉凉的苦涩。 罗弋钧心头微怔。朱七是聪慧之人,不可能瞧不出萧锦对沈轻罗颇有意趣,他却径直祸水东引,拉自己入局。 什么意思? 但他颇有诚俯,神色不动,轻笑道:“贵兄妹太客气了,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改了半天老文里涉h和敏感字眼,十分憋闷,既然不许出现这此字,索性都取缔了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儆猴 送上第二更,大家看文愉快。 清羽把礼盒呈上来,罗弋钧的小厮金戈接过,递到他跟前,掀开来让他过目。 米嘉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自然探头过来瞧,便是萧锦,都含笑抬眸,颇有几分好奇的意思。 锦盒不过两寸多宽,却有一尺半长,里面是一溜六个黑不溜秋的小玩意并排列于其中。罗弋钧不由的咦了一声,伸手从中取出一个,却是晋地用煤石雕刻的弥勒佛。 大肚笑眼,栩栩如生,令人见了不由的眉眼俱弯,忍俊不禁。 另五个也是笑眼佛,只是各个面目c情态不一,却俱都刻画的生动细致,很是可爱讨喜。 罗弋钧命金戈收起来,拱手道:“多谢。” 米嘉容不甘寂寞的问道:“罗老四,我前些日子就问你,你和这沈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前情,你当时遮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泄露分毫,现下总能说了吧?” 罗弋钧不赞同的斜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有什么可说的?”涉及人家姑娘名誉,话是能随便说的? 米嘉容不依不饶:“说吧说吧,这又没有外人,是吧,王爷?” 萧锦便道:“说说倒也无妨,本王也十分好奇,你久居京城,沈姑娘却远在建平,怎么就有所交集了呢?” 米嘉容大笑附和道:“就是啊,更巧的是居然在路上还能遇见,如今她也到了京城,怎么有一种有缘千里来相见的意味啊。” 见米嘉容说话口无遮拦,罗弋钧便望向朱七。他刚才言说明白,这一生,他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和事,只独独这个“骄骄”,那是他的心头肉,旁人动不得,否则他必以命相搏。 米嘉容这般败坏小姑娘的“名声”,又胡乱的把沈轻罗和自己捏弄在一处,以朱七的行事作风,必然会心生不悦,就算不至于厉色相对,起码也会出言相拦。 可朱七却只是端然静坐,那模样沉静若水,比处子还处子。 罗弋钧心下惊疑不定,看着萧锦虽然一如既往的亲切和蔼,却明显失了耐性,只得道:“别胡说,都几年前的事了,如果不是朱七公子提起,我都不记得了。” 米嘉容追问:“到底什么事,快说说,怎么朱七公子冷不丁就想起来了?” 这哪里是冷不丁?罗弋钧绝对相信,朱七是有意为之。 他平淡的陈述:“是朱七公子和沈姑娘客气,其实哪是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当年沈姑娘贪玩去树上摘梅花,不想上得去,下不来,我略施援手罢了。” 他简而言之,一语带过,米嘉容倒没问他们是在哪儿遇上的,他只顾着问:“那倒也奇怪了,怎么说你于沈姑娘也有恩情在,怎么一路上倒不见她当面酬谢?分明是一副相见不相识的模样?” 谁敢说米嘉容没心眼儿?他这话正问到了萧锦心坎上。 朱七不用刻意去看萧锦,也能感知到他满心的疑惑和隐藏在心底的恶意。终究少年心性,再诚俯深,此刻也有点按捺不住了。 可又能如何? 他朱七就是故意的,不能挑拨的宁王和罗弋钧二人离心离德,起码心有芥蒂也是好的。 罗弋钧也能嗅出气氛中的不寻常,他只能无耐苦笑。 说实话,他确实不愿意在明知宁王对沈家小姑娘有兴趣的前提下,还一意孤行的夺宁王所爱,可他也知道,朱七当面把这事提起来定有缘故。对于沈家小姑娘,他无甚多余的感情,可也不愿意见她落魄潦倒,为宁王强取豪夺,最后只落了一个被人利用的惨淡下场。 当下便道:“你这话可笑不可笑?沈姑娘今年才多大?三年也就是”他随手一比自己腰腹位置:“这么高的小姑娘,当时天又黑,她看不清楚我的长相也情有可原吧。” 萧锦笑道:“这倒也是,再说三年不见,子衡也变了不少。” 朱七含笑道:“舍妹三年前才六岁稚龄,当时又吓又怕,哪里还记得多少?是我在码头遇到罗四公子,才恍惚想起当年的事” 众人不约而同的道:“哦,原来如此。” 可沈轻罗谁也不送,只给罗弋钧送了小礼物,米嘉容不免有些不甘心,悻悻的望着罗弋钧道:“好歹我也虚长他几岁,一路上也没少照顾她,怎么她倒只记得你?” 罗弋钧垂眸不答。他已经做了出头鸟,能不说话还是不说吧,这本来就是朱七招惹的烂摊子,怎么处理,那是他的事。 萧锦好笑望着米嘉容道:“你几时这么小气了?亏你还说长沈姑娘几岁,却跟小姑娘要东西,你羞也不羞。再说,你怎么有脸说是你照顾人?哪次吃的喝的,不是白蹭了朱家的?” 米嘉容才不觉得羞愧,理直气壮的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就是这么个道理。她要是人人都不给,我也不说什么,要是人人都给,更是皆大欢喜,可现下这样,我难道连说都说不得了?” 朱七这会儿抬眸道:“米公子所言甚是,是我没来得及解释。舍妹对三位高义十分感激,早叫人备了一份薄礼,还请王爷c二位公子莫要嫌弃才是。” 人家不是没给准备啊,是他太小气,太迫不及待了。亏他还是名门公子,这般小心眼,徒然惹人笑话。 罗弋钧和萧锦毫不掩饰对他的嘲笑。 米嘉容被打了脸,面色不善,嘟囔道:“好好好,倒是我枉做小人了。” 真是丢人啊,想他米嘉容长到这么大,也没被人这么耍过,这朱七真是相当的可恨,他竟故意拿自己作筏。 宁王他不敢惹,这罗老四呢?他和自己家世相当,怎么倒拿他当个恩人般的供着,反拿自己当成那气量狭窄的小人?真是狗眼看人低。 朱七起身,连连对着米嘉容赔礼:“都是在下没能及时把话说清,还请米公子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米嘉容邪火上涌,挑眉道:“我若非要计较呢?” 朱七长身玉立,挺拔修直:“在下任打任罚,只要米公子满意。” 米嘉容倒是一滞。打?罚?这算什么?他虽说出身名门世家,可也从没做过仗势欺人的事,就为了这么点芝麻绿豆的琐事,打罚朱七,传出去米家颜面何在? 可这么轻轻巧巧的饶过朱七,他又不甘心,米嘉容眼睛一转,道:“与你何干?说到底是我咎由自取。”他先抑后扬:“如果非要说有错,那也是骄骄的错,谁让她思虑不周呢,是吧?” 他才提到骄骄,就见朱七原本清润的眉眼就带了霜雪冷意,却只是隐忍不发,缓慢而悠长的道:“哦?” 米嘉容哪会看他眼色行事,朱七越是不高兴,他越是得意:“这样吧,你叫骄骄当面给我赔个错,这件事就算了。” “呵。”朱七凉凉的一笑:“骄骄年幼,行事不周,乃是我这做长兄的没有教好,她既犯错,理当由我这做兄长的赔罪,所以,在下任凭米公子驱驰,可要让骄骄赔礼,办不到。” “你”米嘉容摔啊,心道:口中说的好听,任打任罚,可实际上哪有赔礼道歉的诚意?他今天还就是不原谅朱七,看他怎么着?不过商户贱民,敢和自己斗?他好大的狗胆! 米嘉容脸涨的通红,此刻骑虎难下,不由的就带了些羞恼之意。 罗弋钧瞥他一眼道:“你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萧锦也道:“继宗兄妹情深,真是让人感佩。” 米嘉容下不来台,只好气恼的道:“行,我不和小姑娘计较,可是你自己说的,任打任罚,那,你把这壶酒一口都干了吧?” 他说着就从侍婢手中拿了一壶新烫的酒,直接递到朱七跟前。 朱七面无惧色,接过来道:“米公子大仁大量,在下敬服。”二话不说,执壶仰头,直接灌了进去。 冬日阳光少了几分浓烈,却依然金光灼灼,洒在朱七那净如白玉的面庞上,透着说不出来的几分旖旎。 萧锦三人一时看的呆住,竟作不得声。酒顺着壶嘴淋漓而下,染湿了他的衣袍,却不显得狼狈颓唐,反倒另有一副美人天姿。 米嘉容看他一鼓作气,毫无阴柔之态,竟颇有几分男子的磊落和洒脱,胸中浊气一扫而空,他一拍桌子道:“好,爽快,我陪你一起喝。” 罗弋钧也笑道:“这才是男儿本色,你二人兴致这么高,那我也凑个热闹吧。” 萧锦连声说“胡闹,才喝几杯酒你们就放浪形骸,醉成这样”,却并不深拦,丫鬟们便又送上两壶温好的酒,三人争先恐后的灌下去,随即哈哈大笑。 朱七放下酒杯,再次重申道:“骄骄年幼,必得我这做兄长的庇护才成。对骄骄好的,我必百倍酬之,对骄骄坏的,我亦百倍还之。” 罗弋钧神色微动,却只是笑而不语。 米嘉容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宠妹护妹,我理解,我和你一样,底下也有个妹妹,没人比我更疼她,谁要是敢欺负她,我非剥了那人的皮不可。” 萧锦摇头失笑,举杯和罗弋钧轻碰了一下,道:“他二人倒是不打不相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质疑 第一更,晚上还会有一更,今天要出门,会晚点。 在座的人没谁是真傻真蠢,连米嘉容都知道有台阶就下,罗弋钧就更不例外了。 他从小生活环境复杂,因着年少热血,没少惹下祸事。吃的亏多了,自然能长记性。 前任罗夫人陈氏因产后失血,生下罗弋钧后才没几天便香消玉殒,因痛失发妻,镇国公对这个四子便心下不喜。 没几年,镇国公又另娶佳妇。 他为人脾气暴躁,又长年在外领兵,一年之中在家的日子以天计数,可以说长年不着家。他对于罗弋钧的印象,多数来自于继妻段氏的只言片语。 这段氏比镇国公小了近十五岁,生的相貌温婉,风流袅娜,说话细声细气,一副温顺宜人的模样。她进门不久,就相继生下两儿一女,很得罗老夫人和镇国公罗成宗的喜爱。 可私底下却极尽挑事c诬告c栽赃之能事。 世子罗弋雷已经长成,又早就娶妻生子,他的地位捍不可动,段氏也就只在罗弋钧身上做文章,聊尽杀鸡儆猴之意。 是以罗成守对罗弋钧从来都没有好脸色,动辄打骂,很是厌憎。他要没有一点心机,只怕也不能在镇国公府安身立命。 所以罗弋钧一向不愿意多事。 可今天的事,却让他有些分神。萧锦醉翁之意不在酒,朱七有意挑拨离间,似乎就剩下一个米嘉容茫然无知。 但谁又说的准呢? 罗弋钧对谁都奉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因此只敷衍的和萧锦喝了酒,眼眸微眯,心下暗自思忖道:朱七是聪明人,对沈轻罗也是真的疼爱,他不想把沈轻罗白白送给宁王萧锦当侍妾情有可原,只是毕竟不是亲妹妹,大不了娶进朱家就是了,萧锦总不会明目张胆的做强取豪夺之事。 他何必多此一举,扯自己下水呢? 米嘉容已经和朱七很快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他们两个原本没有共同语言,可无耐都是做哥哥的人,这一提起妹妹,话匣子打开,一时就收不住。 米嘉容也有个妹妹,平日他也极为宠爱,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炫耀一番,便喋喋不休,满口称赞自己的妹妹如何国色天香,如何聪明伶俐,如何懂事乖巧,如何多才多艺。 最后他惆怅的道:“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臭小子,想想我就不痛快。” 朱七不会和他一般如此轻浮的夸口,可最后这句话却是心有。 米嘉容突的一笑,看向朱七道:“你还好,毕竟不是亲妹妹,实在舍不得,索性把骄骄娶进门,你不就可以护她宠她一辈子了?” 他虽是说笑,却也不算过分,因此这话一出口,萧锦和罗弋钧立时都不说话了,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朱七。 朱七微醺,一向冷静自持的心性略有松动,闻听此言便笑道:“我视骄骄如亲妹。”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听的人格外心酸。 也就是说,他和骄骄只能是兄妹。 想来另有隐情,谁家没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 罗弋钧不由着意打量朱七,见他微露失落之色,不由的扬唇轻哂。萧锦却眉眼俱亮,竟似如闻纶音,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米嘉容顿了下,很是同情的安慰朱七道:“那也不错,她有你这个兄长,是她的福气。” 朱七抿了一口酒,轻淡的笑了下:“我有她这个妹妹,才是我的幸运。” 罗弋钧看不得他二人做种种矫情之态,嗤笑道:“我们你们两个大男人,没事别这么无病呻吟行不行?” 米家的姑娘也好,沈家的姑娘也罢,都还小着呢,说什么嫁人不嫁人,都是没影的事呢,他们两个想的倒长远。 米嘉容唾弃他:“我看你就是羡慕。” 说的好像他没有姐妹一样。 罗弋钧只不屑轻笑:“你也值得我羡慕么?” 他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不过都已经嫁人了,还有两个庶妹和一个嫡妹只是兄妹感情,淡之又淡。在那个家里,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的自保,谁有闲心管旁人的死活? 他不羡慕兄妹情深,他不需要,他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活的很好。在哪里待的不舒服了,他一走了之就是,实在没必要一群妇孺生耗。 小时候或许还想着捉弄弟弟c妹妹们出气,恨上来把他们暴打一顿,可到头来还是自己受皮肉之苦更甚。 况且,怎么说那两个小子和那个毛丫头也是他的弟c妹,是罗家人。骨肉相残的事,他现在已经做不出来了。 诸人对他的家境也都熟悉,见他只冷笑不说话,米嘉容又有点自悔失言,忙拿话岔了过去。 四个人年纪相当,还是很有话说的。一时酒席作罢,四人又烹茶闲聊,说到兴起之处,各个脸上神彩飞扬,风姿卓然,引得一旁的侍女芳心大动。 萧锦极力相邀下回再聚。那会儿沈轻罗的病也该好了,他便主张请她一并过来。朱七却婉转推拒:“十一月十九是阿弥托佛圣诞,家母想带骄骄去和福寺听听祈福会。” 米嘉容拍手道:“巧了,我娘也说带着嘉蕙去和福寺。” 萧锦含笑道:“那就十九在和福寺见面?” 罗弋钧无可无不可,道:“你们定便好。” 米嘉容捅捅他的肩:“别这么扫兴,和福寺后山有座观景亭,回头咱们在那赏雪,叫人备了酒,打几只野兔子来烤着吃,不比在城里闷着有趣?” 罗弋钧在家里一向待不住,一年倒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面疯跑,是以米嘉容这么一说,他也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萧锦和米嘉容下棋,朱七在一旁闲坐喝茶,顺便观战。罗弋钧待的腻了,又酒意上头,便背手在湖边逛了一圈,随手招呼两个侍从:“拿两把钓竿来,我要钓鱼。”他叫人在湖心凿了两个大洞,招呼朱七过来坐了,放了钓竿。 冬日湖面结冰,久不曾有人投喂,是以鱼食才下,便有鱼争先恐后的来咬钩。罗弋钧也不提竿,任凭鱼咬了食脱了钩,他再重新粘上鱼食,再度抛下去。 朱七笑道:“罗公子这是何意?” 罗弋钧侧头看他,道:“我也不过是效仿阁下而已。你耍的是人心,我耍是鱼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理由 第二更。 罗弋钧说的这么直白,朱七不可能听不懂,可他毫无愧意,也无惧意,只淡淡的道:“罗四公子说笑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所作所为也都中规中矩,罗弋钧再精明的人也挑不出破绽来。一切也不过是他自己的猜测而已,毫无确凿证据,说出来并不可信。 人心本就难测,难道他就一定能说自己是刻意叫萧锦猜疑他? 罗弋钧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只重新把视线投向水面,道:“是么?你说是就是吧。”他顿了一瞬,问:“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他? 朱七坦然道:“我们兄妹感激罗四公子是真。” 但提防萧锦也是真。 罗弋钧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以朱家的身份,能和萧锦攀上关系,那是朱家求之不得的事。按理来说朱家只有喜出望外c感恩戴德的份儿,绝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朱焕这个人,罗弋钧已经着人了解过了,虽说不能对他行事风格知之甚详,可但凡是做过的事,总有踪迹可寻,从而也就可以推断出他这个人的品性如何。 朱焕停妻再娶,是其一,这就让罗弋钧对他很是不屑。他回了一趟老家,随即就传出原配亡故的消息,这是二。尽管没有证据是他害死了原配,可不用说这里定然有他做推手,罗弋钧对他就更加不耻。 他嫁出去六个女儿,各个都是高攀,且一个比一个嫁的好,这是三。原本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无可厚非,关键是他每嫁一个女儿,家财c生意便扩张几倍,要说他没踩着儿女的婚事攀升,打死罗弋钧都不信。 这样的人,利益薰心c丧尽病狂c心狠手辣c手段极其卑劣,他的野心可见不一般。 亲女儿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内侄女?她们嫁的人家好不好,以后会过上何等日子,能不能被夫家容纳,能否平安到老,幸福与否,朱焕压根不在意,也不关心。 倘若能拿一个沈轻罗换得朱家鼎盛,罗弋钧相信朱焕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朱七与朱焕是父子,一脉相承,就算略有出入,行事作风与品性上也不会太过悬殊,是什么让他对宁王如此戒备? 罗弋钧倒不是不自信,他堂堂镇国公家的四子,身份也算高贵,朱家对他谦恭之至也不是不可理喻。可若和宁王比,相差的就不是一两个级别,朱家不可能舍了宁王而就他。 若说是朱七私心,罗弋钧不信。朱七是朱家未来的当家人,可到目前为止,朱家说话算话的还只有一个朱焕,朱七未曾得到朱焕的授意,绝对不敢妄自行事。 朱七疼爱骄骄,罗弋钧能瞧得出来,可他仍持保留态度:他凭什么这么护着骄骄?不过一个表妹而已,他再疼能疼到何等程度?他竟然敢为了骄骄,和位高权重的宁王为敌? 要说为敌也不确切,起码他现在还肯和萧锦坐到一起,言笑自若,甚至萧锦明摆着对骄骄有兴趣,他也没有一力维护骄骄的意思。 他还亲口吐露,朱家对骄骄并不是非她不可。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对骄骄再疼爱也有限。但凡他有一点非骄骄不娶的意思,想来宁王也不会表现的这么热切。 他摆明了是拿骄骄做饵。 也许不过是想看宁王究竟能开出多少好处吧?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想要利用自己,他凭什么? 罗弋钧并不相信,面上也就显露出了不屑和不以为然。朱七收了竿,把钓到的鱼放到一旁的桶里,再度抛竿之后才道:“我来前,曾经特意问过骄骄,送四公子那份礼物,是骄骄自己选的。” 他面目沉肃,显的极为真诚。提到骄骄,神情不自禁的就温柔下来,提到那三对笑弥勒佛,更是神情惆怅,竟大有遗憾之意。 罗弋钧心下一动。这份礼物不算多名贵,不过是小孩子们喜欢的玩意,他接是接了,想的只是“礼轻情意重”,却并没放在心里。 他当初救沈轻罗,并没指望她怎么厚报,是以这份并不贵重的礼物迟到了三年,他已经兴不起一点波澜。 只是听朱七提到是沈轻罗亲自首肯并选的,他还是有一点感动。或者可以说是虚荣,三人当中,宁王是最尊贵的,他自己则学尔尔,是以沈轻罗单独对他看重,他终归是有那么一点点得意:算她有眼光。 朱七眼波不兴,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轻笑道:“骄骄自己铺子里有许多这样的煤石刻,只这一份与众不同,是我当年去平城时,亲自挑的煤矸石,和当地的老师傅学了半个月,亲自替她雕成的。” 罗弋钧这会儿才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原来是夺人所爱了啊。 沈轻罗对朱七如何,他当日亲眼所见,堪称天下第一亲密之人,既是朱七亲手雕刻并送给沈轻罗的,礼物自然非同寻常,她也必然十分珍重。 这么说来,她送给自己之时,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并不是他想的那般随心所欲,毫不讲究。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说明那丫头果然待自己格外亲厚,不比别个? 罗弋钧嗤笑:不可能。 这只能说明,她到底还算有心,知道感恩罢了。 朱七望向罗弋钧,问道:“四公子何故冷笑?” 罗弋钧回望过去,眼神中带着冷淡的不屑,道:“我笑尊兄妹着实好笑。” 谢礼也就罢了,送什么他都不挑,怎么这边送了,那边立刻说是他送的,十分珍贵云云。这意思是还想再要回去呗?既舍不得,何必送呢? 朱七轻摇头:“四公子误会了。我当日送骄骄这三对笑弥勒佛,不为别的,只为祈求她一生平安喜乐,顺遂开心。” 罗弋钧心道:这和她转送我有什么关系? 朱七眼神中泛起温柔的涟漪,道:“骄骄面冷心热,实则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儿。当日她和我提起四公子相救之事,曾说过个中细节。” 罗弋钧脸皮相当厚,他并不觉得自己当日不救有什么错,只是被朱七此刻提起,终是面子上有些不好看,他悻悻的道:“年少无知么。” 换成现在,他大概是连瞅都不瞅,绝对不会再回去的了吧。 朱七却轻笑道:“四公子此言差矣。敢问你当日为何救骄骄?” 罗弋钧十分轻慢的看向朱七,觉得他的问题十分荒谬,他是绝对不会回答的。 朱七不以为忤,自问自答道:“可是看着骄骄脆弱无助,十分可怜?” 罗弋钧并不点头,可也不曾摇头,想起当日树上那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此刻仍是觉得柔软:就是可怜。 “四公子可知,什么人才会有同情心么?” 罗弋钧道:“是人都有。不过同情心可不值得称道,不过是害人害己的滥好心罢了。” 朱七看向罗弋钧的鱼竿。那里水波浮动,大概又有鱼上钩了。鱼了钩,又脱了钩,罗弋钧却并没及时把钓竿拿上来,可见他此刻心思并不在这上头,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朱七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是,也不是,有两种人最富有同情心,一种是什么都有的人,他有着天然的优越感,这份同情便带着悲天悯人的情怀。路遇不平,见到需要帮扶的弱小,他会第一时间救助。” 朱七特意望了一眼罗弋钧,道:“还有一种人,是什么都没有的人。” 罗弋钧冷哼:什么意思?他是后一种什么都没有的人呗?谬论!荒唐! “这种人,对弱小不屑,却又不失本心,就算作壁上观,拂袖而去,也终会再度回来施以援手。” 罗弋钧算是明白了,这朱七是拐着弯讽刺自己呢。什么不失本心,就是说他磨磨唧唧,既不能有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又不能心狠到底,终究妇人之仁了呗。 罗弋钧脾气一向不好,换作往常,他早啪一下摔了鱼竿,转身就走了。可今天他居然没动,他并不赞同朱七对他的评价,他也不觉得朱七的话有什么道理。横竖只是听听,就这样吧。 他问道:“七公子有何高见?” “岂敢?只是我私下和骄骄说起,深感罗四公子不失本心,很是敬服,是以骄骄转送这一对笑弥勒佛,也不过是希望罗四公子能够喜乐平安罢了。” 喜乐平安?他么? 罗弋钧扬起一个嘲弄的笑,和这肃杀的冬天十分相衬,他那浓密的眉毛微微抖动,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就带了隐隐的寒意。 他无所求,这一生,有平安就足够了,至于欢喜快乐?那是什么?怎么听着那么陌生呢? 沈轻罗又以什么立场来希望自己喜乐平安?她和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从前偶尔交集,以后未必再有交集,两不相干。 再说,她自己都还是个毛孩子,远离家乡远离爹娘,手无缚鸡之力,又无济世之才,只能寄人篱下,仰仗朱家施舍,甚至,她早晚是朱焕父子手中的棋子,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法掌握。 一个弱女子罢了,她倒有资格祝别人喜乐平安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借口 第一更。 罗弋钧的心早就冷硬如铁,听闻朱七转述沈轻罗的话,只有不屑一顾。但不可否认,他心底终究受到了一丝触动。 被人关心,这于他来说是新奇的感受。就像温暖春风,拂在他冰凉的脸上,让他心底酸涩。 做为镇国公家的四子,平日何等尊贵,可说起来真是可怜,他从亲人那得到的关心少之又少。那些阳奉阴违,当面拍马逢迎,背后想尽一切办法从他这得到好处的人,他腻味。那些正值芳龄,每日只想着攀附罗家的姑娘们,只看得到他面上的繁华,谁知道他心底的疮,浅薄。至于只顾得讨好他的底下人,呵呵,他只有嫌弃。 沈轻罗,骄骄,他记住了。 朱七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竟带了些渺茫:“对于我们最爱的人,我们都没有特别多的奢求,不过是求她健康c平安c快乐而已,四公子也一样,想来令慈即使不能亲眼看你平安长大c功成名就,可她一定也盼着你这一辈子喜乐平安我疼骄骄,便是这般,还是那句,爱她的,我愿意百倍酬之,害她的,我亦百倍偿之。” 所以,他只是感激自己当日相救的恩情而已? 罗弋钧半晌没吭声,眼睛盯着水面,竟觉得那波光粼粼中似乎沉淀着幽深而不可探测的风景,他竟一时难以分清,比如他此刻的心情,是感动,还是鄙薄? 他很想扒开来好好了解了解,怎耐却毫无头绪。 罗弋钧很久,很久,久到他从父亲的皮鞭中伤痕累累,再也爬不起来,以为自己会死,油然生出恐惧的那天晚上开始,到如今长到十四岁,他都没再想过娘亲。 毕竟太过遥远,遥远到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娘亲到底什么样?是温柔的,还是忧伤的,是孱弱的,还是丰满的?亦或是喜笑的,泼辣的?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都和他没关系,她从不曾照顾过他一天,也不曾抱过他一刻,更不曾亲手为自己做过衣衫,不曾教过自己读书识字明理,更不曾对自己百般溺有,替自己向父亲求过情。 娘这个字眼,于他来说是那样陌生,以至于小时候听见同龄小童脆生生叫娘,他都会愣怔许久。 都说娘最疼爱儿子,都说慈母多败儿,那些关于娘亲的许多俚语俗语,他听过很多,可只有一种感受:陌生。 他从不曾感受过娘的滋味。 小时候他会想,她怎么就能那样狠啊,生下自己就撒手而去,都不能见自己长大,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开心,更不管自己能不能平安的活下去。 假如她真的爱他,怎么会舍得把他一个幼小的婴儿抛在这冰冷残酷的尘世间? 可见是不爱的,也所以,他不值得爱,父亲不喜欢,兄长们对他也多有微词,至于旁人,更是看他都像看着刺猬,嫌恶,又恐惧。 可他有时候也会想,娘走时是什么心情?会不会有不舍,有不甘,有不愿?哪怕有一点点对自己的牵念,他也能有稍许安慰。 刚才朱七说,娘定然也是盼着自己喜乐平安的。 他父母双全,不管朱焕为人品性如何,起码他和朱沈氏夫妻感情不错,一家子在外人看来也是和和美美的,那么想来朱七定然爹疼娘爱。提及母亲对儿子的感情,他最深有感受才是,既然他说天下每个母亲都是这么念着自己儿女的,想来是心得,应该是有道理的。 也就是说,自己的娘亲也一定如此。 那就好,那就好。 罗弋钧定了定神,回朱七道:“就当尊兄妹是真心吧,替我谢过令妹。” 朱七也不挑他话里的瑕疵,默默的点点头,专注的钓鱼,再没一句废话。 从宁王府出来,朱七自己上马回家,米嘉容和罗弋钧并辔而行,道:“唉,我说罗老四,你和那朱七在那嘀嘀咕咕,都说什么了?” 罗弋钧嫌弃的看他一眼:“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多的好奇心呢?”他倒不是非要瞒着米嘉容不可,只是都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再说又事关沈家小丫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米嘉容被噎的一滞,气的一甩马鞭:“你这人不识好歹,我是关心你。” “谢谢了,不需要。”罗弋钧答的冷心冷肠,说完话拨马就走。 米嘉容气的直跺脚,可也知道罗弋钧就是这么个臭脾气,也不和他计较,匆忙赶上,语重心长的道:“我跟你说,朱七那小子看上去一副好皮相,可那心里花花肠子多着呢,你这人一副心肠通到底,直来直去的,可别上了他的当。” 难得他倒会看人了。 罗弋钧失笑,放慢速度,侧头笑道:“这你都能瞧得出来?” 米嘉容呸他:“你骂谁呢?”明明自己比他还大着两岁,怎么倒像他才是大哥的模样,自己有那么不懂事吗? 罗弋钧见米嘉容乍毛,忙呵呵笑着安抚他,道:“行了,你只管放心吧,他再能算计又如何,和我无关,横竖我在京城也待不长久。”也就再算计不着他了。 米嘉容又轻易被罗弋钧把话题拐偏了,犹不自觉,他疑惑的问:“你又打算去哪儿?” 罗弋钧在马背上理了理马鞭,道:“我和你不一样,总不能就一直这么文不成武不就的厮混下去。”家里他是不指望的,说不得只好自己想办法:“读书我是没兴趣,不如出去挣点军功。” 他说的倒容易,挣军功是那么好挣的?米嘉容瞪大眼:“你要去从军?你家里人能同意吗?”说完才想到,他家和别人家不一样,说不定还真不反对。 罗弋钧长吁一口气道:“或许吧。” 应该是求之不得才对。 兄长各有各的出息,只有自己一直混日子,何必总处处讨人嫌?不如自己寻个自在痛快的地儿。 罗弋钧甚至故意打起精神道:“说着话我也快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总不能委屈人家姑娘不对?没有像样的彩礼,总得拿出点东西来当聘礼。” “笑话,罗家什么样的彩礼拿不出来,就算你娶公主”米嘉容顺嘴就接,说的正热闹,忽然瞪大眼睛道:“啥,啥,你说啥?你要娶亲了,谁呀,哪家的姑娘?” 罗弋钧哈哈大笑,用马鞭点点他,道:“我是说快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可没说马上就娶。 米嘉容恨恨的白罗弋钧一眼,悻悻的道:“罗老四,你不厚道啊。” 他又把话头绕回到了罗弋钧要出京上头:“这个吧,我觉得,你还是得从长计议。这满京城好姑娘有的是,总会有你中意的,别说什么聘礼丰厚不丰厚的话,假如她真的喜欢你这个人,也不会在乎这些。再说了,你既真想对人家姑娘好,也不能干这么危险的事。干脆让国公爷出面,给你捐个官,以后慢慢熬,总有出头之日。” 罗弋钧没有米嘉容想的那么长远,他不过随便把亲事拿出来当借口而已。他的继母倒是很早就开始筹谋他的亲事,一直打发她的内侄女在他眼前晃,罗弋钧连正眼都没打量过那位段三姑娘。 凭她如何,就她姓段这一条,他绝对不可能娶她。 不管他将来会娶谁,总之不会由着这段氏随心所欲的摆布。 他并不赞同米嘉容的话,却也并不反驳,只无喜无怒的道:“我意已决,你要是兄弟,就别再拦着我了。” 米嘉容一肚子的话都给噎了回去,他苦恼的挠了挠头,长叹一声。罗弋钧就是个拧的,他决定了的事,谁能劝得动?可不劝他,就由着他去,自己又是舍不得的。这拦着他,又没有说得出去的理由,可怎生是好? 米嘉容为难了。 想着想着,他眼睛忽然一亮,在马背上一拍自己的大腿:“不行,你去哪儿我也要去。咱哥俩当初可说好了,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我跟你在一起,多少彼此还能有个照应,是吧?” 他越想越得意,京城虽好,家虽可恋,可整天憋在家里读书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了罗老四去,天高皇帝远,也没人整天在他耳朵边唠叨来唠叨去的了,多自在。 罗弋钧斜他一眼,道:“得了吧,你可别害我。”米嘉容是米家嫡长子,米家怎么会轻易的放他走? 米嘉容咳一声道:“我是我,你是你,我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干。总之就这么说定了,你什么时候走,务必得和我说一声儿,否则我跟你没完。” 说一声儿没问题,可要带上他,那是休想。 罗弋钧轻笑:“也不谁刚才和我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会儿就你是你,我是我,和我没关系了。” 米嘉容开始耍赖:“总之我不管,你要走就得带上我。” 罗弋钧便敷衍道:“横竖还早,你操那闲心做甚?” 米嘉容过后才想起来,又被罗弋钧给耍了。不过好在对于朱家和宁王那点儿事,他心里有数就成。这一走,朱家便是再想拿他作筏,也束手无策,宁王对他那点小小的猜忌,终将不了了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严防 沈轻罗对自己中毒之事毫无所知,她只当自己是水土不服,有朱七替她开药,喝了几剂便大有起色,她就更不放在心上了。只是她还是没什么食欲,整天懒懒的,又因为天冷,屋外北风大呼小号,她只能窝在屋里静养。 朱七从宁王府回来,她午睡方醒。 小丫鬟报说“七爷来了”,沈轻罗犹自揉着眼睛有些怔忪。抬头见朱七已经进来,不由的又惊又喜,喜中又带了三分忧看他还穿着出门的衣裳,就知道他定是从姑母那直接过来的。 姑母知不知情?又拦了没拦? 沈轻罗不及细想,坐直了身子,已经面露笑意:“七哥回来了。”她声音本是娇脆之极的,因才睡醒,有些软糯,更像是桂花糖粘在齿间,丝丝缕缕的甜意和香气扑面而来。 朱七将手里的点心放到桌上,不由自主的就走过来,顺了顺她齐腰的黑发,指间带着关切的情意:“才睡醒?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松籽饼,叫丫头替你在薰笼上烤热了吃。” 她倒不贪图他的东西,只是难得他的这份心意,无论什么时候出门,但凡回来就没有空手的时候。这一点上,连朱焕和朱沈氏都要靠后的。 沈轻罗一声娇呼:“七哥你真好。” 屋里暖和,沈轻罗睡的两颊晕红,长发披垂,更衬的眉目精致。朱七将外衫接过来,替她披到肩上,道:“既是睡醒了,就起来穿好衣裳,别回头冻着了,又添症候。” 明珠忙上前来服侍沈轻罗着衣c梳洗。 朱七借势退出去。两人渐渐上了年纪,男女大防不得不守。他也不走远,就坐在外间等,坐在沈轻罗常坐的位置,手里翻着她撂下的书,鼻息间似乎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翡翠斟了一杯茶,恭谨的放到他手边,他连眉眼都不抬,只轻轻颔首,算是知晓。 他等的安静,又天然一股“清隽温润,朗然照人”的风姿,只那么安静的偏坐一隅,都仿佛为这明暗相间的屋里添了一层莹润的珠光,让人莫名的心畅。 沈轻罗却出来的极快,怕他久等,只匆匆擦了把脸,就坐过来问:“七哥喝酒了?”他一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酒意。 朱七唔一声,揉揉太阳穴,不以为意,反关切的问道:“喝的有点多,薰着你了?” 沈轻罗摇头:“我是担心七哥头疼。”她说着便起要要替朱七按太阳穴,同时还脆声吩咐:“明珠,去煮碗醒酒汤来吧。” 朱七也没拦,微眯了眼,享受她纤长温润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的揉捏着,等到觉出她也累了,才把她的手拿下,强行按坐在自己对面,问她:“你今日觉得如何?” “很好呀。”沈轻罗端起茶碗,从长睫中偷望朱七。她没说实话,终日身软疲倦,她总有一种有气无力的荏弱之感。 朱七看得出她的小把戏,满腹担忧,却一个字都不能说,只含笑把她手里的茶夺过来,放到一边道:“你近日只宜喝些白水,若嫌没味,便叫丫头替你兑了蜂蜜来喝,这茶还是过些日子再喝吧。要是喝腻了,叫丫头们煮些银耳雪梨羹” “哦。”沈轻罗并不嫌他嗦,应的极是乖巧,依他所言放了茶碗,将手炉抱在怀里,单手托着腮问:“七哥今天似乎很高兴?” 朱七眼神轻柔,凝望着她粉粉嫩嫩的模样,很想抱在怀里抚摸一通。可到底她不再是小时候了,他抱起来也诸多不便,只能作罢,他因道:“能见到骄骄,七哥自然高兴。” 自从到了京城,朱沈氏对他和骄骄是严防死守,轻易他都不能到骄骄的院子里来,有事也多是丫鬟们传话。 朱沈氏也算是语重心长:“你和骄骄都大了,又是在京城,可不能像在建平府时那般毫无顾忌,总要讲些规矩,免得招惹流言蜚语。坏了你和骄骄的名誉。” 她是铁了心要断了他的心思,就差当面锣对面鼓的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了。 朱七应宁王邀约,想亲自来和沈轻罗商量商量都送对方什么礼物,都被朱沈氏给拦了:“你问骄骄做什么?这些事很该你自己做主,不管什么稀世奇珍,咱家都有,你也不必吝惜,只管决定就是。” 没办法,朱七只好着小丫头来传话。 到底也没能见上沈轻罗一面。 这次能来,还是到了该给骄骄诊脉的时候了,朱沈氏这才放行。 可就是这,朱沈氏也不放心,朱七和沈轻罗没说上几句话,就听外面丫鬟报:“太太来了。” 朱宁登时面露懊恼之色,无耐的起身。倒是沈轻罗抿唇笑笑,轻轻扯了扯朱七的袖子,朝他眨巴着大眼,示意他别生气。 朱沈氏柳眉微竖,杏眼含嗔,进门先瞪了朱七一眼,道:“知道你定是喝了酒回来的,我才说要让人给你准备醒酒汤,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被母亲当面如此拆台,朱七只能无力抚额:“儿子不妨事。”他能听出母亲话里的促狭,却不能顺着她的话碴往下接。 沈轻罗在一旁用手手刮着自己的脸颊,做口型道:“羞羞。” 朱七满腔愤懑一扫而空。只要能看到骄骄这如花笑靥,哪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 朱沈氏白朱七一眼,命身后的丫鬟将醒酒汤端出来,放到他面前,一抬下巴:“喝吧,不凉不热,刚刚好。” 骄骄在一旁添油加醋的道:“七哥慢点喝,一点都不苦。” 朱七只得端碗,领受了母亲的好意,他眉眼轻抬,掠过沈轻罗那顽皮的神情,微微一笑,端起来一口饮净。 翡翠早端了水,忙递上来服侍他漱了口,又有明珠递上帕子,两人不言不语,却很有眼色,配合的十分默契。 朱沈氏不由的点头,这两个丫头也大了,由她俩服侍骄骄想来还算顺手。 看一眼朱七,到底还是忍不住数落朱七道:“你心心念念的惦记着骄骄,也该知道她和你一样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你,大冷天,喝了酒,又骑马吹了风,不说好生回去歇着,偏就这么信步胡逛,万一有点闪失可怎么好?你不是反要闹的骄骄也不安心。” 把朱七说的灰头土脸,朱沈氏这才拉着骄骄的手,惆怅叹道:“你这个七哥啊,在人前多懂事多孝顺,可私底下却终究是个孩子,我知道凡事自有张,可我这做娘的,是一时一刻也放不下。都是我这做娘的没用,你七哥苦c累c难,却没处可说,我也老了,原本也帮不上什么,现在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笑叹一声,又开起了玩笑:“我是管不动了,也不知道将来有谁能收得住他的辔头。” 朱七微扭着头不接话。 沈轻罗轻抿唇道:“姑母何必忧心,将来自有嫂子管得住七哥。” 这话一出口,朱七如同雷击。睫毛剧烈抖动,克制了半晌才没有抬头去看沈轻罗,以表达他的怨恨和不满,可到底心如刀割。 朱沈氏倒笑出来,拧了一把沈轻罗的脸颊:“你这孩子,不说则已,一说就一针见血这话算是说到姑母和你七哥的心坎上了。不过你也别和没事人一样,这是你七哥的大事,也是咱们娘俩的大事,你七哥娶什么样的嫂子,可关系咱们娘俩以后有没有好日子过呢,你替他好生掌掌眼,可别由着他的性子一味胡来。” 她意有所指的道:“谁不知道这家里就你最懂你七哥的心,自然也只有你最了解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若替姑母完成这件大事,不只姑母,就是你七哥都得感激你一辈子。” 她所谓的胡来,就是朱七无意说亲。能劝他的,怕也只有骄骄了。 朱七心里又痛又苦,被说的坐不住,却终究顾着沈轻罗,怕她为难,便咳了一声道:“娘你和骄骄说这个做什么,儿子哪有那么不着调,反要让娘和妹妹担心的道理?”他故意按了按头,道:“我替骄骄诊完脉,好回去睡一觉,今日喝的有些过量,头疼。” 朱沈氏到底心疼儿子,一听他说头痛,立时不再絮叨,殷勤问了半晌,确定他没事,这才让到一旁,看他替骄骄诊脉。 朱七屏气凝神,替骄骄诊了脉,道:“按我开的药方再抓几副药吧。” 朱沈氏关切的问了一回骄骄的身体,轻叹一口气道:“没事就好,说来骄骄也是多灾多难,从离开建平府,就没得一日消停,我这心也一直悬着。” 朱七净了手,接话道:“正好王爷也问起骄骄来,他说城郊的和福寺香火甚旺,很是有名,下个月十九有一场会,娘不如带着骄骄一起去,在佛前多上几炷香,也保骄骄身体康健,说不定娘也能心想事成。” 王爷问起骄骄?那敢情好,又是王爷主动邀约,朱沈氏很是满意。最难得朱七肯这么顺应自己的心思,朱沈氏笑的眉眼俱开:“既是王爷这么说,想来和福寺定是百灵百验的,那好,下个月十九咱们娘几个去和福寺。” 状态不好,又被说写文嗦,更不敢下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邀约 送上第一更。 十一月十九一大早,朱沈氏果然带了朱七和沈轻罗乘车去了城南三十五里处的和福寺。 一路行来,颇为顺畅,及至到了和福寺,见庙门大开,行人如云,挨挨挤挤,擦肩接踵,当真是热闹非常,大都是闻讯而来的香客。 朱家车马老远就被迫停住了,车夫抹汗回话:“太太,七爷,人太多,咱们的车挤不过去啊。” 人多才说明此处香火旺盛,香火旺才说明这里菩萨灵验,朱沈氏闻言不胜欢喜,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弃车步行,索性走上去吧,也显得咱们心诚。” 朱七和沈轻罗都无二话,一左一右,虚扶着朱沈氏拾步上山。沿途有苍松翠柏c奇山虬木,虽是萧瑟冬季,可前些天才下了一场大雪,此刻玉宇澄白,倒也别有风致。 山中风大,朱七不免担心沈轻罗的身体,他问:“冷不冷?” 沈轻罗摇头。 她头上戴着风帽,遮的严严实实的,哪里就冷了?反倒因走了一段路,浑身直冒热汽,此刻鬓角微湿,闷的她汗津津的,实在是不舒服,她恨不得摘了风帽好吹吹冷风才好。可有朱七不赞同的眼睛的盯着,她也不敢妄动。 朱沈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颇为不耐烦的道:“不是说你和王爷等约好了么?怎么还不去?别只管围着我和骄骄转,女人家的事,不是你一个大男人家能插手的。你只管去,我和骄骄不必你陪着。” 这就开始撵人了。 朱七捺着性子道:“不急,我把娘和骄骄送进寺里再去寻他们不迟。” 一行三人很快进了山门,朱沈氏带着沈轻罗逐一去殿里跪拜添香,之后则去了偏殿听得道高僧开坛讲经。朱沈氏十分虔诚,听的津津有味,沈轻罗也神情肃穆,听的认真,朱七嘱咐了一回,转身出去自寻萧锦c罗弋钧和米嘉容。 萧锦朝他身后望了望,明知道沈轻罗不可能跟着他四处乱跑,还是不免失望。四人互相见礼,萧锦含笑道:“后山观景亭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继宗了。” 朱七拱手:“家母舍妹处稍耽搁了些,劳王爷和四公子c米公子久等。” 米嘉容迫不及待的道:“闲话少叙,这就上山吧?” 萧锦却温和的道:“既是朱夫人来了,我等还是见个礼才是。” 米嘉容愣了一瞬,立时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笑的眼都眯缝了,挥手道:“你们去,我先上山把火拢起来。”萧锦揣着去看沈轻罗的心思,他心知肚明,横竖与自己无干,能不掺和还是不掺和的好。 朱七闻言不动,长身玉立,修直挺拔,越发与这雪景相衬:冷然。 米嘉容把自己撇清完了,便看向罗弋钧,他虽然关心好友,可此刻也不免生出几分看热闹的心思来:他倒是去还是不去啊? 罗弋钧眉眼淡然,也一副明了的模样,开口道:“我去打几只野兔来。”说罢也不管萧锦的神色,更不顾米嘉容的挤眉弄眼,背了弓箭,洒然的大步上山。 萧锦笑道:“你们一个个都乖滑的紧,怕见长辈,反倒都赖在我一个人头上了。” 米嘉容嘿嘿一笑,转向朱七:“朱七,你别见怪啊,我这人最怕长辈们唠叨,不是我对令慈无礼,实则是耳提面命的次数多了,这心里怯的慌。罗老四更是如此,他哪有耐心听长辈们说教,还要劳烦你代为替我和罗老四分说分说。” 朱七颔首:“子馨兄客气。”他明白,米嘉容和罗弋钧倒不是对朱沈氏不敬,一则是不愿和萧锦争锋,二则确实不喜欢在长辈们跟前装出乖巧温顺的模样罢了。 最后只有萧锦和朱七去见朱沈氏。 朱沈氏正在偏殿歇息,见到宁王,态度十分亲切慈和。她才要起身,就被萧锦抢了先行了一礼:“朱夫人不必多礼,子华是晚辈,自该向夫人问安才是。” 朱沈氏笑着和他客套几句,终究只受了半礼,问起他们的打算,笑道:“早几天前七哥儿就忙忙道道,只说要和王爷等人在后山观雪赏景,还要烤什么野物我知道你们不喜欢长辈们唠叨,嫌烦,可我还要多说两句,那东西不好多吃,山上又冷,风又大,免得吃多了油腻着不好克化。也别事事自己动手,尝个新鲜就成了,还是多叫些人服侍” 萧锦道:“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子华受教,请夫人放心,我等定然会小心谨慎。”他这会儿才抬眼朝朱沈氏身后望了望,面上就露出了几分惊疑:“这位小兄弟是?” 朱沈氏身后立着一个岁的少年,面容白净,眉眼清隽,只是有些孱弱之姿,倒像是不怎么出门的模样。 却不见沈轻罗的身影。 萧锦难免起疑:朱七不是说了朱夫人要带着骄骄前来的么? 朱沈氏回头一瞅,噗嗤笑道:“这是七哥儿的表弟。” 这少年原本一直垂眸静立,见提到自己,这才上前行礼,忍笑道:“王爷勿怪,姑母和您开玩笑的。” 朱沈氏刚才那一笑,骄骄这一开口,萧锦便知道自己认错了,这青衣少年不是别个,正是换了男装的骄骄。他笑叹道:“是子华眼拙,还请沈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朱沈氏笑道:“都是骄骄促狭贪玩,非弄这出妖蛾子,混淆视线,简直岂有此理,还不向王爷赔不是?” 萧锦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既是沈兄弟也在,子华便腆颜和夫人讨个情,不如叫沈兄弟和我们一处顽顽。” “这”朱沈氏面露迟疑之色。虽说朱家卑微,萧锦开口,她断没有开口拒斥的道理,可骄骄毕竟是女孩子家,再乔装改扮,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要她陪着宁王等喝酒,总有被轻贱之嫌。好人家的姑娘,又不是楼子里的歌伎,无端端的哪有陪着外男玩闹的道理? 朱七不语,沈轻罗也不吭声,朱沈氏又犹豫不决,萧锦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忙揖一礼分辩道:“是子华无礼,多有冒昧,还请夫人见谅,可子华断没有轻贱沈姑娘的意思,只不过是因没有外人,大家又彼此相熟,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最好 第二更。 萧锦年纪不大,今日也只着常服,可言语举止之间,自有皇家贵胄的威势。 他虽满口谦词,又屈尊纡贵的邀请沈轻罗,可朱沈氏面露犹豫之色后,并没有收回邀约之意,竟大有几分以势压人,逼朱沈氏退步的意思:我就请你家的姑娘了,你去不去吧? 朱沈氏答应了还好说,彼此皆大欢喜,不答应,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想他堂堂王爷,几时这般低声下气过?放眼整个京中,谁对他不是毕恭毕敬?他给谁颜面,那都是对方的福气,只有欢欢喜喜应承的份。 朱沈氏也明白,萧锦高兴,怎么都好说,他若翻脸,朱家岂能承受?别说朱家只是商贾之家,就是京中世家贵女,若是萧锦看中了,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她立时便道:“王爷言重了,我也只是担心骄骄年幼,别给王爷添了什么麻烦” 萧锦见这话有松动之意,脸上又是那样一副懂事少年的神情:“夫人只管放心,子华以自己性命担保,定然护得沈兄弟周全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沈氏只好顺势而下,点头同意。 萧锦心想事成,不免欢喜得意,兴头头的拉着朱七就要走。 朱七却不急不慌的叫明珠准备沈轻罗要用的物什,吩咐她仔细服侍。 看他熟稔细致,萧锦不免心底泛酸,可眼睛溜到沈轻罗那姣好的面目上,又不免庆幸的想:不过是稍微亲近一点的兄妹罢了。 朱沈氏拉着沈轻罗在一旁不断嘱咐:“只管跟着你七哥,有事别嫌麻烦,叫你七哥帮你。别什么都好奇,也别乱伸手,那火不是什么好玩的,看着你七哥他们烤就好。仔细别烫了手c烫了衣裳,也别乱走,要去哪儿只管叫人仔细跟着。也别贪吃,这外头冷着呢,有什么新鲜的尝两口就行了,别和你七哥比,那烤肉吃多了肚子疼,还有,你小小年纪,别学你七哥喝酒” 沈轻罗一一应了,道:“姑母放心。” 朱沈氏对沈轻罗还是放心的,她从不做空许诺,行事也一向稳妥,人虽小,处事却有板有眼,很让人信服。 起码这几年,她从没做过一件让自己失望的事。 不过是习惯了慈母心肠,总觉得她离了自己眼前就会出事一般。眼睁睁的看着沈轻罗和朱七c萧锦远走,竟幽然叹了一口气。家有少女初长成,骄傲有,欣慰也有,可这份不舍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朱宁成就不提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虽说喜欢她,假若她不同自己翻脸,也不过就是个养在身边的女孩子罢了,或许会替她操持琐事,但和沈轻罗又不同,她终究是沈家人,朱沈氏难免在她身上多用几份心思。 她若不好,朱沈氏会愧疚,会心疼。 她如今得了宁王青眼,朱沈氏心情非常复杂。要说能嫁宁王,那是沈c朱两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可宁王未必是良配。他注定一生起伏跌宕,危险重重,不似寻常人家平定静好,再说他注定妻妾成群,而骄骄,只能是他诸多妾侍中的一个。 算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什么都太早。能借宁王之势,叫骄骄打入京城贵女圈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一等离开和福寺,沈轻罗便向萧锦道谢:“多谢王爷成全。”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掩欣喜和兴奋的笑意,看的萧锦也格外开心。想来她早想出来玩,不过碍着长辈严厉,不好开口罢了。 到底是个孩子,一听说能有玩的有吃的,平时再怎么老成持重,还是难免泄露了一点天真意趣。 萧锦当下朗笑道:“我惯是个没眼色的,这回倒误打误撞,正合了姑沈兄弟的心意。” 他一向尊贵,平日只有旁人看他眼色,揣摩他心事的份,需要他讨好的人屈指可数,刚才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扮了男装的沈轻罗,萧锦心下十分不悦。他心性极高,唯恐自己在沈轻罗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假意自谦自嘲,就是想探探沈轻罗的心思。 沈轻罗一扬秀眉,惊讶的的瞥他一眼,抿唇笑笑道:“谁敢说王爷没眼色?那可真真是天底下最没眼光的人了。” 萧锦唇角上扬,问道:“哦?那沈兄弟呢?” 沈轻罗促狭的道:“不才正是那个最没眼光的人。” 萧锦一顿,随即哈哈大笑,道:“日久见人心,看来本王前途漫漫,还需努力啊。” 两人一问一答,看似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话,却暗含着刀光剑影,朱七便接过话头,轻斥沈轻罗道:“骄骄,不可胡闹,那是王爷,你怎么能没大没小?” 不等沈轻罗说话,萧锦不满道:“沈兄弟还小,继宗何必对她如此严厉。” 朱七正色道:“王爷宽容,我兄妹十分感激。在朱家,骄骄有我娘和我惯着,随她怎么无法无天都行,可出了门,没人会像王爷这般对她无原则的纵容忍让,与其等她无知无觉得罪了人,为她自己招致大祸,不如严加管束,防患于未然的好。” 接下来沈轻罗就乖巧了许多,只跟着朱七身旁,听他介绍和福寺的风光。 远远的米嘉容就喊道:“你们来了,快,开烤吧,我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萧锦一笑,指着他道:“亏你还是个大家公子。” 米嘉容不以为意:“公子不公子的,不也得吃喝拉撒么,咦,这位是”他一眼看到沈轻罗,下死劲打量见眼,忽的笑道:“是沈小兄弟吧?” 萧锦不由的看向他:“你眼倒毒。”对比之下,自己刚才没认出来,好生无趣。 米嘉容嗤笑:“王爷,不会你刚才没认出来吧?”不等萧锦解释,他便得意洋洋的道:“您是君子,定然不会没礼貌的左瞧右看,不像我,打小就没规矩惯了,时常跟在我娘身边厮混,什么人没见过?沈小兄弟虽然雌雄莫辩,可她耳垂上穿了耳洞,又没喉结,迎面一股子脂粉香,定然是姑娘家乔妆改扮的。” 看他说的头头是道,萧锦也不得不服。 米嘉容对沈轻罗兴致不大,立时开始招呼:“快入座,我服侍你们。” 沈轻罗坐在朱七身边,问:“七哥,都烤什么肉啊?” 朱七道:“羊肉c牛肉c鹿肉c狍子,我都准备了一些,你想吃什么?” 沈轻罗道:“姑母说了,肉吃多了容易腻,有没有果子蔬菜,也拿来烤烤。” 米嘉容嗤一声道:“菜怎么烤?糊巴烂炭的,能好吃吗?还是烤肉吃起来更爽口。” 朱七不理米嘉容,只道:“青菜没有,倒是有些红薯c土豆c栗子。你要吃的话,我让人呈上来。” 萧锦不愿意看沈轻罗失望,便道:“能不能烤,烤过了才知道,让人都拿上来吧,沈小兄弟喜欢就好。” 米嘉容忍不住朝着沈轻罗看过去,朝她做了个鬼脸:好大本事,这么快就让宁王殿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沈轻罗只懵懵懂懂的回望他一眼,疑惑他挤眉弄眼,笑的那般不怀好意到底是为着什么。米嘉容倒想起自己的妹妹,想着比沈轻罗还大着两岁,也还是天真不解世事的年纪,便又朝她安抚的一笑,大方的道:“你想吃什么,我都替你烤。” 沈轻罗微微颔首,道:“谢谢,可是不必了,有七哥帮我烤呢。” 米嘉容斜一眼朱七:“七哥,七哥,这世上就剩你七哥一个人了不成?” 沈轻罗不理他的挑衅,收回视线,坚决而有力的道:“只有七哥一个是无条件对我最好的。” 无条件么?米嘉容可不信。他想反驳说:你七哥现在对你好,那又怎么样?他终究只是你七哥,不可能永远是你一个人的。他的感情能不变么?就算他始如一,可他早晚要成家娶妻,那个时候她这个表妹又算什么? 但他又想到沈轻罗这么小,哪里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当下也只是挠挠头,宽容的一笑道:“小孩子家家,懂的倒多,别人对你好就是揣着不良心思么?” 沈轻罗倒是怔了怔,反问道:“可旁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对我好呢?” 米嘉容也被问住了,他不急着答,却故意逗她:“你七哥为什么对你好?” “因为他是我七哥啊。” 她童言童语,米嘉容倒不好说什么了。他总不能说,亲兄弟之间还能争的头破血流c斗的你死我活的呢,何况他们这样的表兄妹? 一表三千里,说近就近,说远也远。 对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米嘉容无言以对,只好敷衍道:“旁人对你好,是因为你长的漂亮c可爱呗。” 他借故想躲,沈轻罗却不依不饶的跟过来道:“可这天底下漂亮c可爱的人不知凡几,你怎的知道一个人会因为我漂亮可爱就对我好,不会遇上比我更漂亮更可爱的小姑娘就不对我好了?” 米嘉容很知道她说的非常有可能,一时张口结舌,便看向朱七,道:“是,所以你七哥最好!” 沈轻罗满意的道:“那当然,七哥对我最好,我也只会对他最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先生 下午更新会晚些,实在是白天没时间。 萧锦和米嘉容大开眼界,总算知道朱七对沈轻罗到底有多好了。他把她服侍的无微不至,大到替她烤肉c烤鱼,亲手喂食,小到每一个擦手c擦嘴,喝什么热饮,温热程度如何等等细节,他都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他人。 沈轻罗受之安然,明显对他的亲近习以为常。 萧锦倒想插手,可惜没机会。况且他自己都是个需要旁人服侍的人,能够在这个场合不必旁人侍候就已属难得了,让他像朱七待沈轻罗那样细致妥贴,他自愧弗能。 米嘉容看的目瞪口呆,他想,这骄骄不怪叫骄骄,都是朱七给惯的啊。如他这般对沈轻罗娇宠,不怪沈轻罗只拿他当成“最好”。试问还有谁能做到这种地步?有朱七做比较,只怕任何一个男子都入不得沈轻罗的眼,朱七都不需要使出什么阻挠的手段,无形中就已经打跑了无数对沈轻罗不怀好意的孟浪之徒。 他偷眼瞥过面露抑郁之色的萧锦,暗自感叹:王爷这条路,当真是路漫漫其久远兮啊! 米嘉容用火钳子敲了敲炭,故作轻松的笑道:“别说,这土豆和地瓜烤着吃别有一番味道啊。”他望着沈轻罗:“我说沈小兄弟,你是怎么想到的?” 沈轻罗道:“想当然耳。”肉能烤,自然菜也能烤,至于烤出来是什么味道她就不敢保证了。好在烤过肉之后自然有油,菜不至于烤的焦糊,洒些盐巴和各种调料,竟也别有一番美味。 米嘉容皱着鼻子笑了笑,道:“你这想当然耳倒出奇的很,真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你平时都做些什么?一定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吧?” 沈轻罗轻笑道:“不过是跟着先生读书认字罢了。” 米嘉容很惊讶:“你还有专门的先生啊?”这朱焕果然非常人啊,居然肯在内侄女身上费这么大费功夫。 一般人家,能上个私孰就不错了,还都是可着男孩儿,盼着一朝得中,光宗耀祖。 朱七看似也上过几年家学的,可他身份所限,不能参加科举。没想到朱焕不培养朱七,倒能为沈轻罗这个女孩儿在家中请先生,专门教授她习文断字。 就连他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这么大手笔。 他又问沈轻罗:“你都学了些什么?” 沈轻罗道:“安先生多才多艺,循序渐进,我学完了四书,平时也学些琴棋书画之类。” 米嘉容大为赞叹:“你比我妹妹还小呢,倒已经学了这么多,她除了学些针织女红,连字都认不全,更别说写字了。” 女子无才是德,在米家这样的人家也不例外。他家的女孩儿将来是要嫁给世家公子做正头夫人的,只需认得帐本,能掌中馈即可,至于什么琴棋书画,稍有涉略即可,便是不会,也没人指摘。 毕竟,她是嫡妻,是要被夫家尊重的,而不需要以色艺侍人。 沈轻罗却这般色艺双绝,米嘉容不免想到江南瘦马,与她境遇倒也相差无几。他再看沈轻罗时,不免又是欣赏,又是怜悯。 这么一想,她要能进宁王府,又能得宁王如此看重,也算是她的福分了。 萧锦对这个安先生很是好奇,问:“安先生是什么人?也跟着来了京城么?” 朱七摇头:“安先生是淮安人士,幼年饱学,才华横溢,令人感佩。因夫早亡,无处安身,才屈尊做了女先生。京城遥远,她不舍故土,并不曾随同骄骄进京。” 他笑望一眼沈轻罗,道:“家父正四下寻访,想着若有合适的先生,不惜重金,也要再寻一个来,也算是与骄骄做伴。” 萧锦道:“不知令尊对女先生有何要求?我府中倒是有两个姑姑,世代书香门第,饱学经书,有停机之德,咏絮之才,若是不嫌,倒是可以给沈小兄弟做个女先生。” 王府里的姑姑,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就算朱家再有钱,只怕轻易也请不来。若骄骄能有这样的先生教导,就算是朱焕也是要拊掌相贺的。 朱七眼中闪过一抹亮彩,不由的看一眼沈轻罗,替她欣慰。转过头来,对着萧锦神色如常的道:“多蒙王爷好意,此事非同小可,待我回去禀过父母,再向王爷讨要。” 萧锦笑道:“好说,随时恭候。” 米嘉容此刻抬头望了望远处,蹙眉道:“这罗老四怎么去了这半天还不回来?不会是遇着狼了吧?” 萧锦抿了一口手里的酒,笑道:“这儿哪来的狼?顶多有几只野兔子就不错了,你当是荒郊野林呢?” 朱七也道:“遇着狼倒不足为奇,这会儿冰天雪地,觅食艰难” 萧锦想想觉得有道理,便招呼人:“去寻寻子衡。”随即又添了一句:“就是有狼,以他的身手也不足为惧。” 随萧锦而来的四个侍卫领命而去。 一盏茶之后,远处雪地之中出现了一个黑灰的身影,及至走近,众人先闻见了一股血腥味。米嘉容惊喜抬头道:“咦,是罗老四回来了。” 他离席紧走几步迎出去,虽然满面关切,出言却是极其刻薄:“罗老四,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找你了,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葬身狼腹了呢。” 罗弋钧大步走近,将两只野兔扔到地上,拂了拂外袍,嗤笑道:“别说是狼了,就是老虎又何妨,遇着我是它们倒霉,我正缺一张虎皮坐垫呢。” 少年英伟,纵然轻狂,却不失魅力。 众人哈哈大笑。 米嘉容嘲弄的道:“瞧把你轻狂的。”说着把罗弋钧按坐到椅子上,先斟了一杯酒,道:“你先喝两杯酒暖暖身子,我去瞧着让人把这两只兔子剥了。” 萧锦道:“何需你动手,你倒不嫌脏污,只管叫旁人去吧,你坐着替子衡烤肉。”朱七只会服侍沈轻罗,萧锦身份尊贵,还就只有米嘉容最合适。 他不甘心的坐下,斜一眼罗弋钧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倒要我服侍你,好大脸。” 罗弋钧毫不领情,只道:“你不愿意就算了,谁稀罕?” 米嘉容瞪了瞪眼:“嘿,这就是典型的得便宜卖乖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心境 送上第二更。 两人吵吵闹闹,斗的不亦乐乎,沈轻罗已经站起身,朝着朱七道:“七哥,我想去附近走走看看。” 按说这满天大雪,除了白就是白,就算有美景,也被白雪覆盖的看不见任何形迹,真没什么可看的,可朱七对沈轻罗一向是言听计从,只要她想,就没有不满足的,只差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不下来,否则他恨不能攀着梯子上去,给她摘下来捧到手心里,更别说这样的小要求了,是以立即起身道:“好,我陪你去。” 萧锦也随之起身道:“正好我也吃的差不多了,一起走走消消食。” 米嘉容暗笑:这借口,还真是俗到家了。 朱七和沈轻罗自然没意见,三人便踢踢踏踏的沿着山路往上走。 萧锦边走边道:“这山名为天螺山,春季漫山野花,夏季郁郁葱葱,秋季则红叶如火,不失为踏青c游玩的好地方,又兼和福寺坐落在山脚,香火鼎盛,是以来这儿的人可不少。” 沈轻罗问:“这里真的有狼么?” 萧锦失笑:“或许有,不过我没见过,刚才子衡也只是猎了两只野兔,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山下人烟多,时常上山打柴c采药c打猎,想来野物存身不住吧。” 沈轻罗哦了一声,颇有点遗憾的意味。 萧锦道:“女孩子家听说有狼,早吓的花容失色了,我怎么瞧着你倒像是挺遗憾的模样啊?” 沈轻罗摇头:“没有,就是好奇。” 想来也是,她一个闺阁女孩儿,能去的地方有限,又才从建平过来,什么都没见过,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萧锦看一眼朱七,笑道:“这也没什么难的,我在北边庄子上特意划了一处园林,那里老虎c狍子c黑熊c麋鹿c狐狸等应有尽有,你若好奇,不如哪天过去瞧瞧?” 萧锦并无炫耀之意,可他贵为王爷,专门圈出一块地方养些野物,以供他猎杀,还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他不可能单独邀请沈轻罗去他的庄子玩,只能通过朱七。若得他首肯,这事便成了一半。 果然沈轻罗也看向朱七,眼神里带着恳切。 朱七摸摸她的头:“想看?” 沈轻罗却摇摇头。 萧锦大为不解:这小姑娘这么小就学会女人们都擅长的口是心非了? 却听沈轻罗解释道:“我不想让七哥为难。”应宁王之约不难,可要得到姑母的同意不容易。再说,那是宁王的地盘,又不是七哥的,就算宁王盛情相邀,朱家也不能白白领受,早晚是要还的,这份重任,还不是早晚要加到七哥肩上。 萧锦一颗心和泡在醋里差不多,酸的不行,他这么费尽心机,想要讨她欢心,孰为不易不说,她还不领情。她动辄就是“七哥”怎么怎么样,连她自己的喜好恶憎都放在了“七哥”之后。 这让萧锦有一种极度费力不讨好的挫败感。 他难免有几分灰心失望,觉得自己实在不值得。不过一个小姑娘而已,还未长成,除了有几分姿色之外,又哪里有值得自己如此煞费苦心的地方?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又不是非她不可,何苦为难自己? 一念之间,萧锦的心境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也就没那么迫不及待,只微笑着看向朱七和沈轻罗,一派温和,无形之中态度就平淡了许多。他们兄妹若去呢,他欢迎,如果不去,那就算了。 朱七听沈轻罗这么说,心底掠过沉重的苦涩,却只能宠溺的说一声道:“傻骄骄。” 沈轻罗并无患得患失之态,很快扬起笑脸来道:“七哥,我们去那边,说不定也能找到一两只野兔呢。咱们也逮两只来,拿回去养着好不好?”她朝着不远处的山林一指,眼中很有几分期待。 朱七便回她一笑:“好,你先和王爷在这稍待,我去拿弓箭来。” 就连萧锦都不得不佩服朱七仔细,竟连这都想到了,可见他确实是把沈轻罗宠到了心坎里。 朱七折身去取弓箭,萧锦便对沈轻罗道:“我们边走边等。” 沈轻罗颔首同意。 山路本就崎岖,又因雪层厚可没脚,越加难走。萧锦便走在前面,回身嘱咐沈轻罗:“你踩着我的脚印。” 她到底年纪小,又生的娇弱,便是没有绮思暇想,萧锦也没法不对她生出怜爱之情。 这一低头间,萧锦便看到沈轻罗脚上是一双鹿皮特制的小皮靴,既保暖又防雪,鞋尖上各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珍珠。 当真是奢华的紧。 相较而言,他脚下的这双做工精细c用料讲究的棉靴便有些相形见绌,也未免太粗疏太不实用了些。他知道,这定然又是朱七替沈轻罗准备好了的。 沈轻罗朝他感激的点点头,认真的看着脚下的路,小脸绷的极紧,看起来又欢喜又紧张,既觉得踩雪上山有趣,又害怕一不小心会摔倒。 毕竟是女孩儿家,出门的机会少,在这光滑的雪地上行走保持不好平衡。 明珠要上前扶,被沈轻罗摇头拒绝了。一个人走倒还自在些,若多了一个人,反倒束缚更多,万一滑了,两人摔的比一个人还惨。 萧锦看她摇摇欲坠,整个心都是悬着的。可他又不能像朱七那样毫无顾忌的牵着沈轻罗的手,一时浓眉紧蹙。他四下看了看,忽的有了主意,对沈轻罗说了一声“稍等”,便大步朝着一边的松树走去。 沈轻罗不解其意,顿了脚步原地等他。 萧锦偶尔回头望了一眼,正见沈轻罗佳人独立,一双黑亮的眼眸澄澈如洗,专注的凝望着自己,心头升起一股融融暖意。这一刻,她是一心一意的牵挂着他,心无旁鹜在等着他的归来。 萧锦很快折了一根半只手臂粗的树枝,削的平整了走回来递给沈轻罗,道:“你拿着它,登山的时候拄着些,以免脚下打滑。” 沈轻罗伸出手,萧锦注意到她手上戴着白茸茸的兔皮手套,不禁笑道:“倒是可惜了这副手套。” 沈轻罗正嫌手心里满是汗,立刻摘了下来,道:“那就摘了吧。” “别啊。”萧锦说的慢了些,沈轻罗已经赤手接过了松枝。松枝干枯,枝身蒙尘,她手心立时留下了灰黑印迹,使得白璧微暇。 萧锦大为遗憾,掏出自己的罗帕,道:“这枝杈脏的很,你好歹裹着些,看弄脏了手。” 沈轻罗一皱鼻子:“我哪有那么娇嫩,不妨事。” 萧锦终是不忍,他想,不怪朱七要把这骄骄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实在是她生得这样粉嫩可爱,换谁也不舍得她受一点苦。 萧锦到底是仁人君子,不好盯着沈轻罗那如玉藕一般的小手多看,见她不接,当下将自己的帕子扔到她手中的树杈上,掉头就走。 她爱要不要,反正这帕子他是不要了。 明珠忙上前道:“姑娘听话,别辜负了王爷的好意。” 萧锦高傲,谁都看得出来他对沈轻罗已经算是委曲求全,怎么好一力的推拒,没的寒了人的心。 沈轻罗只好将手帕缠在自己手心,握紧手中的枝杈,不再多说,跟着萧锦的脚步努力向前,好容易追上了,道:“多谢王爷。” 萧锦这才回头笑道:“你也别叫我王爷了,我行六,你要是不嫌,叫我一声六哥吧。” 沈轻罗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那可不成,王爷是王爷,我是小民,岂可不分尊卑,胡乱称呼。” 萧锦笑笑,哄小孩儿似的道:“没人的时候叫一两回也不碍的。你不是那等拘泥的人,要这样见外可就没意思了。” 沈轻罗鼓着双颊,想要说又没说,索性爽快的道:“好啊。” 萧锦问她:“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我娘和我的妹妹c弟弟跟着我爹在青化” 提到沈同谦,萧锦倒还有些印象,他道:“令尊便是沈长逊沈?他可是天监七年进士?” 沈轻罗很惊讶,点头道:“正是,想不到王爷知晓?”那个时候他才多大?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 萧锦若有所思的道:“记得,令尊也算是徐太傅徐老大人的得意门生,当年以一篇《疾邪篇》轰动整个京师,被传为美谈。” 尽管是自家老爹的英伟事迹,沈轻罗却一无所知,此刻听萧锦提起,言语中带着欣赏和赞叹,不由的双眼放光,她不知道徐太傅徐大人是谁,更不知道自己老爹做的这一篇《疾邪篇》到底是什么东西。 萧锦便一一解释给她听:“徐太傅是三朝元老,曾经扶持父皇少年执政,可谓是鞠躬尽粹,死而后已。天监七年是他主持的最后一场科考,后因身体不适,几次致仕,父皇不舍,多次挽留,可到底前年冬天,老人家一病不起令尊所做《疾邪篇》,乃是从个人修身养性说起,再到治国齐家,劝人当除邪妄,日醒吾身,为官者则要兼听兼信,坚守意志,上忠于君,下效于百姓” 他笑笑道:“令尊虽出身寒微,却胸怀丘壑,是国家栋梁之才,在青化县倒是委屈了他。” 沈轻罗天真的答道:“怎么叫委屈?他在青化县不是能更好的替百姓做实事么?” 萧锦大笑道:“果然尊父女如出一辙,不负赤子之心啊。” 本文纯属杜撰,文中诗词地名以及《疾邪篇》等,大家莫要考据,就当看个热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遇险 送上第一更。 朱七很快赶了上来,手里拿着自己常用的弓箭,递给沈轻罗的却是一张制作极其精巧的弩。萧锦很是好奇:“沈小兄弟连这个都学?” 沈轻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对他的问话很奇怪。 朱七笑道:“别看骄骄老老实实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骨子里顽劣着呢,在建平府可没少闹腾,才多大一丁点,就敢偷偷跟着我学马,再大一点还要学射箭,她年纪小,臂力不够,我便叫人特别制了这弩给她玩。” 萧锦咋舌,既惊异于沈轻罗颇有点悖世逆俗的教养,又惊讶于朱家对她的纵容。 京城中的贵女们整天养尊处优,除了绣花女红c游玩作诗,就再没别的消谴了。虽然各个都装的落落大方,可到底视线有限,除了攀比虚荣,没一个真正是多才多艺的。更别说像骑马射箭这样的技艺了,她们只会孱弱的离马远远的,好像一靠近就会玷污了她们那高贵门楣一样。 这沈轻罗不但读书习字,精习琴棋书画,更是连骑马射箭都有所涉略,不像个娇养的女儿家,倒像哪家的男丁。 三人说说笑笑,直到上了山顶也没瞧见一只野兔子。 萧锦颇为遗憾的道:“白跑了一趟,定然是刚才子衡打了两只野兔,惊动了其它野物儿,一时都不敢出来了。” 沈轻罗只为着好玩,倒不显得多失望,朱七怕她冷,便建议下山。 三人迤逦而下,朱七走在最前面,沈轻罗和明珠走在中间,萧锦走在最后面。才下到半山腰,便瞧见不远处有条灰扑扑的大狗,虎视眈眈的瞅着四个人。 沈轻罗轻声道:“七哥,那是谁家的狗么?” 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狗?朱七和萧锦同时心神一震,两人对望一眼,都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慌。 朱七强按心神道:“那不是狗。” 沈轻罗很快回过味来:“难道是狼?” 可不是狼么。 走的近了,那狼的相貌越发清楚,两只尖而小的耳朵直立着,四条细而有力的腿稳稳的站在路中间,在冬风中越发显的这狼骨瘦如柴。 可见饿的狠了。 此刻嗅到了猎物的气息,那双眼睛里都泛着油油绿光,仿佛眼前这四个人已经成了他足以裹腹的食物。 好在只有一条狼,朱七手中有弓箭,倒也不足为惧,他搭弓描准,不忘嘱咐萧锦:“王爷莫怕,还要劳烦王爷照顾着骄骄。” 萧锦倒是不怕。毕竟只有一条狼,他和朱七两个男人应付起来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此刻早接过了沈轻罗手中的树杈,将骄骄挡在了自己身后。 只是他心中没底,生怕骄骄会吓的号啕大哭。惊动了狼不说,还扰乱人的心神,到时他无暇兼顾,没准就真要吃亏了。 好在骄骄从说了那句“难道是狼”之后,便再没说话,只紧抿着唇,攥紧了手里的弩。明珠吓的双腿发软,扶着沈轻罗,两腿颤颤,带着哭腔道:“姑,姑,姑娘,狼会不会吃人啊?” 萧锦回头望了她主仆二人一眼,见明珠脸色雪白,几乎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的模样,不由的满是担心:她要倒下了,绝对是这一行人中最沉重的负担。 沈轻罗倒还好,红唇紧抿,眼睛黑亮,倒看不出有多惧怕,反倒能体会得出一丝亢奋。此刻听了明珠的话,便坚决的低斥道:“自然会吃人,谁最没用它就最先吃谁,你要不想死,就好好站着。” 明珠原本就害怕,被沈轻罗这么一吓唬,脸色更难看了。可她也明白,沈轻罗这话有道理,自己要是不想死,就得好好的醒着,万一出事,还能撒腿就怕呢。 萧锦倒是难得的笑出来,安慰她们主仆:“别怕,不会有事的。” 沈轻罗眼睛望住他,只轻轻点点头,很快视线就望向了朱七。 那狼正和朱七对视,瞧不出它会有什么反应,可显然对朱七手里的弓箭十分戒备。朱七往前走了一步,那狼纹丝不动,朱七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离的越近,准头越好。 明珠牙关紧咬,却仍然克制不住冷颤,担心的道:“姑娘,七爷他”能不能行啊? 朱七有没有事,谁也不敢保证,可这会儿大难当前,最忌讳的便是说这种灭自家志气的质疑,沈轻罗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问道:“你现在还能跑吗?” 明珠不解:“奴,奴婢”她摇头,也不知道是不能跑,还是不知道。 沈轻罗道:“那你就好好琢磨琢磨。” 琢磨啥?琢磨自己还能不能跑?明珠果然被打了岔,哆嗦着活动自己的双腿。原本就冷,又因为恐惧,两条腿软的和面条一样,要不是扶着沈轻罗,她真能一屁股坐地上。 她弯腰捶捶腿,差点就哭出来了:两条腿一点儿力气都没有,难不成待会真要以身伺狼? 沈轻罗没空安慰她,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朱七。朱七离那条狼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跳的也就越来越快。 狼野性难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猛的蹿上来。朱七手里虽有弓箭,可也只适合远攻,不适合近战。 就算他手里有得力的武器也没用,他平日学的拳脚都是强身健体用的,他又一向文质彬彬,和人斗嘴的时候都少,更别说和人比划拳脚,是以他的功夫都是花架子,要对付一条狼,胜负还真是难说。 沈轻罗也抬起了弩。 就在一刹那,朱七手里的箭破空而出。那条狼忽的仰天长号一声,不等那箭近前,已经撒腿退开了。 萧锦就是一怔,突的道:“不好。”这条狼是来打前阵的,他刚才那一声号,只怕是在招朋引伴。他们这一行人,战斗值本就不强,又有两个娇弱的小姑娘,真要遇到狼群,嘿嘿,这下场还真是难说。 他猛的一抓沈轻罗,把她轻轻往下一推,道:“快点下山。” 明珠不管不顾,拖着腿就踉跄下行,沈轻罗也不说话,只是走到朱七近前,停下步子道:“你们走,我要陪着七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混水 送上第二更。 萧锦原本对沈轻罗很欣赏,像她这样的小女孩儿遇到危险,竟能如此镇定,已是常人不可及,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轻罗不是不任性,只是没到任性的时候。 她的软肋就是朱七。 一遇到朱七,她便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听沈轻罗要留下来陪朱七,萧锦脸色十分难看,他不悦的道:“骄骄,别胡闹,你留下来也没用,继宗根本无法分心照顾你。” 他一向温和,轻易不动怒,此刻带出点上位的威势来,着实吓人。可沈轻罗全然不惧,她越发执着的坚持道:“我不要七哥照顾。” 她不是来拖累七哥的,她就是单纯的想要陪着七哥,生,在一起,死,她也陪着他。她当然知道和萧锦下山是最好的选择,可那样七哥不就被抛下了吗?他虽然不说,可心里也会失望,他对她那么疼爱,就为了遇事她就撇下他自己去求生吗? 萧锦气的都没脾气了:“骄骄别闹行不行,我们先下山,继宗没了后顾之忧,很快就能赶上我们。” 沈轻罗摇头,她不是小孩子,才不信这样的糊弄孩子的话。这不是一般的事情耽搁了,七哥随后就能赶到,而是生死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 她走了,也是心心念念的牵挂着七哥,远远要比她陪在七哥身边煎熬的多。她在这,虽然帮不上七哥,可到底能给七哥做个伴。 万一她们都走了,那狼爆发了野性,朝着七哥扑过来怎么办? 萧锦只有看朱七:“你倒是说句话。”骄骄不懂事,他也不懂事?明明可以都保全,何必因骄骄一个人的任性弄的大家都跟着白白牺牲? 朱七回身拽住了骄骄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前,狠狠的看了一眼,道:“走。” 沈轻罗仰头看他,不说话,却把他的脸往前一推道:“你别管。”大道理她都懂,可她不是为了道理活着。她就想陪着他,不管什么情况,都不离不弃。 朱七知道骄骄的性子有多执拗,此刻也只好放弃说服她,转向萧锦道:“王爷,您快点下山吧,待会儿狼群来了,只怕大家都逃不掉。” 萧锦气的跺脚:“你知道还让骄骄留下!” 朱七轻摇头:“这事,就别再说了。王爷身分尊贵,还请以大局为重。” 话说到这儿,萧锦也没办法,只好重重的叹一声,转身就走。 沈轻罗叫住萧锦:“王爷” 萧锦惊喜回头:“你改主意了?你放心,只要有本王一口气,我定能护你周全。” 沈轻罗摇头:“我不劳王爷操心,只明珠这丫头,劳烦王爷把她带下山。” 明珠哽咽道:“姑娘,奴婢不” 她才是真正留下来也没用,话才说了一半,被沈轻罗冷冷看过来,立刻缩了头。萧锦又气又笑,只好拱手道:“你放心。” 朱七不顾得萧锦,已经朝那条狼又再度射出一箭。 那狼虽然机警,可终究对朱七等人颇为忌惮,往旁又退了几步。沈轻罗也随之射出一弩,那条狼只顾得提防朱七,一时不察,正被射中腹部,他长号一声,登时鲜血就流了一地。 鲜红雪白,十分刺眼。 它仰头又是一阵长号,凄厉刺耳,听的人毛骨悚然。 趁这个机会,萧锦扯着明珠急步下山。 朱七嘱咐沈轻罗:“你跟在我身边,也别急着射它,等王爷走远,咱们立即下山。” 沈轻罗点头,朱七手中的箭也不多,他们不能盲目蛮干。她挨着朱七,和那狼对视了一会儿,便挪开了视线,她忽的惊叫一声:“七哥,你看那边” 越来越多的灰扑扑身影飞速的朝这边靠过来。 且说萧锦一路下山,脸色都十分阴沉,明珠离那条狼越来越远,虽然心有余悸,可到底有了些胆气,一路倒也能跟上萧锦。 观景亭越来越近,萧锦的步子也就越快。 明珠脚下一绊,整个人就摔进了雪堆里,她尖叫一声,吓的魂飞魄散。萧锦忙折身回来,把她从雪地里抱出来,道:“我背你。” 她一个人走的太慢了,误事。此刻萧锦也顾上不身份尊卑,只想着赶紧叫人来救朱七和沈轻罗兄妹两个。 明珠可不敢,忙挣扎着下了地,站稳了,羞愧的道:“王爷不必管奴婢,奴婢能走。” 主子要强,奴婢也不差,见她坚持,萧锦也没再说什么。 老远他就喊:“罗子衡” 罗弋钧和米嘉容都跑出来,见只有他和明珠两个,脸色就都一变。罗弋钧随手从一旁的侍卫手里拿过一把大刀,迎上来问:“王爷,出什么事了?” “狼,狼群,快去救朱七兄妹两个。”他说着便招呼随来的几个侍卫:“都跟上。”四个侍卫也就二话不说围了上来。 米嘉容急的直跳脚:“唉,别把我丢下呀,我跟你们一块去。” 罗弋钧回身道:“你保护王爷。”他一句话,把萧锦也给安排了。 萧锦道:“不行,我给你们带路。” 罗弋钧压根不容他多说,只喝斥米嘉容:“米德馨,保护王爷。” 米嘉容也知道萧锦身份尊贵,哪能容得他冒险,忙劳劳架住萧锦,道:“王爷,得罪了,您是千金贵体,可不能轻易涉险。” 罗弋钧一个人跑在侍从前面,没多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众狼群环绕着的朱七和沈轻罗。他心都提起来了,就这两人儿,不够这狼群塞牙缝的。 等到近了,他才发现,这两人直所以还能够安身无恙,是狼群正在啃咬地上两头狼的尸骨,暂时没空顾得上他们兄妹。 他和四名侍卫从狼群后头发起攻击,狼群接二连三的倒地,很快就被其它的狼围上来啃咬干净。罗弋钧冲进去,问朱七:“受伤了没有?” 朱七见他带人来了,才轻吁一口气:“还好,我没事。” 罗弋钧似乎这会儿才注意到沈轻罗一样,不太满意的瞥了她一眼,并没多问,只不冷不热的颔首算示打地招呼。 有罗弋钧五个人相助,狼群很快被驱散,朱七护着沈轻罗下山,罗弋钧刀上都是血,沿着走过的路迹都是星星点点的腥红,沈轻罗看的面色苍白,胸中作呕,一副不胜之态。 朱七秀眉紧蹙,问:“骄骄,你怎么了?” “七哥,我”沈轻罗才开口,就难受的蹙起了眉。 罗弋钧瞥她一眼,心道,叫你逞强,这会儿才知道害怕,晚了。 朱七拿起沈轻罗的手腕诊了会儿脉,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连罗弋钧都瞧不对来了,他帮着扶住沈轻罗,问朱七:“怎么了?”看沈轻罗脸色灰败,站立不稳,有摇摇欲坠之势,忙又解下自己的外袍,随便往地下一铺,这才扶沈轻罗坐下。 朱七道:“骄骄的脉像不太好。” “怎么办?” 朱七道:“我得替她扎针。” 罗弋钧眼都瞪直了,四下望一眼,看朱七:“在这儿?” 不说狼群只是驱散,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就这漫天大雪,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他要给沈轻罗行针?条件太苛刻了些吧。 朱七点头:“再晚就来不及了。” 罗弋钧也不懂医理,朱七说的急切,他也就当性命攸关,把牙一咬,道:“我记得西边有个山洞,先把沈姑娘背过去再说。” 他说着弯下腰,朱七也不客气,将沈轻罗扶上去,对那四个侍卫道:“麻烦回禀王爷,说我和罗四公子稍候就下山。” 这便是撵人了。 那四名侍卫原本就是护卫宁王萧锦安全的,不受旁人驱使,朱七这么一说,正中四人下怀,什么也没说,拱手就走了。 罗弋钧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大概又被朱七算计了。气的他真想把沈轻罗给抖下去,揪住朱七暴揍他一顿:这兄妹两个到底什么心肠,怎么专找他一个人坑啊?换个人不行啊? 萧锦和他们在一起,不管怎么说那是他自找的,他心甘情愿嘛。遇上狼群倒也罢了,他也算安安生生的逃回去了。 怎么自己撵狼了还不够,还要替他兄妹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他也认,关键他不明白朱七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可沈轻罗明显气息急促,身子软软的枕在他的背上,如兰的馨香就在他的颈边,暖暖的,细细的,就像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猫,他再铁石心肠也没法见死不救。 刚才他在山上走了一圈,很容易就找到了山洞。里面倒还干躁,他预先进去查探了一圈,见没有野兽,这才将沈轻罗抱了进去。 她脸色越发灰败,看的罗弋钧脸色都变了。 朱七从怀里掏出针灸包,正打着了火折子消毒,吩咐罗弋钧:“替骄骄把衣裳解开。” 罗弋钧气的一蹦三尺高:“朱继宗,你疯了是不是?嗷”这一蹦,正撞着头顶,疼的罗弋钧一摸脑袋,脑瓜顶闷疼闷疼的,可怒气终究打了折扣。 他是个男人,不是沈轻罗的贴身小丫鬟,朱七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叫他解沈轻罗的衣裳?! 朱七转过脸来,那双精致的眉眼间满是沉痛之色,他一字一句的道:“骄骄不是病,是中毒子衡不会袖手不管的。” 这趟混水啊,罗子衡你是不趟也得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屈从 第一更。 朱七这人性清薄淡,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透着极为深厚的疏离。 罗弋钧也是个冷心冷性的人。 可朱七和他还不一样。 罗弋钧不喜欢什么人,只会冷冷的不予理睬,可朱七面面俱到,礼数规矩上从不亏欠,只态度清冷,昭示着他不喜欢而已。 他一直称罗弋钧为“罗四公子”,这会儿却叫出了“子衡”,罗弋钧就知道,朱七态度诚恳,是真到了为难之时。 可他忍不住要暴跳如雷:沈轻罗中不中毒,那都是他朱家兄妹的事,和他有什么相干?这朱七凭什么三番两次的算计他?就因为自己有着“不忍之心”,长着一副“妇人之仁”的脸,所以他就这么肆无忌惮? 罗弋钧完全可以拂袖就走。 朱七不会放弃沈轻罗,就如同沈轻罗不会放弃他一样,自己一走,反倒正给了他方便,随他怎么行针。左右天知地知,他们兄妹知,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和沈轻罗有过什么不合规矩的行为举止,也就不会有什么微词,更不会对他兄妹二人的名誉有什么损伤。 可罗弋钧没动。 朱七说的对,他不能见死不救,也就所以不可能袖手不管。与其叫嚣着说“不管”,回头又折回来自损颜面,还不如一开始就沉默。 他虎目圆睁,瞪着朱七:“你什么意思?”他虽不懂沈轻罗所中之毒有多厉害,可他也知道,朱七和沈轻罗之间有无数诊脉问医的机会,不差这么一刻两刻,他在朱家不治,非要赶在这漫天雪地之中诊治,定然有着不可言说的理由。 朱七无耐的苦笑。罗弋钧是个聪明人,自己招招行险,将他算计,就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打算瞒着他。 他开口道:“我说过,骄骄身体一向康健,她是在来建平府的路上中的毒。” 路上? 一路上,他和沈轻罗有过不短时间的交集,她的情况罗弋钧可谓十分清楚。朱家不可能有人害她,要害早害了,何必在路上下此毒手?那就只能是他和萧锦c米嘉容中的一个。 会是谁呢? 排除他自己,就是米嘉容他也敢打保票,米嘉容和沈轻罗无冤无仇,犯不着做这么龌龊的事。可宁王 罗弋钧不敢保证自己对宁王的心思有多了解,但他也不确定宁王会不会这么做。如果真是他,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罗弋钧不敢再深想,只得抿唇不悦的道:“我很同情令妹。”可惜还是和他无关啊。毒又不是他投的,他问心无愧。 朱七道:“此毒并不难解。可家母对骄骄甚是疼爱,我不愿意她为骄骄担心。”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敢情他一直瞒着朱家人,说骄骄只是普通的病症?就是不愿意朱夫人替沈轻罗担心?那他也总找得到机会另行替沈轻罗针灸? 朱七解释:“我和骄骄情同兄妹,此举终是有损骄骄的闺誉。” 还是那句话,朱家压根无意替他迎娶沈轻罗,所以他没机会在朱家替沈轻罗针灸。可他当着自己这个外男的面,给沈轻罗行针,真的好吗?好吗?好吗? 罗弋钧抓抓头发:“所以你抓我做个见证,是想把我也绑到你的贼船上喽?” 坏事是他俩做下的,要是他敢胡乱言说,朱七自然敢反诬到他身上。他碰了人家小姑娘,就该为人家小姑娘的名节负责,说到底沈轻罗能嫁入镇国公家总是不亏,但他罗弋钧可就亏大发了。 罗家怎么会允许他堂堂国公之子娶商户之家的女子? 不用说,他在罗家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就更危险,原本不好的名声更是毁于一旦,只怕罗家既要逼着他娶了沈轻罗,还要暴揍他一顿,之后把他撵出罗家,自此断绝父子关系。 这朱七够损的。 可就算他罗弋钧守口如瓶,朱七这样做就真的是对沈轻罗好? 朱七倒是十分沉稳,道:“子衡言重了,舍妹还只是个不足十岁的稚童,四公子也还不及弱冠,此事对你并无损害,相反,经此一事,在下与舍妹只会对四公子的大恩大德莫齿不忘。” 别忘了,他先前已经救过一回沈轻罗,只是不曾宣之于众,所以不差这一回。 罗弋钧也不是多纠结的人,狠狠瞪了两眼朱七,见他不为所动,面目坚毅,知道自己说什么也都无益,当下便蹲身道:“也罢。” 他轻手轻脚的替沈轻罗解开衣襟。 罗弋钧自己也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何曾服侍过人?他自己一个男人家,出门在外,也不乏小厮服侍,再辄他也没那么多讲究,粗手粗脚惯了,可此刻对着娇小c柔弱的沈轻罗,他不仅放轻了动作,连呼吸都竭力屏住了。 这山洞里可不暖和,罗弋钧虽然身上汗透浃背,可指尖犹是冷的。触到沈轻罗白腻的脖颈,他便和触了电一般的缩回来,心里早把朱七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口口声声说沈轻罗还是个小女童,可他自己也不大啊,再说又是表兄妹,他动手又怎么了?也是自己脑子抽了,怎么就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他让自己解沈轻罗的衣裳自己就解啊? 罗弋钧很想放弃。 朱七却沉声嘱咐道:“让骄骄后背朝上。” 罗弋钧一狠心。横竖做也做了,这么优柔寡断的算什么男子汉?他三下五除二解了沈轻罗的衣裳,只露着她贴身白缎的内衣,将她翻转,让她趴伏在自己的外袍上,露出一段白玉一般晶莹滑腻的后背来。 朱七找准穴位,精准的刺入长针。 罗弋钧不敢多看,起身道:“我去拢火。” 他逃也似的奔出来,镇定了一下心神,不自禁的苦笑。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正如朱七所说,才九岁多,不到十岁呢,自己能对她起什么心思?就算大街上遇到一个冻坏了的小孩子吧,自己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当下他去扯了些枯枝,返身回洞,拢起了火。 山洞里一点点暖和起来,火苗明明灭灭,打在沈轻罗脸上,渐渐的不再那么灰败,竟隐隐透了些妩媚之色。 罗弋钧艰难的挪开视线,看向朱七,方发现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一层薄汗,眼睛里都是疲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生分 第二更送到,大家看文愉快。 沈轻罗很快就醒过来了,她才一动,就觉察到不对劲,她头一歪,先看到了罗弋钧。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疑惑,像是两粒黑葡萄般的眼仁叽哩骨碌的转动着,尤其让人心动。 罗弋钧却只是瞪她一眼,道:“老实呆着,别动。” 沈轻罗眨了眨眼,也只是哦了一声,她能觉出背后有微微的刺痛,想着是七哥在给自己扎针,便平定下去,开口叫朱七:“七哥,我怎么啦?” 朱七温和的回道:“只是气血攻心。” 罗弋钧毫不客气的哼了一声:惯会撒谎的骗子。 沈轻罗果然问道:“七哥你干吗要骗我?” 朱七只笑笑,道:“为了你好。” 罗弋钧又不留情面的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他问朱七:“还需要多长时间?” 朱七道:“再等一炷香的时间,我就替骄骄拔了针。” 山洞里不时有冷风吹进来,醒了的沈轻罗就格外的冷,她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也现出了青色,牙齿不停的咯咯轻叩。 罗弋钧也没办法,只能尽量让自己遮住洞口,见沈轻罗实在是冷,便逗她说话:“刚才碰见狼群,怕不怕?” 沈轻罗轻声道:“怕啊。”看着狼残忍的啮咬着自己同类的尸骨,离的那么近,沈轻罗甚至能看清那白亮的獠牙,能听见撕扯骨肉时发出的咯吱声。她当然怕,怕的双腿发软,怕的心头乱跳,总想着,假如自己落到了狼的嘴里,是不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吞食着自己? 罗弋钧有些意外,这小姑娘生性要强,他还以为她会逞勇斗狠说不怕呢,没想到她倒如此坦白。他怔了下道:“你胆子挺大的么。” 沈轻罗不答,反问他道:“你呢?怕不怕?” 罗弋钧毫不犹豫的道:“不怕。” 沈轻罗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以后也会不怕的。”谁都是从怕到不怕,她也是。 罗弋钧嘿嘿冷笑两声,道:“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人命,是鲜血,你当是杀只鸡宰条鱼呢,习惯了就不怕了?” 不理他的嘲讽,沈轻罗抬眼看他,问道:“怕又怎么样?不怕又怎么样?难道怕了,危险就会自动消除了?难道不怕,就能少受一点苦了?” 罗弋钧瞥她一眼道:“男人就该不怕,才会有更多的勇气,争取自己想要的。女人就该知道什么是怕,有所畏惧,才不会自己作死还要带累了旁人。” 沈轻罗头一次被人这么刻薄的讽刺,一时倒哑口无言。 朱七已经飞快的拔了针,目不斜视,吩咐罗弋钧:“扶骄骄坐起来吧,慢点。” “”罗弋钧心道,他堂堂罗家四公子,几度沦为这小丫头的使唤丫头,还有比他更悲催的世家公子么? 沈轻罗身体还很虚,罗弋钧也只得闭着眼,轻柔的替她把衣服扯下来遮住光裸的背,这才小心的把她抱起来。 她浑身冰冷,此刻更是冻的直哆嗦。罗弋钧只能替她一件件把小袄给她穿上,将她抱的离火堆近一些供她取暖。 真和照顾小孩儿一样了。 朱七已经收拾好了针包,这才抬眼对沈轻罗道:“骄骄,你感觉如何?” 沈轻罗脸色青白,唇都紫了,眼巴巴的望着他,眸子里写满了渴望的求抱。可朱七岿然不动,全不似平日那般善解人意。 沈轻罗扁扁嘴,委屈的道:“还好,就是冷。” “可还有无力疲惫的感觉?” 他这一说,沈轻罗才意识到好像那种虚弱无力感确实减弱了许多,她便温顺的点点头。 罗弋钧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还需要再针灸吗?” 朱七颔首:“以后每半个月再针灸一次,大概三次左右,再看脉像而定。” 摔啊。罗弋钧一脚踩灭了火堆,没好气的道:“你不会打算每回都拉上我,每次都找这样拙劣的借口吧?” 沈轻罗立刻问:“什么借口?” 朱七和罗弋钧异口同声的道:“没什么。” 沈轻罗一把就扯住了朱七的袖子:“七哥!”她那黑沉的眼眸里升腾起深重的疑惑,大有朱七不解释清楚她就不罢休的意味,又倔强,又稚嫩,又脆弱,让人心疼。 罗弋钧别开视线,道:“快走快走,这里都要冻死人了。” 朱七把沈轻罗的手指轻轻掰下来,攥在手心里,柔声道:“骄骄,听话。”他不会害她,一切也只为她好。 可沈轻罗仍然抬着执拗的眸子望着他,不可避免的现出失望来。年纪越大,她和七哥越生分了。她不是怀疑七哥会对她不利,可七哥事事都瞒着她,这让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她不要这种自以为是的好,她想明明白白的,自己做出判断。 罗弋钧把朱七的纪箭和沈轻罗的弩都推给朱七:“拿着,我来背沈小兄弟。” 朱七虽然并不孱弱,可到底不如罗弋钧打小习武,身体精壮,况且山路难行,又路面崎岖,由他背着沈轻罗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朱七不愿正面回答沈轻罗的问题,是以大步率先出了山洞。 罗弋钧微弯下腰,沉声道:“上来,我背你。” 沈轻罗赌气:“我不要。” 罗弋钧轻嘲道:“有话回去说,你这会赌气也是白赌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沈轻罗少有这么任性的时候,可朱七有意瞒骗,罗弋钧的冷嘲热讽,都和刀子似的剜着她的心,她不肯流泪示弱,只一径的用手背揉着眼角,愤怒的道:“不要你管。” 朱七这回是真的狠了心,从出了山洞就一直往山下走,没有片刻停留,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停下来等着他二人,就那么义无返顾,头也不回的走了。 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初时还沉重有力,清晰而清楚的一下下踩在沈轻罗的心尖上。随着他越走越远,这咯吱声也就像希望一样,变的越来越轻,越来越渺茫。 沈轻罗心里又堵又闷,难受的厉害,她恨不得想要尖声哭叫,让七哥回来,可她喊不出来。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可她有预感,七哥不是从前的七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她都不知道,可她知道,七哥不会因为她的难过c伤心c委屈,就会无条件的屈从。 从前没有。 她一直都很懂事,在七哥面前,在姑母面前,哪怕是在父母面前,她从没使过小性,没发过任何一回小脾气。 可她在七哥跟前从没受过委屈。往往一个微小的动作,往往一个轻淡的眼神,七哥就已经揣摩到了她的心思,样样色色为她做到最好。即使不能,他也总会歉然的温柔的抚慰她 可现在他不会了。 以后怕是也不会了。 为什么,她不知道,总之就是不会了。 沈轻罗恨不能坐到地上哇哇大哭,借以哀悼她失去的七哥。可眼前只有一个如门神一样的罗弋钧,一双似笑非笑,又含着冰冷光芒的眼眸对着自己,似乎早料到她会大哭撒泼一样。 凭什么他以为她能猜到她的心事?凭什么他以为她就一定会这个样子?沈轻罗不甘心,她最后抹了抹红肿的眼睛,什么话都没说,只温驯的伏到了他的背上。 罗弋钧并没再出声讽刺沈轻罗,也没试图哄劝她,他把心底的惊讶和赞赏都埋进了心底。这样的沈轻罗才值得称道,如果她只会撒泼耍性,他虽然会帮她,可也不过尔尔,但她理性c识趣c知道审时度势,他就算着了算计,吃了亏,起码认为自己还算值得。 他大步出了山洞,身轻若燕,很快就追上了朱七。 朱七此刻才放缓脚步,看也不看沈轻罗,只道:“你刚才气血逆行,只是在山洞里歇了一会儿。” 意思是这件事,不但不能和萧锦等人说,就是回到朱家,也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沈轻罗只一径的伏在罗弋钧的背上,阖眼假寐,故意不去听朱七的话。她心里明白,这件事只能天知c地知,他们三个人知,不能再和别人提,否则后果难料。 她只是不明白,这罗四公子怎么就这么讨嫌,心甘情愿的跟着七哥沆瀣一气呢? 罗弋钧比朱七还要高出多半头,后背平实有力,肌肉结实而紧绷,沈轻罗伏在他的背上,有如睡在厚实的皮褥子上,温暖又平坦,尽管他不时的跃动,她却一点都不难受。 随着他每次迈步的动作,沈轻罗都能感觉到他那双结实有力的腿与地面接触时的所发出来的有力的弹性。 他偶尔也会脚下打滑,可他的后背始终平稳如初,她没感受到一点颠簸。 按理说她和他并不熟悉,除了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除了路上偶尔说过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她和他毫无交情,可此刻她却和小时候一样知道,他不会抛下她。 这种安全感是从他周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与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无关。 罗弋钧年纪不算太大,他却已经有了男人的血性和仗义。大概就是这一点,才让七哥会选择和他合作,而不是宁王萧锦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低落 第一更送到。 朱七三人下了山,萧锦和米嘉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见到他三人的身影,就忙迎上来问:“怎么了,可是谁受了伤?” 四个侍卫答的语焉不详,只说沈小公子晕倒了,他二人还以为沈轻罗受了伤。 罗弋钧早在离观景亭有段距离就放下了沈轻罗。 沈轻罗赌气,谁也不理,只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朱七想要扶,可看她那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生了气,自己上前她也只会不留情面,与其自取其辱,不如回去再作打算,当着人,他也不好让人看了他们兄妹的笑话。 好在这段路不是多难行,只得作罢。 罗弋钧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沈轻罗和朱七耍小儿女脾气,他视若不见,与他二人离的都远远的,好像两事旁人。 便是萧锦迎上来,他也只做无事人,对他的问话理也不理,仿佛根本和他无关一样。还是朱七答话:“无妨,下山的时候迷了路。” 迷路?萧锦和米嘉容都是一头雾水。虽说这山不小吧,可也不至于迷路,再说还有罗弋钧呢。他二人都望向罗弋钧,虽未开声,却满是问询之意。 罗弋钧只凝了凝眉,也不做解释,沉默的背了这莫须有的黑锅。 朱七看一眼沈轻罗,解释道:“骄骄气血逆行,有点头晕,顺便在山洞里又歇了歇脚。” 萧锦和米嘉容恍然大悟:早这么说不就好了,说什么迷路啊,真是。 萧锦这才放松了神色,关切的问沈轻罗:“沈小兄弟现下没事了吧?” 沈轻罗朝他点了点头,迅速垂下眉睫,明是兴致不高。 米嘉容打圆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虚惊一场,都过来喝碗酒压压惊吧。” 明珠早扑了过来,上下打量沈轻罗,关切的问:“姑娘你没事吧?可吓死奴婢了,都是奴婢没用,没能保护姑娘。”她也还是个小姑娘呢,此刻不免又泪盈于睫,语含哽咽。 遇着狼群,是明珠这十几年最恐怖的事了,只怕这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恶梦。她尚且如此,姑娘呢?姑娘可比她还要小呢。 沈轻罗轻瞥她一眼道:“你保护我?”谁会真心对谁好一辈子?一辈子,多漫长啊,谁会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变故?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变的东西,最善变的就是人心和感情了。谁敢说一辈子? 其实年就挺长的了,什么样的感情能维持那么久?十年八年,已经是奢求,还是别指望什么虚无缥缈的一辈子了吧。 明珠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太对,斟酌了一下道:“嗯,奴婢会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是啊,她们主仆之间靠什么维持?一张卖身契?就算有律法的束缚,可她的本分也不过是服侍自己而已,真要让她为自己拼命,凭什么?谁的命不是命,她自己的也是,遇到危险,或者遇到利益,谁会不先想到自己? 再说,她们也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主仆。明珠的卖身契在姑母那里,她是姑母的丫头,不过是暂时借自己用罢了。 自己可算不得明珠的正经主子。 她肯说“竭尽所能”已经难得,自己何必因为质疑而寒了人的心? 沈轻罗没再说话,反倒眼中多了一抹恍惚,很快回神道:“那行,你回去先学点拳脚功夫吧。” 明珠倒噗嗤一声笑了,上前把手炉塞到沈轻罗手里,心疼的道:“姑娘的手好冷啊,快先焐焐。”又手脚麻利的倒了杯热奶。 翡翠低头看沈轻罗的脚:“姑娘的鞋湿了没有?换双靴子吧。” 沈轻罗浑身都暖洋洋的,又有热奶从喉咙直到心口,更是觉得舒服,仿佛刚才在山洞里阴风刺骨只是幻觉。她跺了跺脚,道:“没事,雪没灌进去。” 只除了脚有点凉。 可这点凉已经算不得什么,她只想把心焐的热乎一点。其实也没什么用,自己的心再热,也未必能焐得了别人,一个冷,一个热,徒然要失落,还不如自己的心更冷一点儿,不报希望,就不会失望。 朱七四个人正在谈论狼群的事。 米嘉容很是意外:“从没听说这山上还有狼群,要早知道就带了弓箭来,射死几只,回头烤了吃。听说这狼肉可是大补。” 他三句话不离吃吃吃。 众人没功夫鄙视他。 萧锦也皱眉:“这底下人是怎么办事的?”他说时面色沉郁,瞥向四个侍卫,轻斥道:“提前就叫你们来清山,怎么就没发现一点蛛丝蚂迹?幸亏今日没出大事,否则你们四个死有余辜。” 那四个侍卫忙跪下请罪:“小的该死,请王爷饶命。” 他们四个总不好说自己没尽心吧?明明那天整座山都清了的,确实没遇到什么野物,理别说狼了。 回程途中还遇到了朱家七公子,他又带人清了一遍。 罗弋钧端着温酒不语,只眯着眼望了远山一眼。入眼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遮盖了这世间的一切丑恶,因着尽是白这一种有着很强掩饰性的预示着纯洁的颜色,反倒更不好分辩这世界原本的面目了。 朱七这个人,看着温和无害,可到底心里想什么,谁也猜不透,假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个人心机也当真够深沉的。 他看一眼气色已经恢复的沈轻罗,心下唏吁:遇到朱七,也不知道这于她来说是福是祸。 朱七轻巧的接话道:“王爷不必过于苛责,山这么大,想来有疏漏也情有可原,没准这狼群是从哪跑来的也说不定。” 萧锦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只得借着朱七的话缓和了神色,斥四个侍卫下去。 罗弋钧戏谑的接话道:“看来我幸运,要是我打野兔子时就碰到这群饿狼,只怕定是有去无回。” 众人哈哈大笑。 米嘉容道:“没遇着狼是它们幸运才对吧,谁不知道你蛮狠,现下京中都说你是‘拼命四郎’。” 萧锦也道:“是,风声渐起,竟隐隐有子衡独霸京城之意。” 罗弋钧轻哼道:“什么诨号,你们居然也和长舌妇一样津津乐道。” 这一场和福寺之行总算是有惊无险,在众人欢笑声中缓缓落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加厉 送上第二更。 沈轻罗很快回到寺里和朱沈氏会和。 朱沈氏一见她就吃了一惊:“骄骄,你怎么啦?” 沈轻罗早就仔细打量过自己,又特意叫明珠背人替她悄悄抿了头发,自认从上到下,从脚到头没有一丝破绽了这才敢来见朱沈氏的,怎么才见面就被瞧出来不对劲了? 她不解的道:“我,没事啊,姑母。” 朱沈氏抚着她脸颊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原来是虚惊一场。 沈轻罗道:“外面冷而已。” 遇着狼群的事,朱七下了封口令,明珠和翡翠也知道若是和太太说了,两个人都没有好果子吃,还要得罪七爷和表姑娘,是以早就赌咒发誓不会泄露,是以沈轻罗这么一说,两人都垂头不言不语。 朱沈氏总觉得哪里不对,抽了下鼻子,道:“我怎么闻见一股血腥味。” 沈轻罗忙道:“罗四公子猎了两只野兔,我看人在那剥皮来着,或许染上了血腥也未可知。” 朱沈氏恍悟,随即嗔道:“你这孩子,胆子倒大,那有什么好瞧的,血头糊拉的,你不怕吗?” 沈轻罗揉着衣角,道:“怕有什么用?”她还怕宁王呢,姑母会因为她怕就不把她往宁王跟前送? “傻孩子。”朱沈氏又拉拉她的手,好在不是多冰冷,这才道:“若不是王爷极力相邀,我断不忍你去那什么后山的亭子烤什么肉。想吃烤肉,回去叫人备了在你自己的院子里烤,不比在这吹冷风强?” 沈轻罗心道:在自家后院烤肉,就和在浴桶里游水一样,看似是模是样,可压根不是那个味儿啊。 她只笑笑不说话。横竖再有下回,姑母也不敢拂了宁王的好意,自己也不需要有什么意见,只管照他们大人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朱七一直也没说话,他眼眸微垂,神情淡薄,竟不知在想些什么。 要是往常,他根本禁不得骄骄挨朱沈氏一点指斥,定然会出言揽过,可今日他却似乎满腹心事,尽管面上瞧不出端霓,可从头到尾,他一眼都没往骄骄这边望。 朱沈氏便叫他过来,佯装作色道:“七哥儿,你这当兄长的怎么不看顾好妹妹?骄骄一向娇弱,这大冷天的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办?你难道就不心疼?” 自然是心疼的,而且这家里对骄骄最心疼的只有他了。 可朱七还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唔了一声,并没积极主动地认错。 朱沈氏不由的奇怪,若不是瞧不出朱七有什么不适的神色,她一定会以为他是不是病了。再看沈轻罗,也不似寻常对朱七那般关切,此刻只低头揉着自己的衣角,眉眼俱是淡淡的清冷,竟大有刻意撇清的意思。 朱沈氏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寻思两人是不是闹别扭了。 她含笑试探道:“今儿是怎么了?你们两个话都这么少?可是玩的不尽兴?” 朱七淡淡的垂眼道:“没什么。”他年纪越发大,在父母跟前话也就越发少,两三个字的往外蹦也就居多,这会儿面带敷衍,朱沈氏一点都不稀奇,可她就是隐隐觉得朱七和骄骄二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朱沈氏看向沈轻罗,秀眉轻挑,意思是“你呢”? 沈轻罗连眼皮都不抬,只是懒懒的道:“累了。” 两人都在粉饰太平,越发说明两人之间出现了不小的分歧。朱沈氏不由的蹙眉沉思:这是生分了?为了何事呢? 莫不是宁王对骄骄露了关注之意,七哥儿心里不舒服了? 朱沈氏心中百味杂陈,不由的思忖着:他既然有做亲兄妹的自觉,就早应该有这种觉悟才是。不是今日,也是他日,不是今年,也是明后几年,不是宁王,也自有别的少年公子。 朱沈氏便道:“既是累了,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朱家马车与宁王众人一路,只朱七骑马和他三人说说笑笑,朱沈氏和沈轻罗一直不曾露面。直至进了城门,彼此告辞,三人和朱沈氏打招呼时靠近马车,也只在帘子掀起的瞬间掠了一眼沈轻罗。 她身上围着厚实的灰鼠大氅,半侧着躺在马车宽大而舒适的躺椅上,双目微阖,长睫半垂,竟似睡沉了。 众人并不曾刻意放低声调,可她竟然没惊醒。 萧锦和米嘉容只当她是累了,又是小孩子心性,只笑笑并不以为意,只罗弋钧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朱七。 果然,朱七视线触到沉睡的沈轻罗,眸子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痛楚之色。 罗弋钧毫无同情之心的在心底感慨了一句:咎由自取。 接下来的日子,朱沈氏冷眼瞧着,七哥儿果然和骄骄生分了。 沈轻罗身子渐渐好转,按理儿也该每日晨昏定省,可朱沈氏怜她体弱,索性和在建平一样免了她的早晚请安。 沈轻罗原不是那样得了便宜就卖乖的人,可这回她竟然道了谢,果然不再往主院这边走动。 原本朱七也是早晚来给爹娘请安,她两人若要光明正大的相见,也只能在这早晚一刻之间,沈轻罗不来,便一连几日不曾与朱七相见。 朱七大概也觉察到了什么,很快他便推拖有事,早出晚归,来朱沈氏跟前打照面的时间越发不定。甚至他回来时街上铺子早就关门了,他也不再像平常那样买些沈轻罗爱吃的糕点。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沈轻罗习惯了朱七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爱,这会儿冷丁撂手,她果然就病了好几天。 朱沈氏亲自去瞧沈轻罗,她只松松挽了发髻,穿着宽松的家常小袄,在炕桌旁出神。膝上的书都要半滑下去了,她却一无所知。 朱沈氏打量着她的神色,道:“骄骄瘦了呢?听丫头说你茶饭不思,我叫人去请个大夫来替你瞧瞧。” 沈轻罗早就趿上鞋给她见礼,听闻此言只懒懒的道:“姑母不必了,骄骄只是有些虚火,以前也常有,饿几顿就好了。” 朱沈氏不赞同的道:“这不思茶饭可不行,你要是不喜欢外边请的郎中,就叫你七哥来替你瞧瞧。他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大年下的,整天往外跑,你姑丈忙的分身乏术,想找他帮忙都抓不到人” “七哥这么忙,何必为这点琐事麻烦他,姑母,我真没事。” 朱沈氏回头就逮住朱七道:“骄骄这两天病了,你闲时倒是去瞧瞧,给她开两剂药,眼瞅着就到了年根了,她这病恹恹的怎么成?” 朱七疲惫的道:“府里不是有郎中吗?实在不行我去求了王爷,替她寻个宫里的太医来。我这几天实在是忙,回来就想倒头便睡,实在没精神” 一句话把朱沈氏噎得哑口无言。 从前忌讳他和骄骄形影不离,如今他这般冷情薄幸,她又不免心疼骄骄,下死劲打量了他好几眼,问道:“你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你爹铺子里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你倒都不闻不问的。” 朱七慵懒的打了个呵欠。他风姿卓绝,朱沈氏是看惯了的,可他这兴手投足间所散发出来的风情还是让她感慨唏吁。 朱七揉了揉眉心,道:“都是些杂事。”竟是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 朱沈氏待要发作,朱七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了,王爷前些日子说过要给骄骄送两个宫里的姑姑,我已经见过了,什么时候爹娘再见一见?” 给骄骄请先生算是正事,朱沈氏关切的问道:“你既见过了,觉得怎么样?” 朱七实话实说:“王爷当初说这两位姑姑有‘停机之德,咏絮之才’,果然所言非虚,这两位姑姑和安先生年纪相似,却要比安先生更博学多才,更懂人情世故。且阅历丰富,德行淳厚,由她们教导骄骄委实有些屈才。不过终究是在宫中久了,她们更重规矩些。”他怕骄骄受了委屈。 替她延请先生,只是让她有个陪伴的长辈,教导她人情世故,连习字读书都在其次,可不是让她处心积虑,非要变成什么贤良淑德的典范的。 朱七从没想过要把沈轻罗高嫁,她的规矩由安先生教导,一向也算中规中矩,不比世家名门,可也堪比大家闺秀。 但朱沈氏不这么想。 骄骄是个出挑的,她这做姑母的与有荣焉,原本就存了嫁个天底下最优秀的儿郎的心思。又听了朱焕的意思,和沈同谦也心照不宣,在入京之时她就已经隐隐有了要送沈轻罗入宫的打算。进京之后,她和朱焕便商量着要寻一两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好好教导沈轻罗。只因朱家虽富却不贵,一时难寻,故此耽搁了。 不想才瞌睡,宁王就递了枕头,由王府里出来的姑姑,定是德才兼备之人,教导骄骄,简直是再好的人选不过了。 朱沈氏当即道:“王爷赏赐,岂由我等挑三拣四的,再说你也见过了,连你都说好,定然是极佳的,哪天你和你爹亲自出面,备了厚礼,向王爷好好答谢一番,索性趁着年前就把两位姑姑请回府” 这也太急切了些。 朱七思忖了下道:“我会酌情办理,娘放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客来 第一更送到。 沈轻罗心里确实不痛快。 七哥有事瞒她不说,还不肯和她解释,甚至一副“他就是为了她好”的理所当然的模样,着实让她心口郁气累积,格外愤懑。 她难得耍小性,可七哥不闻不问,竟似也赌了气,与她越发疏远。 沈轻罗失望痛心到极点,一颗心是冷了再冷,越发没了盼头。 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格。 一连饿了几顿,只喝稀米汤,又有明珠c翡翠给她相继炖了银耳莲子羹c冰糖雪梨汁,虚火慢慢下去,身子也就无了大碍。 转眼就是十一月底,这天阳光晴好,一大早朱沈氏叫人来唤她,说是有客要来。 沈轻罗由着明珠服侍梳妆打扮,便问翡翠:“可知是谁要来?” 她这几天病着,又好些日子不曾去给姑母请安,前头的事,她竟一无所知。不知就不知吧,她也没什么兴致,这些日子没有先生督导,她倒自由自在许多。 翡翠道:“听说是六姑奶奶要来。” 朱宁真? 朱家能得以进京,朱宁真的夫家出了大力气,可朱宁真和朱沈氏早就撕破了脸,便是出嫁之时,朱沈氏都拖病不曾出面,这个时候,朱宁真倒肯登朱家门,是来炫耀还是来示威? 想着朱宁真那骄纵莽直的性子,想来待会儿又有的机锋要打,沈轻罗也就不耽搁,一等装扮好,便随着朱沈氏的丫头去了前边。 朱沈氏拉着沈轻罗的手,好生打量了好一番才道:“我瞧你气色倒是好了些,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越发的忙,我竟不能随时去瞧你。快坐下,外边冷不冷?” 沈轻罗挨着朱沈氏坐了,四下打量,不见有外客,便道:“冷风虽烈,好在路途不远,骄骄不冷。听说姑母今日有客?” 朱沈氏眉眼便微挑了挑,道:“嗯,从打咱们进京,一直忙乱,你六表姐知道家里不曾安顿,也就只着人递了贴子送了礼,不曾亲自前来。这不到了节下,她今日是来送节礼的。” “原也是该来的。”沈轻罗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碗,先送到朱沈氏手中。 朱沈氏接过茶碗,抿了口热热烫烫的杏仁茶,舒服的叹了口气,用帕子拭了拭唇角,道:“她倒也不只是为了送节礼,因着你七哥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这不卫家有几个适龄的姑娘么” 沈轻罗脸色瞬间变的惨白。 朱沈氏的话点到即止,她却明白了。虽说朱家未必非得和卫家联姻,可七哥的婚事明显是要提上日程了。 他现在和自己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以后等他有了娇妻美妾,两人见面的机会只能更少,他外事缠身,内宅里又有妻妾围绕,他哪里还有闲暇关心自己?他现在可以因为和自己有了误会而生嫌隙,无缘得以分说解释,等以后他和自己中间隔着诸多人,他们只会越来越远。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可原来只不过是没到眼巴前而已。现在,终于一切都慢慢的发生了。 朱沈氏故意忽略掉沈轻罗难看的脸色,道:“咱们府里没有年龄相近的姑娘,只能委屈你陪陪她们。” 委屈? 她哪敢委屈?以前也不是没陪过来府坐客的姑娘们。 沈轻罗轻笑了笑道:“姑母这是说的哪里话,骄骄委屈什么?说不准,她们有谁就是未来的七嫂呢。” 朱沈氏笑着拍拍她的手背道:“你这孩子倒是实诚,可这话,为时尚早,你待会儿可别说漏了嘴,没的让人家笑话。且不说了,我瞧你今打扮的太素净了些,大冬天的,瞧着怪寒凉的。我叫人才替你新做的衣裳c新打的首饰,昨儿才得了,还没给你送过去呢,正好儿,你也别往你自己的院子跑了,就在这换吧。” 沈轻罗却婉拒道:“姑母是嫌骄骄上不得台面,比不得卫家小姐吗?” “怎么会?我的骄骄不比任何名门贵女差。”朱沈氏立刻护短的道。 沈轻罗笑道:“那不就得了,何必和人家比什么新衣裳。” 朱沈氏笑道:“你呀,你呀,不愿意就算了,回头叫人送到你那里,随你什么时候穿什么时候戴。” 朱宁真的马车很快就进了朱府。 从一辆青绸小车上下来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各个打扮的都和花儿一样娇艳,想来是卫家的两位小姐。和朱宁真一同下车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梳着双罗髻,发上插戴着绢花,眉眼间一团稚气。 三个姑娘教养极好,进门也不曾四下乱看,举手抬足间绣襦微动,露着尖尖一点绣鞋,行动间优雅得体,却不闻环之声。 终究是嫁了人,朱宁真倒是比从前沉稳了许多,衣裳也不像未嫁时那般鲜艳,妆容倒也精致,眉眼间已经带了几分成熟的少妇风韵。 朱宁真上前行礼,和朱沈氏寒暄,又问了些家里情况,这才引荐:“这是大伯家的大姑娘,闺名碧娘,这是二伯家的三姑娘,闺名芸娘。”又将那小姑娘拉过来,道:“这是先头姐姐留下的虹姐儿。” 朱宁真夫家姓卫,单名一个槐字,字恩容,是建元十一年进士,拜兵部侍郎。卫槐有兄弟三个,卫槐行三,是兄弟中最小的一个。 长兄卫杨现任督察院左都御史,正二品之职,现有二子二女。二哥卫榆现任江西巡府,因举家搬迁不便,只带了两个姨娘赴任,留夫人侯氏带着三子二女留在京中。 朱宁真所带来的碧娘即是卫杨嫡长女,今年十六岁;芸娘则是卫榆的嫡长女,今年才满十四岁。这虹姐儿则是卫槐前头夫人王氏所留,今年才十一岁。 一时卫家姐妹三个都来上前拜见朱沈氏。 她是长辈,早叫人备了厚礼,拉着姐妹三个好生赞叹了一番,道“各有千秋,礼仪备至,不愧为名门闺秀”之语,又亲热了一番,才叫了骄骄过来,互相引荐道:“你们年纪倒也相仿,大家见面认识认识,以后也好说话解闷。” 碧娘和芸娘都是温婉柔顺之人,果然上前见过骄骄,彼此叙过年齿,便一口一个“妹妹”,叫的十分亲热。 反倒是虹姐儿一脸轻蔑不屑之意,打量了沈轻罗好几眼,也只是潦草的和她福了一福,便自顾自的扭了头。 卫家两位姑娘和沈轻罗之间算不得正经亲戚,就这么随便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难做 第二更,求支持,求推荐票,求各种 沈轻罗并不和失礼的虹姐儿计较。 真论起来,她比自己还大了一岁,可却比自己还矮着半头,下巴尖尖,眼高于顶,一脸尖酸刻薄相。尤其是她骄纵之气过于明显,仿佛时刻都在和谁赌着气。 赌气倒也罢了,全然是占了便宜又觉得自己吃亏了的那种。 是以她也算生的清婉秀丽,身着绫罗绸缎,可全没有小姑娘的娇憨可爱,也没有另两个卫家姑娘少女般的温婉柔美。 就算沈轻罗对朱宁真并没什么好感,可此刻见到虹姐儿这个模样,也不由的要在心底感慨一声:继母难做。 她是真的有些同情朱宁真了。 很显然,这个虹姐儿并没有当年朱宁真的诚俯。 朱宁真很有心计,知道讨好继母,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起码她表面功夫做的好。虽说朱宁真哄了朱沈氏近十年,可终究母慈子孝不是假的,在旁人看来,这对母女之间亲密c自然,挑不出任何瑕疵。起码在那十年当中,朱宁真并没有刻意刁难朱沈氏,她们两个相处还算和睦。。 即使是最后朱宁真和朱沈氏撕破了脸,极力表明她心里其实是恨着朱沈氏的,对她的好不过是虚伪的求活谋生的手段,令朱沈氏伤透了心,可到底她们之间是有过温情的。 这虹姐儿对朱宁真,却是彻彻底底的敌视,连面子功夫都不屑做,她不吝啬用最刻薄的手段,直接和朱宁真对峙,朱宁真又三年不曾有孕,想必她在卫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朱宁真将虹姐的举止尽数收在眼底,瞧着沈轻罗那了然的若有所思,脸上不禁闪过一抹苦笑。 她越发想起当年五姐的话,只有嫁了人,才知道日子究竟是什么滋味。 从前自己确实是被父亲,被继母沈氏惯坏了,不知人情冷暖,不懂做人的道理。那个时候她以为娘亲过世便是天大的惨事,到现在才明白,这为人继母才着实是踩着刀尖走路,每一步都格外的艰难不说,并且刀刀刺痛入骨,可她无以为怨,甚至只能强堆出自若的笑,唯恐被人看出端倪。 没人会同情她,只有笑话和嘲讽,还会毫不留情的鄙视和轻贱,而后再给她心口补上一刀。 虹姐儿已经十一岁了,可骄纵任性,世事不知。 朱宁真是亲自见过骄骄如何起五更,睡三更,勤学苦练,硬是从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小姑娘如何蜕变成一个处事大方,举止优雅的富家小姐的。 尤其这几年,她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通身气派,和那些世家小姐也不差什么。 这虹姐不说和那些名门贵女比,就是和当年的骄骄都不能比。 她处处和自己做对,完全毫无理由,说她是无理取闹,一点都不为过。朱宁真也委屈,她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嫁给了虹姐的父亲而已。可这份姻亲,也不是她自己求来的。这虹姐再不愤,也只该和她父亲理论,也该怨怼她娘亲芳华早逝,无论如何也不该迁怒到自己头上。 体谅着她小,朱宁真对虹姐儿是时时处处的谨慎小心,可就算这样低声下气c百般隐忍c不遗余力的讨好,还是很难取悦她,但凡有点不如意,她便撒泼打滚c哭闹号叫,满世界喧嚷自己这个继母不慈。 卫家的名声都让她给毁了,可众人不说她不懂事,只说她这做继母的教女无方。 虹姐儿还专爱告黑状,动辄都要闹到卫槐跟前,颠倒黑白,污蔑诬告,极尽挑拨之能事。 朱宁真是百口莫辩。 她若太较真,难免落了一个斤斤计较的名声,毕竟虹姐儿只是个孩子,又乍失亲娘,谁不先同情她三分?便是卫槐,因只有这么一个嫡出女儿,对她也是万般疼爱。 可她若不计较,便成了心虚,虹姐儿冤枉她的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铁证,是她亏待前头夫人生下的子女,是她心性狠毒。 卫槐和她是半路夫妻,又因年纪相差较大,两人相处并不算多融洽。新婚燕尔,还曾有过几个月的甜蜜时光,可这份微弱的夫妻情份,远远抵不上虹姐儿这般不要命的折腾。又因成亲三年,她一无所出,连卫槐对她都颇有微词。 他娶她,就是为了生个正经的嫡子的。 卫槐不是没有姨娘,卫槐对朱宁真不满,也不必脸上作色,只需撇了她去别的姨娘那儿过夜,就够朱宁真受的。 那些姨娘都比朱宁真年纪大,姿色也稍微逊了一筹,可各个出身书香世家,对她这商户之女原本就轻视,又因她不得卫槐的欢心,没有在府里给她设绊子,拱火架秧子,两面三刀的看热闹。 朱宁真在卫家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处处危机,若不然,她也不会折了自尊,来投靠朱家。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她的娘家,继母虽然有不是,可这么多年确实不曾亏待了自己,再说爹可是亲爹,就算爹把自己卖了,可到底是为了朱家,是为了七哥儿。 她如今看的事情多,也知道几乎各家都是这般,谁不是把最好的留给儿子? 七哥儿也是她的弟弟,她拉拢住他总是不错的,怎么说爹爹有本事,又都在京中,有了娘家做倚靠,卫槐再想拿捏自己就没那么容易,行事也就不能不有所忌惮。 连沈轻罗都能瞧出来的事态,朱沈氏又岂能瞧不出来?要说她心狠,倒也不至于,好说这朱宁真也是养在她跟前十年,口口声声叫自己“母亲”的,性子她自认很是了解,要不是最后因为亲事,她伤心失望,把朱宁真忌恨上了,她们还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女呢。 可这会儿却不肯轻易的转寰。 当日她对自己存了恨,总怨怪自己这个继母,如今且让她尝尝这继母可是好做的? 朱沈氏安然的享受着朱宁真的低声下气。 只是看一眼底下的卫氏姐妹和虹姐儿,她终是笑道:“你们姐妹头一次来,大冬天的外面冰天雪地,也没什么好顽的,倒是院子东南处有一座暖房,此时里面开着各种兰花c水仙,叫骄骄带着你们去瞧瞧吧,也免在这屋子里你们小姑娘家的嫌闷,不自在。” 沈轻罗本就是来陪着卫家姐妹的,此刻便当仁不让。 卫氏姐妹也就告辞,跟着沈轻罗出门。只有虹姐儿,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一味的打丫头骂乳娘,磨磨蹭蹭。 碧娘是长姐,对这个三叔家的小妹很是疼惜,虽然虹姐儿性子不讨喜,可这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外头做客,这般矫情作态,着实丢了卫家的颜面,朱家看她笑话不说,连带着自己这个长姐也面上无光。 因此她亲自上前服侍虹姐儿,笑道:“五妹妹这是不好意思了?不怕,大姐姐领着你呢。”手脚利落的替她系好了大氅,戴好了风帽,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去瞧瞧有什么好看的花儿,也留三婶娘和朱夫人好好说会儿话。” 四人出门,绕过长廊,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朱七。 他身着青色绣竹纹长袍,远远望去,就像漫天旷地里的一根修竹,葱翠精神。他行色匆匆,倒像是有事,迎面遇见卫氏三姐妹和沈轻罗,又见一堆丫鬟婆子围着,便知道府里有客,他一时躲避不及,只得站在路边,目不斜视,垂眸静等。 沈轻罗上前行礼:“七哥。” 朱七这才上前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沈轻罗多日不曾见他,恨也有,怨也有,冷了又冷,已经硬如磐石,可都不如此刻溢满了酸楚。怎耐这偌大的院子,和她的心一样空空落落的,她无所依仗,即使和他近在咫尺,却只能离他越发疏远。 她贪恋的在他略显瘦削的脸上掠过,轻声道:“是六表姐过府来看姑母,这两位是六表姐的两位侄女” 碧娘和芸娘初见朱七,惊艳的几乎挪不开双眼。她们也算是见过不少年貌相当的少年,可都没有此刻见朱七这般震动异常,多少精言妙语,多少盛赞,竟都难描难画朱七这种天然的风姿。 想来貌比潘安c宋玉,也不过如此,可朱七又不是那种单纯的美貌,他神情清冷,遗世而独立,非那些浊世佳公子可比,竟大有翩然若仙之意。 两人上前行礼,虽说从朱宁真那论,她们两个是晚辈,可都到了梅之年,见到这样风姿的少年,不免心如鹿撞,晕生双颊,一双秋波满含羞怯情意,即使仓促之间,也情不自禁的婉转传达了对他的倾慕之情。 虹姐儿也瞪大眼,竟似看呆了,由碧娘提醒,才不情不愿的福了一福,喃喃的叫了声“小舅舅”。 朱七一揖还礼,大大方方的道:“三位姑娘别客气,都是至亲,就当是家里一样,只管随意。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万望海涵。” 听说她们要去暖房,还特意指路:“从这边角门出去,往右拐,穿过长廊既不必踏雪,又不必吹风,还能近些。” 沈轻罗只觉得他对两位卫姑娘比任何时候待任何人都要殷勤,不免心中泛酸,却苦于不能发作,便道:“我时常病着,于这府里道路不熟,七哥若得闲,不妨带三位卫姑娘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得治 两章合一章吧。 朱七听了沈轻罗的话,稍微思忖了一瞬,欣然应允道:“这倒也是,请跟我来。” 碧娘和芸娘能得他相陪,自是求之不得,原本以为他会推拒,不想他答应的这般痛快,竟是意外之得。两人便娇声相谢,亦步亦趋的跟着朱七的脚步,问起府中布局,间或路遇假山湖石,不免寻根问源,大加赞叹一番。 沈轻罗是个冷情的性子,这一路卫家两位姑娘问十句,她能回一句就不错了,而且她确实不曾逛过朱府,是以一问三不知。 朱七却是亲自设计c铺排过朱府的,每一处都有他的心血,卫家两位姑娘问起时,他是有问必答,甚是详细。 碧娘和芸娘也非草草之辈,颇有见地,又久在京城贵女圈子里打转,最擅察颜观色,最会见人说话,是以这一路,三人相谈甚欢。 沈轻罗暗咬银牙,气了个倒仰。 她倒想骂朱七见色忘义,看见漂亮姑娘就忘了初衷,眼神和脚步只会围着少女们转。 可她又没有立场骂。 建议是她提出来的,朱七不过是顺应她的心意采纳了而已。况且他是主人,热情殷勤是待客之道,也不为过。 可沈轻罗就是生气。 想着从前七哥的细心c温柔c妥贴c专情都是自己独有,如今却发现根本不是。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妹妹而已,他温柔c多情,可以对着所有的适龄少女。又兼他人大心大,原来不是对旁的姑娘没有一点心动的。 说不定,他心里也在祈盼着温柔c曼妙c聪慧c善良的少女,好日后携手,相爱到老。 虹姐儿也不满意,她眯着眼盯着朱七三人的背影,轻哼了一声,这才问沈轻罗:“你是朱家的什么人?” 沈轻罗满心不悦,此刻对着虹姐儿近乎粗鲁的质问,不免露出嘲弄之意来:“是我姑母没介绍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 虹姐儿眨了眨眼,有点懵懂的道:“我当然听清楚了,可我就是要再问一遍,你倒是说还是不说?” 原来是个蠢的。骄傲有余,心机不足,朱宁真这都能输,可真是冤枉。 沈轻罗不禁哂笑,道:“我再说一遍也无妨,你若记不住,便叫你的丫头或是乳娘帮着提点一番也好。我倒还罢了,可若是在别处,你听不清,记不住,又两次三番的逮着人就问”她故意一摇头,做出同情之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难免要被人笑话。你听好了,我是姑母的侄女,姓沈,闺名轻罗,小字骄骄。” 虹姐儿还在那想呢:什么娇娇不娇娇,一个商户家的穷亲戚,架子倒大,自己连朱家正经的亲女儿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打秋风的外八路的亲戚? 她本就是故意轻慢沈轻罗,故意要挫磨她,才逼着沈轻罗自报家门。可此刻她琢磨琢磨,总觉得有点不对味,便问沈轻罗:“为什么要我的丫头或是乳娘提点?你也配么?我记住又如何,记不住双如何?谁又敢笑话我?我爹可是堂堂兵部侍郎” 当然是因为你蠢! 沈轻罗秀眉一挑,眼眸里流泄出一抹鄙弃之意:“原来令尊是兵部侍郎啊,那是什么东西?” “侍郎不是东西,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有那不经事的小丫头嘻的笑出声。卫家两个丫头个乳娘立时脸涨的通红,轻声道:“五姑娘,不可混说。” 虹姐儿一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这才明白过来,不由的恼羞成怒。她顿住步子,回头怒斥道:“你们笑什么?来人,给我掌嘴。” 其中笑的就有一个是芸娘的丫头,见虹姐儿发怒,终究害怕的缩了缩头,道:“姑娘饶命,奴婢该死,奴婢并不敢笑姑娘”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虹姐儿越发气恼,直接伸手就要自己教训。 她身边的丫头哪敢在朱家动粗,更不敢让她动粗,忙一边一个上来拦住她。乳娘便劝:“五姑娘,那丫头不懂事,只管回去教训,这会儿可是在亲家家呢,您可得谨言慎行。” 不然真要让人笑话了。 虹姐儿气咻咻的指着沈轻罗的鼻子道:“你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不是好人,哼。” 沈轻罗耸耸肩,道:“乡下教养使然,也断没有晚辈指着长辈的脸这么出言不逊的,原来卫家这般好家教。” 朱宁真是卫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名媒正娶的夫人,虹姐儿再怎么不服,那也是她的继母,沈轻罗虽说是外八路的亲戚,可占着朱家的位置,虹姐儿就得叫她一声表姨。 她承认自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此刻拿着虹姐儿不敬说事,一拿一个准,便是卫槐在跟前,说不得也得压着虹姐儿低头认错。 乳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生的只能算是一般,性情严肃c古板,平日也没少帮着虹姐儿欺压朱宁真,此刻却被沈轻罗说的哑口无言,只能一味的劝虹姐儿消气。 虹姐儿何曾吃过这等亏,被人勾着骂自己爹不是东西,天底下也就她独一份了吧?尤其眼前这小姑娘比自己还小一岁呢,这亏吃的就更不顺当,一口浊气如同一团烈火在心口处灼灼燃烧,她当即便尖叫道:“放肆,你算什么长辈?我和你说话是瞧得起你,你跟我这摆什么谱儿?什么家教,卫家也是你能说得的?你算什么东西?” 虹姐儿这么哭闹撒泼,碧娘和芸娘都有点存身不住,面色微赧,十分羞愧。沈轻罗站的笔直挺拔,也不理她,只看向她身后的乳娘,微微颔首,平静的道:“你家五姑娘大概是受了风寒,有些高热,故此口无遮拦。这里风大,不是久居之处,劳烦你带你家五姑娘先回去,我这叫人去请郎中。” 乳娘深恨沈轻罗,可此刻也只能压抑着满怀怒气,和两个丫头牢牢箍住虹姐儿,不断的告罪:“我家姑娘失礼了,见笑,见笑。” 沈轻罗道:“人吃五谷杂粮,谁没有个病的时候呢?让你家姑娘好生静养,吃几副药发发汗也就无事了。” 总之就是一句:你家姑娘有病,得治啊。 卫家乳娘拖着虹姐儿走了,碧娘和芸娘站在当地十分羞愧。 两姐妹互视一眼,挽臂上前替虹姐儿给沈轻罗赔礼:“虹姐儿年纪小不懂事,三叔事忙,先头三婶又早逝,她一直乏人照管,行事莽撞冲动,得罪了沈家妹妹,我姐妹二人替她向沈姑娘赔礼,还请妹妹大人大量,别和她计较。” 沈轻罗看着她二人相挽的手臂就莫名的来气。 姐妹相亲,很好,很好。 朱七就在对面不足三步的距离望着她。 沈轻罗一眼都不看,她不想得知他脸上到底是什么神色。管他赞同不赞同呢?是他教她的,她没必要委屈自己。 沈轻罗淡淡的道:“两位姐姐太客气了,我这人一向小气,可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没的妹妹犯错,要迁怒姐姐的道理。” 这话到底是几重意思啊? 是说她不会和碧娘芸娘姐妹两个计较? 可她自称小气,又没说原谅虹姐儿,可明明说话语气并不像斤斤计较的模样 碧娘是长姐,在家一向懂事,此刻便掩唇笑道:“沈家妹妹太会说笑了,你哪里像是小气的人呢?不是我这做长姐的不爱惜妹妹,虹姐儿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按年纪来说,她比沈家妹妹还长着一岁呢” 沈轻罗不接她的话,只清冷的反问:“我像是在说笑吗?” 确实,她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可即使她不说不笑,那精致的五官也自散发着逼人的英媚之气,让人厌恶不起来,讨厌不起来。 碧娘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沈轻罗原本就不算太热络,她也只当性情使然,但到底沈轻罗毫无失礼之处,是自家妹妹撒泼在前,便是沈轻罗生气着恼也情有可原。 只是她姐妹二人已经赔礼认错了,这沈轻罗竟不依不饶不成? 芸娘斗胆问:“是五妹妹的错不假,可”沈轻罗也不是全然无错,要不是她招惹五妹妹,五妹妹纵然再刁蛮任性,也不会在朱家地盘上撒野:“敢问沈姑娘,你待要如何呢?”杀人不过头点地,她还想怎么样,难道真要让自己和大姐姐给她磕头认错? 沈轻罗挑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碧娘便轻扯芸娘,道:“三妹妹也没什么恶意她只是想让沈姑娘消消气。”沈轻罗也没说不依不饶,自己两姐妹这般纠缠,倒像是以多欺少c以大欺少了。再说朱家七公子还在一旁站着呢,那是他的表妹,他帮亲帮理,也断断不会袖手旁观,她们姐妹俩又何必自取其辱? 沈轻罗越过碧娘和芸娘姐妹两个,抬头正正经经的打量朱七。他神情平静无波,视线并没落在她身上,只落在她和碧娘c芸娘三人中间的某处虚无,浑似不在现场,也没有插手的任何打算。 沈轻罗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当一个人想对你好时,你无论骄蛮也好,任性也好,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可当他不想对你好时,不论你表现的如何大度c如何体贴,在他心里都是无所谓的,甚至你越是想要屡屡靠近,对方越是厌憎,你的努力,不过是徒增对方嫌弃罢了,反让人对你避之不及。 她讲不讲理,朱七压根不在乎。 沈轻罗盯着朱七一瞬,忽的嫣然一笑,转向碧娘和芸娘道:“我压根就没生气啊,何来消气之说?两位姐姐还是快些走吧,前面不远就是暖房了。” 她这一笑,当真是春意盎然,分外动人,碧娘和芸娘都不由的轻吁一口气。 沈轻罗轻盈的一福,道:“虹姐儿终究是因我而哭,我得回去瞧瞧,就不陪两位姐姐赏花了。” 碧娘和芸娘俱是一怔,想要说“不必了”,她二人也跟着回去替沈轻罗分说分说,可沈轻罗无视她二人的好意,已经轻巧转身,快步而去。 丫头仆妇很快分成两拨,卫家的婢女退到一边,朱家的侍女则跟上沈轻罗,隔绝了碧娘和芸娘的视线。 朱七平和的道:“骄骄不会有事,两位姑娘请跟我来,前面不远就是暖房。” 两姐妹互相望了一眼,朝着朱七点头:“有劳七公子。” 朱七温和的道:“无妨。” 明珠紧走几步,跟上沈轻罗,小声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沈轻罗和朱七越渐生分,旁人或许瞧不出来,可明珠和翡翠却是瞧的一清二楚。她们不知道当日在和福寺后山都发生了什么,自打从那天起,姑娘和七爷就不再见过面c说过话。 刚才遇见朱七的那一刻,明珠提心吊胆,生怕沈轻罗会做出过分的举止来。可沈轻罗这么冷静c理智,明珠心底越加不安。 沈轻罗轻声道:“虹姐儿是客。”不管怎么说,今日她怠慢了客人,本该去向姑母请罪。 “可”明珠不否认沈轻罗刚才的举动有些刻意,但把两位卫姑娘撇给七爷,真的好吗?万太太知晓了怎么办? 沈轻罗轻笑:“放心,七哥办事自有分寸。”何须她们担心,他和卫家两个姑娘不过是去个暖房赏个花而已,又有那么多丫头跟着呢,算不得私相授受。再说,他和她们单独相处,姑母只会拊手称快c求之不得。 没等沈轻罗回到朱沈氏的主院,迎面朱宁真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走了过来。 沈轻罗上前行礼:“六表姐。” 朱宁真有些心不在焉,见到沈轻罗,也只是虚浮的吁了口气,道:“哦,是骄骄啊。” 沈轻罗颇为疑惑的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眼角微红,眼波朦胧,似乎才哭过,想着她必是心情不大好,原本两人交情也不算亲厚,她也问不着。 因此只三言两语说了刚才和虹姐儿的纷争,道:“原是我不对,不该引着虹姐儿玩笑,她又是个开不得玩笑的,倒显得我牙尖嘴利不饶人了。” 朱宁真脸色变幻,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几番变幻,终是叹了口气道:“罢了,是她自己蠢,原也怪不得你。” 想着在朱家,虹姐儿就不管不顾的哭闹,回到卫家不定怎么又和老爷挑三窝四,说是自己不护着她,反让她在朱家受了委屈云云。 沈轻罗看她脸色难看,便道:“可是骄骄叫六表姐为难了?” 朱宁真有些站立不住,在朱沈氏跟前立了半天规矩,又是忏悔又是认错,也没能换来朱沈氏点头,朱宁真此刻五脏六俯都是疼的。 她身旁的丫头忙扶着她在游廊上坐下。 沈轻罗轻斥道:“大冬天的,怎么能你家太太直接坐,还不去拿个棉垫子来。” 朱宁真的两个丫头唬了一跳,原先在朱府和朱宁真一样,是瞧不起沈轻罗的,可这会儿也知道沈轻罗说的对,不敢回嘴,忙去取了棉垫,这才扶朱宁真坐下。 朱宁真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和骄骄待一会儿。” 沈轻罗轻蹙眉道:“这里风大,六表姐若不嫌,不如去骄骄那儿坐坐。” 朱宁真浮起苦笑,道:“不必了,我也懒怠走,这里虽说风大,可空气清新,我脑子能更清楚点。” 沈轻罗不再坚持,她索性也在朱宁真身旁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她猜着朱宁真有事找她,只是没想这么快。 朱宁真失去了三年前少女无所畏惧的芳华,依然清澈的眸子里却是不易察觉的满目疮。沈轻罗再怎么无心,看着这样的朱宁真,也不由得对未来的婚姻感到无望。 朱宁真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不是来找你抱怨的,到了现在,我早没那么天真和幼稚了。是,我怨恨过我爹,怨他为了朱家就把我这个女儿卖掉,可其实,嫁谁都一样。” 生活里都是鸡毛蒜皮,不是卫槐,没有卫家的继女,也有别的张槐c李槐,她终归是要嫁人的。没有继女,也会有别的姨娘c婆母c妯娌c小姑,总之都是难缠的人和事。 她不会以为自己在卫家过不好是命运的错,只能怪自己力有不逮。 而且她也相信,自己在卫家能不能站稳脚跟,只能靠自己。 沈轻罗只淡淡的嗯了一声。说实话,朱宁真不抱怨正合了自己的心意,她也不耐烦听朱宁真的叨唠抱怨。说到底,抱怨是弱者的行为,一味的抱怨有什么用?不如做实事来的更可靠些。 朱宁真握着嘴咳了两声,秀眉紧蹙,竟有柔弱不胜之姿。 沈轻罗没动。人做了决定,就得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朱宁真也不例外。她既选择了在这说,不管她是苦肉计也好,还是不愿意姑母多想,只想长话短说,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再说,朱宁真不需要自己这无谓的无用的同情。 朱宁真果然很快就坐直了身子,她自己也不是多娇嫩的人,长话短说道:“我想求你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求你 两章合一章,求推荐票,求收藏,求月票。 朱宁真目光灼灼,带了一份义无返顾的孤勇,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骄骄把难听话甩出来。 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这道理她从前不懂,现在深为愧悔,早知今日,当初何必不对沈氏c骄骄更好一点儿? 沈轻罗目光如晴空般透亮澄澈,她端稳的坐着,像一股泓流,清冷中带着适中的凉意,并没有拿从前两人的龌龊说事,也毫无取笑不屑之意,听了朱宁真的话,也只简短的道:“你说。” 朱宁真不由感慨的笑了。这骄骄纵然有千般不好,可她有一样好:爽快。原本自己还想着她终于等到了替她替沈氏报仇的机会,骄骄怎么也要好好为难为难自己呢,不想自己才开口,她竟答应的这么痛快和坚决。 朱宁真难得好心情的笑了笑,道:“你就不怕我让你为难?” 沈轻罗神色不动,那五官精致的脸如同冬日的花朵一样美艳,却并不娇弱,宛如给这枯萎的世界带了一线勃勃生机。 她轻笑了笑,轻快的道:“我并没答应你。” 她不傻,还没有谁能够让她为了帮忙就全然不顾惜自己的份上。再说朱宁真也不蠢,她凭什么让自己牺牲就为了成全她? 朱宁真摇头自嘲的一笑,道:“是啊,你是没答应我,可是我信你会尽力。” 沈轻罗翘翘唇角:朱宁真也不是多无趣的人么。她这顶高帽子带的人心里确实舒服,不过她说的倒也是实情。 沈轻罗扬扬眉,微扬下巴道:“那不就得了。” 朱宁真呵呵笑了两声,抚了抚自己的鬓角,道:“客气话我也不说了,忏悔的话你也不耐烦听,从前的是是非非,说到底也没什么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我现在落魄,你也未必有这份闲心看我笑话。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我想尽快怀上子嗣。” 沈轻罗没大惊小怪的失声低叫,更没有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做出受惊吓状,也没有红了脸颊做羞涩状,反倒是上下将朱宁真打量了一番,道:“这话怎么说?” 朱宁真三年无出,心里着急是肯定的,就算没有朱家替她撑腰,可她是当家奶奶,想要请个把郎中调理身体那是分分钟能办成的事。 可三年都没调理好,就证明这问题有点棘手。 卫槐是生过虹姐儿的,想来他没问题,那问题就只能出在朱宁真身上。她在打什么主意?是替卫槐纳妾,生了孩子抱养过来,还是从府外狸猫换太子? 沈轻罗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朱宁真应该还不会悖世逆俗到这种地步。 不过,她自己都办不成的事,凭什么以为自己就能办成? 沈轻罗不是不惊讶的,她原本以为朱宁真是要自己从中转寰,从而和姑母重修旧好。 按说这忙不好帮,却不是不能帮。 虽说姑母寒透了心,但也断断没有因着私心就和朱宁真老死不相往来的道理。时间长了,姑丈定然会有隔阂,对姑母,对七哥都不好。 只不想原来不是。看来朱宁真确实不蠢,和娘家重修旧好固然重要,但在卫家站稳脚跟也是当务之急,无疑尽快怀上卫家子嗣是最重中之重。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之分,朱沈氏不吐口,朱家也不会对朱宁真闭门不纳,好说朱焕在京城中需要卫家庇护。况且卫槐不是才帮着朱家买了这座趁心的大宅子么?朱焕对这个姑爷的办事能力以及态度还是很满意的,就冲着卫槐这兵部侍郎的身份,朱焕也不会和卫家断绝关系。 朱宁真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她也不隐瞒,直接道:“不瞒你说,我几乎请遍了京中有名的妇科千金圣手,就差请宫中太医了,药也不知道熬了多少,可偏偏就是没有一点成效” 所以呢?沈轻罗思维跳跃,想到了宁王头上。朱宁真消息如此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朱家和宁王有来往,故此想请托宁王替她请个宫中太医诊治吗? 可这话也只该和朱焕这个当家人说,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朱宁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朱宁真似乎看出了沈轻罗的心不在焉,苦笑道:“我想请托七弟” 沈轻罗抬眼,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眼底的苦涩。 沈轻罗自认不是多凉薄的人,只不过她不轻易付出感情,因为付出了,人就不免兴出想望,奢求得到回报。可感情最是个琢磨不透又古里古怪的玩意儿,不是谁付出了就能收回相应的回报。 但她不会自绝后路。 不付出感情,却可以互换利益,起码还算公平。 她从前不怕朱宁真,是因为她早晚要嫁出去,朱家终究是姑母当家,只要姑母愿意收留自己,谁说歪话怪话都没用。到现在,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为难招窄的事可求朱宁真的。但将来,她可就说不准了。 再说毕竟同在京城,她又注定叫朱宁真一声六表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罗神仙也不敢保证一辈子不求人。 沈轻罗还是愿意此刻帮朱宁真一帮的。 沈轻罗轻笑道:“六表姐是聪明人,只是这会儿怎么倒难得糊涂起来了?求七哥岂不是比求我更便宜?”或者去求朱焕也成,他更乐见朱宁真在卫家早些生儿育女c站稳脚跟。只要朱焕一发话,七哥不愿意也是愿意,绝对会任凭朱宁真驱使。 朱宁真呵笑了一声道:“我要是如骄骄所说,真是聪明人就好了。”也不至于走了这许多弯路。想着五姐要比自己艰难的多,可终究很快就在家立了脚,有夫人压着,几个姨娘盯着,到底还是生了个姐儿呢。如五姐所说,生个姐儿她倒更安全无虞,起码后半生有靠了。 她打起精神道:“我和七哥儿说起话来终究不便,府里人一向知道七哥儿对你甚是疼宠,不管什么要求,无有不应的道理,所以我才腆颜求骄骄。我有自知之明,让你们为难的事,对朱家没好处的事,断断不会叫你们做,只要七哥儿有暇能替我诊诊脉就好。” 沈轻罗不是不怀疑的,朱宁真竟这么信七哥的医术。七哥虽然身负针灸绝学,可毕竟少替人扶脉,这技艺是需要千锤百炼的,但凡放下就会手生。再说七哥也从没给妇人诊过脉开过方子,她怎么倒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七哥身上? 其实以沈轻罗来看,朱宁真还不如以朱七为跳板,求着宁王更好些。 但那是朱宁真的事,沈轻罗不会多置喙,因此点点头,道:“我会和七哥说一声试试。”她不矫情,只说尽力一试,至于她现在和朱七闹别扭,外面传的朱七对她无有不应的谣言,她都不予理睬。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怎么说朱七和朱宁真是亲姐弟,连自己和弟弟的事,七哥也是一力主张劝和的,何况是他自己? 沈轻罗相信,只要是朱宁真有求到朱七的事,不管谁去说,朱七一定会答应。 朱七很快陪着两位卫姑娘回了前厅。 朱沈氏笑道:“咦,你原来在府里呢,我还说叫人去找你,也见见两位卫家水葱一样的姑娘,不想你们有缘,倒在园子里碰上了。” 沈轻罗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道:姑母的演技越发精湛了,说的和真的一样,难道在园子里遇上七哥,真的不是姑母的手笔? 朱七无耐,只淡笑不应。 朱沈氏又问碧娘和芸娘:“玩的可还开心吗?” 卫家两位姑娘自然浅红着脸答话,朱沈氏越瞧越欢喜。总算七哥儿没有极力推拒,瞧这情势,与两位姑娘相谈甚欢。只要他不排斥接触人家姑娘,早晚能有他中意的。 朱七走到一旁,与朱宁真见礼。 朱宁真忙起身,按住他道:“快别多礼,说着话也有三年没见,七哥儿都长成大人了呢。”到底是亲姐弟,此刻见着朱七,朱宁真就和有了主心骨一样,一边说一边眼里就带了泪意。 朱焕总归是要老的,以后朱家就都是朱七的天下,朱宁真的日子也还长,剩下的日子可不就要靠这个弟弟撑腰提气么? 朱七始终荣辱不惊的模样,站直了身子,和朱宁真面对面。从前朱宁真对他不好,他不忌恨,如今她一副好姐姐的架势,朱七也不觉得感动。 朱宁真拭了拭眼角,道:“是姐姐从前不懂事,这几年和家里音讯不通,我心里实着惦记,幸好知道一家人都进京了,心里这才了有着落。七哥儿,是姐姐不对,是姐姐错了,你可千万别记着姐姐的不是。” 朱七垂眸,看着不复从前芳华的朱宁真,低声道:“不会。”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她也是为着朱家,为着他牺牲的,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不会置她于不顾。她日子不好过,他懂。但凡能帮的,他定会尽力。 再说,长辈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们做小辈的注定只能承受。 沈轻罗轻前两步,温声道:“六表姐不必挂怀,七哥是额头跑马,肚里撑船的大量人,至亲血脉,再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朱宁真噗嗤一笑道:“骄骄说的是,倒是我拘泥了。” 朱七却诧异的抬眸打量沈轻罗:她怎么倒为六姐说上话了?两人以前的感情很好吗? 沈轻罗被朱七试探的目光盯的浑身发毛,却不肯屈服示弱,抬起明净的眸子迎上他的视线,微微颔首。 朱七也就笑笑,顺着她的话道:“姐姐也说是从前,既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朱宁真不由的满心欢喜,这一高兴,眼泪反倒更止不住。 沈轻罗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道:“六表姐这边坐。”说着吩咐人上茶。只是两人才走了没几步,朱宁真却脸色惨白,身子踉跄了一下,拖的沈轻罗径直扑到她身上。 两人同时低叫,撞到了一旁的小几,上面摆着的零食c水果c点心碟子哗啦啦洒了一地。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朱沈氏望过来,秀眉微挑,问:“怎么回事?” 沈轻罗不及回答,忙站定了扶住朱宁真,低叫道:“六表姐,你怎么了?姑母,七哥,六表姐晕倒了。” 朱沈氏也吓了一跳,腾一下起身:“还愣着做什么,来人,快把六姑奶奶扶到一旁的厢房去,再着人速速去请郎中。” 沈轻罗帮着丫鬟扶住朱宁真,对朱沈氏道:“姑母别慌,现下这不是有七哥在吗?由七哥先替六表姐扶个平安脉也就是了,您就别跟着忧心了,看别吓着卫家两位姑娘。” 碧娘和芸娘果然脸色青白,彼此手牵着手,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 朱沈氏笑道:“你这孩子说的是,也罢,就交给你吧。”她转过身抚慰碧娘和芸娘:“你二人别怕,不会有大问题的。” 朱七跟着沈轻罗进了偏厅,朱宁真已经揉着头醒了过来,只脸色蜡黄,确实一副病弱的模样。 沈轻罗一边吩咐人开了半扇窗,一边道:“六姑奶奶病着,屋里不宜多留人,只留两个随身侍候,其余人都出去吧。”她又吩咐朱宁真身边的丫鬟倒了一杯热水,服侍着朱宁真喝了一口,总算她缓过点劲儿来。 沈轻罗亲自搬了椅子,放到朱七跟前,道:“七哥替六表姐把脉吧,我去和姑母说一声儿。” 朱七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道:“不必,你给我打下手。”她这是想避嫌?既然敢利用他,就别想置身事外。 沈轻罗垂眸道:“也好,七哥待会儿要开药方儿,我去准备笔墨纸砚。” 她是真不适合留在这儿,且不说朱宁真有私房话要和朱七说,自己终究是个外人,留在这,朱宁真尴尬,朱七也不方便。再说,朱宁真的病是妇人家的病,病不避医还有个说法,可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家是无论如何也不合适在这听壁角的。 朱七也没为难沈轻罗,抬手叫她走了。 沈轻罗一出门,明珠便凑上来道:“姑娘,跟六姑奶奶来的那位小小姐正闹脾气呢,太太不好出面,要不您去瞧瞧?” “虹姐儿?”倒把这碴忘了。沈轻罗想着那丫头性高气傲的模样,就和看见一只刚长牙的小狗似的,不分好歹,逮谁咬谁。 虹姐儿又不是朱宁真所出,也不是四五岁的小娃娃,朱沈氏压根没那份疼爱之意,要她哄虹姐儿,确实有点为难。 沈轻罗点点头,笑道:“在哪儿呢?我去哄哄她。” 看她笑的这么意味深长,明珠心上发寒,忙劝道:“姑娘您可留点分寸吧。” 虹姐儿正在发脾气,把端上来的吃食c茶水c点心都泼洒到了地上。她到底没敢真正撒泼,盘盏碟子都没动。 沈轻罗进门时她正跳脚骂:“一家子都是恶毒心思,统统都是坏心肠,我要回去告诉爹,叫他把她们全抓起来关进刑部大牢” 猛一抬头,看沈轻罗笔直的站在门口,越发眼红,要不是有丫鬟拦腰拖着,一准就扑过来了:“你个乡下土包子,来这做什么?讨打是不是?” 沈轻罗啧啧摇头,长驱直入,毫不见外的扶起一把倒地的椅子,试了试是否稳当,大马金刀的就坐下了,她虽是坐着,却要比站着的虹姐儿有气势多了,也不见她眉眼有什么凌厉之色,可就是那么轻抬眼皮,就做出了虹姐儿怎么尖叫都喊不出来的威严。 沈轻罗长指轻舒,交叠着放在自己膝上,道:“我挺佩服你的,虹姐儿,你哪来的这么大的底气?” 虹姐儿最见不得的就是沈轻罗这般模样的人。什么都没说呢,可那份傲气是由内而外的,显而易见的,眼眸里自然而然的就带了轻鄙之色。 她怎么敢?她凭什么?她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丫头,给自己当丫鬟都不配。她怎么敢轻视自己?整个卫府,谁不是朝着自己做小伏低?就是朱氏又如何?说好听的是卫家三奶奶,可她在自己眼里什么都不是,自己想让她吃瘪她就得吃瘪,自己想让父亲冷落她,她就得独守空房。三年了,自己屡战屡胜,从来就没输过。 虹姐儿怒气勃发的站到沈轻罗跟前,质问道:“你说什么?” 沈轻罗全然没有惧色,只凉凉的道:“就因为你爹宠你?你就可以在卫家无法无天?在卫家关着大门倒称王也罢了,是谁给了你莫大的勇气,敢在朱家也放肆撒野!” “你”虹姐儿恼羞成怒,想也不想的一巴掌朝着沈轻罗挥过去。 只是并没有打到沈轻罗那白嫩的脸颊上,虹姐的手腕就被人钳住了,沈轻罗哂笑道:“这巴掌如果真的抽下来,你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十一岁的小姑娘,名声已经相当重要,再过一二年就开始跟着当家主母出外做客,谈亲论嫁,可一旦有了泼辣的名声,谁敢娶? 虹姐儿不管不顾的道:“我的名声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放手!我今儿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乡下丫头不可。” 沈轻罗轻轻一推,松开虹姐儿的手腕,将她推后一步,道:“说你蠢都是抬举你,你既然自己作死,我也不拦着,你要是想让京城所有人都对你指手划脚,品头论足,恭喜你,你一定会称心如意。” 虹姐儿不太懂,怎么就说到自己名誉上头了。 她的乳娘可懂,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沈姑娘,您大人大量,别和我家姑娘计较,您是长辈,我家姑娘还望您悉心教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心魔 五千字大章。 虹姐儿的乳娘姓陈,是先头卫夫人留下的陪嫁丫鬟,因嫁了人,却丈夫不幸病故,留了一个遗腹子,不想才出生一个月也夭折了。 先前的卫夫人怜悯她命苦,又恰好虹姐儿出生,就让她做了乳娘。卫夫人病故之前,拉着虹姐儿的手不肯松,这陈氏乳娘感念先前卫夫人的大恩大德,便在床前跪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赌咒发誓说要看顾虹姐儿一辈子。 前头的卫夫人这才闭眼离世。 陈氏也果然将虹姐儿当成前头夫人那般尊敬,更是视若己出,对虹姐儿疼爱非常。只是自打朱宁真嫁过去,虹姐儿忽然就转了性一般,处处和这位新夫人做对,陈氏体谅虹姐儿娘亲早逝,心里头不舒服,也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吵吵闹闹,早晚会好的,也就纵容下来。 可转眼都三年了,虹姐儿不知收敛,反倒变本加厉,陈氏嘴上不说,心里也打起了鼓。虹姐儿是二月里生辰,转过年可就十二岁了,还这么一团稚嫩孩子气,这将来的亲事可怎么议? 陈氏倒有心劝,可虹姐儿年纪越大,越是任性,凡事顺着她还好,若是不顺她心意,她便张口就骂,抬手就打。 陈氏倒有心去跟朱宁真低个头,赔个不是,让她看在老爷的份上,别和虹姐儿认真。这卫家有了新的女主人,朱宁真就是再不得宠,虹姐儿的婚事也要过她的手。只要她不揣恶意,虹姐儿的亲事就有谱。 可惜虹姐儿闹的太过,朱宁真和她几乎成了死敌。继母与继女关系不好,古来有之,可像虹姐儿这般连继母房中之事都要插手,动动就劝老爷撇了朱氏和姨娘们混在一处,这朱氏还不到二十岁,哪能受得了这气? 陈氏心急如焚,恨不能生就一张巧嘴,说动了虹姐儿才好,这也是她非得劝着虹姐儿和朱宁真回朱家走动的缘故。 可谁想虹姐儿这么不上道,竟在朱家就闹了起来。 沈家小姑娘比虹姐儿可还小呢,可言谈举止,处处都透着机灵劲,便是说话也是处处都是陷阱,虹姐儿一不小心就掉了进去,自己吃闷亏不说,若要宣扬出去,不只虹姐儿没法做人,就是老爷的官声也会受损。 虹姐儿不听劝,懵懵懂懂和孩子似的,陈氏只好老着脸自己向沈轻罗示弱求饶。她伏在地上,老泪纵横,述说着虹姐幼年失怙的苦楚,竟连“沈轻罗是长辈,合该悉心教导虹姐儿”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也瞧出来了,这位沈姑娘虽小,却是个有手段的,说不准能劝得了虹姐儿也说不定呢?就算她不肯帮着劝虹姐儿,可到底把今天这事压下来,也是好的啊。 沈轻罗看这陈氏倒是忠心,偌大年纪,跪在自己脚前哭的可怜,便示意明珠扶她起来,道:“敢问妈妈是?” “奴婢陈氏,是我家姑娘的乳娘。” “陈妈妈,您这话说的,可叫骄骄不安了。”她算哪门了长辈?这妈妈倒也能屈能伸。 陈氏豁出去道:“沈姑娘是明白人,奴婢的意思您定是能懂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好歹我家太太也是姑娘的六表姐,她日子过的安生了,朱家不也就跟着松了一口气吗?都说家和万事兴,谁家不是一样的道理?您是心善之人,不然也不会管两家的事,您好歹劝劝我家姑娘,我家老爷c太太c前头的太太,都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说着又要跪下磕头。 沈轻罗道:“陈妈妈这是要威逼我么?” 陈妈妈一怔,弯下去的腿立刻就站直了。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她真心不是威逼。 沈轻罗看她还算识时务,这才道:“我明白你护主的心情,也很敬佩,可说实话,你家姑娘的性情,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么?她凭什么听我的?” 陈妈妈张了张嘴,道:“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好歹两位姑娘年纪相当,总有能说到一起的话。还要劳烦姑娘,奴婢不敢奢求,只要尽力就好。” 沈轻罗便斜一眼有些呆怔的虹姐儿,没说话。 虹姐儿是真的有点愣。她能在卫府翻天覆去的闹腾,除了有卫槐的宠护,更多的是有乳娘陈氏的庇佑。从打亲娘一走,卫槐说是不愿睹物思人,随手就把当年卫夫人的陪嫁都打发了,只留了一个忠心的陈氏。卫槐守孝一年,府里大都是陈氏护着虹姐儿,虽说也有几个姨娘,终究忌惮陈氏,虹姐儿也就一直过的自由自在的,她还从没看过乳娘求过谁? 可她就求沈轻罗了,还给她跪下,哭的那样伤心和狼狈。 陈氏带人出去,明珠和翡翠也都不太放心的回望了一眼,沈轻罗却一直端坐着没动。 等人都走了,沈轻罗才开口道:“你闹了这半天,也该累了。” “我累不累要你管?” 沈轻罗怜悯的看着虹姐儿,她其实就是一个没娘的孩子,一切耀武扬威的气势其实都是唬人的空壳子,她不过是害怕,怕自己被人欺负,所以便以攻为守,先去欺负别人。 沈轻罗轻笑道:“你这几年,日子过的可开心?” “当然开心。”虹姐儿乍着胆子说,其实心里一片茫然。 沈轻罗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道:“听说你过了年就十二了,你爹是疼你,可你觉得他能疼你一辈子?你在卫家是嫡出大小姐,可你能在卫家当一辈子大小姐?但凡将来你爹给你生了嫡出的弟妹,你以为你还能这么悠游自在?” 虹姐儿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狰狞的神色,她尖声笑了两声,道:“我爹他不会再有孩子的。” 沈轻罗秀眉紧蹙,紧盯着虹姐儿半晌,才道:“原来是你” 怪不得朱宁真一直无所出,原来症结在虹姐儿身上。沈轻罗不赞同的摇摇头,道:“你到底姓卫,你爹也一向疼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他疼我?呵,笑话,他若疼我,怎么会这么快就给我娶了继母?他爱的只是他自己罢了。” 沈轻罗却只是瞥了虹姐儿一眼,道:“所以你恨他,也恨你继母?只怕你心里也是恨你娘亲的吧?是不是更恨你自己?” 因为恨,所以报复? 沈轻罗一连几个问号,如同四把大锤,一声比一声重的击在虹姐儿心头,直捶的她四肢发颤,浑身发疼,耳边嗡嗡作响,连视线都朦胧了。 是啊,恨,她就是恨。娘走的那年,她才八岁,父亲是个男人,只顾着他自己的伤心,家里除了乳娘,有谁管她?乳娘也只会哭天抹泪,抱着她说“可怜的姐儿”,除此再也关注不到她心里想什么。 娘才走了一年,爹就急不可待的娶了新人进门。 她虽是三房的嫡长女,可娘亲不在,叔伯婶娘们哪个照顾的到她?更没人知道她心里有多害怕,她想从谁那儿得到一点安慰和温暖都不可能,只能在暗黑的夜里,听着乳娘沉重的呼噜声,裹紧被子,咬着发颤的牙关,流着泪在黑夜里被恐惧吞噬。 她恨爹爹,恨他从来没关心过自己。她恨继母,不是她年轻c妖娆,父亲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娘亲。明明她是一个商贾之女,身份卑微,又无才无德,不过是仗着年轻有几分姿色而已,凭什么敢在自己面前摆出继母的款来。 她恨娘亲,既然生了自己,又这么早的撇下自己,为什么不把自己也一起带走?她更恨自己 卫虹从不知道,会有人将她看的这样透彻,这些东西,她自己甚至都没有清晰的c鲜明的结论,可眼前这个叫骄骄的小姑娘,云淡风轻,廖廖几句,竟把自己的心思点的如此透彻。 她又惊又怒的瞪着沈轻罗,只能色厉内荏的道:“我就是恨,又如何?” 朱家再富,不过是微贱商户,压根不能和卫家相提并论,卫虹是闺中小姐,从小耳濡目染,对商户压根不放在心里。她连朱宁真都瞧不起,更别提是比她还小一岁的沈轻罗了。 沈轻罗微笑了笑,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告发你。” 卫虹姐怒声道:“你敢!” 沈轻罗摇头:“凡事只要做过,必有证据。你这么小,府中能听你摆布的人的能有几个?说不定那药还在你或是你身边丫头的房里再不济,把你身边的丫头都吊起来拷打,相信一个个皮娇肉的丫头,下就把实情都招认了。” 卫虹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轻罗:她怎么敢!她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一个小姑娘,说起这等血腥事竟然如此娴熟和自然。 卫虹当然知道沈轻罗说的全对。 那药是她身边的丫鬟买通了厨房的婆子,下在朱宁真每日的饭食里。她想过,假若有一天被人发觉,那也是丫头们背着她擅自行事。有爹爹护着,丫鬟咬不到自己身上。可如果像沈轻罗说的大刑伺候,那丫鬟c婆子根本抵不住,早晚会把自己供出来。 沈轻罗眼中全是嘲弄的怜悯:“你爹再疼你,也不会放任你谋害卫家子嗣。” 卫槐为什么要娶朱宁真?说到底不就是为了生下嫡子,以承卫家香火吗?没有朱宁真,也会有别的女子嫁入卫家。 沈轻罗实在觉得卫虹不智。她的境遇固然值得人同情,可这不是她恨的理由,更不是她以此谋害别人的借口。 朱宁真何其无辜?她也不过是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的牺牲品。她或许不够宽容大度,或许不够温婉慈怀,或许在照顾虹姐儿的时候没有多少身为母亲的真心实意,或许在这三年中,她没少和虹姐儿针锋相对,可毕竟这都是小事,她在虹姐儿以及在卫槐身上所受的气也足以抵得了了,可在子嗣这件事上,她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 卫虹死死的盯着沈轻罗,心口涌动着恨海怒涛。她心里明白,自己谋害嫡母这事一挑破,卫家势必身败名裂。她自己就不用说了,一旦证据确凿,父亲是头一个恨自己入骨的人,和自己划清界限c逐自己出卫家都有可能,更甚,她甚至要进大牢吃官司。 爹也得不到好,御史每天都盯着官员,没事还要鸡蛋里挑骨头,现下有着这样大的把柄,一个“教子无方”的帽子扣到自己父亲头上,他这仕途便算是到头了。 就算他念着父女亲情,把这事压下来,朱氏能善罢干休?但凡她把自己不孝的名声传出去,这辈子她也就再没有了出头之日。 虹姐儿又疑惑又愤怒的盯着沈轻罗,她满心不解的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是该好言好语的劝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么?怎么就这么冷血残忍,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和她无冤无仇,又身世坎坷,她竟没有一点同情心?虹姐儿才不信沈轻罗和朱氏有多深的姐妹感情,竟然会为她打报不平。 虹姐儿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指,不想让自己露出怯懦之态来,仰起下巴,以比平常要尊贵高傲十倍的姿态道:“这件事是卫家的家事,和你无关,只要你肯闭嘴,我给你银子,你要多少我都给。” 她倒不是想的透,认为沈轻罗在朱家寄人篱下,定然日子不好过,所以拿银子定能封住她的嘴,而是虹姐儿平日行事简单粗暴,一个是利诱,一个就是威逼。 沈轻罗嗤笑:“我不缺银子。” “你!别给脸不要脸,这事闹出来,你也得不到好,我爹一定会惩治你。”她才是自己爹的亲生女儿,就算自己做的再不对,他也不会容忍外人把自己告发检举出来。 沈轻罗只回以虹姐儿轻声一哼,抬步就往门外走。虹姐儿急的猛上前就想扑住沈轻罗,只不想还没碰到她的衣裳,脚底下被沈轻罗扫了一下,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沈轻罗居高临下的望着虹姐儿,道:“你来来回回,也就只会在嘴上吓唬人罢了,这里不是卫家。” 如果沈轻罗真叫人把她困在这里,虹姐儿只有一双手双脚,无论如何也争不过。等爹爹知道真相了又如何?律法大于天,他也不能例外。况且自己那时候说不定早死了。 虹姐儿终于知道着急了,她伸手抱住沈轻罗的腿,哆嗦着道:“你别去,你别去” 还知道害怕,可见还不是无药可救。 沈轻罗沉默的盯着虹姐儿,并不说话。虹姐儿只是无意识的垂头喃喃道:“我不是想要害谁,我只是害怕” 是啊,害怕,谁不怕呢?她那么小,就没了娘,别人再照顾,也不如母亲细致。别人再心疼,也没有母亲爱的无私和深沉。 没有兄弟姐妹,她又不够强大,眼睁睁的瞧着府里抬来了新人,连一向对自己不算太亲的爹爹也只会对着那新来的女人笑,只会和新来的女人在一起卿卿我我,她就像一根漂萍。 虹姐儿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她想拽着父亲的手,强迫他看自己,她想把周围碍事的人都撵走,只让爹爹看到他。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甚至就算都撵走了,还会有新的人,夹杂在她和爹爹之间。 爹爹永远都那么忙,脚步匆匆,虹姐儿根本跟不上,她绊摔了,只能自己哀哀的哭,乳娘把她抱起来,哄她:“姐儿乖,不疼不疼,奴婢给您吹吹。” 她们不懂,她不是怕疼的哭,而是没追上爹爹,没能得到爹爹的垂眸一顾,没能得到爹爹的重视和更多的宠爱才哭。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弃儿。 这一切,沈轻罗懂吗?她不懂,不懂的人,有什么资格插手管她卫家的事。 可她现在怕啊。 沈轻罗虽然卑贱,可她要什么有什么,人生的漂亮,又有气度,听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朱家有钱,给她请了先生,她写字读书,活的远远要比自己自在。 她羡慕沈轻罗,可两人不相干,如果不想,可以一辈子不再有交集,可现在她要告发自己,她要把自己所剩不多的仅有的一条命都给夺去。 她凭什么? 纵然不服不愤,虹姐儿却害怕。她知道,沈轻罗但凡迈出这屋子一步,自己的人生就彻底毁灭了。 可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杀了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近身不能。向她哀求?似乎也只剩下了这一条途径。 虹姐儿正在无助的哭泣,忽然眼前伸出一只白晰修长的手。她愣怔着抬头,便看见沈轻罗依然眉目清冷的站在那,眼里也不见有任何温度,神情却那样的坚定。 不知怎么,虹姐儿看着这样的沈轻罗就心生羡慕:她好像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她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虹姐儿茫然的把手放到沈轻罗的手心里。 她的手冰凉而颤抖,沈轻罗的手却温暖如小火炉。真奇怪,怎么会有这样冷情的小姑娘?怎么这样冷情的小姑娘,竟然有着这么温热的温度? 沈轻罗将她拽起来,一等她站直,就立刻松开她的手,指着门口道:“卫虹,往前看,不管你选择的路是什么,都得你自己往前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回报 今天状态实在不好,可更新还不算晚,大家看文愉快。 沈轻罗并不奢望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动虹姐儿,让她痛改前非;她也没真想过真把虹姐儿的所作所为向朱宁真和盘托出,毕竟虹姐儿还小,真要这么做,那等于是把她送上死路。 她言尽于此,改不改,都是虹姐儿自己的事了。 不改,早晚会露出马脚,知错不改,错上加错,便是死有余辜。可万一她改了呢,就当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 沈轻罗回到偏厅,朱七已经替朱宁真诊完脉,正在开药。朱宁真不慌不忙的整理好袖口,颇有点忌惮,又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的盯着朱七,却不敢问。 沈轻罗道:“六表姐最是信七哥的。” 这话说的朱宁真表情讪讪,笑了两声附和着“当然”,借着喝了口温茶做掩饰。朱七却抬眸朝沈轻罗望了一眼,见她眸光如水,沉静宛然,竟愣怔了一瞬,这才低下头去开好了方子。 朱宁真走时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要不是沈轻罗淡淡的拒了她热情的拉手,她恨不得一双手都粘在沈轻罗手腕上。 沈轻罗并不多说,只道:“六表姐也明白,时也c运也c命也,缺一不可,凡事尽力就好。六表姐是个有福气的人,定能心想事成。” 这是婉转的劝谏她,就算朱七出手诊治,也未必手到病除,她别心事不成,落了个空欢喜,回头就拿朱家人撒气。 朱宁真道:“我明白,福气也是修来的,要珍惜才是。” 沈轻罗轻轻颔首:“六表姐说的极是,福气是修来的。” 朱宁真盯着沈轻罗那清澈却幽深的眸子,不可自抑的叹了口气。 沈轻罗最后这句话是意在提醒她,做人要厚道。佛家不都说做了好事,有了功德,来世才会有福报么?虹姐儿和她是不对头,可到底是个孩子。也许就是上辈子两人互相欠下了的债呢,她当然不会苛待虹姐儿,就算不会多疼爱,起码善待是可以做到的。 朱宁真走后,三天后着人送了一副蓝宝石的头面给沈轻罗,随行的丫鬟笑盈盈的说着道谢的话:“我家奶奶说了,表姑娘就是她命中的大贵人,遇着表姑娘,凡事都能逢凶华吉。奶奶无以感激,些微表礼,不成敬意,还请表姑娘别嫌弃。” 沈轻罗着明珠收了,浅浅一笑道:“六表姐太客气了,终其竟我也没做什么,要谢也该谢姑母和七哥才是。” 那丫鬟知道沈轻罗这是好话,忙感激的道:“不劳表姑娘嘱咐,我家奶奶都备了的,太太那和七爷那已经着人都送过去了。” 到底嫁了人,朱宁真成熟了许多,又能低声下气c审时度势,可见和姑母修复旧好指日可待。 沈轻罗点点头,并不多话。 那丫鬟又道:“我家奶奶还说了,我家五姑娘自打从府里回去,就像变了个人,不但没吵没闹,也没背着奶奶和姑爷告状,特叫奴婢跟表姑娘提两句,也免得表姑娘悬心。” 沈轻罗听了不禁莞尔。虹姐儿的破坏力实在是太大,朱宁真已经到了谈虎色变的地变,当日那苦笑完全是坐以待毙的认命,生怕她回家闹出大动静来。真要卫槐追究,自己也不是全无错处。虹姐儿这么安生,倒也算是皆大欢喜。 “听乳娘提起是表姑娘劝了几句,我家奶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表姑娘的功劳,直念叨着合该亲自来谢,可家里事忙,实在抽不开身,只想着表姑娘若得闲,不妨过府小住些时日” 沈轻罗婉拒,终是道:“你家五姑娘年纪还小,性子不定,以后六表姐还是要多用心教导才成。” 朱宁真怎么说也担着虹姐儿嫡母的名分,虹姐儿长歪了,对朱宁真的名声没什么好处。再说虹姐儿不是心狠手辣c十恶不赦的恶人,能有一分机会,沈轻罗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丫鬟点头不迭:“奴婢一定一字不落的转述给我家奶奶。” 等朱宁真的丫鬟走了,明珠撤换茶碗时,笑着道:“难得姑娘这么热心,奴婢瞧着卫家五姑娘倒也是个知说合的人,能够知错就改,倒也不枉费姑娘这番心思。” 沈轻罗倒是沉默了一瞬,才轻声嗯了一声。 明珠见她不欲多说,也就没再絮叨,沈轻罗正坐着看书,忽听的门外有个声音带笑的问:“表姑娘可在屋里么?” 明珠就是一愣:“她怎么来了?”听着这话,是外院朱焕身边的陈妈妈。 陈妈妈只管外院的事,很少往内院来,除非是朱焕有什么事要当面交待沈轻罗。 因此听着是她,不只明珠意外,连沈轻罗都很诧异。自打她从三年多前见过姑丈那么一面,两人很少有单独说话的时候,不管沈轻罗做什么事,都是朱沈氏出面:对她,两夫妻几乎是如出一辙的选择了纵容的态度。 沈轻罗抛头露面,朱焕从不曾有过什么非议,她敢冒风险开铺子,朱焕也不曾说过什么。这会儿是有什么事吗? 沈轻罗放下书,示意明珠:“请陈妈妈进来。” 明珠忙急步出门,赶在陈妈进门踏上台阶之前掀起了帘子:“怪道一大早院外的喜鹊就一直叫,原来是贵客到。陈妈这一向可好?” 陈妈抬眼打量明珠,笑道:“你这丫头长高了,也长大了,生就一副巧嘴,可真是伶俐。” 明珠听这话,不仅感觉不到高兴,反倒悚然一惊。陈妈不似太太身边的任何一个管事妈妈,她只听命于老爷一个人,虽说对太太也是毕恭毕敬,可那种微妙的关系,明珠还是能察觉到的。 她虽说也是这府里的人,可到底表姑娘的身份尴尬,算不得正经主子,她对陈妈无形之中就多了几分畏惧。 也不知道她这句“伶俐”是真心夸自己会说话,还是在敲打自己别光顾着会说嘴,却服侍的不够尽心。要知道她一句话,无需添油加醋,说给老爷听,就能决定自己这一刻的命运。 明珠忙道:“妈妈谬赞,明珠愧不敢当。”她不敢再多说,规规矩矩的立到一旁。 陈妈并不急着进门,反倒慢条斯理的问明珠:“姑娘进了府,一切可还都好?京城风大,天冷,干燥,不比在建平府的时候,屋里生着炭火,要多注意通风。通风可是通风,却不能闪着了姑娘。屋里放盆水,也就没那么干躁你们可要好生服侍着。” 沈轻罗听见了她和明珠的一对一答,不耐烦她倚老卖老的为难明珠,此时便起身迎出来答道:“都好着呢,劳陈妈妈惦记。” “唉哟,怎么表姑娘倒出来了,老奴可当不起,您快进去,门口风大。”一听见沈轻罗的声音,陈妈脸上的笑就像盛开的菊花一般都舒展开来。她不及抬头去打量沈轻罗,先蹲身行礼:“是奴婢失礼,没的打扰了姑娘。” 沈轻罗轻笑道:“说不上打扰,妈妈请进来说话。” 陈妈妈在沈轻罗的对面小杌子上坐了,半抬头道:“自打姑娘进府,奴婢一直想来给姑娘请安,可年下事实在多,不免耽搁了,还请姑娘恕罪。” 沈轻罗和外院的管事妈妈们来往不多,因为朱焕毕竟只是姑丈,不是亲生父亲,这太过殷勤了,难免让人生出猜忌之心来。 就是朱沈氏身边的管事妈妈,沈轻罗也很少主动示好。 听陈妈妈这么说,沈轻罗便道:“骄骄可不敢当妈妈这番好意,姑丈最近可好?” “好,好,就是太忙了些。”陈妈妈偷眼打量沈轻罗,不由的暗自咋舌,这位表姑娘生的实在是好,相较于三年前,越发清丽脱俗,再衬着那霜雪一般的颜色,越发让人不敢轻视和小觑。 沈轻罗并不和她多寒暄,径直开门见山的道:“陈妈妈来,可是姑丈有事要交待?” “呃,是,瞧奴婢这记性。”不是她记性不好,实是在眼前的表姑娘直来直去,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要讨好她的意思,她在旁人面前长袖擅舞,在沈轻罗跟前都派不上用场:“是老爷叫奴婢过来瞧瞧表姑娘这里一切可都齐备?有没有缺少的东西,太太或是一时想不到,表姑娘别客气,只管去前院和奴婢说” 沈轻罗微微颔首,却并不说话。 陈妈妈这话是客套,放在三年前,沈轻罗不会信以为真,但起码还会有一点感激,可现在,她知道这些不过是场面话而已。姑母对自己怎么样,不管旁人说什么,她自己心里很清楚,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姑母对自己,只有自己想不到的,没有姑母想不到的。 陈妈妈见沈轻罗不接话,只好道:“老爷说,若姑娘得暇,想请姑娘写几幅字。” 明珠在一旁听了不免有些激动。老爷都要姑娘去写几幅字,可见姑娘的字着实不错。 沈轻罗却只是神色淡淡的道:“不知道姑丈是要做什么用?” 陈妈妈笑道:“这不搬进来仓促,老爷书房c待客用的澄元厅都还空着呢嘛。奴婢原先说挂几幅名人字画,老爷却说不必了,现下有表姑娘呢,不如就请您写几幅字” 明珠激动的差点晕倒,老爷这是多看重姑娘啊,就是七爷的字,老爷都还没说拿出来摆在书房呢。 沈轻罗却只是秀眉微微上挑,露了一个惊讶的神色,陈妈妈还待要解释老爷的心思她并不是特别明了,沈轻罗已经道:“我知道了,等我写好了,叫明珠给妈妈送过去。” 陈妈妈慌忙摆手:“不劳姑娘费心,老爷说了,若是姑娘不嫌多走几步路委屈,不妨就去老爷的书房写。” 朱焕的书房只能说是附庸风雅。他早年只读过几年私塾,终其大半生,都一直在商场游走,他的书房一直都只是接见各地掌柜c管事的地方,尤其月末c年下盘帐的时候,算盘珠子和急雨一般,响成一片,离他院外老远都能听见。 可朱焕自有他的聪慧过人之处,这几年又有了闲暇,接触各形各色的人,他对于书画虽说没有多高的鉴赏能力,可他却独具慧眼,知道什么样的字画最富收藏价值。 在建平府时,他的书房摆设就简洁c阔朗c大方,这会儿就更显精致c贵气,却并不俗气。沈轻罗才不信没人给他写匾额c条幅,可他的书房里果然空荡荡的。 陈妈妈陪笑道:“老爷说了,表姑娘跟着安生先读了许多书,是咱这府里最有才气的人,这书房是风雅之地,不如就都交给表姑娘来布置。” 沈轻罗果然就在朱焕的外书房待了一天。 说是由她布置,其实她不过是动动脑子,只要她指指点点,自有底下人按照她的要求做到尽善尽美。 午饭也是摆在外书房吃的,虽然和她平日所用差别不大,可她还是能觉察出细微的差别来。看来,这是按照朱焕的待遇来的。 沈轻罗话少,心思转的却多,一顿饭的功夫,她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十数个念头。到最后也不过是化成一缕若有似无的笑。 沈轻罗在朱焕的书房待了三天,最后把朱焕要的字都写好了,瞧着天色不早,便打算先回去。 陈妈妈进来道:“老爷已经回府了,听说表姑娘在这,叫人通知奴婢,先请表姑娘暂留一会儿,老爷马上就到。” 朱焕比三年前老了许多。他神色还是那样好,可鬓间白发是瞒不了人的,身上的气质越发简练,一点儿也瞧不出满腹算计和蝇营狗苟来。 沈轻罗对他一直都很尊敬,行了礼,亲自接过丫头手上的茶,端到他面前。 朱焕笑容平和,挥手道:“你坐,这几天辛苦你了。” 沈轻罗轻笑道:“还请姑丈检查检查,看骄骄可能过关?” 朱焕抿了口茶,轻舒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我把先生给你请到家来,便已经尽了我的本份,至于你学的如何,那可都是你自己的事了。” 他还是那样犀利,只一句话,就堵住了沈轻罗的小人之心。 朱焕无视沈轻罗的脸色,放下茶碗,道:“骄骄,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侄女,这话我都会对你说。不要怕被人算计和利用,那是你存在的价值。尤其是一个女孩子家,如果你毫无价值,那么你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沈轻罗当然明白。如果一个女孩子一无所长,那唯一的价值也就剩下了联姻。 朱焕这话不算危言悚听,要知道,朱宁真姐妹几个都是这般,无一例外。 当然这不能说是她们姐妹几个不求上进,只能说时移世易,当年朱焕不过是个小生意人,他没有那么多的财力c精力去培养他的女儿们。 随着他家大业大,他看事c看人的眼光c角度都发生了变化,这也是为什么朱家姐妹越嫁越好的原因。 沈轻罗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出路在哪儿,可朱焕的话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她不断的努力,或许仍然逃不过要被朱焕利用的命运,可她得到的也会越多。但假如她不努力,朱焕顶多陪上一副不菲的嫁妆而已。 沈轻罗坐的笔直,眼观鼻,鼻问心,很是坦然的答了一个字:“是。” 朱焕翻看着沈轻罗的字,不住的颔首:“不错,确实是不错。”他并没多说,叫人拿下去装裱,这才重新坐下,叫了陈妈进来。 陈妈手里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紫檀木小盒子。 这盒子似是十分贵重,饶是陈妈,也极其谨慎小心,她双臂紧绷,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眼角都绷的不敢轻动。 她把紫檀木小盒子放下,躬身退出去,随手阖上门。朱焕示意沈轻罗打开:“辛苦就要有所回报,这是给你的。” 沈轻罗接过,打过盒子,发现里面金装玉裹,只有一个鹌鹑蛋大小的红色药丸。一开盒盖,屋里立时药香四溢。 沈轻罗不解,却也没问,只抬着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望着朱焕。 朱焕微微一扬下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七哥儿上蹿下跳,到底是为着什么?” 这话一出,沈轻罗不由的心头突突乱跳,可眉眼间俱是茫然之色。 确实,自从她进了京,就发现七哥行事处处都透着诡异。尤其是和福寺之行,似乎就是从那一天起,他二人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到了现在都还没能化解。 当日除了他们兄妹,便只有罗弋钧,可他不是个多事的人,不可能告天姑丈跟前。那么,到底姑丈都知道了些什么? 连她这个当事人都一知半解,怎么姑丈就手眼通天,无所不知了呢? 朱焕冷笑:“别让我小看了你们兄妹。在你们眼里,宁王或许算不上好人,可人的好坏,岂是这么简单分的。” 沈轻罗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端霓,可她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轻响,碎了。连朱焕都惊讶的想,宁王给她下毒这件事,她究竟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心境超脱,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若是前者,只能说七哥儿把她护的太好了。若是后者,此女不容小觑。 他并不多说,只简单嘱咐“这药丸你拿回去,叫人用陈年老酒化了,分三顿饭前饮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道理 今天有事出门,更新迟了,抱歉,大家看文愉快。 沈轻罗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叫明珠c翡翠等都退出去,自己待在屋里一言不发。 朱七匆匆进门。 明珠c翡翠忙上前行礼:“七爷。”二人关系渐渐疏远,明珠c翡翠都知晓,沈轻罗不是个爱发作的性子,可她也是个拧的,这个时候七爷急匆匆要往里闯,又赶在沈轻罗心情不好之时,只怕两人要越发起了龌龊。 朱七不是不停下步子问:“骄骄呢?” 朱七不可能不知道沈轻罗的动向,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翡翠有些讶异的望向明珠,见明珠垂眸不语,只得回道:“姑娘才从老爷那回来,只说要一个人静静,就把奴婢们都打发出来了。” 一个人静静,自然是心情不好。要是搁往常,她们都盼着七爷能来宽解宽解沈轻罗,可此时,她俩不敢擅作主张。 明珠很有眼色的道:“奴婢去通禀姑娘一声儿。” 朱七少有的勃然作色,可步子迈了半步,又退回来,低声道:“好。” 明珠低低的敲门:“姑娘,七爷来了。” 屋里没有声音,明珠只得硬着头皮进门。沈轻罗就坐在炕桌边,支着右腮在出神。从她进门就是这么个动作,这都坐了有两刻钟了,还是这般模样。明珠少有看见沈轻罗这般失神,心里就是一紧,她忙关切的上前道:“姑娘” 沈轻罗缓缓回神,抬起眼眸,那里带着刹那的茫然,问道:“哦?”她脸色微白,越显得眉眼漆黑,让人心动,却又更让人心疼。 明珠只得重复道:“是七爷来了。” 沈轻罗端坐不动,只点了点头,却仍是别了脸,望着窗外那光秃c枯黄的一片藤萝。若是春夏之季,定是郁郁葱葱,另一番美景,可此刻却只透着凄惶。 她不说请,也不说不见,明珠为难的站在当地。 朱七在外面等的格外心焦。 骄骄从不任性,今儿这是怎么了?是爹和她说了什么?她生气了?可再生气,也得和他见面,听他解释才行。 难道她还想一辈子都不再相见不成? 他不愿意违逆她的意思,可这么幼稚的举动也不是个事儿。现在娘监管着他就和防贼一样,这会儿消息早送到前院去了,不出一会儿,娘就得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前来。 朱七不想再等,迈步要进门。 翡翠瑟缩的拦了一下:“七爷” 朱七眉眼中带着寒凉,翡翠害怕,却不能退,咬着唇,垂着眼,双股战战的硬撑着。朱七伸手一拨:“让开。” 翡翠不防,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才低吭了一声,就立刻捂住嘴。 朱七直奔屋门,不等掀开门帘,就和正从屋里出来的明珠撞了个满怀。他是守礼君子,只能退一步说话,明珠赔礼:“七爷,姑娘说累了,正在歇息,七爷若没要紧的事,还是等明日再来。” 朱七盯着明珠一瞬,只得道:“今天到底和老爷都说了什么?” 明珠摇头:“奴婢不知。” 朱七无耐:“你们好生服侍,有事叫人去知会我。”他也知道,骄骄要是使上性子,遇上什么事也不会求他,更何况这府里一向厚待于她。 朱七抬脚就走,明珠尾随相送,出了院门,明珠又道:“七爷,姑娘回来,交给奴婢一记药丸,说是老爷给的,要用陈年醇酿化开了服用” 朱焕正在背手打量着博古架上的一只前朝古瓶,这古瓶看着并不起眼,也只是单一的石青色,他却看的仔细,不时的摩挲摩挲,到底又把古瓶放了回去。 门外小厮急着喊:“老爷,七爷求见”他的院子,外人轻易不会进,小厮这么急,估计是没拦住,又怕自己责怪。 “见”字还没落地,朱七已经推门而入:“爹!” 朱焕背手不赞同的打量他一眼,问:“什么事?” 朱七规矩行礼:“儿子几天没来给爹请安了” 朱焕呵笑一声,也不挑破他的心思,自己撩袍坐了,挑眉道:“请安?我看你分明是来问罪的。你也算读了几年书,忠孝节义,先生总教了你一些,先贤就是这么教你冒冒失失c不尊不敬的?” 朱七到底是少年心性,不由的挺直了腰背道:“爹,你到底和骄骄都说了些什么?” 果然是质问。 朱焕摇摇头:“我没同她说什么。” 朱七不信:“爹你又何必骗我。” 朱焕中年得子,又是千顷地里一棵独苗,对朱七的疼爱不言而喻,就是朱七行事略有些张狂,朱焕也很少疾言厉色,因此朱七在朱焕跟前便少了几分顾忌 朱焕也不生气,似笑非笑的打量他:“我骗你?” 朱七被朱焕看的一噎,知道自己做的事瞒不过他,便赌气坐了,道:“一切都是我做下的,和骄骄无关,您要怪就怪我,别找骄骄的麻烦。” 朱焕不屑一顾,他还犯不着找一个十岁的小姑娘麻烦,这人心究竟是偏的,儿子越长越大,倒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 朱焕不耐烦听朱七分辩,也不耐烦和他讲大道理,这孩子长到这么大,不是靠讲道理讲出来的。朱焕虽然疼他,却从来不吝惜让他自己摔跟头。 他压根不提骄骄的事,只道:“听说前几天你见过卫家姑娘了?如何?” 朱七眼神立时变的尖锐:“什么如何?”他爹总不会让他和卫家结亲吧?要论起来,卫家那两个姑娘可还得叫他一声舅舅呢。再说有六姐嫁进卫家,不出意外,两家的关系不会有多疏远,何必再搭上自己? 朱焕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实话实说,听你娘说,你和碧娘和芸娘两个相处还算得宜。” 早知道爹娘会不惜一切机会,让他和别家姑娘们接触,他若冷若冰霜,便是失礼,可他若但凡露出那么一点儿耐心,就要被爹娘拿出来说嘴。朱七烦躁的道:“什么得宜?总归来者是客。” “你也不小了,多看看,多处处,对你没坏处。” 朱七上前一步,不依不饶的道:“爹,骄骄的事” 朱焕抬眼,示意他坐,慢条斯理的道:“那枚药丸,是宁王殿下赏的。” 朱七猛的抬眼:“他?你”宁王既已下毒,无缘无故,何以自打嘴巴这么轻易的就把解药送了来?可爹又是怎么知晓的?他和宁王是怎么搭上线的,他又是和宁王私下做了什么交易? 朱焕并不解释,只轻轻摇摇头,叹口气道:“你做的事,我虽不能知之甚详,可也知道个大概。好与不好,我不做评价,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拿这件事敲打骄骄和你,就是想让你们看清楚,你们现在有多幼稚。想要做成一件事,有很多种办法,你却选择了最笨的一个。” 朱七终于低头:“儿子也是逼不得已。” 朱焕哈一声大笑:“怎么个逼不得已?谁逼你了?你说是你娘?”他的轻视轻蔑溢于言表。一个男人,若能被个内宅女人束缚了手脚,不得不得出下策,那可当真是有出息。 朱七脸涨的通红,他并不找理由c找借口,只惭愧的道:“是儿子自己无能。” 他总不能说,母亲有意要隔绝他和骄骄,而他不愿意违逆了母亲的意思,所以只好自己剑走偏锋,另寻出路吧? 确实,只为了避开人给骄骄行针,不是多难的事,难的是要找一个和宁王势均力敌,可以与之抗衡的盟友。这具盟友不仅要可靠,更重要的是不能对骄骄有任何妨害。 朱沈氏是他娘亲,朱七从小就知道娘不容易,她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伤透了心,他这个做儿子的最大心愿就是希望母亲幸福。就算不能让母亲高兴,起码他不能让母亲伤心。 母亲不叫他娶骄骄,他就不娶,母亲不叫他和骄骄亲近,他私下里就不踏进骄骄的闺房一步。可骄骄无依无靠,他势必得护着她。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骄骄,他既想全了孝心,又念着兄妹之情,他终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些事,朱焕都知晓,朱七碍着孝心,难免束手束脚,一则是他历练不够,二,则是他经验不足。可这些都不要紧,他有孝心终究是好事。 朱焕神色缓和下来,道:“无能不无能的,这话言之尚早。”他不喜欢听谁妄自菲薄,尤其是朱七:“你不成熟是真的,以后凡事多思量。” 朱七诺诺点头。可他打量着朱焕的神色,不禁满是雀跃。父亲对他的所作所为虽然颇有微词,可除了嫌他幼稚c不成熟,竟然没有责备的意思?那是不是以后,如果他思虑周全c细致,无论他做的有多大胆c有多出格,父亲都不会见怪? 朱七试探的道:“爹怎么知道儿子都做了什么?” 朱焕没好气的道:“和福寺之行,你自以为做的人不知鬼不觉,可后山突然跑出来狼群可不是小事,宁王未必会怀疑到你身上,为父还能猜不出是你的手笔?” 朱七既不服气也服气,他道:“此事对于宁王来说无碍,他当然不会怀疑。至于爹你,怎么对儿子事无具细,都纳入到掌握之中?” 朱焕瞪他一眼道:“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朱七垂了眉睫道:“哦。” 朱焕瞪他:“你什么意思?” 哦的这么不情不愿的,自己只这么一个儿子,如珠似宝,将来朱家一切都是他的,凡事都以他为主,怎么他还不高兴了? 朱七平静的道:“看来爹不是因为儿子做的多好,而是因为只有儿子这么一个,所以才这么勉为其难的接受儿子了。” 朱焕拿起桌案上的帐本就摔了过去:“滚,少在这试探我。” 朱七反倒笑起来,接过帐本,仔仔细细的展平,放回桌案之上,道:“谢谢爹对儿子的宽容。” 朱焕轻叹一声道:“我也是打这时候过来的,管的越严,越是反叛。不让你自己摔跟头,你是不长教训的。只是将来摔的疼了,别怨你爹没管你就成了。” 朱七回了自己的院子,小厮清羽拿了贴子过来道:“七爷,是米公子送来的贴子,明日请七爷和表姑娘过府赏雪。” 米家和朱家长辈没什么交情,只他和米嘉容见过几面,但也远远到不了邀他们兄妹过府做客的地步。 只怕这未必是米嘉容的主意。 朱七接过贴子看了一眼,问:“骄骄那边怎么样?” “这贴子是太太着人送过来的,听表姑娘身边的明珠姑娘说,表姑娘已经答应了。” 朱七靠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忽儿,才嗯了一声。 骄骄明显心情不好,却肯答应去米家,说明她心里已经转过弯来了。那是不是说明,她不会再和自己赌气,避而不见了? 朱七忍不住放下贴子站起身,迈步往外就走。 沈轻罗的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屋内烛火通明,棂窗上倒映着来来往往的人影,飘着饭菜的香味。 翡翠笑盈盈的给朱七行礼:“七爷来了,姑娘正要用饭,七爷来的倒巧。”说时压低声音道:“姑娘这会儿瞧着心情不似先前。” 朱七瞧了翡翠一眼,随即点点头。 明珠从屋里掀起帘子,也是满面含笑:“七爷快请进,姑娘正说呢,如果七爷不曾用过晚饭,便叫奴婢多添一副碗筷。” 朱七有点摸不着头脑。骄骄一会儿待自己和两世旁人一样,连面都不见,一会儿又和从前一般兄妹情深,毫无芥蒂,她到底气消了没有? 他迫不及待的进了门,沈轻罗和往常一样站在门口迎着他,开口叫“七哥”。朱七忍不住伸手去抓沈轻罗的手,恨不得好好挫磨挫磨她,可开口还是道歉的话:“骄骄,是七哥错了,你还生七哥的气呢?” 沈轻罗睁着柔美的眸子轻柔的望着他,抿唇摇头轻笑:“我不是生七哥的气才不见七哥,只是心里乱,想一个人静静,这会儿没事了。七哥你还没吃晚饭吧?坐下一起用?” 朱七手心里是沈轻罗温软的小手,此刻终于又握在一起,他心底那随郁的情绪才如同阳光刺破了雾霾,有了那么一点点儿的轻松。他握了一瞬便松开,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道:“好。”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安静的吃着饭,谁也没说话。 等到明珠c翡翠二人把盘碗都撤下,朱七和沈轻罗坐在炕桌两边,朱七这才开口道:“你中毒之事,不是我有意瞒你,只是这件事非比寻常,我怕你在宁王跟前露出行藏,不免要替你c替朱家招来大祸。” 沈轻罗苦笑一声道:“七哥不信我,情有可原,我原也不是为着这个才和七哥生气。” 不是他不信她,而是他太怕她会受到伤害。 朱七抬眼望着她,歉疚的道:“骄骄,我情愿替你打造一个快乐无忧的世界,就算不能,我也愿意替你扫清一切魑魅魍魉。假若还是不能,我情愿向你隐瞒一切世间的龌龊肮脏。” 沈轻罗凝眸望了朱七好一会儿,才道:“可是七哥,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以他一人之力,想要完成这样的奢想,岂非是白日做梦?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朱家,都待在七哥的羽翼之下。 况且,隐瞒是没用的,宁王都把手伸到她身上来了,这光是七哥隐瞒就能解决的吗?七哥维护疼家她的心意,她领,也可以理解,可沈轻罗从来都没想过要在七哥的庇护下做朵柔弱的丝花。 朱七突然就失去了冷静,他近乎发誓一般的道:“可能,谁说不可能,我会尽力,骄骄,你放心,我一定会” 不是她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这压根就不切实际。沈轻罗既感激,又有点无耐的开口,轻声问朱七:“七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朱七猛的一怔,问:“什么?” 沈轻罗并不回答,只静静的望着他。朱七垂死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别开视线,短短的瞬,就像在深潭里挣扎了几十个来回,他竟冷汗涔涔。 沈轻罗垂眸看着自己眼前的茶碗道:“七哥,今天我想了很多,我在想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我也在想我们之间以后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好像从离开建平府,就有无形的东西在把我们隔开。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朱七道:“规矩。” 沈轻罗轻笑:“是,也不是。姑母所说的规矩,对你我来说不是坏事,人人都要守,我们也不例外,况且我们终究不再年幼,这是早晚的事。我一直在反思,我到底为什么生气。我气的不是你骗我,而是你瞒我。七哥你说最坏最坏,你也要替我隐瞒这世间一切的龌龊肮脏,你以为隐瞒了,于我而言就是最好吗?我就真的能站在岸上,双手洁净,不染淤泥吗?不会!你的隐瞒,只会让我变成睁眼瞎,纵然没有了战战兢兢的茫然,可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掉进旁人设立的陷阱,到那会儿我一无所知,你又该让我何以自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恶梦 稍晚还会有一更。 夜已深沉,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朱七的屋子炭火渐渐的熄了,他却似乎并不觉得多冷,此刻盖着被子睡的正沉。 只是浓眉微蹙,神情微微动容,手臂神经制般的抽动,手指也不时的或蜷或握,似乎正陷在深沉的恶梦里无法自拔。 朱七确实在做梦。他梦见自己长发披垂,脏污不堪,散发着血腥和汗臭味。一向爱洁的他却穿着一身死囚犯人穿的囚衣,浑身俱是血迹。脖颈间戴着沉重的枷锁,压的他头颈酸痛,可他却硬是支撑着,昂起不屈的头颅来。 脚腕上亦是沉重当啷作响的铁链,深深嵌进踝骨,他能感觉到铁链摩擦自己踝骨发出的吱吱声。每走一步,都是疼痛入骨。 似乎是在城门之下。 城门之上只有几个灰黑的人影,周围血腥味浓,寒鸦低徊,凄厉而号。朱七知道,定然是附近有无数死尸的缘故。 大军压境,他却是孤身一人站在这势不可挡军队的对立面。众星捧月中,他清楚的看见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宁王萧锦。 只是他要比现在高大c成熟c稳重,眼里也没有了对他的亲近c宽和,只有冷酷。他微微颔首,便有太监扬着细长的嗓音喊道:“斩立决” 他冷笑仰头,这是个冬日的晴空。艳阳如血,却毫无仁慈的温度。人生不过百年,谁都有死的那一天,不过早晚而已,他并不怕死。 他踉跄着,在差役粗暴的推搡下往前。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喧哗声,他却置若罔闻,仿佛不是即刻赴死,竟只是信马游街,悠闲自若。 一个女子的声音由上而下,带着痛楚的哽咽:“王爷饶命” 朱七听着如此耳熟,他仰面而望,便看见一个五官艳丽,却形容憔悴的女子被人从城墙上吊了下来。她着海棠红的褙子,下着绣金线同色宫裙,绣着梅花的绣鞋上却满是腥红。 朱七脱口叫着:“表妹”这个梦他做了无数次,可他每次叫出来的都是“表妹”。他很奇怪,明明那人是骄骄,可却又分明不是骄骄。她要比骄骄柔弱,眉眼间俱是凄楚之色。她也不像骄骄那般冷艳,他从她的眼眸里能瞧见极浓烈的痛楚和悲凄。 她没能即刻站稳,似乎腿脚都是软的,她费力的昂起头,顺势跪下,不断的朝着萧锦的方向磕头,却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王爷饶命。” 朱七蹙起眉,他和以往一样,有些陌生的打量着自己,亦打量着眼前这和骄骄眉眼如出一辙的女子。她是妇人妆扮,分明是嫁了人的,可身上却非正红,头上插戴着金饰,虽精美高贵,却明显是妾侍的身份。 她嫁给了谁呢? 萧锦眼里涌起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鄙薄,不屑于听她说这些无谓的求饶,只冷冷的道:“奸臣当道,人人得而诛之。朱继宗巧言令色c媚上欺下,与萧翼狼狈为奸,死有余辜。” 几万大军齐呼:“死有余辜!” 骄骄便似脱力一般,哭的死去活来。朱七看见自己想要朝着骄骄靠近,竭力要伸手扶她,却被差役重重的往后一拉,离骄骄越来越远。 他开口道:“表妹,表哥没能护住你,是表哥对不起你。” 骄骄哭的惨痛,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泣不成声的道:“表哥,都是轻罗不好,是轻罗连累了你,表哥,表哥”她一声声哀哀呼唤,直疼的朱七心都要绞碎了。 朱七被人推到一旁,耳边听着骄骄痛楚的求乞:“爹,女儿求您,救表哥一命。爹,女儿求您了,只要你能救表哥一命,你要女儿做什么女儿都答应。” 冰冷的刀在朱七颈上磨了一磨,随即带着风声高高举起,他竭力扭头,只看见沈轻罗跪着向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求救。他知道那是舅舅沈同谦,骄骄的亲生父亲,自己母亲的大哥。 他一脸木然,看都不看沈轻罗,仿佛那不是她的女儿,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朱七想要开口告诉骄骄:“别求他。”他不忍看骄骄这般狼狈,且是为着自己。他没能护住她,已然是此生最大遗憾,他可不想再让她因为自己而这般失却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朱七眼睁睁的看着沈同谦漠然的离开,他的官靴碾压过沈轻罗的手指,她疼的脸色发白,唇角腥红,痛苦而绝望的朝向自己。 脖颈一阵剧痛,朱七眼前尽是血红,如同漫天开了无数的玫瑰花,花香四溢,甜美馨香。他不无遗憾的想,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得见这样的美景。 耳边是凄厉的惨号之声,他已经没了感知和温度的身体怦然倒地,可他还是看见了朝着他扑来的沈轻罗,她只惨叫了那么一声,似乎已经耗尽了毕生的精力,她瞪大惨淡而无神的眼睛,紧紧的抱着他渐渐僵硬的身躯,喃喃的道:“表哥,你既死,轻罗绝不独活,表哥,你等等我” 朱七知道她要做傻事,心里焦急,不由的脱口喊道:“骄骄” 梦里的他已经身死,无知无觉的躺在冰冷干硬的地上,梦外的他再焦急,却无法触及骄骄,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拣起地上的刀,一步步向萧锦走过去。 他听见她说:“我恨你,萧锦,我活着,不能为表哥报仇,可我死了,化成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萧锦蹙眉,不等他吩咐,早有侍卫上前护住他,喝命骄骄:“不许再往前,否则杀无赦。” 骄骄却只是笑,笑的有如寒鸦的凄号,干涩而尖利。她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对着人群后面的萧锦道:“你利用我姑丈,利用朱家财富,利用我表哥,到最后,狡兔死,走狗烹,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萧锦,若有来世,我定当亲自取你的狗命” 她手腕虚软无力,只刺进心口一寸,血还没流出来,她身上已经连中数十箭,整个人就和稻草做成的靶子一样,看上去异常可笑。 她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都是血,软软的趴在那儿,却朝着朱七的方向看去,口唇掀动,喃喃的叫着:“表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呓语 送上第二更,大家看文愉快。 沈轻罗睡的也不安生,才睡了两个更次,就模模糊糊的听着有人拍院门,她便率先醒过来,叫着外间的明珠:“去瞧瞧是谁在敲门?” 明珠披着小袄,揉着眼睛走进来,替沈轻罗点亮灯,道:“奴婢已经叫翡翠去瞧了。姑娘可要喝口水吗?” 屋里烧着地龙,沈轻罗口干舌躁,也就索性坐起身,接了明珠递过来的茶盏。还不曾喝呢,就听翡翠在门外脚步匆匆,小声叫明珠。 沈轻罗放下茶碗,道:“进来说话吧。” 翡翠伸了伸舌头,进屋行礼:“姑娘醒了啊?” 沈轻罗问:“出什么事了?” “是太太那边的人,被冷风吹灭了烛火,过来取个火引,奴婢已经打发了,太太说不叫打扰姑娘,叫姑娘只管安生的睡吧。” 沈轻罗微微蹙眉,抬眼打量翡翠。她和明珠一般高,却远远没有明珠沉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的缘故,她和从前的翡翠有些相像,都是快言快语之人,却到底显得浮躁。 此刻她虽强忍着,却是掩不住的困倦。 今晚不该她当值,按说这会儿也不该叫她起,不过她殊无抱怨之色,沈轻罗倒还气平了些。 翡翠虽怕冷,却也嫌费事,只披着袄子,头发胡乱的挽着,此刻冻的小脸发白,轻轻的搓着手,恨不得即刻就钻回温暖的被窝里去。 明珠一瞧沈轻罗的脸色,知道她心下不悦,忙拉着翡翠到了薰笼边,问道:“既是太太那边的人,你可问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翡翠呵着手,颇有些委屈的道:“只说去瞧七爷,路上灯笼灭了,过来借个火而已。太太又再三嘱咐不得惊动姑娘,所以奴婢也就没多问。” 那是太太身边的人,哪有她多打听的道理,问的多了,难免要让人起疑。 沈轻罗抬手,叫明珠斟了碗热茶递过去给翡翠道:“辛苦你了。” 翡翠笑嘻嘻的道:“不辛苦,就是这天也忒以的冷了些,跑我一趟我皮都要冻掉一层了。” 明珠气得轻推翡翠,笑道:“既是出门,你也不穿的暖和些,就这么伶伶俐俐的跑出去,不冻死你才怪,你这是作死呢,还不赶紧回去焐着。” 翡翠喝了碗热茶,抿抿嘴道:“喝了姑娘的茶,奴婢就不觉得冷了。”她笑着出门,明珠折身过来道:“奴婢去打听打听,七爷那边出什么事了?” 沈轻罗想了想道:“算了,没多久天也就该亮了,等我亲自去瞧。” 明珠看了眼更漏,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想必没什么要紧的事,姑娘且再歇一歇。” 沈轻罗重新躺下,却再无睡意。七哥那儿到底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连姑母都惊动了?姑母身边的人不小心弄灭了烛火,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 按说她应该去瞧瞧,可一来姑母在呢,二来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小姑娘家总不合适。 沈轻罗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到底坐不住,也不叫明珠,自己起身穿好了衣服。正这会儿院门又被拍响,要比刚才重得多。 小丫鬟很快来回:“姑娘,太太叫您过去一趟,说是七爷病了。” 朱七也是人,虽然他本身也算是大夫,可他也不是没有生病的时候。偶然有个头疼脑热,他自己开几剂药也就好了,像今天这样,还真是头一回。 沈轻罗简单收拾了一下,即刻带着明珠去了朱七的墨禅院。 果然,朱沈氏身边的婆子c丫鬟围了一院子,远远的打眼看到沈轻罗,忙迎上来,一边往里报,一边替她打起棉帘。 朱沈氏面现焦急之色,满脸泪痕,一把抓住沈轻罗的手腕,道:“骄骄,你快看看你七哥是不是魔症了,他这是怎么了?” 沈轻罗安慰着朱沈氏:“姑母别急,可请了郎中了?” “已经请去了,还没到。你七哥口口声声叫着你,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叫人去惊动你” 沈轻罗走近床边,见朱七满面红烧,眼睛直往上翻,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露出极度痛楚之色。她脸色骤变,上前道:“七哥,你哪不舒服?我是骄骄啊。” 朱七眉眼似乎有所松动,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沈轻罗紧紧握住他的手,同时用手抚着他的胸口。朱七似有所觉,他反手扣住沈轻罗的手腕,竟大力直掐进她细嫩的肌肤里。 沈轻罗一声不吭,朱沈氏倒疼的替她难受,手指绞着帕子,一迭声的问:“这可怎生是好?” 沈轻罗虽不太懂医理,可也不相信朱沈氏所谓的“魔症”之说。七哥额头滚烫,隔着中衣,她都能感受得到由他胸膛传到她指尖的温度,明显是在发热。 若不是昨夜着了凉,便是所谓的“郁火攻心”,总之当务之急,是先把热度降下来再说。 沈轻罗征询朱沈氏的意见:“姑母,七哥烧的厉害,叫人打些烈酒来,替他擦擦身子吧。” “呃,好,我这就叫人去准备。”朱沈氏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辈,只是一遇到朱七出事,她就有些手忙脚乱,再加上她身边的婆子看了朱七这模样,犹犹豫豫c期期艾艾的说“七爷只怕是撞克着了,该请些人做做法”之语。 朱沈氏虽然当即喝命把她叉出去,打了十几个耳光,可到底心里还是半信半疑,起了“要不果然请人来瞧瞧”的想法。 沈轻罗这般镇定自若,虽是征求她的意见,可神情坚定,一副自己不答应,她也会这么做的模样,朱沈氏无形中就有了主心骨,一边叫人去准备,心里一边暗自唾弃:好歹自己也这般年纪,怎么越发耳根子软?生病了就要延医问药,岂能问计于鬼神? 等到酒拿来了,自有朱沈氏身边的丫鬟替朱七擦。可朱七死死扣着沈轻罗的手腕,她避之不及。朱沈氏喏喏着要说话,沈轻罗道:“事急从权,姑母不必多说。” 她指挥丫鬟:“替七哥擦手脚c四肢c脖颈c额头处即可。” 这样既能起到降热的作用,又不至于让朱七太过狼狈。 丫鬟不敢怠慢,一人负责擦朱七的上半身,一人负责擦朱七的下半身,忙忽了一刻,沈轻罗用手背探了探朱七的额头,对朱沈氏道:“七哥好多了。” 朱沈氏双手合什,直念佛号:“阿弥托佛,菩萨开眼,七哥儿总算没事了。” 她身边的丫鬟便道:“太太也是急糊涂了,菩萨虽然有功,可眼巴前现放着表姑娘呢,这可都是表姑娘的功劳,太太倒舍近求远了。” 朱沈氏懊恼的道:“我可不是急糊涂了么,多亏有骄骄,一听说七哥儿病了,我这心就跟放在火上煎烤一般,六神无主,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轻罗只轻轻摇了下头,道:“暂时也只能是替七哥退热,终究治标不治本,七哥的病到底怎么样,还得等郎中来了再说。” 朱沈氏道:“骄骄说的是。” 郎中很快就来了,身后还跟着朱焕。听说朱七莫名发病,他也是心急如焚。 朱沈氏避到了里屋,沈轻罗因年纪小,也没那么多避诲,只垂头站在一旁,朝着朱焕福了福。 先生也不多问,坐下来替朱七诊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只说“郁火攻心”,开了药方,又再三嘱咐不可叫他过热。听说沈轻罗已经用烈酒替朱七擦了身,点点头道:“这法子甚好,若是还高热不退,便用温水擦身也可。” 一副药灌下去,朱七总算安定下来,渐渐睡去。 朱沈氏和朱焕在外间说话:“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从小到大,也没闹的这么邪乎过。还有骄骄,从进了京就一直生病老爷,你说是不是这宅子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朱焕不赞同的道:“你别瞎担心,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郎中不是已经开了药么?吃几副药瞧瞧再看。”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的朱七一声喊:“骄骄,不要”接着屋内穿来怦一声响。 朱沈氏吓的魂飞魄散,叫着“七哥儿”,便起身冲进了屋里。朱焕心也悬了起来,忙随后跟进去。 沈轻罗和朱七都掉在床下,椅子歪在一旁,旁边的丫鬟正手忙脚乱的扶他二人起来。 朱沈氏急问:“这是怎么了?” 沈轻罗安抚道:“是七哥刚才做恶梦了,冷丁起身,我不防,所以和七哥摔到了一起。” 朱沈氏拭着泪道:“怎么好端端的,他做起恶梦来?不是已经把先生的药喝下去了吗?” 朱焕道:“哪有那么快见效?你别大惊小怪的,他这么大个人,摔一下也摔不坏。”做好做歹,把她劝了出去。 沈轻罗挨在朱七身边,替他盖好被子,不防他忽的睁开眼,看清是她,黑沉的眸底忽的生出莫大的痛楚来,口中叫着“骄骄”,竟握着她的手臂,连声催促道:“骄骄,快走,别留在这儿。骄骄,是七哥无能,护不住你,我死也难辞其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自由 第一更。 沈轻罗怔怔的望着朱七。他面色苍白,额头细汗如雨,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更趁得他形容憔悴,脸色苍白。 可这苍白又越发衬的他眉目漆黑。 他此刻的眼神不似清浅小溪和缓平定,竟似荡起激流的长江大河,那里涌动着的情感浓烈到极致,几乎将沈轻罗没顶。 可这一切都丝毫不掩他卓人的风姿。因他少有这样脆弱可怜的情状,看上去便格外的让人心惊c心怜。 听他说着“护不住你,我死也难辞其咎”之语,沈轻罗无声的泪流满面。她不知道此刻朱七是否已经完全清醒,可也知道他说这话是发自内心,只能他说得,她听得,断不能嚷嚷起来让旁人听了去。 她无声饮泣,直直的望着朱七,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伸出颤抖的纤长的手指,按在了他温热的唇上。 不要这样说!她何德何能,得七哥如此庇护?她又何以为报七哥的这番盛情?能得七哥庇护,她虽死无憾,可她又怎么能忍心让他为自己赴死? 朱七不得不闭嘴,却仍沉浸在深深的痛楚当中,眼中那份浓烈的痛悔之意,几乎要将沈轻罗给腌化了。 沈轻罗强忍住喉头的哽咽,轻声问:“七哥?你觉得怎么样了?” 朱七的唇仍然滚烫,沈轻罗的手指于他来说就有些过于温凉,视线触及沈轻罗颊边的两行珠泪,他才恍惚清醒了些,他不愿意,也不能把心中的恶梦说给骄骄听,即使昨天被她那样质问,他都没讲,现在就更不能。 他怕吓着她。 朱七绽出一个虚弱的苦笑来,道:“呵,我也是个蠢的,假如真有那一天,我就算是死又有何用?” 那只是个梦吗?不是。朱七每做一次梦,脑中的印象就深一些,能想起来的事情也就更多一些。包括骄骄如何因落水进的朱府,父母如何请先生悉心教养,养的她如何明艳照人,以至于被定王萧羽一眼看中 虽然只是片断,可他却越发了解了那个故事的梗概。他像个蹩脚的裁缝,把断断续续的零散的布片缝到一起,终于组成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便是骄骄和他。 他当然希望那只个故事,可他越来越清楚的知道,似乎他和骄骄命运的轨迹都在朝注定的路上运行。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骄骄,她似乎不复从前的软懦和脆弱,她比上一世的她多了更多的坚韧和不屈。 也许,这就是他们两个人命运的转机。 “七哥”沈轻罗似怒似嗔的打断他。她知道他已经完全醒了,她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可他受的苦,于她而言已经够考验的了。光只是生场大病,她已经五内俱焚,假若有一天他当真她怎么受得了? 沈轻罗趁着还没人察觉朱七已醒,在这难得的两个独处的时光里,她轻柔而坚定的道:“不管有没有那一天,七哥都别妄自说死字。我要活着,七哥也要活着。就算我死了,七哥也要好好的活着。” 朱七苦笑。事实是他先死了,她没能独活。假若掉过来,他都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那份勇气。他的愿望很好,可做起来却难,他整日把护着骄骄放在口边,可实际上他永远都有要顾虑的人和事。 骄骄说的一点都不错,她很理性,说的都是现实,虽然残忍,虽然不中听。他远远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勇敢,也远远够不上骄骄对他的情深。 朱七要说话,被沈轻罗打断:“七哥有七哥的责任,我不是七哥唯一的责任,反过来也一样。人活着,有必须活着的理由,人死了,也必有非死不可的借口。” 朱七只能沉默的同意。 沈轻罗轻笑了下,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七哥,我不甘心c也不想c更不会任自己落入人人可怜的地步,所以七哥要帮我。” 朱七哑声道:“好。你想做什么?” “从来到京城,我觉得很压抑。”沈轻罗眼神微现迷茫:“大概是规矩多了,我总有一种手脚都被捆绑住的感觉,很沉重。” 太不自由了。朱七也有这种感想,他都如此,何况是沈轻罗?她是个姑娘家,在建平府,天高皇帝远,没人盯着她,她还能开个铺子,时常出府,可到了京城,动不动就是规矩,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涉及到家教之类,涉及到姑娘家的闺誉,便要涉及到她以后的一生,不怪沈轻罗郁闷。 朱七忽的伸手,揽住沈轻罗的肩,轻轻的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他缓缓的道:“骄骄,别怕。” 沈轻罗像小时候一样,伏在他宽阔结实的怀里,贪恋这短暂刹那的温暖,点点头。 朱七抚着她的肩颈,道:“你想要自由,也不难,端的看你自己怎么想。” “嗯,我知道,我也不怕。我对以后没什么特别高的要求,我只知道我想堂堂正正的活着,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脚虾。至于什么闺誉,那都是枷锁,只会让我活的更憋屈更委屈,我也还没到为了某个人就这么委屈自己的地步。” 沈轻罗越说眼睛越亮:“我想像从前在建平府一样,想做生意,就大大方方的出门,想跑马游街,骑了马就可以出府,自己活的自在才对,至于旁人的眼光,那又算什么?我要做一个有用的人,他们用到我时,自然会对我和颜悦色,不会在乎那些虚名。可假若我没用,再好的名声也不能让他们对我高看一眼。” 她都想这么通透了,朱七就更没了负担,他松开她,抚了抚她的鬓发,凝视着她那神彩飞扬的眉眼,重重点头道:“好。” 沈轻罗轻松的笑道:“我不怕,七哥你要好好的。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还指望着你帮我呢,我不想整天闷在这后宅院里,姑丈那儿好说,可姑母那” 朱七道:“娘不会阻拦你,你只管放心。” 沈轻罗又加了一句:“七哥,别再说护不护我的话。”他护不住,而且她也不是只有被人庇护才能生存下来的娇弱之花。假如她只能依靠着七哥活着,那她也太可怜太悲惨了点。 朱七轻笑了笑,沉重的心情蓦然轻盈了起来:“好吧,我白长你几岁,远没有你看世事c人心这么明白。” 沈轻罗只一笑,道:“七哥是关心则乱,你既醒了,我叫姑丈和姑母进来吧,他们也跟着担心了一夜。” 朱沈氏等人听说朱七醒了,忙进来看视。她坐在床边,拉着朱七的手,又是摸摸他的手臂,又是探探他的额头,心疼的道:“儿啊,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又是发热又是呓语的,快吓死娘了。你告诉娘,可有哪儿还不好吗?” 朱七已经简单梳洗过,也换过了衣裳,除了神情略带憔悴,已经不复先前的苍白,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反手握住朱沈氏的手,陪笑道:“儿子已经没事了,娘别担心。” 可不是担心了么?从小到大,他也没病的这么重过。 朱焕劝道:“行了,七哥儿好了,你也就别这么蝎蝎哲哲的,免得给他添了烦忧。”不过一夜之间,朱焕鬓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虽然嘴上一直说着没事,可看着高高大大的儿子忽然就倒下再也不起来,他心底也是恐惧的。 好在都过去了,朱焕难得的扬起唇角,看着儿子那坚定的眼神,不由的微微颔首。 米家之行,因朱七突如其来的病得以耽搁。朱沈氏见他确实无事了,便和他商量道:“米家早早就递了贴子,好一番盛情不好辜负,虽说你病了不能去,可到底这机会难得,不如就让骄骄走一趟。” 米家是官宦世家,虽没有罗家那样尊贵,可世代为官,到了米嘉容的父亲米悦这儿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是今上周文帝的侍读,先帝周景帝兴平十一年的进士,历任户部侍郎,后授太子校书郎,升任中书令,封为燕国公,被文帝称之为“道合忠孝,有文治之功,堪称当朝师表”。 米家在京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能得米家看重,骄骄想要进入京城名流贵女的圈子,便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朱沈氏的功利,朱七是了解的,就算朱焕不说,朱七也能明白他最隐秘的心思,当年他沉默纵容,其实私底下也是极力想要把骄骄送进宁王府的。 只可惜,阴差阳错,骄骄却进了定王府。 他就算这会儿拦了,也拦不住以后。与其等到危险靠近,骄骄被动应战,还不如让她主动迎战,或许能掌握更多的先机。 再说,他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坚定,他一个人是护不住她的,要想她不被人欺负,还得她自己强了才行,他与其自己一个人处心积虑却又护不周全骄骄,不如让她变的更加强大,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过是场小小的宴会,他相信骄骄能应付。 况且好在是米家,与皇家子孙搭不上边,他心里还没那么沉重。他看向骄骄:“骄骄自己怎么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好心 送上第二更,新的界面不太好用啊。 见七哥果然给了自己最大的选择权,沈轻罗不由的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七哥还是不信她啊,她还能被人欺负被人吃了不成? 沈轻罗抬眸轻瞥了一眼朱七,眼神里带着点点笑意,似乎在嘲弄他的不放心,同时又带着不屈的坚强,示意她不会软弱可欺。 朱七静静的回望她一眼,这才垂下长睫。 沈轻罗轻柔的对朱沈氏道:“米家送了贴子,我也应下了,自是要去的。”不然岂不成了给脸不要脸?再说米家也不是龙潭虎穴,她有什么可怕的? 朱沈氏对沈轻罗一向很满意,见她深得己心,越发欢喜,不满的瞥一眼朱七,心下暗道:他还不如个骄骄懂事。 朱沈氏笑笑道:“骄骄说的是,你一向都胸有成竹,办事稳妥,姑母最是放心不过。”怕她心里有芥蒂,不免解释两句:“就算你七哥去了,也不可能陪着你进内院和姑娘们厮混在一处,毕竟年纪在那摆着呢,没的叫人说咱们不懂规矩。总之你去米家,凡事小心。” 沈轻罗颔首:“是,姑母说的对,男女有别,七哥不可能时时处处都陪在我身边。” 朱七不免交待:“你初来乍到,必然会受人排斥,只不理她们就完了。米家小姑娘比你大着一两岁,为人最是亲和,又有米公子和你我有过几面之缘的原故,想必她会对你照顾一二分,你若不喜欢,只管和她在一处就好。” 他都不曾见过米姑娘,倒晓得人家是什么脾气什么性子了? 沈轻罗朝着朱七道:“七哥见过米姑娘?” “唔,不曾。”朱七莫名的心虚,别过视线。朱沈氏和沈轻罗俱都笑了起来,朱沈氏点着他道上:“好说也是个大人了,怎么一提起人家姑娘,就羞羞答答的。” 呃朱七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母亲从哪儿瞧出来他羞羞答答的了,至于么?他不过是咳,不善于在母亲和骄骄面前撒谎罢了。 米嘉容的妹妹闺名佳蕙,前世他是见过的,就是这一世,虽不曾见过面,可米嘉容不绝口的称赞,他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过是拿着现成的话来应景,倒好像他对人家姑娘有多关注似的。 米佳蕙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 朱七挑了挑眉,终是闭嘴没说话。说的越多,母亲想的越歪,还是算了。 沈轻罗瞧着朱七隐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想他太过担心,便乖巧点头道:“骄骄记下了,姑母和七哥只管放心就是。” 沈轻罗都这么说了,朱七也就再无二话,朱沈氏道:“既这么着,七哥儿你好生歇着,想吃什么,只管打发人和厨房说我先去替骄骄安排车马。” 米府,米佳蕙盛妆打扮,正和她请来的几位至交好友坐着说话呢,听侍女报说“沈姑娘”到了,忙和身边的玩伴们告罪:“朱家小姑娘来了,我去瞧瞧,你们且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旁人倒也罢了,只有长信侯家的四姑娘陈绮怡十一c二岁的模样,长眉凤眼,性子爽利,听说个“朱”字,便疑惑问道:“可是新晋升皇商的那个朱家?怎么这姑娘竟姓沈呢?” 米佳蕙笑着解释:“这位沈姑娘可不是正经的朱家姑娘,她乃是朱夫人的内侄女。” 陈绮怡微微一撇嘴道:“我当是什么来头,原来不过是个打秋风的商户之女,怎么倒值当得你么巴巴的往前凑。” 陈绮怡一向性子傲,除了皇家公主,只怕没几个世家闺秀能入得了她的眼,是以她说话一向这么直来直去,全然不管旁人什么感受。 米佳蕙一双圆脸,生着一双柔和的眼睛,笑时便透着几分亲和,她自是了解陈绮怡的,听这话也只是温柔的笑道:“是哥哥和朱七公子交往甚密,自然对这位沈姑娘另眼相看,和我说了几回,特意嘱咐我对沈姑娘好生看顾。” 陈绮怡只呵笑一声,眉眼间透着轻蔑:“什么朱七公子,没名没姓的,也配拿来说?没的倒脏了姑娘们的耳朵。” 说的米佳蕙面色讪讪,颇为尴尬的解释道:“我听大哥说,朱七公子医术高超,还曾救过宁王的命呢,如今连宁王都拿他当座上宾,我大哥也不过是看在宁王的情面上” 宁王 一提到宁王,众女都不作声了。 宁王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六皇子。连他都青眼有加的人,旁人又哪敢妄自评论?不然岂不是拂了宁王的颜面?有取笑他识人不清之嫌? 想来这朱七公子定然有几分本事,不然宁王也不会与他交好。 陈绮怡似嗔非嗔的挥手道:“行了,你去吧,别让人等的久了,回头说你们米家眼高于顶,怠慢了来客。” 米佳蕙便感激的朝着陈绮怡一笑道:“还是陈姐姐体贴,各位稍待,我失陪了。” 米佳蕙对这位沈姑娘很是好奇。哥哥没少在世家里行走,也没见他对哪家的姑娘格外关注,更别说这些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孩儿了。 娘常常和爹私下抱怨说,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可他就和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对什么事什么人都不上心。说白了,还不是说他傻,既不会讨小姑娘欢心,也不会和小姑娘们亲近,整日就是和罗家的四公子打打闹闹,没一点正经。娘想替他务色亲事,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难得他鼓动自己和娘说大年下的办什么赏花宴,还指名道姓非要请朱家表兄妹。她心里就好奇,莫非是大哥相中了这个沈小姑娘? 当然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不论这位沈姑娘家世c相貌c品性如何,总之与自家是绝难匹配,她再如何博得大哥青眼,充其量也不过是妾侍之流。 只是米佳蕙就是好奇,想要好好瞧瞧这位沈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这沈姑娘若不好倒罢了,不过是当打发个穷亲戚;若好呢,说不得替大哥在爹娘跟前使把力,也好叫他得偿所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好意 第一更送上。 米佳蕙一出厅门,老远就看见自家的侍女领着一个年纪在十岁左右的妙龄少女越走越近,便知道这就是沈轻罗了,她微眯眼打量了几息,立刻含笑迎上前道:“这就是沈家妹妹吧?” 沈轻罗抬眼,见眼前的小姑娘和自己身高相仿,衣妆华贵,活泼跳脱,虽身量未成,却隐有贵女风范。再细细打量她的谈吐气质,比自己要略成熟一些,此刻满面含笑,那五官眉眼隐约能瞧出和米嘉容有些相似,便知道她必是米家的嫡出小姐米佳蕙了。 沈轻罗忙福身行礼:“正是,敢问您就是米小姐吧?” 米佳蕙暗赞沈轻罗果然是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自己也算是见过貌美可爱的女子多了,可还是不禁要望之兴叹。看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良好礼仪,显然在朱家教养得宜,倒不像是商户人家出来的浅薄。 米佳蕙笑意盈盈的上前扶住沈轻罗的手腕,笑道:“听大哥提起过沈姑娘,简直是赞不绝口,生生把我衬的什么都不是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可比你大着两岁呢,你就叫我米姐姐吧。” 沈轻罗美眸低垂,视线落在米佳蕙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白嫩的柔荑上,不易察觉的蹙了下眉。她不太适应和人如此亲近,可这位米小姐天真烂漫,温柔可亲,倒对谁教都不设防,她倒不好太过不近人情。 她总不能立时抽出手吧? 沈轻罗绽出一抹淡到极点,却无懈可击的轻笑来道:“不敢当,米姑娘谬赞了。” 米佳蕙立时笑起来,声如银铃:“你别这么见外啊,我是说真的,我很少有年龄相近的玩伴儿,又没有嫡亲姐妹,就一个哥哥,可他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枪,一年倒有大半年都在外面疯跑,都不和我玩儿。你不知道,我一见你就觉得很喜欢,这是咱们两个有缘。对了,你闺名叫轻罗吗?” 沈轻罗倒是心有,若这米佳蕙所说是真,倒和自己有些相似,她点点头:“是,家里人都叫我骄骄。我虽有姐妹,却从小并不在一处,也只有表哥一个。” 米佳蕙眼睛亮亮的,仿佛找到了知己,连连附和:“对呀,对呀,哥哥再好,可和我们总不一样,既说不到一起,也玩不到一块,你不知道我有多苦恼。他们又没什么耐心,行动又粗鲁,动辄就发脾气” 她微翘樱唇,娇娇的道:“和娘说多了,他又怪我告状,当着娘的面说的千好万好,背了人还是就只会欺负我。” 她虽说的委屈,眉眼之间却俱是得意和自豪,想来在家里也是千骄万贵,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沈轻罗不禁失笑。米嘉容虽然看似不太着调,可确实是个好哥哥,提到米佳蕙,他总是双眼放光,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怎么也无法想像他会欺负妹妹。 三两句话之后,米佳蕙就和沈轻罗亲近起来,不像才见面的小姑娘,倒像是认识多年的知近好友一般。她一路都拉着沈轻罗的手,边走边问:“这一路冷不冷?对了,你家住哪儿啊?远不远?你怎么来的?要是不方便,早该叫大哥派车去接你们才是。” 沈轻罗知道自己性子冷清,不耐烦回答这些琐碎细致的问题,但入乡随俗,不好表现的过于冷漠,是以尽量敷衍:“还好,马跑的快,车上又有炭盆,倒也不觉得冷。” “那就好。”米佳蕙一脸幸好如此的表情,弯着眉眼道:“我一见你就喜欢的紧,看你又娇娇怯怯的模样,生怕唐突了你,若是因我顾虑不周让你受了凉,可就辜负大哥好一番嘱咐了。” 提到米嘉容,沈轻罗便不肯多说,只微笑着一摇头,便就此揭过。 两人一路正厅走,米佳蕙一路思量。自己几次三番提到大哥,沈轻罗并没有异常,难道是大哥一厢情愿? 她既纳罕,又替大哥不值。这沈轻罗人生的确实是美,规矩礼仪也还好,但和米家比起来,终究贫贱寒微的过了,她难道还挑剔大哥不成? 可瞧她那神情,又不似矫揉造作c欲擒故纵,这一路对于园中景致c摆设毫不稀奇,显见得是见过奢华富贵的人,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份小家子气。 大概是年纪太小,还不懂得儿女之情。 她问:“你老家在哪儿?听说你们才进京城没多久,恐怕对这城里还不熟悉吧?不如哪天我带你逛逛?”说着又压低声调,四下望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道:“我娘对我管的可严了,轻易不能出府,我整日闷在家里,都快闷出病来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也出去放放风,我娘也不好反对。” 说到最后,还俏皮的朝着沈轻罗挤眉弄眼。这些不雅动作,由米佳蕙做来并不见低俗,反倒有另外一种活泼可爱。 沈轻罗笑道:“米小姐相邀,敢不从命?” 米佳蕙便噙着笑意道:“说定了,哪天我给你下贴子,咱们一起去。”她声音清脆,快人快语,殷勤的向沈轻罗介绍哪家的脂粉最好用,哪里的布料花色最丰富,哪里的首饰花样最精致事无具细,不厌其烦。 到了待客的花厅,她又拉着沈轻罗的手向在座的姑娘介绍:“这是沈妹妹,闺名轻罗”米家地位尊崇,众人都很给米佳蕙面子,都热络的朝着沈轻罗打招呼。 沈轻罗一一见过,道:“叫我骄骄就好。” 米佳蕙拍手道:“这名字好,别致,要我说大家伙也都别姐姐妹妹的叫了,就叫名字,既既朗朗上口,又免得叫错,我叫你骄骄,你就叫我蕙娘” 沈轻罗不卑不亢,应对自如。米佳蕙虽然简单的介绍了一遍,她却都记住了。除了米佳蕙的两个堂姐,在座一共四人,分别是长信侯家的陈绮怡c关内侯家的谢云姬c太医院杨太医家的杨梦仙c翰林院侍读学士家的宋长卿。 都是名门世家,家世最简薄的宋长卿父亲也是从五品,因时常在御前应对,得见天颜,反倒比旁人更显尊崇。 米佳蕙拉沈轻罗在自己身边坐了,照顾的很是殷勤,看的一旁的陈绮怡十分含酸。要是旁人也就罢了,这沈轻罗算什么东西?自己一向在名门贵女中地位最尊,今儿倒被这名不见经传的乡下来的小丫头抢了风头。 陈绮怡心下不愤,朝着斜对面着蓝色绣水仙花褙子的谢云姬一使眼色。谢云姬是当今圣上贤妃的娘家外甥女,与宁王是嫡亲表兄妹,虽说谢家男人英勇,可都在关外,京中只一帮老幼妇孺,若说被人欺负倒不至于,但谢妃低调,谢家也生怕有拥兵自重之嫌,惹得今上猜忌,是以谢家在京中风头甚微。 谢云姬一向唯陈绮怡的马首是瞻,只求明哲保身,当下心知肚明,便回她以一笑。 两人心照不宣,几个眼神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沈轻罗虽没注意到这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但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猛的挤进诸女中间,她们肯定对自己十分抗拒。她一向禀承多看c多听c少说c少做的原则,由得旁人面上带笑,眼神挑剔,当面热络,转脸就和人窃窃私语,还不望用眼风示意她们就是在讽刺议论她。 众女当着米佳蕙对沈轻罗还有说有笑的,只除了陈绮怡笑的极淡。可等米佳蕙一转身,众女便刻意排斥沈轻罗。 得了陈绮怡授意的谢云姬便支着腮问沈轻罗:“听说沈姑娘才进京?以前你们在哪儿啊?” 从她一说话伊始,沈轻罗便专注的凝望她,神情极为郑重,也极为认真,听她问,便坦然的答道:“建平。” “哦,没听说过,那是哪个小镇吧?”她故意瞪大眼做可爱的无知状,惹得众女窃笑不止。这不明着讽刺沈轻罗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么? 沈轻罗瞥了谢云姬一眼,没接话。 这小姑娘很没眼色,她见沈轻罗不言不语,便以为她孬了,胆量越壮,又问:“你家是哪儿的呀?你爹娘呢?也一起来了吗?是跟着朱家一起做生意的吗?怎么你不和你爹娘一起,反倒寄居在你姑母家里?” 一时众女都看好戏似的朝着沈轻罗望过来。她寄人篱下不是秘密,可谁家没有不能向外人道的隐秘,是以不成文的规定,没有谁这么明目张胆当面直问人短处。 可她敢问,众人不以为忤,只想看沈轻罗怎么答。她若答了,一解众人的好奇,她若不得,便折了面子,众人也不乏看一回热闹。 沈轻罗轻抚茶碗,垂眸轻浅的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便是说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的意思。 这小姑娘却锲而不舍的道:“怎么个难念法儿啊?说来听听,在座诸人哪家父兄在京里都身居要职,倘若你有什么难处,随便动动嘴,就能救你于水火” 诸人笑的更厉害了,宋长卿便含笑道:“谢姑娘所言甚是。这里虽不是大理司,可谢姑娘若肯援手,沈姑娘有什么冤屈都能得以昭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蚀米 第二更送到,恳请大家支持。 谢云姬故作天真c可爱,固然轻浮浅薄,可沈轻罗实在不觉得她说的话有多可笑。但众女都似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各个笑的合不拢嘴,东倒西歪,尽失大家闺秀风仪,不免让沈轻罗更是嫌恶。 陈绮怡眉目轻扬,笑的极是内敛,却谁都看得出她笑的最为得意。就仿佛穷亲戚上门,特意换了新衣,打扮的溜光水滑,可被人扯了外裳,露出里面打满了补丁,且破败肮脏的里衣。陈绮怡毫不内疚,也无同情,只有不屑。 活该,谁叫你装?既然敢装,就要有被人拆穿的心理准备! 她不无得意的朝着沈轻罗望过去,迫切想要看她脸色发白c珠泪滴垂c瑟瑟发抖c极尽委屈的模样。 可沈轻罗和她所想大相径廷,她目光沉着,眼仁漆黑,因长时间凝望宋长卿,便显得格外专注和认真。 宋长卿不过是玩笑之语,被沈轻罗这么一看,倒不由自主的解释道:“骄骄怕还是不知谢五娘的家世吧?” 沈轻罗确实不太知情,朱家受身份c地位所限,与京城官宦交往甚疏,她又是内宅女眷,即使朱焕父子知晓,也不会与她多说。 况且来米家之前,没人告诉她米佳蕙都请了谁。 沈轻罗也不说话,只眸光清澈的望着宋长卿。那眼眸就似通透的琉璃,会说话一般,仿佛在对宋长卿说:还请不吝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宋长卿被沈轻罗盯的面色微红,半垂了眉睫道:“谢家世袭关外侯,几辈都在陇西五娘的姑母就是当今圣上身边的贤妃。”她轻掩唇道:“谁不知道贤妃最是贤淑?圣上最是欣赏,若贤妃肯替你做主,凡事都能迎刃而解,这可不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么?” 提到贤妃,谢云姬不仅不觉得骄傲,反倒有些慌张,她仓促的瞥了陈绮怡一眼,慌乱的轻斥宋长卿道:“你,你别跟着乱说话,娘娘也是你能随意说道的?” 宋长卿半是讥讽的道:“娘娘深居内闱,贤良淑德,确实无暇插手外廷之事,可在座的谁的父兄又是结党营私c昏聩无能之辈?你何敢大放厥词要替谁昭雪?” “我”谢云姬被宋长卿噎的眼泪汪汪,难堪的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并没有诬蔑谁的意思?” 宋长卿悠然的哦一声道:“我也是随口一说,并无冒狠贤妃娘娘之意。” “你”谢云姬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不过从五品翰林院侍读之女,她怎么敢对自己不敬?敢对娘娘不敬?竟敢 谢云姬心里不愤兼委屈,到底不敢当众发作。要说错,也是自己口无遮拦错在先,真较起劲来,她可不占便宜。尤其自己父兄都不在,姑母又早就不是今上的宠妃,万事不管,整天茹素礼佛,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她有天大的委屈,告到姑母跟前,也只会落一顿埋怨。 谢云姬恨恨的瞪一眼宋长卿,喏喏的坐了回去。 陈绮怡见不得谢云姬这没出息的模样,从鼻子里低哼一声,骄矜的望向沈轻罗:“听说朱家富甲天下,可我瞧着你这衣裳c首饰似乎样式都不时兴了” 她这话一出,众人立刻望向沈轻罗。虽说周朝不像前朝那样等级制度森严,就算衣饰上略有越矩,也没人说什么,可沈轻罗还是很谨慎的选择了和自己身份相衬的衣饰。 而陈绮怡等人都是超一品,衣妆打扮上自然是怎么奢华精致怎么来。相较之下,沈轻罗的衣饰就格外显眼:太土气了。 沈轻罗毫无羞惭之色,顶着众女雪亮的眼睛,只淡淡一笑,轻轻颔首,表示她知道了。 陈绮怡一拳之下,没能将沈轻罗打出满脸血红来,自是不甘心,便道:“想来你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也分辩不出来,不如哪天我替你挑几匹布料,着人送到你姑母家中。” 就算陈绮怡竭力说的云淡风轻,这话还是不不啻于红果果的羞辱。这分明是打发叫花子的态度。 众女都有些不忍看沈轻罗的神色。 沈轻罗却只是疏淡的道:“不必。” 陈绮怡再接再厉:“这也不值当什么,每个月我身边的丫头光胭粉钱就不只几匹布的钱。对了,你也到了该打扮打扮的年纪了,我再赏你些胭脂水粉。京城里最有名的那家铺子,是我嫂子的股,你很不必替我省钱。” 沈轻罗还是那样神色淡淡,甚至叫来明珠耳语了一番,这才转向陈绮怡道:“不劳。” 她拒绝的虚浮无力,陈绮怡全然不听在耳中,甚至越发得意。想踩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不必做出多瞧不起她的架势,只要拿她求而不得的东西砸下去就是。 这滋味简直太美妙了。 陈绮怡简直可以想像,沈轻罗接到这些她从未见过的好东西时,脸上那种欢喜之极的媚俗的蠢态。她越发大方的道:“别跟我客气,怎么说你也是远道而来我家长年冬天开设粥棚,发放义粮,这点小小的银钱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嘲弄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拿沈轻罗当了个打秋风的穷光蛋。沈轻罗到最后只淡淡的瞥了陈绮怡一眼,道:“有劳。” 众人愣怔了一瞬,同时面面相觑:刚才她们听到了什么?这意思是,沈轻罗把陈绮怡的所谓“打赏”都收下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陈绮怡想收也收不回来,她直瞪着明珠递上来的欠条。没错,是欠条,上面一项项都标注着自己刚才信口开合赏给沈轻罗的东西。 明珠很贴心的把数目空出来,留她填写。 她只需在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就成了。 陈绮怡恼羞成怒,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竟然真的不顾廉耻c不顾自尊,像个叫花子一样跟自己伸手。 可她又没办法。众目睽睽,她也不能食言而腰,陈绮怡把这欠条一甩,娇斥道:“本姑娘还会赖了你的帐不成,明日未时,我答应你的必然送到府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不受 第一更送上,第二更晚八点左右。 沈轻罗连个“谢”字都没有。这是陈绮怡自己愿意“赏”的,可不是自己求来的,她财大气粗,那就让她过这个瘾好了。 因此沈轻罗只含笑的瞥了陈绮怡一眼,眼神淡淡,并无任何表示,好像她赏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也不曾花费大笔银钱,且理当如此。 她的态度自然而然,没有一点矫揉造作,一个字不说,已经尽把陈绮怡的趾高气扬压的一丝都不剩。 陈绮怡恨的咬牙切齿:小人得志。别以为这就是占了便宜,早晚我让你成倍的还回来。她正暗恼,却见沈轻罗侧头对米佳蕙道:“听说京城年年冬天大雪,有许多人无家可归c冻饿而死,我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只是苦于毫无头绪,不如劳烦蕙娘帮忙。” 米佳蕙惊讶的道:“啊?你想做什么,我怎么帮?” 众人都惊讶的望向沈轻罗,陈绮怡也不由自主的怒目而视。她心中涌起一抹异样的不祥的预感:沈轻罗要做什么?她不会是要拿从自己这骗去的东西做人情吧? 那可是打自己c打陈家好大一个耳光,让陈家,让自己,都成了京城中的笑话。她敢?! 陈绮怡恨不能此刻上前把沈轻罗的嘴捂个严严实实,以免她说出有损自己颜面的话来。再看向众女一副恍然大悟,纵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嘲笑自己,可眼神里的笑意满的都要溢出来了的模样,便知道大家想到了一处。 无他,沈轻罗的意思十分明显,便是众人想装傻都不能。 陈绮怡如坐针毡,如果能,她恨不得把在座诸人的耳朵一个个都削掉,免得听了不该听的,回头当成笑话四处传扬。 沈轻罗无视众人看热闹的尖锐视线,道:“我想捐些布匹c胭粉c首饰” 这分明是刚才欠条上陈绮怡许诺了的,可她又没指名道姓说就是这些东西。陈绮怡脸上挂不住,只能掩耳盗铃,绝不接她的话。 米佳蕙有些茫然的道:“这个呀,我也不懂呢,要不然我帮你问问我娘?” 宋长卿失笑道:“蕙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是善意的讽刺,米佳蕙还没到和母亲学着执掌中馈的时候,不懂这些也情有可原。 陈绮怡却急了,她今日损了些银钱,将来传出去也不过是小姑娘之间争强斗狠,无伤大雅,可若传得夫人c太太们都晓得了,她可如何做人呢? 陈绮怡满面羞红,五脏六腑都要烧着了,直恨得她七窍生烟,不禁冷笑道:“真真是好笑,都说达则兼济天下,自己还泥菩萨过河呢,就想着济世惠人,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没自知之明的人。” 她本意是要拦下沈轻罗,别没事找事,兴风作浪。可她心高气傲,又怎么会屈尊纡贵的哀求沈轻罗?是以心中越恐慌,嘴上说的就越难听。 若是换成旁人,自然要问她“有何高见”,可沈轻罗不需要仰她鼻息过活,她说的话再难听,沈轻罗也只当风过耳,不予理会。 米佳蕙面色讪讪的道:“骄骄啊,我是真的不懂呢,刚才不是听陈姐姐说,陈夫人时常施粥赠衣,要不然你请教请教陈姐姐?” 沈轻罗果然从善如流的望向了陈绮怡。她眸光若水,陈绮怡从中瞧不出胆怯c羞涩c懦弱,只有明晃晃的疑惑,似乎在质询自己的身份。 陈绮怡在这明如镜湖的眸光中竟然面红耳赤。 有不甘,有气愤,还有兴奋。 她心跳的厉害,想着,要是当真沈轻罗向自己请教,该怎么讽刺嘲弄她不自量力?总之,一定要把自己刚才丢的面子找回来,别以为她一个小小商户之女,就可以在京城横行霸道。想买好的名声,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她当这是小小的建平府呢?搭个粥棚,赏要饭花子几件衣裳就完事了?那得跟顺天府报备的。 朱家是什么门第?敢去顺天府?他们知道顺天府的衙门朝哪儿开吗?只怕还没进门,先吓的脚酸腿软了。 一想到这个,陈绮怡腰板越发直,眼睛越发的亮,眉宇间的傲气也越发肆意,好像已经看到了沈轻罗可怜兮兮的模样。 沈轻罗却只是莞尔一笑,她那精致的眉眼随着这一笑越发生动,原本金壁辉煌的待客厅也在她这一笑中黯然无光起来。她却毫无所觉,只定定的朝着陈绮怡道:“原是我糊涂,倒舍本求末起来。” 陈绮怡心道:你早知道该求我啊?真是有眼无珠。不过现在才明白也不算晚,你求我啊,来求我啊。 沈轻罗浅笑道:“不知陈姑娘可愿意帮我的忙呢?” 陈绮怡骄傲的哼一声,故作沉吟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 宋长卿笑道:“陈姐姐不计前嫌,果然大人大量。”她言语直接,却也不乏真实的恭违,说的整个气氛便松动起来。大家都是来坐客的,可不是来吵架的,若当真争的和个乌眼鸡似的,被大人瞧了也不像话。 陈绮怡道:“谁耐烦总和人斤斤计较。” 谢云姬撇撇嘴道:“也就只有陈姐姐肯这般换成我,我才不搭理她呢。” 杨梦仙掩唇接话道:“谢姐姐平日眼高于顶,除了陈姐姐,我就不曾见你肯搭理过谁。” 谢云姬被杨梦仙说的面色难看,动了动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同陈姐姐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杨梦仙点头受教:“原来如此,恕我有眼无珠,我还以为谢姐姐有求于陈姐姐呢。谢姐姐系出名门,和陈姐姐不遑上下,原本也无高低之分。我一直疑惑何至于总是低声下气c做小伏低?原来不是呵呵呵。” 沈轻罗眸光温和,朝着陈绮怡一点头:“既如此,那就一事不烦二主,陈姑娘所赐之物,固然奢华精美,可于我却是明珠投暗,反倒不如物尽其用的好,陈姑娘你意下如何?不若就劳烦陈姑娘替我悉数都捐了吧。” 轻轻巧巧,就把陈绮怡所“赏赐”之物都还了回去。 陈绮怡虽然心里不舒服,可好在肉烂在自家锅里,不过是言语上吃了点亏,到底没多大损失,就算回府,自己母亲跟前也能有个交待,当下便勉为其难的道:“这倒也罢了。” 沈轻罗示意明珠将欠条撕了,又放进炭盆里烧成黑灰,这才又缓缓的道:“骄骄初来乍到,能结识各位,十分荣幸,骄骄自幼粗疏,言语无状,若有失礼得罪之处,一并在这里赔罪了。我从建平带过来一些小礼物,不成敬意,望诸位笑纳。” 明珠c翡翠各捧了七个小匣子送到诸女跟前。 米佳蕙笑道:“骄骄你太客气了,远来是客,我们该给你接风才是,倒怎么好拿你的东西。还有上回你送给大哥的谢礼,太贵重了。” 沈轻罗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只不过稀罕难得。” 早有人打开匣盒,就见盒内晶光闪闪,众人一时都有些眼晕。就连陈绮怡自诩天下奇珍异宝,没有没见过的,可见了沈轻罗所送之物,还是闪过讶异。 沈轻罗道:“这东西叫钻石,是从海那边传过来的,透明晶亮,美丽剔透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只不过在咱们大周不常见而已。” 她言语简炼,很快交待了这钻石的出产地和历史传说。众女听的云山雾罩,似懂非懂,就知道这东西和石头差不多,却极其稀少,一颗便价值连城。 尤其大周朝都没有 一边是受之有愧,一边又是纳罕,这朱家到底做的什么生意?竟如此财大气粗?他家打秋风的穷亲戚随便一出手就这么阔绰,那朱家又当如何? 杨梦仙用手拈着自己手里的粉钻,疑惑的道:“你说咱们大周朝没有?我怎么记得前些日子在娘娘宫里看见一对坠子外加一副项链,和我这个颜色相近,要比我这个更大,颜色更深。娘娘就说是什么钻” 杨梦仙的姐姐杨氏是今上身边的明妃,诞下皇五子萧品c皇七子萧极,当年也曾盛宠后宫。只不过近些年又有新人辈出,她也就渐渐声名不显。 可她手里竟有粉钻?陈绮怡不由的不是滋味。要知道最近几年是她的大姐陈绮筠在宫里风头最盛,虽只是个嫔,却如日中天。怎么昨日黄花明妃倒有,自己的姐姐倒没有了? 她秀眉一蹙。有这好东西,朱家却不供奉御前,反倒由着无知少女四处炫耀,随便告他一个“不敬”之罪,朱家就得抄家没族。 沈轻罗轻声道:“我是说咱们大周朝没有矿脉,却没说大周朝就没有这钻石。姑丈早就将最好的原石送进了宫里,明妃娘娘手里的,应该是经过加工之后的首饰,品相c成色自然要比各位手里的更精美些。” 连陈绮怡都不得不感叹这朱家果然精乖,有了好东西径直送进了宫里。 她悻悻的想:什么破烂东西,也值得炫耀?等她回去了姐姐求了,定然把宫里最好的那份拿出来。 陈绮怡只觉得今天倒霉透了,就不该接了米家的贴子,大冷天跑这受这冤枉气。到了年下,家里事多,祖母越发要拘着她不许出门,否则何至于出趟门都这么奢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相见 第二更。 米嘉容正和罗弋钧坐在一处喝茶,他眨眨眼睛窥探的道:“你倒是有什么话不能让人代传,非得鼓动我办什么劳什子宴会,巴巴的请那沈家的小辣椒过来?” 罗弋钧从容而坦然的道:“自是不足为外人道。” 米嘉容原本是逗他,不想他倒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气的一鼓双颊道:“你们两个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他说话一向口无遮拦,此处无人,说话就更加肆无忌惮。要不是一向知道他心性纯朴,罗弋钧定然认为他不怀好意。饶是如此,还是不满的看了眼四周。 米嘉容催他:“是不是啊?” “也不算。”罗弋钧脸上写着“就是有,可我偏不告诉你”,直把米嘉容急的抓耳挠腮。可他也知道罗弋钧不想说的话,他无论如何是套不出来的,当下悻悻的哼了两声道:“不告诉就不告诉吧,不过你今儿也说不着了,朱家一早就送了信儿,说是朱七病了。他不来,沈家小姑娘自己能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一副“你罗老四百般盘算落了空,纯粹活该”的神情。 罗弋钧果然皱了皱眉头:“朱七公子病了?”朱七不急,自己倒心急火燎的想要替他“师出有名” 罗弋钧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或许恼怒占更大成分。他总算体验了一把“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可笑,自己这是何苦呢? 米嘉容道:“是啊,听说病的还挺严重呢。说来也是好笑,他号称神医,原来不过是个虚名。” 罗弋钧瞅他一眼,一针见血的指出道:“你这是妒嫉!” 米嘉容如同被戳了肺管子,腾一下就站起身:“我妒嫉?我嫉妒他?”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他有什么可值得我嫉妒的,我嫉妒他?笑话。” 罗弋钧只轻笑不语。反应这么大,不是心虚是什么? 米嘉容叉了半天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可不管他怎么乍呼,罗弋钧都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静,压根不理自己。 他只得又重新坐下,重重的“嘁”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强大。 罗弋钧好笑的望望他,解释道:“没人规定神医就不能生病,再说,他是不是神医,和你我有什么关系,你何必一副生怕看笑话不怕热闹大的小人嘴脸。” 米嘉容一翻眼皮:“总之,你和沈家那小辣椒不同寻常就是了。” 罗弋钧垂眸喝茶,越发懒得理他。 米嘉容只当罗弋钧说不过自己,可看他神色从容平静,没有一点尴尬和窘迫,自己的得意又慢慢消散了。他觉得好没意思,也不卖关子了,道:“沈姑娘已经到了,朱七没来。” “唔。”罗弋钧点头,表示知道了,还是那么无动于衷。 米嘉容替他着急,问道:“我叫人把她请过来?”这里不是罗家,罗弋钧想要跑到内院可不容易,他要想和沈轻罗说话,也只能借故把她请到这儿来。 罗弋钧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终于闻言抬头:“也好,就说问问朱七的病状。” 他还真是体贴,连借口都找好了,生怕唐突了沈家小辣椒。他就这么笃定,那小辣椒会给他面子一定会来?人家也讲规矩,讲男女有别的好不好? 米嘉容心下腹诽,却只是耸耸肩,起身去叫人。 罗弋钧远远的看他同小厮说话,脸上的表情相当怪异,似乎忍着什么,又碍于主子的威严不好表现,忍的十分辛苦,偏又不时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罗弋钧摇摇头,也不知道他又作什么怪呢,索性扭了头不理他。 没一会米嘉容回来,笑的格外奸诈,一双眼睛和饿狼似的,灼灼放光,就差能在罗弋钧脸上烧出两个洞来了。 罗弋钧奇怪的问道:“你笑什么?”笑就笑了,他干吗总瞅着自己笑。 米嘉容长吁一口气,道:“还能笑什么,那沈家小姑娘当真是小辣椒,你都不知道,就这么短的时间,她可是力压诸女,大出风头啊。” 听米嘉容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沈轻罗的“英雄”之举,罗弋钧漠然的道:“一群就知道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罢了,也值当得?” 米嘉容一挑眉:“你这话听着不对呀,你这是关心小辣椒呢,还是担心她?” 罗弋钧放下茶碗,拈了一块杏脯,皱眉觑了半天,才又扔回碟子里道:“我是说你太聒噪了,什么要紧事,也值当得你这么热心?” “” 米嘉容气的一拍石桌:“罗老四,你真是气死我了。”他还不是为了罗弋钧?知道他对沈轻罗感兴趣,所以才多方替他搜罗消息么,谁知道他不领情。 罗弋钧无所谓的道:“我一直都好的很。”无需谁来替他操无谓的心。 米嘉容被噎的一梗脖子。对呀,罗弋钧可从没说过他对沈轻罗感兴趣,也没请他牵线搭桥,搓合他俩,更没说出让人误解的一字半句,全是自己想当然耳。 得,合辙自己就是自作多情啊呗。 米嘉容没好气的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就是多此一举,管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呢,以后你的事我绝不多嘴。” 罗弋钧微微一笑:“但愿你心口如一。” 米嘉容差点把手里的热茶朝着那张欠揍的脸泼过去。 不过一刻钟,就有侍女过来报信:“沈姑娘来了。” 沈轻罗是由米佳蕙亲自带着丫鬟送过来,身边跟着她自己的两个丫头,还有沈轻罗身边的明珠c翡翠,一行人浩浩荡荡,场面很是壮观。 米嘉容朝着罗弋钧道:“人我给你叫来了,剩下我可不管了。” 罗弋钧朝他点头:“谢了。”说时也不等他引见,径直朝着米佳蕙和沈轻罗走去。米嘉容唬了一跳,怕他言语莽撞,吓着自己的妹妹,忙急步跟上。 米佳蕙认得罗弋钧,忙行礼:“四公子,你也在啊,好巧。” 罗弋钧朝她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径直转脸看向沈轻罗:“听说你七哥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欣赏 第一更送到,晚八点见。 米佳蕙是约略了解罗弋钧的,他和自己大哥一向交好,自己和他也见过几面。每回他都只是端正规矩的行礼,话少说,笑影更是没有一丝儿。 在米佳蕙的印象中,他性子略显凉薄,对女孩儿们一向都冷淡,因此他和自己一句话都没有,米佳蕙不意外,可他却径直问着沈轻罗,直白又直接近似粗鲁,却又显见得对她比对自己还熟稔。 米佳蕙面上不显,心底终究有些酸溜溜的。 这会儿米嘉容走了过来,她忙笑着迎上去:“大哥,你叫我什么事?” 没事。替别人行方便这种话,米嘉容会和自己妹妹说吗?脸上无光好不好?他只敷衍的嗯一声,打量了米佳蕙一回,见她脸上红扑扑的,穿戴整齐,不像冷着的模样,不答反问道:“冷不冷?去亭子里坐。” “不冷。”米佳蕙一边说,一边还是跟上了米嘉容的步子,回头看沈轻罗时,见她和罗弋钧就站在路边,面对面却俱都没什么热络的神情,两两无言,仿佛无话可说。 米佳蕙小声问米嘉容道:“大哥,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她朝那二人一努嘴:“他俩?” “当然不是咳~别胡说。” 米佳蕙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视:“大哥你蠢啊,若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我这么热心做什么?” 米嘉容不由的又恼又怒:“谁要你热心来着,整天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怎么会和那小丫头有什么牵扯?无端端的,自己替罗老四背了回黑锅,这笔帐先记着,早晚跟他算。 他按着米佳蕙在自己先前的位置坐了,又替她倒了不热茶,没好气的道:“小丫头片子,少管大人的事。” 米佳蕙白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算哪门子大人,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 米嘉容毫不客气的弹她一个脑嘣:“大一天也是大。” “讨厌,大哥你又欺负我。” 罗弋钧态度生硬,略显粗鲁,和沈轻罗对罗弋钧以往的印象不符。他不是这么不懂规矩的人,今儿却行为反常,定是有缘故。 沈轻罗虽诧异却并不以为忤,她很平静的回答道:“是。” “”罗弋钧是打着问朱七病情的幌子才把沈轻罗骗过来的,可真见了面,他对朱七的病并不十分感兴趣,僵立了一会儿,见米家兄妹进了亭子,明珠c翡翠两人很识趣的退在几步开外,这才干巴巴的问沈轻罗:“你的病,可都好了?” 沈轻罗微微惊讶的望着他。话题跳跃的有些快啊,他不是问七哥的病吗,怎么问到自己身上了?沈轻罗弯弯眉眼,点点头,道:“嗯,好了。” 好了?怎么好的?是她仍然对自己中毒之事毫不知情,还是说朱七已经找着机会替她针炙过了?不管哪种可能,罗弋钧都十分不满。 他这一皱眉,神色中即刻带出了一点儿不悦。他实在觉得,这朱家兄妹俩过河拆桥的本事当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用着他时不问他的意见,生拉硬拽,威副利诱。这用不着了一脚踢开,更是吱都不吱一声。 他白落了个上蹿下跳的结果,落在他们兄妹眼中,是不是就和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他罗弋钧岂是这等好欺负的? 罗弋钧面色不善,沈轻罗立时就瞧出来了,她很小心的瞄了罗弋钧一眼,道:“不是七哥针灸的功劳,是姑丈替我寻到了解药。” 她不知道七哥同罗弋钧都说了些什么,是以答的很是谨慎,没说自己中毒之事,只以“病”字一语代过。 可“解药”二字还是清清楚楚的落到了罗弋钧的耳中,他神色骤紧,却又蓦的一松,问:“你七哥都知道了?” 沈轻罗点头:“嗯,就是昨天” 所以今天就病了?罗弋钧就说怎么那么巧,这边派人下帖子给他,朱七立刻就报病了,还以为他避而不见,是躲着自己。 原来不是。 罗弋钧自认看人还算准,朱七不是那种只顾眼前利益的人,他既寻上自己,就绝不是只打算利用一次就罢手的人,想来是解药对他的刺激太大的缘故。 罗弋钧想想又觉得好笑,看来这其中朱焕功不可没啊。他终究回归正题,问沈轻罗:“你七哥病的如何?” 沈轻罗眼底清澈,温声回道:“还好,只是着了风,今早郎中开了安神药,我来前已经睡下了。” 罗弋钧不由的多打量了沈轻罗几眼,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欣赏的笑来。这小丫头聪明绝顶,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却已经参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字字句句,都是替朱七解释开脱。 字面上是朱七受了风寒,却又说服了安神药,显见得这病蹊跷。又说她来前朱七已经睡下,想必没想通的也都想通了。 罗弋钧收敛了笑意,道:“那就好。宁王殿下还说过几天要请你们兄妹去城北庄子上狩猎呢,他若一病不起,倒是件憾事。” 毒是因宁王而起,解药怕也要归结到宁王身上,朱七怎么做,很大程度决定了他对宁王的态度。而朱家是绝不会放任他和宁王撕破脸的,所以这次宁王之邀,他不能不去。 沈轻罗神色一凛,望进罗弋钧的眸光里,不出意外的领略到了他未尽的言外之意,便垂眸轻声道:“不会,七哥过两日就会痊愈。” 看来自己中毒之事,罗弋钧是心知肚明,甚至对于宁王,他也不是一无所知。相反,正因为知之甚多,他对宁王的感观更全面,并不掺杂过多的个人情感,也没有因为他无缘无故给自己下毒,甚至或明或暗表现对朱家的财富有觊觎之心,就生出嫌恶的评价来。 沈轻罗对于罗弋钧很是佩服。 姑丈是中年人,又是生意人,半生历练,走遍大江南北,人情练达,接触过各类阶层的人精,凡事看的精准c想的通透已是不易。 可罗弋钧才多大?十四岁?无形之中,他早已领略人心世情,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人的好坏不是那简单就可以评价论断的,着实难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攀比 第二更送到。 沈轻罗重新抬眼,对上罗弋钧那沉稳大气的容颜,眼眸中掠过一抹真心实意的欣赏之色,忽然就脱口而出道:“谢谢。” 不管怎么说,上次在和福寺后山遇着狼群,多亏他援手,后来在山洞中七哥行针,也是他帮忙。他不愧是个守礼重诺的君子,这件事帮着七哥瞒的风雨不透,并不曾以此挟恩以报,她确实该向他当面道声谢。 还有这次的宴会,只怕他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想要给七哥针炙提供方便。 他还真是个怪人。你说他冷情冷性,可他从内到外,都燃烧着热血,离他近了,都有感觉到那衣裳之下结实的肌肉在跃跃欲试的跳动,仿佛随时可以赴汤蹈火,没有一点犹豫。你说他仗义热心,他看人时的眼神都透着冷漠疏离,好像这世间一切人和事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哪管谁的生死,他都可以枉顾。 他这么矛盾,沈轻罗却并不觉得有多违和,好像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她很少对谁有这样莫名的信任,除了七哥,他便算是第二个吧。 就像当年他言辞刻薄,一走了之,最后却又折身而返救她一样,总是在不经意中,给她最坚实的温暖。 罗弋钧倒怔了怔,他当年救她,如今帮她,可从没想过图她的谢。说句难听话,权当是他滥好心了。 可望着沈轻罗那精致的眉眼,他的心底竟涌上一阵淡淡的温软。罗弋钧他只是不在意的笑笑道:“你好了就好。”他答的极是轻松,顺便把他的热心c关心c用心c焦心c忧心,一并都给抹杀了。 可他越是这样答的毫不在意,越是让沈轻罗心底情绪复杂,她轻瞥一眼罗弋钧,秋波流转,情意无声。 罗弋钧也有点尴尬,他挠了挠头,突的道:“我走了。”他毫不拖泥带水,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解了心中困惑,便不再停留,朝着沈轻罗一颔首,转身大步而去。 沈轻罗并不觉得他的举止突兀,站在当地,目送他远去,良久,才缓缓转身,朝着明珠和翡翠道:“我们先回去吧。” 米嘉容正和米佳蕙说话呢,一抬头,见罗弋钧走的只剩一团灰影了,不由的一惊,起身就喊:“子衡,你这就走了?” 罗弋钧听见了却没停留,只朝身后挥了挥手,意思是不用送了。 米嘉容气的跺脚,看沈轻罗差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向米佳蕙辞行,也带着丫头远远的朝这边一点头,折身而回,不由的嗟呀道:“这俩人”费了半天事,两人见面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完了? 他朝着米佳蕙丢下一句“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便急匆匆的朝着罗弋钧追了过去。 米佳蕙迎上沈轻罗,好奇的问道:“你和罗四公子都说什么了?他怎么这就快就走了?” 沈轻罗轻声道:“七哥没来,他问了几句而已。” 米佳蕙饶有兴致的问:“你七哥?就是你姑母家的表哥吗?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像亲兄妹一样。” 沈轻罗眼神温暖,骄傲的微笑道:“嗯,七哥待我很好。” “你七哥是什么样的人啊?和我大哥一样吗?” 沈轻罗轻笑了笑,道:“嗯,不一样,我七哥是个特别温和c细致c耐心又聪敏的人” 她答的那么笃定,又一脸自豪,听的米佳蕙满心妒嫉:“人和人怎么可以差别这么大?我大哥就是个粗鲁的蠢小子,他对我从来都没有过耐心,三两句就跟我发脾气,更别说照顾我了哼,他就知道欺负我。你七哥欺负过你吗?” 沈轻罗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也有过。” “啊他怎么欺负你了?”米佳蕙略微有点平衡,又有点好奇,很想知道这位朱七公子是不是和大哥一样,没事就扯自己的头发,训斥自己,弹自己脑嘣。 沈轻罗想了想道:“七哥对我一直都很照顾,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他有时候也会瞒我骗我。” 米佳蕙很失望:“瞒你骗你,这哪能叫欺负啊?我爹娘还不是事事都瞒着我?那是对我们好啊。我们还小,好多事知道的越多越没好处。” 米佳蕙和小大人儿似的讲了这一番道理,说的沈轻罗一怔,她愣愣的望了米佳蕙一瞬,问:“是吗?”怎么瞒着我们,骗着我们,还是对我们好呢? 米佳蕙咯咯一笑:“当然啦。我们是孩子嘛,大人的世界烦恼太多了,说给我们听,我们也无能为力,何必自寻烦恼呢?” 沈轻罗迟疑的道:“可,如果是关于你自己的事呢?”大概她太较真了,她总觉得,事关自己,就算自己没有处置权,可一定要有知情权。 米佳蕙毫不犹豫的道:“关于我自己的事又如何?只要是对我好的人,他们就一定不会害我。” 沈轻罗咀嚼着米佳蕙的话:对我好的人,就一定不会害我。 也只有像她这样生活在自己爹娘膝下,享尽父母宠爱的小姑娘,不懂人情冷暖,不解人心易变,才会有这样的自信吧。 可自己不一样,姑丈c姑母待自己再好,终究是寄人篱下。名不正言不顺,她始终不是朱家人,而是沈家人。 她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有一天姑母会像爹娘那样抛弃自己。 有意无意的,她总是心存疑虑。:她们对自己的好,或许是有条件的,或许是有期限的,或许是有代价的。 所以她不敢被这份好迷惑。 七哥对自己也很好,可她总会想:自己何德何能?七哥为什么会独独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她值得,还是仅仅因为她可怜? 尽管她刚才还说,七哥是这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甚至她心底对此亦是笃信不疑的,可一旦遇到矛盾,她第一反应就是愤怒和委屈,她觉得自己被七哥划出了某一个圈子之外,她成了被排斥的那个。 她相信七哥对自己的真心实意,可却偏偏不肯相信他瞒着自己c骗着自己,也许是有苦衷有委屈有不得已的,是为着自己好。 难道是自己错了? 沈轻罗平静的心湖被米佳蕙一句无心之言搅的波澜骤起,怎么也平定不下来。 米佳蕙追着她问:“还有没有别的?你七哥他会和你动手吗?他会弹你脑嘣吗?” 沈轻罗蓦地回神,被米佳蕙的话逗的噗嗤一笑,道:“才不会,七哥是最温文儒雅的人,他没这么幼稚。”七哥对她的好,无以言述。他待她始终如珠似玉,满心怜惜,捧在手心里还要战战兢兢,又怎么会忍心动她一个手指头,让她受一点点儿疼? 想到七哥昨夜所受种种苦楚,沈轻罗满是心疼。 七哥昨夜被恶梦魇着了,一定和自己有关,可他不肯说,大概是怕吓着自己。毕竟怪力论神,不能说有,却也不能说无,人可以不信,却不可以不敬。 这会儿沈轻罗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事,对于那些心底在乎的人,确实是不能说的,就像她,也时常对七哥报喜不报忧,怕他担心,这难道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欺瞒么? 米佳蕙又羡又妒,不甘的叫起来道:“哼,我就知道,我大哥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坏小子,整天只知道上蹿下跳c不学无术c压根就不懂怜香惜玉亏他还敢说所有哥哥待妹妹都一样,他已经是最好的哥哥了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敢骗我,我让他后悔,哼。” 骂痛快了,看沈轻罗似笑非笑副很是认同的模样,又后悔起来,懊悔不迭的做着描补:“哎,骄骄,你可千万别信啊,我刚才是混说的,其实我大哥人还不错,又热心又仗义,你看他对朋友,那可真是十个心思,真可以两肋插刀的。他也就是欺负欺负我,其实对别的女孩子还是挺会照顾的。你们不是一路从建平府进的京吗?你对他也算了解吧?” 米嘉容是个什么样的人,沈轻罗并不在意,也不关心,只含笑点点头。 米佳蕙又嘟起嘴来,叹气道:“唉,还是你好,听说你们月初还去和福寺烤肉吃了呢。我也想跟大哥出府,可娘就是不让,连大哥也嫌我娇气,说我就是个累赘,可我看你比我还小,比我还要娇弱,怎么你家里人就都舍得?” 米佳蕙活泼可爱,娇气又不骄气,并不惹人厌。沈轻罗虽然惜字如金,冷情冷性,却贵在诚挚,骄而不娇。两人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等到沈轻罗临走,米佳蕙已经和她十分亲近,拉着她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最后非要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红玛瑙珠串送给沈轻罗:“你别推辞呀,我和你一见如故,欢喜的不得了,只恨相识甚晚,恨不得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妹。再说你送我那么一大块漂亮的蓝钻,我都没谢你呢。” 说着不由分说,直接套上了沈轻罗的手腕。这红玛瑙珠串鲜红似火,沈轻罗皓腕如雪,两相映衬,格外漂亮。 米佳蕙拍手笑道:“看,这红玛瑙珠串分明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多漂亮。你好好戴着,可不许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中立 第一更送到。 沈轻罗回到朱府,先去见朱沈氏,一一说明在米府的情形。她并未隐瞒,包括她和陈绮怡所起的争执,都回禀给了姑母。 朱沈氏微微皱眉,手指在桌面轻叩,半晌才道:“这米家也挺有意思,请这几位姑娘是什么意思?” 沈轻罗也不太懂,只把自己的分析说给朱沈氏听:“谢家有贤妃,贤妃有宁王,米家大公子与宁王交好,请谢姑娘似乎并不意外。但谢家在京城寒微,一向不与谁交恶,骄骄瞧着那位谢姑娘倒似乎有唯陈三姑娘马首是瞻的意思。” 朱学氏点点头:“听你这么说,米家这是投靠宁王的意思了?” 沈轻罗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罗弋钧。他与宁王也交好,可他在罗家是个边缘人,既无权也无势,又因年纪小,丝毫牵扯不到权势党派之争,倒似比米嘉容更闲适自在。 米嘉容虽看似不着调,可他也不是个蠢的,现下太子未立,若说他是经由米悦授意,先行攀附宁王,似乎有些牵强。 沈轻罗摇摇头:“也未必。” 朱沈氏并不懂京城时局,也就这么随口一问,想不明白也就撂了手,听沈轻罗继续说:“杨家出了个明妃,只不过过了气,但毕竟有皇五子和皇七子在呢。可杨家世代行医,在朝堂上并无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以这位杨姑娘话很少。倒是陈家,不过出了个嫔,怎么就这么嚣张?” 朱沈氏道:“陈家这个长信侯也不是白来的,其势力在京城不容小觑,况且雅嫔如今龙宠正盛,风头无两陈三姑娘是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你惹她不痛快,只怕日后要举步维艰了。” 若她记了仇,不仅要记恨沈轻罗,只怕连朱家也要记恨上了。可这话朱沈氏又不能和沈轻罗说,没的倒让她以为自己胆小怕事。要说朱家只管做自己的生意,这些达官贵族,攀附与否,其实关系不大。 但还是那句话,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这陈家底兴事如何,现在还不清楚。 沈轻罗倒是才知道陈家的情况,若有所思的抬起眸子,看向姑母,轻声道:“我不怕,京城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也不是陈家一家能够掌控的,她看我不顺眼又如何?顶多不过是多遭几记白眼,听几句冷嘲热讽罢了,又有何惧?可今日如果骄骄一味忍让,只会让骄骄成为笑话,同时还要带累了姑丈和七哥的颜面。” 她若软弱可欺,诸人也会看轻朱家。 朱沈氏不赞同的瞥了一眼沈轻罗:“宁惹君子,不惹小人,咱们本来就人微言轻,不忍又能如何?你竟说孩子气的话,陈家权大势大,哪家不得看风头行事?她若有心为难你,处处可以给你下绊子,防不胜防。旁人谁管?顶多是不闻不问,装没看见就已经是万幸了。” 沈轻罗不以为然的道:“且由着她为难就是了,她能从中得到什么便宜?且我瞧着,在座诸人也未必谁都肯买她的帐,她骄纵成性,众人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朱沈氏哭笑不得的道:“你跟陈三姑娘起一时意气之争,看似你占了上风,可实际上你又得到了什么好处?” 沈轻罗咧咧嘴,道:“人争一口气么,难道骄骄受了欺负,姑母倒高兴了?” 朱沈氏哭笑不得的道:“胡说,我是你姑母,不疼你难道还要疼旁人?你吃了亏挨了欺负,我只有心疼的份,哪里反倒会高兴?” 沈轻罗眨着眼睛道:“哦,可刚才姑母处处都是指责骄骄,维护旁人,我还以为她们才是姑母的侄女呢。” 朱沈氏轻啐她一声,笑看她道:“你这孩子,倒贫嘴起来了。” 沈轻罗也只是笑笑不作声。 朱沈氏叹口气,目光落在沈轻罗那越发焕然的眉眼,道:“你这样,我是既欣慰,又担心。” 欣慰的是她长成了自信c美丽c勇敢c无畏的小姑娘,敢于争取自己的权益,而不是一味的软弱懦弱。可担心更甚,京城里权贵如云,哪家是好惹的? 沈轻罗道:“姑母,事已至此,担心无用,且看以后再做打算吧。骄骄也是觉得这些小争小斗无伤大雅,才这么任性的。假若陈家真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之人,我以后躲着他们就是了。” 朱沈氏叹了口气,她想了想还是劝道:“骄骄,姑母也知道你打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冷丁进了京城,都是世家贵女,各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看谁都用白眼,要你忍让,你一时无法接受。可骄骄啊,这里不是建平,你姑丈也不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人人都会给他几分薄面,这里可是京城,哪怕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名官员,咱们都惹不起。咱们只是生意人家,安安分分的做生意才是最要紧的,那些闲气,争来有什么用?” 沈轻罗轻笑道:“姑母,这不是争闲气啊。” 朱沈氏抚抚额头:“姑母说什么你也不肯听了。” 沈轻罗也颇为无耐,她才要说话,就听丫鬟报:“七爷来了。” 朱沈氏忙看向门口,蹙眉道:“他不好生歇着,大冷天往外跑什么?”心里不禁升起浓重的疲惫感:孩子们一个个都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就越发的不听话了。骄骄如此,七哥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朱七已经从门外一步就跨了进来。他只着家常青色直裰,虽天冷风大,他却并未穿大氅。因生病多了一份文弱,昔日明艳灼人的神彩便清淡了许多,却让他越发清贵俊逸之余,多了点儿烟火气息般的平和。 朱沈氏满腔郁闷,一见到他的面就都化成了关切:“你这孩子,有什么事着个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怎么又自己跑了过来?还穿得这么少?”说着醒横眉立目,怒火添膺:“谁跟着你来的?服侍不力,就该领一顿板子,立时撵了出去。” 朱七的手虚握成拳,拢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摆手道:“娘,我没事,您别大惊小怪的。”他朝着沈轻罗点点头,径自坐下,问:“骄骄今天去米家情况如何?” 他能这么问,显然是胸有成竹。他是男人家,整天随着朱焕在外行走,总要比这一对姑侄要更了解京城时局,朱沈氏也就没再嗦,将米家都请了谁,又和沈轻罗起了争执,旁人怎么说的重复了一遍。 朱七对这几个人都有印象,可此刻对着朱沈氏和沈轻罗,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难道要他断言雅嫔不会圣宠长久?还是要断言谢氏将来必定如日中天?宁王会荣登大宝,骄骄及至朱家从现在起都得对谢家c宁王便毕恭毕敬? 他更不能说陈绮怡对宁王妃的位置势在必得,如果骄骄对宁王无意,索性离她远些,或者径直表明心思,也好断了她莫名其妙的敌意。 至于米佳蕙,差一点成了他的妻子这话,就更不能说了,否则不只骄骄,就连母亲都会将他当成打着铁口决断幌子,行诡骗之实的神棍。 朱七凝眉思索,朱沈氏和骄骄都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朱七拧了拧眉心,失笑道:“都看我做什么?”难不成还真等着他做评判,究竟她们姑侄谁对谁错? 朱沈氏松了口气。 她就怕朱七是来给骄骄撑腰的。 当然不能全盘否定骄骄这次去米家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是错的,可她素来骄傲,因着年纪小不算多大的缺点,恰恰因为她傲,才显得矜持,这于她是好事。 可再傲也该有个底线,这里是京城,不是建平府,她们朱家也不再是一跺脚,就能震三震的朱家,凡事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谨慎小心些总无大错。 可骄骄太傲了,这话只怕她听不进去。若七哥儿再替她撑了腰,只怕她以后只会变本加厉,不思收敛。 这才是朱沈氏最担心的。 沈轻罗倒没盼着七哥一来就站在自己这边,对姑母的意见大加批驳,可她也想听听七哥有没有更合理的意见。 见朱七原来只是不放心,所以来听听,既有点庆幸,又有点失望。 朱七道:“现下储君未定,米家也未必就一定会把所有筹码都压到宁王身上,我们也是如此。由骄骄出面,试探试探彼此态度也好。” 起码现在可以知道,谢家低调内敛,和谁都处于交好状态,这也是宁王的态度。朱七不敢保证宁王这世还能确定无移的登基为帝,可他毕竟是胜算最大的一个,与他为友,总好过与他为敌。 可宁王现下势微,朱家也不能一上来就表明拥他为主c誓此不二的态度,否则当今圣上便要先拿朱家开刀,杀鸡儆猴了。结党营私,不管是对宁王还是对朱家,那都是大罪。 朱七又建议道:“娘的建议也不错,骄骄终究对京中局势不熟,好在年后王府的两位嬷嬷就会进府,由她们指教,想必骄骄日后行事更能游刃有余。” 朱沈氏点头赞同:“我也是心急,所说也做不得准,骄骄还是听嬷嬷c听你姑丈和你七哥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甘苦 第二更到。 借这个机会,朱七对朱沈氏道:“娘,京城不比建平,骄骄还是要多在外行走才好。”整天拘在内宅,人都傻了不说,就是见识也浅,和人说话都没有话题,更别提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甚至稍有不慎,说错了话惹来的就是杀身大祸。 这个朱沈氏没意见:“我懂,向来骄骄出入自由,我也没想多拘着她只是有一点,务必保证安全,出门要多带些人。” 沈轻罗没想到姑母答应的这么痛快,惊喜稍淡,意外颇足,她和朱七对视一眼,又朝向朱沈氏道:“姑母,万象居的管事这几天也到了,他的意思是想在京城到外看看。” 说是他想看看,其实还是沈轻罗想把万象居开到京城来。 朱沈氏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沈轻罗。 沈轻罗也不回避,坦然的迎向她,道:“姑母,我到底还小呢,您就当我玩性不改吧。” 朱沈氏也知道沈轻罗在顾忌什么,她的吃穿用度,对于朱家来说算不得多大的一笔花销,她也没指望着要沈轻罗几倍偿还,可沈轻罗有心,又有骨气,更有上进的心气儿,不愿意白白受人恩惠,她还是很满意的。 如她所说,她确实还小,朱家又本来就是做生意的,由着沈轻罗开铺子,旁人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只要沈轻罗不怕面子上难看,而是愿意手中握着实惠,自己这个做姑母的绝对不会阻拦。 朱沈氏便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原也不必事事避讳我,姑母也不是那种老迈昏聩不讲道理的人,这些事,你可以和”到底压着心底那点儿不舒服的心思,看向朱七道:“和你七哥商量吧。” 朱七欠身应了,又道:“我和骄骄大了,确实应该有所讲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母亲不如把晴雪阁收拾出来,若有事,我和骄骄在那里也好处置。” 朱沈氏点头。过了明路,总好过两人时不时肆无忌惮的过到对方的院子里说话。晴雪阁离她的归云院不远,又人来人往,料想两人不至于有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沈轻罗是最高兴的那个。她才不惧流言蜚语,也不在乎旁人用看她如金钱的那种轻慢态度。相反,她其实是看的最透的那个,不管是陈绮怡也好,谢云姬也罢,甚至是米佳蕙,她们能把日子过的悠游自在,说白了不过是仰仗着家里人的宠爱。 锦衣华服c珍馐美馔,确实让人羡慕,可这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也许对于她们来说,这份宠爱可以终其一生都如影随形,但沈轻罗才不会相信,她们没有为这份自在日子偿付代价的那一天。 她不是不羡慕这种来自于亲情的宠爱,可如果可以,她还是想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能够接受,是一种幸福,可如果能够给予,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沈轻罗一直忙着出门寻合适的地段c铺子。虽说凭借朱家的人脉c资源c财力,她想在哪儿开个铺子都成,可沈轻罗一直都没想过借朱家的势,说她矫情也好,说她清高也罢,她刻意的把自己的铺子和朱家撇开来,事无具细,都由她亲力亲为,便是寻伙计c管事,也都是自己亲自招的。 她一直早出晚归,终于敲定了铺子的事,这天晚上才回来,就听翡翠回道:“七爷叫人送了贴子,说是后天宁王请七爷和您去城北庄子上狩猎呢。” 沈轻罗在外跑了一天,又累又乏,闻听此言,知道是罗弋钧提过的那件事,也就点点头,道:“你去回七哥一声,我这边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后日我必定去就是。” 明珠替她备了热水,又备好了换洗衣裳,一边亲自蹲身服侍她脱了冰冷粘湿的靴子,一边心疼的劝道:“姑娘何必这么急?眼瞅着就是大年下了,连宫中都要封印,您这会儿开了铺子又哪有生意?” 沈轻罗从脚往上,到膝盖以下,冻的冰凉而麻木,明珠稍微用了些力气,她就忍不住呀了一声。看的明珠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您这么没白没夜的可怎么好?小小年纪,万一落下什么毛病,看您将来怎么办?” 沈轻罗轻声道:“也就忙这么几天,不趁着年前把铺子的事定下来,年后王府里的两位嬷嬷就要进府了,又是学规矩,又是读书,我哪儿还有时间。” “那您也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明珠先替她打了盆热水,将几味活血的药材包放进去,道:“七爷就知道奴婢劝不动您,只一早就嘱咐,叫您务必每晚昨睡前都泡泡脚。” 脚一放进热水里,就像有无数张着小嘴的鱼咬着每一寸肌肤,沈轻罗舒服的叹了口气道:“真烫啊。” 明珠气笑道:“哪里烫了,是您的脚太冰了,奴婢特意兑了温水,就怕您受不住。等您脚上渐渐回了暖,奴婢还要给您再添热水,您那会儿再喊烫也还来得及。” 沈轻罗瞟她一眼,道:“好大的怨气。” 明珠怔了一下,自己也绷不住笑出来,叹了口气道:“奴婢是见姑娘太辛苦了,不忍心。”她很想问一声“何必呢”,在这里不缺吃不少穿,过的不比任何大家闺秀差,她就不明白,姑娘到底要什么? 米家也去了,几位千金小姐的衣着妆扮,明珠也都看在眼里,说句实话,看着各个繁华似锦,可其实未必有自家姑娘穿戴的更精致,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远没有沈轻罗用着的东西更舒服更讲究。只不过朱家是商户人家,终究要碍着当世礼法规矩,是以沈轻罗的穿戴都要落上一乘。 沈轻罗也不是那等浅薄轻浮之人,对于这些身外之物,从来没有过多的耽溺,不能不说是太太教养的好,见的多,看的多,经手的多,养就了姑娘宠辱不惊之态。 她这么小的小姑娘家,只管养尊处优,安然度日就是了,何必学七爷那样辛苦? 沈轻罗只是不经意的撩了撩鬓发,轻淡的道:“先苦后甜么,这个时候受点苦,以后才有甜日子过。” 话是这么说,等她看完了帐本,再沐浴时已近三更,人就那么靠着浴桶的边沿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无意 第一更。求支持。 宁王的庄子离城有四五十里地,虽说这几天阳光晴好,地上积雪渐化,可马车走起来还是很缓慢。 沈轻罗这几天坐马车坐的实在是够了,她实在不想愿意过于拘束自己,因此叫明珠备了骑装。朱七看到她就是一怔:“这个天儿骑马,可是冷的紧。” 朱沈氏接话道:“再说路上滑,骑马也不安全。” 沈轻罗抱怨道:“可是坐车马太慢了,这一路得摇晃到什么时候?” 朱沈氏嗔笑道:“慢就慢了,你们出门早,正好还可以在车上小睡一会儿。” 沈轻罗也不争,只好当面应承,可一出了府,她便径直跳下车,跑到朱七跟前,仰头道:“七哥,咱俩换换好不好,我这几天坐车坐的骨头都酸了。” 她眉目清隽,眸光若水,很难让朱七拒绝。他只能摇头,一偏腿利落的跳下马,无耐的道:“你的马就在车后拴着呢。” 干吗非要抢他的? 沈轻罗在他的扶持下跨上马背,居高临下的望着朱七,眼底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姑母只认马,不认人。七哥你好歹忍忍,等我觉出冷来,自会躲进马车里。” 说时一扬鞭,跃马前奔。 朱七一肚子的话只能含在嘴里,忙命人骑马跟上沈轻罗,自己郁郁的上了车,到底不是真的生沈轻罗的气,扬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又阖上眸子,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在宁王的庄子上会遇到什么人?有许多事,他恍惚有些印象,可和如今的情景对不上,他也不敢过于深信。 当年宁王被爹娘看中,可是三年后 宁王的庄子着实大,光是山林就占地两三百亩。青山隐隐,山木迢迢,在蓝天白雪掩映下,越发显得辽阔深远。 朱七兄妹被人迎进庄院正门,就见人来人往,车马如云,着实热闹。兄妹二人互看一眼,朱七开口道:“这里人多,我怕一时照管不到,你自己要多小心。” 沈轻罗点头。 不远处宁王正和人说话,听见下人禀报,便抬了头朝这边望过来,眼眸间点了一抹柔和的笑意,朝着兄妹二人径直走了过来:“听说继宗病了,我还担心你怕是不能赴约呢。” 要说恨,朱七不算多恨萧锦,毕竟当年他也不算什么良臣,手上沾满血腥,可谓死有余辜。宁王兄弟生隙,为了皇帝宝坐不念骨肉亲情,胜王败寇,也算不得多过分。可朱七恨他射杀了骄骄。 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又有沈同谦在宁王身边,他但凡有所顾忌,也不该对一介弱女子下此杀手。 骄骄当日有言:若有来世,我必亲自手刃于你。 这一世,是他的来世,却不知道是不是骄骄的来世。 于公于私,朱七都不希望会有骄骄当日谶语成真的那一日。不管宁王能不能坐拥天下,朱七心中所向,不过是保全骄骄和朱家老小的性命。 可阴差阳错,萧锦对骄骄生了别样情愫。 也许冥冥天定,是宁王来补偿骄骄来了。可朱七一点都不想要这种补偿。 当年朱家有意要把骄骄送进宁王府,宁王对此虽无异议,却始终毫无热情。毕竟,除了朱家的富甲天下,骄骄的绝世姿容,除此便再无吸引萧锦之处。 他对骄骄始终像是看待一件物品,没有任何感情。他不是耽于儿女私情的男人,姿色再佳,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放松身心的调剂品,骄骄于他,终是明珠投暗。 朱七心绪复杂,先看骄骄。 她眼眸清亮,明净深沉,宛如静山修竹,空谷幽兰,无处不散发着沉静端庄的气质。她手脚规矩,却又不僵化呆板,就那么安静的站着,树成独属于她的风景,不容人轻视,却也让人生不出亵玩之心。 她自始至终,眼皮都不曾轻抬,显见得对宁王不过尔尔。 不可否认,即使现在瞧不出来宁王有九五之尊的命相,但他龙章凤质c清俊挺拔,实在有诱人的好皮相,又兼他性情亲和c笑意温文,眼神火热c情意直白,很难不让小姑娘们心动。 朱七竟不知是欣慰还是庆幸:骄骄不对宁王动情,是最好不过。 也不过眨眼之间,朱七已经控制好了心绪,上前和萧锦见礼:“不过是偶感风寒,倒劳王爷惦记。” 两人把臂相谈,气氛格外亲密。和朱七寒暄完,又看向沈轻罗:“我这里有圈养的老虎c狮子c麋鹿,沈姑娘若有兴致,不妨到处走走。” 沈轻罗便福身行礼,问:“有狼么?” 萧锦怔了下,踌躇着道:“有”是怕了不想见还是 沈轻罗闻言便神色一凛道:“能射杀吗?” 萧锦豁然朗声大笑,道:“当然,只要你不怕。” 沈轻罗倒神色舒缓,咬唇一笑道:“我也不过是说着玩的。” 萧锦越发止不住笑意:“你要泄愤,只管射杀,怎么倒百般出言试探,像是本王舍不得似的。” 沈轻罗一扬脸,道:“王爷说了是圈养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养的久了总会生出感情,我不敢冒冒然行事,提前征得王爷同意,才不算失礼。” 萧锦脸上的笑意略微有些讪然。 朱七忙道:“舍妹鲁莽,王爷恕罪。” 萧锦便挥手道:“沈姑娘说的也没错。”他望向沈轻罗问:“听你言之凿凿,很有经验的模样,可是养过小宠物?” 女孩子家都爱这些,譬如一只慵懒爱睡的猫,或是玉雪娇憨的小兔,再不就是一只伶俐泼的狗儿,或者是擅学人口舌的鹦鹉,各有各的好,最得女孩子的欢心了。 沈轻罗摇头道:“我从不养宠物。” 萧锦提起兴致问:“这是为何?”莫不是嫌麻烦?可就算是打着她的名义养,也不用她亲力亲为,自有底下的丫鬟照料。 沈轻罗一本正经的道:“我怕养久了舍不得,可生灵在世,总有不测,若遇生离死别,难免苦恼,所以索性不养,眼不见心净。” 朱七淡淡的替沈轻罗开脱:“舍妹性子憨直,童言童语,纯属胡说,王爷别和她较真。” 萧锦倒是挺意外的看着沈轻罗:“你这性子,倒是挺是该说你长情呢,还是该说你薄情?”这哪里像普通的小姑娘?理智的令人发指,她因为害怕生离死别,就硬生生的让自己远离情之根源,真是让人既敬佩,又敬畏。 宠物若斯,人呢?萧锦很怀疑,到底还有什么人能让沈轻罗动情,这情又能维持多久?看她冷若冰霜,就如一块顽石,凭他怎么隐晦或是直白,她都无动于衷,可她对朱七,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仿佛可与天地同齐,真叫人匪夷所思。 沈轻罗轻笑道:“什么长,什么薄,有时有,无时无,谁成天想那么多。” 她一派童真,好像在说着最寻常不过的物件,倒把萧锦逗笑了。她哪里懂得什么情不情的?大概就是和糖一样,有的时候就享受糖的甜美,没有也不惦念。 萧锦无耐笑道:“偏生你总有理,我倒说不过你了。” 正这会儿,听米嘉容疑惑的声音插进来:“你们在说什么?参禅悟道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众人都发一笑,沈轻罗看时,见米嘉容和罗弋钧联袂而来。两人都是浊世偏偏佳公子,只不过一个纯朴天真,一个英姿勃勃,站在一处,分别特别明显。 罗弋钧迎着她的视线,淡淡的一点头,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有意回避,十分坦然。米嘉容则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特意朝着她挤眉毛扭眼睛,却并不特别讨嫌。 米嘉容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正低头嘟着嘴巴,猛一抬头见到沈轻罗,立时面露欢喜,视线再移到朱七面上时,就呆怔住了。 米嘉容看不得她的呆样,伸手将她拎过来,斥道:“叫你别跟着来,你非要来,来了又是嫌冷,又是嫌闷,见了人也不知道打招呼,真是烦人。” 米佳蕙气的一跺脚,狠瞪他一眼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大哥,怎么动辄就将我批的体无完肤,讨厌死了。”她说着便朝着沈轻罗走过来,亲热的道:“骄骄,你也来了,我正说好没意思,这里没有一点好玩儿的。嗯,这个,就是你的七哥么?” 朱七神色恬淡,朝着米佳蕙一揖:“听骄骄说起米姑娘对她多有照顾,我在这谢过米姑娘了。” “啊,别。”米佳蕙面色通红,拽着沈轻罗的手,扭捏的望着朱七,羞赧的道:“我比骄骄大,再说她到我家是客,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她悄悄向沈轻罗耳语:“你七哥长的可真好看,性子也温和,比我大哥可好了几百倍,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哥哥呢。” 萧锦嘲弄的看向米嘉容和朱七。 朱七还是那样温润平淡,米嘉容就有点挂不住脸,只能自嘲道:“女生外向,唉~她倒嫌弃我这个当哥哥的,我都没嫌有她这样的妹妹丢脸呢。” 看见长的漂亮的男人就神魂颠倒的,真是小家子气。怎么不见沈轻罗这么失态过?难道自己比不过朱七?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远离 送上第二更。 男孩子们自然是要在一处的,正经起来可以谈论国家大事,百姓民生。不正经起来,便是当垆少女,美酒风流。 米佳蕙便和沈轻罗手挽着手,远远的坐着品茶,低低抱怨:“不是我娇气,实在是这路太难行了,车上又冷,就算有炭盆,可脚底还是凉的呀。路上积雪化了又冻,分外崎岖难行,原本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愣是走了两个多时辰。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起床的么?” 说着她就打了个呵欠,却又想到了什么,往萧锦诸人那边望了望,眼眸微垂,掩住了那里的风光,用帕子掩住唇,等这阵困劲过了才道:“卯时不到大哥就派人来催我,我困得睁不开眼,他便叫人直接拿了凉水要往我身上泼。平时我都还在睡,哪里能起得来么?” 她越说越委屈,眼睛里湿湿的都是怨怼。 沈轻罗只淡淡的在一旁抿茶。 米佳蕙眨了眨眼,把泪意咽回去,道:“要不是知道你会来,我今儿是一准不会来受罪的。”她说时打量沈轻罗:“你是怎么来的?” 沈轻罗无意向她炫耀,只道:“骑了一段马,后半段便是坐车来的。” 沈轻罗生的要比米佳蕙漂亮,甚至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可她双眸灿若星辰,两颊粉若桃花,脂粉不施,自在风情中透着健康。米佳蕙不由的瞪大眼,她怎么也没法子拿她和骑马联系到一起:“你,你骑马?你,不怕吗?” 远远的瞥了一眼朱七,点头恍悟道:“你七哥待你可真好。” 沈轻罗都不知道她骑马和七哥好有什么直接的必然的联系,可若无七哥纵容,又把马让给了她,她也不能那么为心所欲,便承认道:“还好。” 两人坐不了多一会儿,便听人说定王c安王c泰王和长祥公主到了。 两人忙起身跟着萧锦等人出门相迎。 定王萧羽是当今圣上皇长子,可惜生母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宫女,因圣上酒醉,无意间宠幸了她。当时今上也还年轻,身边后妃各个都是如花美眷,酒醒之后便把这寻常宫女撂在了脑后。 可谁知天幸使然,她竟珠胎暗结,因着陛下对她毫无印象,宫人也乏于对她照管,竟大有自生自灭之嫌。十月后诞下定王萧羽,却因照料不周,血崩而亡。 文帝早就不记得当年酒醉之事,可孩子又是活生生的证据,他恼羞成怒之下,虽然承认了这个长子,却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后来文帝又一连得了好几个儿子,萧羽的身份就更加尴尬起来,虽然得封了个定王,却是一无权二无势,就是个闲散王爷。 安王和泰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皆为明妃杨氏所出,与宁王年纪相仿。 沈轻罗听米佳蕙一路恕叨,也算是对三位王爷有了大致的印象,蓦的想起还有个长祥公主。 米佳蕙迟疑了一下,道:“她是今上的三公主,性子有些泼辣”言语之间带了谨慎,神情间带了小心翼翼,沈轻罗便能猜出这“泼辣”二字实在是轻简,不足以形容她的十之一二。只怕骄纵c蛮横,只有比陈绮怡更甚。 两人随着诸人行礼,就听一个年长的男子的声音道:“本王是奉了父皇旨意,亲送雅嫔来行宫泡温泉,听说六弟在此宴客,一时心痒,也来凑个热闹,还望六弟别嫌弃。” 萧锦笑道:“大皇兄能来,臣弟十分荣幸,哪敢嫌弃?若是早知大皇兄有这等闲心逸致,臣弟就该早些相邀。是臣弟私心揣摩,大皇兄怕是未必和臣弟等一帮小孩子混闹。” 萧羽笑道:“你这是嫌本王老吗?” 沈轻罗偷眼打量,见萧羽束发金冠,面如冠玉,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格外风流多情,年纪上确实要比宁王萧锦大了些许。萧锦确实还算是个半大孩子,可以定王萧羽的年纪,只怕早就娶妻生子了。 萧锦道:“大皇兄说笑了,如今连父皇都还时常以‘老骥伏枥c志在千里’自勉,大皇兄就怎么敢言老?” 萧羽也就一笑而罢,问起萧锦:“你们今日做什么消谴?”兄弟几个彼此见礼说话,朱七便很自然的落在了后面。他一直频频回头望着沈轻罗,沉静的黑眸里越发深沉,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和不安。 沈轻罗很是疑惑。七哥从不曾这般心神不定,尤其是在诸位王爷跟前,他一个微小动作都会被人察觉,若再放肆些,说不定要被人说成意图不轨。 沈轻罗抬眸朝他问询,他却只是摇头。 朱七顾忌颇多,沈轻罗受他的凝重影响,一时也顾虑起来,她松开米佳蕙,道:“我去和七哥说句话。” 米佳蕙很是羡慕:“你们兄妹感情真好,这才分开多大一会儿,你就想他了?”却又质疑:“这,怕是不好吧?” 沈轻罗并不解释,却也知道米佳蕙说的有理,她有再多疑问,此时也不是问七哥的时候,当下只命明珠悄悄坠上朱七。 米嘉容和罗弋钧就走在朱七前面,听见身后脚步微响,回头间见多了一个侍女,各个脸上露出异色。 罗弋钧不多话,只瞥了米嘉容一眼。米嘉容和他太熟悉,电光火石间便明了他是要自己闭嘴,他便也就按捺下好奇心只装没看见,却也回头望了一回米佳蕙,见她神情放松,并无别事,这才彻底放了心。 明珠把一只小手炉递给朱七,道:“姑娘的手炉没炭了。” 朱七顺手接过,道:“我这就叫人再添一只来。” 明珠颔首,退后一步,朱七这才又嘱咐:“好生跟着你家姑娘。”两人很快分开,明珠重新拿了手炉递还给沈轻罗。 等到无人注意,明珠才小声道:“七爷说了,叫姑娘离几位王爷远着些,尤其是定王。” 沈轻罗大为不解。定王不是小孩子,来这儿只怕也是凑趣,再说自己和他远远打不着交道,七哥何以如此杞人忧天? 沈轻罗若有所思,不经意间觉出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猛一抬头,就见定王萧羽旁若无人的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颔首一笑,眸光潋滟,说不出的兴味盎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严阵 第一更,求推荐票,求收藏,求正版订阅。 沈轻罗垂下眉睫,原本还对朱七的话存了三分疑虑,此时已经是笃信十分,全不怀疑了。宁王也好,米嘉容也罢,甚至是桂华,为她的容貌所惊艳,初见之下一时失神,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失礼,毕竟他们都是少年人,遇到漂亮的姑娘免不得要惊讶一番,实属人之常情。 可定王萧羽不是。 他不是寻常的少年。寻常人家,他这个年纪就算不曾娶妻,身边也是通房c侍妾一堆了,何况是皇家儿孙。 并且看萧羽情状,实在不像情窦初开c不解世情的青涩少年,所以他定是阅女无数,千帆过尽。 而且沈轻罗自认也达不到惊才绝艳的地步,让萧羽能在诸人当中独独为她所吸引。他看她的眼神也不仅仅是欣赏。他就那么大喇喇的望过来,不像好奇,倒像是在看猎物。眼神肆意,那里有着说不出的矜傲,轻蔑,又带着玩味。 沈轻罗从中读到很多复杂的东西,唯独没有一点儿欣赏,哪怕只是对她皮相的欣赏。 沈轻罗很知道,她在外面行走,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朱家。谁指着她都一定会说,那就是富可敌国的朱家的侄女。 朱家对她宠爱,众所周知。那么反过来,她于朱家的重要性,也可见一斑。朱家想要攀附权贵,众人心知肚明,而她就是朱家待价而沽的一块肥肉。吞了她,就代表着将朱家吃进去了嘴里一半。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她就是一块饵,沈轻罗从不否认这是事实,这是本质,但到目前为止,她还从没有从旁人眼中看到像萧羽这般c直接的眼神。 这让她极其厌恶。 沈轻罗淡漠的盯着萧羽,在他肆意张狂的笑容里无动于衷的和他对峙。 萧羽凤眼含情,每一下仿佛都带着钩子。沈轻罗虽然不惧,却只觉得刺痛。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和一个王爷较劲,因此只刹那间便漠然的别转了视线。 萧羽没能钓到他想要的,也不难堪,也不尴尬,仍是大大方方的听着萧锦等人谈笑风生,心底对沈轻罗却极为讶异:小姑娘性子冷,骨头硬,眼神也利,却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朱七把玩着自己的茶碗,轻轻的拨弄茶碗里的茶叶梗,脸上神情淡然而从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把眼前的茶碗丢到萧羽的脸上,最好能砸烂他的脑袋,免得将来他作恶,更免得他仗势欺人,强纳骄骄 萧羽刚才一直盯着骄骄在看,朱七知道,可他不但不能动,还不能有任何表示。不管这一世他会有如何的命运,可他看骄骄的眼神始终充满了恶意,仅凭这一点,朱七就对萧羽没有任何好感。 好不容易朱七等到众人起身,萧锦招呼众人去骑马狩猎,长祥公主瞥一眼远处的沈轻罗和米佳蕙,懒懒的道:“你们去玩儿吧,我自己随意逛逛。” 米佳蕙和沈轻罗都是小姑娘,她也懒怠和她们敷衍。 长祥公主虽然不屑,萧锦却不能真的放纵她一个人,便看向米嘉容和朱七:“既如此,就劳烦德馨与继宗保护公主。” 萧锦此话正合朱七心意。这么多人,一旦跑起马来,谁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事,他就算再用心,也未必能得暇护好骄骄。与其放任她在危险之中,他宁可周旋两个他不愿意应对的姑娘。 米嘉容也无二话,米佳蕙来纯粹就是捣乱拖后腿的,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这,他不放心,就算有旁人保护,他也玩不痛快,因此胡乱应对道:“知道了,知道了,王爷只管放心。” 萧羽打了声胡哨,望着沈轻罗谑笑道:“这小姑娘都换好骑装了,想必是会骑马的,若拘了她在这,小心她心里骂你,六皇弟。” 萧锦歉然的望向沈轻罗:“我叫人带你们去看老虎”原订计划都被萧羽打乱了,他是大哥,萧锦不能不给他面子,说不得只好以后再弥补沈轻罗。 萧羽却唯恐天下不乱,径直向沈轻罗道:“小姑娘,本王看你挺有个性的,总不至什么事都听别人的,反倒委屈了自己。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本王赛赛马?既然来了,就别白来么。” 萧锦蹙眉,拦道:“大皇兄,还是算了” 萧羽歪头看着萧锦:“怎么?这小姑娘是你的禁脔?”不管萧锦承不承认,萧羽都没有退缩的意思。他眼神带着挑衅,不怀好意的在两人之间睃了一眼,哈一声笑道:“你口味有点别致啊。” 萧锦耳根有点发烫,有被人看破心事的羞窘,更多的却是对萧羽出言不逊的恼怒。可他又不能发作,只能尴尬的道:“大皇兄说笑了,沈姑娘是臣弟朋友的表妹,臣弟一向敬重” 萧羽啧啧两声,摇头道:“我还当你成人了呢,说话还是这么幼稚天真,女人嘛,不管多大年纪,可都不是用来敬重的” 他说话越来越不堪,米佳蕙已经面红耳赤,退到了米嘉容身边。 朱七怒气勃发,就想挺身而出,沈轻罗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袖子,漠然的望向萧羽:“王爷诚挚相邀,民女不敢不应,只是这赛马要怎么赛?” 萧锦和朱七互看一眼,俱是担忧。可朱七也知道,这事骄骄自己解决最好,自己表现的越愤怒,替骄骄出头的意念越强烈,越是骄骄的软肋。 萧羽将手中的马鞭轻轻敲打着,挑眉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沈轻罗浅笑:“不能就这么赛,总得有点彩头。” “好。”萧羽随手解下腰间玉:“你若赢了,这玉就是你的。” 沈轻罗却没他那么洒脱,转身看向朱七。朱七不等她开口,已经将手上一枚翡翠扳指褪了下来。萧羽虽是皇子,身份贵重,可形势所限,他的玉不论成色c品相,都远逊于朱七手中的扳指。 沈轻罗道:“王爷的玉,民女不敢奢求,若是王爷输了,不若把王爷的荷包赏给民女吧。” 诸人都觉得沈轻罗很有自知之明。 萧羽的荷包做工虽然精细,可显见得是用惯了的旧物,并不值几个钱。宫中绣娘无数,不差他这一只荷包,他平日也没少赏人,想来他也不会多心疼。 可只有朱七瞧得仔细,一提到荷包,萧羽的手指就下意识的动了动,似乎很想触摸那荷包。如果想的再阴暗些,他是很想把那荷包攥在手心,压根不允许旁人觊觎。 但也只是刹那的功夫,他的手指便虚握成拳,顺着衣裳纹理顺势垂下,脸上漾起了更温柔的笑意,问沈轻罗:“你就这么自信一定能赢?倘若你输了,可要把你的贴身荷包输给我。” 女孩儿家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与人,否则朱七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褪下他那价值连城的扳指。沈轻罗的要求不算过分,可由萧羽说出来,就显得有些轻佻。 沈轻罗随手挑起自己的荷包,笑道:“认赌服输,民女虽是女子,却不会赖账。不过,虽是王爷不嫌,这荷包民女却不敢拿出手,免得唐突了王爷。这样吧,若民女当真输了,就赔王爷一个新的荷包。” 她腰间戴的也是个半旧的荷包,却不肯轻与,显见得是她自己绣的,她口口声声要赔萧羽一个新的,是不是出自她手,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萧羽勾唇一笑,痛快的道:“好。”他不信他还赛不过一个小姑娘。就算她从一下地就开始练骑马,满打满算有十年没有?跟他比,不自量力。 他笑望诸人道:“三位皇弟不妨做个见证,可别说我以大欺小。” 这难道不是明晃晃的以大欺小c仗势欺人么?朱七心中不愤,却面色平静的道:“这个请王爷放心,舍妹就算输了,也不过哭哭鼻子罢了。” 萧羽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悠闲之极。反观沈轻罗那边可就紧张多了。早有人牵了沈轻罗常骑的马过来,朱七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拽了拽缰绳,扳了扳马蹬,自己跨上去试了又试,确定鞍辔都无恙,这才跳下地。 却仍是不停的在和沈轻罗交待着什么,大概是嘱咐她骑马的要领以及遇到突发情况时该如何应对等语。 她的马要比萧羽的马矮了半截,可相较于沈轻罗的身高来说,那马还是显得高大。她上马时是朱七连抱带托,才好不容易送上去的。 萧羽好笑的道:“这是骑马还是游街啊?就这么一匹小破马,能跑的起来?”还敢口出妄言,说什么如果他输了会怎么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安王萧品也一直在瞅着沈轻罗那边,看小姑娘坐在马上,神色绷的极紧,显然是忐忑不安,便不解的问萧羽道:“大皇兄,你也太认真了吧?这还用比吗?肯定是你赢定了。”真不明白大皇兄干吗跟一个才断奶没多久的小女娃娃较劲。 萧羽斜他一眼,道:“你讽刺我胜之不武?” 萧品神色一僵:“臣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沈家小姑娘才这么点儿高”他用手比了比:“臣弟怕待会儿她输了,脸上挂不住,再哭闹起来这倒是出来玩还是来哄孩子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耍猴 送上第二更。 安王萧品的语气颇为不耐烦,萧羽掺和不掺和,他不关心,可好好的狩猎变成了萧羽和小姑娘家置气,他心里可就大为不舒服了。出于兄弟道义,他尽职尽责的提醒,可如果萧羽不给面子,那说不得兄弟们也就玩不到一处了。 泰王萧极生怕他和萧羽起了争执,便轻笑着拦住话头道:“五哥,你说话别这么刻薄,人家小姑娘不是说了,愿赌服输,就算是哭了也是人家的事,用不着你哄。” 萧羽初衷不改,接了萧极的话头,嘲弄的对萧品道:“哭不哭是她的事,哄不哄是我的事,和你没什么相干。” 萧品勃然作色,可他又不能对着萧羽发作,悻悻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早知道六弟叫我来就是和小女娃儿们厮混,我才不来。”他甩手就走,萧极拉他道:“五哥,你去哪儿?” 萧品甩开他道:“我没那闲心看你们耍猴,放手,我自己去打只野物回来。”说完牵过马来,翻身跃上马背,双脚一夹马蹬,扬鞭而去。 萧极轻叹一声,吩咐人跟紧,折身向萧羽赔礼:“大皇兄,我五哥就是这么个火爆脾气,您可别跟他计较。” 萧羽兜着马缰,原地转了几个圈,伸手拂拭外袍上沾的浮雪,似笑非笑的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计较不计较的。人各有志,他不喜欢看耍猴,只管做他喜欢的就是了。” 萧极也就陪笑道:“大皇兄说的是,回头等五哥回来,我让他跟大皇兄亲自赔罪。” 萧羽一摆手,瞥了一眼沈轻罗,又问待在一旁没动的萧极:“你怎么不去追老五?” 萧极笑笑道:“五哥那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让他跑跑马散散心,过一会儿自己也就好了。” 萧羽道:“你们兄弟倒罢了,我看你和老五不像亲兄弟,和老六倒像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山来的。” 萧极不比萧品,虽说比宁王萧锦还小着一岁,为人却着实老成,脾气也极温和,闻听这近似辱骂先人的话语,也只是微笑道:“臣弟和六哥确实脾气更相投一些。” 萧羽居高临下,骄矜的气势立刻就显露无移,他眯眼望着远处,故意不去看萧极,意有所指的道:“人心易变,一母同胞的兄弟都揣摩不透对方的心思呢,何况隔了娘肚子的?我前儿听说了个笑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五是和梅家指了亲的,我就问问七弟,说不定你知道呢?听说梅大人家出了兄妻弟易的笑话,可属实么?” 所谓兄妻弟易,是指梅尚书家两位公子共争一女的事。如今京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都闹到了皇帝跟前,梅尚书两鬓斑白,平日那样精明的一个人,在御书房哭的格外凄惨。 萧极的神色立时就黯淡了下来,显然诚俯还不到家,眉睫抖动,克制了半晌才强笑道:“这个臣弟确实略有耳闻,不过与大皇兄所说相差甚远。那吴氏实是与梅三公子订了亲的,阴差阳错,这信物落到了梅大公子手里如今这般,也算是这两人再续前缘。” 萧羽笑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凭她生得多绝色呢,也断断没有为着一个女人便断了兄弟骨肉情的道理。” 他说的冠冕堂皇,可萧极绝对相信,他是绝对做得出来为女人坏了兄弟情分这样的事的。什么骨肉亲情,在萧羽那里算个狗屁?他以好色闻名,但凡被他看中,管她是谁,他都敢染指。 萧极陪笑道:“冲冠一怒为红颜,古来有之,可见不是无缘无故。兄弟骨肉亲情固然重要,可凡事都讲一个理字。” 萧羽却笑一声感慨道:“理?我看不见得。这也就是梅家嫡庶有别,梅三公子在出身上无形之中便压了梅大公子一头,所以才能白得了这么个大便宜。若是亲兄弟,怕是怎么也不会闹的这么难堪的地步,是吧,老七?” 萧极实在说不出附和的话来,明明梅三公子占情占理,怎么就成了白拣便宜的人?难不成就因为他是嫡出,反倒要愧对梅大公子了? 萧极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神色,道:“这毕竟是梅家家事,臣弟知之不详。” 萧羽摇一摇头,又道:“要我说,也是这梅大公子活该,不自量力,想和嫡子争妻,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萧极笑笑,一板一眼的答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梅大公子偷取信物,骗娶吴氏,错在自身,与他是不是庶长子,怕是没什么关系。” 萧羽哈哈一笑:“老七,怪不得父皇说你简直就是活法典,但凡说什么,你都能论到法典上头,不过是你我兄弟之间随口说说的闲聊而已,你倒较起真来了,好生没趣。” 两兄弟的谈话不得不告一段落,沈轻罗骑马冲过来,扬起小脸朝向萧羽,脆生生的道:“我准备好了,王爷,可以开始了吗?” 萧羽上下打量沈轻罗,轻慢的笑道:“本王何需准备,我让你一先行刻钟。” 沈轻罗却只是扬起精致的鞭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自己的马鞍,道:“王爷若只是想拿民女寻开心,说一声就好了,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萧羽咳了一声,道:“罢,你既不领情,待会儿可别说本王欺负你。” 沈轻罗只微抬下巴,眼眸里是清净明亮的光,道:“王爷,请。” 萧羽勒着缰绳,朝着萧锦点头:“麻烦六弟做个见证。” 萧锦自是没二话,连着倒数“五c四c三c二,跑”他最后一个字才出口,萧羽纵马当先急驰而去。 他跨下乃是良驹,不消一忽,已经尽剩扬起的雪花,于天地之间漫天飞舞。这一人一骑,早没了人影。 在场众人都张大嘴,瞪大眼,呆呆的望着还待在原地的沈轻罗:她怎么不跑啊?这就认输了?不像她的性子呀。 沈轻罗却只是在原地踢踢踏踏的任着那马烦躁的踌躇不前,确定萧羽跑走了没回来,才问诸人:这猴耍的好看吗? 众人默了一瞬,忽的爆出一阵大笑,连萧锦都忍不住点着沈轻罗道:“你怎么就这么促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难缠 送上第一更。 这场由定王萧羽单方面提议的赛马,毫不意外的以他的胜利告终。他在指定地点等了近小半个时辰,才看见沈轻罗身后跟着萧锦c萧极c罗弋钧和朱七诸人,不快不慢的纵马而来。他得意的一笑,问沈轻罗:“小丫头,服了没有?” 萧锦等人刚才都笑够了,可此刻看萧羽那洋洋得意c自命不凡的模样,真是和被耍了却蒙在鼓里的猴子一样可气可恨,但却一点都不可怜。诸人默契的谁也没告诉他实情,各个憋的肚子疼,只面上不敢笑,便各个垂头看自己的脚尖。 沈轻罗满面钦服之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民女对王爷钦幕之至。”她态度诚挚,言辞恳切,谁敢说她不是真心? 可萧锦等人看在眼里,也只有一个字:服。 若没有先前那一幕,谁敢说她对萧羽不恭敬呢? 沈轻罗说罢,便命明珠将原先说好的朱七的扳指奉上去。 萧羽得意之极,面上是说不尽的谑笑之色,道:“你还小,又是个姑娘家,等过几年,未必不能和本王并驾齐驱。”他说的是骑马,又不尽指骑马。 沈轻罗道:“王爷说笑,且不说民女没那个本事,就是有,民女也不能。” 萧羽摆弄着翡翠扳指,在自己的拇指上套来套去,脸色相当愉悦,可却并非多稀罕的模样,摆弄够了,终究把扳指摘了下来,随手收进他的荷包里。 他稀罕的不是某一个物件,而是夺人所爱c看人不舍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模样,那滋味着实是心旷神怡。 他望向沈轻罗,大言不惭的道:“把你的荷包拿来吧,本王也不嫌弃你用的旧。” 沈轻罗面露为难之色,终将一只沾满了泥垢的荷包举起来,可怜兮兮的道:“刚才马失前蹄,民女摔了一跤,把这荷包污了,王爷若果然不嫌弃”那就拿去好了。 萧羽实在想说不嫌弃,可沈轻罗手里的荷包实在是污人的眼睛,他顿了下,面露不愉之色。他一向是小人之心,此刻盯着沈轻罗那黑的发亮的眼眸,难免思量:她说摔了就摔了,谁能做证? 萧锦等人都一副“不要问我,我不知道”的模样,恨不能退避三舍,萧羽不禁心中冷笑。朱七兄妹是萧锦请来的,萧极又一向和萧锦穿同一条裤子,罗弋钧也是萧锦门下之臣,他对朱七兄妹看重,自然会偏向他们说话。 自己没能亲眼见到,难道要和他们打口舌官司,和几个稚龄顽童斗口,非说沈轻罗没摔? 萧羽的睚眦必报c蛇蝎心肠,没有人比朱七更清楚,他此刻面露阴沉,眼里的狠戾已经如风吹水皱,心头便是一紧。想要让萧羽大人大量,对此等小事不以为意,把这一篇揭过去了,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朱七很想能说些什么c做些什么,好打消萧羽对沈轻罗的兴致,做到一了百了。可他也知道,萧羽狼子野心,一旦盯上了谁,除非他厌了腻了倦了,自己收手,否则休想他会善罢干休。 朱七紧紧的攥了攥拳头,终究没出声。他替沈轻罗再开脱,都没法填补萧羽的小肚鸡肠,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索性得罪到底好了。 这一世,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上一世那样受萧羽协迫,和他踏上同一条贼船,甚至,他都不愿意和萧羽周旋,就连虚与委蛇都不可能。 沈轻罗没朱七心里那么多想头,她仰头看着萧羽试探的问道:“王爷?都是民女不敬,还请王爷恕罪。” 说着,沈轻罗便整个人都跪到了雪地上。 朱七疼的心口直抽抽。这可是大冬天,这可是荒郊雪地,这么跪下去,那雪很快就会洇湿了她的衣服,冰冷刺骨,那得多疼?骄骄长到这么大,除了大冬天掉进湖里差点溺死,他就没让她受过一点冻,受过一点苦。 朱七恨不能冲过去,把沈轻罗扶起来,再狠狠扇萧羽一个耳光: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到底要怎么样?有本事现在就把他们兄妹杀掉。 罗弋钧有意无意的挡在了朱七身前。他知道朱七最疼沈轻罗,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可现下形势容不得他肆意妄为,不能忍也得忍。 那是皇家子嗣,他但凡一句话不对,就是犯上。 萧羽瞥了跪在地上的沈轻罗一眼,道:“罢了,你原是说过要赔本王一个新荷包的。” 沈轻罗还是个小姑娘,容貌虽然精致,却少了几分成熟的妩媚,整个人还是混混沌沌的,只有天真,缺少风情。萧羽还不至于对这么个小姑娘就生出恋慕之心来,既然沈轻罗跪得下去,他也不愿意和她计较。 沈轻罗叩谢道:“多谢王爷恩典。” 朱七往前要扶,罗弋钧还是岿然不动的挡着他。明珠早抢上前扶起了沈轻罗,替她拍掉了膝上的雪,满眼都是心疼。 萧羽又道:“说起来你的骑术也算不错了,很有胆量,既然一起跟过来了,那待会儿就叫本王看看你的身手。” 又来挑衅。这人看来除非是一巴掌狠狠甩在脸上,打的他知道疼了才会有所顾忌,否则只会像个讨人厌的附骨之蛆,就这么不依不饶的恶心人。 沈轻罗知道自己装鹌鹑装不了多久,就算她再装柔弱,也只不过让萧羽更肆无忌惮罢了。沈轻罗眸默了一瞬,才道:“民女不才,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呢。” 萧羽道:“你这就怕了?我还说你小小年纪,别有傲骨,与京城世家女子都不相同呢。” 沈轻罗轻笑道:“王爷谬赞,是民女不知天高地厚罢了,谁人不说民女来自于乡下,就是个没见识过大世面的土包子,敢在王爷跟前不自量力要论什么比试,不过是博王爷一笑罢了。” 萧锦便道:“沈姑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都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这世人能把自己看的清楚的,只怕也没有几个。” 沈轻罗只抬头瞥了他一眼,点点头而已。 可她的自轻自贱着实取悦了萧取,他朗笑道:“无妨,你就是箭射的再没准头,一只野物也没打着,本王不跟你要彩头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误伤 第二更到。 萧羽自以为是的幽默,很是博得众人稀零八落的几声笑,沈轻罗也就屈膝一礼,并不多话,径自退到一边。 朱七这才寻得机会和沈轻罗说话:“要不要换衣裳?”他还惦记着她刚才那一跪。 沈轻罗只微抬妙目,看向朱七,刚才的冷静c胆大俱都不见,只有微微红润的双眸,透着她说不出口的委屈。朱七心下一疼,顿时怒气勃发,原本就积郁在胸中的怒气越盛,抬脚要走:他要杀了萧羽! 沈轻罗却只是轻声道:“七哥,你今日也看明白了,是么?我先前所说不是虚话,你一个人护不住我。” 朱七的眼睛比沈轻罗的眼还要红,一向清净如谪仙的面容渐渐发狠,竟露出金石之态来:“是七哥无” “七哥”沈轻罗断然制止朱七:“那是皇家子嗣,你便是不甘不愤,又能如何?便是赔上朱家祖宗几代人留下来的基业,便是赔上朱家c沈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又能如何?” 确实是不能如何。 朱七心里明镜一般,他不能在骄骄面前落了下乘,她此番种种举止,也不为的是逼他去替她讨回什么公道。 朱七没说话,只咬紧牙关。沈轻罗也不逼迫,反倒轻轻笑了:“我们惹不起,那就暂且忍耐好了,只是这人实在是讨厌的紧。” “你可别乱来?”朱七下意识的回护沈轻罗。 沈轻罗轻摇头:“乱马奔腾,我一个小女孩儿家,自己都还顾不过来呢,我又能做什么?”她虽是这么说,眼底却满满都是坚定。 朱七也就点头道:“你别管,交给我。” 沈轻罗也没矫情的说不用,她明白朱七做事谨慎,又有分寸,而且男人家行事要比她更方便些。她凝望了他一眼,忽的伸手握住了朱七的手,道:“七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为了这样的人搭上自己,不值。” 萧羽等人骑马在山林里疾驰,沈轻罗只坠在末尾,身后有朱家几个随从跟着。 渐渐众人分成两拨,萧锦和萧极在一处,罗弋钧c朱七和萧羽在一处,也算是护驾的意思在里头。 在路口,沈轻罗似乎还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跟上了朱七这一队。 林子里野兔被追的四下乱窜,萧羽几次都射不中,不免心生烦恼,又恨没有大的野物出没,越发兴致缺缺。 罗弋钧和朱七则只是在一旁观阵,并不插手,只在野物要跑出包围圈时将它们再撵回去。萧羽再度搭弓弯箭,可惜被野兔躲了,哧溜一声钻进洞里。 众目睽睽之下,萧羽脸上挂不住,便轻瞥一眼朱七和罗弋钧道:“你们两个也别藏拙,拿出真本事来,不然倒要被人笑话我们几个不中用了。” 有他发话,罗弋钧和朱七不敢怠慢,驱马上前,搜寻猎物。功夫不负苦心人,一只战战兢兢的狍子颤巍巍出现在荒林之间。 萧羽心下大喜,喝道:“来的好,谁射中就是谁的。” 罗弋钧便当先射出一箭。不想失了准头,倒让那狍子受了惊吓,撒开四蹄,没命狂奔。萧羽一声令下,众人奋起直追。 萧羽以王爷之尊,一马当先。谁也不敢抢他的风头,两名侍卫离他只有半个马身的距离,一步不落。眼看离那狍子越来越近,谁想其中一个侍卫的马忽然长嘶一声,竟似发了狂,朝前横冲直撞。 萧羽就在这侍卫前头,这马一发狂,萧羽首当其冲。 这侍卫死命勒紧缰绳,也不能控制局势,只得呼喝:“王爷,让开。” 身后是一众人的呼喊:“王爷,小心。” 萧羽闻听身后有异,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起彼伏的喊声只叫他小心,他想小心都无从做起。他一回头,那侍卫的马已经一头撞上来。 萧羽惊出一身冷汗,想躲却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就见罗弋钧纵身一跃,一刀抽到那侍卫的马颈,将马头斩于马下。 鲜血四溢,那马四蹄软倒,可萧羽到底被撞的一个趔趄,从马上摔了下去。 侍卫一个鹞子翻身,从雪地里滚起来,不顾察看自己的伤势,忙跪到地上向萧羽请罪:“王爷,是属下无能,冲撞了王爷,恳请王爷责罚。” 萧羽堪堪回过神来,不甘心人前露怯,拽着马缰绳艰难的站起身,凤目微沉,喝问道:“怎么回事?”他稍微一动,只觉得脚踝疼痛刺骨,心知大概是扭到了。 那侍卫头垂的极低,羞愧的道:“是属下不小心惊了马。” 萧羽阴沉的望着他:“马惊了?”无缘无故,怎么会惊马? 他所调来的侍卫,俱是大内高手,马上骑射功夫十分了得,就是他们的马,也都是严格挑选,层层把关之后才抽调上来的。 突然惊马,莫不是谁做了手脚? 萧羽把视线转向倒在地上血泊中的马,道:“给我查。” 一想到有人要暗害他,萧羽的眼底就像是要吃人一般血红。他眸光阴郁,一一掠过当场众人:除了他自己,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萧羽一时也难以分辩忠奸。 他所带的侍卫不用说,各个都很谨肃小心,见他望过来,俱都垂头不敢正视。倒不是心虚,而是身份使然,在他面前谁敢肆无忌惮的和他对视? 罗弋钧十分坦然,此刻已经扔了刀,走过来施礼道:“还请王爷上马,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有什么事,先回去再说。” 朱七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倒是沈轻罗那小丫头眼睛瞪得极大,怔愣的盯着地面上虽死却仍在轻微抽搐着的死马,一副又怕又恶心,却偏又想多看几眼的纠结。 至于剩下的人,不是罗家就是朱家的小厮,各个脸色死灰,一副心有余悸,生怕自己被杀人灭口的模样。 萧羽低哼了一声,转向罗弋钧,目光复杂的道:“刚才多谢你。”他嘶一声,扭了扭脚踝,道:“罢了,先回去。” 他的侍卫自去收拾那死马,罗弋钧则退后让开,萧羽自己挣扎着要上马。有侍卫上前要扶他,被他一把推开,道:“本王还没那么没用。” 朱七插言道:“王爷的脚踝扭到了,最好还是别妄动,免得伤到筋骨,日后会有麻烦。” 萧羽眸光中满是狐疑的望过来,问:“你是何人?” 朱七微微施礼:“在下姓朱,祖籍福建,随父亲在京城经商,因家中行七,都称在下一声朱七。” 萧羽对他的身份没兴趣,只问他:“你父亲便是朱仪文?” 朱七颔首称是。 萧羽饶有兴致的道:“想来子承父业,你定是经济盘算中的好手,后生可畏。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深得歧黄之精髓?” 朱七哂笑:“王爷谬赞,在下不过粗通医理,刚才出言提醒,是为着王爷贵体着想,多有冒昧,还请殿下恕罪。” 萧羽生性多疑,才不信朱七会有这样的好心。他既与萧锦交好,想必多有攀附之心,未必会另投自己门下,那么他这般示好,就是另有打算。 萧羽凌利的目光在朱七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才道:“沈姑娘是你什么人?” “那是在下舍妹,童稚天真,骄纵任性,方才言语间对王爷多有冲撞,是家母管教不当” 他不耐烦听朱七嗦,这些套话,都是没用的废话,他要是追究,早就命人将沈轻罗砍了,凭朱仪文倾天下富贵,又能耐之何?萧羽一挥手,打断朱七道:“你妹妹?怎么倒姓沈?” “骄骄是在下舅舅家的大女儿,因与家母投缘,是以从小养在家母膝下。” 沈轻罗催马近前,脆声道:“七哥,你这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王爷哪里缺了杏林圣手,你还是别自讨没趣啦。” 她这话一针见血,只是过于露锋芒,旁人都难以接受,何况是千尊万贵的萧羽?他最恨就是自己出身卑微,因此在宫中没少受人冷眼c嘲讽,听了沈轻罗这明贬朱七费力不讨好,实则暗讽自己不识好人心的话就格外刺心。 他眼神骤冷,看向沈轻罗道:“你这小姑娘好尖利的口舌。” 沈轻罗才不怕他,坦然又疑惑的道:“我说错什么了吗?王爷明显就是不相信七哥的话。我不过是劝七哥别滥好心而已,免得还要被人误解成揣着什么不可告人心思的小人,何苦来哉。” 朱七拦住沈轻罗道:“骄骄,别乱说话,在你心里,七哥自然是华佗在世,堪可妙手回春,可在王爷看来,七哥不过是萍水相逢c素昧平生的陌路人,毫无可信之处,这原也在情理之中,无需多言。再说,七哥何曾自荐要替王爷治伤?” 沈轻罗乖乖的哦了一声,却仍是脆快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七哥是医者父母心嘛,可是姑丈和姑母不知劝了你多少次了,叫你别竟钻研什么歧黄之术,反倒把主业丢了。父母命,行勿懒,你可不能不听。” 她声音轻快,丁当如珠玉相撞,又清又脆,偏又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俏皮,就算话不中听,也让人恼不起来:“王爷不乏人照料,七哥你还是陪我去打猎吧,听宁王爷说这林子里有银狐,也不知道打下来算不算我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收放 第一更。 沈轻罗和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对传说中的银狐一脸憧憬和向往之色。 朱七不禁失笑道:“你要猎那银狐做什么?”银狐相当难得,只怕宁王养在这山林之中,也不是叫人随便猎杀的。 沈轻罗毫不愧疚的道:“我没见过呀,听说银狐皮一水的纯白,我拿来做披风好不好?” 朱七摇头轻笑,道:“你何曾少过一件银狐披风?” 沈轻罗哼一声道:“那怎么一样?要亲自猎的才有趣。” 朱七宠溺的道:“那好,我带你去四下转转,若是有呢,是你的福气,若是没有,那便是你没这运气。” 沈轻罗拍掌:“好呀,七哥你快点。” 两兄妹自说自话,朱七竟当真翻身上马,要陪沈轻罗猎什么子虚乌有的银狐。 萧羽原也没把扭了的脚伤放在心上,可雪地里又冰又寒,他站在深雪里,才不过一会儿,脚就已经冻僵了。那原本精制的牛皮靴如同一件的铁枷锁,牢牢的箍着他的伤处,竟是格外的疼痛刺骨。 他金尊玉贵,虽说少年时在宫中没少受挫磨,但到底很少受这等皮肉之苦,因着害怕和恐惧,当年便不惜自折自损保全自己,到了年长,今上对他肯施一点仁慈之心,封王不说,又分封了宫外府邸。 他一人独大,谁人见他不是点头哈腰c陪笑讨好? 金玉美人c珠宝古玩,只为讨他欢心,但凡他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便有人极尽阿谀之能事的替他送到府里。 他算是尝尽了当王爷的好处,不免更是惜命。 试想他仪表堂堂,又有王爷之尊,谁不高看他一眼?陛下未立储君,他虽不才不贤,可到底占了个长字,总有投机之辈老早就开始谋划,拿他当成了筹码。 他虽贪财好色,可底下也有一帮替他出谋划策之辈,对将来未尝不报着一线希望。 可如果他因一次意外扭伤,耽误了治疗,从而变成了瘸子,那他这一生想望就都成了泡影。没有谁会推立一个瘸子当储君,更没哪个美人肯倾顾一个瘸子王爷。 萧羽急道:“等一等。” 朱七和沈轻罗都望向他。 萧羽心中恼恨,面上却堆出笑意来:“是本王眼拙,怠慢辜负了朱七公子的一番好心,能否劳烦朱七公子替本王瞧瞧?” 沈轻罗立刻看朱七,唤道:“七哥!”她轻轻摇头,道:“你既无医官之职,又无官身,此举不妥。” 说不好听的,他不过是虚名在外罢了,终究不曾大张旗鼓的在外行医,虽得针炙真传,可那毕竟算是玩票,做不得数。再说要治的可是定王殿下,那是皇家子嗣,不是开玩笑。 治好了,不曾有功,治坏了,那便是杀头之罪。 但凡有点脑筋,谁也不会接这烫手山芋。 朱七果然面露犹豫之色。 萧羽就是典型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人。要是朱七一力自荐,殷勤的给他看脚伤,他不仅心中不屑,还要怀疑他居心叵测,那是打死也不要他看的。 可如今朱七显然无意替他诊治,他又觉得是自己的脚伤果然重到再耽搁就要药石罔效的地步,而朱七就是“活死人,生骨肉”的神医,此伤非他治不可。 因此他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朱七身上,出声道:“朱七公子,事急从权,你别有那么多顾虑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本王一力承担,绝对不怪罪你就是了。” 其实萧羽身边的侍卫身上都带着跌打损伤的药膏,于这样的扭伤也是司空见惯,是以他们看出萧羽扭伤了脚,并不多慌张。 他们这些人都是糙汉子,刀剑挨身是常事,轻则流血,重则骨肉外翻,从来都不带皱眉头的,更别说这么小小的扭伤,压根没人将它当成个事儿。 可萧羽不同,他在宫中如何不受宠,众人不知内情,就算知道,他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家血脉,只需他一个示意,就可以轻易拿捏无数人的生死。 是以谁也不敢说“他的伤无足轻重,养养就好了”这样的话,便是有随身的药膏,也没人敢轻易给他用? 此刻众人见萧羽都乱了方寸,一时也都殷切的看向朱七,既有恳求,也有无声的威胁。 朱七一个都不看,只凝眸思索了会儿,对沈轻罗道:“我帮王爷看看。” 沈轻罗也跟着跳下马,跟在他身后,一副十分不放心的模样。 萧羽单脚跳着,在侍卫的服侍下找了个稍微干燥的石头坐下。朱七单膝跪地,打量了一回他脚上的靴子,没动。 萧羽心道:这朱七还真有本事不成?连伤处都不必看,就这么隔着靴子便能知道伤的如何? 朱七请示:“劳烦王爷脱靴。” 萧羽差点没气死。合着耽搁这么半天,是在琢磨着怎么脱靴子呢。 朱七不肯动手,萧羽也是个四肢不勤的,他身后的侍卫只得上来帮忙。才一动,萧羽就低叫一声:“疼。” 沈轻罗在一旁道:“唉呀,你倒是轻点儿啊。” 萧羽感激的望了沈轻罗一眼:这小姑娘虽然心直口快,心地倒还善良。 谁想沈轻罗立刻就补了一句:“王爷是金枝玉叶,不比你们皮糙肉厚,娇贵的紧呢。” 萧羽立刻就想跳起来,证明他不是娇嫩的女人家。可还不曾反驳,就听朱七道:“若是用力过猛,怕是会使扭伤加重,可就麻烦了。” 那侍卫手都不知道搁哪儿了。轻了,脱不下来,重了,王爷脚伤加重,这责任谁负?他颈子上可只有一个头,禁不起王爷砍啊。 朱七在一旁指点那侍卫如何用力。 这侍卫越是紧张,手下越是没个准,一个用力,萧羽登时疼的冷汗就流下来了。 朱七踌躇道:“王爷,要不用剪子把靴子豁开吧?” 说的容易,这里是荒郊野岭,哪来的剪子?用刀剑?笑话,这成什么了? 萧羽气的一把推开那侍卫:“滚,蠢货。” 侍卫委屈的摔坐在地上,不敢辩驳,只低头膝行退下。萧羽自己端起腿,咬了咬牙,也仔细端详了半天,才隔着力道把靴子脱了下来。 这是他这么大,头一遭自己脱靴子。 他扭的有点重,才么一这会儿,脚背连着脚踝已经全肿了,像发酵的馒头。朱七拣重要部位按了按,萧羽一一回答:有的地方疼,有的地方不疼。 朱七却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伤的到底重还是不重。 所有人都看向他,却没人敢出声,还是沈轻罗问:“七哥,怎么样?” 朱七轻轻一摇头,对萧羽道:“恕在下无能” 这叫什么话?萧羽立时沉下脸来。他见惯太医院的老油子,但凡遇到点棘手的病情就是这句“恕老朽无能”。倒也不是当真看不了,只是不敢担责任罢了,有这句话在前面铺垫,治好了,是运数,治不好,那是命数。 没想到这朱七年纪轻轻,用起这招来也是驾轻就熟。 萧羽不屑的道:“你有话直说,别绕弯子,本王就不信,不过是扭了下脚,还能就此废了不成?” 朱七轻浅的挑了挑眉,笑道:“王爷恕罪,在下确实不擅此道,为保王爷贵体安康,还是请王爷去城里找个擅长跌打损伤的骨科大夫好生看看。” 萧羽憋了一肚子的气。 朱七要早说他不擅长骨科,自己又何必拉下脸来求他?这可倒好,面子也损了,看也看了,却是看了个不上不下,他一句“不擅此道”,就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要不你别看啊? 萧羽当即就要发脾气。 沈轻罗察颜观色,立刻道:“七哥,你不擅此道就该早说,这个时候才说,怕是王爷要误会你啦。” 朱七解释:“我虽不精于此道,可也知道若身体有损伤部位,是不能轻易挪动的,且在扭伤十二个时辰内用冰水敷。刚才只是略尽提醒之职,也是为着王爷着想。是王爷礼贤下士,令我感佩,才敢冒大不韪腆颜替王爷一看。” 萧羽气的一咬牙:理儿都让朱七占了!他确实没腆着脸要给自己看伤,是自己求呸,让他看的。他自认没那个本事,自己还能砍了他的头不成?甚至连怪罪都不能,否则当不起这“礼贤下士”四个字啊。 萧羽虽然狠毒,却也是个有野心的,知道人才难得,朱七虽不值当他屈尊以降,可有个好名声总是不愁来日招贤纳士。当下嘿嘿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伤,本王还真没那么娇贵,罢了,本王有言在先,绝不为难你,你起来吧。” 朱七指挥着人将萧羽扶上马,嘱咐如何照料,这才与他拱手作别。 等萧羽带人走了,朱七见罗弋钧还背着手在打量那死马,便上前道:“罗四公子在看什么?” 罗弋钧抬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道:“王爷走的匆忙,原说要带这死马走的,现下倒顾不上了。” 朱七坦然的道:“四公子的意思呢?” 罗弋钧道:“一把火烧了如何?” 朱七摇头轻笑道:“王爷一向心细,想来待会儿就会有人来收拾,四公子还是别引火烧身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削打 送上第二更。 萧羽回程骑到一半,忽的就勒住马缰绳,吁一声站定,问身后的侍卫:“刚才那马可有异样?” 侍卫刚才已经将那马前后左右c上下内外翻看了不知多少遍,都没发现端霓,就连马头都没过,现下手上还是血腥,也没发现异常,此刻只能回道:“属下无能,没能发现这马有什么异常。” 萧羽蹙眉:“没什么异常,怎么会无端惊马?”他忽的道:“留两个人,去把那死马拖回来,给本王好好的查,本王就不信,居然有人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谋害本王,还能做的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嫌疑最大的就是朱七和沈轻罗。若被他搜到证据,他绝不会轻饶这两兄妹。 侍卫纵马而去,萧羽又道:“着人给本王好好查查这个朱七。” 萧羽直接回了行宫。 听说他脚伤了,随行太医院的太医不敢怠慢,忙在偏殿候着。 萧羽径直回了寝殿,自有侍女上前替他换了衣裳,净了手脸。等到浑身都暖和过来了,萧羽才越发觉得这脚疼的钻心,忙命人宣太医。 太医和朱七看法大致相同,先望一眼,再轻轻按着关键之处,便得出他的脚伤并无大碍的结论。太医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一半,却不敢说的太轻松,好给自己留余地。 萧羽听说没事,这才放下心,嗤笑着道:“那朱七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想在本王跟前故弄玄虚,呵,嫩了点。” 太医留了专治跌打损伤的红花油,又开了一张药方,便陪着小心对萧羽道:“得亏王爷回来的早,十二个时辰之内,理当用热水热敷,既能减轻症状,又能好的快些。” 萧羽皱了皱眉头,问太医:“用热水?”他恍惚记得朱七吩咐十二个时辰内冷敷。到底哪个说的才做准? 太医肯定的道:“是,热水泡脚,原本就有补气益血之效,现下扭伤,就更该活气活血。” 萧羽思忖了一瞬,还是决定选择听太医的。想那朱七年纪轻轻,不过略读几本医书,便敢夸夸其谈,不过是急功近利c沽名钓誉之辈罢了,怎么比得过宫里的太医? 他这里示意人备热水,听得门外有人禀报:“雅嫔娘娘听说王爷扭伤了脚,特着人来看望王爷。” 萧羽此来就是送雅嫔娘娘来行宫过冬的,但终究辈分c男女有别,轻易两人也很少见面。他这一伤,雅嫔娘娘得了消息,派来来问也无可厚非。 萧羽忙挥手叫太医下去,吩咐人:“请。” 门外走进来一个宫装侍婢,生的花容月貌,肌肤白腻,一双灵活的大眼如同秋波含雾,朦胧多情。 正是雅嫔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绿竹。 她进门便福身下拜,轻启朱唇,娇声慢语:“娘娘听说王爷扭了脚,心下十分不安,特叫奴婢送了一盒活血化淤膏,万请王爷珍重。” 萧羽脚扭了不便起身,又早有侍婢端了青釉印花瓷盆,注了滚烫的热水,将他的脚轻轻的放进去,替他揉搓伤处,他也就微微欠了欠身,抬眸朝着绿竹轻笑道:“多谢娘娘好意,本王这才扭了脚,娘娘就知晓了,都是本王的不是,没的惊扰了娘娘的清净。回去告诉你家娘娘,就说本王并无大碍,有劳娘娘过问。” 绿竹脸上的笑就僵了僵,带了端肃之态,恭敬的道:“天寒地冻,王爷护送娘娘来行宫,娘娘很是感激。听说王爷受了伤,于情于理,都当垂问。” 萧羽目光闪了一瞬,扬唇笑道:“替本王多谢娘娘厚意。” 绿竹这才轻松了些,又问起萧羽是如何伤的。 萧羽吁了一口气道:“是本王倒霉,在六弟的庄子上跑马狩猎,不想身后侍卫的马惊了,将本王冲下马来。好在罗四公子出手,立时将那马斩于当地,否则本王性命堪忧。” 说着话,萧羽已经收了脚,侍女们纷纷退下,偏殿里就剩下了萧羽和绿竹。 绿竹轻声道:“王爷好雅兴,娘娘听说王爷一早就去了六王爷的庄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相约跑马狩猎。” 她过是雅嫔身边的奴婢,在萧羽跟前说话却颇为放肆,尤其这话里含酸带醋,竟像是吃味的妻妾一般。 萧羽抬眸,针刺一般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笑非笑的道:“是啊,本王还和沈姑娘赛马来着,差一点就损了一只荷包。” 他说着便将腰间荷包解下来,随手搁在桌上,面无表情的道:“唔,已经脏了,也罢,看来也到了本王换新荷包的时候了,那就劳烦绿竹姑娘走时替本王将这荷包带出去扔了吧。” 绿竹神情一凛,垂下来看向萧羽手中的那只荷包,眼中闪过挣扎c懊恼和羞愤之色,眼中有了湿润的泪意,抬眸看向萧羽,却终是什么都没敢说,垂首上前,拿过荷包,低低道了声“是”。 她也是托大了,自己什么身份,敢质问王爷的私事?她这边才有了拈酸之意,那边王爷就把这荷包丢弃不要。要知道,这荷包定王可是随身带了一年有余,从来没解下来过。 这殿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萧羽为了方便看脚,只穿了一件银白绣团龙纹的中衣,底下一条同色束脚裤,此刻大喇喇的靠坐在软榻上,越发显得慵懒风流。 他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碗,轻抿了一口,惬意的舒展了眉目,面露倦意,显见得不耐烦再敷衍绿竹,绿竹只得躬身告退。 雅嫔的主殿,身着鹦歌绿百蝶穿花织锦宫装的陈绮筠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描着花样,兴致勃勃的问着身边的绿韵:“这竹子可还好么?” 绿韵笑着道:“谁不知道娘娘画的好一手梅兰竹菊,连陛下都夸娘娘画的竹子是‘劲挺有骨兼具秀丽之姿,笔意清绝’,还能不好么?” 陈绮筠闻听此言,倒是惆怅的笑了笑,欲语还休。一抬眼,见绿竹径直跪在自己面前,面如土灰,口中直呼“娘娘恕罪”,不由的秀眉微蹙,坐直身姿,搁了笔,道:“你起来好好说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绿韵见情势不好,忙摒退众人,自己也悄悄退出去,守在殿外。绿竹这才颤着手捧上萧羽掷还的荷包,道:“奴婢该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试探 第一更。 萧羽带人一走,沈轻罗便再无顾虑,她拿了朱七的弓箭,撒马狂奔,逐着林里的野兔胡乱追射,连朱七一并都抛在了脑后。 朱七无耐,只能摇头苦笑,喝命朱家的随从急忙跟上,护着她不许有闪失。他则和罗弋钧不紧不慢的打马闲逛,倒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罗弋钧知道他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也不急着开口。 两人行了一阵,朱七见沈轻罗并未跑远,很有分寸的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这才放下心来,向罗弋钧道:“前几天骄骄回来,同我说起曾在米府见过罗四公子,劳四公子惦记,朱七病体痊愈,在此特向四公子致歉。” 两人都是聪明人,朱七为什么道歉,不必说彼此也都明白。 罗弋钧轻笑了一声道:“你这歉道的好没诚意,我若接受,也显得我太没脾气。可不接受,又显得我太小气。” 朱七苦笑道:“是朱七唐突,可事出无耐,还请四公子体谅朱七的不得已。” 罗弋钧若想跟他计较,也不会留待今日,他也是看在朱七对沈轻罗一番爱重和敬护上,算是存了一份怜悯宽仁,当下只是淡淡的嘲弄道:“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七公子如今可谓再无后顾之忧了。”朱七上蹿下跳,也不及朱焕轻轻出手就化于无形。 朱七接受了他的嘲弄。自己做事不如父亲老道,他服,可要说起后顾之忧,却是接连不断,有如岸边波涛,那一重连着一重,连绵不断。 他心底满是苦涩,难以言述。骄骄上一世命运多桀,也不知道这一世能否逢凶化吉。他只能佯装自若的道:“借四公子吉言,这也是我对骄骄毕生的期望。” 只盼她吉人自有天相,此生喜乐无忧。 罗弋钧远望着奔跑欢笑的沈轻罗,语气轻淡的道:“等过了年,我打算出京南下,此去一别,怕是得有几年不能相见了,七公子万勿保重。” 他这把好刀不能再为朱七所用,朱七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朱七皎好的面容上微现局促之意,却只是一笑,在马上拱首道:“四公子的恩德,朱七铭记在心,他日定当十倍偿之。” 罗弋钧摆了摆手,道:“些微小事,不足挂齿,我知道七公子是知恩图报之人,这已经足够了。”还是那句话,他帮,是他自己愿意的,否则朱七凭什么以为能要挟到他?他既然是心甘情愿的,也就压根没想着让朱七兄妹报答。 朱七也就重重一点头。谢字不能总停留在口头上,虽然他已经重金酬谢过罗弋钧了,可千金不能同一条人命等价。说不得以后罗弋钧需要朱家帮忙,自己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也就是了。 罗弋钧掉过头,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天地交界之处,淡淡的道:“令兄妹今日算是得罪了定王殿下,只怕以后少不了麻烦。” 萧羽多疑,尽管今日之事看似没有破绽,可架不住萧羽喜怒无常,他偏就恨上了朱七和沈轻罗,谁也拿他没办法。 朱七也知罗弋钧此言没错,也知他是好心提点,可想着萧羽为人,以及沈轻罗在他手里所受的种种凌虐,就怎么也坦然不了。他嘲弄的笑道:“不得罪,只怕以后麻烦也不会少。” 就算现在骄骄和萧羽不对上,等到过几年骄骄越长越大,终要融入到上流贵女圈儿,萧羽也不可能不对骄骄注意。早晚是具祸害,不如现在就和他撇清关系。 罗弋钧倒是颇为疑惑的瞧了一回朱七。怎么瞧,朱七也不像是攀权附势的人,可他和宁王交往,谁又敢说不是存着私心?互相利用,又戒备提防,足见商人逐利本色。 但罗弋钧也并不会因此就轻看了朱七。诚如他自己所言,身为商户之子,位卑权微,处处都是“不得已”,他只能寄存权贵而活。换做自己处在他那个位置,只怕也不过如此。 但宁王势微,非嫡非长,朱七何以敢倾全部身家压到他身上? 连罗弋钧自己都不敢打保票,自己追随宁王,就一定会有从龙之功。可朱七却似乎十分笃定的模样,无论是从小处还是大处,他待宁王,始终有礼有理,节制克制,不给自己被人拿捏的任何瑕疵。 再说萧羽这人虽然心地狭窄,又一无建树,并且颇有好色纨绔之名,也无得势外家相助,甚至年过弱冠,除了几个侧妃,竟连个正经的王妃都没有,凭白又了一份助力,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典型代表。 但好歹占个长字,朱七与他交往不密,却像是对他知之甚深,竟先天就厌恶了一般。 罗弋钧试探道:“其实定王爷这个人顽心重了些,也未必会和你我斤斤计较。” 他实在替萧羽说不出好话来。身处逆境的人多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长成萧羽这样,也有逆境出人才,博得出人投地机会的。 可萧羽完全是另一个极端极端不上进,并且极端自暴自弃的那种,想让人挑出他的优点,夸几句都没机会。 罗弋钧说他是顽心,那都是抬举他。朱七心里明镜似的,再过几年,萧羽的“玩弄女人”才会声名狼藉,现在不过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罢了,已经足以让人闻之心悸,何况是日后? 朱七神色还是那么淡,淡漠的有如同山林中的白雪,即使阳光穿透云层,也照不进他这淡漠深处:“定王爷是千金贵体,我等不过是卑微小民,岂可同日而语?” 也就是他压根不想谈萧羽的意思。 计较不计较,没有人再比他清楚不过了,朱七不想和罗弋钧辩驳这无意义的话题。总之他和萧羽,不可能和睦相处。 罗弋钧呵笑一声道:“也罢,你看事c看人通透,无需我赘言。” 朱家可不是普通的商户人家,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如今又是名正言顺的皇商,就算皇上想处置朱家,也要好好考量考量。 虽说朱家不敢轻易得罪皇子皇孙,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实在犯不着他来白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傲气 第二更送到,大家看文愉快。 沈轻罗猎了两只兔子,兴致勃勃的来寻朱七:“七哥,是我自己猎到的。” 朱七看着一身千峰翠色绣缠枝花纹紧袖骑装的沈轻罗,宛若白雪之上,骄阳之下的一颗明珠,说不出的温润盈泽,让人忍不住就想把她掬在手心,一辈子都珍而重之,万金不换。 可她先前为了做戏蒙骗萧羽,特地在雪上滚了两圈,虽说雪珠子早就被拂下去了,到底留有一点污痕和褶皱,算是白玉微瑕。 可这点污痕不但不掩她的明媚,反倒添了三分俏皮,尤其她莹白的手指拎着两只灰秃秃的兔子,这种矛盾的反衬尤其的引人发笑。 朱七情不自禁的笑开,满心都是护着她那强悍冷漠底下脆弱的自尊,实心实意的鼓励沈轻罗:“骄骄好厉害,都能打到野兔子了。” 谁都能听出来朱七这语气中的熟稔c欢喜c宠溺,又夹杂着些微的淡淡的嘲弄。 沈轻罗却全然接受,笑的眉眼俱弯,整个人都似一朵开到极致的玫瑰,灿烂又浓烈。冷风中雪花都浸着寒冷的味道,可因为沈轻罗这一分笑,仿佛寒冷里都透着玫瑰的浓香。 她一副十分自豪的模样道:“那当然,我将来还要打熊瞎子呢。” 就她这小身板,口气倒狂妄。可朱七是谁?他从来不违逆沈轻罗的意愿,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再艰难重重,他也只会默默的替沈轻罗铺平前路,而绝不会出言阻挠。 朱七笑道:“好,过些时我带你去。” 沈轻罗欢呼一声:“七哥最好了。” 如果不是在马上,相信她绝对会扑到朱七身上,尽情的表达她此刻的兴奋和欢喜。 罗弋钧简直不忍直视,这沈轻罗被朱七这么宠惯,竟然没惯坏,也没长歪,真是奇哉怪哉。他拍马往前,丢下一句话道:“我也去猎几只野物来。” 少年人热血沸腾,朱七也添了兴致,纵马驱驰,朗声道:“好,我也去。” 三人围杀了一阵,又猎了两只狍子,这才尽兴而返。 萧锦和萧极兄弟也都回来了,三人倒无意间碰到了一起,收获颇丰,直嚷着说要晚上烤肉喝酒。 远远的米佳蕙便迎上来,只匆匆朝着萧锦众人行了一礼,便来拉沈轻罗:“骄骄,你总算回来了。” 沈轻罗见她眸底微红,眼皮微肿,越显得小脸楚楚可怜,显见得是哭过,不由诧异的道:“谁欺负你了?” 米佳蕙原本就委屈,被沈轻罗这么一问,立刻掉下泪来:“还有谁?人家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就只配做个给她提鞋的丫鬟,可不就任她搓磨么。” 沈轻罗知道她说的是长祥公主萧玫。 有米嘉容在一旁坐阵,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萧玫欺负,沈轻罗更加清醒的认识到,皇子c皇女,各个都是不能忍的。 米嘉容挠挠头,尴尬的对沈轻罗道:“你哄哄她吧,都是女孩子,总比我好说话一些。” 米佳蕙竟是迁怒了米嘉容,此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拉着沈轻罗的身,躲在她身后,竟是看也不看米嘉容一眼。 沈轻罗朝着米嘉容点点头,转身拉着米佳蕙道:“你也说了,她是公主么,说不得你总得容让一些。” 米佳蕙愤愤不平道:“公主又怎么样?也不是她自己赚来的,凭什么她就得鼻孔朝天,阴阳怪气,一副谁都污了她的眼的模样?要是嫌这里肮脏,她别往这来啊?” 沈轻罗不置可否。 萧玫贵为公主,眼高于顶,那是因为她有资本,谁让她命好投胎进了皇家呢。她又是长公主,是周文帝最宠的眼珠子,从不曾受过一点怠慢,养就的矜傲c泼辣的性子,寻常人入不得她的眼那是肯定的。 要知道,她甚至要比这几个王爷更得圣宠。 米佳蕙这么义愤添膺,不过是她比不得萧玫的尊贵,受了欺负却无处可诉的缘故。 可易地而处,她或许比萧玫还要傲气。 沈轻罗并不苦劝。道理米佳蕙比她都明白,否则她也不至于这么憋屈,还不是因为明知道萧玫不是她能惹得了的,故此只能私下找个人说道说道,以抒胸中郁气罢了。 米佳蕙气稍平了些,这才问起沈轻罗和萧羽赛马的情况。 沈轻罗轻描淡写的道:“我自是比不得定王爷。” 米佳蕙颇有点遗憾,不过又反过来安慰沈轻罗:“你也别灰心,再练几年,你未必就技不如人。”一副生怕沈轻罗伤心难过的模样。 沈轻罗好笑的点点头:“嗯。” 米佳蕙很是向往的道:“我也好想骑马啊,看你骑马的姿势那么漂亮,当真是衬得起英姿飒爽四个字,真让人向往。” 其实米佳蕙若真想学骑马,简直是太轻松容易不过的一件事,米家的马场c良驹还会少吗?只不过她一心要奉行贵女操守,贞静得宜,无论如何也吃不起这份苦,做不来这有失女子闺仪的事。 沈轻罗对此心如明镜,是以并不接话。 米佳蕙四下望了望,这才悄声道:“我怎么听说定王爷早早就走了,还说是扭伤了脚,可确有此事?” 这米佳蕙说话也着实小心,处处都是“听说”。 沈轻罗好笑的瞥她一眼,见她眼底都是小心的好奇,倒也瞧不出恶意来。 萧羽来去,身前身后都是一群人,动静定然不小,米佳蕙等人一直待在漪月殿,个中内情就算知之不详,可这事早晚得传开,她和七哥是见证人,与其任人私下揣测,不如现在就澄清的好。 沈轻罗颔首:“是他身后侍卫的马惊了,拖累的王爷从马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脚。要不是罗四公子一刀砍死了那匹马,定王爷如何,还未可知。” 她说的云淡风轻,米佳蕙却惊的瞪大双眼,半晌才拍拍胸口道:“好险,连定王爷都摔下马来了?这,罗四哥还砍死了一匹马,呃我看你以后还是别跟着他们一块骑马了,这要是冲撞了你得多危险。” 她光是想就觉得骇怕,何况是沈轻罗当场亲见? 沈轻罗并不觉得不骑马就没有危险了,可她还是温顺的点头:“嗯。” 漪月殿遥遥在望,米佳蕙忽然顿了下步子,扯着沈轻罗的袖子道:“刚才长祥公主听说了定王爷的事,十分震怒,你待会儿可小心着些,别触了霉头。” 沈轻罗只能点头。 要怎么小心?除非她现在就藏了躲了,不叫萧玫碰上自己的面。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要和自己为难,还怕没机会么? 沈轻罗并不多忐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何惧之有? 萧玫一眼就看到了进门的沈轻罗,一张俏脸立刻就沉下来。她从上首腾身站起,几步就到了沈轻罗跟前,傲然的一抬下巴,问:“你就是沈轻罗?” 萧玫眼底俱是冷意,那浓烈的大红箭袖骑装越发衬得她尊贵无比,仿佛俯视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蝼蚁。 沈轻罗和她对视了两息,退后半步,躬身施礼:“正是。”礼才行到一半,沈轻罗就闻见香风袭面,她平时也学了些拳脚,上阵杀敌那是瞎说,可身体反应要较一般闺阁女子灵活,她抽身退步,便躲过了萧玫的芊芊玉掌。 萧玫向来没吃过亏,她要想惩罚一个人,哪里轮得到她亲自动手?老实待着不动等着被打那都是家常便饭,恨不得把脸凑上来让她解气的大有人在,是以她怎么也没想到沈轻罗居然敢躲。 先前力道太大,她一时收不回来,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就踉跄着往前抢了一步。 萧玫气的眼睛都要涨出血来了。 她竟然敢躲?来人,把她拖下去给我打死。 可谁想,手臂上竟然多了一只柔软却颇有力道的手,稳稳的扶住了自己。萧玫怒目而视,见是一只白嫩c修长c细腻的小手,比自己的手要小许多,不折不扣,是个孩子的手。 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如清泉般清亮却又清冷的眼眸。 沈轻罗很快收回自己的手,道:“不知民女哪里得罪了公主?” 她那双眼眸好似会说话: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公主你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打人? 要是沈轻罗委屈的质问也就罢了,萧玫也不至于多生气,可偏生这小妮子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只睁着那双清冷的眸子,宛如在看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只这么一瞥,就已经完全把自己的锐气c戾气c傲气打压的一点都不剩。 沈轻罗完全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好像她远远没有意识到她和自己这个公主的天差地别,她不觉得她自己的卑微,也不觉得公主的不可侵犯。即使现在自己命人把她拖下去打死,大概她也会无辜的说一句“生有何欢,死亦何苦”的话来。 没人能从她那里抢夺什么,因为她不在乎。因为不在乎,她完全可以如谪仙一般傲立云端,鄙薄的俯视着芸芸众生,用那双清澈无波的眸子悲天悯人的说一句:你们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 萧玫习以为常的说了一句自己惯常说的话:“你放肆。”可她知道,自己头一次说的这么没气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干戈 第一更,二更晚八点见。 两人起的小争执,很快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朱七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率先走过来。 萧锦先是不易察觉的蹙了下眉,很快紧随其后。 朱七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是长祥公主萧玫,眼神立时就变的十分冷厉和嫌恶。他站到沈轻罗身边,不自觉的将她纳入到自己麾下,抬眸盯住萧玫,语气却十分轻柔的问:“怎么啦?” 萧玫猛的一看到朱七,登时就是一怔。这少年长的如此精致华美,皎皎如明月,莹莹如珠玉,饶是她,也不由的心房骤然一跳。可他的眼神却是那样的阴沉,她自诩也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可在他嫌恶的注视下,萧玫只觉得自己是他脚底下踩着的尘泥。 沈轻罗并没有如萧玫预想中的撒娇告状,只是平静的抬眸看了一眼朱七,唇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亲昵的叫了声:“七哥”,才扯了扯他的袖子道:“这是长祥公主。” 朱七不失礼数的一抱拳,却没有任何情绪。 他的冷漠与沈轻罗如出一辙。 在他眼里,没有对少女的欣赏和赞美,没有对公主的敬慕和敬畏,只有漠然。 萧玫对他二人再不熟悉,也瞧得分明,他二人自成一个温馨c亲昵的世界,朱七眼里只有沈轻罗,沈轻罗的心里只有朱七。除此,这世间一切人和事,都被他二人执拗的排斥在外。 她莫名的心悸,凭空生出一种愤怒,想要拿一把大刀,将他二人远远的分开。 沈轻罗平静的开口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公主,她抬手就要教训我。公主尊贵,我无话可说,只是想弄明白到底我错在了哪儿,也好下次不再冒犯。” 朱七便望向萧玫:“恳请公主示下。”完全是一个合格的家长的态度:你不是说我妹妹错了吗?那好,你说明白哪儿错了,回头我就教训她。你要是不满意,我当着你的面教训。 可他的态度实在矜傲,竟比质问长祥公主还让人难堪。 她示个屁。 萧玫心里骂着脏字,脸上带出了睥睨的神态,傲然而不屑的望向沈轻罗,道:“听说你和大皇兄赛马,害得他失足扭伤了脚?” 她倒想对着朱七问,可他那张脸美的惊心动魄,她怕自己声音发颤,露出颓势,凭白惹人笑话。 沈轻罗扬了扬唇角,竟带出一抹轻浅的笑来:“公主这话,倒叫民女不好回答。” 萧玫不愤的想:你心虚你当然不敢答。 沈轻罗盯住萧玫道:“不过民女很感激公主肯给在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萧玫不耐烦的想:甭戴高帽,错就是你的错,我不会因为你讨饶示弱就放过你。 沈轻罗道:“定王爷要民女奉陪赛马,民女不敢不从。赛马是真,定王爷拔得头筹也是真,众人皆可为证。”她转身随手一指,萧锦c萧品c萧极c罗弋钧都被她虚划在内:“只是这定王因赛马扭伤了脚的谣言,公主是由何得知?” “什么谣言?”萧玫跳脚:“这分明就是事实。” 简单的两个字,就把她钉成了“不分青红皂白,无理取闹,还要仗势欺人”的刁蛮公主,岂有此理。 沈轻罗不急不徐的问:“敢问公主,您可亲见民女害得定王爷失足落马?” 萧玫抿唇道:“自是有人看见了,才说与本公主听的。” “哦?”沈轻罗并没有叫萧玫指认证人,只反问道:“若当真是民女之过,为何定王爷不予怪罪?” “大皇兄心地慈悲,念你年幼不懂事,不和你计较,本公主可是眼里不揉沙子。” “呵。”沈轻罗轻笑一声,点点头道:“既是公主认定民女有罪,敢问该当如何处置?” 萧玫面露得意:“谋害皇嗣,是死罪。” “可是民女若不服呢?” 萧玫嗤笑:“不服又如何?我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我让你死,你就活不过明天” 她最后一个“天”字还没说完,就觉得颈间一紧,沈轻罗那细嫩的手臂就勒了上来。沈轻罗虽然瘦,可骨节却硬,勒的萧玫呼吸不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仗着自己的身高和力道都比沈轻罗有优势,想要甩开她,却不想沈轻罗收紧力道,萧玫眼前一花,人就软了下来。 只听沈轻罗清冷的道:“这可怎么办好呢?横竖我认不认都是一个死,那不如索性把谋害皇嗣的罪名坐实,死了也不冤。公主是金枝玉叶,陪我赴死,实在是我的福分。” 萧玫双手徒劳的扳着沈轻罗的手臂,嘶声道:“你敢” 沈轻罗这人最不禁威胁,她收紧手臂,萧玫呻吟一声,两眼上翻,张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嘶声尖叫着:“老,老六,你,你还不” 她想说“老六,你还不把她拿下,替我报仇”。 这一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萧玫身后的宫婢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落入了沈轻罗手中。诸人忙纷拥上前,就被沈轻罗轻斥道:“谁敢?” 萧锦忙上前:“骄骄,手下留情?!” 萧玫差点没气死过去,恨不能瞪死萧锦。她是让他动武,谁让他替自己求情来着啊?可惜她肺部憋的生疼,眼前一片金光,脑子里也嗡嗡作响,连人都看不清了,只有心底一丝清明:她怕真是要死了。 沈轻罗目注萧锦:“六王爷也要不查便定了民女谋害皇嗣之罪么?” 萧锦看着可怜狼狈的萧玫,陪笑道:“我岂是那等”想想又觉不妥,他若自贬,不是有损萧玫之嫌么?萧锦只好讪笑道:“有话好好说,皇姐并非是对姑娘猜忌,只是开玩笑而已。人命关天,不能儿戏,沈姑娘还是先放了三皇姐。” 沈轻罗轻笑:“我已经冒犯了公主,此刻再放手也已经晚了,不是谁都和定王爷c宁王爷一般宽宏大量,不与民女计较。与其被人事后算帐,不如一了百了。” 这话萧玫听的明白,是逼她许下不追究沈轻罗今日犯上之罪。她倒想不允,可形势不由人,她只能唔唔的道:“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还不,退下。” 沈轻罗不听她的,只看萧锦。 萧锦哭笑不得,只好拱了个拱手:“三皇姐最是豪爽洒脱,说算最是算话。便是三皇姐不允,本王替你担待就是了。” 他自称本王,便是郑重承诺,绝不反悔的意思。 萧锦说着就往前近了一步。 朱七不遑相让,也跟着上前,一双漆黑眉目宛若夜色星辰,灿灿灼人,大有萧锦敢动沈轻罗,他便要和萧锦拼命的架势。 沈轻罗神色不变,示意朱七勿动,自己则勒着萧玫后退一步,戒备之意非常明显。 萧锦无耐,站定道:“沈姑娘,你难道连我也信不过吗?” 他又自称“我”,这便是试图拉近和沈轻罗的距离。 沈轻罗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她自己倒是不惧一死,可还有七哥c姑母c朱家几百口子人呢,她并非一意要致萧玫于死地。 她轻笑道:“王爷说笑了,您你为人如何,民女自是明白,想来绝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只是,您确定您能做得了公主的主么?” 其实萧锦不是拿沈轻罗毫无办法,她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手劲?单凭萧锦一人,就能近身将沈轻罗拿下。就算有朱七,萧锦若不顾惜萧玫的性命,他一声令下,便会有侍卫将他兄妹二人射成筛子。 可他不忍看沈轻罗白白赔上性命。 这“不忍”里面的含义可就多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按说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沈轻罗确实有让人惊艳的资本,可她充其量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宁王还不至于对她起什么男女之间的心思。但就是奇怪,自打遇见沈轻罗,他便时常辗转反侧,往往一闭眼,就是沈轻罗那惊艳的容貌,以及那浸人肺腑的清冷。 他自己都觉得毫无理由,可他偏是喜欢沈轻罗这份清冷。她越是和他不远不近,他越是想靠近。他甚至私下想着,再过个年,等到沈罗长成,这朵冰雪中的寒梅,大抵就可以折在自己手里了。 只是这心思隐秘,宁王不曾对人言,就是他自己也只是模模糊糊的,不那么分明,此刻,他只知道他想保全沈轻罗就足够了。 萧锦笑道:“做不做得主,我说了你也不信,这样,如果三皇姐不肯原谅,我便替沈姑娘向三皇姐赔罪如何?” 沈轻罗垂眸道:“感宁王之恩,民女何敢不从?”她说时便当真松开手臂,甚至还体贴的将萧玫扶稳,这才后退。 萧玫气极败坏,伸手抚住自己的脖颈,嘶吼着道:“都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以下犯上的奴才拉下去打死。” 沈轻罗冷冷的呵笑一声。 听在萧玫耳里,格外的嚣张,仿佛沈轻罗在说:你以为我放了你就不能再置你于死地了么? 萧玫立刻退后,站到萧锦身边:“老六,我可是你皇姐,你难道要为着一个臭丫头,置我们姐弟情分于不顾?” 萧锦道:“三皇姐,无凭无据,怎么能定沈姑娘谋害皇嗣之罪?” “好,就算她没蓄意谋害大皇兄,可她刚才以下犯上,在场的人都看见了的,你还想包庇不成?” “咳”萧锦眉目冷峻,道:“我一直当三皇姐是红粉中的豪杰,巾帼里的英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赔罪 送上第二更。 萧锦一句话就噎得萧玫无话可说。刚才为求活命,狼狈情态历历在目,假如沈轻罗恶毒些,逼她跪地求饶,她也得束手就范。好话说尽,一经逃脱,立时翻脸,实在是小人行径。因此萧锦这句看似恭维奉承,实则嘲弄讽刺的话,不折不扣是甩在萧玫脸上的一记耳光。 萧玫重重呼了口气,实在难以咽下这记闷亏,她恶狠狠的瞪一眼沈轻罗,心道:这笔账先记下,早晚讨回来。 萧玫冷哼一声,白了萧锦一眼,沉着脸道:“好,老六,皇姐记着你的恩情了。” 这就是连带着把萧锦也恨上了。 萧锦面色平和的道:“皇姐太客气,今儿没能叫皇姐玩的尽兴,是臣弟失职,改天臣弟另行补偿。” 他说着吩咐人:“把本王今秋去围场猎的皮子拿来,由公主挑选。” 萧锦在极力弥补萧玫,众人都看在眼里,萧玫也知道若是不想和萧锦闹僵,就该顺势而下。他于围场猎的皮子,虽说未必最佳,可却极其难得,她知道他有一张毛色极好又十分完整的虎皮,两张毛色黑亮的貂皮,令人垂涎,她觊觎许久,只是碍于和老六交情没那么深厚,不好和他开口要罢了。 也不知道他这回如此大方,肯不肯把这几张皮子白送给她。 萧玫眼眸转动,带着几分犹豫,可又不甘心被人看出她是个如此贪财好利的人,便刻意抬高下巴,做出不屑状。 见她没有拂袖就走,萧锦心里便有了数。其实要说萧玫有多坏,倒也不至于,只不过一向心高气傲,被父皇宠溺,被底下人奉承的多了,有些骄纵,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只要把她的怒气消下去,她也未必有暇和沈轻罗计较。 萧锦示意萧品c萧极带罗弋钧和朱七去一旁坐着说话,他则陪着萧玫等。 萧玫气哼哼的坐着,不妨眼前端来一盏热茶。雨过天晴的官窑瓷杯上是一双如白玉般白晰美丽的手,泛着莹润的光泽,令萧玫不由的抬头顺着手指看向来人的脸。 果不其然,撞进沈轻罗那漆黑c深沉的眸子里。 萧玫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拨开茶盏:“赢都赢了,还要来本宫面前炫耀,沈轻罗,你也欺人太甚。” 沈轻罗的樱唇嫣红如珠,翕合之间露出整洁白亮的牙齿:“民女是来向公主赔罪的。” “哟喝喝,不敢当,本宫哪当得起你赔罪啊。才说你两句,你就敢拿本宫的命要挟,我若向你赔罪,你还不把本宫千刀万剐?” 沈轻罗一直举着茶盏,语调悠然的道:“公主以势压人,民女以武力屈人,都算不得君子之为。但民女虽读书甚少,却也知道悔过改错,是以这盏茶,实是民女诚心,还请公主笑纳。” 萧玫咬咬牙,冷哼数声也难消心头之气。沈轻罗或许确实是以茶来赔罪,此刻她微微弯着身子,像个普通的丫鬟,自己不接茶碗,她便不肯直身。 态度可取,可那自若c坦然的神态,丝毫没有愧疚c羞惭之态,也没有卑微c忐忑之意,就算她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十个c八个的头,只怕也不能挫磨她骨子里的傲气。 口头上承认赔罪,却揪着自己的小辫子不放,大有各打五十大板,相互扯平之意。这倒罢了,她退一步先行赔罪,却讽刺自己知错不改,忒以的嚣张。 萧玫斜了一眼萧锦,酸溜溜的道:“我哪敢怪罪你呀?” 她心里着实窝火。自己贵为公主,后台算是最强硬的了吧,那可是当朝之君,君子一怒,血流成河,谁人不惧?可沈轻罗呢,不过是个小小的商户之女,竟然有匹夫之怒的勇气,敢血溅当场,愣是拿捏住了自己。更有六皇弟给她撑腰,以至于自己投鼠忌器,竟不能肆意畅快。 真真是可恼可恨! 沈轻罗轻笑,也看向萧锦。 萧锦问心无愧,全无羞窘之态。 沈轻罗又转向萧玫道:“王爷偏理不偏人,不只是民女之幸,亦是公主之幸。”假如萧锦只偏帮自己的人,而不讲道理,万一萧玫将来遇着不合理的事,岂不是要吃大亏? 萧玫可不这么觉得。她虽和萧锦不亲厚,可也未必就能有把柄落到他手里。他不帮自己,自己自有人帮。 萧玫道:“你少得了便宜卖乖,你今日得罪了我是事实,别妄想一杯茶就能化尽干戈。你等着” 沈轻罗不耻下问:“敢问公主,要怎样您才能消除心中芥蒂?” “”萧玫想了想,又来回打量几番沈轻罗,问:“我要打要罚,你都认么?” 沈轻罗毫不犹豫的道:“是。”她今天得罪的人太多了,她原本也不是来得罪人的。 萧玫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远远的朱七一直关注着这边,辩颜辩色,大抵也能猜出她和沈轻罗之间的对话,眼神依然淡定沉着,可那份不容置疑c不容忽视的光芒实在刺眼的很。 萧玫自然想打罚,可一般的体罚,对于沈轻罗来说没意思。她不在意这个,也就折损不了她的自尊。不能从她脸上看到痛苦,自己又何必白费力气? 再说,自己出尔反尔,真的打杀了沈轻罗,只会让自己和六皇弟越行越远。 萧玫忽然促狭的道:“我这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你想让我不记仇不报复,没那么容易。” 她故意把话顿在这,就是想让沈轻罗提心吊胆。可沈轻罗着实让她失望,萧玫也就不再卖关子,朝着沈轻罗勾勾手指。 沈轻罗自是不惧,也就耐着性子又往前靠了半步。 萧玫不满:“这话只能我说你听。” 沈轻罗微蹙了下眉头。她倒不怕萧玫有诈,就算两人近身相搏,萧玫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她只不喜与人靠的太近罢了。 萧玫渐露疲色,她何尝有过这种好性儿。沈轻罗犹豫了一瞬,终是偏过头来:“公主请说,民女洗耳恭听。” 萧玫的唇几乎都要贴上沈轻罗的耳朵了,她身上有着浓郁的玫瑰香露的气息,薰得沈轻罗浑身轻颤,白晰的肌肤上泛起子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萧玫恶作剧的道:“你要成了本宫的家人,禀承家和万事兴的家训,我或许就原谅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誓愿 第一更送上。 沈轻罗漠然的离开萧玫,匪夷所思的望着她,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纪相衬的不解。 萧玫傲然的一笑:“就这一个条件。”她得意洋洋的昵着沈轻罗,心道:看你狂,你又能怎样? 沈轻罗真想糊她一脸血:她没病吧?好歹也是比宁王萧锦还大着一两岁的人呢,怎么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就算是想成心戏弄c刁难自己,也没这么幼稚的。 说她幼稚都是抬举她,是蠢才对。 萧玫只当难住了沈轻罗,再度追问道:“你没意见吧?”一副我多体谅你的模样。 沈轻罗摇摇头,从不解中回神,轻笑中带着无耐的纵容,大有一副情愿陪她玩闹的意思:“敢问公主,您是想为难自己呢,还是想为难民女?” 看沈轻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萧玫就看不惯,这么短的时间,她竟有主意了不成?萧玫张口便问:“为难我自己如何,为难你又如何?” 沈轻罗笑道:“若是为难民女,自是请公主屈尊,下嫁蔽府。” 嫁字才出,萧玫脸就涨的通红,啐一声道:“你羞也不羞,什么婚什么嫁,亏你说得出口,果然好教养。” 沈轻罗挑挑眉:“请公主示下,既非婚,又非嫁,这如何成得一家人?” 她自己先开的口,怎么倒赖别人没教养?这公主果然一惯都是只许洲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主儿啊。 萧玫等脸上的烫意退了退,这才有恃无恐的道:“本公主凭什么要下嫁?你们也配!”自来官贱不婚,朱家可是实打实的贱民。朱家要想尚主,再等几辈子吧。 沈轻罗也不恼:“配不配,那就不劳公主费心了。”她说的大有深意,看的萧玫竟有些心惊肉跳。沈轻罗的眼里似乎写着“这里有陷阱,你却注定躲不过”的字眼。 只听沈轻罗又淡淡的道:“总之七哥若是不答应,舍弟十五年后也未必没有机会尚主。”沈家倒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要是她的兄弟真有才学,科举之中拔得头筹,尚主未必不行,可是十五年? “”萧玫不可置信的问:“十五年后?你,你弟弟今年多大?” “不足一岁。” “不”萧玫差点尖叫起来,指着沈轻罗,手都哆嗦了。有这么诅咒人的么?十五年,她都老成啥样了?有这么欺负人的么?亏得她还听的一本正经的。 沈轻罗很是诚恳的道:“民女也是为公主着想,毕竟七哥若是不肯,公主也能多条退路不是么?” 萧玫鼻子都要气歪了,道:“谁稀罕,沈轻罗你”脸皮太厚,也太不要脸了,竟然把尚主说的这么容易,她贵为公主,难道是破落户人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亏她怎么有这胆子。 沈轻罗也不生气,只含着浅笑的眸子道:“民女也是这么想,原来公主是打算为难自己么?” 萧玫忍了忍,才禁不住好奇,怒冲冲的问:“为难我自己又怎么为难?” 沈轻罗诚惶诚恐的道:“民女自知不配和公主攀为家人,这还不够公主为难的么?” 萧玫当然知道,以沈轻罗的身份c地位,想要嫁入皇家得多难?不说她年纪还小,就是她够年纪了,也没有资格采选进宫,不只做了正牌王妃,就是能上得了玉牒的侧妃都不够资格。 她与皇家,那是云泥之别,她踩着朱家几辈人的福荫,也够着皇家不一寸半寸。 萧玫哼一声道:“哼,你还算有自知之明,不过不要紧,不过一个妾侍罢了,还难不倒本公主,只不知你中意于谁?大皇兄,还是五弟?六弟?七弟?” 沈轻罗面色忽的异常郑重:“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 “怎么,你还不愿?”萧玫诧异的盯着沈轻罗:“若我和父皇请旨,这便是金口玉言,你敢抗旨?” 沈轻罗并不直接回答,只道:“民女早就在佛祖前发下宏愿,此一世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 “呵。”萧玫简直要笑破肚皮:“你好张狂,不知当世女子贤淑为德,难不成你要做妒妇?”就是他日她下降驸马,也不能阻拦驸马纳妆收通房,沈轻罗何敢发此狂言? 沈轻罗还有更让她震惊的话在等着她:“还有,民女此生誓不为妾。若不能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民女情愿绞了这三千烦恼丝,供奉佛祖。后一个,民女情愿以死相抗。” 萧玫震惊的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她想讽刺沈轻罗不知羞耻,小小年纪,就敢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毫无妇德可言。她还想讽刺沈轻罗不知好歹,皇家妾侍她也敢嫌弃,真是嫌命长呢。 可不知怎么,她心底有个声音隐隐的说:她何其嚣张,可又何其骄傲!这些话,连自己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都不敢说,她却敢。 她凭的是什么? 萧玫觉得自己有父皇母后的宠爱,自认什么条件都敢提,可唯独嫁人这一点,便是她自己亲自挑选了中意的驸马,嫁过去,为人媳,为人妇,都要守着夫家的规矩,要守着几千年的规矩,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为所欲为。 一生一世一双人?梦里想想罢了。 萧玫愣怔了半天,也没说出囫囵话来。 沈轻罗轻福一礼,道:“请公主三思。”便退了下去。 她耍上了光棍。横竖她与皇家不沾边,萧玫又长年都在深宫,难不成还能跑到朱家寻衅找事不成?凡事都讲究个名正言顺,她再得宠,政事上她沾不上边,敢无故欺压百姓,言官们也不是吃白饭的。 萧玫自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忽的招呼萧锦道:“六皇弟,我很是喜欢沈姑娘,想邀她到宫里陪我做个伴儿,如何?” 萧锦诧异的瞥了一眼萧玫,心中疑惑与沈轻罗如出一辙:三皇姐脑子没毛病吧?她贵为公主,侍婢如云,什么时候缺少玩伴儿了? 就算是少,平时禀了皇后娘娘,自然可以召世家贵女进宫相伴,何需一个乡野出身的沈轻罗?沈轻罗在朱家教养再好,终究名声不显,忽巴喇的被她召进宫,非嫔非婢,算怎么回事? 皇家规矩森严,没这个道理。 十分感谢投月票和投推荐票的亲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化解 第二更送上。 萧锦自是不能陪着萧玫胡闹,他咳了一声,委婉的道:“这,恐怕于礼不合。” 萧玫一挑眉,不悦的道:“什么礼不礼的,父皇c母后那里我自去说,沈姑娘这里,可就要看六皇弟的面子了。”她不问沈轻罗,只逼迫萧锦。虽说她的要求有些无理,可也不算多越矩,以她在父皇面前得宠的程度,召个沈轻罗进宫还真不算难事,可 沈轻罗岂会乖乖就范?她可是连犯上罪都不怕的人。她要真豁出去了萧锦当然不会落仗势欺人的罪名。 萧玫摆明了是要刁难自己啊。 萧锦不看沈轻罗,只道:“三皇姐问错了人。”他不能看沈轻罗,看了就有逼她之嫌了。再说沈轻罗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见的,萧锦自问不能左右她。要是沈轻罗冰冷冷的说声“不去”,自己做为男人c做为王爷的尊严就得碎一地,回头去哪找补去? 简直是得不偿失啊,这蠢事他可不能干。 萧锦甚至酸溜溜的想,普天之下,也就朱七的话沈轻罗似乎还能听得进去。 能为难住这个少年老成,又脾气温和,实则难啃的硬骨头的六皇弟,萧玫比吃了什么入口美味的珍馐都舒服,她骄蛮的道:“我不管,我就是和你要人。谁让我和沈姑娘不熟呢!”她不敢问沈轻罗,不用想,她也会拒绝。 萧锦心道:不熟?不熟你还敢邀人陪你做伴? 他实在懒的和萧玫纠缠。这压根就是个不讲理的人,他只有头大的份。可这点小事,也算不上十恶不赦,自己还真拿她无可耐何。 好在内侍抱了一堆皮子过来请萧玫挑,她一眼就看中了那张溜光水滑的虎皮,二话不说,叫自己身边的侍女毫不客气的都收起来,心气才略平了些。 萧锦看她拣最好的皮子挑了十数张,还言辞震震的说这个给母后做护膝,那个给父皇做护腰,面色不变,压根瞧不出舍不得来。 萧玫好没意思,挥手道:“行了,我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都拿走拿走。”她这会儿有了闲心品茶,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的情态。 萧锦也不言语,只问:“三皇姐都选好了?若是都中意,臣弟叫人一总都总到三皇姐那里。” 萧玫噙着冷笑:“我不稀罕。” “不知皇姐都稀罕些什么?臣弟一定尽心竭力,替皇姐搜寻来。” “不用你尽心竭力,我就想让沈姑娘给我做个伴儿。” 得,绕来绕去,话题又回来了。 萧锦轻巧的把球踢回去:“沈姑娘就在这儿,不如三皇姐亲自问问?” 萧玫道:“老六,你说这人打脸,是打你的脸疼,还是打别人的脸疼。” 萧锦故意装糊涂:“以己推人,自然都疼。” 萧玫点点头:“你仁人之心,我比不过你,那就大家一块疼呗。” “三皇姐不是说喜欢银狐么?臣弟这里前些日子产下一对小银狐,要不皇姐抱一个回去玩儿?” “”萧玫当真是喜欢萧锦这里养着的银儿,个子小巧,一身雪白的毛皮,就和宫里养的猫儿差不多。难得萧锦开了金口,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可他压的赌注越大,萧玫越是怀疑这沈轻罗在萧锦这里地位越重。既然他连银狐都舍得了,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就算自己不能如愿,也得让老六多放放血不可。 萧玫一抬下巴:“银狐我也要,沈轻罗我也要。” 萧锦道:“恕臣弟不能从命。这银狐皇姐若是不要,我可就送人了。” 沈轻罗无所谓,和米佳蕙远远的坐着说话,品尝着别院里御厨做的美味小点心。米佳蕙一一给她介绍:“这是栗子糕,是把栗子磨成粉,和在面里,又加了鸡蛋c蜂蜜做成的,你尝尝,又糯又甜,还不腻。这是驴打滚,别看这名字叫的粗俗,吃起来特别细腻,其实就是黄米面团卷豆沙,外面沾上一层黄豆面。这是藤锣饼,这是玫瑰饼,是京城四季糕点之二,酥皮层次丰富,口味香甜适口,酥松绵软,具有浓郁的鲜藤萝花清香味。这饼层层如酥c皮色洁白如雪,薄如蝉翼,略一翻动,层层白皮,翩翩而动,有如鹅毛,所以又叫翻毛。春天时又有榆钱饼,俱是应时糕点,可惜现在是冬天,吃不到” 沈轻罗尝的多是南方的甜点,北方的吃食略略品尝了些,到底还不太了解,也就一边吃一边听米佳蕙讲这些小吃的由来。 见沈轻罗尝的津津有味,米佳蕙也高兴:“我和你说,骄骄,这京城里有名的小吃可多了,历史悠久,品种繁多,又兼用料讲究,制作精细,堪称有口皆碑。”她扳着指头,如数家珍:“有豆汁儿c豆面酥糖c酸梅汤c茶汤c小窝头c茯苓夹饼c果脯蜜饯c冰糖葫芦c艾窝窝c豌豆黄c驴打滚爆肚c炒肝等等,简直数不过。等你得了暇,我带你去。” 沈轻罗也就点头:“好,多谢。” 米佳蕙也就这么一说,她轻易不得出门,便是想吃,自有米家下人去替她多方搜罗,千金玉体,岂能混迹于市井? 不过沈轻罗答应的痛快,米佳蕙就很高兴。 见萧玫不住的往这边瞧,米佳蕙有些瑟瑟,回避着萧玫的视线,悄声同沈轻罗耳语:“骄骄,你刚才胆子也忒大了些,那可是公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吃罪得起?” 说是这么说,可心底还是有些幸灾乐祸,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呢,刚才公主只会欺负自己,万万想不到她也有被人勒着脖子,性命危急的时候。 沈轻罗顿了下,道:“我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 吃罪不起也已经得罪了。沈轻罗心里未必有多愧悔,可米佳蕙一脸关切,沈轻罗也只好替自己开脱。 米佳蕙不赞同的道:“你不懂,京城规矩大着呢,若不是有宁王爷替你开脱,单凭你对公主不敬这一点,你和你七哥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沈轻罗也不是不懂,所以她才给萧玫赔罪啊。可萧玫这样的人,软硬不吃,你越软,她越要欺负你。欺负了你,还要觉得理所当然,谁叫你不反抗呢,纯属活该。可要是你反抗了,她虽然生气c愤怒c不甘,可下回再想欺负人的时候总会有所顾忌。 沈轻罗无所谓的道:“总不至于,不过是些微小事,她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就草菅人命。” 米佳蕙摇头叹息:“你啊,真是傻大胆,那可是公主,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就算草菅人命又如何?有皇上c后后娘娘护着,谁还敢让她偿命怎么着?你也就是傻人有傻福,总之今儿你是拣着了。” 沈轻罗倒不这么想,她觉得萧玫本质也未必有多坏,只是骄纵惯了,她便是做错了,也有人担待,更没人敢指出c批评c管教,才越发养的她自私自负,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可等级森严,自己无论如何,在她这儿是讨不了好的,除了屈服。 米佳蕙都替她发愁:“今儿可怎么了局?难不成你真要进宫陪她?也不知道王爷能不能替你讨回这情来。” 沈轻罗要真进了宫,那就是不折不扣的进了虎口。宫中是萧玫的天下,人手众多不说,规矩也多,随便拿一条出来,都能治沈轻罗一个不敬之罪。 那会儿没人照应她,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沈轻罗对萧锦很有信心,反过来劝米佳蕙:“放心吧。” 米佳蕙不解:“为什么呀?怎么说她们也是亲姐弟,难道王爷还真敢为了你和长祥公主顶撞不成?” 沈轻罗漫不经心的道:“拖。” 不管萧锦会不会为了她和萧玫顶撞,起码拖字诀是百试不爽的。眼瞅着就到了年下,萧玫还能勒令自己不顾天伦,非得困在宫里,不能与家人团聚守岁不成? 米佳蕙满是忧心的问:“过了年呢?”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朱家就在京城,萧玫随时想起来都能把沈轻罗提溜进宫里。 沈轻罗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锦果然没叫沈轻罗失望,在他无数次让步之后,萧玫很快满意的摆驾回宫。临走前居高临下的望了沈轻罗一眼,意思是:你等着,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可惜沈轻罗这会乖巧伏贴,低头恭送,压根都没抬头,她满是威胁的视线也就落了空。萧玫也做不出来非得逼着沈轻罗抬眼接受自己威胁的事,只能不轻不重的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就是沈轻罗不甘被她欺负的好处。凡是人都有劣根性,那就是欺软怕硬,便是萧玫也不例外。 她心有忌惮,也不愿意轻易惹沈轻罗,生怕她再浑不吝起来,失手伤了自己。固然自己有个好歹,会有人要沈轻罗给自己赔命,可那又抵什么用?自己小命没了,什么好的也享受不着了。 朱七和沈轻罗又逗留了会儿,终于让沈轻罗看见了她念念已久的银狐,小巧温顺雪白可爱,恨不得让人抱一只走。朱七目注沈轻罗,轻声问:“喜欢?” 沈轻罗却只是朝她莞尔一笑,道:“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无语 第一更。 回朱府的路上,沈轻罗和朱七同乘一辆车,因玩的太累,沈轻罗有些意兴阑珊。看她右手支颐,眉目间俱是倦色,似乎下一刻就会睡着的模样,朱七不由的失笑。 他也不叫人,亲自替她在背后掖了个绣着缠枝莲纹的靠枕,又在她腿上搭了条灰锦鼠的皮褥子,将她四处都照应的暖暖和和的了,才替她斟了杯茶,道:“别睡,很快就到家了。”车里虽有炭盆,终究是冷,她这样睡很容易着了风寒。 沈轻罗嗯一声,就着朱七的手抿了两口茶,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马车才行了不足十里的路程,就听车后马蹄得得,似是有马队追赶耐至。沈轻罗的倦意立刻消散,不由的坐直了身子望着朱七:“七哥?” 朱七也听见了,而且似乎来人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的行旅商客。他安抚沈轻罗:“无妨。” 打家劫舍倒不至于,虽说此地空旷,可离城不远,还没人敢有这胆子敢肆意行凶。再说他二人出门,颇配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师。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径直拦住了朱家车马。其中一个侍卫带着扬声道:“朱七公子,我家王爷有请。” 朱七欠身,清冷气质出尘,虽然不曾有一言质问,却足以将他的不悦和冷意传达到对方那里。 那侍卫拱手道:“朱七公子。”尽管神态倨傲,到底带了些尊敬之意。 皇家侍卫服饰一般,朱七还真分不出这些人到底是宁王的还是定王的。他略略颔首,问道:“敢问王爷叫在下何事?” “是王爷脚伤愈加沉重,特着小的来请朱七公子。” 那便是定王萧羽了。 亏得这侍卫还能带出个“请”字,这架势,不知的人还以为是强抢来着。 朱七只轻笑一声道:“原来是王爷有请啊。” 那侍卫脸皮厚的早就刀枪不入了,听这话也还是有点讪讪。但跟着定王萧羽什么事没做过?要是面子薄,早待不下去了,是以并不接话。 朱七自是不会和他计较,讽刺的神色只不过略略一掠便消散,从容的道:“我有言在先,王爷的脚伤,实是看不了,还请诸位去请擅长接骨的郎中。” “王爷有命,还请朱七公子莫要为难小人。接骨郎中已经着人去请,朱七公子也劳烦跟着小人跑一趟。” 朱七凝眉思忖了一瞬,知道一味推拒毫无用处,索性跳下车,道:“王爷有命,朱七不敢不从,只是此地离城不远,待我送舍妹回府,即刻就去见王爷。” 他说的温和客气,也自认为足够谦恭有礼,给了萧羽极大的尊崇,可侍卫们不这么想。王爷传召,就是阁臣也不敢耽搁,他一个小小的庶民,也敢拿腔拿调,真是不想活了? 那侍卫脸上的神色就暗下去,心里谋算着不好的念头。不得不说,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萧羽做事从来只为自己考虑,他底下的人投其所好,习得了七七八八,那侍卫便想一剑将碍事的沈轻罗砍了,哪怕是用挟迫的,也得把朱七搓弄走,不能让他耽误了王爷的事。 这侍卫便堆出一脸假笑来:“七公子何必费事?您若不放心,就由小人亲自送沈姑娘回府如何?”他一挥手,身后侍卫就分做两拨,其中一拨做出请的姿势,另一拨则抢着要去赶马车。 朱七辩颜辩色,能瞧不出来么?再说又有对萧羽深切的了解,自然知道他手底下的爪牙平日是如何无恶不作的,当下傲气激增,真想和这些人拼个鱼死网破。 这会儿听见身后有人扬声道:“继宗兄,怎么不走了?可是车坏了?” 朱七一抬头,眼眸中闪过温和的笑意:“四公子?非是车马坏了,实是王爷传召,我却不放心骄骄。” 罗弋钧连看都不看眼前这帮人,径直到了朱七跟前同他见礼,道:“你若放心,我送令妹回去。” 朱七自是求之不得,拱手道:“多谢。” 朱七骑马和萧羽派来的侍卫打马回行宫,罗弋钧骑马送沈轻罗回城。 一路无话,两人于薄暮时分回了朱府。 沈轻罗于车上小睡了一会儿,此刻两颊微晕,睡眼惺忪,凭空就多了几分三月桃花般的春色。她要下车,被罗弋钧止住了:“不必多礼,外面冷,客套话也不必多说,沈姑娘,罗某告辞。” 沈轻罗朝他点点头,命明珠捧了一只一尺见方的黑漆镂花的匣盒呈上,道:“不成敬意,还请四公子笑纳。” 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什么稀罕宝贝,除了供奉宫里,也就朱家独一份了。可罗弋钧虽说平日没什么银钱收入,却不是个贪财好利之人,当下摆手,郑重的道:“不必。” 沈轻罗抿唇轻笑:“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这话倒说的罗弋钧一怔。细想起来,朱七出手大方,明珠c宝石c翡翠c玉器c珍玩,送宁王也好,送米嘉容也罢,俱是珍品,对他倒确实与众不同。上回那一盒五只笑弥勒佛,的确不值钱。 但要说不珍贵,那可就屈心了。有朱七亲手镌刻的心意在,又有沈轻罗割爱之心意,他就是铁石心肠,也不免动容。 当下垂眸盯了一会,便道:“既如此,那就多谢沈姑娘。” 他命人接了,想了想,还是伸手打开匣盖。虽说暮色四合,冬天的傍晚,光线极其黯淡,此刻已经有了迷茫不能视物之意,但这匣盖一打开,便可见金光闪闪。 以罗弋钧一身自制的心性,也差点要失声叫出来:这还叫不值钱? 他抬眸不解的望向沈轻罗。 沈轻罗难得的有几分得色,似乎为了能逗弄到他而觉得高兴。见他神色中虽然不无不悦,可到底带了点儿无耐出来,知道他多少心里是不太舒服,便解释道:“这是一件金丝软甲。” 金丝软甲,顾名思义,便是由金属丝编制成的铠甲,颇有点“刀枪不入c有护体之神效”的意思。倒不一定是黄金制成,可因为制成工艺极难,一件软甲和同重黄金价值相等,这么一件软甲,价值不菲。 罗弋钧真不知“这不值钱的玩意儿”怎么就能随随便便的从沈轻罗口中说的出来。 沈轻罗难得的多添了几句:“这也是昔日姑丈偶然得的,因嫌它没什么大用,便索性扔进了库房,是我和七哥闲着没事,特地叫人拿出来拆了看” 她倒微微有些羞涩,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罗弋钧也能猜出她和朱七“偷偷拿来拆”的顽劣之相来。 “七哥说,这玩意儿固然值钱,可因是金属所制,格外沉重,人穿戴起来并不方便。我和七哥翻看杂书,听说三国时期蛮族人曾用藤甲浸油,穿在身上,刀枪不入,渡江不沉,浸水湿,便突发异想,命人叫了工匠,也仿照着藤甲,加了金属丝做了几件金丝软甲。” 她说的轻松,可想来这几件,成品并不易,只怕就这么一件。 也亏得朱家对他们两个宠溺,这等值钱玩意,被他兄妹二人当成玩具,说拆就拆。也亏得朱家财大气粗,兄妹二人就为了满足一时顽心,说重新织几件就织几件,寻常人家有这样淘气的孩子,早吊起来打一顿了。 “听七哥说你过了年就要出京我和七哥蒙你多次援手,实是没什么相谢的,我便想到了这件金丝软甲,你拿着,未必能用得上,可总比在库房里蒙尘强。” 沈轻罗眨着比天上明月还要光华灿灿的眸子,专注的凝望着罗弋钧,态度十分诚恳。 罗弋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人小心大,她倒是替朱七想的全,生怕还不清自己的人情似的,想方设法的补偿自己。 自己还不能和她计较。人家小姑娘也无恶意,炫富炫的如此高调,还情还的这么嚣张,自己也拿她没办法。 罗弋钧颇为无语的望了一会儿沈轻罗,抬手想揉揉她的手,终是离她还老远就落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沈轻罗见他收了,这才婉然一笑,也就乖乖退回到车里,任凭翡翠为她放下车帘。 罗弋钧直到车马进了朱府,大门严丝合缝的关严实了,这才拨马命小厮回府。 小厮狗腿的笑着道:“沈姑娘对四爷还真是不一般。” 不一般?哪里不一般了?就因为她送自己一件软丝甲?还有上次送的那五个欢喜弥勒佛?罗弋钧真想给这小厮下个爆栗。 这“不一般”的背后,是拿他数次心软和被利用换来的,要不是为了朱七,她才未必肯在自己身上花这番心思。 说真的,罗弋钧还真不愿意接纳这份“不一般”。 罗弋钧不管这小厮要说什么,都狠狠的瞪了一眼过去道:“闭嘴,再多话明儿就换个人上来。” “”小厮被罗弋钧瞪的心头一颤,一句话都不敢说,立刻耷拉了头退后半步,和罗弋钧拉开了距离。 罗弋钧自己倒气乐了,可他才不会和小厮解释,催马扬鞭,疾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任性 送上第二更。 朱七被夹在人群中间,看似保护,实则是怕他临阵脱逃。他也无暇顾忌这些,只问起萧羽的伤情。 这侍卫姓郝,单名一个慕字,是萧羽身边最得力的臂膀之一。为人最是阴狠,也最奸滑,对于朱七态度很恭敬,可笑意不达眼底,竟是一问三不知。 朱七笑笑,挑明了道:“郝侍卫,不是我非要窥探王爷行踪,这医家讲究的就是望闻问切,我若不知王爷伤情,回头耽搁了时间,你可负得起责任?” 郝慕对朱七心底是不屑一顾的,他揣摩着萧羽的心思,来“请”朱七,可绝对不是叫他替王爷看伤,而是泄愤的。 对着一个终究要死的活人,郝慕再好的涵养,也实在做不出怜悯的情态来。他为难的一笑:“七公子,不是小人不据实以告,实在是小人只在外围伺候,王爷身边的事,小人委实不知道。” 朱七意味不明的瞧了郝慕一眼,道:“嗯,我惯来不强人所难。” 他眸光清朗,有如月华,可其中的冰冷却刺入肌肤。 郝慕打了个冷颤,狠狠的将鞭子抽在自己身下的马上,喝斥道:“都快点快点,王爷可还等着呢,谁敢偷懒,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余光瞥过朱七,心道:狂什么狂?等待会儿见了王爷,不管能不能治,会不会治,等着你的只有一把明晃晃的利刃。 朱七不再说话,只埋头赶路。此时月上中天,白雪皑皑,竟是漫天一片白光。耳边只余风声,夹杂着夜枭的啼鸣,越发显得凄凉渗人。 朱七心里忽的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突的勒住马:“吁” 郝慕心头一震。他兜马回来,问朱七:“七公子,前面就是行宫了,你怎么不走啊?” 朱七淡淡的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郝慕不耐烦,却不得不捺着性子道:“什么事,也得先回行宫再说,这儿荒郊野地的,人手也不方便。” 朱七一摆手,将自己腰间一块玉珏拿下来,递给清羽:“你把这玉珏送回去,给表姑娘。” 清羽略一犹豫。他在朱七身边久了,自是能明白他的用意。忽巴喇的打发自己给表姑娘送什么玉珏,这就是叫自己不要再回来了。 七爷身边只有几个随从,自己再不跟着,怎么行?清羽转手要打发随从回去,朱七忽的就冷了视线道:“我的东西,又是要转交表姑娘的,怎么能轻易由别人经手?” 清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忽然就跪了下去:“七爷,请您让小的跟着七爷。” 七爷要送玉珏,不管要不要紧,都必须得送,可不需嘱咐,旁人也一定会小心翼翼的送到表姑娘手里。七爷金贵,他不能撇了七爷自己去逃生。 朱七轻哼一声,道:“不必。再多言,你就滚出朱家吧。” 清羽一个大男人,差点被逼出眼泪来,他知道朱七说一不二,自己再辩解也只能自取其辱,当下道:“是,小人快马加鞭,送完玉珏,便回来找七爷。” 朱七没说话,算是默认。他算好了,清羽这一去一回,等到清他想出城,只怕都到宵禁时分,所以说也是白说。 郝慕一直盯着朱七,见他只是打发回去了一个贴身小厮,这才放下心来。王爷说要“请”朱七回去,并没明着说弄死他,要是他不识趣,说不得也只好下狠手。但活的总比死的值钱,郝慕可还没想做这亏本的差事。 朱七进了行宫,并没能第一时间见到萧羽。他在偏殿外头冷风冷雪中一直站了小半个时辰,身如修竹,清隽笔直,好风度一如既往,并没有因寒冷而稍打折扣。 天都黑透了,他才被告知“王爷正在用晚膳”,请他在王爷寝殿外稍等。 朱七能听见寝殿里传来的管弦丝竹之声,可几次问询,侍女都只面红耳赤的说“王爷在用晚膳”c“王爷累了正在歇息”,总之就是迟迟不能召见他。 朱七一点儿都不着急。 他又冷又饿,可好在手边有温热的茶水,侍女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知道是为他的姿容所打动,还是摸不清萧羽对他的态度,终是端上了四碟小点心。 朱七拈了几块,聊以裹腹。 这里当然比不得朱家,若此刻,他和骄骄早回了朱府,自有可口c热腾的饭菜端了上来,他若愿意,还会有上好的沉酿驱寒。 可在这儿,他随时都会成为阶下囚。 心口总算不那么空荡,再灌下几杯热茶,朱七身上的冷意驱散了些许。这大抵是平日里臣工们歇息的地方,因长年不用,空旷而阴冷,萧羽又想挫他锐气,是以并不叫人点上炭火。 朱七在心里冷笑。 别说他好歹还有地儿坐着,有茶水解渴,有点心充饥,就算萧羽让他在雪地里跪着,他也全然不惧。 他巴不得萧羽就这么任性的折腾下去,他乐见其成萧羽的脚伤因不治而成残疾。 直到二更时分,萧羽寝殿里的烛火黯淡下去,有侍女过来回禀:“王爷操劳过度,不能再见朱七公子,烦请朱七自行安置。” 朱七也不废话,起身告辞:“我明日再来。” 那侍女犹豫半晌,终是没出声儿。王爷可没吩咐她们安置朱七,她们就算有这份心,也不敢妄自把他留在此处。 这侍女是个热心人,一直送朱七到了殿外,才迟疑着道:“朱七公子要不就在这偏殿勉强凑合一夜?万一王爷醒来,要即刻见公子呢?” 朱七是回不得城里了,就算他不惮骑行夜路,可要到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也得一个多时辰。 朱七却只是轻轻摇头:“多谢,此处是行宫,不是我能待的地方,我还是另寻他处。” 萧羽压根没想让朱七替他诊治,他就是想折磨折磨朱七,以报今日白天被捉弄之仇。 睡到半夜,他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恶梦,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行在满是泥泞的旷野,不知怎么一脚踩进了深有半尺多余的水坑,泥水溅了他一腿一身。 这冷丁之下抽动,将萧羽惊醒。他嫌恶的睁开眼,觉得右脚刺痛。想到扭伤之处,萧羽试着动了动,不想疼的他直吸气,忙欠身半坐,急令宫人点灯。 几个侍女鱼贯而入,点亮宫灯,将寝殿照得亮如白昼,萧羽自裤腿卷起来,乍看之下,惊得大叫一声:“来人,宣太医,宣太医” 他的脚踝处先前还只是红肿,此刻竟是一片紫黑。 太医迟迟不到,萧羽渐渐失去耐性,他狂暴的道:“人呢,都死了不成?给本王宣太医!太医再不到,你们统统下去杖毙!” 宫女c太监们跪了一地,纷纷磕头求饶:“王爷息怒,王爷饶命。” 好不容易等到请太医的两个小太监回来,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哪知往这两个小太监身后望了半晌,不见旁人,更没太医的影子,众人的心又提了上来。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太监仓皇的跪地顿首:“王爷,是雅嫔娘娘身子不适,几位太医都去给雅嫔娘娘问诊了。” 萧羽气的火冒三丈,忽然想起朱七来:“朱七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有个侍女胆战心惊的道:“王爷临睡前,不是叫奴婢打发朱七公子自去安置的么?他,他自走了。” 萧羽这才恍惚想起,他确实是这么说了。 叫人看看更漏,都三更了。 他气息不稳的道:“去,把他找回来,快,快去。” 底下人都怔了。都这个时辰了,去哪儿找啊?可是王爷明显在盛怒之中,这吩咐却不得不听。小太监急匆匆去寻郝慕,让他连连夜快马去寻。 很快郝慕回话:“王爷,在下把朱七公子带来了。” 不得不说,郝慕很有几分本事,不然也不会得了萧羽的看重。他负责守卫萧羽的安全,朱七出行宫,自有人仔细盘问,见是定王请来的,便着人去通知郝慕。郝慕在萧羽身边多年,自是知道他性情多疑c反复,他既让自己把朱七捉来,就不会轻易打发他走。 是以他倒做了个好人,把朱七哄住,在他们住的厢房给朱七安排了住处。 果不其然,睡到半夜,忽然房门被敲的山响,只说传王爷吩咐,叫他们连夜去寻朱七。 众人都是衣衫凌乱,只有朱七衣饰整齐,仿佛这一个多时辰,他压根都没歇息。可他气色如常,堪比雪中松柏,让萧羽十分恼怒。 得知朱七没走,萧羽再度放下心来,他就在寝殿召见了朱七。 朱七进门,不喜不悲,躬身行礼。萧羽挥手叫他起来,道:“先前脚伤颇有些厉害,故此早早歇下了,不想半夜疼醒,这才叫你来替本王瞧瞧。” 朱七还欲推辞:“不是在下不欲给王爷瞧,实在是朱七不擅此道” 萧羽沉了脸,道:“朱七公子,本王和你无冤无仇吧?你难道就这么恨本王欲之死?” “小民不敢。”这顶大帽子可太大了,朱七担当不起。他略加踌躇,道:“那,小民就勉力一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仇报 第一更送上,晚八点见。 朱七丝毫不嫌弃萧羽的脚,就在萧羽的脚蹋前半跪半坐,将萧羽的脚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回。萧羽脸色难看的道:“如何了?” 朱七轻摇头:“不太好,敢问王爷回来可用冰敷过脚了么?” 萧羽内心咯噔一声,却存着侥幸,道:“孙太医说是用热水烫,莫不是你说错了?” 朱七呵笑:“既是王爷信不过朱七,又何必叫朱七来看诊呢?” “”萧羽顾不得和朱七争辩这个,只问:“你说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朱七后退半步,站直了身子,身清目朗,有如雪山之巅的雪莲,清华满目,令人不能直视:“王爷的脚,淤血堆积,若不早治,只怕后患无穷。” “后,后患?”萧羽咬牙道:“你是说,本王会成跛脚么?” 朱七不开口,可那怜悯的眼神已经将他的意思表露无移。 萧羽冷笑:“本王凭什么信你?” 朱七漠然的道:“小民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王爷信,朱七尽心竭力,但王爷的脚伤如何,端的看王爷福份。王爷若不信,朱七也无可耐何。”这便是用人不疑c疑人不用了。 萧羽眼珠转了转,忽的道:“谁说没有证据。来人” 郝慕应声而入。 萧羽道:“去找两个人来,将他们的脚扭伤,一个交由朱七公子,一个交由孙太医,本王倒要看看,谁治的法子更有效。” 他一句话,便有两个无辜之人白捱了这无妄之灾。 没人求情,郝慕应声而退。 朱七也只漠然的垂了双眸,并不多言。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萧羽今日手染鲜血,早晚要用他自己的血来还。 萧羽盯着自己的脚发呆,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打鼓。弄两个同样有脚伤的人来验证朱七和孙太医究竟谁对谁错,不难,难的是自己的脚伤,假如真如朱七所言,因耽搁了时机而弄成了跛子,他这一辈子就全搭上了。 可万一朱七只是危言耸听呢?萧羽不甘心自己被朱七拿捏住,对他这个徒有虚名的蒙古大夫存着十二万分的怀疑。 没道理孙太医会不如一个朱七。 萧羽打量朱七。 他神色淡若霜相,既不觉得被自己重用就欢欣鼓舞,也不觉得被自己冷落就怀才不遇。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叫他动容。 沈轻罗? 想到这少女,萧羽心弦一动。他呵的轻笑一声道:“本王倒忘了,昨日事情紧急,不知令妹如何回的府?” “劳王爷挂念,是罗四公子仪义伸手,不然,朱七是断断不放心的。” 罗弋钧?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已。萧羽关切的问:“令妹芳龄几何?可曾许了人家?” 朱七骇笑:“王爷说笑了,舍妹才十岁,哪里就论到亲事上来?再说舅舅c舅母,家父c家母都对骄骄十分疼爱,还想多留她几年,轻易不会将她许人。” 萧羽一笑而罢,他只想敲打敲打朱七,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好。 话题一跃转到脚伤上,萧羽不耻下问:“你瞧本王的脚伤该当如何?” 朱七蹙眉:“若依着在下,我建议王爷针炙放血。否则就得动刀去除腐肉,免得坏死,致使他日王爷不良于行。” 朱七说的严肃,萧羽不信也得信,他抬手:“就照你说的做。”他现在也破罐破摔了,真要朱七把自己治跛了,大不了拿朱家一家子人陪葬就是。依朱七对沈轻罗的在意程度,只怕为着沈轻罗,他也不敢谋害自己。 朱七替萧羽扎了针,又拿一柄锋利的银刀,在萧羽紫肿的脚踝处刺破,挤出小半碗血,这才又重新敷了刀伤药。 萧羽全程都很紧张,手心里全是汉。对朱七再轻蔑,也怕他万一心怀不轨,真要对自己不利,只怕自己此刻也难以招架。 听朱七说“好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身后中衣一片汗湿,此刻冰凉的贴在后背,宛如一条滑腻的蛇。 朱七道:“古有关云长刮骨疗毒,面不改色,今有王爷坦然自若,堪与之相比也。” 萧羽面有得色:“岂敢,岂敢。” 朱七心下冷笑。做人做到萧羽这个地步,也是一种境界。 郝慕很快带了两个脚扭伤的小太监进来,各个脸色苍白,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眼底尽是痛楚之色。萧羽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对朱七道:“劳烦朱七公子。” 孙太医也从雅嫔娘娘那过来了,听完萧羽的吩咐,心头一阵恼火。质疑他的医术,这是一。命他屈尊与乡野不知名的郎中比试,此其二。态度轻慢,此其三。他好歹也是太医院的太医,怎么能够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慑于萧羽淫威,孙太医敢怒不敢言,特意挑了一个扭伤比较重的小太监,挑衅的看向朱七:“不知阁下师承何人?看过多少病人?有何心得体会?还望不吝赐教。” 朱七只点点头,淡然道:“在下不才,只是兴之所至,于医学典籍略有涉略,实不能与孙太医相提并论,不过医者仁心,尽自己烛火微明之力罢了。” 就在偏殿,孙太医叫人打热水替小太监烫脚。朱七却仔细察看了一番小太监的脚踝,安慰道:“无妨,并未伤着筋骨,只是作不得重活,要好生将养一两个月。” 他叫人用纱布包着冰块,替这小太监冰敷,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间断。 萧羽虽有心立刻判出二人胜负,可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出结果的,急也急不得,便令人替朱七安置,待明日再说。 等到第二天一早,萧羽醒转,见自己脚踝处果然没那么黑紫了,可还是肿胀疼痛,他终究轻松起来。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传令,叫人把朱七即刻关押起来。 众人只当朱七治伤不力,罪有余辜,谁也不敢多说。 人大概都这样,病入膏肓,知道自己快死了,恨不能倾其所有,就为了挽回自己的寿命。可等到有人尽力施为,自己也诚心祷告,而后一觉醒来,发觉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昨日黯沉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沉痛,是自己吓自己的错觉,立刻庆幸兼恼怒。 庆幸是自己的病并没有那么严重,恼怒自然是求生丑态毕露,羞愧交加,便要把知情人灭口。 萧羽便是如此。他悻悻的想,早知自己的脚没事,何必对朱七假以辞色?就该一抓他回来便严刑拷打,让他知道知道敢蔑视王爷是何等大罪。 孙太医得知这个消息,暗自冷哼:乡野草民,也敢妄自为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为攀上定王爷,夸大其辞,巧弄玄机,就能出人投地?富贵不是那么好求的,这回招祸了吧? 朱七一夜未归,朱焕夫妻和沈轻罗俱都提心吊胆,不知道萧羽究竟意欲何为。虽有清羽送了朱七的玉回府,以示平安,可三人没一个人能安心。 清羽折马要回,朱焕叫住他:“七哥儿既叫你回来,便是不欲你同他一起赴险。这会儿城门都关了,你就别白废功夫了,明日一早再说。” 清羽跪下道:“老爷c七爷的心意,小的自是知晓,也心领了。可若小的是那贪生怕死之辈,不仅辜负了七爷对小人的看重,也是世所不容。老爷不必多说,小人自己去想办法,无论如何,小人都要待在七爷身边不可。” 感念他忠义,朱焕便道:“罢了,我叫人去给卫家送个信儿,看能不能送你出城。” 朱沈氏紧紧扯着手中帕子,眼底有莹润的泪光:“这好端端的,定王爷叫七哥儿去干吗?便是他受了伤,有多少太医院的太医不能给他治,干吗非要七哥儿治?这治好了没有功劳不说,万一治不好” 她倏的闭了嘴。这话说着不祥,旁人不曾怎么样,她先自己呸了一声,道:“不会的,七哥儿不会有事。” 沈轻罗柔声安慰:“姑母别多想,七哥既然能叫清羽回来送信儿,想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能有什么主意?”朱沈氏喃喃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他进了行宫,便与外隔绝,有什么消息轻易也传递不出来。也不知道他在那儿到底怎么个情况”慈母心泛滥,朱沈氏想到的都是能不能吃上热乎饭菜,能不能睡的安稳之类的细节。 沈轻罗轻叹。 萧羽睚眦必报,可见一斑,她现在担心的就是萧羽会不会对七哥用刑。可这份担心又不能说给朱沈氏听,姑母要强,此刻心急如焚,却强撑着不肯露出疲态来,若当真知道个中细节,只怕根本撑不下去。 沈轻罗道:“定王爷虽然身份尊贵,可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枉顾律法。他请七哥去治伤,有罗家四公子等人为证,想来他也不好亏待七哥。” 朱沈氏勉强点头:“骄骄你回去歇着吧,姑母没事,我只是心里惦念你七哥,明知道没用,可” 沈轻罗懂,她此刻的心情不比姑母强多少。 朱焕回来,对朱沈氏道:“我已经把清羽送出城了,不管怎么样,现在急不得,一切等明日清羽传出消息来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分忧 第二更。 沈轻罗虽然口中头上劝朱沈氏别担心,轮到她自己,一样的牵肠挂肚c心乱如麻。她除了簪环,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手里握着朱七送来的玉珏,此刻凝神细思,心里越发冰凉。 只怕七哥心里早就有了定论,他谴清羽回来,除了让他送信,更多的是保他平安。他又只送玉珏,而非玉,平安之意倒淡了,反倒是决心更强。 什么决心? 自然是他对此行并不乐观,对萧羽毫无信心,大有舍了性命,只为保朱家,或者说保她平安的决心。 沈轻罗胆战心惊的想,希望七哥不要一意孤行才好。 沈轻罗不是个事后容易后悔的人,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会明知萧羽难缠,却仍要得罪他。只是,假如七哥当真被萧羽囚禁,可该如何去救七哥呢?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沈轻罗问明珠:“姑丈那里可有七哥消息?清羽回来了不曾?” 明珠摇头。 沈轻罗勉强梳妆c吃了早饭,便匆匆来见朱沈氏,只见朱沈氏神色惨淡,容颜憔悴,一夜之间,就似苍老了好几岁。 沈轻罗心尖一拧,心疼的道:“姑母,你怎么?” 朱沈氏轻抚鬓发,勉强打起精神道:“老了,才一夜没睡好,便憔悴的不像话,吓着你了?” 沈轻罗摇头:“姑母,你别这样,七哥无事,可若知道你为他寝食难安,他岂不要心神俱废?就算是为着七哥,您也要多保重。” 看她这模样,也知道定然没吃早饭,沈轻罗叫来丫鬟,仔细吩咐熬些软烂的燕窝粥来,又备了几碟开胃小菜,亲自服侍朱沈氏用早饭。 有了饭食进肚,朱沈氏的精神总算缓过了些。外间迟迟没有消息,沈轻罗和朱沈氏也只能坐等。沈轻罗道:“姑母一夜没睡好,想必头疼,骄骄替你篦篦头发,也好让你松快些。” 朱沈氏无心杂务,闻言也就点点头。 沈轻罗轻手轻脚的替朱沈氏了钗环,用篦子替她梳理长发,并拣头部重要穴位进行按摩,轻声道:“七哥学医也不是不好,我跟七哥学了几招,正好可以用来孝敬姑母。七哥说了,开天门,推坎宫c揉太阳c揉高骨合用,是为头部按摩四法,有疏风解表,开窍醒脑,镇静安神之效。” 朱沈氏舒服的阖着眼,道:“左右你都是替他说好话便是了。反过来也一样,我曾经和你姑丈笑称,便是你要拿刀砍人,只怕你七哥也会替你在前面开道。你七哥要砍人,你不会劝说,只会在一旁默默磨刀。” 沈轻罗失笑:“这样不好吗?七哥身份所限,不能达成行医治人的心愿,可他兴趣在此,骄骄不想让他难过失望嘛。” 朱沈氏轻哼:“好与不好又如何?我说不好,你就不这样做了?我倒不是拦着他行医济世,可这治病救人,岂是容易的?算了,横竖也这样了,怨也没用。” 沈轻罗柔声哄朱沈氏:“姑母别生气,七哥一定会没事的。” 朱沈氏半晌没出声,沈轻罗也就不再说话。半晌,朱沈氏忽然道:“骄骄” “嗯?” 朱沈氏握住了沈轻罗的手,将她拉到身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终是摇摇头:“你还是太小了,要是再长几岁多好。” 沈轻罗凝望着朱沈氏,神态坚决的道:“骄骄虽小,可也能替姑母分忧。” 清羽终于回来了。 他已经见过了朱焕,是来向朱沈氏禀报的。 朱沈氏听着这个消息,手就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头,却终是没动,只看向沈轻罗,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你去瞧瞧,问问。”她已经连问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了。 沈轻罗点点头,叫清羽进来,问:“七哥怎么样了?” 清羽行礼,道:“回太太c表姑娘,小人昨夜赶回行宫,已经过了三更。行宫戒备森严,小人进不去,只好在宫外苦守。好不容易等到天大亮,这才打听到消息,说是七爷被王爷关起来了。” “哗啦”一声响,朱沈氏手边的茶碗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沈轻罗回头时,望见朱沈氏脸色惨白,眼神无力,整个人都似被抽了筋骨一样。 心头掠过恻隐之心,沈轻罗只是示意丫鬟上前收拾,仍是硬着心肠问清羽:“可知道是为着什么?” “听说昨夜七爷进了行宫,被王爷冷落了多时,原本七爷想要出宫另寻住处,被人拦了,才没能出来。半夜王爷脚疼,是七爷连夜诊治的。一大早,王爷就下令将七爷囚禁起来了。” 行宫守卫严密,清羽连门都进不去,却能打探这么多,已经着实不易,沈轻罗道:“辛苦你了,你先下去歇息。” 清羽摇头:“七爷情况不明,小人不能稍离,我叫人在宫外候着,怕老爷c太太c表姑娘不放心,这才抽空特地来禀明,小人还得即刻出城,万一七爷有事,小人也好援手。” 沈轻罗也不和他废话,道:“你带着七哥身边的清渝过去,把清翼c清澄留给我。” 清羽点头:“小人这就去安排。” 沈轻罗折身回来安慰朱沈氏:“依骄骄所想,七哥应该无大碍,王爷生性多疑,他虽用了七哥,却又不放心,多留七哥几日,也不过是以观后效罢了。等到他对七哥的医术加以肯定,自然也就没有再羁押哥的理由,定能放七哥回来。再说,我对七哥医术很有信心,想来他定有脱困之法儿。姑母,我现下要出门,不管怎么说,清羽的消息不够详实,我想去求六王爷。” 朱沈氏也知道乱了阵脚,对救朱七毫无裨益,当下也只能点头:“好孩子,你也别急,姑母知道你的心呢。叫清翼c清澄好生跟着,别有什么闪失。” 朱沈氏再心焦,也没有把小小的沈轻罗推出去的道理。萧锦和萧羽是兄弟,他没道理会帮着外人。只要萧羽不出格,萧锦也不能硬从他手里抢人。 只不过现在形势不容乐观,萧锦又一向对沈轻罗看重,朱沈氏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心下去暗叹:看来,七哥儿的牢狱之灾是避不可免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推论 第一更。 萧锦并不在府中,下人回说他还在城北的庄子上,并没回来。 沈轻罗失望之余,又觉得轻松。这个时候求萧锦并不是好主意,且不论他是否能帮上忙,沈轻罗最担心的就是萧锦出面,只怕会火上浇油,不但救不了七哥,反倒会让萧羽有恃无恐萧锦越重视,越证明七哥有价值,萧羽越不肯放手。 他可不是萧玫,一点绳头小利就能让他心动。 原本朱家是谁都不靠的,并且也没必要这么早就站队。萧羽和萧锦虽然还没在明面上争得你死我活,可私底下相互攀比,早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死敌。一旦萧锦出面,朱家,七哥,就无形的表明了立场,表明他们已经上了萧锦这条船。 萧羽若肯顾忌颜面还好,忍一时之气放了人,留待以后算帐。可就怕他被逼急了,先下手为强,反倒会针对七哥下死手。 他绝对做得出来这样的事,不能为他所用,他便斩草除根,总之不能便宜了别人。这样原本不过是他和七哥个人之间的义愤,便转变了他和萧锦之间政敌的厮杀。 朱家何其无辜,七哥何其无辜?得不偿失啊。 沈轻罗一直都在皱眉思索。 她应该信七哥,七哥不是一冲动就意气用事的人。也许早在他谴清羽向自己送玉珏之时,便表明了叫自己不能妄动的态度。 自己不能辜负了七哥的苦心。 沈轻罗叫清翼:“回府。” 清翼怔了怔:“表姑娘,咱们不去找宁王爷了吗?七爷那情况不明,咱们总得打听打听。要不去卫家?米家?罗家?” 他一连举了三根手指头,把沈轻罗认识的人都数了个遍。 沈轻罗这会儿才意识到,朱家在京城是多么的卑微弱小,所认识的屈指可数,真要遇到了什么难事,竟是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沈轻罗淡淡苦笑:“行宫不是谁都能进的,卫家c米家c罗家都不成。”再说朱家和他们也没多深的交情,谁会替七哥两肋插刀? 清翼不死心:“那咱们就去求六王爷。” 沈轻罗摇头:“先回府。” 清翼很不甘心,想要再劝,沈轻罗已经退回了马车。他低声和清澄嘀咕:“亏得七爷对表姑娘那么好,一遇到事就显出人心来了,这点苦都不肯付,怎么对得起七爷?白眼狼。” 清澄狠瞪他一眼,道:“别胡说,表姑娘什么时候说不去求六王爷了?又何曾说是怕吃苦了?你怎么敢背后诋毁表姑娘?” 清翼翼悻悻的道:“这还用说的多清楚多明白?你我都是傻子么,连这都看不出来?” 清澄道:“表姑娘自有思量,你少混说。” 车里,明珠小心翼翼的打量沈轻罗,见她神色不愉,便小声道:“姑娘别和他们计较,他们两个也是心急,有些口不择言” 谁不急?沈轻罗也急,可急有什么用?她恨不能自己肋生双翅,力大无穷,有着一身绝世武功,就这样飞过去冲进行宫,见人砍人,见鬼砍鬼,径直把七哥救出来。 可那现实么? 她凝着眉眼,道:“随他们说去吧。” 沈轻罗可以想见,连这些人都这么说,姑丈和姑母心底未必不会这么想。白眼狼?呵。沈轻罗不再说话,只蹙眉沉思,等到车停下来,她才回神,问:“到家了?” 清澄的声音响起来:“表姑娘,前面好像有人受伤了。” 马车不得不停下来,是因为街道被看热闹的人堵住了。沈轻罗不喜看热闹,但马车进退不得,她嫌车里闷,便索性下来走走。 清澄过来回禀:“听说是先前街上有人打马狂奔,撞了这孕妇,一句话都没留,便跑的没踪影了。” 沈轻罗知道人微命贱,京城就更是如此,别看都说京城繁华,遍地银钱,可那也得有命拣。出门在外,就得自求多福,否则横遭大祸,连个讨说法的地方都没有。那撞人的人能这么嚣张,可见身家不凡,这孕妇便是告了也白告。 沈轻罗心里烦躁,道:“给她一锭银子,若她无事,便送回家去,若是受了伤,便送去医馆。”她最烦的就是街上这些看热闹,说他们热心吧,可也只会动用一张嘴,或是感慨,或是怒骂,或是同情,或是可怜,就是没人动手相帮。说他们冷漠吧,嘴里给出的意见要多丰富有多丰富。 她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假如能用一锭银子救回两条命,她连眼都不眨。 清澄转身去了,很快回来,摇头道:“这孕妇只是撞折了腿,孩子倒没大碍,可是听说这城里有名的接骨大夫都被人接走了,这孕妇疼的几欲昏厥,却也只能忍着,叫的很是凄惨。” 可是能帮的已经帮了,没大夫,他也没办法啊。 沈轻罗心一动,叫住清澄:“你现在就去问,到底这些接骨大夫被谁接走了。” 清澄被沈轻罗急切的口气吓了一跳,他相当疑惑表姑娘怎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c未曾谋面的孕妇这么关心,听说她疼的惨叫,便叫自己去打听这些接骨大夫,可真是煞费苦心。 也许表姑娘只是面冷心热,对旁人都如此关心,对七爷就更不会袖手旁观了。 可他不比清翼,有话也不会背后嘀咕,做事是正经。 街上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车马畅通,又恢复了往昔的井然有序。沈轻罗却不急着走,挑了个茶楼,进去叫了一壶茶。 她只是坐着,却并不喝,耳朵听着四下里的说话声。不过是东家长,西家短,并没什么意义。 清澄进门,回道:“表姑娘,小人打听到了,听说是被王爷接走的。” 沈轻罗站起身道:“回去吧,七哥不日就会回来。” “啊”清澄挠了半天后脑勺,才回过味来。定王爷脚受了伤,要请接骨大夫,大概也就只有他了。也是,他若有了京城有名的接骨大夫,自然就用不上自家七爷了,七爷回府,可不就指日可待了? 若是沈轻罗知道他是用这样的逻辑推断出朱七会回府的结论,只能呵他一脸血。对于萧羽那样的人来说,用不上的人,才更有痛下杀手的必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不负 送上第二更。 朱七被萧羽关了两夜一天,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不是萧羽对他格外仁慈,而是他一向享受亲自行刑的快,感。怎耐他脚伤未愈,便暂时将朱七搁置到了一旁。 他将朱七押了起来,便叫人去城中搜寻有名的接骨郎中,实是因为他的脚疼的越发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心魔作祟,他总觉得自己的脚疼的入骨入髓,真有一种那刀剁了脚的冲动。再结合朱七先前的危言耸听,萧羽越发坐卧不宁。 他不想不良于行,也不想成为跛子王爷,更不想成为大周朝有史以来的跛子太子,甚至是跛子皇帝。 接骨大夫们从没受过这种“礼遇”,二话不说,进门问明是骨科郎中,便直接抢人,知道的是病人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入室抢劫呢。他们平素都是给百姓们看病,顶多是稍微有钱的富户家奴,态度略倨傲些,但出手打赏可一直都很阔绰,像这样手执刀剑,凶神恶煞一般的人,他们是见所未见。 有那胆小的,这一路被绑在马背上,都不知道晕死过几回了,等进了行宫,被扔下马背,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 有那胆大的,虽然能走,却两股战战,汗出如浆,却也意识不清,只想着这是遇上劫匪了,小命休矣。 被拖至萧羽跟前,听说眼前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定王爷,众人连连磕头,口呼“王爷饶命”,各个争先恐后的说“家有高堂,下有稚子”,“恳请王爷开恩”之语。 及至听说只是替王爷看脚伤,若看的好了,有重赏,众人才恍然大悟。 可仍是战战兢兢。 说的好听,看的好,有重赏,若看不好呢? 一共请来十多位大夫,平时互相也都有所耳闻,都说同行是冤家,他们也不例外,可此刻不得不同仇敌忾起来,互相谦让,都把对方奉为“华佗再生,孙思邈再世”,谁也不肯先当出头鸟。 推辞不过,众人依次给萧羽诊脉c看过脚伤,而后齐齐哑然。 萧羽问:“本王的脚伤到底如何?” 其中一个年纪略轻的郎中道:“王爷只是扭伤,原无大碍,只是怕是没能保养得宜,故此淤血甚重。小人瞧过,似是有人替王爷放过淤血,又行过针,这法子很是见效,怎么王爷不叫那人继续放血c行针呢?” 萧羽能干自打嘴巴的事吗? 当然不能。朱七押都押了,断断不能轻易放出来。他既然请了这么多人来,自然要问计于他们,否则,他们活着何益? 萧羽尽量心平静气的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既然瞧得出来,想来定是胸中有了成算。” “小人”那年轻郎中犹豫着道:“小人才疏学浅,王爷还是另请高明。”看出来当然容易,可真要让他行针,他哪里有把握? 其中一个干瘦的郎中道:“徐大夫说的甚是,虽说扭伤不是什么大病,可不能好好保养,伤了筋骨,就是华佗再世,也难以为继啊。” 萧羽沉了脸,道:“你是说本王伤着了筋骨?” “小,小人也只是猜,猜测。” 萧羽大怒:“光凭着猜你就敢妄下论断?本王还说你印堂发黑,有必死之相呢。” 众人哗一下跪了一地:“王爷饶命。” 萧羽彻底抓狂了:“饶命?治不好本王的脚伤,本王砍你们的脑袋。” 这边郎中们哆哆嗦嗦的聚在一起商议对策,那边两个小太监也有了分别。热水烫脚的那个肿的越发厉害,用冰块敷的那个除了关节处略有些疼,青肿已消了大半。 萧羽亲自将二人叫来,盯着伤处端详了半晌,神色变幻莫测,终是咬了咬牙,颓然坐了回去。 他还想硬撑。 就不信除了朱七,竟没人能治得了小小的扭伤。 但几个郎中使尽浑身解数,又是按摩又是揉压,他的脚伤始终不见起色。就连那小太监都比他好的快,萧羽坚持不住了,终是命人将朱七放了出来。萧羽在心底庆幸:好在还没来得及对朱七用刑,否则,自己这脚怕是真要废了。 朱七回府,已经是三天后。 听说他回来了,阖府欢腾。清翼等人几乎是将他簇拥着进来,如众星捧月一般,仿佛多吹一口气就能把他吹走。 朱七哭笑不得,挥手叫人都散了,一抬头,便看见沈轻罗俏生生的在大门口候着。 朱沈氏虽然激动c高兴,却偏要做出端庄c矜持的当家主母姿态来,只肯在内宅候着。沈轻罗则不然,她早早的便请示了朱沈氏,到了大门口。 沈轻罗飞奔过来,叫了一声“七哥”,眼圈就红了。朱七在行宫里心意坚决,反倒把所有人都放下了,远没有沈轻罗等人焦灼难熬,此刻看骄骄的神态,惭愧c歉疚c心疼等等情绪一涌而上,他伸出手臂,毫不避讳的将沈轻罗揽进了怀里。 沈轻罗伏在朱七的胸膛上,闻着她所熟悉的气息,不受控制的泪盈于睫。从前她自诩冷静自持,凡事凡话,都横在心里,不肯轻易吐露,固然有朱七细心体贴之故,但更多的是她不愿意轻易表达自己的情感,不愿意轻易泄露自己的脆弱。 可这些日子,外间风声鹤唳,府里窃窃私语,不论是姑母,还是朱七身边的小厮,及到洒扫的婆子丫鬟,谁不当面陪笑,背后说一声“表姑娘太过无情了些”? 就是明珠c翡翠她身边的丫鬟,也难免露出心虚之态,就更别说旁人那些贬低刻薄之语了。 还有姑母,她虽没有一言抱怨,可听说自己没找到宁王,眼底的失望溢于言表,让沈轻罗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沈轻罗既替朱七担惊受怕,又心急如焚,同时还忐忑焦灼,她怕自己猜测失误,会贻误了救七哥的时机,又怕自己判断错误,曲解了七哥的心思。 万一七哥有个三长两短,她可真是白白的辜负了七哥待她的一番情意。 朱七轻抚着沈轻罗的后背,安慰着:“都是七哥不好,让骄骄担心了。” 沈轻罗摇头,含糊不清的道:“七哥,我真怕我误会了你的意思。”幸好没有。 朱七轻笑:“不会,你信七哥,七哥也信你。就算误会了也没关系,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他能想像得到她会承受什么,歉疚越发浓重:“当时紧急,我只好把玉珏交给你。” 他下意识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骄骄。 其实交给母亲,也不是不可以。母子情深,朱沈氏对他的感情和骄骄对他的感情不相上下。 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沈轻罗点头,抬眼望着朱七。小小的年纪,眼神里已经有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朱七抬手,放到她的眼眸之上。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让它的眼眸里只有简单的快乐和纯净。 可惜,不能。 他能力不够,再者,如果注定要面对腥风血雨,简单和纯净只是个害人的东西。他握住沈轻罗的肩,欣慰的笑道:“七哥知道你不会让七哥失望。” 沈轻罗迎着他的视线笑了笑,又有点委屈的道:“可是我去找过宁王了,幸好他不在。七哥,万一我让你失望了呢?”她那黑亮的眼睛里水汽朦胧,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看她那般心有余悸,朱七又是心疼,又是感慨:“没关系。解决一件事,不是只有一个法子。就算遇到再多困难也无妨,七哥一个接一个的解决就好了。” “可是”沈轻罗终究对自己不满意。 朱七抚着她的头,反问:“假如是我让你失望了呢?” 这种可能随时都会有。他再了解她,她再信任他,可终究两个人是分开且彼此独立的两个人,他不可能完全懂得她的所思所想,反之亦然。甚至因为掺杂了浓烈的情感,紧急关头,往往关心则乱,会特别容易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来。 沈轻罗认真的想了想,笑道:“没关系,骄骄死而无憾。” 朱七揉揉她的头,道:“那不就行了,旁人做什么,想什么,我们管不了,只做好我们份内该做的事,不留遗憾就好。” 沈轻罗点点头,道:“嗯,我听七哥的。” 朱七先去见过朱焕。 朱焕问过他在行宫内的情形,听说萧羽的脚伤终究没了大碍,也只是哼了一声。敢拿自己的儿子这般挫磨,他是不会放过萧羽的。就算他没成跛子,以后的命运也不会强过一个跛子。 朱焕对朱七道:“你行事谨慎,又有决断,我很放心。”他顿了一下,又道:“骄骄也很好:冷静。” 沈轻罗没想到姑丈会这么直白的称赞自己,小脸倒是微微一红。虽然只得了冷静二字,却也知道姑丈轻易是不随便夸人的。 朱七朝着沈轻罗笑笑,道:“爹说的是,遇事最难得的就是冷静。”其实变相就是夸沈轻罗脑子拎得清。 朱焕只朝着沈轻罗点点头便又望向朱七:“去瞧瞧你娘吧,这几天她可是度日如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辩驳 第一更。 可怜天下父母心,此刻形容朱沈氏最贴切不过。 虽说才三天不见朱七,于她却宛如过了三年。这三天里,她心如火烧火燎,又似被谁揪着攥着,呼吸十分困难。常常出现幻觉,听人报说是七爷来了,不论什么时辰,不论她在做什么,都会迫不及待的欠起身子朝着窗外望。 一次两次,望穿秋水,盼到绝望。 喉咙里如刀刮一般的疼,发一声都难,朱沈氏已经三天没怎么说话了。她夜不能眠,食不知味,整个人都木讷呆滞,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仿佛就这么沉静的待着,就能看见儿子的音容笑貌,没人打扰,就不会有要打破她心里的安稳,也就不会正视儿子被人关押,性命攸关的事实。 终于见着了儿子,朱沈氏的眼睛都要粘到他的身上,从头发c眉眼c身上,再到脚底,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来回打量了好几番,恨不得都要在他身上灼出几个洞来,就为了看他是不是表里如一的安好。 朱沈氏终于发出喑哑的声音来:“七哥儿,你,你没受什么罪吧?” 朱七抢上前扶住朱沈氏,压抑住心口的疼,故作轻松的笑道:“儿子好着呢。” 朱沈氏松了一口气,喉咙里咕噜了一声,颓然坐下去,脸上那种如死灰般的阴郁终于消散,似乎此刻感受着儿子强壮有力c温暖结实的真实触感,才明白他是真的平安回来了:“那就好。” 沈轻罗忙递过一碗杏仁茶:“姑母,您先喝一口。”她真怕姑母大喜大悲,会一下子晕过去。 朱沈氏手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就着沈轻罗的手抿了两口,直觉得心口热忽忽的,四脚百骸才渐渐恢复了知觉,忽然就落下泪来:“七哥儿,七哥儿,你就是娘的命啊,要是你有个好歹,娘也不活了。” 撑了三天的朱沈氏,挨着朱七的手臂,痛哭失声。 朱七和沈轻罗都默默的陪她站着,并没苦劝。他二人都知道,朱沈氏压抑了这么久,并不是什么好事,总得她自己痛哭一场,把心中郁气散了才不伤身。 朱沈氏哭罢多时,总算收了声。憋了三天的胸口总算略为轻省了些,浑身也不那么疼了。沈轻罗亲自绞了热巾子,服侍她净脸。 朱沈氏也觉得怪没脸的。 好在朱七一进门,沈轻罗知道母子有话要说,就把她身边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了。一个是自己儿子,一个是自己视若亲女的侄女,都算不上外人。 朱沈氏将热帕子放到一边,勉强笑笑道:“娘是越老越没出息了。” 朱七跪下道:“都是儿子不孝。” 他虽说自己不孝,却并没一言半句反悔之言,朱沈氏也只能轻叹。她只是个普通的妇人,所求并不是大富大贵以及傲人的权势,她心头所盼,不过是夫妻和美,儿女双全,一家人都健康平安。 可自阴差阳错,嫁给朱焕开始,她的命运就被改变了。朱焕野心之大,朱沈氏早就知道,这么多年,她也一直禀承着“出嫁从夫”的原则,不管多苦多累,始终都无怨无悔的陪在朱焕身边。 朱焕想要的,朱沈氏便觉得是对的。可当他想要的,不可避免的要搭上自己的儿子时,朱沈氏便犹豫了。却也只是犹豫而已,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和资格去劝阻朱焕。 现下,连儿子都劝不住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只有这一个儿子。 朱沈氏心酸之极,拭了拭又涌出来的眼泪,拉着朱七起来,道:“别动不动就跪,你都多大的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无需娘亲多说。” 可她就是忍不住要唠叨:“好端端的,你惹定王爷做什么?” 朱七站起身道:“娘不必替儿子忧心,儿子又没作奸犯科,不会有事。” “唉!”朱沈氏叹口气:“我知道你性子和善,从来都是不惹事的人。可不惹事架不住事惹人啊?那定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和他交往,无异于与虎谋皮。这回算是幸运,下次呢?老天不会次次都眷顾你吧?” 朱七并不反驳,只道:“娘说的是。” “你”一想到儿子是因为医术才惹的麻烦,不由的又抱怨道:“我就说,当年就不该听你的话,叫你学什么针炙之术,虽说技不压身,可我瞧着这门技艺竟给你招祸了。你也是,平时少卖弄这些,咱家也不指望着你做什么济世天下的郎中,更不指望着你救人修德修福,你以后不许行医。” 朱七只能好言安慰:“非是儿子卖弄,只是娘也知道,人命不分贵贱,儿子遇着,总不能袖手旁观c见死不救?” “救是得救,可也看是什么人。若是那等白眼狼,救他何益?” 这几天沈轻罗听人骂自己是“白眼狼”多了,朱沈氏虽是无意,她却难免上心,垂了眸子,有如针刺在背。 朱七一见,便敏锐的瞥了母亲一眼。 朱沈氏气不打一处来。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因为骄骄而起,他二人虽然多有隐瞒,可定王爷落马之事,必然有他二人的手笔在内。 他性子本来和善,可一遇着骄骄的事,立刻就如同换了个人一样。不把他这性子掰过来,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朱沈氏没好气的道:“我知道你嫌我烦,可烦我也得说,说一次两次不中用,那就说三次四次,说上成百上千次,哪怕你能听了一次呢,也不枉我白费了这些心思。” 朱七正色道:“娘教诲的是,儿子以后做事之前定然三思而后行,可这件事始终都是儿子一个人的错,娘你可别迁怒于人。” 这是直接为了骄骄和自己叫板了。 朱沈氏瞪他一眼道:“我迁怒谁了?” 朱七道:“儿子不知。”天知地知,彼此俱知,他偏要说个不知。朱沈氏啐他一口道:“你不用在这给我话儿听,我大可以当着骄骄的面说,府中流言蜚语,我也听到了不少,她自问心无愧,何必自寻烦恼?你们都是识文断字的,道理比我明白,难不成要我一个一个把他们的嘴都堵上不成?” 沈轻罗噗嗤一笑,道:“姑母说的极是。” 她这一笑,立时打破了母子之间的僵持。朱沈氏这才面色稍霁,点点朱七,再点点沈轻罗,道:“骄骄心里想什么,我虽不知,可也知道她对你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坏心。我承认当时她不肯去求六王爷,我是心有埋怨的。” 朱沈氏答的坦荡,殊无愧意:“什么理智,什么冷静,一听说你出了事,便全都不管用了。在你身上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全失了主张,只要一想到你的安危,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便一刻都坐不住。若不是我怕拖了你和你爹的后腿,我早就冲动起来了” 朱沈氏顿了下,缓和了语调道:“莫说是叫骄骄去求宁王,便是我自己,只要能救你脱身,叫我去死我都不会犹豫。” 她终于看向沈轻罗:“你也别怪姑母偏心,这件事若是落到你身上,姑母也一样。” 沈轻罗轻按着朱沈氏的肩,道:“姑母不说我也明白。” 亲疏有别,人之常情,沈轻罗毫不抱怨:“骄骄不会为着这些流言蜚语就和姑母生分。”就算姑母误会她无情无意,对七哥见死不救,是不折不扣的白眼狠,沈轻罗也只是淡淡的委屈,并不多痛心。毕竟,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没出什么力。 朱七道:“娘终究误了,儿子连命都是爹娘给的,自然知道孝字为先,必要保重自己。但假若情势逼人,儿子不得不断尾求生,也为的是叫爹娘得以保全,却不是为着叫爹娘为着不孝的儿子而伤心伤身的。” 朱沈氏又难过又愤怒:“你这是什么话?爹娘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说什么你可真是孝顺。” “娘。”朱七郑重严肃的道:“儿子不是说赌气的话,说的是实话。爹娘自是为了儿子好,反过来,儿子又何尝不是为着爹娘考虑?进了京城,想必您也看出了,京城大,居不易,朱家若想更进一步,更是千艰万难。就算这会爹娘有了退一步的心思,也要看形势允不允许。” 朱沈氏说不出话来。退?就算她想,也得老爷肯才成。况且朱家的家业经营到这个份上不容易,哪能说撒手就撒手? 这么多年,朱沈氏人情世故也早就看透了,要是没权没势,不只世道压人,就是亲朋故旧都看不上。被人取笑那都是轻的,被五斗米折腾的丢了小命的大有人在。 所以朱家现在只能迎难而上。 要再进一步,可不就得与有权势的人打交道么? 可有权有势的人,哪个是好相与的?性情反复不说,仗势欺人更是常态。他们对商户不屑一顾,偏又贪心不足,各个都是既想吸血喝肉,又不愿意等价交换。 朱家如今就是踩在刀尖上,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都说富贵险中求,这话一点都不错。朱沈氏不得不承认儿子这话是对的,朱七不可能畏首畏尾,贪生怕死,一味守成,他是朱家未来的继承人,勇往直前,力争上进才是正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添堵 第二更送到,大家看文愉快。 这件事在朱家算是告一段落,萧羽那边却没完,他在行宫养伤,却有言官御史纷纷上书弹劾,说是定王御下不严,公然在街中跑马游街,撞伤行人,却又置之不顾,任其自生自灭。更有人弹劾他无故入室掠人,造成城中秩序混乱,十多名郎中现下还都不曾归家,亲眷们怨声载道,恳请王爷高抬贵手,放人归家。 周文帝十分震怒,急命人召萧羽进宫。 萧羽得知消息时,还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听说父皇召见,还挺高兴,以为是父皇有什么要紧的差事要安排给自己。 直到听说自己被弹劾了,他才变了脸色。 萧羽顶着脚伤匆匆回宫,遭到周文帝的痛斥,他把雪片一样的折子摔到萧羽的脸上,道:“你人在行宫,都能在城里惹出这种乱子来,还真是本事。” 萧羽抓起奏折,匆匆看了几眼,不禁叫屈道:“儿臣冤枉。” 周文帝一脸冷怒:“冤枉,你倒说说,哪儿冤枉你了?是说你的人没撞了人,枉顾生死,还是说你的人没在街上肆意抓人?” 萧羽在心里谋算着到底这慕后指使是谁,嘴上辩解:“儿臣不过是扭伤了脚,行宫里本就有太医,何必大费周折的回城来寻市井郎中?儿臣就算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没的给这些人糟贱。那些言官定是受了人的指使,想要借此致儿臣于死地。” 周文帝怒极反笑:“你还敢说冤枉?是不是还要朕把人证抬到你跟前来你才肯认啊?” 萧羽这一招祸水东引没能奏效,他也只能死咬着牙不肯承认。 周文帝压根不需要证据:“何隶早就把那些人盘问完了,你手底下的刁奴谁人不知,谁人不识?你以为没能当场把他抓住,他就是清白的不成?” 何隶是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负责京城治安,他既得了定论,萧羽再辩白也没用。这会儿他也不敢强词夺理了,真要惹怒了周文帝,下令严查,郝慕早晚被指认出来。 萧羽只能含糊的道:“这个,儿臣实是不知。”他纳闷,谁这么多事,竟能拿失踪的郎中们说事?还捅到了五城兵马司那里立案?以至于这事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竟被言官御史们当成了攻讦自己的把柄? 周文帝看他那模样就来气,好说也是皇子,却一点恢宏气势都没有,遇事就只会强词夺理,干梗着个脖子推责任,哪有一点担当? 原本他也就是个“御下不严”的错处,谁手底下没有狐假虎威的刁奴,可看他这么不上道,周文帝便懒得姑息他,遂没好气道:“罚你一年俸银,闭门思过三个月。” 萧羽气哼哼的回了自己的定王府,在众人的搀扶下,拐着腿进了大殿,命人把郝慕叫来,劈头就问:“你们在街上撞了人是怎么回事?” 郝慕也冤枉。倒不是说他心存歉疚,对那被撞的女人存了怜悯之心,实在是他们平日为非作歹惯了,比这撞人的事再凶恶十倍的事也有,可也不见谁敢放个屁,怎么不小心撞个把人,倒让王爷这么震怒? 郝慕道:“是那女人自己不长眼,看见马过来了,还愣往上头扑,小人只当她是故意讹诈来着,况且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皮外伤,所以就” 他偷眼打量萧羽,看他神情,果然不在意自己撞的是什么人,又是如何撞的,正凝神思忖着别的,郝慕便道:“小人听说那女人在街上躺了小半天,招了许多看热闹的,大概就是有谁多此一举” 萧羽脸一沉:“给本王查。” 郝慕有点为难:那么多人,全是看热闹的,还有从城外乡下来的,他上哪儿查去? 萧羽不屑的吁了口气:“蠢。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偏偏你们撞了人,就立刻有人知道你是本王派去的?” 郝慕也不是傻子,豁然道:“定是有人把这女人送去医馆,前后联系,才知道郎中们失踪了的。” 萧羽眼一眯,道:“不只是有心人将这两桩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联贯到一起,更说明这有心人还知道本王的底细。”就算城里一下子少了十几个郎中,可事有凑巧,若不知内情,谁会和他联系到一块儿? “王爷是说六王爷?”郝慕小心的道:“不是没可能,可六王爷一直待在城北的庄子上,事发当日他不在城里啊。” 萧羽呵一声冷笑:“就算不是他,也和他脱不开干系。” 郝慕猛的想起一个人:“朱,朱家?” 萧羽不是没怀疑过朱七,可朱七始终就在行宫,被自己限制了自由,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手也伸不到城里来。 但这件事绝对是朱家干的。 郝慕自去查,可查来查去,始终没有头绪。他连那孕妇家都去了,问到底是谁把她救的,又是谁给了她看病的银子。 那孕妇吓的眼泪横流,却说不出一二三来,只说是个清秀小哥儿,看衣衫是富家子弟。 可京城富家子弟多了,郝慕总不能一家家问去。他又揪着人问谁打听过街上医馆郎中的事,众人也都只说是个清秀小哥儿,具体是哪家的,却说不出来。 萧羽心下恨恨,却也只能就此罢手。 怎么说朱七也算是救了他一命,无凭无据,他不好在这节骨眼上公然对朱七不利,否则再被多事的御史们安他一个“挟私怨以报复”的罪名,父皇震怒,自己更没有好果子吃。 因着被禁足,连初夕的宴会都不许他参加了,虽说是打着“体谅他脚伤未愈”的名号,可萧羽还是觉得在一众兄弟跟前丢尽了脸面。 萧锦前来探望,萧羽便径直不见,直接给了他没脸。萧锦却不着恼,礼数周全,每隔个日便来一次,不管是药材还是补品,都拣最上乘的往这里送。 萧羽一边啐他脸皮厚,惯会做戏,一边也只能打起精神应承,不冷不热的见了萧锦一次,不然又要被父皇说成是“兄弟不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拒绝 第一更。 朱七的书房,清新雅致,泛着淡淡的药香。他正闲适慵懒的坐在桌案后头凝神细思。 清羽正在向朱七回禀:“这几天郝侍卫一直在街上问询当日救了那位孕妇的是谁?” 朱七点头,问:“怎么样?” “小人都打点过了,众人都推说不清楚。好在当日表姑娘十分小心,清翼又不常在府外走动,是以知道的人不多。五城兵马司那里也是以孕妇家人c郎中家人的名义报的案,怀疑不到朱家头上。” 朱七支着眉骨,风姿如水般自然而然的倾泄而出,他对沈轻罗的小心报以十二分的欣赏,却不多说,只是轻笑了笑,道:“罢了。” 清羽又道:“定王爷派人送了厚礼,还递了贴子,说是请七爷过府呢?” 朱七漫不经心的道:“知道了,你备份相差无几的礼还回去,就说我不得空。” 说着话就过了年。 朱家初入京城,虽说堪堪立足,但到底得了皇商是喜事,所以这年过的甚是热闹。卫家送了年礼,朱宁真那儿又传来了喜讯,说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因着月份还浅,不欲惊动人,只是怕朱家这边疑心,故此先送了信儿。 朱焕自是欢喜不胜。朱宁真迟迟不孕,于他来说终究是件憾事,现下好了,皆大欢喜。 过了年,朱七陪着沈轻罗看过一回朱宁真。她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因着初初有孕,阖府上下都拿她当成宝贝一般小心侍奉,专门替她备了四个上了年纪,又有经验的婆子,行动都有人跟随,但凡她一动,就有无数人争相抢着替她做,口中直喊“太太小心”。 沈轻罗不禁失笑:“这也太小心了。” 朱宁真抚额,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还不是老爷太过大惊小怪,弄的我现下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还没怎么样呢,先被她们管束起来了。” 沈轻罗问起虹姐儿。 朱宁真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却不见从前的嫌恶之色:“自打从朱家回来,虹姐儿可是发奋了呢。老爷替她说项,在清华书院替她谋了个名额,这不过了年三月份就要去书院读书了。这几个月,她自己也很知道用功,特意和二老爷家的先生说了声,她也跟着过去读书c写字c刺绣,也算是和姐妹们一起做个伴儿。” 清华书院是前朝留下来的女学,乃是前朝大儒季风生的小女儿季清华一手创办。她是当世极富盛名的才女,嫁清河崔氏,却不及三年便夫死,从此她立志守节,整理季风生的书稿,撰写修编了季老先生的史书,曾被前朝授予“节妇”,又被封为“淑人”,是多少女子的典范。 清华书院传至周文帝,越加声名蜚然。但在书院里求学的大都是官宦之女,和男学相似,除了学习琴棋书画c针黹女红,也学些女四书之类,重在养德。 名门贵女都以在清华书院求过学而引以为傲。 朱宁真说到这,问沈轻罗:“听爹说,过了年要替你寻两个嬷嬷教你礼仪?依我说,一个人在家有什么意思,要不我和我家老爷说一声,你也去清华书院吧?那里都是年龄相近的姑娘们,在一起读书写字顽耍更有意思些。” 她是真心实意的要谢沈轻罗。不是她,虹姐儿也不会有这么大转变。再加上自从朱七替她诊了脉,不过吃了两副药,便神清气爽,一切症候都没有了。 更让人喜出望外的是,赶在年底前诊出了身孕。 卫槐要比什么时候都高兴,连妾室那边都不去了。他原本对那几个妾室也不怎么有兴致,毕竟论起来,朱宁真不论是才识c姿容,都数翘楚,又仗着年轻,容貌更添十分。 没了虹姐儿添油加醋,卫槐的心又回到了朱宁真身边。即使她有孕没法服侍他,他宁可独宿书房,每天都要过来坐坐,陪着朱宁真用饭c说话,堪比新婚时那种如胶似膝的甜蜜。 朱宁真不知道拿什么来谢沈轻罗。她有的,朱家都有,沈轻罗从小养尊处优,也没什么可稀罕的,大抵也只有让她进清华书院能聊表自己的谢意了。 不想沈轻罗却摇头:“多谢六表姐好意,清华书院固然好,可于我未必合适。再说,身份悬殊,我也不欲自取其辱。” 她说的都是实话。 沈轻罗一不求名,二不求利,从来没指望着以外界名声来抬高自己身价,所以清华书院再好,于她也只是锦上添花,去固然是好,不去也没什么影响。 况且京城贵女各个都傲气十足,她以商户之女的身份进去了,也只会受人排挤c嘲弄和取笑。她纵然不惧,可也实在懒怠应付。与其和人勾心斗角,就为沾一点“清华书院”的名气,她还不如待在朱府,和先生踏踏实实的学些东西。 再说,女子无才就是德那一套,沈轻罗打心底里反感。她不想自己进了书院,反倒要受多重规矩束缚,学不学东西在其次,没了自由,被人强行灌输在家从父c出嫁从夫c夫死从子那一套,有什么意思? 不过这话,沈轻罗不会当着朱宁真的面说,否则就有吃不着葡萄反嫌酸的嫌疑了。 别人怎么想,沈轻罗管不着,可要是逼着她非得学什么端庄淑女,将来就为了嫁个好人家,便要做出种种违背自己性子的仪态来,她是不愿意的。 她虽然话少,性子也略显冷淡,可沈轻罗骨子里是个直来直往,又存着无数天真念头的小姑娘,不过是一直被养在深闺,没经过什么事,故此那份决绝不显罢了。 从前是姑母和七哥不愿意委屈她,现在,是她不愿意为了外在的标准和规则便委屈了自己。 朱宁真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见沈轻罗确实不愿,也就算了。清华书院不是好进的,虹姐儿能进,还是卫槐费了好大力气才办成的呢,既然沈轻罗无意,她又何必揽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 沈轻罗快要走时,虹姐儿才匆匆回府。两人见礼,沈轻罗打量她时,不由的暗暗点头。都说相由心生,果然不假。这才没多长时间,虹姐儿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她满心怨恨,五官便显得尖酸刻薄,如今大抵心事放开,连眉眼都舒展了,别有一种温柔宛媚的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长高了c也长胖了些。 虹姐儿拉着沈轻罗道:“听太太说你来了,我就急着要回来,可是先生留了课程要的急,我便做完了才回来,生怕你已经走了,急的我出了一身汗,幸好还来得及。” 已经叫起“太太”来,可见她虽然和朱宁真不算亲近,但起码上大面过得去,这对于她和朱宁真来说就足够了。 沈轻罗轻笑:“这有什么可急的,就算这回来没见着,不是还有下一回吗?或者,你得了闲也可以去府里找我玩。” 虹姐儿便笑道:“你不跟我计较便好,怎么说来者是客,是我怠慢了你。” 两人虽是辈份有别,但毕竟年纪相近,很容易亲近起来。 沈轻罗道:“怠慢我没什么要紧,还是先生的功课要紧。”她并无恶意,只是取笑虹姐罢了,这会儿子要进书院了才想着临时抱佛脚,早干吗去了? 虹姐儿倒没生气,只微微有些脸红,道:“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自知顽劣,从前不知白耽误了多少功夫,如今也不小了,总得做点正事。”她脸上现出羞赧之色:“我也是要当姐姐的人了,不说孝敬老爷c太太,起码得给未来的弟妹做些小物件儿吧?可我现在这样子”她举起满是针眼的手,道:“没的叫人笑话。还有,书院里藏龙卧虎,不知道有多少又聪明又勤奋又上进的姑娘们,我若什么都不是,就算去了书院,也是凭白让人耻笑,故此现在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虹姐儿能知上进,犹如浪子回头,那是千金不换的好事,沈轻罗便不再取笑,正正经经的道:“凡事欲速则不达,你也别急,慢慢来,尽力了就好。” 虹姐儿很快就笑了:“你比我年纪还小呢,却老气横秋的像个夫子,这话原该我教诲你。” 沈轻罗笑道:“我纵然比你年纪小,可谁让我是你长辈呢。” 虹姐儿比从前活泼多了,啐了沈轻罗一口道:“什么长辈,叫你一声儿那也不过是给太太面子,换成别处,你还不得叫我一声姐姐?叫是叫,我可未必会理你。” 她问起别后沈轻罗诸事,听她说如今没有先生,仍然每天十几张大字从不间断,不由得又是赞叹又是惭愧:“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先前只不信,可见了你,我算是信了,你年纪这么小,倒有如此坚韧的毅力,真真是让我自愧弗如。” 沈轻罗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个功夫罢了,你也可以。” 小女孩儿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两人谈了半晌,临分别,虹姐儿就舍不得了,拉着沈轻罗的手道:“你有闲暇只管来找我玩儿,等我得了闲,我也一准儿去看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纵容 第二更送上。 回府途中,沈轻罗和朱七说起清华书院的事。她只当笑谈,顺便也替朱宁真在朱七跟前刷个好感度的意思。 朱七倒是上了心,凝眉问沈轻罗:“你若想去,七哥替你想办法。” 他眸底柔软而温暖,惹得沈轻罗抑制不住的好笑。七哥总是怕她心里不舒服,别人没有的,她要有,别人有的,她就更要有。 她自己都没这么强烈的妒嫉心理好不好? 沈轻罗道:“实话和七哥说,当初我一心想要读书认字,不过是不想做睁眼瞎罢了,可到底骄骄是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出仕,那些经史子集,读透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现在这样挺好。就是琴棋书画,我也没想有多高的建树,只当怡情养性罢了。” 朱七看她说的轻松,自是信的,却只管打量她,谑笑的问:“心里话?” 沈轻罗娇嗔:“我还骗七哥不成?” 朱七语气平和的陈述事实道:“为了不叫我为难,你少骗了不曾?” 沈轻罗眼珠一转,不甘心的反唇相讥道:“你,哼,你敢说你没骗过我?” 噎的朱七无话可说,只得无耐的道:“好,好,我们两个扯平,就当你说的全是心里话。” 沈轻罗嘟了嘟嘴,随即又失笑:“七哥不嫌我不求上进就好。”她当初一心想读书,便是想将来能有所作为,可现下过了三年多了,她见的越多,了解世情越多,对自己的未来也就越迷茫。她并不觉得自己读好四书五经,就能做出一番伟业来。 大概是受姑丈影响,她想用最经济的时间和手段,最快的达成自己的目标。 这个目标是什么呢?她并没那么鲜明,可不外是让爹娘妹妹弟弟过的富足,让自己过的自由自在,将来好好孝顺姑母c姑丈而已。 朱七眉毛一扬,好笑的看着沈轻罗:“不去书院就是不求上进?那相较于你来说,我得有多自暴自弃啊。” 沈轻罗收了笑,正色道:“我和七哥不一样,七哥只是没机会罢了,我却有暴殓天物之嫌。” 朱七摇摇头,道:“清华书院很好,可未必适合你,我赞同你的想法,与其把精力时间都花费在和不相干的人争斗上面,不如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琴也罢,棋也罢,都是修身养性的手段,可不是用来沽名钓誉的,什么才女不才女,说起来都是哗众取宠,唬人的花架子罢了。” 他没说的是,好多女子以进清华书院为荣,不过是在婚嫁上多添一桩筹码罢了。 而骄骄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筹码。 沈轻罗很为七哥懂自己的心思而高兴。她毫无负担的笑起来,娇嫩的容颜有如海棠含露,灼灼其华:“七哥,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说对,我做什么你都会说非常好啊?你都把我惯坏了,难怪姑母会有那么大的怨气。” 朱七倾尽全力,也不过就为了她此刻甜美的笑靥,如果能让沈轻罗一辈子都平安喜乐,他便了无遗憾了,当下一本正经的道:“我岂是那等专会花言巧语c投其所好的人?你说的对,我自然肯定,你说的不对,我也定会指正。再说女子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便是未嫁之时,有长辈疼爱,兄弟庇护,心安无忧。我是你的兄长,庇护你c宠爱你,这本就是我份内之职。你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从来做不惯恃宠而骄的事,怎么会有惯坏一说?” 这话说的沈轻罗倒怅惘起来。 她不禁小心眼的想:未嫁之前,女子是一生中最幸福的,那她可不可以不嫁? 这个,好像她自己做不得主。爹娘不会同意,姑母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七哥?沈轻罗摇头。七哥一直都很想为她撑起一片晴天,可个人和这个社会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些,还不说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相比,七哥终究势单力薄。 再有,就算她有一日当真可以自己做主,真的不嫁,可女子幸福是像七哥说的,有爹娘宠爱,兄弟庇佑。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和她一样不变,爹娘终会老去,兄弟姐妹会各自有自己的家庭,那她的幸福呢?可会停驻在原地,一直不变么? 她早过了天真的年纪,知道把自己的幸福寄希望于旁人身上是多么的不现实。 朱七瞧她小脸不停变幻,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又是微笑又是叹气,不由好奇的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沈轻罗瞥了一眼朱七,心底涌上又是羞涩又是甜蜜又是羞愧的复杂心思。可女孩儿家的心思,便是亲密如七哥,有些也是不能对他讲的。 沈轻罗局促了一瞬,忽的笑道:“我在想,清华书院的事要不要告诉姑母知道。”假如姑母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可以轻易的将她推进京城名门贵女的圈子里,却被她拒之门外,不知道会有多懊恼。 看她那顽皮的神色,朱七明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还是忍不住道:“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哪儿有。”沈轻罗矢口否认,但她知道自己所思所想是瞒不过七哥的,便咬了下唇,仰头看着朱七,直接道:“我只是不想由七哥出面,替我违逆姑母,要知道,骄骄最不想的就是七哥在自己和姑母之间为难。” 朱七下意识的抚抚沈轻罗的头:“怎么就能这么乖,这么听话呢?” 沈轻罗亲昵的在朱七怀里蹭了蹭,和只小猫儿一样。他话里的意思已经不重要,她只喜欢这一刻和七哥的亲近。未来不可知,那也只好抓住当下,这幸福即使短暂,也足够她一生回味。 朱七想想,自己也笑,倒好像撺掇她别这么乖别这么听话一般。被母亲知道,又不知要怎样怪自己宠惯骄骄。 他咳了一声,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只要告诉娘你精力有限就足够了。” 过了年,宁王府里的两位嬷嬷就要进朱府了,朱家岂能轻易说不要就给宁王退回去?沈轻罗终究只是个小姑娘,让她辗转在书院和府里两位嬷嬷之间,铁打的身子也经受不住。 沈轻罗眼睛一亮,道:“好,那就这样呃,谢谢七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主张 送上第一更。 沈轻罗没隐瞒朱宁真的话,将她提议清华书院的事说了。 果然,朱沈氏听说了清华书院的事,一下子来了兴致:“清华书院,那可敢情好。我虽说不大了解,可也听说这清华书院极富盛名,许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趋之若鹜,可是挤破头了,各显神通,都只为了进去读书的。听说在那里读书的姑娘们不仅各个诗文都做的极好,刺绣女红也都首屈一指。哦,对了,宫里好几位娘娘都是从书院出来的。是不是米家小姐也在书院?几位公主也在吧?”她先一脸期待的神色。 沈轻罗就知道姑母会感兴趣,也就直言不晦的道:“说是顶极书院也不为过,但是非常难进。” “就因为好,才越要严格,若是什么人都能进,良莠不齐的,还不坏了招牌。难进也无妨,你姑丈定然有办法。” 沈轻罗不得不感慨于姑母的财大气粗,这话说的,真有气势。七哥还只说了句“想办法”,可见七哥谦逊低调多矣。 她端坐不动,不防对面有一道眼神射过来。她微一抬眸,就见七哥坐在对面,正弯唇含笑的望着她。 沈轻罗只瞪了瞪他,又垂下眸子,道:“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朱沈氏格外的诧异:“在府里,没有先生你还丝毫不懈怠的读书c写字呢,书院里有的是耐心博才的先生” 沈轻罗就更不能和姑母说实话了,只照着朱七教的话道:“听说书院里的先生极为严格,课业繁多,若是完不成,会有很重的惩罚。” “严师出高徒么。”朱沈氏不以为然:“严一点是对你们好,小孩子家,哪个不是贪玩成性的?稍微懈怠了,就像拴不住缰绳的马,不知道撒欢跑哪铆去了。” 这么快就“你们”了。 好像她已经进了书院,成为书院中的一员了。 沈轻罗眨了眨眼睛道:“可听说王爷府里的两位嬷嬷不只是严格,还很严厉。要是骄骄学的不好,怕是丢面子是小,驳了王爷的面子就糟糕了。” 朱沈氏总算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府里出来的嬷嬷,那一定才识c德行都是极好的,假如传出来说是骄骄没学好,没人去指责是两位嬷嬷教的不用心,只会是沈轻罗自己的问题。 王爷给这么大面子,你居然不好好学,什么意思? 朱沈氏道:“唔,这确实是。”她蹙眉衡量到底取哪一个舍哪一个。 朱七抿唇轻笑,借着喝茶的功夫掩饰住了。 朱沈氏已经有了决断。 清华书院固然好,可沈轻罗未必就能平步青云。宁王这边却隐隐有了定论,她全然没必要为了不可知的未来就放弃已经有了眉目的希望。 “罢了,贪多嚼不烂,先看看王府的这两位嬷嬷再说。”朱沈氏虽然这么说,还是有点可惜:“唉,可惜了,要是你爹能够再进那么一阶,你进清华书院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沈轻罗一点都不可惜:“光靠着先人遗荫算什么本事?我不进清华书院,也未必就比她们差。” 朱沈氏骄傲的笑起来:“说的倒是嚣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要不改天你和她们比一比?” 二月初,两位嬷嬷终于进了朱府。 朱沈氏果然对二人十分满意。这两位嬷嬷一个姓何,一个姓徐,俱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气质端凝c沉稳干练,举手抬足间都透着雍容贵气。 若是不说,压根就瞧不出来只是宫里出来的普通的嬷嬷,反倒像哪家养尊处优c掌管一府中馈的夫人太太。 何嬷嬷出身于江南,世代书香门第,故此十分纤巧婉然。徐嬷嬷则出生于西北,却也皮肤白晰,五官清秀,温文儒雅中透着灵秀。 两人并无架子,对朱沈氏很是恭敬。见过沈轻罗,说了些话,便拷问她的学问,见她答的朗朗流利,思维敏捷,都很满意。 这便说定了,由她二人教导沈轻罗。 两位嬷嬷针对沈轻罗的情况,替她制订了课程安排。每天上午,由何嬷嬷教她诗书c宫规礼仪,午后则由徐嬷嬷教她琴棋书画和针黹女红。 沈轻罗每日要练拳脚健身,便订在了每天早饭前半个时辰。她又提出要练习骑射,何嬷嬷便每一旬给她专门拨出三个下午两个时辰专门练习。 课业繁重,沈轻罗仗着年轻身体底子好,可一个月下来,还是瘦了不少。 朱沈氏不免心疼:“骄骄还小呢,又不打算科举出仕,何必这么辛苦?和徐c何两位嬷嬷说说,减些课程罢。” 沈轻罗咬了咬牙,道:“我还能坚持。” 朱七不赞同的道:“能坚持不代表你有必要坚持,琴棋书画,不必门门精通,你拣最喜欢的留一样,其余的都推了吧。” 朱沈氏接话道:“骄骄最擅抚琴,那就只学琴好了。” 沈轻罗想了一瞬,站出来说话:“姑母,我虽擅抚琴,可我还是喜欢书法。” 最擅长和最喜欢可不是一个概念,这件事是她自己的事,她可不能胡乱就由别人做主。 朱沈氏不赞同的看她一眼:“最好的选择当然是你最擅长的和最喜欢的是同一件事,既然不能合而为之,只好求其次。女孩子学写书法没什么大意义,还是抚琴吧。” 沈轻罗想了个折衷的办法:“那就抚琴和书法都学。” 她的坚持得到了朱沈氏的退步,却也得了朱沈氏不甚满意的一句话:“骄骄真是长大了,越发有了自己的主张。” 沈轻罗不仅有自己的主张,还很坚决,不仅坚决,她还极力的要实现。 她的铺子开了起来,还叫万象居。 沈轻罗没打着朱家的招牌,也没指望铺子一开就生意红火,赚得盆满钵圆。是以生意虽然冷清,她却一点都不着急,很有耐心。 只是越发觉出自己身边人手太少,光明珠c翡翠两个丫鬟根本不够。而且她们两个人虽说比自己大着几岁,可到底没受过专门生意上的训练,在外头的事情上很难帮到自己。 沈轻罗想再添置几个人。 要多添几个人服侍,最好莫过于和姑母说,她是当家主母,添置几个丫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沈轻罗却不大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志向 送上第二更。 朱沈氏早就说沈轻罗身边服侍的人太少,要依着她的意思,起码在沈轻罗身边配上十二个大丫鬟,专门负责她的吃穿用度c衣裳首饰,再配上十几个小丫鬟,专门负责洒扫粗活,这样的气派气势,才符合朱家的身份,也符合朱沈氏理想中的千金小姐的状态。 可沈轻罗喜欢清净,又一直以为自己早晚要回到沈家,在她身边的人,和她一样不上不下,处于尴尬状态,对她也不会太忠心,便是她走了,这些人也不好打发,没的倒耽误了各人的前程,是以一直严辞拒绝。 便是现在,她想添置的人,也不只是服侍她的生活起居,替她掌管胭脂花色等物什的,她自己出门不便,再说也不可能凡事都亲力亲为,她迫切需要有几个聪明伶俐的丫鬟能助她一臂之力。 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人为她所用,就得对她一个人忠心,她们的卖身契就得握在自己手里。 姑母虽对自己看重,可她究竟是朱家的当家太太,习惯使然,她有着天然的掌控欲,务必要把所有人c所有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轻罗并非不相信姑母对自己的真心实意,可这种借着别人的手御下的事,做起来总是那么不顺当。 姑母打着关心的名义,会把她的人送到自己身边。或许姑母并无恶意,可这些人的前程和命运都在姑母手里,定然就把她放在自己之前,就算越不过自己去,也会同时把她这里的风吹草动禀报到姑母那里,甚至一旦有什么事,她们也会唯姑母马首是瞻。 沈轻罗便是稍有不顺心,姑母也只会摆出当家太太的款来申斥教训一番,却是隔靴搔痒,解不了沈轻罗的难处。 这其间的微妙,无法用言语解释清。可沈轻罗知道,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沈轻罗不想和姑母要人,那就只能和七哥商量。 想见七哥,却不能在府里。 朱沈氏只当有两位嬷嬷如此大幅度的教管,沈轻罗定然抽不出时间和余力来做别的,是以很放心。朱七又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连家人间的照面都难,她也就只顾忙着参加夫人太太们的聚会,私下替朱七物色亲事人选。 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天命如此,她认,可孙子么,如果运筹得当,可就远远不只这一个了。她现在只盼着朱七能早日成家,她得以含饴弄孙,那么她这一辈子也算圆满了。 朱沈氏忙着自己的事,对沈轻罗这边无形就少了关心,是以沈轻罗轻松了许多,少了许多掣肘。 借着出门的机会,沈轻罗时常和朱七见面,反倒比在家里还更自在和容易些。 这天沈轻罗又和朱七在茶楼见面,便说了自己想添置几个人的想法。 她不是故意要瞒着姑母,只是有些事,解释也解释不清,不解释显得她心虚,索性就这么稀里糊涂着吧。 朱七并不问她为什么不和朱沈氏说,他一向对她的意见很能考虑,听她说了便点头:“你想找什么样儿的人?我来替你安排。” 沈轻罗早有准备,见朱七这么问,便知道他是赞成自己的想法的,便开心的列出条件来,道:“年纪要小一点,最好能识字,人要机灵一些”她想了想,似乎也没别的了。 年纪小,才好调,教,间或性子有什么不合适的,总能矫正的过来。能识字,学东西就快,沈轻罗想要的并不是手巧只会做些细致活的人。人要机灵,便能审时度势,不会犯糊涂。 朱七替她斟茶,宠溺的望着她,耐心的向她解释,道:“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大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要年纪小的不难,机灵与否,一时半会儿倒是瞧不出,可要识字,只怕不容易。” 沈轻罗低低的“啊”了一声,明白过来。可不是,穷苦人家孩子多,吃不上饭才会卖儿卖女。既然穷的连饭都吃不上,怎么还会花重金让孩子读书?就算是小康之家,也大多是先紧着男孩子去读书,女孩子是一辈子大字都不识几个的。 沈轻罗不好意思的道:“是我想岔了,那要怎么办?要不,我现教她们行不行?” 不是她想的不够周全,只是她不懂人间疾苦罢了。朱七自是不会因这便取笑她,他巴不得她永远不知人间疾苦才好,微怔了一瞬,才温和的反问道:“你自己哪儿还有时间?” 前些日子,她可是被两个嬷嬷压榨的不轻,这才缓了几天啊? 沈轻罗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却不服气的道:“明珠和翡翠多少都识点字,由她两个人教也成。” 朱七并不说好或不好,沉静的双眸只平和的盯着沈轻罗。 沈轻罗便知道他是不赞成的,想了想才道:“这个世道真是不公平。” 朱七问:“怎么?” 沈轻罗怏怏的道:“都说天下大同,可我看离大同还远着呢,不说贫富不均吧,就是男女间的差异就如此悬殊。凭什么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就做不得?同理,男人能享受到的,女人也享受不到,就比如识字,怎么就成了男人的专利了呢?难道女子无才,只知道做针线,连一点见识c道理都不通,就真能做成贤妻良母?” 朱七的惊讶明显的表露在脸上,他从未见过如此激动和愤世嫉俗的骄骄。 沈轻罗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不好意思的收住话头,眼底闪过刹那的迟疑,她飞快的偷觑了一眼四周。 好在除了明珠c翡翠,并没人注意到他们兄妹间的谈话。 她这是怎么了?沈轻罗暗自懊恼,从来也没这么情绪激昂过,何况还不是她自己的事。可迎着朱七宽和温暖的笑,她又有点羞惭。说就说了,干吗要心虚? 尽管世人公认,女人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无才即德,她这话确实有悖逆之嫌了。 可她又没说错。 沈轻罗轻吁了口气,恢复了冷静的声调,向朱七解释道:“七哥,我我将来要建无数学堂,不必像清华书院那样高雅,也不只面向官宦子弟,我只想要所有人都能跟着先生读书识字,从先贤典籍里跟着先生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让他们明白,每个人活着都有他独特的意义。” 朱七点点头:“你的志向,足够恢宏,不过做起来可不容易。” 是啊,建学堂容易,建起来难,初衷容易,坚持下来难。理想很好,可实行起来难。难不成她什么都不做,每天就四处奔波,求着穷苦人家的孩子去读书不成? 沈轻罗叹了口气,不甘心的赌气望着朱七。 朱七笑道:“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可你的意思很明显,我这个志向太好高骛远了,短时期内根本实现不了,要想等着用从我建的学堂识字出来的丫鬟,不定猴年马月了呢。” 朱七笑出声:“你既盼着天下大同,也希望人人平等,怎么反倒还要让她们做你的丫鬟,为你所驱使?” 沈轻罗一下就怔住了。 她并没有多少君君臣臣的概念,也没有多少谁天生就该低人一等,为人奴婢的念头,可明珠c翡翠等人舍了自由,将命运交付于一纸卖身契,对她尽职尽责,她也只当理所当然,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被朱七这么一问,她竟说不出所以然来。 朱七并没接着往下说,只那沉静的眸光中也露出几分茫然来,笑笑替她换了盏花茶,道:“我觉得,你不如找些年纪略大的丫鬟,身边弄一群孩子,看着也不像,你当朱家是养生堂,专做善事的么?” 沈轻罗一直没说话,只咬着唇瓣在那里垂眸沉思。朱七纵容的等着,并不苦苦相逼。许久,沈轻罗抬起头,看向朱七,眼睛里有着困惑和失望:“七哥,我是不是变了?” 朱七点头:“人人都会变,不变才奇怪。” “可”可她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若不是父亲中了进士,说不定遇到难过的年景,她和明珠c翡翠等人的境遇相差无几。 明珠c翡翠等人因着是朱家家生子,从小就有专人调理管教,相较来说,身价要比自己还多值些许,可她呢?身无一技之长,只怕被卖,也只是粗使丫鬟。出色的容貌于她不是资本,只是惹祸的负累,假若没遇着心地仁善,宽宥温和的主子,她的命运只能用悲惨二字来形容。 是不是因为她在朱家的富贵中迷了眼,纵然锦衣玉食c鲜衣怒马,可私底下,已经把最初的那颗纯朴的心变的斑驳不堪? 曾几何时,她变的这样冷酷自私,竟觉得她现在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尽管没有朱家接收这个假设,是不可能的事实,可她没法不去想,假如没有朱家,没有七哥,她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 朱七很平静的道:“你常劝我,不要自恃甚高,仅凭我一人之力,并不能事事心想事成。这话我同样转送给你。一个人在世道跟前多么的渺小和不堪一击,你现在深有感触,所以,无论在什么位置,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荣华富贵之时,那就只管享受,可一朝从天堂堕入地狱,也只能安然承受。” 特别特别累,又偏偏睡不着,痛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心照 第一更送上。 对于朱七这番话,沈轻罗从前没有多深刻的感受。她是打小受过苦的人,可这几年在朱家,有朱沈氏的照顾,有朱七的庇佑,就算旁人不说,她自己也知道,她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安逸,几乎已经全部忘却了从前的苦处。 要说苦处,又有多少?不过是吃不饱,穿不暖,虽有爹娘,却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无人问津,也无人管束,动辄被人骂成晦气的扫把星罢了。 可在朱家,她却像个最得宠的公主。她所得到的衣食住行,全是最好的,她所得到的关注,也是最多的,她想要做什么,没人拦着,甚至都极力的促成。 人都是这样,一旦安乐惯了,从前的忧患意识也就慢慢消融了。 可就算她在朱家得尽了宠爱,她在朱家待了三年,仍然心心念念的想要回沈家,惦念着生养她的爹娘,希望能得到爹娘的垂青和回顾,时刻不忘自己是沈家人。 及至她回到沈家,最难的也不过是和父母决裂。可那种痛楚于她来说不算多浓烈,毕竟沈家对她不闻不问,她早把魂牵梦萦的那份心肠变成了霜雪。她只是气愤父亲不问青红皂白,便冤枉她气的母亲早产罢了。 她之所以不算多痛楚,是因为她知道,不论她是否被爹娘不容,不论她是否被父母逐弃,或者说不论她是否真的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她总有后路。 人有了后路,就有勇气和希望,也就有了底气。 她的后路,不是父母对儿女的那份宽容和悦纳,而是七哥。他会无条件的相信她,他会不问理由给她一个晴朗温暖的家,就算她在最亲的亲人眼中一无是处,他都会将她当成掌心里的明珠,无原则的宠溺疼爱她。 这不问理由的相信,她自己都不知道来源于何处,甚至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之中的缘故,可她就是这么的笃定。 她享受着这份宠爱,也一直怀疑着这份宠爱,但同时也有恃无恐。 可其实七哥心里,不只有她,还有朱家的生意,还有他的父母姐姐,还有他的族人,还有他自己。她能得尽他的宠爱,不过是因为他肯把她放在众人之前罢了。 他从前说护着她,她虽然感伤,可到底是感激的。但她从来没怎么当回事,那是因为,七哥的护着,其实很简单,她一直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简单下去,甚至在她对自己未来懵懂的规划中,一直有着七哥的存在,包括她嫁他娶,两人各安天命,却仍然可以比邻而居,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有失去的痛苦。 可自从离开建平,进了京城开始,七哥的力量忽然就变的脆弱起来。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庇护她。不只如此,好像她的未来,注定了要以失去七哥为代价。 有时候她也会想,就是因为进了京城,她的生活,朱家的日子,才仿佛比从前更难过了,尤其最近些时日,朱家时时处处都危机四伏,她和七哥,甚至包括姑丈,都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朱家,如今却处处卑微,要看人眼色和脸色过活,这落差之大,她都有点接受无能,更何况是姑丈和七哥? 早知如此,她会不会和七哥进京?早知如此,姑丈会不会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犹豫?到了现在,姑丈和七哥又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后悔? 问这些都没意义,所以说,她始终是那个没什么大见识,只知有己,只知安享现下安定生活的小姑娘。 谁也不知道朱家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可七哥似乎把什么都想到了:富贵时便享受,落魄时也只能承受。 所谓花无千日红,一个家族的兴衰也不过如此。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似黄钟大吕,震的沈轻罗心神俱碎。 朱家富贵,她便安享,这没问题,她也不是不能居安思危,只顾着安逸的人。朱家落魄,她亦可以安然承受,可她忽然意识到,假若真有那一天,那必定是惨不可及的状况,她和七哥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分离和痛楚。 朱家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早就是这条船上的一员,除了奋力自救救人,别无他法。 谁也不敢保证,朱家就不会有那么一天。定王萧羽也许就是促成这一天到来的黑手。可尽管知道,能够预见,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沈轻罗深感自己的脆弱和无助的绝望。 她望着朱七,点点头,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朱七怕吓着她,又开解她:“别怕,七哥总是护着你的,便是护不住,说不得七哥陪你” 沈轻罗垂首,好半晌,还是只摇摇头。怕与不怕,多么浅薄,她现在只恨自己没本事,帮不上七哥。 她的志向,怎么能称为志向?多么的可笑。她以为开个铺子,便能养活一家老小?她以为开个学堂,便能开贫民子弟之浑沌?她以为解救一个奴婢,便当真是人人平等,天下大同? 她算个什么?她不过是寄托在朱家,聊以苟活的小人物而已。朱家荣盛,她便有一日三餐的温饱,朱家没落,她就是诛连之鱼虾。 她固然不惧,却难免茫然。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知道自己和朱家是如此的命脉相连,息息相关。 沈轻罗喃喃道:“七哥,我该怎么做?” 她以为自己了解七哥,她自以为是为着七哥好,她还自说自话的劝七哥别为了她做不自量力的事。其实她算得什么?她于七哥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没有七哥的纵容,她当真什么都不是。 其实最不自量力的就是她自己吧。 也只有七哥,从不将她的一时任性之语当成玩笑加以嘲弄。她一个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做主,她一个人,也扭转不了世事棋局,更解救不了世人。 今日七哥拿她从前的话回敬她,已是口下留情,否则这话传出去,还不知有多少人当面取笑她。 朱七面容温和,泛着如玉的光泽,像是一缕春风,更像是一缕暖阳,无形中便让沈轻罗多了一份力量:“做你自己想做的,做你喜欢做的就好。” 沈轻罗自顾自的思量:七哥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要求,可姑母未必没有。只不过她年纪尚小,说这些都为之尚早。 就算为了自己,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好高骛远是傻事,不过,只顾妄自菲薄也不是什么智者应为的事,她以后还要多学多看多听才是。 沈轻罗自嘲的笑笑笑,道:“我听七哥的。” 朱七并不在此事上纠缠,他一锤定音:“你如今没有趁手的人,我送你几个就是了。” 沈轻罗曼声应是,饶是小孩子心性,可乍然受到巨大冲击,神情便没有了先前那样激昂。 朱七雷厉风行,说送几个人给沈轻罗使,果然就一溜给她送了八个。年纪都在十二c三岁上,显然还是顾虑着她的要求,年纪不算太大,却也各个识字。 沈轻罗把自己那些小心思滤了又滤,想着自己在七哥跟前丢丑不算丢丑,当下也就不再多想,问清这八个人的姓名,也就打着要看她们禀性的主意,留在了身边。 从前不觉得,现在细想,她确实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凭什么她身边的人不是明珠便是翡翠?若依着这个惯例,是不是凡来一个,都要以珠宝命名?届时不是玛瑙,就是碧玉,只会让人笑话她暴发炫富。 沈轻罗想了想,这八个人是七哥找来的,他又素喜行医济世,索性用中药名替这八人命名。其中两人身形娇小,皮肤白晰,便以白苏c白蔻为名。另有二人诗画文雅,便以石竹c石斛为名。更有二人容貌秀丽,活泼妩媚,故此以赤芍c朱砂为名。最后两个喜着青衣,便以青黛c青蒿为名。 除了石竹c石蒿留在她身边,负责她的衣食首饰,其余的她都打算用在铺子上。她们几个对生意上的事不太熟悉,沈轻罗自己又精力有限,只能带着白苏c白蔻。 可她又心急,想来想去,还是要求着七哥着人带带她们四个。 沈轻罗这边的异动,朱沈氏那儿很快知道了。让她意外的是朱七身边行动多了四个俏丽的婢女,据说是骄骄送的,还投他所好,叫什么赤芍c朱砂c青黛c青蒿。 朱沈氏心下纳罕。她一直想着,朱七到了年纪,也是时候在他身边安置几个通房了,没想到沈轻罗就来了这么一手。 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朱七再不甘愿纳宠,可碍着骄骄,说不定也能顺水推舟,成就好事。忧的是,骄骄这么早就开始谋划,并把她的人安置到朱七身边,难不成是还是在替她有朝一日嫁入朱家做准备? 朱沈氏言谈之间不免试探沈轻罗:“还是你想的周到,你七哥年纪不小了,一般人家,谁身边不是一两个通房?我倒是有心替他置办,可怕他不喜欢,你倒是想到了姑母的前头。” 沈轻罗目瞪口呆的望着朱沈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盛名 第二更。 关于这四个丫鬟的具体事宜,沈轻罗没有机会向朱沈氏解释。她待要矢口否认那不是她送七哥的通房,也得姑母给她机会才成。朱沈氏一副“家有儿女长成”的骄傲姿态,压根不容得沈轻罗说话,她直接首肯了朱砂四人的身份,还一副十分欣慰的情态,沈轻罗连辩驳都不能。 朱砂四人,原本就是七哥送给自己的,现下和七哥同进同出,占着个通房的名头,也算不得名不正言不顺,如果七哥真有要纳她们几个做通房的意思,她们四人也没意见,沈轻罗也不可能从中做梗。 是以朱沈氏的话,沈轻罗虽然不舒服,到底没反驳。 她近来越发觉出姑母的控制欲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倍。虽然不像她初进京城那会儿,眼错不见的盯着她和七哥,但她身边的风吹草动,姑母了如指掌。对于她的学业c生活c出门等等,都有着不容置疑的意见。 沈轻罗对姑母如同对待娘亲,她不愿意忤逆朱沈氏,可又不愿意自己的事被她过多干涉,说不得只好阳奉阴违。 沈轻罗除了潜心和两位嬷嬷读书,下剩的时间大都在和朱七学做生意。 她不喜出外应酬,米佳蕙一个月约她四次,她能推掉三次。虹姐儿进了书院,一个月只有两次休息时间,又因功课繁重,两人见面机会也少之又少。 朱沈氏也不再像刚开始那般热衷于推沈轻罗出门,是以这一年当中,沈轻罗就和普通的闺阁女儿家毫无二致,养在深闺,无人得识。 可她的名声却越来越响,渐渐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朱家有女,皎皎如月”。沈轻罗一直毫无所知,还是从桂华近乎拈酸的口气里才知道自己悄没声的竟然有了这样的口碑。 桂华一路过了乡试c院试,从建平进了京,打算先进京城最有名的西山书院,三年后再应试的。家和朱家终是姻亲,他一进京,便登门拜访,也就和阔别了近两年的沈轻罗见了面。 他褪去了从前的青涩,越发沉稳隽秀,虽然风姿不比朱七,却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他虽然仍心仪沈轻罗,可到底年纪渐长,那份心思埋的越发深厚,言谈中玩笑着说她“皎皎如月”时,若不是对他的性子十分了解的人,是很难听出他那口气中的酸涩的。 沈轻罗又是诧异又是茫然,她莫名其妙的道:“我怎么竟全然不知?” 她这一年多,近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偶尔出府去看看铺子,也不像在建平府那般肆意无忌,脸上始终带着面幕,轻车简从,只带着两个丫鬟而已。便是有心人见了,也只当是富家小姐出来逛街,全然想不到那铺子的东家是她。 就算她于生意上略有些天赋,可这里是京城,名门贵女多如牛毛,就更别说才貌俱佳的名门殊秀了。她她一个商户之女,无才无德,何以会有这样彰显的名声? 桂华不再是无知的少年,原以为是沈轻罗一心恋慕着富贵权势,故意做出种种情态来,就为了哗众取宠,可看她精致的面容上一派澄澈纯真,对此事果然不知,不由的衍生出无限的同情来:朱家对沈轻罗再好,终究她只是个待价而沽的可怜人。 桂华收起心里那三分玩味,两分轻视,目注沈轻罗,认真的道:“我从一进京城,便听说了都说你擅抚琴,写得一手好字。” 沈轻罗心弦一动。要说这些流言纯粹是无稽之谈,又不像,毕竟她跟着两位嬷嬷确实只学了抚琴c书法这两样,坊间传的有鼻子有眼,倒是略有七八分像。可她抚琴只在自己院中,书法字画也只在自己书房,轻易传不到府外去,外间又如何得知? 从前沈轻罗还不敢说,可现下她院子里的丫鬟全在她的掌控之中,便是她写废了的纸张,也有专人焚毁,绝对不可能有私卖出府的事发生。 可这件事偏偏就诡异的发生了,简直容不得人细思,否则怕是要惶恐之极。 沈轻罗不愿意在桂华面前表露心思,更不愿意把朱家的事说给他听,便只笑笑道:“街头巷议,有多少是真实的?我不过是闺阁女子,琴也好,字也好,都是闲来打发时间的,被人传成这样,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桂华这两年没少游历,所见世情越来越多,此刻看着容貌更胜从前的沈轻罗,她终将为朱家所用的想法也就越来越深刻。若说从前还对沈轻罗存了一分绮念,想着自己有了功名,未必不能求娶,这会儿已经知道自己是彻底被朱家震出了局。 家在建平府或许还算翘楚,可在京城就根基卑弱了些,朱家想要更进一步,家有心亦是无力。只怕沈轻罗之所以会有这样彰显的名声,是朱家有意造势,就为了沈轻罗及笈后的亲事做准备呢。 沈轻罗是聪明人,自己也算是尽了提醒之职。 两人说起别后诸事,既不过于热络,也不过分疏离,终究是不比从前。 沈轻罗回了自己的院子,叫人去唤朱砂。她整日都随着朱七进出,府里有什么消息,她是最灵通不过。 朱砂进门,向沈轻罗行礼。 沈轻罗叫她坐了,也不废话,径直问:“我怎么听说如今城中人都知道我擅抚琴,写得一手好字,七哥可知晓么?” 朱砂初进朱府,还是个干巴黄瘦的毛丫头,这一年在朱家好吃好喝,越发出落的明媚秀丽,连前胸都鼓了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少女的明艳。她虽在朱七身边服侍,却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契是在沈轻罗手里,又兼朱七早就发过话,她们四个自始至终,都只会是沈轻罗的丫鬟,她便将初见朱七时的那份绮思压在了心底。 这一年,她在朱七身边学的十分勤奋,在外面的生意上,没少帮衬沈轻罗。沈轻罗从来都是个大方的,对她很是器重,赏赐也极丰厚,是以她对沈轻罗也就越发尽心尽力。 听沈轻罗问,姣好的容颜上露出疑惑,迟疑的道:“这个,奴婢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不知 送上第一更。 沈轻罗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就连朱七都没落下过,何况朱砂? 朱砂说了句“不知”,沈轻罗连眼睛都没眨,径直撵人道:“好,没事了。” 朱砂半边身子坐着小杌子,压根还没坐热乎,听着这话,身子歪了歪,有些慌乱无措的站起身:“姑娘” 沈轻罗向来说一不二,从不拖泥带水,径直端茶,示意明珠送客。她压根就不去揣摩朱砂的细微表情,她说不知,有两个原因,一是当真不知。既然真的不知,问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二是知道却不能说。至于得了谁的授意,都没重要,总之她既不能说,自己就没问下去的必要。 明珠起身,示意朱砂出去,将她送到门口,也一句提点的话都没有。 朱砂有些慌张的咬着唇,局促的望着明珠:“明珠姐姐,姑娘她”是不是生气了? 明珠不可能说沈轻罗的是非,只浅笑着道:“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只管好生遵从便好。” 朱砂还要解释:“我我确实不知。” 她知与不知都不重要,连姑娘都不问,明珠也不会多嘴,她只轻摆手:“我明白,姑娘也明白。” 朱砂六神无主,颇有点无头苍蝇的模样。姑娘明白什么?是明白自己的不得已吗?她明白又如何?可还会不计前嫌,照旧像从前那般重用自己么? 怕是不会的了,那自己该当何去何从? 朱砂不免怨愤起来。这就是一身侍二主的不好处,明明自己的命运拿捏在姑娘手里,可偏偏行动都跟着七爷。七爷又是这府里未来的主子,就算再撇清,自己行动都在七爷的眼皮子底下,做事说话,他都看在眼里。他的行动举止,都落在自己心底,难免他要嘱咐几句。自己听了七爷的,不免要瞒着姑娘,可自己若是忠于姑娘,又有泄露七爷秘密之嫌,终究是两头不落好。 姑娘早就该知道会有今天这等事,可还是把自己陷进了两难境地,这不是成心挫磨人么? 朱砂对未来满是茫然,只拉着明珠的手不放:“明珠姐姐,七爷的事,我一个做奴婢的,哪敢多置喙?七爷的心思,我一个奴婢也不懂,可姑娘总是该懂的。” 明珠看她泪盈于睫,哭的很是可怜,只得安抚道:“正因为姑娘知晓你的难处,才没有穷根究底,你只管安安生生的回去便是。” 沈轻罗没追问,便是不想为难朱砂,便是有事,她也只会直接去问朱七。 明珠挑的这样直白,朱砂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道谢,含着泪笑道:“多亏明珠姐姐提点,不然我这心里总是落不到实处。”她说着便褪下腕间一只金镯子,强塞到明珠手里:“劳动姐姐送我出来,妹妹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这还是上回姑娘打的赏,送姐姐留个念想。” 同为奴婢,哪有不知道各自的苦处的?明珠也不为着她的感激,推了镯子,只笑笑道:“你这是什么话,不过都是为了姑娘做事,姑娘心里舒坦,我们才有好日子过不是?” 朱砂被明珠说的讪讪的,这金镯子倒烫手了,送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还是明珠一笑,道:“知道你不缺这仨瓜俩枣的,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就腆着脸收了就是。” 朱砂常在府外走动,过手的银钱不知凡几,她这人精明,又办事稳妥,从来不贪图小利,做帐做的干净利落,盘帐盘的又快又好,脑子活络,点子也多,又负苦肯干,沈轻罗赏罚分明,没少额外给她加月例,赏的首饰也多,明珠虽说是近身服侍沈轻罗,倒没她油水丰厚。 再说她出入跟着朱七,时常赏她些银钱,一两只金镯子,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见明珠接了,朱砂欢喜异常:“姐姐说的极是,我何尝不是这么想。我也不是要贿赂姐姐,实在是我和姑娘隔的远,对姑娘的心思揣摩的不是那么透彻,说不得要姐姐多指教。这些日子,姐姐没少提点,一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姐姐不嫌弃就好。” 明珠惯会做人,既是收了礼,就要送的开心,收的开心,否则那就不是结交,是结仇了。她笑笑道:“你这嘴甜的,和抹了蜜似的,真叫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动容。” 说着话,两人便过了长廊,明珠便站住脚,道:“我就不远送了,妹妹好走。” 朱砂颔首,道:“劳动姐姐。” 见明珠果然没有试探自己的意思,朱砂到底放了心,表姑娘虽然冷淡,却也不是那等小性儿爱纠缠的人,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大丫鬟明珠c翡翠,也不是那种故意刁难人的人,总算还好相与。 明珠折身就走,朱砂倒是站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唤住明珠:“姐姐且等一等。” “怎么?”明珠站住脚,问朱砂:“可是落了什么话?” 朱砂上前,四下望了望,见左右无人,才悄声道:“我听老爷和七爷私下说什么不负盛名,方能门户相当之类的话” 明珠脸色就是一变,她也四下望了望,见无人注意,才问朱砂:“那七爷怎么说?” 朱砂回忆道:“七爷并没和老爷说什么气话,只那天回去之后就枯坐半晌,叫清羽送了一壶老酒,到底只薄饮了半杯,叫人端下去了事。” 明珠心跳的很急,不满的瞪一眼朱砂道:“刚才你怎么不同姑娘说?” 朱砂面现为难之色:“不过是偷听的只言片语,我哪敢担得起挑拨七爷和姑娘之嫌?” 那倒也是,假如这是老爷的意思,七爷争也争不过,何况是姑娘?便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倒是让七爷和姑娘两相为难。 明珠咬咬唇,又问:“这是多久前的事?” 朱砂犹豫了一瞬,才道:“也有半年之久了。” 明珠倒吸了口冷气,不可置信的瞪着朱砂。她竟能瞒了这么久?可是对姑娘有二心不成? 朱砂面现羞惭之色,踌躇着道:“我没以为,姑娘不知道她早就盛名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看透 第二更送上。 朱宁真不愿意说,沈轻罗绝不会追问。朱宁真自己倒有点儿沉不住气,低头笑了一声,终是开口道:“和你说实话吧,我是恨着她的。” 这个她字,两人心知肚明。 沈轻罗只能保持沉默。她虽然端正的坐着,可神情间透着写意和慵懒,竟似看破红尘般,仿佛朱宁真说出多大逆不道的话,都与她毫无关系。 这让朱宁真越发有了诉说的勇气:“可是不敢而已,那个时候,母亲乍然离世,姐妹们相继远嫁,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有着说不出的恐惧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我很怕触怒了她,有一天她会在父亲耳边进献馋言,让我也死于无声无息。” 关于姑母和姑丈的事,沈轻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置喙。要说姑丈心狠,那是必然的,可要说他情深,那也是有目共睹的。虽说他比姑母大着二十多岁,两人实在不相匹配,但这么多年,他对姑母也着实是疼宠到了骨子里。 说到对错,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假如姑母嫁的是别人,或许比姑丈年轻帅气,可未必有他富贵。或许有些钱财,却也未必如姑丈这般任她予取予求。 但既然对姑母深情,相较来说,对朱家的原配夫人,姑丈就略显无情了些。 可这终究是长辈之间的恩怨。 朱宁真那时候小,恐惧情有可原,对人猜忌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份莫名其妙的疑心,真是可怜。 沈轻罗手指拈着莫葡萄,在那白玉荷叶盘子里嘀溜溜的转了个圈,才道:“姑母不是那样的人。” 朱宁真揪着手底下的帕子,脸上神色紧绷:“不是她那么执着于一个正妻的名分,我娘也不会死。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 沈轻罗毫不掩饰的嘲笑:“人都有一死,说句大不敬的话,令堂不过是或迟或早的事。” 她自然站在朱沈氏的立场,两人天生就是死对头,她说话这么直白,换成从前朱宁真早跳起来骂了,可这会儿也只是悲伤的笑笑,嘲弄道:“你还真是近朱者黑。”说话这么残忍。 当初父亲便是这么想的吧?拿一个早晚要死,对朱家已经没用的女人,换一个他心爱的女子和朱家的嫡嗣,多么值得。 谁都可以这么换,可偏偏是他,又偏偏自己是他的女儿,朱宁真每次想到这,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恨他。恨来恨去,只能恨到朱沈氏头上。 可朱宁真也知道,朱沈氏又何其无辜?她连自己腹中胎儿都不顾,确实是抱着与朱焕一了百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的。 沈轻罗不以为意的哂笑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在损令尊啊?” 是说她越来越受姑丈朱焕的影响吧? 她哪里说错了?这是事实。以生意人的头脑来想,谁都会轻易做出这样的判断。只不过判断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 假如她沈轻罗从没到过朱家,倍受栽培,她也就是大字不识,只知埋头干活,终其一生都要受制于后宅院,是个在生活压榨下苟延残喘的可怜人,听说朱宁真母女这样的遭遇,明明毫无援手之力,却还要强撑着送上几分同情,甚至还要挥洒几滴心软的眼泪。 可同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朱宁真哭笑不得:“你这张嘴,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就当我是夸你吧。” 沈轻罗还嘴:“我实话实说罢了,你的夸赞,我可当不起,不过是最简单的弱肉强食的道理罢了。你也不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人情冷暖,你比我参悟得透。” 朱宁真不好接话,她心里再恨着朱焕,嘴上却不能当着沈轻罗的面指摘他的不是。她不得已的摇了摇头,道:“我娘体弱,可那又是因为谁?不是为了要替朱家生出一个子嗣来,她也不会拼了命似的生了我们姐妹六个。可她福薄” 到了儿也没能心愿得偿。 沈轻罗垂首哦了一声,道:“确实挺可怜的。”她忽然抬头,径直望进朱宁真的眸子里,竟不自禁的带了几分严肃和认真:“可那是有人逼她的么?” 朱宁真倒是一怔,神色间带了些愤怒:“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沈轻罗的脊背笔直,眸色间越发浓重:“不说旁人,便只说你,你能不暗自庆幸,这一胎是个哥儿?” 卫槐为什么会娶商户出身的朱宁真?一是贪图她的美色,二是贪图朱家富贵,三是贪图她年轻,能为卫家延续香火。假若朱宁真不能生育,可看卫槐会对她有好脸色?朱宁真想要立足,想要不被休弃,能不拼了命的一胎接一胎的往下生? 朱宁真咬了咬牙,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她早过了天真做梦的年纪,再也说不出来置气任性的话,那句“不生”,是无论好听虽何也说不出来的。 饶是这一胎儿是哥儿,卫槐心有不足,还想再要,她虽然撒娇撒痴,借此赚得卫槐无数体贴和好话,可到底不能拒绝。 女人生育子女,传宗接代是使命,古来皆死,谁敢说不? 沈轻罗又补了一句:“或者,有些女人豁得出去也成。别说不得已,总之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朱宁真恨恨的瞪着沈轻罗,几乎要在她细嫩的脸上灼出两个洞来。沈轻罗无耐:这么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逼的你们? 她状似闲闲的问朱宁真道:“依你看,姑丈待姑母如何?” 朱宁真怔了怔,道:“自然是顶好的了” 沈轻罗微哂:“可姑丈身边还是有好几房妾室。” 朱宁真不说话。这事放在她自己身上,她觉得难以忍受,可放在朱焕身上,她又觉得情有可原。可她也明白了沈轻罗的意思。朱沈氏替朱家生下唯一嫡子,朱焕又对她俯仰听命,可在礼法之下,还不是亲自替他置了好几房妾室? 这世上哪个女人不苦呢? 沈轻罗犹有不甘,又道出一个惊天霹雳来:“据我所知,姑丈在建平c京城,都有两房外室。” 朱宁真嘴张的鸡蛋大,一时怎么也合不拢。她想说不可能,可又想不出来沈轻罗为什么要骗自己,半晌,才问:“可,可有子嗣?” 沈轻罗垂眸,近乎冷酷的道:“很遗憾。”她还没说,直到如今,朱沈氏都没疏忽了用药调养,就是想替朱家再添个一儿半女。 朱宁真吁了口气,一时竟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她脸上神色莫名,终是道:“她进府的十年,终是待我不薄。便是娘亲在时,对我也没有像她那般无微不至。” 沈轻罗轻哼一声,说了句:“这不就得了?” 一个想要在府中得尽宠爱,一个想要在府中立足,二人各取所需,实在算不上亏本的买卖。要说坏就坏在朱宁真终究沉不住气,临了临了,和朱沈氏撕破了脸。 朱宁真没好气的捏了一把沈轻罗:“你成心是不是?就不能容我好生说话。” 沈轻罗吃痛躲过她的手,道:“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你这人就是迂腐。又想要好名声,又想要好处,刚才谁说自古世事难两全?” 朱宁真无耐,被她这么插科打诨,那种伤怀情绪倒去了大半,重新正了正身子,啐她一口道:“行了,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的倒让你看笑话。闲话少叙,说正经的,你回去和太太说一声,就说我确实知悔了,所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等哥儿出了满月,我亲自抱着他回去给母亲磕头。” 沈轻罗应承是应承,却没什么好话:“要我说,你这人也太磨唧了,既是和姑母已经撕破脸,又何必自打嘴巴?还未必能得姑母谅解,你现在儿子也有了,嫡母的位置也占稳了,你家老爷的心也都在你身上,你还有什么不足?” 朱宁真不可置信的瞪着沈轻罗:“你?你懂得什么?小丫头家家,不知天高地厚,等你嫁了人,你便知道这其中酸甜苦辣了。” 在外人看来,她确实样样顺心了,可她却知道,一个出嫁了的妇人,没有娘家撑腰,在夫家根本直不起腰来。她有了儿子傍身不假,可卫槐的心却没全在她身上,男人的宠爱如那清晨薄雾,什么时候太阳一出就全散了,缥缈不定,又无实质,根本不可靠。 但凡能有一线和朱家转寰的余地,她都不会放过。 也就只有沈轻罗这样的小姑娘才有这么嚣张的口气。不磨唧?她也想,要痛快,更容易,可做人哪有说的那么轻松?她当年倒是不磨唧,说说就和朱家一刀两断,可最后还不是仗着自己爹爹的那一份宠爱,才多得了不少嫁妆么? 饶是如此,她在卫家也是举步维艰。 人生在世,就没有知足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俗人一个,总想着要的更多,这欲/望一起,就没法做到落花不沾身了。 不过沈轻罗的凉薄果然是如传言一般,她将世情看的这般透彻,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伯仲 今天更新有点晚,抱歉。 朱宁真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沈轻罗只好闭嘴。确实,对于“嫁人”这个话题,她没发言权,甚至礼教使然,她都不能接话。 训斥完她,朱宁真又不免将她上下打量了几回,才又道:“别说我是小人之心,我奉劝你一句,你别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朱宁真这会儿颇为感慨,好歹自己也是过来人,那份辛酸,能说上几天几夜。她也是瞧着沈轻罗确实是个值得相交的人,才肯同她推心置腹。 沈轻罗的亲事,迟早是要被朱家利用的,她最好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温顺配合的态度,别像自己,抗争不过,还要白白的惹恼了人,回头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倍的精力,委曲求全的来转寰。 沈轻罗黑眸一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轻抬手,就将手里的葡萄掷过去一颗,正打到朱宁真的胸前,骨碌碌滚下来,那紫色的汁液就染了朱宁真的一大片衣襟。 这葡萄汁子最是难洗,这衣服才上身,好好一件衣裳,就这么着毁了,这沈轻罗真是不知好歹。朱宁真简直是脑仁疼,偏还不能发作,只能恨恨的瞪着沈轻罗。 沈轻罗无视朱宁真难看的脸色,施施然起身道:“虽然你是好意,可我还是不想领,你自己就是个失败者,拿什么来指教我?” 朱宁真用帕子慌忙拭着衣襟上的葡萄汁,见怎么也拭不掉,只好放弃,被沈轻罗的话戳中痛处,恨不得把沈轻罗的嘴给堵上。她没好气的道:“你这没良心的,我这是好话。我是失败者又没碍着你,你倒幸灾乐祸上了。换成别人,我会说才怪。” 沈轻罗毫不客气的嗤笑道:“好话你且留着,给领情的人说去吧。我的事,你少管。”走到门口了又道:“回头我叫七哥赔你两匹布。” 朱宁真对沈轻罗简直是气恨得不得了。你要说她没规矩吧,她还知道赔罪。可她赔罪也赔得这么嚣张,真是打人的脸一点都不手软。 可又追她不得,朱宁真只好耍嘴皮子:“做什么你坏的事要让七哥儿来替你抹平,难道不是你赔我两匹布么?” 沈轻罗回眸一笑:“我寄人篱下,一向可怜的很,你好意思压榨我?” “”朱宁真恨恨的望着沈轻罗的背影道:“你可怜?我看是可恨才对。” 朱七在卫家遇到了桂华。 家和卫家的交情不过泛泛,只不过因着两姐妹的关系,时有往来。但这次桂华能亲自来,终究有示好的意思,并且无形中给了朱宁成极大的颜面 两人同在席间,饮酒时桂华无意中问道:“骄骄的及笈礼会在京城办么?” 朱七没说话,先瞟了他一眼。 桂华也就落落大方的承认道:“我想送她一件礼物,又不知道到时候自己在哪儿?” 他没说谎,可用心却不只这么简单。 朱七道:“还早。”以后的事谁知道?他没记错的话,大舅一家很快就回到京城来,骄骄迟早要搬回去:“骄骄毕竟是沈家的女儿,她的事,自然要由舅舅c舅母做主。” 朱七的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朱家对沈轻罗再好,可毕竟不是她的父母,她的终身大事,轮不到朱家决定。 桂华只想冷笑。朱七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诚然他对骄骄确实很好,可那也是建立在不伤害他自己的利益前提之下。否则,朱家替沈轻罗造势,赚得盛名,他一个朱家的未来当家人不会不知情,可他却依然选择沉默,甚至私下里推波助澜,又该如何解释? 养只宠物,还会生出感情,何况是养在身边近十年的一个人?他对骄骄的喜欢,终究有限。 桂华嘲弄的道:“不像你说的话,依着你的性子,我还以为你会说随她喜欢。”大概是喝了几杯酒,桂华心中愤懑得以释放,他竟有些肆无忌惮。 朱七的眼眸里带着躲闪,却不是疑惑,可见他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桂华替沈轻罗不值,他真想去警告沈轻罗,别傻傻的只会被朱家利用,就算朱家不曾薄待她,可她也实在犯不着为了还这份恩情,就把自己一辈子都赔出去。 可他知道,沈轻罗不会相信他。 朱七并不以为受到了侵犯,转了下手中的酒杯,垂眸望着那泛着醇香的透明液体,轻描淡写的反问:“听说家在为大公子张罗亲事?不知道大公子是不能随自己喜欢?” 他还是个男人呢,可在这种事上,还不一样要屈服于父母之命?凭什么他以为自己c骄骄,就能轻易的与这世道c礼法对抗? 桂华噎了一瞬,道:“父母之命不可违,但我会努力争取。” 朱七只轻“哦”了一声,不需要作任何表情,轻蔑之意尽显。不过是“努力”而已,真是幼稚,他总该知道,世上事,不是努力就能争取得到的,何况他先把“父母之命”放在了前头。 朱七淡淡的被了一句道:“也不过是求个不留遗憾罢了。”能不能成还是另外一码事。 桂华不服,朱七凭什么这么鄙薄不屑?他们两个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儿去。他勃然道:“那不一样。起码我还想要争取,还能争取,你呢?” 朱七眸子一眯,顿现凌厉之色。可这凌厉的后面,又是瞬间的茫然。朱七从来没想过自己去争取什么,为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前后两世加起来,他也只想对骄骄好,护她宠她,视她如亲生妹妹。 别的,却再不可能了,大概,好像,似乎,仿佛,他应过母亲的。 可谁规定了他应过母亲便必需要恪守呢?难不成他和骄骄的幸福,还比不过母亲的安心么?朱七忽然又想到,假如有那么一天,他对爹娘说出他想要和骄骄在一起,只怕迎来的是爹娘比当初他要行医更激烈的反对。 这么一想,他和桂华还真是半斤八两,不相伯仲,都是把孝义c父母放在了前头。甚至他比桂华还不如,他竟从未生出“争取”的念头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坚拒 第二更送上。 天监十三年冬月,京城下了一场厚厚的大雪。沈轻罗起的早,此刻已经练完了字,推开了窗户,望着皑皑白雪足足看了一刻钟,才收回视线。 明珠c翡翠c石竹c石斛鱼贯而入,捧着她要梳洗的铜盆c巾栉c首饰c衣裳,白苏c白蔻则手脚麻利的摆好了早饭。 沈轻罗用巾帕拭净了手,坐下来用饭。 她才用了半碗荷叶粥,就听见院子里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明珠使了个眼色,白苏便迎了出去,不一会匆匆进来,脸上就带了忧色:“姑娘,太太晕倒了。” 沈轻罗一抬头,漂亮的眉眼里满是疑惑:“怎么回事?” “是朱砂叫人来送的信儿,说是太太和七爷起了争执。” 沈轻罗无心用饭,将银箸放下,呆怔了一瞬,道:“我过去瞧瞧。” 从打一入冬,姑丈便一直病着,姑母衣不解带,服侍了几天,终于体力不支,自己也躺倒了。这才听说姑丈稍好了些,只是咳嗽的厉害,姑母有了些精神,用饭也香甜了些,怎么又晕倒了? 她是知道七哥最近在生意上有些大动作,姑丈不同意,但姑丈一向是个宽纵的人,除非是涉及到他原则的事,比如七哥想要行医,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剩下的对姑丈来说根本算不上大事。 可这和姑母有什么关系? 沈轻罗匆匆进了朱沈氏的隐澜院。 一进门,就看到朱七只着竹青色直裰,连件披风都没披,直愣愣的跪在雪地里。虽说小丫头们一早就把院子里的积雪扫了,可这会大十一月的,地上凉的很,七哥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么糟贱啊。 沈轻罗走近朱七。 他听见脚步声,也只是抬眸迎上她问询的视线,微摇头道:“无事。” 沈轻罗一跺脚。七哥就会说没事,是让她什么都别管,只顾着自己安危吗? 朱七笑道:“你管不了。” 那倒也是。要是七哥真是因为什么事和姑母争执,才气的姑母晕倒,姑丈拿不孝的帽子压在七哥头上,他可不只能跪着,她干看着。 可就算管不了,总得去姑母跟前求求情。 朱沈氏歪在宽大的椅子上,几个丫头又是抚胸又是顺背,还有两个举着一碗黑黑的药汤子。朱沈氏气的道:“让他气死我得了,还吃什么药,拿开。” 沈轻罗上前接过药碗,放到一边,安抚朱沈氏道:“姑母再气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这药不吃也就不吃了,可这气您是不能再生了。” 朱沈氏看见沈轻罗,难得的没什么好脸色,哼一声道:“你甭跟我这装什么乖巧柔顺,我还不知道你,你和你七哥一样,沆瀣一气,就会气我。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兄妹的” 虽是这么说,到底脸色缓和了些。 几个丫鬟在沈轻罗的示意下四散开来,沈轻罗便蹲在朱沈氏脚边道:“是,骄骄最顽劣任性不过,没少惹姑母生气,姑母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打骄骄一顿吧。” 朱沈氏才要说话,一阵剧烈咳嗽,连脸都憋红了。沈轻罗忙道:“姑母,自己的身子要紧,您还是先把这药喝了吧,别回头想骂骄骄,连气都喘不匀。” 朱沈氏拿下唇边的帕子,抬手就在沈轻罗的肩上拍了一记:“你这孩子,劝人都劝的这么格色。” 沈轻罗故意皱紧了小脸:“骄骄不痛,姑母可消气了?”她伸手高擎着药碗:“这药越凉苦腥味越重,到时候吃多少蜜饯可都甜不过来。” 朱沈氏叹了口气,接过药碗,皱着眉头,总算把药都喝了,沈轻罗又亲自端了温水,服侍朱沈氏漱了口,这才把一旁小碟里的柚子呈上来:“七哥不是说了,这柚子最是温补止咳的,姑母好歹用些。” 朱沈氏哼了一声,别开了脸,看都不看那柚子,道:“你敢给他求情,就和他一块跪着去。” 沈轻罗眨眨眼,只好把花鸟瓷碟放回去,心道,看来七哥是彻底把姑母惹恼了,连提都不许提,他经手的东西更是连看都不看了。 沈轻罗听话的不求情,也不说话,朱沈氏倒先按捺不住,回过头来道:“你来做什么?” 沈轻罗回神,温顺的答道:“我听说姑母晕倒了,来看看姑母。” 朱沈氏没好气的道:“已经看完了,我没事,你走吧。” “”真来撵人的。沈轻罗笑笑,道:“姑母,七哥到底怎么了?我不给他求情,可我总能问问为什么吧?要是他做的不对,我一准和您一起讨伐他。” 朱沈氏垂头看她这么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真是又气又笑,伸手在她白嫩光洁的额头一点,道:“你也就会拿好话哄我,你们一个两个” 她待要不说,可这府里又没个商量的人,沈轻罗也已经十二了,有些事,和她透透也没什么坏处。朱沈氏收了笑意道:“你七哥今年可不小了,十七了。朱砂四人在他身边服侍的日子可也不短了,早先我当他面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再拖不得,他的婚事迟迟不落准,我说就先把她四人开了脸,正正经经收了房。他若喜欢,四个都收了也没什么要紧,他若不喜欢,就挑一两个最得他心意的,他倒好,不等我说完就跟我说不孝,他不要什么通房,这不是要气死我么?” 沈轻罗二话不说,也跪了下去。 朱沈氏纳闷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轻罗不管朱七心里想什么,但她知道,朱砂这四个人的底儿是必须得交待的了,七哥或许有他的考量,不愿意说,可自己这唯二的知情者不能让他背这个黑锅。 沈轻罗仰着脸,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摇头朱沈氏的手道:“姑母,这都是骄骄的错,不关七哥的事。” “你?你说什么?”朱沈氏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不会这兄妹二人有了什么不才之事吧?所以七哥儿不愿意沈轻罗拈酸吃醋,故此才不要通房的? 沈轻罗虽然不能参透朱沈氏此刻的所思所想,却也知道她定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只好实话实说道:“朱砂四人,其实不是骄骄送给七哥的。” 朱沈氏倒没多生气,不过是四个丫鬟罢了,要给七哥儿做通房,她还嫌不知根知底呢,既是朱七原先送给沈轻罗做生意上的帮手,又只是替她带着她们四个熟悉生意上的事,这心立刻就豁亮了。 她拍拍沈轻罗的手,嗔道:“你们两个也是,看我老了,惯会糊弄我,怎么不早点说清楚,也免得生出这么大误会?行了,你先起来吧。” 她蹙了蹙眉,又道:“既这般,就叫朱砂四个早点回你那儿吧,不然若传的府中流言四起,她们四个可就留不得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通房势必得给七哥儿纳上。朱沈氏命人:“去把七哥儿叫进来。” 才跪了这么一会儿,朱七的膝上就湿透了一片,冰凉麻木,走路都有点一瘸一拐。朱沈氏虽然气恨,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心疼的不得了,但这会儿又不甘心向他低头,只好倔强的扭了头。 朱七跪下道:“儿子不孝,惹娘生气了。” 朱沈氏强硬着口气道:“你既知道错了,改过来就是,我也不和你计较,朱砂四个人的事我已经知晓了,说过就算,让骄骄今天就领回去。” 朱七望向沈轻罗,眼里带了感激,沈轻罗却只回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做口型道:“自求多福。” 朱沈氏冷冷瞥他一眼,道:“我再另拨两个丫头,择了吉日,开了脸,就收进你房里吧。” 朱七沉默着不吭声。 朱沈氏也是忐忑不安,她真怕这个儿子跳起来反抗,说“不同意”,打自己的脸。 沈轻罗弱弱的来了一句:“姑母,这,不合适吧?” 朱沈氏气咻咻的道:“怎么不合适?他年纪也不小了,早到了知人事的年纪,总不能说着话就娶了媳妇,却还什么都不懂。” 沈轻罗对朱七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其实像他这个年纪,身边有一两个通房真不算是什么出格的事,是以她再同情,也不能多说什么。 朱七终于开口:“娘,这件事,还是算了。”他连娶妻的意愿都没有,纳什么通房? 朱沈氏一拍桌子:“怎么算,凭什么算?要不你就赶紧娶妻生子,早日生下孙子,也好让我放心。” 沈轻罗弱弱的敲边鼓:“姑母说的倒也在理,七哥不如早些娶妻的好。”毕竟朱家情况特殊,千顷地一颗苗,换谁谁不着急啊? 朱七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朱沈氏却明白了沈轻罗的意思,朝向朱七,尽量耐心的道:“也不过是多几个人服侍你罢了,若是有了孩子,就生下来,等你媳妇将来过了门,娘出面替你把人都打发了,这总行吧?” 商户人家不重嫡庶,也没什么嫡妻不生,就不许妾室通房生子的规矩。朱沈氏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延续朱家香火,谁能生就算谁的。 朱七却只是呵了一声,语态坚决的道:“请娘收回成命。” 最近状态不好,总也码不到自己想要的章节,好想歇歇,下个月想单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心志 第一更送上。 若是从前的朱七,他也不至于这么没眼色没头脑的和母亲死扛。不过是开了脸的两个通房,从母亲这儿领走就是了,至于宠不宠,那是他的事。母亲控制欲再强,难不成还能管到他房里不成? 撂下个一两年,等风波平息了,拿钱一打发,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可现在不成。 因着桂华那番话的刺激,朱七竟升起了一丝奢侈的希望。假如他把朱家生意经营的蒸蒸日上,他便可以对父亲说,朱家不必攀附权贵,不必拿他的亲事c拿骄骄的亲事做交换。 他若提出要娶骄骄,想来爹娘也没了反对的理由。 当然他没那么天真,可不得不说,这未尝不是一条值得努力的途径。骄骄还小,他也不算大,起码还有五年的光景,只要他能阻止住家里急着给他说亲的打算,一切都有可能。 就为了这份微薄的,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可能,他不愿意叫骄骄委屈。什么通房c妾室,他一概不要,哪怕是虚名都不行,他唯愿给骄骄一个完整的c全部的c完满的爱情c婚姻和自己。 朱沈氏却气的说不出话来,她指着朱七,嘴唇直哆嗦,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呜咽道:“我怎么对得起朱家的列祖列宗?” 这儿子一向是个执拗的,朱沈氏固然可以拿孝字压他,可她不想因此生分了母子情。可不管好说歹说,任她磨破了嘴皮子,他就是不肯答应,怎么能有这样的儿子呢? 朱七也难免愧疚。上一世他便一直不曾成亲,也不曾替朱家留下一点血脉,自己身死之后,不知道爹娘会有多伤心。 财富可以不要,上一世他就全给败了。可人总得要,没了财势,只要有人,总有东山再起,重新赚回来的那一天。 但他有自己的坚持。 况且前途渺茫,他也不想牵涉无辜的人白白的陪他牺牲。 沈轻罗见朱沈氏气成这样,只好轻声安慰:“姑母,有话好好说嘛,七哥也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不过,我倒觉得七哥的想法挺好的。” “啪”一声,朱沈氏摔了茶碗:“好什么好?我又没逼他,身为朱家子孙,开枝散叶c延续香火,这是使命,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c十恶不赦的事,我是他娘,我还能害他不成?” 沈轻罗润润唇,无耐的道:“姑母,您想想啊,要是只娶个门户相当的七嫂,有没有通房c庶子倒也无所谓,可假如您想给七哥娶一个名门世家出身的小姐,这通房之流纵然无足轻重,却终究是七哥和未来七嫂之间的心头刺,得不偿失是吧?” 朱沈氏气恼的道:“出嫁从夫,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凭她身份多高贵,既嫁进朱家,就是朱家的人,就要为朱家考虑,哪怕她是公主,也得容忍驸马纳妾收房,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 朱沈氏这话虽然说的强硬,但道理却是真的,沈轻罗却不以为然的道:“如果是这样,我情愿一辈子不嫁。” “你敢?”朱沈氏立刻把怒火对准了沈轻罗:“女子要守三从四德,你这是什么话?若是落了个妒妇的名声,你还能在夫家,在这世上立足么?” 她也是气糊涂了,这话对十二岁的沈轻罗来说还早,可今天却听了这兄妹二人接二连三大逆不道的话,实在是忍不住。 沈轻罗轻淡的笑笑道:“所以我说不嫁啊,我自己能过的很好,起码衣食无忧,为什么要嫁进一个陌生的人家,受着婆婆的搓弄,为了传宗接代,挣命的糟贱自己?” “什么叫你自己能过的很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偏不嫁,那不成怪物了?” 沈轻罗越说越胆壮,道:“我能养活得了我自己,嫁不嫁,关别人什么相干?” “你”朱沈氏一个头两个大,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轻罗不忍她这么生气,便趋近一步,跪在她脚边,仰起头道:“姑母,我是说真的,不是说浑话,也不是赌气。要嫁也可以,我必然要嫁一个肯对我一心一意,并且终生矢志不渝的男人。” 朱沈氏怒极反笑,指着沈轻罗道:“天真,幼稚。” 沈轻罗却很执着:“或许吧,可是每个女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个梦想,不然也不会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话了。或许这永远都只是个梦想,可是不追求怎么会得到?或许这个梦会被世俗所污染,那我就毫不犹豫的放弃。” 朱沈氏恨铁不成钢:“你这性子,忒以的要强了些,早晚是要吃亏的。你当这天下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你说追求什么一心人,就一定能追求得到?得不到,你便不能忍一时,退一步,轻而易举的说什么放弃?你当你只孤身一人么?你置父母于何地?你置亲人于何地?你又置自己的性命于何地?你怎么能这么刚烈?就算是万万人之上,无比尊贵的皇后又如何?陛下照旧是后宫三千。” 皇后有不得已,公主也得委屈,这世上所有的媳妇都得一步步熬成婆,可那是她们的事,是她们的命运,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她沈轻罗就非得按着自己的心意不可。 沈轻罗并不反驳朱沈氏的话,她想要表达的,终于借着今天的事表达清楚了。她可以由着姑母做主,替自己寻找他们认为合适的人家,可她只有一个要求:那个必须终其一生,只有她一个人。 朱七朝着沈轻罗望过去,温暖和煦的眸子里是无言的支持和安慰。他从不知道,她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可他也能理解为何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家也好,朱家也罢,似乎都被宿命勒住了咽喉,都在为了生一个儿子出来而拼命的挣扎。太累了,太苦了,牵扯到许多无辜的人,甚至到最后,都没人真正去衡量究竟有没有意义。 沈轻罗只朝朱七笑笑,很快的垂下了眸子。 朱沈氏脑仁疼,懒的看到他兄妹二人在这儿眉来眼去,彼此互相打气,她喝一声,将他两个一起撵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小惩 第二更送上。 朱七抵死也不纳什么通房,朱沈氏把人都送过去了,第二天朱七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朱沈氏气了个半死,可朱七宁可跪着受罚,也坚决不纳。 朱沈氏实在没法,只好和朱焕商量。 朱焕才好些,正在床上养病,听朱沈氏在那抱怨儿子不解风情,不知道承担责任,虽说没发表意见,却是满脸沉思。 朱沈氏抱怨道:“都是老爷,对七哥儿的婚事不上心,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既的不想亏待人家姑娘,那就索性先成亲,等成亲之后,由着未来的媳妇给他收通房妾室,这他总没意见了吧?” 朱焕失笑道:“说等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不是也嫌不好的配不上你儿子,太好的你儿子高攀不上么?” 朱沈氏不说话了。她是心比天高,想要给儿子说门好亲事,从前还想着,只要说个性情温顺,体贴细致,能对朱七好,又能孝顺父母的女子就好,可从到了京城,她的眼光也跟着水涨船高,当真是挑花了眼,看谁家女孩儿都是好的。 但朱七一介白身,又是个商户,无形中就比人低了几等。他要是个穷秀才也罢了,都说莫欺少年穷,只要他肯努力,总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可他竟是连个穷秀才都不如。谁家肯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进商户来?又不是穷的实在落魄了,只能沦落到卖女儿的地步? 乡下倒是有换亲的,可这是京城,她要是敢有这样的想法,凭白叫人嘲笑死。 但让他给儿子随便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她又不甘心。除了身份低微,她的儿子哪里都好。 想到此,朱沈氏沉沉的叹了口气,推搡着朱焕道:“老爷,要不,给七哥儿捐个功名怎么样?” 朱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安抚朱沈氏:“七哥儿还小,再看两三年也无妨。” “可是我这不是着急么?”这一年,朱焕的身子越发不好,朱沈氏虽然不敢胡思乱想,可她也知道,朱焕都是奔知天命之年的人了,身体只会越来越差,让朱七早日成亲,抱上孙子,几乎已经成了朱沈氏的心病。 朱焕咳了两声,这才道:“你急也没用,继宗肯上进,是好事,不然偌大家业交到他手上,我也不放心。” 听他这么说话,朱沈氏就心里发冷,她紧紧的握着朱焕的手,想要他闭嘴,可开口却只有一个字:“嗯。” 朱焕回握她的手,笑笑道:“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他没生生闯进她的生活,也许她不必经受这么多的辛酸,也不必整天念兹在兹的只是“孩子孩子”。她或许嫁的人不会太富贵,可是一夫一妻,相濡以沫,总能安享和美,白头到老。 现在,他已经老了,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还有多久,她却还年轻着呢,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又让人心疼。 朱焕为了让朱沈氏解气,便开解他道:“最近七哥儿闹着要开什么票号,既然他惹你生气了,那我就难为难为他好了。” 一听说要难为朱七,朱沈氏不免又要心疼,便迟疑的问:“这票号的事,老爷不赞成?” 朱焕点头:“票号是这两年才兴起的,我嫌它像高高利贷一样,有损阴贽。况且这票号是从晋商那边轰嚷起来的,已经初具规模,既不能自己做大,又何必拾人牙慧。” 既是他不看好,朱沈氏就放了心:“七哥儿年轻气盛,难免做事激进,老爷拦一拦也好。” 朱焕既说要难为朱七,便铁了心的不支持。朱七几次说服,都以失败告终。 沈轻罗听说此事,便叫朱砂将这几年的帐目总了总,亲自去寻朱七。 兄妹两个约好了常去的茶楼,因着朱七有事未到,沈轻罗便先在雅间里坐着,叫了几碟小点心,要了一壶花茶,边吃边等。 这雅间在二楼,楼下便是大厅,坐落了前来喝茶的客人。沈轻罗嫌屋里闷,便开了窗,楼下说笑的声音c说出唱戏的声音,甚至街道上小贩叫卖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不妨楼下大厅里坐着几个人,正是米嘉容c陈绮年和宁王萧锦。三人落座,不过说些闲话,提到罗弋钧一走便再无音讯,三人都十分嗟叹。 米嘉容最是八卦的人,说着说着就说起最近京城中的奇事:“说个好笑的,让你们也乐上一乐,知道朱七最近如何了不?” 萧锦但笑不语,陈绮年便搭腔问:“有什么新鲜事不成?” 米嘉容未曾讲,先哈哈笑了两声:“要说新鲜,也新鲜,这不是风言风语,都说他那好表妹替他寻了几个通房么,谁想他空长了一副好皮囊,竟是个不解风情的,白在身边服侍了近两年,又全都打发回他表妹那儿去了。” 陈绮年不信:“你这嘴上跑马车,竟是浑说,哪有妹妹管哥哥房里的事的?”再说又是表妹,更要避嫌,沈轻罗竟是个蠢的不成?会做这种落人把柄的事? 米嘉容也不说死,只哈哈一笑道:“朱七进出,身边总带着四个俏丽的丫鬟,这京城人尽皆知,可不是我一个人看到过的,可现下你再看,他身边可还有一个丫鬟不曾?” 陈绮年摇头:“无稽之谈,当不得真,你总不能这么编排人吧?” 米嘉容也不较真,又压低声音道:“说起他这个表妹,这两年倒是越发深居简出,像个千金小姐了,佳蕙不知约了她多少次,她应约的是少之又少,啧啧,连我都难得见佳人一面。不过依着她那性子,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觉得奇怪。虽说才十二岁,却是名声在外,听说已经有人开始给她说亲了。” 萧锦终于瞪过来:“你又胡说,闺阁中的事,你怎么知道?” 米嘉容耸耸肩,道:“我听我娘说的。” 陈绮年忍笑道:“你娘怎么会和你说?难不成想替你娶了来?” 米嘉容嗤一声,道:“我可消受不起,你听听她的名儿,骄骄,这么个骄小姐,谁惹得起?” 正这会,茶博士进来,笑眯眯的道:“几位爷,这是今年的秋茶,是难得的铁观音,诸位爷尝尝?” 米嘉容纳闷的道:“茶我们有了,你怎么又送来一壶?” 茶博士道:“实不瞒爷说,这是几位爷的朋友特地给您几位点的。” 问他半天,他只含糊不清,也问不出一二三来,米嘉容便道:“不用问了,说不定有人认出咱们几个的身份了。只是这藏头露尾的事,未免太鬼祟,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萧锦和陈绮年四下望望,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既是有人替他们点的,便尝尝也是好的。米嘉容心急,率先斟了一杯,端起盖碗,径直饮了一口。 只是这茶水还没咽下去,他便噗一声喷了老远。 陈绮年和萧锦都只当他烫着了,不禁失笑道:“你都多大人了,还这么莽撞,看不叫人笑话。” 米嘉容捂着嘴,一张俊脸皱的和个老咸菜似的,又是扇风又是要水,和个猴子似的,就差上蹿下跳了。 好不容易灌了两口冷水进肚,激的他浑身一颤,跳起来就骂道:“是谁给小爷点的这破茶水,敢戏弄小爷,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陈绮年一拽米嘉容:“你嚷嚷什么呢?好端端的茶水,能有什么文章?”这么大喊大叫的,有失体统啊。 萧锦却是眉心一皱,端起茶碗便放到鼻端嗅了嗅。 米嘉容一把抢了过来:“别喝。” “怎么,竟是有毒不成?”萧锦立刻便凛然起来。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这里虽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可瞅着这些人也不像是什么凶徒。 米嘉容咳了半天道:“不是毒,是辣椒。也不知道是哪个心怀不轨的,敢捉弄我,看我抓到他不打死他才怪” 话未说完,就听楼上有人脆声道:“我家姑娘说了,米公子的嘴不太干净,特叫了一壶茶叫您好好洗洗嘴,要是不够,还有呢,今儿管您够。” 三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跑出来朝楼上望,却见其中一间窗扇啪一声阖上了。这才叫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米嘉容白吃了一回亏,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萧锦蹙眉,忽的笑道:“得,你今儿算是栽着了,都说隔墙有耳,谁让你背后说人是非。” 米嘉容咬牙切齿:“敢耍小爷的还没出生呢,等你”他腾腾腾就上了楼。陈绮年疑惑的道:“难道是那位骄骄姑娘?” 萧锦颔首,点头道:“咱们也去瞧瞧,只怕德馨占不着什么便宜。” 陈绮年倒不怕米嘉容吃亏,只是见萧锦这么有兴致,他也乐得掺上一脚。二人才上得楼梯一半,就听米嘉容一声惨叫,倒退着出来,浑身上下的,和个落汤鸡差不了多少。 一个俏丽的小丫鬟叉腰啐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亏得您还是大家公子,不经我家姑娘同意就敢擅闯?当真是无理之极。这是姑娘略施小惩,再敢肆意胡为,就不是冷水,而是开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心愿 第一更送上。 米嘉容何曾吃过这等亏?刚才那一盆冰水浇下来,如同掉进冰窟窿里一样,直激得他寒毛倒竖,人都冻傻了。又听这小丫鬟如此挑衅,气的牙都要咬掉了,也顾不得管身上的水,还要往里冲。 萧锦忙唤住他:“德馨,别胡闹。” 他年长,又身份尊贵,此言一出,米嘉容虽然愤怒,却不敢不听萧锦的,只气的一指自己的衣服:“怎么是我胡闹?明是是她欺人太甚!” 他最无辜,他最冤枉好吧?这姓沈的小姑娘如此骄纵刁蛮,真当这是朱家,没人能把她怎么样是不?王爷这是什么话,明明自己吃了亏,哦,怎么,还让自己憋憋屈屈的忍着?要知道这京城里,可从来都只有他欺负人的份,今儿倒好,打从这茶楼出去,他明儿就不用见人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萧锦轻摇头:“凡事有因有果,你也不算全然无辜。” “”米嘉容啧了一声,悻悻的道:“得,算我倒霉,算我活该。”他脖子梗梗着:“可这亏我不能白吃,王爷可要替我做主。” 陈绮年忍俊不禁,拉他道:“你要不要脸啊?亏你说得出口,和人家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萧锦也是又气又笑,道:“分明是你有错在先,被人浇一盆冰水只当是个教训吧,还不去换衣裳,别待会儿冻病了可就不值当了。” 没人给他做主,米嘉容只能恨恨作罢。这一盆冰水浇的他透心凉不,这会儿冷的浑身直哆嗦,也顾不得和萧锦在这厮缠,万般无耐,只好和陈绮年寻了个空屋子先换衣裳。 萧锦叫了侍卫,去雅间门口敲门:“敢问可是沈姑娘么?我家王爷求见。” 门痛痛快快打开了,沈轻罗袅娜而出,朝萧锦行礼:“不知王爷尊驾在此,有失远迎,请王爷见谅。” 一年多不曾见,沈轻罗又长高了一头,褪去了从前的青涩,已经出落的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颜色更盛从前,明媚耀眼。这都在其次,最重要是她那清冷出尘的气质,由她那双清冷黝黑的眸子一衬,光华四射,让人心弦剧震。 萧锦倒是怔了怔,才笑道:“可不敢劳沈姑娘相迎,咳,我可禁不得冷水浇头。”她迎人的方式也太别致了些,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沈轻罗一点都不脸红,只稍微局促了一下,才道:“你是你,他是他,我为什么要浇你一头冰水。”她也很有原则c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好吗? 萧锦哈哈一笑,道:“沈姑娘这话极是,是我言语失当,姑娘勿怪。” 沈轻罗不接他的话碴,只道:“王爷不嫌此地鄙陋,请进内一叙。” 萧锦进门,坐了上座,朝着沈轻罗拱手道:“德馨说话口无遮拦,我没能及时相拦,错在纵容,特此代他,也代我自己,向沈姑娘赔个礼。” 他态度诚恳,并无取笑之意,沈轻罗心底的怒气也就消散了。她脸上不见怒色,灿亮的眸子迎着萧锦凝视了一瞬,突的一笑道:“不必啦,他嘴下不积德,我当然不高兴,可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要是以后改了,那是他的福气,他要是不改” 她娇俏的哼了一声,道:“那就万幸别落到我手里。” 沈轻罗虽然骄纵之色尽显,可她占着理,又并未伤着米嘉容,顶多只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萧锦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这恶人一词,形容米嘉容还有点儿贴切,可要形容沈轻罗,怎么也不合适。她就是个漂亮的c稍微有点泼辣的小姑娘而已。 说实话,也许每个男人理想中的妻子都是温婉柔顺的,可不能否认,那些泼辣的小姑娘更有鲜活的生命力,更容易吸引男人的视线,也更能激起男人骨子里相似的血液。 沈轻罗并没动手替他沏茶,自有身旁的白苏代劳。萧锦眼神一瞬,便笑问道:“许久不见你,一向可好?” 沈轻罗白玉一般的手握着青花瓷的茶盏,脸上带着浅笑道:“嗯,很好。”她答的那么坚定,倒让萧锦无可转寰。她眼眸清澈,心口如一,并没有要和他敷衍周旋的意思,甚至连客套的问他一句“别来无恙”都嫌多余,这让萧锦既无耐,又欣赏。 她倒一直都是个爽快利落的人,从不拖泥带水,她自始至终都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她对任何人的无情无意。 萧锦抿了一口茶,香中带着粘滞的苦涩,他索性放下茶碗,道:“那两位嬷嬷可还好么?听说你这一年多孜孜不倦,精于求学,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沈轻罗轻笑道:“王爷这又是打哪儿听来的?我不过是跟着嬷嬷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平素抚琴练字,也当修身养性,下剩的时间就是跟着嬷嬷学些女红针黹,时间很容易就打发过去了。至于什么废寝忘食,根本就是乱说。” 她眸光若纯净湖水,微波荡漾,这娇嗔的话便似蘸了糖,虽然带着嘲讽,可甜腻腻的让人爱不释手,萧锦怎么也气不起来。 他自嘲的笑道:“这可不是我听信谣言得来的,偶尔也和继宗聚聚倒是和沈姑娘,难得一见。” 沈轻罗不辩真伪,他说什么,就当真话听,只嗯了一声道:“我大了,姑母不肯让我再像小孩子那般随意出门。再说嬷嬷们留的功课都做不完,我哪有闲心出来玩儿。” 萧锦的视线便在沈轻罗脸上多停留了一刻,道:“沈姑娘芳辰是在什么时候?今年可是十二岁了么?” 沈轻罗闻言,精致的五官便蒙了一层浅淡的阴影,就仿佛初晨的山林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朦胧中带着浅淡的迷茫。 萧锦心弦一动,竟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这句无心之言触动了沈轻罗的伤心处。他无处悔改,覆水难收,只恨不得能拨开这云雾,让沈轻罗的脸上重现明媚阳光。 沈轻罗却已经脆声作答:“是,十二岁了。”却没说生辰是哪月哪天。 萧锦生出无力感来,知道她是个爽利的性子,索性直接道:“你倒和我生分了。” 沈轻罗挑眉,轻声道:“没有。”见他目光中不经意间便露出来威严和凛然的气势,便垂眸,却从卷曲挺翘的睫毛中偷觑了他一眼,道:“我从不过生辰的。” 萧锦下意识的问:“为何?” 沈轻罗彻底的把眸子垂了下去,只盯着自己跟前的茶碗,一副“我就是不愿意说”的模样。萧锦略一思索,好像确实没听说过朱七提过这碴,更没听他提过给沈轻罗送什么生辰礼。她和米佳蕙也算是闺阁中颇能往来的好友,也没见邀请过米佳蕙。 可既是问了,横竖得罪也得罪了,萧锦越性要问个水落石出,他试探的问:“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轻罗抬眸瞥了他一眼,实诚的点点头:“我不喜欢过生辰。” 她倒是与众不同,小姑娘哪有不喜欢热闹的,怎么她就格外的不一样呢?说实话,萧锦不太信,就算沈同谦夫妇不在身边,可逢着她的生辰,他们会没有一点表示?再说朱家声你还能对她娇宠,世所共知,不可能不替她过生辰。 还有朱七呢。 萧锦笑她道:“过生辰多好,可以有新衣服穿,有礼物收。” 沈轻罗却咬了咬红润的唇,一副不满他的话语的模样,执拗的道:“不过生辰,我也一样有新衣服,有礼物收。” 萧锦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沈轻罗不说,自然有她不说的道理,他也断断不会非得逼人撕开伤疤给他看。他略略沉吟了下,道:“生辰所得礼物,和寻常得的礼物又不一样,人生在世,各个不同,生辰也算是纪念之一。” 沈轻罗长睫抖动,唇却抿的更紧。 萧锦十分不忍,便越发柔和的道:“不如这样,你有什么心愿?我若能帮你实现,便只当是我送姑娘的生辰贺礼。” 沈轻罗水润的眸子在他脸上不断流连,疑惑的道:“无功不受禄。” 萧锦失笑:“这么说,你的心愿很难实现了?” 沈轻罗所求,可不是什么衣裳首饰之类的东西,她想到了朱七。此刻见萧锦一脸郑重其事,也知道他虽然看上去宽和,可那也是皇子。他说赏谁,那谁就得接着,否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既然是他主动要给的,她也不矫情,想到此沈轻罗道:“王爷盛情,骄骄愧领,只是别让王爷为难才好。” 萧锦见她不矫情,心里越发畅快,笑道:“你且说,若是为难,说不得我也只好认栽。” 沈轻罗抬眸示意,白苏诸人便自动自发的退了出去。萧锦正在纳闷,就见沈轻罗起身离席,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她竟然给萧锦跪下了。 萧锦大惊,忙伸手来扶,也顾不得是不是失礼了:“骄骄,你这是做什么?” 沈轻罗轻笑道:“骄骄确实有一心愿,恳请王爷帮忙,为表诚意,骄骄预先谢过王爷。” 萧锦的手才搭上沈轻罗的脆子,便匆忙撤回,当下站定了问:“你说。” 沈轻罗一字一句的道:“我想替七哥求王爷一个票号官营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功成 第二更送上,求支持。 萧锦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轻罗,心口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要说生气,是有的,她一个小姑娘家,管什么票号不票号?嫉妒也是有的,他以为她起码求个名声c恩宠c特权等等,他堂堂王爷,定然负得起。谁想她居然是替朱七求的。 可他刚才已经言之凿凿,承诺于她了,他实在做不来翻脸的事。 沈轻罗一动不动的跪着,和刚才那个娇俏c泼辣的小姑娘又不一样,眼神坚定,神色坚毅,与成年男子的坚定不遑多让。 她是笃定自己一定会答应?萧锦不动声色的打量沈轻罗,从她那深邃的眸光中察觉不到任何算计,他又摒弃了阴谋论。 今天相遇是偶然,毕竟,谁也算不到米嘉容会那么大嘴巴,偏巧就能被她听见。 萧锦一笑,道:“你起来说话。” 他没说死,可既然让她起来,便是有余地。沈轻罗也就轻巧起身,重新落座。萧锦正襟危坐,问沈轻罗:“票号的事,本王可不懂。怎么就有官营c私营之分了?” 沈轻罗道:“要提起票号,就不能不提晋商。山西的池盐c煤铁c丝绸c造纸c制烟c棉织等许多生产都比较发达,尤其潞州c泽州丝绸业可与苏杭并美,成为本朝三大丝织专业区之一。故晋商多从事长途贩运,商号遍布全国各地。 路程数千里,资本用量大,周转慢,需要大量货款,为了适应营销活动需要,山西商帮首先创办了账局,经营存放款业务。后改为票号,以做资金调拨和结算所用。只不过廖若晨星,并未发展壮大。 天监初年,天津颜料铺的东家雷兴泰因各地不平宁,长途运现不便,才借票号之力,用汇票清算远地的的帐目。初时只在直隶c两广c汉口之间试行,因成效显著,这才兼营汇票,替人汇兑,票号因此初具规模” 萧锦点头:“你的意思是,朱家想要分一杯羹?” 沈轻罗傲然的摇头,道:“朱家生意同样遍布全国,虽以盈利为目的,但凡事则以道德信义为先,在各地都建立了良好的信誉。我姑丈其人,善心计,识重轻c适时机变,恪守信义,几十年间足迹几半天下,由他出面,统办票号,由朝廷派人监管,岂不比民营票号一盘散沙要强得多?” 萧锦凝眸不语。沈轻罗的意思他懂,朱家不只是想分一杯羹那么简单,这是想要掌有票号的控制权。 票号确实给大周朝的商人提供了便利,他虽不在户部,可也有所耳闻,每年的税银远地而来,不知加派多少官兵随同护送,劳民伤财。可自从有了票号,通存通兑,要比现银转送便捷多了。 这还只是九牛一毛,票号发展,是民间商业发展所需,朱七能有此霸气,虽说有冒险和得罪晋商之嫌,可未尝不是敢为人先,利在百年,非一朝一夕功德可比。 萧锦思忖了一瞬,问沈轻罗:“若不曾遇见本王,你是什么打算?” 沈轻罗也不瞒他:“姑丈不同意七哥冒险,我却觉得这是好事,早晚票号要兴发起来,宜早不宜晚,我不能帮七哥什么,只愿倾尽家财,助他一臂之力。” 萧锦好笑的道:“你能有多少银钱?” 沈轻罗横他一眼道:“一两不少,十万两也不多,这是我的心意。” 她美目流波,虽是含嗔带怨,萧锦却甘之如饴,笑道:“好,好,我定能替你省了这份私房钱。” 沈轻罗惊讶的道:“王爷你答应了?” 萧锦道:“你说了还不能算,得容我和继宗好好谈谈。” “这个当然,七哥待会儿就来,枯坐无聊,我替王爷换壶茶,这是五味居的点心,是我提前预订的,虽比不得宫里的御膳房,味道却也不差,您尝尝。”她眼眼俱都染了欢喜的笑意,连带着对他立刻就殷勤起来。 等米嘉容换了衣裳,和陈绮年进到雅间时,却见屋里只有萧锦和朱七,除此连侍卫都站的远远的,更别说沈轻罗了,连只影子都不见。 他不免跺脚:这臭丫头,溜的倒快。 萧锦若有所思,似乎正在沉吟着什么。朱七有意犹未尽之意,却终是淡淡的起身和他二人打招呼。 米嘉容心里一沉,看来这是打扰了王爷的要事。他狐疑的瞧了一眼朱七,不知道他二人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自是不能从朱七脸上瞧出端倪。 当下几人相互见礼,纷纷落座,米嘉容对着茶碗,明知不可能有什么猫腻,却不肯再喝,故意做出赌气的情态。 陈绮年取笑道:“喝吧,这回没人再在你的茶里动手脚了。” 米嘉容哼一声,瞥了朱七一眼,寻衅道:“沈姑娘呢?多日不见,她倒越发害羞了不成?平时总是大大方方的,现下又做这种小儿女娇态,不像她啊。” 其实还是在讽刺沈轻罗胆小,惹了事便跑。 话音未落,门口一个宛转的声音道:“米公子是在问我么?我又不是过街老鼠,做不来藏头露尾的肮脏事,为什么要躲?” 米嘉容噌一下跳起来,朝门口望去。门口站着的高挑少女,不是沈轻罗又是哪个?可见背后不能道人是非,他今日屡屡被人捉了现形,真是恼火。 他原本一腔怒气,就想当面和沈轻罗说道说道,可此刻见了沈轻罗,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轻罗像是一道灿烂的阳光,突然直射进阴暗的房间,搅起了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令人猝不及防的晕眩。又宛如一枝三月杏花,忽的撞进转角的游人眼中,把春意遍布。更像是一泓清泉,滋润了沙漠里焦渴多日的旅者。 他呆怔怔的盯着沈轻罗,耳边嗡嗡作响,脑子打结,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闻得窃窃私语和嘲笑之声,他才回神,不禁面皮通红。不是气的,是羞的。他不是没见过漂亮女子,今儿这是怎么了。可隐隐的,他脑子里回响着一句话:她长成大姑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风起 上课去了才回来,两章合一章吧,大家久等了。 米嘉容不甘心被人瞧出来自己的失态。 其实他的失态,众人都看在眼里了,他怎么找补也是掩耳盗铃。可不都流行自欺欺人么?欺不欺得了别人他不管,先欺瞒欺瞒自己再说。 米嘉容定了定神,走近沈轻罗,故意凶着脸质问道:“干吗浇我一盆冷水。” 沈轻罗睥睨的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漱口水的功效如何?若是不管用,我这里还有。” 众人失笑。也只有米嘉容这样厚脸皮的人还敢当面质问,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米嘉容早瞥见沈轻罗身边丫头手里托盘上的茶壶,心道,这回不是冰水,是滚烫的热茶了。他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色厉内荏的道:“你这丫头,别得寸进尺。” 他也知道,要是沈轻罗真不管不顾的泼将过来,他也只能再一次哑巴吃黄连。总不能为这点儿小事,动用米家权势,把她抓到狱里去吧? 沈轻罗伸素手执壶,轻瞥一眼米嘉容,道:“敢问米公子,这得寸进尺做何解?”说着,她便朝着米嘉容走近了一步:“可是这样么?”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带着几分狡黠,却并不讨人厌。 米嘉容猛的退后几步,斥道:“你别乱来啊,这可不是顽的,仔细别烫”别烫了她自己。 沈轻罗垂眸看了看脚下,吩咐道:“白蔻,拿尺子量一量,可有一尺了么?” 众人哄然大笑。 米嘉容气的一跺脚,道:“好男不跟女斗,没的倒让人说我气量狭小,和你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朱七含笑起身,接过沈轻罗手里的壶,道:“骄骄,别闹。” 沈轻罗也就规规矩矩的朝着米嘉容福身一礼:“泼你冷水是我不对。” 这还真有点出乎米嘉容的意料之外。他见多了无理取闹的小姑娘,占便宜好说,吃亏那是休想,不哭给你看就不错了。 要是得了理那就更别想她能饶人,总之到最后都只能他低头认错。可这沈轻罗她她就这么毫无压力的道歉了,给自己。 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米嘉容扭扭捏捏的道:“算,算了。”装的挺大方,可心里这股子得意劲怎么解释? 沈轻罗却不动,只瞪着眼睛望着他。米嘉容回过神,被盯的如针刺在背,嚷嚷道:“怎么?”还要干吗?没见道歉道的这么嚣张的,那双眼睛跟一对黑珍珠似的,又如泉水濯洗过,光灿灿的,让人心底发凉。 陈绮年实在憋不住,拍拍他的肩道:“你总不能连个小姑娘都比不过吧,道歉。” 米嘉容和石化了一样,看看萧锦。 萧锦微颔首,示意他:道歉吧。 陈绮年笑意满眼,一副嘲弄的模样:别自丢颜面啊? 朱七看都不看他,只纵容温和的望着沈轻罗,根本没有一点要阻拦的意思。这不合常理好吗?他不该意思意思,替沈轻罗就算不道歉,也该拦一下啊。 没人支持他,米嘉容只得长揖到地,闷声道:“我不该背后论人是非,都是我的错,沈姑娘,我向你道歉。” 沈轻罗也就既往不咎,爽快的道:“我原谅你了。” 米嘉容翻了个大白眼道:“真是个小辣椒。” “嗯?”沈轻罗正在执壶倒茶,听他嘟囔,便望向他道:“米公子说什么?” 他忙挥手:“没没,我是说想吃宴宾楼的辣椒牛肉。”虽说糊弄过去了,可京城里渐渐的私下替沈轻罗传了个诨名“椒美人”,米嘉容算是功不可没,当然这是后话。 沈轻罗终究把自己的积蓄都给了朱七。 朱七不接:“你的心意,七哥领了。再说,你帮了七哥那么大一个忙,我都还没谢你,怎么还能要你的银子?”沈轻罗赚点钱不容易,这几年,虽然沈家不曾提过非分的要求,可沈轻罗都按时按节往沈家送银子,他怎么能盘剥她。 沈轻罗不满的道:“七哥和我还这么生分不成?我知道这点银子于你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可到底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现下又用不着,就当交给七哥,算是入个小小的股份,你按年给我分红,可成?” 朱七笑了笑,点点她的额头,道:“你呀”她非要做出这种骄横相来,可他也是,她不这么说,他也不会要。 朱七将银票接过来,道:“好,我替你入股。” 不知道朱七和萧锦是怎么商议的,两年时间下来,朱记票号已经遍布大江南北,朱家自然也赚了个盆满钵圆。 朱焕早就换了态度,逢人就自谦中带着自傲:“七哥儿还年轻,不知天高在厚,他有心要闯一闯,我只好顺着他的心意。他能办成,自然也是各位世叔c世伯给他面子,众人拾柴火焰高,都是大家的功劳。他么,还且需要历练呢。” 众人自然都夸朱七天纵英才,满口奉承,只说“朱家有子若此,祖业兴旺指日可待”。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显赫,给他说亲的人也越来越多。 朱沈氏没事就在贵夫人们之间游走,替朱七物色的同时,也替沈轻罗搜寻。她已经十四岁了,出落的越发皎若朝霞,灿若芙蕖。 众人也都心下明白,朱家这位唯一的哥儿好是好,但身份着实不配,但凡身份显贵人家,谁也不肯把女儿下嫁。有那庶女的,倒是有心兜搭,偏朱沈氏又不肯委屈。 倒是沈轻罗,姿容过人,又有才名,到了梅而嫁的年纪,她父亲沈同谦近些年青云直上,不断升迁,如今已是从五品同知,前途一片大好,是以这些贵夫人们便把眼光落到了沈轻罗的头上。 天监十五年冬月,京城风云骤变。从进冬就一直没下过雪,每日里只刮着寒冷的北风,空气格外的干燥。一个月内,已经出了大大小小十多起火灾。 就在十五这天,城中忽然戒严,无数的兵马重甲在街上一队队列过,吓的阖家阖户都不敢随便出门。 天一直阴着,似乎要下雪了,可北风凄厉呼号,这雪也一直没能下成。 沈轻罗原本还想去铺子里瞧瞧,听说戒严,也就没去,朱砂出府不过一刻钟就被撵了回来,她心有余悸的回道:“听说是在捉拿叛贼,幸亏奴婢是个女人,那官爷才高抬贵手,不然奴婢就得血溅当场。” 朱砂十分狼狈,衣裳皱皱巴巴的,袖口还被扯坏了一截,膝上更都是沙土,就连胳膊肘都c手心都擦坏了。 沈轻罗心下纳罕:没听说有什么人反叛啊? 要是有叛军,不该这段时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还有不足两月就要过年了,整个京城都沉浸在热闹气氛中,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就是再穷的人家,都想方设法要换些钱给家人添置新衣,买些腊肉之类,是以街上的买卖一直都很兴隆。 沈轻罗倒是不怎么害怕。京畿重地,有重兵把守,光城里就有御林军五万,况且西山大营囤着不下三十万的兵呢,但凡有事,不过半个时辰就能赶过来呼应。假如真有叛军,也不会一下子就攻进京城来,顶多是在城外摇旗呐喊,但迟早要被镇压。 瞧城里这架势,不像是抓叛军的,倒像是宫里出事了。 沈轻罗忙安抚朱砂:“不该让你出门的,倒吓着了你。”叫明珠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道:“你且别怕,回去把衣裳换了,身上的伤叫大夫”忽的想到城中这么乱,也没有大夫还敢出诊,便道:“我这还有七哥留下的淤伤药膏,你回去抹了,别落下什么疤。” 朱砂虽受了一番惊吓,却得了二十两银子做为补偿,原本害怕的心思便收了不少,感激的给沈轻罗行了礼,道:“多谢姑娘。” 朱砂还没出门,就见明珠进来,匆忙行礼道:“姑娘,宫里来人宣读圣旨,太太叫您去前院呢。” 不只沈轻罗纳闷,连朱焕夫妇都十分讶异。怎么好端端的,会有圣旨到朱家来? 朱家只是商家,从来没经过这么大阵仗,一时急着摆香案,香炉,饶是府中诸人平时都训练有素,到了这会儿也都成了没头苍蝇:谁知道这圣旨是好事还是坏事?那可是圣旨?皇帝金口玉言,不容商量。要是好事倒罢了,要是坏事,那朱家上下几百口子人一个都跑不了。 沈轻罗到时,就见姑丈朱焕陪着一个三十多岁,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那宦官面无表情,十分高傲,听说“表姑娘”三个字,才抬起一双利眼睃了沈轻罗一回。 一切准备就绪,这宦官才摊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朱家有子凝臣,擅歧黄之术,精通针灸,特诏入宫,钦此。” 沈轻罗跪在朱焕夫妻身后,三跪九叩,接了圣旨,待站起身,才恍然大惊:这圣旨说是宣给七哥的,可七哥人呢? 朱焕也心下惊疑不定,自去陪着来宣旨的齐公公,好茶好水,好招好待,可就是套不出什么消息来。他随手塞了个荷包,齐公公不过捏了一捏,便情知里面是一沓银票,当下便尖着嗓子笑道:“都知道朱家富贵,是以这次差事,不知道多少人抢着来,倒让洒家赚了个便宜。” 这话看似是恭违朱焕大方,可另一方面,也难免也透着今上对朱家的猜忌之心。石崇是国之首富,可最后却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朱焕又知道好事者说朱家有“石崇之富”,因此心里就是一凛。 请齐公公上座了,这才陪笑道:“公公说笑了,您车马劳顿,又碍着公事大身,草民不敢耽搁,只恨不能与公公把酒言欢,不过些许心意,只当是送公公一杯茶。”看齐公公满意的袖了荷包,这才小心的道:“敢问公公,不知犬子现下在何处?” 齐公公笑眯眯的道:“令郎素有圣手之名,能得蒙陛下信赖,那是令郎之福,此次若能建立奇功,可就是朱家荣耀,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绕了半天,还是没说朱七在哪儿。可朱焕非常人,结合前因后果,也就知道大概是宫中哪位贵人身体有恙,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朱七的名声,竟下诏叫他前去诊治。 齐公公满口好话,朱焕却是一身冷汗。 且不说朱七久不行医,经验不足,何况是哪位贵人,有何恙都不知晓,他凭什么冒冒然施治?宫中太医不下百人,却还要求助于一个名声不显的布衣百姓,这不诡异吗? 就算他医术精湛,治好了便罢,若是运气不好,治不好呢?他是人,不是神仙,只能治病,不能救命,谁敢打包票他就一定能药到病除? 朱焕再问是哪位贵人,何恙?齐公公就沉了脸:“朱老爷,洒家瞧你是个知礼仪的,才肯与你透口风,可这窥探圣踪,私揣圣意可是死罪。” 一句话就堵死了朱焕的嘴,那句“犬子何时能归”也都咽回了肚子里。 临出门,齐公公看在朱焕一路相陪,始终谨小慎微,又毕恭毕敬的份上,指点道:“洒家多嘴,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定王爷。” 萧羽?朱焕一听是他,原本七分的不安立刻变成了十二分不安。朱七与他虽无更大的恩怨,可毕竟从前有过嫌隙,纵然朱七替他治了脚,他私下也曾赏过重礼,但朱七让他受折磨是真,他又不是傻子,岂能参透不出? 他这回举荐朱七,只怕是没安好心吧。 朱七十日未归。 朱家阴云笼罩,气氛十分压抑。 府中诸人都踮着脚,摒着气,不论走路还是做事都小心翼翼。能绕着朱焕的书房c朱沈氏的院子,都尽可能绕开,实在逼不得已,也都垂眸敛目,缩手缩脚,恨不能把自己蜷成一团,尽可能不存在。 朱沈氏比上次强些,她甚至还能强笑着对沈轻罗说道:“你姑丈说了,七哥儿这回进宫,未必是坏事,若真能治愈了宫中贵人,那便是一生的富贵。” 朱焕确实是这么告诉她的,可她也知道,这只是最乐观的想法罢了。许多事,往往和人所预期的不一样,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可她不敢想,也不能想“万一没治好”的后果。 她没做出要死要活之态,强撑着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抱着执念:七哥儿一定会平安回来。 这回不比上次,宫中禁地,凭朱家有多少银钱,都找不着合适的人买通消息。街上戒备森严,朱家也没四处打探消息。 清羽是始终跟着朱七的,这回也不曾借机回来送信儿。 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起码证明朱七安然无虞,否则但凡他有些闪失,早就诛连了朱家上下,不会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街上戒备越来越松,风云渐息,又恢复了年节的热闹气氛当中。 朱家也大开府门,平日里进进出出,和往常无异。起码看起来都是各行其是,但心里是不是人心惶惶,就不得而知了。 朱七已经十五天没回府了。 腊月初一,日落时分,朱府门外来了一辆青缦小车,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上前叩门。朱家下人忙上前,那人态度凛然而傲慢:“我家爷要求见你家表姑娘。” 府外突然来人,朱焕立刻意识到怕是与朱七有关,他亲自迎出来,极力请这年轻人进府稍候,那人却一抬下巴,不客气的道:“我家爷要见沈姑娘,朱老爷若是横加阻拦,我这就回了爷” 朱焕忙解释道:“不不不,贵人想见骄骄,那是骄骄的福气,只骄骄是个姑娘家,出门不便,能否请你家主子进府叙话?” 这年轻人嗤笑一声,道:“不必了,我家爷可没那么多时间,再说,你朱家门槛未免太低了些沈姑娘什么时候能出来?” 朱焕没办法,只能道:“已经着人去唤了,马上就到。” 这年轻人不肯进府,他只能站在门口陪着这年轻人等,不住的打量那青缦小车,寻思着这位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的“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马车寻常普通,看不出来历,倒是这年轻人趾高气扬,衣着精致,瞧着颇为面生。朱焕搜肠刮肚,把自己认识的人都寻思了个遍,逐一否定了他和自己有过什么交集。 那车夫身形高大,眉眼深邃,虽然抱着车鞭倚着车厢阖眼假寐,可周身气质凛然,显见得是有功夫在身的奇人异士。那匹拉车的马毛色油滑,竟是大宛良驹,不是寻常权贵人家能消受得起的。 朱焕心下惊疑,却毫无头绪。他朝着管家丢了个眼色,叫人摆了茶桌,奉上好茶,摆上几碟精致点心,可谓十分周到。管家则殷勤的上前招呼那年轻人:“寒冬腊月,天冷伤身,小哥枯等无聊,不若在这背风的地方坐坐,好歹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这年轻人哼了一声,到底没拒绝。 管家顺势塞了两张银票,陪笑着问:“不知小哥贵姓?跟着哪位贵人当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身份 第一更送到。 这年轻人倨傲的瞥了一眼管家,自是看穿他的心思,嗤一声道:“我免贵姓白,名费事。至于我家爷,就不是你能问的了。” 管家也姓朱,是朱家本家的一个颇有才能的子弟,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朱焕,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各处大小掌柜,谁不捧着恭违着奉承着? 可今儿倒是被这个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来历不明,同样是替主子跑腿办事的毛头小子给讽刺了一把。 朱管家老脸微红,躬身道:“是,呵呵,瞧我糊涂了,您喝茶,喝茶。” 朱焕和管家互视一眼,他点点头,朝着这年轻人道:“我去催一催骄骄,您稍坐。” 那年轻人便抬头颇为不耐的道:“快些吧,我家爷可没我这份耐心。” 沈轻罗听说有人要见她,第一个猜到的便是宁王。 萧锦和朱家没什么太大的交情,他和朱七也只能说泛泛之交,但自从他出面替朱七谋成了官营票号,他与朱七之间的关系便亲近了一大步。 沈轻罗可不幼稚,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光凭着三言两语,一副容貌,就能迷的萧锦神魂颠倒,仗义相助。 要说萧锦没谋到什么好处,沈轻罗是怎么也不相信。 不管他心里谋划着什么,和朱七表面上又多么的清淡如水,但只要他和朱家利益绑在一起,他在成事之前,便一定会帮着朱七,而不会坐视他生死不顾。 可听说光是这仆从就已经十分嚣张,不仅出言不逊,还要她出门去见,十分无礼,沈轻罗便将这份猜测否决了。 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这话一点儿都不错。不管萧锦这个人心里究竟蕴酿着多么大的惊涛骇浪,起码他为人行事,举止有度,温文谦和,让人寻不到一丝错处,更是少有做出仗势欺人的事过。 他底下的人也就顺着他的心思来,京城里欺南霸女c横行无忌的事多了,但都和宁王府没有关系,可见他御下极严,这种公然自持身份,倨傲欺下的事,萧锦身边的人定然做不来。 沈轻罗便猜着是萧羽派来的人,尽管不明白他来的缘故,可这种行事作风和他是如出一辙,再错不了的。 沈轻罗收拾停当,眼神掠过明珠c翡翠诸人,问:“谁跟我出去?” 诸人都应声要去。 明珠稳重,这几年越发的大了,有什么露脸c讨好的事都不和人抢,只默默的待在沈轻罗身边,把大小事务都打理的妥妥贴贴。 这回却听出沈轻罗话里有话,她便率先道:“还是奴婢跟着姑娘去。” 沈轻罗摇摇头:“实话不瞒你们说,七哥现在还没回来,吉凶不卜,便是这次我出门,想来也是”她没想吓她们,便顿了一顿,由她们自行领会:“明珠c翡翠你们两个还是留在府里吧。” 她们两个都十七八岁的年纪了,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年便可嫁人,假若真有个万一,名节被毁,这辈子便算是完了,沈轻罗不想害了她俩。 “石竹c石斛也留下吧,你们两个一向只负责我的衣裳首饰,出门本就少” 朱砂c青黛几个,也时常在府外行走的,也不合适,况且万一折损了,就有如砍掉了沈轻罗的左膀右臂,她自己先舍不得。到最后她还是点了白苏c白蔻相随。 主仆三个出门,明珠不由的殷殷嘱咐白苏c白蔻:“你们两个没少跟着姑娘出门做客,规矩礼仪是不差的,不需我多嘱咐,你们素日伶俐,现下就更要留个心眼,不管发生什么事,务必得不离姑娘左右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就是宁死也得护着姑娘周全。” 沈轻罗淡淡的道:“明珠,别吓唬她俩,若是无事,也不过一去一回,若是有事,只叫她二人尽力自保就是了。”她对旁人从不奢求,自保是本能,没谁必须得拼死护主。 明珠一听脸色就变了:“若是如此,还是奴婢随姑娘一块儿去。” 自从和福寺后山遇到狼群,明珠就决心怎么也不能再做沈轻罗的累赘,是以府里请了拳师,明珠也就求了沈轻罗,跟在她身边学习。寒来暑往,沈轻罗从不荒废,明珠学的辛苦,却也咬牙撑了下来。这几年也算小有所成,虽说不见得能有多高超的武艺,但防身绰绰有余,就是寻常丫头仆妇,她也能撂倒几个。 白苏c白蔻到底年纪小,见这情景,不由的面面相觑。不就是见个客吗?有没有这么凶险啊,还要生要死的?怎么听姑娘和明珠这话,倒像有去无回似的? 两人这一犹豫,明珠就更气了,一推她二人道:“行了,把姑娘的东西给我,你们两个留在家里。” 白苏c白蔻醒悟过来,怎么可能临阵脱逃?忙抱紧怀里的东西表决心:“奴婢不是胆小怕死之辈,此去定然不离姑娘左右,还请姑娘就让奴婢们跟着吧。” 明珠一跺脚,道:“姑娘,不管怎么样,奴婢一定要跟着您去。” 沈轻罗顿了顿,道:“请徐嬷嬷跟着我走一趟吧。”她虽是宁王府出来的,却在宫里待了十多年,好歹脸熟,认识的人也多,说不定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明珠立刻道:“奴婢这就去。” 沈轻罗才出院子,远远的就见朱焕匆匆而来。两人打个照面,沈轻罗敛衽行礼。朱焕也不废话,径直开口道:“来人是谁,想必你心里有数了?” 沈轻罗点点头:“骄骄猜想,大概是定王。” 朱焕赞赏的点了下头,道:“瞧他的架势,是想带你走。姑丈不好过多插手,你自己见机行事,好自为之。” 他能嘱咐的只有这么多,沈轻罗道:“姑丈放心。” 朱焕亲自将沈轻罗送到大门口,扶她下了软轿。 徐嬷嬷已经等候多时,朱焕亲自上前,拱了拱手道:“骄骄年纪小,此去有劳嬷嬷多费心。此番大恩大德,朱某铭记肺腑。” 徐嬷嬷忙还礼,不卑不亢的道:“朱老爷言重了,沈姑娘礼仪学的极佳,又冰雪聪明,惯能审时度势,待人温和有礼,很得夫人小姐们的喜欢。不过是应邀出门坐客,去去就回,定能安全无忧,朱老爷只管放宽心。” 短短时间,徐嬷嬷已经能猜到了事情大概,三言两语,便指出沈轻罗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只要她循规蹈矩,便不会有事。 看似在宽慰朱焕,可其实已经点出不是什么大事。 朱焕不免松了口气,道上这:“借嬷嬷吉言,希望骄骄能平安归来。” 正在喝茶的年轻人听说沈姑娘到了,腾一下起身,斜着眼望过来,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修长少女,着一袭狐狸毛出锋绣梅花的斗篷,俏生生的立在那,果然是天姿国色,明艳照人。他不敢深看,只觑了一眼,便拱手一揖道:“沈姑娘,请上车。” 一句解释都没有,径直想接沈轻罗走。 沈轻罗蹙眉,脆生生的问道:“是你要见我吗?” 年轻人陪笑:“沈姑娘说笑,是爷身份不便,特谴小的来接沈姑娘。” 沈轻罗不买帐,冷然的道:“敢问你家爷是哪一位?找我什么事?” “这姑娘去了便知,恕小的不能多话。” “呵。”沈轻罗轻嘲:“这般藏头露尾的行径,非君子所为,你既不说,是你身份使然,我也不难为你。你走吧,恕我不能听命。” 这年轻人的脸上立刻就难看起来,似乎没想到沈轻罗会这般轻视他家主子,说话这般直接c犀利,一时有点下不来台。可他只当小姑娘骄傲刁蛮,有眼不识泰山,便前行半步,小声解释道:“我家王爷说,沈姑娘和朱七公子兄妹情深,特来接沈姑娘和朱七公子相聚的。” 沈轻罗纹丝不动,似乎一点都不信他的话。 白苏便上前道:“你既抬出我家七爷来,总要有信物才成,不然谁说一声儿都能请动我家姑娘,那不成笑话了?谁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白苏听见他说了“王爷”了,却还是要信物,这让眼前这年轻人十分恼怒。他家王爷威名赫赫,难不成还能欺骗一个姑娘不成?这沈姑娘要不就是太过小心,要不就是太当自己是回事儿了。 可他确实没信物。 正在为难,就见徐嬷嬷上前道:“敢问小哥儿姓甚名谁?” 这年轻人瞥了一眼徐嬷嬷,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来,上前打了个千儿,道:“这不是徐嬷嬷吗?小的是魏公公的侄子魏松俭啊。” 徐嬷嬷还了一礼,道:“魏公公一向可好?他一向有咳嗽之症,今年不知可好些?” 魏松俭笑呵呵的道:“劳徐嬷嬷过问,我叔叔很好,蒙王爷抬爱,特地从太医院求了枇杷膏,倒也不觉得咳嗽有多难捱。” 徐嬷嬷颇为感慨的道:“这一晃,也有几年不曾见了,物是人非,也都老了。” 魏松俭讨好的道:“可不是,这几年叔叔身体虽说还好,但总是夜不能眠,可白天又精力不济,直说要求了恩典,出宫养老呢。小的瞧着嬷嬷倒是更盛当年,可见日子过的甚是富足安逸。” 徐嬷嬷只笑笑,转过来向一头雾水的白苏c白蔻道:“好了,跟姑娘一起上车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谈崩 送上第二更。文文好冷清,求支持。 白苏c白蔻应声,徐嬷嬷则亲自来扶沈轻罗,边走边小声道:“魏公公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太监,这魏松俭是他家里的侄子,奴婢出宫前,他求了皇后娘娘,把这魏松俭安在定王爷身边当差” 沈轻罗疑惑的看徐嬷嬷:“我记得定王爷可不是皇后所出。” 他一个不怎么得帝宠的皇子,怎么会和皇后如此亲近? 徐嬷嬷轻声笑笑,道:“皇后母仪天下,虽无所出,却对各位王爷c公主一视同仁,她想安置个把人,无论哪位王爷c公主,都会卖皇后娘娘一个薄面。” 这话说的十分规矩,完全听不出皇后娘娘的用心和用意,仿佛只是当家嫡母随便安置个人那么简单。 沈轻罗点点头,这一趟,她是非走不可,她也没想着能够当真推拒得了,只是不想轻易的遂了萧羽的愿罢了。既是徐嬷嬷认得魏松俭,也就侧面证实了他话里的可靠性,确实是定王爷派来的,不是那些来路不明的骗子。 沈轻罗轻盈登车,车帘撂下,车夫一挥长鞭,马车沿着人烟稀少的街道,急驰而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车里没准备火盆,几个人虽然挨挤在一起,还是冻的手脚发麻。 白苏看沈轻罗冻的脸色微白,便解了包袱,把备用的一件蜜合色绣冬忍花貂毛出锋的斗篷替她盖住双腿,轻嗔道:“这也着实太简薄了些,这么冷的天,车里连个炭盆都没有,是想冻煞人不成?” 白蔻则检查了一下沈轻罗的手炉,重新拣了两块炭放进去,又添了一点子梅花香,道:“姑娘忍着点儿,手暖和些也是好的。幸好多带了些炭,不然这可怎么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这是要去哪儿啊?” 沈轻罗和徐嬷嬷都不吭声。 马车一直急驰,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才放缓了速度,慢慢停了下来。魏松俭立在车边道:“沈姑娘,到了,请下车吧。” 车帘撩起,白苏c白蔻和徐嬷嬷率先下车,沈轻罗这才翩然而下。 魏松俭虽然知道不该多看,可总是忍不住要往她身上多溜几眼。在他心里,对朱家不以为然,也就没把沈轻罗当成大家闺秀那般尊重,为她美貌所吸引,不免要一饱眼福。 白苏c白蔻有意无意的将沈轻罗围住,遮挡了魏松俭不安分的视线。 沈轻罗却惊讶的望着不远处朱红色的宫门。她原以为萧羽是要把她挟持起来,不想竟真的要让她进宫。她有些不受控制的想,这一番,难道真的能见到七哥不成? 魏松俭自带着众人进宫,在宫门口递了腰牌,侍卫们仔细打量了一回,又检查了白苏c白蔻所带的东西,这才放行。 魏松检却不能跟着,自有宫中的公公前来接替。 白苏c白蔻既惊又羡,微垂着头,眼睛不时的四处溜,虽说这不合规矩,可这是皇宫啊,是皇上和娘娘c王爷c公主们的地方,听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寻常人哪能见得着?她们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进皇宫一游?这二人无比佩服的看着端然凝肃的徐嬷嬷和沈轻罗。 进了宫便只能步行,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 可不管是枯躁单调的夹道,还是风景优美的亭台楼阁,亦或是高大巍峨,令人肃然起敬的宫殿,这二人都十分平淡,一点都不好奇。 徐嬷嬷曾在宫里待了十多年,她见惯不怪不以为奇,怎么姑娘也这般平静淡然?白苏c白蔻两人不得不佩服沈轻罗这般沉稳c端凝的气质,当下也垂眸敛目,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肯让人看轻了自己。 沈轻罗并没有如白苏c白蔻看到的那样沉得住气,她心里焦灼不已,可也知道此刻她就是案板上的肉,除了以不变应万变,没有更好的办法。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此番出门,带了徐嬷嬷。 徐嬷嬷长年在宫中行走,对宫中规矩知之甚详,有她在一旁指点,沈轻罗就不怕自己违了宫规,授人于柄。 这公公是个年轻的瘦小的太监,肤色微黄,看上去一脸病态。他并不认得徐嬷嬷,也不曾和徐嬷嬷攀谈,只将她们几个安置下来,便躬身退了出去。 徐嬷嬷对沈轻罗道:“姑娘只管安心,奴婢去瞧瞧,顺便见见故人。” 徐嬷嬷才走,就有一个容貌出众的宫女过来回话道:“王爷来瞧沈姑娘了。” 沈轻罗依礼在宫门口相候,果然大步而来的是英姿勃发的萧羽。他沿袭了皇家相貌,有着极出色的皮相,只是那总是潋滟生情的桃花眼让人不喜。 沈轻罗跪下行礼:“民女恭迎定王爷。” 萧羽近前,伸手相扶道:“别这么客气,远来是客,招待不周,沈姑娘别怪本王唐突就好。” 沈轻罗自然不会让他扶,身形微微一顿,站起身退了半步,道:“王爷盛情,民女心领,只是这里是天家圣地,民女万分忐忑,唯恐失仪,还请王爷恕罪。” 有事就说,没事她可急等着出宫呢。 萧羽笑道:“急什么,难得进宫一趟,总得好好逛逛。” 沈轻罗垂头:“民女不敢。”这里又不是菜市场,谁都能随便逛的么?再说文帝尚在,萧羽不过一个皇子,他有何资格充当这一宫之主? 等萧羽坐定,沈轻罗道:“听闻王爷传召民女,不知有何示下?” 萧羽示意她坐,道:“你急什么?只管在这里安生住着,有什么事,便着人给本王送信儿,我定然保你无虞”他说话时上身前倾,尽管离的尚远,可那种侵略气息暴露无移。沈轻罗抬眸瞥了他一眼,眸光中清冷若止水沉珠,透着难言的宁静,她不跟萧羽客气,径直问道:“我七哥在哪儿?” 萧羽一摊手:“虽说你是客,但这儿既是给了你住,你总不能连杯茶都舍不得招待本王吧?” 沈轻罗反倒笑了:“王爷这话,真叫人不好回答,民女知道王爷国事繁冗,就不耽搁王爷了。”又不是非得求他一个人不可,她既进来了,就不信见不到七哥。 萧羽嘲讽的道:“难怪都说你是椒美人,这话说的可真够辣的啊,世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也罢,念你年幼,本王不和你计较。不过本王相信,总有你求本王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故人 第一更送上。 萧羽大放厥词,满脸的倨傲,不等沈轻罗忏悔或是弥补,已经拂袖而去。 白苏c白蔻面面相觑,心里都在诧异,姑娘何以一来就得罪了定王? 没错,是他挟持姑娘来的不假,算不得君子风范,可谁让他有那个资本呢?堂堂王爷,想要对待一个小姑娘,又是在这深宫大内,简直是易如反掌。姑娘也不是那等不识时务的,怎么今天这么冒失? 沈轻罗却坐在那儿气的眼睛都瞪圆了。萧羽话里有话,显然这宫里暗流涌动,她所认识的萧锦怕是正处在漩涡中心,自身难保,也就更无暇顾及她的求助。 换句话说,就算她能找到别的主子相求,可七哥捏在他手里呢,所以他不怕自己不低头求他。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沈轻罗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可她看见萧羽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就厌恶,恨不能一爪子挠下去,把他那不安分的眼睛抠下来。 沈轻罗略定心神,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见人说人话,对着萧羽这样的恶鬼,就不能按常理出牌。 等徐嬷嬷回来,沈轻罗便道:“劳烦徐嬷嬷指引,我要见长祥公主。” 徐嬷嬷垂眸温顺的道:“奴婢也正想和姑娘说,现今陛下龙体有恙,宫中戒备森严,若无要事,姑娘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沈轻罗微微惊讶的道:“当真是陛下病了?可知是什么病?” “奴婢不知,初时宫中诸位娘娘轮了班次在奉先殿服侍陛下,三日后便取消此例,各位主子娘娘都回了寝宫为陛下焚香祈祷,就是皇后娘娘都不例外。如今几位王爷俱在宫中随候,人员众多,鱼龙混杂,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如果沈轻罗只是普普通通的美貌姑娘,被萧羽骗进来,只为她的美色,她瞻前顾后,谨小慎微倒也罢了,可如今朱七在宫中情况不明,她既来了,就没打算和七哥擦肩而过。 总得见一见。 真如徐嬷嬷所言,她就待在这一方宫殿里,和坐牢有什么分别?七哥的消息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也送不出去,朱家便要担了两份的焦虑和恐惧。 沈轻罗不甘心坐以待毙,她道:“好教嬷嬷得知,我和长祥公主颇有些情份,没道理既进了宫,却不去请安。假若公主责问起来,我何言以辩呢?” 徐嬷嬷一想也是。 可这宫中已经下了严令,若沈轻罗不顾身份,大肆在各宫中行走,这不是顶风做案吗?万一追究起来,这可是死罪。 沈轻罗很坚持的劝说徐嬷嬷:“圣旨也只说不许各位娘娘在御前行走,想来是陛下龙体欠佳,需要静养,故此禁不得热闹。” 徐嬷嬷沉吟不语。她不比沈轻罗初入宫廷,而是在这儿浸淫已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就不禁要想的更深远些。她说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比较浮皮潦草的场面话,其实她自己清楚,定然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才惹得文帝大怒,将诸位娘娘都撵回了各自的寝殿,美其名曰是祁福,其实是关禁闭。 她想同沈轻罗说实话,就为了劝住她那不肯蜇服的心,可这一眼,便望进沈轻罗那黝黑幽深的眸子里,一时被那里的净光所吸引,竟说不出话来。 沈轻罗柔声道:“我们晚间换了宫女的装束,悄悄的去看一回长祥公主,既不引人注目,又全了礼仪,嬷嬷说好不好?” 她既连对策都想好了,可见不是一时冲动莽撞。徐嬷嬷想了想,道:“也好,只是姑娘不可任性,一切都要听奴婢的安排。” 沈轻罗忙点头:“嬷嬷就是不吩咐,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徐嬷嬷心里也不安。她此次进宫,问了几个相熟的老人儿,提到宁王,各个神色莫测,吱唔不言,显见是有不可告人的隐情,可偏生怎么问也没人肯说,各个都铁口钢牙一般,徐嬷嬷不免怀疑是不是宁王吃了亏。 借着去长祥公主那里,再打听打听宁王的消息也好。 萧羽虽是震怒而去,却并没亏待沈轻罗,午时,自有宫人来送午膳。四菜一汤,兼各种主食。虽然丰富,却也算不得多精致,甚至端到这儿时都是冷的。 因着油腥不少,是以都凝在表面,看着白腻腻的一层。 白苏讶声道:“这,这是冷的呀,大冬天的,怎么入口?” 徐嬷嬷道:“宫中饮食,俱有定例,除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可以点菜,就是贵妃娘娘也只能按份例来,除了寝殿多个热饭菜的炉子,其余的没有什么不同。” 也就是说,那些普通的嫔妃,大冬天的,竟是连一口热饭菜都吃不上。 沈轻罗蹙眉,对这深宫是一点儿好印象也无。民以食为天,这是人的本能,若是连吃食上都不能合了口味,不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就是做成娘娘又有什么意思? 她并不娇气,就着用热水泡过的菜,胡乱的扒了一碗饭。总得填饱肚子,不然万一发生什么事,她没力气可不成。 雪越下越大,等到未时一刻,天地间灰蒙一片,只能望见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落下。就着雕花棂窗往外望,远近空旷,竟是看不见一个人。 徐嬷嬷掀帘进来,呵着手道:“准备妥当了,姑娘走吧。” 白苏c白蔻有点六神无主:“姑娘走了,奴婢们怎么办?” 沈轻罗嘱咐道:“别担心,你们只管在这殿里待着就好,这里偏僻,轻易不会有人来。万一有人问,就说我歇下了。” 二人只好点头,眼睁睁的看着沈轻罗和徐嬷嬷踏进风雪中。 萧玫只着一件天青色绣花的宫装夹袄,懒懒的窝在虎皮铺就的榻上,看着一群宫婢热热闹闹的踢毽子玩。也就她有这份任性的资格,偏殿又开阔,四周都摆放着通红的炭盆,是以窗外雪花大如鹅毛,这偏殿里却温暖如春,各种冬日里的花香在温暖的空气中茵蕴散开,这殿里便格外的诱人。 她刚才踢的累了,此刻只想窝着歇歇,微垂着眸子,盯着自己手上的冰裂纹哥窑茶盏,勿自沉思。 这会儿有宫婢进来回禀:“公主,殿外有位徐嬷嬷求见。” 萧玫对徐嬷嬷没印象,便径直道:“哪里为的什么徐嬷嬷,不见。” 这宫婢便弯身打算退出去,快到门口了,才要折身,便听萧玫又吩咐:“哪个徐嬷嬷?她要见我做什么?” 这宫婢便重新折回来,未曾开口,萧玫已经不耐烦的挥手:“行了,都退下吧。” 殿中诸婢立即如水流般散去,这回话的宫婢才道:“是先前贤妃娘娘身边的赞仪姑姑,后来贤妃娘娘嫌身边服侍的人太多,趁着徐嬷嬷年纪够了,便索性放了出去,听说一直跟着六王爷” 萧玫却忽的一拍手:“我记起来了,她不是被六弟指派给了沈家那小辣椒了么?她怎么倒进宫来了?可就她一个人么?” “不是,还有一个十三c四岁的小宫女,直说特来看望公主,还厚赠了礼物。” 萧玫便命她把礼物呈上来,才一打开匣盖,就见里面是几十颗圆润透亮,如鹌鹑蛋般大小的南珠。 萧玫也算是见识过太多好东西了,一见之下还是不由的吸了口冷气。她啪一下扣上匣盖,吩咐宫婢:“传她二人进来。” 沈轻罗一进偏殿,萧玫便认出她来。二人素日恩怨,已经隔了数年,可萧玫记忆犹新。换成谁被人勒着脖子威胁,只怕也旧恨难消,夜夜难眠。 萧玫哼一声,心道:好大的胆子,她竟敢入宫?这才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沈轻罗和徐嬷嬷行礼,萧玫便似笑非笑的道:“久闻徐嬷嬷出府荣养,不曾想还有见面之日,当真是久违了。” 徐嬷嬷弯身道:“承蒙公主惦记,奴婢三生有幸,奴婢在时,公主还是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如今可出落的如芙蓉照水,仪态万方了。” 萧玫故意不理沈轻罗,只问着徐嬷嬷:“不知嬷嬷进宫,可有何事?” 徐嬷嬷便看向沈轻罗,道:“奴婢是陪着沈姑娘前来拜望公主。” 沈轻罗便落落大方的行礼:“民女沈轻罗叩见公主,公主长乐吉祥。” 萧玫一挥手:“罢了,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咱们可也有几年不曾见过面了,听闻沈姑娘才名绝艳,如今满京城都传扬什么‘椒美人’,今日一见,果然” 沈轻罗道:“世人多悦其名而丧其实,民女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让公主笑话。” 萧玫长指抚腮,脆声笑道:“也是,巧了,前些天二皇兄赠我一副对联,说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专说那些名不副实,却又假冒才子才女的丑态的。不知沈姑娘如何想?” 沈轻罗明知萧玫是在讽刺自己,也只淡淡的道:“这对联写的极佳,生动刻画了那些徒有虚名之人的嘴脸,生动而形象,言语尖刻而发人深省” 萧玫见没讽刺的沈轻罗掩面而走,反被她坦诚大方的岔开了话题,便放下这碴,径直问:“你来见本宫何事?” 沈轻罗道:“得见故人,心甚悦之,民女只是来看望故人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交换 送上第二更。 萧玫的偏殿里十分的安静,不夸张的说,窗外落雪可闻。 萧玫是惊讶中透着不可理喻的愤怒,诸多宫婢们却是眼观鼻,鼻问心,大气不敢出,沈轻罗则淡然平静,宛若老僧入定,仿佛萧玫不问,她便不答,尽可以当成自己不存在。 萧玫目光灼灼的打量着沈轻罗,轻呵一声道:“哦?” 她把上位者的风范和威严拿捏的很到位,宫中诸婢知道这是她发怒的前兆。可看沈轻罗时,她仍然没动。 虽然微弯着身,可她的脊梁笔直而有力,仿佛充斥着无尽的力量和勇气。萧玫都忍不住想要找根棍子,敲在她背上试验试验,到底用多大的力气,她的背才能彻底的弯下来。 萧玫缓缓坐直身子,看向沈轻罗,脸上由怒转晴,竟笑道:“倒是本宫失礼了,不错,你也的确当得起本宫的故人。”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萧玫一眨不眨的盯着沈轻罗。她居然敢自称是自己的故人,好大的胆子啊。言外之意,不就是讽刺自己毫无待客之道么? 萧玫见殿中香气盈面,俱是令人不耐的脂粉香,因着人多,偏殿空气不流通,这香气就格外的让人嫌憎。 她索性挥手让人都退下去,自己则起身到了沈轻罗跟前,绕着她转了两圈,才道:“沈轻罗,你来求见本宫,到底要做什么?” 沈轻罗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谦和中带着恭敬,只是说话的语调透着她的骄傲:“公主心知肚明,民女无事不登三宝殿。” “呵。”萧玫气的简直要跳起来:“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她怎么就敢?每次和沈轻罗说话,萧玫都头痛,有一种她是公主,自己不得不屈居人下的憋闷感。 还有一种无力感,因为沈轻罗这人太硬太直了,就算萧玫动用权力,将她打的皮开肉绽又如何?便是以死要挟,她也只会淡淡瞥对方一眼,安然受之。 世人皆怕死,可有一种人例外,不是她多英雄,而是她生无可恋。萧玫能读出沈轻罗冷傲背后的冷血。她不是不贪恋生活,也不是没有所爱之人,可她就是随时都能放弃一切赴死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打不断,压不弯,除了让自己手染鲜血,觉得无聊无耐之外,还真是好没意思。 沈轻罗轻柔的瞥了萧玫一眼,这一眼极其温和,毫无攻击力,萧玫自己也是个美人,可被沈轻罗这么一瞥,竟有酥麻入体之感。 她的眼神有如三月桃花,柔软腥红娇艳,却无法让人如沐春风,反倒有一种冷艳的端凝。纵然迷醉,却也惶然,更是惋惜,仿佛这种刹那的美,一阵风过,便会萎落凋零。 萧玫忙吁一口气,闪了下眼神,这才重新目光咄咄的望向沈轻罗。 沈轻罗道:“民女是个商人。”商人重利,所以她不会求人,只会交换。 萧玫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她自己不是万能的,不会没有求不到人的时候。沈轻罗虽然年纪不大,可出手就是一匣世之罕见的南珠,可见她确实有几分能量,她的确有资格能和自己开条件。 做人留一线,以后很见面,况且她帮沈轻罗确实易如反掌。 萧玫很快就做了取舍。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可谁也不会和利益过不去。她没道理现在得罪了沈轻罗,回头给自己惹了乱子。 萧玫道:“你想要做什么?” 沈轻罗这才站直身子,道:“民女是被定王爷传召进宫的,这让民女十分惶恐。”名不正言不顺不说,真要追究起来,萧羽绝不会把他的龌龊心思放到台面上,只会倒打一耙,把脏水都泼到她身上。 萧玫忍不住冷笑:她还知道惶恐就好。 沈轻罗全不在意萧玫的嘲讽:“民女既进了宫,便要遵守宫里的规矩,就好比到旁人家做客,没有偷偷摸摸的道理,总得知会过主人一声。民女自知身份卑微,陛下龙体微恙,就算给民女十几c二十几个胆子,民女也不敢叨扰陛下。可主母尚在,因此民女腆颜,劳公主引荐,领民女去给皇后娘娘磕个头。” 萧玫忍不住笑出来:“沈轻罗,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她还真是有胆色。换成旁人,被召进宫,不管平日品性如何,到了宫里总要大变个模样。要么自以为有萧羽仗恃,不免浮浅心傲,要么贪生怕死,只会蜷成一团,哪里还能像沈轻罗这样主动出击? 她比喻的虽然粗疏,却有一定的道理。父皇是天下之主,自然也是一宫之主,母后自然是一宫主母。尽管母后未必在乎她这么微小的一只蚂蚱,可她主动求见母后,与母后事后知道,虽然不稀罕理睬,却终究心里硌应可强多了。 只要她见过了母后,也就算是在宫里过了明路,哪怕出门行走,怠慢了哪位贵人,也有说辞她是得了皇后娘娘的特许留下来的。 最重要的是她拿自己作筏。 如果她是被定王爷传召进来的消息放出去,不管她是不是心甘情愿,又有多少不得已,众人只会用轻贱的目光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又是这样美貌,况且萧羽一向专注美色名声在外,很难不让人把她们两个想到一起。 一旦人们认定了她和定王爷搅在一起,她注定要被打上萧羽的烙印,再难洗清。 可若是由自己将她引荐给母后,就模糊了她进宫的真正原因。 好算盘,当真是一箭双雕。 可萧玫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做,于沈轻罗来说是最好的打算,难得的是她有这份胆识,敢找上自己,诱之以利。 她倒是笃定自己一定会答应。 沈轻罗谦逊的道:“公主过誉,民女受之有愧,想必公主亦明白,民女不过是逼不得已罢了。” 瞧她说的这么可怜,好像是受了多少欺负一样。 她有她的不得已,关自己什么事,凭什么自己要明白她? 萧玫嗤一声道:“红颜祸水,这也怨不着旁人。你和大皇兄之间的事,我可不管。” 沈轻罗正色驳斥道:“定王爷是万万人之上的王爷,民女不过是草芥之身,天差地别,容不得民女有置喙的余地。可民女和定王爷之间清清白白,可昭日月,还请公主明鉴。” 感谢书友投的月票,鞠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生人 第一更送上。求推荐求支持。 萧玫没想到沈轻罗反应这么大,看来她对大皇兄实在是没有一点格外的用心。按理应该挺欣赏她这种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气性,可萧玫就是瞧她不顺眼。 她凭什么啊?小吏之女,寄人篱下,竟天生傲骨,连王爷之尊都瞧不上,她难道还想嫁给天上神仙不成? 萧玫悻悻的白了沈轻罗一眼,抿紧了唇。 得,她要再说就是血口喷人c造谣生事了。她虽不喜沈轻罗,可也还不至于没品到这份儿上。 当然,萧玫也知道朱七在宫里,别说萧羽还是王爷,就是随便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只要拿朱七做饵,想必是个朱家人都会心甘情愿的上钩。 一念及朱七,萧玫不易察觉的微叹了口气,想了想,道:“罢了,我应了你就是。只是你别当我是滥好心,说什么我都能应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沈轻罗垂了下眸子,脸色和缓,轻笑道:“民女自不会得寸进尺。” 脸变的还真快,不过她这样心里想什么,口中就说什么,脸上便表现出什么来,也挺得萧玫心思的。她自己就不是个喜欢弯弯绕的人,最厌恶的就是那种内心云波诡谲,面上声色不动,无声无息就能坑人一百回的伪君子。 她说了声“最好”,随即又颇有兴致的问沈轻罗道:“你可知我想要什么?你有十二分的把握一定能付得起这其中的代价?假若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能替我摘来不成?” 沈轻罗笑道:“要星星,要月亮,公主不该跟民女要。” 萧玫不解:“那本宫该跟谁要?” 沈轻罗难得的朝着萧玫脸上望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明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可此刻无人,萧玫难免落入“你越不说我越想听”的执念里,径自开口道:“你只管说,本宫恕你无罪。” 沈轻罗哦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自是疼惜公主的那个人。” 萧玫脸蓦的一红,啐一声道:“胡说八道,别以为我不敢砍你的脑袋。” 沈轻罗还是唔了一声,反问道:“公主莫不是误解了民女的意思?” 萧玫脸更加红了。沈轻罗可没指名道姓说这疼惜自己的人是未来的驸马,父皇c母后c兄长可都算得上。被她这么点破,越发脸上挂不住。 这人,也是个坑人一百年不带懊悔的货。 萧玫想想,自己也笑了,这个沈轻罗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比那些一味只知道拍马屁的小姑娘们好玩多了,和她说话虽然总受挫,但她也算知道分寸,起码并不闷。 萧玫打量了一回沈轻罗,嫌弃的道:“你这模样可不行,彻头彻尾,就是一灰不溜秋的小宫女,别回头母后怪我耍笑她,拿个小宫女滥竽充数。” 沈轻罗应承道:“民女自是知道,只是此来仓促还请公主稍待,容民女换身衣裳。” 萧玫也知道她和徐嬷嬷前来,就是不想惹人注目,当即一挥手,大方的道:“我借你一身衣裳,你就在这里换了吧。” 沈轻罗却推辞道:“多谢公主好意,民女不敢越矩,自准备了衣裳。” 她既早有所准备,萧玫也就不再强求,很快沈轻罗借了萧玫的偏殿一用,衣饰一新的出了偏殿。 萧玫见她一袭素白色妆花袄裙,外穿狐狸毛出锋暗红茶花穿蝶刻丝坎肩。越发衬得一张小脸莹白如玉,目似点漆,即使不言不笑,也有如一幅端庄侍女图,生动灵秀。 她梳着仙云髻,只插一枚羊脂玉坠扇簪,除此通身上下再无妆饰。 萧玫不由的道:“你这也太素雅些了吧。”她不由分说就叫人开了她的妆奁盒。贵为长公主,什么好的钗簪步摇没有?端的是金碧辉煌,耀人的眼。她大方的道:“喏,你挑自己喜欢的。” 沈轻罗只轻轻摇摇头。 萧玫瞪眼:“我只当你是个痛快洒脱利落的人,原来也这般口是心非,磨磨唧唧。别说只是借你,就是送你又如何?” 还是徐嬷嬷提醒道:“公主虽是好意,我家姑娘却消受不起,若在外间,稍有越矩倒也没人追究,可这毕竟是宫中,礼法森严,陛下又贵体欠恙,姑娘自然是越素净越好。” 萧玫不由的怔了怔,随即拔了自己头上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道:“徐嬷嬷说的是,如今连母后都只着白玉三镶福寿如意钗,我也别往枪口上撞了。” 萧玫早打发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去了皇后的中元宫。很快回来,说是皇后娘娘正和后殿颂经祁福呢。 萧玫望向沈轻罗,道:“快走,这个时候最好,再晚些母后可就不见客了。” 一行人匆匆出行,萧玫打头,沈轻罗稍后了半步。走不多时,前面来了一队人,最前的是个长身玉立,身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的年轻男子,只是一脸苍白,竟比这飘飞的雪花还要白上几分,透着病态。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食盒。 萧玫行礼:“二皇兄,这大冷的天,你要去哪儿?” 萧宠微抬眼,先瞥向萧玫身后垂头的沈轻罗,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道:“我去给父皇送饭,你不在宫里待着,乱跑什么?” 萧玫笑嘻嘻的道:“你孝敬父皇,我孝敬母后啊,怎么是乱跑?” 萧宠没接话,只蹙起长眉道:“见母后也就罢了,如今宫中不宁,你别带生人进来。” 他倒是一眼就瞧出沈轻罗不是宫里的人。 萧玫撅起嘴,道:“知道啦,我才懒的招麻烦,你既要给父皇送饭,就快点吧,别回头饭菜都凉了,父皇可是要骂人的。” 萧宠一笑:“竟混说,连父皇你都敢编排。” 他要走,萧玫却又叫住他:“父皇最近怎么样?我要去给父皇请安,可三番两次都被挡在殿外,待要发作那些没眼色的奴才,又碍着父皇身子不好,这才罢了,哼,哪一天他们落在我手里,看我怎么惩罚他们。” 萧宠知道她说的是周文帝身边贴身侍奉的公公,当下也只是不轻咳了几声,道:“父皇最近好多了,胃口也有所好转,你不必担心。” “对了,那位朱七公子可还好?”萧玫说着便用眼尾余光扫了一眼沈轻罗。果然,她立刻抬头朝着萧宠望了过去。 萧宠刚想轻斥萧玫,被沈轻罗这么一抬眼,倒头一次看清楚她的容貌,不由的闪了下眼,随即别转了视线,心里立刻明了,只怕这位才貌惊艳的小姑娘,就是朱府中那位鼎鼎大名的“椒美人”,朱七的心尖子,沈轻罗了。 他立时心生不喜。朱家若肯安分守己,倒也罢了,可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就着实令人憎恶。朱七不知从哪儿得了门路,竟妄想替父皇治病,这沈轻罗更是敢私自进宫,也太嚣张无忌了些。 萧宠神色微沉,口气就不大好,只瞪着萧玫道:“不该你管的事,别乱开口,要去见母后就快些,不去就回宫好生替父皇抄经祁福。” 萧玫骄纵的一跺脚,恨道:“动不动就教训我,哼,我才懒得理你。” 一声“走”,也不与萧宠行礼,带着人风一样离开。沈轻罗则沉稳的朝着萧宠的方向福了福,这才步履轻盈的追随萧玫而去。 萧宠很快转头,边走边问身边的小太监:“刚才那女子是谁?” 小太监刚才一直没敢抬头,此刻却答的十分利索:“听闻今日定王爷和陛下讨了腰牌,说是要接朱府的沈姑娘进宫刚才跟在长祥公主身边的姑娘,如无例外,应该就是沈姑娘。” 原来是大皇兄派人接进来的。他要做什么?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他想做什么。萧宠想着刚才那惊鸿一瞥,那小姑娘眸若点漆,深邃的眸子格外令人心动,也难怪大皇兄动心。不过终究和自己无关。 萧宠咳了一声,吩咐:“着人多留心些。” 萧玫却全然不知萧宠在想什么,一等离了萧宠的视线,便拉着沈轻罗道:“刚才那是我二皇兄,单名一个宠字,平日里身体娇弱多病,和个姑娘似的,风一吹就倒,可偏偏父皇最是宠他,倒把大皇兄都比下去了” 说到这儿,萧玫不免有些愤愤不平。二皇兄这人确实没什么不好,可说到底他也没多好,凭什么一个病秧子,就能得父皇的宠爱? 要说自己得父皇宠爱,可是和二皇兄比,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萧玫一想到此就心里拈酸。她曾私下里想过,要不是二皇兄身子弱,只怕父皇早就封他做了太子了。 沈轻罗却只是了无兴致的哦了一声。 萧玫忽然就泄了气。自己和沈轻罗抱怨什么,她压根不关心谁是谁好不好?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朱七,这朱七心心念念的女子也只她一个,也是个一无是处,却偏生占尽宠爱,让人凭空生妒的主儿。 萧玫摔开沈轻罗的手,正色道:“宫禁之中,凡事都得当心,别回头你惹了祸,倒怨到我身上,我可不替你担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旁观 第二更送上,今天是不是平安夜啊?都平安哈。 沈轻罗始终态度温驯,言语柔和,不管萧玫如何,她都不骄不躁,不气不恼。 说话间到了皇后的中元殿。 宫婢一边迎出来给萧玫行礼,一边着人往殿里报,很快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不怒自威的来迎萧玫:“这个天气,公主有什么要事非得亲自来?仔细路滑天冷,伤了身子。” 萧玫亲热的叫了一声“王嬷嬷”,娇俏的挽着她的手臂道:“母后在做什么?我怕她闷,特来寻她说话。” 王嬷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遇上甜美可爱的萧玫,也不由的眼角漾出细纹,答道:“娘娘才在佛堂跪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儿正歇着,公主来的正好,替娘娘抄抄经文,尽尽孝心吧。” 萧玫立刻苦了脸,随即硬着头皮道:“这时节天阴沉沉的,殿里得多点上几盏宫灯才成,不然要熬坏了眼睛,等我拿回去,抄好了再给母后送过来。” 王嬷嬷知道这萧玫又是想偷懒耍滑,说是拿回去抄,她是否动笔,旁人谁知? 可她也不挑明,只笑笑。 从头到尾,她一眼都没看看沈轻罗和徐嬷嬷。 这些人都是人精,萧宠长年病弱,可一眼就能瞧出她是生人,这王嬷嬷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更是心里有数,可她连看都不看,也就极尽轻蔑了。 徐嬷嬷心里没底,生怕沈轻罗会迫不及待的明示暗示,以表明她的存在。虽然这几年她一直尽力教导,但人的品性也不靠谱,谁知道在非常情况下,人会做出怎么样匪夷所思的事来呢? 好在沈轻罗始终纹丝不动。 萧玫自随着王嬷嬷进了殿,她则没资格,只能站在殿外听传,沈轻罗就那么直直的站着,任凭北风掠过她的脸颊,雪花漫洒在她的发顶,她有如一棵青松小树,自成风骨。 萧玫进殿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又有一个年长的嬷嬷出来传话:“宣沈姑娘。” 沈轻罗应了个喏,抬脚往里。 这嬷嬷瞥了一眼沈轻罗,站了一个时辰,她竟然半步都没挪,脸上神情也始终泰然自若,既无羞愤,也无惶恐,仿佛要见的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而只是一位长辈而已。 她身上c发顶有一层薄薄的雪。甫进殿门,雪花遇热升腾,打湿了她的额际,她却不及拿帕子抹拭,仍然规规矩矩的步步行来。 上座凤榻上坐着身着明黄色凤穿牡丹袄的王皇后,她年纪不大,只不过三旬有余,柳眉杏眼,挺鼻菱唇,生的十分艳丽。 沈轻罗不敢放肆,屈身跪倒行礼:“民女沈轻罗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凤体安康,长乐无极。” 王皇后轻抬手,道:“免礼。” 自有宫女端来锦杌,沈轻罗告了罪,端然坐下。 王皇后打量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沈轻罗站起身,一一答过了。王皇后含笑道:“你只管坐着就好,没有外人,不必这么拘礼。” 王皇后只是无心问问,就像对待猫狗宠物一样,对沈轻罗的身世背景并不关心,大致问过几句,便道:“既是长祥喜欢你,你就多陪她玩几天也好。”看来她是相信了萧玫的说辞,只当沈轻罗是被娇纵惯了的萧玫接进来的。 转瞬间,沈轻罗已经过了无数个念头。也或者,她明知道自己和朱七是表兄妹,自己进宫目的并不单纯,可她并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 太原王家,是名门世族,就是光在本朝,一门已经出了三位皇后。这位小王氏的两位姑母分别是先帝的原c继后,王家权势薰天,不可撼动。 王皇后虽是继氏,但一入宫就封了后,也算给了王家挺大的面子。只可惜王氏女虽然尊贵,却都无所出。是以虽然尊宠,却仍然差了那么一截,在文帝跟前,王皇后也没她那么有底气,她禀承难得糊涂,也是情有可原。 沈轻罗便温顺应承,并不多话。 王皇后便端茶送客:“本宫头疼,长祥你也回去吧,把经文抄好,明日送来,本宫好叫人送去寺庙里供奉,祈祷你父皇早日康复。” 出了王皇后的大殿,萧玫便对沈轻罗一抬下巴道:“喏,我帮你也不能白帮,这《地藏经》和《金刚经》就由你来抄吧,记住,抄前沐浴焚香,心要敬诚,可别糊弄。” 沈轻罗点点头,道:“不劳公主嘱咐,民女自会虔心以待,有劳公主,民女告退。” 徐嬷嬷随着沈轻罗回偏殿,不由的问道:“皇后娘娘和姑娘都说了些什么?” 沈轻罗道:“只说了几句家常。” “”徐嬷嬷沉吟着道:“姑娘莫怪奴婢多嘴,若是可以,不如和皇后娘娘讨个示下,就此出宫也罢。”这宫里危机四伏,沈轻罗孤掌难鸣,真要出点事,救都来不及,既知道七爷现下安好,又何必待在这里? 沈轻罗正垂头看着自己鹿皮靴子在雪地上踩出来的脚印,闻听此言,便抬头,轻浅的笑了笑道:“嬷嬷以为皇后娘娘的意思如何?” 徐嬷嬷立时懂了,回道:“皇后娘娘从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她不会为了一个沈轻罗,顶着得罪萧羽的名。 沈轻罗正了正风帽,道:“嬷嬷别担心,咱们总能平平安安的出去。”她是一定要寻机会见见七哥的。而且一旦萧羽的盘算落了空,他会比谁都迫不及待的把她送出宫。 徐嬷嬷也只能轻叹口气,不再多言。 晚间,萧玫大张旗鼓的送了几个宫女c太监和一应要用的物什,极尽地主之谊。只那管事太监临走时道:“公主说了,一应开销,都由沈姑娘自己负担。” 沈轻罗笑笑,命白苏拿出银票,道:“劳烦公公奉与公主,就说公主的恩德,民女铭记肺腑。” 第二天一大早,萧玫又明目张胆的叫人来传沈轻罗,在她殿里盘桓了大半天,午间沈轻罗才回来,就听有人禀报:“沈姑娘,王爷在殿里恭候您多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上当 大家圣诞节快乐!第二更晚八点见。 这宫里什么都多,王爷也是其中之一。这宫女报的不明不白,徐嬷嬷直抽气。到底是哪位王爷?难不成又是定王爷?他来可没什么好事。 一想到那双看似含情,却暗含狠戾的桃花眼,徐嬷嬷就仿佛被毒蛇盯着,浑身发冷。 她看向沈轻罗,她只眼前闪过一抹疑惑,很快就平静下去。这让徐嬷嬷不由纳闷的想:难不成她知道来人是谁? 这一天一夜,她们主仆四人始终在一起,徐嬷嬷才不信沈轻罗有千里眼顺风耳,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她的聪慧和内心的笃定。 沈轻罗已经抬脚进了大殿。 殿内有炭火的温暖气息,萧玫倒也周到,还送了几盆花,甚至连沉水香都毫不吝啬,此刻香炉缭绕,满殿生香,倒也有几分宁静馨和。 殿内背手靠窗站着一个瘦弱纤长的男子,身着鸦青色五福捧寿团花袄,头上束着一枚玉簪,浑身上下,透着疏离孱弱的气势。 听见动静,这男子便转过身来,一张过分苍白却不失娴雅英俊的面容便映入沈轻罗的视线。沈轻罗福身施礼:“不知王爷驾到,民女多有怠慢,还请王爷恕罪。” 萧宠只沉默的看了他一瞬,道:“起来吧,你打算几时出宫?” 沈轻罗和他不熟,也素未谋面,更没打过交道,是以这话问的有些无礼。沈轻罗抬眼轻瞥,从他那俊逸病弱的面容上掠过,沉静的道:“见过七哥就走。” 萧宠一点都不意外,却仍是蹙眉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是你为着朱七公子着想,也该早日回去。” 沈轻罗轻哂:“王爷好意,民女心领。”说的客气,其实还是不以为然。沈轻罗对萧宠这些人无感。也许世人皆如此,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那句话,疼不在自己身上,光说些大话,谁不会? 假如易地而处,是他的至亲一去十数日毫无消息,生死不卜,好不容易有了能够见面的机会,他会为了所谓的危险就毅然决然的转身而去? 萧宠不悦的望定沈轻罗,语调中就带了几分沉肃:“沈姑娘,不是本王愿意多事,是朱七公子再三恳求,本王才替他带句话。” 言外之意,沈轻罗的死活,他都不关心,可不是看在朱七替父皇诊治有功的份上,他才不耐烦传什么鱼雁音讯。 沈轻罗眉眼一扬,立时露出惊喜的神色,仰头问萧宠:“我七哥好吗?他有没有别的话?” 萧宠被她眉眼间的亮彩震慑住,竟呆了一瞬才掩耳盗铃的挪开视线道:“还好。”他竟微窘。自己和沈轻罗没那么熟好不好?她刚才还一副小娇娇女的形象,“你说什么,哪怕是为我好,我也不会听”的冷模样,忽然转变画风,这么亲近,眼神如此热烈 他消受不起。甚至有一种假如他不施展出冷艳范来,还真怕她会扑上来询问的感觉。 萧宠长年因病久居深宫,反倒更热衷于外间传闻。自己不能亲见,便是听听热闹也好。都传京城新近出了个“朱七公子”,简直压过潘安宋玉,如谪仙一般,偏偏又说他不近女色,孤绝清傲,只把一个外八路的表妹放在心尖上,被人既不屑又妒嫉的传为京城佳话,今日得以亲见“传闻”中的两个真人,萧宠不由的感慨:果然传闻不虚啊。 萧宠言语间带了敷衍,沈轻罗却毫不以为意,她垂眸陷入沉思,竟把萧宠置之度外。 萧宠便想告辞。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话他已经带到,听不听就是沈轻罗的事了。他还真怕沈轻罗会提出无理要求来,比如替朱七带什么东西之类。 沈轻罗察觉到他要走,忽然就抬起头来,道:“王爷稍等。” “唔,何事?”萧宠有受惊之感。沈轻罗的眸子那么黑亮,就如同他养的那只波斯猫一样,看似温驯,却谁也不知道它几时便会露出尖利的爪子来。 看着这样的眼神,萧宠总有一种沈轻罗寻到了猎物的感觉。不会自己那么不幸,成了她要猎搏的对象了吧? 沈轻罗拦到萧宠跟前,恳切的道:“劳烦王爷稍待,时候不会太长,只一盏茶的时间。” 以茶款待,倒也合理,萧宠不惯拒人,当下也只好重新落座。 沈轻罗已经出门了。 这一等,两盏茶时间也过了,萧宠颇为不悦。这沈轻罗也太过放肆,撂下一句“稍待”就走,简直是不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他何曾受过这种冷待。 就算不和她计较,他也不会再和个傻子似的枯坐久等。 萧宠勃然起身,径直出了殿门。 只有徐嬷嬷在,沈轻罗那两个丫鬟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萧宠也无暇去问沈轻罗究竟去了哪儿。他堂堂大男人,总不能追问人家小姑娘的去处。 萧宠招呼廊下的两个小太监:“走吧。” 徐嬷嬷跟上来:“奴婢送王爷。” 两个小太监立刻躬身上来,萧宠面色不太好看,沉着个脸,理都不理徐嬷嬷,径直出了沈轻罗所住的偏殿。 走了一时,他忽的顿下脚步,狐疑的看了一眼徐嬷嬷。送就送了,怎么还送个没完没了的。他和她,和那位不懂礼数c粗俗刁蛮的沈姑娘没这么近的交情吧?用得着这十八相送,一站又一站的么? 徐嬷嬷却只端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垂头站在一旁。萧宠不发话,她也不动。 萧宠只得提示:“不劳嬷嬷远送,嬷嬷回去吧。” 怎么说当年也是贤妃身边有头有脸的姑姑,就算看在贤妃和六皇弟的份上,他也不好和徐嬷嬷计较。 不想徐嬷嬷只是躬身垂头,并不应声。 等萧宠一迈步,徐嬷嬷又悄无声息,和个尾巴似的坠了上来。 萧宠心道:嘿,什么时候徐嬷嬷改姓了,竟毫无眼色,和个狗皮膏药似的粘起来就褪不下去了怎么的? 但他又不好发作。也许这徐嬷嬷是奉了那沈姑娘的吩咐,务必要送自己回宫呢。 萧宠终是停下步子道:“徐嬷嬷,本王要去服侍父皇服药,不劳远送,就此别过吧。” 徐嬷嬷终于抬起了脸,欲言又止。 萧宠挑眉:“嗯?”怎么徐嬷嬷出宫几年,越发连规矩都不懂了,他这王爷说的话,她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徐嬷嬷只能福身,目送这位反射弧有点长的王爷带人走了。她真是有点同情萧宠,按说他也是极尽灵透聪慧之辈,可终究长年居于深宫,于人情世故上差了那么一点儿,徐嬷嬷只能希望等他明白过来,别迁怒于人就是了。 萧宠果然进了文帝的寝殿。 周文帝身边的公公云初迎出来,和萧宠打了个照面,陪笑道:“王爷来了?陛下刚服了药,才歇下了。” 萧宠嗯一声,道:“本王瞧瞧父皇就走。” 自打文帝病重,能自由出入寝殿的,也就这位平王爷了。云初不敢拦,亲自替萧宠打起了帘子。 萧宠轻迈步进了寝殿,龙床上躺着一个枯干瘦削的老人。虽然寝殿富丽堂皇,香气萦绕,却仍然不掩腐朽c颓败的气息。 他站在殿门口望了一忽儿,转身出去。 云初便陪着他到偏殿坐下,奉上茶,道:“陛下睡的不算安稳,有半个时辰必醒,王爷若是累了,可自去歇息。” 萧宠抬手,道:“无妨。朱七公子呢?” “他才给陛下行过针,这会儿去梳洗休息了。” 萧宠便不再说话,胡乱喝了一盏茶,道:“公公自便,本王小憩一会儿。” 云初退下,萧宠身边的小公公霜辉偷偷溜进来,一脸苦色:“王爷” 萧宠问:“何事?” “您怎么就把那沈姑娘给带来了,现下霜眠还,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什么?”萧宠豁然起身,手掌所挥之处,茶碗怦然落地,吓的霜辉扑通就跪了下去。云初立刻涌进来:“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萧宠前思后想,立时明白自己上了沈轻罗的当,她趁着自己在偏殿喝茶的时机,不知怎么软硬兼施,糊弄了霜辉,换了霜眠的衣裳,竟一直跟着自己进了父皇的寝宫。 难怪那徐嬷嬷一直紧跟不辍。 料想她身份之事被揭发出来,于自己或许无碍,但于沈轻罗名声有损,若有徐嬷嬷跟着,好歹有个说辞。 可恨自己竟稀里糊涂,一直被她蒙在鼓里。 萧宠恼羞成怒,真恨不得把沈轻罗揪出来痛批一顿:怎么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包天? 可这会儿不是发作的时候,他颓然坐下,打起精神对云初道:“无妨,是本王一时起身晕了头。” 打发了云初,萧宠示意霜辉:“现下人在哪里?” 霜辉忙道:“从被白苏那丫头叫走,就没出来,小的想,大概是被打晕了。” 萧宠呵笑一声:“倒是孤大意了。”是他轻敌,因为他实在没想到沈轻罗这个小姑娘会算计他。 他凝眉,道:“你去盯着,一等她和朱七说完话,即刻送她回去。” 霜辉应了一声,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叫他替那二人守门把风?这这这太侮辱人了吧。 萧宠一踢他:“你这个蠢笨的,若是”若是他能早提醒一声儿,何至于他被沈轻罗耍的和陀螺似的?现下也只能替他们圆了这个谎再做从长计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心思 第二更送上。 朱七才梳洗完,正披着家常衣裳在看文帝的病案。 门口有人轻叩门,他只当是来送午膳的小太监,连头都没抬,只等着脚步靠近,才道:“唔,就放到那里吧。” 因着周文帝病体时好时坏,他几乎夜以继日的守在身边,是以一日三餐也难以准时。这两天还好些,文帝精神有所好转,但仍是睡眠不好,一醒了便要他在一旁留守。 这几天他殚精竭虑,不敢马虎,一有时间便翻看文帝前几年的病案。 可等了一会儿,那小太监似乎还没走,朱七不免抬头。他不喜身旁有人,这些日子,宫里的小太监都适应了,今儿这是新来的么,这么不懂规矩? 可才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泪眼汪汪的眸子。 朱七豁然而起:“骄” 才说了一个字,身着小太监衣裳的沈轻罗已经朝他扑了过来。 朱七伸开手臂,将沈轻罗紧紧抱在怀里,已经欢喜c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沈轻罗轻捶着他的肩膀和后背,眼泪不受控制的泉涌而出,哽咽着道:“七哥,骄骄好想你。” 朱七轻笑,只觉得胸口一片温暖的湿热,又是怜爱又是怜惜的道:“七哥也想你。是七哥不好,让你担心了。” 沈轻罗紧抱着他不肯松手,又不能放肆的号啕,只抽动的肩膀细碎的抖动,一颗心都要碎了。这么些日子的担忧c焦灼,都在这一刻的怀抱中缓解,明知道此时此地不是叙旧的时候,她却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朱七也就静默的环抱着她,不停的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将她当个小孩子似的哄着。 许久,沈轻罗才抬起脸来。 她眼底通红,眼皮都肿了,却像是抹了一层胭脂,格外的艳丽。如今她已经长到朱七齐肩的位置,他一低头,就能亲到她那光洁的额头,再低点,便能亲到她那娇嫩细腻的唇瓣。此刻她如雨后清荷,又如雨后梨花,妩媚的气息扑面而来,原本对她就满是爱意的朱七立时心头剧震,竟渐渐有了反应。 隐秘的羞耻感浸透了他整个人。朱七颇为尴尬的推开沈轻罗,声音喑哑的道:“乖,别哭了。” 沈轻罗点头,松开环在他腰背之后的手,随手掏出一撂银票来:“来的匆忙,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想给你带的东西太多了,可想想这里也不允许,不如银票更实际些。七哥,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朱七好笑的接过银票。 他当然不能拒了沈轻罗的好意,毕竟她不知道宫里是什么模样,凡是他平时用的,一样都不能带进来,便是衣裳也不能,除了带些银票,让他上下打点,能在宫里好过些,她确实没别的办法。 可她不知道,他照顾着文帝的龙体,要被格外保护,没人给他为难,便是有银票也花不出去。 朱七将银票随手塞到袖子里,拉着沈轻罗坐下,轻抚着她的发顶,道:“别担心,七哥很快就会回去。你回去告诉爹娘,就说我在这里很好。” 沈轻罗仔细打量他,见他衣饰整洁,气色平和,只眼底略微有些红血丝,想必是熬夜熬的,除此确实不像是受了什么磨折的,便点点头,道:“嗯,我知道。” 沈轻罗不能多待,兄妹二人不过互相嘱咐几句,朱七便要送她走,他握着她柔软温暖的小手,心底满是汹涌的欣慰,可宫中不是久待之地,他吩咐沈轻罗:“尽早出宫,以后,能别来就别再来了。” 他并不问她缘何进宫,也不问她何以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也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这一切,已经无需言语描述。 沈轻罗嫣然轻笑:“七哥放心,能见你平安,我也就不白来一趟。” 朱七松开她的手,留恋又不舍,却终是决然的道:“回去吧。” 沈轻罗轻摆手:“七哥”她声音软糯,因着不舍,便带了些缠绵之意。朱七心情激荡,只能垂眸无视。沈轻罗便轻轻一跺脚,飞快的转身出了偏殿。 霜辉正在偏殿外的廊下来回的走溜溜,心想这二人到底要耽搁多长时间?时间越长越危险,这小姑娘到底懂不懂?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 眼前灰影一闪,霜辉一抬头,见沈轻罗已经出来了,忙迎上去道:“你跑哪儿去了,王爷叫你随身侍候呢。” 他声音并不高,四下里望不见人,才把沈轻罗领到一旁,压低声音道:“王爷说了,你暂时先待在他身边,等天晚了再着人送你回去。” 沈轻罗点头,朝霜辉笑笑,道:“多谢。” 霜辉被她笑的怪不好意思的,哼了一声道:“哼,谁稀罕你谢。”两人并肩往前走,霜辉问:“霜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怎么哼。” 等到萧羽知道沈轻罗在宫中的举动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气的他一捶桌案,愤然而起。看来还是低估她了,以为她孤身一人,在这宫中就是个没脚蟹,除了求自己,她毫无仗恃,没想到她倒胆大包天,竟然借了长祥公主这座桥,搭上了皇后,过了明路。 萧宠也替朱七给她传了音讯,那还有自己什么事?再容她在宫中待下去,只怕没多久,便会有好事者将她和二皇弟萧宠联系在一起,自己岂不是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萧羽发了半天脾气,忽然灵机一动。哼,她能找皇后娘娘,自己就不能找吗? 萧羽转身就去了王皇后的中元殿。 王皇后一直无所出,哪怕是曾经怀过,或是生过也好,可她自入了宫,肚皮便一直没动静,眼瞅着大皇子c二皇子c三公主c四公主c五皇子c六皇子相继出生,她也老了。 命中无子,王皇后怨恨之后,便只剩麻木。 横竖不管谁当太子,她都是妥妥的太后,大周朝一向以孝治天下,谁当了下一任皇帝,都不敢对她不孝,王皇后索性不偏不倚,真正端起了皇后娘娘的端庄大度范,对谁都一视同仁。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但也可以说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听萧羽求见,便立时端上笑,亲切的道:“快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指婚 送上第一更。 沈轻罗陪着萧玫下了一会儿棋,便推说头疼,不肯再下。 萧玫拭净了手,不满的道:“你这人最是懒,按说你脑子最好用,怎么才下三盘就喊头疼?莫不是不愿意和本宫下?” 沈轻罗也放下了干净的巾栉,瞟了萧玫一眼,道:“明明刚才是公主两赢一负,民女棋力不及,甘拜下风。” 萧玫洋洋得意的笑了一笑,道:“算了,你确实不擅此道,我不和你计较,都说你擅抚琴,给本宫抚几首曲子听。” 沈轻罗懒洋洋的坐着喝茶,道:“宫中不宜有乐音,公主若是想听,还是改天。” 萧玫恨不得拿手中的茶碗横空掷过去,她恨恨的道:“你这人,简直是讨厌到了极点。”同她说话,就没有一句是能好好说好好听的,总像是面前竖着屏障,不绊摔了啃一嘴泥,她是绝不罢休。 萧玫道:“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儿了?” 还真是不能了。 沈轻罗歉然的道:“民女此来,就是想和公主辞行的。” “你要走?”萧玫惊讶的望向沈轻罗。 沈轻罗啼笑皆非:“良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民女出来三四天,家中姑母定然牵肠挂肚,公主也不想结交的是个不孝不义之人吧。” 哼,萧玫决定从现在开始,她绝对不和沈轻罗说一句话。噎不死她,那就憋死她好了。 只是茶才喝了半盏,就见宫女进来回道:“皇后娘娘宣沈姑娘过去说话。” 萧玫立时警觉的挑眉:“母后唤你何事?” 沈轻罗失笑,她又没私下里同皇后有什么来往,如果萧玫都不知道,自己就更不知道了。当下笑道:“不知,不过正好,我借此机会向皇后娘娘辞别。” 萧玫道:“也好,我同你一起去。” 不想宫女面露难色:“公主,娘娘不曾传召,您还是” 萧玫一摆手,道:“又有何妨,母后宫中我是常去的。”她顿了顿问:“谁在母后宫里?” “奴婢不知。听说先头定王殿下曾去给皇后娘娘请过安” 萧玫立时恍然大悟,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闲闲的道:“也是,你才貌双全得了母后的青眼,私下叫你过去,定然是有要紧的话嘱咐,本宫就不碍眼了,你自己珍重。” 萧玫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沈轻罗并不生气,福身行礼,自行告退。 徐嬷嬷在一旁担忧的道:“听公主的意思,皇后娘娘莫不是要替姑娘指婚?”她说话不可谓不大胆,可此刻非同小可,她也只能和沈轻罗商量。 定王殿下身边美侍如云,他也是个见猎心喜的人,亲事蹉跎至今,仍然不曾娶了王妃,还不就是因为名声不好? 若沈轻罗被他惦记上,真要求了皇后指婚,沈轻罗也好,朱家也罢,还当真没法回绝。可,这定王殿下怎么看也不是良配,这要是应了,不是把沈轻罗往火坑里推吗? 沈轻罗毫不羞怯,也不否认:“大概是。” 萧羽是狗急跳墙了。 她能拿皇后当靠山,他自然更能。现下皇上病着,皇后要是替他出头,指个侧妃给他,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到底,他就是想让她屈服。 “这这可怎么是好?”一向镇定的徐嬷嬷都有点急了。 沈轻罗却只是安抚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事情没到不可转寰的地步,急也没用。” 徐嬷嬷顿住脚道:“要不,奴婢去求求贤妃娘娘?”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贤妃娘娘久不问世事,整日只知道礼佛问道,就连亲生的宁王殿下她都不怎么过问,何况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沈轻罗? 宁王殿下肯与朱家交好,未必有着惦念沈轻罗的心思,毕竟门不当户不对,沈轻罗的身份终究卑微了些。再说沈轻罗的年纪还太小,就算有几分惊世姿容,宁王殿下也不至于到了色令智昏的地步。 这不,沈轻罗进了宫,步步杀机,也不曾见萧锦有过只言片语的慰问。 就连徐嬷嬷自己也很疑惑,宁王萧锦把她们两个送进朱府,是有意栽培沈姑娘,为着以后打算,还是当真只是替她们两个寻个荣养的归处。 沈轻罗摇头:“嬷嬷是关心则乱,我与贤妃娘娘素无交情,怎好冒冒失失的前去打扰?” 徐嬷嬷讪讪的道:“是奴婢太心急了些。” 沈轻罗倒是不算太在意,只道:“就算指婚又如何,也不是今天指了,明天就把我抬进来,多则年,少则个月,总有个准备的时间。谁知道这个月会发生什么事?世事千变万幻,便是大罗神仙也参不透。” 沈轻罗一向和顺,起码在徐嬷嬷教导的这几两年当中,她少有决绝激烈的时候,是以她这么平心静气,徐嬷嬷一颗心也逐渐放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嘱咐:“姑娘能这么想最好,此处是深宫禁地,凡事都得小心为上,万勿意气用事,无论如何,姑娘只管推到家老爷c太太身上,一切从长计议。” 这次沈轻罗没有久候,几乎才到,就被传召进了偏殿。 王皇后气色如花,见到沈轻罗,脸上的笑意未散,竟难得一见美人余韵。待沈轻罗行了礼,她挥手叫起,赐了座,这才笑盈盈的道:“这几天怎么样?底下人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长祥脾气骄纵,虽说比你大着几岁,却是个不会照顾人的,反倒要人哄,你和她相处还好?” 沈轻罗中规中矩的道:“民女一切都好,劳娘娘挂念,公主宽厚仁和,对民女多有纵容,民女感激不尽。” 纵容倒是真的,沈轻罗乃民间女子,当真论起来,有很多地方都不合乎宫规,若真要和她计较,以萧玫的性子,十个八个沈轻罗也早被她杖杀了。 王皇后打量着沈轻罗,暗中思量:这小姑娘倒是个有本事的,能笼络住萧玫,那就得说是令人刮目相看。 她笑着道:“那就好,长祥没什么玩伴,性子又别致,难得看她和谁能玩这么长却不生龌龊的。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她问起沈轻罗家长里短来,要比上一次初见时细致:“你父母健在,怎么倒和姑丈c姑母居住?” 沈轻罗回道:“家母孱弱,妹妹多病,弟弟年幼,家母难以分身照拂,恰逢民女与姑母有缘,这才一直寄居在姑母膝下。” 王皇后心下思量,既是父母离的远,她与朱家又过从甚密,只怕这亲事朱家就能做主。当下径直问道:“哦,你今年也有十四了吧,可曾说了亲事?” 沈轻罗顿了顿,才道:“不曾。” 王皇后关切的道:“也是,未曾到及笈之年,还小,还小,你姑母对你一向宠爱,自然要替你挑个佳婿,想来没少费心思吧?” 沈轻罗心下暗暗嗤笑。好在这王皇后还知道客气两句,不曾把厚脸皮修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否则自己还真的只能和她撕破脸。 沈轻罗便规规矩矩的道:“姑母说了,民女的亲事,一要她亲自过目,二要家父c家母首肯,三么” 王皇后问:“三怎么?” 沈轻罗眼睛微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从王皇后的角度看时,便是一朵缓缓绽放的玫瑰,浓烈冶艳,微微有些刺人。 她忽的有些后悔,不该问这么多废话,就该直接说出最初的目的便好。现下竟有些骑虎难下了。 沈轻罗的笑容已经缓缓敛尽,又成了一朵包裹的极为紧致c刀枪不入的花骨朵,仿佛那一刻的绽放只是错觉,她瞬间便收回了锋芒:“三么,民女早有言在先,亲事自可由长辈做主,但民女只有一个条件,民女要许嫁的人,必得一生一世,心里只有民女一人。” 王皇后脸色微沉,颇有点不赞同的道:“你这话可是大大的不对。女子要讲究妇德,这妇德首要便是不能善妒。那些话本子里的虚言假话岂可轻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都是骗人唬人的。你这话以后不可再说,否则世人岂不要用唾沫把你姑母淹死?” 不等沈轻罗说话,王皇后便道:“本宫叫你来,便是有件喜事要提前知会你一声,也好回去让你姑丈c姑母有个准备。听说你和定王殿下素有渊源,便是此次进宫,也是定王殿下有意将你引荐给本宫他在本宫跟前求了半日,说要纳你为侧妃,虽说你们身份悬殊,可他诚心诚意,本宫也不好辜负,已经允了。” 沈轻罗垂首不动,只唇角噙着一丝冷笑。萧羽当真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竟把他的龌龊心思说的如此情深意动,可堪天下第一无耻之人。 王皇后不知收了萧羽什么好处,竟然为虎作伥,仗势欺人,不由自己分辩,便强按着她的头接受这桩亲事,可堪天下第一伪君子了。 不容她胡思乱想,王皇后身边的王嬷嬷底气十足的道:“沈轻罗,还不跪下谢娘娘懿旨。” 就这么轻轻巧巧的几句话,便算是金口玉言的“懿旨”,已经决定了沈轻罗的终生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死谏 送第二更。 沈轻罗岂个是受威胁的?她一句话不说就跪了下去,叩首道:“请娘娘收回成命。” “” 啥?殿中诸人都不忍直视,不约而同的腹诽道:怪不得都说这布衣百姓不懂规矩,果然如此。皇后替她指婚,那是多大的荣耀?王嬷嬷都百般提醒了,叫她跪下磕头谢恩,她倒好,一句场面上感恩戴德的话都不会说,张嘴就是驳回之语。 她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王嬷嬷沉声道:“放肆,大胆。” 沈轻罗仰着修长的脖颈,道:“民女已经放肆c大胆了,就请娘娘容民女把话说完。” 还,还有这样恬不知耻,顺竿往下爬的主儿?王嬷嬷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只恨这长祥公主从哪招惹来的这么不懂规矩的民间女子。 沈轻罗的脖子极纤细,细的脆弱,仿佛轻轻用力,便会折了一般。那脖颈又泛着白玉般的光泽,于脆弱之中透着令人心碎的美感。 王皇后将视线定到她精致的五官上,自是知道她没好话,便听也不愿意听,只横一眼王嬷嬷。王嬷嬷心领神会,立即道:“来人,沈姑娘不懂规矩,把她拖下去,着人好好教导教导。” 这教导就意味深长了。 立时有宫婢上前要动手拖沈轻罗。 沈轻罗只哂笑,在有限的时间内朗声道:“娘娘口谕也好,和陛下请了圣旨也罢,这桩亲事都轮不到民女置喙,可天理昭昭,有目共睹,想必娘娘也不愿意落得个因强行赐婚,逼死人命的下场。” 这话越发大逆不道,有宫女恨不能捂住她的嘴,免得惹祸上身,拖累了在场诸人,是以粗鲁的来拖她。 沈轻罗她也不反抗,顺从的随着人就往殿外走,王皇后却沉下脸来,轻斥道:“慢着,沈轻罗,你什么意思?” 沈轻罗犹被一边一个宫女按压着肩膀,闻言只是回头道:“民女向来刁蛮任性,从来不管世人的流言蜚语,若不能嫁个一心只有民女的男人,不管那个是谁,又是什么圣旨懿旨,民女绝对以死相谢。” 死她竟然说真的,要以死反抗。 王皇后听的心惊肉跳,不过说个亲,指个婚,难不成还要牵涉出人命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她心下越发厌恶沈轻罗,怎么就她这么不省心呢。 可王皇后不甘心,面上不悦的哼了一声,心下发狠,道:“你且别把话说的这么满,难道你就不顾忌你爹娘,不顾及你的家人,不顾及生你养你宠你多年的姑母一家?” 假若赐婚的圣旨下了,这事便没有转寰的余地,她敢死,那就是抗旨,杀尽沈c朱两家也是应该的。她不过是犟嘴罢了,就不信她当真为了一己之私,便全不顾人伦亲情。 沈轻罗只点点头,轻轻柔柔的道:“民女绝无威胁娘娘之意,只是表表民女的心迹。娘娘赐婚,自然是民女之福,是沈家之福,是朱家之福。” 她没想让王皇后相信,她只信自己就好。就算她接受了这门婚事,也是因为皇后娘娘仗势所为,绝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如果萧羽不介意,那就娶具死尸来罢。 王皇后倒被噎住了。原本赐婚,是个最便宜的和事佬,满以为会是两下里感恩戴德,奉承连连的好事呢,不想遇上这么个刺头。不知好歹不说,还满口的胡言乱语,简直就是个小混球。 她从未遇到过像沈轻罗这样不给面子的人。 名门贵妇,都是好修养,谁进宫来不是毕恭毕敬,满面含笑?就是肚子里哭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脸上也不会有一点为难之色,只会温婉柔顺的磕头谢恩,像沈轻罗这般混不吝的,那是市井泼妇的行径,王皇后不屑听之,不屑为之,是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竟骑虎难下,被个小姑娘要挟住了。 王皇后用力握住手里的帕子,简直拿它当成了沈轻罗那张脸,恨不得揉烂了来解气。她嘲弄的笑了下,道:“你小门小户家的,不懂规矩礼数,本宫也就不和你计较。按说你既与定王殿下两情相悦,小儿女之间,随你们自己就是,不过本宫想着,我终究是定王殿下的母后,由本宫出面,这门亲事也更郑重些,不想倒成了多此一举。” 王皇后毫不客气的侮辱了沈轻罗一把。不是她和萧羽有了首尾,自己何必多管闲事?一个姑娘家,名节就是金玉,就是性命,她自己为人不检点,怎么怪被萧羽相中? 她管,是为了沈轻罗好,若是沈轻罗不领情,这话今儿一传出去,便是她哭着喊着求着想嫁人,也没人敢娶了。 沈轻罗眸光一闪,哪里听不出王皇后的险恶用心,当下倨傲的一扬头:“娘娘若这般说,民女无地自容,虽说民女寄居于姑母家中,可教养嬷嬷是从宫里出去的姑姑,几年教诲,民女不敢忘,更不曾有一言半行的轻浮孟浪,连外男都少见,更何况是高不可攀的定王殿下?您这句‘两情相悦’不知道从何说起。自古女子重名节,娘娘金口玉言,民女不敢妄辩,只能一死以证清白。” 沈轻罗一扬手,轻而易举的甩开了两个宫婢的钳制,那二人轻盈的如同风筝般飞了出来。沈轻罗朝着王皇后笑了笑,猛的朝着殿中的柱子撞去。 王皇后哪经过这样的剧变,当即吓的脸色煞白,说了一个“不”字,就听怦的一声她吓的登时闭紧双眼,喃喃的道:“本,本宫” 她确实有威胁沈轻罗之意,可谁想她年纪小,性子却这么烈?一言不合,便以死相挟,说说还不算,竟来真的? 她那一撞,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她光在这坐着,已经感觉到柱身震动带来的颤动感。万一,要是,她死在这儿,可怎么好? 早知如此,何苦要应承萧羽? 中元殿里一阵大乱。 王嬷嬷亲自扶起沈轻罗,见她额头一片血腥,饶是心狠手辣惯了,也是心头一紧,忙命人:“快,把沈姑娘抬到偏殿里,请太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计议 第一更送上。 沈轻罗阖眼不语,任凭宫女把她抬到榻上,慌乱的给她止血。 那血流的又快又猛,十几条帕子都染红了,仍然止不住,热乎乎的顺着额角往下淌。那小宫女吓的腿都软了,她的手不停的在抖,袖子绵软的在沈轻罗半边脸上细微的颤动,痒痒的,让人不耐。 沈轻罗闭目静候。 离得远,王皇后那边听不到什么动静,不过想来王皇后是再不敢把手伸到她这儿来了。头有些疼,这一下磕的挺重,此刻饶是闭着眼,仍然觉得金光闪闪,头嗡嗡作响。 可她不后悔。敢以脏言污她,妄想就此逼得她就范,休想。 大概是沈轻罗一直不言不动,小宫人以为她晕过去了,其中一个便弱弱的问另一个:“不是说请太医么?怎么还没人来?沈沈小姐头上的血还在流,会,会不会死人啊?” 另一个比她语气冷静些,却仍是透着颤音:“别混说,被娘娘知道,你还要命不要?” 这宫女心有余悸的抽了口气,又怯怯的问:“为,为什么?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总之你什么都别管,回头问起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完了。” 两人顿了一会儿,那弱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可,咱们两个就这么守着哪儿成?血流尽了,人可不就没气儿了么。万一她死在这儿,多晦气。天眼看要黑了,我好怕。你说,她死后会不会变成鬼?她,她会不会只向咱俩讨命?” 她紧接着吃痛唉哟了一声,听到另一个宫女道:“娘娘怎么做,哪有你我说话的份?什么死不死,鬼不鬼的,再混说,便真要被人拉下去杖毙了。”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消下去,弱弱的那个又道:“这沈小姐也怪可怜的。” “嘘,她这也是自找的,这么好的婚事,又有娘娘做冰,她不但不应,还要寻死觅活,不是找死是什么?” 大抵世人都作如是想,沈轻罗只觉得好笑,她被这二人扰的头疼,便轻声呻吟了一声,抚额道:“水。” 两个小宫女立时跳起来:“醒了,醒了。”声音里透着惊喜。纵然素不相识,但眼睁睁的看着人死在面前,到底还是忌惮的,醒了便说明无碍了,哪怕是陌路人,也替她欢欣鼓舞。 沈轻罗欠起身,就着小宫女的手喝了半碗水,掠过她二人青涩稚嫩的面目,心下了然。 其中一个便跑去向王皇后回禀,沈轻罗已经坐起身。那宫女便是说话弱弱的那个,小声道:“沈小姐,你这还伤着,起来做什么?要是有什么事,只吩咐奴婢就好了。” 沈轻罗道声有劳,道:“扶我起来吧,我去向娘娘辞行。” 王皇后和王嬷嬷对坐良久,也没商议出个子丑寅卯来。请太医还是不请,这是个问题,难住了一向雍容自若的王皇后。 她建议是请,王嬷嬷不同意。这事闹出来,阖宫皆知,到时候都会传皇后指婚不成,反倒逼死人命,皇后的颜面何在? 朱七尚在,他又护妹如命,因医治陛下有功,万一他撺掇陛下做出对皇后不利的事来可怎么好? 可是不请,沈轻罗早晚要从中元殿出去,头上伤口那么明显,瞒得了谁?总之她的伤与中元殿,与皇后脱不开干系,等她胡乱嚷嚷出来,乱子更大。 王嬷嬷不由的道:“如若不然”她做了个杀人灭口的动作。 王皇后立即摇头:“不可。”沈轻罗进了宫,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萧玫知道,萧宠也知道,还有许多服侍沈轻罗的宫人,中元殿的宫人以及萧玫c萧宠身边的宫人。 难不成各个都灭了口来掩饰消息?她总不能睁眼说瞎话说已经把人送出宫了。 王嬷嬷沉吟道:“那只好找人来抵罪。” 带到如今,也只能中此,王皇后点头:“最要紧的是把沈轻罗先安抚住。” 这件事,要是安抚的是旁人,王嬷嬷出面最合适,也轻而易举的就能做好。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哪怕是自证清白,可当着皇后的面血溅当场,那就是冲撞了皇后,说是杀头大罪也不为过。 旁人吓唬吓唬,再安慰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事关沈轻罗这个浑不吝,王皇后自己心里也没谱儿。 正踌躇着,听说沈轻罗醒了,还要特地过来辞行,王皇后与王嬷嬷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惊疑不定,也不知道这沈轻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没死终究是件好事。 王嬷嬷小声道:“娘娘不必忧心,一个没什么仗恃的小孤女,谅她也不敢胡言乱语,她纵然说的天不怕地不怕,可终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要她有所顾忌,就有软肋,就势必能拿捏得住。待会儿见机行事,她若肯安安份份,打发她走就是了。” 王皇后料想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除了口无遮拦,行事莽撞之外,能有什么过人心机,当下稳了稳心神,命人:“宣她进来。” 沈轻罗果然很识时务,一进殿门,虽然步子虚浮,脸色苍白,额头上血渍斑斑,却依然规规矩矩的行礼,直说“民女不察,失足跌倒,惊吓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王皇后松了一口气。 还算她不算太蠢,知道找借口说是自己摔的,也知道惊吓到皇后是大罪,给彼此留了台阶。 王皇后命王嬷嬷亲自扶她起来,做出一副慈母神情来,既气恨又无耐的道:“你呀,这性子也太烈了些。” 沈轻罗眼眉轻抬。她不烈能行吗?脏水都泼满身了,她无权无势,能怎么反抗? 王皇后心下一凛,知道这不是个安全话题,当即打住,讪笑着道:“说什么冲撞不冲撞的,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没事就好。听说你要出宫,本宫也不留你,回头有暇多进宫来玩儿。” 关于指婚的事,两人都没再多说。王皇后不可能向沈轻罗示弱,当即就收回成命。沈轻罗也不会犯蠢的径直抗旨。 她抗的是王皇后对她名誉的侮辱,至于指婚,她愿意不愿意,都只有接受的份儿。 王皇后命人重赏沈轻罗一副红宝石头面,又摘下自己手腕上的一串沉香手串,替她套了,道:“小小年纪,见了血光总是不吉,这手串是宝华寺方丈亲自开过光的,就赏了你了,聊做镇灾驱邪之用” 徐嬷嬷一见沈轻罗好端端的进去,却是额头满是血迹的出来,腿都软了,忙上前相扶。看一眼王嬷嬷,也没敢多问。 王嬷嬷殷切的安:“姑娘额头上的伤还是好好将养才是,别落了疤,怪可惜的。” 徐嬷嬷这才道:“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等走了一段,沈轻罗才将半个身子都挨着徐嬷嬷,轻吁一口气道:“嬷嬷歇歇吧,我头晕。”徐嬷嬷扶她在路边假山石上靠坐了,沈轻罗才道:“皇后娘娘今天替我指婚了。” “果然,是,定王爷么?” 沈轻罗点点。 王嬷嬷无言以对,抬眼看着沈轻罗,低声道:“姑娘也忒以的过了,您不是说了,起码有个月的准备时间,何必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沈轻罗冷笑:“嬷嬷在想什么?若是名好媒正娶,自然有足够的准备时间,可不过是纳个没名没分的妾室,何需准备?哪家不是随便挑个日子就从角门抬进去的?” 徐嬷嬷心道:理是这个理儿,可刚才姑娘你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满口的从长计议,竟都是哄瞒奴婢的么? 徐嬷嬷咬了咬牙道:“姑娘,先回府再议吧。” 总之宫里待不得了。 沈轻罗喘息了半晌,道:“我碰这一下可不是白碰的,总得讨回点代价来。” 徐嬷嬷心惊肉跳:“姑娘你要做什么?可不能乱来。”她越发摸不清沈轻罗的心性,从前那精致漂亮,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哪儿去了?她怎么觉得这就是一个任性无度c随时会闯祸的小魔王啊? 她试着劝道:“要不去求求王爷?”她说的是宁王萧锦,按说几位王爷俱都在宫中侍奉,怎么就不见萧锦呢? 沈轻罗摇头。她心里有着不好的猜想,倒不是怕萧锦见死不救,而是觉得他现在怕是也自身难保。 徐嬷嬷见沈轻罗面有所思,只得道:“再不奴婢去向七爷问个主意。” “不行。”沈轻罗断然否绝:“不许去干扰七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 沈轻罗想了想道:“嬷嬷在宫中行走可方便么?” 徐嬷嬷道:“倒也还好,姑娘要做什么?” 沈轻罗笑了笑,道:“难得下了几天雪儿,今儿是个晴天,嬷嬷若是不嫌累,就扶着我在这宫里到处走走,听说宫里美景如画,有如天宫,我要出宫了,临走总得了了这遗憾。” 徐嬷嬷看着沈轻罗的额头,道:“姑娘这伤” “不妨。就是要更多人注意才好。” 徐嬷嬷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中元殿皇后身边的人自是没人敢乱说,可她主仆二人在这宫里绕一圈,自会引人注目,问起来,这指婚的事也就不胫而走。 要是沈轻罗欢欢喜喜的,旁人还没个嚼头,可这顶着一脸血,就耐人寻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佳话 第二更。 沈轻罗回到偏殿,便见两个俏丽明艳,有些脸生的宫女在此候着,见她进来,先是愣了一瞬,才道:“我家娘娘有请沈姑娘。” 沈轻罗的伤口已经止了血,只是仍然红艳艳的,看上去令人怵目。两个宫婢只瞥了一眼就低下头去,看似恭敬,可其实心里想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徐嬷嬷道:“不知你家娘娘是哪位?我家姑娘受了伤,能不能改日” 其中一个小宫女便撇嘴道:“我家娘娘是雅嫔娘娘,特地叫我二人来唤沈姑娘,没想到沈姑娘好大脸面,叫我二人等了这许久,又推三阻四的,可是成心要怠慢我家娘娘不成?” 自古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沈轻罗止住徐嬷嬷,对这二人道:“既是雅嫔娘娘盛情相邀,民女自当觐见,劳烦二位稍待,容我换下衣裳。” 沈轻罗换衣裳的空儿,白苏和白蔻便手忙脚乱的替她上药包扎。 白苏眼泪汪汪的道:“姑娘自打进了宫,就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这是什么鬼地方,依奴婢说,还是尽早出宫的好。那雅嫔娘娘也是,这会不尴不尬的召见姑娘做什么?定然也没安什么好心。” 白蔻也是心疼不已,手脚麻利的替沈轻罗包扎好了,轻斥白苏:“不许混说,回头带累了姑娘,你万死也难辞其咎。” 白苏道:“奴婢是心疼姑娘。” 沈轻罗止住她二人:“我没事,不必哭哭啼啼的做这般软弱之态。” 白蔻道:“都怪奴婢们没能好生服侍,这回就让奴婢跟着姑娘吧。” 雅嫔是陈家的长女,闺名绮筠,从入宫以来,便一直很得圣宠,如今育有皇十一子萧迪,虽然不足三岁,却已经封为了和王。 她的风头正劲,连皇后都不敢直擢其缨,何况是沈轻罗?她虽不明陈绮筠为何要召见自己,但从陈绮怡的性格上看,也知道这位雅嫔娘娘不好惹。 沈轻罗看定白蔻,微摇头道:“罢了,你们跟着也无用。” 白蔻不肯:“奴婢知道姑娘对奴婢多有顾念,可这会儿是什么时候?难不成奴婢就真的贪生怕死到这种地步么?” 沈轻罗毫不客气的道:“我是怕你们拖我后腿。” “” 白蔻差点儿没气哭了。姑娘你要不要这么直白啊! 徐嬷嬷开口道:“姑娘可是多虑了。奴婢们既是和姑娘一起进宫,便生死都在一处,说句难听点的话,假若姑娘有个好歹,难道会有人高抬贵手,肯放奴婢们一命不成?就算死,也得让奴婢们死得其所才是。” 沈轻罗只能轻叹一口气。 她不能否认徐嬷嬷的话,既然把白苏c白蔻和徐嬷嬷带进宫了,就不可避免的会遇到危险,与其让白苏c白蔻二人独自待在这心惊胆战,四人在一处也好。 陈绮筠住在竹影殿,殿前殿后,植竹数万株,此时雪压竹叶,青白相映,别是一番风致。她殿里同样温暖如春,沈轻罗进殿时,陈绮筠正逗着小皇子萧迪玩儿。 萧迪今年三岁多,生的玉雪可爱,身着圆滚滚雪白兔毛小袄,让他像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般可爱。 见沈轻罗额头上白布有血渍洇出,还不怕生的走过来伸手按了按。 陈绮筠忙叫人把萧迪抱下去,这才笑着让沈轻罗坐,道:“迪儿不懂事,沈小姐勿怪,怕是戳疼了吧?本宫叫人给你好好看看额头上的伤。” 她和陈绮怡有几分相像,但要比陈绮怡更明艳,也多了几分婉媚的温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看上去是个极平和的人。 沈轻罗见她亲切,也就摇摇头,轻声道:“不必麻烦了,民女的伤无碍,小皇子调皮,下手力道却不重,不要紧。” 陈绮筠也就没强求,叫人奉了茶,并不端架子,和沈轻罗对面坐着,仔细打量了一番,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年纪倒和本宫娘家妹妹相差无几。” 沈轻罗忙道:“民女是乡野出身,岂敢和娘娘令妹相提并论,惶恐,惶恐。” 陈绮筠道:“你快别客气,我瞧着你性子倒好,要比本宫那妹妹懂事多了。你们年纪相近,以后若是遇到了,还请沈姑娘看在本宫的薄面上,多容让怡儿几分。” 沈轻罗应承道:“娘娘吩咐,民女莫敢不从。” 陈绮筠掩唇笑道:“你可别这么说,倒像是我以势压人一般。怡儿性子骄纵,本宫是最了解不过,可谁让本宫就她这么一个妹妹?再加上家中爹娘宠爱,是以越发无法无天,可她性子是极善良的,倒也好相处。” 人人都护短,陈绮筠这般说话,沈轻罗一点都不意外,她并不接话,只拿默认算做应承。 陈绮筠端着茶碗喝茶,从指缝间打量沈轻罗,未语先笑:“说起来,本宫还没向沈姑娘道喜呢。” 沈轻罗垂眸道:“民女不懂娘娘这话的意思。” 陈绮筠以帕子拭拭嘴角,沈轻罗隐约可见那帕子上面绣着竹叶。她收回帕子,含笑道:“你就别羞了,人谁没有这一回呢。你也算幸运,有皇后娘娘替你指婚,定王殿下又是个多情的人,谁敢说你们两个不是天作之合?” 沈轻罗头垂的越发的低:“娘娘说笑了。” 陈绮筠眼里忽的闪出一抹愤恨,,可沈轻罗头垂的低低的,只露着如泼墨一般的发丝,像是对牛弹琴一般,不论她做什么,说什么,沈轻罗都是无动于衷的那个。 陈绮筠脸上重又现出温暖的笑意:“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一场佳话,本宫也算是与定王殿下颇为熟识,也曾问过何以他迟迟不曾大婚,却不想原来是在等着沈姑娘。不知定王殿下与沈姑娘是如何相识c相知的呢?说来也让本宫听听。” 沈轻罗惶恐的道:“娘娘这话,叫民女无话可答,民女一向深居简出,与定王殿下素未谋面,至于娘娘所说这些,民女实在不清楚。” 陈绮筠道:“你也太谦逊了,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椒美人呢,就连本宫难出宫禁,可都如雷贯耳呢,说不定定王殿下也是如此,先闻名,再识人,才成就了你们这段良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陷阱 送第一更到。 沈轻罗漫不经心的和陈绮筠敷衍着,心里却诧异:她在宫中逛了一圈,旁人都没反映,怎么倒钓出一个雅嫔来?她这么关心自己的婚事,有何居心?还是说,她关心的只是萧羽? 也是,萧羽虽然多情滥情了些,可他有个好皮相,又是长子,尽管没有显赫的外家,也没有得宠的母妃,但一个长字,已经占尽诸多便宜。 假如文帝想要立储,宫中无嫡,他这个长子是势必要被人提名的。 陈家虽然世代功勋,可一直都是靠着祖宗荫蔽,并没什么实权,靠着雅嫔得了圣宠,这几年才提气撑腰了些,但若是想更进一步,当然不若再嫁一个王爷,也即未来的皇子。 这么说,萧羽是陈家相中的女婿人选? 若是这样便说的通了,陈绮筠一得到信儿便先把自己传召来,示之以威,许之以利,这是想让自己明白,一个无依无靠的侧妃,在王府里没什么地位,想要立足活命出人头地,只能依靠陈家。 沈轻罗心下很是不以为然。 陈家女各个骄纵,只不过陈绮怡骄到明面上,这陈绮筠骄到骨子里罢了。这门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她倒先迫不及待起来,真是笑话。 陈绮筠再受宠,不过是个嫔,皇后决定的事,除非她能翻云覆雨给调个个儿,否则她现下试探也是白试探。 有本事去跟皇后叫板,为难自己一个民女算怎么回事? 沈轻罗自始至终,都轻声曼语,不管陈绮筠说什么,她都只微笑摇头,可不管陈绮筠问什么,沈轻罗只有一句话:“民女与定王殿下素无交集。” 至于他怎么看中自己的,她一概不知,不管世人传成什么样,沈轻罗只笑笑摇头。 听陈绮筠说“良缘”二字,沈轻罗轻笑道:“民女年纪尚小,不懂什么叫良缘孽缘,总之民女只有一个心思,那便是一生一世,只求一心人。” 当着和尚不说秃,陈绮筠再得宠,放在寻常人家,那也就是个妾侍。连妾侍都够不上,她不过是个嫔,顶多顶多就是个通房丫鬟。沈轻罗这话,便有点戳人心口窝了。 可沈轻罗一派天真烂漫,似乎全然不懂得旁人所思所想,又道:“民女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是这般说的,皇后娘娘并没说什么,相信皇后娘娘博爱宽仁,定会给民女做主。” 陈绮筠不由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若定王殿下要娶你,还必须得遣散府中诸女不可?”好大的口气,一生一世,只求一心人,她也配?! 萧羽府中现下就有四名侧妃,至于妾侍之流,更是数不胜数。他在民间喜欢了谁,就拽到身边宠幸一时,厌了腻了,或是送入别院,终其一生孤老,或是许给身边的下属,再不就索性卖的远远的,眼不见心净。 沈轻罗竟敢要求他一心一意,真不知道是该说沈轻罗天真,还是说她蠢。 沈轻罗黯然轻叹道:“民女又不是倾国倾城貌,断不敢有此想,不过,也许定王殿下愿意呢?” 陈绮筠干巴巴的笑了两声道:“是啊,你这话倒是没错,谁不知道浪子回头,决心可比谁都要坚决,他为你驱散佳丽三千,方不负对你的这番心意。” 沈轻罗忙摇头:“娘娘可别这么说,民女有自知之明,岂敢作此奢想,不过是想着前途渺渺,心下感叹罢了。” 天色不早,沈轻罗要走,陈绮筠强留:“难得本宫和你投缘,见你就如同见到了本宫的妹妹,你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今夜就留宿本宫这里,也好同本宫说说话,下下棋,抚琴作画,互相切磋一番。” 徐嬷嬷便道:“娘娘盛情,按理姑娘不该辞,可这实在不合规矩。” 沈轻罗云英未嫁,又与陈绮筠毫无瓜葛,岂能宿在她这儿? 陈绮筠瞥了一眼徐嬷嬷,道:“徐嬷嬷过虑了,若是陛下龙体无恙,本宫也不敢作此孟浪之邀,现下各宫门户紧闭,等闲不得互相走动,嬷嬷难道还不放心?” 再放下说就难听了,难不成她一个娘娘还会有害人之心不成? 徐嬷嬷忙跪下请罪:“奴婢糊涂,不过护主的一点小心思,倒让娘娘见笑了,能得娘娘看重,是姑娘之福,奴婢不该多嘴,请娘娘只管责罚。” 陈绮筠一笑:“罢了,你倒是个忠心的奴才,该赏才是,岂有罚的理儿。”她说着赏,竟然当真赏了徐嬷嬷一对赤金扭丝镯子。 徐嬷嬷一搭眼就知道这是好东西,忙跪下谢了。 她这几番跪拜,直看的白苏c白蔻二人眼都直了。她们两个一点儿都不艳羡徐嬷嬷得的那对赤金镯子,实话说,以前沈轻罗赏的,未必不比这对镯子丰厚,可也不见徐嬷嬷这般不停的起身下跪。 她们只是惊讶这宫里果然规矩繁冗。各个主子是人,底下的奴才哪里算得上是人呢?动不动就得跪,动不动就得磕头,若是徐嬷嬷再上些年纪,只怕这几番跪拜都要折腾的她起不来了。 堵住了徐嬷嬷的嘴,陈绮筠名正言顺的把沈轻罗留了下来。 陈绮筠笑道:“知道沈姑娘是个风雅人儿,本宫昔年闺中也是个爱写写画画的,如今都荒废了,只一手竹子还能拿得出手,不若和沈姑娘讨教讨教?” 沈轻罗回道:“娘娘擅画丹青,谁人不知,民女却是个才疏学浅的,只在家里和姑母学着经济俗务,当不起娘娘讨教二字,请娘娘赐才是真。” 沈轻罗只当陈绮筠想要炫一把才艺,借以震慑自己,她又毫无在萧羽那里争得一席之地的念头,是以姿态放的极低。 两人一直待到了二更。 陈绮筠兴致大发,挥墨泼毫,作了一幅空山竹雨图,沈轻罗就在一旁站了一个多时辰。陈绮筠揉揉酸疼的手腕,歪头问沈轻罗:“本宫这幅画如何?” 沈轻罗轻声道:“好。” 陈绮筠伸手拿了一旁的茶碗,抿了一口,便听沈轻罗再无下文,不由讶异的一挑眉,缓缓放下茶碗,似笑非笑的道:“哦,不知好在何处?” 也不知道这沈轻罗是装傻还是真傻,明明生就一副玲珑相,说话行事,却总透着莽直,出人意料到极点,就好比现在,谁不得恭违一番,她竟敷衍的这样直透,只一个干巴巴苍白的“好”字就打发了? 迎着陈绮筠不依不饶的眼神,沈轻罗道:“民女不擅此道,些许愚见,还请娘娘不要见怪才是。” “你只管说。” 沈轻罗道:“娘娘的笔法,大方洒脱,飘逸明快,笔意起承转合,浑然天成,整幅副别有意趣,民女佩服。” 陈绮筠原本含笑的脸忽然就意兴阑珊起来,她轻笑一声,道:“罢了,既然你喜欢,那本宫就赏给你了。” 原以为沈轻罗确实什么都不懂,毕竟朱家那样的人家,能教出什么才华横溢的女孩儿来?不过是学些媚惑人的吹拉弹唱等技艺罢了,不想她果然有一番独到见解,并且鞭辟入里,话虽不多却十分深刻。 都传她并没能得入清华书院,想来不成威胁,不想还是轻敌了。 见陈绮筠神色不似从前,沈轻罗接了画便道:“娘娘劳累,民女告退。” 早有宫人替沈轻罗收拾了住处,徐嬷嬷c白苏c白蔻不放心,都在寝殿外候着,各个如临大敌,甚至相约由轮番守夜,连眼都不能阖。 沈轻罗笑她三人过于风声鹤唳了,见她三人不肯松懈,也就笑笑自行睡去。 殿外是数十竿修竹,冷风中竹叶簌簌,听起来格外人。帐子里的沈轻罗微阖着眼,胸部微微起伏,看似平稳,其实并没睡着。 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没心没肺,只不过不想让徐嬷嬷等三人越发胆战心惊罢了。 再者,沈轻罗想陈绮筠终究入宫多年,行事不会过于放肆,总不可能明着对她胡来,否则把她留宿就为了害她,也太过显眼了,再没头脑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她睡过一觉,很快又醒来,整个大殿清净的不像真实。沈轻罗莫名其妙的觉出冷意来,半坐起身道:“白苏?” 没人应声。 不祥的预感成真,沈轻罗立即起身着衣。殿内外一个人都没有,仿佛徐嬷嬷c白苏c白蔻是她幻想出来的人物,从不曾存在过。 沈轻罗站在殿门口,只觉得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几乎将她冻僵。如果说她还不明白这其中有陈绮筠的手笔,那也就是她了。可她不明白,陈绮筠为什么要对她身边的人下手。杀鸡骇猴?可她又有什么可值得警告的呢? 沈轻罗踱出门来,在这竹影宫里有如迷路的兔子,茫茫然四处乱撞。 宫殿里宫灯晕染,把个金碧辉煌的宫殿衬托的不似凡间。 沈轻罗乱打乱撞,竟到了陈绮筠的寝宫外,仍是空无一人,仿佛白日里宫婢如云往来穿梭的场景也是幻像。 沈轻罗想着要救徐嬷嬷c白苏c白蔻,也就咬咬牙,硬着心肠推开了殿门。层层水红纱帐,有如云蒸霞蔚,沈轻罗一步步迈进,那纱帐便轻盈的垂落。她停在了寝殿外,殿内传来男女掺杂在一起的低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荡平 第二更送上。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水红色的纱帐如同柔软的水蛇,轻盈的将沈轻罗团团缚住。她的身形和整张脸几乎都埋没在这柔软里,鼻息间全是这竹影宫寝殿里特有的合欢花香。 寝殿最里那张雕龙刻凤的宽硕拔步床上,起起伏伏,交相叠缠,是两个人的身影。女子的躯体雪白c柔韧,如藤般缠绕不休。男子的躯体健硕c勇武,如攻山之石。 沈轻罗不明白那是什么,可她知道这是禁忌。尤其是在宫中,得知禁忌的人必然死的最快最早。到了这会儿,她心下隐隐明白,怕是这彻头彻尾就是个圈套,不为了别人,就为了她,早就把绳子打成了结,就等着她把脖子往里伸呢。 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就走。 可她却不能不想,到底为什么要为她设这么一个圈套。 当场抓住她?好像真闹起来,在场的人没一个能得好处,陈绮筠不会做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那就是为了拿捏她,让她不得不对陈绮筠有所忌惮?可做亏心事的是陈绮筠,抓住把柄的人是自己,虽说这把柄有些烫手,一般人根本拿不住。 沈轻罗缓缓的后退。 寝帐里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谁?” 这男人一开口,沈轻罗脑子就嗡的一声。她忽然就明了为什么陈绮筠把她往这引了。沈轻罗从柔软轻盈的纱帐中抽出身来,迅速的奔向门口。 这重重纱帐成了致命的缠绕,她的速度再快,也打了折扣,耳边风响,一只有力的手已经扣住了她的肩膀。五指用力,几乎扣进了沈轻罗的肌肤里,她吃痛扭转身子,柔软的腰肢便拧成了优美的弧线。 天可怜见,竟被她逃脱了。 殿门在望,几乎成了逃生的唯一出口,沈轻罗几乎要与它接近,不妨背后猛的踢来一脚,她登时就跪了下去。 胸口一阵一阵的闷疼,沈轻罗头晕眼花,喉头一阵咸腥,似乎有什么要涌出来。她死死的扣住身下的长毛地毯,恨不能将它连带着自己都拔地而起。 飞扬的长发被人从身后拽住,她不得不仰着脖颈调过头来。 萧羽惊讶的神情落入沈轻罗的眼底,她漠不作声的与他对视。 “是你?”萧羽只披着月白色的外袍,腰间松松系着同色绣暗纹的腰带,胸前露着大片肌肤,比白里的他更多了几分妖娆。 沈轻罗只能唇角微扬,道:“好巧。” 是啊,怎么这么巧,这深更半夜,人人不睡,所以便这么巧的聚在了一起。 身后是陈绮筠的尖叫。声音虽不大,却尖利直透耳膜,萧羽的眼神也就从迷惑转为欲求,再由欲求转为了冷戾。他此刻看着沈轻罗便如同看着一具死物。 沈轻罗哼了一声道:“王爷想要杀人灭口?” 萧羽确有此意,可这会儿终究不是什么上上策。沈轻罗在宫中行走多日,已经人尽皆知的事,就是雅嫔召她留宿也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她若莫名其妙的暴毙,真追究下来,他和雅嫔的事就遮掩不住了。 萧羽怔了下,忽然眯眼笑道:“谁说的?本王同你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故此不惜夜闯竹影宫,就为了与你私下相会。你瞧,本王对你爱深意浓,连指婚都等不及了” 沈轻罗唇角都是血,因这抹腥红,她的笑就带着妖媚:“王爷的意思是,想此刻就在竹影宫成就好事?”就算他肯,陈绮筠在一旁虎视眈眈,萧羽也做不出来。 他眼神冰冷的看着沈轻罗,擒起她的衣领,直将她从地上扯起来,扯近自己跟前,与她几乎脸对着脸道:“收起你那小心思,回朱府好好候着,本王必迎你入府。” 萧羽扔下这句话,回头恨恨的瞪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雅嫔,二话不说,折回身去,甩手就是一个大耳光。 雅嫔被抽的半个身子踉跄,跌坐到了地上,那原本粉嫩娇艳的脸颊登时就肿胀成青紫的颜色,发丝混乱的贴着颊边,狼狈不堪。 她却只恨恨的仰头望着萧羽,几近声嘶力竭的道:“你要娶她?你真的要娶她?” 萧羽抓着她的头发,逼的她仰起头来,道:“蠢女人,原本可以不娶的。”现下却是非娶不可了,他不可能让沈轻罗拿捏着自己的短处,悠然的活在宫外。只要沈轻罗进了府,他有千百种方法剪掉她的翅膀和爪牙,让她生不如死。 萧羽匆匆而出,陈绮筠还坐在床边,隔着迎风飘扬的纱帐和沈轻罗对视。 沈轻罗抹了抹嘴角,勉强站起身,远远的问:“敢问娘娘,民女的嬷嬷和丫头何在?” 陈绮筠沉默了好一瞬,才咯咯笑起来,道:“想见她们,很容易,你睡一觉,明天早晨自然什么人都回来了。” 她和个疯子相差无几,沈轻罗蹒跚而出。不想才出门,就听陈绮筠吩咐:“来人,把这个擅闯本宫寝殿的女人拿下,打昏了丢到空房里去。” 从四处涌来十数个身手灵便的小太监,轻身而上来袭击沈轻罗。沈轻罗虽有些自保的身手,却双拳难敌四手,没几个回合便被人重重一个手刀砍在脑后,登时就晕了过去。 陈绮筠半拥罗衫,赤脚一步步行来,她风姿冶艳,诸小太监无人敢直视。陈绮筠居高临下打量着晕倒在地的沈轻罗,漂亮的眉眼间俱是扭曲的神色。 虽然沈轻罗晕过去了,可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还是让人仇恨。 陈绮筠恨恨的想:不是这张脸,也不会迷的萧羽神魂颠倒,竟然想要娶她。就凭她,也配。这个世上,谁也别妄想占得住他这个人,他的心。 领头的小太监问:‘娘娘,这人怎么处置?” 陈绮筠忽然就笑起来,身上罗纱的袍子随着她的笑而她身上起伏,隐约可见那如玉如凝脂的肌肤。夜色里,安静的空气中全是陈绮筠身上的合欢花香。 陈绮筠笑罢,方自言自语的道:“我不能一辈子都被你拿捏在手心,你虽已厌弃嫌恶于我,我却不得不替你着想。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若能扫平你的前路,很值,不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歹人 第一更送上。 沈轻罗醒时天已大亮,她后脑胀胀的疼。勉强睁开眼,沈轻罗逐渐意识到这儿是她之前睡的偏殿。 沈轻罗豁的坐起身。 她仔细回想,恍惚忆起昨夜误打误撞,闯入陈绮筠的寝殿,撞破了雅嫔和萧羽的好事,萧羽丢下威胁的话,还打了雅嫔,怒而拂袖走人,陈绮筠命人将自己抓住然后,她似乎被打晕了。 陈绮筠竟然只是将她毫发无损的送回了偏殿?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着实有点出乎沈轻罗的意料之外。 她还以为雅嫔会怎么折磨自己呢。 沈轻罗抬手揉揉后颈,那里一片酸痛,想着昨夜陈绮筠那近乎扭曲的神情,现在仍然心有余悸。怎么也没想到,雅嫔,文帝的宠妃,居然和萧羽有不伦的苟且之情 且不论陈绮筠和萧羽之间这段感情的对错和是非,单论陈绮筠对萧羽那份执着和占有的强烈,便可知她为何要如此待自己了。 还真是无妄之灾。沈轻罗只能无耐的苦知。她待要叫人,却发现身侧有异。 这床虽宽大,却也精致,虽不如雅嫔的拔步床富丽堂皇,铺的锦褥被子却也是华丽崭新的。如果不是昨晚出了意外,原本能一夜沉酣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可惜,这宫中注定与沈轻罗作对。就连这床,此刻都成了令沈轻罗胆战心惊的罪恶之源。 沈轻罗身边,床的另一仙侧,还睡着一个人。 沈轻罗再沉稳,此刻也忍不住浑身颤抖,不敢去求证这人是不是如她所想那般。 要想害她,最简单粗暴的手段莫过于此。只需毁了她的名节,别说她想攀附萧羽,脸皮薄点的,就连活都不要活了。 门外已经传来人声:“不知道沈姑娘起来了没有,我家娘娘说请她过去一起用早膳。”是陈绮筠身边的宫女。态度嚣张却笃定,显然是掐准了时间来捉奸来了。 沈轻罗长吁一口气,知道这会儿避也无用,她掀开被子,果然露出一张面容清隽的脸:萧锦。 沈轻罗顾不得多问,用力推他:“王爷,醒醒。” 萧锦显然被人下了药,睡颜未免太过安祥,如若不是探得他尚有鼻息,简直和死人无异。沈轻罗赤足下地,拿了冷茶,兜头泼到萧锦脸上。 萧锦终于清醒过来,一睁开眼便对上沈轻罗,还以为是做梦:“沈,沈姑娘,你,我,这是” 沈轻罗顾不得大不敬,摇晃着他道:“王爷,你还是速速想办法脱离此处是非之地。” 萧锦此刻才意识到两人处境十分暧昧和尴尬,虽然衣衫还算整齐,可被褥凌乱,落在外人眼里,显见得二人必有奸情。 这一瞬,他心里已经过了无数个念头,头一个便是怀疑沈轻罗在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其次便是寻思究竟谁陷害了他,又意欲何为,从中能得到什么利益。 不容他多想,时间已经不多了。 床下又窄又小,此处宫女洒扫时未必尽心,一摸满手灰尘。萧锦实在不愿意失了身份,钻到床底上避祸,当下摇头坚拒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当你个头啊。 沈轻罗心中懊恼,可此刻多说无益。外头人乱轰轰的砸门进来,萧锦于匆忙中道:“沈姑娘,昨夜孟浪,我必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沈轻罗吃亏多,他一个大男人,不能就这么白占她的便宜。 不用想也知道他所谓的交待是什么,沈轻罗没有一点感激的神色,只有讥诮:“王爷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萧锦脸上神色变幻,却终是坚定的道:“言出必行,他日我必亲来践诺。”也就是说,他必然会给沈轻罗一个交待,但只怕不是今天,明天,而是要三年五载了。 门豁拉一声被撞开,门外涌进来数名宫女,其中还包括一脸莫名的徐嬷嬷c白苏和白蔻。 屋内气氛尴尬,或者说是剑拔弩张。萧锦早就撕下一片里衣蒙住了脸,也不顾沈轻罗的意愿,将她挟持在自己怀里,怒声对闯进来的人道:“退下。” 他刻意压低了嗓子,众人一时倒也认不出来是谁。有知情的待要指证,可也得把他拿住才行。 沈轻罗便尖声叫:“快去求娘娘救命,你们都出去,出去。” 徐嬷嬷反应快,立时道:“还请诸位替我家姑娘去求求娘娘,如今殿里来了歹人,对娘娘安危也有妨碍我家姑娘命不足惜,可万一娘娘和小皇子有所闪失,尔等都担不起这份责任。” 徐嬷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也知道当下必须把雅嫔身边的人都隔绝在外才行。徐嬷嬷死力往外推,白苏c白蔻也就使出浑身的力气,连叫带嚷,连哄带劝,总算是把人都搡了出去。 萧锦立刻松开沈轻罗:“抱歉。” 沈轻罗摇头:“不妨事,王你打算如何脱身?” 刻不容缓,萧锦毫无选择,他推开了窗户,就要望外跳。 沈轻罗在他身后道:“只怕外面早就张开了口袋,就等着你往里跳呢。”陈绮筠既然敢这以做,想必是有万全的安排,萧锦又没有高来高去的绝世轻功,怎么逃? 萧锦只着白色中衣,为了防止泄露身份,他不能再穿自己原先的衣裳。听沈轻罗唤他,他回望沈轻罗。其实留在这里,他倒无妨,顶多是行为不检点,污人清名,可对沈轻罗来说却是名声尽毁。 他视线落在她那张黝黑明亮的眸子上,那里带着真实的担忧,萧锦不由自主的就绽出一个笑,安抚道:“你放心。” 沈轻罗:“” 放心他妹啊。 沈轻罗哀叹:“算了。”他执意要走,那就走吧,总之他留在这,对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好处。至于能不能走得掉,她也管不了。 沈轻罗拿她的大氅裹了枕头,先扔出去,果然一阵刀剑相碰之声,萧锦最后看她一眼,翻窗而出。 很快有人发现了萧锦,口中喝着“抓刺客”,蜂涌而上。 沈轻罗心中忐忑不安,正这会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徐嬷嬷c白苏c白蔻阻拦不住,被陈绮筠身边的宫女c太监推到一旁,全涌进了殿里。 陈绮筠随后而至,她精致的脸上隐含怒气,劈头问道:“沈姑娘,本宫好心好意留宿,你怎的倒勾的贼人在本宫殿中行凶。” 真个是倒打一耙c颠倒黑白的高手。 沈轻罗以袖蒙面,泣道:“娘娘冤枉民女了。民女哪里知道是哪儿的歹人,半夜潜进娘娘的寝殿,又意欲为何?还请娘娘明察,莫让无辜的人蒙冤。” 她意有所指,毫不客气的讽刺这内贼分明是陈绮筠自己招来的。 陈绮筠怎么会怕她?横竖她没有证据,红口白牙,敢污蔑宫妃和皇子,那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谅她也不敢信口雌黄。 陈绮筠故作惊讶的道:“到底怎么回事?本宫怎么听说你这殿里来了陌生男子,若不是与你相识,又怎么会专程来寻你?” 沈轻罗便道:“民女无端被这歹人挟持,吓的三魂六魄都飞了,倒要僭越问一声娘娘,这宫里怎么戒备如此松懈,竟是什么人都能随易进出不成?若娘娘无解,民女便要去叨扰皇后娘娘,问个究竟。” 陈绮筠暗咬银牙。 文帝病重,宫务都在王皇后手里,她虽是宠妃,怎耐位分太低,难免吃亏。王皇后虽然是个老好人,可自己分薄了她的恩宠,要说她对自己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一旦有把柄落入她手里,王皇后一定会趁此打击报复。 陈绮筠蹙眉道:“这件事,本宫一定给你个交待。” 等抓住萧锦,看你二人还有何话说。 门外小太监回禀:“娘娘,贼人已经被逮住了。” 陈绮筠先看沈轻罗。 沈轻罗心里咯噔一声:逮住了?虽然她对萧锦逃脱没抱信心,可真的被逮住了,她又说不出的失望和愤懑。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陈绮筠下这么大厚本就是为了坏自己的名声,只怕更多的还是想陷害萧锦吧。 沈轻罗只能骇然又惊诧的问道:“到,到底是谁?” 陈绮筠优雅的一转身,道:“沈姑娘不妨过来一观。” “歹人”被带到花厅,陈绮筠坐在上首,看着只着月白中衣,浑身血渍斑斑,脸上仍然遮着白布的男人,不禁心下冷笑:萧锦,饶你奸似鬼,也终究做了本宫的阶下囚。 陈绮筠哪肯错过折辱萧锦的机会,也不多问,便喝命人:“竟敢肆意闯入本宫的竹影宫,你真是活腻歪了,来人,先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就在殿外,噼哩啪啦一顿打,再推回来时,这人腿都一瘸一拐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人脸上的白布一直没能扯下来。 陈绮筠冷笑:“跪下!” 侍卫从他身后猛踹,这人便身不由己的跪了下去。 陈绮筠命令:“扯下他的遮羞布,倒让本宫瞧瞧,是谁这么大胆,敢夜闯本宫的竹影宫。” 沈轻罗忽然别转了视线,心都快涌到嗓子眼了,只有她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一旦揭开,迎接他的命运将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设局 送上第二更。 沈轻罗的恐慌都落在陈绮筠眼里,她越发笃定眼前的男人就是萧锦,而沈轻罗与萧锦之间也定然另有隐情。 陈绮筠又怒又不甘。如果被萧羽知道,这个宁愿以死相抗也不愿意嫁给他的女子,并不是不慕虚荣,只不过不喜欢他而已,而是喜欢萧锦,萧羽会怎么想?他还会不会被她的美貌所迷,从而执意娶她? 看来这一招险棋走的是对的,早听宫内传言说是萧锦对沈轻罗别有用心,竟然一试便知。陈绮筠得意而骄矜的等着看萧锦那副又羞辱又愧悔,甚至生不如死的表情。 侍卫一手将那块破败的布料扯下来,露出一张满目斑驳,伤痕累累的脸。 陈绮筠一怔:“你是谁?”是个眼生的男人,却绝对不是萧锦。 这张脸已经面目全非,血肉翻涌,格外恶心,陈绮筠厌恶的用袖子捂住了口唇,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萧锦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被自己逮到?果然还是太轻敌了。 陈绮筠说不出来的懊悔。 这男人一张嘴,丑陋的脸就格外狰狞,一说话就牵动血肉,就像来讨债的恶鬼一样。他唔唔的说话,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沈轻罗不懂,徐嬷嬷却知道,这人大概早就被人削了舌头,就为了防止他乱说话,甚至给人乱编口供的可能。 陈绮筠秀眉一蹙,回过味来,厉声喝道:“把他拖下去,拖下去。” 恶心死了,她才不要再对着这张能令人做恶梦的脸。 眼看是问不出什么来了,陈绮筠平复心神,不甘心的挥手让人都下去。 见不是萧锦,沈轻罗松了口气,无视陈绮筠恼羞成怒,沈轻罗上前道:“既是歹人已经捉拿归案,就一切都劳烦娘娘做主。”横竖人在陈绮筠手里,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陈绮筠眼看着沈轻罗惺惺作态,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却也只能好生安抚:“竟然在本宫殿中出现歹人,简直是胆大妄为,倒累的你受惊了,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否则本宫难以心安。你放心,既已捉住那凶徒,本宫必将他千刀万剐,以给沈姑娘泄恨。” 什么叫有惊无险?她这是后悔下手太仁慈了么?泄谁的恨?只怕是泄她自己的恨。沈轻罗心下冷笑,口中还只管应承:“多谢娘娘。” 两人视线相交,虽无声,却是噼哩啪啦暗燃战火。沈轻罗毫不在意陈绮筠意欲要杀人灭口的威胁,陈绮筠却觉得两人打了个平手,相信彼此都会默契的闭紧了嘴,把昨晚的事就此揭过。 沈轻罗当然不会没事作死,非要去揭开陈绮筠和萧羽的丑闻,她一没这个闲心管旁人的闲事,二来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说出去只会先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三来,她也算有把柄在陈绮筠手里。 现下只盼着陈绮筠不要来招惹自己就好。 陈绮筠自然暂时也不会把沈轻罗“夜会男人”的事抖搂出去,可萧羽那里,她却一定会通消息的。 沈轻罗才不在乎,陈绮筠能把这事搅黄,她是求之不得。 沈轻罗眨了眨眼,眼底都俱是冷凉的泪意,心有余悸的道:“民女多承娘娘厚爱,只是民女心下惊悸,急欲出宫,万望娘娘恩准。” 陈绮筠倒是还想留沈轻罗几日,白费一番心机,却没能打退萧羽娶她的决心,也没能让她名誉扫地,可谓功亏一篑,陈绮筠很不甘心。 可一朝失手,沈轻罗必有了防备,再动她便有刻意之嫌。 在她宫里出现歹人,虽然能坏了沈轻罗的名声,于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又没能抓到萧锦,这件事便不能大肆喧扬。 当下也只得顺水推舟,陈绮筠面上挽留,见无果,便赏了沈轻罗好些首饰,算是安慰,又极力相邀她日后再来。 徐嬷嬷等人不知内情,颇为纳罕何以雅嫔这般拉拢沈轻罗。 沈轻罗一走,陈绮筠便将桌上的茶碗搡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宫女不敢上前,都远远站着,陈绮筠咬牙切齿:“贱妇,给本宫等着。” 半晌,侍卫进来回禀:“娘娘,刚才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陈绮筠大怒。她想做的还没达成,怎么各个都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侍卫回道:“是毒发而亡。” 陈绮筠暗悔自己还是不够心狠,否则也不会容得萧锦就这么轻轻松松的逃脱,这么快就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反让自己落了个被动,原本还想留着这人反咬一口呢,不想他竟死了? 陈绮筠一挥手:“可查出是什么来头?” 侍卫嗫喏着道:“还不曾问出口供,他就死了。” 陈绮筠才要发火,想想又阴沉的笑了。人死了才好,那口供就由着自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正愁无处栽赃,这人死了倒也便宜。 萧锦一路东躲西藏,总算有惊无险的平安回到自己昔日住的重华宫。随身太监胡恩挥退众人,悄没声息的跟进来,跪下道:“王爷,您这是去了哪儿?” 这也太狼狈了点儿,要是换成旁人,胡恩都能笑出来,可这是自己的主子,哪怕平日里极温和,胡恩也不敢放肆。 萧锦着一件灰扑扑的侍卫的衣服,一向温润的神情被愤懑取代,连那灰色都承受不住,随时会有爆发的可能。 萧锦不说话,先问胡恩:“昨天,本王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胡恩额头立时冒出了冷汗:“丑时左右。”他左右开弓,先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都是奴才无能” 夜半时分,王爷忽然失踪,直把胡恩急的都要火上墙了,可又不敢惊动旁人,只敢私下里悄悄派人打听,还是一大早听到竹影宫那边人声喧哗,这才报着侥幸的念头过去接应,总算半路接应上了萧锦。 可到底失职在先。 萧锦问:“到底怎么回事?” 胡恩停止动作,跪伏在地道:“奴才已经审问过了,是小夏子那个没良心的,昨天半夜在奴才几人茶水里下了药” “小夏子人呢?” “一出事,那小夏子就畏罪自杀了。” 死的倒利索。萧锦抚额,眼眸中忽现厉色,半晌冷笑道:“既然他这么想扳倒我,那就给他个机会,我倒要看看,没我在他眼前做阻碍,他又能爬上多高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无惧 第一更送上。 沈轻罗还没回到朱府,朱家就得了信儿,听说她要回来了,朱沈氏这颗心才算落了地。朱七一去不回,她也是一去就没了消息,这几天朱沈氏简直度日如年,煎熬的她整个人都要风干了。 好不容易等到沈轻罗进了府,朱沈氏早扶着丫头的手迎在二门了,远远的瞧见主仆四个回来,登时就往前迈了两步,颤声喊道:“骄骄,你总算”回来了。 等沈轻罗走近,朱沈氏啊的一声叫出来:“你,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沈轻罗头上还裹着白布,血渍洇出,干成了紫黑色的血痂,此刻落在心肝脆弱的朱沈氏眼里,不啻于没顶的灾难。她猛的推开了身边的丫鬟,刚才还一副弱不禁风,站都站不稳的模样,此时已经完全被愤怒和担心所取代,噔噔噔大步冲过来,扳住沈轻罗的肩,凑近了她的脸,抬起手指,想要摸又不敢摸,终是怒声道:“是谁,到底是谁害得你受这么重的伤?!” 她像护犊的母狮子,眼睛圆瞪,似要喷出火来。假如害沈轻罗受伤的始作俑者就在跟前,她一定会冲上去拼命的架势。 沈轻罗轻轻伸开手臂,抱住瘦弱单薄的朱沈氏,并不委屈的接话,只一如往常,甚至比平常还要轻柔的道:“姑母,骄骄回来了。” 只有离开了亲人的身边,饱尝来自这全世界的恶意,才知道亲情的可贵。 朱沈氏怔了下,竟没第一时间推开沈轻罗,她甚至也早忘了这里是二门,不远处底下人来来往往,都聚在不远处正看着热闹。眼底酸酸的,热热的,心里也是疼的涩的,半晌才道:“骄骄”回来了就好。 明知道此去吉凶不卜,尽管不愿意去想,可也知道,她能平安回来是奢侈,就算受伤原也在意料之中,那些人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就算知道是谁又能如何? 可真的见到她受伤,却是这般难受。 骄骄懂事,不欲给她填堵,朱沈氏也不是蠢人,岂能不懂她的心意。只是一时间心底满是酸涩,为着骄骄的体贴,也为着自己这个做姑母的无用。 沈轻罗倒安抚的紧抱了朱沈氏一下,这才松开,绽出个笑脸道:“七哥很好,他叫我转告姑母和姑丈。” 朱沈氏点点头,越是难受,越不肯轻易示弱,打发人都退下,这才亲自携了沈轻罗回内院。早有人识眼色的去请大夫,沈轻罗却按住朱沈氏,一进花厅就跪下道:“姑母,骄骄擅自做主,还请姑母原谅。” 朱沈氏拉她起来,叹气道:“你只管说,哪怕是天塌下来,那也是朱家该着的,和你无关。” 沈轻罗笑笑道:“骄骄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就算我自己粉身碎骨,我也是宁肯不连累姑母一家的。” “这话少说,既是一家人,就别说这两家话。” 沈轻罗站起身,道:“姑母,明日会有人上门提亲,还请姑母早做准备。” 提亲? 这话题转折的太迅速,朱沈氏一时反应不过来?她疑惑的望着沈轻罗:“你不是进宫了么?谁会提亲?难道是”哪位王爷? 朱沈氏一时心潮起伏。沈轻罗是她的侄女,养了八年,一向十分疼惜,不管当初对她的感情有多少是为着以后打算的成份,起码这份疼惜不是做伪的。她嫁的好坏,对朱家的前程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朱沈氏毫不掩饰她对此有着极大的控制欲。 嫁的最好,当然是嫁给当今圣上,可朱沈氏也知道,以沈轻罗现在的身份,能不能参加选秀还两说,就算进了宫,身份卑微,也不会太得圣宠。况且现在陛下人到中年,又龙体不康,把沈轻罗送进去,纯粹是推进了火坑,所以在朱沈氏心里,最上佳的选择莫过于嫁给未来的太子。 只是周文帝迟迟没有立储的心思,又一向心思细密,连个暗示都没有,如果不得不选择,也只能闭着眼睛胡乱投一注。 这几位王爷里,最值得下注的,也不外是一个萧羽,一个萧锦。 朱沈氏不太懂这些弯弯绕,朱焕却是懂得的,萧羽占了长,皇子中又无嫡出,是以他就占了大便宜。虽说他没个好名声,可男人家风流好色,只能算是瑕疵,不算大毛病。周文帝颇为自负,一直冷眼旁观,并没把朝堂之事交给这几个儿子,是以萧羽有几分纨绔之气不算多出格。 萧锦玩的是韬光养晦那一套,不管他是否和表现出来的一般低调c无欲无求,起码他的态度很让人满意。毕竟谁也不喜欢心里时刻盘算着小九九,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老子宝座的儿子。 下剩的萧宠,长年体弱,显然不在太子候选之列,萧品和萧极兄弟又过于平庸了些,再往下到萧迪,还都是孩子,除非有过人之智,天人之姿,周文帝的身子又能支撑到他们长大,否则太子人选就在萧羽和萧锦之中。 朱沈氏固然中意萧锦多些,毕竟朱家和他颇有渊源,这几年他和七哥儿也有意交好,甚至年纪上也和骄骄相配。只是他过于稳重,眼瞅着骄骄一年比一年大,有意无意,两个人之间反倒越来越生疏。朱沈氏也摸不透萧锦的心思,她原本还奢望着萧锦能够看重二人情份,娶骄骄为正妃呢。 可现下却瞧着玄。 她不禁打量着沈轻罗,心下盘算。此次进宫,是萧羽的授意,自然是有意要与骄骄亲近,莫非此回进宫,两人感情更近了一步? 沈轻罗语出惊人,朱沈氏心里已经划了好几个圈,最后只能看定沈轻罗:“你和定王爷是不是他对你说什么了?” 沈轻罗哭笑不得。确实是发生了点儿什么,他也放了掷地有声的狠话,可这求亲的人,确实跟他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听说是家,朱沈氏失落的溢于言表,尤其听说只有桂华一个人亲自登门,她就更不乐意了:“胡闹。”朱沈氏嗔怪的瞪着沈轻罗:“怎么能这么儿戏?你也是,一个姑娘家,怎么敢怎么能?” 她实在没脸说出口。 姑娘家要矜持,要端庄,要稳重,怎么能主动登门要求人家男方上门提亲呢?就算知道桂华喜欢她,就算明知道这或许只是做戏给旁人看,也不能这么轻率。 沈轻罗只能解释:“确实只是做做戏。” “那也不成。”朱沈氏道:“要知道是这事,我怎么也不会同意。好了,你才回来,一定累了,又受了惊吓,只管先回去好生歇着,家那边,我会叫人去说,明儿不必叫他来了。” 眼瞅着这是要坏菜的节奏。 沈轻罗却并不着急,福了一礼,径自走了。 她走了,徐嬷嬷却没走,留下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回禀了朱沈氏。只把朱沈氏听的咬牙切齿,刚才压下去的怒火又拱了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啊。就是贵为皇后娘娘,也不能这么污人声名吧?这分明是欺负人啊。 徐嬷嬷察颜观色的道:“依奴婢看,姑娘虽然这招实在太急躁了些,可提前放出风声,总好过圣旨下到朱家,强逼着姑娘给定王爷做妾侍的强。” 朱沈氏没声儿了。沈轻罗这招确实够浑的,可朱家无权无势,面对皇后的强权,除了浑不吝尚能奏效,也没有更好的法儿了。 好在家那小子这些年中了进士,又进了翰林院,颇有前途,他又对骄骄格外有余情,不过是做场戏,不碍着他什么。 哪怕家真追究起来,朱家完全可以推托到桂华身上:他虽然身有功名,终究只是个孩子,这终身大事,由他出面,总带了点轻慢儿戏的意思在里面。要怪也只能怪他家儿子行事轻浮,可跟朱家没关系。本来就是一家女百家求,求不求在他,应不应可在朱家。 朱沈氏点了点头,同意了。 沈轻罗回去好生梳洗,又重新换了药,却并没急着休息,反倒下了贴子,叫人送到米佳蕙c谢云姬c卫虹和杨梦手里,只说今日设了梅花宴,请她们过府一聚。 晚饭之前,几家都回了贴子,都知道她进了宫,如今平安归来,也有些时日不见,故此都痛快的应承了。 徐嬷嬷回到朱府,又恢复了那份沉稳和笃定,她对沈轻罗道:“太太已经允了,只是奴婢担心若是定王爷知晓了,会不会” 沈轻罗挑眉,手里捧着玉碗,用银匙搅了搅冰糖雪梨汁,问:“会怎样?” 恼羞成怒?一定会的吧,可那又如何?他总不能强抢。 徐嬷嬷抿唇道:“定王殿下生性多疑,又奸狡多诈,并不如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浮孟浪,是个极能忍的,假如他真的谴散府中侍妾,一意要娶姑娘,该当如何?” 难道她还当真要嫁不成? 沈轻罗原本只是想激怒萧羽,倒没想到徐嬷嬷说的这种可能,从心里说,她十二万分的不愿嫁萧羽,可徐嬷嬷对萧羽有一定的了解,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沈轻罗思忖了一瞬,终是傲然的一抬下颌道:“那也不惧,他敢娶,我就敢嫁。” 腰疼的直不起来了,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求亲 第二更送到。 徐嬷嬷并不知在竹影宫都发生了什么,可雅嫔对沈轻罗殊无善意却是真的。原本她和沈轻罗毫无利益冲突,可因为雅嫔口中极力称赞沈轻罗和萧羽的婚事,私底下却不惜毁尽沈轻罗的名声,让徐嬷嬷这种在宫里常行走的人起了疑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是像雅嫔做的如此急功近利的情况? 她就算不知内情,大致也能猜出一二,是以对沈轻罗嫁萧羽十分不看好。 要是没有沈轻罗进宫这回事,徐嬷嬷或许还只当沈轻罗中是她的学生,可现下,她隐约觉得,也许沈轻罗就是自己后半生的倚靠。 她已经被绑在了沈轻罗这条船上,现下抽身也不可能,更不现实,不如索性死心踏地的替沈轻罗筹谋,说不定还换个余生安稳,所以她是极尽心力替沈轻罗考虑的。 见沈轻罗只短暂的愣怔一瞬后,即刻做出如此嚣张的回应,彻底颠覆了徐嬷嬷对沈轻罗以往的印象。 这些天她总觉得哪儿不对。 好像一夕之间,沈轻罗就和从前那个灵秀c乖巧c温顺c寡言的少女大相径庭。也不知道是受到了剧烈刺激,所以她一朝剧变,还是说她从前就是这般心性,只不过生活安逸平稳,故此她一直压抑着。 她对沈轻罗的浑不吝原本是最不欣赏,也最不看好的,可在这满是虚伪礼仪的豪门世家里,反倒是像沈轻罗这种能放下面子c自尊的人,越能占尽便宜,徐嬷嬷虽然恪守宫规几十年,但自身性命受到威胁,她定然是第一个抛弃这些沉重枷锁的人,是以她对沈轻罗的所作所为,不赞同只占一小部分,反倒是心疼占大多数。 若换成旁的少女,只怕早就吓出病来了,哪还有她这般斗志昂扬? 不过沈轻罗的这种心态,无形中让徐嬷嬷放了心。这件事,说到底利益受到冲击最大的,还是沈轻罗,只要她不惧不忧,哪怕真的到了最坏的无可挽回的那一步,她真的进了定王府,也未必不能改变命运。 明日求亲的事一闹出来,就算有赐婚圣旨再下,总是棋差一着,萧羽也不敢过于有恃无恐。 这也是没招之下的招儿了。 徐嬷嬷便福身行了一礼,欣慰的道:“姑娘有准备就好。” 沈轻罗示意明珠扶她起来,道:“这些日子,多亏嬷嬷一直陪在我身边,没少担惊受怕,我在这谢过嬷嬷了。来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嬷嬷先去歇息,有事我再请嬷嬷参详。” 沈轻罗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她如常起来,换了家常衣裳,在自己的书房里练字。众女都当她怎么也得好好补补这些日子在宫中所受的惊吓,必然会多睡一会儿,是以谁也没来打扰她。 沈轻罗练完字,便搁了笔,坐在榻上,袖着手炉出了半天神。 明珠进来,便看见她静坐在晨光里,有如上好的窑器,散发着静美的光泽,真是让人叹息心醉。 偏偏她命运多桀,竟总也不能如愿平安喜乐。 她换上一壶热茶,又替她的手炉换了炭,这才心疼的道:“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太太那边都备好了,就算几位姑娘到了,也有太太支应呢,不劳姑娘费心。” 沈轻罗笑笑道:“我没事,你坐,陪我待会儿。” 明珠便在榻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一声不吭。 沈轻罗说让她陪着待会儿,果然就是待会儿,她微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份有人陪的安静时光。 沙漏里的细沙发出细碎的声响,衬的这书房格外的安静。明珠以为沈轻罗再度睡着了,正打算动动已经僵直了的腿,替她盖上虎皮褥子,却不防沈轻罗喃喃道:“也不知道七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明珠已经知道她见过朱七了,也知道七爷在宫里只是替文帝治病,平安无事,便道:“吉人自有天相,七爷是大富大贵之人,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沈轻罗静默了一会儿,道:“明珠,你心里可有人了么?” 明珠怔了一下,才红着脸道:“没。”沈轻罗不是那种擅于虚与委蛇的人,她问一,明珠就回答一,否则问岔了,再回头来改口可就尴尬了。 明珠问:“姑娘是打算把奴婢打发出去了么?” 沈轻罗抬头打量了她一眼,抿唇笑道:“是啊,女儿家总得有个归宿。”她们不比她,没有任性的资本。 她缓缓的道:“人为什么一定要长大呢?” 明珠强忍着脸红,道:“姑娘这话倒对,可奴婢觉得,跟着姑娘未必就是不好的归宿。姑娘到哪儿,奴婢总要跟着的,就算姑娘嫌奴婢笨,只要肯给奴婢一口饭,奴婢就腆着脸赖着不走了。” 她知道沈轻罗这是要替她们寻后路,可她怎么能走? 萧羽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就声名在外,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她怎么可能放任沈轻罗只身一人到定王府? 沈轻罗只淡淡的笑笑,并不说话。 明珠又道:“奴婢以前也觉得长大了没什么好的,比从前不知多了多少烦恼,可现下奴婢又觉得,长大了也挺好,起码奴婢现在大了,可以帮着姑娘了,而不至于处处拖累姑娘。” 沈轻罗再没说话。 吃罢早饭,她独坐看了会儿书,前头朱沈氏打发人来唤她:“姑娘,您去瞧瞧吧,府上来客人了。” 沈轻罗早和桂华打过招呼了,他当时应承的十分痛快,可能来,终究有着不同寻常的勇气。要知道他此举一出,就算是成了萧羽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后仕途或许还会受到影响。 他来是情分,不来是本份,沈轻罗都不会有怨言。 现在他终究来了,沈轻罗感激之余,很是平静。 她换过衣裳,带人去了前面花厅。 门口很是清净,除了守着几个朱沈氏身边的大丫鬟,下剩的人竟是都打发了。 丫鬟掀了帘子,沈轻罗迈步进门。 朱沈氏笑吟吟的望着沈轻罗,道:“骄骄来了?” 沈轻罗行了礼,问:“姑母唤骄骄何事?” 尽管知道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可昨天姑母还那么不情愿,怎么今天就这么喜气扬扬的了? 朱沈氏一语道破天机:“宁王殿下前来求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比试 第一更送到。 沈轻罗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萧锦动作会这么快。这就是他所谓的要给她的“交待”? 她不稀罕好么? 沈轻罗暗暗磨了磨牙,心道,萧锦这不是来解围的,纯粹是嫌事情不够乱,又来火上浇油的,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宫外的人不知皇后要替沈轻罗和萧羽赐婚的内情,还能打个时间差,闹哄起求亲来,事后也只能说是不明就理。可萧锦不同,他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宫中,只怕宫中关于她和萧羽的流言蜚语早起,他不可能不知,可还要在这个风口浪尖来求亲,被人告到文帝跟前,他怎么也要落个阴夺兄妻,哦,不,是阴夺兄妾的罪名吧? 兄不友,弟不恭,他这不是找死么?生怕他自己在文帝跟前印象太好是吧? 他作死就作吧,别拖累她啊。 萧锦来求亲,对沈轻罗也没有任何好处。 以萧羽的性子,当日恼羞成怒,撂下狠话,也不过是想把沈轻罗握在自己手心,免得她四处乱说坏了他的事。若她肯示弱,未必没有转寰之机,只要她咬死这个秘密不开口,萧羽也不是非她不可。 萧锦求亲,也不过是赌一时之气,未见得有多真心,所谓的交待更是不可相信,他打心眼里也瞧不上朱家c沈家,他能给沈轻罗的,也不过是个侧妃的位置罢了。 并且他以为仁慈怜悯所施舍的这一切,都不是沈轻罗想要的。 可偏偏他横插一杠,只怕萧羽为了赌这口气,要死要活也不会对她放手了。 摆明了这是场必输的局,萧锦怎么会非得坚持做这样的蠢事? 沈轻罗心底苦涩,面上只做愕然的情态,问道:“姑母的意思呢?” 朱沈氏笑盈盈的道:“人既然来了,就没有慢怠的道理,自然要请进来。”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萧锦亲自来提亲,还有比这更能抬高沈轻罗身价的时机么?没了。不管亲事能不能成,起码这事过后,沈轻罗的亲事要比从前拔了很大一级台阶。 朱沈氏一向最不缺灵敏的嗅觉,是以一听说萧锦求见,立刻就有了应对的法子。 可沈轻罗却着实不情愿。万一萧锦发疯,口无遮拦的把他和自己孤男寡女相处大半夜的情形一说,姑母定然一点反对的姿态都没有,会即刻把自己打包送到宁王府。 沈轻罗蹙眉道:“不若骄骄出去瞧瞧。”她有点恼恨萧锦,更恼恨桂华,人呢?明明嘱咐好了,他也痛快答应了,怎么就能落到萧锦的后头? 正这会儿,有人进来回禀:“太太,表姑娘,建平家大公子求见。” 沈轻罗终于松了口气:“姑母,还是交给骄骄吧。” 依她的意思,两人来打擂台也好,就算今儿注定是场闹剧,让所有人都看了笑话,她也不在乎,横竖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虽有自暴自弃之嫌,却也堵住了悠悠众口。至于以后的亲事,说实话,她从来没指望过。 朱沈氏却不悦的道:“你给我站住。”别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终身大事,岂能拿来胡闹?朱沈氏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桂华登门,这门亲事就算不应,也不会叫家白白占了便宜去,不刮下一层皮来,他休想安安生生的出朱家的门。 何况今日来的还有宁王,她是绝不会容忍沈轻罗坏了事。 见姑母口气严肃,沈轻罗也不敢顶撞,只得道:“姑母,骄骄去亲自迎王爷和大公子进府,您想到哪儿去了?” 朱沈氏哼了一声,也不挑破沈轻罗的心思:“你出去做甚么?叫管家去迎。”微顿了顿,道:“去把老爷请来。” 桂华要来,朱焕知道,却也没有为他留下的必要,可现在萧锦来了,势必得老爷出面才行。 沈轻罗心底一团郁气。只有青直来,那也就是走走过场,姑母或许会为难为难他,终究不伤彼此颜面,可有萧锦在,只要他有足够的诚意,只怕姑母当面应下这门亲事都有可能。可姑母想的太简单了。应下萧锦的亲事,就能高枕无忧?萧羽岂是个好相与的?把他逼急了,他使出残暴的招数来,朱家未必承受得了。 门外又有丫头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回禀:“太太,府外宁王和大公子,打起来了。” 朱沈氏头痛的问:“因为什么打起来的?伤着了没有?” 说出来都让人不忍心听,堂堂宁王萧锦竟然屈尊和桂华因为争风吃醋打了起来。 朱沈氏抚额道:“疯了,疯了,简直是疯了。” 沈轻罗却暗暗称快,也不知道是谁先挑起来,无形中就把萧锦的一腔诚意变成了闹剧,这求亲之事先打了折扣,他总不好意思再腆着脸说是来求亲的了吧? 平复了下心情,沈轻罗主动请缨:“姑母,还是骄骄去瞧瞧,事儿闹大了,也实在难看,好歹把他二人迎进府来再说。” 她私底下是想将这二人都打发走,朱沈氏岂有不知的道理,哼笑了一声道:“骄骄,我知道你人大心大,可今儿这事却不能由得你的任性,你去吧,好好把王爷和大公子都迎进来。” 等到沈轻罗赶到府门外时,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萧锦高贵清隽,桂华儒雅温润,都是人中龙凤,气质各有千秋。两人各据一边,并没有如丫鬟说的那么夸张,真个动手将彼此打的鼻青脸肿c头破血流。 甚至这两个人都没动口,就那么不动如山的站着,各自摆着手里的扇子,如果不是时间地点场合不对,就像是两个看戏的公子哥儿。 他二人不出面,却有两个三十左右岁的媒婆,打扮的极尽夸张,脸上抹着脂粉,正对面掐腰站着,口若悬河的互相攀比。 一个夸萧锦富贵高雅,另一个便夸桂华书香门第。一个夸萧锦温和知礼,一个便夸桂华年少英姿。一个夸萧锦是皇室贵,另一个便桂华青云平步,不可限量。 到最后两个人唾沫横飞,简直把自己这边的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和神仙下凡相差无几了。 沈轻罗一出来,其中有人惊呼了一声“朱家有人出来了,咦,这不就是朱家的表小姐么?” 萧锦和桂华闻声同时看过来,见门口果然俏生生的站着沈轻罗。 她一如雪地里盛放的寒梅,清丽脱俗,额头包着的白布又格外刺眼,让人怜惜。两人拱手,向沈轻罗打招呼,只是不曾开口,那两个媒婆不约而同的休战,彼此对望一眼,呼一下就朝沈轻罗涌过来,恨不能抓着她的手臂,极力向她推荐自己这边的公子有多好。 白苏c白蔻将人分开,沉着脸道:“吵什么吵?有话好好说。” 萧锦和桂华各自挥退自己这边的官媒,齐齐上来与沈轻罗见礼。 沈轻罗回了礼,问道:“不知宁王殿下和公子所为何事,竟在朱府门前如此大肆喧嚣?”要吵架回去吵,在朱家门口吵算怎么回事? 萧锦淡笑道:“本王特来求见朱夫人。”倒是不提求亲这碴。 桂华也道:“沈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我是特来求见朱老爷,有要事相商。” 众人便窃窃私语:“原来这位是宁王爷?也是来求娶朱家这位表姑娘的?果然是一家女百家求啊。” 还有人啧啧羡慕:“朱家这位表姑娘才名远播,不怪宁王爷都动了心,别说,两人站在一处倒也般配,神仙一样的人物。” 更有知情人不屑的道:“王爷又如何?听说这位公子与朱家表姑娘可是青梅竹马。” 也有人道:“青梅竹马又如何?小时候的情份,能维持多久?那位可是王爷,王爷啊,朱家这位表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嫁过去就是王妃,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啊?” 终于有人道:“就因为是王爷,这亲事才门不当户不对,朱家门第卑微,王爷会诚心求娶才怪。再说,向来男人都三心二意,谁敢保证王爷此刻瞧着朱家小姑娘鲜嫩,便动心动意,过几年厌倦了不会始乱终弃?” 萧锦这边的媒婆是个机灵的,立即开口道:“或许别的男人会,可我家王爷绝对不会,谁不知道我家王爷重信守诺,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既应了沈姑娘,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看热闹的人立刻不说话了。 桂华这边的媒婆反应过来,毫不客气的道:“唉哟,真是笑死人了,要是口头承诺有用,天底下哪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还要律法契约做甚?就算你家王爷做到了,可又如何?他注定不能只娶一妃,早晚是纳侧妃的,到时候只顾着新人笑,哪里还闻得旧人哭?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王妃又是好当的?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如寻个门当户对,温柔体贴的郎君,一生一世,恩爱不移?” 萧锦这边的媒婆反唇相讥:“你家的公子爷又能好到哪儿去?他也是男人,是个男人就会三妻四妾,你以为他能例外?门不当户不对又怎么了?只要郎有情,妾有意,山川都能移,何惧门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4章、任性 第二更送到,文好冷清,求推荐,求支持。 看热闹的人听这两个媒婆辩的热闹,一时听得津津有味,仔细琢磨琢磨,觉得这两方人说的都很有理,一时便看向沈轻罗,只等她决断。 沈轻罗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看向两个媒婆,道:“你二人倒是好辩才,可惜了。”可惜只做个媒婆,要是能进了她的铺子,定是招揽客人的好手。 不过话说回来,媒婆媒婆,这嘴就是吃饭的家伙什,若是不能说,可拿什么忽悠人呢?未婚的男男女女,平素也见不了几面,对方品性如何,相貌如何,才学如何,还不都靠媒婆这一张嘴? 得了沈轻罗不冷不热的赞誉,这两个媒婆立时了剑拔弩张的神情,换了笑脸,争先上前讨好沈轻罗道:“多蒙姑娘夸赞,奴等愧不敢当,既是姑娘也觉得奴等说的有理,不知更中意奴等之中的哪一个呢?”这是婉转在探寻沈轻罗的心意,就看她选谁了。 看热闹的人也就哄声笑声来,道:“姑娘选一个吧。” 白苏白着脸斥道:“胡说什么,什么好话,岂可当着姑娘的面乱说?可别污了姑娘的耳朵,都散了,散了。” 朱家小厮便去撵人。 热闹虽然好看,可朱家人也不好惹,行动往来,都是官宦之家,众人只得摇头,恋恋不舍的离开。 沈轻罗怎么会顺着媒婆的心意答什么话?她看都不看这二人,只看向萧锦和桂华,道:“王爷与公子来意,我已尽知,还请二位回去吧。”说完毫不客气的吩咐人:“关门吧。”转身径自要走。 管家却怔了怔: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太太的意思分明是请王爷和公子进门的,表姑娘这是将人拒之门外啊。 这么犹豫的空儿,朱家府门已经吱的阖上了。 萧锦猛的上前一步道:“沈姑娘,且慢。” 沈轻罗只留给萧锦一个背影,连点儿犹豫都没有,她不觉得和他们有什么话可说。 朱家人不敢深拦萧锦,手一松,趁机萧锦便挤了进来:“沈姑娘,本王说过要给你一个交待,今日本王来,是带着十分的诚意” 沈轻罗忽然一回头,黑亮的眸子里带了些冷光。他还敢说诚意?诚意何在?他以为求个亲就是弥补?假如因为之误,将她推入火坑,是不是他只会说一句“抱歉”? 萧锦被沈轻罗这么一瞥,倏的闭嘴。随即又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小姑娘,自己惧她做什么?他上前,温和的笑道:“怎么,沈姑娘怀疑本王的诚意?还是说嫌弃?” 自然是怀疑的,也是嫌弃的,凭他身份多么尊贵,不是她爱的,也不是爱她的,她都不屑一顾。 纵然心里这么想,沈轻罗却不能这么说,垂下双睫,淡淡的道:“王爷说笑了,您是皇子贵,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自然是您赏什么,民女就受什么。” 萧锦倒沉默了一瞬,才反问道:“是么?” 是才怪了。从前萧锦还能相信沈轻罗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起码她会受朱家夫妻摆布,可现在看来,简直是天大的谬误。 沈轻罗绝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她一直韬光养晦,为人低调,不过是没触及到她的底线和利益罢了,她是个凉薄冷酷之人,这世上没谁能够让她肯为此牺牲,她连自己的命都不顾惜,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狠决的人么? 是以他对沈轻罗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萧锦若再瞧不出沈轻罗对他疏远之意来,也就白活了。他求亲此举虽确实有弥补之意,可到底也是为着自己,有利用沈轻罗之嫌,毕竟她虽美,但做他正妃,终有欠缺,况且萧羽的性子他比谁都了解,也知道自己向沈家求亲,萧羽恼急了,耐何不了自己,要对付朱家却是易如翻掌。 可他接受不了沈轻罗这么明目张胆的简慢。 沈轻罗自然能听出萧锦语气中的不悦。她对他再不满,也没有资格公然质问。她不是不识天高地厚,自然也不敢对萧锦不敬,横竖她什么意思他已经明白,多说无益。 沈轻罗福了一福,语气不那么冷冰尖厉的道:“姑丈和姑母久候王爷多时,请。” 管家一直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见沈轻罗终究低了头,这才上前来迎萧锦。 沈轻罗静立一侧,待萧锦越发淡漠。就算恭敬有加,就算礼仪规范,可她对他的那份不屑,还是那样的堂皇。 萧锦不由的望向沈轻罗。这么任性,她果然还是枉有一副精致皮相,难成大器。若他志在于此,她以为她的意志能算得了什么? 沈轻罗却一动不动,仿佛冰雕雪塑,此刻不见一点暖气儿和人情。 萧锦尊贵性傲,当然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解释,更不会向她屈服,只重重一拂袖子,与她擦肩而过。 桂华走近沈轻罗,颇为关切的道:“骄骄,你生气了?” 他从没这么亲近的叫过她“骄骄”,却因她能在危难时第一时间想到他,而觉得彼此近了一步。他已不做其它奢想,能做朋友,也不枉是一件乐事。 沈轻罗对着桂华就没那么多复杂的心绪,她微微抬头,朝桂华笑笑,真心实意的道:“没有,今天的事,有劳你了。”这场热闹,也算是让桂华丢尽了颜面,若是被家夫妻知道,他是躲不了一顿训。 桂华毫不在意的咳了一声道:“没关系。”他心下微赧,好歹他是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连个小姑娘都不如,时刻活在父母麾下,一点小事儿都做不了主吧。 桂华一挥手,脸上满是写意和轻松:“我最怕你和我说抱歉之类的话了,好歹咱们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再这么客气来客气去,越发显得生分了。 沈轻罗垂眸笑笑,默认了,顿了顿,展颜道:“来也来了,请进府吧,公子若是不嫌,我亲自沏茶给你喝。” 前面的萧锦一直没忽略身后的动静,原本以为沈轻罗对自己不满,对桂华也定然没什么好脸色,不想她对他和颜悦色,和对自己不知好了多少倍。 步伐顿了顿,萧锦满心酸涩,什么时候他沦落到连个普通的举子都不如的地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5章、退却 年末最后一天啦,感慨万分啊。 朱焕和朱沈氏将萧锦视为座上宾,极尽虔诚和恭敬,早就迎出来,见面便行君臣大礼。萧锦面上很是亲和,却因为心下对沈轻罗轻慢于他的愤恨不甘,有意端着架子,直到朱焕夫妻二人都跪下去了,才伸手道:“本王微服登门,冒昧在先,还请贤伉俪莫怪本王才是,何须行此大礼?” 桂华暗暗一耸鼻子,小声对沈轻罗道:“迁怒了。” 沈轻罗也觉得萧锦可恨可笑。对她不满,明着说好了,要打要罚,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可这迁怒于姑丈c姑母算怎么回事? 沈轻罗气恼的道:“别理他。” 桂华耸耸肩,瞥一眼沈轻罗道:“就是掐着你的软肋来的,你还逞强。”这不招祸呢么。 等到朱焕陪同萧锦进了花厅,请他上座,桂华这才上前行礼。 朱焕和朱沈氏见是他,不比对萧锦那般诚惶诚恐,却多了一分亲近,言谈间也多了一分亲密,问过家中老少俱都安好,这才请桂华坐了,令人奉上茶。 按说沈轻罗不该待客,可她不走,朱沈氏也不好公然撵他。朱焕问萧锦:“不知王爷尊驾到此,有何赐教?” 萧锦笑笑道:“本王是特地登门来请罪的。” 听这话,沈轻罗的心就咯噔了一声,好在忍得住,并没抬眼瞪他。 朱焕夫妻c桂华都表示很惊讶。朱焕问道:“王爷此话何解?” 萧锦望了一眼垂眸站在朱沈氏身旁的沈轻罗道:“本王在宫中对沈姑娘多有冒犯,故此前来请罪,此其一。” 沈轻罗忽的插话道:“王爷太客气了,民女愧不敢当,若说冒犯,是民女冒犯王爷才是真的。”沈轻罗从朱沈氏身边走过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民女向王爷告罪,还请王爷大人大量,勿与民女计较。” 萧锦垂眸,看着神色清淡的沈轻罗,和记忆里罕见的笑容相叠加,更觉得此刻的沈轻罗可恨。她顾忌着什么,他很清楚,她这一跪,寓意着什么,他也明白,可他不甘心被沈轻罗这样轻慢。 她能够如此有恃无恐,凭仗的不过是他对她的那一点儿好感,否则她有什么资格做出这种傲人的骄态? 她再怎么骄傲,也要他愿意给她情面才行,否则她的骨头再硬,他想打断,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不忍,那是他对她还有几分留恋,可若她辜负了他对她的情份,将这分留恋打的支骨不剩,受伤的还是她。 沈轻罗微仰头,一双澄净清澈的眸子和萧锦复杂难辩的眼眸对视着。他不开口,她就不起,两人只无声的对峙。 萧锦缓缓的道:“你这是”这不是请罪,是威逼。她在恐吓他别乱说。萧锦忽然就意兴阑珊起来。是,他可以用强硬手段迫使朱家答应把沈轻罗送到他身边,相信朱焕夫妻对此求之不得,可沈轻罗又岂是个束手待毙的人?她心下不服,性子又烈,到了他身边也难免搅的天翻地覆,他此刻哪有那份闲暇和她斗智斗勇并降服她? 罢了。 萧锦绽出一抹亲切的笑道:“罢了,我若和你计较,可成什么人了?” 沈轻罗从地上站起身,道:“多谢王爷。” 萧锦朝着朱焕夫妻道:“本王前来,是特地向沈姑娘求亲的” 这话一出,朱焕老脸都抽了抽。骄骄还在这儿呢,萧锦就径直开口,这也太他看向沈轻罗:“骄骄,你先回去吧。” 萧锦却拦道:“不必。本王看重沈姑娘,就因为她不似寻常闺秀,当面向她求亲,也是想听听她自己的意见。” 她能有什么主见?还不是要听长辈的?萧锦却这般坚持,可见对这门亲事并不十分热衷。朱焕正正沉吟,就听朱沈氏开口道:“王爷尊重骄骄,那是骄骄的福气,可终身大事,哪能由得她一个小姑娘家做主。”不叫骄骄回避也成,可这亲事却不能由骄骄说了算。她就是个胆大心野任性冲动的孩子,由她自说自话,这门亲事想也别想。 沈轻罗很是不自在。这种事,不管真不真假不假,又带着几重玩闹的成份,当着她的面就这么权衡,让她有一种被人估价买卖的感觉,着实的尴尬。 朱沈氏的话一落地,她立刻朝着朱焕夫妻福了一福道:“王爷和姑丈c姑母有事要商量,骄骄不便打扰,这就告退。” 桂华却也跟着起身道:“在下也是来求亲的。”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朱焕眼眉都立起来了,径直瞪向桂华:“你也来求亲?”可曾得了大人夫妻俩个的授意? 在朱焕那双通透眼神的注目下,桂华终究还是有点忌惮,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今之计,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是。” 朱焕倒笑了,朝着沈轻罗道:“朱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也不是名门世家,偏大舅兄又不在,这门亲事,还真的只能你自己拿主意了。” 沈轻罗颇为惊愕的看向朱焕。 连朱沈氏都惊讶的道:“老爷?”她是知道桂华就是来凑数的,从哪方面论,都是萧锦这门亲事最好,何须犹豫?老爷答应了就是,大哥那边,想来对于能攀上宁王也是喜不自胜,可老爷怎么能把决定权交给骄骄? 沈轻罗面色微红:“姑丈,我” 朱焕面色柔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骄骄,姑丈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就像王爷所说,你非是寻常的闺秀,这件事,你自己做主吧。” 沈轻罗和朱焕对视了一瞬,不由的暗自佩服。她从宫中回来,对于文帝的病情,萧羽等兄弟之间的争斗,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也不曾和姑丈交待只言片语,可他却凭借着本能判断出这门亲事有蹊跷,怎不让人佩服? 看似把亲事的决定权交到她手里,其实就是委婉的拒绝。如果她同意了,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后果由她自己承担,将来过上什么日子,都与旁人无关。如果她拒绝了,也只当是她小孩子家不懂事,朱家绝对有应付的理由。 沈轻罗微吸一口气,站直了道:“骄骄十分惶恐。” 这倒是真的,冷丁被人当面提亲,换谁也得惶恐,尤其求亲的人其中一个还是尊贵的王爷。别说她终究是个女孩子,没怎么见过世面,就算是像朱沈氏这般历经风雨,看透世情的人,还不一样兴奋? 众人都望着她,等她决断。场面话说完了,她总得有个选择,况且这选择很好做,非此即彼。沈轻罗一向是个话少的,朱焕夫妻对她最是了解,这下边一句便能定乾坤了。 可谁想沈轻罗却沉默了。 朱沈氏心里发急,面上还得带着笑:“骄骄害羞了呢。” 沈轻罗心道:害什么羞,我是在想,这话应该怎么说才算委婉。她真怕萧锦和桂华一走,姑母大发雷霆,请出家法来狠狠教训她一顿。 不过也难说,怎么说她也姓沈,姑母虽然姓沈,可终究是朱家人,这请家法名不正言不顺。要说这也是不在家里的好处 沈轻罗心里胡思乱想,面上也显露出浮躁之态,竟是难以启齿的模样。 朱沈氏道:“骄骄,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轻罗抬头抿抿唇,道:“骄骄想起从前在书上看的一个故事。” 她居然还有心情想故事? 朱沈氏强捺着性子,朝着萧锦笑笑道:“瞧这孩子,心可真宽。” 朱焕却咳了一声道:“你说就是。” 沈轻罗也就毫无负担的道:“说是从前有一家姑娘,也是被两家人求娶,东城的是个贫寒之家,可这男子年轻相貌好。西城的是个富裕人家,可这男子年纪大相貌丑陋。这姑娘便左右为难,难以决断” 朱沈氏气了个倒仰,心道,你个缺心眼的傻骄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想西城吃,东城住不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再说萧锦可是王爷,他岂容你这般折辱? 沈轻罗顿了下,道:“本来这事,轮不到骄骄置喙,可既然姑丈c姑母问起,骄骄就豁出去说一说。自古终身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骄骄也不例外,可是骄骄只有一个条件,谁能应,我便嫁谁。” 桂华是最轻松的那个,听这话便朗声道:“你只管说就是。” 萧锦瞥了他一眼,见他胸有成竹,心下便不悦,遂道:“你说。” 沈轻罗沉吟了一瞬,才道:“骄骄的条件就是不求富贵,不求权势,只求他心里只有我一人,终生不可纳妾。” 众人静了许久,桂华第一个开口道:“其实这要求也不算多过分。” 诸人都看向他,和看出头鸟一样,恨不得揍他一顿。 桂华便讪讪的道:“可世事难料,若咳,若一直无子呢?”也不能纳妾不成? 沈轻罗垂着眸子,谁也不看,轻而坚决的道:“是。” 桂华呵呵干笑了两声,道:“嗯,我知道了,容我回去想想。”说罢便起身向朱焕夫妻告辞。 他这是吓的打了退堂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6章、害怕 送上第二更。 朱沈氏灰心丧气的瞟了桂华一眼,虽然一向对他不看好,可这时候看他就格外的恼人。不过有他当出头鸟,也算是全了萧锦的颜面。想他不过普通的官宦子弟,尚且不能接受骄骄这样无礼的条件,何况是萧锦? 朱沈氏不满的瞪一眼沈轻罗,简直是气极败坏。亏得她平日悉心教导,怎么就养出了她这么不天高地厚的性子?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皇后娘娘所说一点没错,那都是话本小说,戏台里的浑话,哪能做数当真?偏她奉为圭臬,竟还说的这样理直气壮,简直是气死人的节奏。 更可恨的是,她竟然连无出也不许人纳妾的话都说得出来,她就算美的像天仙,可这样霸道,擅妒拈酸,又有哪个敢娶? 娶妻娶妻,为的是延续香火,难不成还是娶个祖宗回去供着不成? 朱沈氏是恨铁不成钢,连看都不敢看萧锦的神色,只无力的挥手撵沈轻罗:“你去送送公子。”最好就别回来了。 萧锦却只是轻轻的笑了笑,道:“沈姑娘果然非同一般。” 也是,能说出这样张狂的话来,她得多有底气啊?就是公主,也不敢这么狂妄。萧锦看向沈轻罗,见她神色郑重,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竟是怒极反笑:“既然沈姑娘对本王无意,本王也不欲强人所难,只当本王明珠投暗罢了。” 被人当众这么打脸,萧锦也算是头一遭,当下朝着朱焕一拱手,便起身告辞。 朱焕自始至终倒没说什么,只亲自送萧锦出门,道:“舍侄女年少无礼,还请王爷宽恕。” 沈轻罗送桂华到府门口,萧锦早就骑马扬鞭而去。桂华把视线收回来,望向沈轻罗问道:“骄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可是实打实的得罪了宁王。 沈轻罗只是笑笑道:“要变天了。” 天确实阴的很沉,今冬的雪也似乎特别的多,可桂华知道沈轻罗说的并不是天气,他也不好多问,只点点头,道:“你多保重,有什么事打发人给我送个信儿。”自嘲的笑了笑,道:“旁的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总会尽心尽力,总比不相干的人强些。” 沈轻罗轻笑道:“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桂华只呵笑一声,道:“算不上,只能说有自知之明了,年少时爱做白日梦,摔过几回跟头,才知道个人能力有限,梦做做就好,其它的,还是算了。” 他目光中带着些微的嘲弄,只在沈轻罗精致的眉眼上打了个转,便挪到了一旁。他的心思,沈轻罗不是不懂,可被他这么直白的挑破还是头一回。她愣怔了刹那,脸上便浮现出了懊悔。 桂华立刻举起手道:“骄骄,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可别说了叫我羞恼成怒的话。” 她要说她后悔请他帮忙了,那才是打他的脸呢。 沈轻罗脸微微红了下,道:“本来就是我强人所难。”这倒像是她仗着他对她的那份隐秘的情意,故此才有恃无恐一样。 桂华道:“我说过了,你能找我帮忙,我挺高兴的,证明你没拿我当外人。” 沈轻罗垂眸,忽的抬头道:“嗯,我知道,谢谢你。” 桂华见朱焕并没往这边看,这才朝着沈轻罗眨眨眼道:“其实我是愿意的。” 说罢朝着沈轻罗一拱手,大步而去。 沈轻罗等他身影消失在了巷口,才慢慢的琢磨出他这话的意思来。他是说,她提的条件,他都能同意,哪怕她一直无所出,他也绝不会纳妾。 可惜 他确实是个好人,年少有为,脾气温和,将来前途光明,不可限量。可是,她和他无缘。她不是不愿意凑合,也不是瞧不上桂华,而是身份不匹配。或许她自己不觉得,可夫人一定是这么觉得,何苦为了这么一点点可怜的希望,就为难着桂华,也委屈着自己呢? 朱沈氏见人一走,便气的直拍桌子,震得桌上茶碗叮当作响,她喝斥道:“等骄骄一来,即刻叫她来见我。” 丫鬟们不敢吱声,只得收拾待客的茶盏。 朱焕并没进门,只说有事便自去忙了。 沈轻罗很快进了花厅。 朱沈氏厉声道:“跪下。”她还从来没这么严厉过。 沈轻罗一声不吭便跪了下去。 朱沈氏指着她道:“你可知错?” 沈轻罗开口道:“请姑母赐教。” “你” 朱沈氏气的双肋生疼,“你”了半天才道:“你竟然知错不改?” 沈轻罗微微抬头,看着气到极点的朱沈氏,一脸懵懂:“姑母,骄骄确实不知道哪儿错了。今天的事儿,骄骄确实不该擅自胡说,可,是姑丈叫骄骄说的。” 朱沈氏气的两眼上翻,险些没晕过去。旁边的丫鬟们上前又是拍后背,又是抚前胸,她一连灌了两盏热茶,这才好些,再看沈轻罗时,满眼的沉痛悲凉。 她挥退了丫鬟,一时厅里只剩她和沈轻罗姑侄俩。 角落里的炭盆发出噼啪的轻响,空气中隐隐的渗透着花香和茶香,隔着咫尺的距离,这一向亲厚无间的姑侄两个终于生出了隔阂。 朱沈氏沉着脸问沈轻罗:“我问你,你到底只是不想嫁宁王还是根本不想嫁?” 这话当着面说,已经到了图穷匕现的地步,可此刻朱沈氏怒极攻心,也顾不得沈轻罗会不会羞怯了。她都能当着男人家的面说只求一心人,甚至连纳妾无出的话都说得出口,她还能像人家姑娘一般扭捏? 沈轻罗沉默了一瞬道:“只是不想嫁宁王爷。” 她要说她压根不想嫁,只怕姑母非气死不可,就是自家的爹娘也会认为她就是个疯子。还是不说实话的好。 朱沈氏气的直喘粗气:“你倒是给我个理由,为什么不嫁?王爷哪里不好?又哪里配不上你?你连王爷都不嫁,莫非想嫁天王老子不成?” 沈轻罗抬起脸,看着朱沈氏那憔悴又愤怒的容颜,忽然就落下泪来。朱沈氏心口一拧,假装视而不见,不理不睬,沈轻罗却只顾着哭,半晌才道:“姑母,我真的不想嫁,有你,有娘,有六表姐的前车之鉴,我怕” 明天要回老家,没有网络,也没时间码字,更新不定,抱歉。另,祝大家新年快乐,定年没完成的心愿明年都能完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7章、害怕 大家新年快乐! 沈轻罗这一声“我怕”,算是触到了朱沈氏的软肉,看着她那真实悲切的脸,朱沈氏也悲从中来,刚才还被怒气涨满了的心房,就仿佛被谁扎了一个大洞,噗一声,怒火全消,只剩悲凉。 若论起来,大嫂也好,自己也罢,甚至是朱焕的前妻,几个女儿,都不算命好。不只她们,放眼望去,只要是知近的女眷,就可以说没一个算是命好的。 什么叫命好?夫妻和美,儿女双全,家和人兴,日子富足。可这人总是占了一样,便损了其它,没有谁能占得全的。 就像大嫂,在子嗣上吃了多少苦头?不然何至于逼的骄骄打小离开亲生爹娘,非得在朱家养大? 就像她,夫妻是半路夫妻,这么多年也是波折不断,穷其半生,子嗣上只七哥儿一个,劳心劳力,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成空,实在算不上幸福。 朱宁成做妾,苦楚更多。朱宁真也是填房,前头留下女儿,时不时给她下个绊子,告个黑状,挑拨的夫妻离心离德,甚至几年都无所出。 林林总总,就没有谁是圆圆满满的,不怪骄骄害怕,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恐惧。 可又能怎么样?谁让她投胎没投好,脱生成了女人呢?女人在家没有地位,爹娘若是肯多疼爱些还好,若是不宠爱,那就是白得的奴婢,做得好了没功,做的不好便要挨罚。生在富裕从家倒也罢了,不过多一碗闲饭。 出了嫁就更没地位。既要上奉公婆,还要讨好夫君。若是子嗣上顺利,就算夫妻不喜,小妾通房成群,到底有些指望。 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青丝变华发,细嫩的脸颊生了皱纹,女人的日子就是这么一点点儿熬过去的。 从前的梦想都被日子挤磨的失了最初的模样,捱到最后,只不过是麻木的看着金乌东升西落,等着最后大限来临的那一天罢了。 朱沈氏伸手把沈轻罗扶起来,嗔道:“傻孩子。” 沈轻罗并不多说,只挨着朱沈氏,沉默的流着眼泪。朱沈氏强笑着道:“你还小,不懂,不是谁家都这样。你放心,姑母定然不叫你受了委屈就是。” 谁家没有妾室通房?这世道早就习以为常,她能做的,也不过是教会沈轻罗接受c习惯而已。 “你从前小,姑母怕你面子薄,听不得这话,便没和你说,却不知你心里积怨已重,竟不知不觉生了这样的呆念头。妾室又如何?说好听点儿,那是男人枕边的玩意儿,说不好听点儿,那就是个奴才秧子。随她怎么蹦,终究越不过当家主母去,你不理她们就完了” 沈轻罗既不点头应承,也不否认,只低头摆弄帕子。朱沈氏说的这些她都懂,她也不是不认同,可她就是忍不住要问,假若把她许给萧锦,和这些正室c主母,又有什么关系? 侧妃再上玉碟,终究是个妾室,在娘家再尊贵,也不过是人家主母眼里的玩意儿,被人轻看不说,又哪里有好日子过? 既然姑母明知道妾室的日子不好过,又何必非得把她推到这个位置上去? 与其和萧锦斤斤计较,讨价还价,到最后被人驳回来,只肯赏赐信的赐个侧妃的名义,还不如径直打他个措手不及,直说不愿嫁他便完了。 朱沈氏叹了口气,终究只说了一句:“你还小,这亲事不急,且慢慢再看几年罢。” 虽说朱沈氏不愿再计较,到底罚沈轻罗跪了一个时辰,又不许她出门,对外只说病了,算是禁足。 可过了午时,便接二连三的报有客人到,竟是米佳蕙c谢云姬c卫虹和杨梦仙。她不知道是沈轻罗有意相敫,还只当是误打误撞,万般无耐,只得将沈轻罗的禁足延后,且先让她待客。 沈轻罗换了衣裳,兴致勃勃的把四人迎进府,径直去了暖房。暖房里俱是时下名品花色,有专人打理,开的姹紫嫣红,妖娆遍地,十分赏心悦目。 卫虹瞧了一回花,很快坐回沈轻罗身边,悄声问道:“听说今儿府上尤其的热闹,是什么事?” 卫虹倒是坦白,眼神里既有好奇,也有担忧。 沈轻罗含笑瞥她一眼,替她倒了茶,含糊的道:“无事。” 卫虹便白她一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如今城里都传开了。” 知道了还问,到底揣的什么心思? 沈轻罗惊讶的望着她:“传的什么?” 卫虹四下望望,她身后的丫鬟自觉的退后两步,她这才道:“都知道宁王亲自登门提亲,却被你拒绝了。你好大的脸” 传的委实够快的,只不知道是桂华的手笔,还是萧锦自己。 沈轻罗委屈的道:“这原也怪不得我,原本就门不当户不对。” 卫虹看不得沈轻罗得便宜卖乖,伸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笑道:“是是是,谁让你貌比天仙呢,挑挑拣拣也情有可原,可我奉劝你一句,作也要有个度,作过了可就是作死了。” 两人因着两家是亲戚关系,平时倒是格外亲近一些,沈轻罗也不避讳她,径直道:“实话与你说,你当宁王爷便是真心实意的么?与其让我一辈子憋屈,不如让他一时憋气。” 哪里由得她挑拣?她明知道此举是得罪萧锦,可相较来说,萧锦还算是最好得罪的。 卫虹倒是知道,宁王若真想娶妃,哪里轮得到他自己求亲做主?虽说现下皇上病着,可也不能由他儿戏的份儿,他所谓的求亲,不过是给沈轻罗面子,可其实也不过就是俱普通的妾侍罢了。 熬几年,沈轻罗运气好,或许还能熬个侧妃,运气不好,被萧锦厌弃了,便什么都不是。 她抿唇笑道:“从前城里还只说你是椒美人,咬一口辣的冲人鼻子,这回可比先前更辣了,连王爷的脸都敢打,你好大的胆子。” 沈轻罗只悻悻的笑道:“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横竖我就是那不懂眼色,不知进退的人,这会儿后悔被我拖累也晚了,若是怕,赶早回去,和我割袍断义的好。” 卫虹啐她一声道:“少说这得便宜卖乖的话,你当我稀罕和你有劳什子关系么?可谁让卫家和朱家是姻亲,现在割袍断义管什么用?倘若朱家真因你受了牵连,卫家想躲也躲不过,我何必枉做小人?宁王爷也不是那等睚眦必报的人,谁耐烦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只不过,你的亲事可就更难了。” 这点沈轻罗早想到了,她也不在乎,这也是姑母怒极的原因之一。不过正如姑母所说,她还小,再过几年也无所谓。 沈轻罗羞卫虹:“你自己都还是个待嫁姑娘呢,说起亲事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莫不是动了心?不若我和六表姐说说,叫她趁早给你寻一门亲事,也免得你女大不中留,反倒留成仇。” 卫虹气的挠她:“呸,我还不是为了宽慰你,你倒来取笑我,果然不是好人。” 米佳蕙赏花回来,正听见她俩笑闹,便含笑问:“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卫虹坐正了,抿了抿鬓发,脸颊微红,道:“骄骄满嘴浑话,你要听么?” 沈轻罗忙起身拉着米佳蕙坐了,才朝着卫虹道:“骄骄谁都叫得,偏你叫不得,好歹我是你的长辈。” 和人相交,亦有亲疏,卫虹虽然从前骄纵,可到底和朱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着她,沈轻罗说话少些顾忌,但当着米佳蕙,却不能这般口无遮拦,因此只一言代过。 卫虹气的一努嘴,把脸一扭,直接不理沈轻罗了,只看向米佳蕙道:“在说今天朱府门口的热闹,你想必也听说了。” 米佳蕙笑着点头,道:“骄骄越发声名在外了。” 沈轻罗垂了眸子,无耐的道:“旁人不知,越传越夸张,你们倒好,不说替我分辩,也同旁人一样添油加醋,我是白认得你们了。” 卫虹先气的叫起来:“瞧瞧她这话说得,蠢事是她做的,反倒回过头来赖我们不偏帮着她,天底下怎么就有这样刁蛮任性的人?” 米佳蕙也笑道:“骄骄确实有点强词夺理,我们也不知内情,不过是禀着关心的意思,问上一问,你倒混赖我们偏听偏信,好没道理。” 沈轻罗便陪笑认错:“原是我不会说话,我在这向二位赔罪。” 卫虹不接她的茶:“得了吧,这会儿装的楚楚可怜,早做什么去了?我可不是那种为色所迷,专会怜香惜玉的人,你找错人啦。” 她说着便朝着米佳蕙挤眉弄眼,心有灵犀的都想到了朱七。若问这天底下对沈轻罗最看重的,只怕也就他了吧。 说到这儿,米佳蕙却若有所思的放下茶盏,状似闲闲的问道:“对了,你七哥可还好么?” 沈轻罗点点头,道:“嗯,很好,我前天还见到他了呢。” 朱七被请进宫去治病,于米家可不是什么秘密,米佳蕙既问,显见得是知道内情的,她哦了一声,又问:“那,陛下的病情如何了?” 沈轻罗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七哥没说。” 卫虹忽的插话道:“这么说,传言是真的?” 我不知道能码多少,总之尽力,回家后没网络了,如果存稿不成,那明天就暂时断更一天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不平 第二更送上。 沈轻罗狐疑的望向卫虹问:“什么传言?” 卫虹见米佳蕙也目光咄咄,不由的瑟缩了一下,道:“当然是,关于定王爷的传言。” 朱家哪儿都好,就是无人出仕,于政事上消息难免闭塞。就算是有,也多半只与生意有关,又都集中掌握在朱焕手里,沈轻罗又一向性子冷清,从不关心,是以毫无知觉。 听卫虹提起萧羽,她不免想到宫中的事,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萧羽的行为确实算得上大逆不道,可他虽然肆意,却不是不谨慎的人,不会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连卫虹这样的闺阁小姐都知晓了。 沈轻罗不由的追问了一句:“定王爷什么传言?” 卫虹见她确实不知,便道:“我也是听爹说了那么两三句,说是陛下这次病重,有意让定王监国。” 沈轻罗心就是一沉。这是要立储的节奏么? 她实在不觉得萧羽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就算他是文帝的长子,可才华平平,品性又极恶劣,假如立他为储君,实在是大周百姓的恶运。 米佳蕙弱弱的道:“是吗?你爹怎么知道的?” 私揣圣意,这可是大罪,除非卫槐有更准确的消息渠道。这种事,卫虹哪里清楚?便是清楚,也不敢再乱说,刚才已经是多嘴了。 卫虹便涨红了脸,道:“我哪懂得这些事,不过是胡乱听了两耳朵,也许听错了也说不定呢。” 沈轻罗却知道她是好意,不管卫槐是怎么知道的,这传言想必总有三分真。假若萧羽真的监国,那他对她的心思,就更有了几分胜算。 米佳蕙也就不吭声了。她和沈轻罗是泛泛之交,与卫虹也没什么来往,对她说不上多喜欢,但对沈轻罗却是颇有几分忌惮,这会儿是在朱家,她拿住卫虹的口误咄咄逼人也没什么意思。 谢云姬和杨梦仙很快也赏了花回来,五个人便坐下喝茶。 米佳蕙不愿意冷了场,便含笑对沈轻罗道:“这茶是真好,不知道是什么茶?” 谢云姬与沈轻罗始弱是不冷不热的,可这次邀约,她竟然应了,不只沈轻罗,连米佳蕙和杨梦仙都觉得奇怪。闻听此言,谢云姬便嘲弄的道:“连你都品不出这茶来,定然是极好的茶。” 她一开口,既贬损了米佳蕙,也得罪了沈轻罗,众人都默然不语。 沈轻罗接话道:“这可不是什么名茶,是我自己拿各色名花泡了碧螺春所制,清热去火,冬天里饮最好。” 米佳蕙颔首:“早听说朱七公子是医中圣手,近朱者赤,你定是参悟了些药理,倒是益于养生,真让人羡慕。” 谢云姬放下茶盏,看定沈轻罗道:“沈姑娘果然不是寻常闺秀,做事别有风致,真让人佩服。” 别人说这话,沈轻罗只当是恭违,可由谢云姬说出来,总觉得如同吞了一枝带刺的蒺藜,周身上下都麻痒痒的,处处都不舒服。 沈轻罗索性道:“我出身寒门,原本就高攀不上名门闺秀,所作所为,自然也略嫌粗野了些,上不得台面,被人嘲笑也是活该。风致谈不上,可我心里舒坦,千金难换。” 她毫不介意自己的出身,更不以自己的粗野泼辣为耻,谢云姬反倒被噎的无话可说。 杨梦仙笑道:“谢姑娘不就是替宁王殿下鸣不平么?可王爷都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打报不平?” 谢云姬愤然道:“某些人做事不公,难不成还不许我说不成?” 杨梦仙似乎并不屑于人吵嘴,见谢云姬一副怒容,便偃旗息鼓,一副不欲和她一般见识的模样。 卫虹和米佳蕙都不是逞口舌之利的人,一时间诸人都看向沈轻罗。 沈轻罗只顾着分茶,似乎没听见谢云姬的话一样,卫虹便岔开话题道:“咦,骄骄,你头上这枝钗是哪家店里的?瞧着品相c花样俱是上佳,可否拿来给我瞧瞧?” 沈轻罗今日梳的的灵蛇髻,只戴了一枝八宝攒珠飞燕钗,珠光闪闪,虽简洁却精致,虽富贵却又不失典雅。 沈轻罗随手摘下来递给卫虹道:“是我自己铺子里的,你若喜欢就送给你吧。” 卫虹拿在手里把玩,瞧着那上面金丝攒就,镶着珍珠c玛瑙c翡翠c宝石c猫眼儿c珊瑚c青玉c白玉,虽说京城铺子里也有,却远没有她这枝钗做得精致,当下赞叹道:“自然喜欢,可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只欣赏欣赏罢了。”她说时便伸手替沈轻罗重新戴回去了,道:“什么时候你又开了首饰铺子?怎的不同我说?哪天我去瞧瞧。” 沈轻罗随手正了正发钗,笑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铺子开了也不知道几年了,一早就打了两套宝石首饰给六表姐和你,你不但连个谢字都没有,这会儿偏又装的若无其事,和我问东问西,倒像是我藏了什么好东西舍不得给你一样。” 卫虹自知理亏,也就只笑不说话。 米佳蕙道:“难怪都说你是椒美人,这一张嘴着实辣的厉害,就不见你有吃瘪的时候,这可怎么得了。” 众人笑了一回,只拣轻松话题说了一回。 两个时辰后,众女告辞。 谢云姬的马车才出了两条街便停下了,车帘一掀,谢云姬的侍女率先跳下马车,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才伸手将谢云姬搀扶下来。 很快进了街角的茶楼,雅间里已经坐着一名盛妆华服的年轻女子。 谢云姬上前行礼。 那女子倨傲的一颔首:“坐吧,怎么样?” 谢云姬坐了,垂眸敛目,双手平放在膝上,平静的道:“大抵是真的了。” 那少女哼了一声,眉眼忽然便倒竖起来,嫌恶的道:“呸,她也配。” 谢云姬抬眼瞟了那少女一眼,道:“她确实不配,可表哥就是喜欢,旁人又有什么法子?” “喜欢?”对面的少女语调忽然就尖厉了些,随即嗤笑道:“我不信,他就不是耽溺于女色的男人,长的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在他心里,未必能占多重要的位置,总之我不信,他此举定然大有深意。”她顿了顿又道:“总之没成便是好的,你去把沈姑娘拒了宁王提亲的消息放出去,让人知道的越多越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赏赐 手机更新,太费劲了 乾元殿里,朱七替周文帝拔了针,自有小太监端了热水c干净的巾栉服侍朱七净手,云初则亲自服侍周文帝拢好了明黄中衣,陪着小心轻声道:“陛下气色好了许多,这可都是朱七公子的功劳。” 朱七扭过头来,容色沉静,淡然的道:“公公言重了,是陛下福泽深厚,在下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不敢居功。” 周文帝也觉得最近睡眠时间渐短,身上也渐渐恢复了力气,便是说话c行动也比从前精神,听云初这么说,便嗯了一声。 云初亲自奉上温水,周文帝喝了半盏,挥了挥手,命诸人都退下,半倚着隐枕,唤朱七前来,示意他坐,道:“继宗,朕的身体多亏你调养,依你看,朕何时能够痊愈?” 朱七稳稳当当的坐着,语调平静的道:“陛下龙体已无大碍,余下时间只需静养即可。” 这话他已经说过不只一次了,可周文帝不肯放他走,朱七无耐之余,也只能尽职尽责。 周文帝打量着朱七,道:“朕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这次要不是你,只怕朕就”他神色平淡,瞧不出特别的情感,尽管口中表示庆幸,神色中却瞧不出一点感激。 朱七在文帝身边久了,对他多少有些了解,并不敢居功自傲,是以波澜不惊。 周文帝顿了顿,浮上笑道:“你别怪朕不放你走,只要你尽心尽力,朕定不负你。” 朱七微微垂眸,轻浅的一笑道:“微臣就在京中,若是陛下需要,随传随到即可,微臣绝不敢有半分怠慢。只微臣离家日久,家中父母定然十分惦念,还请陛下恩准,允微臣回家。” 他的要求不算出格,就是周文帝是一国之君,也断没有因为自己需要便隔离人家父子天伦的道理。 周文帝笑起来,示意朱七稍安勿躁,道:“你别急,朕话没说完呢,你的医术,朕十分欣赏和信任,有意调你进太医院任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文帝一句话,朱七就以布衣之身进了太医院,那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要知道太医院最低的官阶也是从七品。其实官职c奉禄都还不算什么,皇上的这份恩宠却是最难得的。 可这些,朱七都不放在心上,但他也知道,周文帝嘴上问询自己的意见,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势要把自己圈进太医院,只为他一人调理身体,自己根本没有说是或否的余地。 朱七犹豫了下,痛快的应承道:“蒙陛下圣恩,微臣感激涕零。” 周文帝点头,虽然朱七态度不明确,他却只当朱七是默认了。商户贱民,能得他看重,并亲自擢升至太医院,那是朱家之福,但凡朱七有点脑子,他就不会推拒。周文帝满意的道:“你救治朕有功,朕要重重赏你,你有什么想要的,或是什么未得的心愿,只管说。” 朱七站起身,撩袍跪下,道:“能替陛下调养身体,是朱七之幸,微臣不敢居功。可陛下恩典,微臣也不愿辜负。微臣家中世代从商,颇有盈余,温饱不足为虑。家父c家母身体尚可,也无过多奢求,微臣亦无后顾之忧,只微臣有一位表妹,孤苦孱弱,微臣实是放心不下,恳请陛下答应臣,表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周文帝见朱七竟是无欲无求的模样,先还疑心大盛,后听他提起这个“表妹”,又特意强调她的亲事,不由大为不解:“自古儿女婚事,都由父母做主,你这位表妹想必也不能例外,何故你这般忧怖惊悸?” 朱七道:“微臣这位表妹因家中变故,自六岁始就一直养在家母膝下,于今已近及笈之年,因容貌绝艳,又富才名,是以觊觎之人不在少数,微臣自知身份卑微,庇护不力,特此腆颜恳请陛下照拂一二。” 周文帝对朱七的忧虑表示很理解,这贫寒之家,女孩子生的倾国倾城可不是什么好事,若被有权有势的人觊觎上,那便是惹祸的根苗。朱七从来不是自吹自擂之徒,他既满口称赞这位“表妹”,想来这小姑娘定然才貌双全。 他对这位“表妹”如此看重,远虑近忧都考虑的周全,莫不是对这位“表妹”有意?青梅竹马,近水楼台,一向是才子佳人c痴男怨女中的最俗滥的桥段,想来这朱七也不例外。 什么被人觊觎,什么不能庇佑,只怕他是有意要等这位小表妹长大,好成就这段良缘才是真。 周文帝身居高位,掌控人的生死惯了,偶尔也很有闲暇逸致,替人点一回鸳鸯谱,乐见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来显示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二来也不吝啬以此示恩。 他若有所悟的点头,道:“这个容易,回头朕便拟道旨意,由你带给你那位表妹,只管叫她安心便是。只是,你完全有机会为自己或是为令尊令堂求得富贵,却只求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承诺,你不后悔?” 朱七一身轻松,坚定的道:“富贵权势,不过是身外之物,微臣不敢说看破红尘,但相较于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远远不如保得舍表妹平安c幸福更重要。” 周文帝身体无恙的消息一传出,当天乾元殿里就来了许多探视的人,首当其冲的便是王皇后和几位妃嫔c皇子。 云初一并拦了,道:“陛下精神不济,除了皇后娘娘,其余人等还是待陛下传召之后再来。”王皇后得了这莫大的殊荣,自然得意,只面上不显,越发端庄肃穆。 雅嫔手里牵着萧迪,温婉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住她的悲伤,却强忍了泪意,做出温婉柔顺的款儿来:“陛下龙体欠佳,嫔妾等都惦念不已,这一个多月来,茹素礼佛,尽心尽力,知悉陛下痊愈,嫔妾等喜不自胜,故此前来探望陛下,何以陛下厚此薄彼,竟连嫔妾的面都不见?” 不知道这是质问皇上呢,还是在质问云初。 云初在文帝身边服侍了几十年,早就荣辱不惊,更不会因为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喜怒形于色,不管文帝宠爱谁,他都只认准文帝一个主子就是了。 云初不答,一旁的杨妃忍不住讥嘲道:“自然是陛下宠爱你,怕过了病气给你。” 再宠爱又如何?说到底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仗着年轻,有几分姿色,聊以充做陛下平日开心的玩意儿罢了,还真以为自己变成凤凰了呢?通过文帝这一病,这种宠爱如浮云就更加明显。 就因着陛下嫌烦,便下了口谕,不论皇后妃嫔还是皇子,一概不见。到最后出入陛下身边的只有一个病弱的萧宠而已。雅嫔又算得了什么?更不用说萧迪还是个毛孩子,无足轻重的很。 杨妃这话,讥嘲之意十足,雅嫔却并不震怒,只哀声轻叹道:“若能把陛下的病气过给嫔妾,以换陛下的康复,嫔妾愿以身代之。” 众人都见不得她这柔弱可怜c惺惺矫情之态,可谁也没她脸皮厚,这样肉麻的话当着众人的面都能说得出来。一时又气又恨,只好不予理睬。 贤妃谢氏面色平静的近乎麻木,就算是此刻站在王皇后的身后,依然捻动手里的佛珠,未施口脂的嘴唇轻轻翕动,还在默念着经文。即使萧锦就站在她一旁不远处,母子也多日不曾见,可她连一眼都吝啬望过去。 王皇后一瞥之下,只觉得这后宫就是一潭死水,不然也不会有雅嫔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了。她接过雅嫔的话道:“罢了,知道你对陛下一片忠诚之心,可现下不是你表功的时候,等陛下传召你时你再把这话说给陛下听吧。” 王皇后随着云初进了乾元殿,见周文帝果然气色如常的坐在榻上,笑意不由自主的便涌了上来。 越往里走,药味越大,就是铜鹤香炉里的香气都无法遮掩。王皇后轻蹙蛾眉,颇有点不耐这种苦腥味。她走近前蹲身行礼:“听闻陛下龙体渐愈,臣妾心怀甚慰,果然陛下气色好了许多,臣妾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周文帝抬眼,轻嗯了一声,伸手将她拉着坐到榻边,道:“不必多礼,起来吧。朕这一病,倒累的你辛苦了。近来宫中诸事安好?” “臣妾不敢。”王皇后在文帝身边坐了,将宫中事条拣紧要的说了几件,周文帝颔首:“有你掌管宫务,朕甚是放心。”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文帝便露了疲态,道:“宫宴要加紧操办,他们哥几个侍疾辛苦,都回府各去歇息吧,有什么事,宫宴上再说。”这便是解了几位皇子的禁足。王皇后猜不出周文帝对这几位皇子到底打着什么心思,一一应承了,又含笑道:“大年下的,喜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恰逢陛下龙体康复,妾身正想跟陛下请示。” 周文帝便打起精神问:“哦?什么喜事?” 王皇后笑盈盈的道:“是定王殿下特意求了妾身,想要纳侧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缘故 第二更送到。电脑坏了,好不容易才把文档捣出来,愁死我了。 周文帝立即皱起眉头,抬眼严厉的问王皇后:“是子翼?” 王皇后见周文帝语气中带了不悦,心里就打了个突,忙陪笑道:“可不是,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却一直空虚,臣妾想着,多替他纳几个人服侍也不为过。” 周文帝沉吟不语。 说起来,倒是他疏忽,一直没给这几个皇子c皇女赐婚。萧羽是长子,可一向于女色上毫不顾忌,周文帝早有耳闻,从前只当他年纪小任性胡为,也就没当一回事。只想着等到合适时机,便给他赐门好婚事,有王妃管着,他总能收敛些。 谁想这几年他一二再再而三的连纳了四个侧妃,整日里肆意胡为,周文帝不禁心下有气,萧羽不提娶妃的事,周文帝也就不放在心上,倒要看他折腾到几时。 萧宠不用说,长年病弱,虽说于亲事上不碍,但终究没什么好人选,谁也不知道他能否长命百岁,都不愿意把自家娇养的女儿嫁给他。 萧玫还小,文帝只等着来年科举,从举子中寻一个能中萧玫心意的驸马。 至于萧品c萧极c萧锦,周文帝也一直冷着,总不能上头两个哥哥都还没成婚,倒先给他们几个小的赐了亲事。 可现下看来,这亲事倒是拖不得了。 周文帝问王皇后:“你也说他年纪不小了,要么就正正经经的娶了正妃,好好的生儿育女,这一直纳侧妃算怎么回事?” 王皇后心里十分委屈:这萧羽耽溺女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周文帝也不是不知,可他都做了什么?一味的沉默纵容,旁人谁敢多嘴?她一个没带过亲生孩子的继母,便是寻常人家也没有她插手的理儿,何况皇家这种母子关系更是敏感。 这会儿倒嫌萧羽不成器了,早干什么去了? 可不管怎么委屈,面上还要陪出笑来:“陛下说的极是。”就像普通人家,正妻没进门,妾室通房也是不好开怀生子的。谁让她是皇后呢,不委屈她又委屈谁? 文帝想了想,道:“那就等过了年,着礼部选秀,多挑几个好的,顺便替他们兄弟几个把亲事都办了。” 这便是不同意替萧羽赐婚了。 王皇后犹豫了下,道:“那,定王殿下的事?” 周文帝颇有些恼怒皇后的不识时务,话都交待的这么清楚了,她怎么还这么糊涂? 王皇后忙道:“非是臣妾不知轻重,只是定王看中的这个姑娘,着实有点儿”她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便为难的顿住了。 周文帝不以为意的道:“有话你只管说,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得他如此看中?” 王皇后笑了下,眼底亮晶晶的,似乎十分满意:“这姑娘出身不高,可小模样没的说,也的确称得上花容月貌了。性子也好,一向很有才名” 周文帝在朝堂上与朝臣斗智斗勇多年,哪里听不出王皇后的言外之意来?给皇子挑人选,相貌固然重要,品性却是首要,可王皇后话里话外只夸这姑娘容貌好,莫不是品性不行? 周文问:“出身倒也罢了,既不是正妃,低些也无所谓,品性究竟如何?” 王皇后的笑意便打了些折扣,沉吟着道:“倒是敢说敢做,很是爽朗爽利,臣妾很是喜欢。” 敢说敢做,爽朗爽利?闺阁女子都以贞静温婉c柔顺乖巧为要,皇后这八字评语倒有讥嘲之嫌,竟似在形容市井泼妇一般。周文帝便不能不用些心思了:“子翼的意思呢?难道还非娶不可?” 王皇后不用矫饰,自然而然的就露出无耐的神情来:“臣妾也觉得不妥,可定王殿下着实对这姑娘志在必得,臣妾怕闹出什么不是,反倒损了皇家颜面,想着不过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姑娘,只要严加管教,想来也无甚妨碍,故此这才答应了定王殿下。” 连“没什么规矩”都提出来了,可见这姑娘确实不配萧羽,可偏生他“志在必得”,周文帝的不悦便形诸于色。能为色所迷,他也没什么大出息了。 可究其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这会儿的非要不可,若自己违逆了他的心意,难免让父子之间龌龊丛生,实在不值。 周文帝轻吁了口气,不耐烦的道:“罢了,总要好好管教管教,莫因她丢了皇家颜面。” 王皇后见他终于默许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的道:“若是陛下同意,臣妾想着,不如早些下了赐婚的圣旨,只等明年王妃一进门,便将这位沈姑娘也抬进定王府。” 既是同意了,那早晚就是个时间问题,周文帝实在不愿意在这些细节小事上费心思。他才要同意,忽然就又问了一句:“何以这么急?沈家?哪个沈家?” 王皇后虽觉得这事成了大半,可还是十分谨慎的道:“刚才陛下也说了,要给她适应的时间,臣妾是这么想的,提前订下婚期,也能让定王殿下安心,同时又能安排宫中嬷嬷教导她规矩礼仪,恰是两全其美。要说她母家沈家倒不够出采,可臣妾要说一个人,陛下定然有印象,福建朱家,当今皇商朱焕,正是她的姑丈。” 周文帝哦了一声,伸手去够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又放下,蹙眉道:“不是说了,朕服药期间不能喝茶的,换杯温水来。” 云初一直就在门口站着,听声音立刻迎上来,亲自换了温水。正要退下,周文帝又问:“继宗呢?” 云初恭顺的答道:“陛下不是允了他回家么?他一早拿了腰牌出宫了。” 王皇后不太明白周文帝好端端的怎么就岔开了话题,只好垂头静等。周文帝哦了一声,又问云初:“朱七是不是有个表妹?” 云初笑道:“陛下您今儿才给朱家下的旨,特特提到了这位沈姑娘,可不是么。” 王皇后忽然回过味来,猛的抬头看向周文帝,问:“陛下,什么旨意” 周文帝眸光清冷,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 云初便答道:“回娘娘,今儿个一早朱七公子便跟陛上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他不要加官进爵,也不要金银赏赐,就为了这位沈姑娘。” 王皇后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立时倾倒,洒了她一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选一 更新晚了,实在是昨天修电脑修到大半夜,不过我自己修好的,值得表扬哈。 周文帝并未出言,只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王皇后,道:“皇后若是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宫歇息吧。” 茶水虽烫,却已经晾了多时,冬天穿的袄裙又厚,因此王皇后并不觉得多疼,她只是心惊肉跳,不知道周文帝是否耳目灵通,并没因病而耽误了对宫中诸事的掌握。 她忙站起身,推开云初要来帮忙的手,面色微红的道:“是臣妾御前失仪” 周文帝摆手,明显不想多谈:“这些日子你也累了。”竟有逐客之意。王皇后双手紧绞,不甘心的想要解释什么:“陛下,臣妾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旦祭出“当讲不当讲”这面旗,定然不是什么好话。周文帝强忍了要把王皇后撵出去的念头,平缓的道:“说吧。” 王皇后酝酿了一下情绪,缓缓的道:“臣妾听说,不只定王殿下中意这位沈姑娘,就是宁王殿下都对这位沈姑娘情有独衷,前些日子,已经亲自登门求娶了。” 王皇后言谈之间,对沈轻罗的风评就不是很好,又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来,就算原本周文帝对她有那么两分爱屋及乌,此刻也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只觉得心口猛的升起一股郁火,仿佛有无数只手紧紧的抓着他身体底下各种器官,使紧的拧紧缠绕,又疼又憋气,连脸都涨红了。 王皇后眼见他眼底一片细红,青筋直蹦,整张脸上一片狰狞的青紫,也吓了一跳,忙站起身作势要跪:“陛下,臣妾失言,您可千万保重龙体。” 保重龙体?呵,周文帝一阵冷笑。一群好儿子们啊,苦心苦力养他们到这么大,他们倒好,不思建树,反倒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非得闹到兄弟失和不可啊。 他保重有什么用?这些儿子们一个个上窜下跳,恨不得早日气死他才罢休,保重?!真是笑话。 云初急忙上前,周文帝却一伸手,拦了他的服侍,示意他出去,这才问王皇后:“怎么子华也认得这位沈姑娘?” 若有前情在还好说,否则,必是这沈姑娘轻浮孟浪,招蜂引蝶的缘故了。 王皇后摇头,十分诚实的道:“臣妾不知。臣妾也是听些风言风语,如今满城里都说宁王殿下诚意求娶,这位沈姑娘却当面给拒了” “啪”。周文帝猛拍小几,震的茶碗碟子乱撞,他喘着粗气道:“岂有此理。” 王皇后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位沈姑娘也着实傲气c骄气了些,听说她口出狂言,这一生只嫁对她一心一意的人,即使将来无出,那人也不得纳妾。” 周文帝猛抬头打断王皇后的话:“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委实不配嫁入皇家,幸好子华求娶不成,那就罢了,以后莫再提起。” 王皇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乾元殿。这回不只沈轻罗难以嫁进皇家,就是朱七因治愈陛下有功也将大打折扣。 萧羽听说父皇传召,还很高兴,毕竟父皇自从病后,他身边就只得一个萧宠服侍,萧羽是羡慕嫉妒恨,却只能私底下生气不甘,并不敢多抱怨。 这会儿见父皇病愈,除了皇后娘娘,第一个便要见自己,可见自己这个长子在他心目中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他兴冲冲的直奔乾元殿,一路上又兴奋又忐忑,不知父皇到底有何吩咐。 不想萧锦随后就到,两人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几乎同时到的大殿门口。 萧羽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父皇也召见了六弟。” 萧锦始终恭恭敬敬:“是,父皇传召,臣弟不敢怠慢,大皇兄先请。” 萧羽最讨厌的就是萧锦这种态度,一副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却心甘情愿做出温良恭谨c礼让有加的作态来。他不信萧锦瞧不出来自己对他的敌意,更不相信萧锦就只想做个寻常王爷,对父皇屁股底下的宝座没有一点儿想法。 都说大忠大奸,那些看似忠厚良善的老实人,未必不是奸诈狡黠之人,单从萧锦的母妃贤妃身上就可窥见一二,整日里礼佛念经,装的比谁都慈善,却也太过了些,谁知道佛口下面是不是掩藏着一颗蛇心? 要说这几个兄弟当中,萧羽最忌惮的就是萧锦,谁不知道他打小儿就聪明?同样在御书房读书,先生很少指点他,便是讲书也只需给讲过一遍,便无需再费功夫。可每次问起来,他照旧对答如流,思辩敏捷。 虽说父皇对他始终不冷不热,他到后来也渐渐“泯于众人”,萧羽却始终不敢对他掉以轻心,谁让谢家始终把握着兵权呢,那可是萧锦最有力的助益。 萧羽毫不客气的当先一步,一副很高兴的模样道:“听说六弟最近颇为受挫啊,要不要大皇兄帮你出出气?”听说萧锦竟然登朱家求亲,萧羽差点儿没气吐血,明知道自己对沈轻罗有意,他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抢,当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后来听说他翦羽而归,萧羽心下大呼痛快,可到底心里恨上了他。此刻故意拿他出丑的事说出来,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萧锦平和的道:“也算不上什么挫折,窈窕淑女,群子好逑,臣弟亦不能免俗。至于求不得,呵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臣弟愿以平常心对之。” 萧羽嗤笑一声,道:“六弟好涵养,换成是我,绝对不会这么好性儿。不过一个女人罢了,适当的泼辣是情趣,过于撒野,那就是欠教训,别说你是堂堂王爷,就是个普通的爷们儿,也不能让女人在头上撒野吧。”看似玩笑,语调中的狠戾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萧锦不为所动,神色还是温婉清淡:“沈姑娘还小,何谈泼辣?”他说时脸上便漾出了温柔的神色,浅笑道:“臣弟性子偏柔,倒更欣赏沈姑娘些,不过,这世间之事多是如此,有缘无份者多,臣弟和她”他没继续往下说,可那份宽容c温柔,谁都瞧得出来。 萧羽心里道,什么求不得,什么平常心,不过是失败者的自我掩饰罢了。他就是装出来的不在乎,其实心底不定多懊恼呢。 萧羽不欣赏萧锦这种打落牙齿和血吞,面上还非要表现出云淡风轻的姿态,可他也知道,在这一点上,世人更倾向于推崇萧锦这种人。 萧羽觉得不舒服。尽管萧锦在沈轻罗那里碰了壁,是他乐见的,可沈轻罗三番五次的表明不肯轻易顺从的态度,还是让萧羽十分恼火。 要是萧锦能恼羞成怒,借此打压朱家,敲山震虎也好,可他装得一副仁人君子风范,仿佛没什么事能让他动容一样。若自己再强逼,明显在风度上输了萧锦一筹,还要招致言官们的弹劾。 可让他放弃,萧羽哪里甘心? 说着话二人到了文帝寝殿,云初迎出来给二人行礼:“奴才参见二位王爷。” 萧羽一向嚣张傲慢,对云初自然不假辞色,连头都没点,更是连个眼神都欠奉,径直进了寝殿。萧锦停了步子,朝着云初温和的道:“父皇的病情如何了?这些日子,公公悉心照料,辛苦了。” 云初脸上绽出感激的笑容,躬身答道:“陛下好多了,奴才服侍陛下是本份,当不起王爷这般抬爱。” 萧锦这才抬步意欲跟上萧羽,云初便垂了眉眼,小声提醒道:“陛下传召王爷,是为了王爷的终身大事。” 他能提醒的就这么多了。 萧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了声“有劳”,进了寝殿给周文帝行礼。 周文帝脸色不是很好,等他二人站起来,便道:“朕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和你们两个商量。你们母后也提过了,说是你二人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朕想等到明年选秀时再议,特地叫你们兄弟来,也是想问问,你们自己可有中意的人选么?” 萧羽第一个陪着笑道:“父皇只管吩咐,儿臣谨遵办理就是。” 萧锦不吭声。 周文帝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番,道:“这么说,子翼是没有心仪的人选了?” 萧羽压根没想过提沈轻罗的事。 他从没想过要娶沈轻罗为正妃。在他看来,要娶王妃,自然是父皇指定的好,若父皇有意抬举他,定然说个能给他以助益的王妃。若父皇不肯,他大不了在侧妃身上做文章就好。 因此萧羽痛快的道:“是。” 周文帝倒笑了笑,看向萧锦:“你呢?” 萧锦起身再次行礼:“儿臣年轻不懂事,行事难免不合规矩,还是父皇做主吧。” 周文帝道:“你倒放心,是相信父皇的眼光呢,还是确实没有中意的人?怎么朕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兄弟俩看中了同一个姑娘呢?” 萧羽和萧锦都沉默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谨慎小心起来。 萧羽脸上神色不变,笑嘻嘻的道:“父皇明鉴,儿子与这位沈姑娘可谓是一见钟情,两心相悦,母后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是以儿臣求了母后恩典,只等父皇痊愈,便替儿子下了赐婚的旨意呢。” “哦?”周文帝神色和缓,道:“你是矢志不渝的了?若朕说,拿监国与这女子两者只可取其一,你当如何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流放 送上第二更,一rd2007怎么这么难用啊。 萧羽十分震惊的抬头望着周文帝:“父皇,您,您说什么?” 监,监国?那是太子才有的待遇,父皇竟是有意要把国事朝政交给自己不成?这毫无预兆,就这么突然,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啊。 萧羽一直觊觎着太子这个位置,也一直希望能得周文帝的看重,更是早盼着能在六部中谋得一个实职,也好为以后的人脉c资源等积蓄条件,他没少谋算,却始终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不想来的这么容易。 周文帝但笑不语。 萧羽一时又是激动又是不安。能得父皇看重,他自是欣喜,可万一这只是父皇放下来的饵,就为的试探他的真心呢? 自古英雄都难两全,若选了天下,便注定要失美人,若选了美人,便注定要失天下,萧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父皇会用这样俗滥却有效的难题考验自己。 他当然该选天下,这是每一个男人心底的情怀,也是两权相较之下最应该做的选择。可萧羽还是犹豫了。万一他选了监国,会不会被父皇认定他一直都在居心叵测,苦心惦记着他人位置?君心难测,就是父子也没用,一旦父皇起了猜忌之心,自己可是性命堪忧啊。 可若选了女人,万一父皇认为他难成大业,不可救药,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呢?他日后就别指望着有何前程可言了。 萧羽急切的转换角度,想着若是自己占在父皇的位置,会更倾向于哪个选择。短短的瞬间,萧羽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他竭力的瞪大眼睛望住周文帝,奢望能从他那严厉的神情里瞧出些端倪来,希望他能给自己以任何一点儿暗示。 可周文帝神情漠然,连细微的动作都没有,看着他既不像是看着一个得宠的儿子,满是欣慰和骄傲,也不像是看着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满是失望和愤怒。 萧羽想了一个最保守的方法,他站直身子道:“不若由六弟先选。” 他做出孔融让梨的姿态来,自以为急中生智,不失为以退为进的好办法。 周文帝只轻轻的笑了笑,道:“你倒谦让,不失为一个好兄长。”其实周文帝对萧羽,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哪怕萧羽凭着本性做出选择呢,没有对错,只能证明他坏也坏的真诚,可眼下他眼里满是权衡和算计,偏又举旗不定,既无魄力,又无狠心,真的是让人倒尽胃口。 萧羽自鸣得意,谦逊的道:“父皇谬赞了。” 周文帝对他失了兴致,便转向萧锦:“既是你大皇兄这般谦让,那你就先选吧。” 萧锦没有萧羽那般激动,也没考虑多长时间,只语气平静的道:“儿臣此生没什么大志向,所求也不过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若沈姑娘肯委屈,儿臣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嘲弄的笑了笑,又道:“只是沈姑娘又心高气傲,儿臣怕委屈了她。” 周文帝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朕的儿子,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谁敢瞧不上?这小姑娘又是什么大来头,怎么就敢这么大的口气?” 萧锦情知自己求亲被拒的糗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父皇不可能不晓得,但父皇故意这么问,显见得是有考校他的心思,他索性坦率的答道:“倒不是沈姑娘的错,她委实是个真性情,又善良聪慧的好姑娘,实是儿臣不能满足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难免被她嫌弃。” 萧锦将来会娶几个老婆,他对老婆好不好,能不能驾驭摆布他的老婆,因为生不生从而纳不纳妾的问题,周文帝并不是很感兴趣,因为他觉得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齐家也一样,男人多情c专情算不上什么坏事,可要是单独为一个女人就被束缚住了手脚,实在不智。 周文帝单刀直入的问:“别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你只说你会怎么选吧?” 萧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跪下了去:“儿臣无能,怕是要让父皇失望了,请父皇成全并恕儿臣之罪,若果然能得沈姑娘为妻,儿臣愿意恪守此一生只娶她一人,不管将来贫贱c富贵c疾病还是生死,儿臣都只她一人。” 周文帝提高嗓音问:“这是你的心里话?” 萧锦答道:“是。” 周文帝又问:“美人与天下,你选择的是美人?” 萧锦和刚才答的一样快而坚定:“是。” “你就不怕被世人嘲笑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就不怕朕对你失望?你就心甘情愿的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放弃你或许能得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萧羽听了这话心怦怦直跳,他真怕萧锦会反悔,直说放弃沈轻罗,那么父皇说不定就把这监国的重任交给萧锦了,到那会儿,还有自己什么事?他越发确定,今日父皇就是来试探他们兄弟俩的。 他此刻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有点迫不及待的希望萧锦毫不犹豫的说出要美人的答案来。 萧锦顿了顿。他并不傻,自然能听得懂周文帝的弦外之音,似乎触动很大,抬头时眼里满是激动,却终究沉稳的一字一句道:“儿臣愚顽,难担重任,或许在旁人眼里,家国天下才是大业,可在儿臣心里,逍遥快意,美眷流年,才是儿臣这一生的向往。” 周文帝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愤怒,他只目光沉沉的盯着萧锦。 萧锦平伏的跪着,不做一言辩解。那一袭青色袍服,竟渗透出水墨画的青秀来。 周文帝看向萧羽:“你呢?” 萧羽这会儿敢肯定,父皇对萧锦的选择是十分不满的,他便小心的道:“既是六弟痴情,我这做兄长的不好与他争抢,那沈姑娘,权当是儿臣忍痛割爱了。” 周文帝呵呵笑起来,半晌,蓦的停住笑,把手里的茶碗兜头朝萧锦掷去,道:“好,好,你既不求上进,朕留你何用?你不是只念着如花美眷么?那朕就给你个好去处。等过了年,你就去西北吧,朕会封你为藩王,自此以后无诏不得入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无恐 送上第一更。 沈轻罗正式被禁了足。 朱沈氏是打定主意要给她个教训,是以严令禁止她出府c出院子,更别说她铺子里的事了,绝对不许她插手,一味地只让她“安心反省,静心思过”,大有她不反省个名堂出来,便一直这样禁足下去的架势。 沈轻罗倒也不惧。 朱沈氏对她一向不曾苛待,衣食住行无一不精,便是禁足,也没有谁敢对她不敬。她在朱家几年,底下人早就摸清了脉门,再私下议论这位表姑娘名不正言不顺,可架不住朱沈氏宠爱,谁敢给她脸色看? 至于沈轻罗的铺子,自有掌柜的料理,帐目往来又有白朱砂等人代为通传,一些日常琐事,她们几个已经能够自己定夺,是以沈轻罗虽行动受限,却并不觉得有多不便。 是以出不出院子,对沈轻罗来说是无所谓的事,并且因此倒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不必格外的早起两刻,因此有了更多的闲暇做自己的事。 因着到了年下,朱沈氏给徐嬷嬷二人放了假,连带着暂停了沈轻罗的功课,她习字c抚琴之余,轻松了不少,便索性将昔日落下的女红重新拣起来。有给沈同谦夫妇的衣裳c鞋子,有给安哥儿的小衣裳,还有朱焕夫妇的,七哥的荷包c香袋c鞋袜c衣裳 积债虽多,好在素日她早有准备,又有身边的石竹c石斛帮衬,除了安哥儿和七哥的衣裳俱是出自她手,未曾假手他人,其它的她也只是些微动了动针线而已。 朱沈氏却是极为烦恼。 她固然恼恨沈轻罗行事任性,这次非严加管教不可,但她拒了宁王的亲事,已经不可更改,悔也无用。况且朱焕态度冷淡,一副并不热衷,只说稍候再看的模样,她也不觉得有多遗憾了。 沈轻罗还小,再耽搁一二年也不是不成。 可风言风语,竟大有诋毁朱家有几个钱便不知天高地厚,娇养出一个毫无自知之明侄女之意,原本还有几家官夫人对沈轻罗有意,这会更是提都不提,一副“你家连王爷脸都敢打,我等岂不更是自取其辱”的模样。 她还从来没受过这种讽刺,出去做客,开始还兴头头的想要替沈轻罗解释,待得后来,直气的心口疼,索性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唯一值得欢喜的事,大概就是朱七在腊八那天终于回了家。 这可是难得的大事。 本来朱家两个主子都没什么过节的兴致,表姑娘又禁着足,原本不爱管这些事,现下就更乐得撂手轻松,是以厨房只摸着太太的心思,勉强熬了一锅腊八粥。 结果朱七一回来,整个朱府就和活过来了一样,朱沈氏立刻命厨房熬了各色腊八粥,分送到各处,同时也不顾自己前后矛盾,当即就解了沈轻罗的禁足令,阖家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气氛热闹而喜庆。 席间不免问到朱七在宫中情况,朱七简短说了几句:“是定王推荐,要我进宫替陛下诊病。陛下的病是积年旧恙,年纪大了,容不得虎狼之药,不过暂时温补而已。我在宫中并不曾受到慢待,只除了夜以继日的照顾陛下,有些辛苦之外,其余一切都好。” 朱沈氏这才松口气,提到沈轻罗的事:“你不递消息就没了踪影,又莫名其妙的下了那么一道圣旨,爹娘求助无门,都快急死了,偏这个时候又有定王上门来接骄骄” 萧羽的意思,朱七很是明了,他就是对沈轻罗存了龌龊的心思。好在沈轻罗应对得体,在宫中并没吃亏,虽则她自己也受了点儿伤,但终究不愿意的心思表露无移,若萧羽再行逼迫,他也不惧,不是求了皇上的圣旨么。 可朱七并没提这碴,只望定朱沈氏笑笑,一句话概括,道:“无妨。” 他又走到沈轻罗跟前:“让七哥瞧瞧你的伤。” 沈轻罗捂着头:“不要,已经没事了。” 朱七有轻微洁癖,因着接触病患,每次看诊之后总要洗上几遍的手,沈轻罗不愿意在吃饭之时让他接触伤口,便说什么也不肯。 朱七轻拍她的头:“有事没事,岂是你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别闹。” 沈轻罗只好捂着头叫痛,故意做出可怜的模样来,求助的望着朱沈氏。兄妹感情好,朱沈氏也无可耐何,失意之余,又觉得心里舒坦,仿佛看着膝下儿女在笑闹一样。 朱沈氏便笑着打圆场,对沈轻罗道:“行了,叫你七哥瞧瞧吧,不然这顿饭他都吃不安生。” 沈轻罗这才放了手。 朱七虽不曾亲自收拾这些伤口,可徐嬷嬷c明珠等人也都是个中高手,替她处理的很是得当,当日虽然撞的惨烈,却也不过是蹭破了皮而已,这会儿已经结了痂。 朱七轻柔的吹了吹,又按按沈轻罗的后脑各处,问她:“当日是何情形?你可有哪儿不舒服么?这疼不疼?这儿呢?当日可有恶心呕吐之感?” 沈轻罗一一答了,又小声道:“我当时使了个巧劲,看似撞的狠,其实是撞的半边膀子。”不然头还不得撞碎了啊? 朱沈氏气道:“你不早说,肩膀可有事?” 沈轻罗忙摆手:“没事,没事,就红了半天,连紫都不曾紫。” 朱七重新替沈轻罗包扎好了,眼底满是酸涩,最后只化成一句话:“好了,没事了。” 朱七去净手,沈轻罗轻松的道:“看吧,我就说没事,这不七哥也说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朱七温柔的朝她笑了笑。 饭毕,朱沈氏不免抱怨的说起沈轻罗拒了宁王萧锦求亲之事。 朱七轻抿着茶水,淡淡的道:“宁王虽然挑不出什么不是来,可他未必是良人。” 朱焕问:“你在宫中可是听说了什么?” 朱七只淡淡的道:“陛下病着这些日子,宫中诸妃都各居各宫,礼佛祁福,就是各位皇子也不例外,能在陛下身边服侍的,只一个萧宠而已。” 朱焕唔了一声。 朱沈氏便狐疑的问了一句:“可是传言中一直病弱的二皇子么?怎么他倒如此受宠?” 朱焕和朱七都不曾答话,只彼此互看一眼,露出不以为然之态来。 还是沈轻罗道:“姑母,怕是陛下深知这位二皇子是无意问鼎未来太子之座的人,所以才这么放心的。” 朱沈氏立刻就明白了。 难怪老爷对沈轻罗任性的兴动不曾说什么,如果这个时候就急匆匆的把骄骄定给哪个王爷,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若宁王他日能成大事,自然朱家跟着一荣俱荣,可万一他事败为寇呢?朱家没义务为他的失败而付出代价,太不值当了,怎么说朱家也是几代的生意,泼天的富贵,无数的族人,哪能轻易的就这么舍弃了呢。 朱沈氏一时又觉得沈轻罗实在是误打误撞做了一件再对不过的事,一时又觉得过几年再议她的亲事更好,心思瞬转,再看沈轻罗时,就少了那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可一想到萧羽,朱沈氏又叹气道:“宁王倒罢了,咱们也算和他有些交情,虽说骄骄行事恣意,到底有着愿打愿捱的缘由在呢,他总不要过于逼迫,可那定王殿下若是个睚眦必报的,报复到骄骄身上可怎么好?” 沈轻罗抬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和他计较。” 朱沈氏狠瞪她一眼:“胡闹,你一个小姑娘家,要怎么和他计较?回头还不是你吃亏?我叫你闭门思过,你就是这么思过的?自古民不与官斗,他再不受宠那也是王爷,想对付咱们,还不是和捻死蚂蚁一样容易?” 沈轻罗垂头喃喃道:“总之我不怕。”她确实不怕,只不过姑母不信,可惜了。 朱七笑笑,正色道:“我已经和陛下求了恩典,以我前程尽抵,只换一家平安,这总可以了吧。” 朱沈氏不禁有点遗憾。怎么说也是救命之恩,这皇上赏七哥儿什么也不为过,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推了,还真是有点儿不甘心呢。 听说周文帝擢令朱七进太医院,朱沈氏直摇头:“罢罢罢,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能推了最好,什么功名利禄,咱家从没指望过,至于金银珠宝,咱家也不缺这个,娘只盼你平安就好。真要拿这个职位换了一家平安,再好没有。” 朱七只笑笑:“看陛下如何处置吧。” 这是周文帝的旨意,岂容他说接就接,说推就推?可到底母亲这番话是为着自己好,朱七并不反驳。 可没过几天,便听说周文帝下了旨,将萧锦分封到了西北,赐藩号为“肃”,过了年便出京,无诏不得入京。 朱沈氏正庆幸拒了萧锦这门亲事呢,又听下旨,竟是令萧羽监国,过了年便入御书房,代文帝处理国事。 朱沈氏这颗心又提了起来。 萧羽,这是要封太子的节奏啊?他会不会掉过头来就强行纳骄骄入宫?可年过了,春天也过了,萧羽监国都快半年了,也没见他有一点儿动静,朱沈氏这颗心又慢慢的平复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死讯 送上第二更。 萧羽初更过了才回了王府,早有小太监上前帮着牵马,服侍他宽了衣裳,径直奉上温茶,等他暑气散了,这才进了花厅。 侍女们鱼贯上前,打水服侍他梳洗,而后才正正经经的端上茶水,他则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休息。 他脚边跪着郝慕,正一五一十的向他回禀着最近打探来的情况:“朱七公子每隔半旬便进宫替陛下看脉c针炙,陛下虽不说,可对他很是欣赏。朱七为人精细,脉案c药方c药材自有陛下身边可信之人专门打理,他从来不沾手。到底太医院没能进去,听说是因为沈姑娘的事迁怒了他。” 萧羽冷哼,道:“不进太医院是好事,你当他稀罕?” 郝慕眨了眨眼,心底并不是很明白。他虽是萧羽心腹,可终究身份尊卑不同,阅历也就不同,看事情的见解自然也大相径庭。 以他自身情况来说,出身贫寒,好不容易能混到萧羽身边,他是巴不得抱紧了萧羽的大腿,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可假以时日,他终有奋进的资本,将来未必不能出任大将军。 所以他看朱七,便也是同样的观点。朱七以贫贱商户,能得周文帝抬爱,进太医院,一下子纵身跃到从七品,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恩典了。 太医院人员众多,才德兼备者数不胜数,就是滥竽充数者也不知凡几,可真正能出人头地的却是凤毛麟角。 但朱七又不同,他以白身被举荐,一出手就治愈了文帝的病,若他能够利用好这份恩宠,从小小的医士开始,到御医c院判,再一步步谋得院使之职,未必是不可能的事。 太医院院使,那可是正四品。 萧羽却深知,像朱七现在这样,虽不在太医院任职,却一点儿也没少了父皇的信任,又少了束缚,还少担风险,不知要比只得一个太医院的小职位好了多少倍。 可恨朱七是个奸滑之人,看似一派野鹤闲云,不受拘束的性子,可内里自有乾坤,虽自己对他有举荐之恩,他却始终神色淡淡,清冷若水,对自己的青眼无知无觉,毫无结交之意。便是他在宫帏之间行走,也是处处行事谨慎,轻易拿不住他的差错。 况且他有父皇撑腰,竟一时耐何他不得。 不过萧羽却没心思和郝慕解释,只恨了一声,听他往下说:“那位沈姑娘听说一直在被禁足,轻日里不肯出府,便是有些邀约,也多数都被朱太太给推拒了。朱府虽说门第不高,却也门禁森严,那些小厮轻易不得入二门,她身边的几个小姑娘也等闲见不得面,更别说靠近c拉笼c收买了。 得不到沈轻罗的消息,又不能收买她身边的人,萧羽想想就气闷。可他总不能亲自登门吧? 今日不同往日,他不再是一无是处的闲散王爷,每天在御书房跟着文帝处理政事,忙得头昏脑涨,还要和那帮老臣子们斗智斗勇斗口舌,更是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时间,还要去六部里到处转转,做出亲民亲为的举止来。 这些日子,他连府里的女人们都多有疏忽,哪还有精力去打野食? 再则,若他在监国期间闹出什么不好的举止来,这一场辛苦就白废了。 萧羽眯了眼,沉思了一会儿,心道:罢了,横竖她还没到说亲的年纪,只要自己放出话,谅也没人敢求娶。六弟一走,自己便再没对手,只要熬到父皇撒手西去,谁还记得当日乾元殿中他选了监国,不要美人的承诺?那时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到底不甘心,萧羽睁开眼问郝慕:“我让你安排的事情都怎么样了?” 朱府里,沈轻罗正坐在朱七的书房里和他轻声闲话。 午后的阳光都被密密实实的树荫遮住,只余一片清凉。院子里花香四溢,再衬上朱七这房里的药草的苦香,格外的泌人心脾。 只沈轻罗的脸色却不是很好,有些烦躁,他没好气的道:“七哥,最近定王爷小动作不断,也实在烦人了些,要不我回家住一段时间吧?” 宫中赐婚之事不了了之,沈轻罗情知是七哥在周文帝跟前递过话的功劳,可周文帝对七哥从先时的信任倚仗变的不冷不热,甚至原本说好的太医院也进不成了,她总觉得是受了自己连累的缘故。 再加上时不时就有三姑六婆登门求亲,又都身份不高,子弟们或是不学无术,或是身有残疾,竟是有意找麻烦的意思,沈轻罗前后对照,哪有不知道是萧羽从中作梗的道理? 朱七只静静的替沈轻罗剥着莲子,修长的手指格外的灵巧,沈轻罗看的有些入迷,话音尚在,她却已经沉了下来。 好像有七哥这个人在,尘世间就似有了支撑的梁柱,哪怕天要塌下来了,可他始终那么直立着,总能给她一方庇护之所。 朱七抬头瞥了沈轻罗一眼,道:“你不是这种沉不住气的人,不过是些魑魅魍魉,理他们做甚?你要是实在看不过眼,那我让人把他们逮住痛揍一顿,好替你出口气?” 沈轻罗叹口气:“不知怎么了,我就是觉得烦躁。算了”打他们一顿好说,可这些人受人之托,今儿个打跑了,明儿聚集了还会再来,总得想办法让这件事彻底了结了才好。 朱七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大概是天太热了,无妨,我替你开两剂药” 还没说完,沈轻罗便抱着头呻吟一声:“我不要喝药,七哥。” 朱七看她那模样,不由的失笑道:“心火太大,总是不好,你最近饮食如何?” 沈轻罗忙道:“还好,我吃得下睡得着。”再说食不下咽,夜不安寝,这苦药汤子可就要喝定了,哪里能说实话? 朱七也不挑破,只笑笑道:“这样啊”正要说话,门外清羽进来回话:“七爷,表姑娘,罗府发了讣闻,听说是罗家四爷没了。” 朱七手顿了顿,浓眉蹙起,先看一眼沈轻罗,才不悦的训斥清羽道:“什么不相干的人,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沈轻罗却叫住他:“等等,你说的哪个罗家?” 清羽一时有些为难。他常年跟着自家七爷,自然了解他的性子,刚才那一蹙眉,又不容自己多说就打发自己下去,显然是不愿意当着表姑娘的面谈论这件事。 也是,旁人家的事,又是外姓男子,当着表姑娘的面确实不合适。 可表姑娘追着问,自己到底说还是不说?这不是为难自己嘛。 朱七轻哼一声,道:“表姑娘问你话呢。” 清羽暗暗的道:小的说话是错,不说还是错,在表姑娘跟前,七爷就没个准性儿。可到底不敢明着抱怨,忙回话道:“是镇国公罗家。姑娘怎生忘了,从前还和七爷一起来往,与米家大爷最是相得的罗四爷啊。” 罗弋钧?沈轻罗啊了一声,问:“怎么好端端的,传出这样的消息来?此事可属实么?” 清羽倒是知道些内情,见问,脸上露出了凄然之态,道:“听说是在南边和反贼打仗的时候受了伤,又在大战时和大军失散,一连过了两个多月了也没寻着下落罗家便发了讣闻。” 沈轻罗莫名其妙的道:“既是没寻着下落,也不一定就是战死了,怎么罗家就笃定他一定是没了呢?” 清羽摇头:“国公爷不在家,国公夫人又是大概是世子的主张吧。” 这事确实蹊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最寻常不过的道理,哪怕是普通人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这么粗暴的做了决断。 可罗家却这么急着发丧,谁知道是为了什么?都知道这位罗四爷打小是个顽劣的,在家中不得宠,又自小没了亲娘,与这位继国公夫人相处并不亲厚,那几个哥哥虽是一母同胞,可没了娘,又各自成家立业,自然与他就隔了一层。 想想这位罗四公子也当真可怜。 清羽下去了,屋里一片静默。 朱七停了手,自去一旁的铜盆里净手。沈轻罗则绞着自己纤长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朱七把干净的浸了冷水的巾子递过去,道:“怎么了?” 沈轻罗唔了一声,擦了擦脸,道:“没,就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儿。”那年冬天他说要投军,她还特意送了他一副金丝软甲,而后他一去便再无消息。朱罗两家不算多亲厚,沈轻罗也不好因为他反倒追着米佳蕙问,谁想几年不见,再听到他的消息,却是死讯,难免让人感慨世事无常。 朱七便问了一句:“是关于罗四公子的吧?”他从前并不曾关注过罗弋钧,是以并不清楚是否有过这么一出闹剧,可日后他建功立业却是真的,想来于性命上无碍。 才要安慰沈轻罗两句,又觉得好笑,也许骄骄未必对罗弋钧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呢,自己何必画蛇添足。 沈轻罗却忽的抬头,道:“七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祭拜 送上第一更。月票双倍是不是要结束了,亲们有月票就投给桃花一张吧,多谢了。 朱七十分诧异的抬头看了沈轻罗一眼,却很快的挪开了视线。他脸上一直都很平静,不需沈轻罗把话说完,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对她没有指责,不会因为她关注一个外男而心生愤怒和失望,也不会嫌她多管闲事。可到底 这会儿又和从前桂华极力打探不同。那会儿骄骄还小,而且他自己也没生出奢侈的心思,独占欲虽强,却不像现在这般。 朱七强压下心底的烦躁,绽出一抹笑来,道:“你只管说就是。” 沈轻罗道:“我知道七哥在全国各处都有票号商铺,横竖人手足够,不若寻寻罗四公子如何?” 罗弋钧出事的地方在沃州。虽说那里不甚太平,可票号生意越做越顺,又因各处商铺都有商贸往来,票号倒是不分地域,越来越红火。 掌柜管事多是朱家派出去的人,可伙计却大都是当地的人,票号又不缺银子,多招些人手寻个把人,倒比谁都更便宜,消息也更迅捷和准确些。 沈轻罗没说银钱的事,她也知道,七哥未必对罗弋钧的生死就漠然置之的地步,只不过,若被姑母知道他当着自己的面议论外男,难免又是罗烂。 她若说银钱她出,不免要和七哥生了嫌隙,这点钱,七哥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朱七郑重而认真的望着沈轻罗,问道:“罗家如此做为,想必是有难言之隐,你我外人,怕是不好插手?” 沈轻罗轻快的道:“罗家的事是罗家的事,我要寻人是我的事,两不相干。” 她说的倒是轻松。 朱七不禁失笑:“你呀这可不只是家宅内斗的问题,谁知道有没有涉及到朝堂政事?你我不过是布衣小民,能不沾手还是不沾手。” 沈轻罗绝情的时候是真绝情,可她心地良善,谁对她好,她便记着一辈子,无论如何,也非要百倍偿还不可。 朱七说的有理,沈轻罗确实没深想,她只是觉得,罗弋钧挺可怜的。 当年二人初遇,他就是个受伤过度,浑身长刺的小男孩儿,因自小失了母亲,又乏人照料,便越发顽劣。 和她同病相怜,不过是想吸引亲人的注意而已,只不过方式不同,效果却相差无几。 及至后来他长成了强大c有力,冷酷铁血的少年,可他那份柔软始终存在于沈轻罗对他的印象中。 若是罗家对他看重,他安享富贵权势,是高高在上的罗四公子,沈轻罗也不会对他多关注一分,可他这么容易就被家人遗弃,生死不卜,着实让沈轻罗替他难过。 对这个世上所有人来说,罗弋钧或许是无足轻重的那一个,有他也好,无他也罢,都对别人没什么影响。可对于他自己来说,他就是他自己的全部。越是不被人看重,自己就越是要活的更好,这是沈轻罗一向禀承的原则,也所以沈轻罗才宁愿冒着大不韪,也要为他尽一份心。 沈轻罗轻抚了下眉间,沉吟了一会儿,看向朱七,道:“所以咱们只悄悄的寻,不叫人知道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他当年也帮过她。 朱七看她这般狡黠,又这般小心,没来由的就有想笑,只好痛快的点头:“好,我会交待人去办。” 其实七哥早前那么说,就已经松口了,只不过提点沈轻罗凡事要多思量而已。 沈轻罗朝着朱七笑笑,道:“谢谢七哥。” 朱七垂了眉睫,替沈轻罗换了杯茶,忽的抬眼取笑道:“你为了旁人谢我?” 沈轻罗微怔了怔,反问道:“这有什么区别么?横竖是我求了七哥,要领情也是我领。” 看她天真而又茫然的神情,朱七便知自己又想多了。可他虽然心生惭愧,却并没用如往常一般用笑敷衍过去,只定定神,道:“可七哥心里却不一样。” 沈轻罗诧异的望着他,忽的笑道:“七哥,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儿吧?难不成只能我请你帮忙?” 朱七被沈轻罗噎的够了,只能一笑而过。 罗家替罗弋钧大肆铺张,办理丧事。 米嘉容便邀了朱七一同去吊唁。这是他体贴处,罗弋钧交友不拘身家,可罗家却难免仗着门第,要对朱七白眼,他带了朱七去,罗家看在和米家的交情上,总不会太过为难。 沈轻罗也要去。 朱沈氏自是不允:“没相干的外人,虽说可怜,可到底和咱们没关系,有你七哥尽心也就够了,你一个姑娘家,掺和这些做什么?”还有一句话,朱沈氏没说,本来就名声不太好,窝在家里还来不及呢,哪能再给人把柄? 朱七不比朱沈氏赞同多少,可他知道,沈轻罗是个心性敏感的少女,虽与他亲近,可她心底总有他触摸不到的柔软,而这份神秘又隐秘的地域,随着她的年长,会越来越大,也与他越来越远,他不能试图去揭秘和侵占,只能帮着沈轻罗保护住这片地域。这片地域被保护的越牢固,她才能更安心。 当此时,朱七便对朱沈氏道:“最近骄骄心绪不好,又多日不曾出府,权当我带她去散散心吧,母亲放心,我定会把骄骄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朱沈氏只能冲着朱七的背影骂:“我算是看透了,早晚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 身边的丫鬟c媳妇便劝:“七爷说的也在理,表姑娘苦夏,这些日子又总有人寻衅,表姑娘不思饮食,夜里也不能安眠,眼瞅着都瘦了一圈儿,七爷带表姑娘出府逛逛也是情理之中。太太您心底是最疼表姑娘的,何必刀子嘴豆腐心,说些违心的话,让七爷和表姑娘寒心?” 朱沈氏却好半晌没吭声。 软烟跟在朱沈氏身边许久,如今虽是嫁了人,管着院外的事,却也时常在朱沈氏跟前陪着说说话,见她神色不明,便挥手叫人都出去了,这才细声细气的道:“太太这是又想什么钻了牛角尖吧?” 朱沈氏见是她,也就没瞒着,道:“你说七哥儿会不会对骄骄起了别的心思?” 软烟愣了愣,道:“奴婢瞧着倒是不像,这么多年,七爷对表姑娘一向如此,并无出格之处。”她顿了顿又小心的道:“表姑娘才德兼备,奴婢说句越矩的话,她和七爷是打小儿的情份,又才貌相当,是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太太就没想过亲上加亲?” 朱沈氏神色不是那么好看,呵了一声道:“他二人是兄妹,不合适。” 这还是软烟头一次明确的听朱沈氏不赞同沈轻罗和朱七的亲事,立时住了嘴,笑道:“也是,不过表姑娘也大了,可奴婢瞧着她是个沉静的性子,太太合该多带着表姑娘出府走动走动才是。” 既是不想把表姑娘许给七爷,就该替她考虑亲事了。表姑娘是个有主见,又执拗的性子,越发不该让她只待在府里,低头抬头就七爷这么一个男人。 有了七爷珠玉在前,她哪里还看得上别人? 朱沈氏若有所思。 朱七带着换了男装的沈轻罗随着米嘉容进了罗家。 灵堂设在外院靠西的一处小院,正中供奉着香案,后头摆放着一口上等的楠木棺材,漫天都是白色幔帐,纸人纸马,风一吹簌簌作响,格外的人。 米嘉容c朱七和沈轻罗上前上香。 便有人磕头回拜,响起呜咽声。 沈轻罗留心,见灵堂里人不少,披麻戴孝,又都跪伏着,瞧不出都是谁,可若细心观察,却发现身份c年纪都不是罗家的主子。 那倒也是,罗弋钧高堂俱在,属于少年夭折,又未成亲,无妻无子,灵前荒疏也是正常。可兄弟姐妹总是有的,也不能拉了一帮奴才搁这充数吧? 再看这些奴才各个面如死灰,眼神呆滞,悲痛倒是真实的,却不知道伤的是自家四公子,还是他们自己。 等到这边祭拜完了,那边罗家世子罗弋雷才匆匆出门相迎,一脸凄色,与米嘉容c朱七互相见礼,却只是瞅着米嘉容,只抽空递了一个眼风给朱七,把他当成了米家的随从。 米嘉容有心多问问罗弋钧的事,才开个头,罗弋雷便道:“家里乱糟糟的,我也是百事缠身,还请德馨别见怪。” 米嘉容只好道:“大哥太见外了,我和子衡就和亲兄弟差不多,这里也和我家一般,再不会挑剔,大哥只管去忙。”临了说了一声“节哀”。 罗弋雷沉痛的叹了口气:“他就是这么个顽劣的性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偏是不肯听,早知他会如此,当初就该把他捆了绑了,也不放他走就对了。” 终究没再多说,请了米嘉容进了厅堂坐了歇息,这才又匆匆出去了。 沈轻罗不耐烦待在厅堂,这里地小,人多,乌烟瘴气不说,又都成群嗡嗡的聚在一起说着闲话,她想出去透透气。 朱七便和米嘉容示意,自带了沈轻罗出门,两人漫无目的地闲走,朱七道:“来了来了,香也上了,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尽早回去也就是了。” 沈轻罗才要答话,忽听得啪啪直响,听着像是板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闲事 送上第二更。 不要说沈轻罗,就是朱七也不禁皱起了眉。 罗家正是多事之秋,底下人难免疏忽,可就算有些过失,也要等过后寻出人来,按错处定罪,该打该罚,自有论处,可这会儿前头都是来往吊唁的宾客,这边就不由分说着人打板子,也太说不过去了。 可到底是罗家的事,管束不力,御人无术,也和他们没关系。 朱七不欲多事,便望了一眼沈轻罗,示意她别多管闲事,趁着不为人知,二人赶紧走,免生事端。 沈轻罗却摇摇头,指指前面道:“也不知道那是谁的住处?七哥,不如咱们过去瞧瞧?” 朱七不怕事,见沈轻罗一意孤行,自是不能扔她一个人,也就当先一步,多少有替她开路的意思。 过了长廊,再走了一段路,就进了一处院落。倒座三间正房,影绰绰能从大开的窗里看到里面的博古架,却是空空如也,靠墙几处书架,倒也还算整齐,看模样倒像个书房。 院里布置的极其简单,只除植了两棵高大的白杨,并没有假山c花木等饰物,倒是正中一块不小的空场,又树着梅花桩,靠南边摆放着一排兵器架,竟是个小小的练武场。 罗家几代人都是行武出身,到罗弋钧兄弟几个,虽说弃武从文,可从世子罗弋雷到罗弋钧,都有一身好武艺,想来这个小院不拘是哪位公子的。 此刻院中有四个青衣男子正按着一个小厮打板子,后头立着一个三十左右岁,面相极精明的中年管事。 那小厮嘴巴里塞着破布,赤着上身,已经打的血肉模糊,倒还没晕过去,手指直插进坚硬的地里,死死的抓着泥土,指间都是灰土,却混着鲜血的暗红。 想来是痛得实在撑不住了。 那管事模样的人很快就注意到院里进来了陌生人,猛的抬头瞥了一眼朱七和沈轻罗,特意在沈轻罗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才落到朱七身上,径自迎过来道:“不知这位爷是哪位?来此何干?莫不是迷了路?” 沈轻罗已经瞧出他大抵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只把自己当成了小厮随从,故此只应承七哥一个。果然是罗家人,连个管事都比寻常人有脸面,说话时语气c态度都无可挑剔,可那份鄙薄c轻蔑c嘲讽却也是实打实的。 朱七平和的道:“在下姓朱,排行第七,是四公子的朋友。” 提到朱七,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且不说朱家富裕,就是他本身也很有名气,又因曾经治愈文帝,在京城中时常为人议。 他离文帝那么近,总有人想要借此拉拢他,好窥得文帝的心思。 这管事犹豫了一瞬,客客气气的道:“原来是朱七公子,失敬,失敬。”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小人送七公子回去。” 不管朱七是不是真迷了路,这管事是三番两次要替朱七坐实这个借口。本来他也没义务替朱七解释当下教训的是什么人,又为什么教训。 况且罗家和朱家差别悬殊,肯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就已经是给朱七好大的颜面了,谅朱七也不敢造次。 可他忽略了沈轻罗。她就不是个省事的,趁他和朱七说话的功夫,沈轻罗踱到这被打的小厮跟前,毫不拘束的伸手把他嘴里的破布扯了下来。 他虽然疼的脸色发白,又先前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但也不至于看不出来相貌,是以沈轻罗立时就叫出他的名来:“你不是罗四公子身边的漠雪么?” 正敷衍朱七的管事闻言就是一惊,转回头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拖下去,没的唐突冲撞了贵客。” 这四个人不敢怠慢,应声便往下拖着漠雪就走。 漠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却听得他口中说的是自家少爷,便喃喃的道:“救,救救,我家,四” 还不曾说完,一记板子径直朝着他后背打来。 这是要杀人灭口的架势啊。 沈轻罗早就站在了一旁,见这板子挟着风声,不由的秀眉微蹙,她猛的抬起朝那板子上一踢,那板子便偏了偏,重重的打到漠雪身旁的地上。 沈轻罗沉声道:“漠雪,定是你贪生怕死,才撇了你家四爷,独自逃命回来了?你这样为人不义,为仆不忠,是该活活打死。” 漠雪激动的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倒吐出不少血沫子来,他费劲的仰头,道:“沈沈公子,小人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也不是那等卑鄙无赖之人,自打跟着四爷,就决意要好好照管,宁可死,也决不叫他有一点儿闪失的,可是四爷他命苦。” 漠雪今年也有十六七了,和罗弋钧走时个子相差无几,人高马大的一个大个子,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沈公子,小的求求您救救四爷,奴才给您磕头,奴才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这话很是无理,沈轻罗和罗弋钧再有交情,那也只是朋友,他这个罗家的下人不说去求国公爷c世子爷,倒求上她这个外人,可见他也确实走投无路了。 沈轻罗和朱七对视一眼,彼此便都有了主意。 沈轻罗道:“你说的好听,我却不能信你一面之辞,总要好好说道说道。” 那管事便过来朝着沈轻罗作了个揖:“这位是沈?”明明是个小姑娘,却要作男子打扮,可见就是朱家那个没什么教养,骄名在外的什么椒美人了。恁的多事,手竟然伸到罗家来,她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沈轻罗才不是那般扭扭捏捏,一说话就脸红,遇事就往后面退避的主儿,连瞅都不瞅这管事一眼,径直吩咐:“清羽,把你家七爷上好的药丸给漠雪吃两粒,好歹替他吊着这口气,要死也得先等我问完话了再送他走。” 管事气白了脸。他还真没见过在别人家如同自己家一样,随随便便就敢这么颐指气使,偏生说话还这般口无遮拦的。 罗家再怎么教训下人,都是罗家的事,是罗家的人,要生要死,无论如何都由不得沈轻罗做主。她倒好,一副执掌漠雪生死的模样,这不摆明了是挑拨离间,越发助长了漠雪的气焰,只任沈轻罗不认罗家了么? 清羽才不管这管事如何纠结,他只听七爷的,七爷又只听表姑娘的,自然他也就听表姑娘的,上前推开罗家的管事,肃着脸道:“我家七爷医者仁心,最见不得这种见血必死的人和事。” 竟是不由分说,先替漠雪喂了两粒止血的药丸。 这管事当即变了脸色,似笑非笑的道:“沈公子倒是好心,可惜识人不清,这小厮就是个翻脸不认人,背主私逃,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救他也是白救,也就不劳沈公子费心了。来人” 他这是要撕破脸,着手撵人了。 沈轻罗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漠雪是狼是狗,我自己有眼睛,不劳管事费心。他虽是罗家人,可此刻身上却有命案在身的,罗四公子的死,与他有着不可开交的干系。他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也自有官府衙门办理,我不过是问他几句话,也算是对四公子尽尽朋友之谊,耽误不了管事办事。管事不会这么急着把人置于死地吧?” 话说到这份上,管事要还不肯松口,那可就坐实了“心虚”,从而急着杀人灭口的罪名了。他悻悻的闭嘴,冷笑道:“沈公子有话只管问,只是这奴才不懂事,口里没一句实话,若气着了沈公子,你可多担待。” 他一使眼色,立刻有仆从去禀罗弋雷。 沈轻罗不理他,只看向漠雪,问道:“你家四爷不是已经死了么?还怎么救?” 漠雪凄厉的哑着嗓子道:“四爷没死,不许诅咒我家四爷。” 沈轻罗嗤笑一声:“你不瞎,也不傻,怎么反是个蠢的?我和你家四爷无仇无怨,红口白牙我咒他对我有什么好处?现下偏院摆放着你家四爷的灵堂呢。” 漠雪立刻没词了,只不甘的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眼神满是愤懑。沈轻罗可没功夫看他在这作态,只问:“你倒是说说,那具上好的楠木棺材里,躺着的是否就是你家四爷?” 她话这般直白,直气的漠雪翻白眼,可也只能嗡声嗡气的答:“不是,四爷没了消息,国公爷便传了讯息回来,说是放一身四爷身前的衣裳。” 这是要立衣冠。 沈轻罗了然的点头:“那倒也罢了,马革裹尸,是荣耀,也是福气,你家四爷命数差了点,只得一黄土。但日后供奉c祭祀总不会差,好歹他也是罗家的四爷。” “你?!”漠雪气的嚷道:“四爷只是没了消息,未必就是你别诅咒四爷。”他想斥责沈轻罗胡说,可看她就那么直立挺拔的站着,虽是满脸的讥诮,却是一脸的怜悯,又忽的住了嘴。 他指责沈轻罗有什么用?她所说的一切,可都是罗家做出来的。再说,现下自己求助无门,若是想救四爷,只能求助于她。要不是这位沈姑娘,只怕自己这会儿早就被打死了。 漠雪闭住眼,吁了一口气才有气无力的道:“四爷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讨价 去给孩子开家长会,回来再写下一章。 罗弋雷听管事报说有人故意寻衅,就十分不喜,想罗家世代公卿,就连皇上都是安抚有加,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如此没眼色,竟往枪口上撞? 他不悦的问:“何人如此猖狂?” 听说是新近声名鹊起的朱七公子,更是蹙了下眉:“老四何时和他有所交集?”待听说是几年前的事了,不由不屑的嗯哼了一声。老四交友广阔,不拘三教九流,罗弋雷对此很是不屑:“他倒和谁都识得。” 可惜这朱七公子先前声名不显,等他发达起来了,老四又 罗弋雷斜眼瞥了一下来报事的人,哑着嗓子道:“待我亲自去瞧瞧。”罗昌是怎么办事的?不过处置一个下人,倒闹的宾客不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罗弋雷面色不善,报信的小厮便缩了缩脖子,情知是世子嗔怪罗管事办事不力,自己遭了迁怒,却也不敢吱声。 罗弋雷到了偏院,果然见罗昌正和朱七说着什么。他脸红脖子粗,眉眼都飞起来了,一脸凶相背后却是无耐。而朱七呢,一袭月白色刻丝直裰,腰间配着上好的羊脂玉,整个人如同出尘谪仙,清淡的脸上微微带着不耐,却始终神色冷然,一副不屑和罗昌计较,却甘愿忍耐的模样。 再看一旁,俏生生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稍微有些矮小c单薄的少年,五官精致,阴柔如女子,一双黑若点漆的明眸顾灿若星辰,此刻正背着手,垂眸看着地下躺着的浑身是血的漠雪。还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在给漠雪喂药。 他才露面,立时有人通报:“世子爷来了。” 罗弋雷上前,朝着朱七拱手见礼:“原来是朱七公子,日府中事多,下人难免怠慢,还请公子大人大量,别计较了罢,改日某单独向公子赔罪。” 朱七淡淡的还礼:“世子爷客气,朱某不敢当。” 罗弋雷见朱七冷淡,没有接受自己示好的意思,不由的格外留神打量他。只见朱七身形挺拔如松,虽是文弱公子,却自有坚毅如山的气势,双脚稳稳的站着,并不会因自己是镇国公世子就刻章讨好c阿谀,甚至示弱c退让。 不知道是太过嚣张了,还是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他竟一点儿都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什么叫顺台阶而下吗? 罗弋雷只好主动道:“还请朱七公子前边稍歇。” 朱七这才把视线对准了罗弋雷,道:“朱某大胆,敢问世子爷一声,这是怎么回事?”他用眼神示意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漠雪。 罗弋雷不以为然的道:“不过是处置一个下人,朱七公子也太大惊小怪了些。”他就不信,朱家就没有这等事。不过一个奴才而已,罗家怎么处置,轮不到他一个外姓人置喙吧? 朱七俊美的容颜略略松动,有如春风化雪,暖阳解冻,瞬时便潋滟生波,他轻笑道:“朱某听说前朝奢糜,最重殉葬c厚葬之风,本朝太祖对此深恶痛绝,三令五审,务要杜绝此歪风邪气,历经几世,总算稍有成就,不想罗家竟悖其道而行之,不知是何用意?” 罗弋雷脸色乍变:“朱七公子何出此言?” 朱七平淡的道:“罗四公子未有功名加身,何以棺椁用当世最名贵的金丝楠木?” 罗弋雷懊恼的解释:“四弟盛年夭折,家祖c家父等长辈俱都十分悲痛,用金丝楠木,也不过是聊以寄托哀思,希望四弟往生能过的安祥和乐一些,并非循前朝厚葬之意。” 世家名门,人过世了会用上等棺木,是不成文的规定,好像唯有如此才能表现出孝心一样。世人心知肚明,私下里感叹嗟呀,也不过是羡慕对方财力雄厚,为人用心,可谁也不会当真计较。 罗家替罗弋钧用了上等金丝楠木,的确有些僭越,可如果从长辈的角度出发,怜他少年夭亡,又无后人,也不是说不过去。 来往罗家吊唁的都是通家之好,要么就是亲朋故旧,谁也不会在这一点上大做文章,所以朱七冷丁提出来,罗弋雷是又气又恼。 朱七压根不去反驳罗弋雷的话,只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罗弋雷可以自欺欺人,可真要把这件事禀到文帝那里,便是镇国公老国公爷也兜不住。 罗弋雷也考虑到了此点,是以气愤之余又十分忐忑。 偏朱七一副“不管你信不信,横竖我是不信”的模样,可他又不多话,罗弋雷想再描补,再解释,都仿佛对着空山幽谷,只闻回音,不见回应,端的是丢人又再眼。 更何况对方又是朱七,不是多尊崇的身份,偏又是天子近臣,虽不干涉朝政,在陛下身边却能说得上话,这要是闲谈之中漏了口风,惹得陛下猜疑,罗家可是要遭灭门大祸了。 罗弋雷心思电转,勉强露出一个苦笑来,无耐的道:“朱七公子所说,的确是逆耳忠言,怎耐祖父c祖母年纪大了,性子比较偏执,对四弟又一向宠爱,难禁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我这做小辈的,怎么劝都不管用。” 朱七也就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来,悠悠的道:“逝者已已,生者还当宽怀。” 罗弋雷点头称是,心里却打鼓:朱七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看在死者的份上不再追究了,还是只劝慰活着的人节哀顺便? 朱七一指地上躺着的漠雪:“这是子衡兄身边的贴身小厮吧?” 罗弋雷点了点头,面色沉痛的道:“都是他这个不成器的,才使得四弟身故,护主不力,理当该罚。” 朱七微微颔首:“罚是该罚,可今时今日,又下次重手,被有心人瞧见,难免说罗家不容,要他殉葬故主。” 罗弋雷忙摇头:“罗家绝无此意。”他大恨朱七多事,也深恨罗昌办事不力,恨不得连着罗昌一并痛揍一顿。可此时却只能放过漠雪一马,便是要他死,也不该在今日。 沈轻罗踱过来,望定罗弋雷,朝他拱了拱手,问朱七:“七哥,我们走吧。” 罗弋雷如听纶音,再没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消息让他能松一口气的了,忙道:“二位请。” 沈轻罗却忽的回眸望过来,道:“世子爷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你家的下人得罪了我,总该赔礼认罪吧?” 罗弋雷浅笑:“沈沈姑娘说的是,你们二位是贵客,府里下人有眼无珠,我这就叫人把罗昌绑了,听凭沈姑娘处置。” 沈轻罗闻言也只是一笑,并不以被拆穿身份为耻,反而毫不吝啬的赞美道:“我就说世子爷眼明心亮,果然如此。” 罗弋雷谦逊的笑笑,并不看她。 沈轻罗却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可说错啦,得罪我的可不是罗管事,而是漠雪。” 罗弋雷猛抬头,一双虎目圆睁,不自禁就带了严厉和沉肃:“是吗?不知漠雪这奴才是如何得罪了沈姑娘?” 他一向极有威势,往常这么一瞪,便是这府中最得力的管事也要怵上几分,他原本还想着眼前的小姑娘虽然胡闹不懂事,但到底是个姑娘家,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应该和她计较,可他们兄妹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轻轻巧巧的就逼着罗家饶过漠雪不说,竟然还想带他走?真是轻看了罗家,也太高看了他们自己。 别说他们兄妹了,就是朱焕又如何?若是欺人太甚,罗家可不是茹素的,他们有命进来,未必有命出府。 沈轻罗果然畏缩的退后一步,抿抿唇,精致如玉的小脸便带了一丝惧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你,你这么凶干吗?确实是你家奴才不对,难不成你要护短,就为维护罗家名声,便不替我出气不成?” 小姑娘的娇气骄气显露无移,却没什么威慑力,只会让人觉得她天真幼稚可笑。罗弋雷自然对这样的小姑娘不屑一顾,神情一松,眼底的威势就消散了七八:“怎么可能?罗家世代忠良,不说修桥铺路,施粥舍财,做心善事,但起码也不是欺压百姓之辈,若果然漠雪得罪了沈姑娘,我绝不姑息,自然会给沈姑娘一个交待。” 沈轻罗这才松了口气,道:“既然你也这么说,那就把漠雪交给我处置吧。他刚才出言不逊,对我百般凌骂,在场的人可都是见证。罗管事,我没说错话吧?” 罗昌明知这事不能善了,恨不能缩起来假装自己不存在,被沈轻罗点名,只能讪讪的道:“是” 罗弋雷沉吟了一会儿,想着这漠雪终究无足轻重,暂是饶这他也没什么,小姑娘家娇生惯养,一时吃不起闷亏,决意要讨回来也情有可原。再说朱七话里话外隐隐有威胁之意,也不容得他不给。 他便点头道:“也罢。” 沈轻罗便一笑而罢,吩咐清羽:“把他带走,哼,看我怎么收拾他。” 罗弋雷暗自吁气:这回总行了吧? 谁想沈轻罗忽的嫣然一笑,伸出白嫩的手心往他眼前一送:“拿来吧,世子爷索性好人做到底,把漠雪的身契一并给了我。” “”罗弋雷咬牙:“稍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难做 送上第二更。 漠雪虽是服侍罗弋钧的,身契却在府里,只因罗弋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大半都在外面游荡,身边又没多少人,他于世俗之事也不在挂心,从没想过要用身契拿捏了谁。 罗弋雷吩咐下去,很快有人送来了漠雪的身契。 沈轻罗极没眼色的要自己伸手接。 罗弋雷犹豫了一瞬。 沈轻罗不懂事,他可不能这么做,男女授受不亲,虽说她换了男装,又有这么多人,终究于礼不合。 朱七伸手接过来:“给我吧。” 罗弋雷这才深深看了一眼朱七,意思很明显,你们也威胁了,想要的人和东西我也双手奉上了,识相的就赶紧走吧。 朱七只是笑笑。 沈轻罗却又将手里的一件东西递到朱七手里,不太满意的瞟了罗弋雷一眼,微抬下颌,道:“喏,我从来不乐见别人吃亏,这五百两银票总抵得过漠雪在罗家这些年的一应花费了吧?” 罗弋雷真想打人。这小姑娘怎么就如此刁滑?炫耀她有钱么?还是得理不饶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眼中尽是寒气,直盯着沈轻罗,连风度也不顾了,哪里还管是不是会吓哭她?可沈轻罗却只是稳稳的站着,清澈的眼神里渐露迷茫:“怎么,难道不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个小厮的身价也就二两多,漠雪是罗家家生子的话,长到二十岁,一用花费一年也不超过二十两,要不我再添些?世子爷莫不如报个数,免得我不知你的心意,你又不好意思说,彼此徒增尴尬。” 罗弋雷哼了一声道:“不必了,区区银两,罗家还出得起,就不劳沈姑娘费心了。” 沈轻罗瞪大眼睛,理直气壮的道:“那怎么成?亲兄弟还明算帐呢,再说这银子也不算是我出,回头等罗子衡回来了,我势必要他还回来的。” 罗弋雷发现眼前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怎么说话这么噎人呢?这可真是亲兄弟明算帐了,哦,这银子合着不是她出的,回头还要让老四还上,老四的银子哪来的,还不是罗府的?他要犯意得着和老四左右换右手,何必费这个事? 等等,什么叫老四回来他都已经死了,难不成做了鬼回来? 怎么听着那么人呢?是说老四死不瞑目啊,还是说他心有仇怨,势要阖家不宁啊? 罗弋雷脸上肌肉扭曲,终是狰狞的笑了笑道:“罢了。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说是这么说,到底没接,转手又丢到了一旁的漠雪身上:“他此番受罚,虽说罪有应得,到底其情可悯,这些银子,就当是替他延医问药的花费吧。” 他倒落了个宽厚c体恤的好名声。 不过也是,这银子要是拿了,实在咬手,传出去,他成什么人了?罗家又成什么人家了? 总算沈轻罗并没再说什么,叫人扶了漠雪,自和朱七走了。 罗弋雷还要尽地主之谊,请二人略坐,朱七拱手:“多有叨扰,世子见谅。”而后兄妹径直登车而去。 罗弋雷回到自己的院子,连灌了两盏冰镇绿豆汤,心火也没浇下去,太阳穴气的突突直跳,狠狠一拍桌了案,吩咐道:“把罗昌给我带进来。” 罗昌进门就跪下了:“奴才没用,请世子爷责罚。”他倒识趣。可罚他有什么用?闹出这么一场来,当真是憋气。 罗昌自己也委屈:他哪儿知道会碰上朱家兄妹?这二人还是个爱多管闲事的? 罗弋雷恼火的问:“漠雪到底知道多少?” 罗昌忙道:“他才回来,就被捆在柴房,这几天一直着人严加看管,便是他到处胡说,也只当是罚他对四爷不尽心,论不到别的上头。” 罗弋雷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自己下去领二十板子,罚半年的月例,滚吧。” 罗昌灰头土脸的出了门,门外又有人回禀:“世子爷,表少爷到了,这会儿正在大奶奶屋里,大奶奶叫人问世子爷可有闲暇?” 罗弋雷镇定心神,问:“哪位表少爷?” “是大奶奶的外甥,建平家大公子” 罗弋雷嗯了一声,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桂华正和世子夫人杨氏说家常。桂华虽人在京中,却也只是年节才过罗府给小杨氏见个礼,平日多数乐得逍遥自在。小杨氏虽然疼惜这个外甥,却也知道他这会儿正是贪玩时节,姐姐c姐夫不在,自己一个姨母,管得太多了难免讨人嫌,不过是见面嘱咐几句。 罗弋钧出了事,桂华便先来过一趟,今儿是正日子,这才又来拜祭。感叹c安抚c劝慰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此刻都有些麻木,杨氏不过是长嫂,与罗弋钧并非一母同胞,再悲痛也有限,故此两人说的都是闲话。 底下人报罗弋雷来了,桂华便起身迎出来见礼:“姨父,节哀。” 罗弋雷嗯一声,摆手叫他起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才到,给四舅舅上了炷香,便来拜见姨母。” 杨氏一眼便瞧出罗弋雷气色不好,上前接了,示意丫鬟上茶,温声问:“这是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罗弋雷道:“前院出了点儿事,没大碍。”他忽的想起这朱家与家还是有姻亲的,便问桂华:“我记得朱家也是从建平来的吧?你同那朱七公子交情如何?” 桂华点头:“朱家在建平一待就是十年,我和朱七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姨父怎的倒问起他来了?” 罗弋雷也不隐瞒,将前面的事说了,道:“不知他这人脾性如何?看着冷情冷性的,怎么倒这么仗义热心,莫不是有什么不良居心?” 桂华一想就想到了沈轻罗身上,他低头略沉吟了一会儿,道:“朱七确实冷情冷性,没什么事能够让他轻易插手置喙,只除了沈姑娘例外。” 这也就婉转的告诉罗弋雷知道,朱七不过是满足沈轻罗的小孩子心愿罢了,并无意与罗家为敌。 罗弋雷松了口气:“那便好。” 罗杨氏不由的接话道:“朱七公子这话,妾身倒是觉得有道理。今日来往宾客不少,那口楠木棺椁实在扎眼的很,若被有心人利用,只怕罗家有口难辩” 罗弋雷不吭声,心里却极其不耐烦。这道理他何尝不知,可祖父越老越犟,他认准了的事,谁也拗不过来。 他抬眼看看桂华,道:“还要劳烦贤甥,与朱七公子探探口风,对于子衡这事,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桂华也知道自己在这,他们夫妇俩有话不好说,便痛痛快快的应承了,起身告辞。 他一走,罗弋雷便放下茶盏,舒展开四肢,沉重的叹了口气。 杨氏近前,道:“怎么回事?朱家要漠雪做什么?” “做什么,还能做什么?漠雪那小子口口声声说是老四没死,见了人就往上扑,说是要做牛做马,务必叫人去替他寻老四去。” 杨氏张了张嘴:“这事论理妾身不该张口,可到底急切了些,不像话。没人说是的错,只会指责你这做大哥的不是。” 罗弋雷气道:“你当我不心疼他?可闹到这个地步,爹一提起他就恨不得把他从地里挖出来再鞭尸几回,谁还敢提?罢了罢了,总之都是我难做,至于旁人,还不是就会轻轻松松说些闲话。” 杨氏也知道,罗府有公爹当家呢,还有老国公指手划脚,他们夫妻毫无说话的余地。一想到老国公爷那暴烈的性子,她也心有余悸。儿c孙都没人敢上前触龙鳞,她一个孙子媳妇讨那嫌做什么? 罗弋雷没理她这话碴,又道:“现下这样是不行了,你安排人去哭灵,还有琛哥儿c琮哥儿几个,务必得摆出一副悲痛的模样来。” 杨氏虽然不太情愿,到底只嘀咕了一句:“琛哥倒也罢了,那终究是他四叔,可琮哥儿几个还小” 罗弋雷一瞪眼:“你若不去,等老四的丧事一了,你就回家吧。” 这叫什么话?难不成她嫁进罗家十几年,就为的一句话不对,一件事做错,便要把她休回家么? 杨氏立时眼圈就红了:“我又没说不叫他们兄弟去。”不过是侄子,正经的兄妹都没出去哭灵呢,怎么倒都来挤兑她。 可她不敢和罗弋雷犟嘴,只能顺从的去安排。 罗弋雷望了会房顶,也只是沉沉的吐了口气,招手叫人:“去瞧瞧祖父在做什么?就说我有事跟他老人家商量。” 老国公爷今年已过花甲,面色红润,一头黑发,和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相差无几,一点儿不像已经抱了曾孙的人。 他一脸沉肃的瞪着进门的孙子,问:“你找我什么事?”声如洪钟,自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之音。 罗弋雷要见礼,老爷子一抬手:“有事直接说。”罗弋雷却没听,一撩孝袍,径直跪了下去。老爷子脸一沉:“你这是做什么?” 罗七雷抬头恳求道:“祖父,老四的身后事,能不能交给孙子去办?” 话音才落,就听得迎头风响,罗弋雷下意识的要躲,终究忍住了没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近臣 送上第一更。最近状态不好,码字奇慢,所以更新不定时,抱歉。 漠雪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天黑的晚,窗外仍是一片明亮,他揉揉眼,有些恍惚到底是黎明还是薄暮。 门咯吱一响,一个人探头进来,看见他已经坐了起来,不由的叫出声:“咦,你醒啦?七爷说的可真准。” 漠雪转过头,见来人是朱七身边的清渝,忙道:“多谢七公子救命之恩,我已经没事了。” 清渝把药放下,道:“你既是醒了,就趁热把药喝了吧。” 漠雪也不推托,端过药碗,几口就喝光了,随便用袖子要抹嘴,才发现自己上身赤着,只着一条宽松的裤子,倒是怔了怔。 清渝把干净的巾栉递过去,替他解惑道:“你背上伤的太严重,穿了衣裳反倒捂着不得发散。” 漠雪谢过清渝,便着急的问:“不知七爷现下何处?我要见七爷。” 清渝一副很理解的模样,道:“你有再大的事,也急不过你自己的身子,别说现下七爷不在,就是在,凡事也得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漠雪垂下头,恨恨的道:“这点儿伤算什么,四爷现在下落不明,我心急如焚,哪有闲心养什么伤。不行”他说着就挣扎着下了床,一拉拽住清渝道:“七爷到底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清渝看他可怜,又感叹他对罗家四爷的忠义,强扶他坐了,道:“七爷进宫替陛下诊脉去了,若是顺利,二更前怎么也回来了,你就是急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沈”他才说了一个字,看清渝一脸的不赞同,便改了口:“沈公子呢?我现在是他的小厮奴才了,我去和他说也是一样的。” 清渝直叹气:“你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表姑娘和七爷一个白脸,一个黑脸,那就是为了能顺顺当当地把他从罗府中弄出来,对外可只能说他是七爷的小厮。表姑娘一个姑娘家,要罗四爷的小厮算怎么回事?他倒好,不赶紧撇清,还要上赶着给表姑娘抹黑,在罗家那顿打是不是把他打傻了啊? 漠雪有些讪讪的挠挠头:“我这不是着急么。” 清渝不理他:“等明儿再说吧,主子的事,我也做不了主。” 漠雪没法,只能躺回去,却又不放心的嘱咐清渝:“等七爷回来,务必跟七爷说一声儿,我有急事求见。” 这会儿朱七正在周文帝的乾元殿,已经把完了脉,两人面前摆着棋秤,黑白两子已经胶着在了一起。 周文帝闲闲的问:“听说罗家老四的丧事,你也去了?” 朱七淡淡的道:“是,草民与他昔年也有几分交情。” 他既说有几分交情,那便确实是有几分,不至于替罗家隐瞒什么,也不会恶意中伤罗家。周文帝打量了他一回,便道:“哦,既如此,你倒是跟朕说说,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朱七并没急着回答,思索了半晌,搁了一子,才道:“草民不懂俗务,也未经过这种红白之事,不过是跟着众人行事罢了。” 他见到的,旁人也都见了,文帝想要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向他禀报,他何必非得问自己?如果他是想问自己究竟罗家有没有僭越,那可是问错了人。 周文帝也不生气,只笑道:“你这话说的不对,什么叫不通俗务?你是最通透不过的人,倒在朕跟前打马虎眼,是何居心?就算你不懂,只把你看到的说给朕听也就是了。” 朱七见躲不过,便将当日自己所见,不带任何感彩的简述了一遍。提到那口金丝楠木棺材,文帝道:“那还是先帝赐给罗老爱卿的呢,他倒果然疼惜这个孙子。”自己不舍得用,倒先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孙子用了。 朱七不置一词。 文帝又问:“这罗家四郎也没个妻小,灵前跪的都是些什么人?” 朱七道:“陛下这可为难草民了,草民与罗家素无交集,灵前跪着数人,草民可是一个都不认得。” 周文帝笑笑,半晌说了一句:“可见传言是真的了。”罗家行事确实越了矩,朱七心里有数,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能说不想说,可这是他为人品性的问题,不代表罗家行事规矩。 朱七想了想,终是加了一句道:“也只是传言而已。” 周文帝道:“你说的对,三人成虎,朕不能只信传言,总要亲自看了才算。来人”他叫了云初进来:“你去罗府走一趟,传朕的旨意,追封罗子衡为千户。”罗弋钧生前没有功名官职,死后追封一个,从而也能在丧葬上略略提升一些,已经算是给了罗家颜面。 云初领旨而去。 朱七道:“陛下圣明。” 周文帝轻叹一声:“规矩不可废。” 朱七长指拈子,抬头望了文帝一眼,垂眸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所言极是。” 周文帝缓缓的又道:“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从来规矩与人情都是矛盾的。” 朱七明白,周文帝心中怕是早有决断,过问自己,也不过是探探自己的态度。他对这事,还真没什么态度。一来他与罗家没什么交情,罗家如何,跟他没关系。二来文帝自有他的御人之道,或是雷霆之怒,或是春风化雨,都有他自己的考量。 朱七放下最后一子,轻浅的总结道:“陛下赢了。” 周文帝哈哈大笑:“继宗啊,你可真是朕的忘年交啊,跟你在一起,朕总觉得年轻了好几十岁。” 小太监服侍二人净手,重新换上茶,朱七道:“陛下最近保养得宜,龙体无恙,只是还需要恪守‘多动c少食’的原则,别太劳累,保持舒畅的心情” 周文帝舒服的叹了口气:“是啊,朕老了,儿子们也都大了,有什么事,交给他们就好,朕也该享享清福了。只叹皇儿们膝上空虚,没能让朕得享含饴弄孙的乐趣,着实遗憾。” 他看似说着家常,可眼神咄咄逼人,别有用意。 人就是奇怪,周文帝在位十几年,早就养成了独断专行的性子,何时有这样絮絮叨叨,问计于人的时候?可偏偏朱七寡言少语,惜字如金,反倒更得圣心,文帝有事没事就爱拿他心里烦乱的杂事烦扰朱七。 朱七从来不给他任何建议,也从不以此为殊荣,更不以此而不耐烦,永远都那么清清淡淡的,恰到好处的让文帝的心情渐趋平静。 文帝是知道朱七和萧羽c萧锦之间的恩恩怨怨的,这些日子也没少旁敲侧击探问他对萧羽和萧锦的态度。 可朱七始终不正面回答。 此刻他迎着周文帝审视的目光镇定自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家父c家母也常常在草民耳边催促念叨。可人各有志,草民不愿意过早就受家庭妻儿所累,想来诸位皇子也做如是想。” 他不关心几位皇子的近况,既然文帝说家常,他就接家常。 萧锦是被文帝一手放逐出去的,萧羽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各得其所,文帝不论是从做皇帝论,还是从做父亲论,也算是得偿所愿。若是他还不放心,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心下不足。 至于说到孙子c孙女,只要他想,那还不容易,只要他赐了婚,过个一两年,皇孙们也就满地跑了。 文帝感慨一笑:“呵,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立业固然重要,可不也是成家在前么?这天下父母皆是一般,只可叹子女永远不能体谅父母的苦心啊。” 朱七顿了顿,道:“确实。不过,若站在儿女的立场,只怕又要怨怪父母不懂得他们的心思了。” 文帝朗笑道:“这倒是,也只有儿女们都做了父母,才能体谅父母。倒是你,怎么一直不曾说亲?要不要朕替你赐门如意婚事啊?” 朱七敬谢不敏,道:“草民一无所长,毫无建树,还是别耽误人家姑娘的好。” 周文帝摇摇头:“何必如此谦虚,朕就觉得你很好。”他又意味深长的道:“朕的长祥公主是个不错的,你觉得呢?” 朱七听的心惊肉跳,半晌才道:“公主尊贵无比。” 两人闲话一时,文帝累了要歇息,朱七告辞出宫。 回到家已经是月上中天。清羽服饰朱七梳洗,一边回话:“漠雪醒了,急着要见七爷,清渝好容易把他稳住,只说明天再说。” 朱七嗯一声,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依小的看,且得养些时日呢,不过他倒是条硬汉子,这会儿已经能挣扎着下地了。” 朱七道:“他倒是急。” 清羽便道:“可不是,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也不知道当真是罗家冤枉了他,还是他心虚想着赶紧逃命。” 朱七瞥了清羽一眼:“几时你也学的这么阴阳怪气。” 清羽嘿嘿的笑:“小的胡乱说说,胡乱说说。” 朱七道:“待过了明日,我就送他走,你叫他只管放心。” 窗外一片幽静,夜色里只闻虫鸣,朱七临窗而立,心想,等到明日,罗家的事怕是要尘埃落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见鬼 送上第二更。 果然,第二日就有人送了消息来。 云初带着圣旨去了罗家,宣读圣旨已毕,便说要瞧一眼罗四公子。 罗弋雷面有难色,终究是陪着云初去了灵堂。云初才进门,就怔了怔,感叹道:“原来这就是先帝御赐的金丝楠木寿材,果然不是凡品。” 罗老爷子推说伤心过度,身子不好,是罗弋雷出面接的圣旨,听云初这么说,心就咯噔了一声,陪笑道:“先帝宏恩,罗家感激不尽。家祖心疼四弟,这才让给了他。” 云初只笑笑道:“老爷子疼孙子,理解,理解。”他那白胖无虚的脸上满是谦逊温和的笑,语气也极诚挚,可罗弋雷还是听着这话不对味儿。 云初不比旁人,他可是文帝身边的近侍,服侍文帝几十年,如今升了,除了陪着文帝说说话,等闲不做服侍人的事。 他少有出宫传旨的时候,除非是文帝亲指,便是往来公卿之家,也是闲话少叙,传了旨就走。可只要他开口,基本上就代表了文帝的意思。 陛下对罗家此举,定然也是理解的。可理解是一回事,怪不怪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罗弋雷小心翼翼的陪着云初走进灵堂,支初要上香,罗弋雷忙拦住道:“四弟不过是个小孩子家,是晚辈,当不得公公如此。” 云初倒无所谓:“死者为大,洒家当年与四公子也曾有过几面之缘,甚是感念他的仗义热心,不过是一炷香,当得起。” 罗弋雷听的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罗弋钧和云初有过什么交情,可既然云初这么坚持,他也不好再拦。 云初果然净手,虔诚的上了炷香,他神情肃穆,薄唇动,也不知在默祷着什么。罗弋雷在一旁看了,心底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因着是晚上,灵前只有几个奴仆在。 云初这边上香,那边就有人开始送纸钱,夏夜里空气闷热,灵堂里就只闻火舌吞噬纸钱的声音和纸钱焚烧过后的焦糊味。 忽听的旁边一声讥嘲的笑:“都说罗四儿交游甚广,果然名不虚传,连父皇身边的人都对他如此感念。” 罗弋雷回身,见是定王萧羽,忙躬身下拜:“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云初却只是纹丝不动。 萧羽挥手示意罗弋雷起来:“世子不必多礼。”说着便上前道:“本王也送四公子一程。”有意无意的便挤了云初一下。 云初稳稳的站直身子,微微退后一步,赞道:“王爷真是择心人厚。”从来都是对活人不敬,却对死人装模作样,做出这副面孔来也不知道是给谁看。 罗弋雷自是能瞧得出来这二人不和,却也不敢说什么。 萧羽上完香,问云初:“不知道公公来此为何?” 云初道:“奉了陛下的旨意,来瞧瞧四公子。” 萧羽哈哈大笑:“本王也正有此意。” 罗弋雷脸色大变。罗弋钧的情况,人人都知道,没有尸体,灵堂也不过空摆放着一具棺材罢了,他二人却异口同声的说要瞧瞧,这是要做什么? 他解释道:“舍弟尸骨无踪,这具棺木里也摆放着四弟生前的一套衣裳。”实在没什么好瞧的。 萧羽狂妄的道:“退下。” 云初也道:“好歹瞧一眼,洒家也好回复陛下。” 罗弋雷被逼无耐,只得命人推开棺木。萧羽情知里面没人,倒也不惧,径自抬脚上前。云初谨慎小心的随后跟着。 萧羽忽的道:“点灯。” 这会儿天还没黑透,要看也能看清,可他执意要点灯,罗弋雷也只能照做。两个罗家的小厮执了灯笼,将空荡荡的棺木里头的情景照的明明白白。 萧羽嗤笑:“本王不学无术,打小念书念的不好,没少挨夫子的戒尺,世子,本王倒要请教一句,这华而不实是什么意思?” 罗弋雷脸涨的通红,喃喃道:“王爷玩笑,臣惶恐。” 云初退后一步道:“世子爷,洒家人微言轻,说话可能不在中听,可洒家还是要说一句,做人要厚道。” 棺木虽然足够华美,可里面空空如也,只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委顿于内。不怪于云初都觉得寒心。罗家人没找着罗弋钧的尸体倒也罢了,可面上摆放着这么华贵的寿材,棺木里却空空如也,这是唱的哪门子的空城计?这出大戏又是给谁看的? 当夜罗老爷子就急急的进宫请罪。 周文帝避而不见。 罗老公爷在宫外一直跪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被文帝请进宫中。不知两人都说了什么,只知道罗老公爷走时双眼通红,衣服上满是褶皱,还隐约可见斑斑泪痕。 第二日便都传罗家撤了灵堂,罗老爷子要亲自南下剿匪。 沈家听说此事,朱沈氏便感叹道:“陛下倒不是个糊涂人。”言外之意,罗家办的是糊涂事:“这罗家四公子确实身世可怜,得此对待,想必从前在府中也不得宠,且不说别的,这身后得一副上好棺木,就能尽偿从前的亏待了么?真是笑话。” 既是罗家把这事按了下去,可见便是默认罗弋钧只是下落不明,却未必是身死,那么这会儿再打发漠雪走,也就不会有人寻衅生事。 朱七叫了漠雪来,道:“知道你急着去寻你家四爷,我也不拦你,只是你这伤护理起来有些麻烦。我叫两个人一路护送,记着抹药。” 漠雪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七公子的大恩大德,奴才莫齿不忘。等寻回四爷,奴才再来报答七公子。” 朱七叫他起来,道:“那倒不必,是你自己忠心可嘉,我不过是顺势而为,举手之劳罢了。你自己路上小心,若是遇到难事,只管到朱家票号求助。” 送走漠雪,朱七便不再关心罗家的事。 转眼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朱七早就说好了要带沈轻罗去放河灯,看放焰口,是以早早的回府,稍事梳洗,便带了沈轻罗出了门。 一路上人声喧嚣,游人如织,街两边也尽是各种小吃摊,朱七看沈轻罗颇有兴致,便叫人一样都买了点儿,叫沈轻罗尝尝。 看完热闹,也才过初更,朱七陪着沈轻罗在长街上缓缓行走。月上中天,如同玉盘。水里河灯,千千万万,五彩缤纷,璀璨夺目,整个世界都繁华炫目,让人流连望返。 远远有人打招呼:“朱七公子” 朱七望过去,见是米嘉容和陈绮年,也就遥遥拱手。沈轻罗流恋河边风景,索性倚桥凭栏而立,贪看晚间河景。她推朱七:“七哥只管去应酬,我在这边歇歇脚。” 朱七便把清渝c清澄留下,又嘱咐白苏c白蔻诸人好生服侍,这才迎着米嘉容和陈绮年走过去。 他们几个人在路边说着闲话,横竖无事,便索性在街边露天酒肆坐下,要了两壶酒,一盘酱牛肉,一个花生米,边喝边聊。 不提防长街那头忽然飞驰一骑。 此时热闹渐散,街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便是有人,看这马来的飞快,情知敢如此肆意在街上跑马的非富即贵,不是轻易能招惹的,为了保命,呼朋引伴,迅速躲闪到一旁。 马上人高大威猛,着了一袭深紫色绣暗纹袍子,正是暑天,却于外面披了一件纯黑色披风,用金线绣了大朵大朵的曼珠沙华。 一人一骑飞驰而来,那朵朵曼珠沙华便犹如在地狱两旁竞相绽放,耀眼刺目,却带着绝望的悲伤。 清渝c清澄瞧着势头不好,一边招呼众人护着沈轻罗赶紧下桥往路边让,一边率先挡在前头。沈轻罗也不欲多事,沿着桥边急走。那马已经到了近前,清渝c清澄躲避不及,摔倒在地,白苏c白蔻等一众女子只剩下了短促的尖叫。 朱七等人远远望见,都惊的站起身,可到底离的远,眼瞅着是爱莫能助。 马上的人却勒住了马缰,马头堪堪停在沈轻罗身前,打着响鼻,嘶嘶的喘着气,沈轻罗能清晰的闻见马身上特有的腥气。 耳边尽是尖叫,还有人连呼“鬼,鬼啊”。 七月半,正是所谓的鬼节,这人一身的戾气,走的近了,越发能感受到他的凶气和寒气,又兼他打扮诡异,被人当成恶鬼也不稀奇。 白苏c白蔻等人却早就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登时两眼发白,险险的就要晕过去。这可不是鬼么,丧事都办了,他怎么又回来了? 沈轻罗心跳如鼓,脑子里一片空白。就算她有些防身的拳脚,桥是逼仄,时间又短,这人纵马驰来,将她不上不下的堵在这,她也施展不出来。 他撞上来的那一刹那,她只当自己也要和清渝c清澄一样命丧马蹄之下了,不想这人又停住了。沈轻罗抬头望向马上的人。 那人脸色苍白,眉目如刻,却睁着一双深隧而明亮的眼眸,望定她,道:“我回来了。” 沈轻罗低呼:“罗罗子衡?” 他是人是鬼?这个念头一闪,沈轻罗不禁失笑,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马,近在眼前,触手生温,怎么可能会是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疑惑 送上第一更,文文好冷清,求支持求订阅呵 罗弋钧眉目舒展,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沈轻罗。她带着紫色绣花面幕,只露着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即使暗夜里夜华如水,视物朦胧,可万千人中,他就是知道这双秀美眼睛的主人便是沈轻罗。河灯如虹,灯光眩目,却都不及她这双眉眼美丽。 她在他面前,这世界才有了温暖。她在这尘世中,他才有了眷恋。 罗弋钧对着这双光华璀璨的眼眸,心底涌上一股浅淡的暖意,他情不自禁的缓缓点了点头,简短的道:“是我。” 他回来了。 真是巧,在鬼节这样诡异的夜晚,他回来了。她会不会以为他是含冤莫白的冤死鬼?她会不会以为他是孤苦无依的漂泊鬼?她会不会以为他是流浪在尘世间,无可归依的可怜鬼? 她应该会怕的吧? 罗弋钧说话的语气虽然平稳,近似温和,却又仿佛调好了的弦,一发声就带着铮鸣之音。他的神情格外的恬淡,仿佛不是征尘满身,远涉千里而来,而是如这京城中任何一个名门子弟一样悠然自若,只是信马游街。可他眼神压抑,眉锋间尽是血气,一举一动,都透着压人的威慑。 沈轻罗的心跳的极快,受到惊吓之后,魂魄还来不及安稳,她颇有些费力的仰头望他,疑惑的道:“你”将将只说了一个字,沈轻罗又顿住。 她想问他都经历了什么,是怎么回来的?又为何到了这里?一见她面何以这般急切的要说一声“我回来了”。她和他没多深的交情,他实在不该像归家的游子一样知会她。 可,她却隐隐觉得不必要问了。 心跳慢慢平复,沈轻罗朝着罗弋钧点点头,毫不拖泥带水,轻快的道:“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只要有命在,就什么都不怕,只要有命在,失去的都可以赢回来。只要有命在,就有希望。 罗弋钧没说话,他勒紧缰绳,将马拨到一边,终于给沈轻罗让出更多的空间来。 沈轻罗眉目一如既往的清冷,眼底那一抹惊讶褪却,便如一泓清凉的湖水,毫无温度和关切。她并没有刻意的打探,也没有多余的示好,只似两个略有情分的陌生人于某处偶遇,敷衍的打个招呼。 罗弋钧眉眼微凝,周身散发出冷气,一阵冷风拂过,竟带了格外的凉意。他最后看了沈轻罗一眼,猛的夹紧马腹,喝一声“驾”,催动胯下坐骑撒开四蹄,飞驰而去。 这短暂的相遇不过是几息之间,沈轻罗和罗弋钧两人也不过就各自说了两句话而已,连最简单的寒暄都不如,他已经如来时一样,转瞬便去的没了踪迹。 众人还都愣怔着没回过神来,朱七已经大步跑了过来,一把将沈轻罗搂进怀里,心有余悸的问问:“骄骄,你没事吧?” 在他眼皮子底下,骄骄置于危险境地,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心都要立起来了。如果不是那人勒住了缰绳,骄骄会是什么结果? 朱七简直不敢往下想。 沈轻罗还在怔忡间,来不及想明白罗弋钧那最后一瞥的含意,人已经被朱七揽进了他温暖而结实的怀抱。七哥的怀里泛着淡淡的药香,是她熟悉的味道,令她安心又放心。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场幻梦,来去如风,踏雪无痕。 沈轻罗半是恍惚半是朦胧的伏在朱七怀里,低低的嗯了一声。她都没想好要说什么,不安的是七哥,不是她,她不需要七哥的安抚,相反,需要安抚的是七哥。 清渝和清澄也从地上爬起来,眼神迷离,看着朱七,傻呆呆的问:“七爷,小的们这是死了吗?” 白苏和白蔻也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道:“老天,真是吓死人了,刚,刚才,是见鬼了吧” 随后追来的米嘉容急的直跳脚,一把揪住清澄:“我问你,刚才那人是谁?” 清澄摇头:“小的被马踢晕了,没看清。” 米嘉容泄气的啧了一声,撇了他转过身问清渝:“你说。” 清渝苦着脸也直摇头:“小的也没看清。” “你们”米嘉容粗暴的搡开清澄,恨恨的直跺脚。 清渝委屈:他确实没看清啊。那马速度那么快,就一眨眼的功夫,他二人就摔到马蹄底下去了。 哪里还有机会看清马上的人是谁? 那一瞬间两人真以为自己死定了,是以半天都没爬起来。那马走了,两人才发觉自己有意识,手脚能动。可饶是这样,这会儿还是和做梦一样,觉得特别不真实。 对,就像是见鬼的那种感觉,诡异的不得了。 陈绮年歉意的朝着清渝c清澄笑笑,拽住了米嘉容:“你别急,未必就是也许是你看错了呢?” 米嘉容甩开他道:“所以我才着急要问个清楚。”他直搓手,几次焦躁的望向朱七怀里的沈轻罗,心道:不就是惊个马嘛,至于吓成这样?这朱七也太过了,安慰安慰得了,用得着这么紧的抱着不撒手嘛。 这可是大街上,这么多人瞅着呢,他到底有完没完?自己这可是有要紧的事要问呢要不然等自己问完了他再安慰沈轻罗 米嘉容尽管着急,却不敢造次,只能无声的用眼神一遍遍沉默的催促着朱七。陈绮年比他冷静些,问白苏c白蔻:“二位姑娘可看清了刚才马上之人吗?” 白苏c白蔻道:“仿佛是罗家四公子,可他,他不是死” 被米嘉容狠瞪一眼,二人才慌忙住了嘴,这会儿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的罗四公子好像确实是人不是鬼。 沈轻罗感觉到朱七不那么紧张了,才轻轻挣脱开他,温声道:“我没事,七哥,只是虚惊一场。” 朱七嗯了一声,眼底掠过一抹失落,他替沈轻罗整理了一下面幕,才拉着她的手道:“没事就好。” 沈轻罗笑笑,逗他道:“七哥你别这么紧张啊,我并非躲不开,不过是瞧出他没恶意才没躲的。我又不是纸人,吹吹风就飞了,也不是瓷人,碰一碰就碎了,我结实着呢。” 她说着还故意活动活手脚,显示给朱七看她多么灵活。 朱七果然失笑,揉揉她的头道:“是七哥大惊小怪了。” 沈轻罗渐渐收了笑,轻声道:“我知道七哥是在意骄骄。”在意到生怕她出一点闪失。 朱七尴尬的沉默了一瞬,问:“刚才那人,果然是” 米嘉容已经迫不及待的插话道:“是不是子衡?是不是?” 沈轻罗朝着他一点头,无法忽略他那焦灼的眼神,只得轻轻别转了视线,平静的答道:“是。” “你,没看错?当真?”出声的是陈绮年。 沈轻罗肯定:“当真。” 众人一时俱都怔住,半晌,各个面露惊讶和惊喜之色。米嘉容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他果然回来了?他竟然真的回来了?哈哈哈哈。”他失态的直拍自己大腿,竟仰天大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这臭小子,我就说他福大命大,不会这么早就” 笑着笑着,声音渐低,竟然带了哽咽之声。他不好意思的背过身,望着河水,自己描补道:“嗯,既然沈姑娘这么肯定,那一准没错,绝对是他。” 陈绮年却悄悄的打量了一回沈轻罗,勉强按捺住了心底的疑问。既是罗弋钧回来了,怎么不先回府,反倒来了街上?他与沈家小姑娘是偶遇还是特意来寻她的? 若仅仅是偶遇,他怎么匆匆一面,就又走了呢? 若是特意,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沈轻罗不能替陈绮年解惑,他也只能自己胡乱猜测。 朱七却不欲再在街上逗留,和米嘉容c陈绮年告辞,牵了沈轻罗就走。 陈绮年一拍米嘉容的肩:“别傻笑了,咱们也走吧。” “对,去瞧瞧罗老四去。” 两人找到了自己的马,翻身上去,并驾急驰。 回城途中,陈绮年问米嘉容:“子衡和这位沈姑娘是怎么回事?” 米嘉容奇怪的反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陈绮年笑着道:“你看啊,那么多人,怎么子衡一眼就认出沈姑娘来了?我们几个大男人,怎么也要比沈姑娘醒目吧?再说好歹和他在一起玩了十几年,哪怕是个背影,也能瞧出对方是谁,他怎么就没认出我们来? 米嘉容被问的一愣:“这大概,可能谁知道呢。” 陈绮年这么一说,他也纳闷起来,想了想道:“凑巧呗。不都说无巧不成书嘛。再说他和沈姑娘能有什么?不过是从前小的时候见过几回罢了。子衡一走好几年,连我都有点儿认不出来,想必他瞧着咱们也是如此。” 陈绮年饶有意味的笑笑道:“呵呵,是么,那他们两个还真是挺有缘的,子衡才回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沈姑娘。” 米嘉容嗤笑道“你这叫什么话?好像他们俩非得有点什么你才满意似的,你可小心朱七咬你,谁不知道他护着妹妹,快赶上画地为牢的狮子了,谁敢靠近试试?他非和谁拼命不可。” 陈绮年忙撇清道:“我可不敢。” 米嘉容又道:“这算什么有缘,纯粹是瞎猫碰死耗子,不然他怎么知道椒美人正好出府,又恰好在这个时间就在这座桥上?他又不是大罗神仙,可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闭门 送上第二更。 两人的困惑没能找到答案,因为他们压根没能见到罗弋钧。 他们到达罗府时,已经过了二更,街上静悄悄的,一个行人都不见,各家各户都关严了门,以往稍有动静便暴躁叫起来的犬吠都诡异的消失了,只有两人马蹄的嗒嗒声,在静静的街道上清楚的回响。 尤其罗府这条街,罗家占了大半,更是声息不闻。 府门紧闭,门口高挑的两盏灯笼半明半灭,仿佛睡着了的人的惺忪睡眼,疲软而没有精神,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一点儿都不像有家人回来的那种热闹和喜庆。 陈绮年不禁后背发寒,他犹豫着对米嘉容道:“今日夜深,不如我们明天再来?” 米嘉容道:“等什么明天,我可一刻都等不得了。”说罢便叫人上前叩门。 陈绮年虽然觉得深夜叩门不太礼貌,可见米嘉容坚持,也只能半推半就。他若走了,实在不够兄弟义气,再则他留下来,若是米嘉容行事太过急躁,他还能帮着善后。 罗府大门固若金汤,米嘉容的小厮敲了半晌,那门纹丝不动,门环扣动门板发出的金属音极具穿透力,听的人如在旷野之中,格外的凄惶。 米嘉容咒骂道:“罗府的人都睡死过去了不成?” 陈绮年也有点怵:“德馨,我怎么觉得今儿有点不对劲儿?” 米嘉容看他:“哪儿不对劲儿?” 陈绮年手一划拉,指指四周:“你听,静的人。” 可不是,连声蛐蛐叫都听不到,只有马在原地的踢踏声。 米嘉容破口大骂:“陈和光,你别胡说八道,好歹也是个爷们家,整天蝎蝎蜇蜇的,听风就是雨,像什么话。别跟我说什么鬼不鬼的,小爷才不信。刚才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难道一个两个都看错了不成?” 陈绮年见他急了,恨不能把他的嘴捂上,这大半夜的,你在人家门口嚷嚷什么?只好赔礼:“是我说错了,你别嚷嚷成不成?我也没说什么呀” 见米嘉容眼都红了,立即改口:“便真的是子衡的鬼魂,我也不怕。”这点儿还是可信的,罗子衡虽然有点浑,可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就算他真的鬼魂回来了,也不会害他们兄弟两个。 米嘉容气的一扭脸:“滚,别搭理小爷。”他们就是都不信子衡还活着。 罗府大门一直敲不开,米嘉容急了:“这守门的人都死了不成?”他拨拉开小厮,伸脚就踹,一边踹一边叫:“开门,开门,罗老四,你给小爷出来。别装神弄鬼的,以为小爷就怕了,你给小爷滚出来。” 他这连喊带叫,罗府门里总算有了声儿,却是哆哆嗦嗦的:“谁,谁呀?” 米嘉容气不打一处来:“开门,是你家米小爷。” 看门的小厮这才战战兢兢的开了条门缝,露出一个脑袋来。米嘉容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抽下去:“眼瞎了是不是?好几个大活人都在这杵着呢,你瞧不见?赶紧开门。” 小厮吃痛,这才开了门,一边点头哈腰的行礼,一边道:“两位爷,这么晚了您们来府里有何贵干?” “什么贵干?你叫罗子衡出来。相见不识,他长本事了,敢跟小爷耍脸子,看我不揍死他。” 小厮脸色惨白,不敢说一直没敢开门,以为是恶鬼找上来了,听他口口声声的叫着自家四爷的名字,越发心头发冷,苦着脸道:“二位爷,您们这是撞客着了吧?我家四爷已经咳,好几个月了,一直下落不明,至今没有音讯,小的上哪儿给您禀报去?求求您饶了小的,小的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说到最后都要哭了。 米嘉容气的抬脚就踹。 陈绮年拦住他:“你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安抚住米嘉容,陈绮年好声好气的跟这小厮解释:“你去禀过你家世子爷,就说我二人有要事求见。” 小厮着人去禀报,又歉然的阖上了大门。 米嘉容瞪眼,这小厮就跪下去:“爷,今儿可是鬼节,阴气重,小的真的是害怕啊” 陈绮年啼笑皆非的把米嘉容拖到一边,示意小厮关门,对米嘉容道:“你现在急也没用,气更没用,和一个看门的计较,不嫌有份啊?” 米嘉容气鼓鼓的道:“小爷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竟然被一个看门的为难,连个大门都进不去,说出去不成笑话了? 陈绮年没理他这话碴,反倒是严肃的道:“确实有点不对劲儿。” 米嘉容暴跳,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鬼神之类的话。陈绮年正色止住他道:“若是子衡当真回来了,罗家不该是这个反应。” 欢喜的话,阖府都得热闹起来,毕竟劫后余生,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 若是不欢喜,也不会这么鸦雀无声,老国公爷父子不在,可世子在呢,他这个长兄一向做的无可挑剔,不会这么漠然置之。 再说还有老国公夫人呢,再不济也是她嫡亲的孙子,总不会生死不顾吧? 可罗家此时的气氛和一个半月前办丧事时相差无几,压抑低迷,还带着几分遮掩的神秘。 米嘉容慢慢平静下来,问陈绮年:“你是说子衡没回府?” 不应该啊,这里是他的家,再厌恶再痛恨,他与罗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大半夜的,他不回罗家他能去哪儿? 罗弋钧不是那么极端激烈的人,在家之一事上,他极少和人提起个中隐情,即便自己是他的好兄弟,他也从来不当着自己的面抱怨家人对他如何如何。 所以他再不情愿,也始终规矩安生。 米嘉容报着一线希望,吩咐小厮:“你赶紧回府去瞧瞧,看有没有谁找过我。” 小厮不敢耽搁,骑马跑了。 陈绮年摇摇头:“他未必肯去麻烦你。” 肯不肯的,这会儿他们俩说了都不算。 世子罗弋雷很快亲自迎出来,他只披了件普通的纱袍,看样子是已经睡下了,起的十分匆忙。陈绮年不免有些歉疚,米嘉容却是大大咧咧惯了的,也不在乎,径直上前和罗弋雷打了招呼,径直问:“罗大哥,子衡可回来了?” 罗弋雷面色不愉,强压着怒气道:“德馨,你开什么玩笑?” 陈绮年见罗弋雷这模样,便知道他不是作伪,也就是说罗弋钧当真没回府。他忙上前陪笑道:“罗大哥别恼,非是我兄弟二人不识眼色,深夜前来打扰,确实是有事。我们见着子衡了” 罗弋雷惊讶的失声道:“你说什么?子衡回来了,那他人呢?” 陈绮年道:“他一人一骑,从及第街策马而过,还撞倒了两个人,确实是他。可他并未停留,随后就不知所踪,我和德馨便赶过罗府,想看他是否回了家。” 罗弋雷摇头,一脸沉痛:“不曾。这个老四,他唉!”一副恨极痛极,又极力隐忍,不愿意多说的模样。 陈绮年也就不好再多说,只拱手道:“若子衡回来,还请世子爷及时给我们兄弟二人送个消息。一别几年,我们对子衡很是记挂。” 顿了顿,终是又补了一句道:“子衡虽然做事轻率,不计后果,可终究他心地良善,还望世子爷多加宽容忍让。” 按理这话实在不该陈绮年说,可谁让罗弋钧和家人不亲呢。一母同胞的兄弟又如何?倒不如他们这些一起玩到大的伙伴,罗弋雷再不满意,陈绮年这话也得说。 他们再不替罗弋钧说话,还会有谁关心他? 罗弋雷无耐的苦笑:“我是对他极度失望,故此难免恨铁不成钢。可究其竟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母亲又早早撒手人寰,我不宽容忍让他,又去宽容忍让谁?” 米嘉容咬着牙别过了头。 说的好听,到底子衡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使得他这做长兄的如此失望?以至于恨不能他死了才罢?平日里满口的仁义礼智信,一副长者宽厚的嘴脸,可做出来的行为不过尔尔,真让人心寒。 陈绮年生怕米嘉容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来,斜瞪了他一眼,转过来向罗弋雷笑道:“这是自然,是在下小人之心了,世子勿怪。” 陈绮年也早就请封了长信侯世子,除了年纪比罗弋雷略小几岁,身份上难较高低,毕竟陈家有雅嫔在宫中风头正盛,罗弋雷也不敢真对他怎么样。 罗弋雷便道:“哪里,子衡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我替他欣慰还来不及呢。若是你们见了他,务必多劝劝,叫他别再意气用事。终归这里是他的家,一家人哪有什么血海深仇。” 陈绮年自是应承不提,拉了米嘉容告辞出了罗府。 米嘉容懒懒的哼了一声道:“什么狗屁家人。”听说子衡的消息,难道不应该立刻敲锣打鼓满京城去寻吗?他只得这么一个容身之地,就算性子不好,和家人多有龃龉,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也是罗家人。罗弋雷是长兄,他哄哄劝劝能怎么着啊? 可他除了震惊,剩下的俱是麻木,甚至就在门口敷衍了两句话就撵人,一副不愿意他们多掺和的模样,可见定然是心里有鬼。 陈绮年知他心情不好,也不多劝,径自皱眉思索半晌,叹口气道:“这个子衡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无情 送上第一更。 沈轻罗却是一夜好眠。 朱七生怕她受到惊吓,回府后便命人熬了安神汤,不由分说,非得逼着她们主仆几个都灌了这才罢休。 晨光悄悄爬满了棂窗,将整个寝室照的如同镀了一层银光。沈轻罗便在这清淡的光线中醒转,额头c脖颈俱是一层薄汗。 她伸了个懒腰,掀开身上的薄丝被,趿鞋下地。 明珠第一个醒觉,问了一声:“姑娘可是醒了?” 沈轻罗嗯一声,她便掀帘而入,托盘里是一杯温水,一杯柠檬茶。沈轻罗早起成了习惯,她不喜欢人多,是以平时不要人打扰,只谁守夜谁便格外警醒些。 她从托盘中取了茶盏,先漱了漱口,又饮净了柠檬茶。 明珠收回茶盏,含笑道:“姑娘还是要临贴么?奴婢已经磨好了墨,一应俱都准备好了。” 沈轻罗点点头,朝她吩咐道:“别叫人扰我,等我练完拳回来就摆早饭。” 等临完字贴,又打了一套拳,白苏c白蔻等人已经备好了热水,沈轻罗沐浴梳洗,早饭也摆上了桌。 她才坐下,就听院外有说话声。 沈轻罗才抬头,朱砂便掀了帘子进来,蹲身行礼,回道:“姑娘,七爷说叫您吃了早饭去书房一趟。漠雪回来了” 昨儿见着罗弋钧时,可是没见那漠雪,沈轻罗还以为他没跟着一起回来呢。 沈轻罗便惊讶的道:“他今儿个倒早。” 朱砂笑道:“可不是,听说一大早就来了,不敢敲门,怕扰了府里清净,便一直窝在府外头靠墙跟打盹儿,一开门倒把诸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流民乞丐呢。七爷说了,姑娘不必着急,那漠雪也没吃早饭,又连着几天一直赶路,总得稍微打理打理。” 沈轻罗不以为意的道:“可知漠雪来为的什么事?” 朱砂回道:“他说是来给七爷和姑娘磕头的,都是七爷和姑娘福泽深厚,才庇佑他找着了他家四爷。” 明珠便在一旁笑道:“他倒是个实诚的。” 朱砂点头:“这算什么,他还说了,他的身契已经给了朱家,他此后便是朱家的奴才,他虽舍不得他家四爷,可也要说话算话,这回来就不走了,以后就替他家四爷给七爷和做牛做马,报七爷大恩呢。” 翡翠嘻笑道:“谁稀罕他做牛做马,说的这么可怜,还不是求着七爷和姑娘心软,好把他的身契还了他,就此放他回去?倒打的好算盘。” 众人便都笑:“可不是这个理儿,不然他做甚装出这可怜相来。姑娘就别轻易饶他,看他到底要怎么报答七爷。” 沈轻罗当初救漠雪,一是仗着他是罗弋钧的贴身小厮,二是见他实在可怜,三也是看在他忠义的份上。 既然他幸不辱命,终究全了和罗弋钧的主仆情份,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缘法。她可从来没想过当真要把漠雪留在朱家。 正像翡翠说的,七哥不稀罕多这么一个随从,朱家也不缺这么一个下人。 沈轻罗不以为意的道:“不必了,明珠,把身契拿出来,给七哥送过去,要怎么安置,都交给七哥吧。” 明珠转身去了,等沈轻罗吃罢早饭,明珠便来回禀:“漠雪倒是个执拗的,他感激姑娘替他赎了身,只说若是七爷和姑娘确实嫌弃,瞧他不上,他就还回四公子身边,只是务必要见姑娘一面,这几个头是一定要磕的。” 朱七的书房外头,已经梳洗好了,吃完早饭的漠雪正和清羽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清羽好奇他是怎么找着罗弋钧的,又问起当日所谓的匪乱是怎么回事。 漠雪横竖闲着也是无事,便一一道来:“并州靠着黄河,长年闹水患,一旦发水,便十室九空,死伤无数,之后又是瘟疫,大片大片的地都荒了,根本没人种。但凡有点能耐的都抛家舍业,背井离乡,投亲靠友,就为了能够找个吃饭的地儿,剩下的便都是些老弱病孺。可偏生并州是益王所辖,赋税极重,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饱肚子,还要勒紧腰带交赋税,实在忍无可忍了,这才揭竿而起。” 说到底,这次的匪乱不过是被逼无耐的老百姓,打着劫富济贫的口号,勉强糊口而已,真正的是一群乌合之众,实在不足为患,可不知怎么越闹越大,最后竟聚集了几十万人,竟大有要北上进京的意思。 漠雪人微言轻,不敢深说,只能一语带过。要知道益王是太祖年间分封的异姓王,世代沿袭,倒也一直安分守己,可到了现在益王李牧之这里,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就谁也不敢说了。 清羽自然也晓得其中厉害,并不追问。 罗弋钧就是在这次匪乱中出事的。 漠雪从京城昼夜兼程,在朱家票号重金悬赏之下,集结多方人手,总算在一处民居中找到了重伤的罗弋钧。 罗弋钧很快就与老国公爷汇合,祖孙俩不过见了一面,罗弋钧稍事歇息便起程返京,所以漠雪也就跟着回来了。 清羽不禁问:“你家四爷昨儿进了城,可是回了府?怎么米公子和陈公子随后跟去的,却说罗家没见着人呢?” 漠雪摇头:“不知,一进城四爷就将小的打发了,不许我跟,我手里又没什么钱,勉强在客栈歇了一宿,这不一大早就来给七爷磕头来了嘛。” 清羽斜了他一眼,好笑的道:“果然你是真心来投奔我家七爷的,这连后路都断了,假若七爷不要你,你可怎么和你家四爷聚面呢?” 漠雪被清羽不轻不重的讽刺了一下,脸腾的就涨红了,他喃喃道:“我确实是来投奔七爷的,谁不知道我现在是朱家的奴仆,以后还劳你多担待。” 清羽道:“行了吧,当日拿了你卖身契是情不得已,七爷和表姑娘都不会当真,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待会定然会还了你的身契。” 清羽悄悄把话禀报给朱七,他并没多说。 等到沈轻罗过来,这才叫人带漠雪。 漠雪果然跪下去,正正经经的给沈轻罗和朱七都磕了三个响头。 沈轻罗便道:“头也磕了,我这就走了。” 漠雪愣了一下,道:“沈姑娘” 沈轻罗清冷的眼神望过来,漠雪便瑟缩了下脖子,吱吱唔唔的道:“四爷说,叫小的把银票还给您。” 沈轻罗一摆手:“到底那银票没花出去,世子爷赏给你权当养伤的花费了,何来还不还之说?你若是退不回去,就自己拿着吧。” 沈轻罗转向朱七:“七哥,我回去了。” 漠雪执意要给她磕头,可不只是为了磕头。可她倒好,竟似全无心肺,安然受了他的头,毫无留恋的转身要走。 漠雪心里大急,可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朱七淡淡的道:“好,我送你。” 自始至终,这兄妹二人都不曾问漠雪从前的事,也不曾问他今后的打算。漠雪不甘心,便在朱七院子里瞎,还是清羽说他:“七爷都说了你现在是自由的,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漠雪闷闷的道:“我现下没地儿可去。” 清羽瞪他一眼:“你家四爷早晚要来的,到时候你和你家四爷好好求求,跟他回去不就成了?” 罗弋钧是七月十八那天递了贴子,请朱七出府一聚。 漠雪也就腆着脸跟着。 朱七虽然为人清冷,却是个好脾气的,漠雪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也不多说。好在漠雪自己也有眼色,不敢十分往前去碍眼,朱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漠雪心下十分忐忑,也不知道朱七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待要留下来,朱七又不是特别需要。也是,他原本是罗家人,半路另投朱家,想也不得信任,难堪大用。他待要重回罗弋钧身边,又怕朱七嫌弃他做人不厚道,出尔反尔。 是以一路上都耷拉个脑袋,一副没精打彩的模样。 朱七与罗弋钧在茶楼相见,两人彼此见礼,不免说些别后闲话。 寒暄已毕,两人坐下喝茶。 罗弋钧率先举起茶盏,道:“我身上有伤,不便饮酒,便以茶代之,特谢令兄妹搭救之恩,还请继宗见谅并笑纳。” 朱七本身是大夫,知道罗弋钧所说在理,若他果然重伤未愈,确实不适合饮酒,是以并不挑剔c强求。他随之举杯,道:“子衡客气。什么恩不恩的,若子衡不嫌,朱七腆颜与你做个朋友,这些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当得你如此挂怀。” 谁也没提沈轻罗。 漠雪到底还是回到了罗弋钧的身边,主仆两个辞了朱七,出了茶楼,漠雪不免私下向罗弋钧抱怨:“这位沈姑娘忒以的无情了些,虽说她救了小的贱命,可小的头也磕了,她却始终冷冰冰的” 罗弋钧不语:她确实够无情的,倒衬的他自作多情了。 漠雪又自言自语的道:“是,男女有别,小的原也没指望她对小的假以辞色,他们兄妹品性高洁,压根也没指望着小的报答,小的磕几个头是小的自己的诚意。既是两讫了,那就算了吧。” 他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在说他自己,可眼锋对准了罗弋钧,倒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罗弋钧忍不住用扇柄敲他的头,道:“多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背弃 送上第二更。 沈轻罗十五岁及笈礼办的很是热闹,朱沈氏没少花费心思,沈轻罗自己也很欢喜,这宣示着她终于长大了。 可这年一进冬,朱焕就病倒了,除了咳嗽c痰多,又添了发热c畏寒等症状,延医问药,多方医治,总是无效,即使朱七一再给他施针,也不能减免他的痛苦。 大家明面上不说,私底下都说,怕是老爷大限要到了。 所以沈轻罗的及笈礼虽然热闹,朱府上下都是强颜欢笑。 沈轻罗收到了许多贵重的礼物,京城中交好的米佳蕙c杨梦仙等就不用说了,就连远在陇西的萧锦都派人特意送了一盒嵌猫睛石花形簪子,一共十二枝,分别按照一年四季所开的花打造的,样式鲜亮,做工精致,令人爱不释手。 就连文帝都叫人赏了一对玉如意,算是祝贺。 萧羽已经成了亲,但这并不妨碍他向沈轻罗示好,特特叫人送了一枝凤衔宝珠的点金滚玉步摇,相当的奢华名贵,光华灿灿,更有其龃龉用意,日月昭昭,让明珠等人瞧见是又恨又气,偏又无可耐何。 沈轻罗当时只平静无波的叫人收了,回头就叫明珠把那枝步摇能拆的珠子拆了下来,其余的融了重新再打一枝普通的金钗,随手赏了朱府一个扫地的小丫头。 她如此有恃无恐,明珠又不免后怕。可到了这份儿,不是害怕就能躲得过萧羽的觊觎的,明珠只能盼着文帝能够长寿无极,一直镇着萧羽,否则自家姑娘早晚要大祸临头。 进了十一月,朱焕的病情更加沉重。 太医院每三天有人例行来给朱焕问诊,却也只能用药不温不火的熬着,更有说话直白些的,只说“若熬过这三个月,兴许明年春天就无大碍了”。 也只是也许而已。若他熬不过呢? 朱沈氏哭了不知多少回,却也知道回力无天,只能叫人替朱焕准备后事,也算是充充喜,希望他能好起来。 朱七除了进宫给文帝诊平安脉,其余时间处理生意上的琐事,倒大半时间都留在朱焕床边。朱焕精神不济,一咳起来就惊天动地,有时俱痰堵住喉咙,便连呼吸都费劲,谁也不知道哪会儿服侍的人不精心,他便要憋过去了。 沈轻罗每天都会来看看朱焕,一是安他的心,二是帮着朱七打打下手,或是安慰安慰朱沈氏。 朱沈氏身子也不好,瘦的像是纸片,冬天风稍微烈一点,就像是要被吹走了一样。她每天只顾守着朱焕,府里大小琐事都无心照管,只能交给沈轻罗。 朱宁真也隔三岔五的就遣了人来,偶尔自己还要过府看一回,可每次都是强笑着来的,红着眼圈走的。 远在各地的女儿c女婿们也都纷纷送书信c送补药,朱焕领了她们的孝心,可都于事无补。 朱家主子本就少,因着朱焕这一病,倒是把所有人都折腾的没了精神。 这天朱沈氏精神稍微好点,午睡过一回,醒了便坐在榻前发呆。沈轻罗轻手轻脚的进去,服侍她梳头:“姑母醒了?喝碗燕窝粥吧?” 朱沈氏摇摇头,有气无力的道:“罢了,每天都喝,喝的我都腻味了。”知道自己身子要紧,可再名贵的补品,她都食之无味,难以下咽,便是勉强灌进去了,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沈轻罗也只能叹气,把粥碗放到一旁,温声道:“骄骄替姑母篦篦头发吧,姑母也好舒坦舒坦。” 朱沈氏没拒绝,沈轻罗便拿了牛角梳,沿着发际线,从前往后再逆回来,轻轻的替她篦着头发。朱沈氏才四十多点,原本保养得宜,和三十如许的年轻妇人相差无几,就因为姑丈这一病,她眼角都生了细纹,长发干枯,竟滋生了数十根白发。 沈轻罗不免劝道:“姑母要多保重才是。” 朱沈氏闭着眼,苦笑道:“道理都懂。”可是不是说说就能行的。她和朱焕也算是相濡以沫,夫妻近二十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凄惶害怕。 知道他比自己大,一定会走在自己前头,可他真的倒下了,朱沈氏恨的浑身生疼,她情愿跟了他一起走。 或者她能替了他。 她不愿意被他孤零零的丢下,往日的温柔c深情c恩爱,都成了致命的毒药,一点点渗入肌理,疼的她浑身打颤。就是那些争吵c冷遇c痛恨,都成了救命的稻草,好像只要记得这些,就能牢牢抓住她和他之间的联系,他便会因此对她多仁慈一些,留下来多陪她几年。 冰凉的泪沿着朱沈氏的眼角蜿蜒滑落,沈轻罗垂下眼眸,不忍再看。姑母要强,这么多年,她何曾以如此脆弱的面目示人?可见姑丈的病,的确对她打击太深。 好一歇,朱沈氏才吸了吸鼻子,道:“替我把头发梳好吧,我叫了你七哥,有事要同他商量。” 沈轻罗听话的嗯了一声,替朱沈氏梳了个堕马髻,希望她能稍微舒服些。又叫人进来,打了热水,替朱沈氏净了脸。 朱沈氏拉她道:“你坐着吧,趁你七哥没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见姑母一脸严肃,沈轻罗也就乖乖的坐了下来。朱沈氏打量她良久,忽的笑道:“骄骄确实长大了,我从没想过,你能长得这样出挑。” 沈轻罗无悲无喜,只平静的道:“骄骄能有今天,都是姑母的功劳。” 朱沈氏摆摆手:“你既叫我一声姑母,说这话就见外了。骄骄,我只问你,你恨不恨姑母?” 沈轻罗终于色变,腾一下起身,惊讶的道:“姑母?” 何出此言呢? 朱沈氏示意她坐下,道:“你不必拘礼,我说这话,也不是试探你的意思。你姑父病体每况愈下,我已经心如死灰,很多事,想不开也都想开了,我只问你,你恨不恨姑母?” 她虽教养沈轻罗有功,可这些年,她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又百般加以利用,究竟不是母女,她可对自己生了隔阂和嫌隙? 沈轻罗摇头:“姑母,骄骄对你和姑丈,从来都只有感激。” 这话朱沈氏信,她欣慰的笑笑,问:“对你七哥呢?” 这才是戏肉吧?从她进朱府伊始,姑母就对她和七哥没放过心,明里暗里,也不知道试探了多少遍。看来姑母从来没对她和七哥有过一丝一刻的放松。 她总是担心自己对七哥生了别的心思,从而会恨她逼得自己不得不答应和七哥分离。 沈轻罗竟笑了笑,十分坦然的道:“七哥始终是我七哥啊。” 朱沈氏咄咄逼人的又问:“只是七哥吗?” 迎着姑母审视c狐疑的视线,沈轻罗坚定的道:“是。” 和她对望了好一歇,朱沈氏才轻声近乎呓语的道:“你可知道,只是七哥意味着什么吗?” 沈轻罗并没急着回答。从前小,她心里一片浑沌,自然只当七哥就是七哥,会一直永远都是她的七哥。可这几年,她渐渐大了,略通人事,又隐约察觉出七哥对她的心思,她也就越发明白,这声“七哥”意味着什么。 既是七哥,便注定她永远只是他的妹妹。一个妹妹而已,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他的生命中注定有更值得他看重和珍爱的人,他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把所有的关心c注意c关爱都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 七哥是这天底最温柔c最好看c最优秀的男子,更有可能是唯一一个,对她最好,不计较付出和牺牲的男子,除了七哥,只怕谁都会对她心怀叵测。即便对她好,也定然是因为别的条件,比如她的才貌,比如她的富贵,比如她的精明,比如她的擅于经营。 而不单纯因为她是沈轻罗。 不会因为她就是她而无偿的对她好,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会因为她美貌不再而心生厌弃,他们会因为她的财富流失而移了心肠,他们会因为她病弱c贫贱而毫不留情的将她遗弃。 最起码,他们对她她,是怀揣着起码想要她回报同等的爱和好的。 可七哥不是。 不管她如何待他,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始终是那个无条件c无原则对她好的男人。 她放弃了七哥,便是放弃了已经到手的幸福。 她离开七哥,便只能看着七哥娶妻生子,儿女绕膝。而她,未必会遇到那个始终对她如一,始终对她爱护有加,始终对她宽容忍让的男子。 这才是她最大的损失。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如果不是遇见了七哥,她的命运也不过如此,甚至比现在艰辛数百倍,她不一样得蒙着眼睛,一路摸索着前行吗? 沈轻罗点点头,道:“知道。” 朱沈氏呵呵低笑了两声,道:“骄骄,尽管姑母知道这是你知恩图报,是对姑母c姑丈的回馈,可姑母还是要说,谢谢。”她止住沈轻罗,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劝你七哥成亲吧。” 只有她先背弃他,七哥儿才会孤注一掷c义无返顾的做出决定。只有他先娶妻生子,她才能真真正正的将他放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苦逼 第一更送上。 朱七进门时,朱沈氏正坐在上首和沈轻罗低声说着什么。两人头挨着头,距离极近,十分亲密。这些日子,她极尽辛苦和劳累,此刻虽然神情憔悴,却难得的露出几许温柔。 朱七不由地就停在门口,眉目轻舒,唇角含笑,望着这亲密的姑侄俩露出了会心温暖的笑意。 他之所求,不过是父母健康,平安喜乐,他之所愿,不过是婆媳和睦,夫妻恩爱,若家庭和美,其乐融融,他就是有再多焦心的事,都能抛诸脑后了。 朱沈氏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朱七。他挺拔如松,修长如竹,清隽美好,飘逸风流,饶是朱沈氏是见惯了儿子卓越风姿的,此刻仍然不免如同风吹皱了的池水,平地生澜,波光粼粼。 朱沈氏不由地笑道:“七哥儿来了?怎么没人吱声儿,倒都会偷懒。你也是,既来了,怎么倒只会傻站着?外头多冷。” 朱七行礼,笑道:“听着母亲和骄骄在说私房话,儿子不忍打扰,故此就没叫人通报。” 朱沈氏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爹如何了?” 朱七神色便严肃了些,垂了眉眼道:“爹刚睡下。” 最近朱焕开始咳血了。他睡眠并不好,喉咙里总是堵着痰,随着他的鼾声呼噜呼噜作响,睡不了多大一会儿便会呼吸不畅憋醒。 但他精神越发不济,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朱七很是不放心,他生怕哪天父亲就会因此而长睡不醒。 可他没敢同朱沈氏说,就怕她担心c忧心c焦心。他虽号称神医,可对父亲的病却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无耐过。 朱沈氏微微叹了口气:“你这些日子辛苦了。”她不怪儿子,只怪命。 朱七摇摇头:“儿子不辛苦。” 母子相对无言,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忧伤的境地。 沈轻罗站起身,轻声道:“厨房里温着乌鸡汤,我去给姑母和七哥端一盏过来。”这些日子大家都心力惟悴,旁人犹可,七哥却是最耗费精神的,他是朱家的顶梁柱,不仅要守着朱焕,还要照管朱家的生意,更是每隔半个月就进宫给文帝把回平安脉。 如今他声名鹊起,一些名门世家便千方百计托了关系,务必请他过去看诊。 他几乎是团团转,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沈轻罗帮不上他的忙,也只能尽量看顾着叫他多喝几碗补汤,聊尽心意罢了。 朱沈氏知道沈轻罗这是要回避,好借此给她们母子留说话的空间,也就点点头,道:“外面冷,你多穿些,仔细别烫了手。” 沈轻罗微笑颔首,道:“姑母千篇一律,总是这样嘱咐,还拿骄骄当成小孩子呢。” 朱沈氏笑叹道:“可不是,骄骄长大了。” 沈轻罗退出去,体贴的关了门。朱沈氏望着朱七道:“七哥儿,你跟娘说实话,你爹还能撑多久?” 朱七神色骤变:“娘?” 朱沈氏眼底通红,悲伤的不能自已,却只是倔强的扭了头看向窗外房顶上的皑皑白雪,哽咽着道:“咱们娘俩,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难不成你非要直到最后一刻才肯让娘知晓吗?我没那么脆弱,提早有个心理准备,凡事也好提前打算。” 朱七沉默了半晌,才道:“就像御医说的,若能撑过冬天,或许明年爹会好转也说不定。” 也只是或许。 究竟这或许中,又有几成是他在安慰自己? 朱沈氏不说话,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扑簌簌的往下淌。她不愿意在儿子面前露出怯弱状,可现下朱焕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这个家,就只剩下他们母子,她不依靠朱七,又能依靠谁? 朱七沉默的站起身,伸出手,犹豫着,终是垂落在身侧。那不仅是母亲的丈夫,也是自己的父亲,他疼爱自己十多年,几乎终其后半生,都在为自己铺路。 或许他是冷酷残忍的,他是重利擅谋算的,他对几个姐姐以及先前的太太都薄情了些,可他对自己却是实打实的疼爱。 父亲一天天老去,再至于渐渐枯萎,朱七的心情不比母亲轻松,甚至更沉重。 父亲如同一座山,用他巨大的成功附带的阴压制自己,管束自己,让他觉得苦不堪言。甚至父亲用严厉的简单的粗暴,勒令自己必须照他的意愿和希望行事c做人,更让他痛苦难辩。 可当真的有一天这座山要崩塌,他自由了,他强大了,他可以为所欲为了,朱七不仅不觉得轻松,反倒觉得惆怅和遗憾,甚至还有点害怕和恐慌。以后,朱家这么大的家业,就都交到自己一个人身上,由自己一个人扛了。 再没有宠溺的说: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回头摔了跟头,别说我没提醒你。 没人再会给他善后,也没人再给他建议,更没人再为他打造一个自由开阔的空间,任他飞翔。 在朱沈氏失控的抽泣声中,朱七递过去干净的帕子,哑着声音道:“是儿子不孝。” 朱沈氏接了帕子却猛的甩到地上,怒瞪双眼,望着朱七道:“既知道不孝,为何非要一意孤行,你就一定要逼得你父亲死不瞑目吗?” 朱七沉默的跪下去,不吭声。 来自于父母的压力,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不愿意屈服。 朱沈氏指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轻罗在这个时候进的门。她脚步轻盈,月白色的裙摆随着脚步微微掀动,带了一阵冷梅的香气。 朱七垂眸孤绝的坚持着,不去看沈轻罗。 沈轻罗把托盘放到小几上,柔声劝朱沈氏:“姑母,让七哥先起来,喝碗鸡汤暖暖身子。” 朱沈氏愤怒的挥落了白瓷玉碗,站起身道:“暖了身子又有何益?我的心早被他伤的千疮百孔。他天生的铁石心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我算白生养了他一场,到最后就是要被他逼得无颜见朱家列祖列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沈轻罗垂头看着白瓷碎片,愣怔了一会儿,才扶住朱沈氏道:“姑母别生气,有话好好说,相信七哥不是有意要伤你和姑丈的心,他定是有他自己的苦衷。” 朱沈氏气咻咻的坐下,愤恨的道:“什么苦衷?还不是为他自己的一点私心?这世上谁没苦衷?这世上谁不委屈?要各个都只顾着自己的心,何尝对得起亲人?他不是他一个,他有父母爹娘,他有兄弟姐妹,他有族人亲戚,他有亲朋故旧。” 朱七惨淡的笑笑。 母亲这一番话,算是把他死死钉在了不孝这根柱子上,令他无可辩白。既然母亲百般相逼,就为了让他成亲,他成亲又何妨? 朱七忽的道:“儿子自知不孝,令父母寒心,实在是罪孽深重。”他闭了闭眼,道:“儿子知道错了。” 朱沈氏捂着脸,道:“说的好听,哪回不是当面说错,回头照旧我行我素?” 朱七狠下心道:“不会,儿子定然听娘的吩咐。” 朱沈氏哽咽了半晌,道:“那好,你既诚心悔过,我和你爹便既往不咎,七哥儿,你成亲吧。”她近乎哀求:“你爹时日无多,未必能见着孙子,可好歹总得给他点希望不是?你尽快成亲,想来不出个把月便能有好消息,那时你爹便是撒手西去,这颗心也是欢喜的。” 朱七点头:“母亲说的极是,儿子一定如母亲所愿。”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朱沈氏又狐疑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朱七笑笑,道:“自然,原本我是家中独子,娶妻生子,传续香火便是我的任务,我岂能推托。”他顿了顿,道:“只是,恳请母亲同意,这亲事要由儿子自己来选。” 朱沈氏眼中忽的爆出一抹光芒来,她攥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几乎怨毒的看向沈轻罗,凄惨的笑道:“看,果然是我生养的好儿子,他的心思,我一直都是明白的,我的心思,他也是明白的。” 就因为明白,她们母子才默默的僵持c角逐这么多年。如今图穷匕现,他仍是报着决绝的心思要逼着父母向他屈服。 沈轻罗脸色苍白,只那双眼睛越发的漆黑,定定的望了一瞬朱七,这才看向朱沈氏,温柔的道:“母子连心,自然知晓彼此心意,这样岂不更好,心有灵犀,不知少费了多少唇舌。不只姑母心心念念,便是骄骄也盼着七哥早日说到中意的嫂子。” 朱七脸色突变,他张口道:“骄骄” 沈轻罗眉目清冷,宛如冬日初晨结的冰棱,水润冰晶,却带着细长坚锐的长刺:“姑母说了,等给七哥办妥了婚事,就该骄骄了。” 她迎着朱七痛楚而质问的眼神,轻声道:“骄骄也如是想。” 朱七腾的站起身,一把拽住了沈轻罗的手腕:“骄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轻罗点点头,她手腕一片冰凉,可七哥的手却抖的厉害。她轻轻把手指放到朱七的手背上,轻而坚决的推开他,竭力的绽出一抹轻松写意的笑来,道:“七哥一定会替骄骄寻个如意郎君的对吧,毕竟骄骄一直视七哥如亲兄,亲的不能再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反抗 送上第二更。 朱七从来没觉得这么冷过。 这种冷,不是寒冬时节大雪初化时的的冰凉,也不是寒风呼号割在脸上的那种冷疼,更不是大雨瓢泼浑身湿透的沉重粘滞,让人控制不住要发抖的凉。而是从心开始,一直蔓延,直到四肢百骸,冷得他头脑发木,关节僵硬,每挪一个部位,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知道被冻了几千年,也不知道还要再被冻几千年。 他一直最喜欢的骄骄,他一直以为同样最喜欢着他的骄骄,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用冰寒而锋利的匕首捅了他一刀。 听听骄骄说的都是什么?她说等他娶了妻,她也要嫁人了,这就是一个十五岁闺阁少女该说的话吗?两位嬷嬷长年教导,最重礼仪规矩,就是要她这么腆着脸自己求嫁的么? 她口口声声说是“姑母的意思”,其实还不就是她自己的意思?若她不动春心,又何惧春风呢? 她说视他如长兄,比亲兄还亲,意思是他护她c宠她c爱她近十年,她对他就从来没有过别的意思是么? 明珠投暗是什么心情?自作多情又是什么感受?今此一刻,朱七全部感受到了。 朱七一向是是个傲气的人,虽不敢说自恃甚高,可也知道自己算得上是人中俊杰,除了出身是个硬伤,他不比任何一个名门世家的公子差。不论是品性还是才华,不论是玩乐亦或是享受,他都不逊丝毫。可就算如此,也有无数名门贵女们向他暗送秋波,百般示好。 他从未搭理。 不是他愚钝,不是他痴蠢,而是因为骄骄。 自从见过骄骄,不管是前几年的无意,还是这几年的有心,他的心里便再也装不下别的女子。比骄骄美貌的,性子不如她好。性子比她好的,不如她灵动聪慧。比她聪明的,又不如她最擅体他的心思。比她擅长谋算,能体察人意的,又不如骄骄心地良善。比她良善的,又少了她那一份气魄。 就算是有哪个女子可以集中所有优点,却没有骄骄能和母亲更亲近亲密。 可到今日方知不过是一场笑话。在他心里,骄骄是不可取代的,是最重要的那个人,是他愿意为此而不顾父母的意愿,冒着不孝之名一心求娶,是他愿意为此与天下为敌,哪怕众叛亲离,是他愿意不要妾室通房,只得她一个,可以相濡以沫c恩爱白头的那个人。 可在骄骄心里,他只是个兄长。 比亲兄长还要亲,又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她从未,哪怕有一点点儿心思,把他放到她良人的那个位置。 她从来没对他有一点点儿男女之情。 这让朱七从未感受过的被深深背叛的耻辱和愤怒。 谁不懂他的心思都好,可不该是骄骄。 她竟然无视他对她的爱意,这么冷静c残忍c无情的说着他和她的“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朱七笑了下,那笑影绽放在精美的五官之上,有着最卓绝的风姿,可同时却毫无根底,就像广阔无垠的大沙漠上开出了艳绝天下的牡丹,没有过去,见不到未来,纵然国色天香,却只得那么一瞬,带着脆弱,带着虚无,还因为不合时宜而变的格格不入。 沈轻罗眼看着七哥神情惨淡,知道自己是彻底伤透了他的心,不禁凭生了十二分的不忍。可她不能毁了姑母最后一点希望,她只能垂着头,漠然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尽力做出不以为意,要多冷酷有多冷酷的神情来。 朱七豁然松开沈轻罗的手,点点头道:“好,好,你既” 他悲伤的哽咽难言:你既无意,我又何必多情。 可他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他不甘心啊。 注意到母亲一直朝他这边望着,眼底带着狠绝的坚定,朱七哪里还不明白母亲的心思?再看向安静到近乎如同一个冰美人的沈轻罗,朱七愤怒之余又生出一分希望。 骄骄从不曾和他说过这类话,今天却说的这么冒昧,不是她的风格,她若存了这种心思,便是劝也会私下劝,而不是闹的这么尴尬。 定然是母亲逼她的。 他要亲自问一问,抛开母亲的咄咄相逼,骄骄自己的心思究竟是哪般。 两人手与腕之间不过才乍然分离,他又再次握住了沈轻罗的手腕,朝向朱沈氏,平静的道:“娘,我要单独问骄骄两句话。”他气势陡然强硬起来,刚才的愤怒c失落如涨潮的水,忽的退了个一干二净。可反倒是这样的他越发显得凌厉。 朱沈氏的视线落在两人相触的手腕上,呵笑一声,眼神立时就复杂起来。她千防万防,到底没防住。儿子再三赌咒发誓,终究敌不过美色。 朱沈氏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朱七。 朱七不肯示弱。 她若不同意,是不是他刚才答应过的条件便要逐一毁约了?朱沈氏心思电转,也不敢苦苦相逼,不给朱七留一点余地。母子闹僵,他若甩手就走,她可是连哭的地儿都没有了。 那就徐徐图之。 再则,他就是单独问骄骄又有什么用?骄骄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就不会食言而肥。便是给他二人单独说话c相处的机会,他也是白费心思。 想到这朱沈氏便收回了强硬的视线,大大方方的道:“罢了,你只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就好。”既做出一个宽容母亲的范来,又不忘警告威胁。 朱七凉凉的笑了一声。 母亲当真是有恃无恐啊,仗着他是朱家唯一的子嗣,谅他也不可能冲动之下当真撇开家业一走了之,所以总是不轻不重的敲打着他凡事以大局为重,小情小爱,个人得失都算不得什么,该舍得舍。 个人意愿一次次被强行镇压,朱七再性情温和,也有被压到极致想要反弹的时候。可他不想现在和母亲争执,只要骄骄肯和他站在一起,他负尽天下人又如何? 朱七拖着沈轻罗就往外走。 沈轻罗抬头望了朱七一眼。 他紧抿着唇,脸色如常,那黑漆的眸里却是平静下的风暴,是黎明前最黑的黑暗。 她没有反抗,沉默的跟上了朱七的脚步。早料到七哥不会乖顺的应承,否则姑母也不至于非要利用自己,用这样激烈的手段逼七哥就范了。 朱七一向温和,此刻虽然强行压抑着激荡的心绪,下手之时却仍是带了几分粗暴,沈轻罗强忍了疼,紧蹙秀眉,却只是咬紧了唇,一声不吭。 朱七最是体贴心细,此刻却全然不顾沈轻罗是否跟得上,也不顾他的力道太大,沈轻罗能否受得住。 眼看着兄妹二人跌跌撞撞的出门,朱沈氏竟有看到两个垂髫小儿之感。那强行牵在一起的手,不过是假象,此次若再分开,怕是无可弥补了吧。 她垂眸缓缓的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茶:这个傻儿子啊,再怎么温雅谦和,究竟内里也只是个不懂得女人心思的冲动少年郎,他这样做,只会与骄骄越来越远。 不过这样更好,她虽能强行将他二人分开,却不能阻止他二人藕断丝连。骄骄再伤他的心,也敌不过他的痴缠。两人半推半就,终究是隐患。 只有他反过来伤了骄骄的心,骄骄才会死心踏地的和他越走越远。 沈轻罗亦步亦趋的跟在朱七身后。 对于朱七此刻的愤懑和失望,她不是不能理解,可此刻她的任务便是火上浇油,做朱沈氏最后的助力,怎么可能隐忍? 不过才离了朱沈氏的视线,沈轻罗便站住脚,冷着脸道:“好话不背人,七哥有话只管说,骄骄听着呢。你这么拉拉扯扯的,一则不好看,二则骄骄受不住,忍不得疼。” 朱七满腔悲愤,却无可倾泄,只能极力镇静的瞪着沈轻罗。面目一撕开,他和她竟到了不堪直面的地步,连他想要说的话都要分“好话”“坏话”了,再也不是从前的亲密无间,背人便是不对,不适,不当,不该。 这才只是开始,以后他和她见面机会越来越少,再见面,也不过彼此互唤一声,行个礼便就此撇开。他再不能拉她的手,他再没资格照顾她的起居住行,她也再不会叫他七哥,像个归巢乳燕般扑到他怀里,只对着他一个人哭。 朱七不忍,朱七不甘。眼前这如花一样,正即将要绽放的骄骄,历经两生两世,竟注定与他无缘么? 沈轻罗被朱七痛楚的眼神激的心头一抽,痛意袭来,她竟无法自持。 儿时曾言,七哥开心,她便开心,可到头来,伤七哥最重最深的,竟还是自己。 沈轻罗心生恨意和惭愧。 可她这一抽,朱七便反应过来,到底还是松了手。 他视线缓缓的落到沈轻罗纤细白嫩的腕子上,另一只手替她挽起一截袖口。她肌肤细腻白嫩,虽有衣裳隔着,可此刻手腕上已经是五个鲜明的红指印。 裸的讽刺着他的自以为是。 朱七如同被冷风灌了一回,头脑立时清醒了许多。 这一切,原也怪不得骄骄,她寄住于朱家,一切都是朱家所赐与,她不过是个弱质闺阁,拿什么来反抗长辈强权? 今天太倒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不甘 送上第一更。 朱七目光温柔,神情骤然放松下来,他伸手替沈轻罗在她的手腕上又揉又捏又抚又按,歉然的道:“是七哥不好,疼不疼?” 沈轻罗心下酸楚,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自禁的露出了委屈情态,道:“疼,七哥”还肯这么平静就好,可这足以证明,七哥已经决定接受了他和她之间注定不可能的这个事实。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她可以向姑母交差了,七哥也可以不必背负不孝的罪名了,可她心口却越来越疼。 朱七不忍看她泫然欲泣的眼,垂眸只盯着她的手腕,忽的做出了一个令彼此都意外的动作。他抬起沈轻罗的手腕,放到唇边,轻轻亲了亲。 沈轻罗如同被火灼烧了一般,面色通红,忙不迭的往回抽手,可朱七抓的虽轻,却极紧,她没能抽得回来。 沈轻罗嗓音发颤:“七哥,你,放手。”她慌乱的四下张望,因着朱沈氏决意今天要和朱七摊牌,一早就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两个心腹媳妇在院门口。 此刻两人都垂头站着,当自己是不带耳朵的木头人,并没有注意他二人的动静。 可饶是如此,自己和七哥光天化日之下做如此亲密之举,还是让沈轻罗既惊又讶。倒没有被唐突被冒犯的愤怒,只是害怕:若被姑母瞧c知晓,她和七哥都别指望着有安生日子过了。 朱七也有点愣怔。 他只是下意识的想用这样的行动来表达他的歉意,借此弥补他刚才的粗暴,可当柔软的唇触到骄骄温暖的肌肤,他竟有一种触般电的感觉。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刺激,脑中宛如划过一道闪电,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可那温柔的滑腻还在,在他心头刻下了另一种深厚的痕迹。 看着沈轻罗脸上似娇似羞,似恐似慌,又茫然又无辜的神情,他竟只愣愣的盯着她嫣红的唇瓣,心底升起更加不合时宜,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她的肌肤已经如此柔嫩,那她的唇呢?像花瓣一样美好红润,是否像花瓣一样甜美馨香? 沈轻罗已经出言制止朱七了,却见他似无所觉,只痴痴的盯着自己,她下意识的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唇,一跺脚道:“七哥。” 朱七见她羞恼成怒,猛的惊醒,却毫无愧疚之感,眼底的笑越发温柔缱绻:“嗯,我失神了。” 你沈轻罗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失神,没想到他也有如此张狂大胆的时候,与往日的七哥大不相同,她真想把手背探到他的额头上,瞧瞧到底是换了个人呢,还是他发烧了。 朱七却已经低下头去,看了看她腕上红痕终消,这才得体的替她理了理袖口,遮住了她的肌肤,轻柔的道:“骄骄别生气,七哥也不生气,我们好好说几句话。” 该来的总是要来,便是此刻的温馨也无法抵挡。 沈轻罗也就垂手站好,点头乖顺的道:“嗯。” 朱七望定她,一时无言。可是该问的总要问,就算知道她有着无数的不得已,就算他知道他无可违抗宿命,可他还是想听听她的心理话:“骄骄,你对七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轻罗当然知道他最想听的是什么,可她不能说。沈轻罗抬头看了他好半天,才嫣然一笑道:“你是我七哥啊,还能怎么想?” 她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可她犹豫了那么半天,还是给了这么一个他早就料定的答案。朱七彻骨的失望,他声音低沉,茫然的问:“是吗?” “当然了,不是七哥还是什么?” 看她笑靥如花,朱七却没有一点欣慰和欢喜,只有无限的茫然和无耐。他替她找着借口:或许她还太小,不懂得什么儿女之情,便是问,又能问出什么来?他真是自取烦恼了。 朱七揉揉沈轻罗的头,苦笑道:“你怎么就不是一向都挺聪明的吗?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他叹息着道:“难道这就是命?” 沈轻罗似懂非懂的道道:“君生我未生,骄骄才能叫你一声七哥啊。” 朱七望着她幽深清澈的眸子,问:“你就没想过,七哥若不是七哥,你会如何?” 沈轻罗歪着头道:“如果七哥不是七哥,我又怎么能与七哥相识?” 朱七失笑,竟哈哈哈的笑出声来。只是这笑里埋藏着太多的苦涩。也是,假如他不是她的七哥,又有何缘相见相识?可没有如果,他是她的七哥,又完全可以不只是七哥。 沈轻罗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七哥笑的畅快,声音却短促又尖利,显然不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反倒让她有莫名的酸涩,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她很想说一声七哥你别笑了。 朱七很快停了笑,他往前逼近了一步。 沈轻罗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后退。 朱七又近一步。 沈轻罗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疑惑不解的望着朱七。两人已经到了圆柱后面,他完全挡住了有可能关注的任何视线。 他将沈轻罗扯到近前,两人以极亲近的姿势贴在一起。曾经沈轻罗全无顾忌,把他的怀抱当成自己最温暖的归依,可此刻,她能清晰听见两人胸膛里传来的怦怦声,像是急促的鼓点,敲的她恐慌之极。 朱七微微俯下身,以额头抵头沈轻罗的,低沉的道:“骄骄,跟七哥说实话,你当真愿意看我娶妻生子?” 沈轻罗觉得自己只要一眨眼,长睫就能触到七哥滑嫩的脸颊。可她又不敢直视,他的呼吸和她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了一起,凭生了和从前再亲密都没有过的暖昧。 气氛就是这么诡异。 两人彼此无心,便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兄弟,可此刻两人都有鬼,这样的亲密就如同星火之源,稍借风势,便成燎原之势。 但若眨眼眨的太过频繁,又明显是她心虚。 沈轻罗只能圆睁着大眼,睁的都快酸了麻木了,才勉强浮出一抹笑道:“当然是真的。” “不是娘逼你的?” 沈轻罗心虚的笑笑道:“当然不是。” 朱七豁的推开沈轻罗。 沈轻罗不防他这么突然,身子一个踉跄,倒退了一步才站稳,眼里就带了不可置信。她明白,自己这简简单单的几句是伤人的利刃,七哥如何待她都不为过。既然她只认他是七哥,那他自然便只以七哥的身份待她。 从前种种,都只能尘封。她再无资格得他的宠溺和温柔。 坚持住,没什么可伤心的,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白吃的米饭,她总要为姑母,为七哥做点什么。 沈轻罗忍住要号啕的,定定的望着朱七:“我不懂七哥到底想问我什么。” 朱七怒极反笑:“你不知道?那好,我便直白的问你,你愿不愿意嫁我。” 沈轻罗脑子里嗡了一声,似乎有什么断了。她没想到,七哥逼到绝境,竟然有如此疯狂的质问。 可她不知道。 就算没有姑母的阻拦,如果有一天七哥这样问,她也不清楚。 如果能回到九年前,回到她初入朱府的那一天,遇到宛若谪仙的飘逸少年,长此耳鬓厮磨,情意绵绵,她会不会爱上七哥? 会的吧?毕竟他那么耀眼。最最重要的,他对她那么好?她之所求,也不过如此。 可惜,姑母早有先见之明,在最初遇见的那一刻,就已经阻断了她和七哥之间的任何一切可能。那个时候她是郑重发誓,只做七哥的妹妹的。 所以她现在只能摇头。 “对不起,七哥。”沈轻罗是真心实意的歉疚:“我只当你是七哥。” 朱七双拳握紧,真想一拳捣毁这个可恶的世界。他只为庇护她而回来,可他不但不能护她周全,她竟然毫不稀罕,那他的意义和价值何在? 朱七想,上一世,骄骄一定是爱他的,可她那样懦弱,她不敢承认,最终被亲情c恩情绑架,白白的牺牲了她自己。 这一世,他却不敢肯定骄骄是不是爱他了。毕竟她那样聪敏c自立,她接触过的少年一个比一个优秀,甚至连上一世对她不屑一顾的萧锦都为她倾心,她对别的男子生出别样心思也未必不可能。 可他怎么甘心啊? 朱七克制着问道:“骄骄,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望你要慎重回答。”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爱。 他的眼眸里燃烧着愤恨的火焰,重重叠叠,几乎要将沈轻罗焚成灰。可越是这样的境遇,沈轻罗越不肯屈服,她眸光里的笑意和温柔渐渐褪去,她竟头一次在面对朱七时,露出了她待旁人时的那种冷情:“七哥请问。” “是不是娘逼你劝我成亲?” “不是,是我自愿的。”这是实话,沈轻罗没撒谎:“姑母是一片慈母之心,你不该辜负” “你确定要我另娶佳人?” “是,这是骄骄心之所愿。”她这一生,唯愿七哥快乐。 朱七顿了顿,道:“好,如你所愿。”他退后一步,清清冷冷的再望沈轻罗一眼,残忍的近乎诅咒般的道:“你会后悔的,骄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尚主 送上第二更。 朱七这句话似乎成了空谷回响:你会后悔的。 或许吧。 她会后悔践踏了他的真心真情,她会后悔错失良人,她会后悔失去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和挚爱,可那又如何? 像姑母说的,七哥不是一个人,她也不是。人活在尘世间,都有自己的责任。七哥的责任,他必须得负,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不管他娶了谁,是不是他喜欢的,这子嗣就是他头上的枷锁。 她也有她的责任。现在的责任,便是不叫姑母伤心。 沈轻罗定定的站着,并没有生出想要追上朱七,并且颤声悔过的念头。 如果注定他和她必然的渐行渐远,他先走也好,她在这里望着他的背影,将来可以留作记忆,聊以怀念。 朱七每走一步,都如铅重。他在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他在给骄骄反悔的余地,只要她追上来,他就会停下。只要她开口唤他,他就会原谅她。 他懂得她的委屈,知道她心地善良,不愿意他因为她而母子反目,不愿意叫母亲伤心。所以不必她解释,不必她答应,不必她非得现在就许了他的终身,他只希望她说一句:其实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她从来没有真心希望过他别娶娇妻。 只要她肯承诺她会等他,他便会义无返顾的牵起她的手,这一辈子都不放开。不管他要经历多少磨难,不管他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语,不管他要承受多少刀剑风霜,不管他的命究竟有多长,他都会终其一生把她捧在手心里,给她这一辈子最安逸的幸福。 可惜,他走了一步,两步,十步,眼看着母亲所在的花厅近在咫尺,可身后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仿佛骄骄不在,已经走远。 纵然是他先走的,为了心底的那份骄傲,做出最残暴的款儿来,就为了让骄骄看到是他遗弃了她,是他不要她了,可他仍旧觉得,是骄骄最先背叛,最先放手。 他才是被遗弃的那个可怜虫。 为什么不追上来?他的步子已经比平常小了一半。为什么不追上来?他已经越走越慢。他的怒火c不甘c愤恨不停的在涨c停之间徘徊。他多希望那双温柔的小手能扯住他的衣襟,能一回头就看到那熟悉到已经烙入心底的笑靥。 可是,骄骄一直都没来。 好狠的心,好无情的人。 言犹在耳,却是尖利的讽刺:母亲是一片慈母之心,他不该辜负,可他对她的诚意,日月可鉴,她怎么就能辜负? 朱七停住了脚步。 要用尽一身的力气,才克制着不回头拔足狂奔。他现在就已经后悔了,他想跑回去把骄骄紧紧抱在怀里,恳求她别放弃,再等他几年,别对他失了信心,他一定会给她一个交待。 母亲不是想要延续香火么?他生就是了。他先纳妾,他提拔通房,能生多少就生多少。等到朱家有了孙子,只要母亲有了孙子,是不是就不必再这么逼迫他了?那时候朱家家业已经成了盛极的商业王国,他便可以想娶谁就娶谁? 他想告诉骄骄,不管他有多少个妾室,多少个通房,又生多少个子女,可骄骄始终是他心里唯一的妻,他只会爱他和她的孩子。 朱七猛的回头,眼里满是希冀。 可身后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沈轻罗的身影? 宛如一介在孤旅上行走,疲惫劳累到极点的游子,以为遇到了绿洲,可以安心的停下来休憩,却不想只是海市蜃楼。触不到,摸不着,有如泥淖般让人绝望的沉沦。 曾经的满怀希望被打的粉碎,那份绝望比从不曾有过希望还要令人痛彻心扉。 她竟然走了。 她是当真不后悔,她甚至也不允许他后悔。 朱七嘶声笑起来:好,真好。 她们都盼着他听话顺从,好,那他就如她们所愿,可他会让她们知道,她们错得有多离谱。骄骄,你绝对会后悔的。 再回到花厅,朱七已经恢复了淡然的自若和平静。 朱沈氏仍然从他毫无瑕疵的平静背后看到了颓唐和隐忍,虽然心疼,却仍然有些得意。怎么样?就说他会失败而归。 姜是老的辣,他想和自己斗?早呢?不枉自己一早就草灰蛇线,伏脉千里,在九年前就断了他的念头。 也不枉这九年对骄骄的疼爱和照顾。 她到底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没辜负了她的情意。 朱沈氏故意往朱七身后瞧了瞧,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骄骄呢?” 朱七坐下,面色沉肃的道:“回去了,她终究是个姑娘家,我的亲事,她在这儿,不合适。” 朱沈氏便恍悟道:“你这话在理,倒是娘疏忽了,我只一门心想的想着让她帮我替你参详参详呢,毕竟骄骄和你最近,最懂你的心思,你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唯有她最明白。” 朱七漠漠的笑了笑:真是亲娘,这刀子捅的正中心脏。 不过他不觉得疼,母亲一向如此,和父亲有些相像,她们都是只重结果的人,对利益不免算计的太清,他自己更多的像是个筹码,他们爱他,爱的并不够纯粹。 有时候他就想,如果他上面的那上哥哥没有夭折,如果他底下有兄弟,或许他会活的更写意些,但他得到的爱,相比就会少了许多。 他早有领略,是以不觉得多疼,远远不如他全心全意宠爱了十年的骄骄,出其不意的捅他那一刀疼。 朱七自若的道:“再懂我的心思,她也不是我,我和谁合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她如何得知?夫妻之间,看似最简单,可其实又最复杂,谁能说的清楚?人心更是易变,也许我今日中意这个,明日又中意那个了呢。”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心思反复不定么?若是这样,娶了人家姑娘不是害了人家?今儿还喜欢,明儿就厌恶了,这夫妻不和,家里还能有宁日? 朱沈氏强压心火,道:“虽说夫妻之情,要中正平和,不可过于甜腻,可也不是你这般儿戏的。你既娶了妻子,便要好好待她,毕竟她终生所靠,唯有一个你而已。人家姑娘也是父母捧在手里怎么疼宠都不为过的珠玉,没有到了朱家,反倒要婆家c夫君挫磨的道理。” 朱七只觉得讽刺。 母亲不过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罢了,口头上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自私自利?都说女人口是心非,他从不觉得,现下却觉得这话真是入木三分。 既是连还不知道是谁的未来儿媳妇都能这般维护和体谅,为什么就不能体谅维护骄骄?她哪儿不好?才貌兼备,又有急智,和自己还是青梅竹马,再默契不过的情份,又是母亲的娘家侄女,母亲为什么就是排斥骄骄? 都能体谅媳妇了,也未见得多体谅他这个亲生儿子。 可母亲的心思,朱七无从猜测,他现在也不想猜了。 朱七笑道:“母亲说的是,这下儿子就放心了,母亲能如此体谅未来的媳妇,可见定然婆媳亲密,毫无芥蒂。” 朱沈氏能听得出朱七言语里的刻薄,又不能发作,只沉默的望了他一会儿,叹气道:“罢了。”他不懂自己的心思啊,只盼再过几年,他越发成熟稳重,家里妻贤子孝,他能体会自己心意的十之一二,自己也就知足了。 朱沈氏轻描淡写的问道:“你和骄骄谈完了?” “是。”朱七答的没情没趣。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朱沈氏眸光微冷的,道:“你的意思呢?” 朱七垂眸失笑:“儿子已经想明白了,终身大事,事关重大,关系着朱家的兴衰,儿子自然不敢任性。” 朱沈氏终于松了一口气,眼里就涌起了泪意:“天可怜见,你终于想通了。” 朱七并不抬头,只沉稳的道:“自然,一切悉听母亲做主。不知母亲可有了中意的人选?” 朱沈氏又惊又喜,想到人选,又蹙了眉道:“人选倒也有几个,只是还没最后定下来,你既同意了,我便先和你父亲商量?” 早前他们父子都不吐口,她虽有意相看,却也一直没下定论。就怕这边敲定了,他不肯,回头亲结不成,反倒结成仇了。 朱七漠然的道:“好。” 朱沈氏又有些不放心,想惺惺作态问他可有中意的姑娘,又怕他又提起骄骄来,到时可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功亏一篑了。 朱沈氏犹豫了一忽儿,道:“既是你也应允了亲事,那亲事便应该尽快准备起来,我明日便下贴子,请了孙夫人,回头把几位姑娘约在一起,再瞧瞧。” 朱七却微微探身道:“还有一事,想教母亲知晓,陛下早有意要给儿子赐婚,若是爹娘允准,那儿子明日便和陛下请了赐婚的圣旨如何?” 朱沈氏惊讶的道:“赐婚,是哪家的姑娘?你可见过?模样c性情如何?” 朱七点点头,道:“和儿子年纪相当,人自然生得清丽脱俗,性子又良善,出身又尊贵,想来是合乎母亲的标准了。” 朱沈氏就听到了“出身尊贵”这四个字,不由诧异的望向朱七:难道是哪位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仇恨 送上第一更。 朱七心目中的妻子人选,确实是公主。只是,不是文帝看好的长祥公主萧玫,也不是朱沈氏得知这一消息后,和朱焕心心念念的萧玫,而是排行第四的长吉公主萧瑾。 得知这个消息,文帝立时愣住了。萧瑾今年十七岁,生母早亡,自小养在皇后身边,却远远不如萧玫那样明艳c活泼,整个人都灰蒙蒙的。 她善良柔弱,寡言少语,在众位兄弟姐妹中才情并不出挑,又和谁都不亲近,是以就像个隐身人。 除了年节偶尔能在家宴上看到她的身影,周文帝就没怎么见过她。就算见了,她也穿着和诸姐妹一样的衣衫,垂着头,一脸的害怕c惊慌,像个可怜的小兔子。问她什么,她都只会泫然欲泣,仿佛谁欺负了她一样,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让人看了都憋气。 周文帝没那么多闲暇时间逗弄儿女,再者,上赶着讨好他的不知道有多少,像萧瑾这般懦弱可怜的,他哪里能分出身心来照顾体谅她? 朱七除了身份是硬伤,哪儿都不错,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都不为过,萧瑾之于他,完全是天壤之别啊。 反常则娇。 周文帝一下子就想多了,他看向朱七,问:“朕倒不知,你是如何与瑾儿相熟的?” 要是朱七居心叵测,借着各种名义,想要骗娶公主,他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萧瑾再无能懦弱,那也是皇家公主,朱七一个商户贱民之子,那也不配,更别说妄想欺负公主。 朱七轻笑道:“草民与公主并不熟悉。”他虽出入宫禁自由,可宫中太监宫女众多,他除了文帝的乾元殿,从不曾踏足别处,更别说萧瑾自有别宫,又一向深居简出,就算他俩想偶遇都没有机会,何来熟悉之说? 周文帝不解了:“那你怎么”怎么要点名求娶萧瑾呢? 朱七淡淡的道:“陛下过虑了,草民并非厚颜无耻,妄想攀龙附凤之人,只是家父身体欠安,家母逼婚,草民不过是想尽快完婚,以安父母之心。想着陛下对草民的婚事也一直特别关注,故此提前和陛下禀报一声儿。” 这倒是。 周文帝不只一次的问过朱七为何还不成亲,他总是说自己一无所成,毫无建树,不忍耽搁了人家姑娘为由,三推四阻。 周文帝再看好他,可利用拉笼的成份更大。用一门公主的亲事把他牢牢拴在自己身边,他定然更加尽心竭力的替自己看病,更重要的,朱家偌大家业,也就无形之中掌控在了自己手里。 但周文帝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朱七,无他,身份太过低贱,虽然相貌确实出尘绝俗,可配公主,终究委屈了些。 要不是萧玫虽是长公主,运道却差了些,一连定了三次亲,都以对方病故为结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打着朱七的主意的。 见朱七说的在情在理,周文帝疑心稍褪,却还是狐疑的望着朱七:既是和瑾儿不熟,怎么自己一问,他不提玫儿,倒中意瑾儿呢? 朱七自有话说:长祥公主明丽端方,是天之娇女,草民自知不配。 是你老人家非得往我身上塞,那我只好拣个不起眼的。 其实这都不是理由,最重要的理由是朱七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之后萧瑾会踏上和亲之路。她本就身子孱弱,又生性胆怯,就和暖房里的娇花一样,禁不得一点风霜,在和亲路上就病死了。 他压根没想过要娶一个能和他白头的妻子,不过是一个注定要死的死人,他只要锦衣玉食的供养着她就好,就算不给她一个妻子应得的爱宠,但也算不得亏待。 周文帝心里不大开心。 要是朱七一开始就觊觎萧玫,他只会恨恨的想要打掉朱七不安分的手。可他弃了萧玫选了不起眼的萧瑾,他又替萧玫不甘。 凭什么放着国色天香的牡丹不要,非要采一朵不出彩的雏菊?这分明是嫌弃萧玫名声不好。可这也怨不得玫儿,原本议亲前那三个年轻人身子都好好的,结果订了亲事没多久就接二连三的死了,是他们自己没那个福气,可世人愚蠢庸俗,硬说成是玫儿克夫,简直是毫无道理。 可让他怎么说? 朱七一口一个身份卑微,自知不配,是他自己非要乱点鸳鸯谱,又非要做出宽厚仁君的风范来,由得他自己挑,结果自己不满意。 他总做不来反悔的事。 周文帝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萧玫也罢,萧瑾也罢,横竖都是他的女儿,嫁谁不是嫁? 圣旨一下,朝野震惊,谁也没想到朱七以商户贱民之子的身份竟然成了长吉公主的驸马。有感叹朱七命好的,有嘲讽他卖身求荣的,有羡慕朱七天上掉馅饼的,更有妒恨萧瑾的。 萧玫便是其中之一。 她早过了双十年华,一连三次亲事都不顺,她的脾气越发骄纵。原本她是瞧不上朱七的,尽管他的容貌令人望之惊叹,心生迷恋,但到底男人不能光靠相貌安身立命。 可听说四妹妹萧瑾是他亲自挑的,那份不甘c愤怒c痛恨就在心底发了酵,比平常要浓烈了十倍都不止。 朱七是瞎子么?萧瑾有什么好的?就和个见不得天日的老鼠一般,明明是一样的打扮,可她从来都撑不起来,比个最普通的宫女都不如,除了瑟缩着双肩,低头眉眼,她就没见过萧瑾抬头睁大眼睛的时候。 可她怎么就这么命好,居然要嫁给朱七。 萧玫这一天不知道砸了多少花瓶,恨的一整天连口汤都没喝,气呼呼的发作了好几个宫女,才忽的想起一事。 几年前她饶了沈轻罗,她可是说过要让自己嫁入朱家的。几年过去,也是她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她倒不是非嫁朱七不可,只是咽不下心头这口恶气。朱七你有眼无珠,让本公主成了笑话,我便好好挫磨挫磨你的心肝宝贝,叫你也不好过。 但沈轻罗是没资格出入宫帏的,萧玫无事也不能私下传召,她更不可能无事去朱家寻衅,这件事,还得徐徐图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杀鸡 送上第二更。 原本公主下嫁,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钦天监要择吉日,内务府还要修建公主府第,再准备各种出嫁的诸项事宜,没有一两年的时间是根本无法完成的。 可朱家境况特殊。 当日朱七接受文帝赐婚时便说地了,他身份卑微,是配不起公主的,若陛下执意赐婚,他只有两个条件,一是两个月之内尽快成亲,二是新媳妇能暂住朱家,好在爹娘跟前侍疾尽孝。否则,他宁可背负抗旨之罪。 周文帝自知朱家是个香饽饽,不只他想要,他几个皇子也都各个红了眼,就等着时机合适,不管是明争还是暗斗,都想下嘴咬一口。 与其让皇子们不顾兄弟手足之情,斗的你死我活,不如让他把朱家纳入囊中,也少了同室操戈。 是以朱家老早就在他的谋算之中,儿女的婚事不过是可以用来利用的工具,也是朱七识趣,一直不曾露出婚娶的念头,因着朱焕垂危这才动意,还不忘提前知会他。否则朱七悄悄的完婚娶妻,他虽是一国之君,除了震怒也是毫无办法的。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 萧瑾虽说也是公主,可说起来比寻常人家的闺阁小姐强不到哪儿去。没有母妃照管和教导,她自己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除了身份尊贵,无论才华还是相貌,还真是哪哪儿都比不上朱七。 虽说朱七急着成亲有替朱焕冲喜之嫌,颇为委屈萧瑾,可这会儿他心有愧疚,将来对萧瑾说不定能更好些。 再说朱焕显然是活不长了,朱七又承诺只是暂住,将来还要另拨银钱替公主重修府第,文帝也就没了任何顾忌。 朱家有钱,很快下了聘礼单子。 文帝看了,确实丰厚无比,他也就悻悻的着王皇后替萧瑾备嫁。 沈轻罗自从那日和朱七撕破了脸,两人俩再没有过私下交集。她只待在自己的院子,读书c习字,偶尔做些针线。 给朱七做的衣裳c鞋袜c荷包c香囊,做完的她叫人都收起来,没做完的,叫明珠悄悄烧了。 明珠看着她沉静的脸庞,心底是无比的心疼,她有心要劝,才开口就被沈轻罗制止了:“你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我的处境你最了解,现下对七哥,对我,是最好的安排,何必多说?” 明珠叹口气,随即垂眸轻声道:“虽说奴婢是太太差谴来服侍姑娘的,可这么多年,姑娘待奴婢宽厚仁慈,奴婢是真心心疼姑娘。” 她也知道多说无益,只是不想沈轻罗伤心:“虽说姑娘为着报恩,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可到底不该和七爷生分,将来,姑娘总要指望七爷的。” 沈老爷远在千里之外,家里只有一个弱弟,此刻也不过才六七岁,又不在一起,姐弟再情深也有限,将来姑娘不拘嫁到哪里,还不是要朱家c七爷替姑娘提气撑腰? 不管怎么说,既是哄了太太高兴,何必和七爷伤了感情?总该和和气气c皆大欢喜的才是。 沈轻罗却呆怔了一瞬,突的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古人总说人心易变。”当时她和七哥无话不谈,他说什么她都觉得温馨,可此刻她和七哥形同陌路,当日的种种承诺,谁还记得?便是他记得,她又哪里还真的敢去他面前请他兑现? 果然,这世上,没有谁是靠得住的,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已。 明珠不敢接话,也不知道沈轻罗说的是不是七爷。难不成七爷竟曾经许诺了姑娘什么? 沈轻罗微微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合则聚,不合则散。主仆如是,兄弟姐妹亦如是。” 看她说的薄情,明珠却知道她并非真的薄情,不过是被人忽视c遗弃惯了,故此越发要做出这冷硬的款儿来,一时只觉得心口酸疼,几乎要失声痛哭。 明珠私底下是怨怪朱七的。 不说别的,他自己的亲事尚做不得主,更何况沈轻罗呢?即便是姑娘劝他另娶,那也是一个表妹应做的本份,再说他那么聪敏的人,会猜不出来是太太逼迫的? 他若是个识时务的,只该欢欢喜喜的听了太太的意见,该娶妻娶妻,该成家成家,别再来招惹姑娘。便是他任性冲动,也只该去跟太太闹,何至于和姑娘闹的这样僵? 这不是逼着姑娘无处安身么? 两人在一起兄妹相称九年,他忽的挑破了这层兄妹关系,是他自己冒昧,他却只怪姑娘不接受他的情竟,心生怨怼,这哪里是大男人该做的? 明珠心里这般想,也不过是替沈轻罗不平而已,到底她只是个小小的奴婢,做不得谁的主,也替谁出不了头。朱七只顾忙着侍疾和迎娶的事,难得有闲暇和地府里的时候,沈轻罗又时常推脱身子不适,竟是连朱沈氏那里都找着各种借口不肯露面,明珠就更难见朱七一回。 朱沈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知道沈轻罗定然心底不舒服,也不勉强,便索性免了她的一切事宜,只叫她在院子里静养。 可明珠没想到,朱七会叫人来唤她。 沈轻罗在临贴,一时半会叫不着人,再说有朱砂等人呢,明珠想了想,便将诸事委托给了翡翠,自去见朱七。 多日不见,朱七少了从前的温润风度,而是越发冷清,一句话不说,一个多余的表情没有,便已经如冬日浸凉的湖水,让人心头发颤。 明珠蹲身行礼:“奴婢见过七爷。” 朱七豁的抬起眼来。 明珠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冷厉的朱七了,当下神经紧绷,只觉得有一把无形的大刀在脑门上泛着寒意,她想躲又不敢,不躲生受着又随时有晕厥的可能。 不过短短一瞬,明珠后背冷汗如注。 许久,朱七的声音才恍若从远古飘来:“听说骄骄把替我做的东西都毁了?”这话说的清冷,明珠却听着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再多的恐惧也都被愤怒取代。 明珠当然知道这里是朱家,沈轻罗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人关注,尤其是老爷病了,七爷大了,这家已经日渐交到了七爷手里,他越发有了家主之风,可他说的这么笃定,语气这么阴寒,还是坐实了他一直都在监视沈轻罗,并对她此举十分不满。 既然注定只是兄妹,又何必用这种口气?他生什么气?恼什么火?从前他没娶七奶奶,沈轻罗替他做多少小物件,顶多也就是个兄妹情深,可一旦等公主过门,七爷身上穿的用的都是表姑娘做的,叫公主怎么想?叫外人怎么议论? 别再招惹姑娘了不行吗?他到底想怎么样?既不敢反抗老爷太太,便只会威逼姑娘和她们几个奴才,难不成还想和姑娘有什么不才之事不成? 明珠恨的要死,只漠然的道:“奴婢不知。” 朱七呵笑一声,道:“你倒是个忠心的奴才。” 明珠不置可否。她已经预感到,自己此来,怕是不能善了。罢了,像姑娘说的,凡事都讲究个缘法,她没福气再跟着姑娘,那便就此别过吧。 朱七站起身,踱到明珠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道:“你跟了骄骄九年,最得她的心思,她的事,你比谁都清楚。” 那又如何呢? “可你别忘了,你脚下所踏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朱家的,就是你,也是朱家的奴才。” 明珠不为所动,只道:“奴婢愚钝,还请七爷明示。”不必拿她的家人要挟,她一人做事一人担,大不了一死偿之,也不能做对不起姑娘的事。 “你把骄骄做的衣裳c鞋袜都送出来吧。” 明珠又气又笑。这算什么?要想和姑娘重修旧好,也该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清楚,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丫头私相授受,这是哪门子的大家公子的教养? 明珠跪下去道:“刚才七爷谬赞奴婢忠心,奴婢虽然惭愧,却也腆颜受了,可七爷的话,奴婢实在听不明白。姑娘闲暇时确实做些衣裳,可除了老爷的鞋袜,太太的里衣,便是舅老爷c舅太太c舅姑娘c舅少爷的衣裳,七爷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咬死不承认沈轻罗替他做了衣物。 朱七浓眉上挑,呵笑道:“你倒是个有骨气的,那就如你所愿。来人,就说这丫头举止无度,出言顶撞,拉下去打。”他不过试试,早知道这是个收买不了的,可还是难掩怒气。一个丫头而已,她以为她是谁,敢用这种轻蔑的神色看他,他和骄骄的事,轮不到旁人置喙。就冲她这态度,便是打死也不亏。 明珠哆嗦了一下,神色白了几分,却终究乖顺的磕了个头:“奴婢谢七爷恩典。” 她还以为会被杖毙呢,可现下却也没什么好,只说打,没说打多少下,没说打到什么程度,只怕她要受的罪更大了。 清羽进来,见是明珠,愣了下,对朱七道:“七爷,这,明珠再没规矩,七爷也犯不着和她置气,不如交给表姑娘” 话没说完,朱七横他一眼,道:“滚,清澄,行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绸缪 送上第一更。 朱七性子孤傲,他的院子本就是闲杂人等轻易不能进出的,除了骄骄,便是朱沈氏派来的侍女,连靠近都不能。如今他手握朱家大权,霸气外露,就更没人敢探头探脑的窥探。 明珠又是个宁的,报了必死的决心,就算板子打在身上疼的要死要活,她也只咬着唇一声不吭。实在疼的难忍了,便咬住自己的手腕。 竟没一个人报给沈轻罗知道。 等到清澄命两个婆子把一身鲜血淋漓的明珠拖回沈轻罗的院子时,所有人都惊呆了。翡翠与明珠几乎是前后脚到沈轻罗身边的,两人感情最深厚,又痛又气,拦住清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脚七爷召唤,好端端的去了,怎么挨了一顿打,生死不卜的就给抬回来了?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吧,总得知会姑娘一声儿,这七爷越俎代疱是几个意思? 清澄心下惴惴。说实话,七爷是神马意思,他哪敢揣测?连最得七爷看重的清羽,只不过替明珠说了两句话,就被七爷当众骂出去了,要知道清羽那是未来的大管事,七爷轻易不喜怒示人,可现下当众给清羽没脸,这比打他一顿都让人难受。 清澄喏喏的道:“翡翠姑娘,你还是好好照顾明珠姑娘吧,至于别的,我哪里清楚?这都是七爷的意思。” 翡翠气的道:“跟你说没用,那我去找七爷,打了人总得给个说法吧,要是七爷嫌弃了奴婢们,就提前说一声,或撵或卖,把奴婢们处置了罢,也免得提心吊胆,不知哪天就死于非命了。” 翡翠这话说的难听,却未尝没有道理,清澄虽然听朱七的话,也一心想维护他,可到底不敢在沈轻罗的院子里撒野,丢下明珠,转身就走。 朱砂等人便抢上来,救明珠的救明珠,拦翡翠的拦翡翠,更有白苏跑着去报给沈轻罗。 沈轻罗正在临贴,听了白苏的话,那笔就停住了,直愣愣的看了白苏半晌,那笔才啪嗒一声掉到了雪白的宣纸上。 白苏低叫一声:“姑娘。” 沈轻罗握紧手心,只觉得一片腥滑,她摆摆手,从桌案后面走出来,径直往外。 白苏慌不迭的追出来:“姑娘,您要去哪儿啊?您冷静冷静,什么事也得先等明珠姐姐醒过来再说,可千万别去找七爷。” 沈轻罗没理她。 白苏抢上前跪下抱住沈轻罗的腿,哭道:“姑娘,您千万别冲动,都是奴婢的错” 沈轻罗想要把她踢开,见她哭的这么凄惨倒笑了:“你有什么错?难不成你们挨了打,倒要瞒着我不成?” “奴婢,呃”白苏道:“奴婢应该慢慢和姑娘说的。” 沈轻罗秀眉微蹙,道:“放开,我没你想的那么蠢。” 明珠被打的实在有点惨。 朱砂等人围在床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手。见沈轻罗掀帘进来,忙蹲身行礼。沈轻罗摆摆手,吩咐朱砂道:“去请大夫,准备烈药c金创药。”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去了。 沈轻罗坐在明珠的床边。 白苏绞了热手巾,替明珠擦脸,忽的低叫了一声。沈轻罗看时,见明珠手腕一片血肉模糊,还残留着齿印。 她伸手握住明珠的手腕,幽深的眸子越发漆黑。白苏偷瞄一眼,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口凉嗖嗖的。 很快郎中进了朱府。 替明珠诊治了一回,只说是皮外伤,虽然伤的重,可好生调养,性命是无碍的,留了发散c退热的药,便起身告辞。 沈轻罗一直待在窗口的榻边不说话。 白苏怯怯的进来,回道:“姑娘,天晚了,睡吧。” 沈轻罗并不转身,只问:“明珠呢?” “已经上好了药,安排了白蔻c青黛守着。” 沈轻罗点点头:“一有变故,即刻来告知我,你们两个仔细些,明珠若是发了热要好生看顾。” 白苏打起精神道:“嗯,姑娘放心,奴婢们会仔细的,明珠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轻罗点点头,沉静的道:“退下吧。” 她没有去找朱七大吵大闹,也没有去找朱沈氏告状,她比谁都明白,姑母和七哥才是亲母子,她不过是个外人。 朱七再怎么愤恨自己的亲事被姑母把持,到最后恨的也是自己。姑母再怎么对七哥有意见,到最后也仍是要维护七哥。 只有她,夹在这一对母子中间,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也是错。 七哥这番大张旗鼓的出手教训明珠,何尝不是试探?他想看自己有什么反应,想看姑母有什么反应。 她能有什么反应? 七哥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教训,警告自己,没了他,她的日子再不会像从前那顺遂舒服。她再孝敬c顺从姑母都没用,他是朱家未来的主人,她不管是此刻的寄人篱下也罢,还是她将来回了沈家也罢,没有他,她只能自己挣扎。 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她身边的奴婢。 朱沈氏那边悄无声息,持观望态度。她自是听说了七哥儿教训了骄骄侍女的事儿,可终究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来说,没什么事能大得过迎娶公主之事,没什么人能重要得过七哥儿。不过一个丫鬟,只要能让七哥儿消恨去火,便是打死了又何妨? 她自认从前没亏待骄骄,今后也不会亏待骄骄,大不了日后多填补几个丫鬟给骄骄也就是了。 七哥儿这样做,虽然手段凌厉,但朱沈氏乐见其成,不如此,不能彻底斩断七哥儿对骄骄的那份情,不如此,不能彻底断了他和骄骄之间的孽缘。 她在等,等骄骄的反应。若骄骄来告状,她自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生安抚,毕竟朱府现下一切都是以七哥儿的亲事为重。若骄骄安安分分,她便只当暂时先亏欠了她的,以后再弥补。 沈轻罗一夜难眠。 她不是没脾气的人,被七哥这么打脸,简直是从未有过,可她明白,这才只是开始而已。她不能妄动,否则便只有和七哥鱼死网破。 她也不愿意和七哥到这种地步。 因为拥有的太少,所以曾经拥有的,哪怕已经失去,仍然弥足珍贵,不管物是人非,彼此的面目如何丑陋,她还是不想玷污了这份回忆。 她忍下今日一时之气,不是懦弱,不是委曲,只是不想再起纷争而已。 最重要的,她不想激化和七哥之间更大的矛盾。七哥是男人,是在外面行走的男人,相较而言,她便柔弱了许多,和七哥为敌是她不愿意的,但如果不得不为敌,她此刻根本没有胜算。 真没想到,她竟然有与七哥为敌这一天。 命运无常。 好在明珠的烧退了,有了上好的金创药,她渐渐的好转起来。 沈轻罗勒令院子里所有人,无事都别乱动。 包括她的吃食,大厨房送什么,她就吃什么,大厨房不送新鲜肉菜,她便和大家吃一样的,绝不搞特殊化。 三天过后,府里一片宁静,这天一早,沈轻罗把朱砂c赤芍叫到跟前,道:“你们两个,在我跟前留不得了。” 朱砂和赤芍登时就怔住了。可两人不是普通的小丫鬟,不是没经过事的小丫鬟,知道沈轻罗从不说虚话,一向说一是一,奖是如此,惩亦是如此,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样的话。 沈轻罗看她二人面色沉静,倒是不由的点了点头,她道:“我想放你二人出去。” 朱砂和赤芍都不是傻子,也知道如今沈轻罗和朱七闹的难堪,但凡有些自尊的人也不会再在朱家待下去。或许旁人还会隐忍,以图将来嫁人,可沈轻罗绝不是这样的人。 她把她二人放出去,自是去打前站,以图将来。 朱砂和赤芍点点头:“姑娘只管吩咐,奴婢定当尽心以力,肝脑图报。” 见她二人表了态,想来对自己的打算是略微了解的,沈轻罗索性开诚布公的道:“我对你二人一向倚重,从前如此,以后还是如此,可若你二人自有打算,莫如早说,我定会成人之美,绝不阻拦。” 若是不说,将来一旦反悔,沈轻罗自是会想方办法拿捏。她虽对付不了朱七,可对付这两个丫头却上绰绰有余的。 朱砂和赤芍也深知自己的卖身契在沈轻罗手里,当下便坚决的道:“姑娘放心,奴婢们唯姑娘之命是从。” 沈轻罗这边放了两个丫鬟出去,朱七那边立刻就知晓了,清羽问:“七爷,要不要将这二人拦下?” 七爷现在态度冷酷,尤其对表姑娘,大有斩尽杀绝之态,清羽当初犹豫,也不过是不敢相信七爷会对表姑娘这么残忍,一旦证实他态度果决,自然只会弃沈轻罗就朱七。 朱七不置可否,只噙笑摇头:“她这是自掘坟墓。”不过两个丫头,就算放出去能有多大出息?他不伸手,这两个丫头又能蹦到什么时候? 他只要阻绝了这两个丫头和沈轻罗互通消息的渠道,想来过不了多久,她们之间所谓的忠诚c紧固便会瓦解。 骄骄,我倒要看你挣扎到几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按步 送上第二更。病了,我都要虚脱了,难受中。 朱七虽说对出了府的朱砂c赤芍并不在意,但仍旧叫人跟着,并着清羽特意吩咐了看门的小厮:如今府里是非常时期,不管什么人,没有七爷同意,谁也不许私自放人进来。 这就无形中阻断了朱砂c赤芍进府送消的一切可能途径。 很快有人来回报:“朱砂那两个丫头在城东前进胡同儿买了一处四进的小院儿,置办了几个丫鬟婆子,在那儿住下来了。” 那位置朱七知道,离朱府不远,骑马的话也就一刻钟便能到了。那里环境不错,住的都是城中富户,全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家。 正因此,那处的院子索价不菲,一处四进的小院,没个几千两是下不来的。 朱七沉吟:骄骄这是玩的什么天门阵? 若单是为朱砂和赤芍准备的,未免太奢侈了些。难道她是想未雨绸缪,好搬离朱家,自己住到那儿去? 真是天真,没有他的允许,她别妄想离开朱家一步。 朱七命人加强了对沈轻罗的防范和监视。 可沈轻罗和没事人一样,并无任何动静。要说没有任何动静也不准确,她只是没有一点儿想要走的意思罢了,除了院子里少了两个人,她如常该做什么做什么,甚至似乎还很有兴致。 她叫人把自己院子里的牌匾摘了下来,自己写了“三省居”三个大字。也不用涂什么漆,也不用去订做什么牌匾,就随便找了一块大小合适的木板,自己动手,刻了一块简单又粗陋的牌子,叫人挂在了院门口。 朱七听了都气乐了。她倒有自知之明,躲进小楼,自成一统,还美其名曰“日三省吾身”,她真当自己与先贤比肩呢? 他这刚这么想,那边又有人回说:“表姑娘把书房的字也都摘了,写了个比贤堂” 朱七: 明珠一天天好起来,沈轻罗亲自去看她。明珠挣扎着起身:“姑娘,这屋里尽是药味,您怎么来了?便是有什么吩咐,叫人知会奴婢一声儿就是了。”说时挣扎起身要给沈轻罗行礼。 沈轻罗手上用力,按她坐下,道:“不妨事,你身上伤着,别讲这些虚礼,好生坐着,我有话要和你说。” 翡翠扶明珠坐起来,替她身后塞了一个大迎枕,诸人也都知趣的退下,把空间留给了主仆二人。 明珠面带疑惑:“姑娘有话只管说。” 沈轻罗清冷的声音传过来,道:“明珠,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明珠脸色大变,原本惨白的脸越发苍白,她唤了一声:“姑娘”,眼底便涌上了眼泪。 闻弦歌而知雅意,提到年纪,她便知道姑娘这是要打发她出去了:“奴婢自知无能,服侍姑娘不够尽如人意,可奴婢是尽心尽力的呀。奴婢不求别的,只是不想离开姑娘” 她打小就跟着沈轻罗,也见过各式各样的主子,真论起来,沈轻罗是个最好服侍,最好脾气,奖惩分明,又最仁心宽厚的主子。 就算不提别的,光只这几点,就足以她能安安生生的直到老死了。 身为奴婢,是没有几个人有这等福气的,遇上那等骄奢蛮横的主子,打骂是常事,一个不顺心,直接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况且明珠待在沈轻罗身边这么多年,一步步看着她长成大姑娘,又看着她一步步被亲人伤害和利用,那份疼只会比她更疼。 早明珠就发誓,只要姑娘同意,她这辈子都服侍姑娘,一辈子都不嫁人。 沈轻罗并不说话,只等着明珠哭过这一阵儿,才拍拍她的肩道:“明珠,我是为你好。” 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沈轻罗自己还可以任性,可对明珠来说,就未免太过严苛了些。趁着自己此刻还能做主,早些替明珠物色一个好夫君,放出府去,一夫一妻,做点小生意,回头生个一儿半女,这辈子就圆满了。 可把她留在朱府,被七哥威胁是小,打骂是小,就怕将来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毁了她们主仆这么多年的情谊不说,也彻底毁了她这个人。 沈轻罗记得春天里开的一簇簇满枝的花,她固然喜欢这种繁华热闹,可也知道,这种美丽是不能长久的,她情愿在最美好的年华凋落,也不愿意等到最后枯萎的那种狼狈。 她和明珠,主仆缘分已尽,她不想到最后反目成仇,徒增伤感和遗憾。 明珠摇头:“奴婢懂,奴婢也明白,可奴婢怎么能把姑娘一个人留下?奴婢不在乎嫁不嫁人,也不在乎年纪大不大,只要姑娘不嫌弃,奴婢一辈子陪着姑娘。” 沈轻罗呵笑一声道:“吃一堑长一智,怎么你挨了一顿打也没长教训?” 明珠梗着脖子道:“奴婢不怕挨打。”她连死都不怕。她自然明白,朱七未必是看她不顺眼,所谓的收买利诱不过是借口,他就是想借打击自己来伤害沈轻罗。 她痴心以为,有自己在姑娘跟前挡着,虽然姑娘心疼,到底伤害少一层。若是姑娘把自己这几个人都打发了,可就只剩下她和七爷单独对峙了,到时候,那伤害是要直接伤在姑娘身上的。 那得多疼? 沈轻罗轻声道:“你是不怕,可是我怕。”她眼如清泓之水,虽然寒凉,却清澈明净,让人自惭形秽。明珠眼窝一热,眼泪就和珍珠一般滚了出来:“姑娘” 姑娘这是真的心疼她。 明珠自认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尽心尽力的普通丫鬟而已,这是本份,她和沈轻罗之间真正说心里话的时候少之又少,沈轻罗就不是个爱把话说给旁人听的人,明珠也不敢造次,偶尔劝劝,到底不敢深谈。 可沈轻罗对她如此维护,倒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何德何能?得姑娘如此看重?就为了让她免于迁怒,不惜提前替她早做打算? 沈轻罗并不多说:“你是个明白人,多余的废话我就不说了,或是你自己挑一个如意的,或是我求了姑母替你寻一个,就这么几天的事,备办好了嫁妆,你就去吧。” 明珠知道沈轻罗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勉强,她想了想道:“奴婢心里确实有个人选,姑娘若是不为难,就替奴婢求求太太。” 沈轻罗点头:“我会尽力。” 明珠咬牙道:“奴婢嫁可以,可只嫁七爷身边的清羽。” 七爷不是处心积虑的要在姑娘身边安插人手么?那她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就做那个插到七爷身边的钉子。 清羽是个通透开阔的人,又是七爷身边最倚重的人,将来早晚是这府里的大管家,跟着她,吃不着苦,还能有更多的余地帮衬姑娘,何乐而不为? 沈轻罗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明珠的想法,她那如远山一样秀丽的眉毛就是一蹙,严肃的问明珠:“你可想好了,女人嫁人不是儿戏,老话说,这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后半辈子过的好坏,可全在这一次呢。” 明珠笑笑,眉眼倒添了几分神彩:“姑娘的意思,奴婢明白,清羽是个有本事有出息的,奴婢不才,却是最欣赏这样的男人。奴婢也知自己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有点高攀不上,可要嫁就嫁个奴婢自己能看得上的,否则奴婢宁愿不嫁。” 沈轻罗嗯了一声,打量着明珠道:“清羽确实是个能干的,你配他也绰绰有余”只是,她的心思太明显,七哥岂会不知?清羽岂会不知?即便七哥同意了,牛不喝水强按头,勒令清羽娶了明珠,可也未必会给她好脸色。 明珠势必会成为一根刺,扎在清羽和七哥之间,她的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沈轻罗并没说肯定行或是肯定不行,安慰了明珠几句,又叫了翡翠,同样是问她可有中意的人。 翡翠倒是爽快:“奴婢这辈子没什么大的志向,能够在府里做个管事媳妇就知足了,姑娘肯给奴婢恩典,奴婢感激不尽,那就由着姑娘给奴婢挑个吧。” 沈轻罗应了,在书房里盘桓了半日,这才叫人替她换了衣裳,径直去见朱沈氏。 朱焕大概是回光返照,又或者是听说朱七竟能尚了公主,心下欢喜,这些日子精神好了许多,朱沈氏心下欢喜,大半时间都陪在他身边,说说笑笑,倒是这辈子最难能可贵的温馨时光。 听说骄骄来了,便笑道:“这孩子,一到冬天就发懒,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正好老爷也好些了,就叫她进来吧。” 沈轻罗脸上殊无沉重的悲凄之色,只有清淡的素雅,进门给朱焕夫妻请安,见朱焕果然气色好了许多,不免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眼看着七哥娶了公主就是过年,姑丈的病情又日趋稳定,可不是双喜临门么? 朱焕笑了笑,道:“骄骄倒是越发会打趣人了。” 沈轻罗坐了一会儿,朱焕倦了,朱沈氏服侍他歇下,这才挽了沈轻罗的手到了一旁的偏厅,问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可是有话要和姑母说?” 沈轻罗娇憨的笑道:“姑母明鉴,骄骄果然是什么心思也瞒不过姑母。我身边的明珠c翡翠都大了,人大心大,我也不想强人所难,想着求了姑母,将她二人许出去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耍赖 第一更送上。 不过两个丫头,到了年纪嫁人原属正常。有那主子仁慈的,早早相看,给她们挑个好人家就不错了,有那心地不够宽厚的,为了使唤顺手顺心,往往都把丫鬟拖到二十多岁,实在不能再拖了,才草草打发出去嫁人。 朱沈氏对沈轻罗这一举动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沈轻罗这么早就开始替明珠c翡翠两人打算,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她知道骄骄性子凉薄,要不是她确实知道明珠和翡翠在沈轻罗跟着很是看重,她都要怀疑是因为这两个丫头是自己给的,所以沈轻罗嫌她俩人碍眼了呢。 见沈轻罗说的郑重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朱沈氏便笑道:“你这做主子的仁慈,我有什么可说的,若有中意的人,只管打发了就是。” 说时便叫人把这二人的身契拿了过来,还叫人多拿了四十两银子,笑叹:“时竟过的可真快,我这还记得你刚进府时那小小弱弱的模样呢,怕你孤单寂寞,才特地寻了明珠c翡翠两个年纪小的,不指望她二人怎么尽心服侍,只盼着她二人能为你做伴就成。一晃她二人都长成大姑娘,该嫁人了。罢了,念她二人服侍你有功,这点银子就当是我给她二人封的嫁妆了。” 沈轻罗带了白苏白蔻,便叫她二人收了,笑道:“姑母大方,骄骄就不客气了,回头叫她们两个来给姑母磕头。” 等白苏c白蔻退下去,沈轻罗又道:“翡翠是个性子爽利的,因着老子娘都在府里,不想外嫁,姑母瞧着可有合适的管事小子,就给她指了亲吧。” 朱沈氏想了想,道:“外院孙管事有个侄子孙成,今年二十一,在铺子上做个小掌柜,生的倒不算多俊,却也算平头正脸,为人又机灵,很是能干,听说对家人又孝顺,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亲,在京郊的庄子上管着几十口子人呢,只有一个哥哥,却是早就娶了亲生了一儿一女的,都在庄子上帮衬着他爹。只这孙成早说了一心要求个样貌好的娘子,自己存了点钱,置办了个小院我瞧着倒是与翡翠合适。若是你舍得,就把翡翠配给他。” 孙管事是长年在外院替朱焕跑腿的,是朱焕得力的左膀右臂,把翡翠许给他的侄子,也算是拉到了那边。女子出嫁从夫,翡翠再忠诚,有了丈夫和孩子,也不免要淡了这头,从根本上断了她再回头和沈轻罗重叙旧主之情的念头。 沈轻罗似乎没听出来朱沈氏提醒的意思,淡淡的笑道:“既是姑母都说好,那定然是好的,回头叫孙成进来一趟,和翡翠见见,若是两人都没意见,那就趁着年前,挑个良辰吉日,替她二人办了吧。” 朱沈氏倒是意外沈轻罗答应的这么痛快,不由的问道:“你这么急做什么?翡翠年纪也不大,女子一生就嫁这么一回,总得好好准备准备。” 沈轻罗却固执的道:“嫁衣之类,虽说自己绣的最好,可事急从权,我不乐见临别前的凄凄惨惨戚戚,既是决定了要嫁,就早些把她嫁出去,我也省了一桩心事。” 朱沈氏嗔道:“你这孩子,知道的你是替她们打算,不知道的只当你这做主子的刻薄。嫁人是大事,哪能这么糊弄,这样吧,你既不愿意见翡翠,那就先让她老子娘把她带回家备嫁也就是了。” 这是个折衷的好法子,沈轻罗未必没想到,她只是不愿意做出对翡翠和明珠多看重的模样。她与她们撇清的越厉害,也许对她们以后的生活越有帮助吧。 再则,沈轻罗一向是往前看的人。翡翠c明珠这九年固然忠心耿耿,可她素日也没少打赏,她二人在她身边,不管是虚名也罢,还是实惠也好,都没少得,也算是两讫了。 既然过去互不相欠,以后最后也别有什么牵扯,彼此干干净净,倒是清净。 沈轻罗便道:“还是姑母虑的周全,骄骄受教。” 朱沈氏不由的叹了口气,看着沈轻罗的眼神就柔和了许多:“哪是我想的周全,分明是你不上心,骄骄,你是不是” 虽然看上去毫无异色,可朱沈氏就是觉得沈轻罗有些意兴阑珊,和自己没那么亲近了。 沈轻罗抬头道:“姑母,骄骄很好。” 朱沈氏迎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想说的话也就张不开嘴了。她能怎么说?她说歉疚?若骄骄确实对七哥儿无意,她这么说反倒是自贬身份,还替儿子丢脸。 朱沈氏笑笑道:“你不是说还有一个明珠呢吗?” 沈轻罗点点头:“明珠这丫头就有点麻烦了,想来姑母也听说了,前几顶撞了七哥,挨了罚,我想着虽是她犯了过失,但终究是我管教不严,我想让她亲自向七哥陪个不是。” 朱沈氏佯装不知,诧异的问:“哟,这是怎么说?好端端的,她怎么倒这丫头一向是个稳重的,你七哥也是个宽厚大度的,怎么就” 沈轻罗垂眸平静的道:“自是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了罢,不必说她。因那日在七哥院子里行刑,她衣衫不整,我念她在我身边没功劳也有苦劳,便想放她出去配人,她却要死要活,只说不肯,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这怎么成呢?我想求姑母给她个恩典,问问当日的清羽清澄,可有谁愿意娶她?既成就一段佳话,又救人一命,也不枉她服侍我这九年。” 明珠挨打,朱沈氏心里明镜儿似的,纯粹是朱七心里有气,没地儿发泄,这才迁怒了明珠。原本她也是要多给几两银子补偿的,既是骄骄这么说,可见明珠是瞧中了清羽c清澄中的一个。 原也没什么,明珠沉稳,样貌出挑,又脾气温和,踏实肯干,是个忠诚可靠的,做个管家娘子绰绰有余,谁娶了她都不亏。只是这清羽c清澄是七哥儿院子里的,朱沈氏也不敢妄自做主。 她看着沈轻罗满眼的诚恳,心下动了动,安抚道:“罢了,既是如此,那我就去问过七哥儿。”其实依着朱沈氏的想法,这事由沈轻罗当面去向朱七恳求,定然更顺利。可她私心不想让他们兄妹再见面,因此只能自己应承。 骄骄立时笑如娇花:“姑母出马,定然是马到功成,那骄骄就先谢过姑母了。” 朱沈氏明知沈轻罗有耍赖的嫌疑,可到底一个小厮的亲事,若当真两人不配,随便报个病故,再给清羽或是清澄另娶就是了,也就不跟沈轻罗计较。 不得不说,朱沈氏不懂沈轻罗的心思。 沈轻罗当然可以出面替明珠说项,可她偏要姑母出面,就是想告诉朱七:不管他怎么想,不管他怎么做,她永远都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和他耍赖。 这是一种态度,委婉的告诉他,她从前当他是七哥,以后还当他是。既然只是兄妹,那他们就只能以这样一种避嫌的身份两相面对。主动权不在他手里,她不会轻易屈服就范,他愿意配合最好,不愿意,她丝毫不惧。 这也是一种试探,他若变了人变了心,不肯再做七哥,那她也不稀罕。 沈轻罗从没想过非要把明珠嫁给清羽不可,也没想把明珠安插到朱七身边,她不过是在朱七能容忍的最大范围内选择更合适的角度和他对峙罢了。 朱沈氏果然去见了朱七,提到明珠和清羽的亲事。 朱七听了,只能无耐苦笑。他心中恨极,恨不能把骄骄提到自己跟前来,质问她有什么话不能同自己当面说,要经过这么些人从中间代为传话?他和她就非得生分到这个地步不成么? 他倒不介意清羽娶谁,以他和清羽的情份,以他们主仆的能力,都不在乎一个小小的明珠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可他就是心冷。 朱七不免要想沈轻罗这一系列举动背后的含义。她把身边人都打发了,到底意欲何为?难道她想撇开众人,自己金蝉脱壳离开朱家? 朱七虽然不信骄骄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暗渡陈仓,可到底还是加重了对沈轻罗的监督。 朱沈氏见他沉思不语,便劝他道:“不管你怎么想,到底那丫头是无辜的,又丢了这么大脸面,若是要死要活的,传出去也不好听,你成亲的日子眼瞅着就到了,何必节外生枝?” 朱七也就点头:“成,母亲只管告诉骄骄,不论是清羽还是清澄,由着那丫头选就是了。” 他的弦外之音是由骄骄选,可惜那边压根不理他这碴,没多久,朱沈氏道:“听说当日清羽那孩子替明珠求过情,倒是个心软的,明珠说了,她宁愿嫁个心软的,也强似心狠的。” 这还是骂朱七是个心狠的。 气的朱七把清羽叫过来,一句话不说,让他就在院西厢铡草药,足足铡了两个多时辰,弄的清羽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七爷了。 要知道自从上回因着一句话说的不对,可是被七爷冷落至今。 他有心想问问,却没有头绪,只能埋头尽心做事,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误会 送上第二更。 转过天来,清羽就被朱沈氏叫过去,开口问些朱七的行动坐卧,衣食起居,便问起他的年纪c家里情况,听说他还不曾婚娶,就说要替他配个丫头。 清羽脸色通红,又不敢推拒,只好喏喏应了。 朱七见着清羽就是冷若冰霜的眼神,从朱沈氏那回来,这种情况更甚。清羽没耐何,只好自动请缨去外地收帐,直到一个月后回来,家里人已经安排好诸项迎亲事宜。 清羽心下遗憾,也不知娶的这位新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得太太做保,同时也不知道这位新娘长的模样如何,假若丑若无盐,他也只能认命。 谁想一揭盖头,就见红烛下喜床上坐着明眸皓齿的明珠,这些日子所受种种冷遇这才算有了答案。 当然这是后话。 朱七一直提防着沈轻罗会想出更刁钻古怪的主意为难自己,她却很快又没了动静。每日里例行打拳c早饭c习字c午饭c歇息c抚琴c习字,晚饭才过初更,就早早上床休息。 日子过的无比逍遥。 又再单调c枯燥不过。 朱砂c红芍也一直安安生生,除了负责沈轻罗铺子里的日常生意c帐目,并无过多异动,都半个多月了,也没说进府联系沈轻罗。 朱七站在院里,盯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发了半天呆。 偶尔天空中会有成群结队的鸟儿飞过,发出悦耳的鸣音,却转瞬即逝。 朱七决定亲自去瞧瞧沈轻罗。 冷了她这么长时间了,倒要看看对着他,她是个什么态度。 果然,远远的就瞧见那块削的不怎么齐整的木板,刻着“三省居”三个大字,确实是沈轻罗的笔迹。 朱七站在门口,不禁想起当年他手把手教沈轻罗写字的场景,她那会儿头发干枯,肤色暗黄,却有着明亮黑漆的眼眸,被她全神贯注的盯着,就仿佛心里落了羽毛,软软的痒痒的,不知生出多少温柔的情愫来。再到她大了,两人当着老爷太太的面无比乖巧,私下里却是无比淘气,这种拿刻刀在木头上篆刻的事,还是他教会骄骄的呢。 可现在倒好,她拿了他教的本来和他对抗。 果然是长大了呢。 她再也不是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儿,一见着他就扑过来亲亲热热的叫七哥了。那个只在他怀里流泪示弱的小姑娘,已经是满腹心机,行事有度,擅长谋算和猜度人心的骄骄。 朱七正在惆怅,不想院门开了。 他立刻抬眼,满心希望能见到俏生生的骄骄,不想却是看门的粗蠢婆子。 朱七才漾出来的笑意立即没了影儿,不免心下自嘲:骄骄是个有脾气的,自己这么挫磨她,她肯低下身段屈就他才怪。 可终究还是失望。他来见骄骄,她不可能不知情,怎么就能心硬到这个程度? 他却是错怪了沈轻罗。 院外总有人来回走动,时不时的就往这院里瞅上一瞅,再找尽蹩脚的借口,只说借这借那,沈轻罗哪有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过发叫人把院门一关,谁也不理,这才消停了不少。是以朱七前来,竟没人禀报,她不知情,又怎么会出迎? 这婆子倒是个识趣的,忙躬身行礼:“呀,是七爷,您可有日子没来看表姑娘了。” 朱七自是不耐烦和她计较,径直迈步往里。 这婆子却腆着脸跟在后头道:“七爷是不是出门了?这些日子表姑娘可受了好些委屈,我瞧表姑娘轻易连门都不出,整日里都闷闷不乐的,那几个整天任事不做,娇里娇气和副小姐一样的丫头们又都攀了高枝走了,这院里可就更冷清了呢。七爷回来就好了,谁不知道您最心疼表姑娘,可得好好替表姑娘出出气。” 朱七心道:这婆子是果真蠢呢,还是装的?他和骄骄闹的这样生分,阖府尽知,她还在这降噪的说三道四,是打算气死他呢还是打算蠢死她自己? 好在很快进了院子,这婆子没能得到回应,又自知再往里是没她容身之地的,也就讪讪的停住脚,目送着朱七那修长英伟的背影道:“七爷慢走。” 白苏挑起门帘:“七爷?” 朱七嗯一声问:“骄骄呢?” 白苏示意白蔻进去通禀,忙把朱七迎进花厅,替她斟了茶,回道:“姑娘这会儿正在习字,请七爷稍待。” 朱七也就垂眸喝茶。 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见骄骄来,抬头望时,就见门口处白蔻朝着白苏挤眉弄眼:姑娘身子不适,说请七爷回去。 朱七腾的起身。他来都来了,骄骄倒不敢见了?她不是挺有本事的么?拿什么身子不适做借口,太蹩脚了些。整个朱家都是他的,他非要见她不可,她又能如何? 白苏忙进门:“七爷您有何吩咐?” 朱七冷声道:“让开。” 白苏不让:“七爷,姑娘已经知悉七爷来了,马上就到。” “不必,我自去看她。”他冷冷的盯着白苏,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白苏不敢硬扛,只好退后让出门口来,低声道:“是。” 白苏气的直拧白蔻:“有话你就好好说,非得挤眉弄眼的,这回倒好,没把七爷送走,反倒更招惹不得了。” 白蔻顾不得讨饶,附耳在白苏身边道:“姑娘不是装的,确实是身子不大好,这会正腹痛的要命,连躺都躺不住,那汗豆粒似的往外淌,我这正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呢,你还不赶紧过去服侍着,我得去请大夫。” 白苏心里一急:“怎么好端端的疼成这样?你别着急走,跟我好好说。” 白蔻脸一红:“你比我还大着半岁呢,这事怎么反倒比我还笨。” “啊”白苏呆住了:“那,七爷,他他他” “他什么他,你还是快点过去吧。” 朱七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整个人都要气爆了。骄骄敢装病,她居然装病,她果然敢装病?她就这么不待见自己? 等他气势汹汹的到了沈轻罗的屋门口,未曾进门,就先听里面乱成一团,除了有脚步声,还有说话声,更有铜盆落到地面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石斛,你到底做好了没有?” 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别催,还差几针,马上就好。”想来这便是石斛。 旁边有人气极败坏的道:“各个都是不省心的,早叫你提前给姑娘预备出来,你非得偷懒。” 另外有人又嚷:“不是叫人去灌汤婆子了么?怎么还不来?” 又有人道:“刚才打的热水,叫你手脚粗笨打翻了,若没有热水还得现烧,这不是添乱么。” 听着这屋里和打仗似的不可开交,唯独听不见骄骄的声响。 朱七一颗被怒火浸透了的心立刻又着了起来。骄骄竟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什么病闹的这一屋子丫鬟都手忙脚乱的? 他心里急,再则屋里丫头闹成一团,也无人知道他来了,朱七便自己掀了帘子进去。不想怦一声和一个丫头碰到一起,那丫头手里的铜盆咣当落地,尖叫一声,歪到一边。 朱七无暇去看她,大步迈过屏风,就到了沈轻罗的榻边。 沈轻罗长发披垂,脸无血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汗珠,洁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已经咬出挺深的印子来了。 朱七心里一疼,叫了一声“骄骄”,伸手就按住了沈轻罗的手腕。 沈轻罗疼的迷迷糊糊的,听着声响不动,勉强睁开眼,就见朱七坐在床边,想起什么,不由的甩开他的手失声喝道:“你,你出去。” 朱七登时一愣,那面如冠玉的脸登时便有几分薄怒。 他自小便是千尊万宠,从无人敢对他如此喝斥,更何况骄骄一向与他亲近,平日里温言软语还不足呢,哪里会喝斥他? 可偏偏今日,竟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当着一屋子的丫鬟给他没脸。 朱七浑身散发冷气,恶狠狠的盯着沈轻罗,问:“骄骄,你刚才说什么?” 沈轻罗都要哭了。 她知道自己刚才语气不好,可她真不是故意的,本来这是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寝室,从来也没有哪个男人这么明目张胆的登堂入室,偏她今天又是女子初潮,她从来没有准备,弄污了衣裳,又腹痛难忍,只能盖着薄被在床上躺着,被子底下又是衣衫不整,对着朱七,她就有如不着一缕般羞窘,她不怒谁怒? 她恨透了这门口看门的婆子,平日都是吃白饭的?怎么就不知道通禀一声? 沈轻罗脸色赤红,因着疼痛,五官就有些狰狞。可落在朱七眼里,便是对他深恶痛绝的铁证。 朱七一颗心冷了又冷,看向沈轻罗的眼底已经没有一丝温度。 沈轻罗只能紧紧揪着被角,低声喝斥石竹等人:“七哥来了,怎么你们各个都不知道吭声?还愣着做什么,请七哥外边坐,倒茶来。” 她疼痛难忍,这么简单的两句话,说的极为缓慢,每说一个字都费尽了力气。 朱七冷冷的道:“不必了。我不过是顺路来看看你,既是你不欢迎,我何必自讨没趣。” 沈轻罗面上闪过羞色,道:“我哪里敢不欢迎七哥,我” “不是不欢迎,只是不敢而已?”朱七咬文嚼字,越发觉得心凉。 沈轻罗简直都要给他跪了,喘息了半晌,索性一闭眼:“七哥随意。”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说不定他心里早就认定她是装病,不定把她歪曲成什么样了呢。 罢罢罢,二人缘份早尽,何必强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失心 送上第一更。 朱七恼羞成怒,大步出了沈轻罗的寝房。迎面走来的白苏看他神色不对,一张俊脸雪一样惨白,眼睛却和红了眼的斗鸡一样,便猜度着他在沈轻罗那受了气,还气的不轻。 这会儿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可姑娘不便出面,有些话就只能她这做丫头的来说。 白苏匆匆忙忙的跟上来,抢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下,道:“七爷留步,容奴婢说句话。” 朱七恨的牙根疼。眼前这丫头分明是找死,就她有眼睛是吧?一眼就瞧出自己是受气的那个?就她有嘴巴是吧?显摆她比哑巴会说?就她忠心是吧?非要急不可耐的替她主子分说? 朱七怒不可遏的道:“滚开,别让我说第二遍!” 白苏怕他下狠脚踢自己,瑟缩着躲了一下。 朱七一声冷笑,抬脚就走。 白苏不管不顾的拽住了朱七的袍子下摆:“七爷,奴婢只说一句话,您要打要杀,奴婢绝无怨言。” 朱七气的浑身发颤,他不是没有风度的人,可此刻却顾不上什么颜面不颜面了。他和骄骄已经成了阖府的笑话,她还不依不饶的追着打他的脸,让他情何以堪? 白苏呛声道:“非是姑娘不欢迎七爷,实在是姑娘她初次”她含糊的说了两个字,脸孔已经涨的通红:“奴婢们准备不周,姑娘又腹痛难忍,实在起不来身,七爷一向”一向对姑娘疼宠有加。 话到嘴边,她又即时改了口:“一向宽厚仁慈,总不会和姑娘计较。” 朱七满心的愤怒都被羞愤取代。初初潮? 他和骄骄有大半年都没好好的在一块说话c好好相处了,他知道骄骄尚未来潮,可想着她毕竟年纪还不算太大,也就没太当回事,后来想要替她请郎中诊脉,又因为事多繁乱疏忽了。哪成想今天来这么一次,就撞上这样的事? 怪不得刚才骄骄的屋子里那么乱 朱七脚步如同被粘在了原地,走,不甘,回去,又不好意思。这种事,不只骄骄尴尬,就是他也尴尬。 白苏一感受到他的犹豫,立时就松了手,继续道:“七爷,姑娘的情况,是不是要请个郎中来啊。” 朱七沉了沉心神,道:“没人去请吗?” 白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如今府里的人是出的去进不来,没他的命令,便是郎中都进不了府。 她却不能这么说,只得低头认错:“是奴婢等疏忽。” 朱七立时吩咐:“叫清渝即刻去请”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程大夫。” 程大夫是擅长千金科的郎中,白苏听说要请他,立时就放了心。 程大夫早就来了,只是不得其门而入,清渝出府亲自将人迎进来,送到三省居。 朱七和他拱手见礼,道:“舍妹身体不适,劳烦了。” 程大夫自然也知朱七大名,心里还在纳罕,他一个能替陛下诊脉,在太医院都横行无忌的人,何以这么着急的催促自己来?及至听他说是“舍妹”,这才恍然大悟。 程大夫忙还礼道:“公子客气,在下必当尽心竭力。” 朱七跟着程大夫再度进了沈轻罗寝室。 这会屋里早就收拾妥当了。天青色床帐垂落下来,沈轻罗只伸出一只皓白的手腕。白苏在她的手腕上蒙了一条雪白的丝帕,程大夫这才在床前圆鼓凳上坐了,目不斜视的诊脉。 朱七一直站在一旁盯着帐子里的沈轻罗。 明知道看不清,还是希望她能瞧出自己眼底的歉疚。 没一会儿,程大夫起身,用帕子净了手,对朱七道:“七公子,别处说话。”两人到了外间,分宾主落座,白苏上了茶,程大夫道:“令妹无碍,只是气血不畅,经脉不通,待在下开一副药即可。” 开了药方,又嘱咐:“妇人病多是从少时起,是以不能掉以轻心,行经期间,要注意保暖,前后不能食寒凉之物。此间情绪或有起伏,要保持心情愉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七想着最近这一个多月,他和骄骄翻脸c争吵c威逼c欺压,骄骄再不说,可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心情能好了那才叫怪。她郁气积聚,心情烦闷,所以初潮才这般痛楚不堪。 说来说去,他都是罪魁祸首。 朱七越发心虚。 送走了程大夫,他抬脚进了沈轻罗的寝室。 床帐已经撩起,用金钩挂好,白苏将汤婆子放到沈轻罗的小腹,又替她掖好被子,轻声说了一句“七爷来了”,这才折身朝着朱七蹲身行礼,悄悄退出去。 朱七在床边站了许久,不知如何开口。 沈轻罗青丝如墨秀披散在绣枕,只衬得小脸越发白嫩c楚楚可怜。她面朝里躺着,被角松散,露着一角月白色中衣。 不知道这锦被之下,是何等样的风景? 朱七近乡情怯,竟踟蹰不前。 沈轻罗知道他在,却不肯转过身来,紧闭着眼睛,又是堵气,又是忐忑,还有几分羞窘和愤怒。 好半天没有一点声响,沈轻罗慢慢的睁开眼睛。这人,不言不语,杵在这做什么?白苏也是,径直撵了他走就是,干吗要把他劝回来? 现下好生尴尬,她紧绷着肌肉,一动不敢动,这会浑身都疼了。 一只手搭上了沈轻罗的腰。 即使隔着被子,沈轻罗仍是清晰的感觉到了由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她像是被火烫了一般,整个人都是一哆嗦。 朱七轻轻替他捏了捏,好笑的道:“你绷的这么紧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沈轻罗不吭声,也不理他。 朱七静默了会儿,道:“是七哥不好,骄骄,我” 沈轻罗眼睛瞪的大大的,一下都不敢眨,就怕这么一眨,眼眶里热热烫烫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朱七伸手,抚上了沈轻罗微凉的脸颊。 沈轻罗挥开他的手,腾一下坐起身,却不肯看朱七,只垂眸盯着自己放在被上绞在一处的手指,道:“无碍,是骄骄不懂事,不怪七哥生气。” 沈轻罗说的平静,丝毫没有赌气的意思,朱七却能听出她语气背后的凄凉。他想要像往常一样伸手把沈轻罗揽在怀里,才一抬手,沈轻罗就冷冷的望过来:“七哥出来的也不短了,还是早些回去吧,骄骄身子不适,就不送七哥了。” 朱七冷笑:“你撵我走?” “不敢。”沈轻罗扭头,那份委屈越发被她压进心底,清冷的道:“这里本是七哥的家,骄骄再糊涂,也不至于到了没有自知之明的份上。” 朱七心头火腾一下又涌了起来:“我何尝把你当过寄人篱下的孤女?我又何尝因此而可怜过你,何尝欺负过你?你这话,不觉得屈心吗?” 沈轻罗咬咬唇,道:“七哥不曾做过,骄骄也不曾这么想过,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了七哥,让七哥这么大的火气。骄骄一向就是这个性子,若是不能好好说话,不见也罢。” 她冷冷的道:“七哥请回吧。” 朱七:“” 他恨透了沈轻罗的冷血无情。哪怕她耍小性子,哪怕她无理取闹,哪怕她刁蛮任性,哪怕她撒泼耍赖呢?可她说的这样冷酷,竟是当真对过去毫无留恋,既然没人能让他舒心,她便一切都能舍弃,全不管旁人是否伤心c寒心。 朱七站起身,好半晌才道:“好,好。”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声讨她?有意义吗?他只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是活生生的讽刺,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一会儿冷一会热到底想求什么样的结果,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会心硬一会心软到底想要干吗。 一定是他疯了,病了,才连自己的心都找不着了。不仅找不着了自己的心,他现在连骄骄的心都看不清摸不着了。 朱七茫然的出了三省居,远远的回身望去,只觉得漫天灰蒙蒙的空气中,那一处院落宛如缥缈虚无的幻景。 腊月二十二,朱家倾其富贵,十里红妆,迎娶了萧瑾。 朱七在众人纷拥下,看着红烛下一身大红嫁衣的萧瑾。隔着人群,他能感受到沈轻罗那清冷的目光。不是落在他身上的,而是落在萧瑾身上。目光殷切,咄咄有神,更像是好奇萧瑾的容貌多一些。 他毫不犹豫的揭开了萧瑾的红盖头。 红艳艳的烛光下,是一张涂满了胭脂的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线分明,算不上多好看的眼睛瑟瑟的垂头,几乎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就像人群注视下胆战心惊的小兔子,被包围的风雨不透,只有恐惧和骇怕,如果可能,她恨不得从缝隙里钻出去,逃之夭夭。 朱七心里没有任何感受。 尽管这女人是尊贵的公主,他对她殊无好感。尽管这女人是他自己挑选的妻子,在这大喜的洞房花烛夜,他殊无喜悦。 人群渐渐散去,朱七面上带着温文笑意,其实心底一片麻木,他机械的在喜婆的指引下,和萧瑾饮了合卺酒,结了发,撒了帐,做完了这本应该是他一生中最值得纪念最隆重的仪式。 他习惯性的望向刚才骄骄站定的地方,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可他脑子里,依然清晰的印着骄骄那清冷的五官,从容的美丽,曼妙玲珑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示威 送上第二更。 青黛c青蒿在前面提着灯笼,沈轻罗手里抱着暖炉,垂眸认真的盯着脚下的路,走的十分稳当。白苏跟在沈轻罗身边,道:“姑娘,脚底下滑,奴婢扶着您走吧。” 沈轻罗摇摇头:“不用,滑一点儿挺好玩儿的。” 白苏抿唇一笑:“姑娘又说笑了,这又不是那冻得结结实实的冰,做了冰车可以滑着玩儿,万一脚下没踩实,摔一跤可疼呢。” 沈轻罗笑笑挑挑眉,道:“好久没做冰车c冰灯了。”早不是小孩子了,也早就没了那份兴致。 白蔻便道:“这有什么,只要姑娘想,明儿奴婢就去准备。” 白苏斜她一眼:“明儿是七奶奶嫁进来头一天,要给老爷c太太敬茶,估计府里有的忙吧。再说明儿可是小年” 白蔻怏怏了一瞬,又道:“明儿不成还有后儿呢。” 白苏心底叹气。以前每年冬天,都是七爷和姑娘一起做冰车c冰鞋,在园子里的湖面上嬉戏,如今七爷有了七奶奶,怕是再也不会陪着姑娘玩了。 白蔻这个没心眼儿的,还一力撺掇姑娘玩,这不是让人触景生情吗?今儿是七爷的大好日子,姑娘心里定然不舒坦,她倒好,聒噪起来就没完没了。 沈轻罗倒是无所谓:“白蔻说的是,你明儿就准备,回头多做几盏冰灯,挂到院门口,倒比什么大红灯笼都别致。” 白蔻应道:“好勒,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白苏没话找话:“七奶奶怎么说也是堂堂长吉公主,奴婢可是瞧过长祥公主的,怎么这姐妹俩就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呢?” 不只没有相似之处,简直就是尘泥之别。萧玫明艳活泼,萧瑾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实在不配公主之衔。配七爷,着实可惜了。 白苏虽然对朱七不满,可他娶这么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女人来委屈自己,着实让人匪夷所思。按常理,不是该娶一个比自家姑娘还要尊贵c漂亮c美艳的女人来气姑娘吗? 白蔻也道:“真是委屈七爷了。” 沈轻罗轻斥道:“不许胡说,祸从口出,你们两个作死是不是?” 她心底也疑惑,可也不是想不通:“你们应该也知道,大周朝重农轻商,七哥一天不摆脱商户的身份,就一辈子都被人轻视,他能尚主,那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白蔻忍不住道:“可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白苏嘘她:“那一位也未必是好的选择。”一连克死了三任未婚夫,谁敢娶她?命都没了,什么荣华富贵,还不都成了烟云? 沈轻罗不愿意被几个丫鬟轻看,以为七哥成亲,她心底就会难受。其实她早有准备,七哥早晚是要成亲的,对她的关注和爱护也早晚会被分薄,只是没成想闹的这么决绝罢了。 眼瞅着进了自己的三省居,人也轻松下来,一边暖着手脚,一边道:“七哥能相中七嫂,自然有七哥的考量。长祥公主未免过于泼辣了些,她又是公主之尊,哪能像寻常媳妇c妻子那样上侍公婆,敬重夫君?” 萧瑾一看就是个软和的性子,说句难听话,不论是七哥也好,还是姑母也好,都好拿捏,不怕她以公主之尊在朱府里兴风作浪,弄的鸡犬不宁。 白苏c白蔻恍然大悟:“就说七爷做事不可能无缘无故。” 两人七嘴八舌的把素日听来的八卦倒出来分享:“听说公主要陪嫁四个嬷嬷,照管公主的衣食住行,连公主和驸马几时能在一处都要管。不论公主性子好坏,都要被这些嬷嬷压制的死死的,一点儿自由都没有。幸好七爷有先见之明,没另设府第,想来陪嫁过来的几个嬷嬷便没有从前的嚣张气焰吧。” 沈轻罗无心听这些野史奇谈,只是在琢磨自己刚才那番话。她从未深思熟虑过七哥何以选择萧瑾,只因她从未见过,和白苏等人想法一致,以为既是同父姐妹,她再怎么不起眼,也和萧玫相差无几。 今日一见,才知大错特错。 白蔻所言非虚,确实是委屈了七哥。 他何以如此?难道就为了所谓的孝心?他竟然真的宁愿舍弃自己的幸福,也要选一个贞静c柔顺的妻子? 是否柔顺,明日便可见分晓。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实难鉴别她的性情。 沈轻罗清早起来,打了一回拳,又临了贴,这才沐浴梳洗。只是才要出门去姑母的正院,却见白苏进来回道:“公主身子不适,太太说今日的敬茶免了。” 沈轻罗哦一声,不置可否。 等众人都退下,白苏上前道:“公主果然是公主。”好大的架子,哪有新媳妇嫁过来头一天就不给公婆敬茶的?就算她是公主,公婆没喝媳妇茶,她也算不得朱家妇。 沈轻罗笑笑,道:“大概当真是身子不舒服。” 白苏哂笑:“姑娘宽厚心肠。”不过是不愿意道人短长罢了,这事若是传出去,公主也不必做人了。就算昨日新婚,少年夫妻难免孟浪,可把这种事大肆喧扬,也够丢人的。 沈轻罗止住她:“莫道闲言,替我把衣裳换了吧,怪不舒服的。” 吃罢早饭,朱沈氏派人来请:“表姑娘去劝劝太太吧,一早起来就说头疼,这会儿又添了别的症候,竟是连早饭都没吃。” 白苏c白蔻心生不满。她们几个是朱七买来的,身契一直在沈轻罗手里,自然眼里心里只认沈轻罗这么一个主子,对朱沈氏就差了那么一层。 平时没事,就把姑娘禁足在院子里,和养着个闲人也似,轻易连门都不许进出,别以为她们不知道朱砂c红芍为什么这些日子始终没有音讯。新娶的少奶奶不如人意,这才又闹着这疼那儿疼,要让姑娘过去宽解。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白苏心里有气,面上却不显露,手下也翻飞不停,灵巧的替沈轻罗梳着发髻,道:“姑娘今日穿那件朱红色的裙袄吧。” 她是故意的,若是公主无恙,就该着火红新裳见公婆小姑。她不出面,就偏要把自家姑娘打扮的鲜亮明媚,非得气气太太不可。 两相比较,太太自然就知道哪个更好,更适合做朱家媳妇,哪个更配得起七爷。只有比较,才知道她究竟选了什么样的草,错过了怎样的宝。 沈轻罗扑嗤一笑,道:“促狭。” 白苏一撅嘴,却暗自得意:姑娘并没反对。 很快沈轻罗打扮停当。她气质清冷,肤色白晰,由这大红的颜色衬着,就越发端丽妩媚,艳光四射。沈轻罗又一向练拳健身,两颊无需脂粉,自有浅淡的红晕,说不出的健康美丽。 白苏c石竹c石斛等人都看呆了,半晌才喃喃道:“真美可惜。” 姑娘如此美,太太瞧不上,那是太太的损失。 不是姑娘的。 这一刻,白苏等人竟觉得说不出的庆幸。她们在沈轻罗身边,识字众多,虽无雅兴谈什么诗做什么词,却也明白“草木有本心,何需美人折”的道理。姑娘这般优秀,实在不必委屈了她自己去迎合c讨好c屈就谁,哪怕那人是姑娘的嫡亲姑母,是对她宠爱近十年的七哥。 人生在世,若活的不够畅意,又有什么意思?便是夫妻再和美,夹杂了太多的东西,终究如同美玉蒙暇。 姑娘不能嫁七爷,或许确实遗憾,可天下之大,未必七爷就是唯一优秀的男子。哪怕这世上再无一个男子可与七爷姿色相较,但姑娘绝对值得只对她一个人好,肯为她与这世界杀伐对敌c就为了不叫她受一丁点儿委屈的男子。 朱沈氏脸色灰败,京城里最上佳的胭粉也遮不住她的愤怒和阴霾,地上一片狼籍,尽是碎片。几个丫鬟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下,大气都不敢出。 听得报“表姑娘”来了,诸人才悄悄松了口气。 朱沈氏却是一怔,不由的怒视诸人:“谁自作主张请的骄骄?” 没人敢答话,外间已经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朱沈氏满心满眼都是火气,却不得不强行压下去,随手掠了下鬓角,沉声道:“叫骄骄在外间稍候。”她是如此狼狈,怎么能轻易示人,尤其是骄骄,是她现下最不愿见到的人。 可她再怎么好一番整理,再见到平心静气,端坐喝茶静等的沈轻罗时,还是心口揪着疼。勉强绽出一抹笑来,道:“丫头们不懂事,大惊小怪,倒把你给折腾来了。” 沈轻罗起身端庄的行礼,浅笑道:“姑母这是什么话?原本骄骄就该给姑母请安的。听说姑母没用早饭,骄骄叫人熬了极粘糯的米粥,又叫厨房配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姑母且尝尝,看可合胃口?” 朱沈氏笑笑:“骄骄有心了。” 心里却是幽幽长叹。说骄骄没有看热闹的心思,朱沈氏是打死都不信,骄骄嘴上说的好听,可不论是米粥,还是小菜,无一样是出自她手,她不过是借花献佛。 可换成自己,被人轻视践踏,但凡有机会也要向人示威,就为的是让对方明白,她是绝不会轻易屈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无动 送上第一更。 不管怎么样,朱沈氏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一了顿虽爽口却极堵心的早饭。 沈轻罗如往常一样在一旁侍奉,只是临了递茶时似有若无的笑了下道:“也亏得今日公主没来,否则倒要怪骄骄不懂事,抢了她的差事。” 朱沈氏一口茶含在嘴里,差一点喷出来,她不悦的瞪一眼沈轻罗,道:“你这话,是诚心气我是不是?”横竖真相就是如此,她也不必费心遮拦,朱沈氏索性就和沈轻罗有什么说什么。 沈轻罗睁着清澈的眸子疑惑的道:“骄骄不敢,可是骄骄刚才说错了话?姑姑明示,骄骄下次再也不敢了。” 眼角扫到进门的朱七,朱沈氏冷嘲热讽的道:“你刚才的话说对了一半,可不是得亏公主没来么。后一句却不对,她贵为公主,又怎么舍得弯下身来服侍我这乡下来的老婆子?” 沈轻罗倒不好装傻了,便诚恳的替萧瑾开脱,道:“姑母何必置气,公主不是不讲规矩的人,想必是有不得已的缘故呢。” 朱七上前给朱沈氏行礼,沈轻罗也早就站起来朝他福身,他却视若无睹,径自坐到了朱沈氏的对面。 沈轻罗怔了一瞬,全然没想到朱七会把和她的不和做的这样坦荡,她倒不是觉得难堪,只是有点意外。毕竟他成亲已成定局,何苦要做出这种决裂的情态来,让大家都不开心呢? 可他已然摆出了一副不愿意再和自己相往来的情态来,沈轻罗自然也不会腆着脸往前凑。当下她便朝着朱沈氏福了一福,道:“骄骄还有功课没完,就先告退了。” 朱沈氏也觉得气氛尴尬,当下就摆摆手,对沈轻罗和颜悦色的道:“你自去。” 朱七端坐如山,气质温凝,眉目微垂,越发有着撩人的风姿,轻抿了下茶,赞了一声“好茶”,便似笑非笑的望定沈轻罗,却叫住她道:“骄骄别走,你也一并听听,免得对公主多有误会。”他说完便转向朱沈氏,气势越发凛冽:“昨日是儿子孟浪,公主身体娇弱,这才不得起身,并非有意不敬母亲。” 他这话算是说的极直白了,朱沈氏活了半辈子的人,听这话却也觉得耳根发烫,不悦的瞪了一眼朱七,道:“你也忒以的胡闹。” 骄骄还在跟前呢,这些浑话岂能说得?不过到底心下甚慰,她还一直怕儿子因着闹脾气不肯圆房呢,如今初识滋味,不怕他不识髓知味,只要他们小夫妻和美甜蜜,自己的孙子就算是有指望了。 沈轻罗原本就站着,朱七话才说了一半,她便再也站不住脚,等朱七说完,已是满目滚烫,再也无法立足,她不待朱七接话,便道:“七哥可是大错特错,公主如何,我一个表妹可说不着什么,更兼不过是民女之微,岂能妄议公主之尊,实在说不上什么误会不误会,既是姑母和七哥要说家事,骄骄一个外人,实不好打扰,告辞。” 她和朱家有什么关系?什么表嫂,她不认,凭她是不是公主,也跟她沈轻罗没关系。 沈轻罗朝着朱沈氏福了一福,转身自走。 朱沈氏心里有气,狠瞪一眼朱七,唤着沈轻罗:“骄骄,是你七哥口无遮拦,姑母替你教训他。” 沈轻罗浅笑:“姑母这又是何必?骄骄并非有意赌气,所说全是实情,姑母还是别强人所难的好。” 沈轻罗毫不留恋的出门,朱沈氏便喝斥朱七,道:“你怎么说话这般不知羞耻!骄骄尚未出阁,你却满口浑话,早先的书都白读了?” 朱七只淡淡的道:“儿子不知道错在哪儿。夫妻人伦,天经地义,何来不知羞耻之说?母亲一再催促儿子成亲,所求不就是此吗?若无夫妻人伦,母亲又去哪儿抱孙子呢?” “你可这种话,怎么能当着骄骄说。” “总得把话说个清楚明白,我可不希望我的妻子背后受到种种非议。要么不娶,要娶,我便不能让她受了欺负。” “好,好,这话说的好,成亲头一天,便不事舅姑,我不过抱怨几句,反倒成了欺负媳妇的恶婆婆了。”朱沈氏悲从中来。 朱七淡然的道:“儿子此来就是和母亲替瑾儿说一声,等明日她身子好了,再来给母亲请安不迟,若是母亲没什么事,儿子先告退了。”不成朱沈氏难看的脸色,竟自拂袖而去。 朱七大步出了朱沈氏的院子,很快就追上了沈轻罗,道:“骄骄竟生气了不成?若是七哥说错了,还请骄骄大人大量,别计较才是。” 沈轻罗抬起精致的眉眼,落在他那熟悉却又陌生的眉眼间,淡淡的道:“七哥说什么便是什么。”她生气又如何?那是她自己的事,和他没什么相干。她已不需要他低声下气的认错,他似乎也没那个意识认错,既如此,何必问此废话?明知道是废话,她就更吝于解释和分辩,随他去想吧。 朱七呵呵一笑,道:“七哥一向粗疏,说话未免考虑不周,不过七哥也是为着和之一字。公主既尊且贵,又是骄骄的嫂子,还望你能诚心恭敬,她身子娇弱,又初入朱家,只怕生疏c怯弱,就当七哥求骄骄了,若有时间,你便多陪陪你嫂子,一解她离家寄寞之苦。” 白苏气的手直哆嗦,她站在沈轻罗的身后,狠狠的瞪着朱七,心道,七爷是不是被谁夺舍了?怎么瞧着是七爷,听他说话神态,和原先的七爷一点儿边都不沾呢? 这是人说的话吗? 七爷一向妥帖c细致,这是阖府公认,他今日偏反着说,看似是讽刺自己,其实还不是讽刺姑娘?又说他为着家和,家自是他的家,他自姓朱,姑娘姓沈,愿意在朱家住,那是念着当日太太的恩情,可如果姑娘住的不舒服了,完全可以抬脚就走,朱家和不和,干卿底事? 公主确实尊贵,可也没必要非得踩着姑娘来显示她的尊贵。谁不知道就是个不得宠的公主?何德何能,何才何貌?凭什么要姑娘去给她填限? 她身子弱,她初入朱家,她寄寞思家,就该姑娘陪着她,捧着她,敬着她,供着她?怎么不说她是长嫂,理当以身作则,上奉公婆,下教小姑,中则服侍相公,做个贤淑温婉的典范呢? 沈轻罗只轻轻的瞥了她一眼,白苏就咬着牙垂下了头。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把这些心底话都吐出来。 其实沈轻罗心里也早把这些心思都转过了一遍,却只是浅笑着说了一个字:“是。” 白苏暗暗挑大指,姑娘真高,七爷再说的道貌岸然,大义凛然,姑娘无需反驳,只需左耳进右耳出,做出温顺状就是了。至于做不做,呵呵。 朱七竟无话可答。 他以为沈轻罗会抱怨,以为沈轻罗会生气,以为沈轻罗会委屈,可谁料到她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沈轻罗并不生气,她回了院子,一下午都在临贴,到最后写了一封信,交给白苏:“想法子寄出去吧。” 白苏刚要走,沈轻罗又叫住她:“算了。” 如今朱七把整个朱府把持的水泄不通,就算白苏想法子送出去了,只怕也只会送七朱七手里,何必? 沈轻罗接过信,直接丢到了火盆里。 白苏便劝道:“姑娘何必生气?”她想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沈轻罗只笑笑,道:“我没事。” 她一整天书看不进去,抚琴又全无兴致,做了会儿女红,不是劈了线,就是扎了手指头,到最后索性撇了绣棚,去园子里透了透气,天黑了才回来。 沈轻罗是在三天后见到的萧瑾。 她身着鲜红的嫁衣,娇怯怯的跟在朱七身后进了正堂,又娇怯怯的给朱焕夫妻敬茶。长年不见光的肌肤有着不健康的白,眉眼之间却有着抹不去的少妇的娇羞。言谈举止倒也算端庄大气,毕竟有着公主的身份,朱焕夫妻并没为难她,温和的嘱咐了几句家常话,便接了茶,给了回礼。 朱家人口简单,萧瑾终于和沈轻罗对上了视线。 沈轻罗一福身:“骄骄见过七嫂。” 萧瑾未曾开口,先瞥朱七,见朱七回她以温和的笑,这才虚扶了下沈轻罗,细声细气的道:“早听说过你的大名,今日初见,果然不同凡响。” 沈轻罗只淡漠的笑了笑,连句客气话都没有。 谁知道她听到的所谓“大名”是好话还是歹话呢?不管怎么样,她对自己印象是好是坏,都无关紧要。 萧瑾却似乎有意要讨好她,拉着她的手,怯怯的道:“夫君说了,你们兄妹感情最好,你我年纪又相当,我若是闷了,便可以找你闲聊打发时间,以后就劳烦妹妹了。” 沈轻罗的手柔软又温暖,萧瑾有些意外,一时竟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沈轻罗很快就抽出了自己的手,道:“七嫂若是不嫌骄骄冷情,骄骄自会相陪。” 她用帕子拭了拭手心,歉然的道:“七嫂手心太凉,合该出门带个手炉的,骄骄一向最怕冷,受不得一点儿点儿凉,就不替七嫂暖手了。” 写的好累,好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心虚 送上第二更。求推荐票,求月票,求订阅。 萧瑾就是个老实的。 沈轻罗说话直接,她便听的一怔一怔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更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一脸木木的神情,笑不出来,哭不出来,看着灰扑扑的。 可她有着最本能的智慧,知道身边的朱七是自己的终身依靠,立时就看向朱七,委委屈屈的道:“夫君,妹妹这是不喜欢我吗?” 沈轻罗看都不看朱七,只是淡淡的道:“我确实不喜欢” 萧瑾更呆怔了,她身后的宫婢也只低垂着头,一副见惯不惯的样子。公主被人欺负惯了,自己都撑不起来,吵不会吵,打不会打,丫头们谁替她出头? 只有四个嬷嬷愤怒的瞪向了沈轻罗。再怎么说自家公主也是皇家血脉,岂容一个名不见经传好吧,是颇富盛名,却不是什么好名声的野丫头欺负。她敢直接说不喜欢?这是欺君之罪,也是不敬长嫂之罪,于公于私,沈轻罗都不占理。 沈轻罗却嗤的轻笑出声:“七嫂冰凉的手,却不是不喜欢七嫂这个人。” 萧瑾脸涨的通红,喃喃不知该如何说,下意识的道:“抱歉,我”她的手长年都是凉的,自己从来不觉得好或是不好,她也不知道别人的手是什么样的,可她从来没对过,想必这次也是自己的错处。 沈轻罗只温和谦恭爽朗大方的道:“叫声七嫂,已经是骄骄僭越,可当不起公主这声妹妹,若是七嫂不嫌弃,就叫我骄骄好了。” 她没这样的姐姐,高攀不上,被她这么一叫,倒无形中像是矮了她一头一样。 萧瑾见骄骄这样爽利,不禁点头:“那就好,我是很喜欢妹骄骄的。” 沈轻罗只是淡淡的笑笑,既无荣幸得意的模样,也无谦逊之词。 朱七一直冷眼旁观,此刻才得了机会,二话不说,先把萧瑾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似嗔似怪的道:“你身子弱,出门多添件衣裳,便是奴才们想不到,你也该提醒一声。” 萧瑾从他宽大的手掌里得到了有生以来唯一的温暖,不禁热泪盈眶,叫了声“夫君”,眼泪便大滴大滴的淌了下来。 朱七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的替她拭泪:“怎么哭了?倒叫人看笑话。” 萧瑾偎在他怀里,闻着那好闻的药香,又羞又喜,不禁嫣红了双颊。 沈轻罗轻笑道:“七嫂好福气,有七哥替你暖手,这么感人的场景,连骄骄都要感动哭了。” 朱七扬眉看她,霸道的圈着萧瑾,面色微微不悦,道:“骄骄别顽皮,你七嫂初来乍到,还要你多费心照顾。” 沈轻罗眼神宁静,清澈坦荡,闻言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七哥只有比我会照顾人,七嫂还是留给七哥关心和爱护吧。” 朱七顿了顿道:“你们是姑嫂,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姑嫂和睦,我也能更安心,你说呢,骄骄?” 沈轻罗眼眸还是清冷的平静,似乎全然不受朱七一举一动的影响,见他咄咄逼人,也只是眨了眨长睫,乖巧受教:“骄骄知道。”知道是知道,她却未必肯由着他的心意去做。 朱七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他也挑不出什么理来?他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可骄骄又何尝不了解他?她根本不会示弱。眼前的骄骄明艳照人,就像那枝头上浓烈绽放的玫瑰,亮丽的刺人的眼,刺人的心,不管他怀里搂着谁,又做出多么温柔的举动来,沈轻罗都会睁大眼睛仔细清楚的瞧着,却不会有一点儿疼痛和懊悔。 他知道她一向都心狠,尤其对她自己。从来都是他对她有不忍之心。就算他狠心往她心口窝插刀子,骄骄也可以笑着承受,反倒是他,骄骄疼不疼他不知道,他自己却是疼的。 朱七很有些意兴阑珊。 他垂了眸,对萧瑾道:“你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回去吧,外面冷。” 萧瑾点头应喏,不好意思的离开朱七的怀抱,又看向沈轻罗:“骄骄若得暇,不若去我和夫君的院子里坐坐。” 沈轻罗福身:“骄骄就不打扰七哥和七嫂了,我还有事。” 萧瑾是个安生的,她平日无事就待在她和朱七的院里,朱沈氏不是个恶婆婆,见她三天之内倒有两天都起不来,索性免了她的早晚请安。 好在朱七和她夫妻感情还是不错,据说每晚都要水,朱沈氏也就索性两眼一闭,万事不理,只盼着她的肚子能早早有了好消息,她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骄骄更是个懂事的,虽说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可她轻易也不会欺负了谁,又有朱七护着萧瑾,朱沈氏也不怕这姑嫂谁受了委屈。 偶尔家宴,一家人倒也和乐融融。 年三十,晚宴过后,沈轻罗在暖榻上闲坐喝茶。萧瑾走过来,道:“骄骄在做什么?” 萧瑾已经适应了朱家的生活,虽说还是一样的瘦削,面色却红润起来,眉眼之间多了一分羞怯的温柔,说话也大胆主动多了。 沈轻罗淡淡一笑,道:“七嫂,坐。” 萧瑾坐下来,递过一只描金漆盒:“这是嫂子给你的新年礼物,也不知道你都喜欢什么,好歹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沈轻罗命白苏收起来,道:“多谢七嫂。” 她永远都那么冷淡,萧瑾便想刻意亲近都没有门路。 她也私下问过朱七,不知该如何与沈轻罗想处,可朱七只道:“你是做嫂子的,亲近也好,疏远也罢,不必强求,骄骄一向如此,你只做好本份便可。” 竟是并不乐衷她二人亲近的意思。 萧瑾并不傻,京城中谁不知道朱七公子只宠护骄骄一人,她难免要怀疑这二人是否有什么私情。可进门这些日子,倒没听说过什么流言蜚语,也不见这兄妹二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萧瑾半信半疑,越发好奇,想要探知这位小姑究竟是什么心思。 萧瑾见沈轻罗并没瞧锦盒里的礼物,不免失望,又见沈轻罗没有回礼的意思,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她涩涩的品了一口茶水,细声细气的道:“骄骄离开家好几年家了吧?不知舅舅c舅母身体如何?可惜离的太远,不然一大家子在一起过年倒是极好的。” 她很是不解,沈轻罗到底姓沈,干吗放着自己的家不回,非要待在朱家? 沈轻罗笑笑,放下茶盅,道:“嗯,我有快五六年不曾回家了。”她眼神坦荡,似乎一眼就看穿了萧瑾的小心思。 萧瑾瑟缩了一下,心虚的眨了眨眼,道:“哦,那可确实是够久的了,骄骄一定很想家吧?。” 沈轻罗抿唇一笑:“是,我已经打算好了,过了年就回家。” “啊,这”萧瑾不想沈轻罗这么洒脱,竟早打定了主意,若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多嘴?回头被朱七误会是自己撵的沈轻罗,怕是要在他心里扎上一根刺的。 还有太太那儿,她对这位表姑娘可以比对自己亲近,若知是自己多嘴多舌才惹出来的乱子,怕是对自己更加不满了。 萧瑾一时胆怯起来,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这,骄骄也太急切了些,虽说你急着回家探望舅父c舅母,可也得好生准备,此去千里之遥,总得夫君有闲暇,亲自送骄骄才行。” 沈轻罗只摇摇头,并不多说。 萧瑾一时有些无措:“不知太太和夫君是什么意思?” 沈轻罗却抬头道:“七哥找你呢?” “呃?”萧瑾又慌又怕,忙抬头,果然见朱七正朝自己微笑颔首,她忙站起身:“我,我过去瞧瞧。” 沈轻罗微微一笑,将萧瑾茶盅里的残茶倒掉,用热水烫了,放到小几上,端起自己的茶盅,嗅了嗅,又放下,吩咐白蔻:“替我拿壶梨花白来。” 白蔻笑道:“姑娘刚才在席上只喝了一杯,这会儿倒又惦念上了。”拿了壶酒,替沈轻罗斟上,道:“此酒虽好,姑娘还是莫要贪杯。” 沈轻罗晃着酒杯,却并不急着喝,只拿来把玩,眼睛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忽的道:“你回去把我的那套夜光杯拿来,再去酒窖中拿一瓶葡萄酒来。可惜今夜没月,否则” 白蔻也不嫌麻烦,自放了梨花白,又转身去寻夜光杯。 朱焕身体还是不太好,守不得夜,朱沈氏安置他歇下了,这才回身,见朱七和萧瑾自待在一处手谈,沈轻罗一人对着夜色发呆,便走过来道:“骄骄。” 沈轻罗回身,笑道:“姑丈睡下了?” 朱沈氏坐下,道:“是。你在做什么?” 沈轻罗拿了用冰浸着的葡萄酒,熟练的倒进夜光杯里,道:“每逢佳节倍思亲,骄骄想家了。”朱沈氏顿了顿,叹口气道:“是啊,这一晃又五六年过去了,等你爹什么时候能调到京里就好了。” 沈轻罗也不遗憾,只把夜光杯递过来,道:“姑母陪骄骄喝一杯吧,骄骄有事要和姑母说。” 朱沈氏抿了一口,道:“入口甘醇,回味悠长,这酒倒是比咱们这的酒不一样,你要说何事?” 沈轻罗清冷的声音传进在座诸人耳中:“姑母,过了初五,我打算启程,回家。” 静谧中忽的传出啪一声脆响,竟是萧瑾手中的棋子洒了一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只当 送上第一更。 萧瑾都要哭出来了,她可怜兮兮的望向朱七:“夫,夫君” 真是丢人,一则显得她不用心,二则显得她心虚,好歹也是比骄骄还大着两岁呢,怎么总这么丢人现眼呢。 朱七却只是安抚的道:“无妨,我棋艺不如你,大概你早下得不耐烦了。” “不,不是,我”萧瑾在宫里没什么消谴,早年跟着兄弟姐妹们也曾跟着夫子们读过几天书,可她面子嫩,上课是精神高度紧张,生怕背不出来要挨先生的戒心,又面子薄,受不得兄弟们的跋扈和欺凌,故此一个月倒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抱恙,到最后更索性以身子弱为借口,求了王皇后,不去读书了。 她又不像旁人那样跳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闷在自己的寝殿,就怕生事惹人厌憎和嫌恶。可她也会觉得寂寞,便叫人搜罗了棋谱,自己没事便琢磨。 朱七则不然,他少年便跟着父亲朱焕走南闯北,闲暇也有许多感兴致的东西和爱好,于下棋上只是略通,因此远远不如萧瑾。 萧瑾却为人谨慎,不肯赢他,故此这棋下得很是无味。可萧瑾真是冤枉,她能和朱七这样静静相伴,已经极为喜欢,不要说是下棋了,叫她做什么她都肯。 萧瑾来不及解释,只觉得心头委屈,也无法说清自己撒了棋子的来龙去脉,泪眼汪汪的就蹲下去收拾棋子。朱七把她拉起来,沉着脸道:“这些小事,怎么能由你动手,叫丫鬟们收拾就是了。” 早有丫鬟们上前。 朱七拉着萧瑾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哭笑不得的道:“不过是撒了棋子,你哭什么?倒真成了水做的了。” 萧瑾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又羞涩的笑起来:“夫君,我,对不起。” “好端端的,道什么歉,你一向温柔和顺,便是有事,也不是你的错。” 萧瑾偷偷打量着朱七的神色,见他并不曾关注沈轻罗,仿佛全没听到她的话,心里又是疑惑又是不安。这不合常理,别说这几年城中流言沸沸扬扬,说他凡事都以骄骄为先,就是寻常兄妹,听说表妹要走,也没有无动于衷的道理,他这样,反倒有些刻意了。 萧瑾也知道自己这样太小家子气了,大过年的,哭天抹泪未免晦气,她自嫁进朱家,种种言行都不合乎规矩,真是枉为公主。 公婆仁厚,不与她计较,可她自己实在很自愧,深知自己没出息,丢了皇家颜面,也无端让人轻视,因此哽了哽,到底把眼泪咽回去,道:“谢谢,夫君的信任。” 她坐直了身体,舍不得将帕子还回去,在手心里揉成一团,感受着那一点点湿意,小声道:“骄骄,骄骄说是要回家去呢。” 朱七还是那么沉静稳重:“嗯。”一点都不意外和奇怪,也没半分关心的意思。 萧瑾咬咬牙:“都是我的错,是我晚间和她提起舅舅c舅母。” 朱七还是只有一个字:“哦。”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自己的弦外之音没有,对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是怪呢,还是不怪? 朱七放下茶碗,忽的道:“你不会是在自我检讨,以为她是听了你的话往心里去了,这才突然决定要回家的吧?” 萧瑾咬着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要哭:“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撵骄骄的意思,也没有嫌弃我知道她和母亲像亲生母女一般,我拿她也当成亲妹妹,我只是随口那么一提。” 朱七呵呵笑道:“你别多心,就算你提一声也不过分,骄骄若是小肚鸡肠,听了你的话就坐卧不安,那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和你无关。” “啊我,我不是。”萧瑾开始还点头,听朱七这话觉得很舒服,越到最后越觉得不是滋味。她没说骄骄是小肚鸡肠,也没说她因此就吃了心伤了心,可这话怎么解释似乎都不对了,假若骄骄知道了,肯定会觉得自己告她黑状了。 可,她真不是故意的,是夫君误解了。 萧瑾更恨自己了,埋头道:“都是我不会说话。” 她看不见朱七的神情,只听朱七笃定的道:“谁说的,你很会说话。” 朱沈氏起初是不同意的:“你便是想回家,也不急在这一时,这大正月里冰天雪地的,路也不好走,总得等到开了春,河道开了,顺流南下,才一帆风顺的多。” 沈轻罗道:“姑母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了,走陆路。” “那更不成了,慢不说,这一路车马劳顿,不知要比行船辛苦多少倍。” 沈轻罗沉默了一瞬,道:“姑母,骄骄心意已决,吃苦我是不怕的。” “这”朱沈氏也沉默下去,最后只能道:“你这孩子,竟果真要和姑母生分了不成?” 沈轻罗摇摇头:“姑母待骄骄如何,骄骄心里有数,只是离开家快十年了,我在家里待的时间却不超过半年,实在是不孝。安哥儿如今都有六岁了,我都没见上几面,以后就未必有更多的机会。” 眼瞅着七哥是不可靠的了,这个嫡嫡亲的弱弟总得好生联络联络感情。朱沈氏也不能说不是,这不在一处生活,感情总是差着些,就算沈轻罗不吝啬银子,养着那一大家子,却未见得有人给安哥儿说。 等到过个一二年,沈轻罗嫁了,这安哥儿心里怕是就更没沈轻罗的位置了。 朱沈氏叹气:“那,你几时回来?” 沈轻罗没说话,忽的从榻上起身,跪了下去。 朱沈氏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这便是不打算回来了。 “姑母的再造之恩,骄骄莫齿难忘,只是骄骄终究是沈家的女儿,尽孝道天经地义,还请姑母谅解。” 朱沈氏拉她起来:“说话就说话,你跪什么跪,从前种种,各有因由,不说也罢,你现下这话却是极对,我对你再宠,你终究姓沈,回去吧,回去吧,我只当嫁了个女儿,若有机缘,你常回来看看姑母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暗誓 送上第二更。 朱七并没阻拦沈轻罗回家之事,不知道他是碍着母亲的威严,还是碍着妻子的尊严,亦或是碍着自己的自尊。 总之除夕夜那天,由始至终,他都没插一句话。 朱沈氏知会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嗯了一声,回去便自动自发的撤了对沈轻罗的监视和府中的禁令。 沈轻罗第一时间便见了朱砂和红芍,主仆在书房聊了小半天,中午又留了二人在三省居用饭。就连明珠和翡翠都恰巧在这天来给沈轻罗磕头,倒是团团圆圆的吃了一回年饭。 她虽说初五要走,朱沈氏到底没肯,好说歹说,拖延到出了正月。 沈轻罗也有许多礼物要备办,便痛快答应了。 二月初一,天是个好天,沈轻罗收拾停当,带了白苏c白蔻去向朱焕夫妻辞行。 朱焕倒真的是熬过了整个冬天,面色仍然枯黄,身体依然削瘦,气色却有所好转,和沈轻罗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声咳嗽都没有。 朱沈氏不忍离别之际的伤感,却仍是强笑着道:“你的院子我会给你留着,屋里的摆设一样儿都不会动,就等着你回来时小住。这一去,山高水远,你自己注意。多拿些钱财,路上遇有突发状况,别舍不得,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沈轻罗笑道:“姑母放心吧,我请了京城有名的威远镖局护行。再说一路多是朱家票号,但凡有事,我自会和他们打招呼。” 朱沈氏也只能作罢,蹙眉望望门口,问身边的丫鬟:“你们到底通知了七爷和七奶奶没有?说好了今儿送骄骄,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来?” 她心里有气。什么事也不差这一天,这小夫妻俩就非得点眼药,生拖活耗,让人心里不痛快?七哥儿倒罢了,不愿意送,只说铺子里有事,没人强求,可头天还答应的挺爽快的,这会儿却连面儿都不露,也忒以的没风度了些。 丫鬟们回:“通知了的,早起奴婢怕疏忽了,又特意差人去提醒,那会儿七爷c七奶奶正在用早饭,想必这会儿已经在来时的路上。” 沈轻罗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浅笑,毫无失望和神伤,起身道:“姑母不必苛责七哥七嫂了,外面的车马c镖局的人都等着呢,走的太晚,怕错过了宿头,七哥七嫂那,就劳烦姑母说一声儿吧,我就不去了。” 该走的过场早就走过的,也不差今天这一面,沈轻罗起身就走。 朱沈氏心里骂朱七不知好歹,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生生忍了,一路送沈轻罗出了院子。远远的朱七大步而来,他着青色绣竹叶长袍,那袍角随他的脚步翻飞,越发衬的他风姿挺拔,飘逸出尘。 朱沈氏面上薄嗔微怒,却还是停步等他,不等他开口就斥道:“你越发活回去了,知道骄骄今早要走,什么事不能拖到稍候?” 朱七一言不发,等朱沈氏训完了,这才行了礼,又与沈轻罗见礼,道:“是瑾儿吃早饭时恶心欲呕,故此耽搁了会,”他看向沈轻罗:“骄骄勿怪。” 每次他叫她骄骄,听着都极其别扭,像他们现在这样生份,真不如叫声“表妹”来得舒坦。沈轻罗自然不会计较,浅笑道:“七哥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送不送骄骄都无碍,倒是七嫂的身子要紧。” 朱七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朱沈氏便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呕吐?”她心里隐隐有了预见,可恰恰因为太过焦灼的期盼了这么多年,幸福忽然降临,她有点招架不住,是以面上过于平静了些,就想着哪怕是空欢喜一场,她也不会太过失望。 朱七朝她笑道:“回母亲,瑾儿她有喜了。” “什么?” “恭喜。” 朱沈氏和沈轻罗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惊喜过度,一个波澜不兴。朱七虽没有望向沈轻罗,也知道这一回,她是彻底的和他错过了。 朱沈氏拉着他的袖子道:“可做的准么?” “嗯,一个月有余。” “太好了,太好了。”朱沈氏简直是喜不自胜,又是拍掌,又是哈哈大笑:“公主倒是个有福气的。” 才嫁进来两月不足,便诊出了身孕,朱沈氏怎么能不高兴? 沈轻罗又笑着向朱沈氏道喜:“姑母,就送到这里吧。”朱沈氏定然急着去看萧瑾,沈轻罗无意耽搁着她。 朱沈氏笑的合不拢嘴,道:“骄骄,要不你改日再走?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喜事,总得庆贺庆贺。” 沈轻罗摇头:“待小侄子出生,骄骄自会送一份厚礼。” 这会儿还八字没一撇呢,她怎么会因此就阻碍了自己的行程。 朱沈氏连连点头:“也好,也好。” 朱七道:“母亲且回吧,儿子送骄骄出门。” 朱沈氏连声道:“好,好。”她很快带着丫鬟们一溜烟的回了内院。 沈轻罗望着朱沈氏的背影终是带了一点点儿的惆怅。在她心里,姑母的形象要比母亲还要鲜明,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也要比真正的母亲更重一些。可以说,姑母完完全全取代了慈母c严母的位置。 这回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她心中充满了伤感,却有一种不对等的违和感。所以她无比的确定,离开是对的。不是她无法融入朱家来,只是因为,融入的越多,剥离时越痛。 沈轻罗收回视线,正对上朱七专注的打量。她不解的问:“七哥?” 朱七自嘲的一笑道:“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再理我了呢。” 沈轻罗不理他的冷嘲热讽,转过身慢慢的往二门处走。理又如何,不理又如何?主动权一直在他手里,她不过是配合而已。 朱七跟上来,道:“你就没话和我说?” 沈轻罗瞥他一眼,道:“我心里想的,不说七哥也知道。”不过是些套话,要他好好孝敬姑丈c姑母,要经营好朱家的生意,要照顾好怀孕的公主,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朱七似乎一下子就收敛了从前的冰冷尖锐,缓缓的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明珠和翡翠,也会替你照顾好你的生意等你回来。” 沈轻罗摇摇头,轻轻的笑了笑,道:“有劳七哥。”却没反驳。就让他当成自己还会回来吧。 一路上沈轻罗都很沉默,朱七便又开口道:“我会再纳几个通房” 沈轻罗一惊。没头没脑,他和自己说这个做什么?这是他自己的事,实在犯不着和她说,而且这等事,也不适合和她说。还是说,他想拿自己的丫鬟拿捏自己? 就见朱七眼底尽是紧锐的痛楚,吓的沈轻罗立刻就缩回了视线:“哦” 朱七并不看她,自言自语的解释:“我这一生,注定要被绑架从而失去自由,我恨无可恨,只能顺从。可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成为牺牲品,也不希望我儿子重蹈我的覆辙,唯一的出路就是生,不停的生,最好是生儿子,生的越多越好。” 沈轻罗也很无耐。世情便是如此,尤其朱家又是三代单传,这种种一切,固然堆积成了七哥的万千宠爱,可同时也造成了他的悲剧,让人无可耐何。假如,假如七哥有个兄弟,恐怕他也不会被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沈轻罗想了想,道:“骄骄预祝七哥心想事成。”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他纳多少个妾室c通房,于她来说都无所谓,只要公主不反对就成。 朱七忽然停下步子,回头看向沈轻罗:“如果公主这一胎是男孩儿,我不会再碰她。” 沈轻罗骇然后退一步,四下里乱望。白苏c白蔻都脸如土灰,自动自发的退后,生怕自己的耳里再听进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朱七郑重其事的道:“妾室也是如此。” 沈轻罗轻轻的“啊”了一声,真正的被吓住了。七哥这是完完全全只拿妻c妾当成了生子的工具?!那他昔日对公主的柔情竟是作伪不成? 朱七悲悯的道:“弥补而已,这是我唯一能为她们做的。”都是可怜人,他无意为难,况且,他提前的这些柔情c温情,不过是赎罪而已。 同为女子,沈轻罗不免替这些女子感到悲哀,她们或许能从七哥那里得到温柔c照顾c细致c庇护以及锦衣玉食,可她们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被宠爱的滋味。 哪怕是贵为公主的萧瑾,也逃不过如此宿命。 她对她们报以极大的同情,却偏偏无可耐何。 可从七哥的角度考虑,又不免替他感到悲凉。他是朱家独子,背负着朱家传宗接代的重任,他逃脱不掉,否则姑丈也不会给他起字继宗了。 若不想玉碎,若不想阖家不宁,若不想愧对祖宗,便只有屈服。这已经是他在最大的容忍限度下的妥协了。 可另一方面,沈轻罗又羞窘难堪,七哥干吗要同自己说这些话?她咳了一声,掩饰的道:“这是七哥自己的事,七哥有主张就好。” 她隐隐觉得七哥这话意有所指,却不敢深想。 朱七轻叹一声,道:“骄骄,你一定会回来的。” 而且,一定会回到我身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失望 送上第一更。 沈轻罗之所以选择陆路回家,一是确实因为正值隆冬,河道尚未开化,无法成行,二则是因为上次进京,乘船途中她不仅晕船,并且还被萧锦做了手脚,乘机下了毒。 虽说已经过去了六年,可她仍是心有余悸,再者忆起从前,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她不愿伤怀。但人的心绪不受控制,她索性眼不见心净。 出了朱府,行了一刻钟,车夫便停了下来,道旁边站着朱砂和红芍。沈轻罗只叫人把车帘掀开,叫她二人近前,嘱咐道:“后面那辆车上的东西,都暂时先放回你们的院子里,我轻车简从,更便宜些。你二人照管好铺子里的生意,若有意中人,只管叫人送信给我,我必给你二人一份丰厚的嫁妆。” 朱砂和红芍应了,不免有些不舍:“姑娘去了,就真的不再回来了么?” 沈轻罗并不把话说死,只道:“山不有相逢,未必没有重聚的那一天。你们二人也别怨我拿你们的身契相挟。” 实在是她这一走,京城里连个替她做主的人都没有,假若这二人万一起了贪心,卷了她的银财逃了,她鞭长莫及,白白吃了亏。 朱砂和红芍便道:“姑娘不必解释,奴婢们都明白的,便是姑娘要还身契,奴婢们也不肯接呢。” 沈轻罗把京城中几个铺子都完全交给了她二人,责任重大,她二人自有另一番得遇明主之感,一心一意只想跟着她把铺子经营的越发红火,何敢生出二心? 毕竟钱财固然是好,可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她二人孤苦无依,有大笔钱财傍身,只怕不是福反倒是祸,若另投明主,也未必有沈轻罗这般大方和宽厚仁慈,择新不如择旧,是以她二人从没想过反叛。 沈轻罗便笑道:“那便好,来日有缘,我定当重谢。” 朱砂和红芍很快离去,沈轻罗只带了几件换洗衣裳,和威远镖局的人汇合,便踏上了归乡之程。 一路舟车劳顿,辛苦艰难自不必提。沈轻罗虽是锦衣玉食c养尊处优惯了的,却极能适应,睡得了高床软卧,也能睡得下窄床硬木,既吃得下珍馐美食,也啃得下干巴饼子,从不抱怨。 倒是白苏和白蔻,小时候吃过的苦早就忘记了,这几年在朱府养的是娇嫩无比,和大家闺秀一般,稍微辛苦点儿便不断的发热c泄肚,不要说服侍沈轻罗了,两个人倒要沈轻罗服侍。 两人又愧又恨,只怪自己不争气,反倒是沈轻罗极平和:“原是我不该带你二人来受罪。” 白苏c白蔻便道:“姑娘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们了,本来就是姑娘到哪儿,奴婢们就跟到哪儿,只恨奴婢们没出息,拖累了姑娘。” 沈轻罗只笑道:“放心,我必不会丢下你二人的。”见她二人十分羞惭,又补了一句:“今日我服侍你们,回头你们再还回来不就好了?” 白苏c白蔻养好了病,都瘦了一圈儿,不过一路上风景看遍,心胸倒较从前更为开阔,沿途尽是地方小吃,遇到大的城镇,两人便四处寻来给沈轻罗吃,她二人也沾沾光,渐渐不以为苦,反尝出点乐趣来。 二人便感叹:“不出门,不知世界之大,怪不得人都说井底蛙,见识浅,奴婢们只当在京城繁华之地,朱府富庶之家,所见所闻已经是世所罕见,可到了这广阔天地,才知从前只是笼中鸟。” 沈轻罗笑道:“你二人既有此感慨,也就不枉此行了。” 白苏c白蔻二人对沈轻罗拒了朱府准备的礼物以及一应物什表示疑惑,沈轻罗道:“长途跋涉,行李太多,难免不便。再则,我沈家不过是普通的官宦之家” 她没深说,白苏c白蔻也就明白了。沈家自然不如朱家富贵,姑娘既想着回去便不再回来,也就没必要带着这么富贵的东西去打眼,凭白让家里人和她产生隔阂。 沈同谦三年前升任西北容州太守,举家早就搬了过去,倒比从前青化县还远。 沈轻罗一行人足足行走了两个多月,才于三月初十进了容州城。 她虽在路上发了家信,大致估计了自己进城的日子,却并不报奢望沈家能有人来接。好在沈同谦是容州的太守,要打听他的府第实在太容易了些,沈轻罗并不忧心。 一等进了城,她便命白苏和威远镖局的人交割好,付了银钱,又额外表达了谢意,这才分道扬镳。 城门口,一个十四五岁c浓眉大眼的少年带着两个伙计在一旁的茶水铺里喝茶,小桌上摆着几碟点心,时不时的转动着大眼望城门处瞧,若不细瞧,倒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在这儿闲耍。 沈轻罗的马车一进城门,他立刻瞪大了眼,跳起来迎上前,拦住马车,乖巧的行了一礼,问道:“敢问这可是从京城朱家来的马车吗?” 白苏跳下车,问道:“正是,不知小哥是?” 这少年便长揖了一礼,扬声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畅字,敢问姐姐一声儿,这车里坐着的可是大小姐么?” 白苏面上便带出了笑意,知道这沈畅是沈府管事沈聪之子,点点头道:“正是姑娘,你跟我去见见吧。” 沈畅便有些局促的掸了掸身上本就平整干净的衣裳,亦步亦趋的到了马车前,诚心诚意的跪下磕了个头:“大小姐,小的沈畅迎接来迟,请大小姐恕罪。” 车帘一掀,沈轰罗笑道:“你来的再及时不过,我怪你做什么?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多礼了,还不起来?” 沈畅笑着爬起来,挠挠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来:“小的也不知道大小姐几时才到,又怕耽搁了铺子里的生意,便在这路边的茶摊候着,叫了人在这替小的守着,不想倒是小的有福气,今儿才到这儿就遇到了大小姐。” 沈轻罗看他精明中带着憨厚,倒是很满意,命白苏打赏了他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道:“你有心了。” 沈畅还不大敢接,被白苏硬塞过去,道:“姑娘一向有一说一,从不虚言,最不喜欢的就是磨磨唧唧的人,你再磨蹭,可是讨打么。” 沈畅这才接了,支使一个小伙计回沈家报信,他则陪在马车边,向沈轻罗禀报铺子里的事。 这几年燕支铺一直经营的不错,沈家从青化县搬到容州,燕支铺也就挪到了这边,又有朱家票号做后盾,这几年开了几家分店,生意倒是越发兴隆。虽说这些年的帐目一直是沈夫人管着,陈安和沈畅却总是和沈轻罗有信件往来,便是这次出城迎她,也是陈安和沈畅自己的主意。 沈轻罗虽然不说,心中却是极其感慨。当年她给沈畅什么恩德?不过是给他一个在铺子里谋生的机会,即至后来,她离开青化,把铺子给了沈夫人,沈畅就算是倒戈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倒一直感念自己的恩惠,这么多年过去,始终对自己忠心不二,真是难得他这份厚道心肠。 相较而言,她往沈家撒了那么多银钱,又是至亲骨肉,却也没捂热人心,和六年前回沈家一样,仍然是乏人问津,当真让人寒心。 沈轻罗问起家里的事,沈畅也是如数家珍。他虽憨厚,却口齿清晰,脑子灵活,不需沈轻罗刻意提点,便将自己所知说的明明白白。 说着话就到了沈府。 相较于青化县的沈家,现在的沈府要富贵堂皇的多了,可容州地处西北,终究比不得京城,仍是显得寒酸。 沈轻罗从帘缝望见沈府二字,只觉陌生。 沈夫人带着沈轻盈c安哥儿候在二门,一见马车停下,立刻便迎了上来,口中叫着:“娘的骄骄,你总算回来了。” 沈轻罗正准备下车,听见沈夫人这么热切的呼唤,倒是怔了一怔。难道是自己小人之心,其实母亲对自己也一直念念不忘? 她望着一身丁香色十样锦妆花子的中年妇人,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却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沈夫人眼中的惊愕和失望。 沈轻罗的脚就迈不动了。 沈夫人身边站着十二岁的沈轻盈,一袭淡粉色撒花子,配着那清丽的眉眼,显得格外娇柔,只那双眼眸里掺杂着不耐烦和惊讶,与这久别重逢的气氛格格不入。 六岁的安哥儿穿着大红五福锦袍,格外的喜庆c福气。他是第一个打破这尴尬气氛的人,松开沈夫人的手便跑了过来,歪着头惊喜的道:“你就是大姐姐?我是安哥儿,大姐姐还记得我吗?” 沈轻罗五味杂陈,收回落在母亲和妹妹身上的视线,凝眸注目于安哥儿,展颜一笑道:“大姐姐不记得谁也会记得安哥儿。” 安哥儿立时笑开了,不等沈轻罗落地,便张开双手要抱:“大姐姐,安哥儿可想你了,你怎么老也不回家呢?” 沈轻罗伸开双臂,将他抱在怀里,一时竟有些哽咽:“大姐姐这不是回来了么?我也想你,以后,大姐姐就再也不走了。” 沈夫人咳了一声,喝斥安哥儿:“不可以这么没规矩,你大姐刚回家,一路风尘,连衣裳都还没换,你别缠着你大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傻眼 送上第二更。 要是从前沈夫人说这话,沈轻罗会觉得十分窝心,以为这是母亲体贴自己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之极。可现下 沈轻罗看着自己这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裳,以及衣上的尘土,她的笑容就一点点冷了下来。怕她累着是假,嫌弃自己衣料简朴,衣上脏污,弄病了安哥儿是真吧。 沈轻罗看一眼乖巧可爱的安哥儿,心中涌起柔情,松开他,道:“安哥儿,回头姐姐再抱你。” 安哥儿懂事的道:“嗯。”看见他眼底的亲密c孺慕之情,沈轻罗又觉得,值了。 她看向沈夫人,淡淡的道:“还是母亲体贴。” 沈夫人咳了一声,尴尬的笑了笑,折身拉着沈轻盈给沈轻罗见礼:“这是轻盈,你们姐妹几年不见,可别生分了。” 沈轻罗眉目微垂,浅笑道:“不会,轻盈是越发漂亮了。” 沈轻罗潦草的行了个礼,只叫了声“姐”就退到了沈夫人身后。她性子单纯,又有沈同谦夫妇宠爱,即使已经长到一十三岁,还是孩子心性,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一家子见过礼,白苏c白蔻上前见过沈夫人,沈夫人朝她二人身后瞅了又瞅,见沈轻罗此次回来只有一辆车,两个丫鬟,车里也只有两个简单的包袱,一看就知道是她主仆的换洗衣裳,是说不出来的苦涩。 较之于上次回家,排场小了太多太多。 她不禁心里七上八下,干巴巴的笑了笑道:“都起来吧,一路上都累了,快进去歇歇。” 走了一段路,终究没忍住,问沈轻罗:“你怎么忽的想到要回家了?你姑母可知道?” 沈轻罗不由奇怪的看着沈夫人道:“姑母自然知道。骄骄终究是沈家人,回家本是天经地义,难道母亲竟是不欢迎骄骄回来吗?” 沈夫人咳了好几声,才掩着唇嗔道:“我不是怕你在你姑母家惹出什么乱子吗?你也说,你姓沈,是沈家人,回家乃是天经地义,我是你亲娘,怎么会不欢迎?” “那骄骄就放心了。”沈轻罗故作轻松。 沈夫人噎了一噎,又道:“既是你姑母知道,你怎么你怎么就这么回来了?这路上,得多不太平啊。” 如果朱家知道她要回家,不可能不替她置办东西。 沈轻罗道:“是啊,路上虽说还算太平,可毕竟太过遥远,纵是冬天,京城特产也难免保持原汁原味,我就没让姑母他们费事。” 沈夫人气结,心道:谁在乎那点特产? 上次沈轻罗回来可又是布匹,又是首饰,连带着她所用的一针一线,都是从朱家带过来的,这回就算比上次稍差些,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差到这个地步吧? 沈夫人半晌,才说道:“你既回来了,便好生歇歇,可有什么要安置的?我好叫人” 沈轻罗轻摇头:“母亲不必麻烦了,我这次回家,什么都没带。”实在没什么好安置的。 原本还报着的最后一次奢望,这回是彻底破灭了:“怎,怎么可能呢?你上一次回来还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轻罗无耐:“母亲也说是上一次,此一时彼一时。”人是会变化的,世事也一样。她真的不愿意和母亲再伤了感情,可母亲总是不死心,非要闹到大家脸上都难看了不可。 “骄骄,你有什么话可别掖着藏着。到底你在朱家做了什么?”沈夫人是真急了。 沈轻罗问的直接:“母亲以为什么?担忧骄骄是被姑母撵出来的?” 但凡沈夫人还肯顾惜女儿的颜面,也不会再接再厉的问下去,可沈夫人关注点全不在沈轻罗身上,她挑眉问道:“要不然呢?你这一向都住得好好的,怎么好端端的说回就回来了?” 望着沈夫人脸上掩饰不住的信灼,沈轻罗问道:“母亲究竟在执着什么?是执着于骄骄回来的不明不白,还是执着于骄骄在朱家受了什么委屈?” “”沈夫人终于沉下脸来,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保养得宜的脸庞泄露了她的苍老和疲惫,却用严肃的面具武装着,似乎这般,已经击退了来自于骄骄的一切恶意:“这是你该对母亲的态度?我是你母亲,轮不到你来质问。” 这怎么算是质问,她实是不解母亲到底执着于什么。 沈轻罗脸上犹带着疲惫,却依然站的笔直:“骄骄不敢。母亲想问什么,骄骄就答什么,从未有隐瞒,既是母亲不信,骄骄也无可耐何。” 沈夫人恨声道:“你若知无不言倒好了,我就怕你在外面犯了什么大错而不自知。” “骄骄不敢。” “你这丫头,是要气死我不成?我问你十句,你只答一句,还顾左右而言他,非此即彼,云山雾罩,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母亲?”沈夫人声色俱厉,眉头紧拧,又透着诸多愤恨。 沈轻罗抬头,和沈夫人对视了一瞬,示意白苏c白蔻退开,她径直跪了下去,青石板路犹带着冰凉,又冷又硬,沈轻罗仰头道:“骄骄确实不曾做过什么值得天怒人怨的恶事,只因为离家太久,思慕双亲,故此才和姑母请示,特来回家看望。” 沈夫人惊愕的退后一步:“这么说,你回来,便是不打算走了?” 沈轻罗凉凉的轻笑:“不然呢,难道母亲当真要骄骄从朱家出嫁?” “嫁?你姑母替你订了亲事?”沈夫人大惊失色。 朱家给骄骄订下了亲事?哪家?怎么从不曾听老爷提起啊?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家,朱家竟鄙薄沈家如此,当真是不可理喻,骄骄好歹姓沈,不姓朱。 还有,骄骄竟然只身从朱家回来了,是不是朱家压根没想着管她出嫁之事?若果然朱家不管,那骄骄的嫁妆该怎么办? 从前家贫,嫁妆之事,沈家是无力置办,后来沈同谦仕途顺利,家财略有积蓄,稍有起色,可沈轻罗又一直在朱家,虽然两家并没明说,可沈夫人私底下已经当沈轻罗是朱家人,置办的一直是沈轻盈的嫁妆。 沈轻罗的,那可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冷丁一个天雷劈下来,沈夫人都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3章、天真 送上第一更。 白苏和白蔻眼见得沈轻罗跪了下去,心里急得不得了,可沈家仆妇一堆,不能都围在这看热闹。一恨沈家人没规矩,二恨沈轻盈任事不管,只蹙着眉站在一旁看热闹,三恨沈夫人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非得要大庭广众就急着分说这些事。 白苏给白蔻使了个眼色。 白蔻点点头,含笑上前去与沈夫人身边的媳妇搭腔,提醒她家丑不可外扬,主子们的事,奴才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好在这媳妇短暂的惊怔过后,立即反应过来,带着人呼啦一下退了开去。 白苏趁人不注意,拉起安哥儿的手,悄声道:“五爷,您看姑娘才回来,连梳洗都来不及,又累又饿又倦,您不心疼吗?” 安哥儿皱着秀气的眉毛,不悦的看了看白苏,眼神里是肉眼可见的委屈和可怜。白苏心头一跳,她也不敢确定这安哥儿到底能懂多少事,万一她并没有自己所瞧的那样喜欢姑娘,反倒害怕的嚷嚷起来,自己可就偷鸡不成反蚀米了。 好在安哥儿很快的点点头,松开白苏,道:“我知道。”也不需要白苏怎么教,立刻跑到沈轻罗跟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夫人问:“娘,为什么要大姐姐跪啊?” 沈夫人气的头晕目眩,只觉得这沈轻罗就是个扫帚星,上次回来,自己被她气的早产,这次回来,又扔给自己这么一个烂包袱。 她回来做什么啊?怎么不死在外头! 沈夫人冷冷的看着沈轻罗,道:“她愿意跪,我能怎么样?” 安哥儿便自作聪明的道:“原来不是娘生大姐姐的气啊,大姐姐,你快起来,地上可硬了,跪的膝盖疼。”说着便使劲拽着沈轻罗要起。 沈轻罗温柔的看向安哥儿,道:“安哥儿真乖,大姐姐跪疼了,你给姐姐揉揉好不好?” 安哥儿果然伸手去揉,沈夫人一声断喝:“安哥儿,你做什么?我拼死拼活,就你这么一个哥儿,是为了叫你自甘下贱,却给人做奴才秧子的?” 安哥儿吓的立直了,不解的问沈夫人:“什么叫自甘下贱?什么叫奴才秧子?安哥儿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替姐姐揉揉腿,爹不是总说要兄友弟恭吗?安哥儿没哥哥,可是有姐姐啊,对姐姐应当恭敬,难道不对?” 沈夫人:“娘没说你不对,总之你别管。” 沈轻罗心下冷笑,安哥儿哪句话说错了?他不过是要和自己这个姐姐亲热亲热,母亲何至于要如临大敌,难道自己还能害了安哥儿不成? 她固然是安哥儿的亲娘,可自己还是安哥儿的嫡亲姐姐呢,又怎么会不爱他? 沈轻罗扶着安哥儿,紧紧的牵牢他的手,轻柔的道:“安哥儿真懂事,姐姐不疼了,多谢你。” 安哥儿腼腆的道:“这是安哥儿应该做的。”他紧挨着沈轻罗,可怜兮兮的望着沈夫人道:“娘,这里冷风嗖嗖的,快回屋吧,我饿了。” 什么重要,也没有儿子重要。沈夫人一见安哥儿委屈,一颗慈母心立刻就化了,忙道:“好,好,回屋,快回屋。”又骂丫头:“哥儿出来怎么不给多穿些衣裳,平时都是怎么照顾哥儿的?” 骂了之后发现没人接话,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丫鬟婆子早就退到一边去了。沈夫人心里打了个突,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骄骄于众目睽睽之下就起争执,实在是不妥。 她脸上红了一红,却决不肯承认是自己头脑发懵,顾虑不周,只恨沈轻罗气的自己糊涂了,才失了体面。 当下也不再多说,带着安哥儿,招呼着沈轻盈,脸上重新带出笑来,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回了正厅。 这会儿清净了,沈夫人叫人领了安哥儿下去用点心,打发了沈轻盈回去,自己在上首坐了,打算和沈轻罗好好说道说道。 沈轻罗端然凝坐,脊背挺的笔直,双手自然交握于膝上,美目轻舒,纵然衣裳简薄,却自有她的美貌和气势。 沈夫人抿了口茶,道:“刚才人多,我没好多问,你说你姑母替你寻了亲事?” “尚未。” “嗯?”沈夫人口中的茶点差喷了,忙把茶盏推的远远的问,蹙眉问:“那你刚才怎么说”想了想随即了悟,不由的恼羞成怒。明明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可自己在她面前硬是生生矮了一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母女? 沈夫人气的哼了一声,道:“只当你是个乖滑懂事的,把你姑母奉承好了,能替你寻门人人称羡的好亲事,不想倒是错看了你。” 沈轻罗不发一言。 她对姑母好,在母亲心中竟然只是奉承,所求竟不过是亲事顺遂么?是不是她能把姑母奉承好了,于沈家便是大有益处,否则,她便是沈家罪人? 沈夫人见她不吭声,只当她是羞了,不禁心中暗哼:叫你当初狗眼看人低?把个外四路的姑母当成亲娘一般,百般讨好奉承,倒对我这亲生母亲不理不睬,一副轻蔑鄙薄的模样,如今又如何呢?姑母自有自家儿女,说声不喜欢了,照样撵你出门,你还不是要指望我这做母亲的替你打算? 沈夫人便故作大度的道:“罢了,我早就说指望不上你姑母,横竖你还小,我替你留心着,务必给你寻一门不错的亲事。” 沈轻罗心道: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不错的亲事,若母亲知道自己拒了当初宁王的求亲,会不会气的晕过去? 沈夫人一想到亲事好找,这嫁妆的事难办,不由的又揪起心来,打量了一回沈轻罗,实在觉得她不应该就这么轻车简从的回来,不由皱眉问:“你怎么这般狼狈?不是说你在京城做了些生意么?” 金银物什不好拿,银票总应该有吧?要是她能把这几年赚的银两都充了家用,自己也就不必这么焦灼了。 沈轻罗还是那么轻言细语:“当初做生意的本钱便是姑母c七哥借的,京城又不比乡下,凡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得随易出门,姑母教养严厉,替骄骄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整日不是学抚琴便学规矩,我便将铺子都交给了七哥。” 沈夫人气的直哆嗦:“也就是说,你出去了一趟,白白的享了几年的福,竟是一分一文也没带回来了?” 沈轻罗“羞愧”的低下头:“女儿无能。” 沈夫人一声长叹:“算了,我原也没指望着你能光宗耀祖,想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说是做生意,不过是你姑母c七哥纵着,小打小闹罢了,能有多少银两?横竖现在家里也不是穷的揭不开锅,多添一副碗筷,管你三餐饱饭却是不惧的。” 竟和收养了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差不多。 沈轻罗重新抬起头来:“我听沈畅说,燕支铺这几年生意还不错?” 沈夫人立时警觉起来:“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说起来当初也是看在沈大管事的面子上,让他在铺子里当个伙计,看他倒也老实肯干,这才容下他来,他却是个蠢笨的,帐上的事他一点儿都不懂,成天胡吃海喝,不过是混日子罢了,听他胡说。这铺子一年不过一c二百两的出息,于家用上不过是杯水车薪,抵不得大用,我不过是念着到底是你的一份孝心,故此留着做念想罢了。你都过了及笈之年,不好再抛头露面,这铺子就暂且由娘替你照管吧,大不了到时候给你做了陪嫁。” 沈夫人真是财大气粗了,一c二百两如今已经看不得在眼里。可沈轻罗知道,她根本没说实话。不过是怕自己反悔,跟她要回这铺子罢了。 沈轻罗压根也没想着再把铺子要回来,不过是提醒母亲,这些年她并非对这个家毫无贡献,这些年寄往家里的衣裳c家用就不说了,还有燕支铺呢。沈家从中得了多少好处,旁人不知,沈夫人自己有数。 她当下便轻笑道:“母亲说的是,一年才一百多两的出息,实在不值一提。想来妹妹的月例也就这个数吧?” 沈夫人笑了笑,含糊的道:“可不是。” 沈轻罗道:“这铺子是骄骄亲手送出去的,又怎么会再和母亲讨回来?再说母亲考虑的极是,骄骄实在不适合再抛头露面,我一个小姑娘家,要这么个铺子做什么,一切都由母亲打理就是。” 到了这个地步,沈夫人总算是彻底放了心。 沈轻罗又道:“这沈畅既是个不济事的,那就别让他在铺子里混了,还让他跟着我,替我跑个腿,买个零嘴,赶个车,拎个东西什么的吧。” 沈夫人正求之不得:“可不是这个理儿么,你既回来,自然和轻盈一样,每个月十两的月例。” 燕支铺子里的掌柜c帐房c伙计,她早就换了自己的人,只除了一个陈安和一个沈畅,巴不得彻底清除出去呢,便道:“也好,你也大了,不好再多出门,就让他跟着当个车夫,还有那个陈安,他说家中有事,几次三番要辞了东家,我怕你回来不好交待,你看?” 沈轻罗点头道:“一并辞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4章、态度 送上第二更。 沈轻罗并没对沈夫人撒谎,她是真的一文不名。 沈夫人看清了她的现状,失望遗憾之余又觉得庆幸。她要是带着大把的金银回来,自己就只能把她当成祖宗供着,现下倒好,有着孝义在前头,她又要指望着爹娘给她寻门好亲事,还要靠这个家养活,想来再“骄”也有限,倒省了许多的麻烦。 沈夫人琢磨了又琢磨,她能套问沈轻罗的,都套问出来了,至于剩下的,不如都交给老爷。 先前怕姑太太挑刺,不敢像上次那样怠慢沈轻罗,老早就叫人给沈她收拾了客房,如今她要长住,客房倒是用不上了,还得另行收拾。 好在她现在身无长物,只能乖乖受制于自己,只要不太出格,谅她也不翻不出水花来。 沈夫人便道:“你也累了,先去歇息,有什么话,回头咱们娘俩再聊,等你爹回来,晚上给你接风。” 沈府比从前确实开阔多了,沈夫人把沈轻罗安置到了临风居,离正院不远,挨着沈轻盈的院子。沈轻罗心理早有准备,对沈夫人的安排并无多大落差,虽不够精致,好在都是新的,她也不失望,进门先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 白苏替她擦着头发,道:“姑娘,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太太对姑娘似乎太过简慢了些。” 沈轻罗不置可否:“以后会一直这样。” “”白苏心里一叹。见过偏心的父母,可没见过这么偏心的,怎么姑娘在家里就这么不受待见呢? 顿了一会儿,白苏道:“要早知如此,姑娘就该自己手里多留点银子。总不能这么委屈自己?现下连换洗衣裳都不多了。” 沈轻罗笑笑:“银子多了是祸害,我既然要长久的待在家里,何必为自己招祸?”她手里有银子,给沈夫人多少,她都会怀疑自己藏私,或许面上还会带笑,满是亲近讨好,谁知道心里会不会存了怨恨? 沈夫人不比当年,毕竟手里有了钱,又成了太守夫人,大面上不会亏待沈轻罗,不到傍晚,就着人送来了布料和十五两银子:“太太说了,不知道姑娘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又怕外头做的不干净,也就没替姑娘买新衣裳,这有几匹布料,也都是现如今容州市面上最流行的花色,劳烦姑娘身边的姐姐辛苦辛苦,给姑娘做几身新衣裳。” 沈轻罗命白苏接了,含笑道:“多谢母亲体贴。” 这丫头笑吟吟的道:“这十五两银子是太太送来的姑娘的月例,请姑娘自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若是用完了,再跟太太去要。” 沈轻罗淡淡颔首:“好。” 六年过去,从前的人几乎都换光了,沈夫人身边的丫鬟,沈轻罗一个都不认得,反过来,她们对沈轻罗也并无多少了解,只知从不见老爷c太太提起,却忽然从京城回来了,还回来的如此寒酸,如果不说,还当她是从乡下来的穷亲戚呢。 沈轻罗当年曾大展神威,震慑府中诸人的事迹,在沈夫人有意的隐瞒和遮掩下,早就烟消云散。她又刻意模糊沈轻罗的存在感,是以府中诸人除了一些老人,对沈轻罗的印象都浅之又浅。 这丫头也不例外,她看沈轻罗的眼神里除了惊讶就是轻蔑。不想沈轻罗淡定沉稳,表现如此淡然,让这丫头大受刺激。 凭什么呀? 大小姐又怎么了?长年不在家,显然是不被老爷c太太看重。不被老爷c太太的看重,她就是个不受宠的姑娘。一个不受宠的姑娘,在这府里还不是照样要被得脸的奴才踩踏?个傲什么傲呢? 这丫头心中不满,看沈轻罗的眼神就有些放肆。 还是从京城来的呢,衣裳也不怎么样,样式c花色都寻常的很。且头上只戴了一枝再普通不过的金钗,看那成色,寻常的很,说不定是鎏金的,说不定还没有自己头上戴的这枝纯。 她身边两个丫头倒是可憎的很,瞧着极精明的模样,甚至有一个很威胁般的瞅了自己一眼。 嗤。 就这还没自知之明,好歹自己也是太太身边的人,她们竟然不知讨好c奉承。若是自己在太太跟前编排她们主仆几句,保管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姑娘号称是从京城名门望户由宫里资深教养嬷嬷教出来的,可也不见得多有规矩么。看看她这态度,傲慢冷漠,真拿自己当成公主了不成? 这丫头不禁撇撇嘴,道:“若是大小姐没什么可吩咐的了,那奴婢就告退了,太太那儿还等着奴婢服侍呢。”一副沈夫人片刻都离不开她的模样。 沈轻罗手无意识的端起了茶盅,那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茶叶都还没送过来。白苏忙倒了一杯温水,沈轻罗摇摇头,对这丫头道:“你是服侍母亲的人,我可不敢劳动,白苏,送她出去吧。” 沈轻罗压根都没和这丫头套近乎的意思,她跑这一趟,连个自报家门的机会都没有。 这丫头不由的怒火上涌,却也只是再度瞅了沈轻罗一眼,屈膝行礼要退下。 白苏不肯了,她那是什么眼神?姑娘也是她能随便打量的?当即喝斥道:“站住。姑娘没吩咐你抬头,你竟敢这么大喇喇的打量姑娘?还有点儿规矩没有?在太太跟前你也这么服侍?” 白苏在沈轻罗身边是除了明珠c翡翠以外的大丫鬟,没少跟着沈轻罗出门做客,平日看起来笑模笑样的,长的又娇柔婉丽,可这柳眉一竖,气势全出,很是吓人。 这丫头怔了一怔,忙垂下眼道:“奴婢并不敢胡乱打量姑娘。” 白苏怒道:“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这丫头也不示弱。她看谁一眼,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横竖当时自己没被抓住,现下白苏口说无凭,自己咬死了并不曾冒犯,量大小姐也不敢妄动。 好歹自己是太太身边的人,大小姐总要顾及颜面,只怕也不愿意落个对下人严苛的名声。 她便颇有点儿有恃无恐的意思:“奴婢确实不敢。” 沈轻罗出声儿道:“白苏” 白苏应声道:“姑娘?” 沈轻罗看都不愿意看这丫头一眼,只道:“打发出去吧,你废这话做什么。”轻巧起身,径自转身进了屏风里的内室。 这丫头虚惊一场,回到沈夫人的存勖堂,虽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假若沈轻罗真要和她计较,她一个丫头,就是被打了也是活该,没谁会为她说上一句半句的好话。 可心里满是怨恨,回去便添油加醋的把沈轻罗如何清高c傲气,冷漠c漠然,底下丫头如何强词夺理c骄横不饶人的情态说了一番。 沈夫人到底对沈轻罗存着忌惮之心,只骂她道:“你一个奴才,好好服侍主子是正经,主子如何,也是你能议论的?你倒好,竟敢私底下鼓动唇舌,造谣生事,该打。” 不由分说,拉下去打了十几个耳光这才罢休。 这丫头哭的惊天动地,被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浓好生教训了一顿:“还不知道收敛,再号一声儿,惹恼了太太,把你拉出去卖掉。” 她这才不敢号了,却只说自己冤枉。 翠浓懒得和她敷衍,只叫人捂了她的嘴,这才罢休。 沈同谦回来,沈夫人迎上来,笑道:“恭喜老爷,骄骄回来了。” “哦?如何?”沈同谦一听,脸上也带了点儿笑意。 沈夫人脸上的笑便黯淡下来,道:“自然是阖家欢喜。” “那就好,便是骄骄不回来,我也想给姑太太去封书信,叫她回来住一段时间呢。” 沈夫人接了丫鬟手上的巾帕,递给他擦脸,道:“这回骄骄来就不走了,可不正正合了老爷的心意?” 沈同谦宽了衣裳,净了脸,坐下来喝了口丫鬟奉上的茶,道:“唔,可是姑太太那边出了什么事?”他和沈夫人真不愧是夫妻,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沈轻罗是否惹恼了朱家,才被撵出来的。 沈夫人道:“妾身都问过了,骄骄说一切都好。依着妾身想,大概是因着骄骄到了议亲的年纪,姑太太只是姑母,这嫁妆还得咱们这做爹娘的置办。” 沈同谦没说话,他了解自己这个妹妹,断断不会吝啬到这个地步。 沈夫人又道:“不是妾身对姑太太有意见,骄骄好歹在她膝下承欢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这么狠心,竟让骄骄就这么孤孤单单的回来了呢?” 沈同谦听说沈轻罗只有一辆车,两个丫头,几身换洗衣裳,不禁也蹙起了眉。 沈夫人便小心翼翼的道:“老爷,骄骄若在京城,亲事总好寻些,可现下在这容州城她年纪不小,可拖延不得了。” 说来说去,都是怪姑太太耽搁了沈轻罗。 沈同谦沉吟了一瞬,忽的抬头道:“不管怎么说,骄骄是咱们沈家的女儿,回家也是天经地义,你这做母亲的要好生照拂。我去瞧瞧她。” 沈夫人等沈同谦走远了,才低哼了一声,道:“我哪儿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5章、我懂 送上第一更,求订阅,求支持。 这个世道,真话是没人相信的。 沈轻罗把自己和沈夫人所说的话又同沈同谦说了一遍,她在父亲的脸上很明显的看到了不相信。 沈轻罗简直都要气笑了。她在朱家名不正言不顺,换成谁都不会觉得她在那里过得有多舒服,怎么她的家人一个接着一个都以为她待在朱家才是正理,她回沈家反倒有着复杂的原因呢? 她敢质问沈夫人是否想要看她在朱家出嫁,这话却不能质问沈同谦。 沈同谦毕竟是一家之长,有着父亲的威严,沈轻罗没了从前时的任性,一心想着,这里若是有她立足之地,她便留,若是没有立锥之地,她便一走了之。 她明白,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不管母亲有多少小算计,只要有父亲在,就不会对她有多出格。再说,母亲的欲壑是能够拿银钱填满的,只要能用银钱解决的,就不算什么问题。 所以这些都不算是问题,她实在没必要因小失大。 沈同谦变化非常的大,不只因为他六年前是个卑微的小县令,而现在是威振一方太守,而是他整个人的气势,都较从前了飞跃性的变化。 从前他只是个抑郁不得志的腐朽书生,可现在,他在官场上打过几十个滚,早已深谙为官之道,那份深沉c智慧,与当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他在打量沈轻罗时,那细微的面部表情都透着更深一层的打量,沈轻罗的每一句话,他都绝对不会只相信表面的意思。 沈轻罗在他跟前已经不可那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现在的沈同谦,已经不是她轻易就可糊弄的了。 所以那些大不敬的话,她不能说。沈同谦不可能虑不到这些,他故意不懂,只能说他是不愿意懂而已。 沈轻罗静静的坐着,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沈同谦瞧不出什么破绽,便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来,道:“你既回来了,那就安心待着。” 沈轻罗应是。 沈同谦问过朱炮的身体:“你姑母来信,几次都说你姑丈到了危急关头,到底病的如何了?”如果朱焕一死,朱家掌门人便是朱七。相较于朱焕来说,朱七是晚辈,又有着血缘的关系,他更好靠拢些。他现在担心的就是沈轻罗别和朱七生了龌龊,生生把这份脉络断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轻罗实话实说,道:“姑丈每年冬天都要咳嗽,今年却尤其的厉害些,我去看过几次,见姑丈都咳血了七哥虽然不说,可看情状,似是颇有些无可耐何的意思,就是宫里的太医也几次都摇头,说是叫预先给姑丈先备着后事。好在最难熬的冬天都熬过来了,临走前我瞧着姑丈气色不错,也许开了春就痊愈了也说不定。” 沈同谦嘴上应承:“那可好。”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他心想:骄骄到底年轻,还有朱七那孩子,平日再精明,一到亲生父亲病重,他便乱了阵脚,看事不免偏颇。 以沈同谦看,这位妹夫多半是使了一番苦肉计,以自己的性命做要挟,为的就是逼着七哥娶妻。 怎么样?七哥儿再任性,到底还不是乖乖的娶了。不仅娶了,妾室也纳了,现下连孩子都有了。妹夫心愿得偿,这病再没装下去的必要,可不就渐渐好了么。有太医的那番预示在里头,等开了春他的病一点点儿好起来,朱七也只会当是上天眷顾,再也想不到是朱焕自己使的手段上头。 他按捺下心中的念头,又问起朱七给文帝看病一事。 沈轻罗道:“是定王萧羽推荐的,有一年冬天,他骑马时摔了下来崴了脚,是七哥替他治好的。有这段渊源,当年陛下病时,他便举荐了七哥。” 沈同谦自然很关心政事:“这么说,你七哥和定王爷关系应该很亲密了?” 沈轻罗摇头:“这个骄骄可说不准,七哥是个男人家,在外行走,和什么人打交道,又都有什么深意,他总不会和我讲。” 那倒是。 沈同谦十分遗憾沈轻罗不是个儿子,否则早早送到朱家,只当给朱七做个伴读,此刻大概也早跟着朱七行走了。他能搭上定王爷这条线,又有昔日治病和现今伯乐识人的情份,再以朱家富贵相许,何愁将来没有从龙之功? 沈轻罗自是也瞧出沈同谦的遗憾来,便轻轻巧巧的道:“前几年我还小,跟着七哥出府几次,倒是见他和肃王爷喝过几次酒。七哥对肃王可是有着救命之恩的呢,想来定王爷是因此感激七哥,所以才会和七哥交好吧。” 沈同谦惊讶的道:“肃王?就是那个被陛下分封到陇西的肃王?”见沈轻罗说是,沈同谦不由的抚了抚颌下的胡须。萧锦被贬是众所周知的事,可到底因着什么被贬,却众说纷纭,但有一条是极其确定的,那就是他和萧羽之间绝对没有什么兄弟情深。 既是朱七对萧锦有救命之恩,除非萧羽有极大的把握拉拢朱七,否则他是不会刻意和朱七交接的。这么说,定王这条线走不通了? 沈同谦虽然遗憾沈轻罗不是个儿子,可到底她在京城住了五六年,又与朱七一向亲密,对京城的事比自己更明白,他便特意多问些,好从中得出些有利的判断来。 朱七能尚主,这是在沈同谦意料之外的,就说他能给文帝治病也有些运数在里头,是以他为何娶了萧瑾就更耐人寻味些。 或许旁人还会觉得那是朱七有自知之明,高攀不上长祥公主,便退而求其次。可沈同谦不这么想。他对朱七不太了解,但对朱焕有着一定的认知,那就是个极精明的商人,商人是什么?一辈子都在权衡风险和利益,哪怕风险再大,只要利益足够,他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的人。 朱七是他的儿子,就算再不像,也定会禀承一些特质。是以沈同谦十分怀疑朱七的用意。他问沈轻罗:“这位长吉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你七哥就非要选中她呢?” 沈轻罗微蹙了眉道:“这个,骄骄不知,是七哥自己选的。公主是个极和顺的人,应该和七哥夫妻甚是相得吧。” 沈轻罗自认答的极是公正,也尽量不带一点自己的情感,更没想过要把自己和七哥形同陌路的事坦白,可她终究有点烦心。 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那么一个细微的蹙眉,沈同谦却忽的点了点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道:“哦,为父懂了。” 沈轻罗一怔:她也没说什么?父亲懂了什么? 沈同谦笑了笑,道:“也是,你七哥成了亲,便不似从前,毕竟他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将来还要有自己的儿女。你这做妹妹的,要多理解。” 沈轻罗心道,她哪儿不理解了?这不是,为了怕自己在那碍七哥的眼,她都躲到千里之外来了,这回七哥和姑母都能安心c开心了。 沈同谦做出十分感同身受的神情来:“你和你七哥情份不一般,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吃住都在一处,你七哥一成亲,对你稍有冷落,你会觉得很不适应,甚至会失落c失望,可你始终要记得,你们只是兄妹,便是亲妹妹,也要有出嫁那一天,所以对娘家的兄嫂始终要恭敬。” 一提起为人处世之道,沈同谦就犯了为人父线的通病,见沈轻罗不反驳,只当她听进去了,越发要倚老卖老:“你如果是和你七哥闹脾气,别说你姑娘怎么样,为父是一定不依的。你回头好好写封信给你姑母和七哥,解释解释,并保证以后再不可如此任性。” 沈轻罗简直哭笑不得:“父亲也太看重骄骄了,别说骄骄并不敢对七哥所作所为有所微词,便是有,七哥又何尝会在乎?” 沈轻罗极力在澄清她和朱七没什么,沈同谦却只当她是因为朱七娶亲,心里不痛快,所以这才一怒回了家。沈同谦宽容的笑笑道:“你放心,这里始终是你的家,大老远的,你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只管安心住着就是,你七哥那,自有为父替你转寰,想来你七哥一向知书达礼,定会给为父一个薄面。” 沈轻罗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什么叫代她转寰?父亲的意思是,她大老远的回来一趟不容易,横竖也不可能立时折回去,所以只管在家住着,等过个个月,他便再把她送走? 沈轻罗只能表决心:“父亲,骄骄始终是沈家人,没道理一直在姑母家久住。从前是姑母寂寞,骄骄于膝下尽欢,聊以安慰,可现下七哥已经娶妻,又即将生子,姑母含饴弄孙还顾不过来呢,骄骄一个外人,实在不方便再多打扰,所以骄骄这次回来,就想着以后多在父亲c母亲跟前尽孝。” 她没打算走啊喂。 沈同谦一副“我懂”的模样,道:“尽孝固然重要,可你姑母对你有重生再造之恩,你总不好撇下她太久。若是你当真怜恤你娘和我,只要诚心可嘉,说不定他日我们一家人能在京城聚首呢。” 连她回京的任务都交待好了,就是要她替他运作,早点把他弄到京城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6章、再拒 第二更送上,求各种票。 沈同谦和朱七是否有书信往来,又究竟是怎么“转寰”的,沈轻罗一概不知,她也没那个兴致,只安安心心的在沈家住下来。 沈轻盈是不耐烦和她打交道的,平时在沈夫人那里见了面,也不过是行个礼,叫声“姐姐”,沈夫人虽说每日只道辛苦,却丝毫没有要把中馈交给沈轻罗的意思。嘴上提过几回:“你们姐妹俩年纪都不小了,也该跟我学着管管家”,可沈轻盈只推说功课太累,不肯学,沈轻罗也就闻弦歌而知雅意,并不主动往沈夫人跟前凑。 倒是安哥儿还没开蒙,又喜欢来找沈轻罗玩,她闲着无事,便索性教他读书认字。 沈同谦对她寄予厚望,沈夫人受了影响,对她并不怠慢,起码明面上处处比照着沈轻盈的待遇,沈轻罗心安万事皆宽,日子过的比在朱家还要悠闲自在。 转眼回家已经一个月有余。 期间姑母有信来,问及她在家的情况,满信纸上几乎都在说公主有孕之后,味口大变,阖府几乎都在为几个孕妇在忙前忙后。 朱七在沈轻罗走后又纳了四个通房,只说谁生下儿女,便抬为姨娘,其中两个已经在公主之后相继有了身孕。 朱沈氏现在是有孙万事足。 就算公主生的是女儿,不可能三个孕妇生的都是女儿吧?总有一个孙子。 朱七并没写信来。 沈轻罗也就简单把自己在家的情况说了说,交由沈同谦寄回了京城。 海棠花开正浓时,沈府里来了一位贵客。 沈轻罗这几天着了凉,微微有点咳嗽,她不耐烦请郎中喝药汤,便只叫白苏炖了雪梨汁来喝。前头来人时,她正坐在廊前阳光下晒着太阳看书。 来的是沈同谦身边的媳妇吴嫂子,打远就笑着道:“奴婢给大姑娘请安了,老爷说有位贵客造访,恰是大姑娘从前的旧识,还请姑娘前去一见。” 沈轻罗收了书,坐直身子问:“是哪位贵客?” 吴嫂子陪笑道:“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虽然身着常服,却是气势威严,就是老爷都毕恭毕敬的,十二分的谨慎。这位爷身边跟着一队人,各个都精气神外露,看着格外有身手。奴婢愚昧,实不知是哪位贵客,不过听这位爷的口音,倒像是京城里来的。” 沈轻罗换了一身衣裳出去见客,再也没想到,一时门便看到端坐上首的萧锦。 她知道萧锦被分封到了西北,离这容州不算太远,可到底他是王爷之尊,当年虽对父亲嘉奖有加,但父亲官职卑微,还不到他刻意拉拢讨好的地步,是以从未想过两人会有再见之期。 不知他是怎么和父亲遇见的。 沈轻罗上前行礼。 萧锦惊讶的站起身:“沈姑娘?果然是你?” 沈轻罗点头轻笑:“确实是民女。不知王爷尊驾前来,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勿怪。”她虽在浅笑,可眼底深处那抹疑惑也很明显,她才不信萧锦是偶然路过,听说她恰巧在,这才生出想要见一见故人的想法。萧锦所谓的解释,她一个字都不相信,他来必然别有决断,可她也不会自恋的认为他是为着自己而来。 萧锦有意要单独和沈轻罗说说话,沈同谦自然不会反对,当下便指了一事,推说要忙,沈轻罗便带着萧锦去了一旁的花厅。 萧锦望着沈轻罗那精致的眉眼,竟生出恍然隔世之感,一时无限感慨的道:“真是世事无常啊。” 他绝对有资格这么说,毕竟昔年也是京中风光无限的六皇子,如今来了西北,纵然依旧养尊处优,可观他眉峰之间,已经积聚了些风霜之色。 果然,人是随着时间是会变的,他如是,沈轻罗又何尝不是如此?兜兜转转,她又回到沈家了? 沈轻罗却不愿意附和萧锦,只道:“王爷总归是越来越好。” 萧锦无耐苦笑。她的敷衍,他何尝瞧不出来?只不过不甘心罢了。他笑笑,道:“骄骄,你可知道我为何会来西北?” 这倒把沈轻罗给问怔了,她抬眼问:“王爷这话是?” 萧锦道:“昔年我去朱家求亲,是真心的。”他当日求亲是真,可另有居心也真。他虽被贬是因着选择了美人不要江山,可未必不是有着更深的算计,可他却大言不惭的全算到了沈轻罗头上。 沈轻罗眨了眨眼,不想萧锦说的这样坦白,她躲避着他的视线道:“民女从未敢怀疑王爷的真心,当日民女之语也未曾有一言半句敢瞒骗王爷。” “这我信。”萧锦点头:“要不然你也不必非得离开京城回家了。” 沈轻罗脸一红,她和萧锦交浅言深,被他这么歪曲,只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萧锦倒笑了,他还算有风度,并没直指她是因着朱七娶妻纳妾便避而两不相见,道:“我来只是想请问你一声,假若我再度诚心求娶,你会如何?” 沈轻罗听了一愣,第一反应并不是多惊喜,反而有些狐疑。 萧锦不惧她的视线,仍是笑吟吟的望着她,虽然看着沉稳从容,但眼神里有着不容置疑的紧张和期待。 沈轻罗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萧锦很显然有些受伤:“我不明白。”他自认哪儿都不比人差,又是王爷,就算不登那个定座,他也是人中龙凤,到底哪里不得沈轻罗的喜欢? 沈轻罗歉然的道:“非是王爷不够完美,实是民女一向胸无大志,我从不求大富大贵,只愿一生平定安乐。王爷不是凡夫俗子,早晚要有大造化,民女不堪匹配。王爷实是错爱了。” 萧锦盯了沈轻罗半晌,自嘲的笑道:“不知有多少人恨身份不高,反倒是本王的身份,在沈姑娘这儿倒成了短处。” 沈轻罗坦然的道:“王爷不必在意,您他日心愿得偿,要什么没有?而民女这一生,不顺心的事数不胜数,是以这一件,民女十分坚持。” 萧锦呵呵一笑道:“也罢,总算今日得了沈姑娘的当面坚拒,我也了无遗憾了,告辞。” 他竟没有一点拖泥带水,说走就走。 沈轻罗站在当地,福身行礼,并无怕因自己的言语不当而拖累沈家的担忧,萧锦只能暗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7章、攀比 送上第一更,求推荐票,求订阅。 沈轻罗回了自己的临风阁,白苏替她换了衣裳,问她:“怎的六王爷倒来了?像是知道姑娘在此,特意来瞧姑娘的。” 沈轻罗笑笑道:“你猜的倒准,不过也不全对,他来是问我一句话。” 白苏c白蔻都奇怪的问:“一句什么话?” 沈轻罗却怔了好一晌,才道:“他问我,假若他真心求娶,我会如何?” “啊?”白苏和白蔻都怔住了:“那姑娘怎么说?” 沈轻罗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不是用惯了的白牙齐兰,只觉满口苦涩,她摇摇头道:“你们两个在想什么?我能怎么说?自然是拒了的。” 白苏和白蔻齐齐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不知王爷可曾震怒?” 沈轻罗不禁发笑:“别人家的丫头,都盼着自家姑娘高嫁,攀龙附凤,你们两个倒是没出息的,怎么听这话倒像是庆幸无比的模样?” 白苏c白蔻都撇了撇嘴:“姑娘在宫里受到的惊吓还不够吗?总之奴婢们是早想发过誓了,有生之年绝对不与皇家人打交道,王爷总是王爷,是从宫里出去的,奴婢们可不敢往跟前凑。” 沈轻罗笑笑道:“你们别多想了,你家姑娘又不是多倾城倾国的绝色,还不至于人人都到了恨不能娶之不可的地步,六王爷来,只怕是有着他的用意吧。” 什么用意?白苏和白蔻自然猜不出来,听沈轻罗说他不会迁怒沈家,两人就念了声“佛”,自把这事放下了。 门口有小丫头的声音道:“二姑娘来了。” 沈轻罗倒是一怔:“轻盈来了?” 白苏忙替沈轻罗重新挽好了长发,放下梳子道:“奴婢去看看。” 沈轻盈还是头一回主动来瞧沈轻罗,她一进院子,就四下打量,留神瞧着沈轻罗院子里的布置。其实两人的院子相差无几,只不过沈轻罗这里种着一面的藤萝,此刻开满了紫色的小花,那片院墙就和开满了花的紫色瀑布一样,流动着异样的鲜研和美丽。 院中是一道葡萄架,此刻青翠满枝,犹未结果。 沈轻盈没觉出这里比自己那里有什么别致的来,虽说是在京城朱家里见惯过富贵的,可回到沈家,和自己还不是一样? 等到进了屋,发现屋里的摆设也和自己那里差不多,甚至几个花瓶c花插还不如自己那屋的别致呢,沈轻盈就又觉得平衡了许多。 白苏站在廊下道:“二姑娘来了?稀客啊。” 沈轻盈抬眸瞥了她一眼,蹙眉问:“你是姐姐身边的,叫什么来着?” 白苏笑吟吟的道:“奴婢白苏。” “哦,这名字倒还好,不像从前那两个,叫什么明珠c翡翠,不过是个丫头,叫这么名贵的名字” 白苏便笑道:“明珠和翡翠姐姐是原先太太赐的名,姑娘图省事就没改,其实叫什么无所谓,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若是二姑娘不喜欢奴婢的我了替奴婢改了便好。” 沈轻盈这点规矩还是懂得的,俗话说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白苏是姐姐的丫鬟,她再瞧不上眼,也只该去和姐姐说一声,由着姐姐处置。除非她想和姐姐交恶,才会做出来越俎代疱的事来。 沈轻盈便瞅了一眼白苏道:“你倒乖觉,我何曾说过什么?不过比从前那个明珠可强多了。”比从前那个明珠懂事,看上去不是那么眼高于顶,神态中也没有那种优越感。 白苏哪里明白沈轻盈话里的潜台词,她又不能当着沈轻盈的面替明珠分辩,便讪笑道:“姑娘谬赞,奴婢惶恐。” 沈轻盈穿过葡萄架,问白苏:“刚才爹叫姐姐去前头,是做什么?” “老爷叫人说是府中来了位贵客,故此叫姑娘前去看看。” “是什么贵客?”爹就是偏心,怎么就叫姐姐不叫自己呢? 白苏低头道:“奴婢不知。” 沈轻盈不怎么高兴的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心知她就算知道也只会说“不知”,当下也不再问,只冷笑了笑,径自进了屋。 沈轻盈一反常态的给沈轻罗行礼,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姐姐”。 沈轻罗还了礼,请她坐了,白蔻上了茶 沈轻盈只闻了闻便嫌弃的道:“这是什么茶?” 沈轻罗笑道:“苦丁茶,清热去火的。” 沈轻盈把茶盅推的远了,道:“姐姐不是一向最是讲究的人么?怎么倒喝起这种不入流的茶来了?若是姐姐这儿没有好茶叶,妹妹那还有一罐上好的明前龙井,回头我就叫人送了来。” 她无形之中便显示出了优越感,一副怜悯的作态。 沈轻罗只笑笑,道:“多谢你,轻盈也长大了呢。” 沈轻盈最讨厌沈轻罗这样淡漠却又永远都压人一头的态度。不管她是六年前那个衣着鲜亮,花样繁复,高高在上的沈轻罗,还是现在这个和自己所穿一致,浅淡素雅c雍容自若的沈轻罗,她永远都那么沉稳,不会为这个世界而变动。 她因为是沈轻罗所以才会这般,并且似乎她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和她的身份,和她所受到的待遇全无关系。 沈轻盈讨厌她,却也知道自己一直渴望的就是有她那样一副淡然的甚至是睥睨天下的眼神。可这些气质,不是装出来的,沈轻盈对着铜镜练了无数次,只觉得自己眼里的光芒只有幼稚和尖刺,却远远没有沈轻罗眼底的淡漠,以及,那淡漠背后的犀利。 她讨厌沈轻罗,可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事无具细的想要看清她每一个神情。可以说是想从她那几乎没有瑕疵的脸上挑出破绽,又或者是想看到她的虚伪,借以表明她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和自己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没什么大差别,甚至她未必就比自己高贵尊崇到哪儿去。 就是怀揣着这种复杂的心境,让沈轻盈对沈轻罗的感情十分复杂,此刻也是一样,既反感她一副“与有荣焉”的腔调,又觉得自己能被她夸奖是件很荣耀的事。 沈轻盈咳了一声,道:“不过是罐茶叶罢了,便是其它的,只要姐姐喜欢,就别跟我客气。”她说着便道:“看吧,我一向都这么慷慨大方,姐姐对我也该如此,可千万别藏私啊。” 沈轻罗失笑道:“是,轻盈一向都这么慷慨大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有些东西,有些事,要自己争取来的才有意义。” 沈轻盈气的一撅嘴道:“哼。” 真是给脸不要。她自己吝啬就罢了,还要摆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不就是舍不得跟自己分享吗?谁稀罕。 沈轻罗只当不见,招呼她吃小点心。 沈轻盈对点心并无多大兴致,勉强咬了一口,就迫不及待的问:“刚才爹叫你去做什么?” “嗯,是原先京城中的一位故人,他曾和七哥交好,与我有过几面之缘。”沈轻罗答的很是寻常。 沈轻盈见她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不禁道:“你这人真是好讨厌,我们是亲姐妹,怎么说话也要这么遮遮掩掩的,不就是肃王爷嘛。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要见你?他成亲了吗?” 沈轻罗被沈轻盈的直接噎住了,她自然不会和她的无礼计较,可她蹦豆似的问了好几个问题,倒不好回答。沈轻罗只道:“我和他只见过几面,并无深入了解,况且他自离京之后一直在西北,我就更不得而知了。” 沈轻盈不免面露悻悻之色。 沈轻罗却反问她:“你怎么知道六王爷的?关心他的私事做什么?” 沈轻盈不由的一跺脚道:“你管我。”说着竟起身,不说二话,急步出了门。 沈轻罗也不以为忤,只示意白苏送客。 沈轻盈一路出了院子,只觉得两颊仍在发烫:气的。她恨恨的道:“凭什么你知道,我就不能知道?” 她直接去找沈夫人,进门不说话先哭。沈夫人放下帐册,关切的道:“轻盈,你这是怎么了?” 沈轻盈扑过去揉搓着沈夫人的衣裳道:“姐姐欺负我,娘你要替我报仇。” 沈夫人不易察觉的蹙了蹙眉,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来,道:“有话好好说,娘一定给你做主就是。” 沈轻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回刚才的事,道:“我不过是问问,怎么她就一副讨厌的面孔,出口就教训我” 沈夫人抚了抚沈轻盈的脸颊,幽幽说了一句:“你还小呢。”才十二岁,离谈婚论嫁尚早,可她却忒以的早熟。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肃王的身份,竟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么? 沈夫人无视沈轻盈愕然的脸庞,板了脸道:“你什么时候见过王爷的?” 沈轻盈豁的跳起来,道:“我哪儿有见过?娘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曾做了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您竟要审贼么?” 沈夫人无耐的道:“胡说八道,娘是为着你好,你也不小了,轻易别往府外乱跑,更别和什么外头的男子说话见面。” 沈轻盈悻悻的道:“知道了。”她呆坐了一会儿,忽然道:“娘,你说六王爷来,真的是为了姐姐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8章、原来 送上第二更。 沈夫人不愧是当家主母,消息来的还是又快又准的,萧锦一进府,她就知晓了,毕竟他虽是微服,沈家不适合大肆铺张,但到底该有的恭敬不能少,是以沈同谦第一时间就和她交了底儿。 但萧锦前来何事,沈夫人确实不知。 见沈轻盈这话问的没头没脑,不由的失笑道:“你哪儿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王爷来是有公事,怎么会是单独为了你姐姐?” 沈轻盈却只是翘了翘唇角,道:“娘你别瞒哄我,当我是傻子呢?他既不是为了姐姐,怎么单独见姐姐,还说了好一会儿话?” 沈夫人虽然也诧异,但老爷都默许了的,想来定有别的缘由,便劝她道:“你别胡思乱想,这肃王爷在京城待过的,你姐姐亦然,两人或许从前见过面也未可知。” 沈轻罗也是这么说的,沈轻盈虽然小,却是压根不信的,她哼了一声道:“才怪。”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好拿来哄人,却骗不过她。姐姐长的那么漂亮,是个男人都会动心,萧锦也不例外。 不信换个容貌普通点的姑娘试试,可看王爷还会亲自登门造访? 沈夫人道:“你别乱想了,就算是你的猜测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影子,你姐姐和王爷也是不成的。” “为什么?”沈轻盈不由的好奇起来:“可是六王爷已经成亲了?” 沈夫人摇摇头:“倒还没有,可听你爹说,不出意外,这位肃王妃,大抵要落在陇西李家了。” 陇西李家是名门世家,世代都有忠臣良将不说,在西北一带极有威望。世家风范,是沈家不能比的。 沈夫人又道:“你爹终究官职卑微,这身份上就不匹配。” 沈轻盈心头落下一块大石头,不由的轻声道:“哦,原来如此啊。”可想着既是姐姐不配,她就更不配了,她可比姐姐小着三岁呢。萧锦娶不娶李氏女,跟自己可没多大关系。 一想到这儿,她的小脸又落了下来。 沈夫人不由的好笑,抚了抚沈轻盈的头,道:“行了,你去做功课吧。”她明白沈轻盈的失落,知道她争强好胜,时刻总想压沈轻罗一头,是以听风就是雨,见萧锦单独见了沈轻罗,心里便打翻了醋坛子,恨不能以身代之,成了这位肃王的王妃才好。 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她哪儿知道,等过几年老爷官职往上升一升,她未必没有进宫选秀的机会,反倒是沈轻罗,这一二年就要出嫁,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的了。 萧锦并未在沈府多停留,很快就与沈同谦告辞,之后也再没来过沈府,但却似乎对沈同谦很是欣赏,时不时便召见他一回,同他谈论治理黄河c水利舆图等等关系百姓生计之事。 沈轻罗也不曾多想,她以为这只是萧锦一时心血来潮,误入容州,误打误撞知悉自己在沈家的事罢了。 她接到了朱七的来信。他的信很简单,并没谈京中诸事,只嘱咐沈轻罗提前收拾行礼,他在京城敬候。 沈轻罗不由的蹙起了眉。七哥这信是什么意思?他完完全全是姜太公垂钓的心态,笃定自己会在沈家待不长,很快就会回京。 他凭什么会如此自信? 五月,沈同谦要赴京述职,他来见沈轻罗:“为父要进京,你回家时日也不短了,不如就跟为父一起走吧?” 沈轻罗不解:“父亲是什么意思?” 沈轻罗捋着胡须笑道:“你姑母想你了。” 这不是理由。沈轻罗一眨不眨的望着沈同谦,道:“骄骄多年都在外头,一直没能在父母膝前尽孝,这是骄骄最大的遗憾。”意思是她不想走。 沈同谦呵呵笑了两声,眼底便露出了轻视。到底是个女孩儿,虽说有些小聪明,却难有大智慧。不过沈同谦反倒觉得这样最好,有个太聪明的女儿,他这做父亲的颜面何在? 沈同谦笑的越发慈祥:“你呀,竟说傻话,孝心在即可,不在这一件事上头。为父带你进京,一是你姑母想你了,二则,如果不出意外,为父这次可能要留任京都,好些事,都得你来打点才成,不只你,就是你母亲c轻盈和安哥儿都要随为父一起进京。” 沈轻罗啊了一声,忽的道:“父亲怎么会如此肯定?” 这么多年,沈同谦的仕途可都不算多得意。就算他这次能在考评中得个优,谁又能肯定他就能留在京里?每隔三年一次大考,新进的中士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有门路有才学的后起之袖,沈同谦的年纪在这中间可以算是尴尬的了。 除非他有人举荐。 沈同谦道:“这是为父该操心的事,你就别管了。”线粹拿她当了不懂事的孩子。 沈轻罗也就不勉强,应声道:“好。” 等沈同谦一走,沈轻罗立刻吩咐白苏叫沈畅进来,隔着屏风嘱咐了他几句,又叫白苏拿了盛满碎银的荷包给他,这才让他去了。 沈畅虽是个精明的,可他毕竟所知不多,沈同谦的事,除了几个幕僚,只怕就是沈聪知道的都不多,不过他还是打听到了许多消息。 萧锦已经和陇西李氏的嫡十二女订了亲,今年九月便要大婚,而圣旨下来的日子,就在他来容州后不久。 沈同谦此次回京述职,萧锦也出力不少,他还替沈同谦向吏部尚书打过了招呼,并在举荐信中直言沈同谦这些年的政绩,语气中十分欣赏。 沈轻罗再拿着朱七那封信时,神色便有些不悦。要说这其中与七哥没有关联,打死她都不信。这么说,七哥当初并不阻拦她回京,并且笃定她一定会回京,也是早就想好了对策吧。 甚至萧锦来沈府当面和她确定她的心意,只怕也和七哥有关。 沈轻罗不禁要想,假如她当日答应了萧锦呢,他会如何?难道他真的会为了她,而放弃他胸怀天下的梦想? 答案是否定的,所以他虽有遗憾,却也只是遗憾,她那句将来他会得偿所愿,只怕正是说中了他的心事。 七哥,你这么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9章、回京 送上第一更。求推荐票,求订阅。 沈家所有人都很兴奋,只除了沈轻罗,不过她并不担心朱七会对她如何。她也并不忧惧,不管如何,这次是阖家上京,如无意外,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的了。 一路行程艰辛自不必说,六月中旬,沈家人进了京城。 朱沈氏径直接到大门外,沈同谦刚刚下车。朱沈氏上前,兄妹相见,都有点伤感。几年不见,各自都露了老态。 朱沈氏笑道:“大哥一路辛苦。” 沈同谦还了礼,道:“妹妹辛苦。” 沈夫人c沈轻罗姐妹c安哥儿也都下了车,姑嫂相见,彼此又是一番契阔。朱沈氏拉着沈轻盈的手,笑道:“盈姐儿出落的和水葱似了的,瞧着都让人欢喜。” 沈轻盈虽记恨着从前白讨好姑母的事,可如今也不敢失了规矩,也知道自家以后仰仗姑母的时候多了,当下也就规规矩矩的给她行礼,甜甜的叫着“姑母”。 沈轻罗拉着安哥儿过来。朱沈氏一见她,就落下泪来:“你这丫头,着实是够狠的心肠,说走就走,竟然不顾姑母了么?” 沈轻罗笑道:“骄骄这不是又回来了么?” 安哥儿也上前行礼:“姑母,我是安哥儿,你还记得我吗?” 朱沈氏瞧见安哥儿生的白净可爱,和那年画上的胖娃娃似的,喜不自胜,忙揽了他在怀里,道:“记得,记得,这不是咱家安哥儿吗?都长这么大了,哟,可想死姑母了。” 说着亲自领了安哥儿,邀沈夫人上了轿,进了内院。 萧瑾扶着丫头的手,等在门外。 沈夫人一下轿,她便迎了过来,浅笑道:“早听说舅母要来,母亲欢喜的几夜都没睡好,总算把舅母盼来了。” 沈夫人是知道这位外甥媳妇是堂堂长吉公主,忙上前还礼:“这就是七哥儿媳妇吧?可当不起公主大礼,快起,快起。”不敢怠慢,仔细的褪下手腕上的和田玉的镯子,放到萧瑾手上,道:“舅母没什么好东西,公主只当留个念想儿吧。” 又叫了沈轻盈和安哥儿过来见礼,萧瑾自然也有见面礼。 和沈轻罗照面时,那神情就越发柔和:“骄骄可算是回来了呢,倒叫嫂子好生想念。” 晚宴上,朱沈氏说着话要留沈家人在朱家住下,照她的话就是:“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你们住进来,这府里还热闹些,再说你们一路奔波,辛苦自不必提,就是这会儿也没有现成的宅子,何必花那冤枉钱?” 沈夫人自是愿意的,却不好当面应承,只道:“听老爷的吧。” 沈同谦原是无可无不可的,见朱焕夫妻极力挽留,便也动心动意,顺水推舟的想要应下。沈轻罗却道:“姑母盛情,我们心领了,可姑丈要养病,七嫂要养胎,府里人多事杂,难免不清净。骄骄年前置办了一处宅子,虽说不比朱府精致,可一家人住也够了,还是搬出去吧。” 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沈夫人是惊讶于沈轻罗的财大气粗,可也从朱沈氏那惊诧的神情中猜出她买宅子的事,朱沈氏是不知情的,一时间倒不好应承,只怕惹恼了这位小姑子。 朱沈氏失望之极的看向沈轻罗:“骄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留她们一家子住在这里,是好心好意,怎么这个一向养在自己跟前的沈轻罗竟有了分离之心?她自认为从未亏待过骄骄,她怎么能这么捅自己的心窝子? 沈轻罗离了座席,执壶过来,替朱沈氏满上酒,道:“姑母,您的厚爱,骄骄一直记在心里,可这跟骄骄是否住在这没关系。就算骄骄搬出去住了,可隔三岔五,骄骄还是可以回来看姑母的呀。” 朱沈氏见她眼神坚定,不容置疑,也只好接过酒盅,感慨的道:“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人老了,越发贪图热闹,就想让你们都在我跟前说说笑笑,我才高兴。” 沈轻罗道:“姑母一点儿都不老,再说等小侄子c小侄女出世,姑母何愁不热闹?” 朱沈氏还要说话,朱七开口道:“娘,骄骄说的有道理,您再喜欢她,可她终究是舅舅舅母的女儿,身为人女,在父母跟前尽孝,乃是合情合理之事,您又何必让骄骄为难?” 朱沈氏瞄一眼珠帘外席上的朱七,只得作罢。 沈家人在朱府到底歇息了一夜,第二天,便坐马车去了沈轻罗的宅院。 朱砂和红芍带人安置了沈家人,又自动自发的交了管家权,径自和白苏等人汇合到了一处。沈轻罗不及收拾,先将房契交给了沈夫人,道:“骄骄这么些年,所有盈余,也不过勉强置座宅院而已,如今尽数交给母亲,只当是弥补从前不曾在父母跟前尽孝的遗憾吧。” 沈夫人假意推辞:“这宅子是你买的,便是你的,爹娘腆着脸住,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再拿这房契?” 沈轻罗淡淡的道:“就当是给安哥儿的吧,我留她无用。” 沈夫人这才收了。 朱七亲自带人将沈轻罗从前在朱府的东西物什一并送了过来:“你虽搬了出来,你的院子c房子仍然给你留着,你随时可以回去小住。” 沈轻罗十分感激他昨日的出言相助,便郑重向他道谢。朱七摆手道:“不必,我总是为着你着想。” 她寄住朱府近十载,心里想什么,纵然她不说,朱七也深有体会。如今沈家人都在京城,没道理再让沈轻罗离家而居。 沈轻罗也就笑笑,不再多说。 兄妹俩难得的陷入了安静。 安哥儿咬着笔,在不远的书案后头眨着眼睛打量朱七,朱七朝他笑笑,道:“安哥儿在做什么?” 安哥儿跑过来,道:“我在学写字,你就是大表兄吗?” 朱七小字叫七哥儿,那是为了好养,故此以女儿的排行排在前面六位姐姐之后,他其实是当得起安哥儿这一声“大表兄”的。看他那澄澈清亮的眼睛,朱七不由的望向沈轻罗,忆起当年初见时,她也就与这安哥儿一般大小。 朱七笑笑,道:“你可以叫我七哥。” 安哥儿歪头:“为什么要叫七哥?你排行第七吗?像我,家里人都叫我五爷,那是因为我上头还有四个哥哥。” 朱七失笑,抚着他的头道:“很是,安哥儿真聪明。” 安哥儿却苦恼的皱起眉道:“我一点儿都不聪明,学了这么长时间了,可是字总也写不好,我怕姐姐嫌我笨,不知道多烦恼。” 都说为赋新词强说愁,看他这小大人模样,有板有眼的说着“烦恼”,朱七笑出来:“来,七哥替你瞧瞧。” 他果然抱了安哥儿去了书案后头,拢了他的手腕,一笔一划的教他。他教的专注,安哥儿学的认真,这身影无比的温馨,暖和的让人想要落泪。 看着这二人的身影,沈轻罗在一旁浅笑垂眸,想起了从前七哥教她时的情景。那时候,她连笔都不会拿,是七哥手把手的教。她一个字都不认识,是七哥抽空,诲人不倦。 七哥始终那么温和,仿佛从来不会不耐烦,仿佛从来不会生气。 因为有了七哥的存在,她在朱家从未受过冷待,因为七哥,她在朱家享受到了和在家一样,甚至是比在家里还多的快乐。 曾经她以为,如果七哥要求,她可以付出一切。可现在,她发现人生总是难两全。 沈轻罗眼前模糊,浅浅的笑意里带了咸涩的腥气:他是个好哥哥,将来也会是个好父亲。 正在发怔,听见身旁有人道:“时间过的真快,一晃,你都长大了,再也用不着七哥了。” 沈轻罗双肩一僵,随即低声道:“怎么会呢?没有七哥,就没有如今的骄骄。骄骄的本事,都是七哥手把手教的,所谓饮水思源,骄骄没有一时半刻敢忘。” “记得是记得,可你终究把七哥当成了外人。” 沈轻罗不敢看他。他们已经许久不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他和她已经渐行渐远,可七哥还再想着按照他的心意让两个人勉强靠近,沈轻罗说不出来的悲哀。并不是她不伤心,而是因着七哥如此坚持和执着,沈轻罗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心伤。 她抿唇,忍了好久,才道:“七哥,我见过六王爷了。” 朱七平静的嗯了一声,毫无心虚之感。 沈轻罗便自顾自的说下去:“他问我,假若他再度当面向我求娶,我会如何?” 朱七轻呵一声:“他对你,并不是非你不可。” 是啊,谁都知道这个道理。 沈轻罗忽的抬头:“七哥,你说,是不是这个世上,谁都不是非谁不可?” 朱七一怔,道:“当然不是,我” 他刚开口,沈轻罗却又笑了:“对,当然不是,比如妻子离不开丈夫,儿女离不开爹娘,我呵呵,我也离不开七哥。七哥,只要你在,我就觉得安心。”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是七哥,最近我好害怕,如果连你都离开骄骄了,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 朱七怔然良久,才道:“不会,七哥永远是你最后的依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0章、羞愤 送上第二更。求支持。 沈同谦如愿留在了京都,进了翰林院,虽只是从五品的侍读,于他却已经是意外之喜。私底下和沈夫人念叨:“这回多亏了肃王爷啊。” 沈夫人奉承道:“王爷是那识人善任的伯乐,也要老爷是不折不扣的千里马才行,这回老爷有了可以施展的平台,不愁抱负不展。” 沈同谦心里高兴,点头道:“这个自然,只要我不出大的纰漏,将来未必没有入阁拜相的机会。” 沈夫人不禁疑惑:“为何肃王爷会这般重用老爷?” 沈同谦可不敢直说自己才华溢世,便想了想,道:“嗯,这个我也想过,王爷言谈话语间曾经提到过继宗,想是继宗曾经和他提过我吧。” 沈夫人热衷于搞夫人外交,意欲带着沈轻罗,她却不愿,跟着敷衍了两回,便只说自己喜欢清净。沈夫人无耐,和沈同谦抱怨了几次:“妾身是想着,好歹骄骄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和姑太太也没少出去做客,遇到熟识的夫人小姐,总能给妾身引荐引荐,她倒好,一句喜欢清净就都推了。” 沈同谦对这回低调至极的沈轻罗也极为诧异。要说在容州,她逆来顺受也倒罢了,毕竟和家人生疏,可回到京城,不说是她的一亩三分地也相差无几,她还这么安份,简直让人惊诧。 难道从前她便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沈同谦想了想,道:“骄骄既不愿意出门就算了,你平日多留心,也该给骄骄说亲了。”除了这个原因,应无其它了。姑娘家大了,有了心事,她又生的格外标致,一出门就有夫人太太们拉着她的手东问西问,带着挑剔审视的目光,想来她是极厌烦的。 沈夫人心下怨念,却也知道这是正理,过了冬,骄骄可就过了十六岁了。 沈轻罗不跟着,沈轻盈却对出外做客报以极大的热忱,明里暗里求着沈夫人带她出门。沈夫人不免暗叹:这姐妹两个,一个过于冷漠,一个过于热衷,要是匀和匀和多好。 这一天沈夫人带了沈轻盈出去,不到傍晚便回来了,脸色尤其的难看,就连安哥儿上前行礼,她都只勉强笑了笑,便命乳娘带着安哥儿退下。 沈轻盈陪笑道:“娘你别生气呀,那些都是谣传,是真是伪,总得亲自问过姐姐。再不,姑母也定是知晓的。” 沈夫人一听,倒是明白过来,立刻吩咐人:“备车,去姑太太府里。”可随即又道:“算了。” 沈同谦回府,沈夫人已经摆好了晚饭,他宽了衣裳,问:“骄骄和轻盈呢?” 沈夫人道:“你又不是不知,姑太太命七哥儿把骄骄所用物什都送了过来,就这还怕她受了委屈,又把朱府的厨子特意送了两个来,就单为骄骄起个小厨房,专做她的吃食,她喜净,不愿意出门,可不就整天待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了。安哥儿整天粘着她,吃住都要赖在那儿了。” 这事沈同谦是知道的,沈家虽然颇有盈余,可这回阖家进城,再加上为他的前程考虑,大半家底也折腾的差不多了,这还不算沈轻罗买这座宅院的银两。 等他听说这样的一座宅院要近一万两,当时也是吓了一跳。 姑太太要娇养骄骄,他是乐见其成,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曾理会。 见沈夫人颇有怨怼,便道:“姑太太愿意多疼骄骄一些是好事。” 沈夫人便道:“妾身知道,我又哪里是那咱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沈同谦也就不再多言,一会儿沈轻盈进来,一家人坐下吃饭。 沈轻盈平时总要说两句歪词的,可今儿知道母亲心情不好,用罢饭,漱了口,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夫人打发了身边的丫头,这才坐下道:“老爷,今儿妾身去外头做客,可是好生受了人的排挤。” 沈同谦蹙眉:“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们聚在一起,除了吃喝玩乐,最热衷的就是各家的八卦,什么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婆婆刁难媳妇,谁家儿子不成器,甚至谁家姑娘喜欢什么,都能传的惟妙惟肖。也或有几家交好的,谈论起来就格外热闹些,有那因政见不同的,夫人们也就格外生疏些。 他才进京,难免被人欺生,沈夫人想要融入到这个圈子,实属不易,但也不至于有人当面就给她没脸。 提起这个,沈夫人当真是越想越委屈,眼泪涌上来,恼羞成怒的道:“今儿不是户部侍郎林大人家的孙子满月吗?初时还好,有几位见过的夫人,说说笑笑,倒也算相得,可说着说着,就谈论起儿女来,知道咱家两个姐儿,却从未见过,妾身便说骄骄过了及笈之年” 谈论起自家儿女,各个都是有话题的。有意推销儿女的,自然不吝啬赞美对方同时也夸赞自己的孩子,沈夫人也不例外。 原本沈轻罗算不得焦点话题,可谈着谈着,众人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你家的姑娘就是那个长大朱家的表姑娘啊。 只不过一瞬间,诸位夫人看沈夫人的眼神就变了,自动自发的与她拉开距离,刚才还谈笑风生,有意推销自家子侄的夫人也都三缄其口,一副十分后悔的模样。 沈夫人如同被噎了一大块粘糕,咽是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旁敲侧击,四方询问,才有一个趾高气扬的夫人冷嘲热讽的道:“你家的椒美人,这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连先前的六王爷都啃不动的硬骨头,又有那三个条件横在前头,谁敢娶啊?” 之后便再无别话。沈夫人只得私下叫人去问,等听说骄骄在京城中以椒美人著称,乃是因为泼辣,却并非娇柔的娇,又确确实实拒过萧锦提亲,并且萧锦被贬西北,竟多多少少因着她的缘故,沈夫人就气懵了。 这么大的事,他们这对做父母的居然一点儿都不知晓,更可恨的是她压根都不提,她还好意思骄傲的向别人夸赞自己有个如何如何好的女儿,孰不知自己这番情态,落到别人眼里是怎样的讽刺。 沈同谦一张脸气的紫了红,红了白,白了黑,黑了又紫,手里紧握着茶盅,眼底一片血红,恨不能把茶盅生吃了。 沈夫人吓的不敢再哭,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不知道他要怎么发作,又把刚才自己所说的话重新思虑了一番,自认没有添油加醋,不过是打听到了什么就说什么,这才又放了心。 沈同谦豁然而起来,吩咐道:“来人” 他吩咐人去给朱沈氏送信儿,又叫人以沈夫人的名义,把白苏c白蔻带来。尽管他理智已失,仍然想着定沈轻罗的罪之前,先好好搜罗搜罗证据。 朱沈氏那边一时半会儿给不了回信儿,可沈同谦已然相信了大半。无风不起浪,若没有骄骄拒亲之事,这京城里也传不出这样的流言。 只要一想到自己还能安然享受着六王爷的赏识,沈同谦就觉得这脸上火辣辣的,羞耻啊。 白苏c白蔻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上首坐着的不是沈夫人,竟是黑着脸的沈同谦。二人一进门就被勒令跪下。 沈同谦低沉着道:“今日叫你二人来,是想问你们一件事,若实话实说,还能给你们个全尸,若不肯说实话,即刻乱棍打死。” 白苏c白蔻心想,左不过是个死,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 沈同谦问:“当年骄骄是如何拒了六王爷的求亲的?” 白蔻咬紧牙关,只说“不知”,沈同谦命小厮进来拉下去行刑,竹杖打在皮肉上,发出啪啪的闷响,白蔻疼的鬼哭狼号,听的白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盼着多拖延一些时间,能让姑娘察觉,好过来救她二人一条贱命。 白蔻被打的昏死过去,被小厮一头冷水泼过去,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叫着“老爷饶命”,却仍是不肯说。 沈同谦看着脸色发白的白苏,问道:“你可有话说?” 白苏跪的膝盖都疼了,吓的汗湿浃背,却仍是跪的笔直,道:“老爷问奴婢,奴婢不敢撒谎,这事实是知道原委的,可老爷问奴婢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老爷问姑娘,姑娘还会隐瞒不说不成?” 亲父女,有什么话不能当面问,他却偏要背着沈轻罗拷问她身边的丫鬟,明显这居心就不正。 沈同谦一声冷笑:“给脸不要脸,给我拉下去打。” 白苏被拖出门外,按到长条凳上,竹杖就如急风骤雨一般落了下来。她初时还能咬紧牙关,到后来只能大声呼救。 喊的越响,院外的人听到的越多,总有那么一两个是偏着姑娘的,总能给姑娘报个信儿。 就在白苏要撑不下去时,门口传来一声娇斥:“住手。” 竹杖停了停,有人低声道:“大小姐,小的不敢,这是老爷的吩咐。” 沈轻罗上前,一脚踢开那执着竹杖的小厮,道:“不与你相干,自有我去跟父亲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1章、不识 送上第一更,求推荐票,求订阅。 沈同谦一看沈轻罗,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他怒斥道:“你做什么?”他这个一家之主,想要罚几个丫鬟,还做不了主了不成? 沈轻罗上前行礼,道:“父亲,您有什么话,只管问骄骄就好,这几个丫鬟虽是服侍我的人,身契却不在府里。” 沈同谦连着喘了几口气,指了指沈轻罗,才道:“好,好,那我就问你。” 沈轻罗命朱砂c红芍都退下,径自坐到沈同谦对面,道:“父亲只管问。” 看她平静沉稳,没有一点心虚的模样,沈同谦都有点怀疑所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了。在心里掂量了一瞬,才道:“我只问你,你和六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轻罗答道:“王爷贵为王爷,骄骄不过是一介草民,能有什么交集?” “怎么满京城都传你曾拒了六王爷的求亲?” “是。”沈轻罗道:“王爷错爱,骄骄却自知不配。” 啪,沈同谦一拍桌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自己做主?” 沈轻罗顿了一下,道:“是。” 沈同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沈轻罗梗着脖子,强词夺理,他也有继续训下去的理由,可她这么轻易就认错了。 沈同谦气的道:“你可知错?” 沈轻罗道:“骄骄知错。”她不欲和沈同谦多说,涉及她自己的未来,她当然要以自己的想法为先。 沈同谦脑子清醒了些,问:“当日在沈府,六王爷所为何来?” 沈轻罗眸光沉静,平视前方,道:“六王爷向骄骄求亲。” 沈同谦怔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沈轻罗道:“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沈轻罗抬头,眸子里似有困惑,沉默了一瞬道:“假若王爷真有心,岂会当着骄骄的面说这些事?只因他是戏谈,故此骄骄也只当是玩笑。既是玩笑,又何必当真,反要郑重其事的禀报给父亲母亲?” “你怎么知道六王爷是戏谈?他以堂堂王爷之尊,三番两次向你求娶,那是瞧得起你,这莫大的颜面你居然不要,是想害得整个沈家都为你陪葬不成?” 沈轻罗垂下头,道:“当日是骄骄考虑不周,不过骄骄一向言行如一,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六王爷怜悯,并不曾责怪。” “蠢材,蠢材,真不知这些年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婚姻大事,需遵从父母之命,你倒好,倒敢擅自做主了?” 沈轻罗很天真的道:“敢问父亲,为什么我不能按着我自己的心意做主。” “你想怎么做主?” “当日我拒亲之时便说过,我不求富贵c权势,只想求个一心人。除我之外,他不得纳妾。”沈轻罗看着沈同谦,道:“我也想让父亲母亲为我做主,可我当日独身一人被定王骗进宫,求生无门,求死不能的时候,父亲母亲在哪里?” 沈同谦张口结舌:“你,因何进宫?这其中怎么又有定王的事?” 沈轻罗不答,只道:“当日皇后娘娘要替骄骄赐婚,赐与定王为妾,父亲就算初入京城,想必也听说过定王的风评,这还只是其中一二,远不足以形容他这个人,那个时候,父亲母亲在哪儿呢?是骄骄执意以死相抗,才得以打消皇后娘娘的念头。这还不算,六王爷之所以前来求亲,并不线粹是对骄骄有好感。骄骄不懂朝堂政事,想必父亲明白,这其中有什么曲折,您比骄骄清楚,那个时候,骄骄无人可以商量,除了自我作贱,把自己弄的声名狼藉,别无他法,否则,父亲以为现在骄骄还会好好的坐在您跟前吗?” 沈同谦承认沈轻罗的话让他心惊肉跳,细思极恐。萧羽他确实听说了,这一二年一直在监国,可他于女色上实在不够检点,说他欺男霸女都是轻的。 许给这样的人为妾,他要被人指着鼻子骂死。 他是皇长子,应该说有极大可能问鼎太子的宝座,尤其是看他现在这种势头,更是深得文帝看重。但朝堂之事,风云变幻,谁也不会预料得到。 依他的经验来看,当初萧锦求亲,并因此被贬西北,未必不是他韬光养晦的谋略之一。 如果真是这样,他当初求亲就如骄骄所说,果然未必真心。他想要个噱头,而骄骄也需要一个自毁名声的借口,所以两个人默契的达成了一致。 可就算他承认骄骄说得都对,但她说话的语气是那样的咄咄逼人,这让沈同谦忍无可忍。要他当着自己女儿的面承认他生而不养,养而不教? 尽管这是事实,可她姓沈,她这条命是父母给的,她就该为沈家奉献牺牲一切。 沈轻罗淡淡的笑笑,道:“这种奉献精神,骄骄一直都知道,也理解。”却不代表她非得接受:“事已至此,父亲当如何?” 沈同谦被问住了。苦心培养沈轻罗十多年,不是让她随便找个普通不过的男人嫁了的。做妻也好,做妾也罢,这都不在沈同谦的考虑之内,只要不至于让他受人诟病,能给他最大助力才是关键。 沈同谦训斥道:“你回去好生反省,这事为父自有计较。” 沈轻罗便站起身,福了一福,道:“骄骄告退。” 不只沈同谦生气,朱沈氏更是生气,兄妹两个在书房里各自发作了一通,沈同谦道:“不管怎么说,王爷既有此意,就不能违逆了王爷。” 朱沈氏瞪眼:“你这是什么话?肃王已经订了陇西李家嫡女为妃,你这是打算把骄骄给他主动送上门做个妾室?” 沈同谦不吭声。 朱沈氏断然道:“我不同意。” 沈同谦道:“你别听骄骄乱说,她人小冲动,大放厥词,只会让人笑话,如今满京城都知道她过去闹的那些流言蜚语,轻易谁敢与沈家结亲?与其如此,还不如” 朱沈氏悠悠的道:“骄骄的事,还可以再拖拖,不过你说的也是,不好违逆了六王爷的心思。” 沈同谦才有这个想法,还未曾付诸行动,长祥公主萧玫托了陈绮筠下贴子请她过去参加长信侯老夫人的七十大寿。沈同谦寻思着横竖就这么几个月的事,就随她吧,嘱咐她带了沈轻盈一同去赴宴。 六二十六,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沈轻罗和沈轻盈同乘一辆马车,去了长信侯家。 长信侯府门前车马盈门,宾客如云,几乎京城里所有能和长信侯家搭上关系的官员都来送礼拜寿。贵夫人们也都趁此机会,带着各家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出来显摆显摆。 要知道能出入长信侯家的夫人,门第都相当不错,若是自家姑娘被哪位夫人相中了,那可就终身有靠了。 沈轻罗带着沈轻盈先去给长信侯老夫人拜了寿。 陈家的人早早就迎了上来,她们对沈轻罗是有所耳闻的,毕竟谁都知道她有个富可薰天的姑母,时常能与京城权贵们打上交道,这十多年间,朱沈氏没少刻意的带着沈轻罗出入豪门贵户,众人虽然鄙薄她是富户人家的表姑娘,多有不屑,但到底她有个在外做官的爹,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就能一步升天,再加上教养使然,是以众人倒也不曾对她多有怠慢。 只不过那种傲同埋藏在骨子里的,即使脸上和颜悦色,可眼中没有笑意,神情虽然和气,却始终透着疏离。 沈轻罗自然瞧的分明。 她们对她多客气,她就还以十倍的客气,她们对她多疏离,她就还以十倍的疏离。她们或许还要掩饰那份冷淡,她却从不遮掩她的冷漠。 带路的丫鬟屈膝行礼:“沈姑娘跟着奴婢来吧。” 沈轻罗道了声“有劳”,带了沈轻盈随后跟上。两姐妹正走着,不想一个侍女领着一位公子迎面而来。 沈轻罗姐妹避之不及,他便将沈轻盈拉到身后,两姐妹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地面,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那公子却站住脚,眼神掠过沈轻盈,最后落到沈轻罗乌黑的发顶上,问道:“沈姑娘?” 沈轻罗抬眸,与他对视一瞬,便傲然而冷然的一点头,并没回言。从她漠然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压根不记得他是谁。 那侍女也就站住脚,介绍道:“沈大小姐,沈二小姐,这是镇国公家的四公子罗四爷。” 沈轻罗还是无动于衷,并没有多意外,也不因为他主动跟自己打招呼而觉得荣耀,只是淡漠的福了福身。 倒是沈轻盈轻呼一声,后知后觉的掩住嘴,难掩惊诧。罗,罗弋钧?他就是镇国公罗成宗的四公子罗弋钧? 都说闻名不如见面,果然。 沈轻盈不由的又是好奇,又是羞涩,又是腼腆,又控制不住的想要偷瞒他一眼,不想正对上那不怒自威的俊脸和那明明是带着笑意却又透着尖锐嘲弄的眼神,不由的低呼一声,仓皇的低下了头。 沈轻罗却只是轻微的瞥了一眼沈轻盈,似乎对她的失礼很是不悦,继而朝着罗弋钧微微点头算是行了礼,转身拉着沈轻盈目中无人的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2章、旧诺 送上第二更,求推荐票,求订阅。 沈轻罗姐妹走远了,罗弋钧还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一旁的侍女诧异的瞥了他一眼,见他眸色深沉,神情严肃,也就只管安生的待在一边。 他正出神,听着脑后风响,当下眼睛微眯,身形一动,略略侧了身子,头都不回,反手就是一肘。身后的人唉哟一声,却是忍着疼笑道:“我还当罗兄只顾着看美人,忘却身外人和事了呢,不想这么警省,身手还是这么俐落,哈哈哈哈。” 罗弋钧收回手,这才转身,见来人是熟悉的米嘉容,便笑道:“你鬼鬼祟祟的躲在人身后偷袭,便是赢了又算什么本事?来来来,咱俩在这好好比划比划?” 米嘉容后退一步道:“别,我可不是你的对手,再则今儿是老太太的好日子,谁敢在这撒野,走,咱们找陈三哥喝酒听戏去。” 罗弋钧微微一笑,并不纠缠,打发了侍女,跟着米嘉容进了园子。一路走,罗弋钧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刚才那位姑娘是哪家的闺秀?” 他一去边关四年,才回来不到两个月,自然比不得米嘉容对京城的女子如数家珍。米嘉容不曾答话,先不怀好意的打量着罗弋钧,眨巴着眼睛问道:“怎么,看上了?” 罗弋只钧轻轻挑了挑眉,却没说是或否。 米嘉容却已经先戏谑的笑道:“也是,在蛮荒之地一待就是四年,只怕这会儿看见母猪都是俊的。” 罗弋钧微微皱眉,道:“积点口德吧你。” 米嘉容哈哈一乐,回归正题道:“你倒是贵人多忘事,怎么倒把她忘了?她不是从前的椒美人么?” 罗弋钧神色端凝,并不吭声。不是他贵人多忘事,他怎么会不记得她?倒是她,似乎全然把他忘了。他才离开京城几年? 米嘉容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开口就有滔滔不决之势:“她如今不在朱家住着了,如今在京城闺阁中也算有了这么一号,她爹今年进了翰林院” “哦?”对于这个沈同谦并不了解,便多问了一句:“沈同谦?” “天监三年的进士,外放到青化县做了知县,以“清廉谨慎c处理事务得当”见称,六年后调任容州太守”他压低声音:“据说六殿下对他很是赏识,这回特地和吏部举荐了他。” 罗弋钧只点了点头,道:“水涨船高啊。”怪不得,从前她只是个商户家的表姑娘,现在也算是跻身于朝臣之女,态度越发傲慢了。 米嘉容失笑道:“你这可就误会她了。” “怎么?你知道这其中的隐情?”罗弋钧挑眉。 米嘉容耸耸肩:“也不算吧,哎,我说,你不会真相中她了吧?我可跟你说,她可不是什么好性儿,你别小心美人没弄到手,反倒被刺弄伤了你可知道她惯常骄傲,因美名在外,媒婆就一直没断了踏朱家大门,是这位朱夫人一再以‘儿女婚事,自当由父母做主’,又再三以她‘年纪尚小’为由推拒了的。她又曾拒了六王爷的求婚,这不,满京城都自嘲高攀不上,她的亲事,如今可难了。” 罗弋钧对于沈轻罗和萧锦之间的事倒是一直不甚清楚,听米嘉容说了缘由,倒是一笑:“不是说六王爷已经订下陇西李氏女为妃了么?” 米嘉容点头:“她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六王爷大抵是真正放弃了吧,可她的麻烦还有不少呢” 沈轻罗带着沈轻盈给陈老夫人拜寿。 陈老夫人含笑道:“快起,快起,我如今老了,也少有出门,如今的姑娘们,我倒十有都不认得,你们不计前嫌,都还来我跟前凑热闹,我心里欢喜的很。” 侯夫人陈杨氏笑道:“不怪老太太不认得,就是媳妇也是才熟悉,这是翰林院沈大人家的两位千金。”她又特意拉着沈轻罗的手道:“这位姑娘小字骄骄,是朱家七公子的表妹。” 陈老夫人点点头,道:“我晓得,朱七那位七公子不是娶了长吉公主的么?”她问沈轻罗:“公主近来可好?” 沈轻罗应道:“是,七嫂已经身怀有孕,九月份就要生产了。” 陈老夫人点头,特意叫二人上前,打量了一番,点头道:“双殊惊艳,好一对姐妹花。” 沈轻罗无所谓,她早就见惯听惯了这些话,当下只笑笑,仍是一副淡漠的神态,宛如腊雪寒梅,纵然娇艳,却仍能觉察出凉意来。 可沈轻盈能当得起她这一声称赞,立时诸位夫人就都把视线落在了沈轻盈身上,见她身着葱绿色对襟双织暗花轻裳,有如一朵出水碧莲,极尽清雅。 虽说年纪小些,可也显见是个美人胚子。 她不比沈轻罗,此刻受人注视,便羞怯垂头,半躲在沈轻罗身后,越发像朵娇怯怯的含羞花了。 诸人暗暗点头,只觉得她比沈轻罗更温顺柔婉,有那有心的便细细打听沈家底细,暗暗将沈轻盈纳入自家考虑范围。 见过礼,长信侯夫人便叫陈绮怡过来:“你们年纪相当,在一起好生说话,你又是主,别怠慢了客人。” 陈绮怡受了萧玫所托,自然面上笑着应承,过来热络的和沈轻罗姐妹打招呼。 米嘉蕙c杨梦仙c卫虹等人也上来见礼。沈轻罗将轻盈介绍给她们认识,听说是她的妹妹,众人既觉得亲切又觉得好奇,少不拉了沈轻盈说话。 陈绮怡等的不耐烦了,便皱眉道:“骄骄,公主有事要和你说。” 萧玫身份尊贵,沈轻罗总得应承,她只是不放心沈轻盈,米嘉蕙便推她道:“你只管去,轻盈妹妹就交给我们吧,知道你宠着她,难道就你一人是好的,我们都是凶的,待你走了便要吃了她不成?” 沈轻罗笑笑,嘱咐沈轻盈:“你只管和这几位姐姐在一起说话顽笑,我去去就来。” 萧玫自己坐在观景亭里,正拿着鱼食喂鱼。 陈绮怡道:“公主,骄骄来了。” 萧玫放下鱼食,转过身来,望着沈轻罗似笑非笑的道:“许久不见,骄骄。” 沈轻罗行了大礼,道:“承蒙公主惦记。” “听说你回了老家,我还只当你再也不得进京,那我们也就没有再见之期了。”萧玫示意沈轻罗坐,同时笑着对陈绮怡道:“我知道你忙,便借贵宝地稍坐,这里有骄骄陪我说话,你便只管顾你自己的去吧。” 沈轻罗坐到萧玫对面,道:“山不转水转,不管我在哪儿,时刻铭记公主对骄骄的照拂之情。” 没了外人,萧玫说话也就无所顾忌了些:“你记着我的情就好,我就怕你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沈轻罗浅笑:“是否忘恩负义,公主说了不算。” “也是,要看你如何报答我了。” 她这么直接,沈轻罗便明白她是要来讨债的。微蹙了蹙眉,沈轻罗径直问道:“骄骄愚笨,不如公主直接吩咐?” 当年虽是笑谈,私底下却也是兵剑相向,如今萧玫旧事重提,看来是对朱七很是愤怨。若他不求娶萧瑾倒也罢了,她未必将朱七看在眼里,可他偏生求娶的是她的一无是处胞妹,这种妒嫉和不甘就让萧玫变的睚眦必报起来。 萧玫伸出长指,把玩着茶盖,道:“你不是说你七哥最听你的话吗?如今本宫就要你七哥休妻再娶,你可能做到?” 沈轻罗并没说能否做到,只抬眼问萧玫:“民女能做到如何,不能做到又如何?” 萧玫眼底闪过一抹戏谑的光,故作漫不经心的道:“做到了,本宫和你的前情旧怨,一笔勾销。做不到”她微俯身看向沈轻罗,见她并无害怕之意,甚至连疑惑都没有,不由的一阵恼恨:“我将你千刀万剐。”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退路了。 沈轻罗翘了翘唇角,道:“好,我尽量一试。” 这回轮到萧玫惊讶了:“你当真能劝得动你七哥?”朱七休妻是不可能的,萧玫相信,就算朱七再怎么宠沈轻罗,也不可能冒这种杀头大罪,敢休掉公主,即使这个公主不得宠。 可要说暗中下毒手害萧瑾,沈轻罗也未必敢。 沈轻罗耸耸肩,没直接回答,只道:“公主能保证会善待七哥么?” 萧玫顿了顿,眼前闪过朱七的容颜,一时竟觉得这问题如此荒谬。 朱七不娶,她是怨恨的,可真要让她嫁,她又踌躇。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决定了她从心里瞧不起朱七。 她竟从没想过会真有嫁他那一天。 订了三回亲,每个都意外身亡,萧玫虽然不肯相信是自己克夫的结果,可她心底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一面是敏感,一面是暴躁,她竟然从不敢把自己和哪个男人真真正正的和夫妻二字联系在一起。 沈轻罗轻声叹道:“公主没想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吧?” 萧玫打断她道:“谁说的?我当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只管放心,若我心想事成,他便是我的驸马,我自然会善待他和他的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3章、惊吓 第一更送上,求推荐票,求订阅。 萧玫得到了沈轻罗的肯定答复,不仅没有心愿得偿的轻松和欢喜,反倒越发烦躁,她对沈轻罗道:“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沈轻罗没义务陪她c劝解她,当下便屈膝行礼告退。 她才走,就另有一人进了凉亭。萧玫抬眼,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萧羽大喇喇的坐下,道:“我来瞧瞧你。” 萧玫嗤笑:“你想见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只是可惜,她已经走了。” 萧羽不以为然的道:“我要想见她,容易的很,不必你从中作冰。” 萧玫厌恶的皱眉,豁然起身道:“那最好。” 萧羽却拦住她的路,道:“你我兄妹,何至于到如此地步?我好心好意陪你散心,你怎么反倒要走?” “谢你啊,我不需要谁陪我散心。” 萧羽呵呵一笑,手中纸扇搭在萧玫的手臂上,道:“你明知沈轻罗嘴里没一句实话,她所谓的尽力一试也不过是拖延而已,你竟这般轻易放过她?” 萧玫怒声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啧啧,我是好心,瞧人家不过是表兄妹,感情便那般亲厚无间,你我可是亲兄妹,却薄如冰炭,真让人寒心啊。” “表兄妹也好,亲兄妹也罢,感情好不好,那是需要缘份的,很可惜,我和你没这个缘,薄如冰炭也罢了,我情愿和你做个路人。” 萧羽眸子缩了一缩,又突的笑道:“你竟这般不信任我,也罢,你待我如仇敌,我却不能同等待你,只要你肯答应帮我一个忙,我便帮你实现嫁朱七的愿望,如何?” 萧玫不语,萧羽也不急,不紧不慢的扇了会风,这才又道:“西戎国又来了使臣,这回带来了西戎王的国书,他去年新丧了老婆,想要和我大周朝和亲。父皇思来想去,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不替父皇分忧啊。” 萧玫瞪着他:“你分不分忧是你的事。” 萧羽指指她:“还有你。” 萧玫气道:“国家大事,是你们男人的责任,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羽摇头大笑:“真是蠢,你是父皇最宠爱的长公主又如何?西戎国一直是父皇的心头大患,年年都有兵祸,若能送过去一个公主便免除十年兵戈之灾,你以为父皇为什么不答应?” 萧玫这会儿才真正恐慌起来。 适龄公主没几个,原本如果萧瑾不嫁,她是最合适的,可现下,就只有自己这个因克夫名声不好,而一直拖延到如今,始终没能嫁出去的长公主最合适了。 可是萧玫不信萧羽:“我不信父皇会这么待我。” 萧羽点点头:“也是,如果没人提醒父皇,他未必会想到你,可是,这么个大好机会,我若不乘机向父皇进言,岂不太傻了?” “你要挟我?” 萧羽摆手:“不,不,怎么是要挟,我们是兄妹,互利互惠,一箭双雕的事,何乐而不为?” 萧玫死死咬着唇,竭力平静的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萧羽合拢了折扇,伸手搭在萧玫肩上。萧玫激灵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要往后退。萧羽手上用了些力气,径直将她按坐到先前的石凳上,微微俯下头,几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萧玫的肩膀上,道:“很简单。” 他温热的气息吹过萧玫的脸颊,让她有一种被毒蛇缠上的感觉,她急于想要逃避,可萧羽如同为她设下了天罗地网,以她的柔弱之力,根本就挣脱不开。 这是与虎谋皮的惊悸感,萧玫直觉即便自己答应了他的条件,将来他也未必会放过自己:“你说,可先说好,我未必能办到。” “你能的。只要你答应去和亲。” 萧玫立时就要跳起来,被萧羽死死按住:“父皇定然对你心存歉疚,这个时候,你只需做一个孝顺乖巧的女儿,每日按时给父皇进献参汤” 沈轻罗对陈家布局不熟,只不过凭着仅有的记忆寻找回去的路。白苏和白蔻问了两次,这才回到了先前的花厅。 米佳蕙等人却都不在,沈轻罗微蹙眉,对沈轻盈很是不放心。一个三十五六的中年夫人笑着走过来,道:“你就是沈家的大姑娘吧?” 沈轻罗福了一福,道:“不知夫人是?” 她旁边的侍女道:“我家夫人是镇国公夫人。” “罗夫人,恕骄骄眼拙。” 罗夫人笑吟吟的拉着沈轻罗的手,道:“早就听说过沈姑娘的才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天一见,果然是才貌双全。”她未免态度过于殷勤,沈轻罗很是不耐,她径直抽出手,屈膝行了礼,道:“夫人过誉,骄骄担心妹妹安危,等闲了再陪夫人说话。” 沈轻罗身影消失在门外,罗夫人脸上的笑意也消失殆尽,她身边的丫鬟恨声道:“什么东西,夫人瞧得起她,她倒拿起乔来了。” 罗夫人凉凉的道:“拿乔好啊,要不怎么显得她尊贵呢。” 这丫鬟便低声道:“奴婢不懂,夫人干吗要和她亲近?难不成您是想给府里哪位爷” 罗夫人呵了一声,道:“我确实是相中了,可却不是她。” 这丫鬟也是个机灵的,立即想到了沈家二姑娘上头,想了想,道:“可是那位沈二姑娘?只是年纪也太小了些,要是配六爷倒也” 罗夫人轻啐了一声:“她也配,我是给四爷备的。” 这丫鬟心里惊了下,暗暗比较,四爷可都二十了,这位沈二姑娘也才十二c三岁的模样。,要说配,可实在不配。 可这话她可不敢说,立即就笑道:“果然夫人好眼光,奴婢瞧着那沈二姑娘就是个安静温顺的,果然正衬四爷。” 其实是个性子懦弱的,好拿捏才是。 罗夫人抿口喝茶,问:“六爷现下在哪儿呢?” “六爷身边有仔细的人跟着,夫人只管放心吧,这会儿正跟了舅老爷家几位堂兄一起在园子里呢。” 罗夫人蹙了蹙眉,又吩咐道:“叫他离那煞星远些。”她暗暗冷哼,怎么就没死在外头? 此刻被罗夫人称之为煞星的罗弋钧正在花园靠着树干,咬着野草,似笑非笑的看着一帮公子哥儿在那比箭。 米嘉容笑着凑上来:“你怎么不去玩玩儿?” “有什么好玩的?一帮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也亏得你童心未泯。” 米嘉容被骂幼稚也不恼,笑笑道:“不过是凑个趣,你没瞧见对面红衣绿裳的,不知有多少姑娘在偷看,就好比那开屏的孔雀,异性越多,兴致越高,开的也越漂亮。” 罗弋钧为这不伦不类的比喻失笑不已。 正这时,忽然对面传来一声尖叫:“啊射中人了。” 米嘉容一下子站直了,抻着脖子望过去:“出事了,谁的箭这么没准头。” 罗弋钧幸灾乐祸的呵了一声。 米嘉容神色一凛:“子衡,好像是你六咳,是你家的罗小六儿。” 罗弋钧眉峰一蹙,吐掉嘴里的草,一扯米嘉容道:“走。” “唉,子衡,你去哪儿?你不替家罗小六儿善善后啊?好,你就算不管,可你总得瞧瞧到底伤着谁家姑娘了?” 罗弋钧才没这份闲心,抬步就走。爱伤着谁伤着谁,那是罗弋磅的事。 只是才走两步,就遇上了对面几个姑娘面色急惶的拥着一个少女,纷纷道:“骄骄,你且忍一忍,已经叫人去传大夫了。” 还有几个侍女扶着一个面色惨白,已经晕厥过去的少女。 罗弋钧一怔,不自禁的就停下了步子。米嘉容大惊失色:“蕙儿,你们这是?” 米佳蕙朝着罗弋钧福了一福,忍着眼泪对米嘉容道:“不知道是谁射箭失了准头,众人推推搡搡,慌了手脚,是骄骄替沈二姑娘挡了下这一箭。” 罗弋钧上前道:“伤到哪儿了?” 沈轻罗右手捂着左臂,指缝间的衣裳已经洇红一片,抬眼朝着罗弋钧看了一眼,摇头道:“手臂,无妨。” 沈轻罗的态度十分淡漠而疏远,给人以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可罗弋钧看她眼神清澈黑亮,并无忧惧和恐慌,不知怎么,他竟下意识的说了一声:“抱歉。” 米佳蕙呀的一声:“罗四哥,这箭竟是你射的不成?你,你怎么这么莽撞,现下可怎么好?”女孩子家的身体肌肤最是娇贵,伤着了骄骄,他可是万死莫辞了。 米嘉容要替罗弋钧解释,分辩道:“不是他,是” 罗弋钧却一挥手,径直朝着沈轻罗道:“我瞧瞧你的伤。” 众女都呆了。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他是始作俑者,这当众看人家姑娘的伤口也于礼不合。 白苏c白蔻上前挡了一步,道:“多谢四爷好心,只是不必了,刚才已经着人去请了大夫,有郎中在,就不必四爷费心了。” 罗弋钧却没那个耐心,伸手一拨,径直把沈轻罗从人群中拉了过来。 众女尖叫成一团,有喊骄骄的,有要上前拽沈轻罗的,更有吓的倒退几步,如遇凶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4章、报仇 送上第二更,求订阅,求推荐票。卡文了,最近,好想完结啊,累。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尖而利,又是这么多,齐声尖叫,直刺耳膜,远处的公子哥儿们听了,都吓了一跳,有那腿快的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 罗弋钧不耐烦的朝着诸女们一瞪眼:“都闭嘴。” 他虽生的俊逸出尘,可浑身上下自有一种凛然震慑的气势,只这三个字,就带着杀伐之意,吓的众女立刻噤声。 看他那眼神似乎要吃人一般,仿佛谁在叫,他会当场灭口,谁还敢不要命? 罗弋钧冷冷的扫了诸人一眼,道:“没事都回去吧,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就算无事也都让你们吓出事来了。” 米佳蕙看了一眼米嘉容,见他点头示意,米佳蕙也就道:“那,那好,我们先走一步,去瞧瞧大夫来了没有,罗四哥,你” 她看向沈轻罗,眼神中带着恳求,希望他能善待骄骄的意思。罗弋钧不为所动,米佳蕙也就不敢多言。 诸女转身走出没两步,又听罗弋钧道:“我最烦女人聒噪,此其一,更烦造谣生事之人,若被我听到闲言碎语” 他没说下去,只哼了一声,众人也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他身份尊贵,没人敢惹,再则他颇有浑名,从前在京城时颇有点恶霸的意思,想揍谁就揍谁,众女不敢放肆,乖乖的管住自己的嘴还不算,还要三令五申,不许丫头们胡泌。 白苏c白蔻不肯走,还要上前阻拦,沈轻罗却摇头轻道:“不碍的。”罗弋钧神情虽冷,她却瞧着他不像是有恶意的。 尽管她并不愿意当众领他的好意,可如果这一箭当真是他射的,他想求个心安,那就由他吧。 沈轻罗实在不愿意和谁再有任何牵扯。 罗弋钧伸手,隔着衣裳就按住了沈轻罗的肩胛。 白苏和白蔻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忍直视的闭上了眼睛,对罗弋钧实在是无语:您倒是轻点儿啊? 沈轻罗倒没多大反应。 罗弋钧挑眉看了看她,却没多说,拣重要部位捏了捏,见她神色微变,面露痛楚之色,却还能承受得住,便下结论道:“只是皮外伤,没伤着筋骨。” 沈轻罗莞尔,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不过他神色郑重,想来不是戏谈,确实是皮外伤。 罗弋钧伸手掏出一个小药瓶,道:“我这有金创药。” 沈轻罗颔首,却并没有接的意思。 白苏便上前,屈膝行礼,罗弋钧却垂眸看了自己手上的药瓶一瞬,并没有要递给白苏的意思。 白苏心道:您这玩儿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罗弋钧很快回神,扯了扯唇角,随手将药瓶扔进白苏怀里,道:“赶紧寻个清净地儿,找些烈酒给你家姑娘消消毒,再把这药敷上。” 白苏手忙脚乱的收好羊脂玉小药瓶,道声“是”。 沈轻罗退后半步,屈膝行了一礼。她黑沉的眸子一直不曾离开罗弋钧的脸,揣测着他到底何意。要说是他射中了她,沈轻罗颇为怀疑,可不是他,他干吗要上前顶罪? 罗弋钧并不多言,沉沉的望了沈轻罗一眼,道:“我会向沈大人c沈夫人请罪。” 沈轻罗:“”罗七钧没说错,这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她怎么总觉得这话有点儿不对劲? 她轻笑一声道:“何必?” “什么?”罗弋钧没懂。 沈轻罗嘲讽的摇摇头:“原是我咎由自取,便是这一箭正中心脏,也是我活该。”事有缘由,他也不是故意,顶多算是误伤,要真算起来,她们这一群人隔着树林往他们那边私窥,也不是什么该有的举止。 罗弋钧眼眸一眯,微带不悦:“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等目无王法,草菅人命之人。”他不介意被她误会,只是终于被她误会,他心里还是不那舒服。 “是么?”沈轻罗并不是很以为然,忽的问:“这一箭,当真是你所射?” 罗弋钧闭紧嘴唇不开口,算是默认。 沈轻罗便退后,意兴阑珊的道:“告辞。” 罗弋钧也就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米嘉容追上来:“子衡”他不停步,米嘉容也只能苦笑着看向沈轻罗:“沈姑娘,你别怪子衡,他是有苦衷的。” 白蔻气道:“射伤了人,他倒成了有苦衷的了,那我家姑娘遭受这无妄之灾的委屈又该跟谁说?” 米嘉容张了张嘴,跺脚道:“我跟你歪缠不清。”再不管沈轻罗主仆三个,径直追上了罗弋钧。 罗弋钧径直到了男宾那边,陈绮年迎上来问:“怎么样?” 米嘉容代为答道:“射伤了左臂,好在只是皮外伤,具体的还不知道。”他没提是谁,只朝着陈绮年挤了挤眼。 陈绮年一头雾水,却也知趣不再多问。 罗弋钧黑着一张脸,径直看向躲在人后边的罗弋磅,喝道:“滚出来。” 罗弋磅今年十八岁,高高大大的个子,生的也是白白净净,却偏于文弱了些,此刻瑟缩了一瞬,却不肯就范,梗着脖子,一副“我就不过去,你能耐我何”的模样。 陈绮年就劝:“子阔也不是有意的,再说他已经知道错了。” 罗弋钧懒的和他废话,大步走过去,一把就将罗弋磅揪了过来,二话不说,一脚踢到他的膝弯处。 罗弋磅狼狈的跪到地上,恨恨的叫一声:“罗老四,你凭什么踢我?” 凭什么?这话问的真是妙啊?他长到一十八岁,从来都是这么个口吻,可见是被人宠着护着疼着爱着,从来不知道要为自己的事负责任。 可罗弋钧还真不想把话挑明,只冷笑一声道:“就冲你这一声“罗老四”,这一脚踢的就一点儿都不亏。”这也是他叫的?他也配? 旁边的人唏吁声一片,怎么说罗弋钧也是罗弋磅的四哥,就这么直呼其名,也太不规矩些了吧?虽说都知道罗老四浑,可眼下这事儿,还真说不上罗老四错多还是罗老六错多。 米嘉容从后头拦腰抱住罗弋钧,口不择言的道:“罗老四,你别意气用事,事已如此,你待要如何?难不成你把他的手臂也削下一片来不成?”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倒提醒了罗七钧,他双臂一用力,就把米嘉容甩了开来,二话不说,上前将罗弋磅的两只手臂往背后一拧,再往起一托一耸,只听两声惨叫,罗弋磅的两只手臂就耷拉了下来。 陈绮年简直无语,他没好气的瞪一眼米嘉容,心道:你多嘴做什么?这不是专出馊主意么。 可罗弋钧这还不算完,他竟拎着罗弋磅,转身就走。 罗弋磅的舅家表兄孙璜便上前要拦:“四公子,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还要怎么样?”他们几个心知肚明罗弋钧为什么要卸了罗弋磅的胳膊,可到底也太狠了些。听着罗弋磅的怪叫,孙璜都有点小腿肚子转筋。 罗弋钧睬都不睬他,昔年的手下败将,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深拦,只轻蔑的道:“挡我者死。” 孙璜气的脸色赤红,有如猪肝,再也忍不住道:“你,你以为你是谁?青天白日,你敢?”说是这么说,到底有些怵,要知道他打小没少挨罗弋钧揍。当然,罗弋钧揍完人之后自己也没得到多少便宜就是了。 罗弋钧冷笑一声,道:“这是罗家的家事吧,与你何干?” 孙璜哑口无言,到底他只是个外人,可一想着自己一家这么多年可一直都仰仗着姑母,这位六表弟又是姑母最疼爱的儿子,自己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便逞强道:“既是家事,表弟上有父母c兄长,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一向声名狼藉c行为不检点的人来管教吧?” 还真是不怕死啊? 罗弋钧往前走了一步,轻轻一抬腿。还没踢到孙璜身上呢,他就下意识的往后退,罗弋钧倒气乐了:“你说的挺冠冕堂皇的,我没资格,你有?” “我”孙璜不敢说有,只能一面打眼色示意自己的小厮去寻姑母,一边和罗弋钧拖延时间:“总之,这事还是交给姑丈和姑母的好。” 陈绮年上前要劝,米嘉容一把拽住他,低声道:“你别多事。” 怎么可能不多事?这里是陈家?伤了上前来坐客的沈轻罗不说,再闹出罗家兄弟不和,失手打死打伤,御史一本奏折上去,陈家就等着吃挂落吧。 罗弋钧却出人意料的一点头:“好,那就交给你的好姑母。” 孙璜不想罗弋钧这么容易就退让了,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就见罗弋钧拖死狗一把罗弋磅拖走,不由的大急:“罗老四,说好了回府处置,你还要做什么?” 罗弋钧头都不回,扔下一句话:“让他去道个歉。” 陈绮年见拦不住罗弋钧,索性撒手,问站在一旁的米嘉容:“今儿罗老四怎么了?” 米嘉容笑了笑,道:“大概是对椒美人动心了。” 陈绮年:“他这是拖着人去道歉?”敢情伤的是沈轻罗?这二人还真是呵呵,有意思啊。 米嘉容耸肩:“不然呢?你什么时候看他管教过罗小六儿?” 那倒是。 陈绮年翘起唇角,一拍米嘉容的肩:“走,看热闹去。” 米嘉容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一拍即合,俩人抄近道直追罗弋钧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5章、解释 送上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票。 沈轻罗并没走远,罗弋钧又走的快,等他把罗弋磅扔到沈轻罗脚前时,把这主仆三人吓了一跳。白苏和白蔻拦到沈轻罗跟前,问:“罗四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又来了,还有完没完了? 罗弋钧按着罗戈磅的脖子,强迫他低下头,沉声道:“道歉。” 白苏c白蔻回头望一眼沈轻罗,自动自发的让了开来。 罗戈钧还算给面子,并没逼着罗弋磅跪下,他比罗弋磅要高出一头,伸手掐着他的脖子,就和掐只小鸡一样,罗弋磅想抬抬不起,想挣挣不脱,只能梗梗着脖子泼口大骂道:“罗老四,你欺人太甚,回头我非告诉爹叫他用家法不可。” 罗弋钧嗤笑。和这样的怂货,多说一个字都多余。 沈轻罗却一蹙眉。 她听说过罗弋钧的事,知道他早年丧母,镇国公娶了位继夫人,又生了儿女。镇国公长年不在家,他上头又只有几个哥哥,上回罗世子沈轻罗也瞧见了,不像对罗弋钧有多关切的模样,自然能猜得出他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可都是听说,远不远不如亲见这么震撼。再怎么说他也是兄长,可罗弋磅身为弱弟,却这般放肆无礼,着实让人不齿。 依着沈轻罗对罗弋钧的了解,实在不觉得他有多讨人厌,或许他性子冷了些,但要说和纨绔挂钩,远远不够,要说他寻衅闹事,沈轻罗也觉得定有隐情,光是今天,他压着罗弋磅来向自己道歉总是没错的。 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就算他身份再怎么尊贵,这声歉也是要道的吧。 她望了望罗弋磅,又望了望罗弋钧,了然的笑笑,道:“原来是罗家六公子,幸会。” 罗弋磅听着这话就不顺,他暗恨罗弋钧多事,要不是他,苦主哪知道是自己,也不用非得跟一个小姑娘赔什么礼道什么歉了。 当下他跳脚道:“是小爷又怎么样?我就伤了你了,你能如何?今儿遇上泼皮破落户了,算小爷倒霉,你这是想要赖上我是吧?说吧,打算让小爷赔多少钱?” 和沈轻罗谈钱,还真是孔夫子门前读三字经,关公门前耍大刀,不自量力呢。沈轻罗心气上来,唇角轻挑,淡声道:“果然是国公爷家好教养,竟奉行的不是我朝的律法,而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自以为有钱便可以摆布一切?我能如何?你贵为国公之子,我不过是微末小民,您权重势大,我人微言轻,除了自认倒霉,别无他法。” 她说的轻淡,满是自嘲,可罗弋磅却气红了脸,谁被人问候了家中长辈,被质疑教养,也受不得这种侮辱,他瞪眼道:“你,你别血口喷人。” 眼前这小姑娘长的倒是耐看,可神情太冷,说话也太尖刻了些,谁稀罕?枉她长了一副好皮相。 罗弋磅心思就溜了号,这会儿还有闲心对沈轻罗评头论足。心思一歪,这神情就透出猥琐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轻罗不由的柳眉倒竖,满心都是不悦,却隐而不发,轻哂道:“不敢。” 罗弋磅想要逞英雄,怎耐两只手臂都脱臼了,这份疼入骨入髓,他实在撑不下去,便咬着牙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待要怎的?” 沈轻罗也不废话,只道:“血债血偿吧,我射你一箭,就算两讫了。” 罗弋磅登时色变:“你,你这蛇蝎毒妇。”就算他错了好了,她怎么敢说这种恬不知耻的话,居然要还回来?呸,她也不瞅瞅自己是什么身份。 沈轻罗嘲弄的道:“我不管六公子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既无心,可也没什么诚意,这样的道歉,我不稀罕。不如礼尚往来,就此两讫的好。怎么,你不敢?我还只当六公子好歹是个五尺高的堂堂男儿,不想你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只有你拿箭射杀别人的份,却不敢受我这小女子一箭么?倒白白玷污了罗家的名声。” “你放肆,我是堂堂镇国公之子,打杀一两个人算得了什么,你也配跟我叫嚣什么欠债还钱?” 沈轻罗呵一声道:“你既乐意当缩头乌龟,我没意见,那就这样算了吧。” 白苏c白蔻毫不客气的笑出来:“罗六公子原来是缩头乌龟啊。” 男人最恨女人骂他怂c孬种,更恨的就是指桑骂槐说他是缩头乌龟,这不只是轻蔑,还有侮辱的意思在里头,罗弋磅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啐一口恶毒的道:“你们这一对奸夫,不得好死,串通了要谋害小爷,我呸” 罗弋钧嫌他口出脏字,伸手在他颈后一砍,他就软倒下去。 沈轻罗一皱眉,看他两只手臂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显然是伤了,因他刚才情绪激动,便前后晃荡,竟是脱臼的模样。 她瞥了一眼罗弋钧,知道是他的杰作,既然他已经替自己报了这一箭之仇,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当下便朝着罗弋钧福了一福,道:“多谢。” 罗弋钧道:“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我不想让他拖累你的名声。”这算是对他先前隐瞒这事的解释。 沈轻罗淡淡的道:“罗公子顾虑的是。” 罗弋钧并没多说,拎着罗弋磅让开了路。 长信侯夫人氏听着底下人报说是沈轻罗在园子里被误伤了手臂,早就府里常用的太医候着,自己亲自扶了丫头迎了出来。 陈绮怡面色发白,氏瞥她一眼,不及问罪安抚,先笑着对沈轻罗道:“这可怎么说的,听说沈姑娘被误伤了,都是府里底下人服侍不周,怠慢了贵客,我在这里给沈姑娘陪个不是。快进厅里,苏太医早就等着了。” 沈轻罗虽然面色发白,却并不妨碍她的精神,她摇摇头,道:“夫人太客气了。” 只有陈夫人,并不见镇国公罗夫人。 不知道她是不屑来向自己赔罪呢,还是说她还没得到消息,不知道始作俑者是她的好儿子。 陈夫人瞧见沈轻罗的神色,便知她想什么,笑道:“罗夫人满心歉疚,这会儿正陪着令妹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6章、骂槐 第二更送上,求推荐票,求订阅。 陈夫人陪着沈轻罗进了偏厅,果然罗夫人正柔声细语的拉着沈轻盈说话:“都是我那犬子无礼,冲撞了姑娘,回头我就叫他来给姑娘陪个不是。姑娘就瞧在我的面上,原谅了那小子吧。” 罗夫人一脸的慈祥亲切,就像一个人人称道的慈母安抚着受伤的女儿。 沈轻盈满面羞红:“夫人太言重了,我并无大碍。” 说出去也挺丢人的,伤的人不是她,她是见着了血才受了惊吓晕倒的,这要是赔礼,也该给姐姐赔才是,怎么罗夫人反倒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呢? 沈轻盈怯怯的垂头,听着门外脚步响,一抬头见着沈轻罗,这才两眼含泪,叫了一声:“姐姐你没事吧?” 她一眼看到沈轻罗的左臂,呕了一声,浑身发软,又要晕倒。 沈轻罗只得站住脚,道:“我没事,你呢?” 沈轻盈只觉得羞愧难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忙道:“我很好。” 罗夫人朝着沈轻罗一点头:“沈姑娘先去处理伤口吧,沈二姑娘这儿有我来照顾呢。” 沈轻罗不由的多瞧了罗夫人一眼。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罗夫人心性如何,沈轻罗不得而知,可她直觉罗夫人对自己十分有敌意。 要说二人并无利害关系,真论起来,当年她和七哥去罗府吊唁罗弋钧,救了漠雪,确实是挺打罗家人脸的,可毕竟接触的是世子罗弋雷,与罗夫人并无冲突。 她实是不知这份敌意从何而来。 反倒是罗夫人忽的对沈轻盈这般殷勤,让人不敢苟同。无事献殷勤啊,谁知道她心里存着什么念头? 说句不该说的,就算她要替她儿子赎罪,找错对象了好么?她安慰安抚的对象难道不该是自己么?就算她把轻盈糊弄好了,可若是自己不肯松口,真要告罗弋磅一个草菅人命,她不也一样得着急上火么? 好在只隔着一扇屏风,里间发生什么事,她一望即知。是以沈轻罗也就落落大方的道谢:“劳烦罗夫人了。” 苏太医上前来瞧沈轻盈的伤势。 虽说疾不避医,可到底男女有别,苏太医也不好撩起沈轻罗的袖子看,只问了问当时情况,又问她抬起手臂时可有筋骨疼,待听说都无恙时,便道:“听沈姑娘的意思,只是皮外伤,并没伤着筋骨,在下这里有一瓶金创药,每天外敷,等结痂之后便好,我开些清热c安神的药,姑娘若是愿意就喝两副,不愿意不喝也罢。” 沈轻罗点头,这与罗弋钧所说一般无二。 苏太医却沉吟了下,道:“只是” 陈夫人听着话里有话,便看向沈轻罗。见这小姑娘眉清目楚,眸色坚定而分明,明知苏太医接下来的话未必是什么吉祥之兆,可神色还是从容,不禁心下暗暗感佩。自己两个女儿,大抵也只有长女可以与沈轻罗相较高下了。 此间并无长辈,沈轻罗的伤势到底如何,是好是坏,只能她自己决定,她并无恐慌之意,只抿了抿唇,道:“太医但讲无妨。” 苏太医叹息一声道:“利器虽无毒,但箭尖有铁锈,只怕姑娘的伤患会有些不大好。还有,只怕姑娘的左臂怕是要留下疤了。” 白苏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捂了嘴,眼里就带了雾气,心底把罗戈钧,不,是罗戈磅骂了个狗血淋头。没那金钢钻,就别揽磁器活啊,射箭没个准头,你卖弄什么啊。还有那一帮子姑娘小姐们,没事往男宾那凑什么热闹,要不是她们哄得二姑娘去了,姑娘也不会为了拉二姑娘一把自己遭受这无妄之灾。 现下可好,若是落了疤将来亲事上定然有妨碍了。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爱美的,即使不是面上,只是左臂,且长年有衣服掩着,但姑娘家家,落了疤总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苏太医只担心着只怕眼前这姑娘当时就会哭起来。 他虽医者父母心,可见惯了生离死别,对于哄小姑娘实在没有心得,一时倒心情忐忑不已。谁知等了半晌,也只见面前的小姑娘轻轻一叹,道:“罢了,这也算得上是我咎由自取了,怨不得谁,天命如此。” 不是沈轻罗看得开,实在是无可耐何。做人做事,总是有得有失。可人生就是如此,祸福相倚,手臂上落了疤,固然难看,可长远来说,也未必就是祸,起码选秀是不成了,只怕第一轮就要被涮下来。 想到父亲c姑母要把她许给萧锦的愿望终究要落空,沈轻罗竟莫名的轻松起来。 里间的罗夫人也听见了苏太医的话,心里倒是越发忐忑起来。要是真落了疤,这事解决起来还真有点麻烦。 她想着心事,手下用力重了些,沈轻盈便低低的叫了一声。 白苏自去和陈夫人去拿烈酒,白蔻则正拿了罗弋钧所赠之药,问苏太医:“这金创药可用得么?”她对罗弋钧的药十分怀疑,私心里并不想按他说的去做。 苏太医打开瓶盖,闻了闻,道:“用得,用得,这是军中常用的极好的金创药,止血c消肿效果是极好的,倒是比刚才我开的药膏还好用些。” 白蔻这才放心。 沈轻罗立刻道:“舍妹刚才晕倒了,还要劳烦苏太医瞧瞧。” 苏太医自然没什么意见,背着药箱进了屏风,一抬眼瞧见罗夫人,倒是怔了一怔,忙拱手行礼。罗夫人让开来,道:“劳烦苏太医了。” 苏太医心里纳闷,心道,这位沈大人才进京,没听说跟罗家交往甚密啊?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亲戚关系,怎么罗夫人这么关心沈二姑娘? 他是常在世家名门走动的,这点诚俯还有,面上不露分毫,点点头,恭恭敬敬的坐下给沈轻盈诊脉。 半晌,狐疑的望向沈轻盈身边的丫头琉璃:“敢问地二姑娘哪儿不好?” 琉璃忙应:“刚才我家姑娘晕倒了。” 苏太医点点头:“二姑娘只是受了惊吓,无妨。” 罗夫人松口气,道:“沈二姑娘确实没什么大碍?” “没有,沈二姑娘身体康健。” 罗夫人十分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白苏c白蔻替沈轻罗敷了药,此刻也已经包扎好了,听说沈轻盈无事,这才放了心,白苏将一个荷包递过去,苏太医接了,随手一捏,便知道里面是银票,不由心下暗忖:都说这位沈姑娘出手阔绰,果然。 沈轻盈从里间出来,沈轻罗便向罗夫人道:“舍妹体弱,蒙罗夫人照管,骄骄感激不尽。只是舍妹受了惊吓,实在不敢再在此叨扰,轻罗这便与舍妹告辞。” 罗夫人笑着谦逊:“不必客气,轻盈是个温柔可意的好孩子,我很是喜欢,谈话也十分投契。”刚才还沈二姑娘,这会儿就叫上轻盈了。 沈轻盈十分欢喜:“我也喜欢罗夫人呢。” 罗夫人怜爱的笑笑:“我有个女儿,闺名叫做竹儿的,和你年纪相当,今日不便,哪天你们姐妹到府上来玩儿,再引荐你们见面,我叫逸竹姐妹几个多陪陪你,相信你们一定能谈得来。” 话里话外,都透着有意要请轻盈过罗府做主的意思,却一句都没提沈轻罗。 沈轻罗神色淡淡,全不在意。 罗罗夫人很是不安,一边拉着沈轻盈的手,一边瞅着沈轻罗,歉疚的道:“你说说,本来是大好的日子,却让你受了伤,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沈轻罗觉得很是好笑。明明她才是受伤的那个,可自始至终都是妹妹沈轻盈哭的死去活来,晕倒了不知几回,罗夫人也一直牵着她的手好生抚慰,倒显得自己挺多余的。 白苏暗暗撇嘴,都这会儿了才说这不痛不痒的客气话,真不知道这位罗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沈轻罗唇角轻扬,痛痛快快的道:“不会。” 见她如此大方,罗夫人倒怔了一怔,传言都说这位椒美人一向说话能噎人,果然爽利,忙道:“沈姑娘心胸宽广,着实让人敬佩。”她说着敬佩,可眼神里那抹牵强是瞒不了人的。 沈轻罗不愿和罗夫人敷衍,只道:“夫人过誉了,不是骄骄大度容人,而是”她眼里涌上一抹笑意:“恶有恶报,我这口气出过了也就算了。” “这”罗夫人勉强笑了笑,道:“是我罗家教子不力,惭愧惭愧,待我回去和老爷c老太爷c老太太回禀,定然叫四子亲自登门,向姑娘负荆请罪。” 沈轻罗眼眸眨了一眨,绽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道:“容骄骄僭越,说句不中听的话,都说子不教,父之过,还说慈母多败儿,可见母亲对孩子的成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罗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露出十分凄然的神色:“沈姑娘说的是,可我也难做啊。” 沈轻罗正色义正辞严的道:“凭他是谁,既然叫夫人一声母亲,那便是夫人的儿子,您怎么管教都不为过,孝字当先,法字当前,谁也脱不过这个理儿不是?假若令郎在外惹是生非,回头品评起来,夫人难免落个教子不严的过失。” 罗夫人颔首:“可不就是这个理,国公爷常年不在家,犬子又一向顽劣,无法无天,唉~” 沈轻罗淡淡的笑道:“夫人也不必神伤,所谓各有因果,一切皆是命数。那,骄骄自当洒扫庭院,恭候夫人大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7章、寻味 送上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票,求订阅。 陈老夫人坐在上首,微眯着眼听着陈夫人回禀,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府里宴客,又是她的寿辰,却出了这样的事,终究觉得晦气。 原本陈老夫人对沈轻罗印象就不太好,她和陈绮怡的恩恩怨怨,简直让陈家人对她深恶痛绝,再兼她从前顶着商户人家的帽子,也难以让人高看她一眼。 只不过大家族面子上都不肯堕了名声,不过勉强敷衍罢了。 旁人都是好的,就她一来便生了事。 好在她自己还识趣,并没有闹起来,陈老夫人只恨不得即刻叫人撵了她们姐妹,以后再无往来才好。 陈绮怡在一旁红着眼圈补充,一画受尽委屈的模样:“是她们几个坐不住,非要跑过去看热闹,我拦了一回没拦住祖母和娘不总是说叫我不许乱发脾气么?我只好陪着她们过去,也是想万一有什么事,也好震慑一下的意思,谁想那枝箭冷丁射过来。沈家那二姑娘就尖叫起来,推推搡搡的,我也没看清,总之沈轻盈那臭丫头扑通一声就晕倒了。我还当是她受了伤,谁知她只是吓的,没出息。” 陈老夫人瞄她一眼,对陈绮怡满嘴跑马车的情状不是很赞同,就算她没撒谎,可这话里也有九分都是假的。自己孙女的心思,陈老夫人最懂,不然她也不会十七了,却一直不肯订亲事。逼得急了,她便撒泼放赖,只说宁可不嫁。 但那个人不在京里,陈绮怡也没办法,今日借着做寿,请了许多适龄的公子,陈绮怡被人撺掇着去瞧那些年轻公子,陈老夫人一点儿都不稀奇。 原也没什么,毕竟隔着花树林子呢,可谁想会出这样的事? 陈老夫人唔了一声道:“终归是在咱们府上受的伤,好生看待。” 陈夫人应了声“是”,道:“媳妇瞧着,罗夫人对这二位沈姑娘似乎很是关心。”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罗c沈两家可有什么交情?” 陈夫人摇头。 陈老夫人又问:“那,和朱家呢?” 陈绮怡插嘴道:“还不是朱七和那罗老四有点儿交情?” 男人家整天在外行走,还不行结识几个人?但交情也有深有浅,陈绮年和这个朱七也素有往来,但要说有多亲厚,陈老夫人根本不信。 罗家也一样,再则,罗夫人和这位罗四公子的关系,众所周知,她会为了罗老四惹下的祸事而转寰周圆?那简直是笑话,她不在一旁拍手叫好就不错了。 陈老夫人望向陈夫人,意欲求证。 陈夫人不易察觉的点点头,道:“罗夫人对沈大姑娘倒是不过尔尔,可对沈二姑娘,却是极为怜爱疼惜。” 沈二姑娘才十二岁。 陈老夫人刚才见过,惊鸿一瞥间,虽知道这两姐妹容色俱佳,可沈轻盈年纪稚嫩,又阅历不深,和沈轻罗相比,未免青涩浮浅。罗夫人就算想给府里没成亲的儿子们说亲,也该选择沈轻罗才是。 她却返其道而行之,这举动可就耐人寻味了。 陈夫人道:“罗府六公子今年也有十八岁了。” 陈老夫人摇头,断然道:“不可能。”那是她嫡亲的儿子,不选个名门闺秀她怎么甘心?更不可能娶个小丫头片子回去养着。 陈夫人犹豫着道:“或许是给府里的庶子求的吧?” 陈老夫人却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正这会儿门外有丫鬟来报:“两位沈姑娘来向夫人辞行。” 陈老夫人便示意陈夫人:“去吧,好生宽慰几句。” 陈夫人便起身要走,那丫鬟又道:“奴婢遇着了三爷,他正和沈姑娘说,要亲自送两位沈姑娘回府。” 陈老夫人和陈夫人俱都色变。 陈绮怡第一个叫起来:“三哥一定是疯了。” 陈老夫人轻斥道:“不许胡说。”陈绮怡终究不敢放肆,嗫喏着道:“我就说三哥被美色所迷,你们都不信,现下还说我是胡说。” 陈夫人无耐的道:“母亲,怡儿莽撞,待媳妇好生管教。” 好不容易把陈绮怡送走,陈老夫人叹气道:“怡儿从前还只是骄纵,最近却越发不像话了。那件事,怎么也是不成的,你最近多留心,替她寻门亲事。” 陈夫人犹豫了一瞬,道:“前些时她表哥来,我瞧着她与她表哥倒是亲近,不然” 陈老夫人点头:“你说的是你娘家侄儿吧?那孩子不错。” 老夫人都首肯了,陈夫人脸上也就带了点儿光彩,只是犹有些不甘:“可惜了” 陈老夫人摇头:“三郎那儿你也得好生说说。” 陈夫人心知肚明:“媳妇知道,他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我想就是他要送沈家两位姑娘,也不是出于私心。” 陈老夫人点头,挥手叫她去应付。 沈轻罗和沈轻盈就待在门厅里,听着门外丫头脚步声响,一个身穿葱绿子的大丫鬟含笑过来行礼道:“我家夫人请两位姑娘进去呢。” 陈夫人瞧她二人一进门就关切的道:“沈大姑娘的伤如何了?听说苏太医开了药?他怎么说?” 沈轻罗简单的道:“劳夫人挂记,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给夫人添了麻烦,骄骄十分惭愧,特来给老夫人c夫人赔罪。” 陈夫人陪笑道:“沈姑娘太客气了,是陈家待客不周,该我向姑娘赔罪才是。”说时便让人拿了两只锦盒过来,道:“这是我家老夫人的一点儿心意。” 锦盒打开,一对是上好的和田玉镯,一对是上好的翡翠镯子,俱是好水头,瞧着便不是凡品。 沈轻罗的视线只在那两对镯子上晴蜓点水的瞥过,便道:“陈夫人客气。”态度十分简慢,没来由的让陈夫人心气不顺。 都知道朱家豪富,这沈轻罗是从朱家养起来的,过手的好东西不知凡几,可她这样倨傲,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还是让人恼火。 倒是沈轻盈眼里闪过欣赏c羡慕c妒嫉和渴望的亮光,让陈夫人轻视c轻蔑的同时又觉得舒服些。她想她明白为什么罗夫人明知是四公子误伤了沈轻罗,也对她不假辞色,反倒是对沈轻盈格外怜爱有加的原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8章、算计 送上第二更,求推荐票,求订阅。 沈轻罗坚持要告辞,陈夫人并没深留,虽说沈轻罗的手臂已经敷了药,可她脸色明显苍白,陈夫人也生怕再出什么事,巴不得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剩下的就是罗家和沈家的事了。 一出门,就遇到陈绮年。 陈夫人柳眉微蹙,问道:“三郎,你不在前头陪着客人,到这儿来做什么?” 陈绮年先向沈轻罗拱手行礼,视线便落到了她的左臂上。此刻沈轻罗早换了衣裳,玫红色缠枝金线绣百蝶的衣裙,衬着她白腻的肌肤,犹如盛放的玫瑰。 瞧不出有什么不妥,只左臂鼓鼓的,显见得是缠了白布,但沈轻罗神色如常,如果不知情的人根本瞧不出来她才受了伤。 陈绮年眼里只有明艳的沈轻罗,想着罗弋钧的再三嘱托,不由的失笑。 陈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这般情态,心下不悦,便咳了一声。 陈绮年只笑笑,转过头来道:“听说沈姑娘受了伤,我来瞧瞧。” 他说的这样坦白,陈夫人倒不好说什么,只道:“既如此,你瞧也瞧了,还不回去陪着客人?” 陈夫人径直撵人。男未婚,女未嫁,总在一处做什么? 陈绮年一向温润和善,但早就不再是被母亲牵着鼻子走的小孩子,脸上仍是笑意盈然,却是朝着沈轻罗的:“我送两位出去。” 陈夫人气的一佛出世。她都说的这样明白了,这儿子不仅不听,还故意违背自己的意志,非要往前凑,难不成他对这沈轻罗当真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沈轻罗一惯的无所谓,谁送她她都不会惊讶。沈轻盈就好奇又羞怯的垂了头,她虽小,可也到了梅而嫁的年纪,遇上这样温润端方的男子,既想多瞧两眼,又满心羞涩,生怕被人看轻了自己。 陈夫人刚才对沈轻盈升起的那一点儿好感立刻荡然无存,只恨不能当众把她的眼睛剜出来:要看就看,大大方方的,自己的儿子一表人材,陈夫人很以为傲,可沈轻盈偏生要做出这种小家子气来,越发让人瞧不上眼。 可沈轻罗那种不屑一顾的傲然更让陈夫人气闷。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因此越发痛恨沈轻罗这种小伎俩。 陈夫人自己生闷气,脸上还要带出得体谦和的笑来,道:“也好,你就送送两位沈姑娘。”有气也不能当面和儿子吵,不然就更要顺了别人的心意。 陈绮年得了陈夫人的吩咐,便大大方方的做出了请的姿势。沈轻罗淡淡的说了声“有劳”,率先离开,沈轻盈便小声道:“多谢三公子。” 沈轻罗并无和陈绮年搭话的意思,陈绮年便没话找话:“子衡被国公爷叫走了,国公爷十分震怒。沈姑娘大概不清楚国公爷的性子,用性如烈火来形容那是一点儿都不错的。” 他故意拣了罗弋钧小时候的事说:“他小时候不爱读书,最爱爬树,国公爷气的要死,命人找了一天一夜,才从树上找着睡着了的子衡。不由分说,径直抽了几十鞭子。可就是这么打,子衡也没醒” 沈轻盈听的又怕又好奇,问:“他,他怎么这么能睡?” 陈绮年笑笑道:“可不是,这一觉直睡了三天,你可知道他醒了第一句话是什么?” 沈轻盈不解的问:“是什么?” 陈绮年哈哈笑道:“他说,睡的好舒服啊。” 沈轻罗却暗暗蹙了蹙眉。 陈绮年这话,她根本不信。那会儿罗弋钧才多大?身体再好,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孩子,抽上几十鞭子却不醒,只怕不是睡着了,而是早就被抽昏了吧? 亏得这种鬼话也有人信,陈绮年还能讲得津津有味,怕是有人故意要放出这种消息,误导人以为罗弋钧就是个顽固不化c屡教不改的性子。 睡了三天,只怕不知道在鬼门关了几圈,好不容易回来,也只能说拿这一句“睡得舒服”聊以自嘲。 当年便是如此,现下只怕还是这般。镇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沈轻罗不清楚,可单看他这暴躁如烈火的性子,就知道他没什么耐心。罗弋钧又是个宁的,被人冤枉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只怕他根本不屑和人争辩什么。 若是被人有意利用,这回的事,他不仅要替罗亦磅背黑锅,只怕一场皮肉之苦又是免不掉的了。 沈轻罗忽然停住脚问:“国公爷现下在哪儿?我想求见一面。” “呃”陈绮年怔了一下:“这个”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绝。镇国公可不是沈轻罗想见就能见的。 沈轻罗盯着他问:“国公爷是已经回府了么?” 陈绮年摇头:“还不曾。” “那烦劳三公子代为通禀一声。” 沈轻罗如此坚决,陈绮年也只好顺水推舟:“此处不便,沈姑娘”他正犹豫着,沈轻罗已经吩咐沈轻盈:“你先回车上,我稍候就来。” 沈轻盈不放心:“姐姐,你要去做什么?咱们还是回家吧,我我怕。” 沈轻罗看一眼白蔻:“你陪着轻盈回车上。” 罗夫人听孙璜派来的人说罗弋磅受了伤,急的差点没晕过去,匆匆寻了个借口来瞧,果然见罗弋磅疼的大汗淋漓,嗓子都哑了,一见着她,便哭道:“娘,你要替我报仇。” 罗夫人心疼的上前,伸手去扶他的手臂:“你这是伤着哪儿了?” 才一碰,罗弋碰便惨绝人寰的叫起来:“疼,娘,疼,你快松开啊。” 罗夫人吓的手脚发软,呆呆的看着罗弋磅那晃来晃去的手臂,声儿都变了:“你的手臂” 孙璜忙道:“姑母别担心,表弟的手只是脱臼,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大夫马上就到。” 罗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立即又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这孩子,究竟又惹什么事了?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我在家千叮咛,万嘱咐,你就是不听” 罗弋磅气的跳起来道:“怎么能怨我,都是罗老四那个混球,娘你要替我报仇。” 听说是罗弋磅失手误伤的沈轻罗,罗弋钧压着他去道歉不说,还卸了他的双臂,罗夫人眼底闪过刻骨的仇恨,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临别时沈轻罗那番话的意思,脸上红红紫紫一片,说不出的骇人。 罗弋磅不依不饶的道:“他凭什么管我?他算哪根葱哪根蒜?娘,我不管,你一定要告诉爹,让爹好好教训教训他。” 罗夫人强压怒火,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你离那煞星远些,你非不听,回回都要吃了亏才跟我叫疼。” 罗弋磅不服气的道:“我压根就没理他,是他好端端的要惹我。” 罗夫人懒的跟他废话,只问:“你误伤人的事,你爹知道不知道?” 罗弋磅缩了缩脖子:“不,不清楚。” 孙璜忙道:“姑母放心,我已经叫人去知会姑父,这会儿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听说他把罗四公子已经叫过去了。” 孙璜是罗夫人的娘家侄,与罗戈磅一向亲近,他派人知会罗成宗,自然会偏向罗弋磅说话。镇国公又是那么个性子,罗夫人完全有把握他会不分青红皂白,先痛揍罗弋钧一顿。 至于最后谁伤的沈轻罗倒不重要了。 罗夫人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对孙璜道:“你有心了,这里就先交给你。” 罗弋磅立时不干了:“娘,你要去哪儿?” 罗夫人狠瞪他一眼,道:“当然是替你去善后。” 罗弋磅不以为然的道:“这事原也怪不得我,我是误伤,就算是捅出去又能如何?大不了赔点钱算了。” 不怪罗弋磅这么说话,原本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他平日拈三惹四,闯下的祸比这大的不知道多少,罗夫人并不在乎,可她心里筹谋着更大的事,也就懒的和罗弋磅多说,只瞪他道:“你这回伤了手臂,就好好在府里养伤,要再敢出去惹事,我定不饶你。” 罗弋磅蔫耷耷的垂了头,道:“知道了。” 孙璜亲自将罗夫人送出来,罗夫人叹了口气:“六郎的事,你多费心。” “姑母放心。”孙璜一口应,他瞧着四下无人,便道:“姑母,侄儿瞧着,四公子似乎有意要替六表弟把这事揽下来。” 罗夫人一怔:“此话当真?”罗弋钧打小就和罗戈磅不对头,在府里小打小闹都不算什么,动起手来,罗弋钧就和那山林里的野兽差不多,没有一点儿兄友弟恭的情份,他今日怎么肯袒护六郎?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孙璜点头,道:“他对沈姑娘,似乎是格外上心。” 果然。 他也是瞧中了这位椒美人么?所以才不惜为她出头?想要护着她的名声,好行他的私心?好,很好,就像那沈轻罗说的,好歹他得叫自己一声母亲,总不能白担了这母子虚名,他的亲事,总得自己替他好好张罗张罗。 罗夫人呵呵笑了两声,眸子里闪过一抹算计,却并没多说,朝着孙璜道:“姑母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9章、一句 第一更送上。 陈绮年带路,沈轻罗带着白苏跟在身后,去寻镇国公父子。 白苏小声道:“姑娘,您的伤不碍事么?” 沈轻罗明了白苏的意思,便摇摇头:“我一向不愿意多事。” 可这回非要多事不可,自然是因为瞧着罗四公子无辜。 陈绮年的话不是无的放矢,白苏也能听出来,不管是不是罗弋钧的错,只怕镇国公先入为主,只会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他头上。 再加上有心人的误导,哪怕将来事情水落石出了,可罗弋钧这顿毒算打是白捱了。 她也觉得罗弋钧挺无辜的,但,那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姑娘一个外人,巴巴的往前凑,就算是替罗弋钧洗清了冤屈,又有谁会领情呢? 只怕罗家c陈家,对姑娘又多了几重误会。 白苏犹豫了一瞬,咬咬唇,道:“可是姑娘去,又能抵什么用?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姑娘毕竟是外人。再不,姑娘有什么话,奴婢代为通传即可。” 沈轻罗笑笑:“你去不也是代表着我去了么?” 总之都脱不开她,谁去都是一样。反倒是白苏因着身份的关系,罗家未必拿她当回事,没的倒白白受了委屈。 白苏轻挑眉,不甚赞同的道:“姑娘总是这般任性,总得给自己留几分余地吧。”她这是宁可把事情闹大,让人光明正大的非议,也不愿意藏着露尾,让人背后嘀嘀咕咕。 白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姑娘。 本来姑娘的婚事就成了难题,现在姑娘又这样自毁名声,将来可怎么好? 沈轻罗只笑笑道:“你明珠c翡翠姐姐不都寻了好人家了么?你只管放心。” 白苏气的小脸一红:“姑娘说什么呢,奴婢哪是替自己考虑。” 沈轻罗不怀疑她的忠心,只道:“不管怎么样,我会替你们考虑周全了就好。” 白苏忍不住道:“那您自己呢?”老爷c太太不替她考虑,姑太太现在只怕也没这个心力,姑娘自己再不替自己打算,难道就这样白耽误了一生? 沈轻罗轻叹,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杞人忧天,小心你未老先衰。” 白苏真是没话说了。 她只好道:“姑娘心中自有打算,奴婢不敢多说,可待会儿姑娘万不可冲动。” 沈轻罗点点头:“好好,我都听你的。” 她并没白苏想的那样任性,就算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儿想替罗弋钧打报不平的意思,可她也知道保全自己是最要紧的。 远远的就见罗家小厮远远的耷拉着头站着,见陈绮年过来,忙躬身行礼,再看到他身后的沈轻罗主仆,立时不敢抬头。 陈绮年问:“你家国公爷呢?” 小厮一指身后:“国公爷在和四爷说话。” 哪里是说话,分明是咳咳,陈绮年颇有点不忍直视的意思,看一眼沈轻罗:“要不,咱们先在一旁等等?” 沈轻罗摇头:“不必,我只说一句话就走。” 陈绮年也无法,只好向那小厮道:“你去跟你家国公爷说一声儿,就说沈姑娘要求见国公爷。” 小厮不大敢去,自家国公爷那脾气暴烈无比,脾气上来,逮谁揍谁。好在今日是在陈家做客,否则那鞭子早抽到四爷身上了。饶是如此,一避开人群,那拳脚就和雨点似的往四爷身上招呼。 知道的是亲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 这小厮硬着头皮过去,很快远处那缠斗在一起的父子俩分了开来。 罗成宗怒斥道:“什么事?”这底下人是越发没有眼色了,这个时候也敢往前凑,找死呢? 罗弋钧倒是无所谓。 小厮松了口气,道:“是沈姑娘要求见国公爷。” “什么沈姑娘浅姑娘的,不见。” 罗弋钧便提醒道:“今日就是沈姑娘在园子里受了伤。” 罗成宗这才回过味来,一抬眼,怒视罗弋钧:“你还敢说!挺光荣是吧?人家都找上门了,老子的脸都叫你丢光了。” 罗弋钧耸耸肩:“儿子自己去解决。” “解决了个屁,你有什么资格?人家要见的是你老子我。”罗成宗叫嚣的挺有底气,可到底心是虚的。这就好比孩子打架,结果人家要见家长。他在心底对罗弋钧是极有成见的,他身上就贴着个“无是生非”的标签,自然只要人家一找上门,指定是这小子理亏在先。 他虽是国公爷,可明面上也不好摆出仗势欺人的架势来,说不得就得做小伏低给人赔不是。 往常倒还好,夫人们有罗夫人招待,他这都是老爷们家,再怎么生气,只要喝几杯酒,话说开了事也就解决了大半。 可今天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可叫他怎么是好? 罗成宗一伸手要揪罗弋钧:“你小子还不跟着老子去赔礼道歉?” 罗弋钧下意识的一躲。 他年轻气盛,又在军中多年打滚,身手早已不是罗成宗能比。从前他确实不屑辩解缘由,可今时今日不同,他早就厌烦了父亲的粗暴直接,就算仍是三缄其口,可他早不甘心坐以待毙,罗成宗手里没有鞭子,只动拳脚,罗弋钧虽不敢还手,可躲还是躲得开的。 罗成宗刚才缠斗半天,就发现这小子和往日不大相同,怒气腾腾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欣慰。从前他惹乱子,罗成宗恼火,可他一动不动,净等着挨打,罗成宗更生气。 哪怕他跑呢。 可这小子天生的倔种,宁可被打死,那也是铁嘴钢牙,别想蹦出一句求饶的话来。那眼睛里满是不屈,可他就是一副“你有种你就打死我”的架势,没来由的就更让人又气又疼。 一把没抓住,罗成宗倒乐了:“你小子什么时候成孬种了?敢做不敢当?” 罗弋钧道:“父亲此话大错特错,无需您说,这礼我也会亲自当面赔的。” “你就嘴硬吧,那还不快着。”父子俩到了沈轻罗跟前,罗成宗就是一怔。他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满面愁容,见面就会告状的小姑娘,可这眼前这寒气凛冽的小姑娘是谁? 沈轻罗福身行了一礼,道:“参见国公爷。” 罗成宗一摆手,未曾说话,沈轻罗轻声道:“今日罗家六公子误伤骄骄一事,就到此为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0章、黑锅 送上第二更,求推荐票,求收藏。 沈轻罗只说了一句话,就再度屈膝一礼,转身带着白苏就走。 罗成宗棕色的脸上一团黑气萦绕,半晌,恨恨的抬手去打罗弋钧:“你这个逆子。”老子丢人现眼,都是你惹的祸。 罗弋钧自然不会被他打着,早就心有灵犀的侧了半步。 陈绮年憋笑道:“我去送送沈姑娘。”转身大步追着沈轻罗而去。 罗成宗有气没处撒,这会儿也慢慢冷静下来,瞪着一旁垂眸安静的有些不像话的罗弋钧道:“行啊,小子,合着外人哄骗你老子?有出息。” 罗弋钧抬眼,不冷不热的道:“合伙?您怎么得出来的?” “” “您问我了么?”罗弋钧的语气平静而平淡,没有一点儿委屈。 “我没问,你小子不会说啊?你鼻子底下那是什么?摆设?”罗成宗越吼越气。自己教训儿子,反倒成了笑话,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错冤好人,他怎么就成了这样的爹了?好歹那也是他自己的儿子,这下倒让个外人替他辩解,自己倒成了昏聩糊涂的老子,这这这,让他情何以堪? 罗弋钧眼底里满是嘲讽:“您还真没说错,我这鼻子底下就是个摆设,多少回我特希望我就是个哑巴。都说宝剑赠英雄,人活在世,求的就是个知己,耳朵一样,没有高山流水之音,不如是个聋子,嘴也一样,与那些糊涂人说话,说的再多,不如闭嘴。” 罗成宗心里一跳,眼神就有些发虚。他性子急他知道,他先入为主他也知道,他一见着罗弋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又他娘的给老子惹祸了,老子先打死你再说”。 这其中有多少是泄愤有多少是解气又有多少是想管教?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确实没给儿子说话的机会。 从前也一样。 可罗弋钧这话怎么这么刺耳呢,这臭小子,敢骂自己糊涂? 罗成宗肝火旺盛,但瞧着眼前这比自己都要高的儿子,竟生出恍然之感来。他不再是那个仰望自己的孩子,他的眼睛里也没了固执和倔强,更没有愤怒和委屈,现在,他的眼睛里满是淡漠。 多么可怕的淡漠。 他们是父子,可他现在看着自己,无忧无惧,无悲无喜,没有一点父子间该有的情绪。 他又高又大,拳手比自己的还大,筋骨比自己的还硬,甚至,他比自己更灵巧,身上的杀气不比自己身上的轻。 他已经打不动这个儿子了。 罗成宗心里竟酸酸的。 大概是人老了吧,他竟然想起罗弋钧刚出生时,软软的一团,满身血污,弱的和个刚出生的小狗儿一样,眼睛都睁不开,也不会哭,产房里只有产婆的尖叫:“血,血崩了” 因为他,自己的妻子才会难产去世,也因此,他在这家里不受待见,就连自己,都不愿意看到他,更别说他的几个兄长,说是因为他母亲才会丧命。 可到底,他是自己的儿子。 好像不知不觉,他就嗖一下长的这么高这么大了。 罗成宗挠挠头,无力的替自己辩解道:“还不是你小子和个闷葫芦一样,问什么都不说?” 罗弋钧耸耸肩:“无话可说。” 他迈步就要走,气的罗成宗在他身后怒吼:“你个小兔崽子,老子话没说完呢。” 罗弋钧甩下一句话:“跟愿意和你说的人说去吧。” 罗成宗气的暴跳如雷,底下的小厮只不敢吭声,气咻咻的径直出了陈家回府。 才回来没多久,就听说夫人回来了。 罗成宗屁股都还没坐热,手里的茶正烫着呢,只见罗夫人一阵风似的旋进来,进门就哭:“老爷,你可要给妾身做主啊。” 罗成宗的手抖了一抖,瞥了罗夫人一眼,见她眼圈通红,鬓角微湿,气息不稳,显见得的一路急赶回来的。 他把茶碗往桌案上一放,没好气的道:“有话好好说。”这么不管不顾的往上扑,是想烫他啊还是想烫她自己啊? 罗夫人扶着桌案站稳,偷瞄了一眼罗成宗的神色,温顺的应了声是,道:“都是妾身不好,太过急了些,可,四郎他,在陈家做客误伤了女眷,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妾身急得不得了,这才特来寻老爷讨个示下” 罗成宗神色没什么变化,罗夫人便有点拿不准。莫不是老四已经在国公爷跟前分辩过了?若国公爷知道始作俑者是六郎,这可怎生是好? 她便试探着问:“老爷,您看这事,可如何处置是好?” 罗成宗嗯了一声,一拍桌案道:“还如何是好?把他捆起来,行家法,回头再去人家门前请罪去。” 见罗成宗还是这样的爆脾气,连事故原由都不问,罗夫人便松了口气,她故意装作吓的倒退两步,面色发白,怯懦的道:“老爷,这不好吧?四郎毕竟不是有意的,只是误伤对,确实是误伤,不如,不如把他叫过来,教训两句也就是了。” 罗成宗瞧着罗夫人,叹气道:“慈母多败儿,果然不假。” 罗夫人便委屈的涌起雾气道:“非是妾身纵容太过,只是这四郎,毕竟年幼丧母,他虽叫我一声母亲,可到底对我”“从未有过恭敬”这话,她就不必说的太明白,罗成宗是懂得的。 “妾身是继母难为。”罗夫人用手绢拭了拭眼角,道:“我这管教严了怕他怨恨,管教松了便要落得老爷埋怨。” 罗成宗不知为何,满耳朵想着的就是罗弋钧那句“跟愿意和你说的人说去吧”。果然,总有人愿意在自己耳朵边唠唠叨叨,混淆视听,影响他的判断。 罗成宗没好气的道:“行了,别哭了,我怎么听说是六郎误伤的人家女眷?” 罗夫人心就咯噔一声,顺畅的哽咽被打断,她接连打了两个嗝,才道:“这,这话是怎么说?妾身听说的却是,却是四郎莫不是,陈家人都看错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今整个陈府的亲眷c夫人们都知道是四郎” 罗夫人意在提醒罗成宗,不管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如今已经被世人公认这祸就是罗老四做下的,除非他非要把这事掰扯清,再拿六郎来顶缸,那也得有人才行,罗家还得不厌其烦的到处解释。 罗成宗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是谁都不重要。” 罗夫人心里难免升起一抹窃喜,同时又不免要补罗弋钧一刀:“怪道都说四郎发了脾气,妾身还只当他是自己犯了祸事而心里发虚,这才拿六郎出气,原来他是替沈家姑娘鸣不平,可恨六郎,被人卸了双臂,原是活该。” 罗成宗就是一皱眉:“这个老四!下手也太狠了些。”不得不说,姜是老的辣,见微而知著,通过罗弋钧的种种反常,他不免要猜想罗弋钧和那位受了伤的沈姑娘是不是有点儿不可琢磨的心思。 罗夫人心里狐疑,这回老爷虽然震怒,可怎么瞧都和往日不同,颇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这可不行,六郎的双臂不能白白的脱臼吧。 罗夫人强打笑颜,却委里委屈的道:“按说四郎是哥哥,教训兄弟也没错,可只是他们兄弟到底都是老爷的儿子,就是谁犯了错,也该回了老爷,由老爷公断,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还在别人府上呢,就闹的这样不可开交,可让人怎么议论?他们可把老爷放在何处?” 罗弋钧一向如此霸道独断,确实有点桀骜不驯的意思,反倒是罗弋磅从来都是回家朝父母告状,一告一个准,但由罗夫人说出来就是孝字为先了。 罗成宗摆摆手:“那逆子几时肯听我的话来?他要是肯听的话,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不成器的样儿。唉!不提他也罢,你去准备礼物,回头我亲自带着那逆子去沈家登门道歉。” 说到不成器三个字,罗夫人不禁又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这个老四是怎么混的,竟然立了大功。离家几年,音讯皆无,还曾传出过死讯,不想这回回京,陛下轻轻松松就赏了他一个三品的游击将军,竟是比世子的职位还高,这还真是让人不嫉妒都不行啊。 但好在罗成宗压根就没有追究六郎伤人的意思,罗夫人庆幸之余又怀疑自己过于风声鹤戾。但不管怎么说,由罗弋钧出面替六郎背黑锅总是符了她的心思,只要和沈家有了牵连,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罗夫人出去吩咐人备办礼物,私底下找了罗成宗身边的小厮打听:“老爷和四爷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只管一字不落的招来,否则,我叫人打折你的狗腿。” 罗成宗的小厮早就得了罗成宗的嘱咐,哪敢胡说,便只道:“老爷叫了四爷过去,不由分说便把四爷骂了一顿,四爷什么话都不说,后来,后来四爷就走了。” 罗夫人不解:“老爷就只是骂了四爷几句?” 小厮信誓旦旦的保证:“确实,老爷生气的紧,小的们不敢靠近,实是不知老爷和四爷都做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1章、半路 送上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票,求订阅。 沈轻罗带着白苏出门,一等离了人,白苏便噗嗤一声笑出来:“姑娘倒是促狭,这回只怕罗四公子更要挨打了。” 姑娘不走寻常路啊,给人求情也求得这么别致。 也难怪世人都管姑娘叫椒美人,确实够辣的,一般人真是消受不起。可你要说姑娘无礼,也算不上。 想着镇国公脸上那有苦难言的苦涩,白苏就越发想笑。 沈轻罗也忍俊不禁,随即正色道:“我只说了一句话而已。” “是,姑娘一字千金。”才一句话,就噎得国公爷下不来台了。他倒还想做个严父,想在姑娘跟前挽回一点形象,谁知被姑娘打脸啪啪的。 沈轻罗倒是思忖了会儿,道:“罗子衡没挨着打。” 瞧他那架势,不像小时候那样愚忠,只一味的挨打也不知道躲。刚才虽是看他父子二人你来我往,拳打脚踢,但沈轻罗看得出,罗成宗是一拳也没挨着罗弋钧的衣襟。 他脸色也还好,不像是挨揍狠了的模样。 是不是也该归功于到底是在陈家,不是在罗府?碍着人言,罗成宗到底没有做事全无顾忌? 白苏一撅嘴道:“要奴婢说,这国公爷夫妇实在是够有意思的。”罗夫人那样精明,不像个糊涂人,可她只一味的捉着二姑娘的手,那么必然是别有用心。这位国公爷也是个糊涂的,什么都不清楚就打骂四公子,到头来还要外人指出是他管教错了,可叫人说什么好呢。 眼瞅着要到门口了,忽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咦,骄骄,你这是要走了么?” 沈轻罗眼前人影一晃,已经有人拦住了去路:是萧羽。 她不易察觉的神色一凛,行了一礼,道:“是。” 白苏一抬眼,见是他,未曾说话,先脸色白了白,忙行礼道:“王,王爷?” 萧羽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陈府宴席才开,你这就要走,也着实不给陈府面子啊。” 沈轻罗淡淡的道:“王爷言重,民女不敢。”拿陈家压她?她不怕。事情曲直,陈府人人知晓,陈家人是巴不得即刻送她走呢。 见她一脸的气定神闲,萧羽啪一声展开折扇,遮住半边俊脸,只留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似笑不笑的打量着沈轻罗,道:“许久不见,沈姑娘别来无恙?” 算不得许久,萧羽这又没事找事呢。 沈轻罗淡淡的道:“劳定王记挂,民女一切都好。” “是么?”萧羽一副老怀甚慰的模样:“听说令尊现在翰林院任职?他素有才名,如今也算是鱼跃龙门,人尽其材。” 萧羽一直监国,吏部调任哪一方官员,他必是头一个知晓,此刻却故意用这种口吻问出来,可见心里早有成算。他想拉拢父亲?还是借此敲打自己?毕竟萧锦确实在父亲留任京城中出了一份力。 沈轻罗便道:“家父苦读寒窗,就为的是一朝报效国家。”忠的是君,报的是国,他想拉拢也好,打压也罢,那得他先坐上那位子再说,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萧羽呵呵一笑似叹似赞的道:“虎父无犬女啊。早听说六弟爱美,不想原也有识才辩才之能。” 沈轻罗垂头道:“王爷谬赞。” 沈轻罗已经极力做出恭敬状,她和萧羽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可萧羽一点儿都不急着走,电光火石音,他忽然伸手就按到了沈轻罗的左臂,道:“本王谬在何处?” 沈轻罗不察,等到意识到时,再退已经晚了,堪堪正被萧羽按到伤处,不由的秀眉紧蹙,她忍了疼,不急不缓的道:“家父不才,民女不堪,当不得王爷如此夸奖。” 至于谁爱美,谁爱才,和她可没有关系。 才包扎好的伤口,被萧羽如钳子似的抓握,沈轻罗疼痛之极,能感觉到伤口破裂。她虽穿着大红的衣衫,可鲜血洇出,那里的颜色便深了些许。 他眼光锐利如比,当下便笑道:“沈姑娘受伤了?啧啧,美人胭脂,还真是让人心疼呢。”说着心疼,可他手下力道不曾稍减,几乎要生生嵌进沈轻罗的肌肤之中。 沈轻罗眼睛猛跳,恨不能一巴掌打掉萧羽那讨厌的爪子,思及前尘旧事,她是怒恨交加。如果可以,她恨不能一刀子捅进萧羽的身体里去,再绞个几个个儿,眼睁睁的看他生生疼死不可。 可她到底生生忍住。 尊卑有别。他是皇子,她只是臣下之女,他想霸占她,只需要一句话。他想捏死她,甚至不必自己动手。 可她不成。一句话不对,就是大不敬。若敢有违逆的举动,便是谋反,当即就能被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因此沈轻罗任他捏的自己伤口发疼,垂眸道:“区区皮外伤,不劳王爷过问。” 沈轻罗的疏离不能打消掉萧羽的决心,他戏谑的道:“六弟爱才,本王爱美,既然遇见了就是缘份,怎么能漠然置之,来人,替沈姑娘请太医,哦,对,再去太医院,无论如何也要求一盒腻雪膏来。” 王爷的赏赐,怎么说也是恩德,寻常女子早就磕头谢恩了。便是那些熟读女诫c女则的贞烈女子,因着陌生男人的碰触,也早都吓的脸色苍白,严辞坚拒。 沈轻罗却只是抬眸,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民女何德何能,蒙王爷如此恩典?想这腻雪膏是因为昔年雅嫔所出的和王爷磕破膝盖,血流不止,王爷怕和王愈后落疤才令宫中太医举全国之力凝练而成,整个宫中也不超过五盒,金贵之极,万金难买,恕民女不敢要。” 萧羽眼神一亮,不无兴味的道:“哦,你知道的倒不少,还知道什么?” 沈轻罗眼中闪过嘲弄的神色,不怕死的道:“民女不敢,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倒是听说王爷对和王疼宠之极,爱如己出” 爱如己出这四个字原本平平常常,可听在萧羽心里,就似乎被谁在软嫩的心脏处扎进了一根刺,不是那么疼,却没法忽略,刺的他心脏紧缩。 萧羽眼眸闪过一抹狠厉,指下用力,紧紧的抠住了沈轻罗的肩胛骨:“放肆,凭你也敢?” 他目微露诚色, 沈轻罗疼的浑身一颤,很快额上便冷汗密布,可她却一声不吭,眼中尽是执拗倔强之色:“自是不敢,王爷敢,那是皇子之怒,伏尸百万,民女敢,不过是匹夫之勇,血溅三尺。” 她都没说什么,他却如此反应过激,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沈轻罗抬起一双锃亮的泛着冷气的眸子,直直的对上了萧羽意态风流c散漫闲适的眼睛。 萧羽心底一荡。这是一双怎么描述也不能形容其一二的美丽的眼睛,那里面黑白分明,波光潋滟,风景如画,繁复沉寂,竟似一幅画,你以为已经看到了美景,不想那一重后面还有一重,重重叠叠,每一重都有自己的风致,拆开来看让人叹为观止,合起来又更是让人神魂荡漾。偏生冷傲如霜,让人不敢逼近,只能远观,可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够?男人看见美的景物或是人,都想掬在手心里好生把玩的。 萧羽蓦的收回手,呵呵笑了两声,掩盖了自己的失礼和失态,道:“谈何冒犯?本王恕你无罪就是。” 离萧羽和沈轻罗不远的地方,陈绮年微皱眉头,对身边脸色并不太好的罗弋钧道:“沈姑娘怕是惹上麻烦了。” 罗弋钧没吭声。 陈绮年又道:“定王的名声,呵呵,一向不怎么好瞧这状况,不会是瞧中沈姑娘了吧?”他不无戏谑的望向罗弋钧:“要真是这样,你可就没什么胜算了。” 给罗弋钧几个脑袋,他也不敢和皇子抢女人。 陈绮年虽然不乐见罗弋钧真的娶沈轻罗,可这会儿也难免要拿他开开玩笑。 可罗弋钧却极为不屑的嗤笑一声,傲然道:“是我的,终究会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皇子又如何?他天不怕地不怕,皇子又如何? 可到底眼神闪了闪,罗弋钧问陈绮年:“定王爷小三十了吧?不是早就娶了正妃么?” 陈绮年摇了摇头:“那又如何?”皇上终将老迈,萧羽一直监国,若无大的过错,只怕早晚要被立为太子,他这几年颇为收敛,若沈轻罗被他盯上,她再想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过是个讽刺的笑话。 陈绮年紧走几步,对身后不急不慌的罗弋钧道:“沈姑娘在陈府受了伤,怎么也说不过去,若是再因此得罪了定王爷,说起来是我们的过失,子衡,你去拦下定王爷,我想个法儿把沈姑娘送出府。” 说了一堆,罗弋钧也没个反应,他正想催催罗弋钧,谁知一扭头,人没了,他不由的道:“哎,你干吗去?” 罗弋钧早蹿出去了。 他几步就到了沈轻罗跟前,眼神如利刃,径直落到她苍白吃痛的脸上,一伸手就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道:“受了伤还到处乱跑,我都白嘱咐你了?”说时径直怒斥白苏:“还愣着做什么?送你家姑娘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2章、厚颜 送上第二更。 萧羽存着戏弄沈轻罗之心,就要看她惊惧恼恨却又无可耐何的情状呢,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横刀夺人,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把沈轻罗给劫走了。 他甚至不避男女大防,公然把沈轻罗半揽在他的怀里,以一副宣示着独占主权的架势,目光咄咄,面带挑衅的望着自己。 这还不算,不经自己允许,竟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沈轻罗送走,当真是岂有此理。 自己堂堂一个王爷,对他竟完全没有震慑力,他以为他是谁啊?黄口小儿,出去混了几年,立了些战功,他就狂妄的不知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吧? 早知道他浑,可那是当年,原以为过了几年,他早该有所长进,不想他现在不但没有收敛,反倒有变本加厉之势,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萧羽浓眉一挑,故意惊讶道:“我当是谁呢?” 这个没眼色的东西,果然不愧是与老六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今天撞到自己手里,算他倒霉,老六远在西北,没法和他为难,那就削他左膀右臂也不错。 沈轻罗见杀出个罗弋钧来,虽然得以松口气,可见萧羽那阴狠的神色,就知道他对罗弋钧起了杀心。这算怎么一回事? 她不愿意把罗弋钧牵扯进来,便瞥了他一眼。 罗弋钧压根都没瞅她,只轻轻一推,就把沈轻罗推给了白苏,上前行礼:“微臣罗弋钧参见定王爷。”他身形一动,犹如山岳,即使只是轻轻的一礼,也带有金戈之声,不容人小觑。 萧羽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只是微哂,道:“原来是罗小将军?何必多礼,快请起。几年不见,倒比从前又高了许多,和本王也拘泥了,哈哈哈。” 他谈笑风生,态度十分亲切,可到底带了些嘲弄。他最讨厌的就是萧锦那般的虚伪,可现在他竟好歹也学了几分。罗弋钧再有战功,他终究是臣,自己是皇子,他就得躬腰屈膝,向自己低头。 罗弋钧目不斜视的道:“劳王爷惦记,君臣有别,礼不可废,虽王爷平易近人,臣可不能目无尊上。” 是皇子又如何?他只是个皇子,陛下春秋鼎盛,他敢有不臣之心? 萧羽心头火起,却仍是亲切的道:“你几时回的京?也是来给老夫人拜寿的?怎么这就要走了么?”要滚就赶紧,别挡了自己的好事。 罗弋钧十分沉稳,似乎全听不懂萧羽语气里的不耐烦,他一板一眼的答道:“臣回京已有些时日,先前已经给老夫人磕了头,因有事先走一步,不想遇着了王爷,王爷也要走吗?倒是巧,与臣同路。” 他一副无知的神态,竟有替陈家送客之势? 萧羽目光灼灼,恨不能在罗弋钧身上灼出两个洞来,却只是淡淡一笑道:“罗小将军与沈姑娘也是同路?”他故意玩味的顿了顿,大有意在不言中之意。 可惜,沈轻罗不是那种娇弱的闺阁女子,凭他如何诋毁,也不会露出羞怒之色,罗弋钧就更不在乎,索性耍起光棍来,道:“和王爷一样,恰巧而已。” 你恰你的巧,干吗要跟本王抢人? 好你个罗子衡,居然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你给本王等着。 萧羽脸上神色变幻莫定,就露出了不悦:“罗小将军有事只管先走一步,本王和沈姑娘话还未说完。” 罗弋钧也就往旁边退了一步,道:“微臣不急。” 萧羽:“” 说罗弋钧不是成心的,谁信啊? 他瞥一眼沈轻罗,道:“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果然先有六弟求亲,如今有罗小将军护驾,沈姑娘好福气。” 这不像是恭违她有福气,倒像是在讽刺她水性杨花,招惹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大有来者不拒的架势。 陈绮年上前行礼:“王爷误会了,这个子衡啊,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个毛躁脾气,做事毫无章法,在园子里不小心误伤了沈姑娘,这不是等着赔罪呢嘛。” 萧羽挑眉:“哦,还有这事?罗小将军不说百步穿杨吧,那也是素有小李广之称,没射中个猎物,反倒射出个姑娘来,哈哈哈,还真是一段佳话。” 罗弋钧接话道:“承蒙王爷吉言。”他倒恬不知耻的应下了。 陈绮年c萧羽都不可置信的望着罗弋钧:这是讽刺他好不好?他倒当好话听了。别说他现在和沈轻罗什么都不是,万一哪天他和她真的成就了姻缘,这事传出去也是话把儿,光吐沫就得把沈轻罗淹死。 可罗弋钧面皮相当厚,似无所觉。 沈轻罗厌烦的道:“王爷说笑了,罗四公子乃世家公子,民女不敢高攀,还请王爷肯给民女一条生路,莫因玩笑致使民女名声受损。” 毁人名节,这可是不厚道的事,沈轻罗懒的再和他们敷衍,索性直言。 萧羽呵呵笑道:“是本王失言,罪过。”整人的手段有的是,不必要非得当面撕扯。 沈轻罗便屈膝一礼:“民女告退。” 萧羽没再深拦,朗声大笑,径直带人出门。 陈绮年和罗弋钧对望一眼,轻声道:“我送沈姑娘回府,你呢?” 罗弋钧沉吟了一瞬,道:“你只管去。” 他要登门当面赔礼道歉,总不能空手去,否则也太没诚意了。 沈轻罗上了车,白苏替她放下车帘,吩咐车夫赶车。 沈轻盈怯怯的看了一眼沈轻罗的伤处,不由的呀了一声:“姐,你的伤口,又,又流血了。” 刚才萧羽那一按,下了十足的力气,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沈轻罗心下懊恼,可嘴上只淡淡的道:“无妨。” 沈轻盈别了头,不敢再看伤处,她咬着手指头,问:“姐,你疼不疼?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死啊?” 沈轻罗懒的说话。 沈轻盈的话让沈轻罗很是不耐烦。前头倒是关心自己的,可后一句,呵呵,还是别说的好。 沈轻盈见姐姐不理自己,便又掉着金豆子道:“我听大夫说,你这伤,伤的不轻呢,若是以后落了疤可怎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3章、揣摩 送上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求订阅。 这真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轻罗是可以装着不在意,可也架不住耳边被人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你要落下疤了,你要落下疤了! 沈轻罗睁开眼,轻斥道:“行了,别哭了。” 落疤就落疤,又没落到她身上c她脸上,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沈轻罗着实有些无耐。她想着萧羽那眼神就觉得烦心,还有罗夫人温柔浅笑背后的算计,不由的望了妹妹沈轻盈一眼。随即又想道,轻盈到底年幼,罗夫人也没什么可算计的。 沈轻盈被沈轻罗的眼神噎住,委屈的看一眼姐姐,抹着眼泪,不敢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你这样,回去跟娘可怎么交待?” 沈轻罗淡淡的道:“你不用担心,我会自己处理。” 有什么可交待的?她庆幸伤的不是轻盈,否则那才真正是在母亲跟前无法交待。 沈轻盈叹口气,绞着自己的手指,喏喏的道:“我,我也是关心你。” 这种关心还是省省吧。什么忙都帮不上,动辄就哭过去晕过去,自己还得分神照顾她,还是算了吧。 沈轻罗忽然睁开眼:“你怎么就和她们跑到园子里去了?” 沈轻盈瑟缩了一下,道:“是,是米家几个姐姐都要去,我若不肯,便显得不合群” 沈轻罗摆手:罢了,已经发生了,再追究也无益,她们也是无心。 她闭上眼,不再说话。 沈轻盈挣扎了一会儿,又道:“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儿的事,就算了吧。” 沈轻罗呵一声笑:“我知道。”罗夫人这番功夫不白费,轻盈被她的诚心所感,还知道替人家说好话呢。 沈轻盈又有点气恼,道:“今儿罗夫人百般陪着小心,说着不是,你怎么就硬是不松口呢?难道你还真想让她亲自登门跟母亲来赔罪不成?” 沈轻罗对妹妹的天真只能报以摇头:“罗夫人不过是说说罢了。” “什么?那,她不来为什么要这般说?”沈轻盈惊讶的瞪大双眼。 沈轻罗道:“她是什么身份?咱们爹娘是什么身份?如果她真要登门,只怕明儿爹就得辞官,反倒坐实了他们仗势欺人的名头了。她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沈轻盈还是不太明白。在她小小的信念里,人而无信,那是最要不得的,哪有说话只是说说而已,却不按照所说去做的? 沈轻罗见她这般,只得又费心解释了一句:“赔礼或许会有吧,顶多是打发个亲近点的婆子上门送些礼物罢了。”罗夫人却未必会来。 沈轻盈才进京,没什么亲近的女伴朋友,对于人情世故也不太懂,听沈轻罗这般说,便好奇的问:“会送些什么礼物?” 沈轻罗又好气又好笑的道:“还能有什么?顶多不过是些药材c补品,再不济就是布匹c新鲜小玩意。你若好奇,只管守着娘身边,到时你就亲眼见着了。横竖我也不稀罕,你若喜欢,就回过娘,都搬到你屋里去吧。” 这话说的沈轻盈有点脸红,她喃喃的略带赌气的道:“我不要,又不是指名给我的。”她的确没怎么见识过好东西,可这明目张胆的拿姐姐的东西 沈轻罗道:“就因为是我受了伤才换来的,我才不稀罕。什么指名不指名,指名那也是赏的,很有面子很好听么?” 沈轻盈张了张嘴,在心里反驳道:“长者赐,怎么能叫赏?”如果谁指名赐给她什么东西,她绝对会真心实意的领了这份情。姐姐就是说话太刻薄了些,怎么叫不稀罕。可她不敢面上争辩,只垂了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头,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 到了沈府,马车停下,丫头们挑起车帘,扶了沈轻罗姐妹下车。 陈绮年过来见礼。 沈轻盈低着头,只躲在姐姐后面,一声不吭。 陈绮年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视线掠过垂头不语,如同乖巧小兔子的沈轻盈,再望向落落大方,十分坦然的沈轻罗,不由的笑意更盛。 他自幼习武,耳力极好,因此虽是姐妹们小声在车里的低语,他却都听在了耳朵里,对这可怜可爱的妹妹便多了几分怜惜之情,对这傲气的姐姐又多了几分别致的印象。 见陈绮年的眼神一直在轻盈身上打转,沈轻罗不由的秀眉一挑。陈绮年回神,笑道:“今日祖母过寿,沈姑娘肯上门做客,陈某觉得十分荣幸,偏生沈姑娘在蔽宅受了伤,陈某于心不安” 沈轻罗打断他:“三公子不必自责,这事与你,与陈家都没关系,再多的话,说了可就没意思了。” “是。”陈绮年苦笑:“若沈姑娘有需要帮忙的,陈某义不容辞。” 沈轻罗这才道:“三公子客气。” 她丝毫没有请陈绮年进去喝茶的意思,只瞪着一双清澈无波的大眼望着他,等他自己主动辞去,陈绮年真是哭笑不得。 在沈轻罗跟前,就没有谁是受欢迎的,也没有谁能讨得了好。 他又去看沈轻盈。 沈轻盈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朝着陈绮年歉疚的笑笑,正撞见他含笑的眼睛,一颗少女芳扑通乱跳,羞的立刻低了头。 陈绮年如同大夏天喝了一杯冰水,十分畅快,这才笑着离去。 路上,贴身小厮雨青见自家三公子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陪笑道:“都说一龙九子,种种不同,今小的见了,果然不假,同是一母姐妹,这沈大姑娘和沈二姑娘截然不同啊。” 雨青不敢说猜着自家三公子的心事一猜一准,但很显然三公子对这位沈二姑娘有了兴致,他这一扬一抑,也算是投石问路。 陈绮年却随手拿鞭子轻抽了他一下,笑道:“你没事打量人家姑娘做什么?沈家小辣椒可不是吃素的,回头吃了亏可别跟爷这来哭。” 雨青轻轻躲了陈绮年的鞭子,脸上却是疑惑之色。他分明说的是沈二姑娘温婉可爱,怎么三公子往沈大姑娘身上带?莫不是自己猜错了? 雨青便笑道:“小的着实不敢,只怕这回四公子要吃大亏” 陈绮年哈哈大笑,半晌道:“塞翁失马行了,管住你的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4章、比狠 送上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求订阅。 姐妹二人进府,便在岔路分开。沈轻盈要去见沈夫人,沈轻罗则急着回房换衣裳。 白苏c白蔻急着打水c准备烈酒c拿衣裳,朱砂c红芍等人则都吃了一惊,纷纷上来帮忙。见她伤处一阵血污,都失声低叫。 沈轻罗反过来安慰她们:“我没事。” 白蔻抱怨道:“都怪定王殿下,奴婢看他就是成心的,明知道姑娘手臂上有伤,下手还那么狠。” 他和倒霉二字几乎是联到一起的,只要有他出没的地方,准保没好事。 朱砂瞧着沈轻罗的神色越发冷冽,情知她不愿意提萧羽,便岔开话题道:“姑娘这伤有些重,奴婢去跟七爷要一盒上好的药膏去吧。” 沈轻罗这会儿回了自己的地盘,怎么待着都舒服,往榻上一靠,道:“不必了,七哥那么忙,别打扰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 朱砂还要说话,门外有人回禀:“太太请姑娘过去呢。” 沈轻罗叫她进来问:“什么事?” 那小丫鬟道:“太太听说姑娘伤了手臂,想叫姑娘过去问问。” 沈轻罗顿了下,微微颔首:“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她以为沈轻盈定然转告过沈夫人,这是想要问的更详细一些? 沈轻罗带着白苏c白蔻去见沈夫人,见沈轻盈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鸟,正偎在沈夫人怀里说着今天的所见所闻,因着兴奋,她小脸红扑扑的,哪还有刚才的一点儿苍白和羸弱。 沈夫人眉目宛然,唇角含笑,可眼神却有点心不在焉。 听说沈轻罗来了,沈夫人也只是抬眸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坐,并没有打断沈轻盈的意思。 沈轻罗便只沉静的坐着,宛如一块冷硬的石头,视线也故意忽略了母慈女孝的亲情场面,落在自己纤薄白晰的手指上,漠然的不发一语。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尽管那也是她的生身娘亲,可大概是分开的太久,她又不是个会撒娇讨巧嘴甜的姑娘,因此她很少有和母亲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大多数都是看着沈轻盈和沈夫人母女亲密,她被隔绝在外,凑不进,又离不开。 安哥儿从外面跑进,往室内溜了一眼,径直扑进沈轻罗怀里:“姐姐回来了?你去哪儿了,都不带着我,我想姐姐了。” 他胖乎乎肉甸甸的,这一冲正碰到沈轻罗的伤处,白苏忙伸手将安哥儿拉出来,陪笑道:“五爷可轻些,姑娘受伤了呢。” 安哥儿立刻歪着脑袋道:“大姐姐,你哪儿受伤了?疼不疼?安哥儿给你吹吹。” 沈轻罗心都化成了春水,示意白苏不碍事,用右手揽了安哥儿,道:“好,安哥儿替姐姐吹吹就不疼了。” 她指着左臂,安哥儿便果然踮着脚凑上来,用他那粉嫩的小嘴煞有介事的吹了好半晌。沈轻罗心疼的道:“好了,姐姐不疼了,安哥儿今天都做什么了?” 安哥儿扳着小手指头道:“早起吃了两个牛奶小馒头,喝了一碗粳米粥,跟奶娘在园子里逛了小半个时辰,回去喝了一杯鲜牛乳,写了两张大字” 沈夫人从安哥儿一进门,视线就几乎没离开过他,见他们姐妹亲近,不知为何,便有些心神恍惚,她不等沈轻盈说完,便对安哥儿招手:“你姐姐受伤了,别缠着你姐姐,到娘这来。” 沈轻罗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沈夫人争什么,她固然疼爱这个弟弟,可也一向对父母亲都很尊重,见安哥儿恋恋不舍,便笑着悄声道:“等歇了晌到姐姐这来。” 安哥儿这才眼睛一亮,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扑到了沈夫人怀里。 沈轻盈不满的瞪着安哥儿:“娘”她话还没说完呢。 沈夫人息事宁人:“你也累了,先歇着去,我被你吵的头疼,回头娘闲了再听你细说。” 沈轻盈一跺脚:“娘你就偏心吧。” 安哥儿从沈夫人的怀里挣脱出来,用小手指头刮着脸颊,道:“二姐姐羞羞,这么大人了还和我抢娘。” 沈夫人皱了皱眉,示意奶娘把安哥儿也带走,这才对沈轻罗道:“听轻盈说你手臂受伤了,要不要紧?” 沈轻罗垂眸道:“只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沈夫人叹气:“唉,你一向是个稳重的,要不然我也不放心你带着轻盈,谁知道,会出这种事,你也太不小心了。” 沈轻罗失笑。她能怎么说?女孩子们在一起叽叽喳喳,好比小麻雀,可一旦遇到危险,也和呆头鸟差不多,要是各个都不乱动倒好些,偏偏尖叫起来,刺的人脑仁疼。要不是顾惜着沈轻盈,她也不会受伤。 沈夫人摆手:“听轻盈说,国公夫人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依我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你爹的前程要紧,国公爷,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沈轻罗没说话。 沈夫人不由的扬了扬声调:“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到底这事,也怪不得罗四公子不是?谁让你们不安安生生的,非要跑到男宾那边去。好歹也是教养嬷嬷教出来的规矩,传出去像什么话?本来你如今只怕亲事更难说了。” 沈轻罗这会儿越发懒得开口了。 沈夫人看她那油盐不浸的样子,便心头冒火,挥了挥手道:“罢了,你有什么话,回头跟你爹说吧。你姑母那,你自己瞧着办。” 沈轻罗起身要告退,门外小丫头跑进来:“太太,门口有人直嚷嚷,说是要见老爷。” 沈夫人见这小丫头慌里慌张的,不禁吓了一跳,道:“老爷还没回来,你去叫沈聪去处置。”总不好让她一个女人去见客吧? 沈聪在门外道:“太太,是定王爷要求见老爷。”他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陪着? 沈夫人吃了一惊:“王,王爷?他来做什么?” 沈聪道:“太太去瞧瞧吧,王爷不肯进门,他说只想见老爷或是太太一面,这” 沈夫人踌躇道:“这,这可怎生是好?” 不递贴子,哪怕他是王爷,就这么登门也未免太过造次。又不肯进门,这是嫌弃沈家简陋了?难道还要自己亲自去大门口接?这,不合规矩。 沈夫人又急又怕,既不敢出面,又不能不出面,生怕怠慢了王爷会给沈家招来杀身之祸。 沈轻罗一蹙眉。 萧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他这么大张旗鼓,怕是别有用心。自从监国之后,他一直都很爱惜羽毛,他不会忍耐了这么久却要功亏一篑吧? 她颇为恼怒道:“无论如何,你且去把王爷请进来再说。若有公事,请他自去署衙寻父亲,若不是什么急事,就请他在花厅里耐心等等,你去叫人给父亲送信儿。” 在门口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萧羽是欺沈家没人么? 沈聪连连点头:“小的已经吩咐人去给老爷送信儿了,可王爷再三不敢进门,这侍卫围了半个府,禁卫森严,小人怕是” 沈轻罗断然道:“不会有什么事的。” 父亲一向谨小慎微,公事上不会有差错,他与萧羽也无私怨,就算萧羽想要公报私仇,想要抄家问罪,也不会是这么个动静,他早冲进来大显淫威了。 见沈轻罗这么冷静,沈聪不由的吁了口气:“是,大姑娘这么说,小的就有底气了,只是,太太这儿到底是去见还是不见?” 沈轻罗看一眼沈夫人,对沈聪道:“请王爷进府,只说母亲即刻出迎。” 萧羽在门外闹腾够了,见沈聪执意要请他进府,只说老爷不在,太太不好出迎,否则只能让他改日再来,语气虽然恭敬,却颇有些硬气,也就顺水推舟的进了府。 沈轻罗陪着沈夫人给他行礼。 萧羽笑呵呵的道:“夫人太客气了,本王冒昧打扰,实是听说沈姑娘在长信侯府受了伤,特意跟父皇求了宫中秘制的腻雪膏” 不为别的,沈夫人彻底松了口气,忙谢恩道:“多谢王爷大恩大德。” 自有人将腻雪膏呈上来,萧羽道:“沈姑娘不必吝惜,若用完了,只需去王府知会一声,本王定然再叫人送一瓶来,但求沈姑娘不留疤痕,本王方能心安。” 沈轻罗一直盯着那羊脂玉的小瓶,里面是千金难求的腻雪膏,可此刻在她眼里,却无比的碍眼。就为了送这么一瓶腻雪膏,萧羽还真是费尽心机,看来他果然是急不可耐,竟忍不住想要在她身上贴上他的标签了。 沈轻罗平静的道:“民女送王爷出府。” 萧羽一身畅快。这会儿只怕左邻右舍都在打听,到底沈家出了什么事吧?沈家不为炫耀,只为辩解,到时满京城都会知道他特地亲自来给沈家大姑娘送了一瓶千金难求的药膏。 他的用意,不言自明。看谁还敢打沈轻罗什么主意。 沈轻罗一直将萧羽送到沈府门口,看着门口围着的数十名羽卫,不由的笑道:“王爷出行,果然好大阵仗,只是沈家何福可堪消受?” 她从袖子里掏出刚才那瓶腻雪膏,眼睛看着萧羽,道:“王爷这瓶药膏,也一样。”她手一松,啪一下那小玉瓶就摔到了沈府门前的台阶下,空气中只余那抹似花似药的香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5章、发动 送上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知道沈轻罗不是个娇弱的小姑娘,可萧羽也没想到她这么浑不吝,众目睽睽之下,她把自己送的药膏毫不珍惜的摔碎,简直是赤果果的打他这王爷的脸啊。 萧羽眸中闪过一道暗沉的光,手握成拳,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的扇到沈轻罗脸上。他大步往前,几乎要扼住沈轻罗的脖子:“沈轻罗,你别不知好歹。” 错了,正因为她知道好歹,她才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沈轻罗冷冷的道:“我一向如此,否则何必辜负了皇后娘娘的好意?” “好,好,你有骨气。沈轻罗,你有本事,那你就给本王等着。” 沈轻罗后退半步,不畏不惧的望着萧羽道:“民女从来不指望什么来生c什么以后,一向禀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最好就在当下。王爷若今日不能出这口恶气,过了明日,民女未必肯认。” 她是激他动手么? 萧羽气的牙根直疼。 他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可这会儿反手打了沈轻罗,他是痛快了,可回头他立刻就不痛快了。大男人出手打女人,还是在人家门口,就是普通小民,也要为人诟病,何况他是堂堂皇子? 说出去是沈轻罗不识好歹,可到底罪不至死。 是他上赶着要献殷勤,人家不领,他也只能恼羞成怒,可若打了人,便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御史们本来无风起浪,这回有了把柄,难免要被其它几个弟兄们大加利用,他在父皇那儿未必能得到好处。 原本谋划好的计划就要落空不说,就算在沈轻罗原本就不太好的名声上再添一笔,可到底以后他别想再正大光明的打沈轻罗的主意。 萧羽俊脸一瞬间扭曲的不成样子,好在他背着人,可这种阴狠之态,几乎全落入沈轻罗的眼中。沈轻罗垂眸,只作没看见。 萧羽一抬头,便捏住了沈轻罗的下颔,强迫她和自己的双眸对视,疑惑的轻声道:“沈轻罗,你怎么敢?” 到底她哪来的胆子敢和自己做对?萧羽就不信,沈轻罗就全然不在乎她的父母家人以及朱家那一大家子。 沈轻罗不耐的蹙眉,她垂眸,视线落在萧羽那有些发白的手指上,好似他比她还要疼,竟露出几分怜悯来,道:“民不畏死,耐何以死惧之?” “呵。你所仰仗的,除了朱七,除了六弟,还有谁?你信不信,他们终将是我的刀下亡魂?” 沈轻罗猛抬眼,问道:“你说什么?”他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么? 萧羽见她终于露出恐惧之态来,不免得意的一笑,他不介意再吓唬吓唬她:“朱七是把好刀,够锋利,可惜,谁让他不认主不清呢?他尚了公主又如何?不过是本王脚底下的蝼蚁。他再疼你宠你,你于他不过是个外人,在妻c子与表妹之间,在他的性命与你的性命之间,你猜他会如何选择?” 沈轻罗恼怒的道:“你敢?陛下不会允许你胡来的。” “哈哈哈哈哈。”萧羽狂妄的大笑,他俯下头,几乎凑到了沈轻罗的耳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等着看好戏吧。” 沈夫人听说萧羽走了,松口气道:“无事便好。” 沈轻罗却一直紧锁眉头。 她有心事,白苏等人不敢打扰,午饭摆好,沈轻罗净手用罢,便挥手叫人都下去,她则歪在榻上看书。迷迷糊糊的,她便歪着身子睡着了。 依稀有人进来替她盖上薄毯,她不想动,也就没睁眼,脚步渐渐远去,脑子里一片空茫,竟似睡非睡的又香梦沉酣。 醒来时已经落日西斜,屋子里铺了一层淡金。廊下的鹦鹉已被拿走,屋子里静谧安然,香炉里焚着淡淡的茉莉香,说不尽的温暖。 沈轻罗一时怔愣着没开口,有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 时光静静流徜,自有神气一点点回到身上来。 终于,沈轻罗的视线被几上一只羊脂小白玉瓶子所吸引。因着斜阳的缘故,小白玉瓶身泛着暖玉的光泽,看上去极为顺眼。 沈轻罗便起身趿鞋,伸手去取。睡的时间有点长,她骨软筋酥,一时没站稳,人便撞上了小几。小白玉瓶便摇摇晃晃几欲跌倒,沈轻罗一伸手就将白玉瓶握在了手心。 听着屋里的动静,白苏抽身进来,见沈轻罗披垂长发,睡眼惺忪,没了往日的凌厉,自有一种柔和妩媚,却浑不自知,只勿自盯着手里的白玉瓶,便笑道:“姑娘醒了?这是七爷着人送来的腻雪膏。” “七哥?”沈轻罗抬头问:“是七哥亲自送来的还是” “是姑太太来时顺路带过来的。” 沈轻罗眉眼轻动,唔了一声,将白玉瓶放回原处,懒懒的伸了伸四肢,漫不经心的道:“哦。” 白苏怕她失望,便道:“七奶奶身子越发沉重,听说这些日子总是胸闷气短,怕是七爷抽不开身。” 沈轻罗只笑笑道:“不过是一点儿小伤,没的又劳动姑母和七哥。” 白苏见她脸上露了笑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这才道:“一家子至亲骨肉,姑娘这么说,没的倒寒了姑太太和七爷的心。奴婢替您梳了头,您也去前边陪着姑太太说会儿话吧。” 沈轻罗不置可否,揉揉太阳穴道:“我怎么睡的这么沉?” 白苏扶她在梳妆台前坐下,道:“想是姑娘累了,奴婢见您睡的沉,便点了安神香,索性让您多睡一会儿子,您这会儿可觉得舒服点了么?” 沈轻罗一直没吭声。 白蔻等人闻声进来,打水替她梳洗,又换好了衣裳,白苏又道:“老爷已经回来了,罗四公子亲来赔礼道歉,这会儿老爷正在前头陪着呢。” 沈轻罗摆弄着首饰盒,闻言倒是一怔:“他是自己来的?” “是,罗家送了一份厚礼,罗夫人还送了贴子,直说明天要亲自来呢。” 看来罗家上下齐心,是打算让罗弋钧替罗弋磅背了这黑锅。罗弋钧是怎么想的?罗夫人呢? 朱沈氏也在问着沈同谦:“这罗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同谦乐呵呵的道:“不过是件小事,横竖骄骄也无在碍,咱们也不好揪着不放,过去就过去吧。” 朱沈氏也无话可说。罗家做到这个地步,确实是仁至义尽,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绝对不会像沈轻罗那样说出“血债血偿”这话的。 她问起沈同谦以后的打算。 沈同谦道:“依我的意思,骄骄还是尽快嫁出去的好,那定王可不是好相与的,骄骄在,他时不时的上门叨扰,对骄骄的名声有损。” 嫁给萧锦,朱沈氏自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就是舍不得:“好是好,就是太远了些,要是骄骄能嫁到京里就好了。” 沈同谦心弦一动,道:“我听着罗四郎的口风,倒似乎对骄骄有点儿意思。” 朱沈氏眼睛一亮,随即摇头:“他虽说年纪轻轻,自己就赚了军功在身,可到底非嫡非长,往后前程如何,还说不准,不好。” 嫁给萧锦,好处是看得见的,虽说远在西北,只是一个侧妃,可到底也是王妃。 沈同谦道:“不急,且再看看,我也正好琢磨琢磨该如何向肃王开这个口。” 第二天,罗夫人果然亲登门赔礼。沈轻罗并未出面,她不过是推说精神不适,罗夫人也就没勉强,只说要她好生养着,等痊愈了再来瞧她。 倒是听说罗夫人叫了沈轻盈说了好一会儿话,谈笑风生,还送了沈轻盈极丰厚的见面礼,临走时又恋恋不舍的拉着沈轻盈的手,再三请她过两天去罗府做客。 沈夫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沈同谦也捋着胡子道:“家有娇女初长成,轻盈也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了。” 沈轻罗也就没多想,横竖这回出门有沈夫人跟着呢。 萧羽走后,城中并没有多少流言,便是罗弋钧误伤沈轻罗一事,也没激起多少水花。沈轻罗借着养伤的机会,越发懒的出门。 七月初二,朱家忽然有人来送信儿,说是公主早产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夫人倒没什么波动。女人生孩子,就如一脚踩进鬼门关,早产c血崩那是常情,贵为公主又如何,她也是个普通的妇人,要经历这一劫,是好是歹,那就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沈轻罗听了却失手摔了茶杯。 沈夫人一皱眉,要是沈轻盈,她训斥也就训斥了,可沈轻罗嘛,她开口之前就得三思。没等她开口,沈轻罗已经猛的站起身道:“母亲,我去瞧瞧。” 沈夫人不悦道:“妇人家生孩子,怪渗人的,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瞧这个做什么?再说七哥儿本身就是神医,七奶奶又是公主,多少好药材,多少名医请不到,定然是安全无虞的,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沈轻罗见说不通,也就不再试图劝服,行了一礼,道:“我去陪陪姑母。”二话不说,转身就出了门。 沈夫人急的跺了跺脚,只能喟叹:罢了罢了,总之,她从来没听过自己的话,早晚吃了亏才晓得错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6章、蛛丝 送上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求订阅。 沈轻罗已经多日不曾见萧瑾,是朱七有意,也是她有心,为避嫌疑,除了那时回京匆匆一见,她已经有几个月不曾与萧瑾照面。她平时听姑母提起,也只说萧瑾一切都好。 当时只觉得萧瑾过于丰盈。 沈轻罗不懂,只当怀着身孕的女子,大多如此。 可今日见了萧瑾,她才恍然惊觉,萧瑾已经不是丰盈,而是胖的太多。她躺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一个人便占据了大半边,腰身宽厚,腹部高隆,双腿瞧不见,可一双脚却肿得老高。 露在外面的手臂胖的有沈轻罗两个手臂粗,那脸也胖的像刚发起的馒头,白而宣,透着诡异的白。 屋子里一片血腥气,沈轻罗不祥的预感几乎已经成真,她竟然站立不稳。 白苏扶住她,劝道:“姑娘,产房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您还是外头等着吧。” 沈轻罗头一次失态的踉跄而出。 朱沈氏正在外头焦急的等着,见沈轻罗脸色不好,便歉然的道:“吓着你了吧?原本不该让你来的。” 沈轻罗摇头,手指用力的抓住朱沈氏的手腕,道:“姑母,七哥呢?” “唉,说来也是不巧,谁能想到公主会忽然早产?你七哥前儿才出的京城,说是要去天津,这会儿只怕才到,就算是送了信儿,他也来不及赶回来。” 不可能。 沈轻罗不信,朱家一定有与七哥特殊的联系方式,光靠驿站的信件,什么事都耽误了。她松开朱沈氏,勉强站直了,环顾四周。竟有些头晕,眼前的丫鬟仆妇,没一个认识的。沈轻罗喃喃道:“明珠呢?” 妇人妆扮的明珠挪到沈轻罗跟前。 沈轻罗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明珠愕然的看着沈轻罗。她的眼里是怎样的一种悲决,看的明珠心疼。她从不知道沈轻罗会有这样的情绪激动。 明珠颤巍巍跪下:“姑娘,奴婢在这儿呢。” 沈轻罗稳稳的扶住她不叫她跪,她的腹部虽然未曾隆起,可衣裳宽大,身子丰腴,尽管跪下去时神情决然,却带了一丝身为母亲的疼惜。 沈轻罗转头对朱沈氏道:“姑母,我和明珠说几句话。” 朱沈氏摆手:“去吧,这里你也帮不上忙。”产婆和太医们都在,生孩子的事,一看运数,二看命数,若公主熬不过去,那是天命。 沈轻罗不敢使劲带着明珠走远,只不过离了人,她便示意明珠坐下。此时正是盛夏,花荫下的石头被晒的热乎乎的,倒也不怕着凉。 明珠咬咬唇,到底还是坐了下去。 沈轻罗道:“我想见七哥。” 明珠惊讶的望她:“姑娘,奴婢实是不知七爷人在何处?” 沈轻罗低声笑,并不答疑。明珠尴尬的红了脸,不得不实话实说:“奴婢与清羽成亲半载,他对奴婢,不过是一般的情份,七爷身边的事,奴婢从不问,他也从不说。” 这话沈轻罗信,可也不全信。朱七和清羽对明珠的身份忌讳,那是必然的,可明珠也不是世事不知的天真小姑娘,她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能做成。 明珠犹豫的时间并不长,她有些不解:“就算给七爷送信儿,他也不会即刻就回来,姑娘又何必这么急?”在明珠看来,沈轻罗这么急着就要联络朱七,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且不说把自己暴露了不说,再说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虽说妇人家生孩子是大事,可男人不在家,难道这孩子就不生了不成?要那样,这天底下多少妇人都得憋闷死? 沈轻罗摇头,盯着明珠的眼睛道:“你不觉得公主的情况有些蹊跷吗?” 明珠是个聪明人,点点头道:“奴婢几乎是一路看过来的,初时公主娇娇怯怯的,怀孕初期,吃什么吐什么。那时候七爷对公主”她偷偷打量沈轻罗:“就十分关切,除了四处搜罗公主想吃的爱吃的,还不惜四处搜罗秘方,尽量要开胃的药,银子流水一样的往外撒。三个月过后,公主果然胃口极好,再没有过孕吐的症状。五个月时,人便丰腴的似快临盆的妇人,这几天,更是身体笨重,听说公主晚间起夜都要两个侍女服侍,有时候不愿意起身,在床上吃喝拉撒也是常有的事,更别说天气晴暖,逛逛园子了。” 沈轻罗简直不想听下去,她的手直发抖。 明珠也闭住了嘴。 要是寻常人家,过于关注子嗣,一味的想把母子二人照顾好倒也说得过去,可七爷毕竟是熟读医书之人,怎么会不明白妇人要多动才宜生养? 怎么瞧着怎么像是故意。 自打公主诊出有孕,七爷便和公主分居而卧。等那两个通房有孕,七爷也是以要静养为由,单独给那两个丫头辟了院子,一应饮食起居,都有专人负责,他却再不曾踏足一步。 无孕的两个通房,虽然不曾挪动,可七爷似乎把她二人忘了一般,再不曾问津。 明珠喃喃道:“怎么可能?七爷不会的,不会” “去母留子” 明珠一下子惊跳起来,四顾之下,再无别人,只有她和沈轻罗。可那四个字,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只有姑娘。 明珠骇然的瞪大眼睛:“姑娘,七爷不是这样的人。”那可是公主?万一这件事被泄露出去,朱家上下,一个人也别想活。 沈轻罗颓然的后退一步,喃喃道:“疯了,七哥一定是疯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明珠默然。朱七的心思,她一个内院的小媳妇,哪里猜得出来。 沈轻罗豁然起身。 明珠扯住她:“姑娘,您可千万别冲动。” 沈轻罗轻轻拂开明珠的手,显然已经恢复了镇定:“我不会。” 萧瑾的胎保不住了,几位太医院的千金圣手也没办法,只好如实报给朱沈氏。朱沈氏默然,最终还是决定:生吧。 公主宫口已开,保是保不住,若生的话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沈轻罗听说了,也只是默然不语。 太医替萧瑾开了催产的药,四个产婆便严阵以待。产房里萧瑾阵痛的呻吟声越来越凄厉,听的人毛骨悚然。 萧瑾的贴身嬷嬷走出来,跪在朱沈氏跟前道:“太太,公主说了,一定要保住孩子。” 朱沈氏沉着脸道:“去告诉你家公主,不许说这种丧气话,能保的话都保,不能的话,那也先保大人。” 沈轻罗并没在萧瑾的产房外守着,她叫清澄把朱府的大管事叫了来,只说要看最近的帐册。大管事犹豫着道:“表姑娘,可是七爷吩咐的?” 沈轻罗淡淡的道:“怎么,没有七哥的吩咐,我便连看都不能看么?” “这个,最好是先得了七爷的吩咐,不然小的也难为。” 沈轻罗吩咐清澄:“把姑父的印鉴给管家瞧瞧。” 管家瞧了瞧,确实是老爷朱焕的印鉴,这才松口气:“表姑娘,不是小的多嘴,毕竟朱家这么多产业呢,觊觎的人实是不少,小的不得不谨慎行事。” 沈轻罗摆手:“这帐册我也不是非看不可,我只想问问,最近这半年,可有大的帐目往来么?” 这管事便坐下道:“不知道姑娘问的是哪一桩?”朱家生意遍布全国,哪一桩都是不小的帐目,涉及方方面面。 沈轻罗便道:“西北。” 管事凛然打了个冷战,肩膀立刻僵直,脸上闪过尴尬,陪笑道:“这可把小的问住了,表姑娘还是自己查阅帐册。” 沈轻罗翻了一天的帐册。 管事只在一边陪着。 沈轻罗也不开口请教,就和流水帐一样随手翻阅。天都黑了,清澄点了好几盏灯,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沈轻罗揉揉眉心,放下帐册,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公主那边怎么样?” 白苏进来回话:“已经戌时末了。公主那边还没动静,太医说起码还得一两个时辰。” 沈轻罗推开帐册,问清澄:“七哥那边可有信儿?” 清澄垂头道:“已经收了信儿,七爷正往回赶,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到。” 沈轻罗起身道:“把这些帐册都收了吧。” 不顾管事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收着帐册,沈轻罗径自带着白苏去寻朱沈氏。 听说她要走,朱沈氏点头:“难为你了,在这陪了我一天,你先回去也好,一有消息我便着人过去送信儿。” 她虽然事多心急,到底心思细腻,问沈轻罗:“听说你翻了一天帐册,可是有哪儿不对?” 沈轻罗淡淡的一笑道:“姑母想多了,我也是闲着无事,想着七哥当初说票号有我三成股呢,我也有好几年不曾过问了,这会盘点盘点,回头好叫七哥兑给我。” 朱沈氏失笑:“他既应了你的,便不会失言,你担心什么,莫不是怕你的嫁妆没着落?你放心,不拘如何,姑母是早早就给你备下的。” 沈轻罗脸色变了变,随即笑道:“怕是不怕,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在这儿候着也是心里发虚,姑母也知道我这人瞧见帐册子心里踏实,聊以打发时间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7章、撵人 送上第一更,求收藏,求订阅。 朱沈氏送走沈轻罗,又着人把管事叫来,听说沈轻罗问过了老爷朱焕,这才看的帐册,又只看不说,越发弄不明白她的心思了。 她对身旁的心腹软烟道:“骄骄这是怎么了?终究不是亲生的闺女,这才回家不足一年,我怎么觉得和她越来越生分呢。” 软烟在朱沈氏身边多年,知道她的心结在哪儿,此刻便陪着笑道:“太太多虑了,姑娘家嘛,大了自然有自己的心事了。” 少女芳心,那点儿心事朱沈氏自然是明了,默了默,道:“你是说,她和七哥儿?” 软烟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七爷自打成亲,对公主那是样样周到体贴,谁不说夫妻和美对佳偶?表姑娘这样做,奴婢觉得是极贴心的,毕竟她和七爷青梅竹马,打小的情份,总要比别人都亲近些,时日长了,公主心里难免生了芥蒂。表姑娘肯避嫌,也是为着大家好。” 朱沈氏却认定沈轻罗是因为没能嫁成朱七,从而心生怨恨,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反成仇,这老话说的是一点都不错。要我看,肃王也算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当年要不是骄骄不懂事,这会儿肃王正妃还不就是她的” 软烟不敢妄议,在一旁陪笑不作声。 朱沈氏越想越是,又道:“这人啊,就是个命,不信不成,当年从建平上京,路上遇到肃王,我就瞧着他对骄骄有意思,果不其然,到了骄骄也没能逃得开。都是我误了她,惯的她心性越发骄傲,反倒耽搁了她的终身大事。” 这眼瞅着就要十六了,难不成精心培养十几年,是为了留她在家里成老姑娘的? 侧妃就侧妃吧,谁让她当年送到手的正妃位置不要。 软烟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太为表姑娘做的已经够多的了,您也说,这女人一辈子要看自己的命,太太就别操心了,您也累了,奴婢服侍您好歹躺躺,那边一有消息,奴婢立刻回禀给您。” 朱沈氏也就应声,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宽了衣裳睡下,问:“七哥儿那边有了消息没?” “还没呢。” 更鼓敲过三更,有小丫头急雨似的敲着院门。朱沈氏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软烟忙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温茶,小心服侍着道:“太太别急,奴婢已经叫人去问了。” 不一会儿有消息递过来:“回太太,公主诞下一位小少爷。” 好消息来的太突然,朱沈氏控制不住的欢喜,先是笑了几声,随即又落下泪来,直念阿弥托佛,“七哥儿总算有后了,我和老爷便是死也瞑目”,说什么也要起身去瞧瞧。 软烟只得亲自服侍朱沈氏梳洗。 还没到萧瑾的院子,就见里面传出哭声一片。 朱沈氏怔了怔,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添人进口是喜事,却传出哭声,莫非她几乎不敢再往下想,撇了软烟和几个小丫头,急步往前赶。 萧瑾从宫里带出来的两个宫女从院里扑出来,见着朱沈氏,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太太,救救公主吧。” 萧瑾本就是强弩之末,百年人参熬成的参汤,一盏一盏往下灌,这才勉强吊着一口气。好在孩子不大,生的倒也顺利,可饶是如此,她那身下的血淌的和水似的,眼见得是救不活了。 产婆抱着小小的孩子,倒拎着拍了拍小屁股,发出一声嘹亮的哭声,都没能唤醒已近昏迷的萧瑾。 朱沈氏进来瞧了一眼,见萧瑾面如纸金,显见得是不行了,也只能长叹一声。 屋外的太医们熬了一天一夜,各个面无精神,却又都战战兢兢。朱沈氏安抚道:“各位辛苦了,事已至此,也只能竭尽全力。” 说是尽全力,还不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边极力救治,那边着人去宫里报信。 朱沈氏困顿不堪,还要强撑着去瞧小少爷。太医早把过脉,不住点头:“小少爷虽是早产,可好在母体营养充足,小少爷身体极是强健,精心喂养个把个月,总能养过来的。” 这孩子虽小,精力却充沛,小腿蹬的笔直,闭着眼睛哭的惊天动地。 朱沈氏笑着道:“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朱家添了一位小少爷,沈府都为之振奋欢喜,一大早沈夫人便备了厚礼,要带着沈轻罗c沈轻盈c安哥儿过去恭贺。 沈轻盈早就打扮好了,陪着沈夫人用早餐时便有些坐不住。反倒是安哥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沈夫人望望门口,还不见沈轻罗,不由的心下恼火。整日没事还要往朱府跑呢,这会儿正经的机会,她又要拿乔了。 打算叫人催一催,却见白苏一步一稳的走过来。 都说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沈轻罗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各个样貌上乘,人也精明,便骨子里又透着那么点骄劲,在沈同谦跟前都不卑不亢的,沈夫人跟前就更是如此,是以沈夫人瞧着她们就打心眼里不舒服:再怎么傲,也不过是奴才秧子,偏偏各个都是大家小姐的做派,没的让人厌烦。 可沈夫人不敢惹,一则身契不在她手里,二则沈轻罗看上去冷情凉薄,却极其护短,沈夫人早打定了主意,不过再养几年就嫁了,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索性大事小情,能装糊涂就装糊涂。 白苏规矩的给沈夫人行礼,回道:“姑娘昨日回来就病了,这会儿正烧的厉害,只怕不能去姑太太府上道喜,特叫奴婢拿了贺礼,劳烦太太替姑娘带过去。” 从打沈轻罗回到京城,她就的缩在家里,不管大事小情,能不去就不去,沈夫人万万没想到,竟连朱府有喜事,她都能拿病当借口。 心里暗自讽刺姑太太:这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白养了十多年,到头来不过是个冷情薄幸的白眼狼。 面上也就带着笑道:“既是病了也就罢了,可请了大夫?” 白苏道:“姑娘不喜欢喝苦药汤,已经刮过痧了,这会儿正捂着发汗,若是烧还不退,少不得要太太拿了贴子去请大夫。” 沈夫人更加认定沈轻罗不过是找借口。 不去就不去,也碍不着她什么,横竖赌的是姑太太的心。沈夫人便乐得大方:“这个自然,你有事只管找沈大管事,好生服侍着你家姑娘,去吧。” 沈轻盈忍不住好奇问沈夫人:“昨儿她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沈夫人笑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这还有什么缘由不成?”心里也奇怪,她不像和朱七有私情的,朱七娶妻纳妾,沈轻罗一直都很冷淡,这半年两人更是无甚交集,没道理因着生了小少爷,她便妒嫉心发作,表现的这么明显。 沈轻盈看向安哥儿,杵杵他脑袋:“说,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安哥儿一天八遍的往沈轻罗那里跑,她病不病,安哥儿绝对是第一个知晓。怪不得他一大早就撅着嘴,跟谁欠了他二两银子似的,原来病根儿在这呢。 安哥儿怒瞪沈轻盈一眼,向沈夫人告状:“娘,二姐姐打我。” 沈夫人揽了安哥儿,嗔了沈轻盈一眼,道:“还不走,已经耽误这半天了。” 沈轻罗确实是病了,从朱府回来,天色就不早了,又做了一晚上的乱梦,是以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 白苏吩咐小厨房给她熬了姜汤,她便重新躺回去歇息。 再度醒来,已近正午。听说沈夫人还没回来,沈轻罗便道:“叫小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吧。”她懒懒的,也没梳妆,只将头发随随便便挽在脑后,着了家常的衣裳歪在榻上看书。 院外响起脚步声,就听白苏急道:“七爷来了?” 沈轻罗一怔,放下书隔窗望去,就见风尘仆仆的朱七已经进了院,再有几步,便要迈步进门了。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身上,见他着鸦青色交领长衫,腰间系着一块莹润的玉佩,黑掺金线的梅花络子,旁边系一只竹青叶纹的荷包。 触目是如此熟悉,可沈轻罗心却一绞,手里的书啪嗒一声就掉了下去。 朱七听见屋里的动静,便抬眼望过来:“骄骄” 沈轻罗飞快的下地,连鞋都顾不得穿,赤脚先将寝室的门关死了,背靠在门上,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决绝的道:“七哥走吧。” “骄骄”朱七的嗓音有点哑:“我一路紧赶慢赶,连口水都不曾喝,就为了”要见你。 沈轻罗呵了一声,不知为何,眼里竟有些酸疼,她只一句话:“七哥,你走吧。”这么急着回家,不去看弥留的妻子,不去看新生的儿子,这么急着慌着来看她做什么?是嫌她日子过的太安逸,非要把她架到火上烤么? 朱七顿了顿,道:“骄骄,你听我,解释。” 沈轻罗不听,她厉声叫青黛c青蒿,道:“你们两个也大了,早该各自寻个好去处,是我想的不周到,没的耽搁了你们。朱砂,将她二人的身契给了七爷,再给她二人一人五十两银子,叫她二人跟了七爷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8章、伤极 送上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求订阅。 青黛c青蒿实是不知这无名怒火为何会烧到自己身上,愣了一下才明白,她们二人被沈轻罗一句话就送给朱七了。 朱七有妻有妾,她二人算什么?再说她二人也从未对朱七有过不轨之心,这几年在沈轻罗身边一直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安分守己,为的可不是做人家不明不白的通房丫头。 两人扑通一声就跪到了院中间的青石小路上:“姑娘,奴婢不走。” 朱砂也吓了一跳,她实在不明白,好好儿的怎么要把青黛c青蒿送人?还是送给七爷?她不好真的去拿她二人的身契和银子,只得劝道:“姑娘,有话好好说,这青黛c青蒿,可是哪儿不尽心么?要是不顺意,打发了也好,只是” 那也别送给七爷啊。 沈轻罗懒的解释,只冷笑:“她二人清楚。” 青黛c青蒿真是冤枉,两人不住的磕头,恳求沈轻罗收回成命。 白苏心细,仔细瞧了一回朱七,伸手把青黛c青蒿二人拽起来,口中骂着:“你们两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外是管着姑娘的衣裳c首饰,清闲的和副小姐也差不多,几时倒生出了歪心思花心肠?还要装腔作势只说自己冤枉,不怪姑娘生气,别在这杵着了,下去吧。” 青黛c青蒿听着白苏话中有话,这会儿才敢偷眼打量朱七,登时两个脸就白了。朱七身上所穿,不论是外袍c中衣,还是腰间系着的络子c荷包,亦或是脚上的鞋子,只怕就是他身上的一丝一线,俱是出自姑娘之手。 这怎么会?姑娘确实给七爷做了许多衣裳,可在七爷成亲前,姑娘就把这些衣裳物什全都叫明珠收起来了,因此明珠还挨了顿打,后来她嫁了人,这些东西就一直是她二人掌管,几时全被七爷拿去了?还这么明晃晃的穿在身上? 青黛和青蒿如遭雷击,方知为何沈轻罗如此震怒。不说是她二人,便是旁人知晓此中关节,定然也以为是她二人监守自盗,送了给七爷,那么姑娘这么严厉的送她二人给七爷,竟是在情在理,完全算不上苛刻。 青黛和青蒿互视一眼,眼中都带了绝望,不肯随着白苏走,径直跪下朝着里屋道:“姑娘,奴婢不敢说什么赌咒发誓的话,污了姑娘的耳朵,奴婢只说一句,奴婢确实冤枉。姑娘对奴婢们仁至义尽,奴婢也不敢做那背主黑了心肠的奴才,自然会给姑娘一个交待。姑娘保重!” 沈轻罗冷笑:“别在我跟前要死要活的,命是你们自己的,清白也好,冤枉也罢,要活着才有一张辩解的嘴,我不稀罕听,滚下去。” 青黛c青蒿脸越发涨的通红,沈轻罗已然看穿她二人一心求死,两句话就叫她二人抬不起头来,当下便磕了头,乖乖的跟着白苏下去。 朱砂等人自然也识趣,纷纷朝着朱七屈膝行礼,悄然退开。 朱七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踱到窗下,看一眼屋内门边已经怒到极点的沈轻罗,竟是又气又笑,他开口道:“骄骄。” 沈轻罗不想理他,只微仰着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还能说什么,不过是解释,开脱。她不想,一起长大的七哥,心思会变的如此繁复和陌生。从不曾靠近,从不曾了解,原来他和她没了那份假象,他是他,是她不认得的她。 修长白晰的脖颈如一段暖玉,微润的光泽让朱七挪不开眼,他知道她伤了心,寒了心,可他迈出那步起,便注定没有回头路:“我知道你都知道了。” 那他还敢来?他就笃定她会听她解释,会信他的苦衷,会原谅他的不得已么? “原本我也不想有奢念,可是我又问自己,为什么不行呢?”她终究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那些只惦念她的美貌的人,与其让她白受人欺负,为什么不能是他? 谁都可能负她,独他不会。与其奢望那些不相干的男人护着她,不如他自己来。 沈轻罗只是凉凉的冷笑:“君子重诺,早在你我相见之初,我便已经答应过姑母。”她不信他没答应过,况且,使命使然,他注定要为朱家延续香火,他口口声声把她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可最后呢,就是要把她放在他的侧室或是继室的位置上? 只要他娶了妻,只要他有了女人,他和她之间就已经再无纯粹的感情。 沈轻罗原本就对男女之情不报希望,现实更让她看清,所谓的爱,包裹着华丽迷人的外衣,底下不过是脆弱的琉璃,或许看起来美妙,拈起来不过是一抹纤尘,提不起,放不下,留不住,存不久,风儿一吹,入眼入耳,俱是苦涩。 朱七亦回以冷笑:“我答应过什么?就算答应了又如何?我亦不过是被他们连累。”当他愿意生在朱家么?当他愿意享受这泼天的富贵么?就为了他是朱家唯一嫡子,就为了朱家这泼天富贵,他已经被扭曲的不像个寻常人了。 什么君子重诺?他们也未必各个都是无辜清白的。 沈轻罗呆怔怔的望着头顶,半晌才低低的问道:“你既知他是错的,为何还要重蹈覆辙?你就不怕你儿子将来会如你这般痛并恨着?我忘了恭喜你,公主昨夜替你诞下麟儿,七哥,你做爹爹了。” 朱七只怔了一瞬,随即又悲凉的笑起来:“骄骄,你便是这么看我的么?因为他对前妻凉薄残忍,我是他的儿子,所以我也这般?” 沈轻罗不愿意再说一个字。该提醒的她都说尽了,他自己执迷不悟,她也不是什么救世主。 朱七道:“你莫以为是我害了她的性命,若说这背后摧手我占了五分,她自己也占了五成呢。” 是啊,谁让公主蠢,谁让公主傻?她有什么错?是七哥自己选的妻子,她便以为他果然是喜欢她的。那样一个卑微的女子,也有渴望被爱的权利,七哥只需付出一点儿柔情,她就以为那是幸福,哪管是多深的幽井,已经一头往下扎去,哪管多么冰冷刺骨,哪管身后有多悲凉?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俱都不出声。他自是了解她的,他也知道她是了解他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实在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他不后悔,就算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哪怕他来世要下地狱,他也认了。可他就是要守着她,她也早就没了退路,萧锦为了大业,已经和他做了交易,而他,为了换朱家阖府人的平安,为了换他和骄骄的未来,他已经决定把整个朱家都拱手送人。 一切都在按预想中的进行,无比的顺利,骄骄不能理解,那就给她时间,让她慢慢的想。母亲不就是如此么?她未必不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可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的幸福和未来,总有无数的借口,只要自己清白。 他做尽一切恶事,就为的要把骄骄摘出来。 朱七知道自己不该逼着骄骄非得软和下来,可他累了这么久,就是怕骄骄误会,如今误会没解释清,他一动都不想动。他想念她叫他七哥时柔婉的嗓音,他想念她亲手替她沏的茶,他更想念她不顾世俗眼光,和他毫无距离的亲密。 可现在,她惧着他,怕着他,甚至厌了他,恨了他。他怕自己这一走,她又钻了牛角尖。如今已经不愿意正面而视,以后呢? 他和她之间总隔着这许多可厌的人。 隔着就隔着吧,总有一天,这些障碍都会被一一除去。 沈轻罗却忽然开口:“长祥公主嘱意于你,你们,谁是黄雀?” 朱七算算时间,忽的冷笑道:“是萧羽最近有什么不安份的举动了吧?他是自寻死路,你不必管。” 见朱七明白,沈轻罗也就不再开口。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投靠萧锦,也就是注定要与萧羽为敌,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预计之中。 门口的白蔻十分不情愿的开口:“七爷” 朱七不理她。 白蔻见朱七面色不善,便识时务的改口:“姑娘”尊着七爷,这事又至关重要,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他不领情,那就算了。 沈轻罗问:“什么事?” “姑太太着人送信儿,公主殡天了。” 这消息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沈轻罗心上,她一个没站稳,登时坐到地上,朱七见状,急道:“骄骄。”门开不开,他又不想做年少孟浪之态,索性要从窗子里跳进去。 沈轻罗抬眼,凄凄的望着朱七,只说了两个字:“你走。” 还不走,还要怎么样?他的妻子弥留,他急着赶回来是对的,可他却不急着回家,反倒来看她。他的妻子过世,他不见凄容,反倒要跳窗进来对她。 司马昭之心,世人皆知,他这是非要逼死她么? 沈轻罗抱着双腿,将脸埋进去,瘦削的双肩微微耸动,竟无声的哭起来。 朱七顿了顿,道:“说明白了也好,你自是懂得我的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9章、好话 送上第一章,新的一月,求订阅,求支持。 沈轻罗换了素衣,很快去了朱府。 朱府上下一片素白,下人们忙中有细,有条不紊的忙乱着。进进出出,有许多陌生的面孔,有人给沈轻罗请安,她也只是淡淡的回应,虽无过多的哀伤,可神情越发冷冽,让人不敢靠近。 一个娇柔女子忽的扯了沈轻罗一把,将她带离了人群。沈轻罗抬眼,就望进萧玫那潋滟生波的明丽眼波里。明则明矣,却多了一层阴郁,少了一份妩媚。 沈轻罗拂了她的手,冷淡的意欲行礼。 萧玫却死死抓着她不肯松手,明媚的脸上带了一层薄怒:“沈轻罗,你果然说到做到。” 沈轻罗失笑,颇为挑衅的望着萧玫,问:“公主是什么意思?让民女猜一猜,即使心愿得偿,自然是狂喜,可到底死去的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是心有歉疚。是不是夜夜恶梦,从此再难心安了呢?” 萧玫震了震,脸上露出悲凄而愤怒的神色:“你,果然是你。” 沈轻罗呵了一声,反唇相讥:“民女亦是听命于公主?怎么样,踩着自己妹妹的尸身上位,滋味如何?” “你胡说!我没有。”萧玫狂乱的挥舞着手:“要知道心狠就可以了,我何必同你说,又何必与虎谋皮。” 要害萧瑾,她自己就可以做,如果她真能狠得下心。 沈轻罗冷笑:“说得公主多仁慈一样,旁人不知,民女与公主可是心知肚明,难道长吉公主的死,公主您在其中没有一点儿功劳?” 与虎谋皮?谁是虎?要是萧玫当真与沈轻罗谋倒也罢了,她无权无势,说不定还真能给萧玫一张勉强入眼的皮,就怕她所谋的虎另有别人,那么,只怕萧玫早晚要被那只虎吞食的一根骨头都不剩。 萧玫望着沈轻罗那清澈的近乎了然的眸子,愤怒的道:“你敢诬蔑本宫?” 她是冤枉的,她没做什么,太医,太医是她安排的,可她没交待太医暗下黑手不过,萧羽就说不定了,他那么有把握,说不定早把这些都算计进去了。 萧玫觉得恐惧,更多的还有耻辱,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沈轻罗眼底的嘲讽。凭什么?她沈轻罗就比自己高尚到哪儿了呢?怎么她就不心虚不羞愧呢? 沈轻罗收回目光,淡淡的道:“彼此彼此。”看萧玫的架势,竟不像是真做了亏心事一般,否则她也不会愤怒的这么直接。 萧玫忽的惨笑:“是啊,你也是个干净的,可惜,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敢说,朱七他举起屠刀之后,心心念念的不是要给你” “公主慎言。”沈轻罗冷冷的打断萧玫:“公主若当真姐妹情深,大可现在就去陛下跟前告民女一状,无需三堂会审,只需公主一张嘴,民女即刻便会与公主偿命。” 萧玫摇摇头:“够了。” 真的是够了。 她找谁偿命,给谁偿命?自己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棋子,由得人摆布。萧瑾死了,看似是个悲剧,可谁知道呢?毕竟她得过一个优秀男人的宠爱,毕竟她有过一个名正言顺的家,她还留有一个孩子,她入了朱家祠堂,将来她会承受朱家后人的香火。 她终究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虽然生命短暂,可她得到了一个女人最想得到的所有。 自己呢?看似活的光鲜,可内里的龌龊肮脏谁知?她今日要替萧瑾讨债,孰不知自己是债主还是该偿债之人。将来她死了,也不知道谁替她讨债。 她现在真的迷惑了,到底自己得到的,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萧玫喃喃道:“父皇老了,父皇也病了”他不是自己一生的庇护,原来他也会老,原来他也会倒下,更甚,就算他心明眼亮又如何?偌大后宫,他一双眼睛,能看到多少?能看住多少? 沈轻罗见她神色恍惚,便道:“公主若想好了怎么做,民女随时恭候。” 见她要走,萧玫又拉住她:“你别走。”见沈轻罗神色中带着不解,她便松开拽着她手臂的手,道:“我我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明明比自己还大着好几岁呢,可看她此刻茫然的像个小姑娘,就算一向冷硬心肠的沈轻罗也难免心软,她望了望四周,道:“公主若是累了,先找个地方歇歇。” “呃,好,我,确实累了。” 萧玫看着眼前的人便眼晕,沈轻罗给了台阶,她便顺势而下。沈轻罗带她去了偏厅,叫人奉上热茶,道:“公主可曾瞧过七哥与七嫂的孩子?” 萧玫点点头。她原是不想去的,可是瞧见了萧瑾那可怖的景象,却分明瞧见那惨黄脸上的满足,便去瞧了那孩子。都说为母则强,果然,那样卑微的萧瑾,竟然有肯为了一个小小的孩子付出生命的勇气,让她吃惊。 “好小的一团,弱的像个小猫。不过还好,太医们都说七活八不活”萧玫手里握着热茶,可身上还是觉得冷。 沈轻罗心里在想,不管七哥想什么,起码他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的。毕竟,有了子嗣,他就可以从沉重紧窒的束缚里松开一点点,所以就算他处心积虑的想要算计谁,也不会算计他自己的儿子。 萧玫低头道:“瑾儿,是笑着的,她,在府里,生活的也很不错,其实,我挺羡慕她。” 沈轻罗抬头。 萧玫讪讪的笑笑:“是真的,我知道京城里的人都说我不祥,说我克夫我自己都有点绝望了。” 沈轻罗怜悯的望着她。曾经那样明媚鲜研的女子,如今落得这样的颓败,不知道是谁的错。 萧玫笑笑:“我已经和父皇请命,要去和亲。我想好了,就这样吧,总得对得起我的身份。” 和亲不和亲,那是朝堂上的政事,沈轻罗同意萧玫的观点,既然她贵为公主,享受过这天底下最尊贵的荣崇,那么为此付出代价也不亏。 萧玫茶杯握的更紧了些,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脚面,道:“没一个好人,他们都心怀叵测,骄骄,你要是信我,你就离开这儿吧,找个最普通的男人嫁了,生一两个孩子,过这世间哪怕最贫穷的日子,也比在这肮脏的富贵窝里打转的强。” 沈轻罗并不领情。也许人人都有执念,自以为自己活的最憋屈,看着别人都是轻松的,自以为自己的处境没人理解,说什么都是隔靴搔痒,非得等到自己经历了,才知道别人说的是好话还是歹话。 她也一样。沈轻罗听得出萧玫那话里的凄凉,却不知她话里的真相,只当她受不得她自己的境遇,不过是那戏台上的名伶,挥着水袖,自唱自叹,自怜自艾罢了。旁人怎么想,她才不在乎。 安顿好了萧玫,沈轻罗去瞧朱沈氏。 大抵有着新生的孙子,这媳妇去了的悲伤就没那么浓重,朱沈氏气色还好,只是到底露了疲态。沈轻罗挨着朱沈氏坐了,道:“姑母保重。” 朱沈氏点点头:“不是说你病了么?” “骄骄没事,只是着了点凉。” 朱沈氏看看沈轻罗眼底发青,没精打彩,便道:“病了就好生歇着,这会儿乱哄哄的,也照顾不到你。” “骄骄哪需要姑母这么费心,旁的帮不上,我去瞧瞧小侄子去。” 她是当真避了嫌,来朱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不说,便是朱家的事,她也不愿插手了。朱沈氏看着沈轻罗的背影,微微叹气。 女宾们跪拜过了,因厅里热,都在外间树荫下坐着。朱家虽然微贱,但到底尚了公主,来的都是公候世家。 罗夫人正拉着沈轻盈说话,似是极其亲昵。 长宁候徐恭的夫人悄声问长信侯陈夫人:“罗夫人这是替儿子相中了沈家小姑娘?” 陈夫人浅笑:“大抵是吧,她家的几个哥儿可都年纪不小了。” 徐夫人也不是吃素的,掩唇笑道:“怕不是给自己的六郎相的。”有眼光的人都能瞧得出来,虽说继母难当,可罗夫人这吃相也太难看了,罗四公子都二十一了,娶个这么小的娘子,摆明了是看得见吃不着。一来二去,他得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子嗣? 陈夫人扭开了脸,也悄声道:“听说是给四郎相的。罗夫人很是满意,已经隐隐露了口风,打算请了孙夫人求亲呢。” “孙夫人?”徐夫人犹豫了下,恍然大悟:“就是她娘家嫂子么?别说,这媒人虽身份不高,但沈家门第也浅,倒也相配。” 罗夫人娘家姓孙,所说的孙夫人便是她的大嫂。她大哥孙毕强也是进士出身,却一直郁郁不得志,在国子监待了足足有十年,如今也不过是个从四品。 徐夫人又道:“听说这罗家四郎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也肯由着这位摆布?” 陈夫人不置可否:“孝字大过天,他再浑也总碍不过孝字。” 徐夫人却仔仔细细打量了沈轻盈多时,失笑道:“这位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与那罗四郎可不般配,可别娶过去没折腾几年就那这罗四郎可就白摊了个恶名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0章、两厌 送上第二更。求推荐,求订阅。 萧瑾的丧事办得极隆重,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月。 朱七却在丧事第二天就被叫去了宫里,说是文帝又病了。 老年丧女,文帝着实有些力不从心,一待朱七诊了脉,便叹息道:“人不服老是不行了,继宗,你擅歧黄之术,对于道家的长生不老之术怎么看?” 朱七净了手,坐在一旁,神色自若的道:“那要看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了。” 文帝噎了一下,道:“自然是真话。”可真话难听,偏偏人都爱自作聪明,以为旁人的假话自己一眼就能识破。 朱七便笑了笑,道:“依草民看,道家养生倒还有可取之处,至于什么仙丹之类,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当年秦皇汉武,可没少在这方面下功夫,可到了也没见谁真的能长命百岁。” 周文帝不吭声,自己生闷气。他久居高位,从来听的都是阿谀奉承之方,年少时有那三朝元老,自恃身份,在他面前夸夸其谈,尽说些逆耳忠言,没几年就被他用各种借口砍了,后来虽一力想做明君,可到底臣子们都学的精刮,谁肯跟他唱对台戏? 多少年都没人反驳他,只有这个朱七,向来说话刻薄,偏偏自己又没办法。谁让他说的都对呢? 朱七自是瞧得出,也只笑笑不说话,径自喝茶。 周文帝半晌又肃着脸道:“瑾儿的事” 朱七仍是神色淡淡,眼底却透了雪色,周文帝却仍是续下去:“怎么听着风言风语,说是她被人暗害的呢?” 朱七还是那样清冷的望过来,道:“草民无可辩驳,但凭陛下决断。”他若是说自己谋害了妻子,那就随他处斩,他若觉得那是谣言,自有办法平息。 文帝脸上带了些微怒色:“你当朕不敢治你欺君之罪?”说到底,他也就是个普通贱民,自己纵着他,那是他有用,可一旦他触怒了自己,天王老子也拦不住自己砍他的脑袋。 朱七回道:“草民不敢。” 周文帝重重哼了一声,道:“瑾儿到底怎么回事?” 朱七坦然道:“她身子孱弱,胎儿又过大因气息不顺造成早产,产后血崩”说的太官方,周文帝听不出破绽。便是太医也这般回的,只说回天乏力。 周文帝心里有着多少算计,便能瞧出朱七心里的算计,瞧着他那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心里便升起了不耐。 死了一个萧瑾,他自然不在乎,多了一个外孙,他也不在乎,可朱七想要盘算自己,那可是错打了主意。 沈轻罗 朱七从宫里出来,回府梳洗,清羽便进门送上密信。他拆开来瞧了一眼,便将信烧了,磨了笔墨,提笔写了三个字,这才交给清羽。 文帝果然如上一世一般,已经有中毒之象。萧羽急不可耐,终于要动手了,这回不是自己为虎作伥,可他依然有帮手。 这是命。 文帝算不上明君,朱七也无意插手宫中夺嫡之事,可既然文帝一直想立萧羽为储君,朱七就不能袖手旁观。他死他的,只是萧羽也别想落空,这一回,总不会让他如愿。 办完公主的丧事,朱沈氏歇息了两天,这才派人叫朱七过来说话:“你媳妇的身子,一直都是你料理的,我问过几回,你都说很好很好,因为有你这话,我才放心,怎么就弄出这一出?” 朱七已经脱了素服,只站脸上冷冷清清的,也瞧不出那深邃的眸子里有没有悲伤和留恋,即使视线落到一旁大红襁褓里的婴孩儿,也没什么悲喜,他淡淡的道:“生死有命。” 朱沈氏无耐:“呵,你倒推脱的干净,难不成你也这般和陛下回话?” 朱七道:“自然。” 朱沈氏端着茶碗,狠命的朝他掷去,那茶水滚烫,夏天衣裳又薄,她却也顾不得心疼这个儿子了,厉声质问:“我问你,都说你早就进城了,却耽搁了这么久,去哪儿了?” 朱七漠然的看着那茶水污了身上的孝袍,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呵笑道:“假若当年母亲知道父亲回老家去做什么,娘到底拦是不拦?” 咣当一声,朱沈氏几乎推翻了桌几,她呆怔怔的望着那眼带讽刺和幽恨的朱七,竟恍惚起来。母子之间,唯有这件事,从未说破,如今到底挑破了。 只是昔年脓疮早就好了伤,伤了好,再挑破,除了疼再无别的感觉。 要说朱沈氏没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可用一点儿愧疚换她这半生的幸福,她竟犹豫不舍得换。 却不想今时今日会被唯一的儿子质问,朱沈氏整个人如冰水浇头,大夏天,她浑身发冷。 孽缘。真真是孽缘。好像命运轮回,一环扣环,终于报应到了她身上。当年她以死相挟,虽然意志坚决,恨朱焕欺骗在先,可要说没嫌前头的太太碍眼,那是假话。如今亲亲的侄女成了那个“伯仁”,害死了嫡嫡亲的儿子媳妇。 这是欺君之罪,朱家注定要毁在儿子身上。 双眼一翻,朱沈氏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径直晕了过去。 朱家阴云惨淡,沈家却是喜气盈盈,孙夫人递了贴子,登门拜望。 孙毕强与沈同谦虽无多大交情,可同朝为官,偶尔也会打打招呼。孙夫人今年四十五六岁,虽然保养得宜,可到底操劳过重,再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她眼角的细纹。 头上的花钗金光闪闪,通身上下都透着富奢。见了沈轻罗姐妹,一手一个,直夸水灵,褪了手上的金镯子,不由分说给她二人套上。 这金镯子足金足赤,极有分量。沈轻盈不说什么,得了沈夫人的暗示,盈盈相谢。沈轻罗却若有似无的抬了抬皓腕,她皮肤白晰,玫红的衣衫拿金线在腕口绣着精致的花纹,这么一抬,手上一只上乘的和田玉镯子就露了出来。 那玉色泽莹润,就和化开的牛乳一般,偏她肌肤如雪,倒比那玉还要白还要灵透。孙夫人强行送的那只金镯一比,硬生生打破了这份相宜,愣是透出了几分不和谐的粗俗。 孙夫人老脸红了红,只能讪讪的挪了视线,装着和沈夫人说话,岔开了这一节,心里却是把沈轻罗恨了个够呛。 不怪小姑子不要这位椒美人,太辣了,实在没人能消受得了,知道她富裕,知道她瞧过好东西,可这只金镯子好歹也是自己的诚意,那可是足金足赤,有着足够份量,连自己的媳妇她都没舍得给,特地拿来给她们姐妹献殷勤。 她倒好,不屑一顾。 就算不喜欢,私下里摘下来也就是了,干吗非要当场就打人脸? 果然是个不讨喜的,这么个得理不饶人,轻歇不吃亏,不知道礼让的姑娘,生的再貌美,嫁妆再丰厚,也没人愿意娶。 不提孙夫人心里怎么想,面上怎么和沈夫人套近乎,沈轻罗姐妹露个面便退下了。 沈轻盈问沈轻罗:“姐,你说孙夫人来做什么?” 沈轻罗一出门就褪了金镯子,交给了白苏,听沈轻盈问,就漠然的答:“不知。” 沈轻盈眨眨眼,盯着白苏用帕子包起的金镯,问沈轻罗:“姐,你不喜欢孙夫人?” 沈轻罗只嗯了一声。实在喜欢不起来,一进门,那眼就不错的盯着自己,仿佛在挑拣什么货物一样,固然有惊艳,可到底眼里带着嘲弄,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笑话。一双手又凉又潮,眯着眼睛故作亲近,又拿出长辈的款来,强塞了镯子还不算,还非得亲自给她套上。 那手就和蛇一样,冰凉而蜿蜒。 沈轻罗一向不喜与人过多亲近,她表现的已经足够明显,可孙夫人还强人所难。 对孙夫人的这种厌恶,几乎就和本能一样。 沈轻盈唔了一声,皱皱眉,不说话。 到了岔路,沈轻罗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道:“家里到底有客,你再好奇也别学那小家子气的人回去偷听。” 被说中心事,沈轻盈脸一红,同时又不甘心的撅嘴:“谁说我要偷听了,等孙夫人走了,我自去问娘就是,娘从来都不瞒我。” 要说沈轻盈不知孙夫人来意,那可太看轻了她,她本来就是个擅长察颜观色的孩子,几次交往,罗夫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和她套近乎,去过罗府几次,她也对自己格外亲近,连一些世家小姐都忽略了,沈轻盈得意之际,不免也要问几声“为什么”。 外面的流言蜚语,她也听说过一耳朵,知道罗夫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几番示好,一想到或许自己能嫁进镇国公府,那颗年轻的心脏就怎么也忍不住跳动。 沈轻罗看她一眼,忽的道:“这金镯子都给你吧,正好凑成一对,圆圆满满。” 沈轻盈张了张嘴,想要接着,随即又撇了撇嘴,道:“不必了,我也不稀罕。”罗夫人看中的是自己,而不是一向万众瞩目的姐姐,沈轻盈是说不出的畅快,对罗夫人除了尊崇,越发有了一种知己之遇的感激。假若自己当真能嫁进镇国公府,以后什么好东西没有?何必露出小家子相,贪图姐姐的一只金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1章、流言 送上第一更。求收藏,求订阅。 孙夫人从沈府走后没多久,京城中便隐隐有流言涌起,说是罗家与沈家要做亲家了。 罗夫人被问起,但笑不语,直说:“两位沈姑娘才貌俱佳,各有千秋,我很喜欢,若能结一段秦晋之好,也是我罗家的福气。” 这隐晦的不否认,就是默认的意思。 众人便纷纷猜测,不知道罗夫人相中了哪位?论年纪,自是姐姐最合适,可罗夫人对妹妹格外的倾睐,却是众所周知的事,莫不是要把这姐妹二人都订到罗家? 沈夫人与沈同谦商议过后,最终决定结这门亲。 罗家尚武,这几年渐渐被剥了兵权,但到底是国公府,镇国公罗成宗在京中任着闲职,世子及其他几个也都有功名,是不可多得的世家名门。尽管沈轻盈年纪略小,可罗家也说了,先订亲,过了门却不急着圆房,也算两相得宜。 毕竟罗弋钧不成亲,他底下的弟妹就都得跟着耽搁。 对于罗家为什么求娶沈轻盈而不是沈轻罗,沈同谦和沈夫人也算心知肚明。一是她太骄,哪个婆婆也不喜欢这样不好拿捏的媳妇,二则她名声不太好,和几个王爷都揪扯不清,再说还有朱七那个以宠妹而名声大噪的表哥。 就算娶过去了,难免心有芥蒂。 相较而言,单纯c天真的沈轻盈是最佳选择。 沈同谦虽然遗憾朱家千两万两银子培养出来的沈轻罗竟然不如沈轻盈嫁的好,可到底这都是命,不免对沈轻罗就轻忽了许多。 好在沈轻罗低调,该守的规矩守了,全然不在乎父母的冷淡,更不在意沈家和罗家的亲事。就是沈轻盈有意无意的在她跟前炫耀,她也只是淡淡一笑。 沈轻盈却似乎一下子鱼跃龙门,整个人都荣光焕发起来。因两家已经递了贴子,沈夫人便私下里筹措她的嫁妆,沈轻盈不免又找借口打了些新首饰,订做了许多衣裳。 夏末的一场大雨,总算浇灭了一点暑气,沈夫人带着沈轻盈去铺子里取新做的头面首饰。母女两个都很满意,兑了银钱,转身出门。 街对面的茶楼里,米嘉容拱了拱罗弋钧的手臂:“喂,我说罗老四,那可就是你家长辈给你订的小媳妇儿,快瞅瞅,再不可就上了马车,见不着了。” 罗弋钧眼皮都不抬,嗤笑一声道:“我媳妇儿?你见鬼了吧?我都不知道谁是我媳妇儿,没经我的首肯,谁订下的也不算,哪怕就是天上的仙女呢,我也不稀罕。” 米嘉容嘁一声,道:“爱看不看,这会儿可上了马车,看她笑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可见今天所获颇丰啊。”等沈家马车看不见人影了,这才掏掏耳朵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这世上的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你家那个呵,继母给你订的你不承认,难不成你还打算自己找媳妇儿啊?” 罗弋钧不答,只反过来取笑米嘉容:“媳妇儿媳妇儿的,你这小子是不是动了春心?” 米嘉容是已经订了亲的,虽说从前也见过,可到底男女有别,除了知道对方是个相貌还算清丽的女子,家世较好,性情温柔之外,除此一无所知。他无所谓的道:“什么动不动心的,就那么回事,回头娶回来,灯一吹,管她是谁呢。横竖娶了媳妇,我对这个家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嘿嘿一笑,又道:“朱七还不是如此?传宗接代任务一完成,他算半个自由身,再死了老婆,那就是完全自由身。” 罗弋钧瞪他一眼道:“闲谈莫论他人是非。”吃过的亏还少了?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拦? 米嘉容也想到了从前背后说沈轻罗的坏话,被她当面教训的糗事来,虽然不甘,可终究哼了一声,到底闭了嘴。朱七这事,可大可小,毕竟那是公主,可宫里一直没动静,显然不欲追究。可谁又能猜得透陛下的心呢?这件事,就是朱七头上的一把剑,不管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无辜,总之迟早是把柄。 米嘉容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见罗弋钧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不免又凑上来:“我说,你就肯这么被人摆布?到底有什么打算,跟兄弟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你忙呢?” 他既说的这么决绝,肯定是不会认同和沈家那小丫头的婚事,只是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米嘉容实在是好奇。 “当然不。”罗弋钧知道米嘉容热心,便道:“我说话算话。” 他当日说过要为罗老六负责的,关键是怎么负责? 米嘉容眨眨眼,既疑惑又颓唐,和条无所事事,只能晒太阳的大狗一样没精神。 看他这般,罗弋钧忽然就笑了,他道:“我倒确实有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忙,你快说。”米嘉容一下就来了精神。 罗弋磅最近心情很不好,家里气氛颇有点诡异。他依然是人人尊敬的六爷,依然爹疼娘爱,可有罗弋钧比着,他无形之中就成了废物。 谁都知道罗弋钧出去在军营中混了几年,也不怎么竟得了陛下青眼,连父亲的风头都压过了,径直给了个正三品的将军,还有意要把他留在京中驻守京畿禁卫军,简直比世子都要风光。 府中人惯于蹬高踩低,从前对他多厌恶,如今对他就有多尊敬,尤其是那些俏丽的婢女,从前多亲热的叫着六爷,如今都转了风向,天天搽胭抹脂,尽在罗弋钧身前身后转悠,时不时弯个腰,落个东西,崴个脚,脸上含羞带怯,眼眸暗送秋波,就差再明目张胆的投怀送抱了。 尤其听说最近母亲在替他议亲,他就更恼恨,是谁不好,偏要是沈家? 他待要跟母亲问个详细,母亲要么笑着取笑他也想媳妇儿了,要么就哄孩子似的说不要他管。 罗弋磅心里闷,孙璜便想尽办法逗他开心,这天两人约了几个朋友去温柔乡里听曲,罗弋磅瞧着眼前如花似玉c琵琶半遮面的歌伎,这才心情舒畅了些。 一曲歌罢,另几个身材火辣的歌伎前来斟酒。 其中一个便将大半个身子都倚在罗弋磅的怀里,巧笑着道:“六公子,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可想死奴家了,今日怎么说也要喝了奴家这杯酒,也不知道以后有河东狮管着,还能不能再来看奴家。” 罗弋磅在那哥伎软嫩的纤腰上捏了一把,道:“胡说,爷哪来的河东狮,酒可以喝,可要看你怎么表现了。” 那歌伎笑的花枝乱颤,道:“六公子也就是这会儿嘴上过过瘾罢了,谁不知道沈家那椒美人泼辣的紧,六公子到时候被管的灰头土脸,可就没的可说的了。” 罗弋磅这捏捏那捏捏,正过手瘾,听着椒美人三个字,不由的一怔:“什么椒美人?” 几个歌伎便互相对视,会心一笑,娇声道:“六公子尽会说笑,谁不知道六爷和椒美人订了婚约,不日就要成亲,到时美人在抱,哪还记得奴家啊?” “六公子倒是好涵养,谁不知道那椒美人非三不嫁,别的倒罢了,六公子堂堂仪表人材,家世又高贵,配这椒美人实在是绰绰有余,只一点,若这椒美人嫁了六公子,只怕六公子一生一世,可就再沾不得别的女人了。” 孙璜也附和的笑笑,道:“我倒确实听母亲说罗沈两家在议亲,只是没想到竟是六弟和椒美人。” 旁边一公子便道:“这椒美人美则美矣,只这性子太过泼辣,谁敢惹?六公子倒是好胆魄,这玫瑰好看,可不好摘,刺儿扎手啊。” 罗弋磅疑惑的皱皱眉:“怎么可能?” 那先头说话的歌伎便翘着兰花指道:“六公子竟会唬人,这边哄得奴家一心相许,那头又娶了如花美眷,这可不行,今日必得陪着奴家好生喝回酒才成。” 众人随之起哄,罗弋磅心里也是半信半疑,只岔开话题道:“你放心,歪管爷娶了谁,可爷的人是自由的,爷要去哪儿,还轮不到一个女人来管” 等到乌金西坠,罗弋磅喝的便有点儿多,他左拥右抱,亲了这个亲那个,大笑出门。孙璜要替他叫车,他笑着摆手:“那车巅的慌,没的倒让人胸闷,呃,想吐,我就骑马回去,到了家酒也散的差不多了。”他虽在外胡来,到底不敢明目张胆的夜宿娼家,罗夫人拘他拘的紧,无论如何是得回家的。 孙璜见他虽然脚步踉跄,可神色清明,不像喝的昏昏欲睡的,也就嘱咐了随身小厮,和他拱手告别。 骑马走了一段,罗弋磅想着那歌伎的话,老大不痛快,忽的对身边小厮道:“那沈同谦家在哪儿?” 小厮不明所以,指了指方向:“过了前面路口,往东一拐就是,离这儿倒是不太远。” 罗弋磅哼了一声,催马道:“跟爷走。” 小厮只得跟上,问:“六爷,天晚了,咱们回家吧?去沈家做什么呀?” “做什么?爷看那丫头不顺眼,去会会她。”说着马已经跑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2章、作死 送上第二更,求收藏,求订阅。 罗弋磅一直到了沈府门口,隔的老远看了半晌,心生一计,叫小厮过来吩咐了几句,他便拉马躲在一旁。 那小厮寻了几个乞丐,给了几吊钱,如是交待了几句,那几个小乞丐自撒丫子跑了。 不多时,沈府门口几个人影子闪了一闪,再等沈家人听见声响,闻着味道不对,跑出来看时,却见门上c台阶c角门c后门,俱是粪便,臭哄哄的难闻之极。 沈家的看门人骂骂咧咧了半晌,可到底也找不着是谁做的,只能一边往里边禀报,一边找家伙清理,直呼倒霉。 罗弋磅和小厮在一旁笑的捂着肚子直喊疼,出了一回气,这才拨马回府。 他原本是想找母亲兴师问罪的,可喝多了酒,又闹了这一场,出了一身大汗,回去便急着洗漱。 服侍他的是罗夫人安排的两个俏丽丫鬟,虽没说是通房,但彼此心知肚明。罗夫人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娶个高门嫡女,好为儿子将来有助益,是以平日管教极严。 罗弋磅在外花天酒地,对家里这两个丫鬟也就不怎么热心,可今儿不知怎么,忽的想起那日见过的椒美人来。 要说这椒美人的确容色俱佳,罗弋磅此刻回想,不禁咋舌的想,除了那张有些刻薄的嘴,她的确算得上是美人儿。 他有着国公府六爷的身份,又有着倜傥的仪表,在外颇能得少女们的青睐,是以见惯了浅笑温文的,像沈轻罗这样由骨子里透着冷意的少女,他当时虽愤怒,回想起来却觉得心痒痒。 这求而不得,梦寐思服,就和上了瘾一样,越想越痒,越痒越挠,偏又找不着痒点,也就越挠越痒,到最后坐立难安,反倒越发难受。 罗弋磅看着服侍自己沐浴的侍女,一副含羞带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端庄,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却不老实,在他身上到处点火,他小腹一热,借着酒劲就将那侍女拽进了怀里。 一通胡天胡地,完事后自己倒到榻上呼呼大睡,再也想不起找罗夫人问罪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罗弋磅起的晚了,忽忽换了衣裳去给母亲请安,罗夫人正在和身边的管事商量着什么。 罗弋磅大喇喇坐下,罗夫人一抬头,瞧他眼下青黑,有些浮肿,不由的道:“你昨儿又去哪儿胡混了?小心你爹知道,回头拿鞭子抽你。” 罗弋磅才不怕,他自小就是个躲事的,可不像罗弋钧是个惹事的,那鞭子长年在罗成宗书房里挂着,可抽到他身上的时候少之又少,再说他知道母亲疼他还来不及,怎么舍得? 罗弋磅就道:“昨儿跟表哥喝了几杯酒,哪儿也没去。” 听他说是跟着娘家侄儿出去的,罗夫人倒还放了点儿心,示意管事媳妇下去,问罗弋磅:“起的晚了,怕是又没吃早饭吧?” 罗弋磅点点头,问罗夫人:“娘这里有什么吃的?我胡乱对付几口得了。” 罗夫人哪儿舍得,忙叫人去备早餐。 罗弋磅等的不耐烦,便问罗夫人:“刚才听娘说要下定,是给谁下定?定的哪家?” 罗夫人抿了口茶水,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道:“你个小孩子家家,关心这些做什么。” 罗弋磅不耐烦的道:“整天拿我当小孩子,烦不烦。既不叫我关心,那以后也别同我说。”赌气站起身,对罗夫人道:“我屋里那个叫红鸾的,娘哪天给她开了脸儿吧。” 罗夫人闻言色变:“你说什么?” 罗弋磅的道:“我是说,昨儿我收用了红鸾了。” “你”罗夫人气恼的道:“怎么好端端的,你倒想起来收用她?”这两个丫头杏眼桃腮,平素就是个不省心的,可搁他房里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一点儿动静,怎么这会儿就成事了? 罗夫人回头一想,定是那丫头勾引的,当即气道:“你年纪还小,收用什么屋里人?” 罗弋磅道:“娘你就是偏心,怎么四哥屋里倒塞满了一屋子人。” 不说还好,越说罗夫人越气:“你怎么能和你四哥比?若不是他出去京城好几年,这会儿像他这般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最可恨的是,她给他塞了一屋子的俏丽丫鬟都不抵用,他一走好几年不说,现下回来了,也不知道整天在哪儿胡混,竟是连家都不着,那一屋子的丫鬟眼瞅着一天比一天老大,竟成了摆设。 罗弋磅最听不得就是她怎么能和老四比。 罗老四有什么?打小就是个混世魔王,三天两头惹祸,这家里的家法就是给他准备的,也不见他于文武上有什么建树,从长了腿,他就长年往府外头跑,一年一年不着家,后来说是去投军了,也不怎么就混了个功名回来。 母亲还敢说不偏心。怎么他比自己不过大两岁,就该孩子满地跑,自己也不小了,母亲反倒推三阻四,说个亲事也遮遮掩掩的,到底谁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罗弋磅冷笑了两声,摔下一句话道:“您看着办吧,横竖那丫头我收用了。”说完拂袖而去。 罗夫人气的摔了一只粉彩茶盏,吩咐人:“把红鸾那小蹄子给我叫来。” 沈家最近不知触了什么霉运,时常有人上门捣乱,沈同谦十分恼火,下力气追查,却只逮着了几个半大的乞丐。又问不出什么来,十分晦气。 这天回府途中,又被人拦住了,几个年轻的小厮口中说着他家公子相请,却毫无恭敬之意,三两下扶了沈同谦下轿,径直架进了一旁的花楼。 沈同谦身边的小厮要上前抢人,从后面又转出几个身手利落的壮汉,径直将人拦住了,沈家的下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大人被架进了花楼。 沈同谦一向以端方君子形象示人,何曾出入过这种旖旎场合,一见众多衣裳轻薄透露的女子蜂涌而上,便浑身不自在,被浓郁的脂粉香薰的直要晕厥,禀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当下便捂了脸要走。 罗弋磅挥着扇子,走出来笑道:“沈大人这又是何必呢?我一向仰慕沈大人,特意请沈大人来此相叙,难不成沈大人不肯给在下一个薄面?” 沈同谦强压着怒火道:“原来是罗六公子?沈某一向与六公子素无渊源,不知六公子何意要为难沈某?” “怎么是为难呢?”罗弋磅示意底下人把沈同谦强行架到雅间坐了,道:“在下是有意结交沈大人。” 沈同谦被人按着肩膀,有如被钉在椅子上,自知脱身不得,只好尽力敷衍:“六公子客气了,沈某还有事,六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罗弋磅道:“干坐无聊,待小侄叫上一桌酒宴,我和世伯边喝边聊。” 这会儿就叫上世伯了。 沈同谦料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没什么本事对自己下毒手,再说他一向与罗家无怨无仇,罗夫人又一力想和罗家结亲,这场鸿门宴未见得有多可怖,他也就安下心来,冷眼瞧着罗弋磅有什么打算。 罗弋磅叫了酒,又叫了歌伎,吹拉弹唱,雅间里倒也一派悠闲。可沈同谦哪有心思在这喝什么花酒,他一向最重名声,轻易不肯授人于柄,今日却为一个小辈挟迫,虽碍着他是镇国公嫡子,仍是满心的怨愤。 这酒喝的没趣,就算丝竹管弦再怎么撩人心弦,沈同谦也是一脸黑沉。歌伎再来敬酒时,他便一掌推开。 罗弋磅只当他不给自己面子,当下便震怒,喝令道:“既然服侍不了沈世伯,那就把这两个歌伎拉下去打死吧。” 沈同谦忍无可忍,明知罗弋磅是拿这两个歌伎做筏,再不情愿替她二人求情,也只得忍怒开口:“六公子既叫沈某一声世伯,那在下就腆颜以长辈居之,你我之间有话不妨直讲,至于不相干的外人,还是打发了吧。” 罗弋磅笑道:“既是沈世伯怜香惜玉,在下敢不从命?”挥手叫人放了歌伎,举着酒盏道:“罗c沈两家虽说从前没什么交往,可只怕以后要相互往来了,小侄莽撞,还望世伯以后多提点。” “不敢。”沈同谦冷淡的道,对这位罗家六公子印象十分不好,原先只当他不过问家里的大小事务,可听这话他明显是知情的,怎么还这般不敬?难不成是故意。 罗弋磅又替沈同谦添了盏酒,问道:“听说沈世伯文彩斐然,不如哪天指教指教小侄?” 沈同谦觉得他这话不伦不类,他十八,不是八岁,家里又是那么个国公府,请什么样的夙世大儒没有?再说也没听说他要考科举,怎么反倒要自己指教他的文章? 当下只说“不敢”。 看他这般敷衍,罗弋磅几杯酒下肚,脑子一时有点晕,就想也不想的道:“不知沈世伯觉得小侄怎么样?” 沈同谦自然说着客套话,只说仪表堂堂,人中龙凤之语,罗弋磅便笑道:“沈世伯觉得小侄可是良婿人选?” 沈同谦就是一怔,他狐疑的望着罗弋磅,心里十分不悦:“六公子龙章凤质,风流倜傥,小女实是不敢高攀。” 罗弋磅呵呵笑了两声,道:“既知不敢高攀,又何以要与罗家结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3章、叫阵 送上第一更,求收藏,求订阅。 也是罗弋磅自己作死,他对沈轻罗模模糊糊的生了一些情意,却偏偏又记恨她的冷傲,又看不惯沈同谦的酸腐文人之气,酒意上头,便不管不顾的说了几句。 沈同谦老脸涨的通红,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可他竟被质问的张口结舌。论家世,沈家确实高攀了罗家,但做亲是罗家先提出来的,沈家不过是顺势而为,可由罗弋磅说出来,却成了沈家没皮没脸,上赶着攀附,沈同谦直气的三尸神暴跳,当下豁然而起,道:“敢问这可是国公爷的意思吗?” 罗弋磅道:“当然。” 沈同谦点点头:“既如此,沈某晓得了。”他说罢起身就走。 罗弋磅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沈同谦不禁激,受不得他的冷嘲热讽,一副随时都会气昏过去的模样,罗弋磅很解气,仿佛这样,他就可以打压了沈轻罗一样。但沈同谦负气而去,他又想,这门亲事,怕是真做不成了吧? 沈同谦蹬蹬下楼,气的满脑门子官司,心想罗家竖子欺人太甚,这门亲事不做也罢。 门外沈家人一直都在呢,见他出来忙上前齐呼老爷。 沈同谦挥手:“回家。” 底下人见他气色不对,却也不敢问,只叫了轿子过来,扶了沈同谦上轿,径直回府。 沈同谦一进门,便吩咐人:“去把沈聪叫来。” 罗沈两家才换了庚贴,小定还没定呢,沈同谦执意要沈聪去讨回庚贴。 沈聪陪着小心道:“老爷,这事怕是不妥,要不然您和太太商量商量?” 女方退亲,要是没有说得出去的理由,可是对姑娘家的声誉不好。是以一旦两家换了庚贴,没有什么特别非退不可的理由,这亲事基本就做成了,老爷这是打哪儿受的气,竟气的口不择言起来了? 沈同谦想想也是,挥手叫沈聪下去,自己思量了一会儿,转身去寻沈夫人。 沈夫人听闻罗弋磅欺人太甚,也觉得很是恼火,可涉及到沈轻盈的终身,她也不赞成这么冲动的就去退亲:“虽说是国公爷的意思,可到底这事耳听为虚,不如老爷寻个功夫去探探国公爷的意思,妾身也去问问孙夫人,到底罗家想做什么?” 沈同谦叹口气:“我何曾受过这种侮辱?要不是为了轻盈,我绝计不肯吃这种闷亏。” 沈夫人也不由的蹙眉。虽说轻盈说给的是罗四公子,这罗六公子再怎么目空一切,瞧不起人,但轻盈过门是长嫂,事成定局,他一个没分家的小叔子的态度无足轻重。可一想到罗家的种种,沈夫人犹豫着道:“说起来,罗家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沈同谦哪有不清楚的。罗弋钧非嫡非长,虽有功名,可嫁过去的媳妇仍免不了要受继婆婆的搓磨,他本来就和父兄不亲,沈轻盈嫁过去,那得付出多少功夫才能在罗家立足? 沈夫人揪着手帕道:“妾身这些日子头都要熬白了,我想了又想,总是犹移不定。明知道轻盈简单c天真,怕她应付不来罗家的复杂人际关系,又怕错过了这回,惹恼了罗家,她和骄骄一样蹉跎下去。” 沈同谦也抚着额头,道:“不知道这位罗四爷到底如何?” 沈夫人不说话,直盯着他瞧。 沈同谦道:“他年少时风评不好,但男孩子家,打小顽劣些倒也无妨,只这几年他不在京里,实是不知他究竟性情如何。” “若他好相与,能怜惜轻盈倒还好,若不然”沈夫人想着军中出来的粗俗武夫,那可是动辄打人的,可怜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如花似玉的姑娘,难不成是要嫁出去受人欺负的不成? 夫妻俩相对无言,觉得这亲事实是鸡肋,可到了这个地步,进退两难。 沈夫人道:“要不,你去和姑太太说说?七哥儿和罗四公子颇有些交情,由他递个话,他看在七哥儿的面子上,肯照拂轻盈一二,你我也好放心。” 沈同谦摆摆手:“姑太太病着呢。” “呀,自从公主亡故,姑太太倒实是受了打击,竟还没恢复过来?也是我这些日子忙于轻盈的事,竟没能知晓。”沈夫人顿了顿,状似不经意的道:“怎么骄骄也没提?” 正说着话呢,就听外头沈聪急促的声音道:“老爷,大姑娘骑马出府了。” 沈同谦心里正烦,不由的斥道:“她出府做什么?” 沈聪道:“大姑娘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罗六公子对老爷不敬,大姑娘怕是找罗六公子算帐去了。” 沈同谦气的一拍桌子:“胡闹,怎么不拦住她?赶紧去把她追回来。” 沈轻罗其实没那么生气,她就是觉得这个罗弋磅太烦人了。他要是不蹦,沈轻罗也未必把前些时沈家大门糊的那些脏东西和他联系起来,如今他无处不在的冒头,沈轻罗断定,那件事和他必然扯不开关系。 那些都是小事,沈轻罗只当他是个顽劣的幼童,可居然众目睽睽之下,挟迫沈同谦进花楼,又公然侮辱,她可就忍不下这口气了。 沈家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没长成的安哥儿,沈同谦又是个惯于隐忍的性子,就算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只会在家里发发脾气,未必能讨得什么公道回来。 沈轻罗不愿意惯着罗弋磅。 横竖她现在也是浑名在外,不差这一出。 沈轻罗一路扬鞭,径直赶到罗府。 她疾马飞奔,引得路人十分惶恐,纷纷避到路边,遥遥望去,只见一骑黑马掀起一股烟尘,恍然看见马上是名娇艳少女,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众人纷纷摇头感叹世风日下,为富不仁,到底没有伤亡,也只能说说而罢。 米嘉容和陈绮年在茶楼中听得动静,探出头来,也只见惊鸿一瞥。不过两人眼神锐利如剑,只这一眼就足够了,不由的同时对视一眼,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来。 米嘉容笑道:“好几年不曾见这位椒美人打马在城中疾驰了,今儿这是谁招惹到她了?” 陈绮年却心下一动,招手叫身边的雨青:“去瞧瞧。” 打发走了雨青,陈绮年诲莫如深的笑道:“说给你一个好笑的,今儿我叫人去请子衡,谁成想竟吃了闭门羹,我细一打听,你猜怎么着,他竟然自己在府外置办了私宅。” 米嘉容倒没像从前那样八卦。 陈绮年一瞧,不对呀,从来都是哪哪儿都有他,怎么今儿装鹌鹑?这里有猫腻。 他再三逼问,米嘉容这才道:“这事儿呀,我早知道了,那宅子还是我跟他一块看的呢。” 陈绮年一把拉住他:“好端端的,他置办宅子做什么?” 米嘉容道:“他是个野马游缰的性子,谁都给他上不了辔头,能这么乖就收笼了,肯定是咳,要娶媳妇了呗。” “娶,他要娶谁?” 米嘉容这回打死也不说:“我是真不知道。” 雨青很快跑回来,道:“沈小姐的马跑的太快,小的没追上,不过瞧着是奔着国公府的方向。” 哟,有热闹啊?能让椒美人出手的热闹百年难得一见,这热闹不看白不看啊。 米嘉容和陈绮年立时默契的站起身,丢下一锭银子,噔噔下楼,吩咐人备马,一溜烟的奔往罗府。 等到两人到了罗府门口时,就见沈轻罗并未下马,只在罗府门前一圈又一圈的兜马。她并未戴面幕,一张精致美艳的小脸满是从容,看不出发怒的迹向来,但神色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罗府占地面积大,这一条街几乎没有第二家,因此沈轻罗来罗府寻衅,只除了罗家几个家丁,就只有他二人了。 米嘉容低声与陈绮年笑道:“我猜,一准是来寻子衡的。” 陈绮年惊讶的打量米嘉容:他这么笃定? 正这时,就见罗府大门打开,是罗府的管家罗颂,恭敬的施礼道:“沈姑娘,我家夫人请您进去。” 沈轻罗一扬鞭子,清脆的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叫你家国公爷出来见我。” 陈绮年掩嘴,朝着米嘉容丢了个眼色:“猜错了。” 米嘉容摊摊手,做了个无耐的神情,可忽的又道:“不行,我得去给老四送个信儿。”别回头椒美人在他家吃了亏。 他即刻打发人去给罗弋钧送信儿不提。 罗颂有点为难,道:“沈姑娘,实是我家国公爷不在。”这沈姑娘忒大的口气了,她是什么身份,也敢这么颐指气使的要国公爷出来见她?国公爷不欲和她计较,所以才让他打着罗夫人的旗号请她进去说话。 她也忒以的给脸不要脸了。 沈轻罗二话不说,搭弓上箭,直指罗颂。 米嘉容和陈绮年都面露惊疑,心道:这沈轻罗好大的脾气,一句话不对心事就动兵器,也特以的嚣张了吧。 罗颂自然不怕沈轻罗的威胁,一动不动的道:“沈姑娘,你年纪小,我家国公爷和夫人不愿意和你计较,可还请你自重。” 沈轻罗一声冷笑:“少拿这种话糊弄我,子不教,父之过,你家六爷行事无度,忒以的不要脸了些,我不找你家国公爷找谁?便是你家国公爷不在,也总有个去处,总比你拿这空话敷衍我的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4章、射杀 送上第二更。很感谢大家上个月投的月票和推荐票,在此一并鞠躬致谢。 罗颂被拆穿谎言,老脸登时就红了。他在国公府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大管事,就是世子爷见了他也是恭恭敬敬的,今天倒被个小姑娘拆穿把戏,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可他到底好涵养,道:“国公爷事务繁忙,今天怕是抽不出时间来见沈姑娘的了。”谁让她不提前递贴子?别以为国公爷是谁都能见的。 米嘉容小声对陈绮年道:“看来国公爷果然在家了。” 这还用说么。 陈绮年点头,解释道:“椒美人叫阵,国公爷自然不会应战,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话。” 米嘉容深以为然。罗成宗出面,怎么着都不对,他是长辈,又是男子,一个不好听,就是以大欺小,仗势欺人,这也是沈轻罗敢出言不逊的原因。 他小声道:“若是子衡在,倒可以和椒美人大战三百回合。” 陈绮年很不厚道的笑道:“这话你应该和子衡说,他肯定很乐意。” 两人同时低笑,十分猥琐。冷丁听的风响,身边的雨青低叫:“二位爷小心啊。” 米嘉容和陈绮年回过神来,不及看清眼前状况,就迅速的从马上倒摔下来,勉强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枝弓箭,可也同时吓出一身冷汗。 就听沈轻罗娇声斥道:“哪里来的丧家之犬,不去守门,在这里乱吠什么?” 得,被人骂成狗了。 米嘉容悻悻的闭嘴,心知自己刚才和陈绮年开的玩笑被这椒美人听去了,被她记了仇。虽说不痛不痒,但到底刚才也够狼狈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陈绮年却只是笑笑,反倒弯身捡起箭,径直走到沈轻罗跟前,双手呈递上去,笑眯眯的道:“好箭法。”这么近都没射到,想来这位椒美人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就是个吓唬人罢了。 沈轻罗理都不理他,将箭收回箭囊,仍是好整以暇的看着罗颂。 她对罗颂的倚老卖到十分不以为然,轻蔑的嗤笑道:“看你年纪一大把了,穿的人模人样,也是个有头有脸的,我原以为你好歹会做事,谁想不只不会做事,连做人都不会,既是耳朵聋了不好使,放到你头上也没用,待我射下来喂了狗算了。” 罗颂谅沈轻罗也不敢真的射伤他,当下只道:“沈姑娘未免管的太宽了,小人是废物也好,是蠢笨也罢,自有我家国公爷调教,不敢劳动沈姑娘动手。” 这话直白,却也在理,沈轻罗想要挑罗颂的错,还的确名不正言不顺。 沈轻罗冷笑:“少废话,劳烦你再去瞧瞧,国公爷可在?说不定已经改了主意呢?” 罗颂见沈轻罗如此难缠,自己是无法平息此事的,也只能回过国公爷,当下拱了拱手,道:“沈大小姐稍待,容在下回过国公爷。” 这便是承认罗成宗在家了。 沈轻罗一点都不得意,信手理了理缰绳,道:“劳烦管家快一点,不然拖延的时间越长,看热闹的人越多。人嘴两张皮,说什么的都有,我可不耐烦成为别人的谈资。” 这热闹就是她挑起来,她倒撇清的厉害。 罗颂没法,只得快步往里走。 米嘉容贼性不改,小声对陈绮年道:“罗管事果然老糊涂了,既怕被人看了热闹,何不把沈姑娘请进去。” 陈绮年低声道:“你倒他没请?只是在府外,众目睽睽之下,沈姑娘反倒是最安全的,她那么小心,怎么肯进。” 罗颂进去不多一会儿,门再度打开,众人都以为是罗成宗,一齐望时,却是罗弋磅。他神色不愉,却是满脸的轻浮,令人望之生厌。 米嘉容不屑的道:“这是个上赶着来丢人现眼的。” 陈绮年没吭声,可看罗弋磅那不可一世的神色,也为他的前景担忧。 罗弋磅望了诸人一眼,径直朝着沈轻罗走来,站在三步开外,仰脸冷然道:“你到底想干吗?” 沈轻罗俏脸一绷,十分的勉强俯首看他一眼,问:“国公爷呢?” 罗弋磅恼道:“你别给脸不要,有什么事快说。就凭你,也配见我爹么?” 沈轻罗摇摇头,脆声笑着,又轻叹一声道:“国公爷还是不肯见我么?我倒想和你说,可惜你不配。” 米嘉容和陈绮年不约而同的以袖掩面,实在是这场对话太美,让人没法直视,心道:这沈轻罗真是不怕死,今儿这一闹,是彻底把罗家父子得罪了个透。 罗弋磅果然气的牙根疼,暴跳如雷,可在沈轻罗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配不配,只怕不由你说了算。” 他虽说着狠话,可那双眼睛滴溜溜只在沈轻罗脸上打转,看着她这么高高在上,一脸傲气的模样手心痒痒。 沈轻罗不由的秀眉轻蹙:“我说的到底算不算,你会知道的。” 她哼了一声再不理罗弋磅,竟拨马回转,往来时的路踢踢踏踏跑了。众人诧异:就这么完了?要是早知道罗弋磅就能打发椒美人,果然不必国公爷出面。 可就在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沈轻罗又回过身来,朝着罗弋磅冷然一笑。 罗弋磅还有点洋洋得意,到底是个小姑娘,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自己三言两语就把她给打发了。 他竟有一种长阪坡单人独奇喝退百万雄兵的骄傲。 可就在这时,只见沈轻罗熟练的拉弓搭箭,毫不犹豫的对准了罗弋磅。 人群中一阵惊讶:啊 她不会当真要射死罗弋磅吧? 罗弋磅也是一愣,不由自主的就退后两步,却色厉内荏的道:“你,你敢?”大周朝等级分明,他是国公爷之子,而沈轻罗不过是个从五品侍读之女,从来只有他打杀她不负责任的,可她打杀他,那是要处死的。 陈绮年不由的道:“沈姑娘,慎思啊。” 沈轻罗不为所动,只专注的瞄准。 罗戈磅不甘心露怯,可又怕沈轻罗发起疯来,真射出这一箭,自己不死也得受伤。想到当初她在陈府说的“血债血偿”,此刻竟浑身冒冷汗。 罗弋磅不由的道:“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话才出口,就听风声由远及近,直朝他面门而来。沈轻罗这疯子,竟然真的朝他射了一箭。罗弋磅瞪大眼,口中低呵了一声,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就听怦一声,那箭稳稳的钉入罗家大门正中。这箭的力道够大,震的门都摇了两摇,晃了两晃,发出一声咯吱轻响。 全场一片静寂。 挑衅,裸的挑衅,还没有谁敢这么嚣张,在罗家大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折了罗家的面子。 杀人不过头点地,沈轻罗也算当众煞了罗家的威风,罗弋磅谅她不敢再行凶,扶着小厮重新站起来,破口大骂:“疯女人,你找死是不是?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到我罗家门前行凶撒野?看你是个女人,爷不跟你计较,你倒越发蹬鼻子上脸了,不给你点儿教训,你当罗家是好欺负的?来人,都愣着做什么,把她给爷抓起来。” 虽是如此叫嚣,却仍不忘拿小厮在身前做挡箭牌。 沈轻罗催马上前,再度搭箭。 罗弋磅立刻息声。这女人居然还敢来? 路口传来马蹄急驰的声音,罗弋磅不由的面露轻松。众人也都瞧见来人是谁,有庆幸的,有等着看好戏的。 沈轻罗不为所动。 那人在她身后吁了一声,勒住马缰绳,径自走到她的马前,一手勒住了马。 沈轻罗这才低头看向来人,面上依旧冷冷的,道:“是你?” 罗弋钧回道:“是我。” 罗弋磅跳脚:“罗老四,这女人要射杀我,你还不把她捉拿送官。” 沈轻罗唇角含着冷笑,问罗弋钧:“你要做什么?”他二人交情不深,他终究姓罗,为着家族着想,只怕他是来拦她的。 罗弋钧不理罗弋磅的叫嚷,只伸手朝着沈轻罗道:“下来。” 沈轻罗不动,只垂眸不冷不热的盯着他。罗弋钧眼眸中并无愤怒,只有平静,一时二人四目相对,竟谁都没再言语。 旁人看这一幕只觉诡异,不免窃窃私语,他二人却视若无物,仿佛这世间只剩他二人。 罗弋钧轻将沈轻罗的脚抽出马蹬,不由分说,翻身纵上马背。 众人惊讶,不知他要做什么。这是偷袭? 米嘉容和陈绮年更是目瞪口呆。椒美人那么辣的性子,竟然肯容忍罗老四近身?罗老四是吃了哪门子的药,竟当真要驯服这匹胭脂马? 沈轻罗轻蹙蛾眉,待要把罗弋钧踢下去,他却猿臂一伸,径直从沈轻罗身后环住她,将手搭在了她抽弓拉箭的手上。 热度从四面八方袭来,沈轻罗神色不动。 罗弋钧只说了两个字,道:“我来。”不给沈轻罗说话的机会,一箭迅捷的射了出去。对面罗弋磅叫骂:“罗老四你射杀胞弟,不得好” 一声惨叫,罗弋磅被箭带的踉跄后退,径直靠到朱色铜门之上,发出巨响,那个“死”字再也没机会发出来。 罗家小厮尖叫:“杀人啦,杀人啦,六爷被四爷射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5章、求婚 送上第一更。求收藏,求订阅。 沈轻罗心绪复杂,只垂眸暗自思量,到底罗弋钧此举何意。由他出手,罗家人只会对罗弋钧越发恨之入骨,却怪不到她头上。 可,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罗弋磅有错,他替她报过仇了,罗弋磅羞辱父亲这一节,罗弋钧却并不知晓,就算知道,他又有什么立场替她教训罗弋磅。 罗弋磅没死,沈轻罗知道,她一直瞄准,却也没打算致他于死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罗弋钧并未错动分毫,完全是按着她瞄准的方向射出去的。 沈轻罗不用看也知道,那箭贴着罗弋磅的头皮,将他钉在门上,顶多是损他一束长发,却见不到一点儿血腥。 但此举,旁人不知,再由那小厮尖声叫嚷出来,只怕所有人都真要以为是他为兄不友,射杀了手足。 他还在她身后,那粗糙的略带薄茧的手也还搭在她的手上,暖意薰人,在这夏末初秋的天气里竟有滚烫之意。 意识到这一点,沈轻罗才注意到自己被他长臂拢着,几乎整个人都陷进了他的怀里。 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大概是跑的急,还能闻见闷热的空气中那些微的汗意。 沈轻罗立时满心不自在起来。 她习惯朱七身上淡淡的药草香,习惯安哥儿身上的奶香,除此,她和任何人都离的远远的,受不了那种陌生的香气。 这还是她头一次和陌生的男子这么近距离的长久的待在一起。 罗弋钧却不动,明明不是那种荒唐c肆意的人,此刻却不顾众目睽睽,不顾眼前的情形不合世俗礼法,毫无眼色的赖着不动。 沈轻罗轻斥道:“下去。” 罗弋钧似乎等的就是她开口,闻言也只是咧了咧嘴,无声的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径自跃下了马背。 罗家的人都涌了出来,急急的去察看罗弋磅。有拔剑的,有探他鼻息的,乱成一团。 沈轻罗垂眸嘲讽的笑笑,正想拨马,不防缰绳却被罗弋钧死死的攥在手里。沈轻罗使了使劲,怎耐力气不及,那缰绳纹丝不动。 沈轻罗只得略带嘲弄的望向罗弋钧:“怎么?” 罗弋钧没刚才那么严肃,倒带了点调笑的口吻,好像是春日郊外游春的公子哥儿,偶遇了谁家,心思荡漾,便要口头上占些便宜:“你好意思就这么走?” 沈轻罗微微抚额: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件事和他没关系,是他自己掺和进来的。他不拦她倒罢了,还怂恿她,甚至是越俎代疱了。 她都没嫌他多事呢。 他既然有胆子这么做,难道没胆子承担代价么?莫不是还要她替他求情?凭什么? 沈轻罗一眼望见他那含笑的眼睛,仿佛已经看穿她的心思,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有话接,便一抿唇,道:“让开。” 罗弋钧自然不肯让,他目光咄咄的望着沈轻罗,神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骄骄,嫁我。” 沈轻罗没开口,却听见了抽气声和惊叫声。 原本还想靠近他二人,想要和罗弋钧打招呼的米嘉容和陈绮年都呆了。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在问对方,自己刚才没听错吧? 从对方惊讶的眼神中得知自己没疯,没傻,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罗弋钧。他说什么?让沈轻罗嫁他?他是不是疯了?这个时间,这个场合,她在马上,他在马下,俩人刚刚才做了一件那么凶残的事,罗沈两家还有说不清的烂帐,他居然向她求求婚? 让他二人更不可思议的是,沈轻罗居然只怔了那么一瞬,并没有像他二人想像的那样发怒,竟然抿唇一笑,答了一个字:“好。” 米嘉容一头扑在马背上,差点没掉下去。疯了疯了,这两个人绝对是疯了。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罗老四竟然无视礼法,自己求亲。 咳 沈轻罗居然答应了。他们两个也太胆大包天了些,众目睽睽,完全可以拿他二人当成私相授受c无媒苟合的典范。 陈绮年也比米嘉容好不到哪儿去,他瞅瞅这边,再望望罗府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用马鞭一捅米嘉容:“风紧,扯乎?” 不等米嘉容回应,他一勒马,自己跑了。 米嘉容大骂陈绮年没义气,亏得自己还当他是好兄弟,偷听到了这样惊天的大秘密,他自己跑了,难道让自己在这等着被罗老四灭口? 米嘉容趁着罗弋钧和沈轻罗不注意,他也一扬鞭也溜了。 罗弋钧没心思管米嘉容二人,听了沈轻罗的回答,并不意外,却十分欢喜,难得的扯开了一个极其生动c真实的笑容来。 他一伸手,环着沈轻罗的腰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沈轻罗强忍着才没尖叫出声,却也为罗弋钧的疯狂而羞恼。 罗弋钧将她抵在马的一侧,伸出手臂将她环进自己的势力范围,道:“不许反悔。” 沈轻罗不适应他这样咄咄逼人的强势,微微扭了扭脸,道:“你要知道,要我嫁可以,可我有三个条件。” 罗弋钧重重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我既答应,就绝对不会食言。” 沈轻罗没词了。 她不知道罗弋钧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求亲,可她知道他不是儿戏。只要不是儿戏,她就有考虑的余地。或许她答应的太痛快,可却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尽管就那么一瞬间,她为自己,为沈家,选了一条最安全的退路。 罗弋钧静静的打量着她,等着她进一步的做为。他知道自己的举止有些冒昧,也知道她答应不是因为她喜欢,两个人甚至可以说并不算多熟悉,两人之间还有许多枝枝蔓蔓,需要慢慢的建立描补,才能是一幅完整的画。 他不急。 可沈轻罗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句:“只希望四公子信守承诺。” 罗府的书房,罗成宗愤怒的指着罗弋钧:“你疯了是不是?那是你弟弟,你怎么能偏帮外人,用箭射他?” 罗弋钧并不解释,只懒懒的坐在父亲的下首,道:“我想搬出去住。” 罗成宗并没兴师动众的拿家法抽罗弋钧,从上回被一个小姑娘教训过之后,再面对这个四儿子,他就莫名的有了心虚。这回老六出事,他面上生气,嘴上骂的厉害,可到底没动手,谁知这逆子压根没用心听,还说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话,分明是要气死自己啊。 罗成宗吹胡子瞪眼:“不许。” 父母在,不分家,不析产,这是多少年不成文的规定,他非嫡非长,又没成亲,搬什么搬? 罗弋钧也懒的争,横竖现在他和搬出去也差不多,知会老爹一声,算是对他这一家之长的尊重,他同意不同意一点儿都不重要。 罗弋钧不等罗成宗开口,又道:“我要成亲。” “成”罗成宗不禁气笑道:“你还知道要成亲啊?我以为你做好打一辈子光棍的主意了呢。” 罗弋钧只呵呵干笑:“从前确实没这意思,我颠沛流离,无所建树,不愿意耽误人家姑娘。” “现在呢?你混了个功名,有底气了是吧?” “也不算,我欠人家一条命,欠人家一句承诺,好歹我也是个爷们,不能说话不算数不是?” 罗成宗倒没多想,挥手道:“你不用操心,你夫人正在替你相看,定过了六礼,便定了婚事,最迟明年就能完婚。” 罗弋钧只噙着冷笑,并不开口。要说罗夫人想替自己娶个小媳妇儿的事,罗成宗不知道倒罢了,但凡他知道,就不该答应。 可看他这意思,他是心里门清,自己今年都二十了,沈家小姑娘才十二,差了足足八岁,他是娶媳妇还是娶个闺女? 自己老爹是性情粗疏,可他不是蠢傻庸禄之辈,怎么就能听信了那妇人的谗言,非要做成这门荒谬的亲事? 罗弋钧简直是无语之极。 什么父母之命?他偏不信这个邪。娶亲的是人是他,将来过日子的也是他,他为什么要受人摆布?从前没什么能力,他就不曾束手待擒,现下就更别指望。 罗成宗看他那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就生气:“你有话就说,别跟老子这叽叽歪歪的。” 罗弋钧呵了一声道:“爹可知道为什么沈姑娘打上门来要跟老六算帐?” 罗成宗刚想说话,到底有前车之鉴,按捺下怒气,问:“为什么?” 罗弋钧道:“老六不知打哪儿听说的,说是沈家要把椒美人许给他,他便揪了人家沈大人去花楼,威逼利诱,出言不逊,说沈家不配” “噗”罗成宗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啪一拍桌子:“小崽子,谁给他的胆子,敢侮辱当朝命官?”随即又喝道:“他想什么呢?猪脑子,他和沈家大姑娘?怎么可能?” 罗弋钧越发肯定,罗夫人要替自己求娶的果然是沈家那个见血就晕,开口就娇怯怯,眼里总是汪着一泡泪,看谁都像是欺负了她的沈轻盈,便嗤笑道:“我正想和爹说呢,夫人的好意,我领了,可她相中的姑娘,不是我中意的,我的婚事,不必二老费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6章、预感 送上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票,求订阅。 罗弋钧态度强硬,言语尖刻,罗成宗当时就怒了:“小兔崽了,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想自己乍翅单飞,老子是你爹,你的婚事,老子不费心谁费心?你从小就是个不着调的,大了也没好到哪儿去,你以为你身上的功名是你自己赚的?老子告诉你,蠢,不是因为你姓罗,皇上能给你个三品?你是不是真当自己出去和个街头小混混似的,打打杀杀就能赚个将军?痴心妄想” 罗弋钧还就是不爱听这个,他站起身,掏了掏耳朵道:“从府上给我办丧事那回,我以为爹就该当我是死了的。” 罗成宗立刻成了哑炮,再出不得声儿。 罗弋钧凉薄的笑了笑道:“我不想要爹的亏欠和歉疚,我说的是真的,就当您白生养儿子一场吧,左不过也是个死,不过是早几年晚几年的事总之我不乐意掺和府里的事,也不稀罕什么功名利禄,我只想过几天我想过的小日子。要是爹实在看我碍眼,明儿我就跟圣上把这将军一职辞了去。” “你,你个混仗,那也是你说辞就能辞了的。”虽知道他说的是气话,罗成宗虽然照旧气的暴跳如雷,可眼里却是不容忽视的惨淡。这个儿子果然长大了,的确翅膀硬了,自己从来就没能管得了,现在越发控制不住。 他不稀罕姓罗,也不稀罕沾罗家的光,还真是让他这当爹的脸上无光啊。 确实,他这国公爷家的四公子,似乎从没像他的身份那样光鲜,他得到的永远是屈辱c鞭打和斥骂。从长了双腿会跑那天,就一直想着离开罗家。 现在,他终于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了。按说他自己顶门立户是好事,罗成宗也不缺儿孝顺,不缺孙子孙女逗趣,可这话由罗弋钧说出来,自己怎么这么难受呢? 让他出府,外面议论声一片,不是骂他不慈,就是骂罗弋钧不孝,总之罗家吃亏。可不让他出府,看他这架势,拦不拦得住两说,逼急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罗成宗拈了胡须叹道:“你倒越发硬气,非要作贱老子,我说什么你也是不肯听的了。”显然是强弩之末,虽然盛怒,到底露了颓势。 罗弋钧本是想走的,只得又站住,道:“儿子不敢。”父慈子孝,总是相对的,父亲冷落他这么多年,他也没那么愚孝。可要说作贱,他可真不敢当。 越说不敢,越是个敢的。罗成宗心底叹气,瞪了眼叫他坐下,道:“既是你不喜夫人相中的,那就再托了人,偌大京城,还寻不出一个你中意的姑娘来?” 这便是退了一步。 罗弋钧不需要他的退让。 老头子兵法读的不少,又越老越奸滑,这是以退为进,试探自己的底线呢。 罗弋钧无耐的道:“爹这话,倒叫儿子没法接了。我说了,媳妇我自己找。”他是当仁不让。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了,那所谓的媳妇就是他们拿捏他的棋子。 “行,你自己找,我也同意你搬出去。”罗成宗一狠心,道:“可到底你姓罗,没的娶了媳妇就忘了爹娘的道理,这一年总得有半年待在家里吧?” 罗弋钧气乐了:“那我又何必搬出去?” 罗成宗只得降低条件:“三个月,不能再少了。”一边说,一边做出狰狞状来,妄想吓唬住罗弋钧。他自认做老子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着实够惨了点儿,这不是威逼,这分明是求乞啊。 罗弋钧道:“我若是不答应,您得说我不近人情,铁石心肠,可我若答应,您明儿就得得寸进尺,由三个月变成全年。” 罗成宗把桌子拍的山响:“有你这么讽刺老子的吗?老子不求你在跟前尽孝,可我喝杯媳妇茶,含饴弄孙总成吧?这你都剥夺,你枉为人子。”儿子和他不对眼,那就罢了,随他去,可未必不能娶个识大体c懂规矩,既温顺,又孝顺的媳妇。 有媳妇从中转寰,一家人就终究是一家人。 罗成宗越想越觉得这招可行。 罗弋钧笑笑,道:“实话跟您说吧,我没打算在京城落脚。若当真成了亲,我想跟陛下请命,不拘西北还是东北,我带着一家老小,守城去。” 罗成宗动了动嘴,无力的骂道:“给老子滚。” 罗弋钧走了,罗成宗却只是抚着胡须不说话。呆坐良久,打发人去跟罗夫人说:“老四那桩婚事,算了吧。” 罗夫人正着人检查罗弋磅的伤处。 他头发断了好大一缕,头皮也擦伤了,虽说不重,可了流了好多血。要请郎中,罗弋磅死活不肯。出的丑太大,没的叫人笑话。 罗夫人无法,只好叫人替他细细把头发理好,又敷了止血的伤药,见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不想前边人过来回话,说是国公爷只拍着桌子骂了四爷几句,竟雷声大雨点小,就此把这事揭过,轻轻巧巧的让罗弋钧出府了。 罗夫人满面怒容,便要去寻罗成宗:“一样的都是他的儿子,怎么能如此偏袒?难不成那惹是生非的倒有功了,我这乖巧听话的儿子反倒是个没人疼的。” 没等换完衣裳,罗成宗派了人来,直说罗弋钧的婚事就此算了,气的罗夫人当时就摔了一只前朝古瓶。 罗弋磅在一边听的莫名其妙,见罗夫人怒极攻心,便劝道:“什么亲事?娘你替罗老四操持什么婚事?他就是那白眼狼,绝不会领你的情的,管他做什么。” 罗夫人悻悻的道:“他不成亲,你怎么订亲?” 罗弋磅倒不在乎:“说是长幼有序,可那还不是爹和您一句话的事?再不然,您直接给他抬个妾得了,就说他心性高傲,没有瞧得上眼的。” 他本来名声就不好,再弄一屋子妾室,生下几个庶出的子女,就更别想亲事上顺遂了。 罗夫人倒气笑了:“得了,你倒和多明白一样。罗家这门亲事,哼,我自有主张。”国公爷没亲自来,那便是想着稀里糊涂着混过去,那她就以糊涂对糊涂,到时候罗家骑虎难下,看他罗弋钧倒是娶还是不娶。 罗弋磅忽然后知后觉的叫道:“娘你说什么?罗家这门亲事,是说给罗老四的?” 沈轻罗马骑的并不快,慢幽幽的,有点信马游疆的意思。刚才的事来的太突然了,她这会儿才意识到,不是他求了亲,她答应了,两人之间就能把一切都决定了的。 好像有点儿儿戏。就一个“好”字,她便把这一生都交待出去了?可不这样,她这一生,也是拿捏在别人手里。起码,这是她自己愿意的。 沈轻罗越想心越乱。 她和罗弋钧交往的次数并不多,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甚至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起了这种心思的。 但他的态度又那样坚决,不像是随便敷衍的模样,否则,他也不会宁可背负射杀胞弟的罪名了。他在用这种态度向她表明,他可以庇护她,可以纵容她。 朱七急驰而来,他神情匆匆,一脸急忧,见到沈轻罗,勒住马直接跳下来,几步走到她面前,道:“骄骄,你没事吧?” 他身后跟着白苏c白蔻,此刻都面带惊惶,远远的站着见沈轻罗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敢靠前。 沈轻罗抬眸,对上朱七那双温润的双眼,懒懒的哦了一声,也下了马,道:“我没事,七哥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可能不来?她从府里骑马出去,沈家人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自然要派人去给朱府送信儿,听说了来龙去脉,朱七哪还坐得住。他怨她任性,又担心她吃亏,紧赶慢赶,到底慢了一步。 朱七挑挑眉,他敏锐的觉察到沈轻罗言语神态之间的疏离。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大手将沈轻罗的手罩住,道:“有什么事,交给七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下回别乱来。” “哦。”沈轻罗乖顺的应着,却明显心不在焉,朱七一挑眉:“被欺负了?” 沈轻罗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鼻端尽是熟悉的药草香,却不知为何,竟莫名的不自在起来,她抽回手,朝着朱七笑笑道:“怎么会,应该是我欺负别人才对。” 越来越不对劲。 朱七眸色深沉,越发的狐疑。 沈轻罗笑笑道:“七哥,走吧,回去我再同你说。”她率先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朱七盯着她的背影,莫名的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渐渐失去掌控,离他越来越远。 朱七猛伸手将沈轻罗的手腕抓住,道:“骄骄,七哥想同你说件事。” “什么事?”沈轻罗被抻的一个踉跄,跌回朱七的怀里,她摸了摸鼻子,闷声问:“就不能回去再说么?” 不能,朱七一刻也等不得,他将沈轻罗拽到一旁,用他的身子将旁人的视线遮住大半,急切的道:“骄骄,我想请托你,替我照顾旭哥儿,可好?” 沈轻罗一怔,如同被烫了般,反应激烈的推开朱七,咬着牙道:“七哥所托非人,骄骄难以胜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7章、失控 求订阅。 朱七与公主萧瑾生下的孩子,乳名叫做旭哥儿,起黑夜褪去,黎明初升之意。虽是早产,却因母体养分充足,得蒙奶娘喂哺,如今已经健壮胖大,和足月的婴孩儿相差无几。 他是朱家的嫡长,亦是朱家的希望,更是朱家夫妇的命根儿,朱七把他托付给沈轻罗,用意不言而喻。 不想沈轻罗拒绝的这样直接。 朱七俊脸微泛潮红,眼眸深处已经是惨淡到极致的失望。他倒退半步,问沈轻罗:“为什么?” 沈轻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觉得心口如同刀绞,她最不愿意伤害七哥,可到了是七哥在她这受伤最痛。她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可七哥招执念太深,他就是不肯放过自己,不肯放过她,她只觉得疲惫有如沉重的冷水,将她浇灌得窒息而绝望。 沈轻罗别开脸,不肯直接回答,只轻声道:“七哥,我累了。” 朱七自来清高孤傲,世上女子,他从来没有这般低声下气的求过。就算是公主又如何何?他求娶之时也没费过这么大力气,可沈轻罗,他一而再,求的这么艰难,却始终没能求得。 他不甘心。 “为什么?”朱七再度重复着问。 沈轻罗被逼无耐,只能烦躁的道:“七哥怎么会不懂?” 朱七苦笑:“我不懂?是,或许我确实不懂,可我知道,我喜欢你,为了这份喜欢,我愿意把最好的东西拱手送到你面前。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开口,便是我的心,我的命,我都不会吝啬。” 沈轻罗的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哽咽着道:“可是我不想要你的心,不想要你的命。” 朱七哑口无言,到现在,无尽的挫败c颓唐,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吞食。他竟无可辩驳,只想问“为什么”。 但世间男女之情,又何来为什么?他喜欢骄骄,是那种入骨入髓,可以倾尽性命的喜欢。他唯恐自己给她的不够精致c奢华,唯恐会给她留有遗憾。 婚姻一事上尤其。 可造化弄人,唯有这件事,他亏欠骄骄,可他想过了,他会穷尽一生弥补她,除了是个继室的身份,他给她的爱和疼宠不会少一分一毫。 从前没资格,现在有了,他以为她还站在那含笑等着。从前是不得已,她为之受了委屈,可现在不必了。只要出了孝,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沈家求亲,他会一辈子都只对她一个人好,她不必担心他会纳妾收用通房。 可她不喜欢他。 他以为她从前那些话是违心的,是言不由衷的,是做给母亲看的,不想,竟是真的。 因为不喜欢,所以不稀罕他给的一切,不稀罕他虔诚奉上的心,不稀罕他送到她跟前的命。 多么的可悲。 原来所梦到的,终究只是个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远。她恨他怨他执念太深,可他又何尝不怨不恨? 到底命运从哪儿出岔了?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他有着预见到未来的优势,他也将朱家都握到了手心,可以自己为自己做主,又对父母宗族有了交代,可怎么还是丢了她呢? 朱七茫茫然的,只觉得越想越痛,越痛越恨,越恨也就越不甘。 沈轻罗很想晃着朱七,告诉他醒醒。可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扭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主动扯着朱七的袖子,道:“七哥,我们先回去,先回去好不好?” “好。”朱七只能说好。 沈同谦夫妇听说朱七亲自送沈轻罗回来,忙迎了出来。见白苏c白蔻跟着,沈轻罗也无大碍,总算放了心,按捺着怒气,想等着朱七走了再和她算帐。 朱七却无意和沈同谦交待,只是朝他夫妻二人拱拱手,道:“舅舅c舅母,我有话要单独和朱七说。” 沈夫人面露为难:“这,不太好吧。” 怎么说两个人越来越大,他一个表哥,又是有家有室的人,单独和沈轻罗在一起说话像什么样子?他当然不在乎,可沈轻罗还要嫁人呢。 “”沈同谦心里也不大得劲儿,可朱七提都提了,他也没有当即打回脸的道理,只好道:“好好好,骄骄,好好陪你七哥说话,别耍小孩子脾气,你七哥都是为了你好。”说时吩咐人:“带你家小姐和表少爷去我的小书房吧。” 沈轻罗一直垂眸不语,此刻却抬头拒绝沈同谦道:“不必了,叫七哥去我院子里吧。” 沈家不是铁板一块,沈同谦的小书房,内内外外,有他的人,有沈夫人的人,隔墙有耳,传出去一星半点,就是给七哥招祸呢,不像她自己的院子,进出都是自己的人。 沈轻罗有自己的考虑,至于旁的,她不在乎。 沈同谦脸色沉了沉,威胁似的盯着沈轻罗:“骄骄”男女授受不亲,这孩子怎么越大越执拗呢?竟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沈轻罗只疲惫的点点头:“父亲,我知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再说我也累了,早点说完我也好换衣裳。” 朱七一向不是没眼色的人,可他明知道沈轻罗有逐客的意思,却仍然坚持要和沈轻罗谈谈,可见不是小事。 沈同谦只好点头。 沈轻罗打发了所有人,只叫白苏c白蔻在院外守着,一只蚊子都不放进来,她则亲自给朱七斟了盏茶:“七哥”有话慢慢说。 朱七伸手,却没接茶盏,径直将沈轻罗拽到了自己怀里。 沈轻罗脸色一瞬间变的苍白,茶碗在她手里抖的咯吱作响,茶水便倾洒了朱七和她一身。她却也没挣扎,只反手将茶盏搁到桌上,一手扶着朱七的膝盖意欲支起身子。 朱七勒着她的腰将她紧紧的按坐在自己膝上,将她裹进自己怀里,下颔搁在她单薄的肩上,喃喃的道:“骄骄” 他不甘心啊。 为什么骄骄会不喜欢他?为什么骄骄不愿意嫁他?他已经替她扫清了一切障碍,难道她就那么在乎嫡妻的身份和刚刚出世的孩子? 沈轻罗僵了一瞬,犹豫了半晌,终究没动,支楞着双臂,强自克制着想要回抱朱七的冲动,慢慢的握成拳头。七哥很伤心,她知道,七哥很难过,她明白,她也想安慰安慰他,可她清楚,一旦自己伸手,只怕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沈轻罗咳了一声,竭力平稳着声调道:“七哥,我们坐下来说话,好不好?” 不好。 朱七不肯松手。他明白,骄骄这是要跟他摊牌。上次是惊惧交加,她伤到极点,有些话便没能说出来。她那么聪明,却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虽刻薄,心地却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善良,她说不出来那些刺人心的话。 这些日子,已经足够她想的清楚,足够她做出决定。她若开口,两人之间便再无回旋的余地。如果可以,他不想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从前他一直禀承着君子端方,与骄骄发乎情,止乎礼,克己自律,可此刻,他宁可做回小人,只要能够让骄骄如愿回到他身边。 朱七的手又紧了紧,在怀,他动了火热的心思。从前不知情事,暗夜里绮丽的梦里常常失控,梦醒怀里成空,他觉得隐秘而羞耻。 后来娶妻纳妾,床榻之间固然温柔温存,其实心里一片荒凉,他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反倒是因为知道妻妾相继有了身孕,他放下心头的子嗣大石,自己一个人恢复了从前独睡的日子,骄骄美丽倩影又常常在他的梦里徘徊。 那种水乳交融,那种相尽甚欢,那种共效于飞,那些种种难以言说的滋味要比从前更销,魂。 此刻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怀里充盈而充实,温馨而温暖,他竟有一种梦想成真的喜悦。喜悦背后,又有难以言说的酸楚。 沈轻罗劝不动,也就沉默不语,乖巧的像只抱在怀里的猫。 这沉默的顺从,让朱七更加躁动,他的手顺着沈轻罗的肩下滑,就按在了沈轻罗的纤腰上,那暖热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衫传递过去,便如同点燃了彼此的火花。 沈轻罗惊跳,她想问他要做什么。 朱七已经扳着她的身子,径直朝着她粉嫩的唇上亲了下来。 凉凉的,软软的,甜甜的,像开在记忆深处的不知名的小花,密密匝匝,开在心头,俱是甜蜜和欢喜;又像小时候最爱吃的软糖,望见就急,到手便迫不及待,吮噬之间恨不能将她整个人都吞进去。 朱七触之生瘾,再难自拔。 沈轻罗唔了一声,想躲,可朱七的力气极大,钳制着她的肩c腰c背,竟似给她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她越挣扎,离他就越近,几乎整个都匍匐在他的怀里。胸前的柔软被他结实的胸膛硌的酸疼,摩擦之间却又升起隐秘的酥麻,似乎要被他嵌进去才肯干休。 沈轻罗忽然后悔起来,她就不该单独和七哥待在一处。 他变了,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清冷的七哥,他骨子里都带着滚烫的愈望,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悉数将她毁灭的一丝不剩。 沈轻罗挣扎着伸出手,狠狠的打在朱七的脸颊,口齿不清的道:“放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8章、真心 送上第二更,求订阅。 这一巴掌,沈轻罗用了全力,她怕打不到朱七,怕打不醒朱七,怕打到半截被朱七拦了。可她又是那样愤怒,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是以这一下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她甚至都想了,如果不能让朱七住手,那她只能认命,因为她再也没力气和他争了。 可她没想到朱七会不躲。 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打到了他那俊美如玉的脸庞,立时就成了鲜明的五个红指印。沈轻罗不忍直视,微微侧了侧头。 朱七却并没松开她,只哑声笑道:“骄骄,这还是你第一次打我。” “我”沈轻罗想要道歉,却又说不出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已经没有了抗争的力气。她泪眼汪汪的道:“七哥,你别这样行不行?我怕。” 她怕。 前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泥淖,她怕一旦两个人陷进去,便永世再难翻身了。 朱七不为所动:“骄骄,我也怕,比你更怕。” 怕她一扭头,两人便成绝路,此生再也无法回头。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还有再次重来的机会,能够在两人相识最初就进入她的内心,让她和他一样非彼此不可。 放手?说的容易,这一放手,两人便是天壤之隔,他怎么甘心? 沈轻罗不敢再装傻,她知道朱七的心思,便急切的道:“七哥,你别执拗了行吗?” 朱七呵笑,将沈轻罗紧紧的揽在怀里,凝视着她的眼睛,耳语低喃:“骄骄,你想让我死心,总得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沈轻罗僵住,半晌也只是轻摇了摇头:“七哥,你别逼我。” 朱七不说话,只专注的凝望着沈轻罗。沈轻罗被他眼中的痛楚灼伤,泄气的扭了脸,道:“七哥,你想让我说什么?我说是为了你,你会觉得我虚伪,我说我不喜欢你,你会觉得我凉薄。” 朱七情绪激动的道:“不管是虚伪也好,不管是凉薄也罢,那都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我只想听你说真心话。” 沈轻罗钗环散乱,此刻也顾不得了,她伸手把滑到自己眼前的长发抿到耳后,道:“七哥,你又何必要问?我,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在我的生命中占据了最长也最亲密最重要的位置啊。” 几乎就和上天注定的一般,她落进冬天的池子里,大难不死,就为了睁开眼便看见朱七。 朱七欢喜的笑笑,心有余悸的道:“这样便好。可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情到深处,反倒越发顾忌重重,患得患失。生怕她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喜欢自己,怕自己自作多情。又怕她比自己喜欢的要少,随时都会抽身。 看他这样小心,沈轻罗说不出来的心酸:“你,你一向都是聪敏的人,怎么连这么简单明了的事实都要经旁人确证?” “当然,我怕我是自作多情。”朱七的声音喑哑,却更拨动人的心弦。 沈轻罗眼睛眨了一眨,落下泪来,却强笑道:“七哥怎么会这样说?” 朱七开口:“那你又为什么一而再的拒绝我?” 沈轻罗推了推他,想要自己坐好,朱七却不肯,扣着她的腰不许她动。沈轻罗能感受得到他腹下坚硬滚烫的东西在抵着自己的臀部,又羞又气,却无可耐何。 她缓缓的道:“我其实并不在乎你是否娶过妻子,纳过妾室,也不在乎你除我之外有多少个女人” 她语气中尽是悲凉,说的朱七一怔。 他不信沈轻罗的话。如果她真的喜欢他,怎么会这么大度大方?如果她不在乎,又何必非要放出话来,说若要她嫁,那人必得终生只她一个? 沈轻罗垂眸,精致的眉眼带了一层浅淡的郁色:“我只是对婚姻不报希望,我不愿意把我们之间最纯粹的感情折腾的一点儿都不剩,也不愿意因为世俗礼法c道德规矩,而把我们之间的情份玷污。” 不是为了他,不是因为嫉妒c愤恨而心生失望,只是因为她早就看够了夫妻间的所谓感情,敌不过世间生活的磨折,历经风雨,最后打磨出来的不是珍珠,而是鱼目,彼此厌憎,仅此而已。 朱七心绪涌动,他当然明白她为何失望,都是因为有了不负责任的父母,才会让孩子孤苦无依。 “不会。”他紧紧抱着她,想要将她心底的阴暗抹去,想要将她悲观的想法清除,可他没办法,他只能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一定说到做到,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再有别人夹杂在我们中间。” 沈轻罗只摇头。怎么可能呢?他有他的责任要担,他有的父母要尽孝,他有他的儿女要抚养,他还有那么多的生意。 将来不管是逢场作戏也好,还是普通的应酬,他都要在各色人群中周旋游走,她何敢要求他余下的生命里只有她一个? 姑母那关就过不去,还有自己的父母那儿,心心念念的都是拿她做为投靠萧锦的投名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反过来又要得罪萧锦? 还有就是萧羽那里,越得不到的越不甘心,他本就对七哥心有芥蒂,一旦七哥娶了她,萧羽只会疯狂报复。 再有就是文帝那儿。萧瑾的死是个随时会爆的暗雷,他不追究,不是不起疑心,只是在等着合适的时机而已。原本各方势力都对朱家的财富就心生觊觎,只要他敢娶她,他这一举,无疑是催命符。 沈轻罗平复了心绪,长睫垂落,遮盖了她眼里的抑郁,轻声道:“我嫁谁都好,只是不能和七哥。你是我最亲的亲人,从我六岁那年和七哥相遇,我就把七哥看的比我自己还重,我不能让七哥意气用事,早知道七哥存着这样的心思,我情愿一早就死了。” 朱七怒极,斥道:“不许胡说。我说过了,罪责我替你担,障碍我替你清扫,不管是报复的还是清算的,叫他们来找我,和你没关系。” 沈轻罗不愿意抬头,只一径伏在朱七的肩头:“我没胡说,是你说要听我心里话。嫁谁都好,我无所谓,只要不期待,就不会有失望。可你不同,我不要你的心不要你的命,相反,为了你,我情愿把我的心我的命都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9章、暂停 第一更,求订阅。文文好冷清,被抛弃了么? 朱七说不出来是激动还是欢喜,亦或是伤心和绝望。 沈轻罗所言,句句肺腑,他不再对她的心意有一丁点儿怀疑,得知自己心悦的女子同样心仪自己,他固然欢喜,可想到他和沈轻罗之间种种,竟不亚于隔着万水千山,他又心生绝望。 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亲事,为了亲上加亲,不知有多少家就是表兄表妹,或是表姐表弟之间相互嫁娶,怎么到了他这,就这么艰难呢? 骄骄没有一处不好,可母亲心气太高,总觉得谁都不配,可自己真尚了公主,又能给他,给朱家带来什么? 如果没遇上骄骄,他或许也就认了,和别人一样,娶个素未谋面的世家女子,不管她相貌如何,不管她脾性如何,只要能父母喜欢,或是能对家族有利,他会乖乖就范,然后生儿育女,白头到老,浑浑沌沌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再或者,他在人海中一个人孤零零的寻找,发誓要找到能和自己知心,聪慧又善良的女子,否则宁可孤独终老。 可他遇上了骄骄,骄骄就是他的劫数,逃不开,斩不断,两生两世都缠在一起。于他而言,也从未想过逃开c斩断,可现在,明明两个人相互喜欢爱慕,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朱七不想再顾忌那么多,他强迫沈轻罗面对面和他对视,凝重的问她:“此话当真?你可知道,我不仅要你的心,还想要你的人你肯给吗?” 沈轻罗心脏骤紧,宛如被他捏在手心里,几乎要碎了。可又被他眼眸里的火热灼的浑身难受,竟无可作答,她顿了一瞬,道:“给。” 她的毫不犹豫让朱七眼光神彩大放,他不由的低喃:“骄骄。”果然没错看,不枉他待她这十年。 沈轻罗忍着极大的羞怯,问:“现,现在吗?”她当然希望能够拖得一时是一时,可只怕七哥不肯。与其由他说出来,不如自己来说。 朱七咬牙,浑身上下都在疼,疼的他恨不能把自己挫骨扬灰了,也不要这么无耻,不要让骄骄这么为难。她脸红的似要滴血,可他的心头也一样在滴。他很想给自己两个耳光,将骄骄推开,可他没动,他甚至听见自己的心在说:“是,你别后悔。” 错过今日,便不会再有这样的两心相悦。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沈轻罗垂眸,黯淡的道:“不会,是我自己愿意的。骄骄这条命都是七哥救回来的,何况区区一副皮囊而已,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七哥想要,那就,拿去。” 她抬手,一颗一颗的去解自己衣裳上的盘扣。夏天衣裳单薄,很快薄衫半褪,大片雪白的肌肤呈现于朱七眼前。 沈轻罗双肩圆润,脖颈修长,锁骨的形状尤其美好,两条细细的金色吊带有如一抹流金在如玉的肌肤上横陈,比上好的缠枝青瓷都要明艳。 朱七小腹收紧,呼吸急促,视线情不自禁的再往下,大红色绣兰芝草的肚兜遮不住那优美的风光,隐约可见半露的凝脂,那两团半圆便随着她的呼起而上下起伏。 沈轻罗从未在人前将自己的身体展露,此时被朱七灼灼的目光紧盯,不由的面颊潮红,那抹红迅速蔓延,雪白的肌肤就如洇上了一层胭脂。 她闭上眼,鼓起勇气,扯开自己的衣襟,肚兜下圆圆的肚脐露出来,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的打眼,那紧致而纤细的腰将她浑身的曲线衬托的清晰而美妙。 朱七握住她的手,压制着心头的火热,道:“我来。”他不愿意沈轻罗为难。她的决心,他已经看到了,这些事,本来就该是他来做,沈轻罗终究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主动对于她来说不亚于刑罚。 他怎么忍心? 沈轻罗战栗不已,可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承受。 朱七温凉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游走,她缩成一团。转眼,那手就伸进了肚兜,握住了她胸前的一抹丰盈。沈轻罗觉得自己的呼息和命脉都被朱七握在了手心里,生也由他,死也由他,她再无挣扎的余地。 此刻她只想哭。 朱七轻吻沈轻罗的唇,再吻她的脖颈,亲吻着她的削肩,低哑的道:“骄骄,是七哥欠你的,七哥知道你委屈,可七哥以后会弥补你。” 这本该是在洞房花烛夜才完成的神圣的仪式,却只能在此时此刻这个地方,以这么粗暴的方式。 沈轻罗闭着眼,紧张的睫毛抖成了风中落叶。 说什么以后?从她解开自己衣襟的那一刹那,她便知道,她和七哥再无以后。她把他当成兄长,十年来不曾变过,忽的一朝兄妹之情变成了男女之情,七哥再怎么逼迫,她再怎么自我安慰,即使到了坦承相对的这一刻,她已经豁出去决定把自己交给他了,可心头的那道鸿沟她根本迈不过去。 从前对着萧瑾,她是不心虚的,她完全可以说她对朱七只有尊敬和仰慕。可此刻,她想她再无面目见任何一个人。就算她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可她的心里始终会有一个近乎诅咒的冰冷的声音:看,你就是天底下最虚伪最无耻的女人。 说着是兄妹,却做了远逾兄妹情份的事。 朱七另一只手去扯沈轻罗腰间的系带,在她的臀上轻抚,渐渐往下。 沈轻罗战栗着合拢长腿,忍不住低叫出声。她和七哥,再没有往日的契合,此刻她只觉得难堪。他越火热,她越冰冷,他越往前,她越想后退。 她颤巍巍的握住了朱七的手腕,急促的道:“七哥,我,我有一个条件。” 朱七鼻息间尽是处子的幽香,此刻热血上涌,他不想再瞻前顾后,只想一尝美味。他知道沈轻罗紧张c害怕c委屈,可他想,他还有一辈子的机会弥补。 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住手。 可她那孱弱的手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低哑的道:“说。” 沈轻罗握住他意欲往下探寻的手,带着哭腔道:“经此一事,你我此生再不复相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0章、不忍 第二更送到。嘴笨的桃花求支持,推荐票,月票,打赏,收藏都好。 朱七面如死灰,怔怔的望着沈轻罗那晶莹欲滴的泪珠。 火热还再,心里却一片冰冷,那谷望便一点一点的从身体抽离,只留下绝望的疲软。手底下还有滑腻馨香,于他却只剩讽刺。 朱七松开沈轻罗,一拳捶在桌上,怦的一声,震的茶碗都震了几震,渐余回响。 两人还以尴尬的姿势偎在一起。 沈轻罗又是羞又是怕,再冷静的头脑此刻也派不上用场。她既怕自己脱离的太快会让七哥以为她根本不是心甘情愿,从而生出怀恨的心肠,又怕自己一动不动,会让七哥觉得她从骨子里便是水性杨花不知自重的人。 朱七弯腰,有两滴滚烫的东西落到地衣上,化成湿润的一小团,很快便散落在风里,不留一点痕迹。他缓缓拾起沈轻罗的衣裳,仔细而妥帖的替她穿好。 这便是,原谅自己了。沈轻罗终于哭出声:“七哥,七哥,骄骄做不出来,我只当你是我七哥啊。你别丢下骄骄一个人好不好,没有了七哥,骄骄在这世上多孤单?” 朱七痛到极点,却始终记得自己的责任,他抱紧沈轻罗,哑声安抚她道:“不会,七哥不会丢下你。” 沈轻罗终于反手环住他的脖颈,压抑的痛哭出声。 这久违的拥抱,让朱七再也无语。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骄骄对他的感情,确实只限于兄妹,而超越了普通的男女之情。他在她心里,以一种极其坚固的方式成长和矗立着,无可替代。 可其实摧毁很容易,只要他闭起眼睛,只为了满足他一时的欢娱,不顾骄骄的感受。 可他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呢?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远远有比令他失去骄骄的喜欢更令他痛心的事,那就是骄骄的脆弱和她所受到的伤害。 她看似冷硬和坚强,可她冰冷的面具下,不过是一颗稚嫩和渴求温暖的心。她虽然长成了一十五岁,可她心的某一部分,始终停留在六岁那年,不曾再长大,也不曾再有所变化,她不过是固执的将那份想望掩埋,又在压抑中隐秘的追求着。 他是她的支柱,又是她极想珍藏,从而不敢染指的那一部分。如果连这部分都没有了,她那份长不大的心脏的一部分就会彻底长埋黑暗之底,再也不会苏醒,那她这个人,也就不再是鲜活的骄骄了。 朱七紧紧抱住沈轻罗:“对不起,骄骄,是七哥浑蛋。” 沈轻罗不肯松开,哪怕勒的他几乎要窒息,可她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唯一的浮木:“七哥,是骄骄不好,我跨不过去。” 他懂。 朱七付之无耐的苦笑,沈轻罗看不见,不知道这一刻他埋葬了什么:“不怪你,别哭了,以后,我只是骄骄的七哥,你一个人的七哥。” 沈轻罗悲伤的靠着他,只有呜咽的点头。 朱七像小时候那样,仔仔细细c认认真真的替沈轻罗整理好衣衫,替她净了手和脸,又笨手笨脚的替她挽好发髻,还小心的把她头上的钗环重新插好,站在她身后,问:“如何?” 沈轻罗红着眼睛,也不说话,只像小时候那样依恋的仰头看着他。 朱七手在沈轻罗肩上一寸的地方顿了顿,到底拍了一下,道:“骄骄,保重。”他终究要走了,便是再亲近的兄长,他以后也不可能这么如入无人之境的随易进入她的香闺。 这次是例外,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他和她,只能隔着无数的人群,远远的相视,再遥遥的行礼,仅此而已。 沈轻罗似乎卸去了所有的刺,像只软软嫩嫩的小兔子,没有昔时的冷厉,只知道睁着红肿的眼睛,呆呆的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朱七心一软,却又心一痛。他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到底没能走完最后一步。如果不是他刹住脚,骄骄再不会在他跟前卸下防御,露出这样软弱的一面。 朱七弯下身,在沈轻罗额前轻轻亲了一下:“别怕,我回头开个安神的方子,叫人抓一副来喝了好好歇息,一切都会好的。” 沈轻罗嗯了一声,忽的道:“七哥,如果,如果我嫁了人,你会不会恨我?” 朱七怔了下,缓缓的离开她明净的额头,怜爱的抚抚她的头,道:“怎么会不恨?当然恨,谁让你是我掬在手心里的骄骄,却要白白的让给旁人,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你好,是否让你受了委屈。” 他要说不恨,那才是假话,沈轻罗也不敢否认,知道姑母逼着七哥娶妻,她就一点儿不曾恨过。 “就算他对你好,我又哪里放心。怕你只报喜不报忧,怕你为着求全便委曲自己,怕你有难处,七哥却爱莫能助。”朱七随即一笑,道:“可到底,你是要嫁出去的,不然,不然” 他一连说了两个不然,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沈轻罗道:“骄骄明白,希望七哥也懂得,骄骄的路,终归是要骄骄自己走,摔倒了,也只能骄骄自己爬起来。我不奢求七哥做什么,只要七哥一直看着就好。” 朱七走了,白苏等人才松了口气,可屋里沈轻罗却只吩咐备水沐浴,便再无声息。 白苏等人打了热水,沈轻罗一个也不叫服侍,挥手叫她们退下去,自己泡进了温热的水里。热水冲洗过她已经酸疼的眼,随即有更多温热的水流出来,沈轻罗抱着双肩,无声的哭了许久。 她也恨自己,该糊涂的时候不糊涂,终究负了七哥对她的情意。只希望他能再度于芸芸众生寻得与他相知相爱的女子,能够伴他终老。 她自己?接下来有更难以面对的一个又一个关口吧。也不知道罗弋钧接下来会如何做,倘若他谴了人登门求亲,沈家又是一场天翻地覆的大乱。 沈轻罗理智随着精神慢慢恢复,她从净室里出来,已经瞧不出先前的绝望和悲伤。白苏招呼人把水抬下去,收拾净室,自己则帮着沈轻罗擦洗着长如黑瀑的头发,道:“姑娘,青黛c青蒿两个,现在可还一直自我反省呢,这些日子整天哭,都瘦了一圈了” 沈轻罗抬眸从铜镜里看了她一眼,问:“她二人可有说过什么?” 白苏一听有戏,忙道:“奴婢都问过了,确实不是她二人有意要背叛了姑娘。可七爷要,她二人也不敢不给啊。若嚷出去了,反倒不好。” 那会儿她陪着沈轻罗回了老家,青蒿c青黛只是奴婢,哪敢替沈轻罗做主?若朱七一意要闹的阖府皆知,公主必定心生芥蒂,发落不了沈轻罗,却能轻易发落她二人。 沈轻罗哼了一声道:“不论忠心,到底耳根子软了些。” 白苏陪笑道:“七爷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她二人也难做。” 沈轻罗想了想,道:“算了,放她二人出来吧,下不为例。” 白苏笑道:“好嘞,有了这次,保管下次她二人不敢拿姑娘的衣裳首饰不当回事。” 白蔻端了一碗药进来,屈膝行礼道:“这是七爷临走前开的安神药,亲自看奴婢熬好了这才走的。” 也就是说,他出门之后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落在眼里? 沈轻罗盯着那安神药,眼中闪过一抹极复杂的神色,伸出手端了玉碗,吹了吹,一闭眼,将碗中的药尽数都喝了。 托盘一边放着一小碟蜜饯,白蔻忙递过去:“姑娘,这也是七爷特意命奴婢准备的。” 沈轻罗只挥了挥手,道:“不用。” 白蔻也就不劝,收拾了药碗径自退下去。 这会儿头发还没干呢,沈轻罗却有些不耐烦了,打发白苏下去:“我想一个人净净,你们都出去吧。”手里拿了本书,歪在榻上,却一直出神,最后烦了,索性推书而起,叫了一个才总角的小丫头,跟她去了园子里的凉亭,直待到月兔东升。 晚饭也没吃,只推说倦了,早早的就熄灯睡下。 罗弋钧那并没露出什么消息来,倒是罗府按部就班的和沈家商量着和沈轻盈的婚事。 没几天,朱七送来信儿,说他有事要去南边一趟,大概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因朱沈氏病着,便有意要接沈轻罗去小住些时日,一则是照看旭哥儿,再则他的两个妾室也要生产了,朱沈氏却起不来身,府中无人照管。 朱沈氏皱眉道:“啧,这子嗣不丰就是这点不好,一旦当家主母躺下,整个府里就乱套了。要我说,七哥儿也别讲什么孝不孝的,赶紧给旭哥儿娶个继母是正经。这整天一有事就叫骄骄过去算什么?” 沈轻盈挨着沈夫人坐着,忽的笑道:“其实,亲上加亲也挺好的,姑母那么喜欢姐姐,表哥也是,干吗这么费事,整天打着侍疾的幌子?” 沈夫人悚然一惊,忙喝斥沈轻盈:“还敢胡说,闭嘴。”她也头疼,大女儿惜字如金,小女儿却口无遮拦,能不能匀和匀和啊? 沈轻盈却努努嘴,道:“本来就是么,真不知道你和爹在想什么。” 沈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1章、隐情 第一更送上。求订阅,求支持。 沈轻罗看到朱沈氏,着实是吃了一惊,才一两个月不见,她已经苍老消瘦的厉害。仔细看时,不仅气色灰败,连鬓间都夹杂了一丝又一丝的白发。 她一向要强,但凡能起身,就绝对不躺着,只要睁开眼,务必要把头发梳得溜光水滑,一应穿戴整齐,绝不肯叫人瞧出她染了病。 可此刻,她虚弱的半躺半卧,虽说是夏末秋初,可外头阳光晒的厉害,这屋里也只有那么一丝阴凉,朱沈氏已经盖上了薄被。 背后垫着两个厚厚的大迎枕,她却还是一副坐不住,摇摇欲坠的模样,胸口一起一伏,看的人心惊胆战。 沈轻罗只来得及匆匆行了一礼,朱沈氏便招手道:“骄骄来了,坐过来,让姑母好生瞧瞧。”这是积年老人才有的口气,因着久病不见客,看见来了个人就和见救星一样,总好像这样就能去除身上的病气,能够接触到外间的热门一样。 沈轻罗坐到榻边,任朱沈氏拉着自己的手,心疼的问道:“姑母怎么病的这么厉害?” 朱沈氏抬眼掠过沈轻罗精致的眉眼,轻叹一口气,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这心口一直闷的难受,不碍的。倒是你,近来与姑母越发生分了,怎么都不来瞧瞧姑母?” 她明知道沈轻罗是为了避嫌。从前萧瑾在还好,表嫂表妹,见面总有个说头,可萧瑾这一病故,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未嫁的沈轻罗再往朱府走动的过于频繁,总有好事者要以为朱沈两家要亲上加亲了。 于沈轻罗名声有损,于朱七更不是什么好事。 沈轻罗淡淡的笑了笑道:“骄骄苦夏,姑母是知道的,不只姑母这里,就是外头一的应邀请,骄骄都推了的。” 朱沈氏颔首:“确实是消瘦了些,好在秋凉转眼,不过是几天的事,你只管安心住下来,我叫厨娘好生按照你的喜欢多做些菜,怎么着也要把你养胖起来。” 沈轻罗笑道:“姑母有心,自己都病了,还只管记挂骄骄。”说时叫过安哥儿来:“安哥儿听说姑母病了,也是一直担心着,这不,非要跟着我过来给姑母磕个头呢。” 安哥儿便眨巴着大眼睛上前,规规矩矩的给朱沈氏磕头:“安哥儿见过姑母。” 朱沈氏看她那虎头虎脑的样子,由衷的欢喜起来:“快起来,安哥儿越发生的好了,又添了几分书卷气。” 安哥儿站起来,颇为自得的翘着小下巴道:“姑母既说是,那就一定是了,安哥儿每天都跟着大姐姐读书写字呢,要说有书卷气,都是大姐姐的功劳。哦,对了,姑母,大姐姐还说,要是我学的好,就叫我爹给我请个最有才识的学生。” 朱沈氏笑出声:“好孩子,有志气,那你可一定要听你姐姐的话,不能懈怠。” “我知道,姐姐每天都拘着我好好练字呢。” 沈轻罗此来,朱沈氏到底觉得安慰了许多,只是身体不支,略坐了坐就觉得累,沈轻罗便劝她:“姑母且先歇着,我安顿完就来陪姑母。” 朱沈氏点点头:“你去瞧瞧你七哥,他要出远门,也不知道都收拾好了没有。我咳,我给他差了人,他都不要,也就只有你的话他或许还能听上两句。姑母知道委屈你了,可现下我病着,若不是逼不得已,也不会托付给你。” 她还不知道沈轻罗已经和朱七说开了,早已心中没有任何芥蒂,对这些事自然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便道:“姑母放心。七哥那么大人了,身边也有小厮左右,不会有闪失的。” 朱沈氏摇头:“那怎么一样?他身边都是小厮,连个丫鬟都我也懒的说了,他现在俨然成了一家之主,我一个老婆子的话,他又怎么肯听?” 沈轻罗轻笑道:“姑母这是怎么了?七哥一向都很孝顺很听话,姑母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朱沈氏苦笑:“呵,孝顺,听话,但愿是吧。” 沈轻罗道:“姑母若是若不放心,我待会儿过去瞧瞧就是。”朱沈氏在沈轻罗的扶持下缓缓躺好,道:“那就好。” 沈轻罗悄悄退出来,问朱沈氏身边的丫鬟:“姑母是什么病?七哥又怎么说?” 那丫鬟便小心的答道:“自打七奶奶病故,太太身子就一直不好,有一天,太太和七爷说了几句话,等奴婢们再进去,太太就晕倒了。” 沈轻罗一蹙眉:“你确定?可不要不过脑子,胡乱说话。”一旦这话传出去,说是七哥气的姑母晕倒,并且缠绵病榻,这可是不孝。 小丫鬟吓的脸一白:“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也不敢再说了。沈轻罗也不为难她,只问:“后来呢?” “后来,七爷替太太请了郎中,可太太不肯看,也不吃饭,哭了好几天。是老爷强支了病体来看太太,太太这才肯见人,可这之后就一直说心口闷,疼,七爷要给太太把脉,太太说什么也不答应,就是乳娘抱了小少爷,太太也只看了一眼,说是怕过了病气” 这么说,果然是七哥和姑母起了争执,以至于姑母竟如此生气,不肯原谅七哥。 沈轻罗略微沉思,想来能让母子起了龌龊的事,大抵也就是公主之死了。 七哥做的严密,真要追究,或许找不到一点儿证据,他也足够证明清白。可他面对的不是寻常官宦人家,而是皇帝。 皇家无亲情,何况七哥不过是个驸马,又是个死了公主的驸马。 文帝是一国之尊,他不会容许别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挑衅,越是完美无暇的事件,越证明底下有着惊天的阴谋。而对做为一个掌握着数以万计的人的生死的皇帝来说,他完全不需要证据,仅凭自以为是的先入为主就完全可以置朱七于死地。 毕竟,朱七倒掉,他有更大的好处。 沈轻罗轻叹了口气。所以说,她的决定是对的,不管是为七哥好,还是为了姑母,亦或是为了朱家,她都不能答应七哥任性的要求。 也许,等过个两三年,所有人都放下了,七哥也就安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2章、之心 送上第二更。 沈轻罗从朱沈氏那儿出来,先去瞧旭哥儿。 老话都说孩子是见风长,沈轻罗深有感触。初生时,旭哥儿和个没睁眼的小猫差不多,此时却白白胖胖,十分可爱。 她进门时,旭哥儿正醒着,穿着松江布的小短袖,躺在蒲草凉席上自己咿咿呀呀的玩,一只小藕节似的胳膊高高举过头顶,两条白嫩有力的小腿正使劲踢着,仿佛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十分认真。 见了她也不认生,黑葡萄似的眼珠转过来,看的十分专注,却也知道和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盯了一会儿,便顾自玩自己的去了。 沈轻罗微微笑了笑,伸手轻抚旭哥儿软嫩的脸颊。只是还不曾触到,就听一个女子尖厉的声音道:“表姑娘你要做什么?” 沈轻罗的手顿时僵住,她却只是歪了一下头,蹙眉道:“谁人在此喧哗?” 一个身半旧穿葱绿色裙衫的侍女像一道风影一般冲过来,豁然将旭哥儿抱在怀里,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恐的跪下道:“表姑娘,奴婢知道您和公主之间有芥蒂,可公主已经去了,旭哥儿是她拼着性命才留下的一点骨血,他是朱家的嫡子嫡孙,请您看在死者为大的份上,留旭哥儿一命吧。” 旭哥儿原本玩的好好的,猛的被人这么抱起来,又听着耳边尖叫声一片,受到惊吓,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沈轻罗冷冷的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道:“你说我要做什么?想要害死旭哥儿?” 那婢女脸色惨白,眼睛瞪的老大,抱着旭哥儿还要磕头:“奴婢不会说话,惹了表姑娘不高兴,可奴婢是一番忠心,都只是为了小少爷好,还请表姑娘恕罪。” 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会有这种人?张嘴就是胡说八道,字字句句都不忘栽赃陷害,简直是要杀人于无形啊。白苏气愤的喝出来,道:“哪儿来的这么不懂规矩的奴才,红口白牙,睁眼说瞎话,这就是公主平日教出来的规矩?” 白蔻也道:“快别说你是公主留下来的,幸亏公主已经不然听了这话,非得气的跳出来掐死你不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姑娘要对小少爷不利了?你凭什么血口喷人?信不信这就把你送到官衙里治你一个诬蔑主子的大罪。” 这婢女越发磕头磕的勤,额头已经见了血渍:“奴婢不敢冤枉表姑娘,也许是奴婢看错了,可奴婢一心都为了小少爷” 白苏气的七窍生烟:“合着就你忠心呗?就你是看重小少爷,为了小少爷,你不惜泼人脏水?你的心肠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沈轻罗摆手,示意白苏别再和她废话,只看向一旁的乳娘。那乳娘二十出头的年纪,肤色白净,生的一张圆脸,身子略显丰腴,尤其胸前更是饱满,此刻垂着双眸,紧绞着手,一双担心的眼睛时刻都粘在旭哥儿身上。 沈轻罗这才点了点头。 底下跪着的这只宵小,满嘴的仁义道德,忠诚守信,可其实根本没安好心,要不然她也不会非要把好好的旭哥儿抱起来,不顾他的感受,非要做个忠仆的样子来不停的磕头了。 沈轻罗压根不在乎她的举止以及她对自己的诬蔑,对于这样的人,她不屑一顾。 好在这乳娘确实是心系旭哥儿的,沈轻罗点点头,对乳娘道:“你是旭哥儿的乳娘?” 那乳娘立刻行礼:“奴婢正是。” 沈轻罗神色微冷,斥道:“既自知身份,怎么不做与身份相称之事?难不成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旭哥儿号啕大哭而无动于衷么?” “不,不是的,奴婢”她也慌了,忙上前道:“水岫姑娘,快把小少爷给奴婢吧,他年纪小,身子弱,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沈轻罗冷眼瞧着水岫怔了一下,抬头瞥了自己一眼,才不情不愿的把旭哥儿递给了乳娘。那一眼里满含怨毒,刺的白苏c白蔻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叫水岫的是不是有病啊?姑娘哪儿碍着她了,她要用这么怨毒的眼神无声的诅咒着姑娘? 沈轻罗只淡淡吩咐乳娘:“好生照顾旭哥儿,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来回我,以后除了你和近身服侍小少爷的,谁也不许靠近旭哥儿。” 水岫的脸就青了一下。 沈轻罗明明白白的就是打她的脸,这是阻止她以后再拿旭哥儿做筏子呢。可恨沈轻罗压根理都不理她,凭她怎么上蹿下跳,只拿她当成个无足轻重的蝼蚁。 乳娘应了一声,垂眸不去看水岫,朝着沈轻罗福了一福,自去了内净哄旭哥儿。 沈轻罗这才坐正了,望着水岫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奴,奴婢”水岫更怔了,她还以为沈轻罗终于要清算她了呢,不想她就这么把自己打发了?她不怕沈轻罗发作,就怕她不发作。 水岫不肯起身,继续磕着头道:“奴婢罪该万死,恳请表姑娘宽恕。” 白苏一声冷笑:“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作死又找死的,姑娘已经说了叫你只管走,还这么哭天抹泪的做给谁看?难不成非得罚了你,你心里才舒坦?” 沈轻罗也不给水岫说话的机会,径自起身,吩咐白苏:“叫明珠,寻几个妥帖的人照管旭哥儿,不相干的人,该送哪儿送哪儿。” 水岫极为不甘心。 她一个表姑娘,凭什么替七爷做主?她们几个公主留下的宫女,七爷和太太都没说要撵人,表姑娘凭什么? 公主在朱府的时日太短,满找满算不足十个月,她这一走,剩下的人在这朱府里就成了尴尬的存在,不给自己寻条活路,以后在这朱府里怎么活? 水岫是好不容易才打着要照顾小少爷的名义才能在这府里有了立足之地,若是被表姑娘这么一句话便排除在外,再也近不得小少爷的身,她的一番苦心岂不白费了? 她不甘心的看着白苏应声而去,见沈轻罗要走,牙一咬,一伸手要去抱她的腿。 只是还不曾靠近,便被沈轻罗一脚踢到了手腕子上,她惨叫一声,睁着大眼凄厉的道:“表姑娘饶命。” 又来这一套,能不能换点儿新鲜的?就她一个奴才?姑娘好端端的干吗要和她过不去?就是公主,姑娘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她? 白蔻恼恨的摇头:“凭你,也配?姑娘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倒敢伸你那脏蹄子,再往前凑一步,别怪姑娘不给你留情面。” 沈轻罗一言不发,只用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的斜了水岫一眼。 水岫不禁被吓住,沈轻罗眼里的冷意着实渗人,她不敢妄动。 白蔻一边说,一边护住了沈轻罗,等她先出去了,这才扭头啐了一口水岫道:“居心不良的玩意儿,早晚不得好死。” 水岫一手揉着被踢红了的手腕,一边恶毒的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有什么错?表姑娘不肯做踏脚石,那就把她这绊脚石挪开。” 沈轻罗并没多做停留,略站了一瞬,吩咐白蔻:“去看看七哥。” 白蔻犹自愤愤:“这水岫还真当自己是公主呢?凭她也敢?居然陷害编排姑娘,当真是该死。姑娘心善不罚她,只怕她也未必感恩,若回头在姑太太和七爷面前信口雌黄,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沈轻罗轻摇头,道:“随她折腾吧。”到底是朱家的事,她不愿意多管,打罚一个丫头倒也无妨,可名不正言不顺,没的让人捉住话把,反倒更能胡说八道了。 至于她想要在朱家兴风作浪,呵,不是她高看水岫,如果她真这样做了,那实在是自寻死路。 朱七的院子里冷冷清清,看不出像是要出门的模样。 清羽毕恭毕敬的请沈轻罗进去:“表姑娘来了?七爷正在前头会客,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来。” 沈轻罗并没进,只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道:“我找七哥也没什么事,就是受了姑母的托付,来瞧瞧七哥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没有。这回出门都是谁跟着?” “小的原本是要跟着的,可是七爷说明珠有了身孕”他挠了挠头,面上微微露出了窘意:“叫小的只管安心待在家里,若有什么事,老爷不便出面,还需小的跑个腿。” 沈轻罗点点头,待要问清羽为何七哥非得南下,可想了想,到底又噤了声。明珠嫁清羽,本就是让人心里猜忌的事,她便是为了明珠,也不能让七哥或是清羽觉得她私下里打探七哥的行踪。 沈轻罗打量了一回清羽,道:“明珠有了身孕,最近可还好?” 清羽笑道:“托表姑娘的福,明珠好的很,能吃能睡,一点儿害喜的症状都没有。” “嗯,那就好。”沈轻罗并不废话,示意清羽:“你只管忙你的,我坐坐就好。” 清羽退下,不由的暗忖:“表姑娘果然是个凉薄的,明珠和她这么多年的情份,她也只问这么一句就算了。” 可同时也觉得庆幸,要是表姑娘问东问西,回头又赏下东西来,再把明珠叫过来陪着说话,他自己在七爷面前都觉得心虚。 想到这,清羽不禁又是一怔。 懒的写了,脑子乱成了一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3章、枉做 送上第一更。 沈轻罗喝了一盏茶,视线一遍一遍掠过门口,也不见朱七的身影,便放下了茶盏。她不欲再等,这就想走。 清羽是个极有眼色的,立时迎上来,道:“表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轻罗眉眼微动,这清羽倒是个极精明的,如此善于察颜观色,她这才起了要走的心思,他倒已经知晓了。 他往石桌上一掠,陪笑道:“是小的失职,七爷不喜零食,又因为这几天忙,都是宿在前面书房的小的这就叫厨房送些点心来,表姑娘也好边吃边等。” 沈轻罗轻笑道:“当我是三岁孩子了么?不必,既是七哥忙,那就算了。” 她一来,清羽便提心吊胆,可她不见七爷一面这就要走,清羽又觉得心里不舒服。他虽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示不满,可到底心里不舒服,脸上就带出了点格外的小心:“表姑娘,您可别叫小的为难,若七爷知道表姑娘只喝了一盏茶,回头该怪小的怠慢表姑娘了。” 但凡表姑娘有一点诚意,就该有些耐心,这才等多大一会儿,便坐不住了?他也不是故意要怠慢她,不是已经知错就改,派人去厨房准备点心了么? 沈轻罗唇角一扬,道:“你怠慢不怠慢,我自己心里清楚,便是七哥,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她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七哥真要因此就罚你,那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可和她没关系。 清羽苦着脸道:“别呀,表姑娘,您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总不能就这么走了,要不您给七爷留句话?” “不必,你一向在七哥身边服侍,也常随七哥出门,便是七哥有什么疏忽错漏,想来你也不会。我对七哥和你一向是极放心的,只不过姑母一片慈母情怀罢了。” 清羽挠了挠头:“表姑娘谬赞,小人可愧不敢当。”若是答对的七爷好了,是他细致妥帖,也是应该应份的。可万一七爷有什么差错,就是他的疏忽错漏 她所说的又皆是正大光明,完全是受人所托,勉强过来敷衍一下的意思,全然瞧不出c听不出她对七爷有一星半点的情意。 表姑娘这张嘴可真是厉害的紧。 清羽越发愁眉苦脸:“小人因着明珠有孕的事,最近做事越发不济,常丢三落四不说,还时常犯糊涂,还请表姑娘体恤,替七爷过过眼,回头七爷若怪罪下来,表姑娘也好替小的求求情。” 他腆着脸把明珠祭出来,就是有向沈轻罗示好的意思。 白蔻嗤笑道:“你办事不力,论罚也是罪有应得,干吗把我家姑娘牵扯进来,难不成有我家姑娘替你挡在前头,七爷便不罚你了不成?” 清羽忙摆手:“小人哪儿敢?这不是怕因小的过失,给七爷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吗?毕竟七爷这回出门要几个月的时间,出门在外,本就有诸多不便之处” 他索性连连作揖,十分虔诚恭敬的模样,沈轻罗也就不好计较,便去替朱七收拾行李。 清羽暗自庆幸,偷偷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不防白蔻冷笑道:“你这种两面讨好的小人,亏得七爷还拿你当个人材,明珠姐姐一向精明,偏这事上犯了糊涂,倒叫你得了便宜。” 清羽不禁恼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蔻啧啧嘲讽道:“哟,这就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清羽道:“我不和你一个小女子计较。” 白蔻见他躲到一边去了,偏追上来道:“别以为姑娘是想利用你,凭你也配,若不是明珠姐姐执意要嫁你,姑娘才懒得管这些破事。还有,别总当人人都像一你一样满脑子算计,时刻都想从你这打听到什么消息,得到什么好处。” 清羽心知肚明,自己刚才有意推诿搁浅太过分明,沈轻罗虽不说,那只是不愿意和他计较,有失,身份罢了,这白蔻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逮着机会便排揎他一顿。 清羽想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得了吧,你当姑娘愿意过来掺和朱家的事?哦,对了,还有七奶奶屋里那个什么叫水岫的,什么玩意儿,她是服侍公主的,可不是公主,一脸的算计,还当人人都是傻子,拿着小少爷作筏,想给我们姑娘抹黑,呸,早晚自寻死路的东西。七爷没心情,你们这身边的人可都把眼睛睁大点儿,别回头她惹出了乱子,你后悔可就晚了。” 清羽一听便是吃了一惊:“水,水岫?她做什么了?” 白蔻却懒的和他废话,一扭身,径自去寻沈轻罗。 清羽打发了个小厮,吩咐了两句,让他走了,自己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溜。没多大一会儿,跑过来一个正院的婆子,因着走的太急,累的呼哧直喘,一手还捂着右肋下,似乎是岔气了,一眼看到清羽,忙道:“唉哟我的个天,清羽小哥儿,你快去寻七爷吧,太太气的吐血了。” 清羽眼睛瞪的溜圆:“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直觉和那位水岫姑娘有关呢。 这婆子手扶着树木站稳了,才断断续续的道:“是小少爷屋里的水岫姑娘,哭哭啼啼,披头散发的去找太太,说府里有人要害小少爷” 清羽结合刚才白蔻的话,就知道这水岫定然是添油加醋,暗地里告了表姑娘一回黑状。这可真是自己找死呢,太太病了多时,轻易不叫人去扰,怎么就给了她可乘之机? 清羽道:“七爷会客呢,这会儿哪有时间。”眉头一动,道:“我去求了表姑娘,叫她去看看。” 这婆子跺脚道:“还说呢,可不是表姑娘惹出来的乱子么,那水岫口口声声说表姑娘整天就盯着小少爷,是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清羽一听暗叫糟糕,虎目圆睁,当头喝道:“糊涂东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竟没一点成算?还不赶紧滚回去,再让我听见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即刻拉下去打死。” 我以为码不出来了,幸好赶上了。晚上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4章、膝下 卡文了,这么晚才更新,抱歉。 朱七和沈轻罗坐在合欢树下,喝着乌龙茶。 那花开的正盛,如梦似幻,有如一叶翩飞的蝴蝶,轻盈的落在两人肩背上,也无人去拂拭,别样的静谧。 乌龙茶色泽绿润,内质馥郁,不寒不热。秋凉饮之,可以润肤c除燥c生津c润肺c清热c凉血。 唐代诗人卢全是这样形容乌龙茶的功效的:“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生平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肤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清风生。” 朱七放下茶盏,轻声道:“明日要出门,故此今日百事缠身,怠慢了你。” 这是距上次两人深谈之后头一次见面。 沈轻罗终究是有几分尴尬的,可又不愿意让朱七瞧出她这份尴尬,是以只是笑笑,摇摇头:“七哥只管忙,说什么怠慢不怠慢的。” 朱七笑笑,又道:“水岫的事,我都听说了,已经叫人将她暂时关起来,等我回来再处置。” 沈轻罗点点头:“好,七哥想的周到。”她最近越发懒散,事关朱家,涉及到朱沈氏也好,涉及到公主及至旭哥儿也好,她除了步步防守,不叫她们受到伤害之外,其余的,是一概不想插手。 “听说姑母似是有些不大好?”她是听说了,却并没第一时间赶过去,就是想留出时间让他们母子处置家事。 朱七颔首:“无妨,只是急火攻心,我替她扎了几针,已经歇下了。” 朱七不免感慨,骄骄是越发不愿意理事了。 水岫之事,哪里是他想的周到,分明是他疏忽才是。如何处置水岫不是问题,他他只是明了她的心思,不想让她因此受到风言风语所扰之苦罢了。 朱七无耐的摇摇头:“你不愿意做的,我绝不叫你委屈。” 沈轻罗半垂了眸子,浅笑道:“多谢七哥体谅。委屈倒不至于,我只是不愿多事。” 朱七表示明白,又嘱咐:“我不在京城,你凡事小心。母亲那里,多陪她说说话就好,旭哥儿那,母亲一时照顾不过来,还望你多费心。” 沈轻罗点头:“这个自然。”她和萧瑾并无多大冲突,对于旭哥儿,怜他才出生就失了母亲,对他照管自然是极上心的。 她反过来亦关切的嘱咐他:“七哥一路保重。” 两人似乎也只能说这些客套话了。 明日要早起,此刻时辰不早,朱七也该告辞了,可他不想动。他舍不得这种温馨的感觉,能多拥有一会儿是一会儿,横竖明日他便要走,此刻多赖一阵,骄骄也不会撵他。 沈轻罗没话找话:“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要七哥亲自去处理?” 朱七轻描淡写的道:“没什么大事。” 沈轻罗抬眸看了他一眼:“哦。” 朱七不想冷场,岔开话题道:“刚才我在前头陪着罗四公子说了会儿话。” 啊?他怎么来了? 沈轻罗莫名的有些心虚:“呃他是来给七哥送行的?” 其实她最想问的是,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现在想想,当日两人一问一答,便定了彼此的终身,实在有够惊世骇俗的,沈轻罗虽知自己答的冒昧,却是权衡之后的结果,并不后悔,但当着朱七,她总有一种心虚感。若被他知道自己早在和他说清之前就私自答应了这门亲事,他会不会气死? 朱七敏锐的觉察到了沈轻罗的变化,他的眸色不由的便深沉了些,他淡淡的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难道除了送行,还有别的事?他找七哥会有什么事?罗弋钧绝对是个胸有丘壑的人,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求亲,他绝对不会把朱七当成一个单纯的表哥来对待,想到多年以前连褚桂英都能吃朱七的干醋,何况是现在的罗弋钧? 沈轻罗真怕他会拿朱七当成敌人,特意登门炫耀加挑衅一把。可随即想到他总不会这么没品,否则自己可真是瞎了眼。 她勉强迎着朱七的视线笑笑:“哦。” 朱七挑眉道:“怎么,看这模样你倒是挺关心我们说了什么?” 沈轻罗忙笑着摆手:“没有,没有。你们说话全无顾忌,我关心这些做什么。” 朱七倒是一笑,道:“这话有失偏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实在不堪的,我连话都懒的和他们说一句,何至于会陪这么长时间?” 虽说朱七对罗弋钧的感观着实不错,可沈轻罗却再不肯开口,绝不肯探听他对罗弋钧到底是个什么印象。 朱七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 朱沈氏没能起来,是沈轻罗送他出的府。 两人一路安静的行走,空气中花香迎面,天空明净,岁月静好。到了府门口,朱七返身,凝视着沈轻罗,轻声道:“回去吧,不必再送了。” 沈轻罗也就没勉强,朝他浅笑:“好,七哥保重。” 她的眼眸有如淬过水的琉璃,干净明媚,无时无刻不让他心动。晨光微熹中的沈轻罗有如一从将开未开的茉莉,清净淡雅。 朱七不禁想到那一年他和父亲来京城,一大早怕扰了骄骄的好眠,故此没和她告别,她愣是骑马追了十几二十多里的路,就为了看他一眼,而后又洒然离开的情形。 而现在,她太过小心,连真心都不复。 时光不再,物是人非,他竟恍惚的想,假若当年不曾来京城,也许,他和骄骄也走不到现在这么疏离生分的地步。 等沈轻罗回来,朱沈氏已经起了。她倚着床栏呆坐半晌,问:“七哥儿走了?”竟连来都不曾来,心竟这般狠。 沈轻罗挑帘笑道:“是,姑母要起了吗?” 朱沈氏见是她,倒是笑了笑:“起来吧,你姑丈那儿怎么样?” “姑丈也才起,在院子里打了套拳,还说过会儿要和姑母一起用早饭呢。” 朱沈氏笑道:“罢了,我这儿病着,屋子里一股药味,没的好人也要薰病了,他本就体弱,还是别来了。”她又问起旭哥儿:“昨儿睡的可还好?” “听乳娘说临睡前吐了一回奶,晚上啼哭了两次,今儿早起倒是睡的还算安稳,我瞧着还好,若是再吐奶,便叫郎中过来瞧。” 朱沈氏不由的叹气:“到底年轻好,精神气足,我如今是越发的不济,晚上睡的早了,夜里便睡不着,睡的晚了,早上起来又没精神,不像你,这一大早来来回回,不知道安置了多少事。” 要是有这么个儿媳妇能持家,她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可恨这个儿子,偏就钻了牛角尖,天底下多少好女子他都不要,非得做出这么个姿态来折磨自己。 沈轻罗轻笑道:“姑母快点把病养好吧,可知这一大家子,没个主心骨怎么成?七哥要顾着外头的生意,家里可不就得有劳姑母费心,离了您可不成。” 朱沈氏叹气:“罢了,罢了,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可心也要有人肯领才成,不然岂不是费力不讨好?” “姑母这可不就是多虑了?谁不知道姑母最操劳,是这个家的大功臣呢,姑丈尊敬,七哥孝敬,就是旭哥儿瞧见姑母,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被沈轻罗这么一闹,朱沈氏胸口的闷气倒是去了不少,指着她道:“你倒是会睁着眼说瞎话,旭哥儿哪来的牙?” 一众服侍朱沈氏的大丫鬟都笑起来,有那会说话的忙讨巧道:“也亏得表姑娘在,三言两语就逗的太太笑了,奴婢们也不知道太太都多长时间没开过笑颜了。” 朱沈氏好笑的道:“你们不说自己笨嘴拙舌,倒只会指望着骄骄,可见各个都该打。罚也就算了,回头把你们的月钱都缴上来,一并赏了骄骄,好给她买蜜糖吃,谁让她这嘴巧的和抹了蜜似的这么甜呢。” 沈轻罗道:“月钱就算了,别回头姐姐们没了月例,嘴上抹不了蜜,姑母岂不更要抱怨她们的嘴不甜?” 朱沈氏笑的合不拢嘴,直说道:“快叫人拧了她的嘴,这么大姑娘了,越发促狭,你们就这么看她欺负你们?” 沈轻罗道:“姑母也不必叫人拧我的嘴,我这就把地儿让给姐姐们,只盼姑母疼我,今儿早饭好歹多用半碗便是了。” 朱沈氏难得的好心情,早饭果然吃了大半碗,沈轻罗见她精神还好,特意叫她穿戴整齐,非得拉她逛了半个园子。 园子里花红柳绿,正是好时节,朱沈氏在凉亭里坐了半晌,笑道:“难为你了,骄骄。” 沈轻罗嗔道:“姑母这是什么话?骄骄喜欢待在姑母身边,在这里,是骄骄最自在的时光,只要姑母不嫌,我会时常过来陪姑母说话。” 朱沈氏凝望着沈轻罗,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道:“姑母是个最要强的,为此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可人就是这样,不管受过多少教训,总也改不了这破性子,尤其上了年纪,人就越发偏执,已经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姑母也知道这样不对,可这就是个坎儿,姑母迈不过去,你别怨恨姑母。” 沈轻罗摇头:“姑母,骄骄都明白的,也从来没有怨恨过。您放心,七哥会幸福的,骄骄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5章、胸怀 很抱歉,又晚了,实在订阅越来越少,都没写下去的信心了。求订阅。 沈轻罗在朱家还算是悠游自在,除了照顾病的病,小的小,弱的弱,她闲下来照旧练字,或是看看帐册,再不就是看看闲书。 朱沈氏的气色越来越好。原本就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心中郁气凝结罢了,她肯好好喝药,又有沈轻罗极力的逗她开心,这病便渐渐的去了不少。 再者朱沈氏自己也明白,旭哥儿还小,没了亲娘照拂,朱七又长年在外,这孩子着实是可怜。又经了水岫那么一闹,她越发知道自己这个做祖母的若不肯给他庇佑,这府里难免有那处心积虑的人要算计这孩子,就为着踩他上位,那这孩子可就要受苦了。 朱焕的身子还是那样,只能靠静养,沈轻罗偶尔陪着他下盘棋。他现在倒是全身心放手了朱府的生意,只顾着自己养老,精神倒比朱沈氏还强些。 旭哥儿则能吃能睡。 沈轻罗的心渐渐的安定下来。 只是没想到,罗弋钧会叫人递了贴子,说是要见她。 他倒是挺光明正大的,可沈轻罗实在想不出来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不得不见面的理由,除了那日两人口闲订下的婚事。 可多日都不见他有动静,沈轻罗也就慢慢的淡了心思。她对嫁人实在没多大兴致,他不提,她也不在意,更无从谈什么恨什么怨。 他这会儿要见她,是想说什么?她 沈轻罗一向自诩冷静理智,可此刻也拿捏不准罗弋钧的心思,她内心里竟私下希望他来道歉,只说那日的话是一时心血来潮,回去想了想,觉得他和她不合适。 那她也就解脱了。 沈轻罗沉吟了好半晌,才吩咐白苏备笔墨,写了回贴,与罗弋钧约在了外头。她歪在榻上,揣摩着罗弋钧的用意,竟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沈轻罗比预定的时间要早了一刻钟,可等她进入茶楼雅间时,罗弋钧已经在了。他着一袭月白色绣纹直裰,衬着那隽逸的五官,端的是另一种丰神俊朗。 那一双黑白分明c冷峻凌厉的眸子照过来,沈轻罗的心不由的怦然一动。 她上前福了一福:“罗四公子。” 罗弋钧站起来拱手:“沈姑娘就别这么客气了吧,请坐。” 沈轻罗笑了笑,也就在他对面坐了,道:“不知罗四公子有何贵干?” 罗弋钧斟了杯茶,递送到她面前,道:“是有一件要事,子衡不敢专断,特来请沈姑娘意下。” 沈轻罗一挑眉:“请讲。” 罗弋钧未曾开口,先看一眼随行的白苏c白蔻。 沈轻罗便示意她二人:“你们外面候着。” 等她二人出去,罗弋钧道:“虽说子衡冒昧,约沈姑娘见面似有些于礼不合,可我想沈姑娘不是那等拘泥的女子,所以失礼之处,还请沈姑娘海涵。” 他约都约了,自己来也来了,计较这些小节实是没什么意味。因此沈轻罗浅浅的笑道:“罗公子客气。” 罗弋钧眸光锐利,直直的落在沈轻罗的脸上。她被盯的有些不自在,挑眉望他。罗弋钧却丝毫不惧,既不躲避,也不解释,着实有点咄咄逼人。 沈轻罗疑惑的问道:“怎么?” 罗弋钧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以为,在下和沈姑娘之间,和旁人相比,总该有所不同。倒是罗某过于自负了些。” 沈轻罗垂眸,并没开口。他以为?他以为有什么用?难不成让她现在就管他叫什么“子衡”,他叫她“骄骄”?两人虽不陌生,可也没那么亲近吧?别说现在只是口头之约,就算两人现在过了六礼,明媒正娶,同在一个屋檐下,想要亲近,也总需要一段时间彼此适应才行。 跟他自负不自负有什么关系?这是人之常情。 罗弋钧也只是一瞬,随即调整了情绪道:“七公子临走前一天,我曾上门求见。” “哦。”沈轻罗莫名的心一跳。 罗弋钧唇角一勾,颇有点戏谑之意的道:“并无说什么不妥的言辞,沈姑娘不必介怀。”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沈轻罗轻咳了一声,道:“不会。”就算她想介怀,他都和七哥说过了,所谓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可是收不回来的,她再说介怀又有什么用? 沈轻罗不由的瞪了他一眼:“罗公子是坦荡磊落的人,有话不妨直说。”她来可不是听他废话连篇的。 罗弋钧低低一笑道:“是,敢不从命?” 沈轻罗无耐:“” 罗弋钧不再废话,开门见山的道:“想来在沈姑娘心里,罗某是个不守承诺的人吧?” 沈轻罗否认:“不会。”其实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并不是很在乎。 罗弋钧眼中闪过笑意:“那便最好,非是罗某不守承诺,实是这几个月琐事缠身,故此特地前来向沈姑娘解释。” “不必。”解释不过是找个她能接受的理由而已,至于真正的原因,她无所谓。 罗弋钧顿了一瞬,才开口道:“你不信我?你觉得我当日的求亲毫无诚意?还是你从头到尾,只当那是儿戏?” 沈轻罗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是。若我真如你所说这般想,当日也就不会答应了。我总不会把自己的人生当儿戏。当然,我承认,这些日子你毫无消息,我确实怀疑过。不过我想,你这样做必然有你的理由。” 罗弋钧笑着点点头:“多谢沈姑娘大度。” 沈轻罗摇摇头。 罗弋钧又道:“当日情急,不曾来得及问,沈姑娘,这门婚事,你确定不会反悔?” 沈轻罗没有犹豫的摇头:“不会。” “嗯。”罗弋钧道:“罗某身无长物,沈姑娘也不在乎么?” 看他说的认真,沈轻罗也就郑重的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所求从来都不是这些。”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罗某有所耳闻,这也是我心之所向,希望我不会让沈姑娘失望。”同样,他也希望她不会让他失望。 沈轻罗轻笑道:“这会儿说什么,似乎都言之尚早。” 那倒是,说的再好听,都不如做出来靠谱,罗弋钧表示很欣慰,起码他二人在某些事情上还是挺有默契的。 “呵呵。”罗弋钧表示赞同:“那我们就,各自拭目以待。” 沈轻罗并没说话,只举起茶碗,朝着罗弋钧举了举。 罗弋钧哈哈一笑,一饮而尽,这才又坦然的道:“我在家里,并不得长辈看重,所以,成亲后,不会住在府里。”如果她以为她嫁进罗家,就能借重国公之势,怕是要落空。 沈轻罗淡然的道:“我也不是个多会讨好长辈的人,随心便好。” 罗弋钧心头骤松,道:“我并无过多资财,京城大,居不易,也只勉强在城东购置一座小宅院。” 他怕她嫌弃不成? 沈轻罗轻笑道:“我恰恰与罗公子相反,手里倒是颇有盈余,暂借给罗公子,不知罗公子可肯笑纳?”她是故意的,倒要看看罗弋钧会做何反应。让一个男人承认他未来的妻子比他有钱,不知他会是如何的恼羞成怒。 罗弋钧的唇角不受控制的向上一翘,道:“你若信我,有何不可?到时我必两倍还之。” 沈轻罗讶然的望了罗弋钧那自信的脸庞一眼,不免对他高看了一截。这人对自己的劣势很清楚,却并不多方遮掩,也无自卑,又能屈能伸,比那些惯爱打肿脸充胖子的世人少了一分猥琐,多了一分坦荡。 沈轻罗是知道男人的自尊心有多强的,这世上不知有多少穷酸子弟,明明是报着攀龙附凤的心思,宁可丢了祖宗的姓氏,也愿意为了五斗米而折腰入赘,可对外说起来时总是一副自视甚高c睥睨天下的嘴脸。 世上也不知有多少没出息的男人,想方设法算计妻子的嫁妆,却毫不领情,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面目。 像罗弋钧这般肯向女子低头并借贷的,世所罕见。 沈轻罗不由的对罗弋钧生出一分敬意,也就没矫情,只轻笑道:“我自是信罗公子的,你若用,只管拿去就是。” 什么利息,她自是不在乎,便是他悉数都折腾完了又如何?能用银钱看清一个人,在沈轻罗看来,完全值得。 罗弋钧越发觉得沈轻罗有意思,他道:“你既信我,我必不辜负你的信任,不过我又不做生意,银钱么,暂时用不到,还是放在沈姑娘那里便好,若我用时,再向姑娘借。” 沈轻罗道:“好。” 罗弋钧又正色道:“我罗子衡在此保证,即使是成亲之后,沈姑娘也是自由的,但凭你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 沈轻罗一怔。 自由,是罗弋钧许给她最大诱惑的惠利了。 她曾经想过,这世上,只怕除了七哥,再没人肯给她这么多的纵容,毕竟女子公然经商,是要被人嘲笑的,尤其是嫁人后,世俗礼法对女人的要求便是相夫教子,无故不得踏出后宅一步,可罗弋钧却允许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竟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么? 罗弋钧并不作答,只淡淡一笑,又道:“我向沈姑娘保证,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此生绝不会纳妾,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还有,若我不幸战死,希望沈姑娘能再遇良婿,得尽安享一生。” 沈轻罗更震惊了。他这是向她保证,他这一辈子只她一个女人,却并不要求她能同样回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6章、放心 感谢大家投的推荐票和月票。 罗弋钧在沈轻罗打量的神色中淡漠的一笑:“你不必怀疑,我说到做到。” 不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想表现他做为大男人的宽阔胸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还有,他年纪轻轻的,干吗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什么叫他假若不幸战死是,他是武将,随时都会有这种可能,可他这么早就把这种可能性摆放到明面上,就不怕她后悔了不结这门亲事? “你这又是何必?我”沈轻罗顿了下道:“我确实喜欢自由,也想过,这是和你交涉的条件之一,但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思,便损害你的利益,我会按照世俗所公认的标准,做一个合格的” 合格的妻子么? 罗弋钧哂笑道:“不必。” “不,不必?”沈轻罗有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我不需要你所谓的公平c对等。我想求娶你,是真心的,我想对你好,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因此便心存歉疚,觉得非得补偿了我才算。” 沈轻罗原本是不心虚的,只是被罗弋钧说的这么义正辞严,她竟对他涌起了深深的愧疚。她有一种被他看穿的感觉,可偏生她确实是那么想的,想辩解都没立场。 沈轻罗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想,大概是她做生意久了,也沾染了生意人的习气,凡事都要权衡一下利益得失,凡事都要用值不值来度量。 呵。 她自嘲的笑了笑。她从前不是不讨厌姑丈和七哥的这种商人气息,可不知不觉间,原来她也早就顺应了这种规则,甚至自己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那种人,而不自知。 沈轻罗垂下头,把玩着手里的茶盅,不自知的笑了下,道:“你说的不对。你求亲是真心,我应答也是真意,你有所付出,我有所回报,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与亏欠无关,与弥补也无关。”横竖也悖世逆俗了,沈轻罗也不再矜持,她径直问罗弋钧:“你为什么想要娶我?” 罗弋钧刚才所说是实情,或许他在国公府不算受宠,或许他自己也没什么钱财,可他毕竟是罗家子,光是镇国公府这个名头,就有无数的名门闺秀十分愿意嫁给他。 别说什么他浑名在外的理由,也别说他久不在京城,与名门闺秀们互不相识,毫不了解,就以他身上的功名和他这副很是能唬得住人的相貌来说,说句趋之若骛一点都不夸张。 可他却向她求婚?还信誓旦旦的说他是出于真心,并且许了那么重的承诺。 她觉得自己提的不许男人纳妾的条件就挺苛刻的了,不想他对他自己更苛刻。 沈轻罗是有点傲,但那仅限于在她有理有据,不至于给自己和家人招灾惹祸的情况下,她很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形,尽管她在名门贵女跟前并不自卑,可她也明白这世道的偏见。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她并不是罗弋钧的良配。 这,总得有个理由吧?她可不觉得自己于他有多特殊。 罗弋钧浓眉往上一挑,做了个极无谓的神情,道:“这个,不需要理由吧?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普通男人不都是见色起意的么?” 这么个严肃的男人,却摆出这么一副无赖的面孔,沈轻罗还真是无耐。她眼眸微眯,气笑道:“你这话的意思说你很欣赏我的美貌,我可以把这话当作夸奖么?” “哈哈。”罗弋钧朗笑道:“你可以再自信一点,我也很欣赏你的善良,聪慧,财富,以及很多很多。” 沈轻罗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要说理由,她自己也没有,或者说有,也不足为外人道,既然知道从他这套不出什么话来,她索性不再问。 罗弋钧一直在打量她,见她欲言又止,面露惆怅,手指不由的紧了紧,道:“我会尽快请人登门求亲。不过想来你也知道,罗夫人对沈c罗两家的亲事很热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为此事鞠躬尽粹。” 他这话极尽讽刺,沈轻罗只能沉默无语。她垂头,轻声道:“嗯,我知道。” 这件事,确实有点为难,不说罗弋钧在罗家怎么抗争,就说这事一旦爆出他要娶的忽然从沈轻盈换成了沈轻罗,光是沈家就能用愤恨的眼神和唾沫淹死她。 至亲骨肉又如何?没人能承受得住这种背叛。尤其,她和他的境况相差无几,都是不被家人所重视的那个。 如果这么想的话,他们俩还有点同病相怜呢。 罗弋钧嗯了一声,故意道:“你害怕?” 沈轻罗摇头:“不。” 罗弋钧又调侃道:“哦,明知道困难重重,也要一意孤行,你就不怕被人骂成养不熟的白眼儿郎,说你生性凉薄?” 他倒会说便宜话。 这条贼船,也是他拉她下来的,从答应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半路下船的余地。一意孤行也罢,她没有回头路。生性凉薄,旁人说什么,那就随他们说好了。 沈轻罗呵了一声,道:“我本来就是,又何惧人说?”她看向罗弋钧道:“你呢?就不怕娶了我这个声名狼藉的女子,于你的前程有碍?” 罗弋钧哈哈大笑:“如你所说,我本来就没什么前程可言,又何惧之有?连这条命都是白得的,何况是名利财权这些身外之物?” 得,这人比她看的还开。可如果不是逼的不得已,谁会愿意看的这么开?人生在世,便是要尝尽酸甜苦辣才有意思,可人活着,连最基本的欲/望都没有,又有什么滋味? 沈轻罗很是无语,她涩涩的笑了笑,抿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只觉得从口到心,俱是苦的。 罗弋钧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脸上的落寞,不禁也有点儿暗自后悔。交清言深,他不该拣她的伤处说。 罗弋钧便道:“你别担心,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你为难。” 沈轻罗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我不怕,同在一条船上,就算是被骂,也应该一起挨骂,不是吗?”他和她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罗弋钧看了她一会儿,道:“若是护不住我自己的女人,我这男人不就是白做了么?你,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7章、征询 送上第一更。 这之后罗弋钧又约沈轻罗出府了几次,朱沈氏既不过问,也不阻拦,沈轻罗也就没特别矜持,欣然应约。他二人目前只停留在那种相熟的普通朋友阶段,见面时彼此彬彬有礼,举止得宜,并不曾有越礼之处。 罗弋钧更是始终都表现的光明磊落,大方洒脱。沈轻罗对他生不出戒心来,反倒因他说话直率坦白,又不乏风趣,是以和他在一起并不觉得无聊乏味。 要说沈轻罗朋友并不多,长到十五岁,所踏足的地方也少之又少,经历相对平淡,但罗弋钧却恰恰相反,年少时就没少走遍大好河山,谈起各地民俗c名胜古迹c奇闻趣事,简直是信手拈来,引人入胜。 这回罗弋钧邀他去他置办的院子看看。 他也说了,两人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自己决定,已经再没有比这更惊世骇俗的了,不过是征求一下她的意见,也不算多出格。 沈轻罗也承认,假如这件事真成了定局,那么这里就是她将来要生活的地方。既然如此,他又愿意征询她的意见,她若再含羞带怯,未免太矫情了些。所以她是大大方方的去的。 这院子不算太大,只有三进,但院子虽小,却也精致。依照罗弋钧的话说,将来家里人口简单,这小院足够住了。 再往后几年,若添了人进了口,谁能说他就没那份财力置办更大的院子了呢? 他脸皮厚的极其自然,沈轻罗便是想取笑他都觉得多余。 两人并肩进了院门,便有守门的小厮朝着罗弋钧行礼,年纪在十三四岁上,虽生的又瘦又小,却强悍精神,站在门口瞧着无精打采,就和个半大孩子相差无几,可一旦他睁开眼睛,精光外露,便知他不是个好相与的。 尤其他走路轻盈无声,行动间极为利落,沈轻罗便知他身上是有功夫的。 见着他二人,眼中精光乍盛,却很快又敛尽,又是个无害的半大孩子。他与罗弋钧并不拘束,笑嘻嘻的上前行礼,道:“四爷来了?您这整日说布置布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院子布置好,把四奶奶娶进门啊?” 沈轻罗便望向罗弋钧:这事连她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他倒宣扬的这看门小厮都清清楚楚的了。 罗弋钧朝着沈轻罗挑了挑眉,转身轻踢那小厮一脚,郑重其事的道:“有眼无珠,这不是你家未来的四奶奶?”他一指沈轻罗。 沈轻罗带着面幕,明知道这上厮瞧不清楚,就算瞧见了,也未必识得她是谁,可听这话还是不禁有些窘。 这小厮倒大大方方的打量了沈轻罗一回,行了一礼,狐疑的问道:“这,您真是我家四爷的未婚妻?”四爷口风紧,也没传出来是和京里哪家姑娘订了亲,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就把人家姑娘领进门了? 四爷行事也太毫无顾忌了些。 沈轻罗再度侧头瞥了罗弋钧一眼,那双冷清的眸子里就带了一抹嗔怨。他胡闹,她也要跟着么?毕竟两人现在可还什么都不是,这未来四奶奶的虚名,她可不敢当。 罗弋钧哈哈一笑,对那小厮道:“罢了罢了,没眼色的东西,活该你只配守门。没瞧出来你家四奶奶害羞了么?还不赶紧闭嘴。” 沈轻罗只能抬眼望天。以前怎么会当他是个严肃内敛的人呢?分明是个泼皮无赖。 这小厮忙陪笑道:“是,小的不会说话,四奶奶勿怪。” 这还叫不会说话?嘴甜的不得了,张口闭口四奶奶,不是讨好他家四爷又是做什么? 沈轻罗十分无语。 罗弋钧笑骂道:“说你胖你就喘,管好你的嘴。” 这小厮拍着瘦小却精干的胸膛保证:“四爷放心,小的这张嘴,那就是铁水焊的,甭管是什么人,也休想从小的嘴里撬出一个字来。” 罗弋钧陪着沈轻罗往里走,解释道:“这孩子叫金戈,是我在军中收养的孤儿,家里人都死光了,他又不稀罕什么功名,便索性跟着我,图的就是个安稳。” 沈轻罗很能理解。 罗弋钧行事颇有些无所顾忌,想法也异于常人,那么同声同气,自然他身边的小厮随从也都有奇特之处。 这金戈也是个看的开的人,与其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也许到头也就是个千户。运气坏一点,说不定历经九死一生,却连功名的尾巴尖都捞不着,还不如跟着罗弋钧,就过个安稳的日子。 罗弋钧打量着沈轻罗的神色道:“他和我一向不拘束,平日说说笑笑,没上没下惯了。我拿他当个兄弟,从没过地奴才,所谓的规矩就差了些,自然对你就有点不大恭敬。你若不喜欢,我把他调到别处就是了。” 沈轻罗一摇头:“不用。”见罗弋钧目光灼热,只好捺着性子多说两句:“你习惯了的人和事,不必非得为我而改变。” 罗弋钧正色道:“无伤大雅,自然最好,可若是你心里有一丁点儿不舒坦,改了又如何?” 他是说一不二的人,沈轻罗只好道:“我没不喜欢,这样直爽性子的人,自有他的单纯可爱之处。” 罗弋钧这才点头:“那就好,你我之间,没什么是不能商量的,你若不满意,尽可以直接和我提。” 两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罗弋钧道:“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布置?假山可还行?凉亭呢?这桥是要七孔的还是五孔的?池子里可要养几条锦鲤,再植几十株荷花?院子里种些什么花c树?这边要不要种些藤萝,夏天倒还好,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可冬天就萧条了些。那边是否搭座葡萄架?盛夏可以乘凉,秋天还可以有葡萄吃” 事无具细,当真是以沈轻罗的意见为先。 沈轻罗笑道:“种鱼养藕,都是俗趣,不过是取个众人有我也有的意思,我实是无所谓。不过你说起树,我倒是喜欢银杏树,不如在这一片空地植上两排,秋天时,整棵树就和结了一树的金子一样,地上落叶堆叠,宛如铺了一层碎金,景致倒是格外有趣。” “哦?”罗弋钧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 沈轻罗歪头朝他一笑,坦然承认:“我喜欢金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8章、被劫 送上第二更,求订阅,求收藏。 原本罗弋钧是想陪着沈轻罗去归乡楼尝尝淮扬菜的,可漠雪急急的赶了来,直说宫中陛下召见。 沈轻罗便道:“你只管去。”来了来了,看也看了,此行目的已然达到,他陪的时间长或短就不那么重要。 罗弋钧略微沉吟了一瞬:沈轻罗每次来都带着白苏c白蔻两个丫头,一个朱家的车夫,又只是在城里行走,还算安全。 他便点头道:“也好,横竖时辰还早,你若有喜欢的布料c首饰,只管先定下来,回头叫人到我这来结帐。我下回再陪你去尝淮扬菜。” 他这财大气粗的模样,与他所说的“身无长物,不名一文”实在对不上号,沈轻罗简直懒的和他计较,只点头道:“好。” 他要是夸大其辞呢,回头结不了帐他自己受窘,也算是给他个教训。他要只是有意哄骗她,只为试探她的真心,那也无可厚非,她也犯不着和他置气。 不过,看在他事事都以她的感受和情绪为先的份上,不理他就完了。 沈轻罗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她自己的铺子。 她在罗弋钧家的园子里走了这么一圈,腿有点儿酸,她随手捶了捶。白苏便斟了杯茶,劝道:“姑娘歇歇吧,城中人多车多,马也跑不起来,还得些时候呢。” 沈轻罗嗯了一声,喝了两口茶,便摆手不要了,径自靠在靠座上闭目休息。车身一摇一晃,倒摇出一点倦意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轻罗莫名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恰此时马车的轮子不知道轧上了什么东西,硌噔一声,颠的沈轻罗险些没从车座上摔下来。她猛的睁开眼,伸手扶住车壁,问:“怎么回事?” 车夫没吭声,马车却恢复了正常,速度也似乎快了一些,沈轻罗能听见马蹄轻叩街道的得得声。 她这会儿才看清,车里只剩下了自己,白苏和白蔻都不见了。 沈轻罗重重的叩着车壁:“停车。” 没人理,车速却越来越快。 沈轻罗的心一沉,暗道自己这是遭了暗算了。她伸手去掀车帘,只见宽敞的官道,两边是空旷的田野,哪里还有京中繁华的街道。 沈轻罗试图推开车门,冷丁听到前面一个故意压着的低沉的粗嗓子道:“沈姑娘是个聪明人,就算你这会儿跳下去,也逃不掉,何必自寻苦头?” 口口声声管她叫“沈姑娘”,看来是认得她的,并且是有意蓄谋。沈轻罗心念瞬转,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得罪了谁,可也知道他这话不错,便坐正了问:“我的两个丫鬟呢?” 那车夫冷笑一声:“沈姑娘若肯配合,这两个丫鬟自然保得命在。”也就是说她若不肯配合,白苏c白蔻两人就是威胁她的把柄。 沈轻罗伸手,摘下发上的钗环,能拆的拆了,能断作两截的也都折了,顺着车窗,每隔一段路就扔出去一截,口中却道:“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挟持我?” “沈姑娘不必知道。”那人一扬鞭子,狠狠的抽在马上,道:“在下奉劝沈姑娘别做无用功,刀剑无眼,回头误伤了沈姑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轻罗把头上的钗环扔的差不多了,才发现这车夫极为狡诈,他兜了一个圈儿,又回到了最初的路口。就算她扔出去的钗环给了人暗示,可被了这么一兜一绕,怕也是要迷糊的。 沈轻罗泄气的轻叹了一声。到了这会儿,她反倒不希望有人能寻来了。单就她自己来说,挟持她并无多大利用价值,可若能以此威逼到朱七 好在七哥不在京城。 沈轻罗索性眯起眼,闭目养神。 马车不知道绕了多久,等到天终于黑透了,才进了一处庄子。车外,四个黑衣男人轻身而立,小心的四下打量了半晌,才彼此一点头,对着车内的沈轻罗道:“沈姑娘,到了,请下车吧。” 沈轻罗对这四周一点儿都不熟悉,又兼天黑,更是无从分辩东南西北。车门打开,白苏c白蔻惊慌的过来扶她,小声道:“姑娘,这是哪里啊?” 沈轻罗摇了摇头。 四个黑衣男子各个手持刀剑,将主仆三人圈在中间,名为护送,实则监押,将沈轻罗送到一处院落。 几个粗壮的婆子迎上来。 打头的黑衣男人道:“好生服侍,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四个婆子躬身应是,上前要扶沈轻罗,被白苏c白蔻强硬的挤开,怒斥道:“什么脏的臭的老东西,也敢往我家姑娘跟前凑?还不退下,我家姑娘自有我们服侍,用不着你们假好心。” 四个婆子便冷着脸道:“两位姑娘忒以的张狂了些,这里可不是沈府,奴婢们恭敬的叫一声沈姑娘,那还是听了主子的吩咐,给沈姑娘的面子,可别好心当了驴肝肺,回头吃苦头的是自己。” 白苏c白蔻气的脸一白。 沈轻罗拦住她二人,冷冷的朝这四个婆子瞥了一眼,道:“叫你家主子来见我。” 四个婆子一撇嘴,心道,狂个什么呢?这会儿都成阶下囚了,还分不清形势,张嘴就叫主子来见她?她是什么身份?也配?真是不知死活。 她们心里如是想,脸上便带出了似嘲非嘲的讥笑,道:“沈姑娘何必心急?既是主子把你请到这来了,便自有安排,等主子几时得了暇,自会召见沈姑娘。” 这是在警告沈轻罗,她家主子不是沈轻罗想见便能见的,她既受制于人,还是识时务些比较好。 沈轻罗轻呵了一声,道:“既是你家主子不在,你们便退下吧。横竖我也走不脱,凭你们把这屋子围的水泄不通也就是了,只一点,别在我眼前晃,我最见不得生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主子不在,她们四个不过是奴才而已,凭什么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耐何不得她们的主子,难道还耐何不得她们不成? 四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心知这位椒美人不是吃素的,真要惹急了她,她在这寻死觅活的,回头主子少不得要责罚自己。 主子断断不会为她们几个奴才而向沈轻罗替她们讨什么公道。 是以她们四个轻易不愿意招惹沈轻罗。 这屋子不过三间,就那么几个窗户,院外又有侍卫把守,只要她们四个把这屋子围的铁桶似的紧密,沈轻罗主仆便一个也逃不掉。 当下这四个婆子行了一礼,道:“既是奴婢们不得姑娘的青眼,奴婢们也不敢在这讨嫌,还望沈姑娘自己珍重。” 沈轻罗暗道:她当然会珍重。既然把她捉来了,这人便不会善罢干休。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背后的主子定然还要等着七哥回来,所以她在这待的时间不会太短,她总不能敌人还没怎么着,她先自己吓自己。 沈轻罗是被人在茶里下了迷药,眼睛阖上就昏睡了过去,白苏c白蔻则是还没察觉到沈轻罗的异常,便被人用手刀砍昏了。前头的车夫则是一刀毙命,被人掌控了马车。 好在沈轻罗只喝了两口茶,药劲不足,半路就醒转过来,却也因身单力薄,除了乖乖就范,毫无他法。 白苏望着沈轻罗:“姑娘一天没回去,现下姑太太应该得了信儿吧,也不知道朱府里会乱成什么样?七爷又不在,可有谁会来救姑娘呢?” 白蔻也叹气道:“也不知道罗四爷是否得了信儿。” 沈轻罗轻笑摇头:“姑母只知我出门,并不知道我去哪儿,便是见我不回,心里猜疑,却也不会给罗四公子递消息。他么,只怕要等下回联系不上,才会知晓我出事了吧。” 等罗弋钧知道沈轻罗出事,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白蔻不免沮丧的道:“亏得罗四爷还敢夸口可见真是说嘴打嘴,姑娘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被贼人劫了,他那还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晓呢。” 沈轻罗不禁苦笑,从来誓言都是说着容易。 再说这事也着实怨不得罗弋钧。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没有今日,也有别日,那人在暗处,想必早就把她的动向掌握的一清二楚,除非她不出门,否则总有被他们算计的那一天。 罗弋钧哪知那在暗处的人正处心积虑的张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扣住她呢?他又不是大罗神仙,能掐会算? 说到底,是她倒霉。 现下想逃不容易,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见白苏c白蔻忧心忡忡,沈轻罗便安慰道:“不必担心,他既把我挟持到这儿来,便没打算悄无声息的就这么算了,总会给姑母或是七哥送个信儿。” 绑票有绑票的规矩,哪有拿了人质不要赎金的? 白苏c白蔻不由的跺脚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开玩笑?” 沈轻罗道:“不开玩笑,我现下饿的都要昏了。” “这”这可上哪去找晚饭?开口跟那四个婆子要,她们未必会为难她们主仆,可这里的饭菜,姑娘也敢吃么? 沈轻罗一挑眉:“为什么不敢?你们只管去要,入不得口的饭食,我可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9章、为难 送上第一更,求收藏,求订阅。 白苏一想,她们主仆已然落到这个境地,再惨也不过就是一死,没什么可顾忌的,当下点头道:“奴婢去。” 她挺胸拉开了门。 门口就守着一个婆子,粗眉粗眼,一脸凶相,虽是抱着手臂在廊檐下坐着,却是睁着一双眼睛,真有盯住门口,生怕错飞了一只蚊子似的。 见白苏出来,这婆子双一眼睛恨不得都粘到白苏身上,谨防她借故逃出去,因此立刻便假笑着迎上来:“哟,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白苏只站在门口,冷着脸道:“你们家主子好没规矩,我家姑娘打从早晨出来,都饿了一天了,可是一口水都没喝,一碗饭都没进。” 这婆子呵呵笑道:“哦,那姑娘的意思是?”这婆子立时心生戒备,怕白苏找了由头,试图在这院子里随意走动。 那肯定不行。 白苏有意往前迈了一步,这婆子几乎逼到她跟前来:“姑娘说什么?奴婢老眼昏花,得凑近些,不然听不清。” 白苏嫌恶的又退了回去,嘲弄的道:“就算是进了牢狱,也得有一顿牢饭吧?还是说你家主子授意就是叫你们存心饿死我们家姑娘?” “岂敢,姑娘说笑了,若是沈姑娘不嫌,奴婢这就吩咐人给沈姑娘送晚饭过来。”这婆子假意的献着殷勤:“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口味?” 白苏秀眉上挑,骄纵的道:“你这偏僻庄子,哪有什么好吃的?去叫人到城里的酒楼里订一桌席面来,我家姑娘可吃不得那种食不下咽的粗粮。” 这婆子不由的一噎,随即失笑道:“椒美人是金贵人,奴婢虽只是乡下婆子,却也有所耳闻,可奴婢虽然愚钝,却也知道一些再浅显不过的道理,都说入乡随俗,也说客随主便,还有的说”她咳了一下,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沈姑娘是个明白人,这些道理想必比奴婢参得更透,是不是?” 不过是阶下囚罢了,要求倒是高,难不成就为了她,还特意去城里酒楼替她订桌席面不成? 白苏登时大怒,抬手就给了这婆子一个耳光:“呸,我家姑娘也是你能在背后编排的?你倒是去不去?” 这婆子虽是皮糙肉厚,可挨了这一耳光,屈辱倒是比疼痛更甚。她自是不敢打回去,可下意识的一捂脸,心底将白苏恨的要死,脸上的笑意便再也挂不住,啐了一口道:“姑娘还是消停些吧,你也说了,这里就是乡下的庄子,精贵的吃食是没有的,奴婢便是想孝敬沈姑娘,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儿离城可不是一里二里,就算奴婢们订了席面,可等到送回来时也成了残羹冷炙了。” 这话说的看似恭敬,却绵里藏针,直把白苏气的脸色铁青,道:“别竟拣那好听的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各个阳奉阴违c欺上瞒下的本事练的炉火纯青,有多少好处经过了你们的手不是雁过拔毛?你是瞧着姑娘没打赏你,故此做这么一副令人厌憎的嘴脸吧。你若没那本事,我也不难为你,自去给姑娘置办晚饭就是。” 这婆子原本被白苏骂的老大不得劲,听她说要自己去给沈轻罗张罗置办,立刻就拉下了脸:“瞧姑娘说的,沈姑娘怎么说也是客,主子早就吩咐了,不许奴婢们怠慢,怎么敢劳动姑娘?奴婢这就去置办,还请沈姑娘耐心稍等一会儿。” 白苏冷笑:“我要不抬出你家主子来,你也不会变脸变的这么快,可见你们平时是多惫懒。刚才还说这里离城远,这会儿又说即刻就去置办,前后矛盾,令人厌憎。你只管去,可别随便拿寻常吃食糊弄,否则我家姑娘发起脾气来,可就不是奴婢打你几耳括子这么简单的事了。” 这婆子张了张嘴,脑子一热,梗着脖子道:“姑娘放心,这里自有宫内御膳房有名的厨师,不管是南菜还是北菜,只有沈姑娘点不出来的,没有厨子做不出来的。” 白苏气乐了:“那是最好,别这会儿吹的天花烂坠,回头打了自己的脸。”她便拣着沈轻罗爱吃的,偏又难做的菜色点了八了,有凉有热,有荤有素,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白苏折身进屋,关了门,朝着沈轻罗小声道:“姑娘,这里怕是哪位王爷的庄子?”要不然那婆子也不敢这么大言不惭的说有宫中的御厨。 沈轻罗点点头,刚才白苏和婆子的话她都听到了,这婆子倒也谨慎,被白苏气成这样,也没露她主子分毫。可结合她的话,沈轻罗对这幕后之人越发的笃定。她对白苏道:“待会这婆子来了,你便这般这般说。” 白苏愕然了一会儿,道:“姑娘,您这又是何必?虽说在凶险之地,可看这情形,那人未必想对姑娘不利?您又何必以身犯险?” 沈轻罗道:“算不得以身犯险,我心里有数,不会危及性命。” “不行,要来也是奴婢们来。” 沈轻罗摇头:“不必多说。” 那婆子倒多夸大其辞,半个时辰,便悉数按白苏的要求送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即便以沈轻罗挑剔的眼光来看,也不由的颔首表示满意:果然色香味俱全。 沈轻罗示意白苏:“这妈妈辛苦了。” 白苏便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扔在那婆子怀里,道:“便宜你了。” 这婆子一接手,手腕便沉了一沉,情知这里的数目不小。她虽受了主子的严令,不敢对沈轻罗有丝毫的姑息,可爱财乃人之天性,她虽装模作样,可到底眼晴里的亮意是瞒不过人的。她掂着荷包,假笑道:“服侍姑娘,那是得了主子的吩咐的,怎么敢拿姑娘的赏赐?” 白蔻便低声叫:“虚伪。” 那婆子脸就抽了抽。 沈轻罗淡漠的道:“我也知道这事与你无干,所以不会有意为难你。但到底你辛苦一场,不能叫你白跑腿,这些钱,就当赏你的了。还有,我习惯饭后喝一杯冻顶乌龙,每天少不得水果c点心c零食” 这婆子见沈轻罗并无收买她的意思,只点醒她平日的喜好,心里有数,脸上的笑也真诚了些:“沈姑娘只管吩咐,回头奴婢就去瞧瞧看可有?若有,自然替姑娘置办了来。” 若没有,那她可就爱莫能助了。 沈轻罗冷冷的笑了笑,道:“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虚与委蛇,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可别混赖。” 这婆子尴尬的道:“是,自然是,有的。” “那便好。”沈轻罗点点头,一指眼前的精致佳肴,道:“这一桌席面,就当赏你们四个的了,我想吃海鲜。” 这婆子听着沈轻罗前头的话,既诧异又高兴。都知道椒美人不好伺候,果然,这明明是她身边的大丫鬟钦点的,结果做出来她还不满意。 不吃拉倒。 像她们四个,平日也别想吃到这由御厨亲自做出来的菜肴,是她自己不吃的,倒白白便宜了她们四个。 可听到沈轻罗后头一句话,婆子就有些为难:“这,大半夜的,上哪去淘弄海鲜?” 沈轻罗只附赠“呵呵”两个字,懒懒的道:“白苏,把这些菜端出去倒掉。” “沈姑娘,别呀。”这婆子忙阻拦:“您可是金贵人,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可就饿得慌,这,这些菜若是倒了,岂不可惜?” 沈轻罗冷冷的俯视着她,道:“小麻雀尚有气性,一朝失去自由,即使住在金丝打造的笼子里,有着最精美的米,最纯净的甘泉,它也宁可一头撞死,何况是人?” “呃” 这婆子悻悻的从沈轻罗屋里出来,去找这庄子里的管事讨主意。 管事是个四十岁左右,面白无虚的男人,一双眼白过多的眼里满是冷戾的不耐烦。见这婆子又跑了来,便一挥手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管自己做主。” 他一开口,嗓音里带着尖利的阴柔。 这婆子却不敢真的自己做主,福了一礼,道:“程管事,奴婢真的服侍不了这位椒美人了。”她把那荷包拿出来,道:“开始说要城里酒楼的席面,是奴婢做好做歹的劝住了,叫御厨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可谁知只看了一眼就又说拿出去倒掉,她想吃海鲜全宴这,茶水点心倒也罢了,奴婢还能糊弄糊弄,可这海鲜。” 程管事冷笑了一声:“那就直接告诉她,没有。” 这婆子苦着脸道:“奴婢说了,说的很是委婉,可沈姑娘说”她把沈轻罗的话重复了一遍。程管事也怔了怔,嗤笑道:“一个小姑娘罢了,我就不信她当真视死如归,不过是吓唬你罢了。” 可就算是吓唬,万一出点事了可怎么办?她可怕主子怪罪下来,第一个拿她是问。 程管事想了想,道:“海鲜倒不是难事,窖里有现成的只是不能惯着她,倒像是多忌惮一样,她既愿意饿着,那就饿着吧。” 这婆子应了一声:“哎,奴婢这就去。” 程管事冷冷瞥了她的背影一眼,心道:贪生怕死的废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0章、暗算 送上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沈轻罗早早就熄了灯。 白苏和白蔻还不解呢:“姑娘怎么就料定他们不会按照姑娘的吩咐来?” 沈轻罗只说了三个字:“下马威。”这么容易就向她低头,她还哪有一点儿被挟持的架势?不管是这幕后指使人也好,还是他底下的奴才们也好,都等着看她的态度呢。她要是软了,自然更会想方设法的拿捏她,她要是态度强硬,寻死觅活,那边自然会调整策略。 白苏和白蔻都歇在了屋里,此时腹中肌肠漉漉,不由的道:“姑娘何必置气?显见得这事不能善了,可您也不该亏待自己才是。” 可惜了刚才那一桌菜。 沈轻罗在床帐里淡淡的丢出一句话:“我不饿。” “不饿。”白苏忍不住咬咬牙,她也想说不饿,可从一早出来就没再吃东西,这都一天了。 那婆子去而复返,还想给沈轻罗脸色看,好好嘲弄她一回呢,不想屋里灯都熄了。 她讨人嫌的拍门。 白苏披衣起来,厌恶的问:“什么事?” 婆子道:“好叫姑娘知道,这里实在办不来沈姑娘想要的海鲜”不只如此,她连茶叶c点心c零食之类的也一并省了。 不是有骨气说不吃吗?那就一口水也别喝好了。 白苏狠狠的瞪她一眼,道:“我家姑娘早料着了。” “”这婆子自是问过其它三个婆子,知道沈轻罗主仆三个自打进了屋就没出来过,可还是想要再进一步的确证:“沈姑娘呢?” 她探头探脑,还想进去瞧瞧,白苏将门口一挡,道:“姑娘已经歇下了,你要没什么事,就自去做你的,姑娘跟前用不着你服侍。” 婆子撇撇嘴:服侍?谁稀罕? 谁也没想到,沈轻罗竟真能豁得出去。三天三夜,她没出过房门一步。要不是这婆子不放心,疑心沈轻罗有遁地术逃之夭夭了,非要进去瞧一眼不可,她都怀疑沈轻罗长翅膀飞了。 白苏拦了两回,被这婆子叫了另一个婆子,合力将白苏一推便进了门。 沈轻罗果然慵懒的歪在榻上,盯着窗外出神。 整个屋子干净的一尘不染,除了这主仆三人,再无别物,仿佛她三人是天外来客,随时会飞升,不留下一点儿痕迹。 她只着来时穿的那件大红绣金钱衣衫,黑发雪肤,眸若冰雪,令人不敢直视。听见动静,漆黑的眸子转过来,冷冷的落到婆子脸上,这婆子竟打了个冷颤,忙低头道:“沈姑娘,不是奴婢多嘴,这身体可是您自己的,别人不珍惜倒罢了,您何必自苦?” 沈轻罗红唇一抿,冷淡的眼神从她的脸上一掠,不掩轻蔑和不耐,轻声道:“出去。” 她的声音清脆而清冷,落在这婆子心头,就似被冰锥刮了一下。这婆子不禁心下暗自咋舌:果然这美人之称当之无愧,不管是坐是卧,是喜是嗔,都有着格外的风情。 不说她的容貌,光是这股子从内到外的冷艳,就足以让男人为之心动了。 这婆子嘿嘿笑了两声,还要再说话:“奴婢” 沈轻罗一个眼神转过来,却没再开口,可那眼神冷的和冷刀一般,白蔻已经上前来搡她:“我家姑娘叫你出去,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吗?” 这婆子被推的脚步踉跄,也知道再待下去是自取其辱,只好悻悻的退了出去,暗暗的啐了一口道:“有本事你就饿死。” 萧羽坐在书房的桌案之后,一脸的怒气,将手中茶碗掷到地上,冷冷的道:“蠢材,废物。” 底下的小太监不敢躲,砸了一身的水,也不敢吭声。 萧羽道:“她死了,那可就顺了她的心意了,可本王能得什么好处?不就是要要吃要喝要穿吗?给她。” 小太监答应一声,又问了一句:“是不是,不管是什么要求,都无条件满足?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沈姑娘,还能提什么刁钻的要求。” 说刁钻都是宛转的,其实这小公公是想说“无理“来着。 萧羽怒喝:“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你们都是废物么?她受制于人,还能怎么刁钻?就是因为你们这群废物竟使这些拙劣的伎俩,反倒让她占了主动。” 小公公再不敢还嘴,忙应声“是”匆匆了退下去。 萧羽咬牙道:“沈轻罗,本王倒要看到你能作到什么份上?今日本王付出的,他日必然都要一一讨回来。” 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瘦高男子捋着胡须道:“王爷不必焦心,小姑娘家嘛,遭逢剧变,总会耍点儿小脾气,哄哄也就过去了,倒是现在沈家那边怎么办?沈同谦虽说不足为道,可他一向低调c谦和,在清流中颇有点名望。若他查到沈姑娘的失踪与王爷有关,可就难办了。” 萧羽没吭声,对于沈同谦,他是一点儿都不放在眼里,说好听了是低调谦和,说难听了,还不是胆小怕事?凭他怎么蹦,难道还能翻出天去? 倒是朱七,是个刺头,他这回南下,据眼线回报,他可又和萧锦联络上了。可见这心急的不只是他,他这位好六弟也未必有多好的耐心。 萧羽扶着座椅的扶手,不屑的道:“沈家倒不足为虑,他不是在查吗?那就给他点线索。” 那幕僚立刻明白过来:“王爷是说,祸水东引?” 凭着萧羽的本事,想要在京城做点手脚,那是很容易的,毕竟当日动了沈轻罗的马车实在是顺利,可以说是人不知鬼不觉,并无人可作证人。 既然没有证人,那随便找几个,找谁,就大有文章可做。由他派人放出消息,只要沈同谦有本事,那就查呗。 萧羽冷笑:“做的复杂些,最好能让他查上个月。” 这男子笑呵呵的应了,保证道:“王爷只管放心。” 萧羽这才又皱了皱眉,问:“伍先生,朱七那儿送到信儿了没有?” 伍先生便笑着点头:“朱七虽说走了,可他对这位沈姑娘却一直惦记着的,把他随身小厮叫清羽的留在了府里,沈姑娘一出事,这清羽就给朱七送了信儿,想必王爷只需再耐心等几天,他也该上套了。” 萧羽耐心是有,可限度实在是太低,文帝又病了,这回允许他和萧宠轮番侍疾,不得不说是个进步,也算他这几年监国没白监。 可这天才从文帝的寝宫出来,就有王府里的小太监上前来回话:“王爷,北边又有信儿了。” 看他这模样,萧羽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将身边的人都打发了,站在空旷的路边,确定四周无人,这才问:“怎么了?” “依着王爷的吩咐,但凡她提什么要求,程管事都极力满足,总算肯吃饭喝水了。可病了。” “病了?”萧羽冷哼:“自作自受。”话是这么说,却还是不耐烦的道:“什么病?病的可重?给她请郎中了没有?” “上吐下泄的,这才一天一夜,人就瘦的不成形了。程管事不敢擅自决定,请了附近的一个赤脚郎中,可瞧了半晌,瞧不出什么名堂来。” 萧羽眉锋一动。 难不成他这螳螂捕蝉,有人黄雀在后?是谁?竟然知道他对沈轻罗下了手?他可没想对沈轻罗怎么样,不说她是个肥嫩诱人的鱼饵,单等着钓朱七这条大鱼呢,就光是沈轻罗这个人,他就势在必得,怎么也不会轻易的允她就此死了。 萧羽脸一沉,问:“到底怎么回事?是底下人服侍的不精心?”那庄子并不起眼,知道的人也不多,他敢确保当日事发没人看见,那么又是谁?难道庄子上的人居然没发现蛛丝蚂迹? 小公公苦了脸:“奴才问过了,没人敢对她不敬。”知道主子有话在先,谁敢给那位小姑奶奶脸色?一开始还敲打几句,后来就差拿她当祖宗供着了,可绝对没人敢对她下黑手啊。 萧羽这才脸色缓和了些,又问了问确实没有生人靠近沈轻罗,这才道:“她最近,情绪可还稳定?” 小太监字斟句酌的道:“还好,没闹着寻死觅活的,可就是这病”棘手啊?看王爷还是挺关心的,可乡下那儿哪有什么好郎中? 萧羽想了想,道:“悄悄的,把文太医给送过去。记住,这件事不能叫别人知晓。” 小太监应声,这才急匆匆退下。 打发了这小太监,萧羽揉揉太阳穴,正想回自己的寝殿,冷不防从侧面冲出来一个黑影,二话不说,兜头朝他脸上打来。 萧羽吃了一惊,大喊一声“有刺客”,顺势缩头一躲。谁想那人身形极快,手臂一勾,手肘就重重的捣在了他的胸口。 萧羽心口一热,喉头一腥,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心肝脾肺肾都要被这人给捣碎了。他踉跄了一步,差点扑倒,也情知这人虽未使用兵刃,可下手极狠,自己若无还手之力,今儿这条命怕是就要交待在这了。 他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来人,抓刺客。” 早在他喊头一声的时候,他身边的侍卫就朝这儿涌来。那人见势不妙,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却又不甘心,到底一拳捣在他鼻梁子上,这才身形一纵,飞也似的消失在暗夜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1章、迫切 送上第一更,求月票,求订阅。 等到侍卫们分作两拨,一拨去追刺客,一拨人来扶萧羽时,都吓的面无人色。宫灯的光线不算太明亮,可这些人也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萧羽的狼狈。鼻子底下一滩血,嘴角也破了,糊的一张脸都红澄澄的,格外的渗人。 众人忙跪下请罪:“小的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萧羽一抹脸,满袖子的血渍,他气的一跺脚,咬牙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追?宫禁森严,竟然出了刺客,这幸亏遇着的是本王,若惊扰了圣驾,你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众人应是,纷纷作鸟兽散。 两个小太监上来要扶萧羽,他伸手一挥,两个小太监倒没怎么样,萧羽却扯的心口疼。他暗骂一声:若抓到这刺客,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下手这劲这个狠,不用瞧他也知道,胸口一定紫青一片了。 萧羽吸了吸气,摆手道:“本王没事,回去。” 众人不敢再离他左右,前呼后拥。前面过来十几个人,当头一人喝道:“谁?” 萧羽一肚子的没好气,都在这会儿发出来了,他厉声道:“你是谁?” 那人走近几步,朝着萧羽行礼:“在下罗子衡,不知是定王殿下,多有得罪。这个时辰了,王爷怎么还在这?” 萧羽瞥了一眼罗弋钧,道:“原来是罗小将军,本王刚才遇着了刺客,罗小将军可曾遇到?” 罗弋钧那双眼比宫灯还亮,闪电般的从上到下把萧羽仔细打量了一番,道:“没遇见,是谁这么大胆,敢袭击王爷?”他虽说的咬牙切齿,可眼眸深处那一抹瞧得见的戏谑和嘲讽是怎么回事? 萧羽不愿意见他,便挥手道:“既是罗小将军当值,宫里出了刺客,你少不得也要落个失职之罪,还望罗小将军以大局为重,务必要将这刺客拿下,否则” 罗弋钧道:“这个自然,卑职职责所在,不敢怠慢,只是,王爷,你确定是有刺客?这刺客身高多少?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又是何样相貌?”他怎么瞧着萧羽像是自己摔的?脸上都是血,衣服也皱了,甚至还能瞧见衣上沾得的草叶和尘土。 别不好意思说,摔了就摔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摔个狗啃屎的时候,他摔一跤也不稀奇。 萧羽气的要命,恨不能当场就叫人把罗弋钧的眼睛挖了。他哼了一声,不悦的道:“本王还能无中生有不成?” “不敢。”罗弋钧诚恳的道:“可毕竟宫中不是寻常之地,还请王爷示下,卑职也好能更快捉到刺客。” 萧羽吸口气,道:“本王正在路上走着,那人突然蹿出来,身形嘛”他尽量回想,可事发仓促,他确实没看清啊。 但有罗弋钧看似谦虚求教,实则看笑话的眼睛盯着,萧羽就不甘心,他道:“这人一袭黑色夜行衣,不胖不瘦,身高么,倒是和罗小将军差不多。” 罗弋钧正色道:“王爷明察,卑职一直都在巡逻,身边的侍卫可以做证。” 笑话,想栽赃给他?休想。 萧羽呵呵笑了一声,怎耐心口太疼,笑的有些牵强,心里暗骂:他倒会撇清,现下有人证,自己想泼他一身污水都不容易。 面上却笑的极是温和,萧羽道:“本王也只是实话实说,罗小将军太敏感了吧?本王可没说你就是那狗胆包天,不知死活的刺客,本王只是个比方。”他嘴上说的客气,可眼眸里却没有一丁点的笑意。但凡是个内心不坚毅的,被他如鹰隼般阴冷的眼神盯得久了,都会生出怯意来。 罗弋钧却朗声一笑:“巧了,卑职也是这般想,殿下定不是那种不分是非c睚眦必报c狼子野心c心地难测的阴损小人,有王爷在,卑职没什么可顾虑的。” 等萧羽走远了,罗弋钧身边的小侍卫才道:“将军也太过大胆了,定王爷可是最记仇的,您就不怕他回头给您穿小鞋?” 罗弋钧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随即笑道:“要穿早穿了,这会儿害怕又有什么用?”他随即懒懒的道:“哦,对了,刚才我瞧着王爷似是受了点内伤,只怕气血淤堵,有些不畅,你去拿些上好的金创药来,给王爷送去。” 那侍卫嘿嘿笑了笑,道:“您这不是雪中送炭,分明是去添堵的。” 被人瞧见了自己的狼狈样,定王爷不定多恨罗将军的,他倒好,指桑骂槐,和定王爷对骂还不算完,还要打脸打到人家家门口去? 底气也忒足了些吧。 罗弋钧一踢他:“还不赶紧,我还要去抓刺客呢。” 毫不意外的,罗弋钧的好意,萧羽是不领的,等那代送伤药的小侍卫一走,萧羽就把那伤药摔了个粉碎,半晌,却又冷森森的笑了起来:“罗子衡,倒是本王低估你了。” 他吩咐侍卫进来,道:“你去给本王查罗弋钧,从他回京到现在,事无具细,一丁点儿都不能落。” 那侍卫应声,一句话不说就走。 萧羽蹙起了眉。从前罗弋钧一直不在京里,又因为他只是个半大小子,萧羽还真没把罗弋钧放在眼里,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小子毛长全了,胆子也大了,竟然敢觊觎他看中的女人? 好像是从陈家门口遇着的那天,就预示着他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小子看沈轻罗的眼神就与常人不同,当时萧羽还只当他不过是个见色起意,见着漂亮女人就迈不动的寻常男人的表现。现在想想,倒是失算了。 萧羽一声冷笑。 当日罗弋钧那分明是势在必得的表现,甚至敢在自己面前,公然揽着沈轻罗,大有一副她已经是他的猎物,他有立场有资格有义务要护食的模样。 就凭他,也配。萧锦又如何?还是个王爷呢,可还不是美人没得到,又被发配到了西北? 萧羽暗暗拿定了主意。朱七显然是个油盐不浸的,与其对他威逼利诱,也未见得有多大成效,既然如此,又何必对沈轻罗客气? 早点把她吃进嘴里,不仅自己放心,朱七也会死心。只要一想到他悉心呵护了十五载的心爱的女人,却成了别的男人身下的宠物,朱七脸上会露出那种既痛又恨的神情,萧羽就像大夏天含了冰块一样的舒服。 哦,对,还有罗子衡。 他倒要看看,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他罗子衡可还会要? 罗弋钧一夜未睡,美其名曰说是抓了一夜的刺客,只可惜无果。 萧宠陪着他在偏殿里喝茶,看他眼下一片黑影,不由的笑道:“辛苦了。” 罗弋钧摇摇头:“正想请王爷帮忙呢,卑职想要请几天假。” 虽说他掌管禁卫营,可也不是非他不可。谁家没点事?谁自己没点私事?是以萧宠倒是很体贴的一点头:“行,几天?” 罗弋钧呵了一声,道:“越长越好。” 萧宠一扬眉:“到底什么事?” 罗弋钧道:“卑职想跟陛下讨道赐婚圣旨。” “哦。”萧宠眸间闪过一抹惆怅之色,随即笑道:“赐婚圣旨倒是容易,只是现下父皇身子不适,精力不济” “所以卑职才求王爷。” 萧宠点了点罗弋钧:“你这会儿倒着急了,早之前干吗了?一走就是四年,你要是不走,别说赐婚圣旨,只怕孩子都要满地跑了。” 罗弋钧嘿嘿一笑,道:“王爷取笑了。” 萧宠往后一靠。他身子虚弱,坐着都费力劳神,才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脸上便露出了疲惫之色。罗弋钧就想识趣的告退,萧宠示意他坐着别动,这才道:“我与你虽无深交,可对你的心情也能了解几分。” 虽说一个是王爷,一个是臣子,毫无相较的可能,但两人都是打小就没了娘亲照拂,说声同病相怜,罗弋钧也是够得上的。 萧宠对他又格外的是一重羡慕:“我若遇到意中人,只怕也和你一般迫不及待。只可惜” 外间都传这位王爷是自知命不久矣,不愿意耽误了人家姑娘,这才立誓终身不娶,罗弋钧倒不想原来萧宠只是遗憾没有遇到意中人。想到此,他很不厚道的咧嘴笑道:“王爷虽尊贵,可照此点来看,倒不如卑职幸运了。” 萧宠也不生气,反倒喜欢看他这大大咧咧,纯真爽朗的笑容。虽说从小不怎么受宠,可罗弋钧并不是那种多愁多病身,他身体强健,性格豁朗,从小就天南地北的跑,见识也多,经历的也多,整个人不自禁的就带了几分豁达。 可萧宠就不一样,虽说有个父皇宠着,可他身子孱弱,长年都待在房里,守着那金色的光线从东向西迁移,看那颜色不断变幻,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习惯了,知道自己的命运大抵就是如此,灰色c颓败。他不像有些人那样心理也跟着扭曲压抑,反倒更喜欢接近美好的c阳光的c明媚的c纯真的东 他问罗弋钧:“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罗弋钧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眸底好似有了些怒气,却还是沉稳的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他低低的自言自语的道:“我要等不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2章、凶恶 送上第二更。 宵禁前,一匹快马在空旷无人的街道急驰,用腰间腰牌叩开了北城门。 萧羽在城外和侍卫集和,并不多言,一行数人直奔城北而去。 将近三更,萧羽一行人到了庄子门前。程管事亲自出来迎接,紧走几步,给萧羽行礼。萧羽甩开缰绳,问:“人怎么样了?” 程管事弯腰,有些难以启齿,拖踏了一瞬,终究还是道:“是中毒。” “中毒?”萧羽冷呵一声:“是谁?” 程管事道:“不知,那院子就没人进去过。小的已经把那四个婆子都捆起来,严刑拷打一番了,可她们都说冤枉。” 萧羽大步往里走,边走边道:“你的意思呢?”他可不想听审讯了多少人,是怎么审讯的,他只想要结果。 程管事道:“这个依小人看,莫非这毒,是沈姑娘自己?” 沈轻罗已经睡了,房门却被拍的地动山摇。白苏和白蔻如临大敌,一边一个站在她的床边,满眼戒备的望着门口。 敢这么嚣张的叩门的,可见他无意避人。沈轻罗示意白蔻:“去开门。” 白苏拉着白蔻:“姑娘,谁知道来的是谁?万一他们居心叵测呢?” 沈轻罗失笑:“就这么几间房子,假如真有凶险,你以为我们有何依仗?” 那倒是。这房子根本就是人家的,强攻便可,退一步,但凡有人从门窗翻进来,她们三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也只能乖乖受死。 门口响起一个婆子的声音:“沈姑娘,开门,我家主子来看你了。” 沈轻罗一抬下巴:“开吧。” 门才开开,萧羽就如同一阵风掠了进来。白苏站立不稳,被门带的一歪,等她直起身,也只看见一道玄色的影子。 她紧走几步要追过去。虽说形势不如人,可该提醒的也得提醒,那是姑娘的内室,这人怎么能直接进入? 刚到门口,就听萧羽沉声怒喝:“都滚出去。” 白苏脚步吓的一顿,就见一道影子飞跌出来,正撞在她身上。两人唉哟一起,互相扶着起来,白苏才发现被甩出来的是白蔻。 两人便知道来者不善,还想往里冲。瞧这架势,定王爷对姑娘也不会有什么仁慈,她二人护主是职责所在,绝不能因为苟且偷生就玩忽职守。 两人冲到门口,就听沈轻罗道:“王爷不喜欢你们两个在跟前服侍,就别自己讨嫌了,下去吧。” 萧羽几步走到沈轻罗的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还知道本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嗯?” 沈轻罗半坐着靠在床栏,目光平视,语气清淡的道:“想当然耳。”她没揣摩他喜好的兴致,他最好别自以为是的好。 下颔一痛,萧羽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冷笑道:“我就说么,你这个出了名的冷美人c椒美人,若是这么好相与,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还空守闺中。” 沈轻罗垂下眸子,避开了萧羽的挑衅。她嫁不嫁,好像和萧羽没什么关系。非要说有,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么,他这么含酸带嘲讽的,什么意思? 沈轻罗不愿意和他起冲突,唯今她就是个阶下囚,和他硬碰硬,只会给自己找苦头吃。 萧羽却越看她这油盐不浸的模样越来气,伸手就重重抽在她的脸颊上。 沈轻罗被他钳制着下巴,躲不开,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她也不吭声,只用那冷清的眼神扫了萧羽一眼。 萧羽冷冷的道:“别以为你在本王这儿是个特殊的存在,也别当本王舍不得动你。你有什么?除了这张能看的脸,你还有什么?” 他拎着沈轻罗的胳膊,毫不留情的将她从床上拖起来,往床下重重一搡。沈轻罗身子虚弱无力,站立不稳,人就软软的倒在了冰凉的地衣上。 萧羽居高临下的道:“你以为本王舍不得你死吗?想逼朱七就范,有许多个办法,用你,不过是本王格外给你脸。” 他俯下身,冰凉的手指弓起来,顶的沈轻罗不得不仰头,露出白晰修长的脖颈,他低低的冷笑,用力一扯,沈轻罗的衣襟便被撕裂了,几枚扣子可怜兮兮的四散开来。 沈轻罗往后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的手指,开口道:“承蒙王爷看得起,民女不胜荣幸!” 萧羽好笑的道:“呵,荣幸?你心口如一最好,不然也是你自己受罪。” 他想用强? 沈轻罗厌恶的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掩饰着她对萧羽的厌恶,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萧羽用力一按她的肩膀,将她又按坐了回去:“你以为本王不敢?” “”沈轻罗嘲弄的道:“民女不敢。” 萧羽自说自话:“呵,本王有什么不敢的?你的亲亲七哥还在江南,就算得了信儿,只怕也还在回来的路上,等到本王睡完了你,他也到不了你跟前。也是你自己作死,非要给自己下毒,折腾的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兔子,不是活该落进本王的腹中么?” 沈轻罗缓缓抬眸,那里面没有锐利的光芒,只有疑惑,完全和她平日的作风不符。萧羽心神一震,可下一刻胸口就挨了一脚。 沈轻罗力气再大,可她此刻坐着,肩上被萧羽按着,挣扎不出什么大动静来,又因这些日子又饿又病,体虚且弱,这一脚原本也伤不到萧羽,可惜他前夜才在宫中遭了人的暗算,虽说处理了心口的伤,可到底还疼,被沈轻罗豁出命补了这一脚,萧羽气血翻涌,差点没当场吐血而死。 萧羽一捂胸口,眼眉一立,凶光毕现。他几乎就要扑上去把沈轻罗撕碎,可看着她半边肿的老高的脸颊,又很快稳住了心神,他伸手,贴着沈轻罗另一半脸颊,冷笑:“你跑不掉了,再折腾也没用。” 可惜不能是现在,但也不会太远了。 萧羽抚了抚胸口,豁然站起身,吩咐人:“沈姑娘不是喜欢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嘛,那就给她灌一碗软筋散,明儿个本王就和沈姑娘洞房花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3章、回来 求订阅。 萧羽从沈轻罗的内室出来,就觉得心口疼的刺骨,他一挥手,叫人:“去把文太医请来。” 程管事忙上前:“王爷,出什么事了?” 萧羽不甘心说自己被沈轻罗踢了一脚的事,只道:“本王昨儿夜里为贼人所伤,又连夜奔波,这会儿有点儿不太舒服。” 程管事忙吩咐人去请文太医,一边请罪道:“都是小人办事不力,劳得王夜连夜奔波,小人实在是罪该万死。” 萧羽呵笑一声,叫他起来,道:“也是这些日子父皇龙体有恙,本王昼夜侍疾,这些精神不济,遭了那贼人的暗算,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处,不过是叫文太医来瞧瞧,有备无患。” 他忽的想起一事来:“对了,叫人把沈轻罗给本王看好了,明日本王务必要个会喘气的,可不要死人。” 程管事对沈轻罗十分怵头,对她太严苛了,怕是惹得王爷不喜,可对她稍假辞色,她就可劲折腾,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刚才萧羽吩咐给她灌软筋散,程管事立刻就着人去办了,生怕萧羽反悔,见他此刻脸色阴沉,震怒非常,显见得刚才被沈轻罗气的不轻,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还要劝着萧羽:“小的早就吩咐人去准备软筋散了,也是王爷太过仁慈了些,这沈姑娘实在是个刺头,小的也难办。这下倒也好,灌了软筋散,她便哪也去不了,有的吃有的喝,性命无虞,她也能少惹点儿事,王爷也能省点心。” 萧羽冷笑。 且由着她折腾吧,看她成了他的人,她还能怎么蹦。女人还不都是一个样?没动她之前,各个装的贞节烈女一般,稍稍碰她一根手指头,她都能要死要活的。可一旦夺了她的处子之身,她便再不肯认命也得认命。 沈轻罗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例外到哪儿去?跟了他,也不算辱没她,软硬兼施,不怕她不屈服。 女子这一生的指望是谁?还不是丈夫能有个好前程?他早晚要坐上那个位子,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怎么也亏不着她。 但凡有点儿头脑的,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说不定不用他哄,她就能全心全意的替他着想,劝服朱七为自己卖命呢。 回到自己的住处,文太医匆匆而来。萧羽命他坐下,懒懒的将刚才说给程管事的话又说了一遍。 文太医不敢怠慢,屏气凝神,给萧羽诊脉,又看了看他胸口的伤,道:“王爷的伤势不容小觑,依微臣看,还是好生休养些时日的好。” 萧羽此刻越发觉得气血不畅,原本那黑衣人一脚踢的就挺重,又骑马颠了这许久,又被沈轻罗补了一脚,这会疼的越发厉害。 他在沈轻罗放下狠话,原本还想硬撑,先办了她再说,此刻听文太医说的危言耸听,好像他不好生将养,会于寿数上有碍,他也不得不慎重起来。 等熬好了药,都快四更了,在丫鬟的服侍下,萧羽这才就寝安歇,心里却想:算沈轻罗好命,再容她苟活些时日。 萧羽连吃药,再外敷,第三天早晨才觉得精神健旺了许多。下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伸了伸腿脚,心满意足,叫文太医过来再诊了一回脉。 这回文太医说的比较轻松,只说静养。 萧羽高兴,重赏于他,并叫人送他回城。 听说沈轻罗那边消停了许多。 沈轻罗服了软筋散,浑身无力,娇娇怯怯的,越发成了孱弱美人。好在有白苏c白蔻尽心服侍,按时按顿的给她喂饭,这两天倒是养的颜色红润了些。 萧羽志得意满的大笑。 他还特意去瞧沈轻罗,见她四肢酸软,娇软无力,对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夜越发期待。沈轻罗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雨泪涟涟,仍是神色清冷,对他的讽刺嘲弄丝毫不以为意。 萧羽丢下三个字:“你等着。” 丑时三刻,程管事匆匆进来回禀:“王爷,朱七公子求见。” 萧羽一放茶盏:“呵,他来的倒快。来了多少人?” “只朱七公子一个,带了两个随从,看上去行色匆匆,想来并未来得及回府。” 萧羽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朱七了。他倒胆大,只他一个人,敢上门求见?他就不怕有去无回? 萧羽站起身,搓了搓手,心里打定了主意:“去,把他绑到本王这来。” 程管事犹豫了下:“这?王爷,毕竟来者是客,这么着绑他进来,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本王就想瞧瞧,一向孤傲清高的朱七公子狼狈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朱七果然被人反绑了双臂,推推搡搡进了萧羽的院子。 萧羽端坐,闲适的喝着酒,打量着风尘仆仆,却仍不失绝俗容颜的朱七笑道:“哟,本王当是谁呢,好没眼色,竟能趁本王难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也能找到这来打扰,原来是朱七公子。” 朱七凛然站定,神色寡淡的道:“朱七冒昧,却是情非得已。” 萧羽装糊涂:“既是不得已,那就算了,本王不和你计较,可你总得说说,你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说是不计较,却压根没有给朱七松绑的意思。那两个随从早就被人绑了丢到了一边,他们可是连见萧羽的资格都没有。 朱七定定的望着萧羽道:“难道不是王爷特意给朱七送的消息么?” “笑话,本王为何要给你送消息?” 朱七勾了勾唇,一声冷笑:“那就是当是草民会错了意吧,听说舍妹现在王爷处,还请王爷赐还。” 萧羽瞪大眼睛:“放肆,无礼,本王堂堂一个王爷,几时和你表妹有什么交集?你敢栽赃陷害本王,意欲何为?” 朱七情知他在做戏,若他非咬死了沈轻罗不在,他还真没办法。萧羽是王爷,自己不过是个过了气的驸马,还真没法理直气壮的说要搜查。 朱七四下看了看,自然无果,他也就顺势叹口气道:“既是王爷不曾见,那,恕草民失礼。等草民寻回了舍妹,自会再来向王爷赔罪。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4章、斗法 送上第二更,求订阅,求各种票。 朱七毫不拖泥带水,说了“告辞”,转身就走。 萧羽不急不缓的抿着杯子里的酒,道:“既来也来了,又何必急着走?不如陪本王小酌一杯?”他也知道,朱七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可他走的那样决然,若自己不开口留他,他便真要走了似的。 朱七才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既蒙王爷盛情邀请,那朱七就腆然跟王爷讨杯酒好了。” 有丫鬟在萧羽的对面添了副碗筷,又拿了一只九龙纹杯,替他斟上酒。 朱七告罪,大大方方的坐下,端起酒盏品了一口,道:“这是梨花春?绵软温厚,酒意醇长,清香淡雅,回味怡人,不愧是好酒。” 萧羽笑道:“难得朱七公子也是同道中人,当浮一大白。” 朱七迎着萧羽的酒盏,微微点了点头,只抿了一口,便放下了酒杯,笑道:“王爷谬赞,不过朱某话未说完,这酒虽好,却过于绵软了些,朱某更喜欢喝辽东的烧刀子。” “哦?”萧羽一挑眉:“辽东烧刀子一向以‘味极浓烈,入口如烧红之刀刃,吞入腹中犹如滚烫之火焰而’闻名,倒想不到朱七公子这样温润的君子反倒喜欢这等烈酒。” 朱七垂眸道:“温润如玉?那不过是皮相给人的假象,但凡是人,都有骨气,就如这烧刀子,遇火即焚。”看似在说酒,实则在说他自己,若被逼的走投无路,他不介意玉石俱焚。 “哈哈哈哈。”萧羽大笑:“朱七公子这话,本王甚是欣赏啊,你能把这酒说的头头是道,简直和做人相差无几了,真是让人感佩。不过,要依本王说,这烧刀子以烈闻名,却也以烈是最大的缺陷。做人么,要圆润些才好,不然就算是焚成灰烬,一切成空,一了百了,也是枉然。来,喝酒。” 朱七只是笑笑,并不多说。 两人喝了几杯,萧羽道:“朱七啊,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江南,可是生意上出了什么差池?本王怎么说也是你的舅兄,虽说瑾儿已经仙逝,可不是还有小外甥呢吗?你若有难处,只管说,本王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定然援手。” 朱七道:“不光是朱某一家生意上有问题。楚州去岁大旱,今年更是下了不足两场雨,怕是要闹饥慌。多地百姓聚众闹事,更有揭竿而起的,直说要劫富济贫。” 票号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铺子被砸,发生哄抢事件。 虽说有数人伤亡,但好在铺子除了被打砸之外,并没多少损失。 萧羽不禁一皱眉。正是关键时刻,他可不想此时离京,可江南闹事,说不得父皇定然要派人去平息。 朱七又回了京城,免不得要去给父皇把脉,假若他在父皇面前提几句自己的不是,怕是对自己不利。反过来,若他能为自己说几句好话,自己行事就方便了许多。 沈轻罗的事,必须尽快解决。 萧羽做出一副忧心关切的模样,道:“这几年年景不好,各地纷乱,着实让人忧心啊。父皇年老,失去从前的锐气,遇事便只会安抚安抚,孰不知拨发再多的赈款,都填了蛀虫的私囊,让人气恨。” 他说着一击桌案:“朝中那些朝臣,平日里最会说嘴,勾心斗角,互相攻讦,玩的那叫一个顺,可一旦遇上事,就各个都当了缩头乌龟。还有那些御史,平日里挖些,竟拿同僚之间的芝麻琐事当成自己的使命责任” 朱七顺势接话道:“若多几个像王爷这般忧国忧民的臣工就好了。” “着啊,还是朱七你最得本王的心。”萧羽目光咄咄的望着朱七,眼神里带着灼热,一副知己相酬c伯乐遇良驹之感。 朱七一笑:“王爷抬爱,草民不过是有感而发,实在是于政事上一窍不通。” “也不尽然,只要你想出仕,以你的才智聪慧,未必不能成为本王的左膀右臂。” 朱七眼中闪过一抹光,郑重起身道:“王爷如此看重,草民无以为报。” 他有投诚之意,萧羽顺水推舟,他哈哈笑着起身,按着朱七的肩,强行让他坐了,道:“说这等客气话可就见外了,这么多年,本王对你可是一直另眼相看,只可惜啊,本王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你与本王之间白白绕了这么多弯路” 朱七道:“是草民愚钝,不敢给王爷添烦忧。” 萧羽不管朱七是否真心,他索要投名状:“这些话不说也罢,既是今日你能来,也是你和本王的缘份。你提到令妹,本王倒是要问问,令妹可有婚约?” 朱七摇头:“这,草民不知。舍妹的婚事,自有长辈做主,现下舅舅c舅母都在京城,想来他们已经有了谋算。” 萧羽道:“你也知道,本王对令妹一向十分欣赏,不知可有此荣幸,与你做姻亲呢?本王知道,沈姑娘并无亲兄长,倒是你,虽是表哥,却比亲兄长还要亲,就算做不得她的主,可也能在她的婚事上起决定作用,不知朱七公子意下如何?” 朱七倒是没犹豫:“自来婚约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民虽腆在兄长之位,究竟不能全权做主。若王爷有此诚意,大可派了官媒去沈家提亲。舅舅是通情达理之人,没道理推拒王爷这门大好亲事。” 萧羽见他虽然百般推拒,却并不反对,便点了点头:“有你这番话,本王就放心了,待本王略作准备,即日就去向沈大人提亲。” 他笑呵呵的又道:“本王听这京中传言,似是说朱七公子与令妹似乎呵呵,儿女情长,甚至说瑾儿之死都是有人蓄意谋之,就为了继娶令妹?” 朱七豁然色变:“在下与舍妹清清白,王爷这话,朱七可不敢当。若您怀疑公主之死有蹊跷,朱七这就去回了陛下,着人彻查此事,定要给朱七一个清白,也还公主一个公道。” “别生气,别生气嘛。”萧羽道:“你也知道,这一件事传过三个人的嘴,就变的面目全非,百姓们又津津乐道于这些市井传闻,牵强附会,移花接木,多离谱的事都能编的有鼻子有眼,不足为信。瑾儿之死,父皇可都没说什么,你又何必给父皇添了离愁别恨。要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难述啊。” 好说歹说,总算劝的朱七神色稍霁。 朱七重新坐下,抿了口酒,神色恹恹,带了倦意,道:“草民在江南,便听家人报信儿,说是舍妹出门,被贼人劫持,到如今已半月有余,仍然杳无音讯,只怕要辜负王爷一番厚意了。” 萧羽假意怒道:“是何人如此大胆?难道就没有什么蛛丝蚂迹?你也别急,本王即刻派人帮忙寻找。” 朱七摇头,道:“舍妹一向安于内宅,从无与人有结怨之处,不知道是谁如此狠毒,竟算计到她头上也不知道她现在是生是死。若王爷肯援手,寻到舍妹,想来舅父c舅母定会对王爷感激不尽。” 萧羽道:“现在言谢还早,本王这就吩咐人去找,怎么说,现在沈姑娘也算是本王的人了,呵呵呵呵。” 萧羽腆着脸只装并未曾劫持沈轻罗,在这敷衍朱七,不成想有侍卫来报:“王爷,西院有贼人闯进来了。” 西院住着沈轻罗。 萧羽立刻既惊且怒:“贼人现在何处?可有人伤亡?” 侍卫便觑了一眼朱七,意思是有外人在,他的话不好说。 朱七却似没看见,稳稳的坐着,无形中散发出一种极为沉稳和不容置疑的气势。 萧羽只得怒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是,那贼人闯进了西院,砍伤了四个侍卫,踢倒了四个婆子这会儿,被他给溜了。” “放肆。”萧羽怒而起身:“本王去瞧瞧。”这可是大白天,谁这么大胆敢闯入他的庄子,公然行凶?这帮侍卫也够废物的,那么多人逮不住一个? 朱七亦步亦趋。 萧羽停下步子,歉然的道:“本王有些私事要处理,怠慢了朱七公子,本王这就叫人安排你的住处。” 明知道他死皮赖脸的跟着是为了何事,可萧羽就不想这么早让朱七知道沈轻罗的下落。朱七不要脸,萧羽也就不客气,直接撵人。 朱七道:“有劳王爷,可听说王爷这里有人受了伤,朱七跟着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倒是把他的另一重身份给忘了,萧羽悻悻的说了一句:“朱七公子还真是医者仁心。”到底没继续撵他。 这府里人人都知道沈轻罗被囚在这,也人人都知道朱七上门来意欲何为,虽说有贼人闹事,但还不至于没眼色到这会儿还把沈轻罗留在那等着朱七去抓现形,是以萧羽毫无心理负担。 一行人进了西院,果然院外倒了一片穿戴着定王府衣着的侍卫,空气中满是血腥味。院内四个婆子唉唉呀呀的,脸上一片痛楚之色,见萧羽进来,忙撑着身子行礼,直说“王爷饶命”。 萧羽叫侍卫过来盘问是怎么回事,一不留神,朱七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5章、心知 求订阅,求推荐票c月票。 朱七踱进了屋子。 三间再寻常不过的屋子,布置摆设大气c精致,瞧不出什么端霓。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干净到似乎这里从来没有人住过。 可他一向对气味比较敏感,这屋里有淡淡的脂粉香。可见在他来之前,这里是有人的,而且住的时间还不短。 如果他所猜不错,这里住的人应该是骄骄。 朱七弯下腰,修长漂亮的手指轻抚过床榻上再寻常不过的床单。凉的,冷的,没有一点儿温度,可那抹挥之不去,越来越熟悉的香味让他知道自己所猜不错。 整个屋子,就床榻上骄骄的气息最重,这让朱七无比的烦躁。 骄骄的习惯他最明白不过,她虽喜清净,却长年不辍练着拳脚,一天作息也极有规矩,练字是她雷打不动的必做事项之一。 她虽喜欢慵懒的歪在榻上看书,可她绝不会长日长夜的待在床榻之上。 可这屋里,没有墨香,也没有笔墨纸砚,甚至别处都不曾有骄骄的幽香。到底萧羽对她做了什么,她不得不只待在床榻之上? 朱七颓唐的歪身坐到床榻边沿,心中生出无助到近乎绝望的念头。红颜祸水,这话没错,因为怀璧其罪,他怎么也没想到,总说要护着骄骄的那个人是自己,可到头来,他没有一次能让骄骄免于受伤。 现在尤甚。明知道骄骄被萧羽挟持,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和萧羽斗法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口头上占便宜。 甚至,就算他真的和萧羽撕破脸,也只有自己受挟迫的份,甚至,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骄骄被萧羽凌虐,却只能说不。 萧羽迈步进来:“朱七公子怎么在这儿?” “这里住的是什么人?”朱七眼神黯沉,径直盯着萧羽问。 萧羽道:“朱七公子不信本王?难不成你以为是本王劫持了沈姑娘?” “呵。”朱七一声冷笑:“朱七原以为王爷怎么也是个真小人,不想却是个伪君子,告辞。” 他再度要走,决然毅然,这是已经表明不想再和萧羽虚与委蛇。一个连条件都不敢和自己开的人,能有多大本事? 朱七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拱手给了萧锦,就盼的是他能尽早杀回京城,把萧羽掀翻了,钉入十八层地狱,可是不行,时机不合适,他的翅膀也没那么硬,甚至,萧锦坐稳了那个位子,又会如何? 萧羽脸色涨红,极是难看,他挡在朱七跟前道:“你可知道,就凭你这几句话,本王就可以治你个不敬之罪。” 朱七回视,冷漠的道:“可你不想治,不是吗?” “哼,别以为本王非你不可,本王砍了你的头,你朱家的产业自然会落入本王之手。” 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朱七反倒点了下头:“想来王爷前思后想过了,就算杀了朱七,可朱家产业也不是后继为人。朱家族人那么多,各个都觊觎着这块肥肉,到时一哄而起,就算王爷再本事,只怕落到你手里的,也没多少?甚至,少了朱某,谁替王爷经营?” 朱七嘲弄的意味十分明显。 萧羽并不否认,只呵笑道:“本王就知道,彼此都是聪明人,看来你想的很通透,可本王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宁可选择被流放,毫无希望的六弟,也对本王敬而远之?” 朱七顿了一瞬,才答非所问的道:“朱某听说最近陛下龙体微恙。” 萧羽脸色瞬间就变了,想也不想的脱口道:“不可能。” 就算他知道父皇病了,可他也不可能知道父皇病情究竟如何。因为萧瑾病逝,朱家事多,他已经两三个月没进宫了,再说,就算他医术高明,也不可能无所不知,连自己特意从西域寻来的毒都知晓。 朱七挑眉,露出一抹惊艳的笑意,道:“王爷可知,为何朱某许久都没进宫给陛下诊脉么?” 萧羽看他的神情,分明嘲弄中带着笃定,不由的失口问:“为什么?” 朱七一字一句的道:“因为,草民一直觉得,陛下确实老了,该立太子了。” “你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王爷言重,草民不过是布衣百姓,哪里能知道些什么?” 萧羽在心里琢磨了很久,终于确定,就算朱七知道了什么隐情,可看他的意思,并没有要替父皇的意思。他不禁暗暗替父皇不平:就是老糊涂了,居然会看重这么一个乡野庸医,还肯把公主嫁给他,结果呢?他前脚轻轻松松的就害死了萧瑾,这会儿明知道父皇中了毒,可压根没有要伸手的意思。 萧羽道:“既然你什么都明白,本王也就不绕圈子了,本王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沈姑娘。只要沈家肯把沈姑娘嫁过来,本王不会再纠缠不休。” 他下了多大决心似的,仿佛多情深意重似的,可朱七知道他有多贪婪,有多无耻。 萧羽说的好听,只想求娶骄骄,可朱七知道,萧羽娶了骄骄,不管是善待还是虐待,眼光都如骨附蛆,瞅着自己,就看自己能给他什么好处。 今日给一文,明日便想要一贯,再往后就是成百上千,甚至为了把自己绑上他的贼船,他还得叫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朱七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如今手里已经有了人命,可说到底,不是蓄意,就算他不娶萧瑾,她也是早夭的命数。 他只是不想再受制于萧羽。 沈家人么,朱七知道,不管沈轻罗将来过的多么悲惨,他们都不关心,舅舅更是绝对能做得出来眼不见心不烦的无耻举止的。 与其说萧羽想拉拢沈同谦,不如说他还是想拿骄骄做筹码,借此要挟自己。 他不会再上当。 朱七摇摇头:“这事,朱某做不得主,若王爷有诚意,那就先让朱某把舍妹接回去,王爷慢慢和舅舅商量。” 萧羽倒笑了:“朱七,本王好声好气的和你说,那是对你的尊重,你也应该知道,沈姑娘失踪这么多天,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就算本王现在把沈姑娘送回去,谁不知道她早就成了本王的女人?本王不发话,谁敢娶她?本王要是不娶,她就得做一辈子老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6章、突袭 第二更送上,祝有情人情人节快乐。 朱七睚眦欲裂,狠瞪着萧羽,眼睛里都是血红。 他越这样,萧羽越有恃无恐。有沈轻罗在他手里,朱七就只能屈服。他再生气,再愤怒有什么用?身份悬殊的差别,注定朱七只能低头。 萧羽甚至故作轻松的道:“不过也说不定,若是从前的朱七,或许还有为沈姑娘搭上一切,孤注一掷的勇气,现在么,你美妾幼子在怀,只怕顾忌的要比从前多的太多,怕你背负不来这种抛弃一切,只为一人的罪责吧?” 这完全是红果果的插了朱七一刀。 在他和沈轻罗这段感情的处理态度上,朱七不知反省了多少回,到最后,他也只能是无耐的颓叹,如果,当初他有和父母抗争的勇气,他和骄骄也不会落到现如今彼此无缘的地步。 萧羽这话满含讽刺,偏朱七无可反驳。当初当应娶妻,就为了替朱家延续香火,如今有了幼子,他不可能在付出了这么多之后轻易的放弃。 所以,现下让他拿孩子的命换沈轻罗,他没法不犹豫。 就因为知道自己会犹豫,他才尤其的恼羞成怒。这让他更进一步的明白,他永远都做不到他想要的义无返顾的地步。 朱七强忍着怒火,闭上眼睛,俊美的脸上却是一片扭曲,他艰难的道:“草民可以答应王爷的要求。” 萧羽心情愉悦的看着朱七:“哦?”早料到他会如此,这比杀了朱七都让他畅快。 朱七睁开眼道:“恳请王爷,容许草民接舍妹回去。”他强忍着痛楚,竟能浮出一抹狰狞的笑意来:“就算是备嫁,也总得给她时间不是?” 萧羽点头,轻描淡写的对朱七道:“真难为你,说这样违心的话。可本王不信你。” 朱七眼神骤冷。 萧羽道:“本王当然知道你这是缓兵之计,放了沈轻罗,再想做什么,可就由你说了算了。但现下,有沈轻罗在本王手里,要做什么,可就由不得你了。” 朱七瞪大眼:“王爷!” 萧羽摇摇手指,啧一声道:“你不用装的这么辛苦,明明你心里对本王十分痛恨,恨不能扒皮蚀骨,本王为什么要信你?本王索性把话挑明了,也好让你死心。本王就是想要你助本王一臂之力,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那就眼睁睁的瞧着你那好表妹在本王生不如死好了。” 朱七也发了狠:“王爷就这么肯定朱某非舍妹不可?我能娶公主,就能继娶第二任妻子,骄骄死了,我替她报仇。” 说这两个字时,简直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萧羽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可以,他当真想把自己咬成一丝一块的。 萧羽不禁打了个冷颤。可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赌:“呵。” 朱七道:“她不过是我的表妹,纵然有十几年一起长大的情份,可和朱家的家业比,和朱家的子孙比,她远没那么重要,朱某奉劝王爷,别打错了算盘。” 萧羽望着朱七身后,噙着淡淡的嘲笑道:“本王打错不打错算盘,不劳朱七公子操心,倒是你,你敢说你没打错盘算?” 朱七心惊,蓦的回身,就见沈轻罗软软的歪在竹轿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是复杂难辩的神色。 “你,你这卑鄙无耻的”朱七怒从心头起。 萧羽轻笑道:“本王小人?你刚才不是还怨怪本王不是真小人,是伪君子么?你倒是君子,可这嘴脸也变的太快了些。” 朱七:“”他警告自己不能失了理智,微微扭了下头,朝着沈轻罗走去:“骄骄,你怎么样?” 他身形才动,一群侍卫就呼拉一下围住了他,刀剑出鞘,齐齐指着他的要害之处。 沈轻罗哑声道:“七哥,我没事,你回去吧。” “我”朱七想为刚才的话解释,可他连沈轻罗的正脸都看不到。再一次无力感涌上来,他和沈轻罗这短短的几步,如同隔着千山万水,不管他有多么的渴望,又付出多少心力,竟无法往前跨越一步,更无法冲破这重重阻碍。 萧羽淡淡的讥嘲道:“朱七公子是君子,本王只是个小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王和朱七公子也无话可说,那样,本王也就不留朱七公子了。来人,送客。” 十几个侍卫便刀剑相加,逼着朱七出去。朱七不肯走,刀剑无情,径直割破他的脖颈。 沈轻罗低声道:“七哥,你先回去吧。” “”一个“好”字而已,朱七却说不出来,他痛楚的闭上眼,倒退了一步。他退一步,那些侍卫便前近一步,他在外力施压下,他不得不再度倒退。 萧羽嘲弄的翘起唇角,信步踱到沈轻罗跟前,弯下腰,伸手拈起她一缕长发,道:“怎么?心疼了?” 沈轻罗浑身无力,只能柔弱无骨的瘫软在那,闻言也只冷冷的瞥了萧羽一眼,一动没动,更是连话都懒的说。 萧羽恶劣的用力揪扯着她的头发:“心疼也没用,你和他有缘无份,不如斩断孽缘的好,从今儿开始,你只是本王的女人。若乖乖听话,本王将来必不会亏待你,不然” 他手指蜿蜒向下,叹息道:“你还真是挺无趣的啊,怎么一点都不配合呢?本王倒是错估了你,还当你一闹二哭三上吊挺精通的,不想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冷美人。啧啧,都说你泼辣,和小辣椒似的,本王倒没体会出来。不过本王更好奇了,到底怎么样你才会失态?这样?” 他手下用力,便将沈轻罗的上衫扯成了碎布。 朱七心如刀绞,声嘶力竭的道:“萧羽,你敢动骄骄,我誓叫你不得好死。” 萧羽压根不把朱七这无力的威胁放在眼里:“不得好死?呵呵,本王好怕啊,横竖都是一死,那就做个风流鬼吧。” 他看着面色越发冷沉的沈轻罗,道:“这你都不会尖叫一声半声?唔,本王还有更好的法子呢。” 他背身吩咐:“别送朱七公子走了,横竖他也舍不得,把他绑了,扔到榻上去。” 沈轻罗哑声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羽不怀好意的低笑:“你都猜到了,不是吗?那又何必问呢?你猜到了,心口便疼上一疼,宛如被刀扎一样,本王确认一回,你心口就又疼上一疼,好似被原处补了一刀,何必呢?” 沈轻罗盯着他看了良久,没有惧怕,反倒是笑了笑,她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朱七没想到萧羽这么龌龊。也从中可见,沈轻罗在萧羽心目中是何等低贱的地位。哪怕他只是见色起意,有那么一丁点的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意思,也不会公然在诸多男人前侮辱她。 可他不仅这么说了,还这么做了。 他就算是想拼命一驳,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沈轻罗受辱。可就在他不顾刀剑的冰冷,想要朝着沈轻罗扑去时,其中一个侍卫狠狠的撞了他一下。 这一下用力很猛,劲却极巧,堪堪将他撞到床沿。他还没等站起来,就被一群人涌上来捆了个结结实实。 朱七愤怒的瞪着萧羽。 萧羽抱着沈轻罗一步一步走来,眼眸中尽是嘲弄和狩猎者的得意。 朱七不忍再看沈轻罗那苍白而枯萎的容颜,他咬紧牙关,别过了脸。 萧羽将沈轻罗轻放在朱七身边,谑笑道:“看,本王对你二人足够仁慈吧?朱七,沈姑娘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子,如今她要嫁人,本王允许你在一旁围观,这份恩典如何?” 沈轻罗闻着朱七身上淡淡药草香,人似乎精神了些,她睁开眼,冷着脸道:“不是谁都有王爷那般特殊的癖好,儿子偷父亲的妾室,王爷也不算是千古第一人。” 萧羽脸色骤变:“你以为你随便信口雌黄几句,就能栽赃陷害本王不成?”他瞪圆了眼,看了看屋子里的一群侍卫:“他们俱是本王的人,难道还会信你不成?” 众人都有点害怕。很明显王爷要当着朱七的面和沈姑娘成就好事,他们这一群人杵在这确实有点不识时务,又加听了沈轻罗的话,众人恨不得没带耳朵。 程管事便道:“都愣着做什么,出去守着。” 众人得了吩咐,不敢怠慢,纷纷迈步都往外走,却有一个侍卫缀在最后边,不仅不走,反倒朝着萧羽走了几步。 萧羽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悦。 程管事怒斥:“你做什么?” 那侍卫道:“卑职在此守护王爷安全。” 程管事一皱眉,心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眼色?这会儿王爷用得着你守护安全么? 萧羽一挥手:“不必,你出去候着。”他此刻心里有事,没心思仔细打量这侍卫。他身边的侍卫俱是死士,只忠于他一人,所以他从没怀疑过他们的忠心和忠诚。 可电光火石间,他蓦的察觉出不对劲来,耳边是程管事的惊叫:“王爷”耳边一阵风响,萧羽猛的一回头,却见寒光一闪,一柄刀径直朝着他的脖子砍来。 萧羽冷汗淋漓,暗道不好,死命的往后边躲。那刀却如同有知觉一样,他躲到哪,那刀就追到哪儿,萧羽一阵绝望。 肩膀一阵刺痛,那冰冷的刀便砍进了肉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7章、放人 送上第一更,今天有事要出门,第二更会很晚。 萧羽疼的差点没昏死过去。 他毕竟是皇子,从小到大,一直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种罪?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刀砍得有些偏,离脖颈不过两寸有余。再往里靠一点,他的脖子就要被这刀和砍西瓜一样砍掉了。 萧羽惨叫一声,却还是拼了命的往后躲,可刀还握在那人的手里,他这一动,那人便没动,砍入肉里的刀便往外抽了一抽。 萧羽更疼了。他怒喝:“来人,把这贼人拿,拿下。” 刚退出去的侍卫又潮涌一般涌进来。 那人却只是嘿嘿笑了一声,一抬手,将刀从萧羽的肩上抽出来,横着往前一推,架在萧羽的脖颈之下,道:“谁敢?”他先时说话时故意压着嗓音,萧羽的心思又没在他身上,故此并没察觉。这会儿有萧羽在他刀下做人质,他的嗓音便恢复了正常。 萧羽一手捂住左肩,满手的粘稠,他还来不及担心自己的伤口是否有性命之忧,脖颈下的凉意又让他产生了绝望之感。 听这人开口不由的抬头,失声道:“是你?” “是卑职。” 萧羽泼口大骂:“罗子衡,你不想活了?敢刺杀本王,这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罗弋钧伸脚踢了萧羽腿骨一下,见他疼的吸气,整个身子往后直缩,笑道:“死罪也好,活罪也罢,那都是以后的事,现下,王爷的命可在卑职手里,是死是活,呵呵,可都在王爷的一念之间。” 他这分明是反话吧?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分明是在他罗子衡的一念之间。只要他狠下心,往前轻轻一推,自己就得人头落地。萧羽不甘心的问:“罗子衡,为什么?本王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以下犯上?” 罗弋钧呵笑一声,逼的他又往一边退了几步,抽出匕首,头都不回的往身后床榻上一甩,正好割断朱七身上粗壮的绳索,这才对萧羽道:“无冤无仇?王爷这话可不对,自古以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是男人不能忍的深仇大恨,你妄图侮辱我的未婚妻,怎么叫无冤无仇?” 朱七早就一骨碌爬起来,扶起沈轻罗,捏着她的手腕替她诊脉,听罗弋钧这话就愣了愣。萧羽更是不可置信:“你的未婚妻?”他吃力的想要转头去看沈轻罗,不想罗弋钧就是个浑不吝,刀架在他脖子上,没有一点转寰的意思,他这一动,那刀锋就割入脖颈。 萧羽疼的一吓,立时不敢乱动了。 罗弋钧点头:“王爷聪慧。” 呸,聪慧个头。这四个人里面,只有沈轻罗一个女子,就算傻子也知道罗弋钧所指的未婚妻除了沈轻罗不会再有他选。 可萧羽岂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哦,他说是就是,那自己还说他和沈轻罗已成既定事实了呢? 他嘲弄的笑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都说有人丢了东西会认领的,可没听说有认领大活人的,你说她是你未婚妻,有什么证据?是有父母之命,还是有媒妁之言?” 罗弋钧懒洋洋的盯着萧羽道:“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吧?”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萧羽就猜度着他是诈自己,他所谓的未婚妻,根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当下便怒道:“无凭无据,岂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既敢以下犯下,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来人” 罗弋钧神色不变,那刀却一点儿都没挪,萧羽色厉内荏,可也知道,那些侍卫的刀剑再快,恐怕也快不过罗弋钧的刀。 罗弋钧轻蔑的道:“我本来也没想对王爷怎么着,可王爷的手和嘴都太欠了,若不报此仇,只怕我罗子衡一辈子都难以心安。还是那句话,王爷想活,叫人都滚出去,我自带了我的未婚妻和未来的大舅兄走。若是王爷不想活,罗子衡一向混惯了,想来王爷早有耳闻,以我这卑微之躯,换王爷同往黄泉路上走一遭,我也不亏啊。” 萧羽神色凝重,考虑着他话里的真假。 罗弋钧一向都浑,萧羽自然知道。他和罗家的人不睦不亲,混劲犯了,说不定真做得出玉石俱焚的事来,毕竟他拖着罗家所有人死,都和他没什么感情,他也没什么心疼和下不去手的。 可萧羽不甘心啊。 罗弋钧又补了一句:“卑职是替王爷亏啊。您这一走,可是把大好的江山和机会拱手送给了别人。” 那倒是,这几年他处心积虑,到处拉拢,可没少费财力c精力c人力c心力,真要一命呜呼,那些看似已经归顺他的人自然会另投皇子。 萧羽一咬牙,就算这会儿放了他和沈轻罗c朱七又如何?他刺杀自己,可是众人所见,真要告到父皇跟前,罗弋钧也是死罪难逃。 想到这,萧羽笑道:“罗子衡,本王今日栽到你手里,是本王倒霉,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朝着诸侍卫挥手:“让开,送罗小将军和朱七公子出府。” 朱七扶起沈轻罗,见她绵软无力,只好半托半抱,听这话心中不由的满怀庆幸,可同时又满怀惆怅。自己一个文弱书生,纵然有一些拳脚功夫,可惜只能做强身健体之用,面对强权,竟然只能用武力脱身,难道这就是他和罗弋钧最大的差别? 可此时不是容他多想的时候,一等罗弋钧拎着萧羽的衣领在前面开路,即刻抱起沈轻罗往外就走。 沈轻罗却无力的揪揪他的衣袖:“白苏c白蔻。” 罗弋钧听见了,回头瞥了沈轻罗一眼。他眼神里满是歉疚,可这歉疚也欠的理所当然,甚至带着几分灼热,沈轻罗不自禁的便垂了眼眸。 朱七双臂就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将沈轻罗抱的更紧。 罗弋钧瞅着沈轻罗,却是向着萧羽说的:“王爷既然连卑职的未婚妻都放了,那么属于卑职的未来两个陪嫁丫鬟也一并放了吧?” 萧羽气的直咬牙,心说罗子衡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从没听说沈家把沈轻罗许给了他,他上赶着腆脸自说自话不说,竟然连沈轻罗身边的大丫鬟都惦记上了,就这样的男人,沈轻罗也瞧得上?不过是个粗莽武夫,就算沈轻罗真的跟了他,那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惜了沈轻罗这朵鲜花。 萧羽没好气的道:“放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8章、刺头 送上第二更。 白苏c白蔻倒是安好无虞,被侍卫们推搡过来,乍一见罗弋钧,也吓了一跳,却不由的面露惊喜,知道是他来救沈轻罗的。 朱七冷眼旁观,心中五味杂陈。若这个时候还当骄骄和罗子衡是初见,此前并无交集,那他得是多天真?那么罗弋钧所说的“未婚妻”,是不是也非他杜撰,而是确有其事? 朱七焦心烦乱,偏此刻又不能问。 白苏c白蔻先向罗弋钧行礼:“奴婢多谢四公子的救命之恩。”两人对罗弋钧是充满了敬佩和尊崇,连看他的眼神都较从前更恭敬了些。 为了能救姑娘,敢和萧羽一个王爷对抗,那得需要多大的魄力和勇气?姑娘若当真能和罗四爷成为神仙眷属,也不枉此生了。 罗弋钧点点头,对白苏c白蔻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白苏c白蔻直起身,愤怒的瞪一眼满身血污狼狈的萧羽,就差当面啐他一口,骂他活该了。两人自动自发的围在了朱七和沈轻罗的周围,给朱七见过礼,小声道:“七爷,姑娘是中了软筋散。” 朱七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他垂眸望向沈轻罗:“骄骄,这会儿没有解药,也不是久留之地,等回了城七哥替你解毒。” 沈轻罗点点头,朝着朱七笑笑,道:“不碍,只是要辛苦七哥了。” 朱七能再度看到她平安,能看到她毫无芥蒂的朝着自己笑,心里再多的不平不满也都消散了,他也回以一笑,道:“说什么辛苦,七哥甘之如饴。” 罗弋钧挟持着萧羽出了庄子。 庄子外,朱七的马还在。他抱着沈轻罗上马,白苏c白蔻共乘一骑,跟他一起来的随从同乘一骑,就只剩下了罗弋钧。 朱七望向萧羽:“多谢王爷手下留情。” 萧羽冷哼:“不必客气。”到了这会儿,他反倒冷静多了。放了朱七和沈轻罗也没什么,只要他的命还在,那么权势就还在,只要有权有势,想对付朱七和沈轻罗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能抓他们一回,就能抓他们第二回c第三回。 白苏c白蔻心有余悸的扭了头。萧羽的眼光太过冷寒和阴毒,有一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 沈轻罗却看向罗弋钧:他怎么办? 罗弋钧朝她笑笑,示意她别担心,一仰头,却是对着朱七说的:“走。” 朱七眸光深沉,面容沉肃,和罗弋钧对视一阵,最终点点头:“多谢罗四公子仗义援手,朱某先走一步,你保重。” 他明白,倘若罗弋钧这会儿就放了萧羽,无异于放虎归山,萧羽转过脸就会派侍卫追劫他们。都撕破了脸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甭指望萧羽再会留一点儿仁慈。 他们几个,除了罗弋钧还能抵挡一阵,剩下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辈,根本不是萧羽那些死士们的对手。 所以,上上策也只能是他们几个先走,由罗弋钧暂时拖延一会儿。 沈轻罗自是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无力的偎在朱七的胸膛上,朝着罗弋钧无声的说了两个字:“等你。” 罗弋钧的眉眼立时飞扬起来,那俊逸的脸庞似乎被夕阳的淡金之光点燃,格外的意气风发。朱七等人都走出老远了,他还稳如山岳的站着,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萧羽伸手,捏住了刀刃,对罗弋钧道:“罗子衡,人,本王都放了,你也该兑现诺言了吧?” 罗弋钧爽快的收手回刀入鞘,长身而立,朗声道:“这个自然,虽说与虎谋皮,一向不是什么明智的事,可罗子衡不妨说给王爷听:罗某无所畏惧。” 就知道他会耍光棍,可这话萧羽听了还是觉得刺耳。 他倒退几步,眼睛一直盯着罗弋钧手里的刀,看他确实没有再进一步,给自己补一刀的小人行径,这才戒备的与他拉开安全距离,阴阳怪气的道:“罗小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当真是让本王大开了眼界,这事若发生在别人身上,本王只会拊掌大笑,赞你一个好字,可这刀却是架在本王的脖子上,本王可就没那么好的胸襟了。你欺人太甚,可别怪本王睚眦必报。” 罗弋钧抱肩道:“不劳王爷费心,卑职这就进宫向陛下负荆请罪。” 萧羽顿了一顿,冷笑:“你以为父皇会怎么禀公断案?说到底,本王才是他的亲儿子。”罗弋钧不过是个臣子。 说好听点,他将来会是国之栋梁,说难听点,他就是为大周朝做牛做马的一条狗。主子看重他,赏他几根骨头,他就得摇着尾巴,拿命来偿这份知遇之恩。主子不看重,随时可以烹了他这条走狗。 若他幸运一点,或许能够得以颐养天年,可再惨一点,不定哪天就战死在杀场了。他凭什么以为刺伤了自己这个王爷,还能全身而退? 父皇对他再看重,可他如此年轻,又没有多大的功业,总不至于包庇他到不管亲儿子性命的地步。 罗弋钧并不辩驳,只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东西,举起来在萧羽眼前晃了一晃。 萧羽震惊的道:“这是什么?” 罗弋钧失笑:“王爷不是一直质疑卑职救人的立场吗?这就是卑职的资格,是今日才和陛下求的赐婚圣旨。” 萧羽脑子里嗡了一声,喃喃道:“不可能。”他怎么会求到赐婚圣旨?朱七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沈轻罗的吗?还是说,罗弋钧和朱七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跟自己玩了个暗渡陈仓?让自己一直把精力放到朱七身上,却忽略了罗弋钧? 不应该呀,自己的心思,他们怎么会知晓?难道沈轻罗的运气真就这么好? 若罗弋钧所求赐婚圣旨是真,那自己在父皇面前还当真就难以自辩。 萧羽不禁懊悔起来,早知如此,就该一抓住沈轻罗时便和她生米做成熟饭,管他什么圣旨不圣旨,罗弋钧这会儿也就只能吃口糟心的剩饭,有苦说不出。 可就是这么一念之间,耽搁了那么几天,就一切都翻盘了,反被罗弋钧抢占了先机,求了赐婚圣旨,如今他成了沈轻罗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自己反倒落了被动,成了强抢民妇的恶霸。 怪不得他那么有底气,对自己下杀手时毫不犹豫,那句“夺妻之恨”果然不是说着玩儿的。 他刚才说是去向父皇负荆请罪,分明是去告状吧。 萧羽阴狠的笑了一声,道:“是么?那就恭喜罗小将军了。”都给本王等着,早晚一个一个都落到本王手里,叫你们各个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萧羽为人卑鄙之处,明明他做了错事,可他不知反省自己,反倒后悔自己当初没做的更狠更绝。 罗弋钧神色平淡,耸耸肩道:“不敢当,卑职别无奢想,只盼着王爷能看在今日卑职态度诚恳的情分上,他日别再和拙荆一般见识便好。” 萧羽面容抽搐:今日的情分?是说他下手丝毫没留情面的情分?他的拙荆?还没过门呢,叫的倒顺当。 呸!就因为今日,他们两个人的梁子才结定了。 萧羽呵笑道:“罗小将军说笑了,从前种种,不过是一场误会,呵呵,误会。” 罗弋钧也不废话,拱了拱手,道:“多谢王爷大量,卑职还要进宫,就此向王爷告辞。” 萧羽巴不得他赶紧滚,连敷衍的笑都省了。 罗弋钧却又道:“哦,卑职还有个不情之请” 萧羽:“” 罗弋钧接下来要说的话定然不是什么好话,就好比有人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一定是不当讲的话。 他咬着牙道:“请。”请闭嘴,好么? 罗弋钧满面笑容的道:“卑职来时的马被卑职杀了,此回京城,还有几十里路,特恳请王爷借卑职良驹一匹。” 萧羽眼睛冒火:你怎么不去死啊?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哦,他来时怕露了马脚,把他自己的马杀了,凭什么跟自己找马啊?真当自己是冤大头呢?登门打脸就算了,居然还敢恬不知耻的跟自己借马? 萧羽气归气,恨归恨,怒归怒,可他确实是不敢也不能再派人追杀沈轻罗了,对于罗弋钧这种刺头,也只能巴望着他赶紧滚,不然他那口刀三不五时又要在自己脖颈前晃,实在是渗人。与其被他架着脖子威胁,不如乐得装大方,不就是一匹马嘛。 萧羽铁青着脸,道:“良驹没有,只有普通的马匹,罗小将军若不嫌弃,那就凑合着骑吧。” 罗弋钧拱手道:“王爷惠赠,卑职受之不胜荣幸,内心感恩戴德,绝不敢挑三拣四。” 萧羽气的肺都炸了,刚才还说是借呢,这会就成了自己赠他的了。合着给也不能给一匹老弱病残的马,还得一匹良驹?!不然他满世界嚷嚷那是自己的手笔,自己礼贤下士的名声便全被他给毁了。 萧羽挥挥手:“给他。” 罗弋钧翻身上马,一勒缰绳,纵声道:“多谢王爷。”一扬鞭,那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9章、流露 实在抱歉,年底了,家里事太多,来不及码,更新晚了,第二更会更晚一些。 朱七一行人并没急着回京城。 一则天晚了,虽说能在天黑前回去,可这几个人都狼狈不堪,徒然让家人担心。二则沈轻罗身中软筋散,在马背上根本坐不住,朱七急着给她解毒,不忍心她受这种颠簸之苦。再则,也要提防萧羽说话不算数,万一他派人追杀可怎么办?总不能才出了狼窝,又再度入虎穴吧? 朱家在这附近也有个小庄子,朱七便建议:“先回庄子,整顿一晚上,明天再说。” 沈轻罗没异议,只是在马背上扭过头,眼眸一瞬不瞬的盯了朱七一瞬。 朱七苦笑,道:“我叫人在这里等他。” 沈轻罗这才低声道:“谢谢七哥。” 她为了别的男人谢他。 朱七勉强忍住要爆发的脾气,勒紧了缰绳,吩咐其中一个随从留下,自带了沈轻罗去了岔路。 才走没多远,听着后面马蹄声疾,似是有人追来了。 白苏c白蔻脸都白了。这是萧羽派来的人么?怎么追来的这么快?难不成是罗四爷没能挡得住,出了事? 两人看向沈轻罗。 她容色平静,朝她二人安抚的点点头,示意稍安勿躁。 朱七的随从便道:“七爷,你带着表姑娘先走,小的先抵当一阵。” 朱七抿唇不吭声。 沈轻罗轻声道:“跑是跑不脱的,不如在路边等等,看看到底是谁在做打算。” 她永远有一种如珠沉止水的沉静,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关,她就算是毫无抵抗之力,可她那种安静也不等同于绝望悲壮的赴死。她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沉静。 沈轻罗的观点,朱七是同意的。 在面临死亡和绝境时,人一般有两种反应,要么是濒临疯狂的挣扎,要么是认命被动的顺从。 朱七其实更倾向于后者,如果死亡是注定的宿命,他宁愿死的更有尊严些,自己获得的主动权更多些,也不愿意在别人肆意的嘲笑中死的狼狈。 来的有七八个人,穿着普通的侍卫服,朱七初时还以为是萧羽的人,后来才发现这些人是宫中常见的面孔。 一颗心这才忐忑着镇定下来。 这七八个人已经飞驰到跟前,当头一个跳下马行礼:“朱七公子,小人奉了罗小将军之命,特来保护朱七公子。” 原来罗弋钧来时带了几个人,为免打草惊蛇,留他们在半路隐蔽,只说朱七等人一出来,便由他们几个护送回城。 他们等了多时,没等到罗弋钧,却看见了朱七留下等候罗弋钧的随从,这才追了上来。 朱七终于松了口气,至此他和骄骄才算彻底安全了,不然,即便回到庄子上,若萧羽铁了心要赶尽杀绝,他们也毫无抵抗之力。 一行人顺利的回到庄子。 朱七第一时间就开了药方,吩咐人快马去镇上抓药。等到药熬好了,白苏c白蔻服侍沈轻罗服下,外面人报:罗弋钧回来了。 沈轻罗这些日子虽然面上平静,在萧羽手下有条不紊的折腾,到后来更是该吃吃,该喝喝,睡的也极平稳,可毕竟身在虎穴,不焦虑是不可能的,如今有朱七在身旁,又是在朱家自己的地盘,她喝了药便安稳的睡着了。 等到她睁眼醒来,天已经完全黑透,床前点着一盏微弱的灯,勉强能看见床榻边坐着个人。她揉揉眼,想要看清来人是谁。谁知才一动,那人便抬起了头,问她:“醒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 沈轻罗脑子清醒了点儿,有些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罗弋钧笑道:“我在这怎么了?是七哥同意的。” 沈轻罗翘起唇角,嘲笑他:“你改口的倒快,这也是七哥默许的?” 罗弋钧大大方方的道:“当然,就算不默许,我背后叫他什么他也管不着。”他抬手抚过沈轻罗汗湿的鬓发,道:“难不成你还为此向他去告我的状?” 他指尖温暖,袖间不知笼过什么,有着淡淡的馨香。他语气亲昵,竟无形的将沈轻罗与朱七隔开了,显见得以后,他才是和沈轻罗亲密的人,而朱七,则只是一个可以时常走动的亲戚而已。 沈轻罗又气又笑,本想反驳罗弋钧两句的,可他手伸过来,沈轻罗就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偏头,立即嗔道:“别动手动脚。”她少有和旁人亲密接触的时候,罗弋钧一靠近,属于他独有的气息便让沈轻罗十分不自在了,偏他又故意要和她更靠近,沈轻罗虽不反感,却是有些难为情。 倒把要反驳他的事给忘了。 罗弋钧笑意越发明显,压根不把沈轻罗的娇嗔当回事,自然也并没收回手,抚着沈轻罗的秀发,缓缓的低沉的道:“你受苦了,我很后悔。”他声调中透着真实刻骨的遗憾和心疼。 他是真的心疼沈轻罗被萧羽折磨,不知被当日自己那份自以为是的想法折磨了多少个日夜,若不是还有一点儿理智,他早就在宫里就把萧羽手刃了。 他更是后悔,对萧羽再恨,也终究手下留情了,以罗弋钧有仇必报的性子,就是杀了萧羽都不为过。 沈轻罗怔了怔,随即有些窘迫的道:“你后悔什么?”他这么在意她,让沈轻罗有些激动c感激,甚至还有点他太小题大做的意思。 这件事,始作俑者是萧羽,要恨要怨都该是他才对,和罗弋钧有什么关系? 罗弋钧眼底闪过狠意,道:“我真该剁了他那不安份的爪子的。” 沈轻罗知道他说的是萧羽,想着他劈向萧羽肩上的那一刀也够重的了,真要闹到文帝那里,他死罪难免,萧羽却最多是受几句斥责。 毕竟身份差别在那,不管罗弋钧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那都是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的举动。既然他敢刺伤皇子,谁敢保证将来他就不敢行刺陛下? 上位者一向都多疑,就算是忠臣,一生谨小慎微,还不免要受到猜忌,何况是象罗弋钧这样行事毫无顾忌的人? 重用这样一个有反骨的人,除非他有足够的胆魄和胸襟,自信能够掌控他不而不被他反噬,否则定然会欲除之而后快。 沈轻罗轻笑道:“算了,我不是好好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0章、世界 送上第二更。 罗弋钧倒不纠结,松开沈轻罗的秀发,道:“来日方长,这道理我懂。”不知怎么,他就握住了沈轻罗的手。 沈轻罗的手细长,指间c手心却有薄茧,罗弋钧想到年幼时她便敢张弩射杀野狼,又曾箭射罗家大门,便不由的一笑。 沈轻罗抽回手,长眉一挑,做出冷色道:“你也该走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就算有七哥默许,他也不能待的时间过长。怎么以前没瞧出来他是个不安分的,这会儿倒动手动脚起来。 罗弋钧很是自觉的一动不动,只虚拢着沈轻罗的手,很是一本正经的道:“我什么都不做。” 这还叫什么都没做? 沈轻罗相信,要是七哥在这,早把他的手削回去了。 两人没什么关系的成年男女,以这种亲近的姿势待在一起,是要让人非议的。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沈轻罗狠劲瞪了他一眼,试图抽回手,却被罗弋钧用力握住了,略带求饶却又不容置疑的道:“别闹,我还有话要和你商量。” 谁和他闹?! 沈轻罗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到底没再顽抗。手心里渐渐有了微潮的汗意,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应该不是他吧?他这人,脸皮又厚,胆子又大,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沈轻罗虽然冷冷的扫了罗弋钧一眼,可他心里的忐忑却渐渐消了下去。他知道,如果沈轻罗真生气了,只要稍微用些力气,动静大了,他就必须得放手。毕竟两个人现下的关系可没到那份上。 可她看似冷厉,其实心地柔软,只不痛不痒的瞪了他一眼。这一眼,不伤筋骨,更伤不到自尊,越发让她像个看似凶狠,其实最柔弱不过的小刺猬,更让他忍不住想要多撩拨撩拨她。 这让罗弋钧心底软软的痒痒的。 他就知道,她是个嘴硬心软,其实最善良不过的姑娘。 沈轻罗被罗弋钧毫不遮掩的眼神看的面红心跳,只觉得两人手掌的温度越发的高。她再度瞪他,道:“你想说什么?” 倒是说啊? 罗弋钧正暗自得意呢,他一点儿都不以强占了沈轻罗的便宜为耻,反倒有点小小的得意。她容忍他如此放肆,是不是说明,除了朱七以外,她的生命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位置? 她的朱七亲近,罗弋钧不是不介意的,尽管想想也能释然,毕竟他们兄妹二人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她又少与外男亲近,两兄妹感情亲厚是水道渠成,习以为常的事,可情感上,罗弋钧还是有点拈酸和不愤。 年轻气盛的他在得到沈轻罗可以近一步的默许后,不免壮志旺盛的想:总有一天,他要让自己在沈轻罗心目中的位置重过朱七。 罗弋钧贪看沈轻罗眉眼骄横,实则眸底羞窘的情态,只笑不说话。 沈轻罗便想也不想的在他手臂内侧狠狠的挣了一下。 罗弋钧失声叫道:“哎哟,好疼,你,你怎么掐我?”他瞪圆了眼睛,不但没有平素那种能吓得人两股战战的狠戾,反倒带了一点点委屈。 沈轻罗猜着他是故意做出大惊小怪的情态,那点儿才升起的愧疚就又消退了下去。 罗弋钧怕再招惹下去,沈轻罗真要发怒,那两人好不容易才往前更近一步的形势便会被打回原形,忙见好就收,嘻嘻笑了两声,做讨好状,道:“好好,我说。” 沈轻罗那琉光四溢的眸子里便多了几分认真。 罗弋钧有着刹那的失神。他见过很多漂亮的少女,少年时觉得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不可理喻,甚至不可亲近,年长时又觉得红粉骷髅,再美的皮相下也不过是颗可厌憎的俗世之心,因此越发的淡漠。 可像现在这样,盯着一个女子的眉眼c红唇,甚至她尽尽露在外面的一点点白晰滑腻的肌肤,他竟总也看不够,恨不能近一些,再近一些 在想到两人亲近后会有的举动,竟会有不受控制的心跳以及激动,这各感受,几乎是平生所未有。他既陌生,又觉得刺激,既想逃避,又想着或许尝一尝也未必不行。 尤其沈轻罗是那种看上去极其冷艳,但实则又很吃他这一套赖皮功夫的人,他就更心痒难耐。 他看到沈轻罗柔软的腰肢,就很想抱抱她,看着她那黑如泼墨的秀发,就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上一摸,甚至想着,要看着她的眸子,又很想亲一亲,更想把她眸子里的光彩永远留住。 罗弋钧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敢再乱看,便握紧了沈轻罗的手,道:“我已经和陛下求了赐婚的圣旨。” “”沈轻罗先前还疑惑怎么萧羽放手的这么利索,原来症结在这儿。陛下赐了婚,这事就是板上钉钉,再也不能更改的事了。 也不怪罗弋钧将萧羽劫她之事,说成是夺妻之恨。 罗弋钧看她如此了然,又如此体贴,便愧疚的道:“因为陛下一直病着,故此这圣旨求的有点艰难,不然,我也不至于拖延了这么多天才来。” 他看似莽撞,实则心思细腻,凡事都要讲个名正言顺,这是兵家之道。 沈轻罗实是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的愧疚,便一挑长眉,不解的道:“我并没怪你。”在这之前,两人连婚约都不算数,他救她是情份,不救是本分,谁也挑不着他的理,他何必这么自责? 罗弋钧几乎是瞬间就垂了眼皮,把他眼里的失望恰到好处的掩藏了个一干二净。他甚至松了松沈轻罗的手,正想着怎么把这话题翻过去。 不想沈轻罗五指用力,竟将他宽大暖热的手掌反握住了,眼睛里是略带挑衅的笑意:“你来或不来,我都不会失望,因为我原本就没指望着你来。” “”那她指望着谁?朱七? 沈轻罗手指用力,紧的罗弋钧竟觉得有点疼,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沈轻罗,直觉她接下来说的庆,对他很重要,对他二人以后如何相处也很重要。 看他如此紧张,沈轻罗倒笑了:“我谁也没指望,本来我是想自救的,谁想萧羽比我知道和我想像的还要恶劣。” 罗弋钧的心口豁然一松,随即心有戚戚的道:“正是,不只恶劣,简直卑鄙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说揍他揍轻了。 沈轻罗噗嗤一声就笑了,她咬了下唇,道:“你这人,怎么竟说这等孩子气的话。” 见她笑了,罗弋钧才不管自己在她心目中是多么幼稚的形象呢,当下只默默的一笑。他很想说,他所做种种,不过就是想让她多笑笑。 她不是那种天生就该冷若冰霜的人。 他也不喜欢那种冷美人。 在罗弋钧想来,人吃五谷杂粮,人生活在尘世间,就该有七情六欲,否则断情绝爱,对什么都一副不屑一顾,弃若蔽履的模样,那就不是人,是神仙。 神仙的日子也未必就有多好过,只能说各人自知各人的苦。 沈轻罗就不是那种真的无欲无求冰山。只不过,她不知经历了多少被遗弃的绝境,故此才练就了现在这种姿态。 挺可怜的。 他喜欢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毫无心机的笑,哪怕是微笑,哪怕是纵声大笑,只要别那么敷衍,别那么悲凉。 罗弋钧七拉八扯,又逗的沈轻罗笑不可抑,见时辰不早,再不说正事,朱七定然该撵人了,这才正色道:“我虽威胁定王爷要去陛下跟前负荆请罪,可你也知道,这事,实话实话,对谁来说都不讨好。” 沈轻罗表示理解。不说别人,只要这事捅到周文帝跟前,首当其冲,遭他迁怒和恨憎的不是别人,绝对是自己:她妥妥的就是世人口中的红颜祸水啊。 “不过这事总得有个了局,若我所猜不错,萧羽定会先一步去陛下跟前负荆请罪。”这事由他捅出来也好,毕竟,他不会傻到自暴其短,说是他劫了沈轻罗。他也不会把罗弋钧和他撕破脸,就为了争抢一个女人的事曝出来。 “陛下为公平起见,或许会申斥他,也或许会令他禁足,但陛下对我,也未必会有什么好声气。我原本就不喜欢京城,所以,想着若是你愿意,成亲后,我们便去西北如何?” 这事不是小事,所以罗弋钧先前说“有话要说”,到最后又改成了“商量”。他不是怀疑沈轻罗对这门亲事不够期待和坚定,他只是想开诚布公的和她面对面的商量这件事。 俗话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是世道给普通女子定下的规矩,罗弋钧并不想以此同样束缚沈轻罗。他喜欢看她无拘无束c我行我素的潇洒,但他不想让她背负遗世独立c不容于世的孤独,他希望他能给她提供一个自如c宽广的环境,难够让她按照她自己的意愿行事。 但前提是,她自己得愿意。 假如她喜欢的是京城的繁华和精致,那他也尊重她的意见,去西北几年,他拼尽全力,替她挣个更高的功名,那时候,除了仅有的那么一两个人,没人能欺负她,就是他头上的皇帝,也要看在自己能力的份上,肯对沈轻罗有一分的宽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