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 晋江文学城 从视频的画面比例能看出,这是一段从前的影像资料。那时市面上液晶屏和数字电视刚普及,这段视频还不是16:9,而是四四方方的4:3,看上去有些个年头了。 FerryNo.6 CLUB的办公室里,老板苍木坐在沙发上,手机正播着一支乐队的演出视频。 并不是什么盛大演唱会的舞台,而是一家简陋粗暴、像个地下破车库的LiveHouse现场。 明眼人都能看出,视频里正演出的这支乐队人气极高,主唱舞台魅力碉堡,现场观众气氛热烈。粉丝们高举着双手,疯狂追逐着爱豆的身影,领头的大声嚎叫:“D——K——” 紧接着,粉丝们尖叫:“容修!” “DK——” “容修!!” 现场效果简直燃炸,舞台下方人头攒动,粉丝们有组织有纪律,有笑着哭的,有哭着笑的,表情分外狰狞,情绪相当激动。 视频右下角的日期,迄今已经过去快九年了。 那年DK正当红,在地下摇滚圈很有名,乐队成员共四人。主唱名叫容修,十二岁出入井子门各大琴行,十五岁玩band,未满十八岁就有公司找他签约。高中毕业之后,他写了不少歌给乐队用来跑场,半年之间,吸粉无数,一首《6号渡口》作为主打,获得了摇滚圈老炮们的强烈推荐。 传闻,DK乐队很快就要出道,容修更是一时风头无两,被业内盛赞为圈内新锐。前辈们说他有创作才华,同行们说他有一把好嗓子,粉丝们说他有一张极盛的脸,不少经纪人联系了他,其中包括出过歌后的唱片公司——华放娱乐。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乐队突然解散了。 容修摊上大事儿了。 具体什么事,苍木当时大四实习,只是一名小经纪,并不太清楚。 有人爆料,主唱容修私生活不检点,行走炮架子,台上星光璀璨,台下颓靡混乱,贴里有他在明星聚会时美女满怀、左拥右抱的照片为证; 也有人说,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容修在一片赞誉中迷失了自我,恃才傲物,桀骜骄矜。不仅如此,他还私下联系了唱片公司,想要抛弃队友去搞单飞,乃至于兄弟阋墙,海角上有他挥拳殴打贝斯手白翼的图片为实锤,造成了DK最终不得不解散的后果。 更有小道消息称,DK因男女之事争风吃醋,导致当中哪个成员惹了硬事儿,被大人物弄进去蹲号子了。 墙倒众人推。 圈儿里水深,真假是非谁又说得清,主唱绯闻缠身,也不知从哪冒出来那么多“知情人士”,一时之间谣言四起,但始终没有人真正站出来证实,也不曾有狗仔跟踪调查——因为,不久之后,网上关于DK的一切都被抹除殆尽,封杀得不留一丝痕迹,一夜爆红的四个年轻人,竟又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所谓昙花一现,刹那芳华,就如同焰火与流星,往往只闪耀那么一瞬间。 太多有才华的年轻人,成名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有时并非是自己的错误,只是时运不济罢了。苍木暗叹了一声“可惜”,好比当年的自己,新闻专业高材生,毕业之后一门心思想成为一名牛逼的娱记,结果当了三年的小经纪人,没混出名堂不说,还落得给十八线打杂的下场,最后不得不远离娱乐圈,靠着家里大伯的门路才开了这家LiveHouse。 三年的娱乐圈生涯,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此时,苍木陷在沙发里,盯着手机里的视频。 舞台上,长腿长身的年轻人太惹人注目,那家伙一边玩似的拨弄着电吉他,一边飙完了副歌高音的华彩部分,间奏时和贝斯手白翼面对面玩JAM,在粉丝尖叫他的名字时,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丝不经意的笑。 或许并不是在笑,只是左边嘴角略微地上翘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模样儿,看起来坏坏的十分勾人。 站在经纪人的角度上来看,主唱容修的长相确实出众,要是他没有激流勇退,音乐圈姑且不提,现在至少能在影视圈混出个名堂,出演个电视剧男二号什么的妥妥没问题。 就像当年粉丝们所说,只要容修站在舞台上,哪怕他不唱歌,能看见他的脸也让人满足。 如今依然在网上某个小角落残喘着的DK后援会,骨干群内部有一个传说:当初竞选粉丝会长时,除了钱、背景、人脉之外,还有一个要求,就是大家一起去LiveHouse,谁能在容修和自己对视时不脸红,谁就是后援会的老大,荤素不忌,男女皆可。 据说,只要近距离看着容修的脸,被他的眼睛注视超过五秒,就会脸红心跳,呼吸不畅。 唬人不? 不是唬人的,是真事儿。 因为苍木本人正是骨干群中的一员。 至今仍是。 犹记大三那年,他经常和学弟一起跑去看DK的专场。学弟名叫顾劲臣,一次苍木带他去LiveHouse玩,就被带上了道儿,成为了DK的铁杆粉。 苍木压根没想到,那个被全校誉为校草的C位学霸,平日在学校里风光无限,追随者不少,竟然也会跟着自己去追星。顾劲臣的家境很好,是个红三代,零花钱也比兄弟们多,常买一打门票请大家去LiveHouse支持DK,专场演出场场不落,还买了昂贵的单反,说是用来给乐队拍照。 照片里全是容修。 圈里有个词儿叫“骨肉皮”,形容那些专门喜欢和明星睡觉的粉丝,特别是地下摇滚,饭圈较为冲动、自我、叛逆、感情充沛、不可一世……粉丝们很疯狂,如果没有经纪和公关,就很难控制局面——DK当年红在地下,没有公关团队帮忙打理,四人才华横溢,年轻有颜,这类不着调的粉丝尤其多。 苍木身为DK后援会干部,最糟心的就是群里出现骨肉皮,整天跟踪骚扰偷拍堵门爬床,根本管不住——看见劲臣拍摄的照片之后,苍木甚至还暗中观察了他一段时间,确定小学弟就一战地摄影师,并不是那种混不吝的,他觉得很欣慰。 劲臣把对爱豆的喜爱之情控制得很体面,就算在LiveHouse大门口和那人面对面也相当淡定,从没外露过一丝一毫的激动情绪,就算在摇滚现场也一点看不出他是舞台上那人的死忠。 追星拍照什么的,或许只是校草的兴趣爱好,学霸的劳逸结合? 老实说,摇滚乐队从来不缺男粉丝,但是在路边一大群站哥站姐当中,劲臣永远是站在最前排、最帅气、最沉默的那个—— 他甚至从没和疯狂的粉丝们一起喊过容修的名字。 当年苍木还笑话过他,哪有在摇滚现场站着打坐的,一动不动,一脸严肃,一声不吭,简直就像在歌剧院看演出。 顾劲臣大二的时候,苍木读大四,DK解散了。 那晚发生的事,苍木始终记忆犹新——DK四人在路边下车之后,并没像往常那样走进LiveHouse大门,他们在粉丝们的簇拥下,来到热闹的人民广场,在半个蛋壳形状的空间舞台上唱了三首歌,一首原创,一首皇后,一首穷街。他们只用了几个单块儿效果器,又问广场舞大妈借了家用KTV自带的普通麦克风,人声没有任何的音色调节,当辨识度极高的轻烟嗓一开唱,整个广场简直燃炸了,离老远就能听出是DK主唱的嗓音。 因为乐队还没出道,只有在LiveHouse才有机会听到容修偶尔唱一次经典,好容易赶上一次户外演出,粉丝们当然求之不得,大家听得过瘾,相当餮足。正是晚高峰时间,人民广场人群熙攘,主干道堵了车,路人以为是户外商演,粉丝们一边安利一边嗷嗷直叫,简直都要乐疯了——摇滚乐队本就出离反叛,没事儿作个妖儿并不稀奇,那次“三首歌露天演唱会”格外精彩,强烈的Power从空间舞台上向外辐射,高能量喷涌而出,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爱豆搞出来的宠粉儿噱头,签约出道之前博取头条罢了。谁也没想到,那次竟然是DK献给大家的最后的晚餐,带血的狂欢,没多久,乐队就解散了。 容修失踪了。 乐队全员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铁托们追星也投资了不少,眼看熬到爱豆即将出道,结果倒在黎明前了。这下彻底炸了锅,大家堵在破车库LiveHouse的大门口质问老板,搞得像要聚众斗殴,苍木身为粉丝团骨干,当然也是其中一员。 大粉们带头一起闹事的那段日子,顾劲臣却一反常态,没有参与其中,他一直没有出现,专业课缺席不说,甚至连宿舍也没回。直到半个月后的某日,劲臣突然来学校办理手续,再不见平时里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把苍木约到湖边见面,只说了一句话—— 他问:“有容修的消息么?” “有人看见他出现在机场,”苍木说,“可能不在京城了,另外三个也不知去向,群里粉丝们也没什么门路,大家都不知道跟谁打听。会长说他太失望了,把后援大群解散了,我们骨干群五个组加一起只剩下了20个人……” 劲臣看着湖面,什么也没再问。 那天,二人在湖边站了很久,天黑透了也没离开。 没多久,劲臣去了英国留学,据说选了什么戏剧专业。 又过了几年,顾劲臣毕业回国,竟然单枪匹马跑去试镜电影角色,后来签了世纪恒商旗下的恒影传媒,接连拍了几部爆款,去年在国外拿了个影帝,演而优则唱,如今已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 前阵子,苍木在电视台附近遇见了他。 两人在房车里聊了一会,苍木感觉,劲臣整个人和小时候都不太一样了。他长高了不少,还是那个俊朗的皮相,但他不再是那个像小太阳似的小学弟了,他变得比从前成熟,也沉默了些,眼睛里似乎藏了很多故事。 毕竟劲臣已经是名流巨星了,苍木表示理解,学历那么高,背过了那么多的剧本,结识了那么多的权贵,气质和眼界儿摆在那,二十七八岁,人生经历多了,变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天南海北地聊了很久,聊老谁家的小那谁要了二胎,聊小谁家的老那谁上了央视,他们像过去一样插科打诨,苍木却没有主动对他提起DK,顾影帝也没和他聊起大学时光。苍木心里明白,虽说“当年一起追星的日子”才是他们真正的共同话题,却不是什么喜庆的结局,早晚会连同逝去的青春一起成为不可触碰的记忆领域。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直到临下车时,苍木才有意无意地轻叹了一声,“劲臣,你在圈内的人脉那么广,打听过DK的事吗?” 劲臣最近在担任一档综艺选秀的PD,正准备去电视台录制节目,他一身休闲西装,歪靠在白色沙发上,看着玻璃杯里喝剩了一半的“污”,笑着摇了一下头。 Dirty,和八年前一样,那杯玩意儿看起来脏兮兮的,劲臣喜欢喝的咖啡始终没变。 苍木在房车门前停步,紧盯着他的脸,小声问:“其实,你已经不记得容修了?” 顾影帝垂下眼,一句话也没说。 老实说,劲臣的反应,让苍木有点失望。 是啊,八年了,像梦一样,有时候苍木都不由怀疑,DK真的存在过吗,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连和自己一起逃过宿的学弟,也把当年追星的疯狂忘得一干二净。 但苍木忘不了。 惦记着小时候崇拜过、追逐过的偶像,不仅仅是因为念旧,他认为,抹杀了DK,就等于抹杀了自己的青春。 那个曾经在哪怕再破的舞台上也能华丽燃烧的少年,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怎么样了? 他去了哪,是活着,还是死了? 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 还真是世事无常难预料。 视频播放完了,苍木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下了什么决心般地,他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把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站在办公室窗前,他的目光投往楼下,望向坐在高脚椅上的那个人。 八年半,三千多天。 此时,就在不远处,那张曾让粉丝们面红心跳、呼吸不畅的脸,正对着台里的调酒师妹子。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苍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是自己二十岁时的偶像啊! 比起年少时的精致俊美,那张脸长开了不少,多了三分成熟硬朗,更加的英俊张扬。 容修。 苍木的心脏突突狂跳,激动地抓紧了沙发靠背。 他回来了。 …… 晋江文学城 那个消失了八年的人,突然出现了,而且好巧不巧,竟然来到了自己的店?! 难道是因为店名? ——FerryNo.6 CLUB 《6号渡口》。 DK多首代表作其中之一,词曲作者和编曲人都是主唱容修。歌曲以一个小男孩的视角,讲述了抛妻弃子、斯文败类的瘾君子父亲的故事。每个音符都是暴力美学,带了点迷幻摇滚的奇异瑰丽,通篇的反叛、绝望、嘲讽和批判。当年,DK现场演唱的几首歌都是尖货,不法分子曾在破车库LiveHouse大门口卖掉了无数盗版光碟,后来DK和歌曲被全网和谐了。 刚才看的视频也是私生饭偷拍的,近乎绝版,翻墙都找不到。早知如此,自己当年就不那么守规矩,也多偷拍一些DK专场用来收藏就好了。 那样就不会时隔八年才见到偶像。 苍木呆立了半天,紧盯着窗外的那个青年,既紧张,又兴奋,竟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热泪盈眶。 仿佛回到轻狂时,自己在舞台下嘶吼着,高举双手跟着那人一起唱,为乐队的每首歌呐喊。年轻的苍木曾和所有的狂热粉丝一样,对那个和自己年龄仿佛的年轻人充满了向往,他勇敢,他自信,他帅的一塌糊涂,哪怕明知道他无法触及,哪怕把嗓子喊出血,也要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然而那人竟丝毫不在乎这些,他把粉丝对他的爱戴全都抛在了脑后,玩了个人间蒸发,一个消失,就是八年。 现在,他回来了。 就在自己眼前不远处,苍木却浑身颤抖,动弹不得,又爱又恨,不知怎么是好。 八年杳无音信。 竟然真的又出现了?! 就在刚才,苍木从外面回来,险些和他打个照面,完全猝不及防,愣了好半天还是吓跑了。不然他又能怎么办?已是而立之年的男人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爱豆近在眼前,他慌个一批,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原地打了个几个转,即使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像现在这样傻杵在这,但是,除了这样自己还能做点什么?难道要以大粉的身份出去问一问他:容修,你他妈这些年去了哪,还会消失吗,可还记得当初的那些忠实拥趸? 别扯淡了。 当年DK默默退圈,全员隐姓埋名,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苍木心知肚明,都说容修惹了什么大麻烦,帝都在上,天子脚下,他是光明正大回来的吗?如果自己就这么冲上去曝光了他,不就等同于把他撵出去?他会不会再次遁走蒸发? 还有,要不要打电话通知学弟? 毕竟劲臣以前也是容修的粉丝,当年他在寒风大雪里站了两个小时,只为拍一张容修进场之前的照片,不仅仅是喜欢而已,简直爱得深沉而又疯狂。 他热爱他。 如今容修出现了,劲臣一定也会像自己一样激动? 苍木顾虑地默了默:“……” 不对。 刚要拨号的手指一抖,顿在手机屏幕上。 那都是以前。 顾劲臣是什么人物,他现在是影帝了,不再是给明星扛大旗的小粉丝,他比DK当年红太多了,身价也不知比容修高了多少。要是较个真儿,那时的容修甚至还没出道,顶天儿一地下胡同摇滚,往捧了里说也不过是个圈内新锐,根本拿不上台面,和顾影帝怎么比?没一丁点可比性,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今时不同往日。 大家早已过了追星的年纪,“偶像”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再也不是神秘而伟大的,只是一种人前光鲜的职业而已。如今已是娱乐圈“前辈”的劲臣,业内公认的“有才华”,能唱能演,粉丝几千万,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在他签约的恒影传媒里遍地都是大明星,身处在那样的工作环境,他真的会因为见到小时候的偶像而激动? 这么想来…… 难怪上次见面,自己提起两人年少时共同的偶像,顾影帝的反应很淡。 他一直垂着眼睛,一句话也没有附和。 身份和立场皆不同往日,大约早已不在意了。 再阴谋论一点,如果把劲臣当年任意一张[追星style.jpg]随便弄到微博上去,就足够黑粉们diss一阵子的,保不准还能成为影帝大大的黑历史,所以说,什么叫往事不堪回首,恐怕劲臣连提也不想提起,心里一定很排斥或不耐烦。 苍木权衡了半天,彻底打消了“通知劲臣”这个幼稚的念头,转而拨通了赵经理的手机,“瓷器,哪儿呢?” “库房点货呢,送了点白的过来,”赵经理略显亢奋:“您瞧好儿,晚上铁定爆满!” “有人来应聘了,怎么不接待?”苍木沉沉地问。 “应聘?什么应聘?”赵经理呆了呆,“老大,咱们也没招人啊。” “网上不是挂了招聘信息么?”苍木问。 “挂是挂了,挂了好几年了,”赵经理一头雾水,“打广告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正儿八经地招过人?” “今天正经了,让他试试。”苍木说。 赵经理:“???” 老板莫名来了这么一句指示,赵经理一时接不上话,半晌才道:“还不知道来人是应聘什么的……” “不管什么,让他试试。”苍木说。 赵经理一脸懵逼:“啊?” 苍木:“赶紧去前面招待一下,人都等半天了。” 老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老板就把电话给挂了。 赵经理举着手机,表情像吞了一条蛇:“……” 闹哪样? 天知道老大又闹什么妖蛾子,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开场了,舞美酒水等好多准备工作都还没确定,试个鸡粑啊,请您原地爆了个炸好嘛?! 赵经理名叫赵光韧,以前在直播网上唱歌的,也算是个半透明的老网红,后来年纪大了就退了下来,通过关系认识了苍木,正好被聘来店里帮忙。 上周,赵光韧差点跑断了腿,才特邀到“奇幻紫”来店里演出。 没错,奇幻紫! 连赵光韧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邀请到了奇幻紫——目前鲨鱼直播上最火的乐队,专场自带流量,同时被几家大公司看好,签约出道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过一会儿,奇幻紫乐队成员们就要大驾光临了。 那可是流量啊,流量知道吗? 放出演出消息五天,就能让电子门票售罄的流量! 除此之外,还有“夜逆”和“甜咒”,这两支乐队都是娱乐公司主推的新人,宣传做得很到位,微博上粉丝不少,完全可以给自家夜店带一波热度。 赵光韧忙了一下午,生怕哪儿做得不周到怠慢了特邀嘉宾,脚打后脑勺,焦头烂额,而自家老大呢,居然在那儿指手画脚,隔空指挥,让他放下手上的活儿,去折腾什么该死的应聘? 还说什么“招待”,招待个鸟啊,眼下这种状况,店里的生意不好,有今儿没明儿的,想办法怎么把买卖搞红火了、多请几个牛逼的乐队来撑场面才是正经大事?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青年操个哪门子的心? 让他试试? “我倒要看看,他想试点儿什么……” 赵光韧一肚子无名火,放下手里的货单,拉开库房大门,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头秃。 * 正如赵经理所说,夜店的生意不好做,再这么吊儿郎当经营下去,大家今后连西北风也没得喝。 要让苍木撇了这家店,关门大吉,他无论如何也舍不下。男人的一生总要固执地坚持那么一两件事才算是热血和浪漫,在苍木看来,宁可到处借钱也要让这家店立起来,就是值得他坚持去做的那件事。 嗯,热血是热血了,浪漫也浪漫了,可是,即便众人合力想破了脑袋,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没那个金刚钻,偏揽了个瓷器活儿;实力不行,盈利太难。 日新月异,时过境迁,流水的乐队,铁打的舞台。 八年前,容修人间蒸发不久,那家破车库LiveHouse就跟着倒闭了,和DK一起成为了圈内人士心照不宣的骨灰级传说。 如今,京城的LiveHouse行业发展成熟,但两极分化十分严重,三年来,全国90%的LiveHouse每周演出不到三场,租金却在不断飞涨,翻了近五倍,井子门已经倒闭两家了。 比起当年,粉丝们的娱乐项目颇多,选择也多,而且更为直观、方便、挑剔,就算不去LiveHouse看现场,他们也可以去直播网看爱豆。歌迷们的口味越来越刁钻,他们能通过各种渠道查出当晚有演出的歌手或乐队,只有真正喜欢的才会去iVocal购买电子门票。 独立乐队和音乐人们也更加的商业化,优秀的新组团队每年都会出现很多,但叫好又叫座的寥寥无几,有点儿背景和资历的人才早就一个个儿的去了娱乐公司。 公司则是严格地控制出道乐队的演出数量,并把演出安排在各大音乐节、综艺、剧院、体育场馆一类的大型场地和电视台。而那些新兴乐队,知名度不大的地下乐队,票房号召力微乎其微,哪怕是支付给LiveHouse场地费用,也卖不出多少票,店里回不了本,什么都是白搭。 总而言之,整体都不如从前,从观众反映来看也不乐观,现场气氛没什么惊喜……怎么讲,就是“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 不过,也有和八年前相同的地方。 比如,有才华的歌者层出不穷,做现场牛逼的新老乐队比比皆是,一浪拍死一浪,竞争非常激烈,演出场地却是有限的。如果想在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削尖了脑袋去争取,即便如此,也如千军万马过独木—— 六分努力,三分天赋,一分爱人肉,再加上七十分颜值,十分明星相,才能得到百分百的观众缘。 对了,还有一点没变,LiveHouse的传统规矩——没有座位。所有的歌迷都要站在舞台下,听歌的也好,喝酒的也罢,统统站着。常来的老炮儿们无一不精明地穿着耐脏、耐踩的鞋子,并且时刻注意:扎稳马步,站稳了,别趴下。 演出期间一旦噪起来,开火车、Pogo都是常有的,歌迷之间手拉手、用肩膀和胸口冲撞他人,哪怕是被人推搡、踩脚、摔倒都要一笑而过。要是在现场遇见了对家,也只能喊破嗓子battle应援,线上互怼倒是可行,爆肝砸钱也不赖,但像过去那样在摇滚现场砸吉他、摔瓶子、抄家伙、玩人墙,动辄上演全武行是绝对禁止的——谁要是那么干了,一准儿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的便衣拎出去丢进局子。 iVocal点评网:FerryNo.6 CLUB|6号渡口 [立即购票] 地址:京城.落海西.井子门6号 打分:★★★☆☆ 好评率:71% 作为井子门夜店一条街上最大的LiveHouse,全国业内排名TOP20,歌迷们给出的综合评价委实不高,只能算是一般般。 苍木把全部积蓄都砸在这儿了,还有一百来万的贷款没还清,简直压弯了他的老腰。虽说每月结算还没到赤字的地步,但行业竞争太激烈,场子里既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台柱噱头,也没有人脉门路邀请大咖来做专场;再加上网络平台太多,新人输出渠道也多,连星探也不愿意来踩点了。 这两年生意极其惨淡,苍木渐渐灰了心,不再指望靠这家店发家致富,也不再发善心去扶贫有潜力的好苗子,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各方面需要打点的实在太多,勉勉强强才能养家糊口,还得养活几十号员工。 不愿像隔壁的对家那样,挂着LiveHouse的招牌,做慢摇,做嗨,做演艺,做钢管,连二人转和相声也上了,甚至做“男士止步”,台上一色儿的帅哥唱跳。苍木不想随波逐流,他只想做一家正儿八经的演唱馆,就像当年的破车库,有着最顶级的音响设备、最高端的舞台灯光、最炸裂的现场、最火爆的团队……给年轻人留一个舞台,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事实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再过不久,等他砸锅卖铁,这家店就该倒闭了,现在唯一支撑他坚持下去的理由,只剩下了那个充满讽刺的词儿—— ——情怀。 纪念过去,缅怀青春。 还有…… 过去给他的青春带来无数感动和惊喜的那个人。 苍木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向远处坐在高脚椅上的青年背影。 那是自己二十岁时的偶像,曾经疯狂追逐过、崇拜过的人,他比自己还年轻两岁,他的每首歌自己都听过,他曾在舞台上传递的勇敢、热血、信义、自由的精神,自己统统都接收到了。 消失了八年。 终于出现了。 容修。 你是以什么姿态回来的? * 晚上五点多,离乐队演出还有一段时间。 6号渡口CLUB,一位年轻的钢琴师上了台,弹奏着旋律明快的钢琴曲。此时,观众场地内空荡荡的,只有零零星星几位客人,不管认不认识也要互相攀谈一番,一起聊着今晚要演出的乐队。 只有一人除外。 青年着迷彩冲锋衣,形单影只,淡然从容,坐在台前的高脚椅上,一边喝着一杯白水,一边摆弄着手里的两粒骰子。 他的发型有点乱,胡碴子也渐长,看上去个把月没正经打理了,尽管如此,仍能看出他相貌周正,五官深邃,一双丹凤眼尤其迷人。 他的额前发丝只是随意地往后抓了两把,整张脸就完全露了出来,幽暗的灯光照在高挺的鼻梁上,小半张侧脸如雕如琢。黑色瘦身仔裤,一双大长腿随意地落下去,工装靴有一下没一下地踩在地板上,轻轻地随着钢琴曲的旋律打着节拍。 青年是来应聘的,已经坐这等一个多小时了。 隔着不宽的台,调酒妹子站在他的眼前,怀里抱着一只穿着朋克狗马甲、戴着狗墨镜的小泰迪,忍不住再次抬头打量他,不小心撞上对方的视线。 青年的目光从摇滚泰迪的身上移开,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问她:“几点开场?” “八点,”她顿住撸狗的动作,小声透露了一句,“其实,我们老板在店里。” “我知道了,多谢。”他淡淡地说,似乎并不介意老板的避而不见。 青年的嗓音格外好听,并非那种澄澈干净的少年天籁,而是稍带了点磁性质感的轻烟嗓。她还注意到,对方的语气虽淡,听起来漫不经心,但那双丹凤眼很吸引人,眼型内勾外翘,眼尾细长性感,在看人时十分抓人,似笑非笑的,显得多情而又专注。 调酒妹子失神地端详了他一会,犹豫地说:“如果你是看见了网上的招聘广告才来的……其实那真的只是找个地方给店铺打广告罢了,据我所知,我们店里不缺人……” “你的消息不准确,”他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你们店里缺一个人。” “缺个人?我们不……” “任何一家店,都永远缺一个人。”他说。 “这是什么意思?” 她好奇心起,询问地盯着他。 “呜!”小泰迪也哼唧一声,她把小狗举了举:“Bob也问呢,我们家缺一个什么人呀?” “饭店永远缺一位厨神,商场永远缺一个销售王,CLUB永远缺一个会玩音乐的人——好比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一条最漂亮的裙子,”他的唇角掠过一丝调笑,“男人的床上永远缺一位绝世美人。” “……”她微怔,想了一会儿,噗嗤笑出了声:“你说的有道理!” 这人还挺有趣的。 贝芭蕾想。 事实上,半小时之前,她已经告诉自家老板“有个帅哥来应聘”。 那时,苍老板正好从外面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说完之后,只往这边走了几步,并没有过来见人,而是远远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青年的侧脸。 就那么盯着对方看了很久,老板突然回过神,像是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慌里慌张的回了办公室,到现在也没再出来,连个交代也没有。 如果老板真的打算聘用员工,就不会连理也不理? 店里生意不大好,连月在倒闭的边缘疯狂试探,哪有资金聘用多余的人手? 调酒妹子望向坐在高脚椅的青年,老实说,服务行业里的用人标准其实很简单,长的好,够勤快,有眼力劲儿……长相是非常重要的一关,必须排第一位,相貌周正的客人看着也舒服,技术不够,颜值来凑,专业问题让领班小丁培训两天就是了。 店里的小男孩们没一个长相寒碜的。眼前这人超过二十五岁了,年纪确实有点大,但他长成这样,绝对是近两年她见到的应聘者当中数一数二的。 如果不能留下来,那就太可惜了。 得先把他稳住了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imawaris、清辞故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耽flr 5瓶;zones 3瓶;长歌怀采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调酒妹子名叫贝芭蕾,留着一头利落短发,涂着小烟熏,穿着像个男孩。她在京城做了六七年的调酒师,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客人——买醉的酒鬼、狂欢的粉丝、哭穷的和炫富的男人、失恋的和热恋的女人……她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青年虽说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头发也没精心打理,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但这些根本掩饰不住他的好相貌,以及一身独特的好气质。 对,他长得格外好,却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模样标致。 青年和自己年纪差不多,顶多二十六七八岁,言谈举止间分明有几分风流纨绔的意味儿,可给她的感觉却挺靠得住的——或许是因为他的身材实在不错,宽肩窄腰大长腿,敞开的冲锋衣里头是一件黑T,能隐隐看出他的胸肌轮廓,显得特别man;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很专注,不是那种飘忽不定的,细看来一点也不轻浮……总而言之,让她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毁天灭地的盛世美颜? 这个长相绝对是个bug,不信把胡碴儿和头发全都P光了再看看。贝芭蕾心里痒痒的,真想把他摁住捯饬一番,哪怕是让她PS一下他的颜照也行,她可是店里公认的修图高手。 贝芭蕾把怀里的Bob递给了她的小徒弟,洗了手回来之后,就开始调一杯色泽鲜艳的鸡尾酒。 Bob是苍老板养的泰迪,血统纯正,估计是近亲生的,所以它智商不太高,也不是一只正经泰迪,平时它慵懒无比,不爱动弹,已经两岁半了,至今没有看见小女狗想“踹一脚”的冲动。值得一提的是,它只有听见美妙的音乐时才会来精神,旋转,跳跃,作揖,扭动,平时它由店里的员工轮班照顾。 没过多久,贝芭蕾把调酒壶里的“盐狗”倒进杯里,推到青年的眼前:“请你的,我叫贝芭蕾。” “容修。”他说,“谢谢,我戒酒了。” “才几岁就说戒酒,客套什么,”贝芭蕾不自然地笑了笑,“也许今后就是同事了,别客气。” “不是客气,”他说,“我真的不喝,多谢你的好意。” 贝芭蕾噎住:“……” 来LiveHouse哪有不能喝的? 在夜店敢撂下这话的,要么是主战坦克,要么是逃酒之王。 到底是拿乔儿,还是欲擒故纵的把戏,难不成是真的戒了?从他淡然的表情中什么也看不出,贝芭蕾有点拿不准。 这是身为调酒师的她第一次上赶着请客人喝东西,结果被拒得猝不及防,也不知是臊的,还是尬的,或是因为和他对视了太久,她脸红心跳,心里还有点不痛快,却倔强地没有把那杯“盐狗”收回,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和他搭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青年竟真的没有触碰那杯酒,放在台上的那只手攥着他的两粒小骰子,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点数。 他的手指分外修长,没有熟男标志性的大骨节,手型特别的漂亮。 贝芭蕾被他的小动作所吸引,将注意力放在了更多的细节上,恨不得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分解成一帧一帧的慢动作——她端量着他的脸型,他的衣着,他的举止,最后她把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贝芭蕾惊愕地发现,他的左手除了拇指之外的那四根手指居然都有四节,指根部多出近一厘米的那节像是硬生生抻出来的,乃至于她忍不住怀疑,他应该是个“靠手吃饭”的家伙,该不会是来应聘庄荷的,这里是LiveHouse,不是地下赌场啊。 不过,老实说,这样的男人来夜店找工作能干什么? 那眼神,那气质,那相貌,看上去骄傲矜贵的很,横竖也不像能去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服务行业需要的是孙子,不是大爷。 再说了,苍老板宅心仁厚,即便入不敷出,也不轻易辞退员工,眼下店里人满为患,雇他当服务生也不合适? 嗯…… 贝芭蕾琢磨了一会儿。 ……管他呢! 这种事老板说的算,还轮不到自己操心。 就算和他不能成为同事,能欣赏到这种品质的帅哥,整个晚上的工作心情都能好上不少。她倒是想得开,松开伸进上衣口袋里抓着手机的手,强忍住了把眼前的这张脸拍下来的冲动。 “你的口音挺怪的,”她若无其事地打探着,“听不出是哪儿的人。” “京城土著。”容修说。 “听着也不像啊。” “在外头久了,”他说,“刚回来。” 她不可思议:“一个人要在外头多久竟然连家乡话也被带歪了?” “不到十年。”他说。 这个年头确实够久的。贝芭蕾略感惊讶,这人偶尔来一口京片子,偶尔混杂着或南或北的外地口音,他还不到而立之年,也就是说,二十来岁就背井离乡了?她不禁感叹:“难怪呢,期间总该回来过?逢年过节的时候。” “没有,”他说,“从没回来过。” 为什么一直在外头不回家?话到嘴边又咽下,贝芭蕾想了想,说:“听口音像是还有东北那边的调调?” “满洲里。”他说。 “啊,那么远?”回想一下大公鸡地图,鸡冠子的地方,“那不是中俄边境吗?” “就是那。” “挺乱的?”她笑道,“能不能随时去国外,尽情地喝伏特加?” “持卡过境,很多国人白天去俄罗斯上班,晚上回家睡觉,”容修垂着眼,专心把玩着他的小骰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带笑意地补充,“一个神奇的城市,遍地老毛子在那做生意,非常热闹,很……”他顿了顿,轻声道,“很有趣。” “……真好啊。”贝芭蕾感叹一声,然后有来有往地也介绍了自己:“我是湖南人,来京城打工七年了,你喜欢吃湘菜吗?” “可以。”容修说,“但我不吃辣。” “会上火?”贝芭蕾问。 “嗓子。”他说。 “嗓子不好吗?我爸爸也是嗓子不好,一上火或感冒就会先上嗓子,看来你也没口福了,这条街上有一家湘菜馆特别地道。”她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家了。 容修但笑不语,也没再说话。 贝芭蕾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见他没反应,似乎不是很愿意顺着话题继续聊下去,也就没再一直问,那样只会讨人嫌。于是十分有眼色地把话头转移了开,又和他聊了一会今晚要演出的乐队。 “四支新组的乐队,其中一支是校园乐队,大学生组合;另外三支都是去年出道的,”贝芭蕾神秘地说,“还有一支正当红,还没签公司,是我们的特邀嘉宾,今晚的爆款。” “正当红?”他抬眼看向她,像是来了兴致。 “网红啰,听说就要签约了,在鲨鱼直播上可火了,至少两千万的粉丝,”贝芭蕾投其所好,精准地捉住了话题,“奇幻紫,幻神,知道?” “不太清楚,”他笑得意味深长,“一定要知道?” “沈起幻啊,你没听说过?”贝芭蕾愣住了,难以置信地说,“不是开玩笑的,国家边缘的娱乐资讯那么闭塞?他是奇幻紫的队长,主音吉他,去年《iVocal》总决赛,江翌特意邀请他做的编曲,直播决赛时邀他现场伴奏,正因为幻神的助演,最后江翌果不其然拿了冠军——所有人都知道,江翌夺冠其中有一半的人气都是幻神的功劳。” “我很久没看选秀节目了。”容修说。 “那不是一般的选秀啊,”贝芭蕾略显激动,“是iVocal音乐盛典主办的大赛……哦,iVocal音乐节,国内歌手的巅峰奖,你总该知道?” 如果再摇头,这姑娘保不准就要跳起来了,他眼里有笑意:“小金麦,听说过。” “对,奖杯就是一个金麦克!我说的就是下一届可能会获奖的种子乐队,他们马上就要出道了,我们店里求爷爷告奶奶才请到了他们,只演今晚这一场,”贝芭蕾说,“奇幻紫现在特别红,业内都说他们今年能拿到iVocal最佳新秀乐队奖呢。” 容修沉默片刻:“听起来很厉害。” “实至名归!”贝芭蕾说,“幻神从不跑夜场的,今晚的演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是他的饭?”他问。 “那倒不是,我从不追星,”她摇了摇头,半开玩笑道,“从小到大,我还没遇见哪个明星让我有追星的冲动呢,老娘的眼光高的很。” 话是这么说,贝芭蕾还是又花式吹了一波正当红的奇幻紫,容修静静地听,没再发表什么言论。 当红。 那是什么? 那时DK还没签约公司出唱片,就被业内预言“绝对能拿下年度iVocal几项大奖”,彩虹屁吹到飞起,无不将他捧到天上。出事之后,乐队解散,兄弟们各奔东西,无数粉丝在破车库LiveHouse门口痛哭质问,不明状况的路人还以为哪个明星去世了。不过寥寥几年,热度还不是说散了就散了,最终人走茶凉,被人遗忘,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泡沫罢了。 后来,贝芭蕾又给他介绍了奇幻紫,那是一支英伦风格的摇滚乐队,沈起幻是队长,也是团队的灵魂人物,乐队的名字正是来源于他的名字。 目前,国内除了奇幻紫,以及两支走国际路线具有民族特色的乐队之外,大多团队都发展一般般,各种风格,良莠不齐,相比起来,眼下大众对英伦摇滚的接受度比较高。 英伦摇滚,相较于传统重金属的失真音色,更注重于音乐的旋律和感情,比如,电吉他效果器多为中频,也有些英式摇滚乐队爱用管弦乐,副歌的编曲更加的华丽繁复。另外不得不提的就是solo,与重金、硬核等风格的乐队燃炸舞台的solo相比,英伦摇滚的solo更加的柔和、清新、细腻,从英文Brit-pop就能看出,它略有流行音乐的影子,因此它的受众更广,很多打着“英伦摇滚”tag的歌曲甚至没有solo,相对来讲,和声才更为出彩。 不过,英伦风格的摇滚乐队在国内摇滚圈子里比较受争议,属于圈外香的那一类,用一些摇滚老炮的柠檬味儿评价来说就是“伪摇滚”、“一群基佬”、“太娘了”。 青年微微垂眸,长睫遮了眼,一言不发地把玩着手里的两粒骰子。 贝芭蕾见他不搭腔了,很快又把话题从沈起幻身上转移了开。她一心想套个话,想打听一下眼前的青年来应聘什么,唱歌有赶场乐队,弹钢琴有乐师,店里好像什么也不缺。如果只是来当服务生,就太委屈这张脸了。 “你呢?来这里找工作,因为喜欢音乐?”贝芭蕾好奇地问,“擅长哪种乐器吗?” 他小声“嗯……”个长音,半晌才回答:“……吉他……”话还没说完,仿佛在犹豫。 在贝芭蕾听来,那口气心虚的很,一点底气也没有。 “你也会吉他啊,”她尴尬地控制着表情,“吉他……”她干笑了一下,“好,挺好的。” 容修注视着她:“对。” 贝芭蕾:“……” 神特么的对。 真当我听不出你犹犹豫豫、硬憋了半天? 因为刚才聊到了幻神,所以想在女人面前装个逼,炫耀一下,花式碰瓷儿? 人家是真的“会”,你“会”算什么? 男人,自尊心是个坏东西,侍奉不得。 连吐槽也不知从何处吐起。 刚才还说“店里缺一个会玩音乐的人”,却连当下圈里话题度最高的主音吉他手“幻神”也没听说过,竟然还敢说自己也会吉他,什么时候随便拨拉两下也叫“会”了? 常来LiveHouse的,不管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乐队的还是粉圈的,十个人有八个会弹吉他,再不济也能C、Am、Em、G扫个弦——比如贝芭蕾,她和店里的领班小哥哥学了半年,除了F和弦食指大横按压得费劲儿,已经能自弹自唱很多流行歌曲了。 就这样,她都不敢说自己“会”。 上学的时候,贝芭蕾觉得,会弹吉他的男生帅死了。 如今接触这方面久了,在她看来,吉他手什么的遍地都是,还真是不值钱—— 在后台,没事儿就battle的乐队沙雕实在不少;在前台,吹牛逼的也随处可见,他们都表示自己会玩音乐,实际上简直呵呵。 在6号渡口工作,这样的男人她遇得太多了。 真不是她瞧不起人。 事实如此。 能达到沈起幻那种水平的,稍差一点点的也行,她一个也没见过。 一个也没有。 登峰造极在高高的天上,鬼斧神工在遥远的山里,什么神仙高手会来这种小地方? 眼前的这个青年,想来也是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主儿。 不过,也不能打击人家的自信心不是?不论是靠才华还是靠劳动换取面包,都是值得鼓励的行为。贝芭蕾发现,他明明是来应聘的,却一点也不紧张,不是故作镇定,他是真的很放松,整个人似乎都处于自由放空的状态,和LiveHouse的气氛和谐地融合了起来,她从眼前的这个潇洒自如的青年身上,感觉到一种强势迫人的感染力。 或许只是魅力? 罢辽,面对着这张脸,所有的腹诽都是罪恶的,毕竟人无完人。 贝芭蕾沉默了半天,决定屏蔽内心弹幕,对他说一句“加油”,然而再抬眼时,她却顿住了口,诧异地望向从库房出来的微胖男人。 “我们经理来了,”她小声,“怎么会是赵哥来给你面试?糟了,他不像我们老板,赵哥挑剔的很。” 容修侧头望过去。 “等会儿他问你,你就说自己会很多、很多很多才艺,”她语速很快地提醒,“赵哥以前当过直播歌手,网红嘛什么都会一点儿,他招来的人也都很有才华的,就算我们店里的一个小服务员,危急时刻也能上台顶一下,充当半个吉他手什么的——你真会吉他?水平怎么样?” 容修犹豫一下,略一点头,“还好。” 贝芭蕾张了张口,狠不下心戳穿他,想着还是给他一点信心和希望比较好,她朝舞台上角落里的一套旧架子鼓扬了扬下巴,叮嘱道:“看见那边的家伙事儿了吗?那是我们驻唱乐队的装备——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店里有个乐队,应急用的,成员不固定,都是兼职的,你努力争取一下,保不准也能进去……” 容修认真的听了一会儿。 微眯的丹凤眼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多谢你。” 这时候,赵光韧慢悠悠地走近了,约莫三十来岁,一脸礼貌的职业笑,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用眼角瞟了青年一眼,淡淡地说:“应聘的是,跟我过来。” 说完扭头就走了。 “赵经理太忙了,你别往心里去,”贝芭蕾抱歉地笑了笑,又忍不住担忧地说,“没问题?面试别紧张,赵哥为人很好,就是急性子……其实,我挺希望能和你成为同事的,因为我是个颜控,你长得很好看。” “托你的福,没什么问题。”容修站起身,似乎对异性直白的夸赞并不在意,他没用手机扫码付款,反而随手从钱包里拿出一打现钞,推到了贝芭蕾的手底下。 “多谢你的情报,”注视着她的眼睛,他笑了,“贝芭蕾,祝你今晚工作愉快。” 之前交谈时,他也一直对她面露笑意,只是左边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模样色气的很,过于性感就显得没什么诚意,而这次却是比任何一次都要夺目而又真挚的笑容。 这一笑,原本出众的五官更让人挪不开视线,面对面站着的时候让她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祝你……成功?” 贝芭蕾小声咕哝着,望向已经跟随赵经理走远的那个劲瘦身影。 不由眯了眯那双涂了烟熏妆的雷达扫描眼—— 他可真高啊,快到一米九了。 身材可真棒,人形荷尔蒙,雄性魅力和气场很强大。 黑色工装靴是White 'sBoot。 腕上的那块蓝鬼王是正品。 左耳有三个耳洞,戴了一枚白钻B.Zero1。 鼻梁又挺又直,手大指长,床上一定很带劲儿。 颜好声磁,是个相当有吸引力的男人…… 嗯……可是。 ——尽管以上种种…… 给她的感觉也不像一个……呃……Lady 's Man。 属于“倒贴也钓不上”的那一类。 妈蛋。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zones、长歌怀采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FerryNo.6 CLUB的经理办公室,赵光韧坐在沙发上,表情呆滞地瞪着茶几上的大白纸。 手机里是奇幻紫的排练视频。 在此之前,青年跟着他进来,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简单聊了一下,赵光韧随口问了几句,不过是娱乐服务行业面试的常规问题。 起初,赵光韧一点也没上心。眼前的青年颜值极高,八成和那些小鲜肉一样,整天幻想着一夜成名,毕竟LiveHouse是星探们经常光顾的地方。没想到,正当他琢磨着怎么打发掉对方的时候,青年竟然淡淡地说他懂点儿音乐。 赵光韧心里一下乐开了,刚想困觉就上赶着递枕头?正所谓做得多错的多,怕的就是你不展示。他二话不说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了储存空间里的一个视频。 “先听听。”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视频开始。 这是一支由四名成员组成的乐队,视频是他们在录音室的排练过程。 英伦摇滚风格。 好巧不巧,刚和台妹子聊完这个话题,面试官就拿了个英伦摇滚的视频? 画面中的乐手水平都在中等靠上,主音吉他引起了容修的注意,那人和他年纪仿佛,成熟英俊,是个吉他好手,一段Lick琶音从2品秀到11品游刃有余,吉他水平可见一斑。 大约播放了90秒,赵光韧按了暂停,问:“怎么样?” 连什么“怎么样”也没说明白。 容修脸上没什么表情,环视了一眼办公室,见墙边放着吉他和电子琴:“给我几张纸?” “要纸做什么?”赵光韧迷茫。 “我试试。”他说。 赵光韧愣了,“试……什么?” 天知道,赵光韧只是想通过这段视频,对眼前的青年炫耀一下他请来的特邀嘉宾,震慑打击一下青年的积极性,顺便给他制造点儿压力,在心理上知难而退、不战而降,然后再让他随便展示一下所谓的“才艺”——不管唱歌还是跳舞,弄完了就赶紧打发走,选择来LiveHouse应聘的小孩鲜少不会唱唱跳跳的,表演欲还强,有时候尬的很,没什么意思。 结果,对方居然说要几张纸,他想干什么? 能猜到一点儿,但令人难以置信。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这可是一首由沈起幻大神作曲,奇幻紫现任主唱填词,还没公开发布的新歌! 奇幻紫还没出道,微博粉丝竟然能高达两千万,就足以看出号召力。沈起幻有颜有钱,线上咖位高,又不是专场,他根本没考虑来LiveHouse接散活儿。后来,赵光韧在录音棚门口堵了三天,好话说尽了,沈起幻才松了口,显然是为了宣传新歌才勉强答应。 然而此时,热搜乐队的压箱底单曲,沈起幻亲自操刀,网上一个资源也没有,青年居然说,他要试试? “你要扒带?!” 不等青年回答,赵光韧“霍”地站起了身。 “我猜对了吗?你是不是要扒带?”身材微胖的男人神情略显激动,他大步走到办公桌前,翻出一摞A4大白纸,连水性笔也递了过去。 “还有几个小时就开场了,凌晨十二点以后我才有空,”赵光韧把语气控制得格外冷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脸兴奋地盯着青年,而且口气非常急切:“你是不是要扒带?我一会就要出去看现场,你在这儿等我回来吗?” “赵总工作繁忙,我很快完成,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容修应和一句,接过了纸张和笔,点了一下播放,无视了傻杵在对面等他表态的老赵。 赵光韧:“?????”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狂妄啊,吹牛逼一个顶俩,论技术一茬不如一茬。 不过,他还就是喜欢这种敢说敢做、天不怕地不怕的! 有点儿意思。 青年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微妙的,腰板儿挺得倍儿直,大大方方,丝毫没有服务行业常见的那种恭维讨好,却一点也不显得失礼。如果是普通的小年轻,今晚赵光韧这么忙,早就用一句“店里人招满了”把他撵走了。 赵光韧看了一眼时间,走到落地窗前望向场内。 此时,观众陆陆续续地进了场,客人越来越多——这是半来生意最好的一夜,全归功于奇幻紫,他们是目前为止来店里演出的最高咖位了。也不知道今晚过后,这种粉丝鼎沸的大场面,还会不会再在6号渡口出现。 啧,想多了。 明年今日,有没有这家店还两说呢。 赵光韧心里叹息着,期间抽了三根烟,接了几个电话,转身望向坐在沙发上低头写写画画的青年。 茶几上铺着的几张大白纸,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 等等,那是什么? 赵光韧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纸张,旋即瞪大了眼睛。 雾草?! ——主唱的人声谱,键盘的五线谱,主音吉他的六线谱,贝斯的四线谱,还有鼓谱…… 这下大发了。 惊愕间,视频正好播完了第五遍,也就是说,不到半小时,他真的扒了个带? 听一遍扒一层? 他是过耳不忘吗? 话说,这小子的关注点不对?自己刚才说那话的意思是,凌晨十二点之后,等店里打烊了,再过来面试他。赵光韧本想着,他不是要应聘吗,那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呆着,虚心看视频好好学学,如果是诚心想找工作,就等到大半夜再面试好了。 完全是想刁难一下年轻人。 不料青年不是那种不着四六儿的,居然真当他的面儿现场扒了个带,还每种乐器分开记谱? 这谱子也太特么带劲儿了! 现在人才市场竞争这么大了吗,应聘个娱乐服务行业都这么硬核? 赵光韧虽然当过直播歌手,却不熟五线谱,读谱时必须从哆来咪一个一个往上数才能认出来。六线谱上的吉他和弦倒是较为熟悉,但眼前的谱子写得有点专业且符号密集,直线是卡着手机边边画的,看着相当杂乱,他基本上处于看不懂的状态。 “没有字幕,歌词听不清。”容修说。 赵光韧吞了下喉咙:“……呃……” 如果能听清,你还打算把歌词也一并写上? 还真是业界良心。 来这儿应聘干什么,应该去扒谱网当小编啊,就算是兼职的,一天扒三首歌,也够日常花销了。 赵光韧一阵腹诽。 其实,歌词方面,他也没听得太明白。 奇幻紫的主唱似乎口齿不太清?也不知道一会对LiveHouse现场有没有影响,毕竟店里的音效实在赶不上录音棚的天价设备。 “发声位置太靠后,”两只指尖在喉结两侧掐了一下,他又用笔在几张谱上分别画了几个圈,“这两处四小节填充花儿多余,副歌反而不够华丽,所以显得头重脚轻……这部分贝斯的riff出错了,不是失误,而是惯性错误,基功不太扎实,另外……” 赵光韧一脸懵逼:“?????” 你踏马在说啥? 这是奇幻紫出道新专辑的内定主打歌,微博关注度高,粉丝期待值高,怎么在你嘴里全是毛病? “曲子是好的,”容修眼中含笑表示了欣赏,“从副歌的和弦走向和旋律来看,其实在这里,”他又在桥段位置画了一个勾勾,“层层铺垫之后,作曲人有明显的转调意愿——我同意,那样会让舞台现场的效果很炸——但他可能考虑到主唱的音域不够,在编曲上妥协了,有点可惜了。” 赵光韧在心里握了个大草:“……” 前两天,沈起幻把视频传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遗憾地叹息了两句。 赵光韧当时只是笑笑,并不以为意。 天下的学霸都喜欢跟别人说“这次考得不太好。” 净特么扯犊子。 所以他一直认为,幻神不过只是谦辞罢了。 青年居然一针见血。 “你和沈起幻商量好了?”赵光韧说,“你俩台本儿一样,连语气也是一样的。” “什么?”容修抬起眼,“那是谁?” 赵光韧惊疑不定:“?!?!?!” 妈哒。 说好的精神打击、不战而降呢? 敢情儿视频看了半天全白瞎了,他连画面里的主音吉他是谁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耽flr 5瓶;阿也 3瓶;长歌怀采薇、zone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事情就是这样。 此时,赵光韧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青年只听了五遍,就把大牌吉他手幻神亲自作曲的一首新歌从里到外给扒了,连鼓手一开始暗戳戳的加花儿炫技也没放过! 赵光韧琢磨了半晌,才问:“你是玩架子鼓的?” “差得远。”容修没抬头。 赵光韧心说我信了你的邪,又追问:“三大件都会?” “吉他稍好些。”容修说。 “我们店里有个乐队,”赵光韧试探地问,“我听听你技术怎么样,夜里你试一下?” 刚说完“试”字,赵光韧自己就先愣住了。 怪不得苍木之前在电话里说“让他试试”,原来老板早就知道来应聘的青年是玩吉他的? 其实试听什么的完全是多此一举,光看这个手写谱子就能看出一点端倪——就算青年不是专业的,也比眼下兼职的业余小孩强多了,到自家店里的乐队来混口饭吃应该不成问题。赵光韧想,正好乐队成员和钢琴师小李有矛盾,动不动就闹妖蛾子,一个看不上一个的,实在不行就整顿一下,让眼前的青年给掌掌眼。 赵光韧在心里盘算着,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坐在一边等容修为谱子做最后的整合,也不知道他涂涂改改在写什么。 “那边的琴能用么?”容修忽然问。 “电子琴变压器坏了,”赵光韧说,“吉他可能也不行了,太旧啦,还不是民谣的……你要用乐器?前台有,我叫小丁给你拿过来?想用什么?” “不麻烦了,”他看向角落里的吉他,“那个,缺弦?” 赵光韧拧着眉:“不缺,就是搁的时间太长了。” “那就好。”容修说着,起身走到墙边,拿起那把歪在墙角落了灰尘的古典吉他,弦是尼龙的,他随手空弦扫了一下,开始快速地拧动旋钮调音。 “你打算用这个?”赵光韧目露嫌弃。 容修回到沙发前,“这是一把好琴。” “还挺有眼光的,”赵光韧回忆道,“以前店里特邀过一位古典独奏大家,给我们撑了一周的场子,是一位有名的吉他大师——真大师,不是吹的,出过书的教授级,和我们苍老板有一点儿交情——这把琴是那位老人家淘汰掉的,底下有他的签名。” 容修的目光落在琴箱下方的签名上。 ——雷利农。 原来是雷老的旧琴。 全国知名的古典吉他大师屈指可数,雷老就是其中翘楚,某音大的客座教授,出版过多本音乐教材,上过央视访谈节目。老人家两袖清风,不爱黄金只爱琴,在京城开了一家小琴行,现在退休了,整天背着吉他四处游玩,生意由儿子打理。 以前DK的乐器,都是从雷老那儿购买的,由老人家亲自参谋把关。 阔别多年,也不知老师的身体怎么样。 往日情感被触动,颀长的手指划过琴箱上的签名,容修失神了良久,低声喃喃:“大师的琴,应该好好保养的,我试试音色。” 紧接着,办公室里就响起了一首熟悉的吉他曲。 “?????” 赵光韧精神一震,越听越惊讶:“……” 操。 有谁会用“珍珠曲”来试吉他音色? 《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要求力度均匀,手速极快,全曲轮指。 之所以被国内吉他爱好者叫做“珍珠曲”,就是因为这首曲子要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颗粒感,属于简单模式门槛不太高,但困难模式无上限的曲子。 曲子全程运用轮指技巧,速度越快越像颤音,描述一座宫殿从辉煌到废弃的惆怅与感概,谱子非常简单好记,但想要弹得好听却相当不易—— 如果轮指的力度不均匀,音量不均衡,节奏不准确,音色不统一的话,那么速度快了就会出现乱糟糟的情况,比如,ami轮指时不小心刮蹭出一点点的多余杂音,或是换把时摩擦出一点点滑弦声(尼龙弦太软,456弦易与手指产生摩擦噪音),就会让整个曲子显得非常“脏”。另外,在速度够快、够流畅、轮指的力度也足够均匀的前提下,如果P指的强弱力度也一样控制得过于均衡,就会难以表现出音乐的层次感、呼吸感,以及细腻的感情,听起来寡淡无味……总之,这是相当磨功夫的一首曲子。 外行人弹个热闹,内行人磨个门道。 难,巨难。 所以说,在人前弹奏珍珠曲,完全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不如来点儿别的用来炫耀——相对于全曲轮指,从难度上来看,全曲三连音的《爱的罗曼斯》才是古典吉他曲中的香饽饽,因为它更为简单、大众,新手入门半年即会,而且浪漫动听,旋律讨女人喜欢,是吉他手彰显逼格的代表曲目,比如店里乐队的那个吉他手,小伙子经常用《爱的罗曼斯》泡一晚上的妹子,从来不弹别的。 而眼前的青年,竟然用一把落了一层灰的淘汰吉他,轻描淡写地把《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轮了个干净利落?! 关键是,这手速,特么得有240+了? 赵-目瞪狗呆-光韧:“……” 他呆坐在沙发上,只觉头皮发麻,心尖儿也跟着颤,应接不暇地看着青年的轮指技巧。 哪里只是“稍好些”,这是真会玩吉他的人! 古典不靠弦奏法,青年弹奏时的手型和雷老十分相像,右手掌中像握了个小鸡蛋,使得手指活动时更加的轻松自如,十分优雅漂亮,给人的感觉是演奏者绰有余裕,似乎这并不是他的极限,真实水平一定比所见更高,手速肯定还能更快一些。 赵光韧心里拿不准,也不知道他的电吉他水平怎么样。 虽说都是吉他,但古典和电吉他的弹奏手法大不相同。比如弹电吉他时,左右两手是要同时护弦的,左手食指始终不离弦,右手掌侧则要会切弦,两手必须时刻保持轻触在没有弹奏的、不想让它发声的琴弦上以免它震动出音,不然音箱里就会发出乱糟糟的噪音。 而古典则完全相反,按弦要干净,拨弦要利落,按弦时绝不能让食指一直横趴在把位上,拨弦时必须用指弹,强弱柔硬全靠手指的感触与掌握,拨弦方法千变万化。电吉他则大多使用拨片,音色主要靠电吉他自身拾音器的调节,以及效果器与音箱的类型和参数。 ——这也是很多不插电大师对电吉他无可奈何、电吉他老炮在弹奏古典时总缺那么一丁点儿味道的主要原因。 不过,古典难练,可见功底,青年既然敢说“吉他稍好些”,想必电吉他的水平肯定也很不赖。 毕竟是混过圈子的过来人,赵光韧是打心底喜欢有音乐才华的后辈。 有句俗话: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得欢。 第一眼看到这个青年时,其实赵光韧并不怎么看好。虽然对方好像在故意扮丑,打扮得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但在同样身为男人的赵光韧眼中,这个形象丝毫没有给他的颜值减分,反而多了几分潇洒硬汉的味道——好皮囊扮丑了也遮不住,好身材弯着腰也漂亮;既不用靠铃铛,也不用靠马鞍,就靠那张小白脸就行了。 于是当即给青年下了个定论:明显是那种“靠脸吃饭”的草包美人儿,这令赵光韧不禁产生了一丝轻视之心。 甚至忘了还有句俗话:莫欺少年穷。 忘了自己年轻时,最不屑的就是旁人的冷眼,最看不惯某某前辈好为人师、倚老卖老、没事儿指手画脚,瞎几把哔哔又不能一语中的。万万没想到,如今的自己竟然也成了那种以貌取人的恶人。 再看看对方的年纪,只比自己年轻三岁罢了。 自己二十六七岁时在做什么?那时候,他正在直播网上混日子,随便讲几句内涵段子,翻唱几首流行歌,卖弄一下奇技淫巧,和美女主播插科打诨,和隔壁主播PK一下酒量,呼吁老铁们再刷一波礼物,整天点头哈腰“谢谢哥打赏、谢谢姐给面儿”…… 早已忘了初心。 等到回过神,才发现,热血不再,嗓子已坏。 想当年,自己也是蓝莓台唱歌比赛的第六名呢。 如果没放弃,就好了…… 赵光韧听着音乐,恍神地回忆起了往事,想到自己荒废的人生,与那座矗立在黄昏里的废旧宫殿产生了共情。 这一刻,他被从容修指间流淌而出的动人旋律俘获了。 直到一个琶音渐弱渐慢,一曲终了,容修抱着吉他一边拨弄琴弦,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赵光韧才表情呆滞地看向茶几上那一堆比之前更为凌乱的手写谱。 对方把幻神的单音和过门从头到尾弹了一遍不说,现在他弹奏的旋律,不就是刚才在视频里听到的主音吉他的riffs和solo? 主音吉他,摇滚乐队的核心,就像交响乐团的指挥,不论是licks还是solo,都是歌曲最精彩的部分,也是吉他手展现魅力的时刻。可惜,摇滚乐发展到今天,乐器的独奏、炫技早已不再是主流,乐手们连solo的使用也是非常谨慎的。 赵光韧定了定神,落在乐谱上的涣散目光渐渐地聚焦,终于看出了一点门道儿—— 这个叫容修的…… 难道正在给幻神的作品重新编曲?! 赵光韧:“……” 他真的是打算来夜店打工吗? “其实,前面有一家音乐培训基地,你不如……” 赵光韧憋了半天,吭哧吭哧说了这么一句。 他完全可以当老师去教小朋友啊有木有?! 人类的灵魂工程师不比在夜店有逼格多了? 话还没说完。 就在赵光韧越来越惊讶,并对眼前的青年开始感兴趣的时候,办公室的房门敲响了。 “进来。”赵光韧说。 房门从外推开,一名西服领结小帅哥探头:“赵总。” “小丁,过来。” 赵光韧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介绍道:“容修,这是丁爽,店里的领班,我的助手。” “你好。”容修略微抬了抬眼,颔首打了招呼,继续低头修修改改。 “你好你好。”丁爽二十多岁,肤白俊俏大眼睛,他快步走过来,好奇地看着茶几上的乐谱,又诧异地望向记谱的青年。 店里打工的全是年轻人,平日里爱笑爱闹人来疯,而且好奇心旺盛,现在都传开了,说是“刚才来了个超级大帅哥,赵经理正在给他面试。”于是丁爽作为代表,被大家派过来一探虚实。 可是,眼前的这个画面,的确是夜店的面试没错? 干啥呢?考大学吗? 老实说,来夜店找工作的,没几个读书时学习好的,大多是刺儿头。比如丁爽,技校车床毕业,初中数学书上的公式一整天背不下来,和弦倒是看两遍就能记住,学唱歌也快,脑袋就是用不到正地方,怎么也学不会,说“智硬”他不服,只是没有念书的天赋罢了。 学渣归学渣,嘴上不屑那些书呆子,但看见一个能写会算的,心里其实还是很羡慕的。丁爽好奇地眨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垂眸写东西的青年,显而易见,眼前这人确实是个帅哥,就连从小被人夸美美美夸到大的自己也这么认为,贝芭蕾一点也没夸张。 赵光韧见他站在那发呆,皱眉问:“说话,什么事?” 丁爽回过神,忙道:“哦,赵哥,幻神他们提前到了。” “这么早?他们演出时间不是十点吗,”赵光韧慌了一下,看向墙上的挂钟,“谁招待他们的?” “我和张哥。车刚停门口,我就把人请进来了,安排在后台的贵宾间,茶水点心水果啤酒都供上了,放心我很有眼力劲儿的,”丁爽笑道,“听幻神说,他们是跑完商演直接过来的,需要时间休息一下。” “他们吃晚饭了吗?”赵光韧问。 “他说不吃,吃了点儿零食。”丁爽说。 “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干活儿,那可不是咱们的待客之道,”赵光韧想了想,直接拍板儿,“时间还够用,你快去隔壁大白鲨,订一桌席面送过去,丰盛点儿,别怠慢了幻神……” 话音未落,坐在旁边的青年开口了—— “不会吃的。” 容修说。 赵光韧纳闷地看过去:“你的意思是……” “幻……那位,”那两字在口中过了两遍,还是觉得略中二,无论如何也没能说出口。容修垂着眼,小声说,“看这曲子,应该是个严谨的人,饱吹饿唱,等会儿他有合声任务,吃饱了气息下不去,零食垫一下足够了。” “就是啊!”丁爽闻言一拍大腿,“我刚才问幻神想吃什么,他也是这么说的:演出前,不饱食。” “那行,演完了再订,不然就凉了,我一会儿过去看看,”赵光韧吩咐丁爽,“你回后台,在一边候着,有什么需要的,你多操点心。” “好嘞,我还想求幻神签名呢,签我吉他上。”丁爽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望向坐在沙发上的青年。 赵光韧用眼角瞥他:“还有什么事?” “赵哥,芭蕾姐拖我带个话……咳,她说,新来的兄弟,人挺不错的,还会弹吉他,”丁爽夸张地往下哈腰,眼睛往上看,想看清楚青年微低的脸,“和我是吉他同好啊,有时间一起玩啊,呃……就是这位小哥哥?” “看什么看?就你那水平,十万八千里,”赵光韧板着脸,“去去去,干活去,别打听,不许缠人。” 丁爽笑嘻嘻地拖了个长音:“赵哥,求你了,小弟我这就这么一点儿兴趣爱好了啊……” 这时候,容修抬头了,一瞬不瞬地与丁爽对视,那张帅的惊人的脸上蓦地多了三分纵容两分笑意。丁爽愣了愣,站在原地挪不开步,紧张感也不知从哪来,浑身都一点点地绷紧。就在他张了张口想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容修忽然笑道:“好啊,有机会的话,请多指教。” 那嗓音质感仿佛一把绝好的琴,撩得人耳朵发热,丁爽从小就是个对声音敏.感的,惊讶地眨巴着大眼睛,又被对方盯得浑身不自在,僵硬地转过身,“会……咳,会指教的,以后咱们一起切磋……”这么结巴地撂下了话,门一拉就颠儿了,落荒而逃似的,“赵哥,我去后台了!” “怎么神叨叨的?” 赵光韧的视线从房门移开。 “你瞧瞧,还没正式上岗呢,就有人来帮你说项儿了,芭蕾可是我们店花,是个好姑娘啊!”他老不正经地冲青年挤眉弄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笑盈盈地转移了话题,“哎,我才想起来,连口喝的也没给你准备,咖啡什么的就别想了,我这只有酒,来点儿什么?” 容修放下手里的笔,“谢谢,白水就好。” 赵光韧从小冰柜里拿了一听啤酒,又拿了一瓶矿泉水递过去,看向茶几上的谱子,问:“改完了?” “再多就是抠细节,”容修接过水喝两口,“没那个必要,声带闭合有问题。” “主唱的锅?这回这个,不会还是不行……”赵光韧小声咕哝这么一句。 容修秒懂:“以前换过?” “何止,三年换了五个,谁知道幻神怎么想的,哪有老换主唱的,那得流失多少粉丝啊。”赵光韧嘟囔着,如获至宝般地把一张张乐谱拾掇起来,规整地装进一个牛皮纸袋里,“等会儿我要去后台一趟,这些谱子……” “前头挂了几个和弦,细腻了些,”容修仰头喝了半瓶水,“给了点儿编曲建议,层次感强了,不然可惜了曲子。” “这功底也忒瓷实了您,”赵光韧掂了掂手里的谱子,“打小儿钻研音乐的,念书的时候也学的这个?” “哪念过什么书,从小玩儿出来的。”容修说。 赵光韧眼光闪了闪。可惜了,他心说,很多玩band很优秀的朋友都是中途辍学的,三十岁肯定会后悔的。见对方没接茬,也就没再往深了打听,夜店对学历要求本来就不高,没的成心掏人家心窝子遭人烦。 你来我往的工夫,赵光韧已经把一摞谱子拾掇好,装在一个牛皮纸袋,整个递了过去。 “怎么?”容修没接,抬眼看他,“这不是给您的?” 赵光韧一愣:“给我的?” “不是面试题么,”他反问,“面试官不亲自过目?” 赵光韧:“……” 别闹了。 这是哪门子的面试,一堆鬼画符连面试官本官都看不懂好吗。 “那我就留下了,”赵光韧也不客气,扬了扬手里的谱子,“不过,我不专乐理,你授个权,我找个人看看可以?” 容修放下水瓶:“您随意。” “要是把它递到幻神面前,你说他会不会跟我甩咧子啊?”赵光韧一脸得意,笑的欢实,连赞小哥局器,在容修身边坐下,比之前刚进来两人坐对面时挨得近便多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 “等会儿我带你去外面参观一下,”赵光韧说,“顺便熟悉工作环境,今儿客人多,留下来看个热闹?” “好。”容修说。 “你以前来LiveHouse玩过吗?”赵光韧又问。 “玩?”他斟酌了一下,“来过,但没正经玩过。” 赵光韧笑道:“太闹,不习惯?” “还行。”容修说。 赵光韧还想再问什么,却顿住了口,他发现青年给他的感觉很神秘,总是忍不住想要问他更多的问题。这种神秘感来得蹊跷,乃至于赵光韧心底的那些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这个青年留下来。 ——要么留下他,要么毁掉他。 ——决不能把他放跑,决不能让他去死对头那里! ——有一种人,只能是战友,不能是对手。 “我们店只做传统LiveHouse,不是那种花里古哨的演艺夜场,你有什么要求,随便说,尽管提,”赵光韧说,“我打算让你在乐队里适应一下,你也别不承认,我的眼睛很毒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以前组过乐队?” “散了。” 容修说。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很久以前的事了。” “……”赵光韧默了默,“什么风格的?黑馒头?” “嗯,硬摇,重金。”容修说。 “你也喜欢枪花?”赵光韧眼睛发光,“涅槃呢?” 容修略一点头:“嗯。” “遇见知音了!”赵光韧激动万分,冷不丁来了句,“药药切克闹,枪花涅槃来一套!” 容修失笑:“……” 不知道这么往下接。 摇滚圈里有一句话,“生如枪花,死如涅槃”,就像文艺圈里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一样被用成了烂抹布。 但不得不承认,每一支乐队都是伟大的。 也是DK曾经努力的目标。 “还有呢?”赵光韧又问,“说几个?” “太多了。”他的声音染上几分愉悦,从老鹰到蝎子,小红莓绿洲从到齐柏林飞艇,从AC/DC到U2,从林肯公园到酷玩夜愿,容修如数家珍,最后,他换了一种严肃的口吻,朝圣般地端正了表情,更加正式地说:“Queen,Bob Dyn,The Beatles,Rainbow,Beyond。” “瞧我听见什么了,蝎子啊,蝎子是我高考时的精神食粮,还有绿洲和Dio,是我爸的最爱……呃,至于皇后披头士鲍勃迪伦,那都是神,咱们还是别讨论了哈哈哈,”赵光韧眉飞色舞地赞叹着,然后小声说,“还有beyond,我小时候学唱的第一首摇滚,就是家驹的啊……” 说到这里,赵光韧的神色渐黯,稍带了点儿怀念往昔的惆怅,他的眼中满是柔和,和容修对视了一会儿,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还用多说么,国内数不清的小少年,就是因为beyond爱上了摇滚,背起吉他,背井离乡,从此唱歌讨生活。 爱的深切了,看不见别个。 甚至从来都没有好好的坐下来想一想,这一行,真的能养活一家老小么? 身上的吉他是沉重的,脚下的道路是崎岖的,世界这么大,这一背一走,就是半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耽flr 5瓶;小新 2瓶;居居的小蚊子、门耳草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这位见多识广的夜店经理人选择了从“喜好”下手,他决定和青年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于是顺水推舟和他聊起了乐队。 不成想,对方心水的乐队恰好也是自己中意的,之后他又提起很多偏冷门的歌,甚至一哼开头对方就能说出歌名,他发现青年竟然不仅扒谱子有一手,听过的歌多,知识面广,而且还能从专业的角度上说一些独到的赏析见解。 这太难得了,什么叫投缘,什么叫知己,乃至于完全忘记了把青年叫到办公室来“赶紧打发掉他”这个最初目的,老赵整个人都像年轻了十岁。 “其实,乐队散了太正常了,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内地大部分组合都逃不过最终解散的下场,不管是摇滚,还是唱跳,一直发展下去做成殿堂级实在太难了,从情势来看也不现实,”赵光韧兴致高涨,笑着说,“比如我,念书那会儿也组过一支乐队,毕业就解散了,你猜叫什么?” 不等青年回答,赵光韧大笑:“红烧肉乐队!还参加过啤酒节咧,劳资正经是乐队主唱!” 容修笑容暖了几分:“……” “除了硬摇重金,还擅长什么?”赵光韧问。 “布鲁斯,雷鬼,也做过英伦,”容修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自嘲,“做过几首BckMetal和Psychedelic,后来被和谐了。” 赵光韧想了一会,叹气道:“国内的情况就是这样的,风格更接近流行一点儿才会被大众接受,重金死亡什么的太小众,亏本赚吆喝罢了,黑金迷幻旋死什么的更是没门儿,网上咔的多严啊,有关部门把得紧,搞不好就栽了。” 听青年说从前做过几首歌,赵光韧面儿上称赞,私心里以为,充其量只是在诸如音乐原创网、直播网上唱着玩的,一点儿没当回事,“有机会听听你的作品”这个念头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口。 之后的时间里,赵光韧也没隐瞒店里的经营状况——经营不善这种事就摆在明面儿上,根本隐瞒不来,于是两人又聊了聊夜店一条街的目前发展情况。 “我们店里的那个乐队,就是单纯的流行,”赵光韧对他透露说,“连名儿也没有,成员都是兼职的,有一个是大学生,鼓手叫多宝,我堂弟,姓赵,家是卖手机的,现在他管乐队的事,他们都是我亲自招募的人,说是驻唱,其实就是玩票儿,临时搭个伙,早就该解散了。” “解散?”容修迟疑片刻,“我不建议,LiveHouse还是需要有一支驻唱乐队的。” “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我打算重组一支真正属于自己家的乐队,可以签娱乐公司出道,事业发展完全自由,但一定要打上FerryNo.6的tag,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店既是起点,也是乐队的娘家——” 聊起驻唱乐队的未来蓝图,赵光韧兴奋地侃侃而谈,能看出他已经计划很久了。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就是精力不够,也不专业,还没有可靠的帮手——” 赵光韧语气中稍带了些顾虑,大约是考虑到对方的年纪,二十六七岁组建一支全新的乐队,其实对乐手来说并不明智,好比眼前的这个青年,从他所展现的水平来看,要是真想正儿八经玩乐队,大可以到正在招募吉他手的知名乐队一试。 即便想到了这一层,赵光韧还是想争取一下,直截了当道:“老弟,不知道你对乐队感不感兴趣,或者可以试着管理什么的,我打算把你安排到乐队这块儿——不过,我们还需要和苍哥……哦,就是老板,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对方想一出是一出,容修有点回不过神:“一起商量?” “这方面我们老板比我在行,你不用拘谨,”赵光韧说,“店里员工不多,像个大家庭,很民主,有什么事通常大家一起商量——接下来,我们可以先商量一下乐队的事,你觉得,奇幻紫那种英伦摇滚怎么样?其实说白了,和流行也没太大差别,不如干脆一点,单纯走城市流行路线,poprock受众更广。” 容修:“……” 他静默了片刻,才问:“赵总,您决定聘用我了?” 赵光韧哭笑不得,“聊这么半天了,才想起来问?” “只想确认一下。”容修说。 “不然呢?”赵光韧无奈地叹气,“确认过眼神,是同道中人,”他这么低喃着,突然抬眼凝视容修,“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容修一愣。 “我能看出来,”赵光韧说,“你不愿意多透露,我也不多问……” 他脸色一变:“赵总。” “叫我赵哥,京城遍地都是‘总’,一个招牌掉下来能砸倒十个,”赵光韧打断他,语意中带着几分试探,“谁还没点儿‘过去’呢,我刚才说了,我的眼睛很毒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当过兵?” “……”容修暗暗松了口气,“赵哥好眼力,复员两年了。” “复员的?”赵光韧紧绷的表情一下放开了,“不是逃兵就好哈哈哈,我初中毕业就入伍了,汽车连,这方面嗅觉还是很灵敏的,一看就有那个劲儿,”他用天桥上算命的口气说,“而且,我还能看出来,你肯定不是两年义务兵,老兵油子呢,还多才多艺,是个文职?文艺兵?专业士官?哪服役的?” 他不置可否:“边防。” “国家战士啊,那我的想法你肯定能理解,”赵光韧慢悠悠地喝了口啤酒,笑着说,“现在不是‘我为什么聘用你’的问题,而是我必须得聘用你——因为聪明的军师,绝不会把一员大将撵到敌人的阵营里为他人所用。” 容修失笑,“您捧了。”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来这应聘了?”赵光韧眼中多了几分探究,“这条街上,咱家位置其实很一般,街头有La,街尾有无穷动,前有狼后有虎的,你怎么选择咱家了?” 容修没回答,从衣兜里掏出两粒小骰子,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赵光韧一呆:“你是说,掷色子?” “两个六。”容修说。 赵光韧:“……”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赵光韧叹了口气,“其实,我更希望你说,因为我们的实力看上去最强、风水最好什么的,哪怕是因为我们的店名比别家的好听也行呢……” 容修注视他一会,忽然问:“店名是谁取的?” “当然是老板了。”赵光韧说,“想当初,是先起了这个店名,才选了这个地址,井子门6号——那时候,位置更好的2号也在外兑——就是现在咱们的死对头‘La’,房价差不多,但老板一定要选这里……当不当正不正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FerryNo.6’这个店名……” 青年低头垂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赵光韧咕哝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掷了两个六,应该是井子门12号?” “没错。”容修说。 “12号是……” “7-11。”他说。 “对!连锁超市来着,”赵光韧调侃道,“你没进去应聘个收银员?” “只买了瓶饮料就出来了,”他眨了眨眼,笑道,“不然,我回去试试?也许我的手速,数钱更快。” “别介啊!您就呆这儿,明儿我就去打两份卖身契,你先签了。”赵光韧说。 “……”容修没应声,脸上依然是从容的笑意。 过了一会。 “我的价码很高的。”他半开玩笑地说。 赵光韧不解地看着他。 容修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三个月,月结,不签。” 赵光韧:“……” 根本不上套啊。 听他那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赵光韧脸色变了下,神色复杂地歪头看着对方。 “我是说,试用期,”容修笑了笑,“互相了解一下,况且,乐队也不是那么好组建的,一个季度期限。” “也对,互相考量,都说玩band找队友,就像找老婆,可遇不可求,”赵光韧松了口气,自语般地说,“早晚有水到渠成的一天,我有种预感……” 说到这里,赵光韧顿了顿,然后直视对方,小声说:“卖身契我给你留着,只要你瞧得上,就叫我一声哥。虽说没多大能耐,这家店盘不盘的活还两说,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井子门地界儿,不管你以后去谁家干,咱家一句话,还没人敢造次。” 没想到萍水相逢的前辈会这么说,容修略显正式地站起身,“赵哥……” “甭说客套话了,日子还长着。”赵光韧也起身,拍了下容修的肩头,“那两个色子可是大功臣,能送给我吗?” “好啊。”容修把骰子放在他的手里,“那赵哥就请笑纳。” “就冲你这声哥,我也得好好照顾你,”赵光韧心情太好了,他攥紧了两粒小玩意,哈哈大笑道,“老弟,你能来我这儿,这就是命!” “也是缘分。”容修低喃了一句。 不由想起今天下午的事。 在火车硬卧上熬了一天一夜,下火车,出站台,打车来到井子门,就近找了个宾馆,本打算出来吃个晚饭,在熟悉的地界儿随便逛逛——因为当年的约定,他回来了,还有要紧的事去办,手里又不缺钱,找工作什么的,根本不在行程范围之内。 紧接着,他掷了骰子,两个六。 是一家有名的连锁超市,买了瓶饮料,出了NO.12大门,沿着街边一直走,一眼就看见了这家店,招牌上的英文让他忍不住驻足。 FerryNo.6。 ——是他的歌。 也是他和同伴们不可追溯的过去。 站在大门口,他仰着头,也不知失神了多久。 那会儿,还没到营业时间,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一开始根本没想好怎么应对,谁料,台的贝芭蕾热情地问他“是不是来应聘的?”他随口就应了个:“是的。”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眼下的状况——他从远方归来,莫名看见这家店,找到了一份完全不在计划之内的工作,竟一点拒绝的念头也没有,只想顺水推舟,一直往前走。 6号渡口。 是缘是命,渡的是什么,渡过了会是哪般光景,渡不过又有什么下场? 老天爷知道。 反正他进来了,而且对取这个店名的苍老板有点儿感兴趣。 不是月台,不是机场,偏偏是渡口,世界上有无限多的数字,他也正好选了No.6? “想什么呢?还有什么可考虑的,No.6在业内排得上号,不是那种花里古哨的,咱也不会亏待你,”赵光韧伸出手,递到容修的眼前,“合作愉快?” 容修站起身,与他右手交握,“合作愉快。” 两人来到办公室门口。 “今天就开始上班!从此时此刻开始,就算你工时了啊!”赵光韧不理对方愿不愿意,兀自拍板道,“跟我去后台看看?刚才你在视频里看见的那个乐队,带你去真相一下。” 容修失笑:“好。” 赵光韧拉开房门,回头让青年走在他的前边,不厌其烦地交代着:“回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上到花名册,这两天让闲着的小兄弟们带你熟悉一下店里,丁爽你已经认识了?你也看见了,最近我一直在找门路、拉关系,想多邀请几个人气乐队来撑场子,整天在外面跑这个事儿,也没时间照顾你……” 说到这里,老赵还有些不放心,用兄长般的口吻说:“店里的气氛还是非常不错的,就是吵闹得紧,客人疯起来比过去的迪厅还闹腾,而且日夜颠倒的,老弟啊,你对LiveHouse的工作环境能适应吗?” 容修:“……” 能适应么? 早在九年前,全国LiveHouse还是屈指可数的时候,DK就已经四处接活儿跑演出了,甚至还特意去了几趟日韩等地做专场,了解体验了亚洲各国的地下摇滚文化和现场气氛。 容修走在老赵的身边,脚步不疾不徐,忽然自语般地低喃了一句:“一家成功的LiveHouse,并不是成熟乐队的演出场地。” 赵光韧:“???” “而是新人的孵化器。”他说。 赵光韧:“??????” 容修唇边带着笑意,“至于,适不适应工作环境,我想,我应该没问题。” 赵光韧失神地点了点头。 容修个高腿长身材好,比胖大叔高出一头,两人溜达在走廊里,不少小服务生都好奇地看过来,在贝芭蕾和丁爽的宣传下,大家都知道店里要来一个颜值能打的了。 有的还上赶着和这位新来的帅气小哥哥打了招呼,容修都礼貌地回应了。 而去往前台的一路上,赵光韧却没再怎么言语,他一直都在回味着青年对他说的那句话。 孵化器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英雄总算是有个落脚之处了?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 ——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哆啦B梦 19瓶;折丹、缄默 5瓶;小新 2瓶;居居的小蚊子、阿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丁爽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蛊惑了,不然怎么从赵哥办公室出来之后就晕乎乎的? 印象里,来店里应聘的无业游民太多了,歌手琴师也好,服务人员也罢,他每个星期都会帮赵哥打发掉不少,但丁爽从没见过像刚才在办公室见到的那种类型的人。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和以往见到的来找工作的都不一样。丁爽心中升起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只感觉那人气质出众,和夜店这种光怪陆离的工作环境格格不入,又觉得那样的人本就应该属于五光十色繁华地,尤其是弹吉他写谱子的模样,应该有聚光灯在上头才是。那人低头垂眸、伏案写字的画面在丁爽的脑袋里挥之不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光芒慑到了,浑身都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身为领班的丁爽在后台横行惯了,一路上,小服务生们虚头巴脑和他打招呼也没多理,急匆匆走到贵宾休息室的走廊,迎面看见奇幻紫的贝斯手石天一从卫生间出来。 “天一哥,”丁爽乖巧地唤了人,连忙迎上去,“赵经理让我留下来听吩咐,看哥还有什么需要的……” “还需要什么啊,瞎几把折腾,饿得眼冒金星。”石天一小声骂了句,脚步不停往前走,来到贵宾休息室推开门,环视了一下房内,随口问: “老大呢?” 休息室里只有两个人,主唱凌野和鼓手。 6号渡口向来不会怠慢演出乐队,后台空间充裕,装潢大气,休息室隔音效果还不错,每天至少五支乐队上场,也能保证每个团队都有足够的休息空间。 丁爽紧跟着进到室内,回手顶住了房门,一言不发地站在那不动。 “老大?”凌野懒洋洋地歪靠在沙发上,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微服私访。” “去前面看热闹了?”石天一走到凌野身边,坐在沙发扶手上,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膀,“怎么了,还因为歌的事不痛快?” “你起开。”凌野没给他好脸。 石天一和他勾肩搭背不松手:“发什么火啊,没再和幻哥好好商量一下?” “有什么可商量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是皇帝啊,”凌野叼着烟,嗤笑道,“如果我再写一首歌,我就是狗草的驴日的。” 专辑的事儿硬生生拖了两个多月,乐队要签约出道,第一张专辑要求原创,凌野身为主唱,原则上讲,专辑里至少得有一首歌是主唱原创的?于是凌野就把他最满意的作品拿了出来,结果沈起幻一句“不合适”就给pass掉了,打发他给主打歌填了个词就算了事,这叫主唱的面子往哪放? “不是还没凑够吗,”石天一笑着说,“十首歌呢,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写出来的,以前的囤货他也不满意,眼看时间不够用了,到时候公司催,老大拿不出东西,还不得上赶子求着你要歌?” 凌野闻言愣了下,皱着眉头瞟了一眼石天一,不耐烦地耸动肩膀,甩开了肩上的那只手。 他是对沈起幻有意见不假,但他更烦石天一,简直不想和对方多说一句话。打从因为专辑的事和沈起幻有矛盾,石天一就在一旁敲边鼓,他又不是真的听不出,真当他凌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萌新了? 正如凌野所说,奇幻紫是沈起幻的一言堂,那人眼高于顶,谁脑子进水了才会和他死磕。 虽然凌野加入乐队不到半年,但他在来奇幻紫之前,也曾先后是两支乐队的主唱。主唱本应该是乐队里最拔份儿的,最受人关注的,他一直也是说一不二、被人捧着的角色,哪个敢跟自己这么较劲儿?结果可倒好,到这么个乐队来了,奇幻紫好像只有沈起幻一个人,其他人都是不起眼儿的小挂件,要不是因为年纪到了,碰巧奇幻紫招募主唱,他会来这儿看那位黑面神的脸色? 沈起幻身为奇幻紫队长,是个不好相与的,主要还是因为他太有原则了,明明家里是经商的,居然一点儿也不懂得变通,老古板一个。相比起来,石天一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个墙头草,每次队内有口角之争,石天一都是两面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满肚子花花肠子,背地里在沈起幻面前装孙子,指不定说过自己什么坏话。 “差不多行了啊,外人在呢,”鼓手百无聊赖地轻哼一声,像是在冷笑,玩着鼓棒耍了个花,忽然指向站在门口的丁爽,“说你呢,打哪儿来的,站那儿干什么?” 丁爽站在门前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干笑道:“我是店里的领班,赵哥让我过来伺候局儿的,眼下临开场有点忙,他马上就过来。” “你他妈的怎么不关门啊?”石天一焦躁地摆摆手,“行了,这儿没你什么事,忙你的去,咱们老大不在这,也不用你们经理过来了。” “好嘞!”丁爽懂眼色地往门口退,“哥好好休息,有事我再过来。” 凌野陷在沙发里,两指捏着烟头儿,往丁爽脚底下一弹,皮笑肉不笑地说:“说了不用过来了,有事儿找幻神,咱们说话不算。” “到演出时间我过来叫你们。”丁爽笑嘻嘻说。 “操。”石天一抽不冷子站了起来,“小贼一,你过来……” “哥歇着,回见。”丁爽这劲儿也挺恼人,给人惹烦了,拔腿就蹽。 刚拉开房门,丁爽就是一愣。 只见赵经理站在门边,后面还跟着刚才在办公室里的那个高个青年,也不知道两人听墙脚听到了多少。丁爽连忙给赵光韧使了个眼色,往前走一步,背着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赵哥,”丁爽一脸幸灾乐祸,比划着身后,小小声,“听见了?啧,凶的很,真特么不好伺候!您还是别进去给自己添堵了,幻哥不在,好像去前台了。” “嗯,咱们走。”赵光韧回过头,和容修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意味深长的内容。 之前,两人在办公室里还聊过奇幻紫三年换了五个主唱的事,过来的一路上,赵光韧对容修说起圈内谣言,奇幻紫近两年表面上看着顺风顺水,实际上团队内部矛盾重重。容修闻言也只是笑笑,他觉得,乐队成员不稳定,应该是队内不和的主要因素——这让他想起从前,自己不是也常常和白翼他们因为音乐的事争吵么,赶上火烧眉毛时甚至还动手干过架,成员之间这点儿小摩擦纯属正常,关系近便了,哪有舌头不碰牙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家的是非长短,聊到最后也只能一笑而过,传言毕竟只是传言,说不定人家在背地里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赵光韧和容修心里都明白,于是走到休息室走廊的时候,两人就心照不宣地止住了话题。 没想到,刚来到贵宾间门口,就发现房门没关严实,半敞着一道大缝隙,想不听墙角都不行,还真叫他们听到了一点不和的苗头。 听起来还不是一般的不和,既不是小吵小闹,也不是动手干架,最怕的就是这种,兄弟之间心生罅隙,阴阳怪气,闹得生分了,出道之后也是一大问题。 往前面绕的一路上,丁爽走在前面,赵光韧和容修并肩前行,慢悠悠走在后头。 “沈起幻这人,老成持重,为人严谨,喜欢舞文弄墨,风雅的很,人品还是很不错的,”赵光韧直叹可惜,“奇幻紫是他一手组建的,摊上这么几个不省心的主唱,也够他受的……这次还是太急了,唉,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快三十的人了,再不抓紧出道,将来就没一点儿机会了。” “他怎么不自己唱?”容修随口问。 “我记得他在微博上说过,辨识度不高,当合声还凑合,”赵光韧感叹,“最怕有天赋、够努力,还看得清自己的人啊。” “早些年,他在做什么?”容修回想了一下,那人甚至比自己还年长两岁,以前却从没听说过沈起幻这么一号人物,照理说早几年就该露出尖尖角了。 “谁知道呢,光顾着躲起来学习了?这人啊,看来也不能太谦虚,整天觉着自己还不到火候,那就是缺乏自信的体现,一天拖一天,时间一晃而过,好机会只有那么一两次,不会等着你充实自己。等你感觉自己能行事儿了,一切准备就绪了,人就老了。”赵光韧揉着有点秃顶的额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意味深长地望向眼前的青年,长吁短叹道: “老弟,成名要趁早,这话一点没错,看看电视里的那些小鲜肉,哪个不是二十来岁,青春阳光的很?颜值即一切,流量是王道,其他的慢慢努力就是了,真到了实力不济、比上不足的时候,真爱粉们自然会帮你找借口的。” 赵光韧放缓脚步,容修侧身抬眼看向他。 “你想过往这方面发展吗?”赵光韧忽然这么问。 他笑了笑:“没想那么多。” 赵光韧心中不舍,但还是开门见山,小声对他说:“其实,如果你想band出道,我有些门路,还认识一些小有名气的乐队,我能帮帮你,不行还有我们老板,他在圈内也认识大人物,还有影帝呢,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有很多选择,不是说非要让你陪咱们硬挺,你也老大不小了,店里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怕是把你耽误了……” 容修心中动容,“赵哥,您多虑了。” “嗐,年过中秋月过半,人过三十天过午,我现在一看见年轻人不紧不慢的,心里就急的慌,磨叨了点儿,”赵光韧用力拍了下他的背,“你心里有数就行。” 就在赵光韧和容修二人刚绕到前台的时候,舞台下方的场内已经炸了。 是一群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带的头,从十分钟前就开始骂街,对台上的钢琴师小李一直喝倒彩。 -“闹玩儿呢您,不是摇滚吗,谁要来这听曲儿啊!” -“娘们唧唧的,下去下去!叫乐队上来!” -“幻神!幻神!幻神!幻神!幻神!” -“嘘吁……” 赵光韧拉着容修,来到台一侧比较隐蔽安全的角落,让丁爽快去打听一下情况。 贝芭蕾看见青年站在那,像个标枪,修长挺拔,赵经理和他有说有笑,看上去气氛还不错,约莫面试的结果八成是好的。这下放了心,要是小哥哥被聘用,自己还有点功劳呢,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朝他比出一个大拇指,唇语道:“厉害!” 容修对她颔首,做出个“多谢”的口型。 丁爽眼疾手快地捉过一个服务员,打听完事情来龙去脉,跑回到赵光韧眼前,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了原委:“这下瞎了,赵哥,不会又是来砸场子的,一群人在骂小李,骂了半天了!” 上次砸窑儿是去年圣诞节,后来怀疑是La的暗算,不过没什么证据,这次又是哪个龟孙?一想起这事儿就搓火儿,丫内操行的,一天到晚没点儿正经买卖,见天儿琢磨怎么踩对家,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想着想着就急眼了,赵光韧道:“简直无法无天了,都冲小李吆喝什么呢?” 丁爽挠了挠后脑勺,“P眼儿呢狗。” 赵光韧:“?????” 贝芭蕾:“说人话。” 容修:“Piano Girl?” 丁爽正色:“对!还有,幺妹儿,娘炮,娘们唧唧。” 贝芭蕾:“……” 赵光韧登时火冒三丈:“对个屁!小李是劳资亲自敲定的!明明一点也不娘,钢琴十级学霸爸爸,男子汉气概一米八!” 丁爽和贝芭蕾表情复杂:“……” 得,您说啥就是啥。 在Live House一齐比划金属礼、开火车的见过无数次,他们还从没见过齐刷刷一起怼钢琴师的。 “……” 赵光韧无语地眺望向舞台那边,一群摇滚小青年仍在喝倒彩,叫嚣着让乐队上来rock。 小李一人坐在三角钢琴前,还真的有点儿显得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刻,正在录节目的顾PD站在舞台上,拿着提词卡的手突然一抖,呼吸急促,心悸不已。 工作人员簇拥上前:“顾老师,您肿么乐?” 顾影帝捂住心口。 我的初恋狙击小触角是不是感应到什么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882043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折丹 15瓶;猫猫猫猫 10瓶;镜水-栀仟 8瓶;圆环 5瓶;居居的小蚊子、缄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这种年轻人聚众娱乐的场所,特别是玩摇滚的,情绪激动,最易生事,搞不好就会使事态激化。 “不是说常有便衣么,怎么没人管?”容修问。 “怎么管,客人起哄没人管,等抄家伙,见了血,你看看有没有人管。”赵光韧说着,环视了一下暗处四周。 也不知道奇幻紫的那尊大神去哪儿遛弯了,关键时刻最好别出什么乱子,实在太影响声誉了。赵光韧又抬头望向远处舞台上方,见钢琴师小李坐在钢琴前,拧着眉头,正在弹奏一首高大上的什么玩意。 小李是从附近大学请来做兼职的音乐系高材生,以前在高档西餐厅打工,在那种高级的地方哪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坐在舞台上的三角钢琴前,硬生生顶着台下的嘘声,臊得脸通红。 在此之前,小李弹奏的是《The Turth That You Leave》,被台下嘘得实在是扛不住了,一把抓起立在顶盖支柱前的麦克风就要离开,不料麦克不小心脱了手,“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音箱里顿时响起一阵轰隆隆,随后就是刺耳的电流声。 听上去像在砸东西。 彻底激起了民愤,揶揄起哄俏皮话骂的是变化多端。 小李也是个轴的,捡起了话筒之后,台下闹事的小子们都以为他准备下台了,哪想到他又坐回到钢琴前,不再弹奏那首流行抒情曲,二话不说换了一首《钟》。 而且嗓音清冷,傲然来了句:“献曲一首。” 不管是钢琴小提琴还是交响乐,只要跟李斯特和帕格尼尼沾上边儿的就没个简单的,弹成小李这样,就算是外行也能听出这是超十级专业水平。 老实说,小李身为钢专牛人,心中自是不忿,只想来一首高难度的炫技罢了,结果台下的小伙子们非但不买账,反而一瞬间炸开了锅—— 献你大爷!瞧着人五人六的,尼玛整个一嘚瑟二百五,特么被古代洋鬼子的音乐洗脑了是,中国人不送“钟”才是传统啊,你丫心里有没有点儿溜?! 什么叫实力作死。 献曲一首? 金属礼没有,爱心礼没有,满场举右拳,齐声一句: “——nm-B——” 是的重音一定要在“B”上,尾音要拖长且跌宕,要比m高半个音,好听爽利,如歌如泣,此乃片儿汤骂之精髓。 小李十指翻飞:“?????” 这下局面真瞎了。 一开始赵光韧也怀疑过,起哄那些小子是不是死对头雇人来找茬捣乱的,后来听接待对方的小服务员说,不过是一群备考的高三党。加之今晚奇幻紫有演出,幻神的粉丝们大多是大学生——往常店里连三分之一都站不满,常来的老面孔都是三四十岁的摇滚老炮,哪像现在,场内简直成了小愤青的天下,热血沸腾,一点就着。 丁爽挤在人群里,来到带头喝倒彩的那群小伙子身边,费尽口舌解释了半天,说现在是暖场节目,还没到乐队的演出时间……但他说什么也不管用,小伙子们喝酒上头,半点道理不讲。 今晚的这群小客人挺特别,他们已经成年了,当时台的贝芭蕾还仔细看了他们的身份证,确实年满十八岁,只好卖给他们两打啤酒,一人一小瓶,再多不卖。小伙子们喝了点儿酒,临考试了压力太大,再加上快毕业了,心里都挺难受的,根本控制不住想发泄的情绪。 -“钢琴什么鬼?听摇滚,燃起来,送钟的下去!” -“不是奇幻紫的演出吗!幻神!凌野!奇幻紫!” -“谁要在这听钢琴曲啊?差不多行了啊,都快睡着了!” 那边嘘声连天,这边赵光韧也顾不上和容修聊天了,小声骂了几句“这群败家臭小子”,下巴气得一颤一颤的,拔腿就要去找店里的保安。 “赵哥,”容修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过几个小孩,我们去看看。” “看看?顶什么用?能揪着领子把他们丢出去,还是摁在地上揍一顿?我告儿你啊,小孩都是妖怪,尤其是青春期,店里黑名单上全是那么大年纪的,和他们说人话根本就说不通……” 赵光韧嘴上这么咕哝着,还是跟在容修身后往人群那边走去了。 * 场内的灯光比之前亮了些,经过这么一闹后,客人们的情绪基本上都到位了,开场前的气氛做得也很足。但是,距离第一支乐队演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贝芭蕾之前说的大学生乐队,到现在成员还没来齐全,三缺一,鼓手学校有事耽搁了。 店里的应急驻唱暖场就别指望了,从没一起排练过姑且不说,上班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还不如小李弹两首节奏明快的钢琴曲撑撑场子。 那群高三男学生站在舞台正下方,此时仍在对台上的钢琴师小李嘘声连天。 “麻烦,让一让。” 容修个高腿长,从人群后方往前走,比周遭大多人都高出半个头去,无形之中像是有种强势迫人的气场。在不太亮堂的灯光照耀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英俊面容十分惹人注目,就是胡子拉碴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服务生和一身西装的赵经理,让人乍一眼看不出他的年纪,更猜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使得周围的客人皆是下意识地往旁边躲,给他让开了一条路来。 一行人来到舞台下方的观众场地。 容修看向在右侧占了头排位置的二十多个小伙子,他们正兴致勃勃地冲钢琴师小李喝倒彩,带头的那个小胖子手里还拎着两个酒瓶子,婴儿肥的脸蛋红扑扑的——哪怕是装出混社会的样子,看上去也稚嫩的很,无论如何也不像来夜店闹事儿的地痞流氓。 “谁是管事儿的?”见一个高个青年带人走来,小胖子居然还露出了得逞的笑脸,指着台上的小李,“弹毛的钢琴呐?娘们唧唧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亮了出来。 屏幕里是iVocal官网电子门票的购票记录,足足三十张门票,他说:“今天我过生日请客,听说,咱们家是这条街上最地道的Live House,特地带兄弟们过来体验一下摇滚现场。摇滚知道吗,我们是来听摇滚的,你让弹钢琴的那个赶紧下去!” 小胖子名叫周赞赞。 iVocal上的购票系统是实名制的,因为笔画太多,容修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名字。 一人购买三十多张门票,着实算是今晚大客户了。周赞赞把诉求一讲,赵光韧也差不多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年轻人好面儿,说是请客带兄弟们来听摇滚的,就要立马听到摇滚,钢琴不行,生日送《钟》更不行。 这群小子看着面儿生,估计都是外来生物,老司机再不济也知道Live House的“半小时定律”,如果海报写20:00开场,最早20:30到,还给开场之前和老朋友叙旧的时间余了出来。如果单纯只为看演出,就要考虑带个小马扎,开场之后找个僻静处一坐,抱紧自己,安静听歌,并且还要再晚半小时,也就是21点来才正好。 除此之外,这些小伙子显然还不知道6号渡口多年以来的招牌规矩——开场之前的暖场节目一直是乐器独奏,现在是弹钢琴的,之前还请过萨克斯手、打击乐队、电提琴手,也请雷老弹过古典吉他——就算是Live House,也不能还没开场就噪起来,常来的老客人们在店里碰了头,需要一点安静的空间和谈话气氛,以便于互相沟通一下社会主义兄弟情谊。 见领头的高个青年不说话,身后的那位西服男人反而走上前来,周赞赞索性把手里的小酒瓶放下,朝赵光韧歪着头打量半晌,问:“叔,您是这儿的大管事?” “大管事什么鬼,还大内总管呢!”身边人调笑道。 赵光韧脸一黑,嘴刚一张开,话还没出口,周赞赞冷不丁来了句:“您岁数大了,我不跟您说。” 赵光韧:“!!!” 哎呦卧槽。 他强压下了摸衣兜找速效救心丸的冲动。 周赞赞把目光从赵光韧身上移开,环顾了周遭来人,视线定在高个青年的身上,他把手机往容修眼前一递:“这位小哥哥,你家店的介绍上写着Live House,我没走错门,是?最燃、最噪、最炸的摇滚现场——您确定吗,是不是广告词儿写错了?” 容修挑眉:“没错。” “那就好,刚才在门口,光是排队,我们就等了半个多小时,”周赞赞晃了晃手,手背上盖了个大蓝章,“门口那个大哥说,进门还得卡个戳?好嘛,赶上过检疫站了。” “……”容修眼中带着笑,一直以来国内大多Live House的进门凭证都是手背盖章,凭章儿验票,票根是什么,不存在。 说到这里,旁边的小子们不知道为什么全都笑了,听了一会儿才明白,那大蓝章盖在周赞赞的小肥手上,就跟猪皮上的检疫章没差,小胖子被哥几个损得肝儿颤。 “摔了半天咧子,正在气头上呢。”身边一同学打趣道。 “搁你们那儿受了气,跟咱们念什么秧儿啊。”丁爽小声埋怨。 周赞赞踢了身边哥们一脚,怒声问:“等这么长时间了,能让你们乐队上来不?” “现在不行。”面对一群小屁孩,赵光韧当然不惧,公事公办地说,“才七点多点儿,还一小时开场,演出乐队还没到位。” 何况那只是官方说法,要是算上“半小时定律”,正式开场起码得快九点了。 “歇了您,在场人都瞧见了,奇幻紫的贝斯手石天一刚往后台去了。”周赞赞体重超标,日常鲜少运动,体力特别不好,他站了这么久,鼻尖和脑门上全是汗,“刚才他们还说呢,幻神打从后面儿出来了,怎么藏着掖着的,人又猫哪儿了呀?” “哎我说,客人,怎么不讲理呢?”丁爽说,“奇幻紫正在休息,幻神的演出时间是十点,门票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叉你们的架,关幻神什么事?抱走!不约!”奇幻紫的粉丝们立马维护爱豆,跟着一唱一和道,“奇幻紫不能来,叫别人出来也行啊,为什么我们家幻神要给你们当暖场的啊?” -“搞个软不拉几的钢琴曲是怎么回事?听弹钢琴去清得了。” -“操,丫弹一晚上催眠曲,哥儿们都快站着睡着了。” -“就是说啊,当谁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钟啊,钟!妈的劳资要退票!” “给谁这儿骂街呢?”小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大步走到台阶前,三两步蹬蹬蹬下了舞台,“哪来的土鳖,不懂欣赏乱说话,还一股子苞米茬子味儿。想听摇滚?抱歉没有,以后晚来一小时!” “卧槽!孙贼一,说谁土鳖呐?”周赞赞一下炸了庙。 周赞赞虽是根正苗红的京城人,但爹妈都是电视台的大忙人,大人只顾着忙事业,老哥儿从小一人在外公家长大——由于外家在东北乡下,直到今年,周赞赞要高考才转回京里来,口音难免有点黑土地味,他最膈应有人操着一口片儿汤话骂他土鳖山炮什么的了。 同学们也围了过来,见弹钢琴的过来呛声,显然是准备动手的节奏了。 小伙子们都喝了酒,火气一旦被挑起来,恐怕到时候连拦也拦不住。 -“你他妈的有格调,在Live House弹钢琴,怎么不去歌剧院弹三弦儿啊?” -“弹钢琴的!你什么意思?让咱们爱听听,不听滚?” -“操性的怎么说话呢,你家还做不做生意了?” 眼看奇幻紫的粉丝们也开始跟着起哄,还有一群好事儿的正往这边挤,赵光韧感觉到一阵恐慌和焦虑,连忙给远处的两名保安打了个手势,显然是想给闹事儿的叉出去了。 周赞赞仍然不明状况,身处危险而不自知——这种状况就算是保安动手把他们控制住,然后统统送到派出所去,这群小崽子也不占理。他正要张口继续开喷,就在这时候,那个一直沉默的高个青年身形一动,突然挡在了自己身前。 霎时间,连周遭气压也变得极低,只见那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丹凤眼中似乎带着笑意,但他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子冷劲儿,看得让人心里瘆得慌。 “你,你想怎么着?”周赞赞往后缩了缩,仰脖儿瞅了瞅容修,忽然挺直了腰杆,瞪眼道,“好哇,您这是店大欺客呀,搞事情是?我告儿您,我爸是电视台做综艺的,总导演知道吗,赶明儿把你们全抖搂出去,擎好儿上电视。” 容修皱了眉,上前半步:“周同学……” “站那!”周赞赞吓得后退一步,“冷静点儿,别过来啊,不然我叫保安了!” 赵光韧:“!!!!!” 妈哒,王法呢? 到底是谁在闹事啊,要叫保安的是我们? 果然,青春叛逆期的小崽子,全都是妖魔鬼怪! 6号渡口开了五六年,遇见喝倒彩的还是第一次。 况且还没正式开场,正在外面排队的客人不明情况,看见这个乌烟瘴气的不和谐环境还能往里进吗,这不是硬生生地往外撵人? 赵光韧气得心突突直跳,抬手摸了摸脑袋顶。 电视台综艺节目总导演之子…… 来砸场子? 妈的。 生意本来就半死不活的。 ……天要绝我啊! 这位叱咤风云的夜店经理人现在特别想找块儿镜子,照照自己是不是已经头秃了。 晋江文学城 周赞赞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抬眼朝容修瞪过去。 秒怂。 这人一看就是干架的老手,再低头瞅瞅自己的身板儿,八成要吃亏。自己带来的兄弟再多,还能比人家店里的帮手多? “OK,您是我哥,暖场节目是?”周赞赞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顺手拿出一个黑色钱包,麻利地打开,从里头抽出一打百元大钞,大剌剌往容修的怀里一塞:“这是我的点歌费,概不吝你家高不高大上,什么流不流程、规不规矩的,我不跟您掰扯这个。今儿哥几个来听摇滚的,不是现场唱的也行,就算rock也有不吵人的是不?店里音箱能放音乐,叫服务员放一首敲天堂大门儿听听。” 丁爽咬牙切齿:“……” 敲你大爷啊,好想把这一坨丢出大门哦。 容修垂着眼没应声。 他的视线并未落在那打钞票上,而是颇感兴趣地看着对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钱包。 钱夹子在周赞赞手里是打开着的,里头塞着花花绿绿各种卡,其中一张吸引了容修的注意。那是一张蓝色的血精灵点卡,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Wower?”容修小声喃喃。 “啥?”周赞赞掏了掏耳朵。 “为了部落?”容修又问。 “……啊!!为了部落!”周赞赞下意识应道。 “力量与荣耀?” “鲜血与雷鸣!” 众人:“??????” 容修勾唇一笑:“你这是自寻死路。” 周赞赞慷慨激昂:“兽人永不为奴!” 霎时间对上了暗号。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周赞赞眼睛发亮,再次低头看自己的钱包:“我十岁就玩魔兽,军团再临之后就AFK了,后来撸啊撸,农药,现在吃鸡呢,”他咧嘴一笑,脸上出现个小酒窝,看起来憨态可掬,“老乡,没看出来,你也玩wow?大哥,哪个区的?” 容修但笑不答,反而问:“你今天过生日?” 周赞赞一愣:“怎地,有寿面?” “成啊!”丁爽插话道,“寿面倒是没有,泡面要吗,再饶您一根火腿肠溜溜缝儿?” “饶你妹啊,爷不差钱,”周赞赞被噎的脸通红,“酒水不用打折,生日礼物也不用,我就是看台上摆了个大钢琴忒不爽,特别是那个弹钢琴的,什么几把玩意儿,欺负咱大老粗听不懂,装毛的高大上,我跟您说,丫就一癞哈蟆过马路,愣给爷装越野小吉普。” “嘴放干净点儿!”钢琴师小李一听这话立马跳脚,指着小胖子的鼻头,“小崽子怎么说话呢,说谁呢你?” “就说你呐孙砸,”周赞赞也怒了,“一边儿玩你的摇滚莫扎特切,赶紧让你们乐队出来!” 周赞赞正要上前硬钢,容修忽然抬手,一只食指顶住了小胖子的肩头。 “生日就好好过,别惹一身不痛快,会有礼物的,”容修开口道,然后凑近对方的耳边,小声说,“听点儿话,看顾好同学们,十分钟,不见不散。” 周赞赞浑身一僵:“??????” 嘿!这个哄孙子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容修随手拍了下小胖子的肩,顺势将钞票往他衣领里一塞,转身给赵光韧使个眼色,又淡淡地瞟了小李一眼,一行人趁机跟着他往人群外围走去了。 * 钢琴师小李今年考研有望,如果不是想多赚点儿钱还车贷,他才不会来遍地牛鬼蛇神的夜店打工。 之前,见容修在一群喝倒彩的小孩面前替自己说话,小李还是比较感动的。听店里服务员说,对方是赵经理聘来的驻唱乐队的成员,当时他一点也没往心里去,毕竟自己不是乐队那一块儿的。 万万没想到,一行人刚避开人群,姓容的就来了个下马威,居然问他会不会什么“摇滚钢琴”,这让一直以来把古典奉为音乐圣经的小李既鄙夷又窝火。 钢琴摇滚什么鬼?让自己和那几个乐队沙雕一起上台? “容哥,你比我大几岁,我叫你一声哥,”小李开门见山,“也不知道你对钢琴了解吗?” 容修眼露笑意:“了解一点。” 小李点点头:“我听他们说了,你是在乐队弹吉他的,难道也做过职业钢琴师?” “职业倒是谈不上,平时玩玩。”容修说。 小李皮笑肉不笑:“那也肯定是个高手大拿了。” 容修眨了眨眼:“……” 一旁的赵光韧不由皱了皱眉头,这话说的有点儿不遭人爱听,明捧暗讽,人家都说了是弹吉他的了,还扯这么些不着三不着两的,还高手大拿,弦乐器和键盘完全是两码子事儿好吗? 苍木从办公室出来了,他是被丁爽找过来的,说是“出了五雷轰顶的大事儿了,被电视台综艺节目总导演的儿子砸场子要上电视了”云云,他刚走到台附近,听到的就是两人的这一番对话—— “摇滚钢琴……”小李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了一丝讥诮,“我在店里当了大半年的钢琴师,弹什么曲子一直都是我说的算——那些乱七八糟的,想都别想!连苍老板也没对我提过什么意见。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可能胜任不了这份工作了。” “乱七八糟?The Fray,就是摇滚钢琴风格的乐队。”容修说。 “你说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小李说,“容哥,我是钢专的研究生,您就一玩摇滚的……您别误会,没旁的意思,我就是觉着,您是不是把钢琴想的太简单了?我猜,您可能从没有正式场合在人前演出过、没有登上舞台的经历?” 容修眉头轻轻一扬:“……” 站在台后边听了一会的苍木:“……” 苍木有点无语,又不能不经过爱豆同意上前辩驳—— 小家伙,你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吗?他从小就在井子门混琴行,九年前就一直在做Live House专场了,商演也不知跑过多少场;DK解散之前人民广场“三首歌告别演唱会”,当时正值晚高峰,放眼望去乌泱乌泱全是人,他怎么可能没有在人前演出的经历?! 他可是曾被圈内誉为iVocal金麦奖候选人的最年轻的摇滚歌手! 在他之前,有过十九岁的准歌王候选人吗? 没有!至今没有! 在他之后,有哪个摇滚歌手拿过小金麦吗? 没有!至今没有! 小李说完那番话之后,容修就一直没再言语,只是深深地和小李对视了一会,细看他的脸上仿佛还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或许那并不是笑,只是左边唇角微微上翘,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却冷的很,凝目注视的时候微微地眯着,看上去邪气的让人浑身发毛。 过了很久,他才似笑非笑地开口,轻声对小李说:“好,不劳烦你了。” “我下班了。”小李眼角瞪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就这么不欢而散,客人闹场的事儿还没解决。 小李一甩手走人,容修站在台边一言不发。 周围的人也不好打扰他,一时间没人不懂眼色来乱递牙签子,于是以他为中心,四周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一直以来,6号渡口内部都很和谐,同事们之间很少发生这种口角。 贝芭蕾和赵光韧则是交换了眼神。 两人都注意到,容修似乎丝毫不介意小李的笑刀子,乍看来漫不经心,细瞧才能发现,容修一直微垂着头,眯着眼,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不会是记仇了? 肯定是被人讥讽得恼火了。 井子门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其中之一就是偏重“辈分儿规矩”,上有“镇殿老神兽”和长老们,下有他们的徒子徒孙摇滚大佬,不是谁都能拔尖儿出头的。落海西近三百家夜店,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场油子,这里卧虎藏龙,盘根错节,再牛逼的流量小鲜肉来到井子门,也得忍气吞声低下头,礼貌地对年长的老炮们叫一声哥。 容修比小李年长四五岁呢!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给踩了,脸往哪放?摇滚青年的社会地位本来就不高,娱乐圈内也不太吃香,近年来,连音乐综艺也不会让摇滚明星走到决赛,怎么和钢琴专业的大学生比? 不恼火才怪。 在场的年轻人看向小李离开的背影,都有点愤愤不平。 好气哦。 不就是高大上嘛,丁爽暗戳戳地想,如果小李敢这么鄙视自己,他绝对会跳起来先掴他两个大耳刮子再说,决不会像容小哥这样不当回事,被人踩在脚底下也不吭声。 * 还真是这样。 容修确实没当回事,也不会和对方较真儿。 一来不熟,二来懒得理。 再者,小李认为让他上摇滚舞台是对钢琴的一种亵渎,说白了就是瞧不上;Rocker们则认为键盘上不了摇滚神圣的舞台,特别是MIDI-keyboard,纯属瞎掺和。这些话题争议了三十年也没计较出个子丑寅卯,稍微想一下都叫人觉着絮烦。 容修的表情依然淡淡的,手里一直把玩着两粒小骰子,指尖戳着上头的红蓝点儿数,就那么低头垂眸盘了一会,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赵光韧的脸色不好看,他忍了忍,转移了话题:“老弟,你的幸运色子,刚才不是送给我了吗?” 容修垂眼看了看手里的两粒小玩意,把手伸进冲锋衣的口袋,随手又掏出了一大把小骰子,足有十几个,往前一递,笑道:“是啊,还要么?” 赵光韧的脸色更差了:“……” 说好的独一无二呢?都称兄道弟了,拜把子的幸运信物这么不值钱吗? 直到小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后台通道口,容修才走到黑着脸的赵光韧面前,抬手照着老赵的手臂就揩了两把,算是安抚。 赵光韧瘪了瘪嘴,小声:“对不住了兄弟,刚来就让你受委屈。” “我还不至于跟小朋友较真儿,”容修不在意地笑了笑,又望向傻杵在一边努力装空气的丁爽,“去把乐队成员叫出来。” “好嘞!”丁爽应。 也有够听话,一听容修吩咐,问也没问,撒丫子就往后台员工休息室跑去了。 这时候,远处舞台下方传来一阵口哨声,周赞赞他们在催促了。 容修看了眼时间,问赵光韧:“有剃须刀么?” 赵光韧迷茫了下,又瞅了瞅容修的脸,恍然大悟道:“这样不是挺好吗,挺爷们的。” “仪表。”容修说。 “哦,我私人的,电动的可以?”赵光韧犹豫地说,“不过,店里没有剃须膏。” “没事,干剃,毛嫩。” “……” 赵光韧翻了一会,找到一个国产什么科的电动刮胡刀,容修接过来就去洗手间了,对着大镜子嗡嗡刮了个胡碴。 回来之后,贝芭蕾的眼珠子都要黏在他的脸上了。 就是这个样儿! 贝芭蕾兴奋地瞪着桃心眼,接连给他拍了无数张照片,闪光灯晃得一边的老赵都花眼了,容修竟然一点也没有镜头不适感。 角度太完美了,眼神也很带感。 每张都是漫不经心凹出的二十度微侧脸,看似贝芭蕾在偷拍,实则他对自己的颜很了解,他一边忙着自己的事儿,一边将自己的面部最佳角度,以及身体运动中的最佳姿势把控得相当漂亮。 大部分照片根本不用修,小哥哥脸上没什么瑕疵,肤色也很健康,甚至连光线也不用调。 贝-修图大触-芭蕾:“……” 这特么是专业模特的镜头嗅觉?! 这时候,在丁爽的催促下,驻唱乐队的成员们终于从休息室出来了。 人人心里都有数,这家店不出意外就快倒闭了,眼瞅着上台无望,乐队要黄,最近battle都没什么精神头,见新来的青年朝自己招手,三人懒洋洋地走到容修的近前。 “你是赵哥的堂弟,赵多宝?”容修对鼓手说,“你好,我是容修,多指教。” 赵多宝连忙表态:“听我哥说,你来接我的班,乐队这块儿我真的不太懂,你能来简直是太好了。” 多宝当然无条件服从自家堂哥的安排,没什么猫儿腻,两人握了手,套了近乎,就算是正式做完了交接工作。 赵光韧脸上笑呵呵,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Live House,不是一个人的战场,想像酒歌手一样,一个人,登上舞台,唱一首歌?笑话!就算你唱出花儿来,就算你是刘德华,肯定也会被撵下来的!! 客人们来看的是摇滚,看的是band,team,合作,不是一个人在舞台上瞎蹦哒,当摇滚大佬们是傻子?谁不会乐器?谁不会唱歌? 无团队,不摇滚。 现在店里的这几个乐队小孩,就是摇滚大佬口中典型的“菜鸡新人”,都是新手,从没登过台,难道容修想在几分钟之内让他们上台? 就那个水平?不排练?怎么可能啊? 乐队成员们都二十来岁,比容修年纪小些,赵光韧介绍了一下,说容兄弟是新来的队长,几人就聚成一圈商量了起来。 当大家终于搞明白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之后,乐手们无不瞠目结舌地僵住,只见小哥哥潇洒利落地分配着任务,他们连句“等一下”也插不进嘴,耳朵眼睛都不太够用。 容修先是和多宝聊了一会架子鼓的事,他问贝芭蕾要了一张纸,给多宝写了个简略的鼓谱——嗯,相当简略,而且抽象,纸张折折,折印儿就是谱线了。 镲:圈圈叉叉。 鼓:写个符头了事。 飘飘忽忽,高高低低,几线几间,全凭脑洞。 “……BPM80,四四拍,第24小节16分音符四连音进,很简单的,加油兄弟。”容修拍了下多宝的手臂,仿佛一瞬间转换成为工作模式,又快速地和贝斯手交代了两句,抬步往舞台那边走,“乐队,干活。” 乐队:“ =口=!” W T F ??? 晋江文学城 乐队成员们被点名,一头雾水地看向赵光韧,这是从哪找来的神仙新人啊,挖到这种赶尽杀绝的也是没谁了。 赵光韧也有点懵,但好在情商还在线,这种时候肯定不能拆容老弟的台,他板着脸说:“都瞅我干什么,听他的!上,乐队几个,都上!” 主音吉他手:“……” 上?! 上毛的上啊,从没有一起排练过,连分工也不明确,甚至不知道新来小哥使什么活儿的,直接上台演出? “哦,四连音进,”多宝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拿着容修给他写的粗犷版鼓谱,一眼就看见底鼓、低音大鼓、中音嗵鼓的三鼓齐敲的四连音。再继续往后看,当即惊呆! 赵多宝破口大骂:“我勒个操,神特么四连音,这叫四连音?底鼓啊底鼓,我不会双踩啊,一只脚怎么戳?” 正如容修所说,开头的确是16分音符四连音没错,但那是底鼓啊,而且只是开头,接下来是什么?前8后16,再接前16后8,整小节连踩底鼓,双手也一起敲,两秒踩十下,浑身触电一样,就是原地抖腿抖十下也很困难?不会双踩要怎么搞?会抽筋的?肯定会抽筋的! 简单个鬼啊! 多宝心中咆哮,我是初学者,你个大骗子! 顺带一说,底鼓连音还是比较难的,小腿和脚踝的用力方式和常规的踩法是相反的,想要达到要求的速度,最好用双踩,但双踩连音则更难,很容易乱节奏,要花好一阵子猛下功夫才行,初学者只能呵呵苦笑了。 多宝看着谱上画的圈叉和杠杠,嘴上虽然埋怨着,身体却很诚实,同时还露出了一脸振奋的表情。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上台呢,赶紧跟在容修的身后往人群里挤,小声地快速念叨着:“|咚咚咚咚咚空咚咚咚咚咚空嚓—|咚-次-哒-次……” 说实在的,多宝是真-业余选手,帮家里的手机店看铺子之余闲得发慌,才跑去音乐教室学爵士鼓,学了不到一年,仍处于疯狂练习复合跳、各种跳和连音的阶段,如果不是自家堂哥求上门来,他是绝不会来夜店兼职的,井子门高手如云,他还要脸呢。 此时,多宝感到分外地紧张,忍不住在容修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袖口,急道:“等一下,原版花儿是什么,我一点儿不记得啊。” “随便敲。”容修说。 “随便也得有个路数啊,你会打架子鼓吗大哥?!”多宝哭唧唧,“随便党最可恶啦,说那么多不如直接给我举个栗子,比如。” “嗯,比如,”容修放缓脚步,倾身离他耳侧近些:“前8后16,第一个:咚-次-哒-次哒哒嗵嗵噔噔咚哒嚓; “第二个后段:咚-次-哒-次哒哒铛铛嗵嗵噔哒嚓; “第三个尾声:咚-次-哒-次哒嚓铛铛嗵嗵噔嚓咚。 “够了,再多就花哨了,中间三鼓连踩别忘了,有两处,给你写纸上了。” 多宝一脸呆滞:“…………” 嚓?! 真踏马的窝勒个嚓! 会、会打,他会!他居然真的会打? 这嘴活儿,带音高的,带递进的,有点儿邪乎啊。 这特么和手把手教有什么区别? 本以为对方会随便拿一首歌举例,让自己仿着敲,不成想,他竟然来了个加花儿拟声,堪比无混响B-box—— 咚是底鼓,次是闭击踩镲,哒是军鼓,嗵是中音嗵鼓,噔是低音嗵鼓,铛是高音嗵鼓,嚓是开击踩镲。 要是老手儿听到了,脑子里高高低低过一下,鼓花儿分分钟就出来了。 但是,萌新能做到? 不!!臣妾做不到啊! 容修往前走了两步,不见人跟上,不由驻足:“嗯?” 多宝有点打怵,挤到他身边:“那个,没过眼儿、没上手儿的,我怕我不行啊!我加花儿一直玩的不太溜。”之后,他又慌乱地嘀咕一会,也不知道在念什么咒,最后来了一句抓瞎式自我总结:“完了,刚才你说的花儿是什么来着,一紧张全忘了,不行不行我肯定不行……” 容修一阵好笑,“没事儿,随便敲,特别是基功阶段,花儿什么的别钻牛角尖,想太多反而耽误进步,情绪到了,自然而然,只要节奏别乱,到时即兴就好,刚才我看你玩AirDrum,很不错的。” “你看见我练习了?”多宝呆了呆。 之前,多宝在后台就一直敲哑鼓来着,来前面的一路上,手脚也没闲着。这阵子,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逮个地方就坐下敲空气,家里人都说他就像“随时随地抽疯”一样。可是,即便他这么努力了,架子鼓老师还是对他的学习进度不太满意。 可能是因为过了学音乐的最佳年纪,多宝有自知之明,音乐教室里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子,自己二十四岁了,小时候家里收入不太高,没有条件学音乐,现在长大了,他自己赚钱了,但太迟了,也太难了。有时候他都想着,不如就这么放弃得了,有交学费的钱不如出去旅个游。 这是第一次有人表扬自己。 两人慢慢往前走,多宝小心地问:“那个,您觉着,我学得还不错?” “很不错,”容修说,“是个有天赋的。” “真哒?”多宝咧嘴笑了,小声说,“其实您走眼了,我天赋不行,您猜怎么着,我到现在还只能记住鼓点,那些乐理知识一点没记住。” “不用纠结那些,很多优秀的鼓手不识谱,”容修脚步不停,笑着说,“节奏感、Bar数感够好就行了,你要相信团队里的其他人,队友们会帮你弥补一切不足。” “那……”多宝眼睛发亮,颠颠跟上,“那我试试?容哥!” “好,走。”容修抬步往舞台的方向走。 “哎!谢谢容哥!”多宝激动地应着,紧跟在后头,挤在人群里,望向前方的那个劲瘦背影。 有些人,即便打扮随意,漫不经心,一身轻松,也浑身都是范儿,状态随时调整,一眼就能叫人看出资历,两句话便能安抚人心。 真特么让人打心眼儿里瑞思拜。 鼓手笃定地想,那人,摇滚老炮,无疑了。 ——这让他不由想起,教自己爵士鼓的虞山老师。 虞山是他在音乐培训基地的架子鼓老师。据说,虞老师二十三岁的时候,曾是一支摇滚乐队的鼓手,当年离正式签约出道只差临门一脚,每次学生们问虞老师乐队的事,他都讳莫如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三十多了,还瘸了一条腿,但老师依然看上去特有范儿—— 对! 就像容哥身上的那种范儿! 容哥甚至更胜一些。 所以说…… 容哥会不会也是从哪个乐队退役下来的? * 另一边,苍木隐在人后,见容修带鼓手离开,才过来问:“老赵,怎么回事,他要干什么?” 吉他手见很少到前台看现场的老板居然从办公室出来了,这下彻底麻爪,他失魂落魄地小声咕哝:“亡灵序曲?靠,我以前听过网红唱的中文填词版,没弹过啊,没有谱我特么怎么弹,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 贝芭蕾仰头望向容修的背影,忙催吉他手动作快点,“怎么还愣着呀?大伟,你去网上查查,肯定有谱子,随便哪个版本,调子总是一样的。” “幼稚,查了也记不住,咱们又不是交响乐团,一边演奏一边看谱子?”吉他手大伟急得额头出汗,“别闹了大姐,幻神就在店里呢,你让我现在上台?我可不想在男神面前丢脸……” “你不会弹,刚才你怎么不和容修说?”贝芭蕾问。 “他也没问我啊,就和多宝他们说话来着,一直给他们讲谱,理都没理我。”吉他手说。 “怎么可能?”贝芭蕾直摆手,“容修不是那样的人,他和你又没过节,为什么不理你,净扯淡!” 呵呵,毕竟我才是主音吉他手,乐队的扛把子,他这个队长往哪放? 大伟苦笑一声:“对我有意见……” “因为没必要。” 这句话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吉他手见插话的是苍木,连忙挤出一个笑容:“老板。” “不是不理你,而是放心,”苍木看了他一眼,“因为容修根本就没想过,井子门的吉他手竟然会有搞不定的大众曲目。” 吉他手:“????!” 雾草,神特么的大众曲目。 “老大,那可是亡灵序曲啊!您不知道那是什么水平弹的……” “你是说,”苍木打断道,“The Dawn?” “哎,对啊老板,你以前不是玩wow的吗,”赵光韧说,“就是魔兽世界里有名的那个,亡灵序曲,十多年的老曲子,听过?” “当然……”苍木喃喃,望向舞台侧边的台阶。 怎么可能没听过? 亡灵序曲,原名《Intro: The Dawn》,早年在国内非常流行,一开始是因为某网友剪辑了一个名为《亡灵序曲》的MV并把它用作BGM,曲子令人热血沸腾而又悲怆万分,受到广大玩家的推崇,几乎一夜之间就火了。 需要赘言的是,这首曲子曾经是DK的日常练习曲,他们每天在练习室集合之后都要来一遍亡灵序曲用来热身——事实上,从乐队的名字就能看出来,DK钟爱这首曲子并不稀奇,都快成为他们的队歌了。 所有人都以为,DK是死亡骑士[注]的意思,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很酷,后来在一次演出中鼓手透露了乐队名字的另一层含义—— Dream Kids。 不过是四个有梦想的小孩罢了。 日常练习曲除了《Intro: The Dawn》之外,DK的贝斯手白翼也曾在破车库Live House的舞台上爆料过,他说,他们的队长容修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特殊嗜好,变态的,鬼畜的,切黑的……其中之一就是他喜欢把一切经典音乐魔改成摇滚版,用作乐队的日常热身曲目。所有曲子当中,最让队员们崩溃的,就是一首杀千刀的“魔改四合一大串烧”:《弥撒之悲怆,破晓之胜利》[注②],一口气肝下来,练习效率立竿见影;不论是贝斯、吉他还是鼓手,无一不双手发抖,两腿发软,心力交瘁,欲生欲死。 他们现在要演奏的亡灵序曲,就是这个大串烧里面的《破晓》。 “老赵,你拿的什么?”苍木一边回忆着过去的趣事,一边观察着赵光韧手里的牛皮纸袋。 “好东西,你猜,”赵光韧神秘兮兮地卖了个关子,“这是能让我们和沈起幻牵线搭桥的关键利器。” 苍木瞟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 赵光韧等了一会儿,见老板丝毫没有好奇心理,只好再加把力,“这可是一份相当翔实的编曲建议啊,容修写的,你以前不是学过电吉他吗,等会儿给你看看?” 苍木愣了愣,“谁?” “容修啊,刚才我面试他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他凑近苍木耳边,小声说,“半小时扒乐队总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信!” “扒谱?”苍木猛然抬眼,“你刁难他?” “不不不,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他一见如故,志同道合,眼下已经是八拜之交,称兄道弟了……哎不,老大,关注点歪了您,”赵光韧急了,“我是说,幻神刚攒了首新歌,才半小时,就被他给扒光了,这才是重点啊!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苍木没应声。 赵光韧琢磨了一下,想起之前催他给青年面试的那通电话,用果不其然的口吻说:“噢!我知道了,我就说么,你们俩以前就认识!那还扯什么面试啊,直接上岗就是了。” “不,不认识。”苍木低喃,“不过,如果是他的话,那就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 这时候,远处的容修已经走到舞台下方,他看了眼高度,并没有绕到旁边的台阶,而是单手一撑一跃,一个侧身就翻了上去。 那动作简直帅死了,像极了Breaking里的托马斯,霎时间就有个会街舞的小伙子就地来了个1990,紧接着就听见了女孩子们的尖叫声。 ——如果你不能让男人模仿你,也不能让女人垂涎你,那玩摇滚还有什么意思呢? 容修站在舞台上,朝站在人群里的赵多宝扬了扬下巴,后者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召唤力牵引了,想也没想就跟着往舞台上翻。结果可想而知,多宝没有容修高,力量也差得远,他的双臂擎在台边边,怎么也使不上力,整个人吊在半空中,蹬腿儿,挠地,蹿腾,都不管用,只好一泄气,落回到地面上,掉头往台阶那边跑。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声,气氛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看见了吗,小爷说话就是好使,乐队上来了,他说十分钟,就十分钟。”周赞赞见容修果然回来了,而且还带人上了舞台,登时觉着倍儿有面子,“今天整个渡口都要给小爷庆祝生日,来,卡木昂,大家噪起来!” 霎时间舞台下一阵欢腾。 小伙子们带头朝台上打起了口哨,算是给容修声援了。 乐队成员们很快陆续上了台,乐器早在营业前就摆在那了,大家熟练地连效果器接音箱,容修又帮贝斯调试了音箱参数。 只有吉他手没动作,他仍然低头看着手机上查出来的野谱子,见容修走过来,小声说:“不行,我弹不了,吉他主音那块儿,我连旋律都没摸清。” 多宝拉着他,鼓励道:“大伟,以前咱们不是练习时合作过吗,你弹得挺好的,肯定没问题。” “可别逗了,这歌没排练过啊,怎么可能上台一遍成,职业乐队也没有一遍成的,除非幻神拖飞机!如果演出中途,我们出问题的话……”说到这里,吉他手犹豫地闭上嘴。 多宝和贝斯手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事实上,大伟说的没错,乐队成员哪个不是心知肚明?如果台上出了演出事故,那他们在这条街上的名声就完了,以后想要跳槽都困难。老手儿可能没这么夸张,在台上出了错卖个萌就好,反而能涨粉,但是,井子门对新人并不友好——既然敢出来卖手艺,就必须技术纯熟,否则,就猫回家里去继续练,不要把着别人的饭碗不松手。 况且,后台还有那么多的专业人士,这也是吉他手大伟的顾虑之处,班门弄斧是小事,但他要是表现不好露了拙,以后还有加入职业乐队出道的机会吗,没人会招募一个临场发挥出错的主音吉他手? 想到这里,大伟眸色黯了黯,把电吉他放在架子鼓边,对多宝摇了摇头。 这个坚决不干的态度太残酷了。 团队最怕的就是人心不齐。 多宝急得就快哭了:“容哥,大伟不上台,怎么办……我们乐队就一个吉他手……” 容修刚要开口。 就在这时,舞台的阶梯上又出现一个人。 那人一步一步迈上台阶,直奔这边走来,拿起立在架子鼓边的电吉他,转身看向容修,“我跟你和,参数多少?” 容修微怔:“你是……” 吉他手闻声回过头,猛然瞪大眼睛:“啊!老板?!” 容修:“???” 作者有话要说:  …… 注: DK(Death Knight)魔兽世界wow中的职业:死亡骑士(悲情.色彩很浓郁的英雄角色)。 注②: 《弥撒之悲怆,破晓之胜利》原DK队长容修魔改摇滚四合一串烧版,四支曲子分别为—— 弥撒:Era《The Mass》 悲怆:贝多芬《悲怆奏鸣曲第三乐章》参见《V3电吉他》 破晓:Dreamtale《Intro: The Dawn》[国内别名:亡灵序曲] 胜利:Two Steps fr Hell《Victory》 晋江文学城 容修听吉他手那么称呼,不由诧异地一挑眉,端详着眼前的男人,对方大约三十来岁,温文儒雅,穿着体面,看他拿吉他的架势,显然也是个老手。 “您是这儿的老板?”容修伸手,“您好,我是……” “我知道,你……” 苍木握住他的手指。 “容修,你好。” 他小声说。 然后,苍木僵直在原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莫名想起从前,DK后援团选会长时的那个规矩。 ——对视五秒。 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苍木:“……” 他感觉到,自己指尖正在琴颈上画心电图。 确实有点抖。 紧张。 脸热。 近距离看,容修比年少时结实了,是不是又长高了? 容修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手指,“苍先生?” “嗯?”苍木回过神,顿时觉得指尖发麻,连忙松开手,“开始,”他说着,僵硬地蹲下来,开始拧动效果器旋钮,“我是业余的,你调参数?” 容修:“……” 男人突然矮了身,半蹲在自己眼下,容修不由一愣,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良久没听见容修有动静,苍木整个人都不太好,他深埋着头,咬牙闭眼,心突突直跳。 别慌,这没什么。他下意识地自我催眠一番。感觉到来自头顶上方的那道视线,又默念“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冷静冷静”三遍。 容修站在那,颇具兴味儿地垂眼打量着苍木的头顶。 想起贝芭蕾透露过的那些话,店里的小服务生都是有才华的,关键时刻也能顶半个吉他手什么的,没想到,连店里的老板也不遑多让。 对于有魄力在国内坚持经营传统Live House的苍老板,容修是打从心里敬佩并尊重的,乃至于他并没注意到对方的不自然,索性也半蹲下来,在苍木耳边小声交代:“琴桥拾音,模拟全关。” “嗯。”苍木拧动电吉他面板上的旋钮,该关的都关了,又把拾音器档位调节到琴桥那一档,然后他看向容修身前的综合效果器。 “我更喜欢单块儿的,综合的很少用,”容修压低声音,“所以,参数没太大的把握,这个牌子我也没接触过……” “我知道,BDX单块儿十六个,还有音量独立踏板,吉他是Fender,我会尽快准备的。”苍木低着头用余光看他,“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照你说的调,绝不会错的。” 容修眉心微动,含笑望向他的侧脸,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压缩1,失真E5,降噪G2,延迟d5,声场关了……” 两人蹲在架子鼓边,肩靠着肩,头挨着头,小声交谈时像在对接暗号。 苍木惊讶:“声场关了?关到哪?” “全关。”容修说。 “好。”苍木照做,一点质疑也没有。 “赵经理录用我了。” 就在两人忙着拧那些旋钮的时候,容修突然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没头没尾的。 苍木等了半天,也没听对方接着往下说,于是困惑地看过去,“我知道这事了,欢迎你加入……” 话音未落。 青年忽然侧过头,眼带笑意地看向他,“所以说,苍老板,打今儿起,店里管我的晚饭么?” “管,”苍木想也没想,“吃,住,”他浑身僵着,垂着眼,一边忙着调参数,一边机械地说,“宵夜,都管。” “待遇真不错,”容修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手上动作不由放缓,连说话也微微停顿了片刻,“所以,您刚才的意思是,连我的私人乐器也管?” 苍木愣了愣,“?????” 不对。 没有哪家夜店会给乐手买乐器? 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你知道我用Fender?你也用?”容修依然在笑,“美芬?CS?MB?我们一样?” 苍木:“…………” 我!们!一!样! ……不,冷静点,当然不一样。 容修喜欢收藏电吉他,十八岁的时候他做过一个专场,展示了他所有的爱琴,插电的不插电的一共二十三把,吉普森、芬达、依班娜等等一样三四把也不嫌多,毕竟音乐风格不同对音色的要求也不同;还有一把他七岁时用的红棉民谣吉他,已经旧的不像样子了—— ——从那时起,苍木就知道,他是个念旧的人。 容修有那么多的宝贝,然而平时演出时,他最爱用的还是美芬,常用的那把FenderMB是全球限量大师手工制作版,现在买二手出四万块网上跪求也收不到,光一个琴体的小木板板就七千多,全新正品的苍木连见都没见过。 苍木保持低头拧参数的姿势,僵硬地说,“不是MB,连Cs也不是,我只有一把美豪……也只用过那一把琴,别的也不太懂……” “32分音符那part可不简单。”容修打断道。 苍木:“???” “我是说,The Dawn。”他没再继续深究fender的事,毫无预兆地换了一个问题,“BPM80,不会出问题?” 苍木:“……” 思维跳跃有点大,这边还在想美芬的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听到对方提起了曲名,苍木仍没缓过神,脑中无意识地翻涌起听过无数遍的DK日常练习曲——DK解散之后,苍木从零开始学电吉他,别的歌怎么练都是菜鸡,只有亡灵序曲最为熟练,曾经练琴时弹过多少遍,他数也数不清。 只有在抱着吉他白日做梦时,才会稍微幻想一下——有朝一日DK回来了,自己将是后援会里唯一电吉他水平拿得出手的粉丝,容修会亲邀自己一起参加某次演出,哪怕是握手会、生日会也行,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和年少时的偶像一起排练,一起登台…… 为了一个白日梦,购买了和偶像同个牌子的电吉他,一样的音箱和效果器。 一晃儿就过了八年。 还有什么比“执着过”更好的理由,能让一个人在梦想成真的时候,说服自己多给自己一点勇气和信心呢? 于是,苍木终于迎上对方凝视自己的那道视线,他注视着容修,正色道:“如果换成别的,我肯定不行,唯独这一首,我想和你一起试一试。” “……” 容修的表情中略带点困惑,他紧盯着苍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他移开目光,说:“随你了,你的店,你任性。” 这是什么意思? “你……”苍木蔫了,“你不高兴?” “能和老板同台,是我的荣幸,”容修抬眼,轻声地一字一句,“Ferry……No.……Six?” 苍木:“……” 似乎看见容修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苍木愣了愣。 容修的左边嘴角勾起了一个轻浅的弧度,那是一个极淡的微笑,让人不易察觉的,稍带了一丝温暖的,仿佛暗夜里乍然绽放的一点微弱光芒,他的睫毛染上了镁光灯的亮色光晕,那光晕徐徐往下,勾勒出他英俊的眉眼轮廓。 “如果遇到问题,就把音量踩小,”容修垂下眼,继续调效果器参数,“离我近点,给我信号。” 苍木瞬间松了口气,也笑了:“好。” ——信号。 当年DK的演出现场,苍木经常站在第一排,他曾经特别注意过,容修在演出过程中,有很多暗中调度乐手的小手势和小眼神。虽然他并不是很清楚那些小动作都代表着什么,待会儿也不可能像白翼他们那样能跟容修配合得很好,但是,苍木觉得,这并不影响他们这次的仓促登台——他对此深信不疑——演出中途一旦自己出了状况,容修绝对百分百能听出来,并且及时地做出最完美的补救。 因为和幻神一样,他也是一个黑马团队的灵魂人物啊。 也有和幻神不一样的可贵之处—— 从前,很多专业人士从容修的身上看见了他的才华,但是,他真正的才华其实并不是音乐创作,而是强大的团队领袖能力和凝聚力。 苍木觉得。 井子门卧虎藏龙,会唱歌的多了去,会乐器的成千上万,就这么上台唱首歌,就是牛逼人物了?就啪啪打脸了?笑话!! 容修深知这一点,他做得也很好…… 这才是他的真正牛逼之处——有谁能把一群吊儿郎当的业余选手,只用十分钟,在不练习、不排练、不磨合的情况下,组成一支完整的乐队,直接上台演出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乐队成员每个人都信服他,下一次,只要他一开口,就会有一支乐队跟随他。 没有信任的乐队,不能登上舞台。 摇滚乐队,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我期待这次的合作,原计划,开工。”容修站起身,去和灯光师说了几句话,又和紧张得直冒汗的多宝对视了一下,见对方心领神会地舒了口气,他做出了最后安排:“五分钟准备时间,我去热个身。” 紧接着,他没有再对他的搭档们叮嘱什么,而是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交叉缠在一起,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随后脱掉身上的迷彩冲锋衣,往舞台边一扔,就往钢琴的方向走去了。 舞台下方可热闹了。 周赞赞见小哥果然回来了,台上的乐队忙得热火朝天,他一开始还喜滋滋的,没多久,表情就一点点变了。 周赞赞一脸懵逼地仰着头:“这是哪一出儿?乐队不是上来了吗,那小哥怎么坐钢琴前边儿了?” “你不是说,店里要给你贺寿吗哈哈哈,”身边哥几个狂笑道,“肯定是要弹琴了,钢琴弹唱,祝你生日快乐歌,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小伙子们异口同声唱起来,“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丫闭嘴!”周赞赞怒瞪着一群损友。 说好的一起噪起来呢? 本以为会出来一支牛逼的摇滚乐队给他庆生的,这下彻底跌了份儿,牛逼都吹上天了,跪着也要吹完啊!可是,又不好拒绝别人的善意,周赞赞只能一脸纠结地眺望向舞台上的容修,小声地埋怨着:“我真是谢您了哥,咱好好儿玩摇滚不行吗?” 舞台上那道劲挺的身影极其惹人注目,观众们不约而同地朝他望去,场内竟然有一瞬间的安静。 容修原本没想这么劳师动众的。 刚回京,还没拜访老师,也没见兄弟,就遇见了赵经理对他亲和客气。离家在外这么些年,感悟最深的就是那句“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碰巧店里这事儿他赶上了,就想着把不安分的小家伙们安抚好,也算是礼尚往来给赵经理一个回馈。没想到,钢琴师小李这么不开面儿,完全没考虑过,建议他来一首钢琴摇滚,其实也是给他正名的一次机会。 再看台下的观众反应,看来必须得正经作个妖儿了。 “加油,让那些棒槌心里有点数,前辈永远是前辈!”吉他手临下舞台之前,对问他借用吉他的老板握了握拳头,又冲容修比出了一个食指小指,对贝斯手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Rock!!” “滚蛋。”贝斯手一脚把他踹下舞台,握住琴颈的手心里全是汗。 舞台上,容修习惯性地回头,以目光寻找他的队友。 想起许多年以前,站在自己身旁那个位置弹奏电贝司的男人,他叫白翼。 那年白翼才二十岁,被摇滚前辈笑赞为“京城小伯顿”。 他是井子门最牛逼的贝斯手。 没有之一。 好久不见。 晋江文学城 容修端坐在钢琴前,他侧着头,用一种深邃、自信、神秘而又略带笑意的眼神,看了一眼身后的多宝,又望向贝斯手,最后他看向身侧不远的苍木。 苍木也看向他。 没有年少时在台上的那种桀骜与张扬,也没有面对他人偏见时的那种不屑与挑衅,八年之后的容修,显得格外的从容平和,浑身都充斥着一种浑厚的气度与洒脱,给苍木的感觉的确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虽然他只穿着随性的黑色T和仔裤,和这架高贵古典的乐器之王并不是很般配,曾经的DK没有keyboard,也没见过容修在舞台上玩过键盘,但苍木就是觉得,对方一定能镇得住这架9英尺演奏级的三角钢琴。 不过,在外人的眼中,就不一定是这么一回事了。 常来Live House看现场的观众们无一不自诩rocker,他们奉摇滚精神为圣经,当中甚至有些是业余乐队的固定成员,他们对每个登台演出的乐队都十分苛刻。 除此之外,台下还有在这种场合工作久了,对一切新鲜事儿都司空见惯的贝芭蕾,丁爽,赵光韧,小李…… 所有人都觉得,舞台上的那架三角钢琴很碍眼,坐在钢琴前的青年更是与整个Live House的气氛不搭调,他们对这次暖场演出并没抱什么期待。 掀开琴盖。 拾音麦克摆在支柱前,十指轻轻触摸上黑白键。 年少的时候,他为了乐队,放弃了所有,背弃了家人,不顾旁人目光,梦想着带上兄弟们一起站到巅峰舞台上。 年青的时候,乐队为了他,和全世界抗衡,兄弟们大难临头,厄运缠身,直到压下个五指山,不得不各奔东西。 生在半个音乐世家,他在高音歌唱家的母亲的培养下弹了二十多年的钢琴,只要他想,闭起眼睛,就能听见木音槌敲击钢丝弦的声音。 当!咚叮叮叮—— 左手弹了一个小七和弦,随后分解和弦。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右手弹了个琶音,速度并不快。 当!当!当!当!当!当! 两手一起下键,同时弹奏了数个小七小三和弦。 “什么水平啊,这就上台了?” 人群之外,通往后台的转角背静处,奇幻紫的贝斯手石天一对主唱凌野笑道。 刚才在休息室,听说前面有人搞事情,在观众的逼迫下这家店的驻唱上台了,两人都觉得好笑,就出来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舞台上那人完全是胡来,根本听不出他弹的是什么。 “和咱家小侄女有一拼,”石天一说,“这家店怎么搞的,要是这样也行,我还弹什么贝斯啊,也去当钢琴家得了。” 凌野斜倚在墙边,抱着手臂往台上望:“反正就一暖场的,你操什么心?” “这是暖场?砸场!键盘撒把米,鸡都比他啄的好听,”石天一不爽地抱怨,“今儿来的都是咱们的粉丝,等他们听闹心了,火气上来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老大都不担心,你怕什么?”凌野瞟向坐在前方阴影处的那个男人,小声问石天一,“弹钢琴的那个,是这里驻唱乐队的人?” “不知道,不认识。”石天一说,“就一塑料乐队,清一色儿菜鸡。” 就在这时候,侧前方的阴影里,一直坐在折叠椅上的男人,忽然回过头瞪向二人。 石天一刚好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被对方眼神中露出的失望和警告吓了一跳。 “老大。”石天一打了个招呼,赶紧闭上了嘴巴。过了半天,他才近乎腹语地小声抱怨,“怎么了呀,我说的不对吗,老大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 “瞅你那越活越抽抽的孙子样儿,一个眼神儿你血条儿就空了?”凌野晦涩不明地笑了声,瞥了一眼沈起幻。 “操,你俩冷战别拿我撒气啊,都挤兑我干什么?”石天一嘟囔一句。 钢琴声从Live House的高端音响中传来,从一开始的有一下没一下,到断断续续,越来越流畅。不过,仍然是那几个和弦,那两三段琶音,反反复复,没什么旋律性可言。 观众们都有点不耐烦了,也有人感到好奇,这个帅哥该不会是上台来逗比的。 渐渐地,速度快了些,也有了一丁点的小变化。 突然,沈起幻的表情也跟着变了变,他猛地站起身,扬起下巴,连墨镜也摘下来了,似乎想要看清楚舞台上弹钢琴的那人。 然而,最先反应过来的并不是他,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石天一身后的钢琴师小李。 他刚在更衣室换完了衣服,打算下班了,走到后台过道的时候,隐约听见最初的那三个分解和弦,他蓦地顿住了脚步——有人上去弹钢琴了?新来的那家伙让自己弹什么猫日的钢琴摇滚,被自己拒绝了,竟然又找别人上台乱搞了? 紧接着,再往下听,小李就是一愣,回过神之后惊讶极了,当即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了出来,正好听见了奇幻紫两名成员的对话。 小李才不管身边这两人是谁,忍不住上前一步,站到石天一的身边,一脸嫌弃地侧过头,食指在嘴边一竖,做出个“安静”的手势,又使劲儿地踮起脚,仰头望向了舞台。 又听了十几秒。 “Feux Follets!”小李神经质地低吼,“绝对是,我听出来了!” 石天一:“?????” 凌野:“?????” “鬼火。”沈起幻扭过头来。 小李闻声朝说话那人看去,和沈起幻相视点头,没想到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只听几小节就能说出曲名。 万万没想到,坐在钢琴前的,居然是新来的那人! 而且弹奏的是鬼火!! 李斯特十二首超级练习曲之一《鬼火》,世界公认超高难度练习曲,此时容修弹奏的不就是中间几个小节吗? 有趣的是,这首曲子蕴涵着一种难以名状的diss感,人们总能从它如同鬼火般隐约出现的音群中听出讥诮与嘲讽的意味儿。 “好家伙,选这曲子,他这是准备骂我呢!”小李满面赤红,呼吸急促,脸上露出一种十分诡异的兴奋笑容,就像小电影里的电车痴.汉一样,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 “热身够了…… “快开始了…… “来了,来了!呃啊,鬼火!来了!” 凌野&石天一:“操。” * 舞台上,容修当然不是故意乱弹的,而是认真地做了一套暖指操。 回国之后,先去探望了首长,又和满洲里的兄弟们吃了烤串,飞机票没买到,只能在火车上熬一天一夜——他已经很久没碰键盘了,刚在办公室弹奏了古典吉他,一时间找不到弹钢琴的感觉,所以必须要先活动一下手指热热身。 此时,站在台一边的赵光韧,和大家一起听小李激动地絮叨完了“鬼火的牛逼之处”,一个猝不及防就被连续刷新了三观。 好嘛,古典吉他是《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钢琴是《鬼火》,这些特么居然都是他的热身曲目吗? “这个升降号怎么这么多啊,我怎么不识谱了?!”贝芭蕾用手机度娘了一个谱子,丁爽看得两眼发花,“他弹的是这个吗,听着也不像啊。” “他还没开始。”沈起幻的声音飘过来。 大约一分钟左右。 容修觉得差不多了,之前他一直在反复弹奏中间的六个小节,按照以往的习惯,找到熟悉的弹奏感之后,就该从头来一次,才算是做完了暖指操。 更重要的是,他说好了要给乐队匀出准备时间。 还有四分钟。 弹奏速度越来越快。 钢琴师小李双拳紧握,脸色越来越红:“!!!” 自己弹奏的《钟》就够难的,足以让人专注练上两年,那家伙居然来个《鬼火》,通篇的双音、八度跳音、跨音,完全是超中央级别的难度了——虽然并没有达到李斯特要求的速度,但全世界也没多少人能达到那种水平?小李敢肯定,从对方目前的水平来看,他的练习时间并不比自己少,学钢琴的年头绝不会少于十五年! 刚才容修让小李上台演奏摇滚钢琴的时候,他认为对方和那群墨镜异类一样也是个音乐邪教,现在看来,是他太武断了,没想到姓容的竟然和自己是同道中人?! 小李有一种狂奔上舞台的冲动,然后揪住对方的衣领,把他从钢琴凳上拎起来,真挚地劝告他一句:道友,离开这个妖魔之地,回去匡扶正道,莫要误入歧途啊。 小李瞥了一眼身旁的两人,眼神里充满了讽刺:“没听出来,这个很牛逼!” 站在旁边的石天一和凌野:“……”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下意识地环视周围的服务生,又看向笔直地伫立在那,正在对舞台行注目礼的沈起幻。奇幻紫纵横乐队圈这么久,始终是被后排尊敬着的,早就习惯了不管说什么都被人捧着,偶尔也会点拨一下新晋后辈。可没想到,刚才他们对容修的一番随口评价,竟然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这就尴尬了。 贝芭蕾早就把调酒任务交给了徒弟,她抱着小泰迪Bob看向赵光韧,小声问:“赵哥,你听着,他弹得怎么样?” “没听小李说么,很不错。”赵光韧说。 贝芭蕾一脸懵逼:“你不是说他是吉他大师吗,怎么又变成钢琴师了。” “哼哼,魔武双修呗,”赵光韧激动得面色通红,“技多不压身,现在我敢肯定了,我们挖到了一大箱宝藏男孩。” 贝芭蕾:“……” 一大箱什么鬼? 密集恐惧症觉得很恶心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场内嘈杂的观众也静了声,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舞台上。 速度上来的话,鬼火只要4分多钟就够了。弹奏至尾声时,容修减慢了曲速,进行一个讨巧的改编,最后由一个渐弱渐缓的琶音回到主和弦,听起来像是一曲终了。 就在台下的观众刚缓过神时,容修又弹奏了几个简单的切分音。 紧接着,一段柔和的华彩桥段渐起。 过度得丝毫不显突兀,从之前的灵动,逐渐地变为深沉的基调,solo的旋律优美、神秘而又悲伤。 容修侧过头,瞟了一眼多宝,给了他一个眼神提示。 紧接着,工作人员也开始干活。 舞台灯光也暗了,只留一道不太明亮的追光射灯,打在舞台一侧的三角钢琴上,乐队成员们准备就绪。 观众场内也渐渐变暗,音乐声渐缓,忽然空了几拍,四周陷入寂静,让人一颗心不上不下地跟着吊了起来。 晋江文学城 寂静的场馆内,一段流畅悦耳的旋律,从容修的指间流泻而出。 哀伤而又凄凉的,仿佛一个垂暮的英雄,带着他的伤痕与雄心,缓缓地在永夜的废墟中迈开了脚步。 芬兰乐队Dreamtale的《The Dawn》被国内奉为数一数二的经典,音乐以键盘开场,且开头只有钢琴一种乐器。因为它太有名了,在场的观众们几乎都听过,尤其是wower,开头主旋律乍一起,瞬间就得到了他们的热烈反响。 周赞赞是在初中时接触摇滚的。他并不太懂音乐,由于父母工作太忙,他从小在外公外婆家长大,身边的朋友很少,再加上他长得太胖,同学们都不太爱跟他玩,久而久之,他整个中学几乎都是独来独往的状态。 青春期的那些年,他很孤独。 平时不学习的时候,他就一边玩游戏一边听音乐。直到某一天,他听到了一首震撼心灵的歌,名字是《波西米亚狂想曲》,度娘一下才知道是有名的“Rock You”乐队唱的……从此,他爱上了这种让他沉醉、激荡、热血的音乐形式,他从摇滚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慰藉。 周赞赞心里门儿清,小哥哥之所以上舞台,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他知道自己不对,可是今天他的心情太糟了,实在是没办法控制情绪——在外公家时想爸妈,好不容易盼到可以回京,结果又开始没日没夜地想念两位老人,二老把自己拉扯大,也不知还能活几个十年,想起远方的姥姥,连过生日也觉得难过。 所以,刚才店家忽然说要送给自己“生日礼物”,周赞赞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真的非常感动,不过,一开始的那段难度超高的“钢琴暖指操”却让他觉得有点失望。 直到舞台灯光暗下来,听到一段熟悉的旋律,他才猛地来了精神,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和在场大多歌迷同个反应,完全出于本能地、无意识地,情绪一下子就被带动了,音乐激起的悲壮之情几乎一瞬间从脑中喷涌而出! 乐曲的第一部分只有钢琴独奏,明亮柔和的旋律中,隐约带着一丝怅然与悲凉,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 为梦想努力过的男人都爱《The Dawn》。 不得不承认,共鸣感在现场演出中的重要性,舞台上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rock的钢琴青年,正在优雅地演绎一段史诗故事的开场,并用一种很尖锐的武器刺伤了在场众人的心脏。 即便不是第一次听这首曲子,周赞赞也再次感觉到了震撼! 赵光韧、贝芭蕾、丁爽和店里的员工们全被震住了。 尤其是贝芭蕾,她根本没想到容修竟然能弹出这么动人的旋律! 原来……如此…… 那四节的手指。 很多自幼学乐器的小孩,都会生生地拉抻手指。 原来如此啊。 之前两人在台聊了那么久,当她问他擅长哪种乐器的时候,他之所以犹豫吞吐,原来并不是没有底气,而是因为单选太难? “他还会什么?”贝芭蕾问。 “吉他。”赵光韧脱口而出。 “这个我晓得啦,还会莫子?”她问。 赵光韧有点面瘫了:“不知道。” “我嬲!搞陀不清咧……” 实在是太惊讶了,贝芭蕾连家乡骂都吐出来了。 赵光韧则是回想着之前聊天中对方透露的那些,容老弟三大件都会,架子鼓应该算上,电贝司呢?他也有点懵,直勾勾地望着舞台:“宝藏数目不清,有待继续挖掘。” “他还会识谱,我是说,会自己编的那种!”丁爽在一旁助威,眉飞色舞地对周围人感叹,“我亲眼看见的,他画了一堆五线谱。怪不得芭蕾姐力挺他,小哥哥果然给力!!” 贝芭蕾一脸呆滞:“其实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何止是厉害,要技巧有技巧,要抒情有抒情,简直是钢琴家呀,他弹的太好听了!”丁爽激动地说。 之前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丁爽就莫名地觉得小哥哥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气质,直到刚才在那边看见了幻神之后,他才回过味儿来——就是那种气质啊,就是幻神身上的那种气质!这也太邪乎了。 “至于吗?天上有地上无的,”石天一歪靠在台边,笑着说,“落海周遭300家店,井子门地界儿卧虎藏龙,随便一个穿大裤衩、趿拉板儿的老大爷都能弹个钢琴,玩个吉他,敲个架子鼓……哎?他们用的哪个改编版本?和咱们平时弹的不一样。” “没听过,再听听。”凌野皱着眉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沈起幻。 沈起幻摘掉了墨镜,正目不转睛地遥望着舞台上。 随着钢琴一层一层递进,B段的时候,贝斯和鼓铃悄然进入。 浑厚的低音与轻灵的铃音,如同陷入绝望境地的英雄在山巅望见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憧憬中略显沉重的情感,将钢琴从忧伤推到了悲壮恢弘的篇章。 重金属进入的一瞬间,现场简直燃炸了! 钝重的底鼓连踩,电吉他铿锵扫弦,仿佛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终于冲破了无尽的黑暗。 破晓。 从不甘,悲壮,到希望,爆发,是人们对黑暗与苦难的抗争,对光明与希望的追求。 灼灼朝日之下,迟暮的英雄遥望向黎明的天际,恍然地追溯着往日的沙场。 像一个幻觉—— 他曾从鲜血中走出,目睹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地倒在敌人的脚下。 他的眼中没有惶恐,只露出一股悲凉。 那是与生俱来的傲气与顽强。 只要血液没有流尽,他就不会停下脚步。 破晓时分。 回首凝望。 无法埋葬同伴的尸身,就带着他们的灵魂,去攀登巅峰,浪迹天涯。 重金属与古典钢琴的激烈碰撞! 壮阔的钢琴,震撼的金属,层次感分明地交织出巨大的悲情与力量,波澜浩瀚地描绘出一幅落魄英雄守望黎明的画面。 贝芭蕾怀里的小泰迪Bob,在此之前一直懒洋洋地趴在那不动,突然从她的怀里挣扎起身,那双伶俐泛光的小眼睛亮晶晶地盯向远方,它专注地望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寻找着音乐的来源。 贝芭蕾把它放在台上,笑着挠了挠它的下巴,显然这只不正经的小狗已经来了兴致。 只见Bob两只前脚离地,人立而起,它戴着墨镜,穿着朋克服,背着棉花做成的吉他小书包,在台上扭动着腰身,跳起了wave。 “Bob可是音乐达狗,只有听见最好听的音乐才会跳舞,”贝芭蕾递给一旁的沈起幻一杯纯净水,得意地说,“这半年都没跳过舞了,它被容修打动啦!” “容修?”沈起幻微愣,望向舞台,“是他么?” “是啊,就是那个弹钢琴的帅哥,”贝芭蕾说,“我们店里的台柱子!” 沈起幻垂眼小声:“容修……” “老大,这个版本的我没听过,”石天一走过来,“非常不错啊,回去找谱子,我们也试试?” “没见过这版,应该是自己改的。”沈起幻说。 钢琴与吉他齐肩并进,交织交替,比纯钢琴或主音吉他的两个版本更加的激荡人心,将主旋律乐句中的悲壮与激奋演绎得淋漓尽致。 容修越弹越尽兴,回头寻找他的吉他手。 苍木已经来到了他的身侧。 见过一支乐队的主音吉他、节奏吉他、贝斯,甚至是架子鼓玩solo的,在场观众有谁见过钢琴和电吉他玩JAM? 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 当钢琴主旋律推进时,电吉他保驾护航为他和声伴奏;当电吉他作为主音时,钢琴则如柔软的藤蔓缠绕在金属枝干上。 看起来不成体统,没想到这么好听,而且现场效果也太棒了。 大家都出乎意料地被舞台上的一幕点燃了!! 越到尾声,越叫人热血沸腾。 带着失败与挫折过后的悲怆,与壮志未酬的不屈服,在不断重复的主旋律中,情感愈来愈浓厚,越来越猛烈,最终破茧爆发。 迎着光,从最初的忧伤与绝望中一步一步走出来,面对着未知的漫漫前路,只剩下信仰与向往。 他们都说,喜欢摇滚的孩子是孤独的。 孤独的人是没有力量的。 但是他们纯粹。 谁能再说钢琴不能摇滚,这是典型的“旋律金属”,这一发暖场节目将整个场馆带到了白热化高.潮。 “节奏,节奏……”赵多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摇摆起来,双手完全不受控制地跳了个花儿,他觉得自己就快精神分裂了,终于知道虞山老师说的“脑袋里有个节拍器”,以及容修所说的“情绪到了自然而然”是个什么概念了。 就在这时候,吉他退了,贝斯退了,爵士鼓退了…… 又只剩下了钢琴独奏,回到孑然一身的境地,还是一开始的A段旋律,却弹奏出了不一样的感情,再没有最初的那种愤懑与神伤,有的只是继续前行的决心与勇气。 哪怕只剩下自己一人,也要面对曙光勇往直前走下去。 仿佛那个终于等到破晓的落魄英雄,在黎明的第一缕晨光中,形单影只地,守住了他的希望。 青年轻烟嗓的质感透过麦克风,在场馆内清晰回响,听上去感性、神秘,孤寂,而又充满了迷茫。 全曲没有一句歌词,只有如诗般的一段念白—— “As the st ship sailed towards the distant horizon, (当最后的那艘船消失在地平线, “I sat there watg on a rock, (我独自坐在礁石上,眺望远方, “My mind slowly drifting away, (纷纭的思绪如云烟般随风飘散, “F into my dreamtale.” (渐渐地构筑成了我的梦境传说。[注] 才一开口,贝芭蕾的手臂上就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那微哑而又缥缈的轻烟嗓,轻轻回荡在挑高7米的大型会馆,她不由就打了一个冷颤,抱紧了怀里的小泰迪。 那犹如史诗一般空灵的英文念白,在钢琴与重金属的激烈碰撞中,仿佛一只温暖的手指,真实而轻柔地触摸到了在场听众的内心深处,柔缓地,缱绻地,将周围的人引入到他的世界里——无边无垠的大海,遥遥远去的船只,以及独坐在海岸礁石上的男人。这一刻,什么都不存在了,只剩下眼前舞台上一个人,他和他的嗓音都性感得让人发晕。 多年以前,DK的粉丝问贝斯手白翼,为什么新歌的名字不是别的数字,偏偏是No.6呢? 白翼说,因为队长说six读起来很SEX啊。 就是这么骚气。 女歌迷们尖叫出声:“帅哥过电的声音好性感!” 有个美女翻到了舞台上,也不知道她是要冲上去抱住容修,还是想要往下面跳水,刚直起身站起来,就被下面的人给拽了下去。 音乐还没结束,台下竟然异口同声喊起了:“安可!” -“啊啊啊啊啊啊求扫码!正面上!” -“不要停啊!疯狂打电话!” -“大哥!你是我亲哥!唱歌!唱歌!” 后面那句是周赞赞的叫声,小胖子声音底气十足,他带来的那群小伙子们早忘了先前和店家闹的不愉快,都在啊啊啊地给这支临时乐队疯狂打call: -“小哥哥!唱歌!唱歌!唱歌!” -“安可!唱歌!安可!唱歌!” -“安可!安可!安可!安可!” 安可不离台,返场是礼仪,这让人怎么是好? 乐队几人都有点慌,幸而手上没出错。 音乐渐入尾声。 观众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入场票已售罄,也就是说,现场有一千人左右。 黑压压的人头儿仰望着舞台,集体高举双臂,朝向斜上方,食指和小指一齐指向镁光灯下的临时乐队。 ——这是摇滚现场的观众们给予乐手们的最高赞美与敬意。 Rocker很纯粹,他们感情充沛,热情无限,感动会大哭,激动会大叫,有音乐,有兄弟,有酒和热血,就够了。 金属礼。 谢谢你,今晚真美好。 -“安可!安可!安可!安可!” -“安可!唱歌!安可!唱歌!” 多宝&贝斯:“……” 你知道人生第一次登台演出,得到全场观众的“安可”和“金属礼”是什么感觉吗? 苍木:“……” 对这位三十岁的夜店老板来说,这个气氛太熟悉了。 这才是真正的Live House现场。 容修真的回来了。 ……“安可!安可!安可!安可!” …… ……“安可!唱歌!安可!唱歌!” …… 作者有话要说:  . 注:Dreamtale《Intro:The Dawn》,尾声部分一段英文旁白和翻译。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依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jnths 5瓶;小新、石佐游鸣 3瓶;萤月、zones、居居的小蚊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风凉凉,不暖,晚上七点,正值高峰时。 天已黑透,电视台大楼灯火通明。 周五。 惊蛰。 建国路上,行人与车辆穿梭得匆忙而喧嚣。 路边广电大楼内,三号演播大厅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职业观众们早就撤得差不多了,只有评委席后面的观众区坐满了人,摄像机只拍摄那一块儿,到时候一剪一拼,加个观众音效就是了。 《The C》二十进十六的比赛录制结束,舞台上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提词卡,对跟拍摄影师颔首,又朝台下的工作人员道谢,转头对身后的选手们拍拍巴掌:“可以了,收工。” “谢谢顾PD!”台上的年轻人们有样学样,紧跟着朝舞台那边的伴奏乐团鞠躬,“谢谢老师们,辛苦了。” 三个月了,学员们跟着顾影帝学得很好。 在场的工作人员们笑眯眯地看着舞台上的年轻人们,像端详自家茁壮成长的小孩一样露出欣慰的表情,他们全都是节目组经过层层筛选留下来的好苗子。 这档选秀节目已经是第二季,为确保收视率,节目组豁出去了,也学隔壁娱乐频道赶了个时髦,特邀一些人气明星加盟了制作人、主持、评委、导师的行列。 节目播出七期,收视率果然可观。 被称为顾PD的男人是柏林影帝顾劲臣,他身穿ALI真丝羊毛质地的浅色休闲西装,里面是同品牌的微亮同色系衬衫。第三颗扣子微敞着,深V露出嶙峋的锁骨。意大利精剪手工缝制艺术,贴身地将他的腰线长腿收得恰到好处,看上去优雅而又奢华。 男人身形匀称有型,上了镜头妆显得精致妖冶,却并不叫人觉得过于阴柔,与旁人谈话时态度也温雅谦和,但是那种温雅中却带着一丝隐隐的疏离与凌厉,谦和中流露出影帝的沉稳气派,令人不敢小觑。 从电视台南门出来,顾劲臣在小助理花朵和几位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直奔员工停车场。 “送我去落海西,井子门。”劲臣对司机说。 小助理花朵:“?!?!?!” 华灯初上的落海西。 这里是京城夜生活的时尚地标。 次干道旁的FerryNo.6,和这条路上的所有夜店一样,门面装潢得极为简约低调,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此时正值晚高峰,6号渡口附近人声鼎沸,客人正在排队陆续进场。 一辆白色阿斯顿-马丁Rapide停在门口的临时车位。 “顾老师,到了。” 司机对后座的顾劲臣说。 花朵坐在副座驾一脸惶恐,经纪人曲龙出差不在身边,她对劲臣的自作主张感到紧张无措。怎么能让顾影帝到处乱跑呢,自从参加综艺节目之后他的出镜率这么高,走在大街上也会被轻易认出。 听对方说要去夜店,花朵已经傻一路了,她不安地搓着手,小声说:“顾老师,您真的要在这里下车?您还没吃饭呢,中午也只吃了两口。” “去看个师兄。”劲臣说。 “可是,晚上九点您还有和学员互动的录制任务,”花朵再接再厉,小声提醒,“曲哥说,这几天叫你好好休息……” “晚上学员练舞时,我回去补录一段就是了。”劲臣慵懒地斜倚在后座,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望向窗外的繁闹场面,他挑着眉,笑得眼角风流,“你们看,那家店是我大学师兄开的,生意很不错?” “那还用说?!”司机赶紧捧了一句,“No.6太有名了,没想到您和大老板认识,我还从没去过Live House呢。” “等会儿我带你们进去体验一下,”劲臣扣上两颗纽扣,束缚的领口让他的雅致魅态收敛了些,“因为室内空间小,比大型场馆的那种演唱会热闹,而且歌迷很自由,随便喝,随便疯。” 司机笑嘻嘻地刚要张口,就被花朵在一旁狠狠地瞪了一眼:“……” 拜托您就别火上浇油了好吗? 怕的就是“随便”啊,那可是疯狂的夜店! 顾老师还没卸妆呢,这张妖孽脸要是出现在夜店,那得惹来多大的骚乱啊,明天非得上热搜头条不可! 这时候,从Live House门口走来一位保安,站在驾驶室门外比划手势。 司机配合地降下了车窗。 “兄弟,拜托能挪一挪么,对面有地下车场。” 保安笑呵呵地说。 这么扎眼的轿跑,完全挡住了自家的门脸儿啊! 保安是个见多识广的,井子门一带常有明星富豪来消遣,虽说英国阿斯顿不是热门款,但这种豪车也见过不少。车牌也没遮一遮,估计不是富二代,就是哪家的小老板。 “不好意思,撂下个人,马上就挪。”司机抱歉地笑道,又问:“麻烦您,有VIP通道吗?” 保安点了点头:“在东门,从那个大铁门开进去,有服务员接应。” 居然要VIP? 保安心念电转,店里没少来过大明星,上次明轩影帝从临省过来玩,就戴了个口罩,也没说要走VIP啊。 好在保安是个明白事理的,来京城久了就知道了,人气过高的大人物一张嘴就要求VIP,其实并不是跟他装逼,而是通情达理,他们是怕给店家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难道坐在车里的人是…… 大大大明星?! 保安不由得神色一肃,腰弯得更低,开始猜测车里到底是哪个大腕儿,这个车牌号以前从没见过,应该不是常来的那几位款爷。 两人说话的这当儿,车窗是开着的。 井子门夜店的建筑隔音效果都做得非常不错,毕竟是首都二环,还没有哪个敢搞特殊,但仍然能依稀听见从Live House里传出的轻微音乐声。 听不清演奏水平如何,不过曲子还是能够辨认出来的。 键盘与电吉他的旋律,隐隐流入耳中…… 太熟悉。 劲臣微恍了心神,轻声:“问问他,谁在店里演出?” 司机传话:“今儿都什么乐队演出?” “您不是特意来的?”保安有点惊讶,“要我说,您来的真是时候,今天的特邀嘉宾是奇幻紫,这是他们的Live House首秀,全国仅此一家,仅此一晚。”他得意地望向堵在Live House大门口的客人们,“那些都是奇幻紫的粉丝,门票售罄了,正找转让的呢。” “怪不得,爆满了啊,生意真好。” 司机感叹一声。 两人又寒暄几句,保安打个招呼就走了。 刚才对话声不小,也不用司机再回头传话。 原来是奇幻紫。 据说,恒影传媒去年就有计划涉入音乐和综艺的领域,之前一直在争取奇幻紫,想作为打头炮主推的第一支团队。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参总最终放弃了,机会就被硬石夺了去。 差点和自己成为同事的大火乐队。 顾劲臣和沈起幻一直没什么交集。 但他听说过沈起幻。 花名:幻神。 那人还是自由身,却也算是一只脚踏入娱乐圈的热搜传奇,和鲨鱼直播网的合约刚到期,就被各大娱乐公司踏破了门槛。 《The Dawn》早已是摇滚乐队的标配,电吉他手必学曲目,对奇幻紫的水平来说,现场演奏这首曲子的难度也不是很大。 亡灵序曲。 震撼的旋律金属,从不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 亡灵…… ……序曲…… 脑中如跑马灯一般,快速闪过无数画面。 有那么一瞬间,劲臣幻听般地耳鸣了,他感觉自己像溺了水,呼吸困难,手指冰凉,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臂上的那个烟疤。 当年愈合得不太乐观,烟花儿烫得很深。 他一直让袖扣紧扣着,或是带上护腕,这么多年,他把它保护的很好,但它偶尔还是会疼,疼得钻心。 “……顾老师……” “顾PD?” “……” “顾老师!”司机和花朵唤了他好几声。 顾劲臣这才醒过神,笑着看过去,他的声音轻得听不清:“你们说什么?” 花朵在副座驾上扭着身,她张了张口,呆望着劲臣煞白的脸色,那双带着眼妆的妖冶眸子泛着红,在他像往常一样笑得畅快的姿态中显得过于突兀刺眼。 这就是每月6号左右顾影帝的状态,花朵早就习惯了,但还是心里一阵难受:“顾老师,您是不是觉得不舒服,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劲臣局促呼吸两下:“……雾霾。” 花朵勉强地笑了笑:“是,是吗?快关窗。” 司机连忙关上了车窗。 过了一会儿,劲臣说:“走,回基地。” “您不下车了?”司机诧异,“不是特地过来的吗?老板,今天里面有大演出!” “是啊,所以来的时候不对。”劲臣慵懒地轻笑,“店里忙,哪有时间应酬,别折腾师兄了,下次再来。” 何止是时候不对,如今连身份也不对。 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闯进去,会不会惹来骚乱姑且不提,首先就会让人觉得为难——就算他对师兄说“忙你的,不用管我,”苍木也会放下手头工作,腾出时间来盛情款待自己。 一个影帝,一个商人。 就算两人心知彼此不必客气,但还要顾及旁人的目光。 人在社会,不比从前了。 何必给人徒增麻烦。 阿斯顿开上高架桥。 后车座上,劲臣戴上了耳机,一直摩挲手机的指尖终于顿住,他轻轻点开一个影音文件。 是一个从半敞的玻璃窗外,往房内偷拍的视频。 镜头抖得厉害,不是高清,音质也不好。 能看出这是一支正在进行日常练习的乐队,地点是一座郊区LOFT,没有内墙隔断的开敞式空间,像个装修粗犷的厂房,看上去空旷、哥特而又阴郁,墙面色彩如同欧洲中世纪小教堂。四个年轻人在演奏的,正是刚才从FerryNo.6传出的那首《The Dawn》。 被吉他手、贝斯手、鼓手三人围绕着的那个年轻男人,坐在LOFT正中央的琴凳上,正在弹奏一架白色电钢,只拍到了他在灯光下的侧脸。 青年的脸色很白,穿着黑色风衣,小指一枚黑玛瑙尾戒,在犹如废弃教堂的阴郁厂房里,仿佛一个身披黑袍的贵族吸血鬼。 弹奏到尾声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蓦地抬眼,侧过头,朝窗口的方向望了过来。 镜头明显地抖了抖,但没有立即离开。 看到了窗外有个偷拍的,他先是愣了愣,凝视了片刻,紧接着,他微微眨了下眼,唇角忽然闪过一丝笑意,对镜头垂眸颔首,并没有惊动乐队伙伴,只是淡淡的别开视线,继续他的排练演奏。 深凝染风情,垂眸敛寒星。 八年半,三千多天。 从中国到英国,从伦敦到京城。 这些年,他辗转了多少个城市,换过多少部手机…… 这个视频,始终在这里。 从来没有离过身。 * 舞台上,重金属与钢琴的热血合奏,令现场观众沸腾成了煮皂锅。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柏林影帝出现在店外大门口,差一点就闯了进来。 乐队成员们紧张又激动地成功完成了首次暖场演出,中途出错的地方彼此都心照不宣,好在容修带住了节奏。 多宝没太大失误,就是两处花儿跳错了鼓,节奏在钢琴和弦的带动下一点没乱。贝斯基本都是单音没什么可说的。苍木有个型指法从把位上游走下来时错了个手法,将推弦错用成了滑弦,滑出了老远,导致回品时慢了半拍,好在音是没错的,当即就被容修不动声色地掩饰了过去。 -“安可!!!安可!!!” -“唱一首!唱一首!唱一首!不要走!!” -“啊啊啊啊啊rock!不要停!唱歌!唱歌!” 疯狂的观众们正在兴头上,距离海报开场时间还有十分钟,但Live House有准时开场的吗?很多“守规矩”的老客人握着门票还没进来,“半小时定律”他们是绝对不会打破的。 观众叫“安可”是必须要返场一次的,这是现场演出的基本礼仪。 贝斯手的低音已经停了,苍木和多宝也完成了最后的伴奏,钢琴曲的尾段回到了最初的和弦,全曲很快要结束了。 容修侧过头,看向苍木,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苍木自责地微微摇了下头,除了这首曲子,他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曲目能达到上台公演的程度。 赵多宝的架子鼓水平不高,虽说只打节奏还是能将就的,但他也不敢保证在不排练的情况下就能和从来没接触过的容修配合得来,毕竟还不知道对方擅长什么风格呢。贝斯手则是一脸茫然,仍然没能从懵逼中醒过神。 被赶鸭子上架的多宝和贝斯手的表情十分复杂,都有点力不从心——看来不得不让歌迷们失望了,反正他们也只是暖场乐队而已。 然而,容修只是对苍木勾了下唇角,并没有停下他的演奏,钢琴solo竟然仍在继续。 苍木读懂了他的表情,大约是在说:“交给我。” 以前,店里生意不好,兼职乐队的几人没什么心气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大家万事嫌麻烦,连开场之后帮小有名气的演出乐队搭把手、接个线都不爱动弹,恨不得时刻去备场室偷个懒。 但这一次,乐队成员都没有离开,他们忧心忡忡地退到后方,站在舞台后边的阴影处,静静地看着仍然留在舞台上坐在钢琴前的容修。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就像把负责殿后的战友一个人留在了战场上。 苍木很久没站着练琴了,他觉得肩膀处被背带勒得生疼,但仍然没有把电吉他放下来;贝斯手只是随手把插头拔了,赵多宝则是紧握着他的鼓棒,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 台下的观众们都疯了。 只留下容修一个人在上面顶着? 可是,他自己一个人能干什么呢,能hold住那种热烈场面? 乐队三人皆是心有悔意,不该就这么退下来,可实力不济关键时刻真没办法。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明知道帮不上什么忙,但乐器一致都没有离身,谁也没有往台阶那边走,而是默默地站在了舞台后方的阴影里,望着镁光灯下那个灼眼的身影。 像个独自留下为战友们殿后的英雄。 抛不下,离不开,所以,就在远处守候他。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 2个;也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金毛小丸子 10瓶;缄默 5瓶;清晨里W 4瓶;被猫养大的想养兔子的、居居的小蚊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台后边去往后台的通道口,奇幻紫一行人站在背静处,此时周遭十分安静,石天一和凌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沈起幻则坐在台前的高脚椅上,眺望着远处舞台上的那个人。 他很久没有听过这么让人舒服的旋律金属现场演奏了。 虽说中途有些小失误,但都被键盘掩饰了过去,在场观众除非是专业人士,几乎不会有人察觉到什么。 而且改编的这个版本和声很不错。《The Dawn》的版本有很多,有主音吉他的,有纯钢琴的,也有全篇改编得面目全非的。这一版本则是电吉他和钢琴的较量,齐驱并骤,仿佛一场黑暗与黎明的战争,内心中的希望与绝望的对抗,听起来相当激烈热血,令人心潮澎湃。 “容修是这里的钢琴师?”沈起幻问小李。 “不是,我才是钢琴师,我是钢专的,他是玩乐队的。”小李恨铁不成钢地握拳,“不务正业,不走正道儿,明明是弹钢琴的,居然跑去摇滚乐队当个弹吉他的。” 沈-弹吉他的-起幻:“?????” “你说那小子是你们的吉他手?”石天一从通道口冲过来,惊讶地问,“他不是玩键盘的吗?” 贝芭蕾眨眨眼:“吉他才是他的强项,他亲口说的。” 小李:“??????” 胡扯! 他明明刚撸了个鬼火! “老大,我们乐队不是一直想招募一个固定的键盘手吗,”石天一故作不经意地说,“现在都是请的兼职,我刚才还想着,台上那个人就挺好的。” 沈起幻还没回应,赵光韧就先愣住了,他诧异地看过去。 奇幻紫有挖人的心思了? 的确,有键盘的乐队比较多元化,能玩的东西会变多,毕竟他们是英伦风,如果要出道的话,招募一名键盘手是很合理的计划。 身为经理人的赵光韧脸色变了又变,他心里门儿清,如果沈起幻不点头,石天一是绝不会当着自己的面透露这种内部信息的,想必这也是在明里暗里和自己打个招呼。 但是,容老弟是个有才的,今晚聊了一个多小时,能看出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怎么可能去给他们当键盘手?键盘在摇滚乐队里可有可无,本来就备受争议,而且观众缘不好,也不吃香,就算容修最终不能留在自家店里,赵光韧哪怕只是站在一面之缘的朋友的立场上,也不会赞成容老弟去给人家当绿叶儿。 我这儿还没捂热乎呢,你那儿就要给人挖走,人干事? 想都别想,撬我墙角,没门儿! 这事儿得重视,必须找时间点拨一下容修,宁当蛇头不当龙尾。赵光韧护犊子心切,垂眼摆弄着手机,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们想让他去当键盘手?”小李说,“刚才弹的那个我不清楚,但《鬼火》简直练到家了,放在摇滚乐队里,那水平绰绰有余,你们还挺有眼光的。” “那当然,别以为就你一人看出来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88个黑白键子,到了他的手里就跟玩儿似的。”石天一凑近沈起幻,小声说,“老大,你不是一直在物色高手么,我看那个新人就很不错。” “新人?”沈起幻瞥他一眼。 那一眼,轻轻淡淡,不冷不热,反而让石天一浑身都僵了一下。 沈起幻的目光重又回到舞台上,只见容修正一边钢琴即兴solo,一边和吉他手进行眼神交流,时不时地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瞟向舞台下给他声援的观众,一身浑然天成的气度,丝毫没有赞誉之下的那种扭捏窘态。 任何一种舞台表现力都是长时间磨砺出来的,什么“新人”会像他这么自信从容? “我说的不对吗,新人怎么了?老大,他这个键盘水平足够了,技术到位,情感充沛,而且还不是那种学院派呆鸟,刚才他和电吉他玩得多溜啊,绝对是个搞摇滚的,简直让《亡灵序曲》得到了升华!”石天一回头寻找自家主唱,“我觉得他可以,你说呢,野哥?” “是啊,多溜啊,不过,你懂个屁的升华。”凌野走上前来,无所谓地笑了笑,“知道今儿咱们来演出,表现成这样,老大不是伯乐么,就高抬贵手收了人家呗。” 沈起幻眼神微微一沉,没应声。 石天一想了想,表示赞同:“野哥说的对,既不用他张嘴,也不用他合声,一个玩键盘的,奇幻紫对他来说,台阶很高了。” 赵-耳聋眼瞎-光韧:“…………” 操。 老赵的脸色早就铁青了,一肚子怨气发泄不出来,满脑袋都是咆哮体弹幕—— 容修才不是特意表现出色给你们检阅的呢! 他连幻神是谁都不知道! 他是劳资刚认的干弟弟! 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为老哥分忧解难,才勉强上台演出的! 我弟才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乐队键盘手! 他!不!是! 神特么的“高抬贵手”,去特么的台阶高。 我弟才不稀罕! 登天的台阶,劳资也要把他给捧上去! 妈的,我老赵今儿对灯起誓,我一定会给容修找到比你们更牛逼的乐队伙伴的!!! * 舞台下方渐渐安静了下来,观众们期待地仰着脸,想知道那人又会带给大家什么惊喜。 容修一只手弹奏不停,另只手对灯光师打了个手势。 灯光师傅先是一愣,然后挑了挑眉。中年男人当灯光师二十多年了,对方给自己的是一个相当专业的、如同行内黑话般的手势,只有Live House舞美通用,没想到那个年轻人也是个井子门老炮。 很快的,舞台灯光组的色调变幻,姜黄色的柔光照射在青年的身上。 一段如泣如诉的悲切前奏,缓缓地流淌在演唱会馆内。 容修弹奏钢琴的身影在幽幽的灯光中,看上去孤寂,却很从容,他扭头看了一眼远处并没有离开的同伴,又望向舞台下的观众们。 周赞赞一行人都静了下来。 刚才还沉浸在恢弘篇章中大吼大叫的年轻人们,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随着这段忧伤的旋律,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的笑容和伤感的音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场人心思各异,这位刚演奏了经典的帅哥,不会像小李一样要开始玩古典了?可是,听旋律又很现代,并不太像哪个钢琴曲。 远处,赵光韧和沈起幻一边小声聊着天,一边和周遭众人一起望向舞台,忽然被小泰迪Bob打断了谈话节奏。 刚才还人立扭腰、跳wave的Bob先生,此时正以农民揣的姿势趴在台上,像会说话似的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它一动不动地望着舞台的方向,乌溜溜的双眼中仿佛覆上了一层雾水。 沈起幻被这只通人性的小狗逗笑了:“他也能听懂音乐情绪?” “音乐既然不分国度,肯定也不分种族啊。”赵光韧说。 “呜。”小泰迪Bob像听懂人话似的应和了一声。 观众们也被音乐感染了,这个反应让容修觉得很欣慰,他抬手调节了一下麦克风的角度。不远处的苍木一愣,他这是要唱歌的节奏?! 手上和弦一变。 舞台下方热烈起来,所有人都看出,钢琴师要唱歌了! * 随着忧伤悲情的钢琴前奏,低沉婉转的轻烟嗓一开声,当即就用沧桑悲凉而又极富磁性的抒情摇滚唱腔,将场馆氛围渲染升华了一个境界! 俗话说得好:最怕摇滚玩深情。 轻柔的钢琴伴奏,抒情摇滚的嗓子,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演唱馆高端音响设备,将青年的嗓音传递给每一个人,仿佛一个在自己耳边低语的朋友,静静地讲述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瓦蓝大陆的每个孩子都熟知的传说,一个关于被诅咒的木乃伊男孩无法找到自我的故事,那个无助的孩子名叫阿木木,他是多么的悲伤而又孤独……”[注] 众人:“?!?!?!” 什么声音…… 这个嗓子!!! 远处台。 赵光韧,沈起幻,凌野他们,几乎同时从高脚椅上站起了身。 “操。”身为奇幻紫主唱的凌野深吸一口气。 石天一脸色大变:“……见鬼了。” 说好的新人键盘手呢? 观众池内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每次来Live House都低头玩手机的二维交友党,也愕然地抬起了头望向舞台。 所有人都在容修开嗓的一瞬间惊讶了一下。 紧接着,就被这动人的歌声吸引了! 如果说之前他演奏《The Dawn》是用乐器对听众们讲述了一个落魄英雄的故事,那么,现在就是一个老朋友在自己的耳边述说他的身世了。 这嗓子也太好听了?! 不知为什么得到了灯光师傅的喜爱,大叔把舞台上的姜黄色光线渐渐地放暗,仿佛遥远的森林深处一座小木屋中冉冉跳动的烛火,又给青年的身上打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舞台上的光线并不明亮,但他所展现出来的音乐才情,却极为耀眼夺目,简直令人移不开视线。 -“这颜值能打啊,他也太帅了?!” -“为什么店里不让拍照录像?我要投诉啊!” -“好好听啊,这是什么歌?” -“LOL撸啊撸英雄人物主题曲。” -“《阿木木的诅咒》,又叫《木乃伊之殇》。” 又是一首关于游戏的歌? 赵光韧激动地握紧了拳头,老弟唱歌竟然这么好听?! 你知道的,“唱歌好”和“唱歌好听”是两码事。 唱歌好:音准好,节奏对,有感情,没跑调。 唱歌好听:不知道,就是好听,爱听,让人沉浸其中,引起共鸣,听的时候根本没注意他跑没跑音,没工夫关注别的。 身为半透明老网红的赵光韧震惊极了,有这水平怎么来夜店了,出道妥妥没问题啊。 宝藏男孩不足以形容,这是个聚宝盆大神! 赵光韧浑身颤抖,那个预感越来越强烈,他越来越深信不疑—— 大家付出的心血,曾经熬过的通宵,做过的低三下四的事,所有的一切,终究不会白费。 为了情怀。 这家店,也许真的还能坚持下去? 是的,我们是全国TOP20,我们还有翻身的希望,我们有容修了!! 贝芭蕾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浑身都被容修的嗓音激出了一层层鸡皮疙瘩,之前听他又弹吉他又弹钢琴的,就已经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了,但也仅仅是惊讶罢辽,毕竟井子门到处都是玩音乐的。 万万没想到,容修的嗓音比他的手指更能撩动人心。 不对,其实在和他聊天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他的嗓音很好听了不是吗? 所以他不吃辣。 所以,这把好嗓子一定要保护好了才行,这个男人的自控力应该很好。 那个曾在舞台上独领风骚的青年,的确、的的确确回来了。 苍木站在原地,心潮澎湃得无以复加。 回过神时,他才发现,赵多宝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他竟然坐在了架子鼓前,随着钢琴的旋律轻缓地敲击着节奏! 紧接着,贝斯手也走了过去,把简单却浑厚的低音加了进去。 苍木犹豫地想了想,曲子有印象了,他这个水平给容修当个旋律吉他应该没问题,勇气也不知从何处而来,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他快速地把音量踩小,电吉他也若隐若现地加了进去。 场内很快就有人激动地谈论起来。 -“阿木木的诅咒,LOL里的英雄主题曲,大招是痛哭,一哭一地水。” -“他是所有英雄里最悲剧的人物了,身上有诅咒,所以没有朋友。” -“MV看一遍哭一遍!” -“你什么段位的?” -“记得有一次我选英雄,不小心点错了,点到了阿木木,听见他说: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选我呢。当时我就愣住了,心里挺难受的,以前特意花钱买的他,后来新英雄出来就去玩别的,再也没理过他了……” 恍惚间,听众们沉浸在悲伤的旋律中,跟随着阿木木的脚步穿行了整个大陆。他们看见,小男孩孤身一人,想和能理解自己的人交朋友,但是,所有人都远离了他,甚至是驱赶他。 悲情的身世,绝望的命运,被诅咒的阿木木。 他给周遭带来了不幸,自己却是不死之身。 谁会喜欢这样的异类呢? 我们不喜欢你,因为只有你,和别人不一样。 他独自站在窗边,听见恶魔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 他说:你永远都是一个人。 他说:孤独将是你最后的归宿。 凄寂的嗓音中,带着压抑的悲伤与愤怒,弥漫着迷惘、无奈与失落,容修正在低声细语地叙述着一个孤独者的内心世界。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阿木木。 遍体鳞伤,孤独无助。 夜深人静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比如容修自己。 曾让身边的每一个朋友身缠厄运,却一点反抗的力量也没有,直到最后鲜血淋漓,不得不各奔东西,残的残,毁的毁。 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八年了。 这座墓碑,恐怕要背负一生。 十指重重落在琴键上! “那些悲伤与绝望,伤得他体无完肤,当他回过神,一切都已经发生,愤怒和苦闷湮没了他脆弱的灵魂,魔性爆发,从此失控——” 想要挣脱! 想要抗拒! 想走出荆棘泥潭! “Yeah……Ah——!!!” 突如其来的一声高音,穿透了整个Live House! 钢琴、重金属、嗓音的齐声爆发,将小男孩激烈情绪彻底地发泄了出来。 这首歌的特别之处——它的副歌只有一个字。 对,只有一个字的高亢副歌! 是他撕心裂肺的呐喊与哭泣。 “……Ah——!” 远处。 沈起幻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唱歌的青年。 深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告诉他,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没有放弃寻找的那个声音。 ——多年前的一个凌晨,沈起幻开车到工体附近,经过一个烤串店,听见路边摊有几个男孩在一起唱歌,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那歌声并非扯嗓子乱喊,竟是很专业的合声,而主唱的那人,像极了此时听到的这个嗓音。 因为是双黄线,他开到十字路口转回去,却再也找不到那伙人了,餐桌上只留下一簇养在水里的花,就是那种在透明的小玻璃瓶里用水养着的一团紫色的花。烤串店的老板娘说,“那群小伙子是歌手,好像就在附近唱歌的,听说客人打赏这一瓶花儿就值三百块钱呢,他们刚收工,背着吉他,具体也不知道是哪个酒的。” 酒,唱歌,送花…… 跑花场的? 这是对方留给自己的唯一信息。 沈起幻开车绕了老远,大半夜的,人没找到,拿了一瓶紫色的花儿回家了,后来一直养着,直到养死为止。 紫色风信子。 花语:燃生命之火,享丰富人生。 他单方面认为,这句话是那个人留给自己的箴言。 九年。 是这个声音么? 沈起幻眼中忽明忽暗,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反应。 “转调了,”再次唱到副歌,凌野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他将目光从沈起幻的脸上移开,望向舞台上的那人:“多高了,C3?” “D3,”沈起幻说,“华彩有个音E3。” “有那么高吗?”贝斯手石天一不敢置信,“不会,听不出来,咋唱的啊。” “混声,头声,边缘振动,”沈起幻说,“游刃有余,应该不是极限。” “操!雾操草草……他该不会……还会唱咽音儿?”石天一咕哝着,眼珠子咕噜乱转,小声问,“老大,你说,他那个嗓子可能么?” 沈起幻挑眉:“他什么嗓子?” “烟嗓儿啊,嗯?不是吗?”石天一不由愣住,“难道是黑嗓?不对,妥妥的轻烟啊!” “现在看来,没错,”沈起幻轻笑了一下,“不过,他是个声音演员。” 石天一:“……” 凌野:“……” 两人对话时,主唱凌野紧咬着牙,一直没再出声。 . 作者有话要说:  …… 注 League of Legends:《The Curse Of The Sad Mummy》(阿木木的诅咒) 英雄联盟LOL“殇之木乃伊-阿木木”英雄MV主题歌。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Dummer.゛浅时光、Mr.PlumWhite 10瓶;安默茈 7瓶;石佐游鸣 4瓶;居居的小蚊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奇幻紫的主唱凌野心里很清楚,如果换成自己,他是决不会在现场挑战这首歌的,音域够不上是其一;其二,太难了。 主歌部分深沉悲情,如同低喃细语,唯有那一字副歌突然高亢爆发,音域跨度相当之大,而且连个过度也没有,唱不好要么就是劈,要么就是瞎喊。 重金属伴奏的进入,将整个歌曲的旋律和感情推到了一个震撼的高度! 尤其是那一把带着磁性和攻击性的摇滚轻烟嗓,和伴奏乐器相得益彰,给人的感觉是……他唱的太随意了,一点儿没炫技,转调之后也不是他的最高音域。 不是那种只会飙高音瞎喊的大傻子,他的音域太广了,主歌如泣如诉,尽显唱功,只有把前面唱好了,副歌华彩才能真正起到推进作用,听起来震撼人心,不然这种一字副歌“啊”听着会很尴尬。 凌野嘲讽地笑了。 这唱功,这嗓子,这气场…… 怎么可能是新人? 那家伙…… 该不会是哪个娱乐公司的杀手锏出来体验生活的? 凌野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哪个歌手差,至少在金属乐领域,他目前是国内话题度最高的乐队正牌主唱,尤其在嗓音方面,多少粉丝说他是天籁嗓,听了耳朵会怀孕。 可是现在,在听了那个人的嗓音之后…… 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的声音好像比自己的好听,唱功相当扎实,而且更有辨识度。 都是卖嗓子的,一张嘴就知道实力了,遇到了强者,对比出了自己的弱点,到底是有一点不舒服的,可悲的是,竟然连半分敌意也没有。 当一个人比自己强大一点点的时候,或许会有厌恶感、挑衅欲与敌意,但是,当那个人比自己强出不可逾越的一大截时,就只有羡慕和折服的份儿了。 在场的听众一个接一个地举起了右手。 沉浸在悲伤旋律中的歌迷没有噪起来,也没有做出任何声援,但还是用动作表达了自己对这首歌的态度。 他绝对是一个专业歌手! 而且很有可能是井子门数一数二的男声! 以前怎么没见过他,难道是从外地来的? 这也是今天在现场的Live House老炮儿们的共同心声。 他究竟是什么人物啊? 怎么会这么好听?! 一把天生的独特的好嗓子,对一名现场型歌手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之前的《The dawn》激起了Wower的回忆与情怀,得到了在场中青年的喜爱,现在一首《阿木木的诅咒》则是受到了LOLer的追捧——两首歌囊括了二十岁到三十五岁这个年龄段的主流男玩家,几乎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 赵光韧两眼直放光,容老弟的选歌水平也太牛了?之前知道他弹吉他好,后来弹了钢琴,他也没觉得太惊讶,现在……如果他每天都这么唱,店里还怕没生意? 偶然来一次Live House的周赞赞,这次真是饱足了耳福,意外的惊喜,意外的感动,这是他十八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简直唱进了他的心里。 当容修唱出那句:“他决心寻找朋友,只要理解他就足够,当他站在窗前翘首以盼,可希望却变成失望,他将孤独依旧……” “这个大哥,真烦人……”周赞赞鼻塞地咕哝,说完这句之后,小胖子就哽住了喉咙,听小哥哥唱着小阿木木的故事,他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了。 第一首旋律摇滚的精彩绝伦的表演,一下子就让少年们产生了崇拜心理,而此时,这首伤感的抒情摇滚又让女生们萌生了心动之感,心碎的帅哥最让人难拿了不是吗? 就在这时候,一伙人走进了大门。 赶在这个时间点儿来的,基本上都是老客人了,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金属大门刚拉开,当金属乐与轻烟嗓一股脑地涌入耳中,很多刚来的歌迷都猛地停住脚步,一个个儿怔愣地堵在了门口。 这个嗓子…… 他们到台那边买啤酒,当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诧异地望着舞台,小声说:“哎,那个歌手,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谁啊?”同伴听了一会。 “雾草,这嗓子……” “真特么绝了,梁哥,他不是咱们井子门的人?” “芭蕾!快!快过来一下!”打头的男人背着一把电吉他,敲了敲台桌面,“你们今天提前开场了?上面是哪个乐队在演出?” 贝芭蕾这一会工夫已经回答好几遍这个问题了:“梁哥,那是我们自家暖场的,这会儿还没开场呢。” 老梁一脸惊讶,“那个唱歌的?新来的?有点眼熟啊,以前哪家的?” “是啊,您认识他?”贝芭蕾问,“您去过满洲里?” 老梁一脸问号:“他外地来的?” “不,不是,”芭蕾犹豫,“也算是,他刚从外地回来……” “……这嗓子……也耳熟……” 老梁仰头看向舞台,皱着眉头咕哝着,和“伴儿”勾肩搭背往场内走。 远了,还听见老梁不停地问身边的男人:“真的,小宇,你不觉得他很眼熟吗?往前离近点,我仔细看看……” “看上他了?” “少来,没跟你扯皮,说真的呢,就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你也过来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 “……喂,愣着干什么,走啊,小宇!” “那个人……长的可真好……” “?????” “嗓子也好,老梁,我好像见过他……” “你也见过?我就说嘛,在哪?” “不记得了。” “想想,你再好好想想。” “……床上?” “???!妈的……那是直的!” “不见得,那也要看遇见了谁,刚认识我的时候,你也是直的,宝贝儿,人间不直的。” “操!骚的你,不许看了!” “好了,开个玩笑,我家老梁最棒了。” “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 竖着耳朵的贝芭蕾:“…………” 都中邪了不成? 不到十分钟,已经好几个男的过来问了,要么是井子门的摇滚大佬,要么就是落海这片儿的夜店咖,他们都说台上的容修“好像在哪见过”。 芭蕾就纳闷了,怎么那句俗套的搭讪台词,在他们搅基圈这么流行的吗? 容哥也不是g里g气的人啊! 特别是梁哥和小宇,他们是井子门有名的吉他贝斯两夫夫,在街头开琴行和吉他教室的,他们俩居然也对容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台不远处,丁爽抱着新买的二手电吉他,他刚得到了沈起幻的to签,正激动地和偶像聊天,还没等离开,就看见一个打扮中规中矩的女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号保温杯。 丁爽认出那是幻神的助理,见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看样子像是有话要说,于是很有眼色地和沈起幻打个招呼,就远离了那处。 小助理把水杯递给沈起幻,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其他成员离得挺远,小声说:“沈哥,我刚打听过了,唱歌那人是新来的,还没有东家……”她顿了顿,犹豫地说,“有句话,我说了您别挑理……我觉得,那个人比……咳……强得多,不是一个段位的。” 沈起幻没回应,轻轻地看她一眼。 小助理见老板不说话,握了握拳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凌野和石天一,没再继续往下说。 小助理名叫莉莉安,身为生活助理,她照顾沈哥三年了。这些年沈哥换了五个主唱,从没跟任何人说过真正的原因,只用一句“不合适”就把人辞掉,圈内很多人背地里说他独.裁,没规矩,不讲道理。 大概只有莉莉安才知道,沈起幻一直在寻找的,是他读书时听过的那个嗓音。也只有她才知道,奇幻紫的“紫”真正的寓意,并不是微博上黑粉们诋毁的“基佬紫”,而是一种紫色的水培风信子。 因为沈哥听到了那个声音,所以生平第一次完整地创作出了一首歌——他的第一个原创作品,写完了才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唱。那年,沈起幻二十一岁,还是个大学生。 莉莉安只是沈起幻一个人的助理,所以他只关注他一个人,并且单纯地为他一个人考虑,不会顾虑那么许多。她想的也简单:好声音到处都是,只是难遇罢了,既然今天遇见了,就绝不能错过,不如试试看。 不管哪个方面,长相,才艺,嗓音,舞台上的那人,都比自家主唱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至少这三年来,她还从没见过哪个年轻的乐队主唱,比舞台上的那个小哥哥唱得更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没签约娱乐公司,没有正式加入任何一支乐队。 自身条件那么好,就算是单飞,也能闯出名堂。 但是,那样就太可惜了。 幻神这些年写了太多自家主唱无能为力的歌,如果那个小哥哥能加入奇幻紫,乐队里有幻神,还有这把好嗓子,那不是牛逼上天了吗? 沈哥平时不是个主动的人,还过于为乐队成员着想,如果来一个,自然要走一个,莉莉安怕沈哥于心不忍,所以才好心过来提醒他,让他早些拿主意。 没想到,沈哥一点也不领情,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连理也没理自己,搞得自己缩头缩脑,背地里挑拨离间,好像当了坏人。 莉莉安委屈地腹诽:叫你不使劲儿,井子门没秘密,小哥哥今天开了嗓,肯定会有人盯上他的,到时候排队排到西直门去,有钱有才的乐队那么多,咱们可能连备胎也当不成…… 越想越郁闷,莉莉安心里一急,不小心说出了口: “赶明儿容修被别人给抢走了,看你着不着急!” “……”沈起幻心尖一颤:“!!!!!” . 作者有话要说:  . . 晋江文学城 “当阿木木回过神,一切都已经发生,邪咒早已取胜,长久以来的愤怒与苦闷,完全压制了他的灵魂……” 最后一句歌词唱完,金属伴奏结束得很干脆。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呼声。 周赞赞带头,和观众们齐齐比出金属礼。 赵光韧则是带头鼓起了掌,和店内的工作人员一起,包括贝芭蕾和丁爽在内,所有店员都在为自家的主唱疯狂打call! 这一刻,FerryNo.6 CLUB的所有服务生,不管和容修搭没搭过话,都成了他的战友——新来的小哥不比井子门任何一个对家的主唱差!La是什么,无穷动是什么,我们家的驻唱实力有目共睹,而且长相更是出众,甚至比很多流量明星都强出一大截!虽说只是暖场乐队,但是我们犹有荣焉! 丁爽是个对声音敏感的,他太喜欢容修的音色了,一瞬间化身为迷弟,抱着吉他就往人群里冲,跟着歌迷们疯了一会儿,被赵光韧拎着衣领揪了回来。 观众们一齐举起双臂,为容修奉上金属礼,都默契地没有再喊“安可”,那些大叫着没听够的,也被同伴适时地制止了,常来耍的都知道,刚才那首歌耗费多大的心力和体力,而且相当费嗓子。 两段精彩而又震撼的演出,值得大家对舞台上的这支名不见经传的暖场乐队给予今晚最高致敬。 台上的泰迪Bob突然站身,仰着脖子“嗷——”地来了一声长音,像一头小公狼对圆月嚎叫一样,似乎在为音乐停下来而感到不满。 容修在钢琴前站起身,绅士地朝舞台下方微微倾身颔首,陪伴是相互的,演出者与欣赏者本就应当互相感谢才是。 观众们露出了满足的表情,更多的则是意犹未尽。 飙高音和技巧什么的抛除在外,他的嗓音太好听了! 还有,那首歌的原版并不是摇滚,而且它在国内一点也不火啊,至少在iVocal的TOP榜上从没见过,小哥哥怎么会让它变得这么好听? 很多摇滚老炮凑在一起讨论着这个改编的版本,得出的结论基本一致:现场效果之所以这么好,并不是改编技术的原因,而是那把天生的轻烟嗓,还有一点老派布鲁斯的味道,唱抒情摇滚简直牛逼透了! 更多的观众则是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他们开始热闹地玩起了Pogo,激动猛烈地往身边人的身上撞击,很多女歌迷往舞台上冲锋,翻到栏杆上往下跳水。 值得探究的是,舞台上的那位初来乍到的乐队主唱,竟然在混乱中不慌不忙,退场退得十分熟练。 赵多宝握着鼓棒的两只手都出了汗,他从鼓凳上跳下来,搂住贝斯手的肩膀,朝放弃了这次演出的吉他手挥了挥胳膊。 ——哥们儿,看见了吗,谁说新手不能登上舞台了? 望向台下的混乱局面,几人手忙脚乱地收好乐器,左右护住了容修。 “你们别管我,拿东西先走,线别忘了。”容修说。 “别介啊,我得给你当护法,”多宝搭着贝斯手的肩,一板一眼地说,“容哥,要不是你带着,咱们也不可能第一次演出成功,而且反响这么好,现在我也算是名正言顺的井子门鼓手啦。” “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们,我一个人要想镇住场子,还得多花心思。”容修说。 多宝&贝斯手:“…………” 听见了吗?人家说的不是“镇不住场”,而是懒得多花心思。 因信心不足而放弃演出的吉他手大伟,颇有些羡慕地仰望着舞台。他以前是个小酒的弹唱歌手,不是没在公众场合演出过,但他从没有站上过Live House的舞台,也从没面对过上千名观众。之前还为多宝他们捏了一把汗,现在演出成功了,他也跟着激动,但又有些怪怪的,有种“早知如此”的纠结感。 “过来,”苍木见台下乱了,随手捞起舞台上的冲锋衣,一把捉住容修的手腕,“快走,人都上来了。” “还挺活泼的。”容修张望着台下。 “你还有闲心看热闹?”多宝在另一边架着他。 容修一边被两人左右拉着来到台阶前,一边淡定地面对往台上疯狂冲锋的歌迷,眼中露出从容有礼的笑意,身姿灵活地躲开了一个保安没拉住而冲上台阶的美女。 来Live House看现场的歌迷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气氛,喜欢在某支乐队成了爆款之后现场炸裂的瞬间感觉,意外的惊喜,亢奋的心情,这种感觉由舞台上的乐手们以音乐酝酿,又由周围志同道合的歌迷们一瞬间引燃。事实上,在场很多人其实不懂音乐,甚至连音准也听不出,刚刚接触摇滚的女歌迷则是单纯看脸,她们连每个乐手的担当都分不清楚,但是,没有人能抗拒高热度摇滚现场里的狂热气氛—— 情绪完全被感染,思维也像是被控制,仿佛连身体也不属于自己,不由自主地和身边众人一齐激动呐喊,热泪盈眶,手牵着手,一起玩人浪,一起高举双臂,一起仰望着伫立在舞台上的那个灼目的身影,那人能轻描淡写地左右着所有人的情绪,他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就如同伫立在高高的云端,令人一瞬间心生崇拜,并且心驰神往。 那种热爱感、憧憬感、归属感,让人痴狂,让人迷醉,难以遏制,不可自拔。 就像一群狂热的邪教徒。 所以,音乐领域中,摇滚圈其实是最容易造神的,尤其是国外的金属乐队,他们的死忠粉疯狂得可怖。 赵光韧眼睛放光地望着舞台下的歌迷们,他们甚至不知道舞台上的容修是谁,就轻易地被他所吸引。 这就是天生的明星气质和号召力,与生俱来的偶像光环。 造神……吗? 他将来一定会拥有自己的教徒…… 容修在乐队伙伴的保护下走到舞台的台阶前,保安人员全体出动,拦截了台下涌动的歌迷,但还是无济于事。 要是苍木他们先走就好了,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离开舞台,容修一边被满脸紧张的多宝架着,一边无奈地想。 就在这时候,脚下落了一样重物,差点砸到了他。 容修下意识低头去看。 那是一个属于年轻女性的粉色手机,是当下市面上流行的拍照款,容修脚步顿了顿,弯腰捡起了那个手机。 现在的Live House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流行送花、丝巾、熊抱、十字架和热吻,而是投掷贵重物品? 容修拿着手机,侧过头扫了一眼,和站在前排的一位女歌迷对上了视线。 她和身边的朋友们穿着同样的白色卫衣,前襟印着一个紫色花纹,显然是奇幻紫的后援会歌迷,那是他们的应援服。来夜店看演出还穿着统一,足以见得是一群真爱粉。 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的姑娘这时也是一脸懵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所有人都很清楚,Live House禁止拍照录像,门口有好几个提示牌,但还是有人会偷拍一两张照片留下作纪念。她的手机虽然也打开了相机,却一直控制着自己,很守规矩地没有偷拍,但是,当她缓过神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激动中把手机扔到了舞台上,而且差点砸到了那个让她疯狂尖叫的男人。 不过,当女孩看到他半蹲下来,捡起了手机,并且朝自己望过来时,她就彻底愣住了。 那是一张过于出众的脸,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像夜星一样漂亮,注视过来时露出稍带着一丝不赞同的宠溺笑意,怎么可能不让人被蛊惑? 她离舞台太近了,必须要努力地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仰望中能感到男人极具压迫力的雄性魅力,能看到他劲瘦挺拔的身姿,V领黑T下清晰的肌肉线条,让人窒息的英俊面孔,这一切在暖色调的镁光灯下,让男人仿佛一个身披柔和月光的天神。 女孩的嘴小幅度地翕张,想对他说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她的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耳朵也开始嗡嗡作响。 毫无疑问,她是沈起幻的死忠,幻神一生推,永远不可能爬墙。和周围的朋友们一样,她为自己的爱豆是一位真正有才华和实力的优秀青年而感到无比自豪;如果奇幻紫出道,她一定会追随幻神走遍全国各地,购买他所有的演唱会门票,参加一切爱豆的活动——身为奇幻紫后援会扫黑组骨干的她,坚信自己对爱豆的忠诚度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大粉,她这一辈子都绝不会迷上别家的歌手。 但是,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输了。 动摇她的,并非是忠诚度,而是荷尔蒙。 容修观察着姑娘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这部手机是属于她的。 苍木也被砸上舞台的东西吓了一跳,他惊愕地看着容修手里的手机,保安也注意到了舞台上险些出事故,就在两名工作人员接近那位往舞台上投掷物品的女孩时,大家看见,差点受伤的容修并没有为此表示愤怒或不悦,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紧接着,他在舞台边缘半蹲下来,往下方伸出胳膊,拿着手机递到了女孩的眼前。 不到两米高的舞台,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处的男人,脸上露出迷茫而又惊喜的表情,她抬起手,刚要接过,忽然又收了回去,“请问,能,能……拍一张照片么……” 她小声问。 那微弱的请求很快被周围的欢闹声淹没了,她紧紧地盯着男人眼睛,勇气也不知从哪来,大声地又问了一次:“我可以要一张你的照片吗?” 容修看了眼手里的手机:“用这个?” 她紧张又期待地点头:“嗯!” “好啊。”他笑了笑,按亮手机,发现直接就是摄像头模式,紧接着,他转过身,背朝着观众池,让摄像头对着他的脸,广角拍到了身后侧方的女孩,随后按了快门。 容修把手机递过去:“和这东西相比,我更喜欢它身上的那朵花。” 女孩愣了愣,接过手机之后却迟迟没有放下手,等她重新想起要问那个英俊的歌手“你什么时候还有演出”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被工作人员簇拥着下了舞台,往员工通道那边走去。 女孩们围在她的身边,一起欣赏照片里的那张英俊的面孔,大家都吵着要她分享照片。 “没想到这样也能拿到合影?” “那我们也扔手机了啊,等会儿对着幻神扔,怎么样?” “行啊,然后我们就会被保安扔出去。” 女孩却没有和朋友们玩闹,而是低头摆弄着手机,保存了照片之后,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廉价手机壳。 只是购物网站上买来的打折保护壳罢了。 黑色的防摔壳子。 上面是一朵鲜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的玫瑰花。 他说,他喜欢这朵花。 女孩紧握着手机,把它抱在怀里,轻轻咕哝:“如果当着幻神的面,你们真的有扔手机的冲动,那就扔。” 好比我刚才那样,像被蛊惑了一样,完全控制不住,回过神时手中空空了。 不过,并不是每个男人都有那种魔力。 看来除了幻神之外,自己又多了一位男神。 下次他的演出是哪天呢,要不要买一束玫瑰送给他,扔到舞台上? 那边,容修在嘈乱中泰然自若,几乎没被冲上舞台的美女碰到一片衣角,很快就被苍木和多宝他们护着离开了现场。 连台那边也没去,直接被工作人员护着,从员工通道的大铁门走,容修绕到了员工休息室。 * 没多久,赵光韧打点完了开场事宜,又对领班丁爽交代了工作,他来到了后台的休息室,看见自家老板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沙发上浑身发僵。 容修则是慵懒地坐在他对面,戴着蓝牙耳麦,一边看手机视频,一边吃披萨。 赵光韧进了门,和苍木打了个招呼,走到容修的身边,他心潮澎湃,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容修对他点了下头,继续歪在那儿看视频。 赵光韧坐在他旁边:“明天晚上你六点……” 话音未落。 苍木比出食指,禁了他的声。 赵光韧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看了一眼往嘴里塞食物的容修,又看向桌上的手机屏幕,是奇幻紫上个月在鲨鱼网上的直播回放。 “他吃饭不说话。”苍木小声说。 赵光韧眨眨眼:“哦。” 过了一会儿。 容修拿湿巾擦了擦手,摘掉耳麦:“我回去了,乏了,明晚再来。” “你住哪,远吗?”赵光韧忙问。 “附近旅店。”容修说。 “哪家啊,小旅店怎么住人啊,”赵光韧诚恳地说,“我有旅宿大V黑卡,不行我给你换个近便的宾馆,还能打折。” “不用,挺近的。”容修说,“不到两公里,VUE。” 赵光韧:“?????” ——实在预订不到,就来我家,我家有地方。 这句话硬生生地憋在了赵光韧的嘴巴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很是难受。 妈哒!! 人家住的是桔子家,五星级豪华旅店!! “这两天给你找个房子,”苍木说,“暂时先住在那儿,环境好些,店里给报。” 赵光韧一脸呆滞:“……” 呵呵,泥萌有钱,泥萌任性。 “谢了。”容修起身往门口走,忽然停步,转身道,“对了,下周四,我白天有事出去,晚上可能来不及,先请个假,私事。” 容哥,你是我容哥,你不能刚上岗就搞特殊啊! 赵光韧噎了一会儿,小声咕哝:“老弟,晚上最好过来点个卯……” 话还没说完。 苍木抢先应了:“好,注意安全。” 赵-我才是经理-光韧:“……” “要是赶得上,我一定过来看看,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容修解释般地说。他走到门口,背着身,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看向身后的人,“去良乡接个朋友,好久不见了,抱歉。” 良乡?!苍木脸色微变,缓了缓神,小声:“用车么?我车闲着。” 容修怔了下,笑容暖了几分:“不嫌晦气?” “乱说话。”苍木把牧马人车钥匙放在茶几上,“随时找我拿。” “好。”容修点头,“麻烦了。” “我送你回去。”苍木站起身。 “不用,开车也是堵。” 容修说着,拉开房门。 迎头便见一道人影,不当不正的挡在门前。 那人伸着胳膊,曲着手指,像是刚要敲门。 两人对上视线。 容修对他颔首,侧开身子让路,出于礼貌想让来人先行进来,他再出去负责带上门儿。 屋内的赵光韧和苍木看见来人皆是一愣。 乐队休息室和这边隔着一整条走廊,沈起幻来员工休息室做什么? 沈起幻摘了墨镜,注视着容修,说:“我是来找你的。” 容修:“??”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橙子 15瓶;前朝后殿中人 5瓶;暖水澄、居居的小蚊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借一步说话?”沈起幻提议。 “在这说,”容修毫不避讳,“都不是外人。” 沈起幻顿了顿,余光捕捉到屋里两人的表情,也不退却,开门见山问:“你知道奇幻紫么?” “大名鼎鼎。”容修说。 “两个月之后,奇幻紫会签约硬石,接下来会发行第一张原创专辑,今年黄金周有两场演唱会,通告也不会少……” “打断一下,能说重点么?”容修说。 “……” 后头的话卡在喉咙里,沈起幻默了默:“总之,你还没有东家,考虑过加入职业乐队么?“ “没有。”容修似笑非笑,“你觉得我还不够职业?” “你至少要先考虑迈出第一步,才算是开启职业生涯。”沈起幻说。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容修说,“没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来奇幻紫,一起签约出道,你的舞台就不再是Live House的几平方米,你的世界将会变成更广阔,你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只是玩玩而已。”沈起幻说。 “玩玩不好么?” “别浪费你的才华,我知道你不是新人了,不可能没考虑过这些,”沈起幻字斟句酌,“你应该去面对的,不是Live House几百一千的酒客,而是赌上名誉的iVocal公告牌,红毯大道,金麦奖。你将会万众瞩目,受到全国乃至全球的关注,更多的歌迷为你着迷,为你声援,更多的富豪愿意为你买单……” “就是从职业玩家,变成职业圈钱的啰?”容修笑。 “……”沈起幻噎了一下。 这么说也不是不对。 什么工作不是为了赚钱? 身为富豪之子,沈起幻略感无力,他直截了当地说:“以你的能力,总不能一直在地下乐队唱下去,Live House能给你什么未来?” “未来?” 容修轻声咀嚼着这两个字。 对一个背负“过去”这座墓碑的人谈什么未来。 更遑论是别人给的未来。 “你没考虑过自己的未来?”沈起幻问。 “谁知道呢。” 容修身形微微一侧,无骨般地斜倚在门边,垂着眼,看着走廊地面。 “我以为,你来找我,会和我聊一聊别的。” 他轻声说。 “比如,一首编曲拿不准的新歌。” 说完,他抬起眼,勾唇深意一笑:“不如这样,沈老板,您现在进屋去,和我的另外两位老板商量一下,你打算给我许个什么未来?” 沈起幻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慌促:“???” 老板? 就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称呼从同仁变成了“老板”的一瞬间,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没有机会了? 不对。 什么沈老板?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商人,我是个音乐人,我们有着相同的志向,相同的理想,我只是习惯做规划,考虑得比较长远……嗯,稍微长远了点儿…… 沈起幻的身高比容修稍低了些,容修慵懒地堆在那儿时,他正好能平视到对方的眼睛。沈起幻凝视了容修一会儿,唇角绷得紧紧的,又朝休息室内望去。 房门大敞着,两人的谈话丝毫没避人。 明晃晃的白炽灯下,苍木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正在低头摆弄着手机。赵光韧则是仰着头东张西望,时不时地往这边偷瞄一眼,一脸“我在走神”的欠揍表情。 显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沈起幻皱了皱眉,但容修似乎丝毫没有“换个地方,我们深谈”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容修歪靠在门框上,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疲惫,“没事的话……”他站直了身子,上前半步,低头垂眸,接近了沈起幻的脸,“不早了,我困了。” 两人贴得非常近,沈起幻并不后退,微微抬眼看他,小声:“你连工作时间也不适应。” “什么?” “每天奔波在夜色里,夜猫子作息,选择在这儿工作,以后就会一直是这种生活状态,Live House对你来说,牌面太小了……” “你这人啊,”容修打断了他,退到他的半尺之外,眼里迅速闪过一丝笑意,“一直这么直来直去?当着东道主的面儿,也不会讲点儿好听的客气话?” “……”沈起幻张了张口,看向瞪过来的赵光韧,低声说,“……对不住。” 见对方软了口气,容修这才端正地直视他,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 沈起幻得到了真爱粉长年累月的支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年头光靠才华和人品留不住粉丝,主要还是他的长相气质、穿着打扮让人看着很舒服。身材匀称,不胖不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像某些摇滚青年那么豪放粗糙非主流,反倒像个职业经理人,或律师、医生之类的。 容修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收回来,这才正式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容修。” “你好,沈起幻,”他说,“奇幻紫的创始人,主音吉他,队长,经理人。” “头衔儿倒是不少。”容修说。 “我是在告诉你,乐队我说的算,我就是话语权,”沈起幻说,“只要你愿意来,我可以把你安排在你想担任的任何位置。” 容修维持着笑容:“……” 沈起幻表情严肃:“想必今天过后,井子门没有不知道你的,我希望你考虑一下。” 容修仍然不接话茬儿,也并未谦辞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说:“你也一样,话语权先生,神位上的,久仰。” 不知道为什么,沈起幻眼中仿佛闪过一丝忧郁,他的声音低醇而有质感:“好,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谢谢。” “不客气。”容修说,“我不是在夸你。” “…………” 忽然一阵沉默。 俗话说得好,自古文人相轻。 娱乐圈也一样,台上不着调,台下不认识,人前哥俩好,人后捅刀子。 就算不捅刀子,心里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有一个能真心赞美自己的很不容易,一旦遇见了,两人就可以互道知己了。 容修之前是真的不认识他,所以也没什么话题可聊,不过,沈起幻写的新歌旋律确实不错,但也没到令他惊艳的程度,更没到让人有冲动将他引为知己的地步。 眼下这种关系,够了。 古人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市井俗语“远香近臭”,这些不是没有道理的,同行之间不宜太熟,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两人打个照面,彼此自我介绍一番,商业互吹互捧来一套,从此心照不宣就是“瓷器”,在圈内互相拉关系时,就可以吹牛逼说“我和幻神是铁哥们”了。 容修不喜欢娱乐圈的交友模式。 所以他的朋友很少。 邀请被婉拒了,这个结果太过出乎意料,沈起幻一时无措,欲言又止地站在那儿,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尴尬不自然。 “容,容修……” “嗯?” “……你……能不能……” “什么?” “……” 能不能别这么快做决定? 能不能除了我之外,不管谁再来找你,都别答应他? 能不能不要急着做选择,请好好的考虑一下。 考虑多久都可以。 我会一直等。 奇幻紫甚至可以为了你先不签公司,我可以把主唱的位置给你空出来。 直到你想通了,随时到我这里来。 …… 可是,这些话能说吗,押上整个乐队的前途对他施压,这不是道德绑架吗,自己有什么权利左右别人的选择? 沈起幻紧拧着眉,看上去十分纠结:“…………” “好了,演出之前放空自己,不适合聊这些,你该回去休息,”容修笑了笑,抬步,“我先走了,再会?” “……不行。” 对方忽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 容修:“???” 沈起幻:“……” 休息室里的两位东道主:“…………” 嗯,写歌利索,嘴笨了点。 沈起幻懵了。 好比对心仪已久的心上人求爱,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轰鸣,翕张着上下唇片,却组织不清语言,越着急越说不出来,连手也不听使唤了…… 沈起幻一抖,松开了手:“……” 容修:“……” 赵-看热闹不嫌事大-光韧:“……” 妈哒,头快笑掉了。 屋内的老赵竖着耳朵,绷着脸,差点笑出声。 该!叫你挖角,还当着我的面儿。 说好的富商之子呢?知己知彼呢?投其所好呢? 三十六计随便一个,哪怕你用个苦肉计也行啊。 揪人袖子算什么? 沈大公子,学霸情商呢,聊天技巧呢,怎么能和天才谈黄白之物呢?一身铜臭味可不行,什么红毯,什么买单,容修的性子你不懂,他不吝那个。 不了解目标属性,就敢二话不说闷头干? 傻X,翻车了。 不被拒才怪。 学学我。 之前和容老弟聊了一个多小时呢,聊的多么地好,多么地投缘,什么前程啊,什么薪水啊,该提的一句没提,就走流程聊了个签工作合同的事,他虽然没同意,但是他好好的回答我了呢。 之前见沈起幻来找容修,赵光韧的表情就像被雷劈了似的,但此时,老赵的心里太熨贴了,简直心花怒放,恨不得拿个大喇叭:瞧啊,我们家驻唱拒绝了谁,幻神,幻神啊,拥有两千万粉丝的幻神,容修果然是个讲义气的! 这边,沈起幻拉了人家的手,已经慌了手脚,而且还迷茫,捉急。 蓝瘦,香菇。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他来之前,自信满满,打了万字腹稿,连和凌野的解约合同怎么写都想好了,结果……自己还有好多话没对容修说,可是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还好,对方先开口了。 容修看一眼腕上的蓝鬼王:“你是不是还想问什么?” 看表撵客? 沈起幻心里一沉,索性直接问:“以前,你在工体那边的酒驻唱过?” 容修说:“没有。” “我是说,很多年以前,”沈起幻计算了时间,“大约在八、九年前,差不多你高考那年,你没有在酒里打过工、唱过歌?或是……勤工俭学……和朋友们跑过花场……” “我没参加统一高考,”容修说,随后,他敛了表情,声音低微下来,“而且,也从不为钱去唱歌,我的朋友也一样。” 说完,他抬步,与他擦身而过,径自往走廊出口走去了。 沈起幻:“……” ……又哪句话说错了?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起幻这才缓过神,转过身,望向远处的背影。 直到容修消失不见,他才收回视线,然后抬起手,捂住了脸,用力揉了两下。 呵呵,那位神爷看上去好愁苦哦。 赵光韧心情颇佳,咧嘴一笑,和苍木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走过去,“哎呀,幻神,进来坐坐,喝杯茶?” “别客气了,赵总,我得回休息室,”沈起幻就算是再“情硬”也知道自己得罪了人,苦笑着说,“刚才我……多有冒犯,我也是太……” “了解!了解!求才若渴,人才难得嘛,你也别上火,天涯何处无芳草呀!”赵光韧大度地摆了摆手。话是那么说,却没有半点安慰人的语气,反而稍带了点幸灾乐祸。 说句实在的,沈起幻当面挖人,老赵虽然郁闷,但也没到记仇的地步,他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位大神是个直来直去的——因为这个,沈起幻在圈子里没少得罪同行。换句话说,就是个蜜罐儿里长大的大少爷,不屑和谁攀结,也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脑子里除了音乐,只有他的那个三年换了五个主唱的糟心乐队。 相对来讲,赵光韧就是一根儿老油条了,他语气毫不见外,侧身介绍道:“沈哥,那位,是我们苍老板。” “赵经理,您的年纪比我大?”沈起幻说。 赵光韧老脸一热:“……” 操。 这尊大神脑子瓦特了哦? 我是在巴结你啊大哥,给点面子好不伐,有没有点儿圈内规矩? 难怪容修拒绝你。 沈起幻上前一步,望向屋内的男人。 苍木坐在沙发上,隔空和他对视,微点了下头。 沈起幻颔首,仍没进门。 赵光韧见两人只是点个头,心里这个搓火儿呀。 沈起幻不热情倒是有情可原,可是,自家老大竟然也没有一丁点主动过来和流量攀关系的意思,老赵不禁一阵幽怨——恨其不争,怒其不听话啊!沈起幻在圈内认识的大佬那么多,随便引荐一下,兴许就能拉来一个牛逼的乐队专场,此时不拉紧人脉,难道真要等到门可罗雀的那一天? 再说了,沈起幻他爹可是体育用品行业的领军人物,有名的京城大富商。也许将来要拉赞助,找融资呢? 想到这里,赵光韧满脸堆着笑:“沈兄弟,真不进来坐会儿?”称呼变得可快,而且自然而然。 “不进去了,正事要紧,演出之前还有些准备工作。”沈起幻戴上墨镜,往前走出两步,忽然又驻足,回头说:“我过几天再来,希望你把容修留住了,免得到时候我又找不着人。” 赵光韧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嘿!还挺轴的。 撬我墙角,还事先跟我打个招呼? 这是挑衅,是? 再说了,容修是你随便三两句话就能给挖走的? 身为“眼睛很毒”的夜店经理人,赵光韧心里明镜儿似的,容老弟和苍老板两人肯定有交情,他俩还装作互相不认识,当谁看不出来呢,戏可真多。 先来后到,知道吗? 容修可是咱们家的聚宝盆,是个讲义气的,标签妥妥摁上了,谁也抠不掉! 挖角?没门! 不过,话说回来…… 如果容修真的加入奇幻紫,那么沈起幻就能彻底摆脱一人拖飞机carry全队的苦境了。 也是个劳碌命,赵光韧心说,自己有个牛爹,还遭这个罪干什么,搞什么乐队啊,吃喝玩乐旅行撩妹不好吗,还真是个不务正业的富二代。 想到这里,赵光韧不落忍,从门口柜子上拿来一个牛皮纸袋。 “罢了,这玩艺儿,我留着也没用,送你。”他把纸袋递到沈起幻的眼前,“权当交个朋友,算是感谢你帮我撑场子,添头儿。” 沈起幻纳闷,接过东西,说是添头儿,却不是红包,也不是很厚重的手感:“这是……?” “拿去看着玩,等会儿演出,也许能派上用场,”赵光韧戏谑道,“你看上的那个人,他的听歌手记,我就自作主张,借花献佛了。” 沈起幻眼睛一亮:“他写的?给我的?” “啊,确切来说,是随手涂鸦的。” 赵光韧说着,上前一步,拍了拍沈起幻的肩膀,叹息道:“兄弟啊,虽然我不会擎等着你来撬我家墙角,下次你再有行动我肯定会反抗的,但是,换个立场来看,咱哥儿俩的眼光还挺像的——所以,附送你一句话:屈高就下,心诚则灵。与君共勉。” 沈起幻:“……” 这个惺惺相惜的恶心语气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壬禾 4个;像一块滚石 3个;阿爹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神奇的木可 72瓶;猫猫猫猫 5瓶;影月 3瓶;来碗盆盆奶、墩墩小可爱*^o^* 2瓶;居居的小蚊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两年来,6号渡口生意最好的这一晚,特邀乐队主唱们反而心情都不太好,收工回去之后无不叫人打听容修的来历,还有连夜给经纪人打电话,让对方来井子门挖角的。 让他们如坐针毡的容修却是悠然自得,从渡口出来,走在灯红酒绿的井子门夜店街,远远看见落海南沿,再走不远,就到了他所谓的“附近旅店”。 地处二环,周边是王府、落海、伟人故居。 京城老房改造,还有别具一格的精致院落,加上高级黑、蓝、红的色彩格调,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装潢风格,回住处的一路上,在庭院里散散步,容修感觉很安逸。 时隔近九年,回来的这天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光韧回家之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呼呼大睡,虽说他这晚同往常一样在店里一直操心抓头,时时刻刻都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中度过,始终认为自己肯定会中年秃顶,但是他确实没有再失眠,这是赵光韧两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宿。 苍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了,他发现自己紧握着手机,点亮屏幕之后入眼就是拨号页面,上面显示着容修的号码。 昨晚暖场退下来之后,两人回到员工休息室,苍木给容修订的披萨很快就到了。把食物递过去时,苍木忐忑地问容修,能不能给他一个联系方式。容修想也没想,随手就把手机递了过来,说:“自己拨。” 爱豆的手机号码:get√ 爱豆的私人微信:get√ 凌晨回家之后,洗洗就上了床,辗转反侧直到两点多,既兴奋又担忧,怎么也睡不着,他担心容修一人住在外头不习惯,也不知有没有不方便之处。 再贵的宾馆,也比不上自己家。 为什么不回家? 难道真像后援会谣传的那样,容修因为搞摇滚而辍学,然后和家里父母闹掰了?不是亲生父母吗,怎么可能不管儿子呢? 苍木酝酿了一会,坐起身倚在床头,打开微信看业务,这才发现6号渡口的员工群里炸开了锅,满屏幕都是容修的话题,所有人都表示已经保存了容哥的联系方式。 苍木:“???” 老赵说要把容修登上花名册,他竟然说到做到,而且大剌剌地把自家爱豆的手机号公之于众了? 该死的。 让自己激动了一夜的优越感呢? 扣工资,一定要扣他的工资。 苍木计算了下时间,从回家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小时,应该足够睡眠了,这会儿容修应该醒了?要不要联系他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日常需要的? 这么想着,他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伸着懒腰往浴室走,经过小泰迪Bob的小窝,随手按了一下自动喂食器,狗粮哗啦啦落进狗盆里,Bob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苍木。 “吃。”苍木说。 Bob埋头猛吃。 苍木住在世纪恒商开发的楼盘,33层精装修酒店式公寓。一室一厨一更衣间一浴室,没有客厅,对眼下单身生活来说,这个宅子绰绰有余了。反正他平时很少在家,哪怕白天不营业,也会留在店里打理后勤事务。 比起井子门夜店一条街的其他业主,苍木算是相当年轻有为的老板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融资,纯粹一个人单干——对家的La和无穷动,老板都是五十岁见望的大伯,他才三十岁,就开了一家投资千万的夜店,为此有不少人上门“求亲”,家里父母也一直在催婚。 苍木对婚姻大事不太上心,一味地打哈哈、躲年节,七大姑八大姨去父母家串门时,他从来不回去。 其实,也并非“不婚族”什么的,一来没遇见动心的,二来……明知道店里生意不好,贷款一堆没还清,哪能拉着人家姑娘跟着一起遭罪,那不是丧良心么? 店里生意再差,他也没亏待过员工,在井子门附近,他给服务生们租赁了集体公寓。 但是,苍木不打算让容修和那群小孩住在一起。 爱豆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得给他找一个隔音的房子。苍木一瞬间转换成了经纪人的脑子,他盘算着,房子要大一点,能放下一架斯坦威,还有Fender、音箱、效果器、迷笛键盘、跑步机……之类的…… 也不知道自己手上还有多少钱,筹备这些东西够不够用,也不能动用店里的流动资金…… 贷款肯定批不下来了,还有小百万没还清呢。 怎么是好? 还有容修目前的生活。 那些年,他靠演出就算赚的再多,眼下也应该花费得差不多了?京城的消费这么高,他手里的钱够用么? 自己要不要主动开口,先给他预支一些薪水? 那样会不会让他觉得尴尬、难堪、伤自尊? 如果……有人和自己商量一下……就好了…… 苍木犹豫着,咬了咬牙,微信打开通讯录,戳到“顾劲臣”这个名字。 他发了一个微信。 只有五个字—— ——容修回来了。 * 另一边,西城区合宿练习基地,第三舞房。 上午,舞蹈老师终于叫了停,学员们喘着粗气,抹掉额上汗,冲到走廊饮水机去补充水分,体力过硬的则仍在坚持练舞,跟拍VJ们尽职地分散两处继续拍摄。 《The C》是一档不单以唱歌为标准选秀节目,主要还看偶像的综合素质,唱、跳、才艺、硬照、舞台感、镜头感、综艺感、采访临场发挥,以及日常生活能力等都包括在内。比赛期间节目组会为学员安排各种通告,在参与活动过程中拍摄学员的各方面表现,与每周的比赛剪成一期,由网友、评委、导师、制作人票选决定晋级选手。 课间休息,通常是收集跟拍素材的最好时间。 “顾,顾PD!”那道人影刚出现在练舞房门口,十六名选手就不禁浑身僵住,齐齐站直了行注目礼。 经过七场残酷的舞台厮杀,如今只剩下了十六名学员,已经和顾PD相处三个多月了,尽管他今天一身随意的卫衣仔裤运动鞋,一行人见到这位同样年轻的执行制片人,还是会感到分外紧张。 “忙你们的。”劲臣笑着看他们,接过舞蹈导师曲艺递来的平板,“怎么样?” “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进步特别大,顾老师检查作业?”曲艺语气颇为得意,她是顾劲臣经纪人的亲妹妹,从南韩回来不久,相对于节目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较熟稔。 劲臣在墙边的休息椅坐下,通过视频来了解这两天的学员练习情况。 “顾PD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而且没穿西装啊。” “顾老师是不是要亲自教咱们跳舞?” “别做梦了……” 学员们小声地交谈,一边互相调侃逗趣儿,一边尽可能地给自己加戏,但是,顾PD坐在那边,谁也不敢语出惊人或大声喧哗。 顾劲臣今天穿的和往常风格不同,比起平日里西服革履的体面模样,这身衣服反倒显得青春帅气,和那些小鲜肉站在一起丝毫也不显老,反而多了几分沉着的气场。 但是他的脸色不太好。 显然睡眠不足,眼睛泛红,眼底微肿。 和曲艺聊起了明晚学员抽签比赛时要用的曲目,就在这时候,劲臣忽然听见有人在远处小声打口哨,吹的是亡灵序曲。 劲臣突然愣了愣,停止了谈话,回过身,寻找那个人。 只见靠窗而坐的少年并不和身边的学员们一起谈天说地,只是微微地侧头望向窗外,嘴上小声地吹着口哨。 是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向小宠。 他不是十六强中年纪最小的,21周岁了,但他长得相当显小,一笑两个酒窝,性格比较腼腆,做录后采访时既不会对镜头撒娇卖萌,也不说一些其他人气选手的好话。因为不太会找戏,所以向小宠网上的人气并不高,唱跳方面也不是特别的出彩。本以为他进不到这一轮,没想到竟然踩着及格线进到了前十六强。 早晨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向小宠的脸上,将他白皙的肤色衬得仿佛透明,脸上的妆早就被汗水洗得差不多了,却一点也不显黯淡,和身旁众人相比,他就像个还没成年的青春期小少年。 劲臣给跟拍VJ使了个眼色,后者默默地将镜头对准了向小宠。 “小宠的口哨吹的不错,如果明天抽到合适的风格,比如民谣,你可以考虑在前奏时表演一下,既怀旧又有特点,会给你加分的。”劲臣说。 前辈的点名让向小宠一愣,紧接着就是受宠若惊,他紧张地看向顾PD,不经意扫见一旁VJ举着黑洞洞的镜头,吓得连忙脸颊发烫地低下了头。 劲臣垂着眼,感到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摄影机:“刚才他吹的那几句《The Dawn》,VJ老师录下来么?” VJ高举右手比出OK的手势。 向小宠一直低头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费劲地憋出一句:“顾老师,您刚才是在表扬我吗?” 众人:“……” 身边的学员们都在无声地笑。 “顾PD点拨你呢,向小呆。”一位学员说。 这个小弟弟也太有意思了啊,平时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成绩也是垫底的,而且看上去温驯无害,像这样的竞争对手再给来一打好吗? 《The C》内部学员还是比较和谐的,大概是累的,再加上平时一起跑节目组安排的通告,谁都别欺负排挤谁,大家都不好过就是了。剩下的学员们都很清楚,现在是顾PD在帮向小宠加戏,不过,这种没什么爆.点的选手就算得到了老师的照顾,也不会让他人产生危机感。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只能走到这里。 身为没有合同在身的“野人”,向小宠不是任何一家娱乐公司推荐来的,只是通过网络报名,走运被选上充人数罢了,毕竟至今还仍然没有公司找他签约。 向小宠除了脸蛋漂亮,可爱了点,呆萌了点,唱跳什么的根本不行…… 十六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顾PD喜欢亡灵序曲?”向小宠小心翼翼地问。 劲臣没应声,像是在走神。 “我师父特别喜欢这个曲子,他一有空就给学生表演这个。”向小宠说,“昨天他还来了一段呢。” “师父?你的音乐老师?”劲臣问,“教什么的?” “架子鼓老师,”向小宠腼腆地笑了,“教我六年了,他可严厉了,会打人的那种,现在在燕郊的一家音乐中心教小孩。” “你学了六年鼓?” “不是,学十二年了,”向小宠说,“九岁学的,上高中时认识了现在的老师,开始跟他学习。” 劲臣略有些诧异。 是了。 这才想起来,这名学员资料上写的“才艺特长”:自幼学架子鼓,曾获iVocal爵士鼓大赛的青年组亚军。 iVocal可不是什么小奖项,单是海选报名就要过重重关卡,是不是可以找机会展示一下,也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人气。 想给年轻人多一点机会,到时候就算不能走到最后,也不会觉得惋惜。这样一来,就得找导演为他争取比赛曲目的事…… “你喜欢摇滚?”劲臣笑问,“软糯糯的,看不出来。” “……呃,”向小宠面红耳赤,“顾老师,我,我不软啊。” “你还不软?”舞房里的学员们哄笑起来,“玩摇滚都是长头发,杀马特,纯爷们,音乐一响——呃啊,一下就炸了,金毛狮王一样,你怎么跟rocker比?奶猫一样,还说不软?” “是因为我没打鼓,我打鼓可凶了!”向小宠急道,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还有,狮王是什么?我偶像可帅了!我师父说,他和正常人没两样,才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吓人。” “哎呦,你还有偶像?可帅了?谁呀?”学员们起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向小宠红了眼,耳根也通红,“别打听了,我不会说的。” 学员们逗弄着好欺负的向小呆,跟拍VJ抓住了这一幕镜头。众人互相确认了眼神,目前大红的乐队只有那么两三支,奇幻紫,甜咒,夜逆。 学员们:“你该不会是……喜欢……幻……” 向小宠:“不是,我偶像玩摇滚的时候还没他呢!” 学员们:“……那是季……” 向小宠:“不是!我偶像唱歌比他好听多了!” 学员们:“……” 向小宠:“你们别问了,我爱豆不在国内。” 学员们:“……向小呆……我们没问…… 向小宠:“……” 学员们:“录着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得罪了好多人啊……” 向小宠:“!!!!!” 跟拍VJ大哥嘿嘿直笑,扭头去看劲臣,见顾影帝对自己缓缓地眨了一下眼,VJ当即心领神会,笑着对学员们摆了摆手,表示这段不会播出去。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和剪刀手不是一个部门的。 录制气氛不错。 劲臣默不作声地起身,往门口走。 走出舞房大门,来到走廊尽头的窗边。 摸到卫衣口袋里方才震动的手机。 劲臣垂眼翻看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人就僵在了窗前。 五分钟…… 十五分钟…… …… “顾老师?你怎么了,学员练舞了,快进来呀。”曲艺从舞房大门探头催他。 “知道了。”劲臣背朝着这边,他没有回头。 “嗓子怎么哑了?”曲艺惊讶问。 劲臣扶住窗台:“……雾霾。” “哦,等会儿我给你找个口罩,专业防霾。”曲艺说。 “谢谢。”劲臣看着窗外。 一只手压着窗台边沿,手指渐渐发白,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烟花儿。 过了好长时间。 劲臣才转过身,往舞房大门这边走来。 脸上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就是眼睛有点红肿,等会补个妆就好了,“我一会给你两片感冒药,你肯定是感冒了。”曲艺这么说着,放心地进了门。 她哥曲龙是劲臣的经纪人,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内情。 劲臣会想恋人。 很想那种。 该不会是忌日? 临进门之前,劲臣给助理花朵发了一条微信,“一会去俱乐部打拳,帮我回家取装备,新买的那套,送到学员基地来。” 小助理:“?!?!?” 正排队给顾老师买早茶的花朵险些原地跪下。 打拳? 那怎么行? 上次嘴角受了伤,这次要是脸受伤了该怎么是好? 曲哥不是早就禁止顾影帝打拳了吗? 如果说娱乐圈是名流巨星们的名利花园,那么顾影帝就是那簇不一样的花火。小助理为劲臣操碎了心,上次要去夜店,这次又要去打拳? 花朵从茶餐厅出来,把咖啡点心放在车后座,拿出手机,打算再劝劝对方。 但是,她仔细寻思半晌,又放弃了。 劲臣这几日的睡眠质量很差,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或许运动一下也不是坏事?而且,向来对穿着十分讲究的他,今早竟然一反常态,明知道要和学员们一起录制日常练习,还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就去上镜了。 难道他又一夜没睡? 卧室不开灯,坐在窗台上,看大马路看了一夜? 花朵看着手机桌面上的时间日期。 3月6日。 那就没错了,每个月的这么几天,顾影帝的状态都崩溃,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这些天,能不拍戏就不拍戏,威亚要远离,坐车时更要上内锁。 去年他的电影刚上映,一天晚高峰,在朝北大道上堵车,劲臣突然打开后车门下车,站在马路中央,仓皇地寻找着什么。 影帝出现在堵得死死的马路中央,自然引起了市民好大的轰动,微博热搜一上就是一个星期,黑粉的那些嘲讽的话可想而知。 这种可怕的情况千万不能再发生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2个;被猫养大的想养兔子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库玛 7瓶;略略 6瓶;石佐游鸣 5瓶;居居的小蚊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这边,苍木给劲臣发了微信之后,一直没有等到回复。 难道劲臣这些天在忙着拍戏,他不是录制综艺节目吗,上次在房车里聊天时他说,上午通常不需要他参与录制,这个时间应该不忙才对。 苍木皱眉困惑了一会儿,他站在飘窗前,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这个高度,隐约能看见远方VUE复古酒店的灰黑色房顶,藏在胡同里的五星级高级住宿,地段非常好。 苍木拨了容修的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 本以为会听见青年在睡梦中被吵醒的不悦而又慵懒声音,不成想,听筒里竟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声。 两人扯着嗓子聊了一会。 容修避到了宽敞的露台,望着庭院里的景致,回手拉上了玻璃拉门。 “……等等,你是说,你一大早跑去看升旗仪式?”苍木惊讶地问,“你是一夜没睡,还是起得早?” “起早了,天没亮就醒了。”容修说。 “为什么?失眠?”苍木问。 “应该是……时差?这些年早起惯了,升旗回来之后又睡了半小时。”容修顿了顿,笑着说:“丁爽和李黎明在我这,刚来不久。” 苍木愣了:“谁?” 容修说:“领班小丁,钢琴师小李,在我这里。” 苍木:“?????” 苍木先是蒙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不可思议、莫名其妙、忧心忡忡。小李和容修闹了生分,容修又上台抢了对方的饭碗,现场观众的热烈反响足以让小李觉得没脸,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他去找容修干什么? “小李不是对你闹情绪么?”苍木问。 “是啊,”容修说,“不过,他刚才和我道歉了。一进门,在玄关处跟我哭诉,说什么‘大师兄,救命,求你了。’看上去可真惨,如丧考妣的。” 如丧考妣什么鬼? 苍木问:“他哭诉什么,求你办什么事?” 容修说:“小李拿了一些珍藏的交响乐,说要给我听一听,跟他分享心得体会,他要写论文;丁爽带着一把琴桥裂了的二手电吉他,拜托我帮他修理。” “所以,你就随便给人开了门,还把人请进了屋里?你和他们又不熟,”苍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别人抱着什么心思,你好歹也有点儿自我防备意识。” “冷静点,苍老板,他们都是你的员工。”容修说。 “对,你说的没错,他们只是我的员工。”苍木说。 容修哑然失笑:“难道我要把人拒之门外?” 苍木一本正经:“那也不能引……水入墙。” 容修想了想:“其实你想说的是引狼入室?” 苍木不吱声:“……” “你觉得,我这体格,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 “……” “两只小绵羊儿罢了,跟你似的,一扑一个倒。” “……” 就算容修不介意,苍木还是不放心。丁爽倒是好说,没心眼儿的一毛头小子,但是,小李对容修的反感态度太明显了,而且他一向对搞摇滚的人不屑一顾,又怎么会上赶着巴结容修?不会有什么花花心肠子?容修的性格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点儿不晓得人间险恶,当年…… “帮个小忙罢了,你想多了。”容修安抚地说,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有人求你帮忙,你就心甘情愿地帮忙?”苍木这下真恼了,“还真是不见外,你把电话给他们,我问问,脸呢?” “没什么啊,闲着也是闲着。”容修一边打哈欠,一边拉开露台玻璃门,往大客厅的方向走,“我说,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苍木:“…………” 对。 我确实是有“妄想症”。 我是有“别人迫害你”妄想症。 消失了八年。 就像失而复得的某样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再把它摆在危险的地方,绝不能让他出任何闪失,绝不能让他再消失。 还有,良乡。 如果不是容修提过这个地方,苍木也不会这么一惊一乍的,这个地名太敏.感了。 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要去良乡接谁? “开视频,我磨琴枕呢,倒不开手。”容修笑了笑,“给你看看我。” 苍木一呆:“???看?嗯?” 视、视频? “快点,”容修嗓音慵懒,“不看,我就挂了。” “看!看,”苍木深吸一口气,“我这就上微信,我给你发邀请。” 容修挂了电话。 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苍木飞奔进浴室,捯饬了一下头发,刚要跑走,回头看着大镜子,嘴角旁边是不是有点白白的?像是要起皮,京城太干燥了,赶紧抹了个保湿露,紧绷着一张脸,又飞奔回卧室。 发送视频邀请。 容修很快接受了。 容修来到书桌前,把手机支在那,调整了一下角度。 苍木看见,住处很宽敞,应该是大套房的客厅。 窗帘拉开着,室内很亮堂,但书桌上还是开了一盏台灯,上面一片狼藉,铺着一张硬纸板,卸掉六根弦的电吉他躺在桌上,琴箱上有一个“沈起幻”的签名。 丁爽老实地守在书桌一旁,望眼欲穿地等着容修打完电话好给他修琴。 容修坐回到椅子,垂着头,继续专注地打磨那个白色小玩意。 丁爽的这把芬达是买的二手老美标,现在已经停产了。那小子以前是弹民谣的,电吉他是个外行,他把琴弦绷得太紧了,推弦时一个寸劲儿,琴枕裂开了点,以致于弦打品,一弹就嗡嗡响。 “琴行不给你修?”苍木沉沉地问。 “给我修啊,狮子大开口。”丁爽看向视频里的老板,稍息立正站好,“我跟他们说,弦有点儿打品,他问我要七百五!卧槽,我这琴满打满算才四千八!所以我就买了个琴枕回来了,还顺道买了一整套工具,想着不就是换个枕吗,结果,回家一试,根本不好使——这个琴枕好像是什么胶粘上去的,拿都拿不下来,怎么换啊?” “是么?那现在怎么拿下来了?”苍木站在公寓厨房的灶台前,正在给自己煮意大利面。 “容哥刚才拿了个小刀、螺丝刀,还有一个锤子,一割一别一撬一敲,咯噔一声,就给它凿下来了!哎呦我的小心脏,我以为他会一锤子把琴敲碎呢,他下手可真狠啊!” 苍木:“……”拔牙呢,还咯噔一声。 再说了,容修怎么可能把琴敲碎。 “七百五,这个价钱怕也是拿一个牛骨或人工象牙的弦枕随便给你一换,”容修说,“如果在国外让大师给你纯手工定制、打磨、调试一个琴枕,至少要一千美刀。” “……”丁爽呆了呆:“就像你现在这样?” “差不多,完全按照你的弹奏习惯、手感、力度、喜好的要求来,不高不低,舒服。”容修笑了笑,“不过,工具不太齐全,但也够用了。你看,琴弦不能绷太紧,弦槽也不能太窄,010规格的弦要用011的锉来磨。” 丁爽面瘫着脸:“哦。” “哦什么哦?正经点。”苍木不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教你呢,还不认真听?谁也不欠你的,下次自己弄。” 丁爽一副吃坏了肚子的表情:“老大,我只是个吉他爱好者,不是吉他制造者。” 苍木冷着脸:“那也要虚心听,弹吉他的,哪能出点小毛病就哭天抢地的?为什么一大早跑去打扰别人休息?你应该多学着点,这和开车的男人都懂一点汽修是一个道理。” 丁爽低头:“……是,老板。” 老大突然之间发什么火啊,一大早吃木仓药了? 苍木把番茄肉酱倒进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条上,盘子“咣当”往餐桌上一放,用锐利而又愤慨的目光瞪向摄像头,直把小丁看得浑身汗毛竖立。 此时此刻,苍老板的内心弹幕一大片,直接挡住了他的那颗恨铁不成钢的心。 ——臭小子,这些都是干货,你还不偷师? ——你知道现在是谁正在给你传授独门技艺吗? ——井子门夫夫琴行的老板老梁和小宇,都不一定有容修的手艺好。 ——容修五岁和雷老学吉他,他可是雷老亲手栽培、言传身教、手把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居然给你修琴枕?你信不信他在吉他工厂自己就能做一把吉他出来?! “不要力道过猛,也别心急,不怕磨的不够,就怕磨过了,到时候整个琴枕就只能报废掉,”容修一边说着,一边用细细的小锉在弦枕的小凹槽上一点点地打磨,然后用砂纸磨底儿。 绝对是慢工出细活儿。 台灯的白色光晕,笼罩在他低头垂眸的侧脸。 四周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远处的音响传来的音乐声。 “东四那边有个琴行,佳农,”容修用闲聊的语气说,“他家技术好,以后琴出毛病就去找他们——最好找老掌柜的亲自给你修,老人家号称‘京城第一吉他工程师’,进门之后,应该会碰到他儿子看店,直接说是雷老的学生,老爷子桃李满天下,他儿子也不知道谁是谁,肯定不会忽悠你。” “雷老?”丁爽呆了呆,想起去年圣诞来店里演奏的雷老爷子,“该不会是雷利农……雷老师?” “就是他老人家。”容修说。 “这么巧?”丁爽喜上眉梢,“哎!世界真小啊,容哥,苍总和雷老很熟的!你不知道,我们苍总可厉害了,人脉圈可广,认识可多大人物,还有影帝呢,你让苍总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贵人多了好办事啊,嗯?老板?老板……” 苍-浑身僵硬-真-木:“……” 只见视频里的男人木着一张脸,埋在盘子里,正在低头猛扒面条。 “好啊,苍总性格好,平易近人,广结善缘,”容修顿了顿,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我对雷老爷子景仰已久,那就有劳苍老板为我引荐了?” 苍木呛住:“咳……” 该死的。 丁爽个臭小子,简直和老赵有一拼,一直在挖坑。 看容修的这个表情…… 爱豆肯定知道我认出他了,看他笑的……笑那么帅干什么,杀人不见血的,还在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容修接近摄像头,微笑着看他:“老苍。” 苍木浑身一僵:“嗯?” “慢点吃,你脸上沾了番茄酱。”容修说。 “哦,”他摸脸:“没有啊。” “有。” 容修一本正经地说。 “很红。” 苍木:“??” “为什么脸那么红?” 苍木:“……” 容修:“嗯?难为情?” 苍木:“……” “因为我?” 苍木目光涣散:“……” “想什么呢?” 容修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继续垂眼磨琴枕,而嘴上却开始笑着唱歌。 丁爽一听就乐了。妈哒,赖了一上午,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听容哥开口唱一句,和老板聊几句居然开嗓了?!果然清唱更好听啊,丁爽大眼睛贼亮,紧跟着,鬼哭狼嚎地合起了声。 真是狼嚎。 丁爽的合声是:“嗷喔——嗷呜——” 容修唱的是:“……他倚着我肩,呼吸响耳边,高温已产生,色相令人乱。君子在摸火,吹不走暖烟,他加上嘴巴,给我做磨练。” 苍木吞了下喉咙:“…………” 太、太色了。 容修你变了。 以前你很酷的,从不会欺负粉丝。 一般都是粉丝们调戏你,你连理也不理。 你变坏了。 嗯,变质了,芯子里坏坏的了。 怪不得劲臣不回复我的微信。 他一定是看透你了。 你有一个大粉你造吗,以前给你扛大旗的小粉丝,他现在是德艺双馨的影帝了,你造吗? 太不像话了,你酱紫,会失去他的,我好担心。 苍木操心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 劲臣:“我何止是看透他了。” 苍木:“你们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劲臣:“他不是告诉你了么,很详细。” 苍木:“……” . 注:张学友《饿狼传说》粤语版。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s、像一块滚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陌上花 30瓶;橙子 20瓶;断桥残雪 5瓶;库玛 4瓶;居居的小蚊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容修换完琴枕,将吉他抱在怀里,瞟了一眼摄像头。 这个苍老板非常有意思,之前自己那么逗弄他,他竟然还能强装镇定、假装没认出自己。 和印象里的那些粉丝不太一样。 当年的那些事,压得那么彻底,苍木知道多少? 既然收留了自己,是不是就说明没有恶意?那么,苍木对DK的其他成员是怎么看的?当年的黑料那么多,他能接受?要不要开诚布公地告诉他,自己有重组DK的计划? 他值得信任? 离开的太久,手上的筹码太少,可用的人也太少了。 容修走神地爬了一会格子,发现琴桥的螺丝还高出琴码一些,有点硌手,他又问宾馆借了工具,手工打磨了一下,感觉好多了,然后用拨片弹了个《不再犹豫》的前奏,虽说没有音箱只能闷弹,但还是能听出,这把二手美标的品质非常不错。 “如果你以后想升级了,这把琴转卖的时候,低于六千五绝不要出手——美标停产了,这些都是绝版。你还能净赚两千,卖的钱再添点儿,可以换把二手美精,枫木指板三单的。”容修说。 丁爽一听买个二手吉他还能赚钱,那不是和古玩一样吗,哗地乐开了:“真哒,赚两千也行啊,到时候我就去买个美精,容哥帮我掌掌眼?” “好啊,不过,可能会有不顺手的小毛病,入手之后也许需要小修,花不了几个钱,毕竟不是给东方人设计的,所以很多人选择买日芬或墨芬,相对价格也便宜一些。 “但是,日芬很多琴用的木头不是alder和ash,而是椴木;另外,墨芬的水太深了。两地的琴都不够稳妥,我不建议你买,还是推荐你买美产的。” “这个拨片不合适,下次你买1.0的,上手更快一些。 “喜欢重金么,看过《钢铁侠》么,听过这个么? “Bck Sabbath的演唱会很好看,表现力很强,你回去找视频看看,找时间我们和一下。” 他说。 他说。 他一直在说。 丁爽张着嘴,捉急地站在一边,一脸茫然的接不上话。 他自己说,他自己答,他自己的世界。 屋里的人都不能和他对上话。 不能。 用英文就很好表达,,表示能力,和意愿无关。 容修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奏着不插电的电吉他,闷闷的几乎听不见声音,那是一段黑色安息日《Iron Man》的solo。台灯的一簇冷白色光晕,笼罩着他微低的侧脸,长睫毛遮了他的眼隙,他在轻轻浅浅地低喃着什么。 他看上去很落寞。 “国外的乐队发展得很好,主要是因为大片的BGM,甚至是片头片尾都用摇滚,像夜愿、黑色安息日、AC/DC都为漫威配过乐,没什么背地交易,乐队之间就靠竞争,有竞争才有进步,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做到那样就好了……” 想起DK曾经的那些可爱的粉丝。 想起上千人同时高举双手呼唤自己名字。 那些震撼的画面如梦魇般地盘踞在十年来他的梦里。 还有…… 做错的事。 容修忽然顿住了口,他发现周围很安静,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不由得从电吉他上移开视线。 手机里的视频画面像是卡住了,苍木失神地看着摄像头,一动也不动。 丁爽则是蹲在椅子边,仰着头,像小哈巴狗一样瞪着晶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丁爽突然觉得,这个看上去酷酷的小哥哥,其实是个内心很温柔的人呢。他嘱咐的那些话,诸如怎么保养吉他、怎么修琴、怎么找雷老……嗓音好听,慢条斯理,不厌其烦,连自己这种不学无术的,竟然也很容易就记住。 套房的大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 容修扫了一眼左右:“你们直勾勾的盯着我干什么?” “……”苍木和丁爽同时吓一跳。 都说专注工作的男人最帅气,落寞的男人最遭人疼,有故事的男人最吸引人。 刚才容修的那个样子…… 你懂的。 视频里的苍木和丁爽表情复杂地对视了一下。 丁爽赶紧低头抠脚:“没有,我盯着你干嘛?” 苍木则是直接把手机扣在桌上,视频里一片漆黑。 容修:“???” 这才完全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失了态,竟然对不熟悉的人说了过多的话。 因为刚才的气氛,让他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记得那时,身为DK队长的自己,只要一倒开空,就会被吉他手和鼓手围堵,把他摁在沙发上,缠着他讲这些有的没的。 那两个家伙,当年正是丁爽现在的这个年纪。 如今…… 都成了奔三的糙老爷们了? 好久不见。 * 风擎拳击俱乐部,更衣间里。 “哥们,准备好了吗?”劲臣的专属陪练员敲了敲门。他是这里的拳击教练,曾是国家运动员,名叫诸葛辉,同时也是顾劲臣的高中死党。 “就来。”劲臣坐在长椅上,摘掉耳机,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关了视频播放器。 半小时后,拳击台上。 “喂!格挡!” 诸葛辉低喝一声。 拳套刮到劲臣的下颌。 劲臣舔了舔唇角:“继续。” “集中注意力,别走神。”诸葛辉面露警告。 “知道了。” 劲臣掀起衣角,擦了擦汗湿的眼周,汗珠儿顺着隐约露出的腹肌,缓缓滑过人鱼线。 …… “闪啊!操!” 侧摆拳挥过去的一瞬间,诸葛辉就发现劲臣又开始发癔症了,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既没有双臂护颌,也没有做出任何的闪避动作。 就算诸葛辉当即卸了力道,但还是没能收住拳。 拳套再一次夯实地砸在那张精致的脸上。 生生地挨了一拳,劲臣身形一晃,站不稳地摔倒,低喘着匍匐在地。 双臂发抖地支撑着地板。 汗水从长睫往下滴。 运动背心汗涔涔地湿透,贴着肌肉含蓄的腰背。 已经被打倒多少次了? 就在劲臣大口喘息着,蓄了力,再次站起身的时候,诸葛辉突然暴怒地摘掉拳套。显然对方不尊重的行为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国家运动员再也无法忍受,拳击场上的战士需要的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而不是一团送上门的人形沙包! 诸葛辉用力地将拳套砸在了劲臣的脚下,铺着EVA垫的地板发出钝重的闷响,他怒道:“不打了!你故意的是?顾大影帝,你能不能不要每个月都发一次神经啊!” “再来。”劲臣站起身,用拳套抹了一下发红的嘴角。 “妈的,不来了!”诸葛辉火冒三丈,扭头就走,“你踏马这么想找打,怎么不出去行侠仗义啊,爱找谁练找谁练,老子不奉陪了!” 说着,他弯下腰,钻出围绳。 刚要跳下拳击台,诸葛辉又停住脚步—— “顾劲臣,清醒点儿行吗,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诸葛辉转过身,站在拳击台边沿,抬手指了指劲臣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多少年了,你特么疯魔了吗?那个人……那个人啊……老同学,我说这些,不是打击你,但这是事实——醒醒,行吗?那个人,由始至终,连认都不认识你,更何况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 “他回来了。” “道……???操?” 诸葛辉噎了半天,歪头打量劲臣的表情。 “你刚说,你的……那个……回来了?!” “……”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会。 “那,他……咳,单,单着?”诸葛辉吞吐。 “我不知道。” “那,你……你,怎么想的?” “……” 像是突然脱了力。 劲臣垂着眼,身体慢慢地往后倒,背脊撞在围柱上,一点点滑坐在拳击台上。 支起的一条长腿在微微发抖。 汗湿的额头顶在膝上。 “想他。” 他深埋着头。 “……我好想他。” 时隔八年。 胸口又中了一枪。 诸葛辉懵了:“……” 不知道该怎么劝。 劝和,劝分,好像都不太对。 如果那人对劲臣来说是个合适的,他现在绝壁会撺掇老同学一路火花带闪电去猛烈求爱,直奔教堂都可以呢。可现在这个情况就有点复杂了,劲臣是个十分优秀的男人不假,但是,对方也是个男人啊! 人间蒸发了快九年,要是永远失踪还好说,再过些年,劲臣说不定就淡忘了,也许就会重回正轨。 毕竟当年那人只是酒后乱X,一夜风流罢了,跟放纵对象怎么可能有感情—— 那人就是个渣男,压根就不是同性恋,酒醉中居然想艹粉就艹粉了,而且还是个男粉。劲臣也是个傻逼,大半夜跟踪喝醉的偶像,硬是送那人去了宾馆,该走的时候他不走,伺候到床上去了,还偷偷亲了人家,点了那人的火,半推半就的竟然就从了,被折腾一夜,结果第二天早晨,不该走的时候他走了,竟然在那人还没睡醒就特么走了…… 诸葛辉心想,说到底,那两人还挺般配的—— 一个渣男,一个傻逼。 恐怕那渣男做到天亮也不知道那傻逼是谁。 不然是什么? 诸葛辉身为整件事情的知情者,除了“渣贱”再也不找到更合适的词儿了—— 渣男一渣渣到底,八年音信全无,是死是活没个动静。 傻逼一傻傻八年,月初恍惚失神,不吃不睡没个清醒。 当然,诸葛辉也只能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骂一骂,再爱能有多爱,何况是个男的,两人都不是天生同,至于吗?可是老同学至今也没能走出来,每月六号左右,要么作妖,要么作死;要么打拳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要么一个人满世界去旅行。诸葛辉知道,他还在找他,一直在找。光是在旁边看着他都觉得虐得慌,还不敢深说,生怕骂重了对方更难受上火。 在那人之前,劲臣从没喜欢过男人。 在那人之后,劲臣不管男的女的,都没再喜欢过了。 现在那人回来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 “那个……劲臣啊,你比十年前帅多了,对,身份也不一样……你心里有点溜儿?当初你们俩……”本来随口的一句“想了就去见好了,拧巴什么呢,”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诸葛辉尴尬地忍了忍,直截了当地说:“那事儿……咳,的时候,他不太清醒,你我都是男人应该很清楚那种情况就算是断片了也没有办法……” “我明白。” “当年,他消失之前,在人民广场演出过一次,当时你也在场,他认出你了吗?” 劲臣:“……” 诸葛辉不好说别的,只能稍作提醒。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提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疑问—— “你以为,事到如今,你去见他,他就会记起你?” 劲臣:“那就再做一次。” “???操!”诸葛辉破口大骂:“再做一次就记起你了?他身上装往返系统了?你是他回家的路吗?你特么身上带巡回导航仪的?” 劲臣:“……” 作者有话要说:  . . 诸葛辉:暗恋使人痴,相思使人傻,请大家不要嫌弃他,他不是花痴,就是魔杖了,以后会好的。 劲臣:……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糖雪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哟哟 5瓶;居居的小蚊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客房里的气氛有点微妙,就在这时候,在小台里折腾了半天的小李过来问:“咖啡胶囊要什么口味儿的,这儿提供了好几种。” “浓滑。”容修说。 “哦,我这去弄。”小李说道,又犹豫地小声问:“容哥,你还要多久才能修好那个破玩意啊,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已经修好了,你把东西拿来我听听。”容修说。 “太好了!对了,那个胶囊咖啡机里全是灰,我找服务生换了一台,下次你用之前注意一下啊,搁置久了里头很脏的。”小李说着就屁颠颠去拿自己的U盘。 “辛苦了。”容修道了声谢,让丁爽亲自试一试弦枕的高度,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让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 “iVocal官网上的管理员账号收到了一张照片,”苍木说,“是你和歌迷的合影,那名歌迷对我们保证不会发到网上去,并且把原图给我们发了过来,是奇幻紫的歌迷。” “还挺守规矩的,”容修手里把玩着一粒小骰子,“你把Live House的生意做得很好。” “是啊,咱家规矩最多了,”丁爽插话道,“发现偷拍会罚款、拉黑、iVocal挂版,苍总一直不允许拍照,说肖像权什么的……对了,上次有个小粉红乐队在La演出,结果网上视频飞起,被闭眼黑恶搞不说,还有人说落魄了什么的,闹得很不好看,那个乐队再也不来井子门演出啦!还好咱们店里一直都是禁止拍照录像的。” “不怕流失客人?”容修问。 “基数大了就好了。”苍木说,微顿,小声:“我明白那种伤害。” 容修笑了笑,没应。 随后两人沉默了一会,苍木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压在了心里。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当年网上圈子里实锤的那些明星聚会照片——山庄别墅泳池派对的高清比基尼照,被某些眼热的同行发帖盖楼黑成了灰,可把DK后援会的粉丝们气得够呛:拍拍拍,拍个几把毛。爱豆年少风流,惊才绝艳,和妈妈级别的女模特说两句话怎么啦?和一群大姐级别的女明星一起说两句话关你们鸟事啊?你看照片里,他衣衫整齐,举止得体,被美女们簇拥时多绅士啊,哪里左拥右抱了,我要是有邀请函,我也进去凑个热闹。 诸如此类的……撕逼大战…… 那时候网上挺乱,说什么的都有。 但苍木总觉着,好像哪里不对。 容修对偷拍的事,的确是不在意的,反而更像是故意的。 一直梦想成为娱记的苍木,首先从专业角度上对那些偷拍照片产生了怀疑——那张脸,拍摄角度也太好了,堪比360°无死角摆拍,哪个狗仔那么牛逼,丫吃棉花拉线也太能扯了? “总之,如今网上比以前闹腾,舆论更自由开放,传播更快,有微博热搜,有票圈点赞,你注意点。”苍木小声吐出这么几句叮嘱。 “我明白,我还没开微博,”容修这才想起要问,“苍老板,您打电话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对了,要不是老赵提起,我都忘了,歌手证的事,”苍木说,“这几天我联系人,你去考。” “稍等。”容修避到了露台。 两人聊了一会儿。 附带一提,京城的歌手是必须有歌手证的。 如果想在公共场合唱歌,以此为职业,并获得劳动报酬,就必须有歌手工会的《歌手准演证》,当然,如果只是在外面唱着玩,没有以营利为目的,唱的,就不需要歌手证了。 歌手工会就像一个大家长,如果在外面受了欺负或不合理待遇,就可以找工会告状,工会自然就会为你出头。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这和版权利益相关——比如,歌手在外面翻唱别人的歌,并以此营利了,算不算侵权呢? 歌手工会帮你解决这个难题。唱片在出版之后就会把歌曲授权给歌手工会,允许工会里的歌手们进行公众场合翻唱,基本上都会授权的,因为这也是宣传推广的好途径,翻唱得多了才容易流行。 《歌手证》就是赵光韧他们常说的“小红证”,还有更权威的大红证,就是《艺术家证》,能得到的优待更多,由歌手工会的上属机构颁发——这个证件才是最牛逼的,相对来讲,拥有者较少,而且大多是资深的老艺术家,并且获得过国家认证的奖项。其中包括乐器声乐表演书法绘画…… 和苍木聊了歌手证的事之后,容修回到了客厅,慵懒地歪在沙发里。 “哥,你没歌手证?”丁爽问。 “没有。”容修说。 “那得去考啊,现在唱歌都要证的!”丁爽说,“店里的很多人都有,有的服务员都考了,就怕到时候应急登台什么的,不考证可不行。” 容修斜倚在沙发上,长腿伸得老远,笑着问:“不行?怎么个不行法儿?会坐牢?” “那倒不会,但你别不当回事呀,劝你去考,有备无患。”丁爽认真地说,“就像路边小吃摊的健康证一样,平时没有人管,但不能上头检查时你拿不出来,查出来了,就会罚款,罚到你吃糠!” “你们考的那个,难么?”容修问。 “靠!你一能画五线谱的,还担心这个?我连高音谱号都不会画呢也考下来了,就只考唱歌和乐理,学乐器的还考乐器,对你来说幼儿园水平呀!快去考容哥!”丁爽煞有介事地小小声,“我跟你说,趁苍总帮你操心,你赶紧考,他认识人多,还有钱,拖个关系,妥妥的,争取红本本早点下来,不然你怎么登台唱歌?” 苍木脸一黑:“闭嘴!” 丁爽一哆嗦:“凶什么,还不是为了容哥好?为容哥好不就是为了店里好?” “……我真不明白,”苍木啼笑皆非,直接问:“那两个小子,究竟想干什么?专业问题有导师,修吉他有琴行,他们到底为什么大清早就去打扰你?” “我对他们有帮助啊。”容修也很直白。 “那是什么意思?”苍木问。 “就是字面意思,我对他们有帮助,所以他们愿意找上门来,一个被我呼来喝去、给我煮咖啡,一个蹲在地上嬉皮笑脸,还在我脚边卖呆卖萌。”容修说。 忙着煮咖啡的李黎明:“……” 蹲在地上仰头的丁爽:“……” 苍木张口结舌,感情不是被人找上门来求帮忙,而是雇了两个小弟,收了两个跟班? “先别喝咖啡,你吃早饭了吗?”苍木无奈地问。 “升旗回来,过了饭点儿。”容修打了个哈欠,接来小李递到眼前的手机,问苍木:“还有事么,我要给人帮忙了。” “刚才音乐声那么大,不会扰民?”苍木连忙问。 “House,就我自己。”容修说。 “他住花园私景,一栋只有两户房客那种,”丁爽激动地插嘴,“二层小楼,卧室在楼上,客厅在楼下,能住好几个人,而且,这个楼里现在只有他一个,隔壁没人住,土豪爸爸,不然我晚上过来陪……” “不行。”容修说。 丁爽:“……你……玩一会……” 容修笑:“不行。” 丁爽抖了抖唇:“……” “下午有什么安排?”苍木瞪了丁爽一眼,顿了顿:“想吃什么?” “除了西红柿炖肉什么都行,中午出去吃,这里的饭太贵了啊,”容修想了想,“杂酱面,酱多的那种,再来盘爆肚、炒肝儿,家乡菜。” “我给你送。”苍木说。 “不用,小吃街离这不远,晚上见。” 容修打声招呼就挂了电话。 他一身黑色真丝睡衣,慵懒地歪靠在黑色沙发里,抬头往旁边一看,小李和丁爽一左一右,端端正正地站在沙发两边,正表情复杂地打量着他。 “站着干什么,请坐。”容修说。 “哦。” 二人找个地方坐下。 此时丁爽和李黎明的内心无比纠结。 两人无语地望向茶几上翻开的酒店餐饮价目本,价格很合理,单人餐二百块能吃撑两个来回。 容哥,你是我容哥。 你特么住着五千块一天的酒店,居然还嫌人家的饭贵,这是什么骚操作? “听一首?” 容修把U盘插到茶几上的笔电USB。 “多听几首。”小李央求,“我真是没办法了。” “这样,”容修慢条斯理,“我听一首交响,你以后每晚弹奏一首指定曲目,我点歌。” “点歌?流行歌曲不行吗,”小李商量地问,“演员模特绅士丑八怪……” “不行,至少是The Fray,Billy Joel……” “打断一下,容哥,你说的我不知道是谁,大众的我只知道马克西姆。” “那就先来个克罗地亚狂想曲,野蜂飞舞不合适,权利的游戏碟中谍,”容修赞同,“以后早点去店里,找时间和多宝他们排练一下,我给你们写几套摇滚版总谱,以后你和乐队多磨合。” 小李一脸懵逼:“?????” 狂想曲就狂想曲,碟中谍就碟中谍,摇滚版什么鬼?! “成交?” “等等!我们排练,那你呢?”李黎明问。 “我负责监督,cos听众,任务很繁重。”容修一本正经地说。 李黎明:“…………” 两人讨价还价半小时,容修才满意地戴上了他的那个三万块耳麦。 * 就这样,一大早收了两个跟班,三个人玩了一会,本来想中午一起去小吃街搓一顿的,结果刚到中午房门就敲响了。 只见赵光韧拎着一堆热气腾腾的餐食进了门。京城烤鸭,京城炸酱面,京城芥末堆儿,京城炒肝儿,口蘑卤味儿,满屋飘香。除此之外,还有中餐厅订的菜肴和盒装大米饭,生怕三个小伙子吃不饱似的。 容修请老赵进来,接过饭菜:“谢谢赵哥,您怎么过来了?” “应该的,苍总打电话说你没吃,我正好顺路。”老赵里外忙活十分殷勤,连筷子也帮容修摆好,就差喂到嘴边了。 “和我们一起用。”容修邀他过来一起吃。 “我吃过了。”赵光韧摆了摆手,用一种看儿子的眼神宠溺地瞅着他,“你快吃,多吃点儿,吃饱,长大个。” 容修:“???” 丁爽&小李:“……” 再长就上天了。 能不那么偏心眼儿吗? * 这边,苍木挂断了和容修的视频之后,想起丁爽说的那句“贵人多好办事”,确实很有道理。 如果想让容修步入正轨,自己认识的那些商圈里的人几乎没什么实质性用处,必须得接近娱乐圈才行……还有谁能比三栖明星柏林影帝更稳妥?而且知根知底。 苍木打开微信,留言仍然是他之前发的那条:容修回来了。 劲臣一直没回复。 怎么了呢? 不过,换个角度想,就算是脱粉了,也不至于不回消息,难道是没时间看微信? 苍木又发了一条,这次是语音,大概说明了情况,表示容修刚回京,在FerryNo.6落了脚,也许他打算重新起航,也许只是玩票,具体情况还没多问,反正把人留住了,多问怕他反弹。 苍木用轻松的语气说:“劲臣,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店里玩玩?” 留完言之后,苍木给赵光韧打电话。 事实上,苍木打电话的时候,赵光韧还在睡懒觉,他在迷糊中接到了“订餐电话”。 听完老板的吩咐,老赵一脸懵逼:“这才几点啊,为什么身为‘夜店经理’,我要‘大中午’的去‘五星级宾馆’给‘员工’‘送饭’?” 槽点太多了,他都不知道哪个词放在重音上才能正确表达他此时此刻MMP的心情。 “不是员工,是容修。”苍木纠正。 赵光韧打哈欠:“……嗯……” 两人静默了片刻。 苍木沉沉地说:“容修饿了,你去不去买?” “饿了……他饿了?” 赵光韧一下清明,从被窝里跳出来,“买买买!即刻送达!一定要照顾好他,那是我们的蛋啊!” 苍木:“?????” “老板,我仔细想了一下,”赵光韧正色道,“如果说,咱们是孵蛋器,那容修就是第一颗蛋!也只有他,才配做我们的第一颗蛋——等这颗蛋孵出来了,成为了市场抢手货,孵蛋器就声名远播了,还会愁没有更多的蛋吗?” 苍木:“……” 完全听不懂,自家经理又在那自嗨个什么劲儿? 我只是心疼我修饿了。 就在他和赵光韧通话的时候,苍木收到了几条微信。 手机震动。 一开始苍木并没在意,但接连的嗡嗡翁,不断提示收到新消息。 苍木随手开了免提,切换到微信界面。 劲臣的头像标了红。 他回复了?! 点开一看—— 劲臣:他胃不好。 劲臣:他不喝白酒。 劲臣:他戒烟了。 劲臣:他不高兴了会对你笑。 劲臣:他高兴了会一直盯着你。 劲臣:他手上玩骰子时说明他在思考。 劲臣:他不吃辣,不吃一切蛋类,不能暴晒太阳。 劲臣:我在忙,回头打给你,我会去的。 苍木:“…………” 苍木惊讶地看着一条一条弹上去的信息。 是了。 这才是劲臣,这才是那个眼睛里只有容修的学弟啊。 这边听筒,赵光韧仍然在免提里侃侃而谈“孵蛋器”的宏图伟志。 “什么蛋,容修不吃蛋。”苍木打断道,“他想吃京味儿小吃,家乡菜。对了,他胃不好,别放辣。” “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光韧急道,“老大,我跟你说……” “别说了,他不抽烟,不喝白酒,客人给他递烟灌酒,你挡着点儿,我马上给你发菜单,你快去订餐,然后送到VUE。”扔下这么句话,苍木就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赵光韧举着手机,穿着大裤衩站在地上:“……” 老板一点也不配合,但这并不影响老赵的一颗拳拳必胜之心,一点不扒瞎,他确实把容修的话放在了心尖上,并且开始着手做计划了。 这两年,店里生意差,难免病急乱投医。 上周,对家La请了iVocal公告牌上TOP5的乐队演出,赵光韧当即就坐不住了,立马去邀请了微博热搜的奇幻紫。 和以往一样,两家把擂台打得是血肉模糊,彼此花费都不小,可谓是两败俱伤,不仅没有拿到分成的场地费,还要倒贴给明星一笔演出费,裤衩儿都快赔出去了。 一直以来,方向都不对,是自己着相了。 容修之前随意的一句话,令赵光韧醍醐灌顶。 孵化器。 这比喻没毛病。 就像旧时的戏园子,“捧角儿的”和“请角儿的”到底不是一个层次的。 一掷千金请来名角儿的场子再大也不值得吹嘘。 只有能“捧出名角儿”的地方,才会使人趋之若鹜,才会在圈内屹立不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陇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AWQ 20瓶;34640694 10瓶;喵喵呜 5瓶;库玛 4瓶;居居的小蚊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FerryNo.6 CLUB门票售罄,周五演出成功,好评如潮,特别是暖场乐队,得到了大多歌迷的肯定。 72小时排行,iVocal电子购票区,[6号渡口]排名提升一位。 歌迷反馈区评价清一色的五颗星,最差的也是四星半,少半颗星的原因基本一致:“那支大学生乐队有点划水了”、“锋芒乐队的新歌并不是太出彩”……诸如此类,很多观众对此表示“有点失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谁叫容修上台暖场之后,紧接着的演出乐队是他们呢? 幸而后来“夜逆”的主唱季元让是个实力派流量,一首原创又让歌迷们燃了起来。 这天下午三点半,FerryNo.6还没开始营业,芭蕾在台里点酒,服务员们忙着打扫卫生,一切都与往常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店里播放的再也不是电脑里的音乐啦,驻唱乐队破天荒第一次开始了正式彩排,而且钢琴师小李竟然也加入进去了。 赵光韧昨天订了套沙发,刚才也已经送过来了,摆在舞台侧边不远处,容修就坐在那,据说是“监督位”。 远远的,芭蕾失神地望着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的男人,想起他说过的那句:每一家店,都永远缺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店里似乎真的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容修魔改的旋律金属现场彩排,偶尔抬头望一眼舞台上的自家乐队,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干活好像都利索了不少。 而变化最大的,还要数iVocal官网上的粉丝反馈。 贝芭蕾低着头,悄眯眯地戳着手机,在iVocal粉丝区潜水,店里从来没有因为一次演出就得到过这么多的好评,她兴奋得捂嘴直乐。 还不是因为暖场乐队太炸了,而且连自家老板也上台了,再加上首次登台的新鲜劲儿,不炸才怪。 更!重!要!的!是! 我修!我修!wuli容哥!太帅了啊啊啊! 歌迷区简直炸了。 有井子门大佬注意到了他。 连夫夫琴行的老梁也写了乐评! 于是,芭蕾登录了iVocal管理员账号,默默地维护自家地盘。 iVocaliVocal点评网:FerryNo.6 CLUB|6号渡口 [立即购票] 地址:京城.落海西.井子门6号 打分:★★★☆☆ 好评率:72% [72小时涨幅:+1%] 【歌迷俱乐部|粉丝点评区】 ————[前一页] 第32页 [后一页]———— “翻页沙发,谁查到那人的资料了吗?” “没有,我和乐队的同学打听过了,只知道他是渡家新招募的驻唱,反正哥几个都没见过。” “楼上,你不是阿五吗,你家乐队主唱退圈了,你来挖角的?那个哥们唱功确实强,就是之后的两支乐队有点瞎了[笑哭][笑哭][笑哭]算了,五星,给小渡家驻唱打call,连夜写了个评论,发粉圈了:[井子门新星:FerryNo.6之驻唱篇,长评入口]” “梁哥来了?今晚看见你和小宇哥了,没敢上去打扰。” “靠!梁哥写乐评了!求授权,微博转一波。” “转。对了,你们觉不觉着,那个暖场小哥有点眼熟?” “肯定是哪个公司的,再不就是网红,直播过?” “并不是。算了,当我没问,忙去了。” “哦,琴行生意兴隆啊!” ————[前一页] 第38页 [后一页]———— “麻麻问我为什么跪着看舞台,窝只想跪地大叫:神仙小哥哥万福金安!啊啊啊,有个美女玩跳水了,后来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大家下次一起去开火车啊!五星好评。” “啊啊啊吼吼听,100分不够!” “那是什么神仙帅哥啊,唱得我鼻子酸酸的。” “小哥哥冷酷无情的外表下拥有一颗软乎乎的内心。” “冷酷无情什么鬼?小哥哥目光柔情似水。” “有人开团吗?收团购卡,数目不限,价格好说。” …… 再往后,歌迷区又硝烟战火。 La的人来留言,闭眼黑,他们花式踩对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芭蕾没理那些黑子,因为苍老板告诉过她,只要提高自身就好了,将来让他们望尘莫及,早晚有踩不着、够不着、黑不着的一天。 好在自己登陆了管理员账号,维护很及时,赵哥没有时间维护歌迷区,iVocal管理账号暂由自己保管,芭蕾暗暗握拳,一定要帮小哥哥把粉丝们抓住了,撒娇卖萌打滚怎么样都行! 新来的驻唱小哥哥也许真的会火。 至少在井子门,绝对能爆! 他若不红,天理难容。 贝芭蕾深信不疑。 幸好容哥来应聘的时候,自己一直凑表脸地上赶着和他搭话,硬生生地把人给留住了,给自己点一亿个赞!! * 井子门的初春夜晚,霓虹与车水马龙在月色里让人沉醉。 FerryNo.6。 晚上七点半。 舞台传来pianoRock的悲壮旋律,钢琴摇滚充满了想象力,抒情中充斥着金属乐的震撼。这是容修特意为学院派钢琴师李黎明魔改的Live House必学曲目之一《Main Title》,冰火-权力的游戏中的BGM。 原曲不长,但热情激荡,被容先生改编成七分钟旋律摇滚版,而且还加了电吉他复调,古典乐器之王与摇滚乐器之王同步演奏旋律线,两大乐器王不见王,却相辅相成配合默契,在间奏还有即兴JAM,何止适合暖场,这种在国内具有先锋性和实验性的旋律金属,简直可以录下来传到音乐平台了! 自幼奉古典为音乐圣经的李黎明,经过两天的全日制突击排练,深刻地体会到了rock的精髓,没见他弹到悲壮激情的B段跳奏部分时,连身体也跟着前后摇摆起来了吗。 在容修的指导帮助下,他们在舞台上成功表演了他们的第一首旋律金属,台下等待开场的歌迷们为他们鼓掌! 新来的驻唱仍然没有登台,不少目睹过那人风采的歌迷略感失望,但他们看见了坐在幽暗光线里的他的身影。 距离舞台侧边不远的角落里,常来的老炮们都发现了,挂着轮胎、船桨、木头船舵的主题墙前,多了一套黑色真皮沙发和楠木根雕茶几。 男人斜倚在沙发里,手里把玩着两粒骰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镁光灯下的临时乐队,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相貌,但长腿长身的慵懒姿态,仍是幢幢人影中最醒目的那个。 “才来十分钟就要走?”老板办公室里,苍木站在落地窗边,看向身旁的男人。 能看出劲臣是从电视台直接过来的,镜头妆没卸,头发上啫喱还在,微信里听说容修在FerryNo.6,他下了录制休息室也没回,直接从南门出来,连司机和助理也没带,开了辆白色捷豹过来了。从VIP通道直奔后台,幸而路上没遇见什么熟人和麻烦事。 “真的不用我帮你引荐一下?”苍木说,“改天找他出来,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你知道的,他不喜欢娱乐圈的交友方式。” 劲臣说。 隔着镀膜玻璃,失神地望着远方的昏暗处,“你带他去见我,像老板带着艺人去应酬一样,这不合适,会让他反感。” 苍木愣了愣,他还真没想到那一层,只想着劲臣以前是他的粉丝,却没想过“此一时彼一时”。 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让容修以什么心情和立场与影帝打交道呢? 苍木叹了口气:“那你今天过来……” “看他一眼,就走。”劲臣喃喃,如同自言自语:“就是……想看他一眼……” 这一眼,还真是望眼欲穿。 可他望眼欲穿的时间还短么? 场边主题墙附近一片黑暗,劲臣站在这个高度,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听苍木说,容修就坐在舞台侧边的那个位置,正在负责调度台上的暖场乐队。 偶尔白色射灯会闪烁一下,灯光呈雾状浮过那处,微亮的光芒朝四周散开,在那一瞬间,能稍微看见男人的脸,心都被那须臾间的画面融化了—— 那是他魂萦梦绕的人啊! 控制不了想见他的心情,所以就仓促过来了,站在距离很远的地方,静静看他。 就这么沉默地站在窗前良久。 “对了,师兄,闲下来记得看我的节目,iVocal官网有重播,给我们加个点击量,”劲臣收回视线,转过身,“行了,走,你也该忙了。” “我还没好好招待你。”苍木有点过意不去。 “如果你招待了,我下次就不来了。”劲臣笑道。 两人又短暂聊了一会彼此的工作情况,约好了改天一起去喝茶,就快到开场时间,劲臣表示不多打扰了,他在办公室门口戴上口罩,苍木拉开房门,两人并肩走在后台的走廊里。 经过员工休息室。 依稀听见敞开门的房间里,传来哭唧唧的哀求声。 两人一齐驻足,侧头望过去。 男人坐在化妆台前,英俊的面孔贴近镜子,手指微微拨开眼皮,指尖点在眼瞳,轻轻地将一片隐形眼镜拿了下来。 丁爽蹲在旁边哼唧唧:“求你了,哥,借我玩几天呗,我还从没玩过超过五千块钱的吉他呢。” “行了行了,明天去拿。”容修摘掉另一个隐形。 “真哒?太好啦,容……”蹲在地上的丁爽“霍”地跳起来,突然就愣住了,他痴呆地歪着头,瞪着容修指尖上的透明小玩意,“哥,你是近视眼?” “啊。”容修把隐形眼镜放在盒里泡好,拉开黑包收起来,随手拿出包里的一个眼镜盒,一个黑色皮革记事本,一支派克钢笔。 丁爽久久没缓过神,半天才不敢置信地大叫了一声:“那我下午弹吉他的时候按错一根儿弦你离那么老远是怎么看见的?!” “吵吵什么,近视,又不是瞎,我也不聋。”容修说。 “可是我的音没按错啊!!!”丁爽简直要崩溃了。 “不同的弦,一样的音,音质不同,你弹吉他的不知道么?” 丁爽:“?????” 不,不会,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不出来? 妈哒,这天儿简直没法聊了。 丁爽面瘫着脸,看着容修从眼镜盒里拿出一副金丝眼镜,慢条斯理的擦镜片,丁爽小声问:“哥,多少度?” “不到五百。”容修说着,不经意地抬眼,那双丹凤眼微微地眯了眯,他从镜子里看见房门外站了两个人。 丁爽也看见了,连忙站起身,扭头打了个招呼:“老板。” 容修对着镜子颔首,刚才在楼下就听芭蕾说,苍木正在招待一位走了VIP通道的客人,他转过头,苍木比那人矮了点:“我一会就走,明天多宝他们不用彩排了,我晚上来。” “好。”苍木点头。 “你好。”出于礼貌,容修看向那人,问候了一句。 劲臣:“……” 苍木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虽然他戴着口罩,但苍木明显看见了,劲臣的睫毛在抖。 容修回过身,丝毫没有陪同老板应酬贵客的意思,打了个招呼已经不算失礼。他戴上金丝眼镜,大约是隐形戴久了,他的眼睛略微地泛红。他视若无人地不再理会“老板”和“贵客”,打开记事本,在上面写了两行字,是下周打算让李黎明学习的曲目和乐队的练习安排。 两天下来,乐队里的年轻人都和容修混熟了,心心念念想跟小哥哥学更多的东西,连小领班丁爽也一样,就算不登台也行,大家都缠着他问东问西,总觉得多学一些不是坏事。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吸引力,莫名其妙的吸引了同类,然后莫名其妙的背负起了别人的理想和信任。 容修往上推了推眼镜,指尖伸进去揉了揉眼角。 劲臣在门口站了一会,看着那人伏案写字的背影,用胳膊撞了苍木一下,缓步往走廊VIP出口处走。 苍木连忙跟上,“不进去坐坐?” “他忙。”劲臣说,“累了。” “时差没倒过来,听说早晨天不亮就醒了。”苍木说。 “我的车里有一件外套,是新的,”劲臣在大门口停步,“你跟我一起去车场,给他穿上。” “嗯?”苍木闻言迷茫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近来北方天气多变,已经过了惊蛰,上周竟然还飘了雪花。今天午后特别热,气温达到18度,日落时竟然起了大风,温度下降到7度。 容修下午来给乐队彩排的时候,好像只穿了一件黑衬衫,就是刚才看见的他身上的那件,夜里的寒气可不是一件衬衫挡得住的,这要是感冒了该怎么是好,歌手最怕的就是这个了。 “他的那个包里,应该放不下外套,怎么又穿那么少……”劲臣问,“他的行李呢,不在京城?” “我也不知道,遇见他那天,他刚从边境回来。正好,我跟你去拿,我办公室没有他能穿的,只有一件羽绒服,没洗,太厚。”苍木推开大铁门,外面是VIP的停车场。 劲臣拿出副座驾上的风衣,不薄不厚正是春季款。 “我在路边等他一会,看他出来,我再走。”劲臣降下车窗,启动引擎,笑着看向苍木,“苍老板,我在店门口等你家歌手,打个申请?” “顾大影帝,出了这个门儿,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就管不着了啊。”苍木开了个玩笑,衣服往肩膀上一甩,转身看了劲臣一会。 这次碰面可真别扭,苍木心说。 想起九年前,自己和劲臣追着DK满京城看专场的年少时光,哪里会像刚才那么纠结? 以前追星的时候,看见容修和白翼他们,不管什么都敢对他们说,不管哪里都敢跟他们去,就算是去外省演出,他和劲臣也不会缺席。 可是,刚才在门口仓促见面,他甚至不敢介绍两人正式认识,一看容修就不怎么热情,苍木就更不敢多说话了,生怕搞砸了,如果容修为了给自己一分薄面,而勉强过来应酬影帝,那样就太不近人情了,两人也会生分? 身份不同了。 生意老板,老板雇用的歌手,歌手上面的影帝…… 人在社会,顾虑多了,人拧巴了,心也不纯粹了。 罢了,会有机会的。 江湖有句话,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云再起时。 容修不可能一直窝在自家的小场子,他的世界大着呢。 苍木扬了扬下巴,“行了,趁还没开场,快走,注意安全,下次来的时候,希望你们能成为朋友。” “承你吉言。” 白色捷豹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 发快了,存不住稿,只上了一个编推,成绩还没到位,就十万字了呜呜,同期同学才6万字……编辑说,五一入V。跟读的宝贝们请帮忙订阅一下,留脚印会发红包哒!!你们知道的,刚开V的跟读和订阅会直接影响书的寿命,特别是主攻……写主攻好嗨哟,苦笑,我会好好写的,拜托各位了。 . 就像歌里唱的,岁月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陪伴是我们无声的告白,谢谢宝贝们这一个多月的支持和陪伴,让我不至于单机,谢谢。 . PS:以后论坛体、网友撕逼、花痴体会发在作话里,除非是必要的,就不占篇幅了,破费了。 . 质量,质量,质量。别糊弄,会后悔的。面对电脑默念一百遍。 . 喜欢的宝贝可以收藏一下专栏,窝也想涨涨人气儿,打滚儿。 —————— .最感谢的就是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略略 2个;像一块滚石、涂涂、太多眼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馒头、你好呵呵哒、安默茈 10瓶;太多眼泪 5瓶;居居的小蚊子、十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京城的夜晚已经深了, 但是落海西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踩着凸凹不平且积满泥水的青石板路, 穿过老京城沧桑的胡同子,渐渐地能听到空气中飘散着隐隐的喧闹声和音乐声, 这附近大约有300家夜店,灯红酒绿的井子门在夜幕之下,丝毫没有沉寂的迹象。 FerryNo.6 CLUB的门口聚集了许多歌迷, 有些夜店咖和摇滚老炮在路上碰了头, 因为找乐子的地方不同, 干脆围在人行道上唠起了家常。抛掉了白日里或刻板或华丽的伪装和面具,站在街道边成群结伙的年轻人们开始尽情地嬉笑怒骂。他们总是能够把娱乐时间掐得刚刚好,在最后一个话题聊完的时候, 赶在开场那一刻准时进到夜店里。 容修从员工通道大门出来,感觉到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今晚真冷, 下午还暖阳普照, 傍晚就起了西北风。京城市树还没抽芽儿, 紫薇花坛里光秃秃的,风里却能闻到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这会儿风小了些,但有湿气。 要下雨了, 他想。 “容哥!”还没走出俱乐部大门,身后就传来焦急的追喊声。容修转过身看过去,丁爽已经从员工通道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件风衣,“苍总让我把衣服给你送出来,让给你赶紧穿上。哥, 这个时间打不着车,你还打算走回去?” 看着丁爽递来了风衣,容修习惯性地侧身,微微抬起手臂:“没多远,就当运动了。” 丁爽歪着头,打量着容修一副自然而然的架势,一脸呆滞地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看见对方略侧过头,狭长的眼角瞟过来,丁爽猛地福灵心至,利索地抖开衣服,在背后帮他把风衣披上了……穿好了……连背后并不存在的褶子也掸了掸…… 呃…… 这是哪一出儿? 这是“爷”的派头啊! 这特么的闹哪样,是自己产生“奴性”了,还是对方太过“雄主”啊?丁爽后知后觉地傻杵在一边,差点有冲动来一句:“爷,慢着些家走,再来诶您内。” 手臂伸进袖子里,容修抬起双手,微仰着下巴,衬衣胸口处解开两颗扣,露出喉结和锁骨。他整理一下黑衬衣领口,又随手提了提风衣的衣领。 如果不是在大街边,丁爽都怀疑他在拍广告:“……” 容修眉心微动,意外地发现衣服较为合身,他以为会小很多。 苍木的身材还好,但两人的身高却相差近十公分。整体来说,苍木并不如容修“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苍木是真没什么肌肉,但容修穿上这件风衣的时候,肱二、三头肌处竟然丝毫也不觉得绷紧。 黑衬衣,夜空蓝仔裤,户外靴,搭配着羊绒质地的大地色系中款休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抓了哑光发蜡,长腿长身的男人站在华灯初上的街道边,简直就像个乱入的时装模特一样英俊得不像话。 这样的男人出现在井子门,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都市雅痞,夜店狙击手,撩妹情圣,丁爽心思活络,暗暗咋舌,或者是……豪门败家子。 容修撇头看向丁爽,刚要开口道别,动作却顿了顿,他轻轻垂下了眼睑,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哥,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人,好像是顾影帝。”丁爽说,“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们苍总很牛逼,认识很多大人物,那个就是顾影帝啊。” 容修点头:“嗯。” 话音刚落—— “喂,丁丁!开场了吗,怎么出来了?”远处迎来一伙歌迷,对着丁爽打了声招呼。领头的帅哥回头指了指走远的一帮年轻人,“他们都说,你家新来了个驻唱,唱歌真是绝了,在井子门能排得上这个,”他比出一个大拇指,“本来咱们打算去La找琥哥的,听说你家来了镇场子的,所以过来看看,真的假的?要是真的,我今儿就带兄弟们进去了。” 来人名叫华子,是井子门的赶场歌手,对于他一见面劈头盖脸就问这个话题,丁爽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露出,显然这两日都已经习惯了,他笑嘻嘻地回答:“当然是真的啦!不过,今晚我们容哥没有演出,况且这个时间也该特邀乐队开场了。” “今天不演出?哪天有?”华子问。 “还不确定呢。” 丁爽暗戳戳地看了眼身后。 三米外,男人侧身负手而立,正抬眼遥望远方的夜空,墨黑的天空有一架小飞机在一闪一闪的,他看起来相当惬意,却没有过来和同行交流的意思。 丁爽无奈地想了想,打哈哈道:“华哥,我们容哥什么时候有演出,那得看具体安排。” “有什么可安排的啊,不是驻唱吗?”华子对身边伙伴们说,“今儿先走,明天我们早点过来就是了。” “驻唱是驻唱,”丁爽一板一眼地纠正,“但那是我们家的超级特邀驻唱。” 华子:“?????” “华哥,不是我撵客,实事求是嘛,良心做买卖,这样,再不您回头看看官网海报?再不,您进去看看甜咒,今天甜咒的演出挺受期待的,恬恬不是刚拿了奖嘛!”招待这种同行半个专业的客人,丁爽早已驾轻就熟。 “网上随便一个野鸡奖也叫奖?我烦那个女的,和自家吉他手搞上了,好好的乐队弄的乌烟瘴气。”华子丝毫不避讳地说。 他看起来约莫只有二十三岁左右,不过他在井子门却已经是老面孔了。 身为赶场歌手,一直没什么起色,住附近的合租房,吃廉价快餐盒饭,一晚上赶两三家夜店是常有的事——其实这一类人群才是井子门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真正从“酒歌手”走到“天王巨星”的幸运者,真的只是万中之一。 华子说完,仿佛察觉到自己话多了,瞟了一眼丁爽身后“听墙脚”的男人,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梢,那哥们气质不凡,相貌相当好,就算是身为男人的自己也有点惊讶——那哥们身材也太他吗带劲儿了?凭他十八岁出来混的眼界,八成是来井子门消遣的世家公子,红色的那种。 容修气定神闲地伫立在夜色里,即便是从对话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参与进来的打算。当然,就算他安静地站在那,也不像一个可有可无的陪衬品。 丁爽这小孩儿,别看只是个夜店小领班,但他是全国TOP20LiveHouse的领班,平时傲娇的很,一般人他根本不会亲自陪同。 华子暗暗心想,用心记下了容修的样貌。 他没有上赶着和对方打招呼,又和丁爽聊了两句之后,两人扫了个好友,后者千般保证容哥一有演出马上微信通知,华子这才满意地放过了他,但也没忘临走时看向容修,对他意思意思地点了点头。 终于结束了交谈,丁爽点头哈腰地目送华子一伙人走了,连忙转过身,回到容修的身边。 井子门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谁也得罪不起,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谁也不知道哪个籍籍无名的小辈将会一夜爆红,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小角色会飞上枝头,丁爽之所以被赵光韧看好,提拔,就是因为他有眼力劲儿,对在井子门跑夜场的歌手几乎过目不忘,而且都攀上了交情。 丁爽在容修面前站好,小哈巴狗一样眨巴着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哥,看我谁都巴结,你觉着我挺没出息的?夜店服务员,没前途,没未来,连存款也没有……” 容修注视着他,微笑地说:“你很好,将来也会很好。” 丁爽眼中露出迷茫,以为容哥只是随口安慰,不过他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缠着他追问。以前,丁爽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在夜店混日子也习惯了。可是,自从认识容修之后,他在心底就意识到了“人与人的差距”,完全不受控制地把对方当成了努力的目标,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努力的方向在哪里,但就是很崇拜他,想追逐他,愿意听他的话,这种心情连自己也解释不清。 “哥,如果你以后离开了,呸呸呸,童言无忌,我是说,离开这了,红了,干事业去了,能带上我吗?”丁爽莫名来了这么一句,他的声音很小,“会做饭,弹吉他,铺床叠被,伺候人,能干活,吃的少,不要太多工资,还会卖呆卖萌的那种……打杂的?” “……” 久久没听见容修回应。 “……哥?”丁爽紧张地摩挲着服务生制服的裤线,皱了皱眉,这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眨巴大眼睛,期待地仰头看他,“你觉得我油嘴滑舌,可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闹着玩的。” “我走了,你快进去。”容修侧过头,深深地盯了他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他,抬步走入灯火通明的夜色里。 远了,丁爽听见男人说:“明天别过来拿琴了,那把依班娜不适合你。” “哥……我……” 容修驻足,站在街灯下,他转过身:“我会送你一把更好的。” 丁爽:“?????” 丁爽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容修离开的背影,忽然抬手捂住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成了!”他大叫一声,连跑带颠地往员工通道飞奔去。 就在刚才,他清晰地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一种从没见过情绪,虽然说,那张英俊的脸上根本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是,当他紧盯着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真的是在笑啊! 他同意了?!是不是?当助手跑腿的,当扫地打杂的,我都愿意啊!丁爽紧握双拳,胸腔里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没错,将来会好的,好不好都不要紧,就是想最后努力一次,只要追随在容哥的身边,自己肯定能行,星辰大海,天堂地狱,怎么都行! * VUE坐落在落海西曲曲折折的安静胡同里,车辆特别的少,就算是出租司机也不愿意进来,步行是最明智的,就是两公里距离较远,女孩子穿高跟鞋就会比较麻烦。 穿上风衣之后就不觉得冷,反而走在夜风里是种享受。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脚步时缓时快,还多拐了两个路口。 胡同里灯火通明,经过几家小店铺,眼看着能依稀望见VUE古朴而又典雅的院落建筑,身后忽然传来嘈杂的奔跑声。 “小舅!小舅,总算等着你啦!”从背后跑来的小胖子和他的三名同学,二话不说就把容修给围上了。 容修被小伙子们一左一右夹住:“???赞赞?” 忘了他的姓,赞赞倒是好记。 不过“小舅”什么鬼? 容修不得不停步,看着背着书包的周赞赞,刚要开口询问,就被对方打断了。 “小舅,我们都在你家门口等一个小时了,就想着出来看看。嘿!没想到,还真被咱们给堵着了!” “他小舅,刚下班啊您,吃了吗?今天演出顺利吗?” “我们刚放学,还没吃呢,走,去你家坐坐。” 容修:“等等……” 根本不给他机会多问。 周赞赞和他的同学们都是十八岁的半大小子,四人前后左右分工明确地把他困在中间,容修开了两次口未果,索性也不插嘴了,由着他们瞎胡扯,什么“小舅你下班太晚了”、“小舅你今天真帅啊”、“小舅baba……” 那天演出之后,容修走的早,听赵光韧说,周赞赞当晚喝了点酒,听了容修唱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哭得厉害,大学生乐队在舞台上唱“遇见你是我的快乐”,周赞赞站在舞台下哭得稀里哗啦,让人家主唱很是尴尬。后来他跑到员工通道口找服务员,说“想见容哥一面,给他打赏,”丁爽黑着脸说,“容哥不接打赏,他回家了。”周赞赞本就低落,一下崩溃了,差点当场撒泼打滚。 又有什么妖蛾子? 容修笑而不语,静观其变,缓步地往前走,四个高三小伙子背着巨大的书包,就像个移动堡垒,寸步不离地围着他。 容修无奈:“差不多了,我快到地方了,你们到底……” “哥,别动,”周赞赞挽着容修的手臂,恨不得贴在他的身上,脸上是憨笑,嘴里却在小声嘀咕,“你是不是得罪谁了,身后那辆车,从你没进胡同开始,就一直跟着你。” 容修垂着眼,唇角牵出一抹笑来:“是么?” “是啊,你千万别进门!”旁边的小伙子说,“如果开门时在背后被人偷袭怎么办?那个车一直跟踪你呢,现在还没拐过来,白的,捷豹,一看就不是善茬。” “说别人跟踪我,”容修停步,笑着瞥向周赞赞,“那你们呢?” 周赞赞&同学们:“……” “放学该回家不回家,跟着我干什么?”容修说。 周赞赞呆了呆,磕巴了一下,挠了挠头:“我就是刚放学,咱们高中离这不远……路过,对,纯属路过,看见你在马路边散步,后面不远有个车,好像是跟着你,相当可疑啊……呃,于是乎……就一起跟着了……” “回,我知道了。”容修转过身。 “容哥,你啥时候还演出啊,我还来捧场,买团购票给你声援!”周赞赞贼眉鼠眼地盯着容修身后,“奇怪,那车怎么不开过来了?” “你们先把试考了,读了大学再说。”容修绕过拦路的小伙子,径自往胡同深处走去。 * 这条胡同车少,白豹子绕到VUE门口的咖啡厅,旁边有一个停车场,且附近只有这么一处。 夜色深沉,漫天繁星。 视频里是白天,他坐在琴凳上弹奏电钢,那双眼睛忽然朝镜头看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可他的声音却能带给他力量和勇气,也能给他无尽的热情和快感。就那么看不出什么情绪地盯了镜头一会,随后,他垂眸颔首,仿佛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却英俊得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手机屏幕上反复播放这个景象。 劲臣闭上眼睛,仰靠在车靠背上。 没有方向,没有出口。 想见他。 他下了车。 月光透过树梢洒在庭院里的石板路上,听见远方传来依稀的喧闹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VUE前台没有发生一点小骚乱,服务人员看了眼身份证,又看了眼男人摘掉口罩的那张脸,他穿着浅色收腰西服,风衣拿在手上,略带眼妆显得妖冶性感,肌肤也很好。 顾影帝啊! 果然像热搜上说的,让人没有抵抗力。 * 花园私景,一栋两户的House,走进大门来到宽敞的走廊里,两扇相对着的双开木门,一边是A,一边是B,劲臣看了眼房卡,刷卡进门,打开客厅的吊灯。 房间的格局是相同,楼上卧室,楼下客厅,客厅里有一架三角钢琴,音响设备也很齐全。 隔壁静悄悄的。 原本以为能听见他听的音乐,或他弹的一首钢琴曲。 事实上,办理完入住手续之后,劲臣就后悔了。 跟踪? 偷窥? 监视? 自己在干什么? 这并不是他的性格,但就是控制不住,为什么不知足? 只想看他一眼,远远的看见了,又想离他近一点。 劲臣走到客厅尽头,轻轻拉开露台的拉门,这边离隔壁的露台很近,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 透过庭院微醺的灯光,那边黑漆漆的,竟然连一个灯也没开,像没有人住一样。 已经休息了,他看上去确实很疲惫。 走。 已经够近了。 太近了。 他很清楚,这样并不好,也不对。 就像九年前,那个男人犹如悬崖峭壁上的一株黑色毒芳,在舞台上傲然绽放。 而他,和所有为他疯狂的人一样,一次次地向他靠近,站在人群里望着他,偶尔得到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目光,他就会方寸大乱,惶惶不可终日。 劲臣回过神,转过身,刚要离开露台。 忽然,隔壁露台亮了一个微弱的光,劲臣一愣,朝那边看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男人的嗓音在静谧中响起,他淡淡道:“丁爽,把你刚才说的那个影帝,资料发过来。” 劲臣:“???” 紧接着,隔壁的露台灯突然亮了。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黑色真丝睡衣,斜倚在露台的藤椅上,面对着劲臣的方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 劲臣站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容修微微仰着头,也不言语,注视着距离他几米远的年轻而又俊美的男人,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人在看见自己时,脸上的表情和眼睛里露出的剧烈情绪,慌乱,惊讶,激动,悲伤,挣扎,歉意,羞涩…… 好,劲臣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已经慌了,彻底懵逼。 难道容修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黑暗里,面朝着隔壁的露台,一直在等着跟在身后的人踏进他的视线? 劲臣张了张口:“你,你好。” “顾劲臣?”容修唤出了他的名字。他微微垂眼,瞟了一眼手机上丁爽刚发来的百科,“顾影帝,刚才我们在店里见过,苍老板的朋友。” 不等对方回答,他眼中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抬眼注视他,“请问,跟着我,有事么?” “我……”劲臣闭了闭眼,“以前见过你,我和苍木是大学同学,我看过你的专场。” “嗯。”男人的鼻腔里发出轻飘飘的一声。 劲臣握了握拳,“我很……喜欢你的演出。” “嗯。” “还有,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对!很久了,我很喜欢你。” “嗯,谢谢。” “……” “……” 劲臣略微诧异,这是深埋在心底八年的告白啊,对方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就比较尴尬了。 魅态傲气的顾影帝,什么时候这样过? 容修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垂着眼睛,将手里的小骰子一粒一粒地摆在藤桌上,一粒叠在一粒上,堆叠得老高,他的嗓音轻浅而又温柔:“抱歉,我不签名。” 劲臣:“……” “至于你的签名,等我看过你的作品,我会考虑问你要的,好么?” 劲臣的表情很精彩:“……” “还有什么事情么?”容修淡淡地抬起眼,以询问的目光遥遥地凝视了他一会,端量着劲臣一脸惶恐而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仿佛颇觉兴味儿地笑了笑,随后眉心一挑一扬,笑容越来越深,慢慢地扩散到了整张脸。 仅仅一个明朗的笑容,就道尽了他此时此刻的情绪。 ——他生气了。 完全无意识地,劲臣局促地呼吸了一下,心脏突突狂跳,睫毛微微颤了颤,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回望着他:“容,容修……” “嗯?” 气氛诡异极了。 直到衣兜里震动起来,他才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像捉住救命稻草般地快速地接了起来,若无其事地侧过身,用肩膀对着容修,清了清嗓子—— 劲臣:“喂?花朵,我在VUE……哦,我刚才……被人跟踪了……” 容修:“???” 劲臣:“对,有辆车,一直跟着我,迫于无奈,我只好……躲到酒店了……哦,没事,已经没事了,你不用过来,我马上回去。” 容修:“……” 劲臣自暴自弃地咬了咬牙,闭了闭眼,快速地看了隔壁露台上的男人一眼,抬步往客厅里走,“那个人,他是我朋友,他只是……想我了……很想我……他只是,想看看我,又怕我拒绝,所以一直跟在后面……” 露台拉门“砰”地一声拉上了。 容修:“…………”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ORZ。 …… 以上,这只是顾影帝的内心弹幕,他脸上所表现的还是比较平静从容的,他平静地在客厅中央站了十分钟,然后深吸一口气,直奔房门而去,是的,他决定趁容修还没有生气到极致,马上退房,离开这处。 打开房门,劲臣愣了愣。 容修站在走廊里,单腿支撑墙壁,背靠着壁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强大的气场就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 劲臣注意到,他的手臂上挂了一件风衣,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给苍木的那件春季款。容修刚才从FerryNo.6出来,丁爽给他穿上了。 劲臣默了默,手背在身后关上门,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容修忽然直起身,面朝着他,一步一步地迎上前。 视线里,英俊的面孔越来越接近,劲臣紧张地屏住呼吸,往后退,背脊一下撞在墙上。 劲臣连忙侧过头,紧闭着眼,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离自己很近。 “衣服是你的。”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他的鼻尖接近劲臣的额侧,轻轻地嗅了一下,“是你的气味,”呼吸在他的颈间来回游走,“柑橘,檀木?” 劲臣觉得自己就快要原地爆.炸:“……” “多谢了。”容修缓缓地直起身,把风衣往劲臣怀里一塞,转身往房门内走,“下次见,再会。” 劲臣:“……” 下次见? * 六七点,京城胡同清晨宁静,家雀鸣啭,穿过一条斜街,随便从哪个透气儿的胡同往南走,都能来到井子门地界儿。 再拐两个弯儿,住家和商铺混杂着,青石板路凹凸不平,经过两棵歪脖老杨树,往北边瞧,准儿能碰到落海西有名的“夫夫琴行”,这里是老梁和小宇的买卖。 二楼夫夫卧室里。 贝斯手小宇睁开眼,猛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昨晚折腾狠了,他浑身酸疼地捂住了腰:“老梁,老梁,醒醒!” 老梁翻身搂住他:“干什么,睡会儿,下午才有课。” “你昨天在圈子里写长评了?”小宇问。 “嗯,写到凌晨两点。”老梁说。 老梁的iVocal账号粉丝不少,他偶尔会写一些落海西这一片娱乐场所和酒歌手的文章,每篇都会得到不低于十万的浏览量,算是特别有人气的权威乐评人了。 “写的渡口家的驻唱?”小宇又问。 “是啊。”老梁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说。 “非典那年,咱俩还没好上,你在咱们家琴行battle的时候,曾经输了一次。”小宇说,“当时,我爸还活着,他也在场。” “大早上的,你什么意思啊,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梁不悦地咕哝,“battle输了不是很正常吗,我又不是神。” “但是,在那之前,你在井子门从没输过!喂,起来,还大早上?都快中午了!你还记得当时赢你的那个小孩吗?”小宇问。 老梁突然睁开眼睛:“???” 小宇缓缓点头:“就是他。” 老梁:“!!!!!” “好像就是姓容的,那年他才十二岁?”小宇回想道,“当时我爸还问他呢,是荣誉的荣吗,他说,花容月貌的容。” 老梁有点懵逼,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想起在FerryNo.6听到的那把好嗓子,想起自己熬夜为他写三千字,想起粉丝区看见的那些帖子,还有十五年前,自己学吉他刚出师,就被一个小少年灭了的事。 小宇说:“后来,咱俩去海南跑夜场了,他一直在井子门混,听我爸说,他最后还是组上了乐队。” 老梁:“!!!!!” 是了,时隔太久,他怎么把这人给忘了? 身为井子门琴行的“上门儿婿”,老梁每年接触的新兴乐队太多了,解散的也很多,曾经就算再火,也很快就会销声匿迹被人遗忘,这么多年,他连自己去年教过的学生长什么样都忘了,更别提十来年没见的人了。 那个曾经battle赢了他的少年,只用半个月的时间,就赢了井子门所有琴行的所有老师,只要是开了吉他班的,全都难逃一劫。 没出师的吉他学员就更别提了,没一个是他的对手,12小节JAM甚至连跟都跟不上。 简直和砸窑、踢馆、搅场子没差。 后来,惹了众怒,差点挨揍。 当琴行的老板们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他淡淡地说,想找一个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能一起玩的朋友组乐队。 那些大叔大伯们一听这话,不由皆是哑然失笑,又有些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在井子门大杀四方。 直到两年后,他遇见了白翼。 他们很快就组了一支乐队。 就像一股飓风,席卷了地下摇滚圈…… …… 容修。 容修。 老梁霍地坐起身:“DK!!雾草?!” 小宇:“?????” “DK!DK!”老梁握紧拳头锤床,“破车库记得?东四环那家,破车库的常驻嘉宾,DK,他们解散时咱们在海南,”他想了想,歪头看着小宇,“就是白翼的那个乐队。” 小宇恍然,身为贝斯手,他当然知道“京城小伯顿”。 不过,好多年都没有白翼的消息了。 地下圈说他们AFK了。 毕竟太多搞摇滚的,成家生子之后就放弃了,而且放弃得绝对彻底,就像戒X一样,乐器能卖的全都卖,恨不得一辈子都不想再去碰,不想再去梦。 因为伤不起。 身在井子门讨生活的老梁和小宇两夫夫,目送了多少兄弟一个接一个地落寞离开。 这些人背着吉他,怀揣着只够住地下室的钱,还有满腔的热血与理想,只身一人来到京城拼一个前程,然后一脸沧桑的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黯然离场。 “那两年,DK给破车库赚得盆满钵满,洪老板当年一屁股的债,就是靠DK翻的身,”老梁说,“现在他做通讯生意,风生水起,前阵子地震捐款,世纪恒商捐了一个亿,洪老板也跟着捐了一个亿,如果没有DK,没有容修,没有白翼他们,能有老洪的今天?” 小宇叹气,“我爸说过,DK是所有解散的年轻乐队当中,最可惜的一支,如果好好发展,也许能大火二十年呢。” “他们真退了?”老梁皱眉,“可是……” “眼瞅着十年了,你见过消失十年还复出的乐队?”小宇说。 十年? 认识他的时候,自己刚出师,他还是个少年,仿佛就在昨天。 老梁小声咕哝:“可是他们老大回来了呀,说不定……其他人……也要回来了……?” 小宇笑了下,没应声。 老梁默了默,突然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 “干嘛一惊一乍的,你不睡懒觉了?吉他中班的课不是下午吗?”小宇问。 老梁开门往琴行楼下跑:“不管了,我先去召集兄弟们,你给四海琴行、秋叶、二分音符……挨个打电话,上微信,进群,让强子他们带上乐器,这几天来咱家车库集合!” 小宇说:“找他们干什么,开课的开课,带孩子的带孩子,打麻将的打麻将,哪有时间过来整天跟你瞎胡混。” 老梁说:“事关颜面的大事,你不懂,你就跟他们说,花容月貌回来了,老兄弟们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你就那么确定,老黄他们肯定会过来?”小宇穿上睡衣,“那我得去张罗点儿菜了,烤肉怎么样,你也好久没和兄弟们聚聚了。” “哈哈哈哈行,他们肯定会过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大家当年都是被那小子虐出来的,谁还不知道谁呀!” 老梁放声大笑一会,忽然紧握双拳,目光如炬: “麻痹的,井子门要地震了!果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是十五年啊,老子一定要报了当年的踢馆之仇,一雪前耻!老伴儿,不跟你哔哔了,我先下去练琴了!!!” 小宇笑盈盈地歪着头:“哦,当年打不过,现在老胳膊老腿儿的,练一会儿,就能打过了?” 老梁:“…………” 操。 好久没正经练琴了,这两年马马虎虎教小孩入门,水平不会下降了? 那小子已经重登舞台了,我们这群老前辈,绝不能输给他呀! 老梁心中一阵热血沸腾,蹬蹬蹬下楼,直奔琴行小库房。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冲动触碰这把爱琴了,它尘封在库房的角落里,琴盒上落了一层的灰。 “好久不见了,老兄弟。” 他掀开琴盒,指尖轻轻地抚上琴板斑驳的黑色吉普森。 很快的,楼下传来电吉他的调弦声,铿铿锵锵,激荡振奋。 小宇听着传入耳中的熟悉旋律,软软地靠在床头,望着房门的方向。 报仇? 雪耻? 话是这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好像从骂咧咧的老梁眼中,看见了一丝似曾相识的光亮。 自从兄弟们一个一个的退圈离开,两人接手了琴行,开班授课,平淡度日,小宇就再也没有从老梁的眼中看见过那种光亮了。 一丝好久好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神采。 亮得惊人。 小宇笑了笑。 “那个老家伙……” 爱人像是回到十年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帅死了。 不知道那几个老家伙得到消息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也像自家老伴儿这样疯疯癫癫。 小宇拿起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打开微信挨个拉他们入群。 群名:【花容月貌回来了】 ——扫了眼群名,虎躯一震! ——操?砸窑了?去谁家了吗? ——???没到我家?!瞧不起我? ——邪了门,他不是乐队解散退圈了吗,暂时也没来我这。 ——这回他又想干什么?他都快三十了,我儿子都上初中了。 ——爷们儿也带孩子呢,两年没碰琴了啊,妈的! ——明天单位加班,后天我去找老梁挑两套顺手的棒子,操!我鼓棒被我媳妇儿拿去支窗户了。 ——大犷,明天我去雀儿胡同找你,我带琴,咱俩撸两首? ——收到!小宇,跟梁哥说一声,我徒弟大琥,就是La的岳琥,这两天抽空过去,跟他学两招,到时候和姓容的对上,也好多撑几小节。 小宇连续发语音,把老伙计们都安抚了一遍,算了算时间:“这两天都过来一趟,商量一下,实在不行通知一下董老、黄老、刘哥他们,你们自家也看好大门。” 这话说的,跟响马子进村儿了一样。 众人:“!!!!!” 对! 小宇说的没错,可不能再出现那种“光屁股推磨转圈丢人”的情况了。 想当年,一个俊逸小少年,背着吉他,出现在井子门各大琴行和吉他班,刚下课学生还没走,他就在教室里直接把吉他老师给灭了。 他回来了。 这日子没法过啦。 小宇:“周六估计店里都忙,星期四你们过来,开个会,好?” 众人:“好!” 小宇和大家打个招呼,笑着放下了手机。 很好。 这群老不死的,终于活泛一点儿了,眼瞅着就快和京城的老胡同子一起湮没在井子门历史的尘埃中了呢。 这几年无精打采、病病殃殃的,居然一瞬间精神抖擞,重获新生。 井子门还没老。 可真要感谢那个小帅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且醉 3个;hjnths 2个;陇望、阿爹您、像一块滚石、阿眠、被猫养大的想养兔子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取名无能 30瓶;暗香浮动、阿也 20瓶;且醉 14瓶;slls、陌陌、琬琬、拆你家楼、阎西、丨残阳舞战马瘦、 10瓶;被猫养大的想养兔子的 9瓶;阿修 8瓶;甲方要求重做、不想起名字还不行吗 6瓶;Ars 5瓶;库玛 3瓶;浮生若梦即使空、浮离微 2瓶;居居的小蚊子、十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京城下了两天的雨。 容修着实在宾馆里歇了两天的清闲, 赵光韧千叮万嘱让他别出现在Live House, 实在是扛不住iVocal粉丝区热评难控,直接引起了夜店咖们的好奇。店里特意来找容修的人太多了, 还有工体乐队大佬来一探究竟,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乐队来挖角的,还是对家来勾搭容修跳槽的。 再加上井子门老梁琴行的一篇推荐长评, 简直吹爆, 老梁什么时候用那种语气发过推评啊, 直接把容修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赵光韧打电话告诉他,怕有人图谋不轨、求而不得、当街行凶(容修:“……”), 在这股子邪风淡化了之前,建议他最好先休息两天不要露面为好。 :“我们是冠军, 我已付出了代价, 一次又一次……但是, 我坚持着一路走了过来……” 容修在床上翻个身,习惯性把手伸到枕头下摸手机。 他早睡的习惯真应该改改了,部队规律的作息和东欧的维度让他早就习惯了在21点准时睡下, 早晨4点半起床,这两天在Live House熬了夜,为了补充睡眠,只能白天睡觉。 手指并没有摸到手机,手机铃音仍在响个不停。 容修把头伸进枕头底下,难受地闷哼了一声。 尽管弗莱迪的金嗓子一遍遍地唱着“我们是冠军, 我们是冠军”,可对容修来说一点激励作用也没有,他的脑子里像勾了芡,现在只想当个懒汉,在床上抱紧被子睡到天荒地老。 再探出头时,眼睛已然睁开,瞥了一眼卧室床头桌上的电子时钟,下午三点半。 他很清楚不能再贪恋温暖的被窝,如果不准时到店里和大家一起用晚饭,赵哥和苍老板两人就会坐立不安,电话将会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还有贝芭蕾、丁爽、李黎明等人狂轰乱炸的微信和视频弹窗。 容修慵懒地爬起来,黑色蚕丝被从床上滑落,紧实挺拔的身体散发着难以掩饰的雄性气息,他穿上拖鞋,往窗前走去。 从落地镜前经过,镜中男人性感的背上,蜿蜒着三道清晰的伤痕,细长发红且有淤凸,像是被动物的利爪所伤。皮肤愈合能力不太好,疤痕很清晰,看上去很多年了。 他来到落地窗的茶几前,拿起手机瞟了一眼来显。 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厌倦,他把手机顺手又扔在桌上,晃悠悠往浴室走。 天花板式全空间花洒,如同雨幕般地笼罩整个浴室。 站在浴室的雨帘里,温烫的水流按摩着肌肉的疲惫。 当热水抚过精劲的背脊,他微微地皱了皱眉,抬起一只手臂,越过肩膀,想要去触碰那三道微略感痒痛的疤痕——每到阴雨天,或是水疗SPA,乃至于淋浴水过热,那处都会有细微的感觉,说疼不疼,说痒不痒,钻心的难受。 八年,一直提醒他,他做过很多错事。 当母亲把一堆照片摔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知道记忆里恍惚乱入的香色片段,原来是真实发生过的。 仰靠在床头上的自己。匍匐在眼前的光裸背脊。腰间的热感。交缠的热汗。戒烟很久的他吸了烟。 不过…… 照片里只是街头而已,距离很远,应该是自己被人送去宾馆之前被偷拍的。 对方是个男人。 尽管他一直把性取向压抑得很彻底,是的,压抑,克制,暗示,排斥,自控……最后还是上了个男人。 第一次做了爱。 也是唯一的一次。 抓痕的位置很不好,也很容易推断当时的激烈程度。 应该是自己醉了酒,用了强,再不就是做的狠了,伤了他,所以引来男人的强烈抗拒? 不然伤痕怎么会这么深? 他曾经拜托军医用药物控制过它,让战友用香烟熏过它,问首长女儿借过消除剖腹产疤痕的西药涂抹过它,甚至在抓心挠肝的难受时,用痒痒挠一类工具用力抓过它,结果只抓了一下,凸痕就破了皮,渗出了血珠。没有任何办法,这么多年了,它们仍然安然无恙地待在原处,丝毫没有痊愈消退的意思,每天都装出一种阶级斗争的架势好像在说它们很无辜。 不论是体感还是视觉都非常清晰的爪痕,很多战友以为他是在原始森林里被豹子扑挠过。位置不好,因为在左侧蝴蝶骨靠内一点,想伸手去够,但是不管从肩膀往下去碰,还是从背腰往上去摸,都没有办法触碰到它。 碰不得,伤不得,忘不得。 只能深夜里躺在床上压紧它。 任它张狂,随它勾心。 从浴室出来,直奔楼下客厅。 满洲里快递来的无数大纸箱是昨天送达的,还有两把电吉他,以及其它乐器,此时都堆放在大客厅的正中央。 容修自嘲地笑了笑,眼下看来,他的身家其实也不少,除了父母家的一些零碎东西和各种乐器,八年前的许多物品,至今应该还封存在燕郊的那座犹如欧洲中世纪教堂的LOFT,阔别多年,也不知是否安然无恙。 对着穿衣镜抬起下巴,捯饬了一下自己的脸,头发随手抓了两把,长指穿过发丝往后一拢,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穿戴整齐之后,他不适地皱着眉,端详镜中半晌,抬手将衬衫的第二颗扣子解开,才终于觉得呼吸畅快了些。确认了浑身上下没有失仪之处,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男人俏,一身皂;女人俏,一身孝。 老话总是没错的。 今天容修就穿了一身黑,黑色修身小西装,黑色暗纹衬衫,亮黑色手表,黑色皮鞋,看上去像个神秘典雅的绅士。倒不是他刻意穿成这样,因为在满洲里临行的时候,甄素素女士特地打电话来,指导他该如何打包行李,哪件必须用航空快递,哪件可以放在行李箱的最底下,而这套衣服恰好摆在行李最上方,刚才随手拽出来就给套上了。 好像不太适合Live House。 罢了,现在换衣服时间不够用,反正这两天一直在帮忙管理乐队事宜,根本不用他亲自登台献演。 戴了隐形眼镜,长指荡过柜子上的一排香水,习惯性地拿起那瓶Armani-Gio。 柑橘。 檀木。 性感的气味。 在鼻间轻轻地嗅了一下,带着一丝探究地回忆着那晚见到的顾影帝,不由开始好奇,那人看见自己时的表情似乎比苍木更有趣。 这款男士香水,容修用了很多年,不演出的时候通常会用它和“大地”,演出就不一定了,配着演出服,哪个骚气用哪个,比如“裸.男”、“脏话”…… 容修走到茶几前的垃圾桶旁,拿着香水瓶的手,顿在桶口上方。 刚要扔掉——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眼崭新的包装盒,这瓶还是新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儿,转过身,把玻璃瓶装进了盒里,随手里放进了黑包。 今晚没有演出,但他淘气地往耳后喷了“暗黑革命”。 朗姆酒。 胡椒。 烟草叶。 又醉又骚,辣的很,浑身都是雄性攻击力。 ——自从上周五演出之后,店里的所有员工,包括苍木在内,竟然全都不愿意让他再登台了。大家无不掖着藏着的,一旦有顾客听到风声问起,服务生也都是露出神秘略贱的一笑。众人一致认为,小哥哥是一把绝世好剑,绝不能轻易亮出,遇佛杀佛,遇神杀神,一星期亮一次都算精力耗损。 掐着时间,披上一件深色风衣,出了套房大门。 VUE距离FerryNo.6不到两公里,这个不远不近不尴不尬的距离,有在路边拦出租车的时间,步行都走到地方了。 得拿辆车才行。 但钥匙不在自己手里。 欣赏着庭院的初春景致,容修走出住处,来到马路边的人行道。 手机再次响起,没完没了地唱铃,这次是不断的追拨。 “Яслушаю.”容修摁了蓝牙耳机,习惯性应了句,大概意思差不多是:说,我在听。 “你太没有礼貌了。”那边揶揄,“赚了老毛子的钱,连话也不会说了?” 容修没有应声,耐心地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顺道一提,俄罗斯人接电话不会说Hello,也不会说我是谁谁谁自报家门,他们一接到电话都是这么直白。 “你知道一下午我给你打过多少个电话吗?”耳机传出的女声优美、圆润却又严厉,“拒绝接听别人的电话是非常不礼貌、不绅士的行为,更何况,被拒接的还是正担心你的长辈,你连孝心也没有了吗?” 容修完全可以想象出,手机另一端的优雅女士一身高定时装,搭配小羊皮高跟鞋,举着手机在工作室里走来走去的画面。 “我下午睡着了,刚才在洗澡,眼下在赶路。” 容修不由放慢了脚步,微磁的嗓音染上一丝柔和。他简略地解释了两句,语速不疾不徐,语气中还稍带了点诱哄: “听见汽车声了么,我正在外面,京城变了很多,有点不习惯,”他顿了顿,低喃说,“车很多,人很多,我很想你。” “……想、想……是吗?……哦,咳。” 听筒那边支吾着,随后鼻腔里发出轻轻的哼声,她小声咕哝,“那不是应该的吗,毕竟你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妈妈了。” 电话那边正是容修的高音歌唱家母亲,甄素素,她毕业于奥地利莫扎特音乐大学。婚前一直生活在太平洋彼岸,现在于国内拥有一家创意风投公司,就是专门给有想法和梦想的年轻人出钱干事业的那种工作室,坐落在寸土寸金的东四环,距离首都电视台不远。 “这么急,什么事?”容修开门见山,“我正赶时间,您知道的,我找到了一份工作。” “你还好意思说?就是因为这件事呀。”甄素素的音调升高了不少,“毕业之后你都干了些什么?爸爸让你留在机关等升衔,结果你跑去守边,出了事不告诉妈妈,医生说你住院不到一周就出院了;妈妈安排你去文工团,为什么两个月不去报到?如果你说,你不喜欢工作,这还比较合理,但是现在呢,你回国了,居然跑到外面去打工?难不成你还打算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 “我只是找了份工作,”容修缓声说,“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你喜欢的那叫鬼混,那叫什么工作?我的老天爷,儿子,趁你爸爸没有发火之前,你应当马上回家来,妈妈已经等你三天了。你明明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 容修眯了眯眼,唇角流露出一丝讥嘲,却没有顶撞对方的说教。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他来说,任何争执都已经是够够的了,他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现在他只想独立生活,没有必要再像当初那样被控制左右。 甄素素没有得到孩子的回应,很快就意识到问题所在,她缓和下来,安抚地说:“如果你不想回家也是可以的呀,我知道你想自食其力,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妈妈给你安排了一份合适的工作,重点高中艺术班的音乐教师,薪水待遇再加上辅导班,还有五险一金,收入足够你日常花销了,加上你的信托基金,这样的终身职业才能确保你独立生活安稳无忧,将来再找一位贤惠持家的女孩子——只要你现在开始学习,年底去考公务员就可以了,妈妈已经给你办妥了,你的军官证、军功和奖项能得到国家的加分优待,后续的事你爸他……” “要过马路了,我挂电话了。”容修说。 “不准!!难道你还想去搞乐队吗?!!” 甄素素低喝了一声,即便她的素养不允许她失态,但隐隐的怒火却仍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会摔飞手机。 容修停下脚步,将通话音量调小,目光平静地望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 “我知道的,就算你不和我谈心,但你是我的儿子,我太了解你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深呼吸了一下,重新调整了自己情绪,一字一句地再次开口说: “容修,你打算重新回到那个圈子?然后将来一辈子在外面抛头露面,暴露在媒体的镜头前,让狗仔跟踪你的隐私?你能做到低声下气地去求别人给你的乐队一个通告吗,你能忍受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吗?你的性格,能做到这些吗?就算你能,但是,你以为,你站在舞台上,被人捧着,对你尖叫,你就高人一头?事实上,你只是观众眼里的消遣玩艺儿!儿子,你应该知道自己姓什么,你的出身远远比你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高贵!!我太了解这份职业了,真的,太了解了……儿子,妈妈不喜欢从姐妹们的口中听到你的名字,你爸爸也不希望在参加国宴的时候再一次从政敌的笑谈里听到你的名字……” “职业?” 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豪门贵妇才是您的职业,容太太,您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梦想,可是我还没有呢。” 和母亲的厉声尖叫相比,他的声音轻淡而又优雅,语调中略带着温和的笑意,又徐又缓,容修把父母所期望的贵族素养拿捏得恰到好处: “谢谢您和爸这些年……对,在禁止我回京的每一年,谢谢你们千里迢迢的去探望我,但是,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真正坐牢的不是我。” 听筒里静了一会。 甄素素的呼吸不再平稳,她小声急道:“……你该不会是……打算去找他们……” “再过几天,等我安顿下来,去公司看你。” “当年不是你的错。” “在你的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对的,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安然无恙。” “儿子,别去,妈妈求你了……”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你爸爸用了八年才坐稳了位子,需要的是低调、稳定。你现在又要去找他们?是不是不再闹得满城风雨你心里就不舒坦?还是想像那些外国摇滚歌手一样去搞同性恋?” “……” 嘟嘟嘟…… “容修?喂?容修!!” 嘟嘟嘟…… 还是和从前一样,话还没说完,就传来茫音。 为什么? 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那个聪明可爱的小男孩,自己教他学会说第一句话,学唱第一首歌,弹奏第一首钢琴曲……为什么长大之后,他就能轻描淡写地把自己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 甄素素跌坐的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金融杂志上。 封面上的那个风韵犹存的贵妇人,梳着利落的高髻,干练精明得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模糊了又模糊。 当年那个在世界舞台上笑容婉约静好、歌声高亢震撼的自己,就像青春一样早已不知所踪。 “可是,你明明知道的,妈妈从来没有忘记过梦想。” “这些年,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坏小子……” 甄素素呆立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 刚刚,容修居然没打个招呼,就挂断了电话? 自己后来到底说了什么? 甄素素:“……” 不该对儿子说那个事…… ——儿子生气了。 糟了呀。 不过,甄素素始终认为,从头到尾,一桩一件,不管是乐队,还是私生活,自己的儿子都没有错。 当年,乐队出事之后,团队面临解散,容修的状态太差了,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颓废,醉酒,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没想到会被老容的政敌抓到了把柄。 都是那个男孩子勾引了自己的儿子。 好在甄素素拦下了一些不好的照片,传言也及时地控制住了,还找人调查过那晚的事,得知是个小粉丝,和儿子在宾馆过了一夜,早晨就走了。 不过,从监控里看不见那孩子的脸,而且整个人看上去都快散架了,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也就是这个时候,身为母亲的甄素素知道了儿子的性取向。 容修也没隐瞒,对她出柜了,而且表示想去找一找那个人,道歉也好,赔偿也好,相处一下也可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甄素素:“……” 对于和儿子共度一夜的男人,甄素素第一句话问的是,谁在下面? 容修:“……” 第二句话,她表示:我的天,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难道睡一觉就赖上了?他走了?不走留下做什么?他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脸,明明是他占了自家儿子的便宜,还不用出力,哼! 容修:“……” 容修则表示:如果真是自己用了强,那和犯罪有什么区别? 甄素素才不听那套,法院管天管地还能管到人家的被窝里不成,明明是那个人主动的,是自己的儿子酒后被人捡了尸体啊喂,我的老天爷! 甄素素用她的那颗强大的心脏反过来安抚了儿子:每个人都有双性的取向,儿砸表怕! 首先,你不一定是同性恋。 再者,都是男人,他有反抗的力量,既然成了事儿,就说明他是自愿的。 至于,他为什么早上先走了,肯定是个骨肉皮啊,妈妈在娱乐圈这么久,男歌手和女粉丝的这种事见的还少吗? 如果他找上门,妈妈会赔偿他的,只要他把嘴巴闭紧了就好,不会给你的生活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如果他不来……哼,我儿子这么优秀,他有什么脸找上门来喊冤,兴许他正偷着乐呢。 容修:“……” 附带一提,这件事只是当年的一个小插曲,容家主母甄素素女士压根没当回事,小孩过家家罢了——老容身边哪个同僚的儿子不是三年换俩,还有些世家子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而自家儿子呢,才刚破雏啊!我的天啊,这已经值得她一边惊讶一边点赞一边五味杂陈了,我儿子哪里差了,好姑娘们,你们的眼睛都被蒙蔽了? 还有那个趁人之危的男孩子,睡了自家干干净净的儿子,居然早上说走就走了,连个红鸡蛋也没给儿子留一个。 差评。 不吉利,怪不得儿子在部队会出事,都怪他开了儿子的包,还没给红鸡蛋。 容修:“……” 老实说,容修找过他。 甄素素亲眼看见,容修开着车,驾驶台上是那些看不清相貌的街头照,他满京城找了整整七天,在那条街上守了两夜。 但他只有一周的时间,就被老容送到边境去了。 出事之后,容家把乐队所有成员的家属都安顿妥当了,容先生开始了他的政治战和升迁生涯,一晃就过了八年。 从那以后,乐队和那一夜的事,谁也不能在容修的面前提起,特别是那个男的,他是容修的底线,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始终认为,是自己孟浪了。 他戒了酒。 罢了。甄素素坐在沙发上揉太阳穴,谁叫自己的儿子是个善良、正直、有担当的好孩子呢。 再说了,过了这么多年,说不定人家早就娶妻生子,压根就没把那一夜当回事,根本不用你道歉赔偿,玩玩罢了。 傻孩子。 始终贯彻“自己的孩子哪哪儿都好,有错误的全是别人家孩子”、“如果打架了,肯定是他家孩子先动的手”的甄素素,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叫张南赵北进来。” 很快,两名男“助理”进了门。 甄素素吩咐道:“上次你们查到的那个地方,叫什么渡口码头的,带几个人盯一下,别叫我儿子被人欺负,受了委屈。” “是,太太。”张南毕恭毕敬地说。 赵北:“……” 操。 哪个能欺负得了容少? 他是在部队拿了奖、得了军功的散打.黑带啊,去年还跟老毛子学了Systema,那可是前苏联的特种部队才能学的功夫,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注意一下,场子里可能有老容的人,儿子不回家,估摸他该有所行动了,别看他嘴上骂孩子,两人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心里肯定是不放心的。” “是。” “别惊动旁人,别惹事,别叫容修发现了,不然,他会生气。” 生气? 张南赵北神色一肃:“是!” 作者有话要说:  容妈妈叹气:儿媳妇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劲臣背过身:问你儿子。 .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略略 2个;依稀、xueyengyi、solixae、石佐游鸣、像一块滚石、被猫养大的想养兔子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olixae、浮生若梦即使空、石佐游鸣、王老板的同桌 10瓶;十年 8瓶;猫猫猫猫、喵叽叽叽叽、水泪儿 5瓶;今天好像忘记吃药了 2瓶;居居的小蚊子、常行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宽敞的西大街在晚高峰时变得拥堵不堪, 车辆久久不能挪动半米。远处, 犹如沙漠行军蚁的人潮在地铁口涌入涌出,激烈得像是极急板的滑稽音乐剧。 首都傍晚的喧闹景象, 让伫立马路边的周国槐发愣,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到底是不紧不慢的自己应该羡慕那些兢兢业业的年轻工薪族, 还是那些争分夺秒的孩子们正在羡慕无所事事的自己。 周国槐是一名电视台综艺节目的总导演。 虽然说《The C》第二季最新一期播出之后依旧可喜, 使得自己的眼光和能力得到了台里领导的一致认可, 但已近耳顺之年的周国槐仍然不甘心。 三年前,在频道组众志成城的努力下,首都台的娱乐频道终于从大部门中独立出来, 今年开春之后又拥有了自己的台标——像一股强势席卷的龙卷风,被网友戏称为“暴风台”, 这意味着频道组所有为此努力过的人都在暴风骤雨下捧住了饭碗。 但是, 和隔壁两家专攻综艺娱乐的水果台相比, 不论是节目质量、收视率、还是观众认可度,自家都始终差出一大截。 好在劲臣能唱能跳还会演,他把学员们教导得很好, 那群孩子也信服他,愿意跟着他,再加上影帝光环加持,其他导师的人气虽远不及他,也为节目带来了各领域的人气。 估计直到第二季结束,流量也不会下滑。 但, 妄想第三季也收视长虹……就有点…… 目前很少有选秀综艺能做到第三季。 一年四季连轴转的工作节奏,让周国槐没有时间去思考太多,习惯了坐在会议室从下属的口中获得外面的信息、反馈和意见,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走走了。 可能人有时候真的应该把自己放空,不受任何干扰地静下心来,好好的分析一下目前的情势,除了资历之外,自家差距究竟在哪,往后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身为《The C》总导演的周国槐申请了每年都浪费掉的年假,因为节目还在录制,领导只批了三天,但已足够,他打算清空脑袋,让自己彻底轻松下来。 但是,习惯了工作的男人完全不知道休息日该怎么打发,他像个胡同老大爷一样拎着小马扎在落海边坐了一上午,中午犒劳自己吃了个全聚德,晚上要去一家叫做“6号渡口”的Live House看看儿子大呼小叫跟自己推荐的“牛逼的歌手”—— 周国槐快四十岁才结婚,儿子是他的老来子,因为和身为主持人的太太工作都忙,所以孩子从小在妻子娘家长大。前几天儿子休息,他在网上看了《The C》周五晚上二十进十六的重播,当人气第一名的叶子辰得到直接晋级机会的时候,周国槐正好从外面回来。 走到书房门口听见音乐声,他知道宝贝儿子在支持自己的工作了,他感到很欣慰,笑着推开书房门,结果,只见周赞赞胖乎乎堆成一团蹲在电脑椅上,正在啧啧撇着嘴,表情别提有多嫌弃了,手指头一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着弹幕吐槽,嘴里还在一句接一句地咕囔什么—— “唱成这样还有观众抹眼泪?我特么刚才听笑了啊!” “这届的职业观众不行啊,表演欲这么强,太假了。” “太丑了,哎呦卧槽太丑了,我的钛合金狗眼要瞎了。” “完了,完了啊,肯定要扑了,赌十袋儿辣条,不扑我直播吃键盘。” “节目组挑人也太划水了?娱乐公司推荐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还有那个叶子辰,他是男的女的,一看就是不三不四的,最烦这种娘们唧唧的。” 周国槐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这还是亲儿子吗? 他在刷弹幕黑自家? 叶子辰是这一届精挑细选的人气王啊,那可是风擎送进来的内定C位! 直到周赞赞在晚饭的桌上仍然不停地吹嘘: “我哥那嗓子,简直了!” “那个人气第一的叶什么,连我哥一根眼睫毛儿都比不过!” “我哥可帅了,而且还不娘!” “baba……” 周国槐终于按捺不住,筷子“啪”往桌上一撂,板着脸说:“你哥你哥的,我和你妈在生你之前还生过一个儿子?” “……”周赞赞呆了呆,牛眼一瞪:“您老可甭逗了,您都长成这样了,和我容哥一看就不是亲爷俩儿。” 周-被儿子嫌丑-国槐:“……” 后来,在儿子强烈的赞美和推荐之下,周导演表示,等他拿到年假之后,亲自去看一看连人气王都比不过他的那个“大眼毛儿”。 今天不是节假日,晚上夜店估摸人不多,正好去6号渡口一探究竟。 这样一来,下午就没地方去了,完全失去了目标。 傍晚,周国槐在面馆儿随便吃了口,从落海南沿出来,拎着小板凳,走过一条条胡同,茫茫然地溜达到井子门地界儿,他打算过到西大街的另一边,去那边的艺人广场转一转——那里有一些街头表演的艺术家在合法“卖艺”,据说,井子门那些藏着的龙、卧着的虎,经常在广场上神秘出没,网上不少街头卖唱的视频,都出自于艺人广场。 周国槐盘算了一会,望着眼前呼啸而过的汽车,回头寻找能过马路的地方。 正当老周在无所事事中思考着该怎么摆脱无所事事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是个年轻人。 他从不远处走来,和周遭那些匆忙赶路的人非常不同,因为他居然也像自己一样,不紧不慢,闲庭信步,一脸轻松惬意地欣赏着首都傍晚的景色。 最重要的是,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青年的颜值相当高,体型不胖不瘦,身材结实出众,在人来人往中有种鹤立鸡群的独特气质,这令周国槐一下就犯了职业病,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老半天。 和自家正值青春期的大胖儿子比起来,这个小伙子简直太帅气了啊!和节目组当成大宝贝似的供起来的十六强小鲜肉们相比,竟然也一点不显逊色! 不对,简直秒杀啊! 这才是质量。 至于那个人气王叶子辰,就是长得好看,但是一看就是人工脸。 这个就不一样了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要是《The C》能出一个这种质量的学员,肯定会爆的?! 周国槐大开脑洞,一个帅哥就能给文娱工作者无限想象力,他甚至开始计划了:这个小伙子好!真好!唱歌跳舞什么的,好不好都不要紧,跟劲臣学学就是了,顾影帝不是去海外学过吗,又不是纯唱跳类节目,主要是人设魅力,魅力,魅力啊! 有风吹过,敞开的黑色风衣飘飞,一身大牌小西服,随意地背着一个Hermes吉普赛黑包,像是哪个大公司的商务精英,看上去飘逸潇洒。待他越走越近了,周国槐本能地一眼就确定,那张脸是天然的,脸型太棒了,上镜一定很好看!不,不对,整个人都太棒了,让他忍不住想上前……想上前……想…… 周国槐:“……嗯……” 想什么? 递个名片? 试探一番? 还是像二十年前的同行们那样,在大街上遇见了美人,上前问:哥们儿,拍片儿不? “……” 净瞎想!老不修的。 老周打了个哆嗦,猛地回过神,自己竟然盯着一个男孩子看了半天?这是要疯魔了呀,暗自骂了一声不着调,连忙收回了视线。 “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留,可遇不可有。” 周国槐小声哼出一句诗。 也只能念诗了。 老爷子站在人行道边,脚踩着马路牙,面对着面前的车水马龙,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办公室里坐了二十年。 平时不是不出来,但也只是应酬赞助商罢了,吃饭唱歌洗澡打麻将一条龙。而当他真正意义上的出来外边遛弯儿,居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啊,这要是退休了可咋办? 可不是吗,如果暴风台的收视率降到最底线,可不是就得提前退休了吗,以后就要整天过着这种拎着小板凳儿、像野狗似的四处乱转的养老日子…… 就在周国槐移开视线的时候,容修也注意到了他。 首都二环附近车多人多,交通糟糕,这个时间段,拎着小马扎的老人站在大道边的马路牙上,一副要过不过的架势,怎么看都不算安全。 “老大爷。”容修驻足。 没想到小伙子会和自己打招呼,周国槐又惊又喜,连忙扭过身:“叫我呐?!” “是的,您站在这儿,如果是想打车的话,”青年看着他,语速很慢:“这里是禁停地段,不会有出租车停下来的。” 他茫然一呆:“???啊?不啊,我要过去。”他指了指西大街马路对面。 “我刚回京不久,听说这附近过马路必须走地下通道,您知道入口在哪么?”容修问。 周国槐眨了眨眼,心说那么大一个标示牌,它都看见你了,你没看见它?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忽闪而过。 周导演瞬间了然,莫非这位小伙子是在委婉地试探自己是不是老年痴呆?他以为自己要横穿大道?那不是找死吗? 可是,就这么揶揄回去,会不会让这孩子觉得尴尬,辜负了年轻人的好意,不太好? 周-戏精附体-国槐:“哦,窝……要过去那边……对,广场上有街头表演,我想去看看。” “那太好了,我们一路,麻烦您,给我带个路。”容修说。 明明是庆幸的语意,青年说话时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太好了”的表情,语气也极淡,不带有丝毫“麻烦您”的意味儿,就像……开罚单交警叔叔一样。周国槐近距离地观察着他,发现他虽然不怎么热情,那双丹凤眼中流露的目色却是柔和的,语速也慢条斯理,声音很好听,听着很舒服。 果然是自己一眼就相中的明星之相啊,颜值高,气质也很好。 周国槐从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喟叹。 想当年,自己还是个籍籍无名的节目组小副导,看中的好苗子后来都红了,很多人都说自己有街头星探的潜力呢。 “来,这边走。”容修伸出手。 周国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青年从窄窄的马路牙上捞到身侧,连哄带骗……劝的,带着他往地下通道的方向走去。 老周一脸懵逼地瞅着他,拎着小板凳,穿着老京城布鞋,像被什么牵引了似的,脚步不听使唤地跟着青年往前走。 这孩子,这孩子…… 不行,得培养,得学习,演技太差。 你不是刚说过,不知道地下通道口在哪吗,目的地也太明确了,连十秒钟的戏也懒得做? 容修带着他来到了地下通道。 上下班高峰的傍晚时间,通道里行人不少。容修一路上和老大爷聊得很好,他用注视长者的尊重目光格外专注地看着周国槐,听他慢吞吞地说了一会“小广场上的街头艺人表演很厉害”,偶尔应一句表示我在听,也在老大爷的追问下简单地说了说国外街头表演的情况。 周国槐时不时地斜眼看向身边的青年,那孩子比自己高出至少二十公分,在人群里自然而然地伸出胳膊,帮他挡住迎面横冲直撞赶路的年轻人,就像用心照顾自己的自家子侄一样…… 一条地下通道不过几百米远,两人走了近半小时,中途周国槐还在岔路口找了个小旮旯歇了口气。 真是个好小伙子啊。 嘿!如今这年头,居然还有在大街上做这种好事的年轻人,他肯定没见过碰瓷儿的? 周国槐心说。 而且,他还有和老年人打交道的耐心,这很难得。 这种耐心在整天忙忙活活的年轻人身上已经不多见了。耳顺耳顺,耳顺之年就是只要年轻人在身边陪着,哄着,都会觉得愉悦,幸福,不管他怎么闹,不管他说什么,都能听出他是不是真心。 相由心生。 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呢。 直到通往路面的楼梯处,容修才停步开口,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大爷,谢谢您。到饭点儿了,这个时间外面车太多,别让儿女担心,您早点回家。” “哦……我家里,这会儿没人啊……”周国槐老先生相当入戏,用痴呆老大爷的口吻问,“你是谁家的好孩子啊,多大了呀,叫什么呀?” “快二十七了,”容修含糊地回了句,把他安顿在墙边,微微弯下腰,平视着略矮些的老周,缓声说:“好了,大爷,我得走了,记得以后要走地下通道,不然会被抓起来上电视的。”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周-德高望重-电视台领导-国槐:“……” 电视怎么啦? 能止小儿夜啼吗? 什么时候“上电视”也变成吓唬老人小孩的工具了? 周国槐反应过来:“哎!等等,小伙砸。” 通道口人来人往太吵了,青年没听见,大长腿三步两步就上到楼梯高处,很快就淹没在人海里。 等等啊! 加个微信啊! 一起去小广场遛弯儿啊,做好事儿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老大爷还没到地方呐! 周国槐张了张口,却没喊出声:“……” 如果再年轻二十岁,他一准儿会不着调地大喊一句“抓贼啊!” 就算是没脸没皮也要把小伙子留下来,要个手机号,加个蔻蔻,递个名片儿…… 也许……能成呢…… 不过是……想让他上个电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 . 周国槐:帅哥,拍片儿不? 容修:我不会。 周导:emmmm...可以学...有人教...影帝级别...行么,绝不会委屈你... . . 作者:掰手指头算错了,4号夹子,4号凌晨不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略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酒妖 50瓶;断桥残雪 18瓶;默噗噗、今天好像忘记吃药了、居居的小蚊子、2499230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沈起幻挖角被拒的事并没有传开, FerryNo.6的作风很端正, 这事就这么压下来了。 比起幻神的纠结,更郁闷的要数那天晚上暖场之后登台演出的乐队们了。 经过不到一周的发酵, iVocal官网上已经够热闹的了。 都说井子门卧虎藏龙,在那之前,年轻的职业主唱们都为之不屑——是龙是虎, 拉出来溜溜, 那么牛逼怎么不出道呢? 而如今, 他们被那晚舞台上的一幕震得久久回不过神。自从在6号渡口演出之后,几支乐队主唱都有种“***”、“口口口”、“XXX”、“少儿不宜”、“此处不和谐”的感觉。 要热血有热血,要柔情有柔情, 连热身曲目都是难度吓人的李斯特超凡练习曲,更别提最后的那首歌了, 明明是前戏, 突然特么高.潮了, 叫后面的乐队还怎么演?啊?怎么演?! 但是,没人会把这股子怨气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有谱:FerryNo.6的暖场乐队都是业余选手, 主音吉他还是他们家的大老板呢,完全就是玩玩的,谁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开口承认一塑料乐队比自家强? 当晚,除了大学生乐队、锋芒、奇幻紫之外,还有两支去年刚出道的乐队。 一支是在iVocal公告牌TOP10的“甜咒”,华放娱乐的, 走原创朋克风,主唱是个女的,皮革柳丁很酷的那种,副主唱是主音吉他手,据说是主唱的男朋友。因为这支乐队是女摇滚歌手,而颇受业内的关注。 还有一支走英伦和流行风格的乐队最近风头正盛,几乎一夜爆红的“夜逆”,硬石娱乐的,人气比奇幻紫稍差那么一点点,同样十分受年轻人的欢迎。 由此可见,现在的年轻乐队当中,奇幻紫一旦出道,将会和甜咒、夜逆两支乐队相抗衡,三家将会呈现势均力敌、你追我赶的竞争态势,三角也将是最稳定的局面。 不过,输出歌手最多的井子门夜店,如今出现个“容修”,一开嗓就得到了在场观众的认可,连老梁那种一向鼻孔朝天的摇滚大佬竟然也比出了大拇指,那种稳定的局面不知道会不会被打破。 那天,观众池里的喧闹声久不平息,这让在后台备场的主唱们都觉得很没有面子,进而产生了更加强烈的危机感。 如果说,那人只是玩键盘很专业,乐手们当然不惧,大家哪个没有拿手的乐器?但是,人家一张口……那嗓子……现在一回忆起来,就让人想吐血。 妈的,唱成这样还在井子门混个鬼啊?! 怎么现在的星探都已经瞎成这样了吗? 他完全可以找个差不多的公司一签,去参加《iVocal》的唱歌比赛,绝对能拿前五的名次,从此商演身价翻几十倍,从行价的一晚上三百块,涨到两首歌三十万,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加入任何一家正在招募主唱的职业乐队,坐地要价都没问题。 ——如果自家乐队能把他招来就好了。 这几乎是所有乐队经理人或经纪人的心声。 三支乐队在惊讶过后,这些天都有点无精打采,众人心思各异,连排练的心思也没有。 夜逆乐队排练室。 “靠,这次被赵光韧那个老小子给坑了,他自己家的驻唱C位牛逼,叫咱们去演出是要当垫背的给他拉踩吗?”夜逆的主唱季元让烦躁地说。 他戳着手机上的iVocal粉丝区,生气时紧咬着嘴唇,脸上立马出现两个小梨涡,奶凶奶凶地瞪着眼睛。 季元让今年刚满二十岁,是个流量小鲜肉,他多才多艺,唱功也不错,再加上这支乐队是由唱歌选秀获得名声,签约后人气持续走高,所以线上支持率很稳定,粉丝多是妈妈粉和老婆粉,使得夜逆刚一出道就成为仅次于奇幻紫的黑马团队。 “赵总不是那样的人。”夜逆的吉他手是个三十多岁的前辈,是华放娱乐特意安排给季元让的主音吉他,主要还是因为小家伙性格太跳脱,找个老成的带着他。他拍了拍小家伙的胳膊,笑着说:“况且,那兄弟确实唱得好,肯定不是新人了,跟他保持良好关系,对你没有坏处,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季元让浑身一软:“……” 技不如人,只能认了。 但是…… 我!比!他!年!轻! 季元让的自我调节功能堪称SSS级,瘫下去的肩膀立马又挺了起来。他暗戳戳地翻出图库里偷拍的一张舞台照片,因为偷拍这张照片,他那晚还被保安严重地警告了。 “还好拍到了一张,发到微博上晒死他!”季元让印堂发黑地嘻嘻笑起来,看来就快要黑化了。 因为他当时是偷偷出去的,所以偷拍时离得太远,照片里黑漆漆一团。 只见漆黑中一坨姜黄色灯光,根本辨认不出光亮处是一个舞台,更看不清正在弹钢琴的容修。 把照片放大,竟然花了,虚成了糊糊。 季小鲜肉:“妈哒!!我的小哥哥呢??白照了!!!我的小哥哥!!” 老吉他手:“…………” …… 嗯,这天下午,夜逆的主唱,摔了手机。 甜咒乐队的主唱,心情也很难受。 “去查一下,那个帅哥哪来的,有没有东家……再查查别的,所有。”硬石的走廊里,冷恬对经纪人说。 经纪人默默无语,调查“所有”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很清楚,就像当初让他调查沈起幻那样,兴趣爱好、是不是单身、身家背景、有过几个女人…… 那天冷恬原本是抱着和沈起幻“偶遇”的心思去前面儿随便转转,没想到,会看见舞台上的那一幕。直到现在,她的脑中还反复回想着那人的舞台表现力,那张脸,那嗓子,一口气窝在心口,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冷恬深吸一口气,将大鬈发扎成个高马尾,来到排练室。推开门进去,环视其他三名乐队成员,闷声坐在了沙发上,瞥向身边翘着二郎腿玩手游的主音吉他手兼现任男友。“头发出油了,”她嫌弃地说,“黑头不能挤掉吗?恶心死了,一个现场型乐队,颜值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 “长什么样儿是天生的啊,我有什么办法。”吉他手小声咕哝,过去哄她,“又在哪受气了?” “那你就去整啊!就算底版不好,整不出盛世美颜,也该注意一点仪容仪表穿着打扮?”无名火也不知从哪来,冷恬把手机往桌上一摔,焦躁地往沙发那边挪了挪,“你那天真应该出去看看别人家的主唱,整天就知道玩这个破玩意儿,吃鸡吃鸡吃个叽霸!” 吉他手男票:“…………” 乐队成员们:“????” 莫名其妙的,日常腻歪的甜咒两夫妻,今天竟然在吵架?乐队其他人谁也不知道,冷恬哪来的邪火和怨气。 奇幻紫那边倒是比较安静。 他们的计划是签约硬石。 但是…… 沈起幻已经很久没再提起这件事了。 郊区别墅地下排练室,室内的静悄悄的,一片静默。 过了好长时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翻看幻神重新编曲的总谱,据说这是一位资深音乐人给新歌的编曲建议。平时也不见他们这么用功,紧迫感来得莫名其妙,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直到鼓手开口,才终于打破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个容修,什么来头?”鼓手小声问石天一。 “我哪知道,谁知道从哪个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石天一说,“老大应该知道?” “老大呢?”鼓手又问。 石天一摇头,看向通风窗的方向:“野哥,老大怎么还没回来?” 傍晚的夕光从天棚墙角的小窗照进地下室,凌野窝在的单人沙发里,看上去像在假寐,微尖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沙发扶手的皮革,将上好的黑色皮面儿抠得白迹斑斑。 石天一再次上前和他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野哥,睡着啦?想什么呢?” 凌野闭着眼睛,没再像以往那样烦躁地躲开他,而是一动不动地陷在沙发里,一句话也没说。 * 三支正当红的乐队坐立难安,被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搅得风声鹤唳,而容修这边则是悠哉惬哉,还和“胡同痴呆老大爷”聊了一会。 容修随着人群登上最后一级台阶,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钻出下水道的水耗子,终于从阴凉拥挤的地下通道里挤了出来。 他出了一点汗,拿出一块黑色的真丝手帕按了一下额头。这块帕子是甄素素女士专门为这身西装搭配的,除此之外,还搭配了有皮鞋、领带、皮带、钱包和手表。 这些年,他每个季度都会收到从首都邮寄到东北的吃穿用度,出国的那半年就转寄到了首长家里。寒暑假时父母也会去探望他,为此,容御先生还特地给他在满洲里买了一栋别墅。容修很少住在那,平时留两个阿姨看房子。一家三口在那里一年聚两次,往往不欢而散。 复员之后,容修把房子卖掉了,显然不打算再回去。 容修从地下通道口离开,来到人少的僻静处。 迎着夕阳灼眼的光芒,望向不远处人群熙攘的空阔场地,那里就是老大爷所说的“有街头艺术家表演的广场”。 距离清明还有大半个月,北方三月早晚天寒,只有当阳光直晒在身上时才能感到一丁点的暖意。 容修往小广场走去。 如果甄素素女士在身边,一定会要求他打上一把绅士伞,并且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絮叨:千万不能让夕照日头晒到,那样很伤皮肤;不能喝黑色的饮料,那样人会变黑;不能吃畸形的水果和蔬菜,那样脸会变丑……以致于容修从青春期到成年,肤色一直都是病态般的苍白,当他坐在犹如废弃教堂般的LOFT落地窗前,就像一位手中捻着红酒杯、终年不见阳光的贵族吸血鬼。 就是这样的童年。 甄素素把她的漂亮儿子打扮得白白净净,保护得密不透风,她放弃了事业和梦想换得了时间,把儿子培养成京城年轻一辈的世家公子当中最优秀出众的孩子……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儿子比自己高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不再一味地听从长辈的话。他穿上了黑色皮衣,叼着一根炫赫门,背着他的那把芬达,骑着一辆黑亮的阿古斯塔,带着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子,彻底地离开了家。 …… 还没走到广场,他听见喧闹的音乐声。 容修来了兴致,给赵光韧发了微信,说去附近的艺人广场见见世面。老赵说,给他留了晚饭,让他尽量早点回去。他说,暖场之前一定回去。 井子门广场上有数不清的艺人在做街头表演。 附带一提,街头艺人“卖艺”要求有证件,表演场地也必须在像艺人广场这样的指定场合。在国外,这种允许街头表演的户外场地有很多,国内一线城市也有,屈指可数。 这里到处都是民间艺术家:自由音乐人、街舞爱好者、肖像画家、流浪歌手,用地书笔水写大字的书法大师,以及年轻人们组成的摇滚乐队。 容修在一位拉小提琴的中年男人身旁停步。 男人在演奏柴可夫斯基的协奏曲,因为不是流行歌曲改编,为他驻足的路人并不多。容修很喜欢这个具有俄罗斯民谣色彩的旋律,为表尊重,他完整地听完了一整首。男人放下小提琴,两人对视,颔首微笑,互相表示了感谢。临走前,容修看见空荡荡的琴箱里,放了个大白纸二维码,欣然地扫了上去,扭头就走了。 在叶卡捷琳堡冬季夜晚的大街上,自己也曾和外国伙伴们一起,在满地积雪的广场上玩过街头表演,那一晚大家的收入可真不少。 离开这处,往更热闹的地方走。 周围没有观众了,演奏小提琴的中年男人低头笑了笑,拿出刚才震动的手机,点开App,他看见,自己收到了507元钱。 这么多? 他愣了愣,急忙眺望了一下容修的离开的方向,人群中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竟然连句“谢谢”也来不及对他说。 那个人出手真阔绰,这是他卖艺两天的收入了,下周的房租有着落了呀! 可是…… 为什么打赏还带零头的? 他拎着小提琴,站在原地很久,忽然灵光一闪,“啊!”这么惊呼一声,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把小提琴所用的德国琴弦,在中国官网上的售价,不正是4/4套弦507元吗? 如果是小提琴的牌子还好说,他怎么知道我用的什么琴弦? 中年男人:“?!?!?!” * 如果说艺人广场是一个舞台,那么喷泉水池周围就是C位。摊位难得,高手众多。那边人山人海,观众当中包括了慕名前来挖角的乐队经理人、娱乐公司星探、招募band伙伴的rocker、寻找对手的摇滚老炮。再加上这里离紫禁城不远,全国各地的旅行者更是把文化气息浓郁的艺术广场当成京城必游之地。 远远能听见混乱的音乐声。 喷泉池后面那块儿,是街舞爱好者们的场地,正前方则是摇滚乐园。 容修的指尖捻着一粒小骰子,像一个初入赌城的新手,一进门不知道该先玩那个项目——他在人群里环视四周,看上去有点盲目。 金属迷们看见这个英俊的男人之后,不约而同地给他让出一个较大的空间,一身体面西装和长款风衣让他的独特气质在摇滚圈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金属爱好者,反倒更像一名资深的星探、金牌经纪人、乐队赞助商。 近处很多人都注意到,他茫然地停在了人群后面,一开始并没有走近任何一堆儿玩家,而是静立在了原地。然后,他微微扬起下巴,闭上了眼睛。 仿佛在用心感觉拂面吹过的晚风,或是轻嗅空气里的初春气息,给人的感觉惬意而又享受。 高碳钢丝,小提琴。镍和钢,民谣。铜合金,电吉他。 电子鼓。水杯打击乐。洞箫。葫芦丝。六人阿卡贝拉。 京腔。美音。粤语。中原话。关中话。东北话。 …… 自动贩卖机提示音。插科打诨。嬉笑怒骂。 孩童啼哭声。硬币撞击声。女人娇嗔声。 有人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铃音唱的是Sakura。 身后,有个男人对情侣说,想亲一下。 对方在责怪他…… 对方…… 也是个男人。 ?! 当街……接吻声…… (……) 容-那夜之前恐同-那夜之后深柜-修:“……” 就在他想象两个男人接吻的画面时,不由又愣了愣,他听见,他的交响乐团又有新的成员加入了。 是电子舞曲。 Push? 一群女大学生站在不远处,被广场中央迎风而立的英俊男人吸引了。 她们偷笑着,好奇地观察了他一会。 男人一直闭着眼睛,忽然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声音,他眉心微动,小幅度倾了倾头。 大约十秒后,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不适应光线般地眯了眯,明确了方向,抬步往喷泉池稍左的地方走了去。 容修并没有选择正在激烈battle的那伙喧闹人群,而是来到旁边摊位的一小堆观众中间。 他站在一位用Ableton Push即兴solo的小伙子正对面,颇感兴趣地在最前排停住了脚步。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身下铺了张广告纸,随意地席地而坐,眼前摆着一个折叠小桌,桌上是他的“乐器”。 给人的第一印象有点邋遢,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支楞着,穿着一身灰色梅花运动服,衣服前襟敞开着,拉链左右两边大字“中国”,里头一件蓝白条纹海魂衫,脚下一双回力运动鞋。 如果不是他正在玩的Push被业内打上了“时尚”标签,再加上他的手指灵活得不像话,节奏掌握得很好,而且旋律十分国际化,容修简直要怀疑这哥儿们是从八零年代穿越过来的。 梅花海魂配回力,这一身尖端国货年代服,穿成他这样也是没谁了。 仔细看脸,眉目清秀,面貌阴柔,像个短发的女孩。 但看举手投足,还有手指关节,确实是一位男性。 他的电子乐玩的很好。 附带一提,Ableton Push是一种类正方形的迷笛电子设备,由数个指尖大小的按键组成,演奏时色彩斑斓很漂亮。他的这一款,8行8列,共64键位,可以演奏出不同乐器的音色,既可以用来玩现场,也可以用来编辑采样——国外很多表演艺术家玩这个,而且做直播的时候观众很多,观看性和技术性非常强。这次容修快递回来的装备里,就有一整套的Push2+Live。 “他是无穷动的驻场键盘,已经被我预定了,你晚了一步。”旁边的大叔对容修说,“你呢?也是来挑人的?乐队?公司?” 容修闻言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和赵光韧聊过重组乐队的事。 “路过。”他说。 的确是有重组DK的打算,但是,眼下还没决定和FerryNo.6建立哪一种合作关系,另外,店里的那支乐队该怎么安排,他还没有想好。 上次演出的时候,主音吉他手大伟并没有登台,让赵光韧很失望。不过,这些天,大伟的表现非常不错,也很听容修的话。对于“解散重组”这件事,容修心里拿不准。李黎明要考研不归他管,多宝和贝斯手还有一些提升空间,自己至少会在FerryNo.6空闲三个月,完全可以帮他们特训一下。但是,即便这样做,他也只能勉强让他们在井子门混碗饭吃,想要在短时间内达到职业水平,得到出道的机会,却是相当棘手的。 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有时候,信赖比爱,来得更沉重。 那些小伙子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让容修一时之间举棋不定,如果他坚持重组DK,在FerryNo.6扎根落脚,将置多宝他们于何地? 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指尖摩挲着小骰子上的点数,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容修的气场有了些小变化,整个人笼罩上一层寒气,渐渐地,从惬意悠闲,转换成了工作模式。 这就苦了旁人了。 只见这个一袭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人群最前排,他渐渐地沉下脸,眉头也越皱越紧,眼底似有幽寒,一脸拒人千里的阴郁表情。 对面即兴solo的迷笛玩家:“…………” Push的按钮又小又多,密密麻麻,他手一抖,点错两个键。 好在音箱混响开得较大。 他想。 而且电子舞曲够热闹,周围也够嘈杂,不会有人察觉到的…… 就在他心觉侥幸、打算得过且过的时候,他看见,站在眼前的男人一愣,蓦地抬眼,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的指尖,以及刚才错点的那两个按键,眉头皱得更深了。 迷笛玩家:“!!!!!” 他发现了?怎么可能?! 身为无穷动的键盘手,聂冰灰在艺人广场玩了三年Push,吸了很多粉丝,像这种小失误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过,毕竟是冷偏门设备,而且是舞曲solo! 可是,这人的表情也太吓人了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位老板,如果您不喜欢听,请不要勉强…… 麻麻,今天的观众好可怕! . 作者有话要说:  . 过渡章,谢谢大宝贝支持! 下章零点。么么哒。写去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楚天明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芝麻团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3个;石佐游鸣 2个;略略、沉沦、云沉、小影子、今年甲子园夺冠、毒王家的小毒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沉沦 43瓶;毒王家的小毒娘 42瓶;殊殊姝殊 30瓶;零断千里 20瓶;望天三更 18瓶;大大今天考虑万更吗、离落 15瓶;你算哪块小饼干 14瓶;糖擒琴、九十云烟、BaBck 10瓶;ivychevalier 6瓶;君莫笑 2瓶;默噗噗、249471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聂冰灰今年虚岁24, 他玩迷笛键盘很多年, 后来一直在U2B直播玩Push,目前在井子门的无穷动Live House打工。 他早就注意到, 眼前的这个年轻的男人一直在紧盯着他。那张英俊的面孔起初还是颇具兴味儿的、对自己露出惊艳神色的,但是,后来他慢慢地变得越来越严肃。 聂冰灰以为自己彻底搞砸了这段电子舞曲, 就在他这么“以为”的时候, 因为过于紧张, 就真的按错了两个键,不是乐器的使用错了,而是音错了两个。 但像这种即兴solo错了两个音并不碍事, 整体来说,还在和弦走向上, 听着还算是比较和谐的。 如果新手在表演时出了这种错误, 恐怕会手忙脚乱, 紧跟着就会接连不断的失误。但聂冰灰的心态似乎特别的好,他只是紧张地抬了抬眼,快速地看了一眼紧盯着他的容修, 然后继续这段电子舞曲的演奏,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完成这首曲子之后,他从键盘上收回视线,和身边正在调节电吉他效果器的乐队朋友打了个招呼,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似乎想上前对容修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旁边人群里传来一阵嘈乱。 一群背着吉他贝斯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打头的五个人应该是一支乐队。 呼呼喝喝,连推带搡。 五个人,后头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硬生生挤到喷水池边的人群里。 领头的男人身材壮实,胳膊一揽,搂住冰灰的肩膀,笑着问:“老妹儿,上次没被虐够怎么着,再来一发?” 这个称呼惹来周遭众人的嘲笑,冰灰是艺人广场的老人儿,他是男是女,大家都知道。 冰灰脸色变了变,他嗓音清澈,却微微颤抖:“琥哥。” “得了,叫爹都没用,让道儿。”被称为“琥哥”的男人名叫岳琥,他把身上背着的吉他盒打开,笑道:“这地方风水确实不错。但是,已经不是你们家的地盘了,再不,回你们无穷动,找几个能打过来?” 聂冰灰眼底黯了黯,压下心里的不甘与屈辱:“琥哥,我们这就走。”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岳琥黑着脸,手指点了点脚下的地面,“有没有点儿规矩了,闹玩呢?” 听到这里,容修也差不多明白了。 聂冰灰他们的乐队是无穷动的,岳琥的乐队是La的,两家对着干好些年,再加上平时不动声色、实际上蔫坏蔫坏的FerryNo.6,三家在井子门三足鼎立,硬钢了这么久,早就把恩怨情仇摆在了台面上。 这个形势赵光韧给他分析过,6号渡口一直保持低调,隔岸观火,偶尔还会被两家阴一下,但从来没还过手。 一开始,两家以为苍木在扮猪吃虎,打算黄雀在后——毕竟苍木太年轻了,三十岁敢开Live House,谁都摸不清他到底有什么后台。 但是,时间久了,La和无穷动的两家老狐狸终于摸透了:6号渡口是真的没后台,没门路,没背景,苍木他大伯就一芝麻小官儿。 什么扮猪吃虎,就特么一纸糊老虎! 苍木和赵光韧,两个年轻人玩的溜啊,天天在那唱空城计,瞎几把吓唬人,确实没什么还手的能力。实际上,6号渡口一直坚持做传统Live House,在日韩还行,在国内就等饿死;他们早就亏损严重,有上顿没下顿,时日无多,苟延残喘,临终之前罢了。 所以,现在La和无穷动杠上了,直接把要倒闭的FerryNo.6抛除在外,压根就没把苍木他们当成对手。 其实,生意归生意,乐队之间并没什么大仇怨。 三家的驻唱乐队一开始并不互怼,毕竟大家是同仁,在井子门混口饭吃,都是给店里打工的,讨生活都不容易,还是有些惺惺相惜的。 但是,自从砸窑事件发生之后,着实给彼此的利益造成了损害,虽说没有证据,但都心知肚明——人么,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一旦涉及到利益,就彻底撕破脸。于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各家乐队在外头碰面也开始分外眼红了。 小广场喷泉池的摊位,一直是无穷动的地方,他们给政府缴了年费的。但是上个月,岳琥用了个激将,无穷动不堪屈辱,就硬着头皮和La对上了,结果battle输了,地盘被La赢了去。冰灰他们见La很久没人来广场玩了,今天也就索性再次占了这处。 也不知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去La通风报信。 如果岳琥正在忙,地盘就算是被占了,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巧的是,正赶上他被师父斥责了一顿—— 那些个活祖宗,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些天像中了邪,两三年不摸吉他了,居然破天荒地开始疯狂练琴。 今天,大犷当着老哥们一众的面儿,又把大徒弟岳琥喷得狗血淋头。 简直被骂成了一坨翔。 岳琥被师父摁头练琴,练了两天,一脑门问号。 操。 那群老家伙,居然重操旧业了?! 该养老不养老,回光返照了怎么着? 到底中了什么邪啊? 岳琥再怎么说也是La的主音吉他,说是井子门Live House驻唱乐队头把交椅也不夸张了,莫名被师父喷成狗,自然心里有火,无心排练,心情奇差,于是,听到无穷动占地盘,就过来会一会,顺带着发泄一番。 就这样,直接杀到艺人广场,直接把无穷动的摊子给掀了。 喷泉池前乱成了一锅粥。 抢地盘,抢生意,抢资源,在哪都一样。 坏了艺术广场的街头风情。 容修叹了口气,默默地侧过身,刚要往人群外走,就被那边推搡的两伙人撞了一下肩膀。 容修身形一歪,被身边的聂冰灰扶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冰灰尴尬而又苦涩地对他笑了笑,扭头对岳琥说:“不好意思,我们马上换地方。” 岳琥这人其貌不扬,却是虎背熊腰,带着乐队兄弟四个霸气占位,也不多话,完全把无穷动的塑料乐队当成了空气。 众人把拖拉杆音箱等设备往喷泉池边一立,又把脚下的杂七杂八踢到一边,换上自家的装备放在地上,开始旁若无人地连接降噪线。 “这玩意是你的?花花绿绿的,儿童玩具啊,塑料壳子似的。”岳琥拿起桌上的Push,百无聊赖地翻看一下,随手往围观人群里一扔。 “别。” 话音未落,Push“啪”地摔在地上。 聂冰灰一脸心疼地蹲下,捡东西时,手指都有点发抖。 容修往旁边挪开半步,垂眼看了一下,应该没事,他的Push摔得比这厉害多了。 聂冰灰半蹲在地上摆弄Push了一会,看外观并没摔坏,良久,他小声,“我女朋友送我的,”这么咕哝着,转身往电动平衡车的方向走,对乐队几人说:“行了,回。” 艺人广场有自己的规矩,街头艺术家们开张表演就和做生意没差,无穷动不守规矩擅用对家摊位在先,被La砸了摊子,虽然愤恨却也无话可说,闹起来进局子不说,惹了事不仅成了井子门的笑谈,连歌手证也会被吊销。 那边岳琥已经开始玩起了即兴solo,他弹奏的是一首国语摇滚,这首歌是他最拿手的了,弹到兴起就唱了起来。 La的贝斯手带着一伙人呼呼喝喝打扫现场,捡起对家散放在地上的连接线等物,开始往摊位外边一边抛甩,一边嘻嘻哈哈地说垃圾话,丝毫不讲同行情面。 一根线迎面飞了过来。 容修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前方,身形敏捷地躲开了那根降噪线,随后左右闪身,避开了飞过来的所有不值钱的玩意儿,再往一旁侧身,眼疾手快地抬起手臂,准确地将一个单块儿效果器凌空接住了。 别看它只有巴掌大小,价钱可不低,每一个小块儿都是吉他手们的宝贝。 容修垂眼:“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 音箱里音乐声突然停了。 岳琥用手侧压住了琴弦,扬了扬眉:“嘿!小子,说谁呢?” 无穷动的吉他手见容修接住了设备,脸色煞白地跑过来,本以为这个单块儿肯定废了,没想到被这个穿着端正的帅哥保住了,“谢谢你了,大哥。” “没事,顺手。”容修把效果器递过去,转身要往人群外走。 刚走出两步,肩膀就被人在身后拍上了。 “跟你说话呢,兄弟,”岳琥抱着电吉他,拦住容修的去路。 容修驻足,侧过头:“什么?” “什么?你问我?”岳琥哪想到会被看热闹的嘲讽,这一天他就够憋气的了,顿时怒道,“操!我还问你呢,你刚才说我什么?” 容修垂眸不言语:“……” “装聋作哑是,第一次来井子门?”岳琥怒目而视,“知道我是谁吗?” “嗯。”轻飘飘的一声回应。 容修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眼光中甚至还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淡淡地和岳琥对视了一眼:“你是La的?” 容修身份特殊,气质矛盾,不论是世家公子的矜贵品质,还是久混地下摇滚圈的雅痞性情,乃至于“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军官本色,二十七年来他扮演的角色还少么?岳琥歪着头上下打量着他,一时间摸不清这人底细,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颇有些忌惮地压低了声音:“知道还不让一让?怎么着,人五人六儿的,瞧不上兄弟几个?问你话呢,你刚才嘀咕什么?” “你想知道?”容修问。 “啊。”岳琥点头。 容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4弦,高了半个音。” 岳琥:“???啊?” 容修笑了笑:“我说,你的这把依班娜,4弦,高了半个音,2弦也不准,低了一丁点。” 岳琥:“……” 话音刚落,周遭看热闹的人群也诡异地安静了一下。 雾草? 主音吉他手,用一把走音的吉他,玩得热火朝天? 岳琥刚才见观众不少,还一脸冷酷地弹唱了两句呢,造型凹得可雕,结果吉他音不准? 呃,这就比较尴尬了。 岳琥先是露出茫然之色,快速地看了眼周围众人,直眉瞪眼地瞅着容修,“哎呦卧槽,我的后脑勺……”他扳住脑袋,简直快气笑了,一步一步逼近他:“小子,哥燥气着呢,你一定要鼓捣点儿嘎七马八的事儿出来是?你特么说梦话呢?还是脑子有病?” “你不信。”容修说。 不是疑问句。 这叫人怎么接? “……” 岳琥脸色渐渐地下沉,紧盯着他。 这人居然还在笑,淡淡的,薄唇微微地勾着,人模狗样的,那张脸好看的紧,不过,没什么亲和力,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矜冷的气息,能让人轻易地感觉到“我不高兴”、“没跟你开玩笑”。 岳琥走神的工夫,忽然他扬了下眉,有些调侃的说:“这样,对赌?拿调音器测一下就是了。如果我说的没错,你让出这个摊位。如果我错了,这摊儿的年费,我给你出,怎么样?” 岳琥的表情慢慢地收了:“…………” 口气大啊,小三万呢,三线城市能兑个烧烤摊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 ——刚才那帅哥说什么? ——对赌? 围观人群这才反应过来,“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开局了啊!哥们!这边下战帖了哎!!” “来了!来了来了,怎么回事?” “跟他赌!” “琥子别怂,跟他死磕!” 群众们早就习惯了看这种热闹,不过一直以来都是乐器街舞battle,没想到还有赌这个的。 嘿!新鲜! 在同仁们的起哄声中,岳琥一时竟有点懵,色厉内荏地呲了呲牙,“MD,”当街摔咧子,一挥胳膊:“滚滚滚!听你放屁呢?” “你不敢?”容修问。 “……”岳琥气急败坏地瞪着他,眼前这个男人来历不明,英俊的面容上明明带着笑,但在岳琥骂咧咧之后,浑身气场却仿佛骤然间笼罩了一层冰霜,大春天感觉寒气逼人的。 岳琥紧盯着容修的眼睛,张了两次口,才干哑地喊出声音,喊话时也没把视线从容修的脸上移开:“大武,把调音器拿过来!妈的!麻利儿的!” 大武那边早就准备好了,颠颠跑过来,手里拿着半个巴掌大的黑色小仪器。岳琥背着电吉他,往前探了探身,琴颈往大武身前一递:“给老子夹上!” “哎!!” 大武把电子调音器夹在琴头顶端。 周围看热闹的金属爱好者们都来了精神。 先拨的6弦,就是最粗的那根低音mi。 调音器的蓝色屏幕上数字和字母变换,屏幕也变成绿色,显示的是6E,音是准的。 “哼。”岳琥冷笑。 再往下,5弦,5A,绿色,也没错。 “忘了告诉你,兄弟,哥昨儿晚上刚调的琴。” 岳琥说着,窃喜地抬起眼,朝容修比出一根小指,各种邪魅狂狷,各种虎躯一震,用看死刑犯的目光盯了他一会,然后随手拨动了一下4弦。 随后,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整个琥都愣住了。 众人:“……” 调音表上,仍然是蓝色,指针竟然往右歪了点?! “我去!!我了勒个去!” “真像他说的那样?!” “怎么意思,高了低了?那个横竖都是二的符号我不懂。” “高了,#D,对,没错。” “琥哥刚才只弹了个前奏,这么吵都能听出来?” “不可能,失真和混响都开了,太噪。” “我操,这要是蒙的,蒙的也太准了?” “……” 在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岳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紧盯着泛着蓝光的屏幕。 操特么的,怎么可能啊? 昨晚调弦的时候一点不差的啊! 他心里翻江倒海,忙又反复拨了4弦几下,这次拨片和手指都用上了,调音器仍然没有什么变化,显示的是#D。 “操,算你走了狗运。” 还有什么比科学仪器更有说服力? 连争执的余地也没有,只能被按着脑袋认倒霉。 岳琥小声咕哝“点儿背”,回手拨了一下3弦,音没错,可见并不是调音器出了问题。 再拨1弦,是1E,也没错。 紧接着。 他的手指顿了顿,慢慢地挪到2弦上,看向眼露笑意的容修。 仿佛一局庄荷刚发出最后一张明牌的赌盘,在场看热闹的年轻人们静下来,无一不迫切地想知道,两人最后的那张底牌。 然而,岳琥却有点打怵了。 世界之大,真的有很多耳力好、音感棒、天赋佳的音乐人,肖邦还七岁创作呢,身为主音吉他的岳琥心里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对他来说,那些人太远了,他们生活在话本传奇里,生活在百姓笑谈里,和自己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啊。 被周围气氛带动得紧张起来,他回想了一下刚才solo的前奏,2弦的使用率那么高,整段听着都十分舒服。 见鬼了不成? 草他吗的,怕个吊啊! 岳琥暗骂一声“没出息”,屏息凝神地僵了一会,忽然“嗤”地笑一声,故作轻松地,随手拨动了一下2弦。 调音器屏幕上的数字跳了,指针晃动两下停了。 岳琥:“……” “操!” 四周的观众都疯了!! 蓝色。 听不清人群在聊什么,看不懂的在问,看懂的在解释。 喷泉池附近整个轰动了。 果然像那个帅哥说的一样啊!! 调音表上显示的是2B,2弦中音si,但调音器的屏幕没有变绿色,指针也不在正中央,靠左一点点,分毫之差,只有一丁点,音低了一点点而已,还不到降B呢。 岳琥:“…………” 为什么?? 昨晚临睡前才调好的琴,难道下午和梁哥JAM之后,被师父骂成狗,郁闷中不小心碰到了2和4弦的旋钮? 蒙一根4弦还好说,但是接连蒙对了2弦…… 低一丁点? 在场的青年们哪个都不是傻子。 这人,绝对是职业的! “他是……编曲的……” “那哥们刚才怎么说的?” “4弦高半个音,结果是#D,2弦低了一丁点。” “雾草!厉害了我的哥。” “这人谁啊?” “不知道,肯定是做音乐的。” “落海西几个棚子我都去过,从来没见过他。” “哪家公司的牛逼录音师?硬石的?” “华放的?硬石的都是大爷辈儿的。” “……”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舍瓦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楚天明、deee18_87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祁而止 3个;陇望、35957277 2个;零断千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暖水澄 30瓶;你是笨蛋吗 20瓶;清风素雨 12瓶;孙、false 10瓶;且醉 6瓶;云遮雾掩、竺樱 5瓶;213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 除了金属迷,还有地下乐队跑场子的, 演奏各种乐器的,还有跳舞的,一传十, 十传百,消息像一股飓风传开。 附近的街头艺人们都知道, 刚才这里进行了一场三万块的对赌, 赌两根琴弦的音准。 其实也有能听出来的,高半个音那种,辨别难度不大,但是, 在场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岳琥solo时弹了什么。也就是说,故意去仔细听, 能听出来, 不过谁会在无意间从一大片的混乱音乐中精准地听出一根走音的琴弦, 张嘴就说出是几弦,走音了多少, 半个音和一丁点? 是专业的,单单这一耳力,就值得大价钱挖过来,台前幕后都能爆。 之前站在容修身边的大叔心说。 他的目光一下犀利了。 这位大叔是华放娱乐的金牌经纪人,名叫楚权,现在手上除了歌后和影后, 还带着“甜咒”——甜咒乐队一直以舞台视觉取胜,网上Live视频不少,前阵子又用主唱冷恬和主音吉他的恋爱绯闻炒了一波,眼下热度又下来了。今天,原本楚权是来挖聂冰灰的,倒不是看上他有多优秀——这年头,才华值几个钱?而是他的长相有噱头。 没想到…… 刚才站在身边的那个帅哥,才是真正的职业高手! “从今以后,艺人广场上肯定会多出一种battle方式。”楚权说着,朝前方的容修扬了扬下巴,问周围人,“真有意思,你们认识那人么?” “赌耳力?乐器音准?这跟赌博没差?” 一旁的青年说。 “这人眼生,不认识,没见过。” “谁知道呢,那帅哥绝不是蒙的,我赌五十块,赌吗?” “操,傻子跟你赌。” 远远的,站在人群后的华子,愣了好半天。 “那个人好像是……” 那个帅哥,正是那天晚上在FerryNo.6门口看见的“贵公子”,丁爽一直陪同的那个。 华子有点懵逼。 他刚才去La找琥哥,没想到扑了个空,听说琥哥带乐队来了艺人广场,他就连忙过来了,才到地方,就听说了这边的事—— 有人拿摊位和年费对赌。 不成想,是琥哥和那帅哥。 而且,琥哥竟然输了。 怎么可能呢? 那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是世家公子来井子门消遣的吗? 华子连忙往人群里挤,想去找琥哥问个清楚,如果他是渡家的,妥妥的仇人相见啊。 这时候,喷水池前面一大片都已经乱了,艺人无心卖艺,观众无心观演,大家都觉得有趣地聊了起来。 和岳琥混得熟的青年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善意的笑声。 其实大家都没怎么当回事,虽然说是对赌,赌地盘,赌年费,三万块输赢,也不过和battle差不多罢辽,输赢乃是兵家常事嘛。 也不知是谁起头来了一句:“琥哥,翻船了您,让地方儿,给无穷动让地方!” 人群开始嗷嗷地起哄。 听在岳琥的耳朵里,就是被群嘲了,这让La主音吉他无地自容。 和容修相对而立,岳琥两眼通红:“……” 这个人,到底是谁? 是啊,这也是围观人群里最多的问题,这人谁啊? 绝对是个生面孔。 这张脸过于出众,如果见过,一定能记住。 不是咱们井子门的人。 自从三年前回京,通过师父安排,在井子门La扎根驻唱,什么时候出过这种洋相? 岳琥恼羞成怒,脑袋有点混乱,俗话叫:上头了。 妈的。 大庭广众的,一个外来户,单挑La,下了我的面儿,就算当场掰了他的肋巴扇儿,也没有哪个哥们敢替他说话? 说老实话,井子门虽说内部竞争大,整天你一榔头、我一棒子的互怼,但关键时刻还很团结,一旦外人来挑事儿,木仓口肯定一致对外。 “可以啊,你小子,说,哪来的?东四的,工体的,还是树村的?”岳琥眼珠儿一转,把话题往“排外”上扯,“来井子门砸场子?看我井子门落魄了,欺我落海西没人?” 岳琥话音一落,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许多哄笑看热闹的音乐青年,脸色也渐渐地变差。 京城圈内有句话,井子门老了。 大家还年轻,在这里讨生活混饭吃,谁个也不愿意承认,井子门老了。 但事实上,井子门的客流量,这两年确实在下滑。 因为地处二环,店家业主们不得不低调,不得不严守上头的规定,门脸儿装修得和周围的建筑、景点、胡同风格一致,颜色搭配统一整齐,甚至可以说是“丑”,一点也不像夜店。所以,大多年轻人都不愿意来玩,觉得不够时尚华丽,不够高端骚气,都分流到京城别处的夜店了。 现在落魄了,外来户就跑这边来砸场子? 这人,是工体那边的? “……” 围观者们心里除了愤怒,还多了点惋惜。 容修笑而不语,任对方带节奏。 岳琥见他不说话,显然是心虚了,于是上前两步,虎背熊腰,直逼到容修面前,“说,你到底什么意思,老子的地盘,你说的算?我今儿,还真就不让地方了,这摊儿,谁也拿不走!” 容修略微侧身,躲开他喷出的口气,刚要开口:“……” “让开!!别动那大哥,有事冲我来。” 一声低喝,从身旁不远传来。 容修一瞬间就辨别出,这个声音移动速度相当之快,他本能地往后一躲,快速后退了一步。 岳琥却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灰影儿,踩了个电动平衡车闷头冲将上来,转眼之间,从僵持不下的两人中间穿行了过去。 就在容修有些茫然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岳琥“嗷”的一声惨叫。这才注意到,聂冰灰踩着的平衡车,轮子刚好从岳琥的脚尖碾了过去。 容修:“……” 这下彻底乱了套。 岳琥穿着一双白色的骚气豆豆鞋,坐在地上抱着脚,嗷嗷地破口大骂。 聂冰灰则是在冲撞之后,一个站不稳从平衡车上摔下去,整个人仰躺在地上,半天也没能起来。 梅花海魂配回力,果然是国家级选手,那小子看着比自己小几岁,长得白净阴柔像个姑娘,没想到还有这个魄力? 容修掩住唇角,轻咳了一声:“……” La乐队的一伙人终于反应过来,朝着容修和聂冰灰就围过来。 想起苍木之前和自己聊天说过的话,井子门的摇滚大佬和工体那边的不太一样,这边比较“狂野”,都是“不要命、就是干”的做派。 这就要动手了? 二环广场,人多口杂。不好。 附近是紫禁城,才刚看了升旗仪式。不好。 刚回京就打架。不好。 如果传到老容的耳朵里…… 嗯…… 容-全身能打-修:“……” “大哥!撤!” 容修这边正纠结,聂冰灰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电动平衡车和Push全抛下,一把拽住容修的胳膊,拔腿就跑! 容修:“???” 岳琥一个驴打滚,紧跟着起身,欺身上前,往容修的手臂上抓去。 “嘿?你小子往哪儿跑?!” “别闹。” 容修灵活闪身,略嫌弃地躲开对方抓来的手,随手一弹,指尖飞出一个小玩意。 岳琥:“???” 岳琥没躲开,被迎面飞来的暗器打懵,顿时愣在原地,手捂额头,低头一瞅,地上咕噜噜滚了一个打麻将用的小色子。 操?色子什么鬼? 玩的骚气啊。 * 这边,容修被聂冰灰连拉带拽,从拥挤的人群里跑了出来。 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老大爷。 大爷站不稳,往后一仰,容修眼疾手快伸臂一揽,“抱歉。” 老大爷扭头一看,喜上眉梢:“呀,孩砸,这么巧?!” 容修:“……”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周国槐一下乐开了,刚才在广场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小伙子人影,不想刚要决定放弃,就被他撞了个满怀,简直是天意呢。 老周喜形于色,一把拽住容修的胳膊,乐颠颠地跟上:“小伙砸……” “快走,去井子胡同,那边僻静,道儿杂。”聂冰灰捞着容修,撒丫子往小广场北边跑。 “等等啊,怎么了啊?”周国槐追着问。 容修垂眼,看向被老大爷紧箍着的胳膊,躲了两下没躲开,索性随手捞起他的手腕,跟着聂冰灰往井子胡同跑去。 “怎么啦?跑什么啊?啊?”周国槐一脸懵逼地跟在后面,“那姑娘怎么啦?为什么拽着你?你欺负人家了?” “……”容修想了想,困惑地看向冰灰,“他让跑的,他是……男的……?” 周老大爷:“???欺负男的也不行啊!那是男的?” 聂冰灰一边跑一边回头,奔跑中脸颊绯红,粗声粗气道:“正如你们所见,在下是纯爷们!” 周国槐&容修:“……” 不,我们所见不是这样。 老爷子见身后人群嘈乱,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广场行凶的大事件。要真是那种情况,绝壁不能看热闹,如果有精神病持刀乱捅怎么办?身为电视台工作者,以前好像播放过这种重大新闻? “喂!喂?慢点!我跑不动了,事件很严重吗?打妖妖灵啊,”眼看着到胡同了,周导上气不接下气,简直要崩溃了,“到底跑什么啊,为什么跑啊?” “不知道。”容修说。 聂冰灰跑得不慢,但容修跑得更快。 他一袭BRIONI,却丝毫没碍事儿,在奔跑中仿佛一只劲瘦的猛虎,行步如风,衣袂飘扬,飞奔中似乎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明朗笑意。 和平素的微笑不大一样。 是明朗而又阳光的,属于这个年纪的笑容。 他看起来很快乐。 周国槐跟在他的身后,迎着傍晚的夕阳,看着年轻人活跃灵动的身姿,一直以来的烦闷心情竟然也跟着阳光飞扬起来。 三个人在京城街头奔跑,身后的追骂声越来越远。 很快的,就变成容修左右被那两人拖着。 聂冰灰还好说,可苦了周国槐了。 一开始还挺新鲜的,老周平时偶尔会晨练,可是,过了两条胡同子,路上的观光游客和行人越发地多,他就坚持不住了,实在是跑不动,拖着两条灌铅的老腿,脚上还穿着老头布鞋呢。 老周跟在年轻人后头,之前大声的问话也慢慢变小。这特么跑了两千米了,见鬼的,小伙子不知道累吗,他还穿着皮鞋! 心里正在念叨着,周国槐左脚绊右脚:“哎?!我的鞋啊!鞋掉了……唉咳咳咳,我不行了……” 井子胡同里。 容修听见身后老大爷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唤着,回头见他光着一只脚,这才停下奔跑的脚步。 两分钟后。 三人找地儿歇了。 容修体力充沛,吩咐聂冰灰照顾一下大爷,他原路回去,给他找那只甩掉了的老京城布鞋。 聂冰灰则虚脱地蹲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已经失去了焦点,宛如死去一般。 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惊吓中缓过神,大喘几口气,惊魂未定地四处张望。 没见岳琥他们追上来,这才放了心。 冰灰和周国槐聊了一会。 老周终于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原委,竟然是在艺人广场上和同行起了冲突,俩孩子被对家追着喊打。 这是街头暴力呀。 还挺热闹的。 没多久,就看见那个英俊的青年逆着夕光从远处走来。 “哈哈哈哈,听小聂说,你刚才和人赌弦音,赢了啊,”周国槐坐在小马扎上穿鞋子,“我一直在找你呢,还以为你没在广场上,我刚才呀,给你买了个好吃的,零嘴儿!” 容修:“??” 萍水相逢的长辈,给自己买零食? “给我?” “是的呀!”周国槐说着,站起身,从外套衣兜里掏出一个油花花的纸袋,上面写着“口味鸭脖”,递到两个年轻人的眼前。 聂冰灰扭头,瞅了瞅站那不动的容修,见对方并未阻止,伸手接过油纸袋,一闻还挺地道,拿出一根,油汪汪,香喷喷:“阿九家的,正宗啊。” “有见识,你尝尝。”周国槐说。 “谢谢大爷!”冰灰也不客气,手也不擦,直接往嘴里送,一阵胡吃海塞。 紧接着,他就听见,老大爷用哄自家子侄的语气,笑呵呵地对容修说:“你不是说,俄罗斯人在古代用这个擦屁股,所以很少有人吃这个,你在那边馋了没地儿吃吗?我刚才路过专卖店,就给你买了几根。” 冰灰举着鸭脖一嘴油:“??????” 擦屁股? 周国槐:“来,孩砸,别客气,来啃!” 容修:“……” 不我不想。 * 西城区合宿练习基地,学员健身房。 耳机里的嗓音勾人心魄,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晚见到的男人。 劲臣戴着耳机,一身浅色运动衫,整个人倒挂在仰卧板上,双手抱着脑后,身体下落时,衣摆往胸口处滑去,露出含蓄的人鱼线和结实的腹肌,只有他一人的健身房里,周遭弥漫着轻浅的喘息声。 向小宠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等了好一会也不见顾PD有休息的迹象,已经一百个倒挂仰卧了。就在劲臣动作慢下来的时候,他小步迈进房内,“顾老师。” 眼周有细汗,劲臣眯着眼,看见向小宠的倒影,笑问:“怎么了,不是正在录制抽签么?” “结束了。”向小宠垂着眼睛小声说,“抽完了。” 下次录制十六进十,有个“我们俩”的环节,顾名思义,就是找一个人和自己一起唱,类似于“嘉宾助唱”、“帮帮唱”。不过。邀请的嘉宾不可以是明星,必须是家人、同学、朋友。也就是素人。 劲臣之前和导演组打过招呼,吩咐给向小宠安排一首校园民谣的主题,和他“青春期小少年”的外形也搭配,到时候跟拍VJ再抓两组彩排花絮的镜头,让他用乐队的架子鼓solo一段,也许能吸粉涨人气。 “嗯,怎么样?找到搭档了么?”劲臣倒挂着,身体往上,腰一用力,灵巧地从腹肌训练器上翻了下来。 向小宠脸色煞白:“老师,我抽到了,摇,摇滚。” 劲臣:“??” 怎么可能? 内定的是民谣。 再说,之前拿到版权的曲目,并没有摇滚啊。 “张老师说,不是会打架子鼓吗,正好唱摇滚。”向小宠就快哭了,“我,我不会唱,唱不了。” 当然唱不了。 向小宠的嗓子太甜,而且五音不全。 唱跳进十六强并不难,一群人垫底,但是,往后个人魅力和表现力的要求越来越强,劲臣前天熬夜教他唱歌,才勉强练成了一首校园民谣。 劲臣太了解这名学员的实力了。 唱歌? 摇滚? 不知怎的,脑中蓦地闪过一张英俊的脸。 劲臣慌了慌神,眼底一黯,脸上的笑容温和:“我知道了,我去问问。” 张老师,张远,风擎的人? 被阴了。 向小宠长得可爱耐看,未成年一样,虎头虎脑,蠢萌蠢萌的,从风擎推荐的两位年轻选手身上分流了不少粉丝,他在iVocal官网上“给他打Call”的票数大约一百五十万。 人气王叶子辰的票数是他的八倍。 八倍。 竟然还不知足,连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小孩也不放过? “你等等。”劲臣吩咐了句,拿出手机打电话,背过身往门口走去。 向小宠屏住呼吸,感觉到顾老师和平时一贯的阳光温煦不太一样,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紧接着,就听见对方低沉的嗓音:“小王,周导呢?” 向小宠心跳加速,顾老师竟然为了自己,直接给总导演打电话? 很容易得罪人的? 明明是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望向劲臣的背影,向小宠喉咙干涩地张了张口,心想就这么放弃得了,不愿意再麻烦顾老师,但是,一想到对方熬夜教自己唱歌,又觉得不能就这么退出,辜负了老师的心血。 可自己确实不会唱啊。 嗯,不是跑调的问题。 向小宠唱歌从不跑调,因为他唱歌只有一个调。 连亲手栽培他、最疼他的师父虞山,听见他唱歌时,也会一脸吃了蟑螂的表情。 向小宠垂了垂眼,眼睛泛红:“顾老师……” “联系不上?年假几天?”顾劲臣举着手机站在门口,回头看向他,“好,麻烦了,我明天再给周导打电话。” 劲臣挂断电话,身材挺拔地静立在健身室门前,脸色看起来很平静:“小宠,你先回宿舍。” “嗯。”向小宠原地站军姿,闻言松了口气,急忙往门口走,经过劲臣身边,小小声:“顾老师,谢谢你,其实我……实在不行……” “没事,你先回去,别胡思乱想,”劲臣笑了笑,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别放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嗯!”向小宠轻松地深呼吸,离开了健身房。 ——别放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这是那个人当年的口头禅啊。 劲臣走到墙边的健身器械前,转身坐在上面,静静地闭起眼睛。 容修。 如果是你,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不会袖手旁观? 想起那时候,自己在台下仰望着你,你无所不能,似乎永远都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直到眼睁睁地看着DK解散,你束手无策。 现在你回来了。 劲臣仰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窗外有微风吹过。仿佛能感觉到那一晚在VUE的走廊里,游移在耳边的轻浅鼻息。 他比从前成熟了,也更优秀了。 追不上。 无论如何也追逐不到他。 好比当年,永远是舞台上下的距离。 所有人都围在舞台下方,抬起头,能看见镁光灯泛发着炙热的光,而那道灼目的光芒,恰恰弥散在那张英俊苍白的脸上。 所有的DK应援歌迷都穿上了黑袍,被灯光晃得眯着眼睛,能听见他勾人心魄的嗓音,能看见他身披一袭黑袍的模样,那个场面振奋人心,不真实得令人望而却步。 即便自己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尝试着伸出手去,仍然触碰不到他。 哪怕如今拿到了影帝,还是望尘莫及,连对他说一句话也很难得。 想起去英国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站在机场跑道不远的铁丝网外,仰望着夜空里巨大的飞机,心里明知道爱人不在任何一架飞机上,却还是想对他说: 去。 容修。 但愿你一路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 [注] 作者有话要说:  注:土耳其作家,塔朗吉的《火车》 . 【文案下面,补了一些排雷,宝贝们看一下,别到时候接受不了,特别是攻受属性……嗯……】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祁而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沦、楚天明 5个;像一块滚石 4个;扬琴が、玥空千、陇望、hjnths、琬琬、爱唠叨的M、布林的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来如春梦几多时 38瓶;漠沙如血 30瓶;我想有个执事、扬琴が 10瓶;被猫养大的想养兔子的 7瓶;黎轩、圆环、顺渊 5瓶;灵陇、汆兮柚子、久病成瘾、默噗噗、依蓝佳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俗话说得好:“有名胡同三百六, 无名胡同似牛毛。”这就是京城落海西的路况了,胡同就像井然有序的棋盘, 多为正南正北,但也有不少斜街。 胡同里都挺破的,不少外地观光客表示惊讶或不适应。 是老房重葺, 酒夜店林立。 一条改造得现代风格浓郁,而又尽显沧桑的胡同子, 就能把京城千百年来的人文历史凝聚成一幅古今光阴市井画。 三人在井子胡同找个避人的地方歇着。 周国槐喘着粗气, 直奔路边一家水。聂冰灰则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头仰靠在砖墙上,无精打采地望着昏黄的天空。 夜幕就快来临,晚霞即将隐去, 而对于在井子门讨生活的年轻人来说,奔波的一天还没正式开始。 “大哥, 刚才谢谢你啊, 多亏了你。”聂冰灰说, “我叫聂冰灰,你呢?” “容修。”容修伫立在台阶一旁, “就这么跑出来没问题么,La不会找你们店里的麻烦?” “礼尚往来嘛,”聂冰灰笑得酸涩,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嗨!常有的事儿,和La硬钢了好多年了, 哪次跟琥哥他们碰面不怼?见天儿的打,往死里干!battle,也动过手,打不过。” 容修看了眼手表:“你几点的演出?” “演什么出?我?我没演出。”冰灰从梅花运动服兜里掏出一团手纸。 对,手纸。 老式厕纸。 一扯老长,一揪一团,他开始用力擦脸上的汗。 看大哥额头也出了汗,又拽了一条儿,仰脖儿递给容修:“大哥,擦擦,路口风大,别感冒了。” 容修浑身一僵:“……” 和那张中性清秀的面孔比起来,这小子的举止也太粗犷了,而且手纸质量不好,遇水掉渣,沾了冰灰一脸。 这,这…… 让“容公子”怎么忍? 容修着实忍了片刻,从包里拿出一袋湿巾,包装一个婴儿宝宝的那种,默默地给冰灰递过去:“没有演出?你不是无穷动的键盘么?” “是啊,消息挺灵通的嘛,谢了,”冰灰接来湿巾,抽出一张,打开,铺在脸上,双手一摁,一阵狂擀,闷声说,“我特么就操了啊!对外说是驻场键盘,听着挺体面的,其实我在无穷动就是一打杂的,根本派不上用场,眼下马上转业了,在店里给音响师当学徒。” “音响师?” 容修诧异地侧头看他。 打量着青年不拘小节的衣着,细溜溜一条儿的身材,清秀的面貌,粗糙的举止,硬汉的谈吐…… 给人的感觉…… 怎么形容,嗯,冲突,太冲突了。 瘦。 用白翼的话说:“瘦成龙脸了”、“葫芦娃里的蛇精”,如果是女性,这种恰到好处的锥子脸,瘦成一道闪电的魔鬼身材,应该很吃香,十分受男性的欢迎。 当然,前提是,把嘴巴闭上,坐那别动,装尸体。 一张嘴,一动弹,就彻底露馅儿了。 简直没法看。 实在是……太糙了…… 连“HOMO-TOP”也扛不住的糙。 容-深柜-贵公子-修:“……” 聂冰灰盘腿坐在地上,抓了抓自然卷的头发。 容公子闭了闭眼,强忍着视觉冲击,上下打量他一番,不由得用指尖摁了摁心口。 不忍直视。 是了,就是这种“冲突”、“冲击”、“矛盾”,使得聂冰灰很容易被关注,连那身“梅花海魂配回力”也穿得极具个性——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穿着尖端国货年代服,大剌剌的玩起Push来,竟然还有点儿时髦,相当吸人眼球。又因他举止粗暴,说垃圾话,竟不觉得他娘炮,也不腻歪。 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所以,在艺人广场,他吸了很多粉,常去玩的没人不认识他。 这就是成名元素。 华放娱乐的金牌经纪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华放……娱乐…… 幽深的目光愈渐凌厉,他敛神,垂下眼睑,静默了片刻,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大,大哥……你咋了?”冰灰小声问。 “没事,为什么当音响师?”容修回过神,开门见山,“甜咒不是想签你么?华放娱乐。” 聂冰灰坐在石头台阶上,讶异地仰头看着他:“连这事儿你也知道?井子门果然没秘密啊!我还在考虑……我约莫,就算是签了华放,混到最后也是一打杂的。对了,大哥你觉得呢,还有恒影传媒,他们也找过我,但恒影还没有乐队呢,之前一直做电影的,旗下也没有歌王歌后什么的,只有个两个影帝,明轩和顾劲臣,他们找我去做录音师。” “录音师也比音响师靠谱,恒影背靠世纪恒商这座大山,资源丰富,两位老总……人很不错,不会亏待新人,也不会耽误年轻人。” 容修从冰灰的脸上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来往的路人。提到恒影传媒,他的嗓音温和了许多,眼光也随之亮了亮,“另外,”容修说,“你的Push玩的很好。” “对了,你也玩Push的?”聂冰灰一下来了精神,一直揪成一团的愁相也舒展了不少,“你觉得,我玩的不错?” “嗯。”容修点头。 “啊!操!那你干嘛吓唬人啊?你刚才站在我对面,表情也太吓人了!还有,大哥,你太牛逼了,那两根弦的事,估计今晚就得传遍整个落海西!” “记得去拿那个摊位。”容修说。 “我也想啊,一年也有不少收入呢。”冰灰挤出一个苦笑,“但La肯定不会让出位子的,那可是艺人广场的C位,你是个生面孔,就算是当众赢了他们,他们也不会认的。” 容修挑眉:“不讲信用?” “信用?La嘛,井子门土皇帝呀,家大业大,你对这片儿不了解,”冰灰说,“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说你是工体那边的?不过,我猜,你是棚子的?再不,就是硬石的。” 容修想了想,“我刚来井子门,在……”他注视着冰灰的脸,一字一句地说,“Ferry No. Six。” “???!”冰灰惊讶地僵了半天,“大哥,你是渡口的?苍老板的人?” “嗯。”容修不隐瞒。 冰灰的表情像被人拍了一板砖:“…………” 这算什么? 与敌为谋? 没想到,大哥是对家的! 妈哒! 对!家!的! 呃,可是…… 他帮了自己。 刚才那种混乱状况,La砸摊儿,破坏乐器,这是艺人广场禁止的,但周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只有大哥…… 帮助了自己,应该就是朋友? 还有! 大哥真的很厉害啊! 这跟在哪打工没有关系? 人生难得一知己,还有良师益友! 操! 不管了! “啊,大神,让小弟蹭蹭欧气!!” 突如其来的一嗓子。 容修:“??” “收我当徒弟,师父,我伺候您啊师父,在下什么都愿意做!”聂冰灰不着调地大喊了两声,突然张开胳膊,就要去抱容修的腿。 容修往后一躲,垂着眼,紧盯着冰灰啃完鸭脖油乎乎的手指。 冰灰:“???” 容修移开视线,看向台阶上的湿巾袋子,微微地抬起下巴。 冰灰:“!!!” 当即心领神会,立马抽出两张湿巾,擦手指,指甲缝,擦手心。 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师父,你这是洁癖啊,得改。” “……还是叫哥。”容修说。 “为啥?” “不想当爹。” “……” 两人沉默了一会。 “不当徒弟,爪牙也行。”冰灰提议。 “不我不想。”容修说。 爪牙什么鬼,像话吗? “女仆?” “不要。” “哦。” 两人又沉默一会。 “真不愧是大哥,刚才广场上好多人对你尖叫啊,除了男人,全是女人!” 容修:“……” 广场上一共就这两个性别。 “没想到,连老大爷也追着你跑!” 容修:“……” 我和老大爷是被谁拉着跑的? “大哥,你男女老少通吃啊!” “我什么时候通吃了?!你住口。”容修对一脸崇敬的聂冰灰板着脸。 “哦。” 两人又双沉默一会。 “大哥……” “闭嘴。” “……” 两人又双叒沉默一会。 “……大哥,在下……” “武侠看多了?” “啊,是啊,在下觉得,大哥很适合当魔教的大魔头,你那么白。” “白你妹,闭嘴。” “哦。” 两人又双叒叕沉默一会。 “大哥,说真的……” “别说话。” “我说正经的呢,大哥,会玩MIDI keyboard遍地都是,比如大哥你,那么厉害。” 容-不想说话-修:“……” 冰灰把手和脸都擦干净,更像个女娃,但是,一张口就毁三观,举手投足都是一副抠脚大汉的模样。 他嘴里碎碎念地咕哝着:“大哥,我特么实在是没办法了啊,相比起来,音响师吃得开,挣钱多,在井子门站得住脚——总得找个谋生的行当?我家在南方,北上几年了,大专毕业之后,一直留在这,吃住刚够用,还住地下室呢,一分钱没给家里寄过。” “你的收入那么低?怎么可能呢,”容修皱了皱眉,以为他受到了不合理待遇,“无穷动的生意还不错,怎么会那么拮据?听说,歌手工会管这种事……” “女!朋!友!啊!”冰灰打断道,瞪大眼睛,“大哥!难道你没见过你老婆的购物车?!” 容修:“??” “嫂子太会过日子了呀!” 冰灰的声音里拖着长长的江南尾音,“我这个,就不太行,花费很大的。交往两年了,一年十来万买衣服,她快毕业了,到时候,要是同居了,白天晚上出双入对的,总得攒老婆本儿,你懂的。” 容修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那一眼,太过冷漠。 英俊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而,事实上,他心中的二头身小人儿头顶出现了一团乱麻。 老婆本? ?! 同、同居? (……) 容-不在服务区-修:“……” 好,显然这个话题超纲了。 尽管以前荒唐过一次。 在惊才绝艳的男人为自己谱写的生命乐章里,主题鲜明,乐器丰富,和声精彩,旋律华丽。但是,他似乎没意识到,要给“配偶”、“同居”、“性”、“爱情”新增一条音轨,也从来没有人建议过:你的“曲子”少了些什么。 不是不想考虑,而是压根就没意识到要考虑这方面。 同居? 白天?出双? 晚上……入对…… 容-禁欲三千多天-修:“……” 刚才跑了不少路,身上出了点儿汗。 背脊上的抓痕,有了细微的感觉。 容修皱了皱眉。 回过神之后,他站在胡同墙边,像一根挺拔的标枪,望向艺人广场的方向。 他沉默了片刻。 “的确,就像你说的,会玩迷笛的很多,”容修忽然说道,“但是,艺术主要靠的是想象力,还有天赋。” 冰灰仰头看着他。 大哥的声音不大,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种想象力和天赋,太难得了。打个比方,学音乐的,就像爬台阶,老师们把知识交给所有的学生,大家学的都一样,一起登上了十级台阶。天赋欠佳的学生,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都永远只能停留在第十级台阶上;而有天赋的,甚至不需要开窍,不需要扶持,他可以从过去的知识里汲取养分,依靠天赋的力量,继续往上,一直往上,面朝巅峰,登上十五级,二十级……” 说到这里,容修的眼底一片柔和,他看向发愣的冰灰,嗓音中染上几分撼动心弦的力量: “我想,你的电子乐、录音软件、编曲采样、创作力应该也不错,特别是你的想象力,你玩Push的时候,我从中看见了灵光一闪的东西,那些都是你的财富。你有别人求而不得的天赋,还有这个梦想,如果你喜欢音乐,弃了,就可惜了,将来也许会后悔,不管赚多少钱,都不会觉得幸福。” 聂冰灰仰着头,微微张着口,愣愣地看着他:“大哥……” “别放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容修说。 冰灰:“……” 谁能体会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心潮澎湃。 百感交集。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劝他不要放弃梦想的人。 所有人都在问,在京城打工赚得多不多,能存下多少钱?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你工作得快不快乐,你幸福吗? ——加入甜咒? 其实,聂冰灰心里很清楚,甜咒走朋克风,并不需要键盘,他们看上的不是自己的才华,只是需要一个井子门的名人,一个“酒高手”的噱头,还有自己这个不男不女的样子,来彰显他们“英雄不问出处”的高尚情操,带动一下话题和流量罢了。 只要签华放娱乐,加入甜咒,从今以后,就是职业音乐人,就算不被重视,只是打杂的,也不算放弃梦想? 不再踌躇不前,不再茫然无依。 就像大哥说的,不能放弃。 在自己最左右为难的时候,遇见了这个大哥,也许就是天意? 就在聂冰灰紧握双拳、憧憬未来的时候,周国槐老大爷从他身后的小店出来,手里拿了两杯奶茶和一瓶矿泉水,笑着把奶茶分给两个小伙子。 聂冰灰扭头看向容修,容修抬了抬下巴让他随意。 冰灰犹豫了一下,觉得像大哥这样酷酷的男人,应该不喜欢喝甜的,于是挺不好意思的拿了那杯哈密瓜的,把原味的留给了他。 周国槐把原味奶茶递过去:“喝,请你们的。” 容修下意识想婉拒,但“长者赐不敢辞”,于是看向那瓶矿泉水:“那个……行么?” 周国槐一愣,笑着把水递给他:“快喝,你嘴唇都白了。” 看着青年站在夕阳里,仰起脖子喝水的模样。飘逸的头发,滑动的喉结,潇洒的动作……光是喝个水,都能拍电视广告了!……嗯,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是上电视会火的天生明星相啊。 周国槐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容修:“……” 老周家虽然住在东四国贸附近,但落海西太有名了,他对这里也有较深的了解,很清楚全国各地的音乐表演工作者几乎都汇聚在这一片。 这附近有无数家地下旅店,很多孩子依然过着一首歌三十块钱的艰苦生活,他们一晚上要在夜店连续跑三到五家夜场,才能保证交得起房租和填饱肚子。 眼前的这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假丫头”小聂,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这个自己看上的小伙子…… 倒是让他这双精明犀利的老眼睛看不透呢。 之前在地下通道试探地询问,对方随口含糊了过去,似乎并不愿意说自己的工作,老周也不好追问。 “大爷,我以前在艺人广场没见过您,”聂冰灰说,“第一次来吗,刚退休?” “我看起来那么老么,我才六十岁,要退休还有十年呢。”周国槐说着,整理了一下夹克,又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在小马扎上端端正正地坐好,转身看向聂冰灰,让自己看上去更有领导的严肃派头,“我,还在工作,媒体行业。” “啊?媒体……记者?您该不会想把今天的事播出去,我们可没打架呀。”冰灰紧张地说。 想到摇滚圈的风评本就不好,“媒体”这两字太吓唬人了,简直是摇滚圈的阶级敌人啊。 “你们看综艺吗?”周国槐悄眯眯地往旁边瞥眼,询问地看向容修。 容修想了想:“很久没看选秀节目了,这些年,电视的话……只看新闻联播。” 嗯,不开玩笑。看新闻是部队和军校的规定,不想看也得看,有时候要集体看。 周国槐打蔫:“……” 现在的年轻人都看电脑,可是iVocal上也有重播啊。 看新闻的小伙子? 工作考核? 该不会是国家公务员,那就不可以上选秀节目了啊。 刚要开口问对方的职业,聂冰灰就很给面子地捧了一句:“我知道啊!那个节目,我知道!” “你看过?”周国槐眼睛一亮,职业病发作,连忙就地做街头调查,“太好了,小姑娘……不是,小伙子,你觉得,那个节目做得怎么样?” “……”聂冰灰瞪着老大爷,突然嘿嘿一笑,“您说那个节目啊,嗯!做得很不错啊!” “真哒?”周国槐乐了,“是我做的节目!真的很不错?” 冰灰也乐了:“是啊,超好看的,特别的整齐!大家跳舞动作一样,唱歌嗓音一样,长相也一样,连赛后采访,各种互夸,台本儿也是一样的!太棒了!” 周国槐:“……” 容修:“……” 气氛有点诡异。 除了音乐之外,这小子似乎还有把天儿聊死的天赋。 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嗯,舞蹈是韩归的曲艺手把手教的,嗓音是后期一点点做的,长相是他们自己跟潮流整的,台本互夸是一个作家写的…… 这特么就是年轻观众的反馈? 妈哒! 周国槐老脸一热,差点抬屁股就走。 就在这时候,容修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显,礼貌地看了一眼周国槐,见对方不介意地摆了摆手,才接听了电话。 是赵光韧在催他回去吃晚饭,他说“外卖就快凉透了”。 就在容修挂断电话、还没熄灭屏幕的时候,他听见冰灰在身后惊讶地说了一句:“破车库?” 他转过身,看向冰灰。 容修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对音乐有着特殊感情的青年所说的“破车库”,就是他的手机桌面背景图,带着些许复杂的目光瞟了屏幕一眼,他把手机正面举在冰灰眼前:“是的,破车库,你也知道这里?” “当然啊!对我来说,那是圣殿!我的音乐殿堂!!”冰灰惊呼着,下意识地抬手,仿佛有冲动想摸一摸屏幕里的照片。 深色调的照片上,华灯初上的月色中,门面粗糙却又霸气的建筑冷酷地矗立在繁华都市的街边,看上去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充满了洛杉矶贫民窟的街头风情,围墙上有五颜六色的涂鸦,用卡通英文写着“Don ' t Tell Mama”,让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十年前全国屈指可数的Live House之一。 容修困惑地看着他:“殿堂?” 冰灰伸着手,但他没有去碰,像是不忍亵渎般地,手指停顿在屏幕前,他甚至有些发抖:“那年,在下寒窗苦读,小学刚毕业……” 容修:“好好说话。” 冰灰:“哦。” 周国槐:“……” “我十来岁那年,第一次来京城旅游,住在东四环,旅店的马路对面,就是破车库。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Live House。 “我在旅店住了三天,每天晚上,破车库的大门外,都会站满歌迷,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黑色的,像披风一样的长袍。 “不多久,就会有一辆七座车开过来,他们一看见那辆车就会尖叫,趴在窗台上往马路对面看,那场面,啧啧,真让人大开眼界啊。 “然后,我就下楼了,打算看看热闹。不过,破车库不让我进,因为我没成年,还没钱买票,只能站在大门外。我在门口站着,能稍微听见一点儿音乐声,后来有一些迟到的歌迷进去,大门一打开,轰的一下,音乐就喷涌了出来…… “摇滚嘛,你们懂的,一点不夸张,轰的一下,真的是从大门里头往外喷出来的,拍了一脸那种,太爽了。” 聂冰灰眉飞色舞地说着。 “我当时就站在大门外,舞台太远了,直晃眼睛,但是音乐声很清晰,我清清楚楚地听见,有个男的在舞台上唱歌,当唱到副歌的那句“It ' s My Life”的时候,所有的歌迷都在跟着他一起唱啊! “我操!在下……我,当时就被震住了!! “这才是纯爷们啊!这才是明星啊!太帅了有木有! “这个破车库的门脸儿,对我来说太熟悉了,那天,我从夜里十点,一直站到凌晨,一直仰头看着它—— “像个圣殿一样,他们都穿着黑袍嘛,我觉得很伤心,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魔法师,所以不让我进。 “那时候还小呢,小学生,哪有什么梦想,写作文《我的理想》当科学家宇航员,都是瞎几把扯淡的。但是,那天晚上,我站在破车库大门外,仰着头,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以后……学音乐,好像也不错哦? “所以回家之后,就学电子琴了,中学也上的艺术班,不过家里条件不太好,只能考了个京城大专。” 容修眨了眨眼,静静地听着他讲往事,周国槐也感兴趣地坐在小马扎上听。 或许,连冰灰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当他说到“一直仰头看着它”的时候,究竟带着怎样怀念的、憧憬的、打动人心的情感,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其实,具体的,冰灰也记不太清了,那时候他才十来岁,哪来的什么深刻的情感?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他树立了理想,慢慢地就将那个震撼的场面无限放大、夸张化了。但是,每当他回忆往事,每当他躺在地下室的床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扛不住了,想放弃理想了——反正自己长得好,随便找个什么KTV打工,可能都会赚不少钱……每当他这样消极去想这些的时候,那一晚的震撼画面,都会像一个“楔子”打入脑袋。 远远的舞台上,灼眼的灯光里,那个男人唱的是—— “It ' s My 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And It ' s Now Or Never (把握现在,机会稍纵即逝, “Don ' t Bend,Don ' t Break, (不要屈服,不要放弃, “Baby,Don ' t BackDown (宝贝,不要畏惧退缩。 反反复复地提醒他:别放弃,坚持住。 勿忘初心。 …… “要说我们国家自己的摇滚音乐人,真的有一批很不错的,被耽误了啊。”周国槐叹了口气,说道,“井子门至今也有不少老人儿在干这行呢,就算不登台了,还是坚守着岗位……对,始于热爱,忠于责任,止于信念。” “是啊,我来京城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去破车库找工作,结果房子都被大铲车推没了啊,想死的心都有了。”聂冰灰伤心地说,“我的分数,在当地能上个挺好的三本,结果来京城只能上大专,早知道就毕业后再来了。” “那可不一样,”周国槐说,“京城是文化大城,上沪是商业重地,你学艺术的,在这边接触到的音乐环境也不一样啊。” “我得走了。”容修打断了二人的感慨。 “大哥,你也太冷酷无情了啊。”冰灰说。 容修:“??”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难忘的往事,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冰灰埋怨。 “我有反应。”容修说。 冰灰:“啊?” 容修:“我对你笑了。” 冰灰:“啊?!” 容修:“我觉得……很高兴。” 冰灰:“?????” 摔! 那么忧桑的往事,你特么居然听笑了? 还觉得高兴? 是小弟的表达能力有问题吗? 容修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该走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小心琥哥半路堵你。”冰灰看向周国槐,“大爷,我们走了啊,谢谢你的鸭脖和奶茶!” 两个小伙子还挺有趣的,周国槐从小马扎上站起身,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咱们见面也算是有缘分,”他问道:“你们一路?很急吗?” “是啊!我到上班的时间了,也该上客了,天都黑了。” 冰灰的话提醒到了周国槐,他连忙看了眼手机时间,立马对二人说:“对对,不如……加个微信?以后大爷有什么事情,可能要请教你们呢。” 不等容修有所反应,冰灰就说:“应该的!和媒体人保持良好关系没有坏处。”二愣子似的,说出这种直白的话之后,他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往老周眼前一递。 容修见状,觉得没所谓,随后也让大爷扫了一下。 “你们看到我的请求了吗?以后常联系啊,我还有个地方要去,先走了啊!”周国槐说完,拎着小板凳就往艺人广场的方向去了。 刚才在微信留言上,老周看见他的助理小王的信息,对方已经在广场等他十分钟了。毕竟大晚上的,老导演一个人去夜店,小王到底是不放心的。 “啊?噢!这么急?”冰灰朝周国槐背影大喊,“再见啊。” “会再见的。”周国槐背着身,举起胳膊挥了挥。 聂冰灰拿起手机,同意好友申请,刚要和容大哥聊两句,在看见手机上的名字时愣了愣,又忙看了一眼刚加的好友名片上的资料。 容修还很镇定,冰灰则是直接傻眼了—— 京城电视台?娱乐频道?暴风台? 对,老大爷说他是媒体人,这个没毛病。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副台长?! 《The C》总导演!! 雾草!! ……周国槐? 这个人很有名啊!! 传说中的……暴风台领头人…… 周导?! “大哥,老大爷竟然是!周导!!” 当年,在领导换届的压力下,用自己的前程做担保,带着手下的小团队,硬生生地把快黄了的娱乐频道独立出来,做成了如今能和两大水果台抗衡的暴风台…… 周导?! 啊!这!这这!!这是真的假的!!!! “……大哥!!遇见贵人啦!大哥,那位大爷……不是,那位尊敬的大伯父,他是个大官儿啊!在下还是头一次和这么大的大官儿说话呢,大哥……你等等我啊,大哥……” “闭嘴,快走。” “哦。” “……” “大哥,气温降下来了,你的风衣不暖和,我衣服借你披一会?” “不,我不穿别人的衣服,谢谢。” “为什么啊,我的这件是加绒的……” “我嫌弃。” “……” 离开井子胡同往南,渐渐地,道路不再那么错综复杂,艺人广场散发着的嬉皮士、乡村、摇滚、国际化艺术色彩的文化气息也消失不见,夜景光彩斑斓,两人走在夜店街的路边。 小渡家在6号,无穷动在15号。 聂冰灰先送容修到了地方,他还有一小段路。 听着冰灰在耳边絮絮叨叨,两人还加了个微信,还没走到店门口,花坛旁边的阴暗处,容修突然驻足。 冰灰停下脚步,回头瞅他:“???走啊!” “我系个鞋带。”容修半蹲下来。 冰灰一脸懵逼地看着大哥脚上的皮鞋:“???” 我瞎了吗,鞋带在哪? 容修低头垂眸,余光警觉地环视了一下左右,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像一只敏锐的夜行动物。 和往常一样,FerryNo.6 CLUB店外喧闹,建筑周围的路灯下,一些不急着进场的年轻人在聚众聊天,很多同行在街边交流演出心得…… 一。 二。 三。 …… 至少三伙人,藏在人群里,正在“关注”着自己。 是敌是友? “你注意安全。”容修收回视线,站起身,面色平静,转头对冰灰说,“可能会有人去无穷动找麻烦。” “啊!咱们都习惯了,有防备!大哥,关键是你……” “没事,走了。” 冰灰:“???” 容修抬步往员工侧门走去,推开旁边那扇金属小门,劲瘦的身影就消失其中。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本? ?! (……) 容-爱情不在计划中-修:“……” 劲臣:我有老公本。 ——从你消失的那一天起,我开始拼命地赚钱,神说,只要我攒够一百亿,就能换取我一夜不想你。 . 《It ' s my life》(摇滚乐队Bon Jovi的歌曲,硬摇。)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浮香锦、咕咕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蔷薇小王子 2个;false、清风素雨、小影子、回首依旧叹凉薄、阿爹您、虚洲、33550343、像一块滚石、快到我裤裆里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曲律月 50瓶;宵芗孖 20瓶;蔷薇小王子 15瓶;叶修的下垂眼、被猫养大的想养兔子的、寒笙、一枕黄粱、断桥残雪 10瓶;啊啊啊啊啊啊、墨宇、低迷期的某 5瓶;瑾晨、20600959 3瓶;一夜暴富、南下、false、默噗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不到六点, FerryNo.6观众池内没什么客人,店内用电脑播放着PopRock。 员工休息室里。 “所以, 你们互加了好友之后,你才发现,那位老大爷是暴风台大领导?!周国槐老先生?!”贝芭蕾惊讶得下巴快掉下来了, 怀里的Bob险些被她扔飞,“周老是议员啊, 很牛逼的大领导!” “啊。”容修扒饭。 “你怎么一点也不主动?热情点啊!上啊!”贝芭蕾激动地说。 “什么?” “……呃……” 当然是赖上啊, 送礼物,认干爹,打溜须。 贝芭蕾不可思议瞅着他,容哥哦, 精精致致,好曳味的, 看上去精明的嘞, 其实他是个“情硬”? “所以, 你和周老聊得很好,关系处得很不错, 他还给你买了吃的?!”赵光韧双眼放光,“特意给你买的?崭新崭新的零嘴儿?” 容修夹菜:“……” 崭新崭新的什么鬼? 难不成还能是从嘴里吐出来的陈旧陈旧的零嘴儿? “容哥,你是不是不看电视的啊?暴风台的综艺节目,因为有顾影帝和曲艺大美女的加入,最近风头正盛呢!这位总导演大人,是个相当有魄力的大领导啊!” 丁爽兴奋地说: “周导以前就在圈内很牛逼的, 他看上的好苗子,没有一个不红的。几年前,他发了个微博,鼓励了顾影帝,说他只要不忘初心,前途不可限量。结果一年之后,顾影帝就真的拿了柏林最佳男主角啊!之前《电影人》访谈节目采访顾影帝,他还感谢周老了呢!!” 顾影帝? 脑中闪过那晚在露台上见过的男人。 ……很帅气。 不过,他看自己的眼神,感情有点复杂…… 感情? (……) 是……是? ……咳…… 迷弟? ——我很欣赏你的才华。 ——我好喜欢你。 ——容修,我爱你。 老实说,这大约是明星们日常听到的最多的话了,渐渐的会麻木,会茫然,会疲惫。 就像富翁们永远都搞不清楚,身下的人究竟为什么愿意和自己上床一样,明星们似乎永远都摸不透,爱上自己的那些人,爱的到底是自己的明星光环,是带着面具的讨喜人设,还是自己本身。 “是啊容哥,你没有又冷着脸,得罪领导?” “容哥,你以后得关注一下娱乐圈,关系错综复杂。” “就是呢,也许以后你也能上电视呢?周导要把住了。” 周围的小服务生们刚换完衣服,准备上工了,此时都围绕在组合沙发旁,你一言我一语给容哥出主意。容修则是端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刚热过的“家乡菜”,苍木和赵光韧坐在他的对面。 “容修,你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容修吃饭时从不说话,但苍木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问,“周导肯定是有一些想法的,你有什么打算呢?” 容修回过神:“嗯?” 赵光韧接话道:“当然要常联络啊!你知道搞摇滚的想往主流发展有多难吗?既然受到主流媒体人的关注了,人脉就是资源,当然要再接再厉,打好关系啊!” 容修闷头吃饭:“哪来的关注,老大爷对我好,因为我对他好,而且聊得来,忘年交罢了。” “交什么交啊?!容修,你别不上心,这就是机会,互惠互利的大事!”赵光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正色道,“你以为,周导那种大忙人,他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和一小孩聊那么久,追着你跑几条胡同子?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还好说,现在知道了,你还不冷不热的?人际关系是大学问,不要有眼不识泰山!!” “泰山?”容修从盒饭里抬起头,嗓音温柔,唇角带笑:“两位老板,我就一卖唱的,不是登山运动员。” 赵光韧一哆嗦:“……” 苍木赶紧低头:“……” 围观的小服务员们呆了呆。贝芭蕾屏住呼吸,盯着那张英俊脸看了半天,又瞪向打蔫的赵光韧。 ——我嬲,嫑惹容哥生气好不啦?! 每次容哥笑呵呵的时候,倒霉的都是暖场乐队啊! 自家乐队还是小宝宝呢,容哥要是不高兴,他们会被扒皮抽筋的啊。 为多宝和大伟他们默哀。 赵光韧瘪了瘪嘴:“老弟,我是为你着想……” “我明白。” 不温不火地应了一句。 赵光韧接不上话。 容修吃饭的速度极快,完全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而且饭量不小,但是,给人的感觉仍然优雅体面,咀嚼无声,用餐的动作也好看得紧。 休息室里人满为患,此时却静悄悄的。 容修淡淡地抬了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问:“看着我干什么,都不用工作了?” 贝芭蕾:“……是!!工作!工作!” 服务生:“啊,走走走!开工开工。” 苍老板:“我回办公室签个合同。” 赵光韧:“我去前台看看。” 像监狱到了放风的时间,满屋的人集体松了口气,一瞬间作鸟兽散。 休息室里只剩容修一个人:“……” * “小渡家来了新驻唱”这件事传遍落海西,除了常来的金属迷,还有京城各区域娱乐场所的同行和乐队挖角的。 周三晚上八点。 售票时间截止的最后一刻。 iVocaliVocal点评网:FerryNo.6 CLUB|6号渡口 [已售罄] 地址:京城.落海西.井子门6号 打分:★★★☆☆ 好评率:75% [72小时涨幅:+4%] 6号渡口营业五年,第一次在非节假日、非大牌专场的情况下,出现八百张“电子票售罄”的情况。 对于演唱会来说,八百张票并不算什么,但是在国内,能容纳一千人的Live House算是大型的,千人票售罄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岳琥更清楚。 “琥……哥……” “七个人。” “琥哥,您怎么来了……” “怎么?你家门口写‘同行止步’了?” “……” 是啊,欢迎同行不吝指教,切磋,battle,这是摇滚圈的规矩。哪家Live House要是敢在门口立个“同行止步”的牌子,绝对会被圈内大佬喷成狗。 售票小哥干笑了一下,拿着印章左右为难,颇为忌惮地打量着背着电吉他的岳琥,十分意外La竟然光明正大的进了对家的大门。 “没开场,快点,不欢迎?”岳琥笑着说,“哥几个那边刚收工,就来给你家捧场了啊。” 门票小哥犹豫了一下,想征询一下赵经理或是容哥的意见,奈何岳琥一直黑着脸紧盯着他,只好在岳琥的手背上盖了个蓝章,随后又给他身后的乐队兄弟们盖章。 今晚的二百张门票终于卖光了。 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见岳琥七人进了场,售票小哥吓得赶紧拨通了赵光韧的电话,生怕对方是来砸窑的。 “还背着吉他,拖着音箱……” 售票小哥在电话里说。 “进来了?去哪了?”赵光韧问。 “等下赵哥,我瞅瞅,”售票小哥站在大门前,从门缝往里看,“岳琥他们没动,进门就站在后头了,没往人群里走,对,一伙人都站在最后面,盯着咱家乐队呢……” “行了,我知道了,守好门。” 老板办公室里,赵光韧和苍木对视了一眼,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 “草他吗的,越来越狂了,一次两次的,真当咱家没活人了?”赵光韧狠狠地摁灭了烟头。 “慌什么,敌不动我不动。”苍木走到窗前,望向远处幽黑的主题墙方向,“一旦出什么事,你谁都别管,带着容修先走。” “我操!还不动?他们都打上门啦!走走走,你觉得,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容修能先走?他不第一个带头上,我特么就谢天谢地了!” 苍木:“……” 居然无法反驳。 赵光韧盯了苍木半天,似乎在等着老板发话,到底是把死对头打出去还是请出去,但是,苍木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赵光韧“霍”地站起身,“好好,你够稳的啊,行,你能坐住,你在楼上坐着,我下去看看!” 说完,火烧屁股似的跑出办公室,直奔楼下舞台侧边的主题墙。 舞台上的暖场乐队,依然是李黎明和多宝他们演奏的旋律金属。都是专业的,专攻几首,猛练三天,现在基本上能拿得出手了,他们把容修魔改的五首曲子玩得花样百出,连多宝也偶尔耍一段架子鼓solo,在开场之前就把观众们搞得热血沸腾。 主题墙下的阴影里,容修像往常一样,两腿交叠而坐,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根雕茶几上摆着一个高脚杯,冰壶里有一瓶干红,酒杯里却是空的。 赵光韧急慌慌地从后台出来,绕到容修身边,神叨叨地坐下,“La来人了,不知道来干什么。”他小声提示了一句,拿起红酒和开酒器,塞子一拔,倒了一大杯红酒,咕噜咕噜喝了半杯下肚。 也不知是为了壮胆,还是想败败火。 “怎么办?”赵光韧问。 “坐山观虎斗。”容修说。 “???” “有人帮忙。” 容修脸上没露出丝毫的意外,朝人群后方望了过去。 人群后,岳琥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靠在墙上,暂时还没什么行动,仿佛真的是来看对家演出的。 后排的金属迷们好奇地看向他们,毕竟是井子门的名人,当中不少人认识岳琥,不认识的也能看出,那伙人一看就是摇滚老炮儿。 附带一提,怎么才能让自己更像Live House的常客? ——不举金属礼,一脸冷酷,不开口跟唱,不站前排,离音箱远,不参与开火车、死强、跳水、甩头、mosh;尽量站在最后一排,双臂交缠抱胸,目光放远且平静,偶尔来一句“调儿糊了”——妥妥的rocker老炮无疑。 “多少年了,他家还这么拗,暖场搞什么音乐会啊,还挺高大上的。” 岳琥笑道。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没什么鄙视的意味儿。 其实,就算嘴上不说,对于一直以来坚持传统的6号渡口,身为摇滚死忠的岳琥打从心底就没什么反感,总比La前阵子搞了个脱口秀来暖场强多了。 脱口秀什么鬼,简直不伦不类。 不过,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站在岳琥的立场上,他除非是疯了承认自己是蠢货,才会亲口承认小渡家做得很好,确实给地下摇滚圈争了一口气。 上星期就听说,井子门来了个牛逼的驻唱,岳琥也只是呵呵一笑没当回事,真的牛逼怎么没来La? La才是井子门的龙头。 在艺人广场惹了笑话,几乎是夹着尾巴回来的,结果半路上遇见华子,告诉他,对赌的那个帅哥,竟然就是最近话题度很高的“容修”。 岳琥差点吐血。 眼下“两根弦”的笑话已经在井子门传开,刚才在街上遇见同行拿这事儿打趣,岳琥心里正有火无处发,当下就决定来会一会姓容的。 暖场乐队在台上,那小子居然没上台? 不是牛逼吗? “琥哥,人在那边。”La的贝斯手指向左侧前方说。 “贵宾席啊。”鼓手大伍笑道。 “过去会会他。”岳琥轻哼一声,把电吉他和便携式音箱立在墙边,“大伍留这,看堆儿。” “哦。”大伍在乐器堆旁蹲下,接上了两根线。 这边,岳琥刚走进人群,才走了不远,就皱了皱眉头。 身体左右两边,被两拨“歌迷”挤住了。 一开始他并没当回事,停住脚步等了一会,又来回躲了躲,却没躲开。 岳琥:“?????” 两拨歌迷大约十多人,一边兴致勃勃地对舞台上的暖场乐队举Horn,一边移形换位,动作极其利落,把岳琥一行人夹在了中间,简直寸步难行。 卧槽? 挤毛挤啊,傻逼? 小渡家今天哪支乐队的演出,粉丝也太恶心了。 岳琥心里暗骂了一声。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两拨“歌迷”似乎就是冲自己来的,而且个个儿相貌平平,属于混进人海立马淹没的那种。然而,近身的男人却是强壮彪悍,肌肉火爆,撞在身上好比撞到了铁板,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歌迷”那么简单。 难道是小渡家雇佣的保安? 岳琥在人群后方被挤来挤去,很快的,一行人在推搡中被分散开了。岳琥见兄弟们隔开了老远,当即脸色大变,环视四周贴身的三个男人,挣扎反抗都没有用,反而被撞得脑袋发晕。 “你麻痹,”岳琥破口大骂,“滚开,找事儿是?” 骂声刚落。 突然腰间被一个什么东西顶住,耳边传来低沉的男声:“别动,老实看演出,从哪来,回哪去。” 岳琥浑身一僵:“?!?!?” 雾草? 事实上,远处的赵光韧也一脸懵逼,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家鸡崽子似的保安,又望向那边两拨搞事情的“歌迷”…… 向来自诩“眼睛很毒”的老赵一眼就看出,哪是什么歌迷,全是练家子啊,该不会是……卧底的便衣,怎么了,最近局里大干了? “嘿嘿,上头这么偏向咱们?把来挑事儿的控制住了,国家对咱们太好了啊!”赵光韧抒发半天情感,最后他表示,今年一定要多赚钱,多上税,多捐款,为国家分忧解难,一心向着红太阳。 容修:“…………” 张南赵北。 甄素素的人。 文东武西。 老容的人。 那四张脸跟要债的一样,哪怕是四百多度的近视,八年不见,也能离远远的就认出来好吗? 容-被爹妈监视-修:“操。” “噗——!” 赵光韧一口红酒喷了出去:“?????” 老赵这边还在cos向日葵向着红太阳,闻声吓了一跳,容修居然说脏话了?! 这是第一次听见容修说脏话啊! 没错,在赵光韧的眼里,自家老弟是多么优秀的青年啊,一搞摇滚的,作风端正,不爆粗口,不戏果儿,更别提像那些不正派的摇滚青年一样动不动就约个炮了。 赵光韧机械地扭着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歪在沙发靠背上的英俊男人。 和以前的穿戴不同,今晚的容修一身西装革履,像哪个乱入的“天凉王破大总裁”似的,和Live House的环境十分不搭调。然而,就是这么一身矜贵穿戴,突然之间从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了一个生殖动词…… 这可真是…… 分外妖娆啊。 之前被La搅得心慌意乱的老赵,在容公子“操”了一声之后,猛然觉得浑身舒爽,连气得差点心肌梗塞的血管儿也紧跟着通透了。 嗯,我的聚宝盆,哪都好。 赵光韧心说。 不仅嗓子好,唱的好,连说脏话也很带劲儿。 赵光韧:“点赞!” 容修:“??” 舞台上的旋律金属结束,台下响起热情的掌声和呐喊声,已经快到开场时间,照理说,还有“半小时定律”,再来一首安可曲,再加上第一支特邀乐队的登场准备,连接设备线,时间控制得刚刚好。 这边岳琥想找容修的麻烦,但被两伙人控制住了,根本没办法上前,想挤进人群中间都费劲儿,更别提近容修的身。 妈哒,谁说小渡家的苍老板没有后台背景的? 他们家有条子护场子! 老子刚才被一个硬家伙怼了腰啊!!! 吓尿。 耳边的“便衣叔叔”警告完之后,岳琥很快就感觉到周身轻松了不少,贴身的三个男人转眼之间混进了人群,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大梦。 岳琥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望了一眼和自己遭遇一样的乐队伙伴,显然他们也被警告了,正傻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岳琥挥了挥手:“回来。” 他想的也透彻,便衣今晚大干,管的是打架斗殴,但管不了“艺术切磋”。 就在舞台上安静下来,多宝等人收拾完设备,台下的歌迷们聊天时,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音乐声。 摇滚乐。 观众们:“???” 因为没有电源,电吉他派不上用场,岳琥急中生智,直接用iPad连接便携音箱,播放了一个现场视频。 正是他今晚在La演出的现场。 也是傍晚在艺人广场上他唱的那首最拿手的国语摇滚。 更是夫夫琴行的老梁,以及一众老兄弟们,很喜欢的一首国语歌。 众所周知,井子门是排外的。 前些年,岳琥的乐队从外地捞金回来,想在短时间内融入井子门其实并不容易——即便有师父大犷的推荐也没用,没有成绩,不被信服,牌面儿再大也一点卵用没有,摇滚圈人人有脾气,不认别的,只认实力。但是,正因为岳琥无意间翻唱了这首歌,几乎一夜之间就得到了落海西老家伙们的一致认可,使得他在井子门La站住了脚。 大概是产生了共鸣。 iVocal歌迷论坛里,这首歌的La现场视频是热帖。 便携音箱自带效果器,音量放最大,震耳欲聋的,iPad往上头一立,观众场内顷刻间静了下来。 “琥哥?!” “La的琥哥啊,一听就是琥哥的嗓子!” “这是哪一出儿?” “糟了,La来下战帖的?” 舞台上的李黎明从琴凳上站起身,多宝和大伟对视了一眼,急忙收拾乐器退场。 小服务生们维护秩序也没有用。 歌迷们只听音乐。 观众们陆续地转身,望向传来摇滚乐的方向,议论声渐渐小了,视频虽然看不见,但岳琥的歌倒是唱得很好。 “妈的!!!”赵光韧几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砸窑的见过,battle的见过,还没见过带着音响设备去对家放视频的!这特么和上饭店自带炒菜有什么区别? 赵光韧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刚一回身,就看见苍木从员工通道出来,显然老板是听见音乐声才下楼的。 “容修,你先下班。”苍木说,“马上。” 容修:“??” 苍木:“容……” “老苍,你了解我的。”容修笑。 “完了,”丁爽跑了过来,担心地望向观众池:“这下瞎了,岳琥是来下战帖的?” 观众集体向后转,看着La的驻唱,这踏马还怎么开场? 粗犷硬朗的歌声里,岳琥成为了场内的焦点,他扬了扬下巴,大声喊:“La来了!” “去你吗的!”回话的是某个小渡家死忠,“滚出去!” 岳琥笑了笑,再次走进人群里。死忠有,但还是少,一般某家店的常客死忠,大多都是和老板有交情。观众们都是特邀乐队的歌迷,对两家的恩怨并不关注,有热闹看更好,见岳琥过来了,都主动地给他让一条路来。 岳琥明目张胆,备受瞩目,走进人群里,往舞台侧边的主题墙走去,这次再没有“便衣”来暗戳戳地拦着他了。 他来到容修眼前。 容修斜倚在沙发上,抬眸看向他。 “没想到啊,你是这儿的。”岳琥说,“跑的还挺快,下次去广场玩,跟哥打个招呼,哥罩着你,今天那摊儿,随时给你腾地方。” “腾不腾地方的,”容修眨了眨眼:“你我,说的都不算,那是无穷动的地盘。” 岳琥咬了咬牙:“……”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在岳琥眼里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罢了,居然因为两根琴弦就跟自己杠上了? “行啊,来。”岳琥忽然这么说。 容-不懂井子门规矩-修:“??” 多宝和丁爽脸色都不太好,这是要比现场? 可是,大家还从没听过容修唱国语呢。 “这不公平!”丁爽急道,“琥哥在井子门有那么多的支持者,到时候视频放在iVocal官网上,肯定他的支持率要更高的呀!我反对!!” 但是反对有用吗,除非认输,认怂。 La和无穷动没少这么干,动不动就来个PK,其实两家老狐狸心知肚明,虽然是死对头,今个去你家,明个去我家,表面上对打,而且势均力敌,但这也是最好的宣传手段不是么,观众们捧场,看得开心热闹就行了。 苍木小声给容修解释了岳琥的意思。 跳街舞的一边一伙,一人一段,battle了。 玩吉他的一起弹,一人主音一人伴奏,12小节交换,JAM了。 但是,乐队驻唱玩现场,该怎么比? ——录制现场视频,放在iVocal官网上,胜负不论,歌迷自由心证。 喜欢谁,就订谁家的电子门票,比一周的售票数量。 其实这并不公平。 歌不同,风格不同,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真没法比。 有几个是真正比实力的?到最后比的还是人气,岳琥在井子门的人气肯定比新人高啊。 容修倒是没觉得什么,也不言语,微微倾头,听了一会儿人群后方传来的音乐:“这首歌,是你唱的?” “是啊!刚才在La唱的,绝对现场,无后期。”岳琥傲然道。 “挺不错的,”容修点头,“很好。” 岳琥刚要反驳,不由噎住:“……” 妈哒! 老子需要你来称赞? 岳琥瞪着红眼睛,紧盯着对方,容修则微仰头,微笑地回望着他一眼,然后垂眼看了一会手机,手里摆弄着那个小骰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沙发附近莫名地沉默了良久,小服务生们也不敢打扰他。 “给你五分钟。”岳琥笑着转身,往人群后方走去。 容修像是没听见:“……” “容修……” 观众群里,不知道是谁小声地念叨一声。 “容修,别怕他,跟他干。” “是啊,只要你唱,我们就给你投票!” 接下来又一声。 “容修。” “容修。” “容修!” 歌迷们异口同声地呼唤着: “容修!容修!容修!” 丁爽一下就激动了,握了握拳,上前道:“容哥,上,你唱的那么好,我们不怕他们……” 话还没说完。 丁爽看见,一直保持沉默、盯着手机的容修,居然正在度娘上查找歌词。 嗯,就是便携音箱里正在播放的,岳琥唱的那首最拿手的歌。 丁爽:“??????” “歌词背不下来,告诉工作人员,提词器准备。”容修把手机往苍木的怀里一扔,看向吉他手大伟和多宝,“你们会这首歌的伴奏么?” 多宝想了想,点头道:“这歌很有名啊,我们在后台玩过。” 容修愣了愣:“这歌不是他的原创?” 多宝摇头:“不是啊,翻唱,容哥,你要唱这歌?” “那太好了。”容修淡淡地说,“嗯,就唱它,寓意也很好,刚才看了歌词,我很喜欢。” “……” 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 多宝忍了忍,小声问: “哥,难道说……你没听过这首歌?” “听过了啊,”容修说,“这不是正在听么?” 多宝:“????????” 正在听?! 现场唱?五分钟? 那可是琥哥的本命!!! 容修拿起还剩下半杯红酒的高脚杯,又看了一眼已经惊呆了的赵光韧,发现老赵的耳朵上别了一根香烟,一伸手,把那根烟拿了下来,叼在嘴上。 容哥叼着烟的模样,看起来帅死了啊。 “乐队,干活。” 容修抬步往舞台的方向走,转过头,慵懒地笑了笑:“不早了,让小老虎在井子门一战成名。” 乐队:“?????” 雾草?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陇望、沐秋QAQ、像一块滚石、蔷薇小王子、安默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dbjb147 50瓶;源丫丫 38瓶;南风不解语 20瓶;清风素雨 12瓶;34640694、梏人屿桉 10瓶;绯色羊羊 5瓶;今天好像忘记吃药了 3瓶;居居的小蚊子、迷踪花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因为距离艺人很近, 而且活动自由,Live House的歌迷气氛往往远胜于大型体育馆演唱会的效果。 “容修。” “容修。” “容修!” “容修!!” “……” 宽阔鼎沸的展演空间里, 也不知是哪一片的歌迷先带的头,起初只是零星几声低喃,渐渐地, 如涟漪般荡漾开。随后,分散在各区域的小服务生们也极有眼力劲儿, 紧跟着呼唤起了自家驻唱的名字。 羊群效应从众心理也好, 被热血气氛感染也罢,或者只是被咄咄逼人的La激发了“同情弱势”的高尚情操——由一些死忠常客带头,众人的呼唤声越来越大,气氛轰动, 声波激荡,千人会馆齐声呐喊的场面, 可想而知。 “张南赵北文东武西”被戏称为“容家四小天王”, 他们带着兄弟们, 一开始游走在人群里还绰有余裕,此时身陷在激动的歌迷里不由有些发愣——仿佛回到十年前, 这场面,这呼声,还真是令人怀念。 喧闹的气氛似乎并未影响到容修的思考,他左耳戴着多宝的耳机,里头是那首歌的原唱,他和乐队正在进行紧急沟通。 而事实上, LiveHouse的常客很会玩,出现这种火爆气氛并不稀奇,要是开火车什么的将会更热闹。 甚至在FerryNo.6的大门外,也能依稀听见会馆里的喧闹声。 此时,井子门的次干道中段。 蒸汽朋克风格的6号渡口矗立在拥堵的路边,虽说小渡家大门紧闭,但还是隐约地传出热闹的呼喊声,不少堵在半路挪不开步的司机都听见了。 “早知道就不开车了,停在艺人广场附近的车场,步行过来,就当遛弯儿了,不是很好吗?” 周国槐坐在奥迪车后座,开着车窗,望向不远处的目的地,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这样不对,连两步道儿也懒得走,恨不得上个厕所也要开车去。”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教育着下属,不禁想起傍晚遇见的小伙子,看人家那体格! 助理小王和司机小徐:“……” 奥迪又往前挪了一个车位。 只剩不到五十米了。 能清楚地看见夜店招牌上的英文字母。 FerryNo.6 CLUB 首都,这座城市每天都以这种直接的方式,提醒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我是国际化大都市。 在此之前,周国槐和容修道别之后,与在艺人广场等他的两个下属集合,因为还有一段路要走,两人见老领导气喘吁吁,就提议去取回了车。在老周“我赶时间”的催促下,小徐自觉精明地抄了近路。 不成想,在胡同里三绕两绕,开出来就堵住了。 堵了半个多小时。 周大导演:“哎呦,快点啊,他可是咱家那个臭小子推荐的‘厉害驻唱’,如果错过了演出,这一天我野狗似的退休大爷生活不是白过了吗?啊?!” 小徐握着方向盘直抖腿:“……” 不对,也不算白忙活。周国槐想了想,悄眯眯地低头,点亮手机,打开微信,突然“呵呵呵呵呵”笑出了声。 小王打了个哆嗦:“……” 麻麻,窝们领导放个年假之后有点不正常! 十分钟后,奥迪终于开进小渡家对面的停车场,周国槐抢先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店门口。 门外的迎宾小伙本想把老人家拦在门外,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嘿嘿笑着为周老爷子拉开了隔音大木门。 ——反正就算进来了,也只能站在二门口,再往里走,肯定是进不去的,唉,怎么办啊,咱家今晚爆满了呢! 嗯,完全出于炫耀心理,让老客人见识一下大场面,迎宾小哥坏心眼地开了大门,完全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谁。 大门一开。 “轰——!” 几乎如雷鸣的一声声,老周感觉自己的耳朵快震聋了。 然而,这里竟然还不是内场? 小王和小徐紧跟着进来,三人傻站在空荡荡的等候大厅,旁边是售票处,眼前还有一个巨大的隔音双开二道门。 隔着那两扇厚厚的大门,能听见歌迷们的吼叫声。 年轻人太疯狂了。 周国槐吞了吞喉咙,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上衣兜里的速效救心丸。 嗯,还在。 老实说,这种时髦的娱乐场所,周老爷子是第一次光顾,以前只是听人说过,也没过多在意,他顶多去过KTV和慢摇。没想到,儿子口中的“Live House”居然是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小型演唱会,他一直以为是酒那种环境。 此时,周国槐仍然穿着老头棉袄和京城布鞋,整个人都十分接地气,他深吸一口气,左右拉着早已惊呆了的小王和小徐,大步来到售票处,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你好,三个人……” “大爷,门票售罄了,您来迟了哎。”售票小哥不好意思地说。 周国槐:“……” “不差三个人?”小王说,“能通融一下么?” “这……通融?不,真的不行,里头爆满……没地儿下脚的那种……” “你家生意真好啊。”小徐喃喃地说。 “那是!” 就在这时候,门内传来的呼唤声变大了。 “容修。” “容修。” “容修!” “……” 隔着一道门,听起来闷闷的,但还是能听清楚。 “!!!!” 周国槐睁大眼睛,恨不得竖起耳朵,愣了好半天。老爷子的头发因为疯跑了一天而略显凌乱,看上去相当狼狈,像极了来抓贪玩的儿子回家的家长。 售票小哥对这种“家长型”的顾客颇为关注,还稍带了点排斥,生怕他会冲进去闹事。 两个人面面相觑,像是相持不下。 “大爷……”售票小哥小声。 周国槐这才回过神:“容修?容修啊,他们喊的是容修?” “啊,是呀!您也知道我们家驻唱?就是容哥。”售票小哥的语气里满是自豪,“我们容哥在井子门有名呢!”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周老爷子表情似哭似笑,似惊似喜,以致于瞧着十分狰狞。他原地打了个转,忽然驻足,垂眼默了默,片刻之后,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地,从上衣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个薄薄的小本,那是一个工作证,表情一敛,沉声道:“孩子,我是首都电视台的,想见见你家的驻唱小伙子,我叫周国槐,和容修是朋友。” “……”售票小哥一时没反应过来,着实呆住了,无意识地伸脖子瞅了瞅老先生递过来的工作证,猛地瞪大眼睛。他想起,开工之前在员工休息室,容哥讲起下午遇见的那位周国槐老先生,再看证件上的资料信息,不禁大叫一声,一拍大腿:“啊!周老师?原来是您啊!” 周国槐挺了挺胸,“嗯。” 售票小哥眼珠儿咕噜一转。 小服务生们刚才还在私下讨论呢:容哥身为晚辈,不愿意攀结权贵,对周老先生更是不上心,大家都以为大导演的这条人脉可能要断,都惋惜扼腕不已——毕竟人家是那么大的领导,就算再看好,也不可能上赶着来和小辈攀交。 没想到,周老先生居然……亲顾茅庐,礼贤下士,主动登门来找容哥? ?! 售票小哥:“!!!!!” 红兆。 大吉。 上上签。 ——只有容哥好了,小渡才能好;小渡一旦好了,大家就都好了。 这逻辑没毛病,是6号渡口的小服务生们背地里一致认定的事。 周老来了! 这是天降机会啊,一定要替容哥抓住才行。 只见售票小哥身姿一挺,神色一肃,崇敬地看了周国槐三秒钟,忽然又笑嘻嘻犹如店小二,颠颠从售票处后头跑出来,亲自接待老领导: “瞧瞧,您来检查工作,还买什么票啊?您是老文娱工作者了,咱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呀! “周老师,请这边走,我们容哥一会就要登台了,他今儿晚上还念叨您呢! “老师,下次您来了,一定要先打个电话,我们容哥亲自接待您,还可以给您留个好位置! “别别别!千万别!我要是卖了您门票,我们苍老板一定会开除我哒! “这边,快请进。” 周国槐:“……” 哎哟,好热情哦。 两人你推我搡,老周手里拿着手机,硬是要扫个码,却拗不过身强力壮的售票小哥,只好“这孩子,这孩子”地咕哝着被他推到了二道门前。 莫名省了六百块钱。 售票小哥连连给迎宾兄弟使眼色,两人用力地拉开了双开大木门。 * 舞台后头的暗影里,乐队成员们围着容修,连李黎明也在当中,他们在容修语速极快的交代下,咬牙跺脚地死记硬背,在容哥小声说“在演出过程中,不管自己出了什么失误,都不要慌乱,一定要相信伙伴”的时候,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双拳紧握,重重地点了点头:“容哥,合作了这么些天,我们明白的。” “多注意我,看我信号。”容修笑了笑,“行了,开工。” “等等!容哥,等等!”李黎明忙道。 “怂什么?”大伟瞪眼睛。 “靠,谁怂了?我们少了一个步骤。” 李黎明小声说着,忽然对大家伸出了手。 这位自幼对“摇滚乐和流行歌曲”充满diss的古典钢琴高材生,此时此刻,就像球场上的运动员一样,环视了一下他的金属乐队伙伴们,他说:“战斗要有仪式感,对,这次不是演出,是战斗,一起加油?” 乐队成员们不禁愣了愣。 容修眼中漾开一丝笑意,抬手搭在他的手上:“加油。” 然后是多宝,大伟,贝斯…… “加油!” “嗯!不怕,天塌了一起扛就是了。” “加油!” “容哥,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这是年轻的小伙子们第一次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很带劲儿的那种,紧张、兴奋而又感动,仿佛心口涌出一股热血,为战斗,为争脸,更为伙伴。 这就是band。 乐队各就各位。 * 售票小哥把周国槐三人安顿在台,吩咐芭蕾给他们拿了啤酒。 小徐要开车,拿了瓶矿泉水喝。周国槐也不喝,把瓶酒递给小王,小王也不客气,干脆一人拿三瓶,先灌下一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在下班时间还要听老领导教训的郁闷气。 小王小徐跟周老导演很多年了,两人虽然都叫“小”,其实都不小了,两人一个四十二,一个四十五,只是在周国槐眼里,还是年轻人呢。 “少喝点。”小徐小声说,“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小王咕哝着:“没事儿,酒量大着哩。” “还以为自己三十岁?”小徐说。 “啊,是啊,我十八,还没过青春期。” “……” 还青春呢? 儿子都快青春期了。 想当初,大学刚毕业进了电视台,家人朋友各个儿羡慕自己找到了好单位,结果呢,混到四十好几,还是一事无成啊。 小王和小徐小声感叹了一会,很快舞台上有了一点动静。 两人并没在意,本来就是陪“想一出是一出”的老领导来看热闹的,二人有些不以为然地放低了音量,继续感叹时光飞逝,人生无常,却被坐在台另一边的周国槐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巴。 * 镁光灯柔和,挺拔劲瘦的男人从舞台后方的阴影中走出,那张脸一点点地被光晕笼罩住。 观众池安静下来,工作人员拿来话筒架。 “没想到,身为井子门的新人,也能收到对家的战帖……”舞台上灯光柔和,容修挺拔地站在话筒前。 这句话刚出口,他的嗓音就引来场内女歌迷们的尖叫,前排有个青年大喊,“容哥,不惧他,你是最棒的!” “但是——” 容修顿了顿,垂眼环顾着人头攒动的会馆内,他的目光移动得很慢,扫过台下每个区域的观众,几乎让每个人都以为,他正在看自己。 会馆内一片寂静。 忽然,他抬眸望向人群后方,字斟句酌地说:“我认为,被高手挑战,是我的光荣。身为摇滚人,rocker,我尊重每一位对手,并且,为他能够在众多强者中选择了我、把我当成了他的对手,而感到万分的自豪。” “……” 话音落定,千人场内一片寂静。 歌迷仰着头:“……” 啪—— “啪啪!” 掌声来自主题墙的方向,是苍木,赵光韧闻声,从怔愣中回过神,紧跟着啪啪地鼓掌,他眺望高远舞台,目光中满是骄傲。 对,这就是我们家的驻唱,这才是摇滚人的素质啊! “好!说得好!摇滚不死!rocker最团结!” 啪啪—— 哗! 掌声涌动,观众们一齐鼓掌:“加油啊!容哥!” “输赢都不要紧,我们是来看你哒!” “说得好容修!你是最棒的!摇滚不死!rocker团结!” 远处的岳琥也愣住,目光复杂地遥望着舞台,有一瞬间他觉得,好像和台上的那个人视线对上了,连忙避开了目光,侧头瞟了一眼身边的同伴们。 贝斯手的情绪似乎也被感染了:“哥,我觉得,他说得真好,确实是那样。” “咳,哼,哗众取宠。”岳琥低头咕哝。 大伍呆呆地看着老大别扭的表情:“……” 台的高脚椅上,周国槐已经从芭蕾的口中得知了整个事情的原委,一直皱着眉头,对La如此无法无天的挑衅、砸窑的“不法行为”十分不满,但是在容修的一番话之后,心中的愤懑竟然一点点淡了,再细细一想,忽然烟消云散,一身轻松。 是啊,人生难得一知己,更难得的,是一辈子的对手。 多少强者,在对手死后,觉得高手寂寞。 洪七公和欧阳峰,一生视对方为敌,然后一起死在华山绝顶。 周国槐看了小徐和小王一眼,慢吞吞地说:“台上的这位小伙子,你们也看一眼,记住了啊,他是我的王炸——我要在退休之前,不,在进棺材之前,叫地主,明牌,加倍,和我的老对手们,好好的较量一番。” 小王&小徐:“!!!!!” 雾草? 王炸什么鬼? 两人瞪大眼睛,齐刷刷望向舞台。 舞台上。 “刚才,La带给我的音乐,让我产生了一些共鸣,我想在这里,也和在场的众人分享一下我的感悟。” 容修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歌迷,轻声说:“我知道,你们也这么认为,我们还年轻。” 歌迷们:“……” “啊啊!要唱一样的?” 远处的岳琥:“??????” 操? 妈的,那是我的拿手菜啊,你特么唱你自己的不行吗? 嗯,大家都是翻唱,是明摆着要硬钢? 完全出乎众人预料,场内猛地响起呐喊声和掌声。 “容修!干得好!” “就唱这歌!” 以前La和无穷动比现场,都是拿出自家乐队的本命风格,你唱硬摇,我唱朋克;你唱重金,我唱英伦。但是,被挑战者不仅接了战帖,还打算和挑战者唱一样的歌,而且是对方最拿手的,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容修微微地朝舞台下方颔首,往后退开一步,侧过身,慢慢地抬手,解开了身上黑色收身西服的扣子,衬衣也解开了第三颗扣子,深V露出了性感的胸膛。 “啊啊啊!!” “噢!” 舞台下的女歌迷们尖叫着,男歌迷也起哄,那群不着调的观众简直要疯了。 远处的苍木揉了揉额头:“让保安过去两个,在舞台下面维护秩序。” 赵光韧小声:“狼群在呢,就在第一排。” 苍木:“?!为什么?” 赵光韧煞有介事,笃定地说:“今天局里可能秘密大干,上头来人了,帮咱们护场子呢。” 苍木:“?????” 舞台上,容修从大伟的手中接过红酒高脚杯,捻着那支没点燃的香烟,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烟嘴儿放在了唇间。 灯光组变换色调,仿佛七十年代的外国老酒馆。 男人叼着烟,转过身,面朝着舞台下乌泱乌泱的人群,左边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看起来邪坏邪坏的。 电吉他的旋律响起。 几乎在这一瞬间,在场的歌迷都听出,和刚才岳琥播放的粗犷硬朗风格不同,同样的一首歌,这个前奏竟然有着浓浓的布鲁斯味道? 等等,这真是同一首歌吗? 《我还年轻,我还年轻》[注] 男人的歌,男人的无奈,男人的彷徨。 布鲁斯摇滚是怎么回事? 岳琥听到小渡家的乐队开头旋律一起,也不禁愣了愣,他双臂抱胸,笑着望向舞台上。 那小子帅到是够帅的,但是,没一点儿社会经验,就想把“男人的歌”唱出味道? 还真是年轻啊,像是在鸡蛋壳里长大的。 暖色调的灯光下,衣衫邋遢的男人仿佛身处于异国他乡的乡村老酒馆,他潇洒地叼着烟卷儿,手中捻着半杯红酒,薄唇对着老式电容麦克风。 然后,那微微带着磁性的轻烟嗓,慵懒而又随意地,在布鲁斯轻快的旋律中,轻轻地哼唱了第一句—— “在这个世界里,寻找着你的梦想, “你问我,梦想在哪里? “呵…… “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 刚开嗓,直接就把远处的岳琥震住了! “……” 这个嗓子…… “我操!这特么的,自带效果器?”大伍脱口而出。 不,岳琥惊讶归惊讶,但他更为关注的,并不是嗓音,而是这首自己的本命歌……容修刚刚笑出声了? 这个自嘲的调调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歌迷几乎都听过这首歌。这是La岳琥最拿手的的国语摇滚,嘶哑的嗓音,粗犷的风格,唱出了“老硬汉”的不甘和热血——正因如此,引起了井子门一批摇滚大佬的共鸣,而得到了老家伙们的承认。 岳琥屏住了呼吸。 太好听的轻烟嗓。 不过,不少在上次演出有幸听到容修唱歌的歌迷,都发现这次他的嗓音和之前略有不同,说白了,没那么哑,少了点惆怅,像在…… 他在调侃? 岳琥:“????” 他想干什么? 对,就是这样,岳琥诧异,在井子门的驻唱们都注重各种演唱功底的今天,舞台上的那个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嗓音和技巧。 想起师父大犷说过的那段话—— 有一种歌手,只要一开嗓,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自信让他丝毫不用注重他的技巧和音准,乃至于能够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舞台表现力上。 用灵魂唱歌,用身体表达。 每一次登台,都是一场华丽音乐剧。 容修一身随意慵懒,在浅吟低唱: “他们都说,我们把理想都忘了, “在那轻狂的日子里。 “我不哭泣。 “我不逃避。 台那边,小王和小徐早已停止了聊天。跟着老领导做综艺节目这么久了,耳濡目染的,多少也有一些了解。 两人听到歌声,不可思议地看向舞台,甚至没有注意到,一旁同样不可思议的周老导演。 万万没想到。 果然老领导的眼光很毒辣啊! 王炸!!! 小伙子不仅嗓音吸引人,长得好,而且…… 小王和小徐笑着对视了一眼,想起刚才感叹的话题——他们和周国槐进来迟了,并没有听到岳琥播放的现场视频,没想到,容修所说的“共鸣”竟然是这个。 梦想。 时间。 唉,我还年轻呢。 摇滚布鲁斯的轻快节奏中,舞台上的小伙子,唇角勾着不经意的调笑,轻浅的,宛如随意哼唱一般的嗓音中,甚至带了点洒脱和无谓。 然而,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吐出的歌声,却在一字一句地扎着你的心。 男人轻嘲地,慵懒地,反复地说:我不哭泣,我不逃避。 “我还年轻。” 他唱。 “我还年轻。” “呵。” 轻声一笑。 敞开的西装,开三颗扣的衬衣,他对着麦克风,没有多余的肢体动作,只是懒懒地低吟着。 布鲁斯,即蓝调,人们都知道blues是忧郁的意思,可是,节奏布鲁斯却是欢快的。 在布鲁斯味道浓郁的摇滚伴奏中,男人的轻烟嗓,轻轻浅浅地,萦绕在空寂的Live House偌大的空间。 爆满的会馆内,歌迷们没有一个人闲聊,都在静静地听着。 明快的金属旋律中,那个英俊的男人在舞台上,左手烟,右手酒,舌尖上蔓延的是轻狂和潇洒,眼中流淌的,却是挥之不去的倦怠与无奈。 他用稍带着调侃的、轻佻的腔调,唇角挂笑地唱:“……我还年轻,我还年轻……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不知道为什么,叫人觉得苦涩。 明明是轻快的布鲁斯摇滚旋律,却听得有点心痛,难过得无法呼吸。 整天忙忙碌碌,为生活奔波,学习也有太多不如意。 在最该为梦想努力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余力去拼。 也没有时间。 我还年轻。 白天疲惫到极致无奈,夜里自省到挖空自己。 十年之后。 二十年之后。 直到白了头,回首逝去的青春,才愕然发现,不是梦想没办法实现,而是没来得及实现罢了。 没由来的唏嘘。 最后只能轻笑一声:“没关系,我还年轻,我有的是时间。” ——这大约是我们最无奈的笑话了。 明快的旋律反复翻涌,戏谑的唱腔似乎正在酝酿着某一种情绪。 间奏时,电吉他大伟也叼着烟,他的香烟是点燃的,一边大剌剌地弹奏着轻快的主音旋律,一边晃悠到容修的身边。 两人像在老酒馆里偶遇的老酒友。容修侧头看着他,大伟则是笑嘻嘻地把大脑袋凑过去,想要给对方唇间的烟凑个火儿。 容修站在原地没动,微笑着看他,小幅度扬了扬下巴。 大伟怂怂地退了半步,像是憋闷了,发泄在电吉他上,间奏的音调竟然持续走高,越来越高! 容修斜睨大伟一眼,懒懒地拿开唇间的烟,举起高脚杯,对场内众人敬酒。仿佛在和多年的老朋友一起回想过去的时光,嘴唇缓缓地接近话筒—— 副歌的一刹那,轻烟嗓再次发声,嗓音竟然跟着电吉他的旋律,突然之间拔高了。 高了一整个八度! 猛然地,就从之前的低吟浅唱,随意而又慵懒地,唱出了振奋人心的力量! “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 “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 “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 “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 和岳琥的挣扎嘶吼不同。 他的副歌依然是慵懒的,随意的,潇洒的,无所谓的。 为什么? 因为决定了啊! 说走就走,已经下定决心了,所以不用挣扎,朝着自己的目标,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因为真正的悲哀,不是梦想没有实现,而是不想去梦。 蓦地拔高的嗓音,金属伴奏喷涌,将整首歌推到让人热血沸腾的高度! 让人的心脏险些停止了跳动! 什么布鲁斯,什么风格,电吉他和爵士鼓的旋律节奏似乎一直是这个调调,改变了的是主唱的唱法,从布鲁斯的味道转成了硬摇,而且丝毫不显突兀。 “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 “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 “你问我,未来在哪里? “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 歌声撕扯到了高处,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寻找到了出口,之前轻快中的压抑感一下消散,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丁爽察觉到,自己举着手机录像的手,竟然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他连忙看向身旁的同事们,大家都在暗戳戳地录制视频,而正对着舞台的摄像机支架上,高端设备也录得好好的。 梦想。 未来。 多么俗气的词,却又是多么奢侈的一个词。 ——我还年轻。 这句话,六十岁的周国槐,也不知在夜深人静中暗示过自己多少遍,看着自己刚刚成年的老来子,有时候他甚至想对老天爷求一句: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还年轻呢。 “给我一瓶酒,给我一支烟, “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 二十七八岁了,重组乐队,真的能重回当年的辉煌? 竟是连考虑也不想去考虑。 无所谓。 只想快一点见到伙伴们,只要大家在一起就好。 因为—— “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 “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音乐回归到最为纯粹的模样,只有产生共鸣感,才能拥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老周看着舞台上的小伙子,狼狈地抬起双手,用力地揉了揉脸,幽暗中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湿热。 就在刚才,容修在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情感,让他有一股热血在胸腔之中喷涌出来—— 想再努力一次,趁还年轻,不能放弃。 老子还没退休呢!慌个毛啊?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单纯的,直白的,不像从前那样掺杂着不甘的情绪与自我暗示,而是不容置疑的,自然而然的,抱着无所谓的心情,只想闷头努力,一直努力到生命尽头罢了。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不论得失,不论胜败,既然已经决定了,朝着向往的,一直走就好了啊,还整天愁苦个什么劲儿呢? 就像容修唱的,在年轻的边缘挣扎,在自由的尽头凝望,在荒芜的草原上流浪,只为梦想。 周国槐的眼前,像是敞开了一道大门,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宽广了。 呼吸也畅快。 这次的三天年假,真的没白休啊。 很快的,周国槐发现,感动的不只自己一人。 此时此刻,坐在酒高脚椅上的小王和小徐,情绪居然都有些激动,两人失神地望着舞台,老周很明白他们两个在想什么。 观众池里的歌迷们开始合声,一起跟着大声地着唱了起来:“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 站在人群后方的岳琥脸色不太对,转头对兄弟们说:“走!” “啊?哥,”大伍茫然看向他,“现在走?不合适?” “妈的!别哔哔!快走!” 岳琥双眼通红,没理大伍,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拿上自家设备,转身问贝斯手,问他:“现场录下来了吗?” “差不多。”贝斯手说。 “走!” 岳琥脸色像黑锅底。 这踏马的还怎么比?! 同一首歌,搞出两种风格,两种唱法,那小子…… 在舞台上也太帅了? 妈的。 上镜之后,明显是自己吃亏了啊! 好看了不起啊?长得丑,怨我啰?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关键是对方唱的风格,让岳琥有点拿不准了。 完全是魔改了啊! 岳琥大步往门口去,拿出手机一边给师父大犷发微信,一边嘟囔:“去雀儿胡同,找师父看看视频,妈的,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呢?” 大伍:“????” 岳琥:“愣着干什么?麻利儿的!” 舞台上,容修站在镁光灯下,微微地侧头,眼角瞟向人群后方,轻轻一挑眉,注视着背着吉他跑到大门口的岳琥。 岳琥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容修一眼。 远远的,两人对视了一会,岳琥用唇语说了一句:“你给我等着瞧。” 说完拉开大门就走了。 刚出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观众池里的歌迷合声,以及哈哈的笑声:“走啦?!哥再来啊!” 喊话的是丁爽。 岳琥:“……” 妈的,这次不算,不公平,下次比别的! 小渡家的乐队成员们:“???” 操? 这就走了? 舞台上的容修则是连提词器也不看了,随意卷起的袖子,敞开的衬衣领口,叼着烟,拿着酒,完完全全一副吊儿郎当公子哥儿的姿态。 台这边,周国槐从高脚椅上站起身,看向小王和小徐,“我们也走。” “可是……”小王小徐不情愿地站起身,“再听听,听完?” “再不走就走不了。”周国槐望向沸腾的观众池。 就在这时候,毫无预兆地,容修忽然在舞台上走动了,他拖着麦克风架子,一边懒懒地唱着,一边来到吉他手大伟身边。 两人一起对着麦克风唱了两句。 然后,容修由走到贝斯手旁边合唱两句,最后来到架子鼓旁边,和多宝一起唱了两句—— 在此期间,三人都和容哥交换了眼神。 大伟挤眉弄眼——琥哥他们为什么走了? 容修轻笑——随他去。 贝斯一脸惶恐——他们是不是会人去了? 容修眨眼——投降了。 多宝双手发抖——看他临走的眼神像是要报复啊! 容修挑眉——随时欢迎。 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是什么? 不是在大街上看见衣不蔽体的人视而不见。 而是先给他一件衣服穿,等他适应之后,再把那件衣服给他扒下来。 容哥坏的嘞。 像一只慵懒而又高傲的贵族猫,容修拖着麦克风架子,走到舞台最边边,距离观众最近的地方,歌迷们霎时间混乱起来。 这是什么神仙小哥哥,魔改的摇滚太好听了! 他唱歌的时候,是不是在笑啊? 看不清楚。 有人爬上金属围栏,大声地跟他一起唱:“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 容修:“说走就走……” 歌迷:“我有的是时间!” 歌曲到了尾声,容修随意一抬胳膊,把之前一直叼着的烟,扔到了台下。 舞台下“轰”地一声炸开了!! 开始疯抢,POGO,撞击,尖叫…… “容修……” “容修!” “安可!!” “容修!” “安可!!” “……” 主题墙下,苍木从沙发上站起身:“……” 苍木失神地望向舞台上举着高脚杯的男人,身为死忠,他太有经验了—— 糟了。 爱豆玩嗨了,骚气全开了? 还能控制住吗? 赵光韧则是呆呆地望向员工通道的方向:“……” 这怎么开场? 刚才是有人砸窑,歌迷集体向后转,根本没法开场。 现在…… 接下来要演出的第一支特邀乐队,本来已经在员工通道口准备好登台了,就在赵光韧看过去的时候,主唱突然骂了句“我操”,黑着脸一转身,带着乐队回休息室了?! 赵光韧一脸懵逼:“?!?!?” …… 作者有话要说:  . 注:《我还年轻,我还年轻》老王乐队 . 魔改的只能脑补啦。 . 存稿用完了,都是现写的,没校对,太困了,天都亮了,我去睡,白天校对,等清醒了些,再精修一遍词句,不用重订重看,么么哒。 谢谢宝贝们支持! . 感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楚天明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4个;蔷薇小王子、楚天明 2个;小影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李瓶儿 50瓶;程竫 25瓶;啦啦啦、叶修的下垂眼、橙子 10瓶;溯流光 9瓶;墨宇 5瓶;薄荷猫、糖擒琴 2瓶;默噗噗、居居的小蚊子、依蓝佳斯、西红柿舓蠲、被猫养大的想养兔子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门票售罄的这晚, 6号渡口的主唱在舞台上骚气全开,搅动风云之后, 居然撒手不管了。 一片振奋人心的“安可”呼唤中,容修嘴角噙着一丝笑,缓缓地后退两步。 歌迷们心照不宣地把台阶口堵住, 就在大家以为,他准备再来一首安可曲的时候, 容修忽然懒懒地抬了一下胳膊, 朝暗处打了一个手势。 灯光师傅还在回味余音,见容修对他示意,猛地站起身,精神一震, 极其配合地回了个手势,一脸严肃地低头操作控制台。骤然间, 三束闪瞎人眼的追光射灯, 以及舞台顶端的一排DJ频闪灯同时打开, 那光度,那闪频, 啪啪的,在舞台上一阵乱闪。 “我操啊!” 观众池里有人闭着眼睛骂道。 没有人注意到,灼眼的光芒里,备受瞩目的男人从舞台C位消失,只几个闪身,转眼之间, 出现在舞台的侧边。 在距离员工通道最近的地方,黑影灵动,一翻一跃,半空之中,脚踩灯箱,稍微借了个力,纵身跃到舞台下的人群里,跟港片动作明星似的。 侧边是打折区,并非Live House的好位置,附近的歌迷压根就没想到,刚才还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男人会来这里,犹如一只暗夜里的猫科动物,突然从天而降,站到自己的这一堆。 侧边的小歌迷们一脸懵逼:“……” 浑身散发荷尔蒙的男人微微侧头,环顾了一眼周围的妹子们,她们并不是某支特邀乐队的死忠,只是生日聚会来这里体验一下罢了。妹子们着实惊呆了,她们捂着嘴,连尖叫声也没发出来。 容修看向呆站在面前的姑娘,那双眼睛像是能把她吸进去,他笑着抬手,竖起一只食指立在唇边,然后转过身,往员工通道走了去。 舞台侧边霎时间一片安静,姑娘们通红着脸,捂着嘴巴,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而正头排就热闹了,歌迷们被频闪灯晃得直骂娘,直到他们缓过神来,瞪向舞台上的多宝他们,才发现,妈哒,主唱人呢? 简直不敢相信。 不能够啊,怎么能不按常理出牌呢? 妈呀! 主唱逃跑啦!!! “在那边!别让他跑了!” 人群后排一个摇滚老炮,大吼了一声,他刚给La耍的兄弟们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大家正在赶来的路上,结果容修人跑了? 绝不能让他跑了呀,等兄弟们来了,怎么和他们交代? 这一嗓子,仿佛打开了水闸开关。 歌迷池里热血喷涌,气氛太燃,大家玩嗨,都正在兴头上,管不了那么多了。 “雾草!别让他跑了!” “安可!安可!别跑!!容修!” “啊在这?啊啊啊!哥哥在我们这!哥哥飞下来了呀!” “啊啊啊?我摸到他了!真的是容修啊!” “摸你吗的头,卧槽,揪住他!抓住!抓住!” “他好滑啊……腰好滑……” “……你麻痹……” 苍木&赵光韧:“……” 苍老板依然很稳,见惯不怪地望向混沌的歌迷池。 赵光韧却是瞠目结舌。 这特么的,自家开张五年了,再躁动的局面也有过,再山炮的山驴逼都见过,开火车玩贪吃蛇的,勾肩搭背玩死墙的,跪甩的,冷焰的,按着别人的脑袋甩头的,抡王八拳的……眼前的场面怎么回事,草他吗的全场大吼着“抓住”追主唱的警匪大片是什么鬼? 那边,自诩“夜场小飞龙”的赵光韧已经三观尽毁,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这边的容家四小天王也不怎么好。 东南西北:“……” 赵北被撞得差点断气,闷声哼哼:“你们发现没有,少爷长大之后,尖叫的女人比男人多了。” “不见得,”武西面瘫着脸:“我看见,楼上有个男的渤起了。” “怎么看见的,确定吗?”文东推了推墨镜,“哪个,我去给他几把掰折。” “都特么闭嘴!!想死是吗!!往前挤!!!” 张南骂道。 张南很清楚自家少爷有多招人,而且荤素都招。多年前那夜的事,就是他帮太太调查的。对于“容修的婚姻大事”这个话题,张南一直讳莫如深,就算老容沉着脸问“儿子交女朋友了吗”、“都快三十了怎么回事”,张南也闭紧嘴巴,保持绝对沉默,除非他不要命了才敢乱说话。 伴君如伴虎,这活儿不是谁都能干的。 * 容修回到员工休息室之后,备场走廊里,只见老赵心急火燎地挨个休息室请人,特邀乐队们在后台直接尥蹶子不干了。 乐队们表示:“爱谁上谁上,OJBK?反正我们不第一个上!” 以前还想着,让容修当暖场乐队的杀手锏,镇店之宝,一个星期亮一次剑,炸一下就好。直到此时此刻,赵光韧才真正意识到,这妥妥的是“龙游池塘”,本来在咱们家打工就够委屈他了,大宝贝绝对不能再在暖场乐队里苟着了。 为他,为大家,都好。 嗯,该启动“重组乐队”计划了,给容修一个band,不然,这买卖肯定要黄,甭提什么转亏为盈了,完全是加速倒闭的节奏啊,以后谁傻逼啊还来咱家演出? * 员工休息室里。 苍木坐在沙发上弄茶,给容修倒了一杯:“我昨天给你找了个房子……” 话音未落,容修轻声打断:“先不急,等我安顿好了再考虑。” 苍木抬眼注视他一会。 难道现在还不算稳定下来,他还要安顿什么呢? 苍木顾虑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容修,你去良乡……接的人……” “接白翼。”他说。 “……” 果然。 苍木猜到,容修要去接的,很可能就是DK成员其中之一,本来他不敢多问,不成想,对方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容修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白翼明天出狱。” “???” “我一早出发,一会车借我。” “……嗯。” 容修放下茶杯,舔了舔发干的下唇,一瞬不瞬地盯着苍木的脸:“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 苍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你知道我不可能抛弃伙伴。”容修说。 苍木点头:“我明白。” “白翼的事,我不好多说,有机会让他亲自给你讲?”容修笑了笑,“你想见京城小伯顿么?” 苍木略显紧张,“当然要见。” “谢谢。”容修没有移开视线,“还想知道什么?”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苍木说。 “伤人,致残。”容修说,“那人是华放娱乐的,华总。” “……” 当年DK不是差点签约华放吗? “不过,我可以对你保证,当年他没做错什么,就算不是他,也肯定会是我,”容修笑,“如果是我的话,就不是致残那么简单了。” “……” 苍木张了张口,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是啊,白翼不是那种无故伤人致残的混不吝。 想当年,后援会的歌迷们不敢接近容修,有礼物都会送到白翼的手上,因为只有他才会和歌迷们打成一团,就算在舞台上,也会和死忠们隔空互动,互喊骚话。他明朗,豪爽,讲义气,圈里圈外有很多朋友,背地里提起他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说他的坏话。 “这个,转交给顾影帝。” 容修从包里拿出那瓶男士香水。 柑橘。 檀木。 苍木伸手接过,不明所以地翻看它:“这是……” “谢谢他的风衣,很暖和,我已经还给他了,”容修说,“这是谢礼。” 苍木:“?!” 之前还在为“不知道怎么介绍他们认识”而发愁,没想到,他们已经到了互送礼物的关系了? 也就是说,已经是朋友了,下次可以坐在一起聊天了? 好,苍老板的脑洞也有点大。 苍木这才回过味,有点惊讶,“那天的衣服不是我的,你知道了?” “刚穿就知道了。”容修说着,捞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往房门的方向走,“不是你身上的味儿。” 苍木一脸茫然:“什么味儿?” “SEX。” “???” “开个玩笑。” “……” 容修拉开房门,正好撞见一脑门热汗的赵光韧急匆匆地走过来,老赵刚才求爷爷告奶奶说尽了好话,才终于把特邀乐队送出去登台了。 “明天请假。”容修说。 随后,他侧头,眼角带笑,“还有,赵哥,你可能要多管理一支乐队了。” 赵光韧呆立在门口:“??” “我不打算解散多宝他们的乐队,新组一支,对谁都好。”容修说。 “真哒?” 乐队的事,容修已经着手准备了? 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我们家的驻唱啊!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从来不用别人多操心! 赵光韧一下乐开了,在特邀乐队那边惹的一肚子火气瞬间消退:“好啊,不管是重组,还是新组,怎么样都可以啊,反正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 “走了。” “你不用宵夜了?”赵光韧问。 “出去吃。” 大长腿迈出门,容修背着身,扬起胳膊挥了挥。 房门关上。 苍木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眼看了看笑呵呵走过来的赵光韧:“你怎么不问问他,新组乐队的成员情况?” “有啥好问的,能和容修玩到一起的人,世间少有啊,他都不挑,我挑什么?”赵光韧大剌剌坐在苍木身边,抄起茶杯灌了一大口,“只要我的凤凰蛋还在,其他的,管他是鹌鹑蛋还是鸽子蛋,哪怕是臭鸡蛋,大笨蛋,就算对方除了吃和睡什么都不会,我也不挑。” 苍木:“……” 轻轻地叹了口气。 老赵啊,你可长点儿心。 养一个,养一群? 到时候不一定谁养谁呢。 “老苍,你那是什么表情?反正,论才华,容修不比沈起幻差?”赵光韧对他的聚宝盆男孩信心十足,“我的意思是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就算容修找了一群小废物,一个人拖飞机carry全队,咱们的新乐队,也不一定比奇幻紫差?” 苍木笑而不语:“……” 不,你想象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存在。 鹌鹑蛋? 鸽子蛋? 如果这老家伙知道,他以后要和“京城小伯顿”打交道…… 白翼啊。 那可是地下摇滚圈的小霸王…… 霸王龙蛋? * 从员工通道出来,走出大门后,容修把风衣披上,沿着夜店街走了不远,看着两边还在营业的餐厅,就近找了家日式面馆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夜店咖们也没到出来觅食的时间,面馆里客人不多,柔暖的灯光,安静的环境,扑入鼻间的香味让容修觉得肚子的确是饿了。 容修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的餐牌看了看,女服务生走过来的时候,他点了份拉面套餐,看起来分量十足。 “谢谢。” 服务生在点菜器上按完之后,听见客人说了这么一声。 经过一白天的忙碌,女服务生已经很疲惫了,尽管她以为自己一直保持着微笑,但怎么看也算不上轻松愉快。这一声很好听的道谢之后,她有些走神地抬眼多看了客人一眼,然后就接触到了男人的视线,不知道为何,就再也抽不开目光了。 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性感得像是随时在邀约,但他道谢的时候眼神很专注,目光很柔和,让人看得连心脏也跟着柔软起来。 女服务员愣了片刻,“不,不客气,稍等一会就好。”她说着,急忙转身往后厨的方向走。 “是容修啊。”经过一个男传菜员的时候,听见对方有些激动地小声说,“小渡家的驻唱!容修!没错?” 女服务生迷茫地看向他:“???” “没错,就是他,他对你说什么了?”另一位女同事问。 “没,没有,他只是点了拉面。”女服务生不明状况,“你们认识他?” “天啊,小可,你都来上班一个星期了,井子门的名人不能不认识啊,一会去要个签名?” “……” 看着四周的姑娘们激动的表情,名叫小可的女孩有点懵逼。 难不成,那个帅哥是个明星? 就在这时候,拉面馆的玻璃门再次拉开。 容修面朝那个方向,抬眼看了过去,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是今晚在艺人广场见到的金牌经纪人。 华放娱乐,楚权。 楚权放眼环视了一下餐厅内,目光停顿在靠窗的位置,对容修笑着点了下头,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楚天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石佐游鸣 2个;小影子、若水殷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milya 194瓶;夏天的李子树 65瓶;aier、白白的门牙儿 20瓶;印安安安 12瓶;哔哔机、风醉 10瓶;Moridodo 8瓶;石佐游鸣 5瓶;大猫的尾巴、衣怡以易 3瓶;糖擒琴 2瓶;依蓝佳斯、每天都睡不够、默噗噗、居居的小蚊子、我想有个执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容修第一次接触娱乐公司经纪人。 第一次像这般面对面和这类人群谈话的时候, 他只有十八岁。 是的,人群。 在他的印象里, 他们确实是成群出现在他的面前,身为队长兼经理人,当年有不下六家公司主动联系他, 这份经历让容修在面对楚权的时候,整个人都沉稳淡定得令对方感到不可思议。 容修坐在日式拉面馆靠窗位置的餐桌, 对站在桌边的中年男人颔首表示“请坐”, 然后平静地看着这位跟踪他一路的不速之客。 这个男人从容修走出6号渡口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大约四十岁左右,一身休闲西服,典型的娱乐圈职业人的模样, 看上去彬彬有礼,而且对自己接下来要展开的谈话十拿九稳。 在今晚之前, 容修并没有见过他, 但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您用餐么?” 在对方打量过来时候, 楚权也在观察容修,笑着说:“不, 谢谢,我吃过晚饭了。” “我也吃过,但还是饿,总感觉……不够呢……”容修盯着他的眼睛,莫名咕哝这么一句,随后偏了偏身, 对经过的女服务生小声交代:“一壶乌龙茶,”又看向楚权,笑问,“可以么?” 楚权愣了半天,像是被对方刚才的眼神慑到了,干笑着点头道:“客气了。” 女服务生离开之后,容修拿起桌上的柠檬水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地问:“您刚才调查了我?是来找我谈合作的?” 对于容修的直白不做作,楚权在心里表达了短暂的惊讶,连面带微笑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变化——的确如此,离开艺人广场之后,他在夜店街打听了一下,对容修在井子门的发展情况有了大致了解。不过,他立即调整了过来,虽然说依然从容自信,却收敛了娱乐圈职业人在面对新人时浑身散发的那种主导权与优越感,不再把对方当成单纯的夜场歌手,或是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 “容修,我是华放娱乐的经纪人,虽然今天才见到你,现在我们才算正式认识,但是,我是有诚意的,”楚权的精明干练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温和的语调让他的话语说服力变得很强,“我很看好你,不论是你的外貌条件,还是能力、才华,在我眼里,你的一切,都非常适合在娱乐圈发展,所以,我代表华放娱乐,正式邀请你来我们公司发展。” 容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于专业星探的夸赞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偶尔点头表示“我在听”,仍然专注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在说“你继续”。 楚权顿了顿,常年在谈判桌上的男人,甚至没能从容修的身上找到任何的微动作,连一丝微表情也没有。 这不是一个新人该有的反应。 他意识到这一点,一时间拿不准该用什么方式进行接下来的游说。 就在这时候,女服务生小可端着乌龙茶过来了。她将两盏茶杯摆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感觉到餐桌上有种怪异的气氛,略显惶恐地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容修。 容修微笑着对她说:“多谢,我自己来。” 话是这么说,但在女服务生离开之后,容修并没有伸手去拿茶壶给他的客人倒上一杯茶。 楚权也没有动作,他权衡了一下,干脆直截了当地提醒:“除了今年主推的甜咒乐队之外,同时,我也是江翌的经纪人。” 说完之后,楚权细细地端量着容修,他看见,对方的眉心微动。 Bingo! 人人都有软肋,人人都有D点,不信你不心动。 楚权五年前转业,从小经纪人到业内知名,过手的明星不知凡几,他深知,只要知道对方想要什么——Desires,一击即中,就能轻易地达到目的。 楚权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大,笑着凝视着容修。两人四目相对几秒,他发现,容修的眼中似乎多了几分兴味儿。 然而,就在这位金牌经纪人拿定主意,打算细数自己曾带过的大明星时,容修打断了他—— “那是谁?”容修问。 楚权:“?????” 着实噎了半天,不由得睁大眼睛上下扫了他几次,才确定,对方属实不像开玩笑或讥讽,他不可思议地尴尬一笑:“你是问,江翌?他是去年iVocal的最佳人气男歌手,年度歌王奖,获得了小金麦……你不知道他?” “抱歉,之前没有关注。”容修说,“而且,我也有自己的乐队要管理,从没考虑过单飞出道。” 楚权:“……” 对方的婉拒直白果断,这让楚权感到十分意外。 在他看来,容修在听到大公司看中自己的时候,应该感到受宠若惊、惊喜交加地答应下来才是—— 跑夜场的歌手没有不想出道的,不论是卧虎藏龙、日渐衰老的井子门,还是年轻时尚的东四工体,任何混演艺圈的地下文娱青年,都有属于自己明星梦不是么? 身为华放娱乐数一数二的经纪人,只有大牌明星转签公司之后,两人一拍即合,才会归他管理照顾。如果不是今晚赶巧在艺人广场一眼就看中了容修,以楚权如今的身份,是绝对不会跑来夜场见一个新人的。 但是,对方显然并不惊喜,而且兴趣缺缺。 并非是自命不凡,抬高身价,容修的语气不骄不躁,不狂不傲,语气态度都不显失礼,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 不仅不反感,反而多了一丝遗憾。 这种遗憾几乎一瞬间就转化成了不甘,和势在必得的念头。 楚权强压下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乌龙茶,仿佛想要掩饰什么般地,抄起茶杯遮住脸,慢慢地喝了起来。 其间女服务生上了拉面,容修道了谢,拿起筷子望了一眼楚权,在对方表示并不介意之后,就大大方方地开始用餐了。 容修用餐的速度很快,动作却优雅漂亮。 楚权注视着他,端详的很露骨,而眼前的男人却没有丝毫的扭捏,该吃吃,该喝喝,看上去矜贵大气,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这不是新人的气势。 A计划不行,还有B计划。 楚权稳了稳心神,再次放软了口气,甚至用略有些降低身份的口吻说:“容先生,以我对井子门娱乐业目前经营状况的了解,你身为初来乍到的新人,月收入不会超过五万元,而且我听说,你和6号渡口的乐队也刚合作不久,成员之间并没有很深的感情,我真的建议你走出来看看,我打算把你安排在甜咒乐队担任主音吉他,眼下甜咒的主唱是一位女歌手,你和她一定会合作得很好——请你相信我,你的身价会比现在高一百倍。” 五百万对于明星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刚出道的摇滚歌手来说,已经算是极好的待遇了。 对于楚权的想法,容修并不觉得意外,甜咒似乎一直都想做双主唱,好比国外的Thee Oh Sees,但让容修皱眉的是,楚权居然打算把甜咒的主音吉他换掉,他不是那位女主唱的男朋友么? 不过,容修并没有直接问,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筷子,用湿巾拭了下嘴唇,“楚先生,我打算在6号渡口安顿下来,目前不考虑签公司。” 楚权愣了愣,“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容修微微垂下眼,唇角仿佛露出一丝笑意:“苍老板对我很好,我刚在京城落脚,是他们收留了我。” 楚权:“?????” 容修抬起眼直视他:“是我喜欢,并且愿意接受的人和环境。” 楚权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幼稚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但你早晚要考虑签约一家公司,你在井子门呆不长的,就算你不考虑,6号渡口也留不住你。” 是的,一家TOP20的Live House庙太小,根本留不住大牌,并不是愿不愿意留的问题,而是时间越久,越觉得吃力,既付不起酬劳,也折腾不起——未来将会接连不断的有大公司上门挖角,容修的身价只会越来越高,让6号渡口不堪重负,最后只能放手让他去更大的地方。 楚权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看着容修:“你在井子门,不仅限制了自己的发展空间,也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压力——不管是井子门,还是6号渡口,对你来说都太小了,与其勉强让自己适应这里,为什么不打从一开始就站到更适合自己的位置上呢……” “不,我想您搞错了。”容修打断道。 楚权一怔:“??” 容修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清淡,语速极慢:“楚先生,并不是我正在适应这里,而是,在未来的日子里,这里的一切,将会慢慢地,适应我。” 楚权:“?????” “不出五年,井子门会比现在更好。”容修说。 楚权:“……” 这是什么意思? 是自己认为的那个意思吗? 京城有一句笑谈:井子门老了。 叱咤全国二十年的井子门,不论是艺人输出,人气,客流量,还是营业收入,如今都已经算不上头排了。 这不是中二青年的理想吗,他想改变世界? 现在的年轻人未免也太狂妄。 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种自信的狂妄,却让楚权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连眼神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欣赏。 “你真的这么认为?”楚权笑着问,“凭你一己之力,想改变井子门?这怎么可能啊?” “为什么不试试呢?”对方怪异的眼神让容修失笑,“任何风气都可以慢慢形成,有时候只是需要一个风向标罢了。” 当然,十年前的楚权只是一家汽车修理店的老板,他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随口说出的话并不是一件多么稀罕的事——当年DK不就是凭着一己之力把破车库捧到全国数一数二的地位吗?乃至于以破车库为中心,整个东四夜店行业飞速发展,短短两年就成为了能和井子门相提并论的娱乐商圈。 哪怕是眼下,就算破车库早已倒闭,但洪老板还活着,圈内谁人不知,老人家靠破车库发家,如今是活跃在富豪榜上的通讯商人。 ——为什么不试试呢? 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再加上淡然的表情,眼前的英俊男人让楚权半天没能接上话。 已过不惑之年的他此时心中翻江倒海,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和名片夹,也顾不上失不失礼了,随手打开手机里的便签录,在上面快速地敲了一行字: 从容,自信,才华横溢,志向远大,巨星之相。 “对于你的理想,我表示尊重,并且支持,”楚权做出了最后的努力,他将一张名片推到了容修的面前,说道:“你的理想和签约并不冲突,或许,华放娱乐能帮到你。” 容修摇了摇头:“不,我不会签约华放的。” “为什么?”楚权终于露出了焦急神色,这在谈判中是非常少见的。 “我想,你应该问问华云霆,你们的华总。”容修说,“也许他会给你讲一个很精彩的故事。” 楚权脸色变了变:“……” 又是那家伙? 华放娱乐由楚、华两家合作创建,两家内斗了这么多年,如今公司虽说由楚家掌权,但也扛不住华家虎视眈眈。执行总裁是楚权的侄子“楚放”,华云霆则是演艺部的经理。 据说,从前华云霆当权,手握艺人经纪部,没少安排艺人出去陪酒,不怎么正派就是了,净搞一些不正经的行当,最后被人报复了,出事之后,华总倒是消停了不少。 难道两人有仇? 连弄死华云霆的心都有了。楚权强忍着一肚子火,抱着“深入调查”的决心,礼貌地和容修道了别,回到6号渡口对面的车场拿车。 刚坐进驾驶位,他就拨通了楚放的电话,第一句话就是破口大骂: “妈的,姓华的那个龟孙子,到底给老子得罪了多少人啊?老子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擦屁股,为什么还留着他!啊?!” 楚放:“??” 第二句则是:“侄子,我找到了能和恒影的顾劲臣相抗衡的好苗子,只要签了他,我们有八成翻盘的机会。” 听筒里仿佛有水声:“谁?” “哦,叫容修,在井子门……”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阵“哗啦啦”,男人像是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他们回来了?” “??” *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玻璃拉门之外,很快融入井子门的夜色里。 拉面馆里的女服务生们终于捂着嘴低声地叫了两声。 “帅死了!容修啊,下次等我们俩一起轮休,和我一起去小渡家?”栗色头发的妹子拉着小可,“你不是从来没去Live House吗,我带你去看看?他在舞台上绝不比那些明星差!” 小可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店门外,刚才她负责结账的时候,和容修有了短暂的语言交流,那张脸在灯光下耀眼得让人心跳加速,还有对方拿着手机扫码时的手指,没有突兀的大骨节,看上去颀长而又漂亮。 “去,我觉得你一定会粉上他的,”栗色头发的妹子说着,小声叹了口气,“不过,我没在微博上搜到他的名字,早知道刚才就拜托你去问问了,也好关注一下。” 苏小可刚从江南小县城北漂不久,性格还很内向,别说摇滚歌手了,她连一般的流行歌曲都没听过多少,但为了交朋友,还是勉强笑着答应下来:“好,下星期轮休,我们一起去。” 容修。 苏小可记下了这个名字。 那样一位沉稳英俊的男人,穿着体面的一身西服,在舞台上唱摇滚,会是什么样子呢? 简直不敢想象。 而早已离开的容修并不知道,自己惹来了整个日式拉面馆的骚动,连身为岛国人的老板娘也在台里“嘎酷一咿……嘎酷一咿……”惊叹了半天。 * 第二天上午九点,西城区合宿练习基地,第三练舞房。 一身白色休闲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咬着下唇,这是他跳流行舞时的习惯,鼻腔里发出“bo,bo……哒,嗯……”的数节拍声。 每个慢动作都是FreeStyle,看上去很轻松,却又不乏肌肉力量,浑身都是MAX节奏感。 而他的身后则是满屋子的人,十六名跟着他学舞的学员,因为是新编的舞蹈动作,显然大家还不太熟练。 叶子辰有舞蹈功底,流行舞跳得很不错。 成绩垫底的向小宠则是一点儿也跟不上,而且到现在还是记不住四个八拍的简单动作。 其他的学员…… 照理说,会打架子鼓的向小宠,节奏感应该很强才对。 这套舞蹈动作是昨晚拿到的,劲臣也是刚学会不久,但他此时不仅能够教学生,而且还能在跳舞的过程中分析学员们的不足之处。 劲臣在跳舞的时候相当用力,可一旦动作流畅起来,游刃有余的自信和轻松感,就会把他的力量感遮掩住,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并没有耗费太多的力气。 但他的鼻尖上已经有细汗了。 跟拍VJ缓缓后退,将镜头缓缓移向一面墙的大镜子,从这个拉远的角度看过去,和领舞的顾PD相比,学员们的舞步就略显笨拙了,而且动作不那么到位——就是缺乏对流行舞基本动作的肌肉记忆。 “哒,嗯,七,行了。”劲臣面朝镜子,对学员们说,“休息五分钟。” 十六名学员大呼小叫地原地坐下了,仰头看向站在镜子前的顾PD,眼中满是崇拜和哀求—— 以前,大家一看见劲臣,就集体缠着他,求他教跳舞,因为都是男孩子,私心里不太愿意让曲艺教,而且,顾老师新专辑MV里的舞蹈简直帅死了啊…… 就这样,经过几天的死缠烂打,顾老师终于同意了。 于是,劲臣做出了安排,今早开始了十六强唱跳之魔鬼训练计划。 从昨晚开始,大家就兴奋得直叫唤,一直激动到大半夜。 然而,从早晨六点开始,直到现在,大家已经练了三个小时。 学员们:“……” 肝颤。 想吐。 尽管知道顾PD已经把节奏和动作放得很慢了,但还是有点跟不上,在顾老师叫停的一瞬间,学员们集体变成嘤嘤怪,满屋子的“嘤嘤嘤”。 超后悔有木有?! 顾老师的训练强度,比曲艺老师大多了。 花朵已经在门外等了有一会,见劲臣终于停了下来,小声唤道:“顾老师。” 劲臣闻声回头,抬步往门口的方向走,摘掉鸭舌帽,甩了甩头发,这时候学员们才看到,他的额头全是汗,头发湿哒哒的,眼角还有些泛红。 一直都忽略了一点,顾老师除了录制这档节目,肯定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其实他已经很累了?大家一直撒泼打滚求着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别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 学员们的埋怨声渐渐变小,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陆续站起来,关系好的围成一圈,一拖一地学起了刚才的舞步。 叶子辰回过头,看向被挤到一边的向小宠,“小宠,过来啊。” 向小宠:“……” 叶子辰余光瞟了一眼跟拍镜头,“哪个动作没明白,再跟两遍?” 向小宠:“哦。” 这边,劲臣来到走廊,用冰巾擦了擦脸和脖颈,“拿到了?” 花朵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有个小哥送到了门口,说是苍老板让他送来的,您让我取的是这个?” “应该是。”劲臣接过来。 苍木昨晚发微信说:有个东西给你。劲臣问是什么,苍木也不告诉他,说是“暂时保密”,神秘兮兮的。劲臣也没多想,和苍木定好,今天上午在基地大门口接收。 纸袋没什么重量,低头扒开,只看了一眼,劲臣就愣住了。 Armani-Gio 寄情。 这时,衣兜里的手机震动。 劲臣连忙翻出来,打开微信,是苍木发来的—— 苍木:容修送给你的,借他衣服的谢礼。 劲臣站在原地,像是连呼吸也窒住,久久没能回过神。 “顾老师?” “……顾PD?” 花朵:“顾老师!怎么了?” 劲臣:“?!” 劲臣抬起眼,忽然捂住胸口,局促地呼吸了两下,“没事,没事,”这么咕哝两句,将纸袋抱在怀里,略有些迷茫地看向花朵,“准备车,一会我去打拳,”说着,他垂眼笑了下,又像是惊惶不知所措,连忙抬步往舞房大门走,又回过头,对花朵说: “中午想吃什么?随便去买,我请客。” 花朵:“???” 影帝第一大助理站在走廊里,呆呆地望向男人的背影,不可思议地抬手掏了掏耳朵。 等等。 这还是那个动不动就提醒她注意身材的影帝大人吗? 那边的花朵因为顾影帝的一句“随便吃”一脸懵逼地站在走廊里,而练舞房里的十六强们脸上的表情也不太镇定。 顾影帝进来之后,直奔一面墙的大镜子前,大家自觉地站在他的身后,开始继续练舞。 一开始和之前并没太大区别,还是HIP-HOP,还是之前的flow,拍子也是鼻腔里的“哒,bo,嗯……” 可是这个节奏是怎么回事?? 没戴鸭舌帽的劲臣,动作流畅,神情妖冶,姿态性感,发丝飞扬,挽起长袖露出含蓄的肌肉,随着节奏越来越快,数拍子变成了咬着嘴唇哼音乐…… 身后的学员们跟了一会,完全跟不上,一个接一个地停了舞蹈动作,大家一动不动傻杵在他身后,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顾PD。 十六强-完全跟不上舞步-学员们:“……” 原来,这首歌完整的舞蹈动作,竟然是这样的? 编舞老师在视频里跳的,不是这个感觉? 不过……好好看…… 还真是……大开眼界…… 学员们集体站在后面,瞪大眼睛,紧盯着镜墙,镜子里的男人小声哼着歌,一个人劲舞,轻轻咬着嘴唇,扬下巴挺胸,揪衣领顶胯…… 天啊…… 不拍戏的顾影帝,好妖啊! * 察觉到顾影帝略有失常的,除了花朵和学员们,还有自由搏击台的诸葛辉。脸上再次挨了一拳之后,诸葛辉喘息着举了举手,表示中场休息。 两人回到了休息室。 “……你是说,他送你礼物了?”诸葛辉霍地从长椅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劲臣,大叫道:“就因为一个小礼物,你就心慌意乱,坐立不安,把我的脸打成这样?” 劲臣的鼻尖从香水瓶上移开,抬眼看他:“小礼物?” “是啊,说了只是谢礼了,我觉得,他做的很好,是个讲究人,”诸葛辉上下打量劲臣的侧脸,小心地说,“一个小玩意,并不能代表什么?” 劲臣微微闭起眼,仰头靠墙:“你懂什么,如果放在古代,这叫定情信物。” “???啥?”诸葛辉噎了半天,“操!我不懂?对对,你说的对,幸好不是古代,要是放在古代,你们这就叫私相授受,你该浸猪笼了!” 劲臣:“……” 正午明媚的阳光从拳击场休息室的小窗照射进来。 “我儿子都念小学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最初的最初,你为什么爱上他?”两人并排而坐,诸葛辉小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次在Live House的门口,我背着新买的木吉他,和DK后援会的歌迷们站在路边,看着容修和他的乐队兄弟们,从眼前经过……” 劲臣低头垂眸,摆弄着手上的香水纸袋。 “在快要经过我的时候,容修忽然停住脚步,停在我的眼前,然后,盯着我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我背着的民谣吉他,小声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指甲太短了,会很疼。” 诸葛辉:“……” 劲臣笑了笑:“所以,我留了指甲,但是,我没学会弹吉他。 “爱上了他,得到了他,然后失去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楚天明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小影子、石佐游鸣、你猜、石若霖、唐而璜之、楚天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零断千里、阿凡家的鱼、印安安安、萧萧暮雨 10瓶;Tc小美女、青桐、楼外夜雨 5瓶;糖擒琴 2瓶;路西法、默噗噗、居居的小蚊子、fals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昨天是你服刑的第八年六个月零九天, 是吗?” “是。” “今天0点开始,你已经是刑满释放人员了, 入狱期间患了什么疾病吗?” “没有。” “认罪伏法吗?” “认。” “后悔吗?” “不。” “……” “张叔,您明知故问啊,这程序走了几百遍了?” “少贫嘴, 坐下!” “是。” 狱警老张板着脸,抬眼打量桌对面的年轻男人。 确实年轻。 当年, 关进来时, 他只有二十岁。 和自己的儿子同岁,是个相当优秀开朗的男孩子。 老张叹息一声。 一步踏错,青春还没走完,身陷囹圄八年半。 ——后悔了吗? ——不。 每一年谈话, 这孩子都是这么回答的。 白翼二十八岁了,在三个月之前, 他就开始了出监准备, 半天劳动, 半天学习,日常要参加一系列模拟社会的活动——只有进行过教育改造, 才能保证出去之后快速地回归、融入并习惯社会生活。 其实,今天凌晨0点,他就自由了,但他必须在天亮之后才能离开,中午十二点之前。 早晨七点的时候,号头来到二人高级间。 “鬼哥。”号头打了个立正, 对坐在床上的中年汉子打招呼,然后,他看向另一边床铺的青年,说政委找他进行最后一次一对一谈话。 辅导员已经谈过很多次话了,通常像这种日常训话都是由号头来代理,连管教也很少亲自出面,没想到,临走之前,亲自找他的竟然是大领导。 被带到训话室,房间里只有一个人,白翼和屋内的老先生对视了一会,走到老先生的面前,端坐在椅子上,笑着看向这位八年来一直十分照顾自己的长辈。 在进行了例行问话之后,老张放下手里的资料簿,端详着对面的青年。 比起桌上的入狱照,小伙子的容貌比八年前长开了不少,明朗,帅气。和那些对出去之后的生活充满了担忧、恐惧,警惕,迷茫,怕跟不上时代的年轻人不同,这孩子始终乐观,明亮的眼睛里依然满是精气神儿。 “我记得,以前你们一起看过一个电影,后来开大会的时候,我问你们有什么感悟,只有你和别人说的不一样。”老张说。 白翼微愣:“电影?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七年前,”老张提醒道,“肖申克的救赎,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男主角身上的时候,你说,那个叫老布鲁克的……” “啊,那个傻逼,”白翼笑了,“在牢里呆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终于自由了,结果出去之后,就把自己给吊死了。” “咳,”老张瞪了他一眼,“你长大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吗?” “这跟长不长大没关系,不明白就是不明白,”白翼说,“一点儿不理解。” “不理解,是因为你还没出去,外面生存很艰难。”老张说,“白翼,还记得你刚进来的时候吗?你在二十人大通间,和人打架,不服管教,第一大刺儿头!那时候,你不喜欢这里的生活,不熟悉,不适应,但是,慢慢的,你习惯了,熟悉了,接受了,直到前几天,我听说,你还和狱友抱着哭……为什么?因为你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说到这里,老张顿了顿,凝视着白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孩子,在最年轻的时候,你失去了自由,现在你熟悉了这里的一切,今天,当你走出那条五十米长廊,去到外面的世界,你可能会发现,世界变了,你和社会脱节了,你可能会被人群隔绝,被周围的朋友歧视……” 白翼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政委……” “听我说完!”老张眼睛有点红,“你会遇见很多冷漠的人,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会遭遇贫穷,孤单,排挤,恐惧,被遗忘,被嘲笑……” 白翼一声不响地听老人家给他讲这些。 事实上,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出去之后可能会面临的问题。因为这三个月,他和身边的狱友,几乎每天都在做这样的模拟人生—— 管教、辅导员、心理咨询师们负责在一旁指导,而三十多个小伙子则是围坐在一起,五人一组,有人扮演失望的长辈,有人扮演冷眼的邻居,还有冷嘲热讽的朋友,瞧不起他的同学,刁钻刻薄的面试官…… 大家互相扮演任何出去之后可能会遇见的角色,对彼此用世界上最恶毒、最伤人、最恶心、最冷漠的话刺伤对方的心。 辅导员说,出去之后,大家将要面临的,就是这样残忍的生活,这种沉重,没有人能感同身受,现在先模拟了,就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应付? 笑着离开? 忍气吞声? 无动于衷? 一脸麻木? “孩子,好好生活,你还年轻,你有无限的可能,加油努力,听我的话,别报复,好吗?”老张紧盯着白翼的眼睛,“我不想再在这里看见你,你听见了吗?” “我明白。”白翼揉了揉眼角,“您给我讲的那些,我没忘。” “出去之后打算做什么?还搞音乐吗?”老张问,“咱们监,你没少争光啊,继续去闯,当大明星!你不是还有梦想吗?” “啊,您可别逗笑儿了,”白翼苦笑了,“不被人追着喊打就不错了,还大明星?”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这八年,你拒绝所有人探监,”老张犹豫良久,小声问:“外面,有人来接你吗?” “……”白翼怔了怔,明朗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低头垂眸,眼底黯了黯,没应声。 “有地方住吗?”老张又问。 “……” “以前的那些好朋友,你会去主动联系吗?” 白翼的眼皮颤了颤,忽然抬起眼,“噗嗤”笑出了声,笑着看老张:“叔,求您别开玩笑好吗,我现在这样,给人添毛的麻烦啊?” “小白啊……”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白翼别开视线。 说实在的,最让老张感到担忧的,就是白翼将来的生活。在此之前,老张对他的家庭情况做了调查,如今,他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无业可就…… “出去之后,第一件事,打算做什么?”老张问。 “去看小妹和奶奶,上香扫墓。” “好,等会政府给你路费,和她们聊聊天,想必她们也希望你出去之后能好好的。” “谢谢领导。”白翼笑着说。 两人又聊了聊出去之后的打算,老张慢声细语地开导完了,已经上午八点多。 未来有多沉重,路途有多坎坷,一个人该怎么走,知道答案的,只有他自己。 办理了提取手续,出去之后能拿回进来时带的物品,还拿到了国家给的出狱路费。 白翼回到了那间二人高级间。 老鬼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混社会的,帮朋友打架进来的,判了十三年。本来当时没他什么事,结果“朋友”把他给底儿了,直接端了他的老巢。 老鬼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青年进了门朝自己走来,嘿嘿笑着拍了拍巴掌:“教头说的没错,出去好好儿的啊!” “知道了。”白翼坐在床上,应了一句就没再说话。 老鬼默了默,也没出声。 白翼这小子,当年刚进来的时候,虎的嘞,手还黑,干架是真的往死里打。 他是霸道的,也是讲义气的。想当初,大家一起住在二十人大通间,老鬼是老大,白翼不服管,没少和他呛声、硬钢。后来两人不打不相识,一起和别人打过架,一起关过小黑屋,这小子,坑过他,也帮过他。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莫名就被调到了高级间,和那些杀伤抢掠的混不吝分开了。高级间有电视,二人房,干净,不吵,跟招待所似的。 听说,是白翼的好朋友给办的,肯定花了不少的钱。 一晃就过了八年。 两人当了八年兄弟,现在,这小子要出去了。 “鬼哥,我先出去了,探探路,等你出去之后,也有个奔头,一年之后,我来接你。”白翼说。 “好嘞,等哥出去,”老鬼笑着揉了揉眼睛,“到时候,哥罩着你,谁也不能把我弟欺负了去。” “我带进来的东西,就不拿走了,里头有不少你能用上的,另外我账户上还剩了点儿钱,刚才我和领导说了,都划拨到你的户头,你平时弄点好吃的,少喝两口。” “对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老鬼这才想起来,“八年多了,我在这屋住的不安稳啊,火烧屁股似的,这高间儿,不好弄,到底谁打点的?你总得透露一下,让大哥心里有点溜儿,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承了谁的情?” 白翼往天花板上瞅了瞅,没回答。 “上面儿?局里的?” 白翼又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 “厅……” 白翼摇了摇头,又往上看了看,做了个口型。 “操?!我操?!?!?你还有这通天的门路?” “不是我。” “啊,该不会是……对,咱们兄弟一大群,吃吃喝喝的,那些钱加起来百十来万了,就是那个人,到底是谁给你存的钱啊,你不是没爹没娘吗?” “哥们,好哥们,”白翼说着,低头笑了笑,又喃喃,“世界上,最好的,好兄弟。” 世界上最好的容修。 监狱就是这样,家属给存钱,莫得钱就莫得吃。有钱,就吃得好些,住得好些,朋友多些,受的欺负也少些。 以前乐队赚的钱,还有容修的积蓄,大概都给了自己和兄弟们。白翼虽说不接受探监,但和虞山通过电话,听他在电话里说,容修后来又去俄罗斯赚老毛子的钱了。 说得挺轻松的,一个人离家在外,异国他乡,该有多辛苦,可以想象。 八年半。 三千多天。 那时候,他才十九岁啊。 比自己还小一岁,就要养这么一大帮子的人,人家队长拖飞机养乐队,自家队长拖飞机养乐队全家,吃喝拉撒找工作开店买房子,连大梁家的孩子也帮忙养活了。 虞山说,容修给容部长跪下了。 虞山说,老容给你找了律师,能减到十年以内,表现好,八年就差不多。 虞山说,容修用自己的梦想和未来,和容部达成协议了,把乐队所有成员和家属,安排妥当了。 虞山说,容修把燕郊的LOFT转到我名下了,还给了我一笔养腿的钱,他给大梁家买了一套房子,开了个小饭馆,他给你的户头里存了钱,让你在里头吃点好的。 虞山说,容修要走了,容部可能送他去边境,国防嘛,和他爹一路的,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给老容跪下了? 他那么骄傲,给他爹跪下了? …… 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 容修。 …… “牛逼!你的那个哥们,讲义气,等老子出去了,一定得好好的和他结交一下!!” “操?别!”白翼回过神,随口骂了一句,“可别,哥,别上赶着找罪受。他那人,情商低,不会交朋友。”说着,他想了想,“到时候,我估摸,他连搭理都不爱搭理你,不过,没什么坏心眼儿就是了。” 老鬼一呆:“为啥?再怎么说,老子也是工体一霸啊!” 白翼嗤笑:“为啥?嫌弃呗,你又不是女人,没胸没屁股的,当然是……嫌你丑,嫌你臭,嫌你牙黄,嫌你身上一股子烟袋油子味儿。” 老鬼:“……”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呼唤—— “白翼!” “有!” 白翼站起身,扭头看向老鬼:“哥……” “好兄弟,出去加油啊。”老鬼说。 “哥,等我安顿下来,来看你。” “滚滚滚!哎,等下滚,等等!”老鬼站起身,颠颠跑到白翼眼前,抬眼打量了一会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记得啊,待会儿,走出去了,走过最后那五十米,出了那个大铁门……” “你麻痹,你该不会是在哭?娘们似的……” “操,听我说完,你一会,一直走,一直走啊,千万别回头,别管前面有没有人接你,别管后面咱们这些兄弟,出了监狱,别回头,这是规矩。” “我知道了。” * 良乡监狱。 大铁门外等候不少接人的家属。 阳光普照。 喊话器传来一声:“6号门房,白翼的家属,把衣服送过来!” 周围的人回头看过去。 一辆牧马人停在路边,长腿长身的英俊男人戴个金丝眼镜,慵懒地歪靠在车边。 闻声,男人直起身,大步朝这边走,他的手里拎着一套体面的大牌西装,还有从里到外的新衣鞋袜,径直往铁门侧边的门房走。 “等着,白翼一会出来。” “多谢。” * 教官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年轻男人,换上了一身意大利西装。 大家都认识白翼,他是狱里的名人,多才多艺,如果再多呆几年,凭他那脾性,再加上兄弟众多,上到十五年的,下到一两年的,都是他的老铁,妥妥的老鬼第二。 不过眼下也挺吓人的,这要是出去了,狱友们再混一起,估计又是社会一霸。 太危险了啊。 白翼可不认识什么牌子不牌子的,胡乱套上衣服,穿袜子,登上皮鞋,竟然刚好合脚,衬衣扣子也没扣好,霸气十足地走到门口。 八年前看着就不怎么正派,但那时候他年轻,现在二十七八岁,简直一副社会大哥的模样。 教官一直面瘫的脸,忽然笑了:“帅气啊,小白,出去之后,好好的,再不许打架斗殴,如果被咱们发现了,绝不放过啊!” 远处,传来老张的一声喝骂:“怎么还没走?带出去!快滚!” 白翼张了张口:“……” 妈的,抓我进来的是你们,撵我滚的也是你们。 阴冷的走廊里,教官跟在他身后:“知道外头谁来接你吗?” “……不知道。” 这大概是这一生走的最远的五十米,最安静,最忐忑,仿佛连时间也停止了。 谁在大门外? 大梁?虞山?他们是不是一起来了? 大门打开。 白翼抬手遮住额头,不适应光线地眯了眯眼睛。 他迈出大铁门,愣愣地站住脚步。 明媚的阳光里,那个男人逆光而立,缓缓地转过身。 那是谁呢? 容…… 修? 居然是……容修…… 眼前的画面太不真实,阳光里的男人仿佛金色砂砾堆砌而成,白翼呆呆地站在大铁门前,几乎连呼吸也不敢,生怕一个恍神,海市蜃楼就会消失不见。 世界上最好的容修啊。 “……” “……” “站那儿做什么?” 白翼一脸懵逼:“……” “怎么,放你八年长假,不认识队长了?” 正午灼眼的日光里,容修嗓音带笑,上前两步,眸子里也漾开了笑意,那笑容越来越大,慢慢地张开手臂。 “过来。” “……妈的。” 白翼喉咙哽住,鼻尖发酸,模糊了又模糊的眼前,男人英俊的脸庞越来越近。 手里的编织袋“啪”地掉在地上。 白翼大步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 “容修……真的是你……” “嗯。” “好兄弟,你回来了?” “啊。” “我以为,因为我,你这一辈子都要被老容扔在边境挖矿呢。” “???” 挖矿什么鬼? “容修,容修啊……呜呜……” “……人都看着呢,哭了?” “没……容修……” “别蹭了。” “容修……容修……” “……” “我的心肝肉儿啊你来了,大宝贝儿啊容修……” “闭嘴,没完了是么,走。” “去哪?” “吃饭,扫墓,洗尘,回京,睡觉。” “睡觉?对,睡觉,弄俩尖果儿?” “??什么?” “果儿啊,女人,我要女人啊,憋坏了。” “没有。”容修说。 “……” “自己撸。” 白翼:“???” “上车。” “哦。” “安全带。” “哦。” 牧马人启动引擎,直奔二环。 白翼:“手头上真的一个也没有?” 容修:“没有。” 白翼:“操?不能够啊,这不可能!” 容修:“闭嘴,我是拉皮条的?” 白翼:“不,不是,可是,你的迷妹们呢?骨肉皮呢?往你床上爬的美人们呢?以前你不是一直扔给我的吗?” 容修:“没有。” “??真的?一个没有?落魄了?” “……” “那,这八年怎么过的?一个女人也没有?和我一样?手速帝?” “……” “你怎么戴上眼镜了?还金边儿的,斯文败类似的。” “……” “一会儿找个桑拿,叫个钟,一人一个,老不用,很快的。” “滚。” 牧马人开上高架桥。 “你没给我准备出狱礼物?”白翼问。 “你身上的衣服是什么?”容修说,“我亲自去买的,还不算礼物?” “衣服当然不算,礼物要日常的,实用的,才能彰显价值。”白翼说,“一会靠边停,买点东西。” “日常?实用?”容修瞟他一眼,“我的行李在酒店,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用买。” 白翼默了默,“你有飞机杯?” 容修:“??” “没用过?” “……” 白-泰迪精长大了-翼:“唉……” 容修:“……” 你特么叹什么气? 心好累。 牧马人经过三环外,容修的手机响了,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谁啊。”白翼问。 “梅花海魂配回力。”容修说。 “??操?硬啊,妹子?” “呵呵。” “笑什么?” “……” * 商场里人来人往,聂冰灰坐在休息椅上,拨了容修的电话。 容修很快接通,冰灰对他咨询了一下在录音棚里使用Push的注意事项,然后问:“大哥,你在开车?打扰你了吗?” 容修:“没事,你说。” “哦,我已经见过两次甜咒乐队了,”聂冰灰说,“他们的经纪人又联系了我,过两天去棚子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合计着,实在不行就签了。” 容修那边沉默了一下:“楚权?” 冰灰笑了:“是呀,大哥的消息真灵通……” 话音未落,旁边品牌时装店传来女人的唤声:“冰灰?” “啊,来啦。”冰灰往店里走,对话筒说,“大哥,我觉着,其实楚先生并不是很看好我,也没有太大诚意,我还是有点拿不准……”话说一半,见女朋友双双和两名女同学站在收银台旁,购物袋放在台上。 冰灰和双双已经交往了两年,摸摸抱抱都经历过了,但还没发展到最后一步,双双害羞,关键时刻就躲躲闪闪不太愿意。现在,眼看着对方毕业了,冰灰心里就开始着急赚钱,不然也不会想当音响师,又考虑签约甜咒。 双双见冰灰过来,笑着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我刚才选了两条裙子。” 冰灰熟练地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递给收银小妹,接着对话筒说:“哥,过两天出去吃个饭,就在井子门,我请客啊。” “对不起先生,您的卡超额了。”收银员说。 “啊,不会啊,”冰灰愣了愣,“这两条裙子多少钱?” “一共四千五。” 冰灰约莫了一下,应该差不多,“都刷了还差多少?” 收银员说:“六百二。” 冰灰注意到双双的表情不太好,尴尬地笑了笑,翻了翻钱包里的现金,只有二百块。 “怎么回事啊?你没有卡了?”双双长得甜美可爱,穿着时尚,两位女同学是她的闺蜜,他们是大学同寝。 “没有,就这一张。”冰灰干笑着,试探地问,“买一条不行吗?” “两条裙子才有打折啊,真是的,现在怎么办啊?”双双嘟着嘴。 “那一会儿,我们还去不去吃饭了?”闺蜜笑嘻嘻地问,“姐夫没有钱了,我们是不是连火锅也没得吃了?早知道就不陪你们来当电灯泡了。” 冰灰:“……” 女收银员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说:“只差一点,美女,你给男朋友垫一下,四百块罢了,反正是给自己买的裙子啊。” 双双一听这话,脸色当即就黑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表态的冰灰,猛地松开他的胳膊,“不是说好了,给我补情人节礼物吗,还要我凑钱?” 冰灰刚要张口说话,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两下,这才想起自己正在和容修通话,屏幕上方的提示栏显示,微信收到转账1000元。 冰灰一脸懵逼,对话筒说:“大哥……” “别说话,先把事情解决了。”容修说。 “哦。”冰灰咽了下喉咙,心里暖暖的,问收银员:“能刷微信?” 就这样,付清了女朋友的裙子钱,从品牌店出来,双双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冰灰松了口气,对三个女孩说:“今天先到这里,我和乐队的朋友还有点事。” “啊,不是说好了,请大家吃火锅吗?”双双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透支了。”冰灰毫不遮掩地说。 “……”双双的脸一会白一会儿红,也不知是丢脸,还是气的,看了看旁边的两个闺蜜,“你刚才说要请乐队的兄弟吃饭?”她打量了一下冰灰,指了指他正在通话的手机,“就是他,你们要见面去吃饭,他要你请客?” 冰灰险些把电话挂了,一下怒了:“喂!你说什么呢?又怎么了啊?” “喂什么喂?你能不能别跟那些穷酸混了?搞乐队搞乐队,搞出什么名堂了?你赚了多少钱啊?去年我要买个包包,你拖到今年才送给我,已经过时了啊!动不动就没钱没钱,请人吃饭就充大方?那些人,也不要脸,整天吃白食,他们怎么不请你呢?” 冰灰:“……” 闺蜜:“……” 容修:“??” “——卧槽,说谁呢这是?” 话筒里传来一声。 双双听见了不由愣了一愣,这下更生气了,一把夺过手机,“说你怎么啦,你骂谁呢?没文化的小瘪三,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白蹭饭吃,拿搞乐队借引子!” 坐在牧马人副驾驶上的白翼:“……” 因为之前要转账,白翼听容修的吩咐,帮忙操作了一下,因为没用过微信,研究了半天才打了一千块过去,结果付了钱,还挨了一顿骂? “我草你吗的啊,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你骂谁呢?”双双尖叫一声。 “骂你啊,亲爱的,你这只卑贱的母猪,”白翼温柔地说,“吊着你家爷们的胃口,不错眼珠儿的盯着人家的钱包看,摸你两把,值不值两块钱,你逼镶钻了?我要是冰灰,早干的你脚底下拌蒜、掰不开镊子了,还留着你?” “……” “……” 就在白翼意犹未尽的时候,猛然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就是哭声和破口大骂声。 “分手,我要分手!你跟那一群穷酸下三滥过,我要分手……” 冰灰惊呆在原地:“……” “行啊,分手就分手。”白翼说,“把刚才买衣服的钱吐出来。” “……”双双看向一声不吭的冰灰,对男朋友不替自己说话感到不可思议。 事实上冰灰早就惊呆了,他甚至没注意到,手机那头的人不是容大哥的声音。 “舍不得?”白翼说,“再不滚,就把之前买包的钱也吐出来。” “还你啊!以后,别来找我了,一刀两断!”双双哭着把两个购物袋砸在冰灰身上,“你,你玩你的乐队,祝你一辈子住地下室,穷酸相,乡巴佬!全家都是乡下佬,我才不稀罕呢!” 冰灰脸色变了变:“……” 家里在江南农村,爹妈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是,双双说过她不介意的。 “草你吗的,母猪,还不滚?”白翼的声音突然硬朗,对着话筒大骂。 三个女人吓得扭头就跑了。 冰灰环视了一下围观的人,蹲身捡起地上的一堆购物袋:“……大哥……呜……” “大你吗的哥啊,”白翼恨铁不成钢地说,“哭什么?那个母猪不要也罢,明儿个哥给你找个更好的!女人嘛,哥多的是!操!气死我了!” “啊?”冰灰这才反应过来,容修不会说这样的话啊,再说,这也不是大哥的声音,“等等,你不是大哥啊,你是谁?” 白翼正色道:“你二哥。” 冰灰:“????” 容修专注地目视前方:“……” 还承诺给人家找个更好的? 女人多的是? 是谁刚才哭着喊着要买飞机杯?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后来约定,这两人有时间见面一起吃个饭,容修告诉冰灰,暂时先不要签约华放娱乐,因为甜咒内部出了点问题。 容修没说楚权其实想签的是自己,怕伤了冰灰的心:“有机会见一面,玩玩音乐,一切都会好的。” 冰灰心情好了些:“嗯。” 白翼嗤笑一下:“真好哄。” 容修一手握方向盘,一手轻轻扶额,唇角露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 当然,以后会好的。 不奢求,不强留。 理解的人,无需多说,会一直支持下去。 不理解的,就让他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影子、略略、愿渊远缘、楚天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颜修、我想有个执事、印安安安、宵芗孖、栗子精 10瓶;糖醋排骨、Moridodo 5瓶;糖擒琴 2瓶;默噗噗、迷踪花冠、一夜暴富、被猫养大的想养兔子的、呦鸣、居居的小蚊子、阿凡家的鱼、依蓝佳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对于“京城小伯顿”白翼来说, 兄弟情义重于一切,再没有什么比重获自由的第一天, 好兄弟出现在眼前更让他感到激动的了——哪怕是紧抱在怀里的高级飞机杯礼品盒,也不能排在心肝大宝贝容修的前头。它们只能排第二和第三。 中午的时候,两人吃了京城烤鸭和灌汤包, 从饭店出来直奔千秋墓园。 放眼望去全是墓碑,南区风水独好。往上数第三十六排, 挨着的两个墓碑, 一个是小妹,一个是奶奶。碑上没什么灰尘,上头的照片挺干净,周围也没有太多脏物, 显然这些年一直有人照顾。 “虞山和大梁,每个月都来打扫。”容修说, “我这边也请了一位管理员帮忙照顾。” “谢谢你们。”白翼说, 顿了顿, 又小声:“墓地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 容修摘掉眼镜, 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那么,你两个家人的命,用我还给你么?” “不关你的事,”白翼抬眼瞪着他, “傻逼啊你,我说过多少遍了,不关你的事!再胡说,小心我揍你哦,当年奶奶拦着,小妹也帮你,现在可没人拦!” “嗤,你过来,来。” “……哼!!” 两人从小打到大,刚认识时,容修才十四岁,白翼则是十五,比他体格健壮,却从来没打赢过——白翼嘴欠,经常惹容修生气,然后被揍得眼冒金星,右上一直疼的龋齿,就是容修打掉的;还有一次,白翼被打得鼻孔窜血,因为艹了个女粉儿。 那时候白翼十七,容修十六,两人都没什么经验,白翼还挺骄傲,显摆地说,女粉儿是个处,而且是个疯狂的处,他躺在那一动没动,一直是那姑娘在忙活,他连套也没用。 容修:“?!” (……) 容公子一脸五雷轰顶的表情,对他来说,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大事。 不过,对于刚刚“一发成年”的白翼来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你愿意,我愿意,愿意就可以。一个知深浅,一个知长短,上了床,大家都舒服,哪有谁占便宜谁吃亏一说? 白翼对此不以为然。 于是,就被容修打出了鼻血,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是真的打不过。 两人每次闹完别扭,打架之后开始冷战,奶奶和小妹都会一致偏向容修,对白翼一阵奚落,让他去赔礼道歉。实在是因为对方太会演戏了,看上去优雅漂亮,细皮嫩肉,怎么也不像会打架的孩子,肯定是白翼又犯浑了。 “奶奶啊,其实,每次挨打的都是我,”白翼眼睛泛红地看着墓碑上的老人照片,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容修,又低头瞅了瞅一地的苹果橘子,“愣着干什么,过来装盘啊,据说有什么讲究……” “我不会。” “编花儿会吗,把这个向日葵,编到绢花上,编成两缕,挂墓碑上。” “??” 这个不会比编曲难,白翼忍了忍:“得了,擦墓碑,把灰尘擦了。” “没买抹布。”容修说。 “咱们特么到底来干嘛的?” “上香。” “……好好,火,我给大少爷点上,您上。” “??没火。” “操……操……” “住口,坟前不要说污言秽语,脏了小妹和奶奶的轮回路。” “????” 好熟悉…… 呜。 我真的出狱了? 为什么刚才幻觉似的看见自己正在被牢头管教? 心绞痛。 小妹叫白雪,是白翼的龙凤胎妹妹,奶奶不是血亲,却胜过亲奶奶,是老人家一手把兄妹俩养大。 两人把准备好的供品拿出来,有奶奶喜欢吃的甜点,有小雪喜欢喝的果汁,很多水果和菜肴,全都摆上了,跑去问人借了火柴,烧了纸,上了香。白翼在墓碑前坐了一会儿,嘟嘟囔囔的,和奶奶小妹聊天。 三口之家,一朝倾覆,家破人亡,天塌地陷。 ——后悔吗? ——不。 哪怕再问一万遍,也是这个答案。 八年铁窗。 即便是这样,仍然不后悔。 出去之后该怎么生活? 未来该怎么办?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些彷徨、恐慌、难过,以及沉重的负罪感,那么,此时此刻,白翼站在墓园的台阶上,望向走在前方的那个被阳光笼罩的挺拔身影,心中所有的阴霾与迷茫,全都烟消云散了。 和从前一样,那个男人走在前面,给大家带出一条路来,兄弟们连目的地在哪也不用考虑,只管闷头跟住他就是了。 未来不管多艰难,路途不管多坎坷,都不会是自己一个人。 由始至终,我都不是一个人。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容修愣了一下,随后驻足,迎着阳光,他回过身,抬眸望向白翼,笑着朝他抬了抬手臂: “快走啊,过来。” “哦,”白翼哽住喉咙,生怕被他看出眼红,“两人怎么走啊,你走前面,我跟着。” “不行,你走我旁边。”容修说。 “这么窄怎么走啊?” 墓园台阶不陡,但为节省空间,建造得十分狭窄,两个小伙子肩并肩并排走确实挺挤的。 白翼站着不动:“你走你的,墨迹个鸟啊,我跟着就是了。” 容修板着脸:“不行,过来,在我身边走。” “真是的,怕我想不开怎么着?”白翼咕哝一声,懒洋洋下台阶,“老子坚强着呢,一点不伤心,也没哭。” “……”容修默了默,“墓地,我害怕。” “??操……” 就这样,白翼出狱的这天,两人扫墓回来直接回了VUE。 折腾一天都挺累的,夜里一起吃了个宵夜,在客厅看了个电影,安排了接下来的事,打算歇两天带白翼去FerryNo.6转转,顺道给两位老板正式介绍一下。 仿佛又回到青春少年时,两人刚刚认识,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五岁。 白翼的贝斯玩得炉火纯青,和容修battle不相上下,最后打了个平局。 就在白翼打算和容修勾肩搭背,夸赞一下“你的贝斯玩的挺不错”的时候,才看见地上的琴盒里,装着的竟然是一把电吉他。 雾草,这小子其实是个吉他手? ——“喂,一起玩,以后。” ——“行啊。” 两个小少年,连彼此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这么一拍即合,哥俩联手在井子门大杀四方,就为找到一个牛逼的鼓手,和一个牛逼的旋律吉他。 好比现在,又剩下了哥们两个。 另外的两个兄弟,已经过上了安稳平淡的生活,有家有业,老婆孩子热炕头,还会和他们混在一起搞乐队吗? 后来又聊了聊虞山和大梁的近况。 虞山正在燕郊的音乐培训基地教小孩打架子鼓,老婆是个护士,两年前生了一对双胞胎。由于音乐基地里都是教钢琴、管弦乐器和民乐器的老师,乐队方面还没有专业人士,虞山身为唯一的内行,用全部积蓄入了股,成为了那里的合伙人,主要负责乐队三大件这一块。 大梁的老婆还是原来那个,说起来也是DK的粉丝,打从一开始就喜欢大梁,觉得他玩吉他够爷们。两人孩子都上初中了。容修给他开的那家川菜馆,如今已经开了五家分店。大梁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这些年他还搞了两家中餐馆和连锁火锅店,中餐主要做宴席,火锅主要做团购,口碑特别好,也算是京城餐饮界的后起之秀了。 “我昨天给大梁和老虞打过电话,叫他们今天不用去良乡接你,过几天安顿下来,我们一起去看他们。”容修说。 “了解,”白翼蜷缩在沙发里打着哈欠,“一个腿脚不方便,一个店里太忙,没必要大老远跑一趟。” “你别挑理,他们要来的,是我阻止了。” “操,我那么矫情吗?大家吃一锅大米饭、睡一张大通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恨不得互撸了,挑个几毛理啊。” “……??滚……滚楼上去。” “???” * 沈起幻终于拉开了工作室的隔音门,坐在外面的硬石经纪人已经等了足有三个小时。 这还不算这些天一直求见未果的等待时间,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在沈起幻的房门外发芽了。 看见幻神终于肯见他,心中虽然满是怨气,但还是忍不住惊喜,紧绷的表情一时之间控制不住,以致于露出职业微笑时整张脸纠结在一起,显得特别的抽巴。 郊区别墅的地下室,大客厅内,沈起幻淡笑着,将桌上的合同推了回去,在经纪人一脸懵逼地询问“怎么了”的时候,他环顾了一下坐在周围的石天一、凌野,以及鼓手,毫不避讳地说: “抱歉,我暂时不想签约,再过一段时间。” “为什么?”经纪人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乐队成员们也是惊愕不已,大家都准备好出道了,结果队长一句话就拒绝签约,要无限期延后? 之前费尽心思商量签约事宜,连原创专辑发行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幻神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 经纪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过滤掉了对方“富商之子”这一身份,第一反应就是幻神在自抬身价,觉得合同待遇不够好,可是这已经是A签了啊!完全是歌王级别的待遇了。 只有签约了幻神,硬石才有和华放娱乐一战的实力。去年,华放拿到了iVocal大奖,得到了国家的音乐扶持资金,再加上跃跃欲试的“大猪蹄子”恒影传媒——妈的,一直做电影的,傲气的很,居然也要往音乐产业发展…… “幻神,您是不是还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们再商量一下。” 沈起幻垂着眼睛,沉默地不应。 “沈先生?”经纪人慌了,“您知道的,奇幻紫接下来的活动,是我们公司今年的第一大项目,您不能说违约就违约啊。” 沈起幻笑了笑:“违约?我还没签约。” “口头协议也算协议啊!”石天一急忙说:“老大,咱们都答应人家了,到底因为什么啊?” 沈起幻瞟了他一眼,石天一吓得连忙闭紧嘴巴,敢怨不敢言,只能憋屈地瞪着他。 “对,天一说的没错,幻神,我们针对合作一事商讨了数月,在摇滚乐队方面,我们公司从七十年代就开始在香江做了,绝对有信心比任何公司做得好!” “我明白,也相信。”沈起幻说。 “那您倒是说说啊,到底是为什么,有什么要求,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啊!” “我要容修。”沈起幻说。 “??” “我要容修。” 乐队成员们:“???” 经纪人压根就不知道沈起幻说的是谁,以为对方想让他去挖角,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个人是哪个乐队的成员,愣愣问:“谁?” 石天一惊讶地张着嘴,身为贝斯手,和容修没有什么冲突,除了惊讶之外也没感觉到别的,小声说了一句:“跑夜场的,很牛逼。” 经纪人:“WTF?” “告诉你们老板,去签容修,他在井子门FerryNo.6,”沈起幻站起身,看向茫然的经纪人,“只有这一个条件,”他转过身,往工作室走去,“把容修给我,我马上签约。” 凌野脸色变了变:“?????” 脑子不等反应过来,凌野就幻听般地耳朵嗡嗡作响,仿佛听到了那人的嗓音。 老大要容修? 他想把姓容的安排在什么位置上? 主音吉他有沈起幻,难道是一直缺的键盘? 不,不可能。 他唱得那么好…… 放在键盘的位置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如果容修来了奇幻紫,身为主唱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 周国槐笑眯眯地端详着劲臣的脸:“小顾啊,怎么了?” 劲臣的脸色确实很差。刚才在会议室里,整个节目组都心颤地抹了把汗。顾影帝坐在会议桌左边,俊美的脸依然温润柔和,却把坐在桌对面的张远盯着不敢吭声。 柏林影帝的奖杯,也不是塑料的。 任会议室里众人讨论什么,劲臣也不说话,目光冷冷地盯着张远,直到把对方看怂了,也没有挪开视线。 因为什么不得而知。当初签约这档节目之前,劲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内定的问题。不是不能有内定,但一定不能黑,要经过集体商忖,实至名归,绝不能和某家公司达成协议进行暗箱操作。 张远那只风擎的走狗,看来是把顾影帝气坏了。 会议结束的时候,劲臣仍然一句话没说,将手里的咖啡杯往桌上一放,当啷一声,搅拌勺发出一声撞击脆响,顷刻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急忙用最快的速度收拾桌上的电脑,还有一堆十六强学员的资料、照片等物。 顾劲臣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节目组小妹们看见他,吓得战战兢兢连招呼也不敢打。 因为劲臣年轻,所以大家偶尔会忘了他的身份,他是一个不喜欢掩饰情绪的人,喜怒全都写在脸上,而且对一般的圈内平辈都很敢说话。 顾影帝不是傻子,他是真敢刚。 为什么? 背景大啊,家里是红的。 大概只有像顾影帝这样牌面儿真硬的,才敢有一说一,不怕得罪人。 小员工们往电梯门一旁躲了躲,想让顾影帝先进,回头看见了总导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周导!您先请,我们搭下一个……” “小顾啊,我有事找你,快来,快来!”周国槐拉住劲臣,急慌慌往电梯里走,也不管他是不是情绪不对,说道: “有个小伙子,我看好了。我想让你代表节目组,去正式联系、邀请一下他。我这个身份出面,有点不太合适。” 劲臣:“???” “不是让你去掌眼的,而是一定、一定一定,想方设法,让他同意参加我们的节目,他就是收视率啊,容修肯定会红的我敢用我的退休金担保……” 劲臣蓦地抬眼:“容……容修?” “是呀,容修,这是你的任务,为了节目,必须完成!” 周国槐激动地说,“你去找他,邀请他,赖上他,怎么都行!我敢保证,你见到他之后,一定会非常喜欢他,他很有才华,而且,和你年纪仿佛,你们年轻人没什么代沟也好说话,他的性格非常不错,你的性格也合适,你们的关系一定会很好很好的,劲臣啊,节目组就靠你了,你和他处得近一点,越近越好baba……” “???” 近、近? ……脑子里闪过不合时宜的画面。 脖颈,腰背,耳廓,薄唇,眼睛…… 浑身都是性感的力量。 劲臣站不稳地扶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2个;。。。、略略、小影子、阿爹您、蔷薇小王子、幽薰-沫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ingle 190瓶;我是路人 30瓶;墨莫陌默沫 16瓶;零断千里、石佐游鸣、印安安安、宵芗孖 10瓶;南风不解语、Moridodo 5瓶;糖擒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而且幻神还说, 只要签了那个人,说服对方加入奇幻紫, 他就立马签约!” 身为硬石的金牌经纪人,石磊为家族生意做了二十年贡献,八年前听说内地摇滚有新秀出现, 二话不说放下香江分公司来这边发展,一路从广东挖掘到了京城, 还真被他挖出不少好苗子。 圈内人都知道, 硬石喜欢广撒网,签约门槛很低,想在硬石出道并不难,能签的基本都会签, 从A签到E签,甚至还有倒贴钱签进去的富二代歌手——出个EP发在音软平台, 发个官宣, 找两批水军, 微博海角推广两波,就算是出道歌手了。但是, 签了约之后,真正的发展前景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被雪藏,被冷落,表面光鲜, 每月拿五千块薪水,住在艺人宿舍,没有任何通告,整天在公司里闲晃,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石磊的手上除了两位香江老歌手,还带着内地的“夜逆”。夜逆去年出道,主唱季元让是鲜肉流量,也是石磊一手捧红的。如今,季元让的线上支持率虽不及沈起幻,但他也拥有一大批亲妈粉、姐姐粉、老婆粉——季元让和幻神的受众群体不同,沈起幻的粉丝大多都是理性的,知性的,甚至有一部分是音乐专业人士。相对来讲,季元让的吸金力更强,粉丝的消费冲动更大。 最重要的是,季元让年轻,他只有二十岁。 现在,夜逆走的就是奇幻紫的英伦路线,还有沈起幻那个执拗的家伙一直坚持不愿意去做的、更吸粉、更口水、更接地气的“城市流行摇滚”,等沈起幻老了,过气了,他这头开荒老黄牛,这些年所积攒的一切,不就都是季小鲜肉的了吗? 所以说,手握“夜逆”只是第一步,必须要签下“奇幻紫”才行,依靠沈起幻拿到下一届的iVocal最佳男歌手、最佳人气乐队、最受欢迎人气王,让他为后辈们未来十年的发展计划铺出一条黄金大道。 但是,现在计划全乱了,要签沈起幻,就得签容修? 容修哪来的? 幻神和他绑定了? iVocal华人音乐奖,是国家对音乐产业的第一大扶持项目,已经发展了十年,早已得到各大主流媒体与音乐院校的支持,真正意义上地,及时地,将年轻一代的歌迷们从“海外迷信”的扭曲旋涡里拉了回来。近年来,获得iVocal奖项的音乐都不差,深受国民的喜爱和业内人士的认可,对国内音乐产业的影响意义重大,甚至延伸到了国外华裔音乐圈。 只要拿到iVocal大奖,就不再只是一个歌手,而是官方认证的“音乐人”。娱乐公司只要将“iVocal歌王歌后”握在手里,就能得到一系列的特权——国家的扶持资金其实只是小钱,重要的是“中央扶持”这个至高无上的荣誉——好比一张直通车票,一块免死金牌,也是圈内话语权!获奖之后,不论是参加春晚、国家公益、上央视节目,还是与海外娱乐公司进行合作,参加为国争光的文体项目……都可以直接获得国家特批的优先参与权。 这些意味着什么? 瞎哔哔、瞎折腾、瞎蹦哒,啥用没有,只有拿出实力来,一心向着红太阳,才有肉吃啊! 乃至于所有娱乐公司的长期目标皆一致为“拿奖”,快餐文化只是甜点,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拿官方认证的奖项,才能踏上康庄大道直奔无限光明的未来! 嗯……实力…… 石磊一直认为,自己有一双伯乐之目,内地的黑马团队没有他不知道的。但是,沈起幻说的“容修”,他是真的不认识。 听石天一说,对方已经二十七八岁,并不是刚成年的小鲜肉,如果真的那么牛逼,是连沈起幻都愿意用“前途”去赌的人物,为什么至今才崭露头角? 而且,那个男人特别神秘,网上几乎没有资料,只有iVocal官网的粉丝区在热烈讨论他。 石磊对Live House圈子不太了解,但他也听说过,地下摇滚圈的歌迷们相当抱团,喜欢圈地自萌,自嗨,不仅如此,他们还眼高于顶,傲气冲天,不可一世,唯我独尊。最重要的是,不讲人情,只认实力,从来不捧臭脚,但是,一旦被那个圈子集体认可,就会成为他们捧上天的宠儿,简直和地下摇滚太子没差,因为圈内粉丝们敢说话,敢玩命,护犊子能护到天际去。 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不讲理、臭流氓、硬派作风的地下圈子,iVocal官网的Live House专区,是这个圈子的绝对领域。在上面“容修”二字,能刷出大约四万条实名评论,包括HOT主题热帖在内,在这数万条评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说他的坏话?! 怎么可能?哪个明星没有黑粉? iVocal上没有删除差评的功能,只能投诉人身攻击,难道有内部人员在控评? 或者,真-圈内红? 而且几乎快炸了,很多歌迷留言,回复,甚至不写短评,满屏幕的“啊啊啊”是怎么回事? 操? 这是什么一面倒的现象? 石磊戳了半天屏幕,这才注意到,官方置顶的飘红贴,居然是两个现场视频,一个是La-岳琥,一个则是FerryNo.6-容修。 看标题,应该就是传说中让夜店咖们疯狂的“夜场PK”? 叫什么来着,battle? 从沈起幻的地下室出来,终于重见天日的石磊站在别墅大门口,不紧不慢地将两个视频收藏了,又去微博搜“容修”,想用大V号关注一下——能不能成的,先盖个章。没想到,微博上居然没有搜到带V认证的,有好几个重名的小号,都不太像。 那家伙不会连微博也没有? 石磊拨通硬石总裁的电话,汇报了沈起幻的任性要求。 “……只要能签下他十年,沈起幻说,容修能给我们赚一百个亿!” “他是印钞机?” “我觉得,幻神说的,可能是我们的股票?” “咳……” 硬石的股票已经从六十八块跌到五块钱白菜价,前年好不容易涨到十二块,结果一场贸易大战,又跌到六块钱,集团高层每个大佬的身家都缩水严重,简直叫人没法在圈内挺直腰杆了。 说起来,华放娱乐也不怎么好。自从他们前些年传出搞外围的丑闻,股票一直都是白菜价,在散户们眼中早就成了大烂股。 只有恒影传媒一路走高,挂在世纪恒商旗下,股价走势平平稳稳,前年38元,去年46元,今年一直维持在45元至55元之间,不妖,不熊,不坑,做长线投资的小康百姓们喜欢这样的稳健股,每年都能吃到分红,平时高抛低吸也有赚头——主力控股技巧相当之强,而且不爱割韭菜,操作也不恶心人,据说是他们总裁亲自操作的。 恒影就像一头下山猛虎,空降音乐产业,对硬石和华放来说,无异于天降陨石一般的当头打击,砸得一个个晕晕乎乎。 所幸的是,恒影资历不够,总裁太年轻,而且手上只有两位国际影帝,一老一少,俩演电影儿的,能搞出什么花样?一个四十多岁的明轩,五音不全,除了拍戏啥也不会;一个正当红的顾劲臣,倒是能唱能跳,但是“影帝”的头衔限制了他在音乐圈的发展,除了他的死忠粉之外,其实路人歌迷和业内人士们并不愿意买账,他们非常不吃这一套——对“演而优则唱”的艺人,始终保持呵呵哒的态度。 容修,能拉动公司股价的艺人?? 那得值多少钱啊? 沈起幻身为富商之子,关注点果然非同凡响啊。 石磊虽说嘴上和总裁夸夸其谈,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挂断电话之后,他拉开路虎的车门,做到驾驶位上,看了眼手机上的iVocal APP,点开了iVocal歌迷区的视频贴。 当他看见介绍里的内容时不禁愣了愣。 “我还年轻,我还年轻。” 石磊小声咕哝了一句,底下介绍太长懒得看,笑着点击一下播放按钮,随手把音量放大两格,手机卡在驾驶台上支架上。 从倒车镜看了一眼身后的别墅,叹了一口气,启动引擎,绝尘而去。 路虎刚开到胜利大街,只听车里传来一声震惊的:“我操?!这嗓子!!” 紧接着,就是暂停,连接汽车高端音响,音量无限放大,重新播放。 “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只烟!”石磊点了根烟,大声跟着唱了起来,“爱签不签,我有的是时间!我特么看你签不签……” 本来想去吃个午茶的,路虎变了个车道,拐上环城高速,直奔硬石大厦而去。 * “我们是冠军……这世界不属于失败者……因为我们是世界之王…… ” 接白翼出狱休息了一整天,周五上午十点钟,手机铃音开始唱歌。 窗户开了缝隙,有风吹过,遮光窗帘忽起忽落,卧室里忽明忽暗。 昨晚在客厅聊到大半夜,中央空调忘了关,趴在床上的男人大约是睡热了,黑色蚕丝被搭在腰间,精劲的后背露在外面,他眉头微皱地动了动,眯着眼睛,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习惯性地把手伸到枕头下,再次什么也没摸到。 紧接着,就听见主卧门外传来高亢的:“伟-啊-的-踹木皮嗯丝!伟-啊-的-踹木皮嗯丝……” 容-半梦半醒-修:“??” 微微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大,混沌中完全忘记“白翼”这码事。男人手臂略一用力,小幅度地支撑起身,侧过头往背后看,像一只刚苏醒的猫科动物,日光中瞳孔微微收缩起来,警惕地盯着发出响动的方向。 房门距离并不太远,但依然只能看见乱晃的人影,却看不清楚他的脸。 正常的视界变得一片模糊,只是因为一次外伤。 三年,还是不习惯。 站在门口的白翼一呆,显然没有预料到容修会是这种反应,然后就从大短裤的兜里掏出手机,瞄准他的身体直接“咔嚓嚓嚓”按了五连拍。 容修这才清醒过来,“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还有别的洗发水吗?”白翼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大剌剌进了屋,往床尾一坐,“你的那个洗发水太香了,老子用不惯,直打喷嚏。” 薄被遮住腰腿,容修缓缓趴回床上,头侧枕在手臂上,朝正在唱铃的手机扬了扬下巴,慵懒地用眼角瞟他:“你要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白翼走到茶几前,帮他拿手机,递过去,“洗发水能干什么,当然是洗头发。” 容修打量他:“你有头发?” 白翼急了:“那也得洗啊,我洗头皮,你管得着?” “一会儿出去买。”容修说着,抬起手臂,修长的五指张开,在白翼的头上揉了两把,比板寸还短的光头,有点毛毛的很扎人。 打电话来的是赵光韧,容修刚接听,打算安慰他一句“晚上会按时上班”,不料还没开口,老赵在电话就一阵叨叨,说上次La踢馆battle的事,iVocal官网粉丝区炸了。 事实上,La并没有上传视频,老赵这边也没主动挑衅,但奈何不了粉丝们热帖互动,绘声绘色地讲了La上门砸窑的事,自带音响播放视频,无耻程度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很快的,岳琥一直在粉丝区的HOT视频就被顶到上头了。 岳琥在井子门演出多年,死忠粉不多,但同行支持率不低。而最近热度不减的容修则是新人,再加上粉丝区大多是女歌迷,接连几天发帖“啊啊啊”集体化身尖叫鸡,简直到了癫狂屠版的程度。 ——老实说,有点败坏路人缘。 但是,也给容修吸了一大波眼球,除了FerryNo.6的歌迷反馈区,歌迷在公众频道上发帖尖叫,直接引起了iVocal官方的注意。 贝芭蕾身为小管理员,实在是维护不到外边去,只能在自家发帖,让大家冷静支持,不要给哥哥增加压力。 岳琥的支持者们完全想象不到,一个新人居然和琥哥硬钢,而且是琥哥的本命歌曲,在他们看来,6号渡口敢接battle战帖,就已经够荒唐的了,现在又不知从哪跑了一群水军,一点干货乐评没有,粉丝区被她们搅得天翻地覆,除了“啊啊啊啊啊”,就差直接指鼻子骂岳琥踢馆不要脸了,简直是……一群啥也不懂的臭娘们!光看脸!臭娘们!!! 于是就骂起来了。 这事儿闹了一整天,最后官网大管理员出面,直接在后台联系两家,问是不是打算开启battle一周电子门票系统,La老板听说这事之后胸有成竹,赵光韧的脸也乐开了花。 眼下两个视频被置了顶,正式开始门票出售。 这是6号渡口第一次接战帖参加iVocal官网上的battle活动,很多关注PK区的歌迷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因为五年来小渡从没有过自己的驻唱,更别提被人踢馆下战帖什么的了。 容修放了免提,打开APP去粉丝区看了一眼。 iVocal点评网:FerryNo.6 CLUB|6号渡口 [周六:已售罄 800张 | 剩余: 0 ] [周日:已售出 322张 | 剩余:478] [周一:已售出 240张 | 剩余:560] [周二:……] [周三:……] ——七日售票总计:2536 张 地址:京城.落海西.井子门6号 打分:★★★☆☆ 好评率:77% [72小时涨幅:+2%] “La周日都卖光了,不过他家场子小,只有600张。”赵光韧说,“还不到两天,卖出去两千多张票,多亏了你啊。” 怪不得La和无穷动两只老狐狸动不动就撕破脸,没事儿就搞点事情,动辄来个踢馆battle,今儿比吉他,明儿比架子鼓,这可真出货,分分钟几十万进账,再加上之后的酒水消费呢?百来万不费劲儿。 容修趴在枕头上,伸手接过白翼递来的眼镜戴上,看了看PK区的粉丝反馈情况,一头雾水地看着满屏幕的“啊啊啊”,一时之间不明画风。 挂断电话之后,容修给白翼一张卡,说是以后的工资卡,预支了三个月的薪水,让他出去买东西。 白翼换完衣服,穿了一身T恤牛仔,突然在门口停步,愣愣道:“你后背咋了,被人挠了?好啊,还骗我说没女人……操,好激烈的样子啊……” 容修:“……” 正是春天多雨季,从昨夜起风开始,背上就钻心地难受,不然也不会趴着睡觉了。 白翼歪头瞅了他一会:“你的表情不太好啊,欲困难纾的,怎么像发情了一样?” 容修:“??” 有这个成语? 白翼脸色一正:“你要飞机杯吗?” 容修摆了摆手:“……快滚。” “还有个新的,就在浴室里,”白翼嘿嘿一笑:“你可以研究一下,我走了,中午回来。” “等等。”容修唤住他,指了指衣帽架上,“那个戴上。” 白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架子上挂着一顶跳爵士舞的爵士帽。 黑色的,休闲时尚,看上去很洋气。 什么时候准备的? 白翼愣了一下,摸了摸劳改犯的秃头,笑了笑:“我记得,你不喜欢戴帽子。” “少废话。”容修翻了个身,摘掉金丝眼镜,用那双根本看不清远处的丹凤眼,看向房门口的男人,“刚才打电话的那个男的,是6号渡口的经理。” “哦。”白翼小声应。 昨晚容修和他说过6号渡口的事。当时白翼听见这个店名好一阵惊愕,那是当年DK最火的歌,实验性迷幻,歌词又骚又狠,里头全是fuck。更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是,白翼从来都不敢去想,当年那些和他打成一团的粉丝们,时隔八年,还会有人记得自己。 苍木认识你,以前他很喜欢你啊,但是,估摸你已经不记得他了,听说你要出狱了,他很激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明儿后天,我带你去见他。 容修这么说。 白翼没应。 就像此时,容修再次主动提起,带他去Live House,白翼仍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始终没有问起,他的那把宝贝电贝司在哪里。 也没有和容修聊过音乐。 “我知道,你在害怕。”容修侧躺在床上,闭起了眼睛,“你不敢站在舞台上了?” 白翼张了张口,戴上爵士帽,他看起来就像个爵士舞冠军:“……操……你说什么废话呢?” “你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了。”容修说。 “有什么不敢的,妈的,你不是还在这儿吗……” “别依赖我,就算是你自己的影子,在夜里也会消失不见,如果我也死了呢?” “……啊?” “八年,我每晚都在想,如果当年不是我坚持要签约,成名心切,虚荣好胜……”容修的嗓音略微沙哑,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听着轻柔缥缈,就像来自遥远的天国,“身为队长,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好高骛远,奶奶和小妹就不会出事。” “说了多少遍了,不关你的事,再说,我们大家一起商量过,”白翼这下真怒了,他抬手扒住门框,强忍着冲进屋里揍人的冲动,“奶奶和小妹的事跟你有毛的关系,你踏马中邪了是?” “我想了八年,三千多个晚上,最后得出了一个答案,和你分享一下,”容修自顾自地说着,说给白翼,也仿佛在说给自己。 白翼双手自然垂落,笔直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最好兄弟躲在被窝里,闷声地解剖着自己的心事。 容修是一个心事重的人,但他不喜欢对别人讲心事。 十九岁的他,意气风发,绝代风华,渴望带着他的乐队和兄弟们,站到世界巅峰去。 八年后,他说:“其实,我们站在哪里,并不重要,不管是世界巅峰,还是卖唱街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开始,一直到死,我们都去过哪里。” “……” “白翼,别怕有人议论,出了事,我扛着。”容修说。 “……” “你的贝斯,在LOFT,我们下周去取。” “……” “还在听么?” “……你这傻逼,你说话的时候,谁敢不听?” “我乏了,再睡会儿,你把房卡带上。” “哦,我……我去超市了……对了,顺便去对面的商场,买两套衣服,明天去渡口见粉丝穿的,那个苍苍是我的粉丝?咱俩风格不一样,你的衣服,我穿不惯……” “滚。” “哦。” * 硬石娱乐一直以音乐产业为主,前些年又投资了不少网剧,想要往影视剧方面转型来着,不成想iVocal越做越好,甚至得到了国家的大力推广扶持,于是干脆继续坚持老本行,毕竟唱片业的根基在那里,在起跑线就赢了一筹。 硬石老总和石磊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谈话,也看过iVocal官网上的视频,“我记得,以前就有人说井子门卧虎藏龙,当年你从香江回来,不是也挖了不少好苗子吗,现在的苏佩,就是以前井子门的歌手。” “当年啊,也是个大乌龙,我是听说东四有个破车库正在给艺人寻公司,我才回内地看看,结果回来之后破车库的房子都被推没了,附近成了大娱乐商圈。”石磊说。 两人提到这些年的内地音乐圈的发展,不由得嗟叹连连,在这边发展不如意,回香江就更难捞金了,近五年电影和音乐都不如内地。 和任何做生意的一样,什么才最重要? 当然是“货”啊。 娱乐公司的“货”,就是艺人和作品。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最怕比。 想要弄到好货,太难了。 “签。”硬石老总拍板,“告诉他,待遇优厚,可以直接脱离乐队,给他A签,不管多烧钱,签了。” 可是他值多少钱呢?石磊暗戳戳地盘算着。 * 京城另一边的华放娱乐。 楚放看着支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楚权。 叔侄二人已经聊了两个小时,楚权也从侄子口中得知了当年的恩怨。何止是得罪人那么简单,上升到了报复、人命、监狱、官司……还涉及到政治战,连上头都重视了,怪不得容修直接拒绝了,华云霆身为当事人,和DK简直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那,”一提到政治,楚权就有点慌,圈内不是有句话吗,艺人上头是商人,商人上头是官家,“那还是算了,搞不好又要栽……” “算了?”楚放看向桌上的公司年庆合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着,他拿起一支红色油性笔,在上面一个男人的脸上,划了一个血红血红的大叉,“华家折腾这么多年,华放娱乐早晚被他们搞散架,趁有人帮忙,当然是要拉到咱们的阵营里。” 楚权略带犹豫地说:“可是,不过是个小歌手……” “小歌手?”楚放笑了笑,“小歌手,能让华云霆背后的那人动手?那人现在什么下场,你不知道?” “去年……双规了……啊!” “来头大着呢,我的人到现在没查出他的底细。叔,你去井子门,答应他提出的一切条件,伏低做小,直接说,我们楚家和华家没有关系,早晚要掰开的,签了他,赢面儿就有九成了。” “知道了,看来得花大价钱了。”楚权叹息,“两个歌王的身价?” “你掂量。”楚放比出三只手指,“实在不行,就这个数。” 楚权一愣,想起那晚坐在拉面馆餐桌对面的男人。 老实说,他值这个价? * 花朵来到劲臣的工作室门口时,曲龙正在让他选电影剧本。她刚收到顾劲臣的微信,说是让她帮忙在iVocal上弄什么“团购大黑卡”。 花朵在APP上找了半天,菜单里根本没有购买大黑卡的选项,于是上网查了一下,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iVocal团购五百人大黑卡,市面上根本不卖啊,都是通过圈内人脉关系获赠的,人家官方制作出来之后,直接随同某次活动的邀请函一起送出去。这玩意有市无价,网上收购的人很多,但是根本没有人愿意卖,得到这个卡的,不是富翁就是明星,不差那两个钱,不如留着收藏了。 五百人大黑卡一旦开团,团购票集体打三折。 也就是说,如果这张卡用在iVocal正在展开的两家battle上,直接约等于包场了,哪怕不是6号渡口的粉丝常客,想必也会报名参加团购的——三折票,大团购,一群朋友聚会,还有酒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劲臣手里只有一张,是他在拿到影帝的那年,iVocal官方慈善晚会邀请了他,这张卡就是随邀请函一起送到他手里的。 他戴着耳机,手机开着iVocal APP,正在播放的是那晚容修在舞台上的视频,屏幕下方不停跳动的,是正在battle的电子门票售票总计。 La稍胜一筹。 “你要把那张卡砸进去?” 曲龙在一旁说了半天电影梗概,发现劲臣根本没认真听。 直到看到他失神地注视着手机屏幕,才忍不住皱眉,小心翼翼地问:“顾哥,你知道那张卡,现在炒到多少钱了吗?” “无价。”他说,“很珍贵。” 曲龙点头:“是啊,确实很珍贵!堪比限量珍藏版邮票啊!国家一年才出几张?用一张,少一张!” “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你还……” “我是说,”劲臣抬起手,指尖碰了碰屏幕上的那张英俊的脸,“他无价。” 也珍贵。 容修什么时候输过? 作者有话要说:  没校对,下半夜改错字。 又一个过渡章。 咩哈哈,准备起航!!! 么么哒! 谢谢不说话默默送礼物营养液砸地雷的宝贝!! 我在后台都看见了,谢谢你们。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2个;小影子、南风不解语、婵月小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俺是一只小尾巴、我可能要把游戏戒掉了、南风不解语 10瓶;Gsfr?sche 5瓶;Tc小美女 3瓶;叶修的下垂眼、被猫养大的想养兔子的、呦鸣、居居的小蚊子、大猫的尾巴、糖擒琴、默噗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井子门夫夫琴行。 正午。 天有点阴, 微风吹起青石板上的灰。 静悄悄的胡同子。 歪脖儿老树一旁的车库里,忽然传出一阵喝骂声。 “以前挺精明的一人, 现在学会耍猫儿腻了,学会惹事儿了?啊?狂了啊?妈的,臭小子, 不学好,见天儿的当街晃荡, 不给老子整出点汤儿事, 你特么心里不痛快是?你别跑,滚过来,你姥姥!” “……” 刚把牛肉切好盛盘,准备完BBQ的蔬菜, 小宇闻声,急忙从厨房跑了出来。 大骂声一直没停, 小宇跑到大门口一看, 只见大犷的手里拿着鼓棒, 照着他徒弟岳琥的屁.股揍了去,把小伙子打得嗷嗷直叫。 “啊!师父!求你了别打了……”岳琥抱着脑袋四处乱窜, 胳膊也被木棒子抽红了,“咋了啊?啊……梁哥,黄叔,救命啊……啊……” 老梁和大黄他们跟在后面追,大犷五大三粗的,揍起人来像头熊, 老兄弟们哪能拦得住,车库里一时闹得鸡飞狗跳。 今天是井子门摇滚大佬们聚会的日子。 钱老、张老两位年过六旬的老先生因为身体欠佳不能到场,拜托了孔老一人过来给小辈们坐镇。剩下的徒弟辈儿的,能来的都来了,没来的也派徒弟过来旁听。 众所周知,落海西300多家夜店,60多家琴行,30多家音乐培训机构,人脉都在三个老家伙手里握着。 这些老家伙,岁数都超过六十岁了,徒弟辈儿的老梁、小宇、大犷他们,也已经快四十岁。 大佬是真大佬,膝下徒子徒孙不知凡几,不少活跃在娱乐圈的乐队成员都是由他们开蒙的,比如老梁是宁老先生的徒弟,大犷是张老先生的徒弟。 从改革开放至今,老先生们就在井子门组乐队、玩band,半个世纪过去,如今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意,基本上不太管事——年轻孩子们打打闹闹,他们都只是慈祥地呵呵呵一笑而过罢了。只有在真的出大事时,比如外来户砸场子,哪家惹上了大人物,同行对上需要协调之类,老先生们才会聚在一起开个会,商个量,聚个餐,喝个酒。 要是喝高兴了,还会让徒弟们battle一下。 最好是能赢。 因为输了心里不痛快,就会……骂个人,教个育,打个孩子…… 就是这么一群可爱的老家伙,被新一代的摇滚圈笑称为“井子门之镇殿老神兽”。 井子门老了,四个老家伙也老了,死了一个,还剩下三个。 今儿只来了一个,孔老先生。 连孩子也打不动了。 只能像弥勒佛似的坐在上首,看着大犷、老梁他们进行会议讨论。 话说回来,井子门摇滚大佬们已经很久没聚会了,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两年半。 万万没想到,时隔两年,难得一次的井子门大峰会,会议的主题,竟然不是帮小辈们解决大事件,而是…… ——“防火、防盗、防花容月貌”。 今天一大早,井子门大佬们就抽空的抽空,请假的请假,麻将也不打了,店里托人照顾,一个个整装待发,从家里急慌慌赶出来,往井子胡同的夫夫琴行而去。 十八名老家伙,外加一名鬓发花白的老老先生,汇聚在老梁琴行的大车库里,针对“花容月貌回来了”一事,进行了一次长达三小时的秘密会议。 会议期间,暗流涌动,杀气腾腾,气氛凝重而又压抑。 大佬们叼着烟,围坐在圆桌前,呲目欲裂,凶相毕露,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必将竖子除而后快”的狠辣之色。在老梁的主持下,众人踊跃发言,唇枪舌战,拍桌骂娘,最后,终于商讨出了一个详细的对策—— ——“且瞎且沉默”。 嗯,说白了,就是“苟着”(……) 苟着。 唉…… 不然怎么办? 花容月貌虽说身在井子门,但眼下,他还没有什么行动,谁也没针对,人家老老实实,上班下班,大家都是文化人,不能不讲道理不是? 那孩子回来了。 据说,他的乐队解散了。 如今,他乖乖的,闷头打工,成熟稳重,完全没惹事儿,既没上门踢馆,也没欺负人,跟大佬们一点牵扯也没有,总不能赶尽杀绝,不让孩子在井子门地界儿混口饭吃? 当然啦,这只是表面上的发言,全是为了面子。 事实上,老家伙们心里都清楚,幸好小容同志没有上门来踢馆、欺负人、惹是生非,不然,他们一定也会像十五年前一样,实力不敌对方,打也打不过,忍气吞声,管也管不住,劝也劝不了,只能任由着他,偶尔还得哄着他,宠着他—— 为啥? 因为老家伙们心里喜欢他呀! 谁不喜欢优秀懂事的小绅士呢? 不过,没有人承认就是了。 现在,那小子长大了,又健康,又漂亮,比以前更优秀了。 话说回来,井子门最老的那一拨老家伙,真的是看着容修长大的,比如已经去世的小宇爸爸。 夫夫琴行的小宇和老梁知道,爸爸是真的喜欢容修。 记得当年,容修十四岁,嗓子倒仓了——就是男孩的变声期,对歌手来说,那是人生一大劫。 老家伙们也是犯贱,平时被小容欺负得直瘪嘴,后来一看孩子到年纪了,嗓子倒仓,各个儿心里都慌了,开始暗地里开小会,出主意,拿出自家的良药方子,小宇爸爸还给容修找了个老中医。 容修那时候年纪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就是嗓子疼的很,仍然在那边踢馆,battle,寻找band伙伴,欺负琴行的学生。老家伙们则是在这边商量着,今儿他来咱家踢馆,我让老伴儿给他弄点什么润嗓子的水果汤;明儿他去你家砸窑,你给他喂点什么护嗓子的含片儿,还喋喋不休地跟在后边唠叨,告诉他,怎么保养,怎么注意,千万不要大喊,也不要猛练歌,如果嗓子太疼,一定看要医生,不然很容易变成哑巴。(容修:“???”) 贱不贱? 花容月貌是去砸场子的啊,正儿八经的,一脸严肃的,可老家伙们完全把他当成大孙子一样宠着了。 唉,后来可倒好,他走了,也不和大家说一声。 现在,他回来了。 嗯,回来了,也不上门来,看看咱们这群老家伙…… 没良心的。 哪怕是再惹点儿什么事也行啊,老家伙们也好找个借口去见见他,问问他,容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去了哪里?当年好不容易组的乐队黄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兄弟们也散了,那些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们,还愿意跟随你吗? 你还像小时候那么孤独吗? 今年已经五十八岁的孔老,是这次会议年纪最大的长辈,家里开品牌乐器行的,全国有上百家连锁加盟店,总部就在落海西,家里的儿子管国家文化这块儿,他在井子门的地位不言而喻。 井子门如果谁和谁对上了,两家店打起来了,通常都要去找孔老先生帮忙协调的。 会议期间,孔老一直没吱声,任凭老黄、大犷、老梁那些小辈你一言我一语。 老爷子想起,十五年前,出现在井子门的小少年只有十二岁,那时候自己也还一头黑发呢。 白翼就是孔老爷子给容修介绍的,他当时只是实在拿那孩子没办法,对方实在是太固执了,哪有找band队友足足找了两年也不放弃的?看着都觉着累得慌。于是,孔老先生就随口介绍了白翼给他认识。 没想到,一句话,成就了DK。 也成就了一个破车库时代。 老人家默默地想,那孩子既然回来了,在小苍家落了脚,要不要找机会去见一下呢?问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臭小子,到了老夫的地盘,也不主动上门来打个招呼。 这次峰会聊了大约两个小时,就在大家说到“尽量苟着,别惹容修”的时候,情况有了一个大变化。 岳琥来了。 虎背熊腰的小伙子,得意洋洋地进了车库,挨个给叔叔伯伯们问好,然后走到师父大犷眼前,兴高采烈地给大家炫耀了他正在和一个牛逼歌手PK的事。 从艺人广场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他上门踢馆自带音响视频,硬是把容修逼上舞台,最后总结道:“那家伙还挺刚的,居然敢和我唱同一首歌,师父,你猜他唱的啥……” 光顾着炫耀了,完全没注意到,当他说到“容修”二字时,满车库鸦雀无声,老家伙们的脸色变了又变。 “那傻逼,居然唱师父你们最喜欢的歌啊,就是老王乐队他们的那首,哈哈哈我就操了,他可真敢干啊……” 大犷:“敢干?干恁娘啊!” 岳琥:“????” 岳琥这边正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正播放视频的手机往桌上一放,逼还没装完,就被大犷一个大耳刮子打蒙了。 岳琥捂着脑袋一脸懵逼:“???” 紧接着,就是开头那一幕。 大犷面红耳赤,愧疚自责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老伙计们。大家刚商量完,千万别惹容修,那小子脾气不好,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家伙们不比十几年前了,现在心脏不好,腿脚不灵便,琴行和音乐班的生意也萧条,再也经不起花容月貌的一番折腾了。 结果呢,自家徒弟,居然跑上门去招惹人家? “妈的!还自带音箱?在人家店里放La的视频?你特么的是长本事了,还是脸上长几把了?操性的,你给老子滚过来……你别跑!打死你!梁哥你别拦着我,看我今儿不打死他……” 岳琥嗷嗷大叫着抱头鼠窜,被打得昏天暗地,脸也肿了,直到左脚绊右脚趴在地上,也没搞清楚师父为啥生气。 后来爬了两步,抱住大犷的腿,呜呜地求师父“别打啦”,才听刚跑进车库的小宇说了事情的原委。 也没多说什么,小宇只说:“和你battle的那个容修,连你师父、梁哥和我,都得叫他一声师叔……哦,他是雷老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也就是,我爸和孔伯伯他们的小师弟……” 岳琥:“???” 雾了个大草? 等等,如果师父叫他师叔,那我得叫他啥? 岳琥:“…………” “你大爷!!拿音箱上门?砸人家生意?你在La就只学会了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6号渡口的苍老板,也是个好脾气的,素质高的,要是换成了我,早就套个麻袋打得你连亲娘都不认识了!” 大犷生气,主要不是生气徒弟和人battle,而是他做事不地道——battle有battle的规矩,摇滚人的战斗是要有仪式感的,就像剑道,就像对弈,是必须要注重礼仪的,而不是像地痞无赖一样,去人家的场子里乱吆喝、砸招牌、搅浑水。 但是,自家徒弟是怎么做的? 众目睽睽之下,自带音箱,播放视频,砸人生意,逼对手一战? 脸呢? 井子门谁人不知,岳琥是他大犷的徒弟,完全丢了自家的脸面。而La那只老狐狸,光顾着自己赚钱,利用了自家徒弟,压根就不顾及大琥的作风和声誉,还在网上进行什么一周售票活动,任凭路人笑谈大琥的所作所为。 能想象到,井子门的那些摇滚老炮,在背地里怎么摇头叹气…… 简直……丢人现眼…… 这次惹出的事件,已经不仅仅是Rocker之间的正常切磋了,而是直接损人不利己,不仅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得罪了6号渡口,也挑衅了井子门地下摇滚圈这么多年立下的规矩。 “操!你还好意思给咱们看手机?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评论,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输赢不要紧,重要的是品行!” “大犷,消消气,再想办法……”老梁抱着他的腰,老黄钳着他的胳膊,生怕大犷把徒弟给打坏了,“实在不行,一会儿给小渡家打个电话,我有苍老板的手机号,咱们给他赔个不是……” “为啥?为啥给他们赔不是?我就是P了个K,正在线上battle呢,为什么要赔不是啊?要是给姓容的赔了不是,我的脸还往哪放?”岳琥一下急了,红着眼睛说,“现在,视频都贴上了,我的数据比他高!明明是我赢了!” “赢你吗的头啊,草他吗的你问问,你过来问问,这一圈的师父们叔叔伯伯们还有你师爷,咱们哪一个赢过他啊卧槽啊!他在舞台上就是逗你玩呢,他出全力了吗?啊?!你个大傻逼!” 大犷破口大骂着,抬脚就往岳琥的脸上踹去。 就这样,岳琥脸上一个大脚印,胳膊和腿被鼓棒抽得青紫,从夫夫琴行被大犷给撵了出去。 “给我在家里反省,这边商量商量,改天跟我上门去给苍老板道歉!” 岳琥:“……呜……师父……我不服……我和他说好了,还要比别的!我不服!我不服!!” 大犷:“不服你麻痹,脸都被你丢光了,滚滚滚!” “既然不服,就接着battle,不如……” 最后开口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孔老。 “我和老钱,老张,几个老家伙,正式登门拜访一下,去给渡口的苍老板道个歉。你们也跟去,顺便,给年轻人一个机会,都带着自家的得意子侄,还有徒弟,像十五年前一样,去会一会小容——其实,我和老钱头,老张头,昨晚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也想看看他,看看他这些年,有没有进步。” 大犷:“??” 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早该退休啦,早晚要做个交接的。”孔老放下茶盏,笑呵呵地说,“回来了就好啊……小宇,当年你爸走之前,还跟咱们提过小容呢!他说,容修那孩子,身上有股子劲儿,就是咱们老一代身上的这种劲儿,能守住井子门、不叫咱们井子门的孩子们被人欺负了的那股领袖劲儿……” 众人:“?????” 操? 这个叮嘱遗言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啥意思?孔叔,您要把井子门大琴行给姓容的?”大黄惊呼一声,“那可是全国连锁的……” “傻逼啊你?”老梁瞪了他一眼,不让他说傻话。 老梁和小宇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孔老说的交接班,当然不是生意上的交接,而是人脉圈的大事。 孔、钱、宁、张,四个老先生,号称井子门四大镇门老神兽—— 宁老是小宇的爸,已经去世了。 剩下的三个老家伙,他们手里的人脉,资源,人情……再加上儿孙子侄的人脉,上到名利场,下到娱乐圈,关系网盘根错节,这些才是最最宝贵的——三位老先生只需要在公众场合说一句“咱们精力不够啦,以后有什么事就找小容,”就足以让容修一夜之间成为整个落海西的大当家。 大继承人? 井子门的风向要变了。 * “我以为你会出去找女人。” “我也不想啊,万万没想到,老子风流倜傥,万花丛中过,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居然和两个男的光着屁股坐在一起。” 容修:“……” 冰灰:“……” 嗯,正如白翼所说,VUE高级桑拿房里,三个男人腰间围着白浴巾,并排坐在一起。 冰灰是中午来的,本打算找容大哥吃午饭,打电话的时候,容修让他直接来VUE酒店。 因为路不远,冰灰从地下室出租房出来,决定步行。 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白翼。 小胡同里,两人都拎着东西,白翼拎着生活用品和两套衣服,冰灰拎着装着两条裙子的购物袋,同行了一路,冰灰往右拐,白翼也往右拐,冰灰直走,白翼也直走…… 冰灰开始加快脚步,还不敢一下子猛然加快速度,生怕惹来对方的追击。于是,只能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地加快,一边小跑一边回头回脑,警惕地瞪向白翼。 “美女!等一下!”白翼喊了一声。 “??是爷们,纯爷们!” 对方一句“美女”,惊惧感一下被愤怒感取代,冰灰大吼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挺了挺胸膛:“这位兄台,你见过像我这么充满男子汉气概的美女吗?你跟着在下一路了,有何贵干啊?” 白翼:“??” 这人说啥呢,脑子有毛病? 而且,这张脸,这腰条…… 居然是个爷们? 蹲了八年号子,怎么了,外头的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 “我没什么贵干啊。”白翼面瘫着脸说,“你是男的?” “是啊,纯爷们,你看不起我?”冰灰说。 “没有,看差了。”白翼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操!说谁好看呢?你骂我?你才长得好看呢!还有,你刚才叫我美女干什么?搭讪吗?”冰灰说,“幸好在下是男的,不然,今天就会有一个美女在小胡同遭遇你的毒手。” “???我没啊,”白翼一脸懵逼,“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不用跑了,看把你给吓的,老子没跟踪你,咱俩可能一路。” 冰灰:“……啊?” 白翼愣了半天,嘴上叼的烟也掉了,从上到下打量他,想里那天在电话里呜呜哭的声儿,“啊,梅花,海魂,配回力?这一身,够硬的啊!” “那当然,这是高配版,正品,”冰灰瞪他,“你不仅看不起我,还看不起国货?” “看来,失恋了也没太伤心嘛,还有精力瞪眼睛,”白翼笑了,“你叫聂冰灰?” 冰灰吓得连连后退:“你不仅跟踪我,还人肉了我?” “肉你吗的头啊,”白翼上前两步,霸道地搂住他的肩膀,“我是你二哥,走,找你大哥去。” 冰灰:“????” 这就是冰灰和白翼初次见面的经过。 三人一起吃了个午饭,两个小跟班一中午忙前忙后,伺候容修起床,吃饭,连蒸桑拿也一起伺候了。 白翼苦了八年半,冰灰穷了半辈子,两人都是第一次蒸五星级桑拿,兴致勃勃地脱得光溜溜,跟在容修身后在私人浴场里一路小跑。 直到两条大白浴巾甩到脸上,两人才注意到,容修的脸色实在很差。 “还挺讲究的。”白翼把浴巾围上。 “大哥,我是男的,你看我有唧唧……” 容修:“……” 劲瘦肌肉,细汗光泽,八块腹肌,人鱼线…… 还有背上隐隐难受的抓痕。 容修抬手揉眼角,随意地将发丝往上一拢,微微地皱眉,站起身:“你们洗,先出去了。” “等等,”白翼歪头打量他,“你这张脸怎么了?” 容修斜睨他:“我怎么了?” “一脸遭受了巨大冤屈、难以忍受的样子啊,”白翼扭头看向低头打蔫的冰灰,“老弟,你看你大哥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小心破了处,连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呢。” 容修:“……” “我跟你说,我知道你的压力大,”白翼推开桑拿房的门,一阵凉气扑面而来,“像这种情况,就要来一杯,把自己灌醉,直到自己的分析功能丧失,脑袋用来闪现画面的功能也丧失,就不用整天失眠、乱想、给自己增添压力了。” 容修冲了个凉,披上浴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是减压啊,还有一种方法,就是鬼压床,试过吗?” 容-怕鬼-修:“??” “鬼压床的时候,浑身动不了,但脑子是清醒的,而且特别清醒,它会让你听到,看到,感觉到……很多本不该看到的东西,比如,绿色骷髅啦,红色尸体啦……还有,一些记忆里本来已经忘了的事儿,比如,你小时候尿床啦,第一次遗了个精啦……那些事,会突然回忆起来!很奇妙的,几乎不用什么精力,就能达到一个……呃……灵魂冲破躯壳的状态……” 容修:“??” “不相信?虽然我没什么文化,”白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是,老子在牢里没事整天看书,图书馆里很多书啊,这八年我看过不少……哎,你别走啊,我说真的呢……” 鬼压床? 记忆里已经遗忘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略略、小影子、如、炮灰b、蔷薇小王子、张快活、哎呦咩吖、虚洲、像一块滚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哲学的松鼠 50瓶;二瑾呀 39瓶;萧萧暮雨、姜惠元的奶油蛋糕 20瓶;我想有个执事、嘿嘿嘿 10瓶;走慢点好不好 8瓶;文彩飞扬 4瓶;南风不解语 3瓶;阿凡家的鱼、依蓝佳斯 2瓶;辣辣辣辣条、糖擒琴、蝉时雨、false、十年、默噗噗、鸣虫之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苍木接到容修的电话时, 他正端坐在台高脚椅上旁听FerryNo.6的临时例会。 由于是全体员工大集体会议,后台的员工休息区空间就略显狭窄了, 领导决定这次例会改在舞台下方的观众池里进行。 身为总经理的赵光韧背手伫立在人群最前方,犹如一名严肃的教官,他的眼前是工作在各个区域的六十六名服务生。除了贝芭蕾带领的台妹和收银员是女生之外, 其他则是清一色的制服领结男孩子,他们各个年轻朝气, 面貌整齐帅气。 与以往走程序似的员工例会不同, 6号渡口气氛紧张,从半小时之前上班开始,男孩子们在更衣间里就一改往日松懈,大家紧迫感十足, 精神抖擞,此时, 列队喊口号也颇有气势, 都绷着一股劲儿, 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即便是全国排名TOP20的Live House,哪怕是在小渡工作了数年的老人儿, 也从没有经历过接下来店里要面临的紧急情况,大家都有点麻爪—— 由于iVocal官网的置顶battle,大管理员亲自出面进行版面维护,才及时缓和了公共频道上的粉丝屠版骂战。 iVocal上每天都有不少夜店进行各种battle,有直播,有踢馆, 有视频现场……PK大区的京城版块儿里,目前最热的是La和FerryNo.6的battle视频,老实说,以前La和无穷动PK的时候,气氛从没像现在这么火爆过。 更令吃瓜路人们瞠目结舌的是,FerryNo.6的线上支持者,发言率最高的几乎都是女粉丝。 嗯,女粉丝。 真-实名制-女人!!! 而且,她们全是实名制的,带头像、地理位置、购票记录、实时方位,以及生活相册、观演日记的那种,显然不是水军。 她们都是小渡家的真粉丝? 地下摇滚圈,向来阳气过盛,爷们满天下,吊丝遍地走,糙汉子一抓一大把,女人简直是百里难挑一。平时连发嗲的人妖都算得上人间至宝,啥时候同时冒泡出过这么多的大美女?只见小渡家地盘上美女如云,集体“啊啊啊”,简直是……天堂啊天堂!呜呜天堂! 所以,不过三四天,三千多张门票转眼之间售出。 实名购票不可一人多张,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周间,数千位新老顾客将会汹涌而至,员工们将会接连几天迎来“大爆满”的场面,工作压力不可谓不大,必须严阵以待!最重要的是,客人们大多是本店和容修的支持者,而不是哪一支特邀乐队的歌迷。 就在三小时之前,赵光韧接到了一家娱乐公司的电话,对方是一支朋克风格乐队的经纪人,他主动表示,想租借6号渡口最近一周的演出场地,并支付场地费用。说白了,就是自带粉丝,来你家演出,上台唱两首歌,还给你家“场地舞美费”,进行一波乐队宣传。 赵光韧板着脸,和对方交涉了一番,挂断电话之后,老赵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在“夜场小飞龙”以往的概念里,Live House分为三等:三流请杂牌,二流请明星,一流请大牌。 而如今,经过和容修的探讨之后,老赵印象里的等级划分,变成了四等。 三流:主动请大牌; 二流:大牌主动来; 一流:所有乐队哪怕削尖了脑袋倒贴钱也想来。 再往上, 最后一个,则是最高等级,超凡级Live House—— 好比香江歌手眼中的红馆,宝岛歌手眼中的小巨蛋,当国内所有的大牌摇滚乐队一致将“在6号渡口举办一次专场”看成是一种荣誉时,当世界知名乐队来华演出提出想要将场地定在FerryNo.6时,大约就是容修口中“成功的Live House”了。 6号渡口的观众池里,赵光韧给一脸紧张兴奋的服务生们开会,苍木的手机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连忙接起电话:“已经快到了?” “刚走出胡同。” 街边人行道上,容修的脚步不疾不徐,望着走在前面一边讨论音乐一边拌嘴的白翼和聂冰灰,就像一位带着两个孩子散步的家长,他说:“一会我带白翼过去,另外,介意我带一位无穷动的朋友去玩么?”因为是对家的乐手,容修礼貌地打了招呼,“他是我的朋友。” “可以啊,欢迎。”苍木笑道,随后他默了默,小声:“容修,你见外了。” 容修一愣:“……出来打工,应该的。” “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苍木说,“以后这种事就别再问了,一家人,你的朋友,我们都欢迎,好吗?” “谢了。”容修说。 挂断电话之后,苍木脸上的轻松笑容退去,略显紧张地看向赵光韧和员工们。平时很少在例会上开口的苍老板,忽然打断了会议节奏,一本正经地说:“我说几句话。” 赵光韧微怔,以前想让老板震慑一下员工,苍木连个面儿也不爱露,今天他想发言,简直求之不得呀,急忙往旁边让了让,老不正经地嘿嘿一笑,呱唧呱唧鼓起了掌,“有请,我们的衣食父母,苍总讲话!大家欢迎。” 啪啪…… 苍木瞪了老赵一眼,抬手向下一压,“别胡说,我们衣食父母是客人,观众,粉丝。” 小服务生们很快静了下来,莫名地看向坐在高脚椅上的苍木。 “其实也不是什么正式讲话,就是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但是,下面这些话确实很重要,违反者,一律开除——”苍木说,“我们店里,要组第二支乐队了,不是暖场,而是真正的常驻嘉宾。队长你们都知道了,就是你们都喜欢的小哥哥。今天,他会带来一位牛逼的贝斯手,你们应该明白,能和容修玩到一起的,肯定不是什么浪得虚名的无名小辈——你们当中,很可能,有一些人曾经听说过他。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们能做到的就是……别在背地里议论人,别好奇,别说闲话——不问过去,只看将来。渡口的生意好了,人人都有年终奖,人人都有肉吃,知道了么?” 小服务生们:“?!?!?!” 常驻嘉宾? 什么过去将来的,小服务生们不吝那个——之前说过了,在夜店上班的小孩没几个在乎那些的,大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不是什么矫情人,英雄不问出处嘛,所以大家自动自觉地把废话都过滤掉了,一致将注意力放在了“常驻嘉宾”上。 丁爽和多宝、大伟他们都激动得面色通红,员工队列中登时嘈杂一片,众人难掩兴奋之色,见两位领导并不阻止交谈,索性原地和身边的同事探讨起来。 常驻嘉宾,就像La的岳琥乐队? 就是我们家自己的,真正的,能在正式开场之后,光明正大登上舞台的驻唱乐队? 和之前的暖场不一样,而是可以和特邀乐队比肩的,真正的驻唱乐队? 一家Live House的常驻嘉宾,就是它的顶梁柱,杀手锏,定海神针。世界各地有不少Live House其实做得一般,地点也不好,但是它之所以排名靠前,就是因为它的常驻嘉宾知名度非常高,深受歌迷认可。 * “你们感觉,我怎么样?”白翼在员工通道门口停步,转身看向容修和冰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又抬手摸了摸爵士帽。 朋克T、收身仔裤、连帽夹克是白翼自己选的,马丁靴是容修送给他的。 冰灰仍然一身尖端国货,重重点头:“小弟觉得,二哥真帅!除了大哥就是你了。” 白翼嫌弃地瞥他一眼,显然对冰灰的审美水平表示怀疑,转头问容修:“这一身行吗,够不够帅?吸引人不?”这么说着,他有点无措地抹了把脸,原地转了一圈,“我,这么出现在大家的面前,给人印象怎么样?” 容修点头:“很好。” “真的?”白翼舒了口气,“那,我穿成这样,会不会……有人喜欢,然后满分约,”他小小声,“哦,我是说,炮。” 容修:“??” 白翼:“满足一切的要求,那种。” 容修:“……” 如果只是问了开头那几句,想必他一定会心软,并且温柔地安慰对方。毕竟好兄弟刚出来两天,担心外貌,担心仪表,担心不被周围人接受,实属正常。 现在…… 呵呵。 容修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移开视线,抬步往前走,“你觉得,有人喜欢你,想和你上床?” 白翼眨眨眼,连忙跟上:“啊。” “而且,还愿意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啊。” 容修瞟他一眼:“为什么?” 白翼:“???” 白翼一脸懵逼:“什、什么为什么?因为喜欢我啊。” “就这?” “就这。” “你想多了,”容修抬手,指尖荡过金丝眼镜,唇角牵出一抹诮笑,“你穿的,只是一身新衣裳,不是阿拉丁神灯。” 白-和容修聊天找罪受-翼:“……” “冰灰,过来,”容修驻足,侧过身,“我有话对你说。” 冰灰闻声“哎”地应和,颠颠跑上前,仰头看着容修:“大哥,你说,小弟什么都听你的。” 容修搭上冰灰的肩头,带着他慢慢往前走,轻声说:“你二哥不怎么聪明,他用老二思考事情,不过他的老二也不怎么聪明,你别嫌弃他。” 呆在原地的白翼:“……” 一脸震惊的冰灰:“……” * 三人走进6号渡口二道门的时候,临时会议已经开完了,丁爽正在带领手下服务生们打扫卫生,见容修带着两个眼生的人进来,大声地喊了句:“容哥!” 这一嗓子引起店内所有人的注意,此起彼伏地问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容哥!你来啦?” “哥吃了吗?” “容哥,容哥——” 二层观演台,贝芭蕾和一群姑娘们趴在金属栏杆上,探头往下看: “那两位,就是容哥的好朋友?” “无穷动的冰灰,我见过你啊,欢迎来玩!” “你们好,我叫贝芭蕾,调酒师,也是容哥的粉丝。”芭蕾趴着栏杆,笑着挥舞着胳膊,她的手里拎着抹布,正带着女孩们打扫卫生,“白哥,欢迎加入小渡!” “嗯,白翼,冰灰,”容修随口介绍了一下,抬眼往上一扫,忽然避开视线,低头大步往前走,“贝芭蕾,你们,都往后退一退,不安全。” “没事,不危险啊!” “容哥还真宠粉。” “这栏杆安全着呢!” “呃,真热情啊。”容修和冰灰走远了,白翼还站在原地,仰着头,张着口,看着高处的一排大姑娘。他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面瘫着脸说,“美女们,其实,你们容哥的意思是……呃……我看见你们的小妹妹了。” 芭蕾:“???” 众人:“???” 容-心肌梗塞-修:“……” 紧接着,就是一声声尖叫,姑娘们捂住小短裙,惊呼着连连往后退。 “色.狼!” “流.氓啊,戳瞎你哦!” “容哥!你看他!我们揍他,你别拦着!” 容修脚步不停:“敬请随意。” 冰灰闷头跟上:“大哥,你刚才说的没错,二哥果然不怎么聪明。” 男服务生们则是惊呆了,他们每天都低着头扫地,一直不敢抬头,不敢吭声,保持“默哀姿势”,此时一齐默默地握了握拳: “干得漂亮!” 好刚。 好强。 白哥,唯一敢把这事儿说出来的小哥哥! “哎,等等,我是好心提醒的啊……噗……” 只见一块块带水的小抹布从天而降,啪地糊在了“京城小伯顿”的脸上。 白翼:“……” 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苍木&赵光韧:“……” 白翼揪着小抹布,扭头看过去:“苍苍,你们家姑娘欺负我。” 苍木在台阶上停步:“……” 白翼。 他还记得我? 当年,白翼是不是也这么叫过自己?对已是而立之年的苍木来说,眼前的男人早已不仅仅是自己过去的偶像,而是追星的年少时光和难以释然的情怀。 白翼拎着抹布,迎了过来。 就在苍木微微张开双手,热泪盈眶的时候,白翼一把搂住了赵光韧的肩膀:“苍苍啊,你怎么越长越抽抽了,这胖的,跟地缸似的,我记得你以前挺瘦的啊。” 苍木:“……” 赵光韧:“……” 众服务生:“……” 嗯,这就是6号渡口的驻场贝斯手白翼初次出现的场面,和八年前一样,有他在的地方就会很热闹,他只用一分钟就和员工们打成了一片。 * 众人坐在沙发上聊天的时候,容修一直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员工休息室里头的角落,有一个为大家准备的共用跑步机,店里几乎没有人愿意用,整天上班熬夜就够累的。容修很少和一群人在一起闲聊,似乎很喜欢安静,除非需要商量什么事情,需要大家一起探讨的时候,他才会参与进来,而且往往一针见血。 沙发这边,白翼和赵光韧正在小声交谈,老赵早已从苍木口中对白翼有了一些了解,刚出狱的事情也没隐瞒。老赵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既不对白翼小心谨慎,也不区别对待,大剌剌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反而多了点江湖意气,两人都是性格开朗的,聊得热火朝天,看上去相当投缘。 苍木正拿白翼的手机,一边帮他注册微博,一边连连给丁爽使眼色。 丁爽则一脸苦逼地在跑步机一旁站着,惶恐地看着容修的脸,在容修说完“我不太喜欢社交”之后,老半天没接出下一句话。最后,只好嘟嘟囔囔说了一堆:“微博不仅仅是社交啊,也是歌手的名片,歌迷们需要知道你的动态,你也可以用它来对支持自己的粉丝们表示感谢baba……” 见容修一直不回答,只顾着跑步,丁爽闷头想了想,眼珠儿咕噜噜一转,一本正经说:“哥,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你这么不配合,大家很为你操心呢。芭蕾姐说,iVocal官网上实在是扛不住了,她后台的私信快炸了,大家都在询问你的微博……” “我知道了,自己拿。”容修说。 雾草,成了! 那边话音刚落,丁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跑步机上的手机:“哥,我帮你注册!” 容修:“……” 远处竖着耳朵的苍木不禁挑了挑眉,之前和容修提过一次,对方一直不上心,没想到丁爽那个小机灵鬼,这么快就摸透了容修的脾气? 是的,只要了解他,就会知道,他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一句“大家为你操心”,就能直中红心。 丁爽发现,容修的手机上干净得很,没几个APP,只有支付软件、微信和iVocal,他用最快的速度给他下载了微博,注册了一个名字。 “应该写上乐队?哥,乐队名叫什么?”丁爽随口问。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奔跑的脚步声。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丁爽也没听见回应,一开始以为容哥只是没想好,后来才察觉到哪里不对。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坐在沙发上的苍木、赵光韧、白翼等人,皆是略显紧张地抬着眼,默不作声地盯着跑步机上的容修。 容修将机器的速度按快,一脸专注地盯着面板上公里数,大约过了三分钟后,才淡淡地开口道:“DK。” “靠,这名酷啊,死亡骑士?”丁爽眼睛发光,写上“DK-容修”,嘴上咕咕哝哝,“怪不得呢,看见这个名字就想起亡灵序曲了。” “……” 没有人应和他。 房间里又回到了一片静默,丁爽困惑地再次回头,发现坐在沙发的几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跑步机的速度降下来,容修用挂在脖颈的冰巾擦汗,丁爽拿着手机摆弄半天,放在他的眼前,“V申之后才能弄,苍总帮你办,应该不费劲儿,最好每天发一条,别忘了啊。” “发什么?”容修问。 “随便什么,想发什么就发什么。”丁爽说。 容修拿起手机,一脸严肃地观察了一会,然后快速地打字,随手发出了一句话。紧接着,他抬起眼,看向齐刷刷望着自己的众人,淡淡地说:“我发好了。” 大家急忙拿手机,低头查找。 【DK-容修:关注我。】 丁爽:“??” 众人:“……” 操? 这语气…… 紧迫感也不知从何处而来,员工休息室的所有人都浑身一紧,集体开始低头摆弄手机。包括啥也不会的白翼也一阵瞎按,关注关注,关注在哪呢? 随后,不到五分钟,整个6号渡口的小服务生们都低着头,关注…… 不到十分钟,无穷动-冰灰V关注了容修,紧接着,就是无穷动的驻唱和服务员们的集体关注,上次艺人广场的事,容哥帮了自家,还赢回了广场C位地盘,乐队成员们回去把这事一说,无穷动的众人对容修的印象都非常好。 不到二十分钟,La-岳琥关注了容修。 不到半小时—— 井子门数家夜店的跑场歌手一个接一个地关注了容修,很多人都是私底下联系,大家默默行动,没有任何的打招呼、艾特,或转发,有的人甚至和容修从来没有正面说过话,也赶紧关注了一下。 容修的那条微博转发次数仍然是0,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敢跟他说话的。 然而,短短三十分钟,他的粉丝已经超过了400,而且还在不停的增加。 落海西艺人广场微信群。 “雾草!容哥终于开微博了,关注一波!” 某重点高中蔻蔻群。 “赞赞,你哥开微博了?!在吗?出来!” 井子门K歌之王大群。 “小渡驻唱开微博了啊,火钳刘明,关注。” iVocal粉丝区。 “FerryNo.6驻唱乐队叫DK?容修是他吗?” [花容月貌回来了]微信群。 “关注不?老梁,他能认出咱们不?” …… 当然,容修并不知道这些,他发完微博之后就直接退出了,连自家老板和兄弟也没互关一下。 丁爽简直为他操碎了心,在台和芭蕾几个女孩商量了一下。身为P图高手兼iVocal管理员的芭蕾,深知宣传推广的重要性,她决定,哪怕是惹容哥不高兴,也要想方设法弄几张牛逼的照片PO到网上去。 所谓法不责众嘛,当然大家一起行动。 于是,姑娘小伙子们集体来到员工休息室,发现赵总和苍总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有容修、冰灰和白翼。 大家暗戳戳地举起手机,敲了敲休息室的门,打算用“逼宫”的语气让容哥在微博上发几张自拍,结果大门一打开,众人就愣住了。 橘色的夕光里,容修慵懒地斜倚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他的怀里居然抱着一把电吉他。 白翼歪在墙边,正在玩贝斯。 冰灰的目光从桌上的Push上移开,他刚调出了电子鼓的音色。 众人:“???” 贝芭蕾举着手机:“!!!” 还有什么比后台视频更吸人眼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石佐游鸣 3个;今年甲子园夺冠 2个;如、琉璃灯塔、张快活、hjnths、蔷薇小王子、像一块滚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桐 49瓶;梏人屿桉 20瓶;雁字回时燕衔泥 15瓶;楚天明、长束NATSUKA 10瓶;水晶公主 8瓶;小新 5瓶;slls、路过的酱油党 3瓶;石佐游鸣 2瓶;林一、阿凡家的鱼、依蓝佳斯、糖擒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丁爽呆呆地看着坐在窗前的容修, 他怀里的电吉他是那把刚换了牛骨琴枕的二手美标。 白翼正在调弦的贝斯是暖场贝斯手的,他背脊靠在墙上, 一边拧动旋钮,拨拉一下琴弦,一边大剌剌地问:“准了吗?” “继续。”容修说。 白翼接着拧一点点:“现在呢?” “嗯。”容修换下了运动装, 没冲凉,换了身扔在休息室里的演出服。 自从上次经历了借人衣服穿的事, 他就叫人帮忙把行李箱里的演出服送到店里了。 演出服是真的演出服, 没有任何的时装品牌标签,是专门为舞台设计的高定款,剪裁精致细腻,设计巧妙, 比常服略显夸张,有着明显的风格化和个性化, 而且款型相当的闷骚。 贝芭蕾和丁爽两人连忙给身后的小服务生们使了个眼色, 众人心领神会地退到走廊里。丁爽背手关上了门, 芭蕾则迅速地按开了录像功能,一动不动地对着容修的脸。 两人也没多话, 就举着手机站在门口不动。 容修斜倚在沙发里,微微闭着眼睛,电吉他歪在身上,并没有理睬他们。 白翼往前走两步,离容修近了点,看了眼桌上的眼镜, 小声问:“能看见么?” “弹你的。”容修仍然闭着眼。 白翼没吭声,开始弹奏贝斯,一开始并没有玩什么花样,熟练地爬了个格子,反反复复几次之后,他开始不停地练习Guide Tone,大约十分钟后,他弹奏了一段英文老歌比较简单的前奏……仿佛之前一直屏着呼吸,当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容修,见他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的时候,才猛然地大松了一口气,局促地喘息了一会。 冰灰歪头打量白翼,发现二哥背上贝斯之后,和之前拌嘴打闹时那种轻浮纨绔的态度完全不同。他在弹奏的时候,眼神认真而又凌厉,只有在看向容大哥时,才会露出一点儿紧张的神色,发现对方并没有反应之后,又露出一丝庆幸和兴奋。 就像正在毕业答辩的学渣一样。 “继续。”容修说。 “哦。”白翼把手伸到窗台上,翻了翻上面的一堆A4大白纸装订成册的大本子,将它们并排摆好。这才发现,它们依次是手写的Tab谱、手写Chord谱、低音五线谱,甚至还有简谱——原来看着这么多本,挺多的,其实只有一本的内容,只不过,同样的内容,分为好几种谱写方法罢了——这些,全都是容修为自己准备的? “真是的,”白翼“嗤”地笑了,浑身一点也没放松,他笑,苦涩地笑,“老子还没到认不出谱子的地步呢……” 话没说尽,嗓子却有点哽住,这么咕哝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暖意。白翼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容修用心良苦为他亲手写的,也不知道写了多久。 白翼随手将前面几本摞在一起,选择了那本贝斯专业的低音五线谱,上头是熟悉的字迹——容修的欧楷比小时候写得更好了。对,欧楷,他从不写行书,总是一笔一划地把欧楷写得有模有样。记得,以前容修说过的,因为他写的东西,很少是用来自己看的,而是给乐队伙伴们看的,所以必须要写的端端正正才行。 白翼失了一会神,快速地粗略看了一遍谱。这一大本手写谱中的内容,并不是一首完整的曲子,而是很多Bass part小段落,有的像前奏,有的像间奏,有的则仅仅只是练习曲。 曲子看上去完全陌生,应该是临时创作用来给自己突击练习的,连Walking Bass Line也是从易到难,循序渐进,其中包括了各种style。 和贝斯手的入门教程不同,这一本是容修断断续续用半年时间编写的,给身为专业人士的白翼量身定做用来复健的练习曲。 白翼深吸了一口气,选择了前半部分的其中一段,弹奏到第四小节的时候,他察觉到,容修是在让他复健Jazz rock比较难处理的情感和旋律感的问题。 紧接着,他尝试了Funk,几乎一瞬间就摸索到了对方想让他注意half-time的意图。 这就是艺术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语言,一段音乐,一张画,就能深知对方的想法。 然后是硬摇和重金,白翼小声说:“我的高速演奏应该没退步,我在里头每周都练习。” 容修依然闭着眼睛,侧头靠在沙发靠垫上,仿佛已经睡着了。 白翼不敢停下来,只好继续弹下去,最后来了一段流行摇滚经常要用的Sp。 操? 一旁的冰灰和丁爽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啥叫复健啊,这水平还算是复健啊? Sp玩成这样,简直可以直接和出道乐队battle了! ——艺人广场的贝斯手,几乎整天都在比Sp,激烈得就跟拆琴似的。 白翼其实不太喜欢Sp,八年前如此,八年后仍然如此——很多贝斯手以高技巧的Sp装逼,左手击勾琴弦时又敲出厚重的音色,有时把贝斯的琴颈拍得砰砰作响,来彰显自己的技术水平。 白翼十八岁的时候,就是京城玩SpSolo最牛逼的贝斯手。 众所周知,贝斯只有四根弦,低音乐器,很多贝斯手是因为弹吉他不行才玩贝斯,但是,白翼却能把一段bass part玩得热血沸腾,Sp技巧炉火纯青,所以才被大佬们笑赞成“京城小伯顿”。 后来,DK在队长容修的带领下到处演出,去了日韩,见了世面,时间久了,白翼才渐渐明白,真正牛逼的音乐人,的确需要学会很多演奏技巧,但并不需要时时刻刻使用技巧。 就像容修曾经笑着对他说的那句话:“你就像一名厨子,所有的调味料你都要有,但并不意味着,每一道菜你都要把它们用出来,那样会很难吃。” 入狱八年,他反复在回忆容修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以前DK太忙节奏太快,就像高速列车一样,丝毫没有喘息的时间,根本没有时间静下来,好好地思考这些问题。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丁爽和芭蕾都累了,手机也没在继续录制,白翼小声问:“怎么不说话,太失望了?这么久了,是不是退步了?” “久么?”容修忽然睁开眼睛,“有个缓冲,这是好事,别放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白翼愣了愣:“真的?可是我自己有感觉,真的退步了……” “那一本谱子,每天练三个小时,不久之后,你会突破成为京城老伯顿的。” 白翼:“??” “三和弦转位solo。”容修说。 自信来得莫名其妙,以前也是这样,队长随便几句话,就让队员们憋着一股气,白翼大声地“啊”一声,来了一段三和弦riff。 “大三。” 白翼默不作声地按照要求弹奏和弦小品。 “加属七。” “……” “明白了?” “你又想玩布鲁斯了?”白翼笑了笑,看了一眼坐在远处沙发上的贝芭蕾,“听说网上有你的一个现场,唱的就是布鲁斯。” “嗯。”鼻腔里发出轻浅的一声。 丁爽一听网上视频,立马来了精神:“哎呦我去,我哥唱歌儿那味道简直太……太……骚了。” “废话,”白翼一点也没觉得意外,手上弹奏不停,“哪个傻逼跟他比的,当年刚组DK的时候,你容哥的第一首原创就是布鲁斯摇滚啊。” 丁爽:“??原创?” 贝芭蕾:“??当年?” 容修轻描淡写地睨了他一眼,白翼撇了撇嘴,“来哪个?” “第52条。”容修说,又看向聂冰灰,“刚才给你写的鼓谱,记下了?” “嗯,很简单,已经采样了。”冰灰说。 白翼哗啦哗啦翻到地方,先是懵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一声哀叹:“啊!又是魔改?” “不喜欢?” “……你不觉得,太骚气了吗?” 容修微微坐起身,歪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拨了一下琴弦,“你的水平,只够这个。” 贝芭蕾一听电吉他声,急忙再次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容修。 白翼和冰灰对视了一眼,朝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边靠拢。 夜幕就快降临,夕阳也即将落下,蒸汽朋克风格的装潢房间里,晚霞从木质落地窗照射进来,给人的感觉好像连时光也也变得陈旧了。 容修坐在白色沙发上,捻起拨片,只用了音箱自带效果器,增益效果几乎没开,一切回归朴素的音色。 轻缓的电吉他音乐从音箱里传出。 《献给爱丽丝》的电吉他版? A段简直太熟悉啦。 钢琴版的想必所有人都听过,钢琴轻灵悦耳,曲速也较快…… 但是,这个怎么回事…… 雾草?!! 这真的是《致爱丽丝》? 怎么黏黏糊糊的? 好骚气啊啊啊! 真的是…… 最怕摇滚玩深情…… 都说弹吉他能撩妹,但是那么容易吗?先照照镜子把,三分弹,七分唱,九十分靠长相。 贝芭蕾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捂着嘴,她激动得就快要哭了。 一点不夸张。 容哥真的是“情硬”吗? 芭蕾真激动了,iVocal官网上的女粉丝们战斗在第一线,急需要安抚。刚才贝芭蕾想提点建议,但是没敢说,想让容哥来一首女孩子喜欢的曲子,作为谢礼送给支持咱们的姑娘们,还可以大规模吸粉。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容哥就来了个这么骚气的? 白翼侧坐在一侧的沙发扶手上,百无聊赖地歪着头,眼睛却紧盯着对面的容修左手按出的和弦,然后几乎是即兴地让贝斯的低音使整首曲子充满了浑厚的深情感。 冰灰单手支颐,像个玩塑料玩具的小少女,一只指尖随意地点着Push上的爵士鼓音色,把它按出斑斓的水果色。 一首牛逼吊炸天的曲子,就这么被他们“玩”出来了。 容修一袭黑衣,怀抱着一把月色吉他,慵懒地斜倚在浅色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黄昏景色。 稍带了点哥特风格的黑色暗纹衬衫,袖口有两条飘逸的黑丝带,尖领大翻,露出胸膛深V,锁骨若隐若现。 专为舞台设计的高定款Live House战袍,在避光之处,一点也看不出黑衬衫的花纹,只有在镁光灯或日光的照射下,才会偶尔闪出隐约的真丝暗色玫瑰。 仍然是仔裤,美版小白军工靴,三个耳洞只戴了一枚黑色耳钻。 桌上放着他的金丝眼镜。 在弹奏整首blues的叠部时,男人柔和的眼中仿佛有些氤氲,他在夕阳里的身影经过柔光处理之后出现在屏幕里,整个画面成为了一个人间不真实。 芭蕾几乎要窒息了! “嘘!”她小声。 一袭黑衣将容修的肤色衬得格外苍白,夕阳里他侧过头,朝芭蕾的方向凝望了一眼。 那双平日里看人深邃而又专注的丹凤眼,此时似乎没有什么焦点。模糊的视野使他不能立即准确地捕捉到小小的镜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处于茫然状态,就是这样一抹不够直接的眼神,反而让人在其中看见了一种分外性感的迷蒙与柔软。 金属蓝调。 钢铁柔情。 骚气得令人意乱情迷。 作者有话要说:  嗯,感兴趣的宝贝,可以试听这个: 《Blues For Elise》 专辑:Cssical 乐手:Wolf Hoffmann 版本很多,千万别听错了啊,一定得是这个!只有这个比较像,再骚一点就更像了hhhh,别听错了,不然会后悔。 开脑洞想象一下,比这个还黏糊骚气的。 * 下章有论坛体,啊啊啊尖叫鸡,不爱看的可以不订阅。 【这章是加更】 下次我们5000评论再加更~我也有点动力和压力! * 谢谢宝贝们支持,有时候需要好好写的地方,就会出稿慢一点,谢谢理解。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 2个;如、小影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8748770 70瓶;雁字回时燕衔泥 15瓶;拆你家楼、源丫丫、叶修的下垂眼 10瓶;猫猫猫猫、Moridodo 5瓶;zones、依蓝佳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文学城 iVocal点评网:FerryNo.6 CLUB|6号渡口 【歌迷俱乐部|粉丝点评区】 ————[前一页] 第1页 [后一页]———— 【置顶】 【FerryNo.6 CLUB[店家]:高亮通知, 小渡家驻唱小哥哥容修开通微博啦,关注DK-容修, 此处掉落锦鲤符一枚:iVocal、票圈、微博三连转发:[6号渡口驻唱-容修-金属蓝调-视频],半月内在台出示截图,即可获赠RIO一瓶, 666瓶赠完为止。】 “雾草?!我看见了什么?我听见了什么?” “容哥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是容修的视频啊, 关注!” “太好听了, 音色,旋律都好棒啊!” “容神好骚气。” “好听死了!” ————[前一页] 第38页 [后一页]———— “麻麻问我为什么跪着看微博,窝只想哭,怎么这么好听, 我特么失忆了啊,把钢琴原版的《致爱丽丝》忘了!!” “这才是男人的深情, 想容哥正面……我。” “容神的吉他水平……” “乐器盲不懂, 容修不是玩键盘的吗, 吉他很厉害?” “……” “……” “……” “上头几位大佬省略号啥意思?” “好棒的金属蓝调!骚到爆了个炸!!” “妈的,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真高手了!!!我是无穷动的主音吉他!!我在这里!!!实名点赞!!!以后容哥就是我唯一的偶像!!!妈的, 看幻神弹吉他,感觉就像他在虐琴一样!看我弹吉他,感觉就像我被琴虐了一样!看容哥弹吉他,妈的,感觉就像他正在和琴做.爱一样!!!!!!” “楼上……[抹汗][抹汗][抹汗]” “污污污,但他污出真相了。” “真相了。” “真相。” “真相。” “排!好骚好吊的金属蓝调。” “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我们刚才是不是集体看容神和吉他做了个爱?太骚了……” “撩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一页] 第98页 [后一页]———— 【iVocal系统管理员(金喇叭)】全网高亮通知:iVocal-黑金尊享-大贵宾团购卡,已在6号渡口正式开通!!!团主:花**(女士),开通尊享卡(共三张),参团要求:男女不限,18周岁以上,500人,时间xx(下周一),私信暗号:#容哥万福金安#。】 “????????我眼花了?” “操,三张大黑卡?有人出三张大黑卡????” “容哥万福金安!头排私信!” “五百人团?三张?花姐,眼熟一下?花富婆!” “江湖秘宝,黑卡现身!一连三张!卧槽!给姐跪!!” “那张卡炒到200多万了,卡面的编号是实名制,编号越小越值钱?” “好像是,听说已经去世的一个首富编号00002,他的遗嘱就是把那张大黑卡做慈善拍卖,听说后来在iVocal慈善拍卖会上卖了500多万,被死对头大富豪买去了,对家说,留着收藏回忆往事。” “已私,求一起疯!求翻牌!姐姐看我看我看我!” “有人给容哥出三张大黑卡?!” “求大腿!#容哥万福金安#” “容哥已经有这么牛逼的后援团了?” “火钳刘明。已私信,求代码,求参团!” ————[前一页] 第145页 [后一页]———— “牛逼,太刚了,第一个使用大黑卡的人,花姐姐关注一波。” “不会是哪个大总裁?容哥的事业粉?” “用这个卡不划算啊。” “反正我和我同学都报名参团了。” “不划算吗,全网高亮,这宣传吹爆!!” “穷人一枚,参团啦。#容哥万福金安#” “雾草?原来是真的,听说有人弹了一首爱丽丝,就有个壕给他出了一张大黑卡?卧槽,上来看看,竟然是真的啊啊啊啊!私信了,#容哥万福金安#,求代码!花姐姐求眼熟!” * iVocal官方十年来一共制颁出三百多张黑卡,从来没有人使用过,官网甚至都快忘记了除了百人大团购金卡之外,还有一种大黑卡的存在。 三张大黑卡同时使用,砸在了FerryNo.6这家Live House身上。 官网后台工作人员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连忙打电话联系相关部门,核实一下黑卡编号和使用人等信息。 iVocal总部数据监控室里。 “查出三张卡都是谁的了吗?” “正在查,以前从来没人用过,程序有点慢。” “出来了,有两张编码是连号的,一张是恒影总裁参先生砸出来的,另一张是世纪恒商的……商总的。” “那就合理了,还有一张是顾影帝的,他们三个人是一家公司啊。” “也就是说,恒影给容修这次battle砸了三张卡,难不成……是想要签容修?他们想狙击这次的iVocal歌王?” “应该没错了,恒影不是跨足音乐产业了吗?最近一直在挖歌手,不过,在后台看到什么都别往外透露,恒影咱们得罪不起。” “我们明白。” * 这边,某重点高中学校走廊里。 “有人给我哥出三张大黑卡?” 刚放学从教室出来,周赞赞盯着手机,忍不住咕哝:“这特么也太牛逼了,我妈我爸加一起才只有一张,宝贝似的收藏着呢,已经涨到两百多万了。这边居然有人给容哥砸三张卡,砸出去了就直接官方销毁了啊!” “这也是宣传啊,iVocal全网高亮,容哥一下就火了,我们刚才也打了Call,明天让咱班同学也打,再加上季元让在网上搞事情……” “夜逆疯了,他们粉丝集体爬墙,连爱豆也成容哥粉丝了?” “季元让那尿性,这事儿你们应该知道啊,上次我过生日,咱们去小渡家,我哥不是玩了个暖场吗?把季元让那小子气得掀桌子,后来他们乐队拒绝上场,是苍老板调停的。没想到,那小子还挺有眼力劲儿的。” 周赞赞背着大书包,和高中同学们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翻看手机APP,他哼哼一笑,“算他知好歹,要是敢继续和我哥作对,我第一个不饶他!我哥说了,等我考上大学才让我再去Live House,到时候他请我们玩。” 周赞赞搭地铁回家,路上给容修的微信留言:哥,有人给你出卡了?知道是谁出的吗,用我帮你查一下吗,我家里有门路。 容修:?? 周赞赞:几百万的大黑卡,一砸就是三张,你就只发俩问号? 容修:什么东西? 周赞赞:?? 容修:行了,我这边正排练,你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好大学,我有礼物。 周赞赞:好的爸爸,到时候我负责帮你管理大学生粉丝团啊爸爸,跪安了爸爸。 容修:…… * 那边,iVocal官网一片惊愕与欢腾,歌迷们在微博这边也没忘积极参与关注锦鲤活动——大家都双开,转战去了微博,搜到“DK-容修”一看,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小哥哥只发了一条微博,语气吊得很。 “装逼成这样,谁会关注他?”有些人难免抱着看笑话的心思。 结果再看—— 【DK-容修:关注我。】 转发:0 粉丝人数:1602人 比想象中好点,但也不怎么多,才一千多粉丝。 忽略注册时间,还不到两小时。 再细细去看—— 除了井子门的那些跑场歌手之外,还有La乐队全体成员,无穷动乐队全体成员,都陆陆续续地关注了他。 【6号渡口V:此处掉落锦鲤符一枚:iVocal、票圈、微博三连转发[6号渡口驻唱-容修-金属蓝调-视频],半月内在台出示截图,即可获赠RIO一瓶,6666瓶赠完为止。@DK-容修】 转发:18435,评论:5943,赞:3万 很多歌迷打开了视频。 可能是要给人看这确实是一次无意间的随手拍,从芭蕾在走廊里,就是晃动的镜头,敲门进屋之后,拍摄到了坐在落地窗前的男人。 他侧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大约是刚运动完,额上有一点薄薄的汗水,打湿的刘海随意地往上拢了一下,将发丝抓了出了不羁的风情来。 他并没理镜头,拿起茶几上的折得四四方方的黑色真丝手帕,一边看向站在不远处那个戴着爵士帽的男人,一边轻轻地用手帕压了一下额头——不擦拭,不狠蹭,只是轻轻地按了按,那姿势优雅得让人心醉。 然后,他斜倚在沙发靠背上,缓缓地闭起了眼。 仿佛进入了梦境。 经过了一个简单的梦幻般的剪辑,画面进到金属蓝调的开头旋律中。 视频里的男人坐在浅色沙发上,夕阳的颜色让四周变成一段陈旧的时光。 他一身哥特风收身黑衬衫,稍带了点燕尾的微长衣摆,黑丝带的袖口,让他整个人都像一位中世纪的温柔绅士。 但是,这位温柔的绅士怀里却是一把音色震撼人心的金属乐器。 深V不羁地解到胸口,隐约露出胸膛和锁骨,弹奏完A段时,他稍稍地侧过些许脸,大特写能看见他垂着的眸子,长睫毛,苍白的脸色和唇色…… 就在观众们被那张极盛的面容吸引时,他忽然抬眸望向镜头,眼中仿佛敛了一抹迷茫之色,柔软让人的心也跟着融化。 一寸目光,万种柔情。 道不尽的迷人。 金属蓝调的音乐中,与他隔着镜头对视,呼吸都窒住了。 * 像一块滚石V:锁死!!容哥和摇滚锁死了!! 席未来V:装逼!!弹得那么煽情完全是装逼!眼神那么撩人完全是装逼!你们那么多字的乐评也都是装逼!此时此刻,我听着音乐,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 楚天明V:我的关注点可能不一样,姐妹们有木有觉得,茶几上的真丝手帕和金丝眼镜看上去骚气?话说那是他的东西吗? …… 因为《致爱丽丝》实在是太大众,iVocal粉丝们转战到微博又一阵安利,直接给小哥哥吸了一波路人粉。 除了6号渡口官微宣传推广了一波,再顺藤摸瓜,还能看到更吓人的事。 【老王乐队V:[转发视频]我们还年轻。后生可畏。@DK-容修】 转发:34234 iVocal官网还在现场battle呢,键盘侠们正在骂战,这边原唱先生们直接转发容修的视频,来了句“后生可畏”,所有支持岳琥的歌迷们不由一脸懵逼,这就比较尴尬了。 紧接着,在看容修的粉丝辈分儿规模—— 夫夫琴行的老梁和小宇关注了。 再往下扒。 井子门老一代的大犷,老黄…… 摇滚圈新一代的沈起幻、季元让、冷恬…… 跑场歌手关注一下新人也就罢了,这些真-牛逼-大佬来凑什么热闹? 操? 张老、孔老、钱老也关注了? 众人:“……” 硬石娱乐V 华放娱乐V 恒影传媒V 容修的粉丝都是什么人呐? 而在微博另一边,有一条微博正在发酵。 【顾劲臣V:你回来了。】 转发:42543 粉丝人数:53254434 24小时热搜:#顾影帝,你回来了#、#顾影帝恋爱#、#顾劲臣女友# [翻滚大臣臣V:???//@顾劲臣V:你回来了。] 这是顾影帝大粉们转发的统一画风。 [明轩V:???说谁呢?老弟?//@顾劲臣V:你回来了。] 这是娱乐圈明星们诚挚问候的统一画风。 [顾劲臣后援会V:[懵逼.jpg]//@顾劲臣V:你回来了。] 显然,连官方后援会也不知道自家爱豆怎么了。 顾影帝粉丝们:咱家大臣臣正在背剧本? [顾劲臣后援团V:紧急会议,各组回群。] * iVocal官网这边也不消停。 ——72小时“全国Call榜”[实名支持]滚动条—— [春城歌迷-给容修打Call!] [魔都歌迷-给容修打Call!] [冰城歌迷-给容修打Call!] [江城歌迷-给容修打Call!] [……] [顾劲臣歌迷-给容修打Call!] [奇幻紫歌迷-给容修打Call!] [季元让歌迷-给容修打Call!] [……] [DK歌迷-给容修打Call!] [DK歌迷-给容修打Call!] [DK歌迷-给容修打Call!] [……] ——iVocal华人歌手榜—— -1:江翌 -2:顾劲臣 -3:沈起幻 -5:奇幻紫 -35:季元让 -80:冷恬 -93:夜逆 -103:容修 -173:岳琥 …… 这个“全国Call榜”打Call支持是实名制的,用来统计歌手的支持率,也就是说,一张证件不管注册几个小号,只能每人每天给某个歌手打一次榜。iVocal查IP防刷票系统相当高端,一旦发现水军刷票行为就会被拉入一年无榜黑名单。 排名前100的歌手/乐队/音乐人,有机会受邀参加下一届的iVocal颁奖典礼,就算没有获得提名,也可以参与走红毯。 附带一提:只要给某位歌手打过Call了,将会永久记录在个人资料里,不能设置隐藏信息,它将成为自己身为iVocal歌迷的追星历史——就像盖过章,洗也洗不干净。 所以,每个歌迷在打Call的时候都是非常慎重的,不能今儿喜欢这个,明儿爬墙喜欢别个——在iVocal,一旦加入了某家后援会,就会得到会里的各种优惠甚至是限量礼物,所以入会要经过审核,官方要看粉丝的实名资料——那种跳来跳去的、朝三暮四的、加入过很多后援会的歌迷,被大家鄙视为“三姓家奴”,很丢脸的。 很多爬榜小歌手们都注意到了,那个名叫容修的,刚注册就爬到TOP100了?! 他甚至还不是出道歌手! 一般网红和夜场歌手,能爬到前200就已经很牛逼了,因为只要实名注册歌手、官方审核部门通过了,就意味着歌手可以参加iVocal打榜,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整个榜单上万人呢。 岳琥:“……” 众多爬榜歌手:“……” 容修,注册两小时,上榜103名,什么鬼? 这是大BUG啊! 在奇幻紫和顾劲臣的后援团一起跑来给容修打Call的时候,官网论坛上就有一部分人觉得不可思议了,这种集体行动,肯定是经过组织商讨的,也就是说,他们两家的爱豆也是同意或默许的。 这么分析推理来看,容修这个跑夜场的,竟然和幻神、顾影帝私下里关系要好? 不少iVocal的歌手与其歌迷,心里都有了一些计较。 后来,连夜逆家的粉丝也跑来了,带着属性对墙头真情实感也是rio牛逼,这世道到底肿么了啊? 没多久…… 只见一条明晃晃的—— [注册歌手-季元让-给容修打Call!] 众爬榜歌手:“???” 紧接着,黄金大喇叭喊话: [注册歌手-季元让:容哥的金属蓝调,《献给爱丽丝的骚气》!大家快去听一听!听完了回来打Call!我老季谁也不服,就服我容哥!!] ……老你吗的头啊,小兔崽子,毛儿还没长齐呢。 《献给爱丽丝的奇迹》听说过。 《献给爱丽丝的骚气》什么鬼? 随后,就有很多粉丝把名字改成了“爱丽丝”、“容哥的爱丽丝”、“容修的爱丽丝”……继续搅浑水,化身尖叫鸡。 一瞬间,DK的女粉丝拥有了一个共同的英文名:Elise。 公众频道路人吃瓜党:“WTF?” 就这样,幻神和顾影帝还算是矜持的,只是由着粉丝们去支持容修,本人并没有出面。只有季元让,明星本星实名骚操作,大金喇叭喊话,一个喇叭一百块钱,买了一堆喊了半个小时,直接闪瞎了众多爬榜歌手的眼睛。 很多爬榜歌手心里一阵卧槽,顾影帝和沈起幻显然是容修的朋友,他们两家的粉丝出来支持容修也就算了,夜逆家的粉丝怎么也跟着爬墙了?甚至连季爱豆本人也出来蹦跶。 傻逼季元让。 你是容修的粉丝吗,傻逼! 你们是竞争对手啊,傻逼! 季元让那小子该不会是疯了? 今天的公共频道,打Call榜、滚动条、金色大喇叭……热闹得像过大年。 在滚屏上【DK歌迷-给容修打Call】成片成片的出现没多久,官方后台立刻就有工作人员发现了一些“不合理之处”—— DK乐队才刚在iVocal注册两个多小时,怎么一转眼就有这么多大号歌迷了?这不合理!经过后台调查,这些实名粉丝的注册日期,竟然全是十年前的老号?! 十年前的僵尸号?! 僵尸号出来舞了! 舞,可劲儿舞,见鬼啦! 那时候的iVocal官网还只是雏形,没有App,现在注册用户高达8亿,十年前连三百万用户也不到,那些僵尸老号,居然一个接一个地复活了? 而且…… 全是大粉号! 在iVocal上至少消费一万元,银冠级别以上的大粉! “许老师,出事了,我们服务器可能被黑了,您那边洗一下?” “上头部门刚洗过了,无异常,现在还有正在申请复活的,都是实名,没有一点问题。” “操,这些僵尸号好久没用了啊!他们要干什么?” “这才哪到哪,刚才审核编辑告诉我,有一个灰名了八年多,八年来从没登录过的大粉号,刚刚复活了,您知道是谁吗?我这边一查,后台显示的实名:顾劲臣!我的天,影帝十年前注册的号啊,该不会是被乌鸦盗了?” “我去问问上头,实在不行,联系一下曲经纪人。” “等等,我们看一下微博上的视频,这个是DK粉丝刚才转发的。” “……” “……” “擦!太装逼了,弹个爱丽丝也这么煽情?这个容修……” iVocal总部数据监控室里,几名程序猿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人物得跟委员会汇报一下了,能造成这种轰动的,要么是大作精,要么是真牛逼,更是明星自身魅力的体现,这样的歌手是必须放在【重点关注】行列里的——除非后期有大黑马出现,否则不出意外的话,iVocal大奖每一年的获奖提名,基本上都在这个名单上。 现在,这个大名单上,只他一人与众不同。 没有出道,没有原创,微博没有明星认证,仅有两千粉丝,甚至,在两个小时之前,他和他的乐队在iVocal上还没有注册。 嗯,容修只是发了个微博,写了三个字,在后台员工休息室玩了会吉他,惬意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都干了些什么,容修一概不知,当然,也不知道整个iVocal华人奖组委会、打榜部门、数据部门、防黑部门,因为他,此时已经风风火火忙成一团。 * DK后援团骨干群里也炸了两个小时,虽然只剩下了20人,但这20人是真正的死忠。 什么叫忠实拥趸。 什么叫死心塌地。 还有什么比偶像下落不明,乐队解散,连“DK”、“容修”以及其他成员们的名字在iVocal上也被注销了更让粉丝们难过的呢? 但是,快九年了,这20个人,已经成为了孩子他爸,孩子她妈,却没有一个人离开,他们虽然很少在群里说话,可他们有互相的联系方式,也加了微信,前些年偶尔会在外面聚个会,后来都成家立业了,渐渐的也不见面。 而那份友情,却因为曾经的追星时光,永远都在那里。 苍木在群里问:“所有的账号都打Call了?” 大衡:“嗯,除了注销了的,我们只剩下25个账号,宁宁她们说,正在动员身边的亲戚朋友帮忙。” 宁宁:“靠啊,老苍,你怎么才告诉我们,容修回来了?已经回来半个多月了?” DK骑士团:我刚把衣柜底下的DK战袍找出来了,还穿上试了试,过了这么多年还很洋气呢!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哈利波特hhh,幸亏当初我们把应援服选成是黑色,不然这么多年,肯定被烟熏黄了。 苍木在群里给大家讲了讲容修的情况,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周一起去6号渡口,给容修正式做应援,人不多不要紧,主要是想看看他。 这么多年,他和白翼还好吗?其他的人呢,没头脑和不高兴呢?傻逼大梁和愤怒老虞还好吗? 就在DK后援会的骨干们热闹地聊天时,一直灰色的头像突然亮了,一个红名跳了上来,发信息—— 臣臣:“来参团。[地址链接]” 众人:“???” 臣臣:“下周我们一起去。” 众人:“!!!” 宁宁:“请问,此臣臣,可是彼臣臣?wuli校草臣臣啊?” 臣臣:“??是我。” 大衡:“我草草草?顾影帝?臣臣啊,你被盗号了吗?” 宁宁:“呀!这个号,头像黑了八年了啊!” 马哈:“臣臣你的电影我都看过了!我是你的粉丝啊!!” 苍木:“是劲臣本人,他比较忙,好久没上线了,劲臣做个自我介绍。” 就在大家以为,之后要弹出的对话框会是——“我是顾劲臣,毕业于英国XX大学,一名演员,获得柏林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拍摄过多少多少部卖座电影”这种自我介绍的时候…… 劲臣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臣臣:“你们好,我是顾劲臣,DK骨干团的摄影组组长,曾为DK乐队拍摄过23240张加官方水印照片,作品署名:容修我本命。还记得我么?” 众人:“…………” 操。 突然觉得这个头衔和资历,比最佳男主角牛逼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一块滚石、xueyengyi、不走寻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声 50瓶;s 20瓶;印安安安、远芳、寒笙 10瓶;Yan 5瓶;楼外夜雨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4章 晋江文学城 上午九点, 分别住在三星宾馆、民宿小旅店的八位嘉宾,在节目组的搅合下,全都痛苦地爬了起来。 潞潞四人组, 住在三星宾馆,酒店的环境不错, 不豪华, 却整洁, 节目组也住在这里。 而古风大叔的那一组就比较惨了,大叔用红包换来的是“生了锈的钥匙”,在小镇民宿出租屋,一个大屋, 两间小房, 隔音板很薄,十分简陋。 这八位网红,昨天夜里都快疯了,打工叫卖, 当街卖艺, 好不容易凑齐了路费,到达关丹海边小镇时, 天都快天亮了。 古风大叔名叫何年, 他睡得最晚。找到民宿住处之后,何年身为第三组的队长, 尽责地安顿了三名队友, 直到早晨才睡下。 海边小镇一片安静, 民宿大屋。 早晨七点多时,何年刚睡一会,就被两人的吵架声惊醒。 睡在沙发上的童林, 也被吓醒了。两人面面相觑,听出吵架声来自隔壁。 吵架的是住在隔壁的网红小情侣。 女生早晨睡醒口渴,让男生帮忙去买水,男生大概过于困倦,没有起来帮忙去弄。于是两人就吵了起来,越吵越凶,直接惊动了跟拍的工作人员,好在镜头没开拍。 何年吓得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隔壁门口,听见女生哭着指责男朋友,说男友玩抢答游戏时不积极,其他男生都很踊跃。 “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早晨五点才有地方睡觉,连口饭都没吃,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你还打呼噜!” 何年敲门进去时,听见女生哭喊,搞得他进不是,退也不是。 “怪我?你能耐,你有才,你怎么不回答那些问题……” 男生话没说完,看见何大哥进来,愣了一下,好像一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和尴尬,他对女生怒道: “你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清楚,是我让你必须和我一组的?你天天早上起来倒腾你那张破脸,成心不想让我睡觉,我都不忍心给你说,你本来睫毛刷得就像苍蝇腿儿,带上那个破假睫毛就觉得自己是芭比娃娃?你睁不开眼睛?我一直都在怀疑你的破假睫毛,都要把你眼睛遮没了!你没看到那个容修顾劲臣他们有多厉害吗?” “我什么水平,我答上来的问题比你多!”那女生的声音听上去都要气疯了,声音变得又尖又高,“你到底什么意思?说我长得丑吗,当初跟你在一起,我为了给你想段子,天天熬夜,你不知道熬夜会让人变丑、眼睛变小?” “给我想段子,那是为我一个人想段子?我没想吗?”男生说。 女生带着哭腔,“你在旁边呼呼大睡什么也想不出来,现在人气熬出来了,你就嫌我丑了,你们男人怎么都是这样的狗东西?!” 睡在隔壁的两名跟拍小哥,听见声音起了床,两人站在门口都惊呆了。千年一遇的大瓜啊,多少猛料?! 这是目前三个直播平台最火的“甜蜜情侣”,每个短视频都好比恋爱偶像剧。 再这么闹下去,怕惊动了外人,脸丢到国外来可还行? “行了行了,开机了,干活儿干活儿,录个素材花絮啊。”两个跟拍小哥装作没听见,嘟囔着,作势扛起摄像机。 男生眼神变了,一把摔了团在手里的T恤,“我们男人怎么了?你骂谁?你拍完那些视频,不是我给你剪的?你别忘了,那些所有的打光设备,都是我给你买的。每年为了拍视频,给你买一堆化妆品,一只破口红几百块钱,一个破擦脸的好几大千!口红用一两次就扔了!” “你自己没用还说我?人家哪个女主播不是过得光鲜亮丽的,背后给买豪车买房的多的是,我都不嫌弃你还和你在一起,你居然还敢嫌弃我?你知道那个女主播小沫才一周就火了,她直接找了个人背后跟了人捧她,人都没怎么努力,一下就火了!” “一下就火了,你但凡有点本事,也钓个金主捧啊?”男生黑着脸笑了一声,越想,鬼火越往外冒,“有本事,你自己答题,看影帝歌王选不选你!人小东北、司彬选上了,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别拿我跟司彬比!我挣的是正经钱,才不挣卖屁-股的钱!”女生拿起旁边的杯子就往地上砸,吓得何年连忙冲过去拦着,“你有本事,也给我弄个金主啊,人李飞昂也是同行,看看人家是怎么对司彬的?” 一听两口子吵架带真人了,童林一个激灵,拉着女生就要捂人家的嘴。 何年则抱着男生的腰。男生脸色太难看了,何年生怕对方上去给女生一耳光。 何年小声在两人中间嘟囔:“别说了,再说不对劲儿了,那个是直播圈大哥,不管人家当年怎么火起来的,和他炒cp的那个很有钱的啊!这些传出去,随便花点钱,就能把你俩的摊子给掀了,信不信?” 女生这才回过神,没再继续话赶话往下接。 “别拍了,都这样了,还拍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男生看向摄像机。 女生眼眶一红,嘴唇颤抖道:“拍!给他们拍,让粉丝们看看他是怎么辱骂女朋友上热搜的。” 何年在中间劝架,拉着两人,对跟拍小哥摇头,讨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劝劝,一会儿就好了,两人昨晚跟我打工,真的累坏了。” “别吵了,消消气,”童林笑着劝道,“大家都不容易,大老远出趟国,就当来旅游的,打工体验生活……” “这也怪我,没赢到好住处,”何年惭愧地说,“还选到了你们跟我一组,让你们跟哥一起受累了。” 童林忙道:“哥,别这么说,不是你选我们的啊,明明是剩下我们没人选,何哥你带着我们也辛苦了,昨晚多亏你,在商店街帮老板卖货、搬东西,我们才有路费的啊!” 何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秃顶,一身居家服,和他古风美男子的模样完全不搭噶。 气氛缓和了一些,小情侣终于不再对骂互怼。 大屋里安静下来。 男生双手握住双拳,咬紧牙关怒瞪女朋友,似乎还有什么不吐不快。他侧头看了一眼镜头,到底没说出来。 跟拍小哥放下摄像机,看一下时间,闹腾了一早上,这时已经快八点了。 节目组怎么也没料到,本以为是最有看点、最发糖、最甜的一对儿,竟然出现了“闹不和”的情况。 还没有容老师、顾老师两个网友开玩笑的挚友cp甜呢…… * 第三组的情况很糟糕,所有人都在等着开工。如果早晨花絮录不出,来不及后期,就会耽误官方宣传。 各小组的工作人员,这会儿刚得到消息,全都乱了手脚,大家为第三组的拍摄进展、后续的直播捏了一把汗。 海边小镇,三星宾馆内。 潞潞带了三个女主播,住在一间客房里,三位女主播睡大床,潞潞打地铺。 四人起床后开始洗漱。 三个女孩一起进了浴室刷牙,潞潞则在外边换衣服。没多久,他听见,浴室里传来聊天的声音—— “以为这次……那个谁,会一起来,”女主播说,“我上次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两人壁咚。” “谁?谁谁谁?”另一个问。那女主播连忙让她小声点。 “司彬李飞昂啊,又不是什么秘密,圈里谁不知道。”第三个女生笑道,颇带优越感地说,“我姐说,司彬没红那阵子,全靠李飞昂接济。后来直播间上头排,也是李飞昂把他砸上去的,一个月砸这个数……” “这有什么稀奇的,谁娱乐圈还没几个朋友?互相帮助呗,”另个人小小声,瞟了一眼码头的方向,“那谁,唱歌没红的时候,不是也认识影帝吗?” 潞潞皱了皱眉头,站在洗手间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 “快点啊美女们,我要上厕所。”潞潞笑道,“人有三急啊!” 女主播们闭嘴,回应道:“知道啦,马上马上。” 四人收拾完,集体化裸妆,镜头给他们拍摄了一段“赖床不起”的花絮—— 花絮里,潞潞一身男士睡衣,打地铺,三个女生迷迷糊糊。睡醒了,看见“好姐妹”潞潞一身男人装,都有点懵逼。 女主播们尖叫着,对他砸枕头,大喊着“不许看”,让赶紧换女装。 好像只要潞潞换上女装,就真的变成女孩子,可以和女孩们做姐妹了似的。 “四个姑娘”并排走在宾馆走廊里,戴着墨镜,仙衣飘飘,叼着棒棒糖,颇有一种出国旅行吃遍天下的架势。 第二组的花絮素材很有趣。 * 游艇上,司彬和小东北被喊醒,两人刚到餐厅,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容修和顾劲臣坐在餐桌前,桌上只有两人的早餐。 小东北呆了片刻,哭喊道:“容哥说的对,你们节目组坏的很,我就知道肯定有陷阱,我错过早餐了吗?只给两位大神准备吃的了吗?” 节目组:“……” 那是我们的吗? 容老师自己的大米!顾老师自己的手艺! 餐桌上,容修一边翻阅汽车杂志,一边慢条斯理品尝一碗鸡肉粥。 喝粥肯定是喝不饱的,精壮的男人必须要“吃饭”才行,不过,因为主任说上午要集体用餐,容修就没有要求吃干货。 “顾老师,容老师,早上好。”司彬对两人问候。 司彬脸上还是湿的,显然洗过脸没擦。他和小东北都没有买洗漱用品,游艇上连一包纸巾也要收费。 容修点了下头,倾身吩咐丁爽,对小东北道:“顾老师给你们带份了,先垫一口。” 小东北欢呼着,连忙笑嘻嘻地坐在容修身边,凑过去和容修一起看杂志。 劲臣打量了一下司彬。 劲臣看过司彬直播间表现,大概由于起床没有条件精心打理,司彬的面色略显憔悴,胡碴子也冒出来了些。 劲臣犹豫了下,对花朵摆了摆手,交代道:“楼上浴室,容哥给我买的洗漱用品,里面的毛巾还没用,还有剃须刀,一会儿你拿给他们,要拍花絮,先用着。” 花朵眨了眨眼,余光瞟了一眼容修,见劲臣点头,她笑道:“好的顾老师,我这就去拿。” 司彬愣了下,道:“谢谢顾老师。” “坐。”劲臣示意道。 司彬坐在劲臣身边。 丁爽将两碗鸡肉粥送上来,还配了从家带来的榨菜。 那些榨菜、泡菜、酱菜,有些是买现成的,有些是劲臣亲手制作密封的——特别下饭,容修说它们是出国必备,家里兄弟们每顿饭也必须要吃。 劲臣侧头看容修。 容修平时不爱挑剔,也不太喜欢“分享”,他对自己的东西非常珍惜,尤其是乐器,以及贴身的、很私人的东西。毛巾什么的…… 劲臣有点担心,想了想,正要有意无意、开玩笑般地解释一下“借毛巾”的事,毕竟关系到团队拍摄—— 可,没等开口,劲臣发现,容修依然垂着眼,专注看汽车杂志,好像没听见,什么反应也没有。 就在这时候,跟拍导演接到了电话,得知第三小组“搞事情”,整张胖脸都气红了。 “什么叫闹崩了?差点散伙?谁给他们的胆子?一天天的,正事儿没有,都什么时候了,妥妥的战五渣!”跟拍导演大骂了两句,最后直接骂道: “能拍就拍,不能拍,马上淘汰,一起走,立马走人,一大群人在国外看他们俩表演呐?滚滚滚!” 骂是骂完了,可事情还没解决。 跟拍导演连忙打电话给总导演,询问第三组的花絮该怎么办。 总导演也很疲惫,他住在两公里外的三星宾馆,这会儿还没出发。 因为第三组的事,耽误了进度,工作人员们一片忙乱。 跟拍导演走出游艇,在电话里和总导演商量了一下,放下电话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一组很顺利,摄像机录制完了花絮之后,就没有再拍摄了,容修可以休息半小时。 * 今天要直播一天,封凛从酒店过来一趟,替参总转达了问候之情。 “还有参总重点交代的,大马皇宫宴会,商董也十分关注,这直接关系到两国生意往来,”封凛说,“直播之后,今晚就可以开始礼仪课程了,白夜先生已经在准备了。” “有什么可准备的,弄个教室么?”容修低低地笑了下,想起什么般地,像是自嘲也像讥讽,“礼仪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 说完,容修点点头,像是妥协了,决定服从公司课程安排,而后,他朝封凛的手包扬了扬下巴,问他要了湿巾擦了擦手。 “看来,参总的交代,我以后要能拒绝就拒绝,就逃跑就逃跑,”容修仔细擦拭着修长手指,问,“之前是谁说的,这个直播节目只有一下午?” 那诙谐又无奈的语调,让封凛大笑了起来,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容修的表情很有趣。 这节目组也够刚的,竟然让容大猫这么没辙,到了连一张湿巾也要问人借用的地步。 “容修,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开场舞的事情,那一定会非常轰动。”封凛再次建议。 容修脸上的笑容无比真挚,轻轻摇头之后,他站起身,往主甲板的方向走去,劲臣站在围栏边,转过身迎着他。 封凛望向两人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节目组的人群,以及不远处的小东北和司彬。 封凛想起昨晚的直播,容修和顾劲臣的表现,得到了圈内外的重点关注。 最重要的是,容顾二人咖位大,正值事业上升期——能够完全融入网红们的活动,而且和大家相处融洽,没有明星、前辈的包袱,不耍大牌,谦虚礼貌,获得了节目官方的连连称赞,这其实非常难得。 即使在国外,站在人群里,自家明星也是最醒目的,气质和气场在网红们当中鹤立鸡群。 封凛望向甲板上的两个背影,满意得浑身都舒坦。 正如容修所说,礼仪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训”出来的,也不是时时刻刻去拿捏的形态和气质。 老实说,容修和顾劲臣去参加皇室活动,封凛并不担心二人的表现—— 什么是绅士,什么是礼仪,什么是教养。 礼仪和教养,不是喝汤时不洒出来,而是别人洒汤时不去看他。 * 四人来到主甲板上,容修吹着海风,望向小镇码头的风景。 小东北还是有点担心:“容哥,第三组出事了,接下来拍摄能顺利吗,听说,小对象两个,吵架还被拍下来了,节目组打算怎么办啊?” 容修迎着海风,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他们把‘团队’放在了什么位置,影响团队和谐,我不会使用这样的队友。” 小东北连忙闭上嘴巴,相处一天,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容哥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他的嗓音很好听,但就是有点吓人。 司彬没有给出看法,视线飘向了顾劲臣。 刚才他拿到了劲臣的毛巾,上楼好好的洗了脸,打理了胡碴子,整个人都精神利落了。 那是一条奶白色毛巾,上面有猫爪的印花,用完之后,司彬将它洗了又洗,板板正正地挂在了浴室里。 甲板边缘,劲臣站在容修身边,两人背朝着众人,肩并着肩,眼前是宁静的小镇,头顶是明媚的太阳。 劲臣抬手扶上护栏,小指轻轻碰了碰容修的小指,碰一下就躲开,像是不经意,要碰不碰的。 容修唇角带了丝笑,瞥他一眼,手指没有移开,“顾老师怎么看?整天在剧组待着,你觉得节目组会怎么解决?” 劲臣思索片刻,笑道:“艺术源于生活,那两人本就是以拍摄‘情侣生活’走红的,我觉得,即使吵架也不碍事——生活就是酸甜苦辣,不能只撒糖,一味的只有甜,那不现实。” 容修挑眉:“你的意思是……” “我想,总导演可能会使用吵架的片段,”劲臣道,“粉丝们看个热闹,花絮也有看点——如果我是导演,由我来拍摄,我的解决方案就是,使用吵架片段,只用部分画面,不用声音……主要看后期怎么制作,当成花絮的悬念。直播过程中,让两人再演一段,剧本是两人因为某件小事,互相照顾,于是在直播中,两人和好如初,粉丝们会喜欢的。” 异国他乡的阳光里,劲臣手扶游艇栏杆,迎着海风,说这些分析时,桃花眼儿中泛着明亮的光。 容修恍神一瞬,“后期制作,和好如初?看上去不会很假么?” 假? 劲臣沉默两秒,侧过身,微仰头,望向容修的眼睛。容修也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 从十年前开始,劲臣想,十年前他就爱上了这双真诚的、专注的、迷人的眸子。 容修眼里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他所热爱的、坚持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是真实的,美好的。 “这是做节目,别管真的假的,给观众带来看点和笑料,这就行了。” 劲臣和容修面对面而立,两人身处的画面很美。 仿佛电影中的独白那样,劲臣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安静柔和,他继续道: “身在娱乐圈,有很多身不由己、习以为常、约定俗成,真真假假,您知道的……”劲臣深吸一口气,话没说完,转而笑道,“如果说‘假’的话,大家一大早起床,女孩化妆,男孩刮胡子,全收拾完了,才开始拍摄起床花絮,难道不假么?观众要真的讲究这些细节,那么任何综艺节目都没法拍了。” “顾老师说的是,”容修转身看向远处的浅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大风大浪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感觉风平浪静,实则身处旋涡中心。 小东北恍然大悟,连连称奇:“哇,他们做综艺的,真是一肚子坏水……好主意啊!” 司彬也是叹气:“太佩服顾老师了,如果有机会跟着顾老师拍戏,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四人在主甲板上晒太阳,聊了聊今天直播的事。 当然,不论是综艺,还是影视,明星们在背后有什么故事,素材是在什么情况下完成的……反正有神奇的制作组在,永远不会进入观众们的视野。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粉丝们不必看到那些,开开心心追人设、看节目就行了。 入行这么多年,劲臣早就看淡了。 劲臣垂眸笑了下,再抬眼时,视线落在望着大海、踌躇满志的司彬身上。 “楚总只带你一人来,一碗水没端平啊,”劲臣语气调侃,颇感兴趣地问,“司彬,我记得,你还有一位同门,叫李子昂,也是学电影的?” 司彬愣住,两秒后,才笑道:“是啊,他挺忙的,好久没见了。他接了个情景喜剧,要拍到来年了,行程都挺满的。” 也就是说,司彬透露,李子昂今年没有档期。 李子昂是谁来着…… 容修眉心微微一动,困惑半天也没想起那人是谁,不过,倒是想起,自家影帝的贺岁片又要开始筹备了? * 节目组最后发出的花絮,网红小情侣的那一段果真是吵架、和好的视频,和劲臣描述的差不多,有点类似于两人平时拍的恋爱段子。 这令容修愉悦地盯了劲臣好一会,直到把劲臣盯得发慌,无措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容修才移开视线作罢了。 上午九点半,网红们从各处出发,来到小镇码头。 远远地,看到豪华游艇,网红们尖叫着,无不羡慕容修带领的第一组。 “啊啊啊,好帅!这也太享受了?” 网红们争先恐后地冲上游艇,热闹地四处参观。 上午的直播,就在网红们热闹的氛围中开始了。 游艇会客餐厅,三张加长的餐桌,分成三组落座,对面是炮筒般的一堆摄像机,直播正式开始, 容修四人在中间C位,和顾劲臣挨在一起,餐桌上摆好了餐具。 第一组已经用完了餐,并不是很饿。但其他两组不同,他们从昨晚就没有吃饱,吃喝用的购买,大家都欠了节目组一屁.股债。 工作人员为每一位嘉宾端上一大杯饮料。 嘉宾们都快乐疯了,又渴又饿两天,节目组终于像个人了啊! 跟拍导演笑道:“每一组桌上,都有四杯饮料,三杯是橙汁,一杯是柠檬汁——这顿饭吃完之后,大家猜一猜谁喝的是柠檬汁?哪个小组猜出其他两组喝柠檬汁的人,哪个小组就可以得到一个巨额红包。” 网红们戏都挺足的,大家皱着眉头看向桌上的那杯黄灿灿的饮料,好像还没喝,嘴里就开始冒酸水了。 跟拍导演:“节目组为大家精心准备了马来西亚必吃的特色菜肴,主厨来自当地知名餐厅,但是,想品尝到这些美食,大家就要回答问题……” “又要回答问题?!”网红们惊呼了出来,同时望向淡定坐在C位的容顾二人。 “求求你了啊导演,不要这么没人性好吗?” “呜呜呜呜好饿啊,不想回答问题,玩不过,玩不过啊!” 弹幕上一片哈哈大笑,直播间里的人气越来越高,今天是周六,闲着的都来看爱豆了。 昨晚刷直播的粉丝们,太清楚网红们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了。 [哈哈哈哈他们都有心理阴影了!] [修臣在手,饭菜我有] [不会连饭都不给吃,和RG两人比回答问题肯定不行啊] 跟拍导演停顿了好久,欣赏着网红们哭爹喊娘,等大家难受得差不多,才慢吞吞地说:“这次没有数理化了,为了奖励抢答冠军,我们今天早餐的问题只有一种类型,就是冠军的专业:【音乐】——” 现场一片唉声叹气,大家惊悚地望向容修。 跟拍导演兴致勃勃地说:“听歌猜名,最简单的游戏,有流行歌曲、经典老歌、影视歌曲……只有抢答、猜对歌名的小组,才能得到眼前的美食,大家准备好了吗?” 网红们一脸生无可恋:“……” 哪里简单了? 身边坐着歌王、影帝呢!摇滚和唱跳啊!还影视歌曲…… 古风大叔何年深吸一口气,看向分开坐在餐桌两边的小情侣网红,两人表现不如人意,直到现在也没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何年拍了拍童林的肩膀,道:“没关系,我们小组有童林!” 潞潞也自信满满:“我们有两位唱歌主播小姐姐,猜歌名没问题!” 小东北笑嘻嘻:“哦,我们有修臣正果,王炸!” 网红们:“……” 工作人员推来购物车,玻璃罩里是一堆堆小红包,上面还有三个巨大的红包。 游艇的会客餐厅,环绕音响传来轻柔的背景音乐,游戏就要开始了。 这时候,一股浓烈的甜香气息,扑面而来,餐车推来第一道美食。 上菜了。 劲臣看向餐车,又侧过头,用看大宝贝的眼神,温柔地瞅着容修,“饿么?” 容修也看着他,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劲臣:“想不想尝一尝?” 容修:“想吃么?” 网红们:“!!!!!” 妈哒,还没玩呢,怎么就好像一定是“你们的菜”了? …… 第455章 晋江文学城 三张加长餐桌围成半圈, 餐车推到十二人眼前。 美食甜香味浓郁,满厅飘香,这气味吸引了容修的注意, 他对甜食不太热衷,但精致的甜点是劲臣喜欢的。 推着餐车的工作人员嗓音甜美, 详细介绍了美食。 “金灿灿的流沙包, 是马来必吃早餐特色, 咸蛋黄流沙,刚出锅热乎乎的,掰开流出金黄的咸蛋黄,深受游客的欢迎……” 蛋类。 劲臣皱了皱眉, 看向另一只小盅里的食物。 餐车里, 美食分量特别少,小小的碟子,流沙包只有两个,还有一小盅四果汤。 容修推了下眼镜, 细看去, 四果汤有点像“银耳莲子汤”,国内南方城市也有, 食材冰晶透明, 口感香甜清爽。 另外两组也是亮眼放光,这香气太勾人。 潞潞那组三名女主播, 握着餐具, 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甜食更像是女生的专利。 小东北见容修往女生那边看, 忙小声道:“哥,这是救命的饭啊,不要讲究那么多, 千万不要受美人引诱,那群美女可厉害着呢,不会让着我们的!” 容修瞟了小东北一眼,不冷不热道:“当然,战争是残酷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需物资永远是重点,决不能落入敌手,这是原则。” 小东北立马肃穆,差点敬个礼:“就是!太残酷了!就这么干!老大!” 旁边两桌,众人朝中间望去,眼中充满了战意,拍摄气氛达到了。 跟拍导演在一旁提醒道:“各组先商量一下战略,别忘了,每个人还有一杯饮料,品尝每道菜时,都要至少喝一口。用餐完毕时,都要把属于自己的饮料喝完。” 说完,跟拍导演示意工作人员,大声道: “各位,我们的游艇,马上就要起航了,祝大家享受到美好的早餐时间——” 明媚的阳光里,关丹海上,游艇发出一声长鸣,缓缓离开泊位。 蓝珍珠奇艺号开船,前往关丹海鲜港口—— 大窗外,码头越来越远,碧海蓝天,景色怡人。 容修垂着眼,良久不言语,他摆弄手中湿巾,犹豫片刻,还是撕开一袋,递给了劲臣让他擦手。 劲臣留意到他神色,低声问:“怎么了?” 两人头挨着头,容修小声道:“有点不对劲,我从坐在这开始,眼皮子就一直在跳。” 劲臣:“……” 容修的战斗嗅觉。 劲臣愣了愣,沉思两秒,道:“你有什么感觉,具体说说,饮料有什么问题么?可是,我让花朵去问过,并没有忌口的食品添加剂。” 容修眉心微皱,沉默地摇了摇头。 其实,容修也不知哪里不对,“我问你们,看出节目组的游戏风格了么,知道我们到底该怎么玩么?” 容哥这么问,很像在教小弟怎么通关,小东北想了想:“什么风格?搞笑?我们要争取多几个镜头?” 容修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谁搞笑了?就你搞笑,你看导演,从吃的推上来,他笑过么?” 小东北挨打一下,笑嘻嘻不敢说话了。 司彬冥思苦想一会,怀疑道:“食物里会不会有什么陷阱,比如特别辣的,芥末之类的……” 劲臣摇头:“不会,这一点我背地里确认过,容哥有忌口,是真的品尝美食,不敢乱玩。” 容修微微眯了眯眼,拍板道:“总之,只要食物没问题,我们就先填饱肚子,直通关底,绝不手软,一切以‘红包’说话,不给对方任何翻身的机会——这个节目,妖蛾子太多,变数太大,不要放松警惕。” 劲臣点头,有意无意地,笑看小东北和司彬:“还有,不管谁喝到柠檬,为了团队,好好表演。” 听到“表演”两个字,小东北喜上眉梢,激动地说:“顾老师,您放心,我肯定酸得让他们看着就倒牙。” 司彬看向自己的那杯饮料,“加油。” 跟拍导演将每个小组的讨论都拍摄下来。 直播画面里,分成三个屏,各种战术讨论,粉丝们听得应接不暇。 第一讨论小组,四人一脸严肃,好比战前点兵,弹幕上一片哈哈哈。 其他两个小组,都在讨论“一定要抢到美食”,还有柠檬汁的表演问题。只有容修小组,话题让人困惑。 DK女孩们都在讨论,哥哥说,有奇怪的预感,感觉到“不对劲儿”,那就肯定不对劲儿啊! 一起经历了这么多,DK姑娘们很了解容修,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也不会故意博取眼球——容哥没有那种综艺感,他肯定是真的感觉到不对了,她们心中始终相信着哥哥。 [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妖蛾子?] [先看,容哥的预感很准的,别忘了以前那些综艺] [岛上花絮,大蛇,鳄鱼,我佩服死他了!] [听容哥一说,我就有点担心,节目组坏的很] 三个小组低声讨论完,环绕音响里,背景音乐的钢琴曲,渐渐停下来。 会客餐厅安静下来,依稀听见海浪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跟拍导演道:“请各位准备,游戏正式开始,请放歌曲!” 话落,三秒后,音乐再次响起。 竟然…… 还是钢琴曲?! 只一瞬间! 大家刚坐直身子,才听见四个音符—— 容修举手:“《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啦咪唻咪哆唻西哆……前奏很经典,爱过的人我已不再拥有……” 网红们面瘫脸:“……” 跟拍导演:“回答正确!”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太快了!” [太快了,虽然我听到后面也听出来了] [眨眼之间啊容哥肯定会弹这个曲子] [我还没听过哥哥唱这种情歌呢] [他肯定会唱啊,容哥曝露喜好啦] [哈哈哈哈太快啦] [太快了] 好在容修没看见弹幕,男人怎么能说“太快了”呢? 两位工作人员送上一个小红包,还有让嘉宾们垂涎三尺的第一道美食。 点心碟子和甜汤小盅端上餐桌。 容修夹了一个咸蛋黄流沙包放在劲臣的碟子里,还剩下一个,小东北和司彬两人都没吃,说是留给容修。 “我不吃这个,你们顾老师喜欢这口,不客气了,”容修也没推辞,将第二个蛋黄包也放在劲臣的碟子里,“下一道美食,我给你们赢回来。” “好,我都等不及了。”小东北给自己盛了一碗甜汤。 劲臣接过汤匙,也给容修盛了一小碗,“尝尝,比起我的手艺怎么样?” 容修拿起汤匙,浅浅品尝一口,“太甜。” “不会啊,很好喝啊,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小东北弯着眼睛,美滋滋喝甜汤,“爽口甜蜜,还有冰块,沁心的凉……” 大马太热了,网红们额头直冒汗,看那四人喝冰甜汤,大家都要哭出来了。 琳达咽口水:“导演,快下一题!” 古风大叔小组则没有催促,观察着容修一组用餐的模样。 司彬微笑着品尝杯中饮料,看上去很享受,像是在喝美酒。 小东北喝了一口,夸张地做出很酸的表情,将脸皱成了菊花儿。 在众人眼里,顾劲臣才是最难搞的,但他却一点表情也未露出来,仿佛随口喝了一杯白开水。 容修则也拿起果汁杯,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快速吃了一口甜汤里的红豆,若无其事地和劲臣聊菜品味道。 古风大叔将目光锁定在容修脸上,他注意到,容修喝完饮料,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那种“不喜欢”、“排斥”的感觉非常真实。 导演示意第二道菜。 餐车推上来,盘中的美食很特别。 一个大盘子,中央摆盘精致,堆叠着五颜六色的素菜丝,白的红的绿的,一旁三个小碟是酱汁,还有一袋写着汉字的“薄薄脆”面食。 工作人员现场为大家调制美食,将酱汁和面食拌在素丝中,“这道菜是餐厅特色,名叫风生水起,海蜇鲜美,菜丝香脆,面片脆爽口,酱汁酸辣开胃。” 一盘子的菜丝,容修看向身边那位“吃草的”。 猜歌开始,两秒后,歌曲前奏再次响起—— 潞潞眼睛一亮,连忙举手,“那个那个……那啥Eason……” 容修举手:“富士山下。” “对对富士山下,我先举手的!”潞潞大喊一声“我先”,一蹦三尺高,和容修对视一眼,不服气地望向导演。 跟拍导演示意容修,“容老师先回答的。” 潞潞悲愤欲绝:“呜……” 弹幕一片哈哈哈,粉丝们开始参与进来,给嘉宾们加油打气。 工作人员将第二道菜端上餐桌,劲臣给容修夹了些。 酸辣口味的,容修不宜多食,不过,比起以前,他现在倒是能多吃两口辣的——平时,他要保护嗓子,倒不是怕吃辣的坏嗓子,而是……怕上火。 特别是要了劲臣之前,年轻气盛,阳火旺,体质问题,感冒发烧上火,都会先从嗓子难受,这些他都要注意。 容修放下筷子,脸上未露出情绪,看了饮料杯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拿起来,轻轻抿了一小口。 随后,容修若无其事地,拿起公筷给劲臣夹菜,“顾老师,这道菜寓意好,风生水起,多吃几口。” 劲臣拿起饮料杯喝一口,看向容修盘子里的素菜丝,忍不住笑出来:“您也多吃点。” 两人互动非常自然,所有人都在看着第一小组喝饮料,到底谁喝的是柠檬汁。 司彬和小东北表情夸张,吃得真可谓“风生水起”,把对手们馋得嗷嗷直叫。 * 第三道美食是椰浆饭。容修和劲臣交换了眼神,因为昨晚吃过椰浆饭,于是两人都没有举手猜歌名。 “七重人格,花花!”潞潞终于猜了出来,又哭又笑地得到了一个小红包和一大盘椰浆饭。 第四道菜是炒粿条,古风大叔小组开了张。 容修和劲臣两人观察着喝饮料的网红们。 大家的戏都很足,童林酸得龇牙咧嘴,古风大叔则是皱着眉头,琳达直接用湿巾擦眼泪…… 直播间里,观众们也被勾起了馋虫,开始计划中午吃点什么。 三个小组餐桌上都有美食了,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的,修臣小队一发不可收拾。 第四道菜推上来——沙爹,大马特色,就是烤串,烧烤。 肉肉。 劲臣坐直身子,音响里,歌曲刚放出来,前奏编曲大气,是大合唱的“啊——” 大家都觉得非常耳熟,还在细听—— 劲臣举手:“《向天再借五百年》,康熙王朝主题曲,陈老师主演,韩老师演唱。” 跟拍导演:“回答正确!” 沙爹烤串上了桌。 就这样,一道接一道美食,沙爹烤串,咖喱鱼蛋,软炸小螃蟹,榴莲晶露…… 一个接一个小红包,摆在了劲臣眼前的一个空餐盘上里,此时大家都不知道,小红包里有多少钱。 网友们应接不暇,修臣小队无人可挡,正如容修之前指挥,过五关斩六将,逢战必胜,无人能挡—— 劲臣举手:“Halo,碧昂丝。” 容修举手:“Crawling,林肯公园。” 网红们:“!!!” 小东北吃得兴高采烈,也答上来一个:“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 司彬则回答出一首当红的踩点热歌,录制视频时使用过的背景音乐。 从流行到摇滚,从爵士到蓝调,从舞曲到古风……影帝歌王,配合默契,还有“二合一”——影视歌曲,猜到兴头上,两人说了歌名之后,还一起唱了出来。 网红们:“呜……” 妈哒,这还怎么玩,连饭都吃不饱啊! 潞潞举着筷子,他的餐盘空空的,连盘底都要舔干净了。 这太真实了,没有人家实力强,连饭碗都捧不起,平时直播用的那些招数,撒娇打滚卖萌一概不管用。 一轮游戏结束,第一组餐桌上摆满了餐盘。 因为沙爹烤串太香了,被两个小组抢走五六串。 平时讲究的网红们,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一群人跑到第一组,去跟容修抢东西吃,被导演警告好几次,弹幕上哈哈大笑。 直到第十二首歌。 餐车里推上来四小份“娘惹糕”。 “沙爹”是烤串,“娘惹”是女生煮的菜。 娘惹菜,马六甲菜肴,是闺中女子研究的美味食谱,融汇了甜酸,辛辣风味,除此之外,还有“娘惹糕”这种甜点。 餐车内,糕点是粉色的,令三位女主播嘴馋又喜爱。 潞潞一身女装,直接冲到容修桌前,瞅了瞅顾老师,又看向容老师,哀哀求求:“容哥,这是女孩子吃的啊,我们女孩子多,给我,哥哥,你要怜香惜玉啊。” 容修抬了抬眼,似笑非笑:“你啊……” 潞潞笑容甜美,笑盈盈盯着他:“啊,我?” 容修:“哪香?哪玉?” 潞潞嘴角一抽:“……” 弹幕:“……” 噗哈哈哈哈哈哈,遇见钢铁直男,潞美人的杀手锏完全不管用啊! [哥哥对女装大佬丝毫不动心!] [昨天晚上明明一直盯着我们潞潞啊] [造谣举报了] [喜欢什么啊,没看我修都不看他] [R是故意的,男生不就是喜欢这样吗,越是爱看,越是不看,越是喜欢,越是欺负] [快!潞潞!不要怂!给容哥看看,你哪香,哪玉!] [举报] 潞潞灰心丧气回到座位上,本打算凭借本事赢得“娘惹糕”,结果音乐一响起,他就一脸迷茫了。 这是一首古典音乐?不是,这是…… “《不想长大》?”璐璐说着,却没有举手。 这在众人意料之中,潞潞没举手,因为这是古典,和容修一起举手的,是童林。 童林之前一直是古风大叔小组的主战力,因为是学钢琴的,所以对古典音乐熟悉并不意外。 他和容修几乎同时举手,跟拍导演没办法,于是让两人猜包锤决定先后。 两人出列,面对面而立,石头剪刀布。 容修笑了下:“我猜,你出石头,所以我出布。” 童林懵逼:“我不出石头。” 容修挑眉:“开始?” 所有人都看向两个大男人猜拳,童林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两人一起出…… 容修出了布,再看童林—— 石头。 童林僵住:“……” 容修摊着手掌,一本正经:“我都告诉你了,我出布,为什么不信我?” 童林呆呆:“…………” 弹幕:“哈哈哈小林子,从今以后对猜包锤充满恐惧!” 容修转向导演,答道:“莫扎特 《G小调第四十号交响曲》,”说着,又看向潞潞,“你说得对,《不想长大》的副歌借采用了部分。” 跟拍导演:“回答正确!上美食!” 容修似乎来了兴致,他往座位上走,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流行歌曲与古典名作有关系,除了大家比较熟悉的《夜曲》,《小星星》变奏曲,《两只老虎》等等,还有一首歌,采用了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交响曲》第三乐章——” 容修说完,随口就哼唱了出来。 紧接着,飙高音来了一句采用古典的部分: “你手心的太阳,只轻放在我背上……” 那嗓音让人浑身鸡皮疙瘩! 网红们第一次听容修现场清唱,在场众人一起欢呼鼓掌,一起唱—— ——在手心的太阳,黑暗里特别明亮,让远路好像,是一种分享。 劲臣扬着笑,眼神有些恍惚,轻捏了捏手指。他手心发烫,像攥了一颗太阳。 容修愉悦,赢到了糕点,他落座,顺势倾身,在劲臣耳边低声笑:“我妈喜欢吃这个,你要尝一尝,我觉得你会喜欢。” 工作人员将“娘惹糕”送上第一组餐桌。 粉粉的点心,看上去像食用色素和糖精堆起来的味道,但是一入口,修臣小组的三人都惊了一下。 真的好吃,没有糖精味,细腻软糯,浓郁甜香入了口,劲臣桃花眼弯弯,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容修妈妈喜欢的娘惹糕,当然也会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他想,因为他也一样喜欢着容修。 “卧槽!这个什么糕,太好吃了?”小东北惊讶道,“我都没报希望,怎么这么香?” “娘惹糕,带回国去,直播间里,能很好卖。”司彬品尝道。 “而且很便宜,据说才1RM,马来人很会吃。”容修说。 潞潞呆滞了下:“所以说,为了一块钱,容哥你这么拼?” 童林咬嘴唇:“为了一块钱,和后辈玩石头剪刀布,而且打心理战,至于吗?” 小情侣网红当中的妹子笑道:“肯定不至于啊,容哥跟咱们抢糕点,明明是为了想给顾老师尝一尝,容哥就是没说出口而已。” 网红们静了静,这种cp玩笑,粉丝们闹着玩还行,这姑娘可真敢说啊…… 容修脸上没什么表情:“嗯,就是想给他尝尝,像我这种内敛的人,不擅长表达内心的情感。” 劲臣:“……” 四周一片安静,猛然间一片尖叫和口哨声。 弹幕:“……” 噗!哈哈哈,内敛,对,你内敛,还霸道,都是你的。 容修没理会旁人起哄,拿起饮料,喝了一口,刚要再说话,就一脸嫌弃地放下杯子,嘴里难受,表情纠结,连说话的心情也没有了。 两个小组望过去,似乎都发现了容修的破绽,有意无意地,上下打量向容修。 就在这时候,劲臣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饮料,也皱了皱眉头,艰难地咽了下去。 古风大叔笑道:“顾老师,您别演了,这时候才帮容老师打掩护,已经太晚了。” 劲臣无奈地笑:“真的酸,我演不下去了。” 网友们暗笑,鬼才会信你哦,好挚友打掩护! 修臣小组太容易猜了,容修根本不会演,很明显,他喝到了柠檬汁,顾老师见容修要露馅了,才装作难受的样子! [是容哥,他不太会演] [G应该从一开始就演一下的,掩护R,现在打什么马后炮啊] [他们都猜出来了,如果拿到大红包,第一组要落后了] 之后五道菜,容修和顾劲臣你来我往,一共为小队得到了十个小红包。 * 猜歌游戏尾声,大家吃饱喝足,开始猜另外两组喝到柠檬汁的人。 两个小组几乎没犹豫,潞潞和古风大叔一起确定道:“容哥喝到了柠檬汁!” 然后,两个小组互相猜,最后轮到修臣小组。 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劲臣和容修说了两句,容修点了下头:“顾老师观察入微,请。” 劲臣站起身,看向另两支小队: “第三组,喝到柠檬汁的是何年,他每次喝完饮料之后,过了很久,还会不停地咽喉咙,喉结在滚动,我想,大概是口中的酸涩味道,刺激他不停地咽口水。” 劲臣说着,看向潞潞小组,接着道: “第二组,喝到柠檬汁的是琳达。昨晚在回答[妆容]问题时,她分明说过自己尽量不吃辣,刚才我看到她吃了不少辣菜,而且专挑辣的吃——因为辣味可以缓解口中酸味。再加上她的表情,虽然她一直在夸张地演,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在演——面部表情可以演出来,但生理泪水很难去演,所以,我猜她是喝到柠檬汁的人。” 何年和琳达齐齐怔住:“……” 弹幕里一片疯狂,刚才劲臣的表现,让影帝粉丝们想起,他主演的一部侦探片。 跟拍导演兴奋:“好,三组嘉宾都有了结果,到底谁是喝到柠檬汁的人呢,下面揭晓答案——” 三位工作人员上前,为嘉宾们撕掉水杯上遮住了的标签。 随后,现场就发出一阵阵惊呼。 正如劲臣猜测,另外两组喝到柠檬汁的人,是何年和琳达! 弹幕一片欢呼,修臣小队回答正确,不管对手猜没猜对,这波大红包稳了。 然而,当大家看向第一组的水杯时,一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喝到柠檬汁的,是顾劲臣? 之前在弹幕上说劲臣不掩护容修的,全都惊呆了。 所以说,一直在喝柠檬汁的是顾老师,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啊! 潞潞也不敢置信:“不对啊,真的是顾老师吗,可是他一直像喝白开水。” 古风大叔:“顾老师,居然一直假装?既然容哥喝的不是柠檬汁,你也不用为容哥打掩护,为什么后来要主动承认呢?” 劲臣笑:“假亦真时真亦假,打掩护才更有说服力。” 网红们:“……” 童林:“那容哥也一直在演吗,他真的很像喝柠檬啊,强忍着……” 容修:“橙汁,太甜了,不爱喝。” 工作人员将一个大红包送到修臣小队面前。 直到此时,琳达嘴里还在反酸水:“顾哥真的很能坚持,那个柠檬汁,又酸又涩,他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是啊,酸死我了,”何年说,“酸的我,都控制不住脸上表情了,顾老师为什么忍得住?” 劲臣侧过头,接触到容修的视线,很低很低地笑出来:“因为我喜欢吃醋啊。” 容修和他对视一会,笑意愈发浓,指关节在劲臣嘴角轻抹了下,“顾老师醋劲儿大。” 网红们:“……”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 策划妹子们面红耳赤,集体捂脸姨母笑,瞬间忘了前一秒还在操心网红小情侣吵架的事。 什么网红小情侣,段位完全不够看! 歌王影帝这才是真正的,真正的……别乱想,尖叫,啊啊啊啊! 然而,就在线上线下一齐尖叫起哄时—— 大家以为这顿饭吃完了,正准备拆开小红包,看看自己赢了多少钱,可以把欠节目组的高利贷还上—— 跟拍导演表示:“好啦,用餐结束,大家可以买单了,都算一算,自己的小组吃了多少钱。” 网红们:“???” 容修太阳穴一跳:“……” 在场嘉宾们傻眼了,全都不敢相信地看向总导演。 搞什么鬼啊? 买单? 跟拍导演一脸愧疚地说:“因为节目组经费有限,之前说过,一切开销都由嘉宾自理——唉,节目组超出预算太多,和大家一样,也欠下了一屁-股的债,油费啊、超市啊、宾馆啊、菜市场……都有几十块钱的欠账,刚才大家这顿饭,也是从工作人员伙食费里克扣出来的,大家一直没发工资,所以嘉宾们帮帮忙哈,特别是第一小组,这个饭量……” 几块钱的欠账?你们还能再搞笑点吗? 弹幕上已经吐槽满屏,DK粉丝们这才恍然大悟,果然容哥之前的预感是对的! “这顿早餐,可以打欠条,”导演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三小时免息的时间,要在直播结束之前还上欠款,各小组自行想办法。” 网红们:“……” 打欠条,时息2%,大家连忙看自己的账单,还有红包里的金额。 跟拍导演轻咳一声,掰算着:“目前看来,第一小组已经是我们的大客户了。” 工作人员们、网红们,全场人一群人,强忍着,噗嗤噗嗤憋着笑,齐齐看向坐在C位的修臣小组。 是的,他们是最强王者,一路过关斩将,直通关底,绝不手软,猜歌名无人能敌,吃了十二道菜。 小东北整个人僵着,还保持着啃鸡爪的动作:“?” 劲臣当即抬手,搭在容修手背上,仿佛生怕容大猫炸毛掀桌走人。 容修:“……” 还克扣员工的伙食费?说的也太凄惨了。 听得容修连发脾气的想法都没有,哭笑不得。 怪不得眼皮子跳,感觉哪儿不对劲。 原来在这等着呢? 第456章 晋江文学城 跟拍导演:“第一组的账单金额, 668RM,由于是我们的大客户,节目组经过了认真、谨慎的协商, 决定给第一组打个折,抹掉个零头……” 弹幕:啊,600RM吗, 600?! 就在大家以为, 第一组要占大便宜时—— 就听跟拍导演道:“666, 还吉利。” 修臣小队:“……” 娘的, 只抹掉两块钱,还谨慎协商? 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为什么这么贵啊, 和人民币一千多元, ”小东北拿着账单,手抖着, “十二道菜,有两道是甜点呢,咸蛋黄那个贵点, 可娘惹糕,在外面才1RM一个啊!什么?这盘鸡脚要88RM,八个镶金的小爪子吗?!” “湿巾, 餐具,牙签都算钱, 连柠檬汁也算在内了?”劲臣嘴里还酸着,哭笑不得, “还有……环境费、服务费是什么?” “顾老师,您应该最懂行情啊,”跟拍导演理所当然, “我们豪华游艇的环境,雅致,优美,海上项目,还有,我们为大家带来的宾至如归的贴心服务,这些在国外都是必须要随手给服务费的,哪怕是一个门童,是?” 劲臣碰了碰鼻尖:“……” 那倒是,在国外给小费是必须的,哪怕是小小的茶餐厅。 容修差点气笑了,宾至如归,这是要气死他,让他归不了家啊。 还是第一次栽在综艺上。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红包上了,从昨晚开始,大家就一直在欠节目组的债。 另外两组网红很会表现,他们嚎哭着,悲愤地打开“猜歌名”赢来的小红包。 潞潞悲愤地拍桌子,“只有一块钱?!” 一旁工作人员们忍不住哈哈大笑。 劲臣快速打开手上红包,小红包内全都是1RM,一共十二个,只有12RM。 容修接过一个红包,抽出一张1RM纸币,看向跟拍导演:“红包只有12令吉,这也太小气了,哦对了,你们还欠着债。” 说着,想了想,容修回头望向潞潞一组:“那个,小玉啊。” 潞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对,小香,”容修对他摆了摆手,又看向何年,“还有何大哥,来。” 潞潞呆住:“……”咋又小香了? 弹幕:“哈哈哈,小玉啊,小香。” [哪香?哪玉?笑抽了。] [我敢说,潞潞逃不过怜香惜玉这个梗了。] [估计从此潞潞会多两个绰号] 潞潞来到容修面前,委屈巴巴地说:“容哥,我叫小潞。” 何年也来到容修眼前,疑问地看向容修,又瞟了一眼导演,小声问:“怎么了?” “我刚才想到一些事,节目组坏的很啊,这么搞我们,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容修叹了口气,叠着腿,指尖摆弄着两个空红包,轻轻放在两人眼前。 两人不太明白,以为容修有抵制节目组压榨的好办法,潞潞凑过去,小小声:“容哥有办法?” 容修指尖点了点空红包:“每人6RM,放在里面,解决一下。” 解决?果然大嘉宾好说话,歌王影帝出马,肯定有解决办法,两人连忙点头照做了。 潞潞和何年分别将自己小队的6RM装进小红包,然后将小红包摆在桌上,两人站在容修面前,等对方交代下一步的做法。 容修什么也没说,把红包拿起来,递给顾劲臣,淡淡道:“收好。” 劲臣接过红包就收起来了。 两个队长:“?????” 等了半天,也没见容修有所行动,潞潞一脸懵逼,“容哥,什么意思啊?” 容修:“刚才,你们抢了我的沙爹……哦,肉肉,六串,先结了。” 潞潞瞠目结舌:“?” 所以说,刚才那6块钱……就这么被容修……明目张胆地给抢走了? 何年一脸懵逼,看着自己手里还剩下的三张纸币。 潞潞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得特逼真,哪还有“古风美人”的样子,想抢回来又不敢,“我们小组就剩两块钱了,连车费也不够了啊,容哥太坏了!” 哈哈哈哈!四周全是大笑声。 网红们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哭,容老师抢钱啦,嘤…… 弹幕:哈哈哈哈活该,以后有点记性,敢抢容大猫的肉肉? “这是秋后算账啊,我就吃了一串,”何年趴在桌上呜呜哭着,忽然爬起来,对潞潞道,“对了,你吃了我两块白切鸡,快还我钱!还有琳达妹子,吃了我一块叉烧,还我10块钱。” 琳达吓一跳,可怜巴巴:“何哥,一块叉烧要10块钱吗?10令吉?” 童林点头道:“看容哥那组的欠债就知道了,菜价太贵了,一盘叉烧88RM,只有10块肉。” 潞潞瞪起眼,挡在琳达面前,“那也才只有8.8RM啊,为什么要10RM,何哥,你们坐地起价呀?” 何年噎了一下:“……” 就在这时,劲臣瞟了一眼司彬。 司彬微微一愣,当即回过神,笑呵呵上前,在一旁插嘴道:“我觉得,何大哥也不算乱要价,批发价和零售价,还是有区别的。” “带货王就是带货王!”何年对司彬比出大拇指,冲到潞潞面前,理直气壮要钱,“白切鸡和叉烧,至少十五块钱。” 潞潞哀嚎起来,捂着胸口,突然想起什么,兴奋道:“你们组,小李两口子,也吃了我的菜啊!乌贼,叫什么来着,就是顾老师用广东话说的‘好野味啊’那个!你们也快还我钱,至少20块!” 网红小情侣一脸懵逼:“20RM?” 劲臣笑道:“那是炒苏东,西马市场价,他们才只吃了几口,最多10令吉。” “10令吉也是钱啊!”潞潞反扑到何年身上,逼迫大哥还钱。 弹幕上早就笑疯了。 游艇还没靠岸,两个小组一眨眼的工夫,怎么就打了起来? 这群平时一收礼物就成千上万的网红们,为了十块八块的,像小孩子抢糖果一般,当场开始掐架了。 节目组工作人员们笑翻了。 第二组和第三组掐成一团,第一组则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热闹。 这戏剧化的一幕,实在太出乎意料,是怎么开始的来着—— 总导演颇觉有趣地看向容修。 本来吃完饭之后就没什么看点了,就是从容修的一句话开始的。 也不知对方有意无意,是不是天生的综艺感,不得而知,但是,这无疑是与生俱来的明星光环。 轻易地指示别人,影响别人,不动声色地带动着周围的气氛,轻而易举地搅动了风云。 就快到达港口码头,游艇餐厅里一片混乱和笑声,弹幕上热闹极了。 总导演乐呵呵地,一直观察着第一组。 修臣小队的四人太坏了,另外两支小队掐架,他们时不时在旁边帮腔,搞得人家分崩离析——两队赌咒发誓,一会出去挣钱,绝对不帮衬对方。 这其实是计谋? 为了避免网红们再像昨晚“抢答题”一样抱团。 趁火打劫,挑拨离间,借刀杀人,隔岸观火…… 三十六计都快上了,难道这就是少校的职业素养? 不过,并没看见容修和顾劲臣商量,他们竟然这么默契吗? * 游戏规则定下来,反抗什么的都是徒劳,欠债就要还,大家得到了节目组的重要提示。 ——港口附近就业机会很多。 另外,跟拍导演强调:不能再出现像“容修借单车”这种“粉丝支援”的情况,也不能凭借名气拜托雇主照顾。 跟拍导演提出了最后的游戏规则: 所以,从到达目的地开始,嘉宾们就不能再刷脸,如果打工时被人喊出一次名字,就要扣1RM。 “就是出去挣钱不能被人认出来呗?”潞潞笑道,“不会的啦,我保证低调,不会引起轰动!” “你太自恋了,那是说你吗?导演说的是容哥和顾哥,”琳达挖苦他,又忍不住笑起来,“我看到码头有好多粉丝,搞不好他们要赔钱。” 潞潞眼珠子一转,噗嗤一声,大笑捶桌:“容修!一块。顾劲臣!一块。啊啊啊容修容修劲臣劲臣一块一块一块-1-1-1……” 弹幕粉丝:卧槽卧槽?不会?喊一声名字扣一块?臣臣在大马人气很高的啊! [哈哈哈-1-1-1-1……此处应有BGM,hhhh我自动配上了超级玛丽是什么鬼] [第二天可能就会新闻报道:《惊!年入千万的歌王影帝双双负债,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哈哈哈哈哈,回国的时候,修臣正果负债一个亿] [虽然但是我笑死了哈哈哈哈] [实不相瞒,我要是在现场,自己就能叫到哥哥们破产!] 容修眼角一抽:“……” 不会,容修倒是不担心自己,回国之后,他并没有来过马来西亚,要担心的,应该是自家国际影帝。 劲臣垂着眸子,良久没言语,半晌,才道:“只要不在户外行动,不会出问题的。” 不知道室内有没有打工挣钱的机会,劲臣想,到时候别拖累了团队才是。 游艇并没有进大型海港,而是往专用码头驶去。 嘉宾们分开三处召开小组会议,商量着一会下船的打算。 劲臣当即计算了欠款:“目前,我们的账单666RM,保守计算三小时利息,就是6%共39.96RM,再加上小东北和司彬昨晚加床的欠条100RM,一共欠款805.96RM。” “凑整806令吉啊,”小东北发愁,“我只种过地,没在海边生活过,码头有什么能干的吗?” “港口,海鲜,运货,餐饮,应该都有就业机会。”劲臣说,“平均每人要赚200多RM,六小时。” “国外打工行情、工资标准怎么样,还不知道,要想赢这个游戏,必须找到赚钱的正确方法。”容修说。 “规定不准用艺人身份赚钱,”司彬左右看向两人,“这个对两位老师来说,可能有点难,直播时也不能全副武装。” “容哥啊,就算戴口罩也会被认出来?”小东北叹气道,“不管他怎么伪装,别人一看,一米九多大高个,国际模特的身材,肯定就认出来了啊!” “顾老师就更好认了,一双眼睛就曝露了。”司彬说。 容修抬了抬眸,“哦?” “这双眼睛,实在太好认了,”司彬目光停留在劲臣脸上,“不管是电影里,还是现实中,我都能认出来。顾老师所有的作品我都看过,他的表演,眼神太好了,粉丝肯定也能认出来的。” 容修微笑听着,搓弄一粒小骰子的指尖一顿,看司彬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 过了一会儿,容修没言语,轻轻笑了出来。 劲臣盯了纸质地图上好半天,终于标记了五个圈,道:“容哥,港口不远就是海鲜市场,还有一家大商场,就在码头附近,而且还有一条商业街,有很多店铺,这五处是可以去转一转的地方。” “太好了,有地方就好,找工作肯定没问题,我玩直播之前打过不少工。”小东北说,“还帮人送过煤气罐呢。” 司彬赞同道:“我去商店街,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做的,帮人卖货什么的。” 第一组的讨论非常有效率。 大家都很清楚自己的强项,弹幕上一片加油打气的声音。 “等船靠了岸,先踩地形,我和小东北一组,在码头转一转。劲臣,你和司彬一组,去商场。” 容修突然这么说。 不等劲臣反应过来,容修站起身,往甲板方向走去,走到中途,他停步转身,目光落在司彬脸上,道:“你带顾老师到室内、人少的地方,低调行事,远离粉丝,照顾好他。” 劲臣懵了一瞬,“容哥?” 要分开? 我和司彬一组?为什么? 这时,游艇响起笛声,港口到了。 * [哈哈哈哈,我们收获影迷一枚,司彬是影迷?] [有没有觉得,容哥刚才眼神不太对……当我没说] [就是说,不能同框了?] [为什么要分开啊?呜呜呜呜不要啊……] [容哥做了决定,劲臣都没反驳] [支持我修的决定,劲臣和他一起在大街上走,很容易曝露的?要扣钱的啊!] [我觉得,容哥是心疼劲臣干活,劲臣九月要走红毯] [呜呜呜不要分开,分开就不看了,没意思了] [导演你出来!] 站在主甲板上,远远看见穿着一身别致纱笼、戴着头巾的当地人。 海港面积很大,绵延几公里。 节目组的泊位在游艇专门地点,距离海鲜码头还有很远一段路程。 三个小组准备下船,跟拍小哥严阵以待。 跟拍导演提示:“早餐‘猜歌游戏’获胜的小组,可以打开你们的大红包了。” 说什么“获胜”,一点获胜的喜悦也没有,果然如劲臣所说,要“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 看着是“奖励”,处处都是坑。 容修兴致缺缺,小东北对那个巨型大红包十分好奇,他摸了摸厚度,感觉比纸币要厚。 容修让小东北看里头有多少钱,反正也没抱希望,以节目组的尿性…… “顶多10令吉。”容修说。 “老大你要阳光啊,乐观一点!”小东北得到了“舔包”的权限,兴奋地凑近镜头,跟网友炫耀了一番,“我觉得,可能是一千块,这么厚呢,至少也五百。” 容修:“呵。” 弹幕:“快快快看一看,万一是巨额奖金呢,欠节目组的高利贷就能还上了!” 说是没兴致,容修斜着眼睛,时不时偷偷往那边瞟一眼。 小东北一点点打开了大红包,他皱了皱眉头,奇怪地拿出一张—— 选择卡? 红包里是一张纸板卡片。 “我靠?我的钱呢?至少五百块呢?这是啥?” 小东北翻看纸板,上面写着一行字: 【游艇主人对获胜小组表示恭喜,并拜托小组两名成员搬运两筐货物,到海鲜码头的指定地点。】 修臣小队:“……” 妈哒,还真是一毛不拔,连10令吉也没有! 不仅没有钱,还得干活…… 跟拍导演笑呵呵地,示意主甲板,一行人跟他往那边走去,容修的目光落在一个角落—— 是两大筐散发着腥味的货物。 所以说,“赢了”未必一定占便宜,这就是节目组的风格。 两大筐海鲜,气味大,又腥又臭,而且很脏。 “不好意思啊,我手太黑了。”小东北愧疚地说,快速打量容修和顾劲臣一眼。 从这里到海鲜码头还有很远的路程呢,两位明星一身名牌,怎么可能让他们搬东西? 身为谐星,其实很难混,小东北眼疾手快,跑到海鲜筐子旁边,“我来搬!不要跟我抢,搬东西我最拿手了!” 容修伸臂,将劲臣挡在身后,“你别动,”这么说着,容修往那边大步走去。 这时候,司彬连忙跑上前,“任务说,只要两名队员,我和小东北搬,两位老师猜歌时一直赢,该是我们表现的时候了。” “赢?赢了也没得着好儿,”容修没停步,咔咔掰响了手指,挽上衣袖,“都让开,又没多少东西……” “怎么没得好儿?我们赢了早饭啊!”小东北笑道,“吃饱了,浑身都是力气,就让我们来干!” “容老师,给个机会。”司彬也很坚持,“直播呢,也让我们表现一下。” 弹幕上,粉丝们都松了一口气,打字感谢两位网红的拔刀相助,因为那两大筐的臭鱼烂虾,实在是太脏了——筐子都是脏兮兮的,还淌着污水,仿佛隔着屏幕也闻到了臭味。 直播镜头前,容修没再继续争。 脏活儿,累活儿,让队友去干,这不是容修的风格,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然而…… 这种“过意不去”,只持续了五分钟。 游艇靠岸,大家一起下了船,回头看向小东北和司彬。 两人一人一个渔筐,累得满头大汗,连拖带搬,把货物弄下了船。 容修和劲臣在一旁,几次想帮忙,都被节目组拦下来,显然两位大明星十分愧疚。 网红们脸上都是笑的,无不心道一句,小东北和司彬走了什么运,这溜须打的,还真是666。 “谢谢,受累了。”劲臣对两人道,“之后,可能还有一段路,到海鲜码头……” “应该的,应该的。”小东北忙道,“你和容老师先走,我们搬过去就行。” 就在这时候—— 跟拍导演宣布:“第一小组,搬运货物的两名队员,请登上游艇老板为你们准备的豪华大巴,没有干活的两位嘉宾,要得到‘偷懒惩罚’,请搭乘破产节目组的破旧小客车。” 容修&顾劲臣:“?” 弹幕:“??????” 偷懒惩罚!!! 破旧小客车?说自己是破产节目组真的好吗? 跟拍导演:“没干活的两位,请走那边。” 小东北一脸懵逼:“啥意思?” 网红们哈哈大笑,“啥意思?该!让你打溜须!你抢了容哥的豪华大巴!” 容修:“……” 司彬和小东北面面相觑。小东北眼前一黑,连忙抱起大筐鱼虾,朝容修冲去:“我靠,我不知道啊,节目组你们坑我,哥,海鲜还给你……” “走开,臭死了。”容大猫不要海鲜,转身就跑,工作人员们笑得前仰后合。 就这样,容修和顾劲臣站在原地,晒着热带的太阳,看着一辆超级豪华大巴,慢慢离自己远去了。 跟拍小哥也笑得不行,镜头打在修臣二人脸上。 炎热码头,人群里,两人哭笑不得,往“破旧小客车”的方向走去。 “节目从一开始就这样,看着是一位‘汉服美女’,看着是一位‘古风大叔’—— “就像人生,很多时候,表面上看着‘赢了’,看着‘占便宜’或是‘吃亏了’…… “其实很可能不是那样的……” 镜头拉远,码头风景宜人,两人的感慨,变成了一部风景片的旁白。 两人并肩走在码头,手时不时碰在一处,人潮人海中,他们头顶是烈日,远处是大船和大海。 两个男人终于在日光下散步,他们是风景里最美的景色。 劲臣眼神好,远远地,看见一辆小客车,“在那儿,好像有点眼熟?” 容修定睛细看,“……” 很好,破产节目组,都不带换道具的,还是那辆在关丹客运站搭乘的破小客。 没有减震,颠得浑身发麻,还没有空调。 弹幕上,女粉丝们嘤嘤嘤:“好倒霉啊,早知道让哥哥们搬东西了,那个破车快报废了,安不安全啊?” 破小客车边,两人相视苦笑,劲臣拉着容修的衣袖,“就当看风景了,这种机会又不多。” “嗯。”容修点头,一抬眼,不由挑了下眉,先迈上了车。 车内,不只有司机一人,里面坐了一些年轻的女乘客。 女孩子们笑盈盈的,安静地不说话,只是看着容修和顾劲臣,手里拿着各种应援牌,浅金色的,淡银色的…… 容修在车门口愣住,劲臣随后上来,也怔住了半晌。 这是…… 大马地区应援会的粉丝? 女孩们强忍住激动,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两人。 这一路上,她们一直支持着两位哥哥,终于得到了节目组的允许,只有很短暂的相处时间,她们心里亢奋,很想落泪,还要装作乖巧乘客的样子。 容修诧异地看向内车的工作人员们,大家都面带微笑望过来。 “容老师,顾老师,请上车,大约有五站的路程。”跟拍导演说。 “你们好。”容修颔首,往座位中间走。 所以说,看着吃亏了,倒霉了,也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五站路,容修和劲臣两人,和粉丝们聊了一会。 粉丝们表示,大家平时都是在屏幕上看两人上综艺、玩游戏、互动,她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亲眼看见两位哥哥玩游戏。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个要求好像并不难,于是,容修点头,他们玩了节目组安排的游戏。 嗯…… 两人玩游戏,粉丝现场看。 然后…… 弹幕上一片嗷嗷叫,车里女孩们尖叫,差点掀翻了车盖。 节目组这尿性…… 表面上,看着简单,可,什么破游戏,简直……简直…… 不成体统!不堪入目! 拍摄画面里,容修和劲臣两人,面对面,坐在过道两边的位子。策划妹子在一旁讲解游戏玩法,两人照做了。 于是,镜头里就变成了这样—— 容修两膝并拢,顶开劲臣的两只长腿,劲臣两腿左右两边夹钳住他。 “准备,开始!” 容修并拢双膝,向左右两边稍一使力,劲臣的两腿就被一点点分开。 “加油!加油!”粉丝们尖叫。 小客车里没空调,热火朝天,暑气蒸腾。策划妹子面色通红,一脑门儿的汗,尖叫着大喊: “用力!用力!顶开!再开点儿!!” “容老师,强硬点儿,把他掰开啊!” “OK,我们看到,两个男神的大长腿,正在用力地角逐……” 弹幕: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容修的力道比劲臣大,劲臣的两腿在他的腿两侧,尽管用力夹了紧,还是被他分开了。 越分越开…… 策划妹子紧握双拳,急道:“光分开不行啊,容老师,你要……” 她想了半天怎么解释—— “突破!对,突破!容老师,你要突破顾老师的腿!” “快准狠,猛然之间,突破!一下弄住他!” 车内众人:“……” 安静两秒,猛然之间,车内一阵震耳的尖叫! 弹幕一片热血沸腾:使劲儿啊啊啊臣臣!! [容哥力气太大了哈哈哈哈] [突破!有机会!突破!就现在!] [唉!急死我了!我臣快教教他!] 这个游戏,很考验反应、力量和速度。 影帝先生韧带好,力道上虽然制不住容修,但他在技巧上占优势。博弈间,被分开了,还牵制着对方,让对方退不出。 玩了一会,劲臣就领会了策划小妹的意思。 劲臣脸颊染上薄红,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热的,他想了想,捉着容修的膝,小声道:“不是的,你先这样……分开我,差不多时……你一下出来,把我……” “!!!!” 劲臣嗓音澄澈,有耐心,慢声慢气,软软地给容修讲解着,一点点教他怎么做。 周围粉丝们竖着耳朵,瞪着眼睛,憋红了脸,她们就快疯了,强忍着笑,头顶上好像冒了烟。 两人头挨头,小声商量着,镜头打在两人贴近的脸上。 试了一会儿,容修点头:“知道了,会疼么?” “不会。”劲臣笑,“你得快点。” 弹幕:“!!!卧槽卧槽……” 说好的“偷懒惩罚”呢? 于是,这天中午,快报废的破小客车内,容修越来越熟练,突破了劲臣好几次…… 两人弹幕护体,车内载满了尖叫鸡,还有笑翻了的工作人员们。 第457章 晋江文学城 西马关丹, 海鲜码头一片热闹,渔船络绎不绝,海风夹杂着鱼腥气。 不远处是大型水产市场, 到处是搬运海鲜的车辆和工人。 豪华大巴到达目的地,嘉宾们争先恐后地冲下车。 本以为,下车能呼吸下新鲜空气,不成想, 一瞬间又被码头扑鼻的鱼腥味熏个仰倒。 来往的渔船上不断有工人涌进涌出,卸货时淌下的海水流到路面上, 泥泞得令人无处下脚。 小东北和司彬艰难地将“两筐任务物品”从大巴搬下来。 在导演的指引下, 他们要先在第一时间将货物运送到指定地点。 其他两个小组则在原地待命, 一边观察环境, 一边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码头工人们忙忙碌碌,并没有多少围观拍摄的闲人。 “我不想在这地方找活干啊!”四周的景象直接将网红们震住了, 潞潞小组的女孩们一边捂着鼻子,强忍着肮脏腥气, 一边快速往人群外走。 琳达对跟拍摄像机道:“这个地方太脏了,我们还是去商店街。” 另一位女主播欲哭无泪:“刚才在车上,我快被那两筐臭鱼熏死了, 说好的豪华大巴呢?” “哈哈哈哈海鲜味儿大巴。”小东北得意洋洋,之前“抢了容修的豪华大巴”而产生的愧疚感,早就被一车的腥臭味熏没了。 可想而知, 紧闭门窗的空调大巴, 再豪华又怎样, 两筐不新鲜的鱼虾放在里头,该有多大的杀伤力? “我们也想好去哪儿了,水产市场有招工海报。”何年换了一身运动装, 秃顶连日常假发也没戴,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小组还找到一些打工的好去处,不过,我们暂时不打算透露。” “不说就不说,怕我们抢了你们的工作机会呀?”潞潞瞟了他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我们组,小姐姐多,不愁找工作晓得伐?” 显然,被容修用了三十六计之后,那两组算是彻底结下梁子,绝不可能再抱团对付第一组了。 总导演戴着遮阳帽,很快得到容修、顾劲臣即将到达的消息。 * 小客车驶入海鲜码头时,容修就闻到了浓重的腥气。 “哥哥们要加油啊!”车内安静下来,粉丝们眼睛有些红,依依不舍地和两位偶像道别。 大家在车内拍摄了一张“全家福”大合影。 这张“全家福”,被两家粉丝珍藏起来了。 对粉丝交代完“安全问题”之后,容修戴上墨镜下了车,回手扶了劲臣一把。 两人明星气场十足,出现在脏乱的海鲜码头,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拍摄。 人群当中,容修伸开手臂护着劲臣,躲开来来往往的码头工,往节目组的方向走。 西马的海鲜个头相当大,一堆堆从渔船上运下来。 容修注意到,码头有很多穿着相同服装的工人挑着担子,搬运着大型的货物,有些是海鲜水产品,还有些是巨型编织袋包装的货物。 “在看什么?”劲臣回头问他。容修没应,只说了句“先集合”,带着劲臣往导演那边走。 容修的身高在人群里十分醒目,远远地,网红们看到他,欢呼冲他招手:“容哥!!这边。” 两人与节目组汇合。 没多久,去送鱼虾的小东北和司彬也回来了。 嘉宾们全到齐。 “现在是12点30分,”总导演盯着手表,对嘉宾们说道,“大家对一下时间。规则都已明确了?你们只有六小时,六小时赚到全部的欠款。集合时间为晚上七点整,地点在直落尖不辣海滩——不能及时赶到集合地点的嘉宾,将会被淘汰,失去直播盛典的提名资格。届时,我们将会按照各组、各组员赚钱的金额排名,排名最后的小组嘉宾,将得到节目组的惩罚。” ——失去提名资格。 也就是说,一旦玩游戏被淘汰了,连参加盛典走红毯的资格也没有。 玩的有点大,网红们表情严肃下来。 这次直播,和以往不同,虽然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玩玩闹闹的“玩播”,但是,直接关系到“三大平台年度盛典-最佳人气奖”这个最高荣誉,关系到未来发展和利益。 让这些常年对着手机表演的网红们,真正融入社会去打工,而且在异国他乡…… 那些养尊处优的网红、明星们,真的能行吗? 容修和顾劲臣姑且不提,司彬也是年薪千万的当红主播,潞潞和古风大叔一年百万不愁,童林从小学音乐家境殷实。连条件最差的小东北也人气不俗,琳达几位美妆博主更是背后有大佬捧着…… 他们有的年少成名,根本没有体会过什么叫“人间疾苦”。 都说“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弹幕上,很多粉丝为他们捏了一把汗,也有阴阳怪气的网民,等着去看嘉宾们的笑话。 时间差不多了,跟拍导演和大家对时间,大声道: “各组准备,游戏正式开始——” “拜拜了大家!”潞潞小组二话不说,四人直奔商店街走去,跟拍人员立即跟上。 古风大叔何年也不甘落后,他将网红小情侣安排一小组,自己则和童林一起,按照计划,两小组分头行动。 第一组还留在原地。 由于之前四人分开,没有时间踩点、调度,容修对他们进行了最后安排。 四人避开岸边人群,容修把劲臣挡在一个角落,司彬和小东北则站在两人旁边,跟拍小哥在外围拍摄渔港景色。 “司彬,你和顾老师先去商店街。”容修说。 劲臣仰头看他:“您决定了?” 容修环顾四周人群,躲开来往搬货的工人,“我和小东北就在码头这边,两个小时,我拿到钱,就去接你。” 喧闹声中,劲臣有点耳鸣。 “……” 他张了张嘴,却没应出声,依然抬着眼睛,凝视着容修。 容修微垂着眼睑,与劲臣面对面,两人目光交缠了片刻,谁都没有再说话。 弹幕上出现一片遗憾的声音,两家粉丝都不希望两位哥哥分开行动,而且是两个小时那么久。 [又来了又来了,他们一对视,我就难为情,不敢直视啊!] [看他们对视的眼神……] [我嗑的cp是真的!!!] 过了好一会儿,劲臣终于垂了眼,应道:“我知道了,您注意安全。” “抓紧时间,码头人多,你们先离开这儿,”容修拉着劲臣,避到一个货车边,对司彬叮嘱着,“顾老师九月走红毯,你们量力而为。”容修对跟拍小哥颔首,“还有小徐兄弟,拜托你们了。” 跟拍小哥点头,旁边的工作人员纷纷道:“知道了容哥,我们明白!” 这组大嘉宾身份特殊,拍摄有难度,必须暂时分开。可是,即使分成两支小组,跟随的工作人员也比较多。 “两个小时。” 临分开时,劲臣重复了一句。 容修点头:“两个小时。” “……我等你。” 劲臣后退两步,遥望四周一片脏乱的码头,“我走了。” “一会见。”容修说。 真情实感,自然而然,弹幕上一片鉴定真爱。 [我等你。] “容哥,我们先走了。”司彬打了招呼,避开了粉丝围观的方向,与劲臣往商店街的方向去了。 潞潞小组先一步也是去了商店街。 那里距离码头大约一公里,除了热闹的店铺,还有两家大型购物中心。 远处,一辆越野车,隐匿在一大片货车当中。 “真搞不懂,恒影让容少上这个节目到底为什么,”张南从一辆越野车上跳下来,朝车上的赵北挥了挥手,“你去商店街,分头行动!告诉文东武西,随时待命。” 赵北抹了一把汗,二话不说爬到驾驶位,启动引擎,直奔劲臣离开的方向驶去。 “最好别出什么事。”张南摘掉墨镜,目光锁定人群中央最醒目的大高个,他皱了皱眉,瞟了一眼身边扛着货物的码头工人。 * “扛过煤气罐?” 脏乱的码头上,容修不遮不掩,直接走在人群里。 小东北加快脚步跟上他,两名跟拍VJ寸步不离,再往后则是工作人员。 “是啊,我文化水平不高,高中辍学,帮家里干活,”小东北道,“送矿泉水,换煤气罐,我都干过,百八十斤的不成问题。” 容修脚步不快,步幅却大,身形敏捷,穿过来往的人潮和海货,“咱们比一比?碰巧我也在行” 小东北呆了一呆:“你也在行?扛煤气罐?你肯定比不过我呀!” 容修畅快地哈哈一笑,瞟了一眼小东北,对镜头道:“三十公斤三十公里负重越野跑。” 跟拍小哥差点滑倒,镜头歪了一下,大哥,你该不会…… 弹幕也在猜测,劲臣和司彬离开五分钟了,容修仍然在码头踩点观察。 就在这时,容修随手拦住迎上来的一位码头工人,这群码头工人是海港的一道风景。 对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背上扛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看不见里头是什么货物。 “老乡,华人?”容修用汉语问,“我想打听点儿事,你们都是同一家搬运公司的吗?” “是的啊!”码头工人停下脚步,想继续往前走,想了想,又停下,他放下货物,看向周围的拍摄人员,大声道,“你们是来体验生活的明星呀?之前也有来这里拍电影的!” “不是明星,”容修面带笑意,“也不是体验生活,我想找一份工作,挣点儿钱。” “啊?找工作?”黝黑工人有点懵。 嘈杂声中,小东北回过神,大声道:“对!找工作!你们在码头这么干,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黝黑工人疑惑地看着他们,憨厚的笑了笑:“五六百令吉,天气好时有七八百!” 这就和天气有关了,天气好时渔船收获大,码头生意自然好。 就这样,容修和这位中年工人聊了一会,得知他们的负责人所在处,就带着小东北往人群外走去。 不光是为了直播,容修第一次做这些,表面上看看,好像是节目组为难他了,不过,容修脸上始终挂着笑。他似乎闻不到周遭的腥臭味,裤脚和皮鞋都脏了,还深入到码头工人们当中,时不时和人打招呼,一路上不停地打听行情。 工人们要负责将渔船、货船上卸下的海鲜和货物,搬运到指定的运送车上,由于码头繁乱,车辆无法驶入,都停在码头两边的出口。 仓库里,容修见到了搬运工负责人。 负责人是一位华人,容修和他沟通了很久,小东北在一旁听着。 “主要搬运海产和货物,工人不够用,打短工的也有。”负责人笑道,“我在这里做了十多年,没有发生过一起纠纷,因为我们华人信誉好啊,吃苦耐劳,特别能干……” 老板自夸了半天,又讲了一堆术语,就快把两人说晕,容修连忙制止。 “两小时。”容修直截了当,语气诚恳,道,“老板,我们很需要这份工作,两小时,给我们一个实惠的市场工资?” 负责人看向镜头,点头同意了,笑着伸出手,“欢迎来到关丹码头,你们的任务都不轻啊。” 老实说,如果说一开始还信心十足,但这一路上,小东北观察了码头工人们的辛劳工作,他这会儿真的有些打怵了,他此刻心情绝对是崩溃的,但同时也是兴奋的—— 容修这个大明星都不怕,他会怕什么累?怕没有面子? 小东北握拳,绝不能做逃兵,为了男人的尊严,也要干下去,一定要完成这个挑战! 弹幕上,粉丝们这下真慌了。从节目组到达码头时,大家就看到了码头的工作场景,女孩们万万没想到,容修竟然动真格的…… 码头搬运工人,两人共320RM,这是整个码头最赚钱的工作。 明星打工,难道不是在街边卖艺,在商店卖个小商品就行吗? 其他网红也有已经找到工作的,在商店街卖当地的衣服,时薪只有20RM。 就这样,两人在负责人的指引下,直奔码头汹涌的人群走去。 岸边一艘大船上,无数负责卸货的搬运工人忙碌着,将一个个巨大的编织袋从船上卸下,通过滑道推送到岸上。下方的工人们,则要将货物搬运到远处进不来的货车上,并在第一时间完成装车和运送。 “一二三,走。”容修动作利落,手臂一使力,肌肉绷紧,他将货物背起。 小东北在他身后扶着麻袋:“哥,重吗,您悠着点儿啊……” “还差得远。”容修长腿迈开,巨大的货物将他整个背影挡住。 容修快步跟上前面一个瘦小的码头工人,还在打听,“老乡,你们两个小时,这种货能搬运多少件?” “件数不定啊,一两千斤是有的,有时三千来斤。”搬运工闷头回答,这工人看着瘦小,力量却相当大。 “一两千斤,”容修瞟了一眼镜头,笑道,“老板厚道,给我们算时薪,我们也不能偷懒。” 烈日下,跟拍小哥一脸严肃,寸步不离跟紧了他,工作人员们也安静下来,镜头打在容修的侧脸。 小东北望向容修背影,怔怔看了很久,又回头瞅着稍微小点的货袋,他用手掂量一下,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我是真的……佩服我容哥……” 小东北说着,顿住了口,不像之前那样故意夸张地溜须拍马,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小东北一把捞住麻袋上的编织绳,用力往身上背,闷声道,“所以,我也不能落后啊!向劳动人民致敬。” * “好多血,快拿药,碘伏!” “顾老师,严重吗,这么多血,真的没事吗?” 此时,商店街的一家华人餐厅后厨,工作人员一片惊慌忙乱。 一把染了血的刻刀,掉在砧板上。 劲臣的左手上全是血,看不出哪只手指受了伤,血滴嗒嗒落在面粉上,砸出鲜艳的血花儿。 “没事没事,划了一下。”劲臣压住无名指,“先别拍了,吓到观众,真的没事。” 跟拍小哥没有移开镜头,花朵拿着医药箱冲过来,云南白药刚撒上去,粉末就被血液冲掉,几次才将刀伤盖住。 弹幕上早已一片心疼,刚才那一幕太突然。 前一秒,大家还沉浸在吹吹吹当中,后一秒就血溅当场,实在是把粉丝们吓坏了。 ——事情要从劲臣和司彬来到商业街说起。 离开码头,劲臣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能做什么,可以承担团队的债务。 容修叮嘱他在室内活动,他就一直在关注街边的店铺。 司彬表示,要带劲臣去商场的店铺。司彬帮店家卖货、推销产品,劲臣只要在店铺里回避就好。“不用你出面挣钱,”司彬这么说,他有信心用两小时拿到两个人的工钱。 劲臣当然不会同意,一来,身为艺人,这不符合直播规则。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除了家里长辈,顾劲臣只花过爱人的钱。 劲臣是在司彬之前找到工作的。 尽管他戴着太阳镜,行走在商店街,还是被一些年轻人认了出来,被叫了两声名字,扣掉了2RM。 情急之下,为了避免更大的轰动,劲臣看到了一家华人餐厅,直接进去了。 司彬则按照计划,去了商场街,帮人卖旅行纪念品、特产小商品。 * 老板娘带劲臣来到后厨房,给他介绍了一位面点师。 面点师是一位中年女性,起初,她还端着,质疑地表示要“考验”劲臣。 ——毕竟雕花和包饺子不同,萝卜雕花的手艺,彻头彻尾技术活,是十分讲究基本功的手艺。 然而,劲臣拿起雕刻刀,上手几刀,利落,干脆,还没雕出一个形状来,面点师就笑盈盈地接受了他。 面点师笑道:“你学过?” “小时候和爷爷学过木工,自己雕过小鸟。”劲臣道,“中国美食的雕花工艺、木工等,都是百姓心目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连节目组也没想到,顾老师竟然会有这等手艺,还真是直播大爆料啊! 劲臣没懂事时就玩鲁班锁,从小喜爱木匠活,但很少有人看见影帝雕刻木头,更没见过他雕刻萝卜! 花弹幕粉丝都惊呆了,劲臣竟然认得所有的工具刀。 “这是什么?”劲臣惊艳地望向大盘子,盘内是一朵朵蓝色的小玫瑰,“蓝色妖姬?”劲臣走近了,发现这并不是萝卜雕花。 “这是面点,”老板娘说,“就是用面捏的花儿。” 深宝石蓝色的小玫瑰,渐变色彩饱满,栩栩如生。 劲臣移不开视线,“我的这个请求,可能有点唐突,它们太漂亮了,我可以跟您学习么?” “当然!只要你能学会,”面点师受到赞扬很高兴,“其实很简单,这不是什么独家秘笈。” 劲臣无知觉地碰了碰手臂上的纹身,小玫瑰是容修喜欢的花儿。 就这样,劲臣得到了这份华人餐厅的工作,他必须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五个萝卜雕花——大小牡丹花。 除此之外,还要完成五个玫瑰花的面点花朵,完成任务可以得到100RM的薪水。 劲臣二话不说,穿上厨师围裙,开始和面点师学习捏面花。 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他的学习进度非常快,五个面点花朵,很快完成,他开始和另一位厨师学雕花。 食品雕刻是刀工技艺,同时又与中国木工雕刻一脉相承。 起初,雕刻第一朵花不太熟练,但劲臣的手指却不笨拙,他下刀精准,削刻果断,毫不犹豫,只是行刀的速度稍慢了点儿。 “心里美”萝卜红得滴水,先雕成陀螺形状,薄薄的一层削出来,如蝉翼一般,近乎透明的薄。 第二层削出花瓣,镜头给劲臣手上萝卜块一个大特写…… “其实,雕萝卜花,我在伦敦时曾制作过——同学宴会时,每人准备一道菜,我烧了一道咕噜肉,做了萝卜牡丹花的摆盘。当时,看到同学们的惊艳眼神,得到大家对我们家乡美食的赞美,我感到非常自豪。” 劲臣一边雕削,一边对镜头解释每一步的做法,“你们看,在家常菜中也能用到,生活需要仪式感。” 弹幕上一片惊呼,劲臣一步步讲解,简单明了,看上去非常简单。 粉丝们纷纷表示,要去菜市场买两个萝卜试一试,这是中国美食的特色呀! [加油呀臣臣,哥哥赚了好多钱,一会就能来接你了!] [好心疼啊我修] [我修是赚钱No.1!第一组稳了!] [可我还是……呜呜呜……] 一朵小牡丹完成,劲臣观察了一下,觉得不太满意,分析了接下来要注意的地方。 起初非常顺利,尖尖的刻刀划入萝卜,片出花瓣来,第二朵花的速度逐渐加快…… 算上面点的五朵花,四十多分钟过去了。 然而,就在工作人员小声沟通各小组的进度时,由于后厨工作间空间不大,劲臣偶然听到,容修加入到了码头工人的行列,正在和小东北一起搬运货物。 “320RM?!”工作人员惊讶,“那任务不是很快就会完成?” 小东北体力有限,跑了两趟就累趴下,容修几乎一人扛下所有,他选择的工作实在太赚了,这么看来,不需要六小时,第一组就能完成任务。 码头那边,跟拍导演就快愁死,跟在容修身后颠颠跑,既担心明星身体,又考虑游戏逻辑,感觉挖了个大坑,自己跳了进去。 听到这里,劲臣手上的刻刀顿了一顿。 桃花眼儿微垂着,目光有一瞬间的涣散。 劲臣盯着手上的小牡丹良久,忽然回过神,再次飞快地雕刻起来。 他什么也没问,脸上没了之前讲解时的柔和表情,连亮眼的神采也失去了,他手上速度明显加快,也不再为网友们说明雕刻方法…… 整个工作间,突然间一下安静下来。 劲臣的眼神渐渐犀利,他紧盯着手上成型的萝卜,深邃的眸子里隐隐有水光…… 第三朵小牡丹,在弹幕的尖叫声中完成,摆在盘中第二朵花旁边,镜头给出特写,这朵明显比之前的两朵更漂亮,但却似乎开得棱角更盛、更冷冽了些…… 就在劲臣雕刻第四朵花时,工作人员紧急通知,外面下雨了,太阳雨,估计很快就会停。 “下雨了,摄像准备雨具……” 话音未尽,镜头里,长而尖锐的刻刀,一下穿透薄片,削过劲臣的无名指。 刻刀当啷一声掉在砧板上。 工作人员一片大乱,“顾老师!快拿医药箱,顾老师怎么样……” 无名指削掉一小块皮肉,血滴在砧板上,混着萝卜汁液,砸在面粉上溅出血花儿。 弹幕上一片尖叫,跟拍小哥的摄像机抖了下,花朵推开围上去的人群,快速上前为劲臣止血。 “下雨了?”劲臣小声问。 花朵眼睛通红,云南白药撒了几次才糊住伤口,点了点头:“嗯。” “贴个创口贴,勒紧点,抓紧时间。”劲臣说。 身为特助,太了解老板的性格,花朵根本不可能说出“别做了”这种话。花朵哽住呼吸,快速拿出创可贴——这些年,劲臣国内国外跑片场,不知道受过多少伤,她包扎的动作太熟练了。 劲臣配合着将创可贴摁在伤口上,看了一眼时间,拿起雕刻刀:“第四朵沾了血,可惜了。” 说着,劲臣将第四朵半成品扔掉,重新开始雕刻。 容修在码头当搬运工? 劲臣耳鸣了,他十分专注,手速飞快…… 工作人员们安静地站在一旁,镜头打在他雕花的手上。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第五朵雕花放下,劲臣快速摘掉围裙,端着两个大盘子,来到面点师面前。 “您非常有天赋,可以拍摄食神的电影!”劲臣的作品得到了面点师的认可,对方称赞他的效率非常高,75分钟,五朵面花,五朵雕花。 “你受伤了?”老板娘非常担心,也能看出她很为难,“需要我带你去医院吗?” “皮外伤,当厨师的,做餐饮的,割破手指是家常便饭,手艺人哪有不受伤的?”劲臣微笑道,“很抱歉,之后还有拍摄任务,能在这里工作,我很愉快。” 劲臣和老板娘、面点师握手,拿到了100RM的报酬,对店老板道谢告别。 店门口,花朵慌忙给劲臣递伞,她提醒:“容哥说,在商店街等……” 花朵话没说完,一眨眼的工夫,劲臣就冒着雨出了店门,跟拍小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裹上雨衣追上去。 小雨淅沥,街上行人少了些,游客躲入店内避雨。 街头出现了一抹浅色的身影,他的身后是呼啦啦一群拍摄人员。 劲臣浑身湿透,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往码头的方向一路飞奔。 [两个小时,拿到了钱,我去接你。] [我等你。] 嘴上虽这么应了,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从前,等过三千多天,从今往后,不会再傻等了,哪怕天上地下,也要寻他而去。 霏霏细雨中,码头上仍是一派繁忙景象。 容修的T恤被雨水淋湿了,紧贴在身上,不远处有人围观。他扛着一个巨大编织袋,雨水顺着脸颊淌下,肌理在太阳雨中泛着光泽。 他的脚步比之前慢了许多,拍摄团队跟在他身边。容修对镜头道:“差不多还有四五趟,一千五百斤应该有了,咱们这个钱,要拿得硬气。” [哥哥一定注意安全啊……] [这么扛东西,很伤腰的] [小东北那个死孩子又去哪了呀?] [累趴下了,直接趴在半路上了] [哥哥加油啊] 弹幕上,粉丝们不再插科打诨,路人们也不再开玩笑。 这是直播,没有后期剪辑,容修和码头工人们一起工作,汗水,泥泞,艰辛,这画面令人动容,大家都在给容修打气加油。 用双手和汗水努力生存着的劳动者们,值得别人尊重。 容修来到正在装载的大车货箱前,车上的装载工人们笑盈盈看向容修,周围的工人们给拍摄小组让出空间。 “扛起”和“放下”最容易伤腰,容修一步步上前,抓住背上的货物一点点往下放,重量将他的身体压得往一旁歪…… 就在这时,一只手扶住了他背上的货物。 容修侧头看过去,旋即便怔住。 蒙蒙细雨中,劲臣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他急急地喘着,紧抓住容修的手臂,扶住了他站不稳的身子。 容修怔住,目光接触到一双湿鹿鹿的桃花眼儿。 什么叫一眼万年。 没等对方发问,劲臣一脸雨水,额头顶他肩上,低低哑声:“等不了,忍不住,所以过来了。” 容修恍神两秒,唇角微微扬了起来,“可是,怎么办呢,现在不帅,不太想让你看到。” 劲臣抓着编织袋不放手,“帅的,已经看到了。” 容修随手拢了下头发,无奈地笑笑,又揉了揉劲臣贴在额上的湿发,“帮忙可以,别逞强。” 劲臣笑了开,两人合力将大编织袋放下,一起送到装卸工的手上。 怎么可能让你一人在外吃苦。 策划妹子当即决定,直播应景地播放了《一起吃苦的幸福》,旋律歌词令人感动。 “手怎么了?” 回往货船的路上,容修注意到劲臣的手指。 “刀划了一下。对了,我在后厨帮工,赚了100RM,还学会了捏面点,”劲臣笑了开,“面点师亲传,比我在食谱上看到的都好看,蓝色的小玫瑰,你一定会喜欢的……” 劲臣愉快地给他讲,容修就认真听。他侧着头,微垂着眸子,注视着他,却不回应他。 人群中,容修伸开手臂,将人护在身前,避开迎来的一群驮运工时,他不动声色地,捉住了劲臣的手。 劲臣感觉到,缠了创可贴的无名指,被他轻轻攥在了手心里。 ——“哎呦我的顾哥,您可回来了,救命啊!” 远远的,小东北迎上来,他一身狼狈,像在泥里打了个滚,嚎哭道:“顾哥,你咋回来了,是不是容哥硬拖着你来的?容哥刚才,差点闪了腰,生怕以后不顶用了。” 容修:“……” 弹幕:“……” 神特么不顶用了,到了小东北嘴里,什么浪漫色彩都没有了,快滚开啊…… 第458章 晋江文学城 [臣臣跑过去的一瞬间, 我热泪盈眶啊] [你们听没听到,劲臣对容修说什么?] 京城,宁宁窝在客厅沙发上, 突然霍地坐起来,嘴里发出一声怪叫,快速在手机上打字。 刚才直播里,容修在雨中与搬运工人们一起劳作, 劲臣从远处飞奔而来,大群里直接疯狂了。 且不提粉丝大群, 骨干群里早就一片尖叫——宁宁、冯佳佳她们,之前就知道自家哥哥和劲臣动了真感情。 冯佳佳:“刚才的画面太偶像剧了, 我心脏砰砰跳!” 舒小可:“镜头给点力啊,贴近点啊,特写啊啊啊!” 小九:“那个……打扰下, 我是新来的, 现在还在太平洋没回国,请问, DK后援会的管理群, 是这个画风?” 冯佳佳:“是的,二嫂好, 你和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九:“???二嫂什么鬼?我和白二?没有的事。” 茶茶:“是的是啊,我们都支持他们, 也支持你们!而且,我心里有个冲动, 如果不分享,简直就要憋死我,我很想出去对姐妹们大喊, 你们说的没错他们俩是真的是真的!” 众人:“!!!!!!” 苍木:“站住!” 茶茶:“我知道,我知道啊,我又不傻,所以,我要把这一千吨的情感发挥到极致,我今晚要写五千字!嘿嘿嘿!@小花绽放了” 苍木:“……” FerryNo.6 Live House,老板办公室里,苍木举着手机,扶额。管理群这些女人,什么叫三个女人五百只鸭-子,实在太难管理了,只有容修上线时,她们才能老实一会儿。 骨干群里一阵尖叫,直播视频还在继续。 不过,码头工人的直播画面,在劲臣为容修擦汗的一幕渐渐拉远,然后转到了商业街那边。 商店街那边也不消停。 司彬找到一份店员的工作,帮助店家推销当地服饰,巴迪服、纱笼和头饰。 他正面临1V3的战斗。 隔着一条小路,对门就是出售当地特产小商品、小饰品的店铺,三名女主播在那打工。 商店街,司彬晚到了一步,抢滩登陆失败,之前计划的小商品店被女人们占领。琳达笑嘻嘻对镜头喊了一声“带货王抢生意啦”,美女们就跟司彬死磕了起来。 两家老板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呵呵地任由“特聘店员”为自家招揽生意。拍摄小组分成两拨,周围有不少看热闹、参与进来的华人游客。 起初,两边还有一拼,乃至于女主播那边隐隐有些胜算。 毕竟特产小商品价格稍低一些,而当地传统服饰更为正式,价格稍贵些,很多游客并没有购买衣服的预算。 三个美女主播手上拿着饰品和特产,一起在店门口揽客,琳达模样好,还亲自当了模特,戴上了手镯等饰品。 后来,下了一场太阳雨,游客们挤入店内。 隔着一条街,琳达听见对面店铺传来司彬的声音—— “巴迪服,被称为马来西亚国服,颜色漂亮,质地薄,凉爽,非常适宜热带气候,是很多外来游客的首选商品。” 司彬为一对中年老姐妹介绍店内的服饰。 两位老阿姨都是华人,从祖国南方来大马旅游。她们听司彬说完,用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客气地摇了摇头。 她们以为司彬会继续推销,没想到,司彬却没再继续介绍,只是和她们聊起了大马天气和景点。 后来,又聊起了马来西亚的“必打卡”的7个绝美清真寺,又说到“进殿必须脱鞋子”的规矩,“而且不能穿短裙入内,”司彬笑着压低声音,像家里的晚辈在阿姨耳边小声提醒,“不让露腿。” “是这样的吗?”两位老阿姨略显诧异,她们接下来的旅行计划就是参观清真寺,夏天炎热穿得少,根本就没有带合适的服装。穿长裤的话,拍照总有些遗憾。 老阿姨嗔怪地瞪了一眼司彬,笑道:“这孩子,就是想让我买裙子嘛!好的啦,买两条就是了。” “阿姨,这长裙真的漂亮,颜色特别上镜,拍照就要鲜艳点儿才好,而且,我还有权限给你们打个八折,这两个颜色仅此一家……” 琳达站在街旁,眼角一抽,脑袋里立马浮现那句,宝宝们,买它买它买它! 不过,司彬的风格和直播时,似乎不太一样了。 就这样,不到一小时,从出货量来看,三位女主播多一些,但司彬这边明显销售额更高。 司彬的努力和销售能力,在直播镜头前,直观的体现了出来。 太阳雨停了,室内闷热,店内有很多参观当地服饰的客人,司彬并没有放弃、冷落任何一位隐性顾客。 ——从路过的随便看看,发展成为“买一件玩玩也无妨”,甚至将他们发展为潜力顾客,一次买上三五件巴迪服…… 这时就能看出差距,两个小时的销售,女主播们腿酸脚麻,懒懒的歪在店门口。那些平时美妆博主带货擅长的嘟嘴、卖萌,在店铺销售这一块并不十分管用。 还有直播间的方法也不行——诸如,这个商品很好,自己用了也很好,然后让宝宝们去买。这些方法,只是一名主播在消费粉丝信任。 司彬身为最年轻的带货王,在镜头前展现了自己真正的能力,从了解顾客需求,到针对性的有效沟通,再到判断顾客的消费水平…… 再加上身为艺人,他学过电影,有综艺感和明星气质,司彬的外表在女顾客看来,还是非常讨喜的。 下雨了也闷热,琳达三个女孩哪吃过这种苦,脚酸腿软,嗓子冒烟。司彬从对面店铺出来透气时,琳达立马冲上去,拉着他胳膊,“Tina,快来,捂住他的嘴,不能让彬哥再卖货啦!” 司彬:“???” 还剩下五分钟倒计时,司彬直接被三个女孩按倒,弹幕里一片哈哈哈。 很明显司彬的成绩更突出,他用两小时出售了12件服饰,原本薪水很低,时薪20RM,但司彬得到了80RM,是店老板支付的提成。 “司彬真的很努力啊。” 工作人员们暗暗给出评价。她们当中有些人,其实心里对网红并不是很尊重,包括司彬这种带货一流的也一样,他们都是有团队、包装、方案、水军、直播话术的…… 但是,经过突如其来的这一出,司彬的确让人另眼相看。 “这么看来,还挺上镜的,”策划老大小声道,“司彬啊,要起飞啰!” 妹子们惊讶地看向老大,好奇地问:“怎么回事?有什么内部消息?” “不懂了,等着看。”策划老大朝码头那边扬了扬下巴。 妹子们互相交换了眼神,任何明星在大红之前都有营销预兆,接下来就要看人脉和业务了。 顾老师的贺岁片,每年都是八月份开始筹备立项,很快就要选角了? 在很多人的心里,司彬进影视圈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他是华放娱乐今年的主推,学拍戏的,以前也演过配角——楚总亲自带他来大马参加直播,不就是为了介绍业内大佬们给司彬认识吗? * 海鲜码头,雨停时,劲臣帮容修卸下货物,两人一起在忙碌人群中劳作,时间过得飞快。 还没到约定时间,搬运工的负责人就急着要先走,他在装卸车附近找到了容修,将320RM的薪水支付给了他。 “我们一定会做足两小时。”容修接过报酬,对老板道谢。 小东北一副“懒驴泥打滚”的模样不多提,劲臣和容修的衣裤也脏了,俊脸上沾着污渍,还互相给对方擦了擦。 负责人打量三人的狼狈样,笑着对镜头比出大拇指,“我们华人明星,也是非常了不起!” 容修抹了一把脸,多问了一句:“您这是已经下班了?” 负责人摇头道:“哪呀,家那边出了点事,这是我的副业,主业是家里的藕塘。种莲藕的手艺,是我父母从中国带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马来西亚人也吃莲藕?”劲臣问,“我知道西方人不太吃这些。” “当然,我家的生意很好,”负责人又开始自夸,笑着对容修道,“认识你们很高兴,下次你们再来马来西亚,有需要的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藕塘地址,我也经营民宿。” 这位也是做生意的好手啊,“明星打工”都是小事,如果将来有机会和节目组合作,岂不是一笔大生意? 这位负责人说完,就匆匆离开了码头。 而容修也依照承诺,尽管得到了薪水、没人监工,也做足了两个小时。 “加油!加油!” “容修!加油啊!” “嘘,不要叫名字啊。” 远处,围观了很多路人和粉丝,容修和劲臣却仿佛真的融入到了码头工人的角色。 码头东侧,一辆货车前,容修扛着一个大编织袋,和顾劲臣合力拎着一袋,小东北则背着一件,三人一起将最后一趟货物,送到了装卸工们的手上。 “时间到!”工作人员激动地说。 周围一片掌声,搬运工们也欢呼着鼓掌。 容修喘了两口气,掐着腰直起来,仰头看了看雨后如洗的蓝天。 “好热啊,本来就像蒸笼一样,还以为下一场雨,能凉快一点,”小东北哀叹一声,“结果,原来只是加了点儿水,继续蒸……” 这也太形象了,容修这个怕热的,干了力气活,就算流了汗,也没什么用,感觉体内有一股火…… 就在这时,余光中看见一个人影过来,容修警惕地侧过身,随后就看见那人身旁的摄像机。 容修微微皱了下眉,站在原地没动,那人迎面而来,推开一旁的搬运工,飞奔到近前,一把拉住劲臣的胳膊,将人转了过去。 劲臣差点没站稳,还没等回过神,就听对方急问: “怎么没在商店街等?” 这一声吸引了周遭众人的注意。 司彬一头大汗,抓着劲臣的胳膊,“不是说在门口集合么,我去中餐厅找你,他们说你先走了,我问节目组他们也不说……” 劲臣眨了眨眼,下意识挣了一下手臂,“我来找容修,忘了告诉你。” 容修侧过头,不悦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扩散开,“别拉拉扯扯,大呼小叫的。” “干啥呀,一惊一乍的,我以为有突然袭击。”小东北拉住司彬,抱怨道,“还好意思说顾哥呢,顾哥过来帮我们啦,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和容哥差点累吐血,看到没,这是什么,钱钱钱啊!” 小东北甩着三张百元大钞,炫耀地在司彬眼前晃了晃。 司彬这才突然回过神,一下松开劲臣的手。他僵了两秒,环视着周围,又看了看劲臣,尴尬地笑了笑。 那笑,很勉强,略带着无奈,然后,司彬舒了口气般地,像犯错的学生一样,在三人面前耷拉着脑袋,愧疚地解释:“我还想着,要是把顾老师弄丢了,我该怎么办啊……” 容修歪头打量他,唇角不经意勾起:“他挺好。” 脸上明明带着笑意,眸底却闪过一道冷漠。 容修只说了三个字,扫了一眼懵在原地的劲臣,转身往导演团队的方向走去。 哪不对? 眼睛观察到主人反常,脑子里意识到这一点,但顾影帝整个帝都不在状况,也顾不上分析别的,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容修。 “热么?”劲臣小跑着追上容修,“怎么了?” 眼看走近工作团队,容修停步,刚要开口,摄像机跟了上来。 “肚子饿了。”容修这么说,转身继续往前走。 饿了? 劲臣醒过神,瞬间有点慌,是这样啊,大宝贝肚子饿了就是会生气,可是现在又没有投喂的办法…… “我们去吃饭?”劲臣又跟上他,“听说,一会直播暂停两小时,观众们的休息时间,下午四点半才开始继续直播。” 容修大步往前走,也不应声,抬手接来丁爽递上的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忽然停住脚步。 劲臣差点撞在他背上:“?” 容修转过身,和劲臣对视了一会,良久,突然来了句:“你的毛巾呢,不擦脸么?” 劲臣张了张嘴:“……” 毛巾?借人了。 劲臣这下真懵了,不过只有一瞬间的懵逼,他眨了眨眼,头顶像炸开了一道烟花。 见劲臣没反应,容修笑了下,继续往前走。 劲臣恍神两秒,唇角再掩饰不住笑意,紧忙又追上去。 “擦,擦的,脸脏了,”劲臣说,“容哥,给我擦一下,容哥……容哥……” “别叫了。” “容……先生……容先生,先生,队长,我负伤了。” “……” 哪儿还有国际影帝、国内歌王的派头?歌王大步往前走,身高腿长,脚步生风,影帝小猫儿一样跟在身后,期期艾艾求擦擦。 恋爱病。 其实,也不是莫名其妙,更不是没事找事。恋爱中的人第六感往往很准,占有欲强,付出了感情,就会敏-感,尽管当事人还懵懵懂懂,只是感觉这种心情怪怪的。 天太热,身体里有火,无处宣泄。 像极了恋爱之前的某个场景,那声音在耳边翻来覆去,容哥,容哥,叫得人心乱。 跟拍小哥兴致勃勃地拍摄二人互动。 [容哥给劲臣买的毛巾,劲臣转头借给别人了,这会儿秋后算账了啊] [不会真生气啦,为了直播效果啊,两人越来越有综艺感了!] [太搞笑了,劲臣刚才懵了啊] 弹幕上一片哈哈哈,这种反差萌实在叫人难拿。 劲臣跟在他后头,“容哥……擦擦……汗进眼睛里了,我睁不开眼了……” 容修停下脚步,将湿毛巾换了个面儿,转身来到劲臣身前,“快点。” 两人面对面,距离很近,劲臣乖乖仰头,微闭着眼,摊开胳膊,张开两只脏兮兮的手,像要抱抱他,又像怕弄脏他不敢去碰,要碰不碰的。 容修一只手臂伸出,大掌扣在劲臣脑后,另一只手捧着毛巾,细细给他擦眼周,擦小花脸,擦他额上的汗水。 “脏死了,你身上有腥味。”容修冷着脸。 弹幕:“……” 影帝粉丝们大喊:“扎心了!” 劲臣身上确实太脏了,他最后还搬了两箱水产,身上肯定有异味啊,遭到容哥嫌弃了吗?呜呜。 然而,粉丝们还没哭完,大家发现,劲臣并不尴尬,也没躲开容修,两人贴得仍然很近,容修又顺道擦了擦劲臣的脖子。 “想吃鱼了?”劲臣仰着头,“那么饿吗?” 容大猫:“……” 劲臣:“刚才赚钱了,一会去吃饭,鱼不行,吃虾,只能吃两只,不能多吃。” “哦。” 弹幕:“???” 两人的脑回路,粉丝们有点懵。 [你太腥了。] [想吃鱼吗?] 这对话……实在是灵魂交流,哈哈哈。 * [啊,为什么中场休息啊,午后晒太阳,瞌睡时间正好继续看啊!] [休息的两小时,嘉宾们还打工吗] [直播需要休息?不!观众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尿尿!] [……尿尿还是……] 直播进行到下午两点半时,嘉宾们集合,跟拍导演宣布了各组的收入情况。 修臣小组目前排名第一:500RM 另外两个小组十分震惊,他们连200RM也没到。 潞潞和古风大叔望向容修小组,既不甘心,又无力,才两个小时,对方就比自己多挣了一倍?! 然后,总导演执行了“两小时计划”——直播间节目暂停,但嘉宾们的游戏仍在继续。 另外两个小组急匆匆地,又跑去了商店街,显然是去继续打工了,争取追上第一小组。 容修并不在意这一点。 人是铁,饭是钢,尽管大家还欠债,但饭是必须要吃的。 于是,容首长拍板决定,大家一起去吃下午茶,吃完饭再干活,速战速决。 小东北欢呼着,四人商量了一下吃什么,正要往商店街那边走,总导演就派人过来,喊住了容修。 “稍等,我过去。” 容修和劲臣打个招呼,望向总导演那边,看见封凛正在和导演谈话。 容修来到两人身边,总导演开门见山,直接提出了请求。 总导演表示,要借一首歌,作为下午四点半的直播开场,视频的背景音乐。 “容修,我们是这么打算的,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嘉宾们的活动,将制作成短视频,类似MV,作为下午直播开场,”总导演笑道,“同时,组委会官方商忖决定,视频也将用作‘直播盛典-主播最佳人气大奖’颁奖之前的励志视频。” 盛典主题曲? “新歌?”容修问。 封凛点头:“是的,励志,而且,视频里,你要出现。” 容修:“……” 封凛:“我记得,你上半年……劲臣拍《生而为人》那阵子,你把自己关在小黑屋,不是写了很多歌么,有完成的么?” 就是分手那阵子。 容修没表情:“我没有,关小黑屋。” 封凛:“对对,你没有,那有歌吗?合适的。” 容修:“……” 情况太紧急了,“完成”,就是从编曲到后期全部完成的成品。 第459章 晋江文学城 下午暂停直播的这两个小时, 嘉宾们没有闲着,盛典官方也非常活跃。 奇艺官方联合三大主流直播平台,十小时直播时间, 人气居高不下。 宣传推广从一周前开始, 没有停过,确定下两位大嘉宾之后,则达到了一个巅峰! 一首成品新歌、一个三分钟的视频、拍摄素材新鲜出炉……临时制作一支开场励志MV,这无疑是一个冒险决定。 不过,合作方是恒影和容修,官方似乎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那群老头子是闭着眼睛开会的?”节目组车内,丁爽打开行李箱。 封凛摇了摇头, 他也没来得及搞清原委,只道:“之前确定的那位,开天窗了, 内部消息说, 定稿会上,对方作品不符合‘励志’要求,随便拿个‘靡靡之音’就过来了。” 丁爽将容修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 小心翼翼地捧到封凛面前, “小心点,就算是咱们有歌,两个小时也来不及, 我哥就这么答应把歌给人了?” “盛典官方储备的高手, 都在等着了,”封凛小心地接过电脑,矜持地笑笑,“最佳人气大奖之前的MV,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花朵和曲龙身为外人,并没有插嘴发表言论,但从另一个立场来看,他们又是“自家人”……嗯,任何意义上,自家人。 于是,曲龙寻思片刻,回答道:“年度盛典的主题曲?” “不止,”封凛气沉丹田,一口京片子,“定场歌儿,没跑儿!” 定场歌?儿? 车内众人愣住,丁爽嘴角一抽抽。 嗬,封哥这个假洋鬼子,还弄出个老祖宗的玩意儿,这个词儿新鲜呀! 类似“定场诗”,传统曲艺节目开场演出前,艺术家们会先诵四句、八句诗,为的是迅速聚拢观众耳音,让人印象深刻。 定住了场,定住了气势,也定住了主题。 花朵望向车窗外,远远地,看着两个英俊男人的身影,微笑道:“他们就那么认定,我们容哥肯定有新歌?” 封凛听花朵这个问话,反而疑惑不解,理所当然地反问:“哪个玩音乐的手里没有几百首歌?” “所以说,他们真是找对人了啊!”曲龙抚掌大笑,“DK永远不会缺音乐。” 事实就是如此。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官方负责人打电话给封凛时,就是这么说的—— “拜托容老师了,也别掖着藏着了,老说什么新人新人,哪来的新人呀,圈内谁不知道,DK十年,容修十年磨一剑,他的乐队好歌多着呐!” 封凛内心分外得意,只好矜持微笑地答应了,然后才跟自家艺人商量的。 封大金牌:“容修,这次机会难得!有一位名人说过,如果碰到一件事情,或者是某个人,你自己对他很有感觉,那么就请一定不要放手,直到他必须离开你。” 艺人容修:“……” 哪个名人说的?那个名人就是你,臭不要脸的。 这些天,从封凛的嘴里,听到多少“机会难得”了? “没有人会离开我。” 当时,容修是这么说的—— “身为乐队的掌舵手,我希望您能明白,”容修唇角带着笑意,眸中却坚毅,“我不会让任何人走到一个必须离开我的境地,不管是乐队兄弟,还是……别的。” 他说。 “因为,我热爱的,我一定会为之努力;是我的,我永远不会放手。” 容修说完,转身就走,朝车上摆了摆手,“要拿歌,就去拿电脑,少废话。” 封凛笑盈盈:“……” 封凛目光追随他背影,他总是在容修的背后才会露出长辈的笑容。 于是就有了上面的情景,封凛和丁爽他们在车上的那些对话。 丁爽护着大行李箱,如捧家珍般地,交出了容修的电脑,里面是容修多少年的作品,成百上千的demo、loop、sample、midi、audio…… 正如当初,丁爽跟了容修时所说的:天南海北,不管红不红,有没有工资,我都会陪容哥一路走下去! DK出道两年,丁爽跟着乐队出差、出国,大包小裹,任劳任怨,为容修扛着这些笨重的“战斗装备”—— 这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是乐队的武器,是容修的心血,是丁爽的命,他保护得比命更甚。 和所有平凡的音乐人一样,容修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的战斗装备,笔电、平板、手机、采样设配、耳麦、手卷钢琴、乐谱本、民谣吉他…… 就像顾影帝,不管走到哪个国家,他都会带着一火车皮的剧本、医药箱、臂力健身器、拉筋辅助器、节食药、造型团队、以及一本爱人十八岁的相册…… 有人天生聪颖,但没有人能天生成功。 * 两小时制作的宣传开场,官方明显是在秀肌肉,歌王、影帝带网红直播,当然要炫炫威风了。 粉丝们心急火燎,下午四点半,直播间爆满,节目再次开始。 骨干群里的干部们相约见面,大家来到冯佳佳的公寓,围坐在一起,停止叽叽喳喳,盯着大屏幕。 远在太平洋的白翼、小九、楚潋卿等参加“极限生存”的嘉宾们,坐在前往机场的大客车上,打开了直播间。 而国内的沈起幻、冰灰和崽崽,也在忙碌中静下心来,等着看乐队的作品,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直播视频里。 赞助商广告,倒计时结束—— 直播屏幕黑了三秒,突然之间,一道白光闪过,仿佛清晨第一缕阳光,撕裂了无边黑暗。 一个男人渐渐睁开眼。 画面逐渐明亮,镜头以男人的视角,扫过万里无云的蓝天,远方是广阔的大海。天空海阔,男人似乎身在高处,瞭望着这一切美好。 紧接着,音乐前奏响起,主音吉他沈起幻的柔韧弦音,缠绕着激荡的鼓声,被“京城小伯顿”的华丽贝斯牢牢抓住,只一个前奏就激荡人心! 所有人都看到,MV镜头一点点拉远,那个男人侧脸英俊,他戴着绳索,身在高空,被阳光笼罩。 容修终于现在画面里,他站在二十米高空楼顶,迎着午后的太阳。 热血的BGM音乐仍在继续,无人机拍摄高空作业,容修腰间、腿上挷着一套专业设备。 镜头拉进拉远,无人机围绕着他,给出一个大特写。 没有任何拼接、剪辑、合成的痕迹,没有任何人帮助,就看见容修转过身,以特种兵“绳降”的方式,面朝着光滑玻璃表面的楼体,帅气地往下攀落! 二十米高空,风吹动着他的发丝,仿佛随时会让他失去控制,但他动作迅速、干脆,与这座城市的“蜘蛛人”一起,开始了惊心动魄的劳动。 仿佛一支MV的热血画面,轻烟嗓音开口脆,高亢,有力,穿透云层,直抵人们心上—— “破晓之前,我要爬上山岗, “沉默中酝酿,寻找那曙光。 “旭日破浪,谁遵循这方向? “希望它能送你,一双翅膀。 乐队兄弟们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嗓音。 白二哥粗犷豪迈,男人味十足,沈起幻轻柔缥缈,冰灰和小宠率真直白。 男人们的和声,充满了年轻的力量! “迎着风,踏着浪,着戎装,载最初梦想—— “——闯!! 容修的歌声有灵魂,他唱:“也许碰撞,随同着伤。” 二哥嗓音不屑:“怎样?” 男人们在和声中一唱一和,仿佛团队排练时的场景,大家互相击掌鼓励。 “能怎样?天空终会放晴, “终会看到骄阳,闻到一种芬芳。” 屏幕前,冯佳佳感动地捂住嘴,耳边明明是励志、热血的歌曲,但泪点低的她,眼睛一瞬间湿润了。 屏幕左下角,这是才出现歌曲信息。 《爱》 演唱:DK乐队 词曲:容修 编曲:容修 后期:容修,聂冰灰 伴奏和声:DK乐队 MV画面里,大马直播的网红们轮番出现,全是他们在打工中的精彩表现。 容修悬吊在商场大厦,和这座城市的“蜘蛛人们”一起,从事着外墙清洗的工作,为这座城市的美丽洁净贡献出一份力量。 小东北跌倒在码头的雨水里,他扛着加急派送的货物,用力支撑起身体,怒吼咆哮对自己大吼:“加油!加油!” 顾劲臣一身雪白厨师服,垂着眸子,手指灵活,专注地雕刻一朵鲜艳的红牡丹,远处“欢迎品尝中国美食”的字样令人感动,随后,刀子突然滑过手指,迸出了一滴滴鲜血,他压着伤口,脸上却带着笑容。 古风大叔穿着环卫装,手上全是泥沙;司彬一头汗水给客人介绍服饰,女孩们笑脸迎接游客,潞潞在给大狗洗澡时吓得哇哇大叫…… “爱,点燃希望,划破穹苍, “爱,穿破围墙,进行曲悠扬, “(With love)画出绿光, “(With love)梦在胸膛, “用爱,做为信仰,扬帆远航! 嘉宾们在雨中奔跑,在泥水中扑腾,他们相互搀扶,握着拳头,相互鼓励,一起承担接下来的挑战,一起享受胜利的喜悦,有欢笑,有泪水,更多的是勇往直前的勇气! “颔首昨天,不再做出退让, “黎明前的寒霜,为我添妆, “旭日破浪,谁遵循这方向? “希望它能带你,走出迷惘。 “迎着风,踏着浪,着戎装,载最初梦—— 乐队兄弟齐声高唱——“闯!!” 容修:“也许碰撞,随同着伤。” 沈起幻:“怎样?” 背景传来兄弟们的嬉笑怒骂:“哈哈哈,能怎样?怎样啊,失败又怎样?” “天空终会放晴,你会看到骄阳,闻到胜利的芬芳——” 副歌高亢旋律再次响起,饱满电吉他失真,凝重的贝斯,激荡的鼓点,兄弟们将一首励志摇滚歌曲的间奏,奏出了让人激动、颤抖的重金属味道。 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爱》,而是当今的年轻人们冲破了无奈和挣扎,对理想和人生的追求和态度。 最后的画面,回归到碧海蓝天。 大厦半空中,烈日下,容修用清洁工具擦过眼前的灰尘,他仰起头,汗水从额侧滑过,望向上方洁净的玻璃墙体,眼中露出一抹笑来。 观众们都看傻了,容哥居然离开码头之后,又去当了“蜘蛛人”,高空墙体清洁作业吗? 而且是没有升降台的,直接绳索悬吊! 镜头拉远,整座商业大厦,竟然星星点点地、攀降着数不清的蜘蛛人,大家和容修一样,一起在烈日下努力地工作着。 这太牛逼了,太帅了! MV最后,摇滚旋律尾声,屏幕打出一行大字: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明星,向全世界的劳动者致敬!】 随后是一张张的笑脸:码头工人脏兮兮的笑脸,中餐厅厨师满足的笑脸,商业街小贩憨厚的笑脸…… 弹幕上集体欢呼,有时感动只是一瞬间,但却充满了治愈人心的力量。 * 这首歌本是为央视晚会量身定做,要知道,接下来DK乐队要参加很多大型晚会,主旋律歌曲是必备。 两小时制作的MV,谈不上精致高端,但挡不住素材励志、感人,旋律激励人心,这就是BGM的力量。 连“银狮奖得主”李里导演也在恒影大会上承认,如果没有容修的BGM,《生而为人》可能会少半颗星的观众评分。 就在直播开场MV时,容修这边,还在商场大厦上悬吊着擦外墙玻璃。 在此之前,第一组四人去商业街吃了午饭,简单的面食和配菜。劲臣点了刚打捞上来的新鲜大虾给容修,白灼的,没什么滋味。容修不声不响吃了两只,眼底露出满足,就真像劲臣叮嘱的,没有再继续吃,闷头吃了一大碗面。 这顿饭花费了78RM的积蓄,第一小组还剩下422RM,距离806RM还差近一半。 随后四人休息一会,在街边散步二十分钟,遇见了在宠物商店打工的潞潞。 潞潞在一家宠物店当帮手,配合着店员给猫猫狗狗洗澡,劲臣心动不已,在潞潞的撺掇下,决定留在宠物店打工一小时。 容修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时,大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看着劲臣进了宠物店,容修就和小东北、司彬分开,说是自己去那边转一转。 小东北和司彬两人找工作,又在小广场遇见了网红小情侣两口子,他们在路边给人画肖像画,男生的素描水平很高,女生负责帮忙招揽客人。 两人在街上转悠找工作时,容修来到了大厦楼下,他在来吃饭的路上就注意到了“蜘蛛人”在工作,于是找到了负责人。 跟拍导演当时就惊呆了,口干舌燥阻止容修这么干,“出了事怎么办啊,谁能担得了责任?” “不是有保单吗?”容修说。 跟拍导演:“……” 别闹了我的哥,那是保单的问题吗? “放心,这是我的专业,我的长项,”容修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想要精彩的素材了?” 节目组:“……” OJBK,居然有点动心,那可是蜘蛛人啊! 最后,连封凛都被说服,容修在负责人的考验下,在三层楼高的墙体表演了一下,负责人惊讶不已。 “你是军人?!”负责人说,“我是退伍兵,你也是!” 容修微笑不语,又训练了两回,就正式上岗了。 事实上,绳索保险是非常安全的,关键是心理上很难过关。如果完成二十米任务,容修就会得到300RM的报酬。 就这样,二十米高空,容修来到了大厦楼顶。 天台上,楼底下,围观了很多人…… 商业大厦楼下聚集了很多路人和粉丝,司彬和小东北仍在商店街转悠,他们按照容修的吩咐,还在一家小店买了华人的包子,皮软馅多。 两人拎着包子继续寻摸工作,看见前方人群聚集,这才听说容修上了楼顶,两人狂奔过去,仰头一看,可不是吗,容修这是要玩命啊! “都怪我们没本事,”小东北嗓子发紧,掉头就跑,“我去找顾哥!” 宠物店里,劲臣一手泡沫,在给一只加菲猫洗澡,听见门口呼唤声,他回头,看见小东北急慌慌地跑来。小东北告诉劲臣,容修在大厦楼顶上。劲臣连手也没顾得上擦,就跟着小东北一起出门去看。 天台边缘,工作人员再次检查安全保险。 容修站在猎猎风中,遥望远方大海,视线收回来时,他看到了楼下的劲臣。 隐形眼镜度数低,他看不太清楚,但他认得那身形。 容修张了张嘴,才想起距离太远,他笑了笑,抬起右手握拳,碰了碰心口。 容修“蜘蛛人”的素材,就是在这个情况下进行的。 劲臣站在一群工作人员们当中,仰着头,一动不动。一个来小时,他连眼也很少眨,一双桃花眼儿红得滴血,他的视线始终没有从空中那个身影上移开。 “劲臣你不用紧张,就要完成了。”劲臣拉住身旁的人,小声低喃,“保险很安全是吗?” “是很安全,您不用担心,”被拉住的清洁负责人呆了呆,“那个,我不叫劲臣。” “我知道,我叫劲臣。”劲臣说,“我不紧张,容哥是专业。” 负责人:“……” 半小时的高空作业时间,视频只剪辑了一小段,却成为了明星的经典镜头。 也被一些有心人士注意到,诸如:酷爱拍打戏、动作戏、特技镜头的大导演们。 随着容修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劲臣通红的眼睛就快落泪。 直到容修双脚落地,工作人员们上前,为他解开保险绳索,劲臣终于忍不住—— 像极了曾经在机场送行的画面—— 混乱的人群里,看见爱人平安落地,劲臣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目光,舒了口气之后露出明亮的笑,抬手推开围着他的工作人员,穿过粉丝和路人,直朝那人跑了过去。 真的是用跑的。 如果说两年前,从没有人见过斯文优雅、整天怼人的顾影帝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腿狂奔,那么,自打他总是和容修同框开始,好像这种画面就不稀奇了。 快门咔咔作响,跟拍小哥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 容修。 容修。 “下次不要这样了。” 开场视频结束时,就是这样的一个直播画面。 弹幕上一片惊喜和尖叫,这是什么情况,劲臣在哭吗,应该不是,他只是眼睛有点红。 花朵紧紧地捂着嘴,望着劲臣奔跑的背影,差点飙出眼泪来。 容修解开保险绳索。 事实上,他刚完成高空作业,之前还在码头上搬东西,身上已经很脏了。而劲臣,在宠物商店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注意到劲臣从人群中-出来,容修一身脏,却在万众瞩目中从容优雅,考虑到镜头拍摄,他迎着劲臣,只是抬了抬手,想和对方说些“成功完成任务”、“放宽心”的话…… 不成想,在跑近容修时,劲臣没有停步,那双会演戏的眼睛一瞬间水光充盈,朝他飞奔而来。 劲臣跑得很快,他跑成了一道幻影,容修不由愣了愣,手臂下意识张开,紧接着,就感到胸膛受到一阵撞击,完全不顾容修有多脏,劲臣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不要这样了,”劲臣扑上去抱他,“不能这么做了,不吃饭也不要紧,做综艺完不成任务也不要紧,不可以再这么做了,以后不准这么做了……” 脸埋在容修的肩上,没有人看见顾老师的表情,反反复复地,容修听到他这么说。 容修被撞得胸腔一震,不由整个人怔住。 十九岁入伍,完成过多少高难度训练,接过多少个边境危险任务,一直以来,都是接受任务、服从命令,义无反顾往前冲。 印象里,除了母亲,没有人这样叮嘱过他、阻止过他;没有人因为要执行的任务太危险,而希望他别干了、别去了——容修明白,身为国家利刃,他们时刻准备献身,就算老容首长心里心疼儿子,也根本不会说出口。 失神只有两三秒,容修抬手,扣住劲臣的背。 容修的声音很小:“知道了,对不起,不会了。” 劲臣“呜”了一声,就再也没有把脸从容修的肩头抬起来。 起初是因为情难自禁,容修玩“蜘蛛人”,上演一幕二十米高空绳降,即使劲臣在大院长大,也把他吓坏了。 后来……是因为太难堪了,镜头还在拍。 弹幕上,粉丝们早已疯狂,有人感动,有人尖叫,弹幕护体,不多描述。 容修肩头湿了,大掌扣在劲臣脑后,给跟拍小哥和导演使眼色,这才将镜头转到潞潞小组那边。 四周的工作人员十分有眼力劲儿,见顾老师可能真的很生气,就赶紧分散开。 老实说,容修这才意识到,这次是自己欠考虑了,自由惯了,独处惯了,做决定之前,没有考虑到恋人的心情。 再次明确了这个认知—— 男人不能永远少年,不能永远恣意,有了家室啊。 什么感觉形容不出,千言万语在心底,最终,容修只憋出略带命令口吻的一句: “别哭,眼肿了。” 埋在肩膀的声音闷闷的:“您心疼?” 心疼? 容修怔住,沉默良久,似乎有些困惑,“有点难受,不太舒服,你别哭了。” “就是让你心疼,这就是惩罚,”劲臣抬起脸,眼底又红又肿,“你心疼我了,心里难受了,下次就不会再胡闹了。你看,那么高,真的太危险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我都看不清楚你,看也看不清,碰又碰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容修:“?” 等等…… 别的先放在一边。 惩罚? 来自sub对DOM的惩罚?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容修愣住,别人家也这样吗,这是要造反? * 城市高空外墙清洗的任务完成,负责人支付了300RM的报酬,还给小组成员们分发了冷饮。 第一小组目前依然排名第一:722RM 还有不到100RM的任务金额,眼下是下午五点钟。 与负责人道别,容修给劲臣整理了下,又用湿巾擦了脸,两人去与其他两名队友汇合。 “容哥!这里!”车站附近,小路偏僻角落,小东北挥手。 容修回手,将劲臣揽到身前,两人迎上小东北和司彬。 “容哥,顾哥刚才真的被你吓到了,”小东北生怕两人闹生分,还想给劲臣打圆场,实话实说道,“受到刺激了,我去找他时,他在给一只大脸猫洗澡,听说你要从大厦天台往下跳,直接从宠物店跑出来,还一手泡沫。容哥,您不知道,在底下往上看,可吓人了,顾哥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啊!” “顾老师没事?”司彬视线停留在劲臣脸上。 容修没应,瞟了一眼劲臣,那双桃花招子泛着红,波光滟潋,水蒙蒙的…… 不知怎的,容修想也没想,绕到劲臣身后,忽然一抬手,遮住了劲臣的眼睛。 劲臣眼前一黑,脚步踉跄:“?” 司彬回过神,移开视线,看向容修:“?” 容修若无其事,两只手臂搭在劲臣双肩,手遮着劲臣的眼睛,慵懒地开口:“我的口袋里,有一张名片,是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离海滩不远,是最好的打工地点。” “我看看地图。”劲臣躲了躲他的手。 “你能看见?”容修摁住他,声音冷冷的,“顾劲臣,现在我征用了你的眼睛,它们是我的了,不给看。” 劲臣僵住,老实下来:“……” 好,你的你的,不给看……不看就不看。 可是刚才两人气氛很好啊,还抱抱哄哄了,大宝贝又突然发什么脾气? * 距离集合时间还剩下一个多小时。 第一组四人搭乘节目组的破小客,去往名片上的地址,码头搬运工负责人家中经营的藕塘。 没想到当时接过的名片,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此时正是莲藕收获时,老板当时急着回家,也是因为人手不足,回来调动工人的。得知大明星们要来帮忙,他非常乐意和节目组合作——既能宣传,又图个热闹,何乐而不为。 藕塘边的更衣间里,容修接过防水衣、雨靴等。 四人一起穿上采摘莲藕的道具,有点像水产市场的衣服。两位跟拍小哥也换上服装,准备跟随嘉宾们一起下塘。 来到藕塘,没有想象中美丽的莲,放眼望去,一大片根根立起的泛黄枯枝,塘中水污浊,简直和泥塘没差。 一位工人大伯负责教他们,四人一起跟随大伯下了藕塘。 容修腿长,一脚迈进去,踩到软泥,脚往下深陷,水淹没他的腰。容修不由诧异:“还挺深的。” 劲臣则体重轻,踩在软泥上,没太往下陷,泥水过了他的胸口。 司彬和劲臣的情况差不多,小东北就不怎么好,泥水快到他的肩膀了,他生怕不小心绊倒,趴在泥塘底下爬不起来。 临近傍晚,四人跟随工人大伯,往藕塘中央走去。 “……看到了吗,不要掰断了,掰断了就卖不出去了,要扔掉。”大伯技术十分熟练,弯腰躬身,只一张脸露在泥水外,手在泥水里连摸带拔,“扎得很深啊,要用力,一点点的,有耐心……” 塘中泥水污黑,底下什么情况也看不见,镜头特写只能拍到工人大伯的动作和表情。 过了好一会,大伯慢慢直起身,一点点拽上来一棵足有六十多公分长、小孩手臂粗的完整莲藕。 到底怎么操作的,泥里是什么情况,容修想象不到,他从没接触过这个,于是道: “只能靠实践了,两人一组,互相帮衬着,行动!” “是!瞧好儿。”小东北在泥里打个立正,和司彬去另一个方向。 劲臣身子软,先弯下腰,容修扶着他。按照老伯所说,劲臣顺着植物往下,他的手摸到泥里一个发硬的块茎,显然就是莲藕了。 “有了,在这里。”劲臣说,“容哥,我这儿有一个。” 容修手臂长,连忙在泥里摸索,碰到劲臣的手…… 反正,污水塘泥水里什么画面,镜头是拍不出的,粉丝们看到的—— 直播里是这样的画面…… 弹幕上,一片尖叫沸腾,前方高能,原地高能,求摄像机特写啊啊啊! 已经很特写了,容修半身匍匐在藕塘里,还要保持头部和颈项仰起,避免一头扎进水里。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汗水顺着下巴淌下,背肌雄浑,紧绷的肌肉,看出男人在使力…… 劲臣脸颊被汗水浸润,一只手在泥水里,一只手怕站不稳而撑住容修。 藕塘里,两人脸离得极近,容修微微地喘,稍一使力,劲臣就低声,“容哥!停,碰到了。” 容修停下,劲臣让他等等,在一旁配合着,似乎在将莲藕四周的淤泥拨开。 莲藕很长,必须一点一点地……深入地得到它。 弹幕很闹,成片成片的:“啊啊啊啊卧槽卧槽……” 最最叫人吃不消,是镜头里两人难以形容的表情,同框时简直……高能,让人浮想联翩…… [啊啊啊啊啊啊啊特写啊卧槽] [你们这群不健康的女人] [呜呜呜比小电影还像……那啥] [……举报] “啊啊啊又断了一根!” 远处,小东北嗷嗷叫着,举起被掰断的一块莲藕,回头望向站在岸上的藕塘老板。 “老板该扣工资了,恨死我们啦。”小东北说,“这哪是采莲藕啊,这是破坏藕塘。” “快点,还有半小时,我们完成十斤,就可以去海滩交任务了。”司彬说。 小东北咧嘴一笑,轻松地掐着腰:“来得及,我肚子咕咕叫了,容哥,我们把包子吃了?” 很明显,摘完莲藕,就能还债了,而且还会超出目标金额! 第一组是第一名无疑。 此时,大家都这么认为,第一组稳赢了。 弹幕上,粉丝们也以为,摘莲藕是最高能的了,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 …… 第460章 晋江文学城 四人身上乌漆嘛黑, 看不清防水服的颜色,黑水顺着手套往下淌,只有头脸是干净的。 来到藕塘边, 容修手臂稍一使力, 撑上岸,转过身,直接坐在了岸沿上。 “冷吗?”劲臣问。 容修摇了摇头,伸开手臂,接应劲臣。劲臣借力,身姿灵巧,翻身上岸, 坐在容修的身边。 小东北和司彬有样学样,连滚带爬,在岸上坐下喘着粗气。 于是, 直播就变成了四个泥人, 并排坐在岸上的画面。 弹幕:哈哈哈!排排坐分果果。 跟拍导演比划个手势,一位工作人员从丁爽手里接过一袋包子,两人颠颠去给明星们送食物。 丁爽来到容修身旁, 镜头只拍到他的胸口以下, 还有他拎着的一袋肉包。 容修全副武装,胶皮手套紧紧戴在防水服长袖上方,如果摘掉, 再重新戴上, 费时费力。 此时,团队默契度尽显。 容修侧过头,微张开嘴,像个慵懒的大少爷, 扬了扬下巴。 丁爽会意,动作飞快,手脚麻利,立马扒开袋子,捻出一个肉包,放在了容修的嘴里。 [直接用喂的啊容少] [那个男孩是DK特助,业务很厉害的] [花朵小姐姐怎么没入镜?] 弹幕上,粉丝们还在猜测,两人的团队都有谁在现场,为什么花朵没有过来帮劲臣。 就在这时,镜头里出现了自然而然的一幕—— 丁爽将包子送到容修口中,容修轻轻咬住,却没吃,他转过头,倾身过去,喂到了劲臣的嘴边。 弹幕:“!!!!!!” 太自然了,一点预兆也没有。粉丝们还在打字,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随后,大家紧盯着屏幕,手指都顿住三秒。 劲臣凑近他,咬住容修口中的食物。 容修张开嘴,松开了包子。 劲臣接到包子,一仰脖,一张嘴,包子却只入口一半。显然不是小笼包,对劲臣的口腔来说有点大,不能完全塞进口中。 眼看不小心咬了一下之后,另一半就要掉下来,劲臣抬了抬手,手太脏,连忙歪着头,发出呜呜声,去找容修。 容修眼底闪过笑意,微微张了张嘴,将他嘴边的另一半包子咬掉了。 直播间安静两秒,大特写画面上,一瞬间被文字铺满! 两人嘴巴鼓鼓的,一人一半分了食,快速地咀嚼。 容修咽下食物,丁爽又喂了一个。 还是那样,容修没有先吃,丁爽也没有两边喂。 容修转过头,倾身过去,送到劲臣嘴边,劲臣张嘴去接他喂来的食。 不过,这次容修没有直接将整个肉包全部送过去,而劲臣也没有将食物全部夺走。 劲臣张开口,咬住包子,咬到了容修的嘴边,一人一半,两人嘴唇离得很近…… 不知是不是笑场,两人脸对脸,容修目光失焦,喉节上下滚动了两下,忽然轻笑了出来。 这一笑,肉包被牙齿咬开,薄皮儿一下散开,肉馅往嘴边一歪…… 劲臣着慌,贴近去接,两人的唇碰于一处。 容修唇动了动,蜻蜓点水般地,啄在劲臣唇上,扫过唇间食物,将险些掉下的肉肉吃掉了。 弹幕:“!!!!” 弹幕上一片疯狂,满屏幕尖叫姑且不提,不知从哪段开始,出现了同样的文字—— [初吻!!!!] [荧幕初吻] [卧槽卧槽!鉴定!容修的荧幕初吻!] [呜呜我一个老公夺走了我另一个老公的荧幕初吻!] [这太太太太……啊啊啊啊啊!] 本以为采莲藕就是高能画面了,没想到,没有最高能,只有更高能,是可以载入明星成长史册的那种! 如果在镜头前,这种亲近也叫“荧幕初吻”,那么…… [容修的荧幕初吻是顾劲臣的?!] [我靠我靠度娘百科会多一条?] [我去编辑,四十米大刀准备好了,谁敢拦着我] [2333333我已经打开搜狗了] [我去维基!] 倒不是粉丝夸大,成长史册什么的……的确如此。 荧屏初吻,绝对可以写进一个明星的成长史,比如一位当红演员,荧幕初吻给了谁,这是粉丝关注,并津津乐道的话题。 [话说,这也是劲臣的荧幕初吻] [不是啊,G以前不是有很多吻戏?] [据我说知……嗯……] [替身,借位,真真假假……] [不会他不是影帝吗,专业素质呢?] [G不拍吻戏床戏,全是替身,吻替床替呵呵] [有实锤拿实锤,没有实锤举报] [……不说了我是路人] 京城某小区,冯佳佳的公寓里,也是一片尖叫。 宁宁直接在客厅里原地起跳,女人们像要掀开房顶,好在这不是夜里,否则邻居一定会来砸门。 她们是用大液晶电视看的,刚才的画面太美,女人们比看恋爱偶像剧还激动。 “啊啊啊啊啊!哥哥的荧幕初吻!”宁宁脸红扑扑的。 舒小可在床上直打滚,忽然担忧:“在综艺里这么做能行吗?” 冯佳佳捂着脸:“这算什么啊,没看挑战大明星吗,还是央视综艺呢,男嘉宾也互相喂食物了啊!” 茶茶在地毯上扭成蛆,“啊啊啊啊,我太激动了,太难为情了,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我怎么感觉容哥是故意的?” DK骨干们集体愣住:“?!” 可不是吗,容修连“蜘蛛人”都玩了,控制力那么强,他能玩不明白一个肉包子? 舒小可脸红红的,她很高兴喜欢的爱豆能够得到幸福——那半年的冷却期,容哥拼了命地工作,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大家都能看出,其实容修并不愉悦。 看到两人终于有了进展,舒小可为容修高兴。但是,她还是不明白,不懂就问:“可是,容哥什么意思,在镜头前,直播人气这么高,他为什么这么做啊?” “这都不懂吗?”茶茶收了笑容,忽然冷着脸,低沉道: “呵,女人们,你们的影帝老公,是我的。” “!!!!!!” “带不带感!任不任性!” 姑娘们一个激灵,回过味来,一瞬间疯狂点头,公寓里一阵闹腾。 * 采藕是体力活,四人体会到了工人们的艰辛。 塘子里水还很凉,好在大马的气温高。 容修和劲臣合力,小心翼翼从淤泥里采出一根56公分的完整莲藕,得到了岸上藕塘老板的认可,工作人员们给予掌声。 一共20斤任务,采摘完毕时,正好还剩下一些时间,足够达到海滩。 容修从藕塘老板手中,得到了150RM的报酬,超出了任务金额! 弹幕上,粉丝们欢呼着“恭喜”。 直到此时,所有人都认为,第一名是修臣小队无疑。 太不容易了,经过了多少惊险和努力,才赚到了这些钱。 离开藕塘时,已经六点多了,搭乘节目组的破小客车,去往集合地点,直落尖不辣海滩。 小客车内,节目组对四人进行了简单的采访。 跟拍导演:“这次能完成任务,大家都付出了很多努力,屏幕前的观众们全程观看了节目,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的吗?” 小东北:“有几次我都想,放弃算了,如果没有容修,顾老师,司彬,我可能坚持不到最后。” 司彬:“是的,心里想过可能完不成任务,多亏了两位老师,如果是我自己,肯定没办法成功。” 摄像机给容修特写,容修对镜头道: “我不畏惧失败,但我不想失败,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接受了、认定了,就会付出全部、全部的努力。 “这次的任务也好,平时的工作也好,我不想失败。但是,失败的想法,有时候真的不受控制,总会在脑子里出现——疲惫的时候,焦虑的时候。 “幸好,有对方在身边,还有我的队友们,乐队的兄弟们,就像这次打工一样,我们为彼此担心,互相帮助……身为队长,我对他们的‘责任’,比‘成功做任务’更让我想努力坚持下去。” 容修看向身边的劲臣,两人相视而笑。 “最重要的是,身边有人跟自己一起承担,可以一路陪伴,互相支撑,互相鼓励,这种感情的力量,非常、非常重要,它能让自己一路坚持下来,未来也一直坚持下去。” 从藕塘出发,离集合地点不远。 一路采访结束,小客车驶入直落尖不辣海滩境内。 这里是一个小海湾,海边有很多小商店、餐馆、大排挡等,还有节目组所在的酒店。集合地点在酒店的小礼堂。 直播画面再转到第一组时,小客车正前往海边酒店,已快到达目的地。 其他两个小组明显落后,刚动身往这边赶。 弹幕里一派喜滋滋,粉丝们都在撒花恭喜了。 直到此时,一切还很正常,然而,大家谁都没有想到—— 小客车堵在了距离酒店二百米的小路上,他们遇到了观光旅游团,还有一大帮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粉丝,以及数不清的记者…… * 容修和劲臣的手机都不在身上,团队负责照顾他们,而国内粉丝们很难上推特,所以大家得知风声晚了些。 整件事还要从推特“彩虹榜”的一句留言说起。 有一位国外粉丝说,旅行途中,看见华人节目在拍摄,看到了Rong,然后他对大马网友确认,容修是否出现在马来西亚。 这条消息被关注DK乐队的华人粉丝看到。起初并没有声张,毕竟容修出现在大马,并没有对外宣传,要么是行程保密,要么是为了避开瞩目。 但是,推特上,关注彩虹榜的网友们,立刻开始挖掘爆料来源。大家很快就发现,不仅容修在大马,顾劲臣也在。 爆料者是一名大马娱乐记者。 要知道,全世界的娱乐记者都不会放过送到家门口的消息——柏林影帝在下个月就要现身威尼斯,时隔五年,顾劲臣能不能再夺影帝桂冠,这是全世界关注的焦点。 那么,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两人行踪的消息一条一条地浮现在眼前。皇宫宴会?盛典直播?大马记者们这才意识到,这两天他们究竟错过了什么! 就这样,正当直播间的粉丝们品尝爱豆胜利果实时,一些歌迷、影迷、凑热闹的粉丝、娱乐记者,甚至还有一小部分中年资深的摇滚歌迷,兴冲冲地出现在了海滩附近! 事实上,容修一行人刚到达藕塘,终点站就汇聚了一帮粉丝,她们是修臣两家大马后援会的成员,负责拍摄两人的大马路透。 后援会粉丝们,纪律非常严明,也知道游戏规则,没有乱喊乱叫、给哥哥们添麻烦的。 可是后来,他们才发现周围出现了很多不在计划内的应援队伍。 顾劲臣的粉丝,国内外有很多,但大多是淡定看电影的那种,她们较为理智——劲臣出了新片,就会积极去电影院,会打分写影评,帮忙维护偶像形象,并且平时很闷-骚。 相对而言,摇滚粉丝要更疯狂一些。 当小客车出现在海滩时,酒店附近的粉丝们就轰动了。 “我的天啊!真的是容修!” “我不敢相信,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能看见容修,谁能掐我一下,这不是在做梦?” “容修容修容修容修!我要哭了!啊啊啊!” “Gu!他在车上吗?他太可爱了,他上次来马来西亚还是两年前!” “我有容修所有的视频和照片,本来计划今年去中国看DK的演唱会……” “他弹的吉他太棒了,我希望他巡演,来大马开演唱会,我一定会买套票的!” 在外人眼中,摇滚歌迷就像一群傻子和疯子,她们二得很热血,直接疯狂堵到酒店了。 推特上的消息转到国内微博上,后援会就已经炸锅了。 [真的假的?他们居然去应援?他们是哪来的啊?] [据说还有十年前在大马认识容修的摇滚爱好者,容修不是在大马Live House一个星期吗,十八岁的时候] [还有一些彩虹榜的外国痴.女] [我觉得痴.汉更多一些]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万一能见到喜欢的明星呢? 于是,因为粉丝太多,小客车堵在了半路。 时间就快赶不上,节目组进行了疏通,直播进度不能耽搁,毕竟国内还有1.5亿人气的观众在等待看节目。 但好像没什么用。 “容修!容修!容修!” 于是,在节目组工作人员的包围下,容修和顾劲臣下了车。 两人换上了款式差不多的西装,浓浓欧洲绅士味道,出现在粉丝们当中。 跟随第一组的工作人员人手有限,记者们蜂拥而上,粉丝们呼唤着两人的名字,片刻间一片大乱。 容修从没想到,DK乐队在马来西亚会有什么人气。他上次来大马是十年前的事,之后一直在满洲里,去俄罗斯一段时间,回国之后再没有来过这里。 事实上,DK乐队的首张专辑,自从登陆Bellwether音乐榜,不仅在欧美地区排名居高不下,销量在亚洲地区也颇为可观,乐队在Live House的视频流出很多,而且还有一小部分的摇滚老炮的关注。 最重要的是,本州的王妃是容修的粉丝。 这在大马已经不是秘密了。王妃来自阿根廷,性格外向开朗,深受民众爱戴,她在推特上,将容修创作的曲子推荐给了大家。 酒店外,小路被围堵。 容修展开手臂,将劲臣护在身前,礼貌地对打招呼的粉丝颔首,并不停步给予任何回应。 跟拍导演整个人都不好了,一直在旁边调度,对节目组汇报这边的混乱情况。 封凛和曲龙直接上前,拦住录音笔怼脸的记者们,道:“对不起,暂时不接受采访,之后我们还会在马来西亚逗留一段时间,采访请预约……” 就在工作人员们扛不住时,远处,匆匆走来四位西装男子。 张南如一把利刃割开人群,赵北闪身到容修身旁——容家四小天王出动,在人群中像一辆坦克,轻易地清理出一条路。 随后,四人又如一道坚固的壁垒,将容修和劲臣保护在中间。 小东北和司彬在国内直播人气再旺,也没有亲身体会过这样的场面。 两人在容修和劲臣身后,被挤得东倒西歪,四面八方都是闻声而来的粉丝,还有过来一看究竟的游客路人。 司彬被工作人员护着,环顾四周热烈的场面,看着粉丝们激动得甚至有些狰狞的表情。 胸腔中一股热流涌起,这个场面让人上头。 这才是真正的“明星”。 他想。 耳朵快被粉丝们的呼唤声震聋,根本听不清节目组在安排什么,跟拍导演的嗓子快喊哑,小路上没有下脚的地方。 好在后援会的粉丝们过来帮忙,她们努力地挤到人群里,帮助维护现场秩序。 容修和劲臣在张南等人的护卫下,艰难地从人群里出来,快步朝酒店的方向走去。 直播间里,粉丝们飞快发着弹幕,这个场面,网民们喜闻乐见,尖叫的,大笑的,当然,更多是哀嚎的—— [别喊啦!喊个锤子!要扣钱啦!] [啊啊啊啊完了,完了啊!预言真的要应验了,这是要负债一个亿啊!] [节目组能数过来叫了多少声容修的名字吗] [外面还在喊呢,隔着屏幕我都听见了] [真的在喊啊!完全不受控制了摇滚粉丝太可怕了] [我都怀疑是不是节目安排的了……] [少阴阳怪气的,DK人气高着呢!我表哥在日本认识很多DK的粉丝,都是岛国漂亮妹子] [日本的Live House文化更成熟一些,容哥十年前就带着乐队去那边学习体验了] [刚才直播镜头一闪而过,我看到好多好多帅哥啊!原来在国外,容哥的男粉丝比女粉丝更多啊!] [没关系没关系,大家淡定,反正我修也不参加网红人气奖] [可是我彬哥怎么办啊?] [小东北也跟着倒霉了] [规则是说,金额最后一名的不会被淘汰,只有惩罚,赶不到集合地点的才会淘汰?] [肯定会影响大奖的呜呜呜呜呜] * 到达酒店,容修一身汗,感到了疲乏,劲臣则略微有些喘,两人也没歇,直奔集合的礼堂场馆。 节目组乱中有序,很快整顿了秩序,封凛仍在外面应付记者。 容修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丁爽给他递来醒脑的温茶。 劲臣从花朵手中拿来手机,一边听曲龙说情况,一边查了查推特上的消息。 完全出乎容修的预料,在他看来,只需要关注劲臣粉丝的动态就好,没想到最后岔子出在自己的身上。 容修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气压很低,斜倚着沙发,也不言语。 跟拍小哥默默将镜头移开,工作人员尽量不接近他。 小东北摊手道:“这没什么嘛,刚才咱们排第一,你看我高兴了吗,膨胀了吗?现在不知道结果,也无所谓嘛,我容哥和顾哥就是带劲儿,连粉丝都很带劲儿,我差点被撕碎了!” 容修:“你在安慰我?” “很明显,是的呀,别苦恼啦,我巴不得有你这个苦恼呢,”小东北扶额,愁苦地说,“我的粉丝太热情了,我好苦恼哦。” 小东北又搞怪,容修不由乐了。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张南赵北及时出现,两人可能直到现在也难以走出粉丝重围。 乐队发展太快,谁都没有想到,在马来西亚会出现粉丝拥堵的情况。 丁爽也不敢吱声,他从来没见过容修刚才的那种表情—— 在粉丝和记者的簇拥中,容修脸上有些疲惫,没有像以前那样,对粉丝们礼貌微笑回应,只是垂着眸子看着身前劲臣。 不过,容修却还是小声地提醒着,让他和封凛注意粉丝们,生怕她们挤得太厉害会出什么事。 直到终于走出了人群,容修的表情才变得温柔,始终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情绪,还回头对粉丝们挥手。 这都是有心人会关注的细节。 ——不管粉丝、记者们围堵明星对不对,明星都不能表露出一点不耐烦,不能有任何错处,否则就会引起一波没道理的指责。 事实上的确如此,刚才的场面在第一时间已传到国内—— 微博上,粉丝们看见了图片和视频,马来西亚拥挤的粉丝群里,容修和劲臣两人脸色都有些苍白,似乎十分疲惫,但是,在粉丝们堵住路时,哥哥们并没有发火。 休息室里,丁爽忐忑地躲在一旁,对花朵露出求助的表情。 但花朵只是笑了笑,对丁爽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去打扰老板。 花朵是什么人?她见多了劲臣的狂热粉丝、私生饭、狗仔……堵路算什么,之前还有堵酒店、堵停车场、堵卫生间的呢。 * 没多久,另外两个小组先后来到集合点。 共有三人没有及时赶到,小情侣网红,以及一位女主播。他们被淘汰了,之后不能得到三大平台年度盛典的红毯邀请。 “容哥,听说刚才很热闹呀!”潞潞进门就揶揄,“被外国粉丝堵路,差点没回来?” 容修微睁开眼,目光朝潞潞射过去。 所有人都给潞潞使眼色,想让他少说两句,没见容修衣服被粉丝抓烂了,正窝火呢? 不成想,容修并没发火,他看了潞潞一会儿,淡淡道: “你不能体会,甜蜜的负担。” 潞潞一噎:“……” 我靠啊,巨星炫粉了啊,丧尽天良! “嘉宾们,准备一下,”这时,工作人员进来通知,“场馆内集合。” * 众人来到小礼堂场馆内,下方坐席是一堆摄像机,总导演带领的工作团队,三大平台的跟拍负责人,以及…… 嘉宾们来到舞台,背景是LED大荧幕,三组成员到齐。 坐在台下第一排的男人扬了一下胳膊,容修往下方瞟了一眼,没搭理他。 劲臣颔首:“楚总。” 楚放细细打量两人一会,脸上带着微笑,轻轻地为台上嘉宾鼓掌。 直播间欢腾起来,大家甚至开始打赌,原本第一名铁定修臣小组,现在反倒有了悬念。 跟拍导演拿着平板,说了些总结套词,宣布了最后的结果—— 第一名:潞潞小组。第二名,何年小组。 修臣小组被喊了1700声名字,所以从第一名,降到了最后一名。 跟拍导演:“这个数字只是一个粗略的计算,在车达到酒店之前,顾老师一共被叫名字120次,容老师被唤145次,其中‘蜘蛛人’工作被叫名字次数最多……” 弹幕:“……” [噗哈哈哈哈] [赚了一堆钱!钱钱钱!钱呢?] [所以说,变成负数了?] 总而言之,修臣小组第三名,要接受节目组的惩罚。 还真是首尾呼应,工作人员再次拿着一张熟悉的题板,来到四人的面前。 粉丝们哈哈笑,想起直播一开始,估计容哥现在对“题板”已经有阴影了? “惩罚?”容修皮笑肉不笑,“又要回答问题?” “请选择题板。”跟拍导演笑眯眯,“容老师,您选择吗?” “当然,身为队长,比赛失误,我代表受罚就是,”容修问。“选一张就算完了?” 本以为又会像之前,每个人都要选一张。不成想,节目临结束,跟拍导演十分好说话,点头道:“容老师选择一张就可以。” “容哥。”劲臣上前,不安地唤住他。 未等开口,小东北先不乐意了,道:“这一天的劳动,风里来雨里去的,容老师已经很疲惫了,如果是运动量大的惩罚……” 司彬点头:“俯卧撑之类的?” 小东北急得跳脚,喊道:“如果是那种,我们就一起接受惩罚,我不用容修帮我做俯卧撑。” “行行,行啦,”跟拍导演直瞪眼睛,“哪来的俯卧撑?选都没选呢!什么俯卧撑?容老师,请选择。” 容修笑了下,对劲臣露出“安心”的眼神,来到工作人员面前,眼前并排一共四张题板。 如同直播开始,他依然选择了第一张。 粉丝们停止发弹幕,大家都好奇,这次会是什么问题—— 工作人员翻开题板。 四周陷入了一瞬间死寂。 【请顾劲臣代表小组接受惩罚:女装扮相】 容修怔住,细看上面的文字:“?” 顾劲臣眨了下眼:“……” 弹幕:“卧槽卧槽?!” 粉丝们惊愕两秒,猛然间一片尖叫,劲臣女装扮相?反串吗?扮女人吗?像潞潞那样吗? 女装大佬……吗? 要知道,劲臣出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女装过,粉丝们想都不敢想! 影帝粉丝们顿时蒙圈,那滋味说不出,既担心,又兴奋。 劲臣拍电影时,打戏很多,从来不女气,现在是……要臣臣扮成女人吗?! 四周工作人员惊呼一声,嘉宾们回过神,嗷嗷开始起哄,台下的平台负责人们也鼓掌。 容修难以置信,忍了半天,才道:“胡闹,不准。” “容老师,请遵守游戏规则。”总导演开口了。 潞潞笑得欠抽:“顾老师吗?真的吗?反串怎么胡闹啦,天哪我太激动了!” “容老师,这是你亲自抽取的呀,”跟拍导演说了扎心的一句,重复道,“您亲手选的哦。” 亲手选的。 容修噎住,不得不再次怀疑:“你们节目组啊,坏的很,这次还没作弊?” 跟拍导演笑得更欢,连忙强调,绝没有作弊行为,他示意工作人员反转题板—— 只见其余三个题板上,分别写着: B:[请容修代表小组接受惩罚:深情演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C:[请小东北代表小组接受惩罚:二人转扭秧歌飞手绢] D:[请司彬代表小组接受惩罚:穿裙子模仿玛丽莲梦露经典动作] 而容修,恰恰选的还是第一个。 小东北呆了呆:“节目组真狠啊,想看我扭秧歌也不是不可以……” “谁要看你扭秧歌啊,我要看顾老师,顾老师!”琳达再也忍不住,和身旁的妹子尖叫了出来,“谢谢容哥,翻了顾老师的牌子!” 神特么翻了顾老师的牌子…… 嘉宾们哈哈起哄:“容哥瞄得真准啊!” 容修差点掀桌:“……” 劲臣垂着眸子,良久,他缓缓抬了眼,展颜一笑:“知道了,我去后台?” 说着,劲臣往前走,容修抬手,捉住劲臣手腕。 不等他开口,劲臣回过头,笑道:“我是演员,容老师,给我一次机会?” 容修:“……” * 劲臣去后台做造型,化妆师集体出动,显然工作人员们也很有兴致。 顾影帝出道这些年,在自家直播上女装了,这是妥妥热搜前三啊! 接下来的时间,三大平台领导上台讲话,赞助商广告,嘉宾们又玩了一会儿游戏。 网红们恶搞起来,十分热闹,直播达到结束前的小高-潮。 工作人员通知,即将准备就绪—— 嘉宾们一起退到舞台边,容修站在暗处阴影里,等待劲臣做造型出来。 弹幕上,粉丝们望眼欲穿。 造型时间并不长,不到二十分钟,后台并不忙乱,化妆师太满意劲臣的皮肤了。 劲臣看着镜中的脸,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尾。 不知道这张脸,还能保持年轻多久。 “顾老师这双眼睛生得好看。”化妆师感叹道,几笔就画出了比预期更高的效果。 直到劲臣起身往前走,回首对化妆师表示谢意,花朵扶他出了休息室,化妆师们还怔忡着,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花朵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她入了戏,像个丫鬟一样,小心地扶着老板。 来到走廊里,花朵猛然听见,身后休息室传来一阵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劲臣啊!” “我太羡慕顾老师的造型团队了。” “我的天啊这是我最成功的一次造型!” 花朵:“……” * 会馆内。 灯光渐渐暗下,古风音乐奏起。 LED大屏幕出现画面,古香古色的宅院外,有一方池塘。 布景内,烟雾氤氲,植了些朱瑾,便是扶桑。旁有几棵盛开的花树,树冠撑开,满树繁花。 有风吹过,花瓣上下飞舞。 花树下,大红的扶桑花旁,铺了一张竹席,一位女子侧对众人,席地而坐。 弹幕安静下来,粉丝们被眼前画面吸引,一瞬间不太敢认,真的是…… 顾劲臣? 镜头推近,那女子肤白,唇红,一双桃花眸子犹似一泓清水。她一手执一把小刀,一手拿着一块紫花菘,神情专注地雕刻着什么。 风吹落花,黑发和衣裙上沾了片片粉红落樱。风起,叶响,她不为之所动,指间块茎渐渐雕刻成型,那是一朵精致的白花。 特写在她的手上,左手无名指有伤。 弹幕上终于有人确定那人是谁。 但是,谁也没想到,影帝的女子扮相,竟是这样的效果。 容修也没想到,他看不太清楚,往前挪出半步。 只觉眼前画面美,他欣赏这种美。 像第一次同床,第一次共浴,第一次相拥入睡,两人赤身贴着,那时想到的一句话——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不是扮,也非演,在布景中,上了妆,入了戏,影帝就“是”那个角色。 良久,院门发出一声响动,她终于抬眸,望向传来声响的远处。随后,她从席上起身,仪态端庄,款步而行,顾盼之际,动人心魂。 要知道,不是靠一张脸就可以演女人的。 反串,传统戏曲演出形式,需要良好的演技基础。如今直播网上的一些网红,拍个五秒短视频,妆前妆后对比,那并不需要什么演技。 潞潞之所以能在众多反串网红中脱颖而出,也是因为他演得也好。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风姿仪态…… 现场众人甚至屏住呼吸,仿佛生怕打碎了眼前画面。 女子在花树下,一把细腰轻倚栏,她垂着眸子,继续一刀一刀雕刻花朵。 那雕花越发精致,她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又时不时望向远处门扉,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未见人来,眸中神采黯淡,而后又专注手中细活儿……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容修又想到这句。 也只来得及想到这些,没有台词,没有歌舞,只有不到三十秒,灯光渐渐暗下,会场越来越黑。 花树下,女子背影绰约,远去时,婀娜摇曳,灯光再亮起,那人悄然不见。 顾劲臣退场了。 直播间里,粉丝们这才醒过神,弹幕上一阵阵哀嚎—— [我,我我我我嗷嗷嗷] [啊啊啊没了啊?我还没看清楚!] [好美啊我臣] [惊艳到了!没了?阿伟乱葬岗!] [我以为会表演节目,怎么就没了?] [24秒!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视频] [太美了] 此时此刻,影帝死忠粉们心中有多得意,无须多说,但她们只是矜持地笑笑—— 以前不屑争,只是因为解释再多,也没有意思,现在看到了? 很显然,我臣不穿女装,不玩反串,并不是因为他不能演女人!戏剧学院这些是必须要学的!还有他的身材相貌,真扮上了,不比别人差,可以吊打一片! 之所以不玩这些,一来,身份背景不合适,不多说。二来,我臣说过,演戏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没有相关戏份,不会把这个当成乐子耍。 刚才那一幕,时间太短,须臾之间,短得精贵,短得足以成为了“瞬间经典”。 美味不可多得,看不清,碰不着,得不到,粉丝们馋得嚎哭。 什么叫永恒刹那?什么叫惊鸿一瞥? 时间太短,观众过于专注看那画面,感觉只一瞬间,如梦境一般,那人就消失了。 粉丝们没看清楚。 连容修也来不及看清楚。 方才,他一眼就认出了爱人,自家影帝,里里外外,他最是清楚,与他扮相无关,男女都无关,但是,他还是看不清楚,也实在搞不清楚…… 那种如画的美,雌雄莫辩,举手,投足,姿容,仪态,比之前初见潞潞更甚。 没等他琢磨个清楚明白—— 惊鸿一瞥之间,卷卷暗香中,眼前那人就消失了。 好比狙击瞄准了半天,目标突然没了,消失无踪。 容修醒过神,惊艳,诧异,好奇,又有点莫名生气。 不知生谁的气,他很有冲动去后台,把影帝拎起来,抖一抖,上下打量一番。 这……这…… 小家伙怎么一转眼……变成了那样,那样了呢…… 许是实在惑人,容少校有点懵,半晌,才回过神,道出一句: “不成体统。” 第461章 晋江文学城 华灯初上, 京城某小区。 舒小可一群DK女孩在会餐,一边看直播一边吃火锅,大家心情愉快, 喝了点酒。直播结束后,姑娘们从冯佳佳公寓出来。 “不用送啦!” “我们打车, 拜拜,多谢款待。” “佳佳, 有时间不如整理一下照片!” 冯佳佳没喝酒,要开车送她们,姑娘们嘻嘻哈哈说“不用”,让她有空不如整理哥哥的大马照片,还有劲臣的女装大佬视频,一定要完美后期才行。 公寓楼下马路边,女孩们三三两两打车,捎带着顺路的。 舒小可和宁宁搭乘一辆住租车, 宁宁把她送到日本拉面店的员工宿舍, 就往自家去了。 井子门, 酒街, 员工宿舍在长街尽头小巷里。 窄巷路灯较少, 夜深人静, 舒小可喝了酒, 走得慢, 深一脚浅一脚。 员工宿舍是一栋三十年的低层旧楼,从楼下往上望, 窗内黑着灯。楼道里,感应灯坏了,忽明忽暗。舒小可怕黑, 摸黑上楼,脑中尽量想些趣事。 想到顾哥在直播里的表现,穿着古风汉服长裙子,顾哥扮成女孩子太美了,连身为女孩子的自己也自惭形秽。 怪不得自家哥哥喜欢顾哥。 舒小可在来大城市之前没这个观念,一开始她还不理解,为什么哥哥是男生,会喜欢同样是男生的顾哥,原来是因为…… 买一送一啊(……) 舒小可大彻大悟,也十分得意——冯佳佳她们也一样,劲臣女装出现一瞬间,弹幕上那些“惊艳”和“感叹”,身为“婆家人”,DK姑娘们都很得意。 连网红潞潞都对镜头哀嚎:“顾老师,您好好的去拍电影行吗,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啊!” 她又想到,当时镜头给出的容修特写,哥哥当时的反应…… 那种懵逼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从容哥的脸上看见,不知道之后两人碰面,会不会被“女装事件”影响,还真是让人脑补啊…… 黑漆漆的楼道里,舒小可小脸儿通红,嘿嘿笑出来。 上到顶层,来到宿舍门前。她手伸到包里,一摸,没有。 再一摸,还是没有?! 舒小可有点慌,借着乱闪的感应灯,扒开包口一通翻找,没有找到门钥匙。 不知是风吹,还是有人经过,楼道里传来哗啦一声塑料袋声响。舒小可往后躲了躲,靠在墙角,拉上包链,观察了一会,漆黑楼道内,并没有听到什么脚步声。 “哥哥保佑,大吉大利。”默念三遍,容修变成了驱邪避鬼的……舒小可念完,掉头下楼梯。 只听五层楼道里,从上到下一溜烟,连跑带跳,叽里咕噜,一通脚步乱响。手臂撞到哪儿,下到二楼还扭了脚。舒小可出了楼宇门,一瘸一拐来到路灯下。 她拿出手机,刚要给室友发消息,想了想,发了也没用,于是往巷子外走去。 一惊一吓,酒气上涌,脚腕有点疼。舒小可站在人行道上,考虑是否要去拉面店,但还没过饭口时间,正是店内忙乱时,同事们都在侍应客人,她在旁边闲着不太好,拿了钥匙就闪人,好像也不合适…… 北上快两年,拉面店是她唯一打过工的地方,井子门是她的主要活动范围。除了粉上容修之后,认识的那些和她一样喜欢DK的“粉丝闺蜜”,在陌生的繁华首都,她没有别的朋友。 就在这时,一道明亮的远光灯,从身侧打过来,听见有车声。 舒小可回头看了下,只见有车开近,她连忙往后退,将巷口让出更大空间。 不成想,车没转弯,停在了路边。 一辆白色的跑车,看上去很豪华,京城遍地都是豪车,尤其是井子门这种纸醉金迷的娱乐商圈。 除了这,舒小可没敢多看,以为那车在等人。车灯很亮,将她照得通透,不免有些尴尬,她侧了侧身,正想躲到墙根去,沿着人行道往拉面店走—— 宝马Z4车窗降下,男人道:“没认错。” 舒小可脚步一顿,细看向驾驶室,看清了,惊讶得合不拢嘴。 想喊出他名字,又下意识左右瞅了瞅,周遭没什么人。她捂住嘴巴,掩住惊喜,小步往前蹭了半步,小声确认:“幻哥?” 沈起幻一身西服革履,他刚从歌手工会回来,对她点头,“晚上好。” DK后援会在小渡家开了多次会议,沈起幻都参加了,管理层的成员,他全都认识。何况,因为乐队的事,舒小可曾在拉面店被人欺负,腿被面汤烫伤,这件事给DK男人们留下很深的印象。 舒小可来到车门边,仿佛生怕哥哥被粉丝发现,侧着身挡住车窗。 “你的腿还没好?”沈起幻打量她,“这么晚,在大街上闲逛,让容修知道了,不怕挨训么?” “腿已经好了,刚才绊了一下,扭到了。”舒小可解释道,又解释了今晚DK姑娘们餐会、看大马直播的活动,“我已经回家了,忘记带钥匙了,正要去店里找室友拿。” 沈起幻看向二道街东边,拉面店的位置,他还有印象,“上车,捎你一程。” “不不,”舒小可吓一跳,“不到两站路,你快走,别被人看见了。” 说得好像他在干什么不法勾当,沈起幻不由笑道:“晚上乱,醉汉多,顺路的,你喝了酒?” 舒小可连忙后退半步,离车窗远了点,捂住嘴巴:“有酒味?对不起。” 沈起幻:“如果你酒后在路上出了什么事,警察找上门来,说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你的……人命关天,容修一旦发了火,谁也承担不起。” 舒小可呆住:“???” 跑车两座,舒小可拉开副驾车门,忐忑地坐上车,整个人都僵成了老家晒干的泡菜干。她觉得自己还不如泡菜干。她身上有酒味,而且早晨没有洗头发,也许还有拉面店的气味。宝马里则有淡淡儒雅的男士香水味,这让她坐立不安。 宝马Z4直奔东边开去。 舒小可从没和男士独处过,更别说上了男人的车。她魂游天外,浑身僵直,沈起幻专注看路,也不说话,车内静得让人紧张。 车开上路,良久,舒小可说:“谢谢你送我。” “不谢。” 沈起幻回答。 “听小九说,二哥他们上飞机了,什么时候能到?” 舒小可终于找到话题,沈起幻却答得简单: “明天到。” “容哥他们,什么时候回国呢?” “十天。”沈起幻说。 “哦……那……” “扭脚了?”沈起幻打断了她,“什么情况?严重么?” “嗯?”她愣了下,忙道,“没,没事,在楼梯上脚滑了,还没看,没事的……” 舒小可应完,沈起幻就没再发声。 不知是啤酒后劲太大,还是吓的,舒小可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都是热的。 老实说,看视频时,她会和姑娘们们一起尖叫,但每次见面都怂怂的——在小渡家开会时,舒小可从不会主动和DK哥哥们说话——二哥和冰灰他们还好一些,面瘫脸分析数据的幻哥,尤其是面带微笑、气场却吓人的容哥,她基本上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硬找话题,这很难。沈起幻也不攀谈,显得更尴尬。舒小可话音顿住,没等再说,就见沈起幻目光望向路边,似乎在寻找店面。 “还有两个巷口,拉面店还要前边一点。”舒小可指路,“就快到了。” “我知道。”沈起幻说,随后又看向路边,找到墨绿的招牌,车往路边停靠,道:“你等一会。” 说完就下了车。 舒小可望过去,见他进了一家大药房。 她就在车里等,大约三五分钟,沈起幻拎着一袋药品出来。上了车,他把袋子递过去,里面是治疗跌打损伤,用于揉脚扭伤的药品。 “不行不行,没那么严重,”舒小可这下真懵了,摆手不接,“真的不用,不用买这些。” “看直播应援,回来受伤,应算工伤,是DK后援会买给你的,我有报销。”沈起幻说,“一共76块3,小票我留下了。” 舒小可呆住:“……” 药袋递到她手,沈起幻打方向盘,宝马直奔拉面店而去。 这一路上,舒小可捏着药袋子,惶恐又局促。车停店门口,她手伸包里,想不出别的,就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球。 “谢谢您的顺风车,还有这个药,这是手鞠球,我自己做的,”舒小可说,“平时抛着玩的,这是代表好运的……” 舒小可磕磕巴巴,说了一半,从脸红到脖子根,干脆认命地放弃,直接把小金球往他手里一塞,然后就打开车门,说了声“谢谢”就跑了。 脚腕还疼,走路姿势肯定很怪。舒小可走到店门口,才想起,手鞠球这个工艺品,过去是女孩子的玩具。 女孩子的玩具……女孩子……玩具…… 她刚才和大明星同车了,还送给他一个女孩子的玩具。 而且,沈氏集团的公子,那么厉害的,她太紧张、脑子坏掉了,怎么能把这么寒酸的旧东西送给人家? 太丢脸了! 内心哀嚎了一声,舒小可脚趾抠地,懊恼地捂了捂脸,也没敢回头去看,立马打开拉面店的门,逃也似的冲了进去。 路边,宝马车内,沈起幻看向她的背影,跑得挺快,看来脚确实没大事。上次粉丝出事,容修那张脸,黑得整座龙庭都阴云密布,乐队排练如同炼狱,他可不想再来一次“魔王杀”。 沈起幻收回视线,垂眼瞅了瞅手里的小球。 比乒乓球大些,带着一丝花香味,手工编织,手感是硬的,浅金绣线,是DK的应援色。 沈起幻笑了笑,随手将手鞠球收在了手箱里。 刚要开车,手机震动,一看来显—— 魔王。 容修刚直播结束,之后还有庆功宴,怎么这会儿打电话? 沈起幻戴上耳机,点了接听。 还没问候,对面传来一句:“上次你说,司彬怎么回事,他是gay?” 沈起幻:“??” 容修:“还有李子昂,网上没看懂,什么cp,金丝雀,乱七八糟,污言秽语,太不正常了。” 沈起幻:“……” 哪里乱七八糟了?两人炒cp,你又不是没有cp,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只不过,两家粉丝不和,至今还在撕,这不是很正常吗?像修臣正果两家这么和谐的,才是不正常? “李飞昂,李子昂是出道之前的名字,签了华放娱乐改了名,和司彬是同期,两人有绯闻,”沈起幻没问容修为什么在意这些,只道,“李飞昂他爹,以前是煤老板,现在做餐饮连锁品牌,好像和老虞认识……” * 庆功宴在游艇上举办。 直播结束,嘉宾们随节目组离开酒店,再次登上“蓝珍珠”。豪华游艇上终于不是处处收费的了。 游艇浅金色灯光与银色交相辉映,将黑海照出梦幻光影。晚餐是自助形式,总导演讲话完毕,众人欢呼鼓掌。 庆功宴不那么郑重,像一场游艇泳池趴,主要是玩。琳达与另一位女主播换上比基尼去泳池玩耍,男网红们慵懒地在躺椅上打盹,一边晒着月亮,一边打开手机直播,与粉丝们分享直播后的喜悦。 宴会厅觥筹交错,三大平台负责人互相敬酒。不是什么正经宴会,菜肴由大马知名酒店提供。 容修眼下不在场,他在楼上主卧冲凉,劲臣负责应酬。 在座全是男人,老板们大多年过四十,平台负责人们稍显年轻。劲臣则是最年轻的,但能看出,所有人都捧着顾影帝在聊。 司彬和楚放一同过来,楚放走在前头,司彬紧随其后。 在场大多老板,都是楚放的故交,男人们握手寒暄不提,大家的目光往司彬脸上望去,不由笑容暧-昧。 众所周知,楚老板年轻有为,两年内击垮华家大鳄,将华放娱乐大权掌握在手。如今,事业蒸蒸日上,喜得贵子,身边仍没个固定的情儿。特别是今年,楚放专注打理华放娱乐业,带出来不少小流量,拍戏的,唱歌的,还有网红,没有他不涉猎的…… 不过,能带出国的,带到宴会上来,司彬还是第一个。 这是要力捧了。 瞧着这阵仗,司彬也没扭捏,当即给在场老板们敬酒,又正式向劲臣敬了一杯。经过一天一夜的直播节目,他也没套近乎,只说:“顾老师,我干了,您随意。” 劲臣坐在沙发上,微笑着捻起红酒杯,轻啜了一口:“你也随意。” 司彬仰脖一饮而尽。 司彬长相俊逸,不然也不会成为网红榜一,能力也在线,逢人就是三分笑。劲臣想起,上午关注过他饰演配角的片子,在戏中司彬饰演男三,并不十分出彩,应当属于“天赋不够,努力来凑”的类型。 薄荷传媒的老总刘长江,是个花肠子,细细审视司彬一番,又看向劲臣,笑盈盈问:“顾老师,这孩子怎么样?” 劲臣放下高脚杯,微笑颔首,“有戏。” 刘长江转头就埋怨楚放:“楚总不厚道,这么好的苗子,你扔去老郑那个黑窝窝里打滚?扯个片子,这张脸,年轻,漂亮,还有人气,就算抠图也能红啊!” “没打滚,”楚放饮酒轻笑,“之前拍过电视剧,不温不火,你们这些大老板看不上。” “怎么可能,司彬现在可不得了,直播平台上,女粉丝可多了,”郑老板笑道,“就这个国民男友人设,迷得那些小女孩哇哇叫,你说是不是,顾老师?” 劲臣还是笑,司彬和楚放坐在他对面。 刘长江多问一句:“顾老师说了有戏,怎么会不温不火,上直播不到一年就红了,没道理啊?” “没有好本子,好导演,好前辈带着,”楚放看向顾劲臣,“大电影公司瞧不上啊。” 在场老板们得到楚放的信息——就是想给大腕做配,这很好,没开口就要一番,一口吃个胖子,投资不担风险,掏钱也掏得踏实安心。 眼看年底尾牙,商业片聚集,一部电影千八百万,图个乐子,卖了楚总一个人情也不是不可。不过,顾劲臣坐在这,明显就是恒影的代表,他不点头,还没有人张这个口。 刘长江没再说,笑容说明一切。包括周围老板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顾劲臣—— 不只是网红们,所有人都想在恒影的作品里插上一脚,就算不大赚,也赢了口碑,基本上就是躺赢。 另外就是司彬的背景,之前有过cp绯闻,背景不够干净,倒也不是“黑历史”,只要包装洗白一下就会干干净净。当然,最好由风评极好的前辈扶一把,顾劲臣最合适不过。 “我喜欢顾老师的戏,顾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 司彬接过话。 这句话,不像奉承,他说得不卑不亢。 随后,司彬视线定格在劲臣脸上,道:“高中的时候,我是看了顾老师的电影,报了表演培训班,后来选择了影视专业,虽然不是名校,但顾老师我一直是我的榜样。” 顾劲臣的笑容依然不变,而坐在一旁的刘长江表情微变。他看向司彬,心道一声“年轻”,到底还是心急了。 楚放也是神色不自然,玩雪茄的手指遽然顿住,他对劲臣笑了笑,缓缓放下雪茄,拍了拍司彬的肩膀。 “唐突,”楚放看向身旁司彬,笑道,“给顾老师道歉。” “我说的是实话。”司彬道。 楚放笑容一收,周遭突然安静。 被小玩意顶了嘴,在场老板们装聋作哑,想来事情要砸,等着看一出好戏。 然而,未等楚放发作—— “道什么歉,还是个孩子,”顾劲臣笑了开,不经意望向远处的楼梯,收回目光时,劲臣迎上楚放的视线,举杯敬去,笑道,“难得干净赤城,这赞美,我接了。” 唇沾上红酒,劲臣饮了一口。楚放举杯,与他共饮,在场老板们作陪,纷纷举起酒杯。 会客厅的气氛轻松了些,但顾劲臣始终没透露下部戏的话题,男人们推杯换盏,心中却沉了几分,显然顾老师并没有瞧上楚总推荐的新人。 就在这时,顾劲臣忽然开口,道:“司彬,你觉得,身为流量明星,拥有很多粉丝,像粉丝圈说的,女友粉,老婆粉——” 说到这,劲臣唇角挂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接着问道: “你觉得,身为流量明星,可不可以谈恋爱?” 桌前活络的男人们再次安静下来,司彬不由怔住—— 顾老师肯定看过网上那些“深扒”,他脑子混乱地思考一会。 “不该,”司彬说,“比如我,出道时我说过,梦想是拍电影,上直播也是为了露脸,为了将来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舞台,我的粉丝为了帮助我完成梦想而支持我,是为了将来看到我出现在大荧幕上、看到我演戏,而不是为了看我谈恋爱——就像粉丝们买了一个巧克力,扒开糖纸,刚吃时,是一颗巧克力,可是吃到一半变成了蜂蜜糖……” 说到这,在场男人们哈哈笑了出来,这可真是大佬们最爱听的话了,顺耳,熨帖。 自家艺人搞对象,是老板们最头痛的事件,流量明星交女朋友,那对自家公司是巨大的损失。 顾劲臣微垂着眸子,摆弄手里的高脚杯,脸上看不出表情。 “再比如顾老师,我说,您是我们这些底层们学习的榜样,并不是奉承,”司彬接着道,“大家都知道,您出道这些年,从没有过男女绯闻,没有谈过恋爱——您就是最好的榜样,粉丝支持您,为您买单,这是您必须做出的选择,可能会有委屈,但我觉得,身为流量明星,不应该谈恋爱……” 劲臣忽然抬眸,淡淡打断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谈过恋爱?” 司彬僵住:“?” 他以为,他是顺着顾老师的观点去说的。 然而,劲臣笑了,对司彬笑,他笑得动人心魄。一双桃花招子温柔尽显,仿佛带了丝调侃,他笑道: “我不是商品,不是巧克力,我是人,我也会爱上某个人。” 在场老板们:“???” 就在这时,游艇楼梯传来脚步声,众人朝那边望去,容修好像下楼了。 第462章 晋江文学城 容修不喜应酬, 劲臣是知道的。游艇主卧里,劲臣洗了澡就去了楼下。容修冲了凉,也没擦干,浑身湿着, 裹了浴巾出来, 随手拨通了沈起幻的电话。 和老幻在电话里聊了很久,得到要了解的信息, 容修又给他交代国内的工作。 容修问:“你和李飞昂不熟?” 都是小开圈的爷, 成日里斗鸡遛鸟。照理说, 沈起幻应该认识李飞昂才对。 “不是一代的。”沈起幻随口道。 李飞昂只有二十五岁,差了两个代沟去。不过, 他话出口, 又感觉哪不对, 于是改口道: “我没见过他, 不是一路的。” 说完,沈起幻顿了顿,又补充:“进不来。” 容修就笑:“你啊……” 沈奇幻不自知,他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沈大公子的优越感。 简单三个字,容修便会意, 没再多问。 商二代的圈子和大院不同, 名门富豪和暴发户也不同。 在那些小孩炫豪车时, 沈公子仍是那辆开了五年的Z4,路上找个停车位还挑个便宜的。但, 他能进去的门,身后多少人砸碎金砖也进不去。 “圈”很微妙,有时是倾尽家财也跨不过的门槛。 正如劲臣所说,英国贵族与上流社会有着各种规则、礼仪、传统——没有明文规矩, 从不编著成书,贵族们有意禁止它们外传,这样才会彰显出圈内人的优越感、高贵的身份与地位的超然。 沈起幻打断他思绪:“明后天,正好要去一趟片场,谈主题曲的事,可能会见到李飞昂。” “主题曲?”容修微愣,“什么主题曲?” 沈起幻叹气,看来容修又忙忘了,提醒道:“小宠那个,在室内综艺认识的李飞昂,加了微信。”他简单一提,“上次你说,毕竟崽子答应了,叫我去应酬下。” “哦。”容修抬步出了浴室,来到床边,看见床上列次选好的整齐衣物。 劲臣临出去时,将容修一会要穿的西装、内衫、内-裤、皮鞋都选妥了,在床边依次放好,容修眼中露出笑意。 听筒里,久久没听容修言语,有轻微的鼻息,沈起幻听了一会,“你在做什么?” 手机夹在脖颈,容修说:“穿内-裤。” 沈起幻:“……” 不是庆功宴么? 沈起幻小声:“打扰你们了?” 容修发出慵懒一声,“是啊。” 那嗓音撩得人耳热。 沈起幻:“……” 安静片刻,沈起幻并没挂断电话,容修勾唇:“怎么,你想听听?好听的很。” 沈起幻:“……” 看,男人们话题永远是名利、生意,还有上过床和想上-床的那个人。 即使是容修,即使是沈家公子。 过了片刻,沈起幻一本正经地道:“想听。” 容修:“……” 听筒里一片安静。容修噎住半天,沈起幻笑出了声。 ——反正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 组band就像组家庭,“搭伴”这么久,兄弟们谁不了解谁,这是在容修身上百试不爽的好招数。 “不给听,挂了。”容修说。 沈起幻:“昨晚‘抢答题’直播,弹幕上,粉丝都说,你太快了,上热搜了,#容修太快了#” 容修:“???” “等等,我看看微信,怎么说的,”沈起幻机械地念道,“白翼临登机时,发微信问我,你们试过女装play吗?” 容修:“……” 沈起幻:“怎么不说话。” “没那个嗜好,不伦不类,成什么体统。”容修说。 ……看都没看清楚。 劲臣回后台换下汉服,一转眼又恢复了原样,直播结束时,二人碰面,对方还是一身西装革履的影帝,让容修有种错觉,仿佛之前一幕根本没发生。 之后上游艇,庆功宴,两人来到主卧,劲臣就去冲凉了。对方不提,容修也不问,就果然如同没“女子装扮”那回事了。 沈起幻憋了半天,哈哈大笑起来,接下来就是容修的低骂声。 搞摇滚的骨子里就是骚气的,聊着,聊着,话题完全跑偏,兄弟久日不见,嬉笑怒骂,可惜没有白二在场,不然又是一番不堪入耳的骚话。 临挂断时,才回到正题,沈起幻问:“和李飞昂见面,要谈的主题曲,有什么想法?” “明天你去看,感觉人品不行,找借口推掉就是了。” 容修这么说。 “关注一下他和司彬的事。” “知道了。” 倒不缺作品,十个主题曲也能出,沈起幻明白,容修选择合作方的第一标准,是人品作风、道德三观、信誉名声,才华能力利益都是排在后边的。 挂断电话,容修将手机扔在床上,腰间浴巾滑落,露出紧实的身体。 随着他穿衣的动作,镜中长腿长身的男人,与这套劲臣精挑细选的“明星趴”战服合而为一。 不再是容少参加晚宴时,中规中矩的衬衫搭配三件套。 劲臣为他选的衣服,非正装,显休闲,质地薄。 无领银衫,真丝质地,有着宽松堆叠的垂感,领口开得很大,搭配一套纯黑色修身休闲西装,上装不系扣子,腰线拉高,腿长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容修下楼时,众人望向他。他像游艇的主人。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主人”。 金丝边眼镜衬得他矜贵,细金镜链荡在脸侧,腿长且挺拔,迈步而来,一步一步,全踩在劲臣的心尖尖上。 “怎么才下来?”劲臣起身迎上。容修畅快一笑,随手搭上他的腰,连带着手臂也揽住,看上去更像兄弟间的“勾肩搭背”。 不知刚才那一番话,容修是否听到,劲臣想。 容修脸上看不出端倪,笑问:“在聊什么?” 劲臣轻摇了下头,“闲话。” 容修与在场老板们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这气场,与之前玩直播时又不同,大佬们见多识广,又见顾老师起身相迎,哪能怠慢了去。 容修落座,对劲臣示意身边,“坐。” 沙发上,容修叠着腿,他不饮酒,只吃一盘劲臣选好的水果点心。 大马炎热,这时便感觉出这身衣服的好处来,西装敞开着,薄衫领低,容修没觉得热,心情便愉悦,多寒暄了两句,倒显出几分不羁与潇洒来。 “还以为容老师不敢下来了,这游艇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楚放对容修举杯,和他对视了一会,没再继续往下说。 容修拿起苏打水,抿喝了一口,环顾在场老板,“怎么都闲了?别光顾着我,你们继续聊。” 鲨鱼网和DK乐队一直有合作,负责人笑道:“容老师,我们刚才在讨论‘流量明星可不可以谈恋爱’,正到兴头上。” 容修挑眉:“还有这雅兴,海上清谈?” “哪来的清谈,就是闲聊,顾老师也发表了见解。不过,话没说完,赶巧儿,您就来了,容老师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容修不解,“明星搞不搞对象,结不结婚,我怎么看,管用么?” 刘长江抚掌大笑:“对对,可不是嘛,公司合同都说的不算,粉丝经济时代,明星得看粉丝们的脸色,粉丝说的才算!” 郑老板叹气,看着无奈,实则打圆场,对劲臣道:“顾老师,您身为演员还好一些,不过,您也是顶流了,上个月的粉丝大闹的事件,您知道,应该理解‘流量’所扮演的角色……” 话音未尽。 “不管什么角色,”容修轻笑打断,闲聊一般地,淡淡道,“《婚姻法》第二条,第三条,第五条: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禁止包办、买卖婚姻,禁止干涉婚姻自由,必须男女双方完全自愿——”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容修笑容越发柔和,嗓音却加重了几分:“不许任何一方,对他方加以强迫,或任何第三者加以干涉。” 说完这句,容修敛了表情,字斟句酌: “《刑法》,第257条,以暴力干涉他人婚姻自由的,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容修将手中一粒小骰子摆在茶几上,瞟了一眼司彬,道:“我国公民的权利,不管是谁,没有人能剥夺。” 在场众人:“……” 嗓音柔和好听,却掷地有声。 会客餐厅安静得诡异,举杯碰撞声消失,谈话声消失。 莫名从捍卫明星权利,上升到捍卫公民权利了? 这是什么“把天聊死”的神级技能。 劲臣有意无意,放在容修手里一块费列罗巧克力,连糖纸都剥开了。 像在龙庭乐队开会之前一样,先提升下血糖再说。 容修:“……” 劲臣笑道,“刘老板那句话,我非常赞同,演员卖的是作品,让粉丝买单的,永远是优秀的作品,不是卖人设。” 说着,劲臣看向司彬,点出了这次讨论的重点—— “你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决定了你的价值。你的高度决定了你的自由度,你把时间花费在什么地方,每天在围拢粉丝,还是整夜思考作品,有时候只是一念之差,这些都非常重要。” 顾劲臣说完,周遭投资人们安静了一会。 顾老师那一番话,显然是在提点后辈了——“圈”这个字复杂又微妙,排外不说,还内卷,司彬只要一天在网红圈子里,就不可能有大前辈带他。 这次作品,涉及到威尼斯红毯,为避免后续无力,要选择一两位外部新人合作——到时评分高低、口碑优劣,公关时易进易退,这是参总的意思,也算是商业策略。 贺岁喜剧片,劲臣心中的确有几位人选。 小东北是劲臣早就注意到,而司彬却是来大马之后才考虑的。 虽然眼下都是网红,来自同一家平台,但小东北和司彬不同。 小东北的能力不如司彬,可身上有着很宝贵的东西:真。 对于司彬,劲臣所观察到的,也仅限于直播这十小时——从一开始,司彬希望镜头“拍右脸”,到时刻顾及粉丝评论和喜恶,再到平时带货靠粉丝支持,一直到他刚才所说,完成梦想由粉丝买单,这些都不是一名好演员该考虑的。 话说到这份儿,大家也能看出,顾老师婉拒了司彬的合作意愿。 最后的“提点”,也算里子面子给足了。 郑总一听劲臣拒了,颇感得意,司彬目前在他的平台直播,一旦去拍电影,可能就会影响合同,甚至直接撂挑子不干。 还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老板们揣着钱,就像相马,买中了就是高回报,一个不行换另一个,这次楚总力捧新人,可能又要没戏。 去年就是这样,贺岁片没扒着恒影,华放娱乐和薄荷传媒的电影扑街,主演叶子辰,豆瓣评分低达:2.6分。 今年,顾老师表了态,司彬就别想了,众人便将目光从司彬身上转到了别处。 而司彬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事实上,从劲臣露出温柔目光,表达了观点之后,司彬的脑子里就开始山呼海啸。 仿佛男神堕入凡间,沾染了烟火腌臜,司彬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在老师面前,他极力地撇清了绯闻,也暗示了与李飞昂之间的关系,可老师却说出了让他震惊不已的话。 [我也会爱上某个人。] 在司彬的心里,顾劲臣特立独行,百折不挠。从和衣之寒的大鹰对抗,到拿到柏林影帝,这些年,他默默看着顾劲臣从当红小生,努力到今天的国际地位——顾劲臣对待专业要求近乎苛刻,却从不拍吻戏床戏,从没有过男女绯闻……他拥有着出众的智慧,巨大的能量,而且非常的神圣——当老师今晚着一身国风长裙出现在眼前,司彬再次确定:天使没有性别。 这种孺慕之情无法纾解,脑子里疑问万千,之后桌上男人们聊的那些,司彬没有一句话听得进去。 司彬微微皱了眉,凝视了劲臣很久,耳边喧哗仿佛从世界消失,他的手在底下紧攥着桌布,忽然问: “顾老师,您谈过恋爱?在出道之后?是圈内的吗?” 司彬眼睛发红,问出这一连串问话之后,原本刚缓和过来的气氛,突然猛地冷到谷底。 容修抬了抬眸,口中巧克力还未融化,脸上笑容却渐渐敛去。 桌上男人们瞬间鸦雀无声,这个问题,就算再好奇,哪个敢问? 再说,大家都是男人,说一个男明星三十岁还是初哥,只有粉丝才会相信,这小孩该不会是傻的? “啪——!” 未等众人回过神,楚放抬手,无声抽了上去。 等众人看清楚放的手,司彬的脸已偏向一边。 右脸发红,连带着耳朵也红,因为两人挨着坐,楚放那一巴掌打在司彬耳侧,声音不大,却干脆利落。 司彬耳朵轰轰作响,又瞬间听不到声音,猛然清醒过来。 “道歉。”楚放说。 司彬起身,直视顾劲臣,眼睛通红:“顾老师,对不起,我误会了您的意思。” “没大碍。”劲臣嘴角浮起一丝笑,他别开视线,那笑泛着苦。 仿佛那一巴掌打在他自己的脸上,余光里,楚放笑看他,盯得劲臣接下来的话生生咽下。 不懂事的,何止是司彬,连自己也置了气,图一时痛快,说出那番话,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被打断,他会再说些什么。 劲臣甚至没敢抬眼去看容修。 “楚总手重了。”容修说。 楚放扬唇,深意一笑:“我怕我不重,到时候我家小孩尸骨无存啊。” “那倒是。”容修垂了眼,翻看手机消息。 轻飘飘的一句,听得楚放都是心尖一跳。 “来来,干杯干杯,都说是小孩了,自家的孩子,自己回家教育啊!”半场宴会,心惊肉跳,刘长江举杯畅饮,打圆场道,“喝酒!喝酒,这点小事儿,犯不上。” 在场老板们继续推杯换盏,确实是小事儿,新人演员成千上万,这个不行换那个。 直播间在榜,不过有今儿没明儿。 这就是网红和明星的差距。 楚放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摆了摆手,让司彬先离开甲板。 司彬点头,对在坐老板告辞,男人们却仿佛没听见。 司彬苦笑了下,对劲臣颔首,便转身往外走。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想起到海滩的路上,粉丝们热情应援的场面。 ——那才是真正的“明星”。 到了主甲板,司彬助理迎上,小东北也过来了。司彬脸色煞白,说要先离开,小东北整个人都有点懵。 游艇餐厅内,酒过三巡,从投资变成吹牛,男人的话题永远是这些。 顾劲臣侧过身,背脊微靠在容修侧身。他望向司彬离开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其实考虑司彬也未尝不可。 但楚放…… 劲臣心有不甘,人总是有私心的。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不同于他对影视在专业上的刻薄,事实上,容修的“关卡”更容易通过,求容修也更容易——只要和他聊音乐,他肯定会温柔接受。 司彬没再过来,他很自觉地离开了会客厅,被劲臣婉拒后,显然是没有资格再回来了。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大多时候不靠自己,3分天赋,7分天赋,剩下90分,就是人脉资源。 劲臣觉身子困乏,脖酸,腰无力,对容修说去甲板上醒酒,与众人打了招呼,就离了桌。 * 甲板上,节目组离开后,外面欢闹声一片,完全变成网红们的趴。 见顾老师来玩,一下欢闹起来。几位正在玩直播的主播,还恳请劲臣上了自家的直播镜头。 小东北见司彬带着助理直接离开了游艇,也不知餐厅里那些大佬发生了不痛快的事,简直让他心惊胆战。 他左右瞅了瞅,像个小黄门,从花朵手上接过醒酒茶,颠颠送去给劲臣,笑道:“顾哥,昨天我就纳闷了,你们以前来过这个游艇?” 劲臣半躺在太阳椅上,揉着太阳穴:“怎么讲?” “你们对地形太熟悉了啊,特别是容哥,”小东北道,“要不是我心里清楚,‘蓝珍珠’是谁的,我都会以为这个游艇,是容哥的!” “大中小型游艇,构造上大同小异。”劲臣笑了开,随口应了一句,“可能,他以前玩过……” 说着嗓音变小,劲臣没有在言语。 小东北就真信了,直说:“容修好牛啊!” 劲臣半躺在卧椅上,他想起,不久之前,与容修和好,在京郊马场。 那晚,也像这般,晒着月亮。两人绕着马场赛道散步,他牵着容修的手,容修牵着马,两人聊龙庭,聊马场,聊经营,聊前景,聊从前…… 天南地北,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没过一会,就从马场,聊到了太平洋综艺,然后自然而然地聊到了游艇,聊起“蓝珍珠”,蓝珍珠曾是某位首长的海上座驾。 容修告诉他,十八岁时,他曾到“蓝珍珠”玩过。劲臣就问他,是不是和白翼一起来的? 容修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他。 而过了好一会,两人往马场别墅走时,容修忽然侧过头,认真地问他:“想不想要一艘游艇?我找一艘比蓝珍珠更好的。” 月光里容修眼中带笑,那语气轻描淡写,似乎要送的几千万只是纸。 “不要。”劲臣当时这么回答,语气也是淡淡的,眼里却燃着火焰,“无缘无故的,别乱花钱,我连马场还没搞明白……” 容修停了步,揽着他腰将人带到身前来,在他耳边轻声:“圆房礼。” 劲臣面红耳赤:“……” 圆了房。 劲臣很清楚,现代人不太当回事的“那事儿”——尤其在混乱的同志圈——在容修心里,是非常慎重的大事。这种观点或许传统,但却十分珍贵。 “你想要什么?”容修又问。 像极了两年前某个时刻,他重复地问,你想要什么。 劲臣从没问容修开口要过任何东西,然而,容修知道,在这个世上,越是不开口要东西的人,往往内心索求越多,野心更大。 “我什么也不要——” 劲臣轻笑几声,仰头咬他嘴唇。 “先生。 “我想要你。 “我想给你。” 那一次,劲臣这么回答了他。 容修垂眸看他,微微低头回应他,抬手揉他头发,到底是笑了。 那晚雨过天晴,马场夜景美得不似人间,先生抱他上了床。没有场景刺激,竟也有了很大反应,容修前戏格外温柔,要他时却野烈…… 自此两人没再提“游艇”,直到无人岛直播时,容修说,要买一座小岛。 此时,望着夜空明月,劲臣的脑子里,是楚放刚才说的那句话—— [这游艇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 第463章 晋江文学城 甲板上热闹, 宴厅里却不怎么好。顾老师离了席,留下容修应酬。 容老师不喝酒,少言语, 气势盛。那场面可想而知,轻不得,重不得。大多是初次见面,以前连交道也没打过, 背景还没搞明白, 桌上男人们太难了。 楚放摇头直想笑, 来到容修身边坐下, 给他挡了好几杯酒, 负责应付那些老油肠子。 刘长江临走时,还不甘心,迷糊糊指着司彬离开的方向,大着舌头道:“这他吗的,年轻, 漂亮,他跟李飞昂玩,不如跟了我,怎么样, 老楚,今晚我带走……” “你喝多了, ”楚放笑道, “秘书呢, 快送老刘回去。” 刘长江闹腾够了,被秘书接走。男人们纷纷起身,说着走走走, 回酒店,来一局,顺便带个知情懂趣儿的离开游艇。 * 喧哗褪下,灯火仍醉。 会客厅只剩容修和楚放两人。容修慵懒地斜倚着沙发,楚放坐在他身边。 楚放一手夹雪茄,另只手扯开领带,衬衫纽扣开两颗,西装也不规矩。容修专注于茶几上叠高的四颗小骰子,将第五颗轻轻放上去。 谁也没主动开口。 多年以后重逢,除了“华云霆和白翼事件”里应外合,两人再没什么交集。 那时,得知“人间蒸发”的容修现世,楚放刚离婚,他让自己的叔父去见容修。楚权回来时说,容修提到了他。他雀跃,紧张,以为很快会有相见的机会。 第一次通电话,容修主动联系的他。听筒里,容修嗓音一如从前撩人心弦,却失了几分少年感。 之后见过三五次,都是工作上的不期而遇。除了逢年过节的礼节问候,他们从没有在微信上闲聊过。他问过容修的近况,容修只回答,老样子。 “老样子”。 是什么时候的样子,还是十八岁时少年模样? 楚放比容修年长四岁。 十二年前冬季,楚放留美探亲回国。初见他,在东四破车库,容修还没满十八周岁。正式登台的那晚,容修站在Live House耀眼的舞台上,楚放站在舞台正下方,望着灼眼灯光里没什么表情的少年…… 那时楚放不知金属礼,待一首歌唱完,他为容修鼓掌。容修颔首,以目光相敬,敬得倨傲且霸道。 他忘不了那时的感觉。 之后每周,楚放都会去Live House两次。临近春节那夜,雪纷纷下,楚放参加同好会,冒雪来迟。破车库刚结束了一场火热battle,容修已经退了场。在洪老板的引荐下,他终于从舞台下走到了容修的身边。 后台休息室,乐队成员嬉笑怒骂,容修出了门,迎向他。 洪老板介绍两人认识,对容修说,这位是华放娱乐小公子,楚放。 没有祝贺的话,没有送他鲜花,楚放只给他一张贺卡。 卡片上是他用钢笔手写的一段话。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诗人余光中的《绝色》。过去异国求学,思乡情切,楚放以拉琴、读诗解闷,这大概就是见到容修时想到的唯一形容。 而容修接过卡片,默读过后,脸上依然看不出情绪。 沉默片刻,容修问:“你是诗人?” “这么说,也不是不可,音乐诗人?”楚放上前,提了提手中小提琴盒,“我也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较量,我们可以交换心得,或互相发.泄。” “等,DK还没输过。你输了么?”容修嘴上问他,却似并不在意对方输赢。他转身抬步,往休息室走,垂眼看贺卡上的诗歌。 容修:“什么东西,上面下面的,没正经。” 楚放望向容修背影:“??” 容修走到门口,回过头,眼底有笑:“请进。” 迄今难忘那时心情,忽上忽下,因着比自己年轻四岁的少年。 第一次告白,在Live House的卫生间。那晚两人都喝了酒,容修被摇滚老炮们围攻灌酒,喝得尤其多。 容修酒意微醺。楚放趁人之危,把人堵在厕所格子间,稀里糊涂乱了分寸,那是他的初吻,却不那么顺遂。 具体情形,记不太清,回过神时,已被高许多的容修拖出格子间,冷不丁挨了一拳。楚放当时就懵了,挣扎跳起。两个人动了手,拳打脚踢。那个操性的,像头狮子,楚放每次回忆都会这么骂一句。 天昏地暗,赤身肉搏,有时记忆会混淆,爱情不过是化学反应,战斗也一样。紧张、激动、发狠,剧烈运动的情况下,肾上腺素增加分泌,叫人无法形容当时那感觉。 他被容修拧着胳膊,摁在地上,挣扎不脱,耳边听容修说:“你属狗的?往谁身上扑?连扑带咬的,想死?” 楚放还真就思考了下:“你是上面的?上面也行。” 容修也懵了,半晌才醒悟:“我不是gay。” “我也没gay过。”楚放说,“这不是不熟练吗?” 像是气的,听完半晌,容修才道:“夜店混久了,学坏了?” 楚放就道:“不是,正经的,正式的,我们试试?” “欠草出去找别人。” 容修大手捏他下巴,快把他嘴撕开,“你特么喝多少假酒,学人搞同性恋,搞到兄弟头上了?” 容修冷脸骂他,冷硬嗓音没有多余音色来修饰,却比在舞台上唱歌更动听, 那晚,容修揍了人,还骂了人,掉头就走了。 楚放仰躺在厕所瓷砖上,挨了打,浑身疼,五脏六腑移了位。 天花板的灯光明亮刺眼,仿佛全世界的光线都照过来,不遮不挡把他照得通透。 [我不是gay。] 自此只能做朋友,做兄弟,一起玩音乐的知己。 那大半年,回美行程拖了又拖。多少次一起在街头喝酒吹牛,多少次一起爬山聊音乐,站在他身边望着他侧脸,偶尔在嬉笑怒骂中得到他一个若有似无的关怀。冥冥中他知道,只是兄弟情谊,可哪怕一个微笑、被容修揉了头发,他都会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 追求过,被拒了。一直追求,一直挨骂。渐渐地,变成兄弟之间插科打诨的骚话、损友互相挤兑的玩笑。兄弟情谊,最后连他自己也信以为真。 ——十二年后,他身边有人了,容修动了感情,是个男人。 说什么不是gay,明明当初感觉是对的,如果当年他再勇敢一点,再逼迫一点,追他再坚持一点……或许不是如今光景。 这人其实很温柔。 就像此时,容修脸上仍未露出情绪,面色看上去还有点冷。 楚放坐在他身边,以目光细细描绘他眉眼,“这一年,也不常联系,越走越远了,没拿我当朋友?” 第六颗小骰子轻轻叠上去,容修道:“朋友分很多种,有越走越近的,也有彼此疏远的。” “疏远的原因,有两种,第一是渐渐遗忘了,第二,是深埋在了心底。” 楚放一边说,一边自斟洋酒。 大口饮下大半杯,递到容修眼前,眼中似有醉意,对容修道: “就像在树下埋一壶陈年老酒,时不时挖出来,青梅烫老酒,痛快来上一口,你想……跟我尝尝么?” 一起尝试一次。 青梅,烈酒。酸烈入喉,烧心烧肺。烈得人糊涂,烧得人抓心挠肝,烧得十年光景落成寸灰,他想一步迈回去。 “不拉小提琴,又去做诗人了?另外,我戒酒了。”容修眼里多了几分探究,“不过,青梅酒,我倒知道,泡不好,会变成烂果子。” 两人对视了一会,楚放移开视线,畅快笑了,“我还哪敢乱泡啊,公司大权在握,爷忙得很。” “你忙么,哪忙了?”容修道,“忙还有时间结婚离婚?结了离,离了结,弄个无辜小孩,行为艺术吗?” 楚放嘴角一抽:“……” 行为艺术。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傻-逼的行为艺术,就是给一个直男递过情书。 楚放垂眼摆弄酒杯,“少特么戳人心窝子,我也不想结,独身最自由,你不是早就知道?” “都是成年人了,”容修唇角不经意诮笑,“谁能硬逼着你,十年前,我就对你说过,婚姻法,刑法,不够明白?” “我没你活的那么潇洒明白,”楚放道,瞄他一眼,目光往下扫,“那么,现在,你确定,自己明白了?” 楚放没拆穿,容修却微怔,没点头,也不摇头,他面色平静,甚至有两三秒的失神—— 那时候,容修刚认识华云霆,有签约“华放娱乐”意愿。 记得那日,甄素素拿到两张“蓝珍珠”邀请函——白翼要在家照顾奶奶,大梁老虞要回老家。楚放刚好去找他,容修随手把邀请函送了出去,说是让他“陪游”。 碧海蓝天,浪花翻涌,两人站在游艇甲板上,望向无垠大海。 “……他这么说你?”容修问。 “我草,这些老王八蛋,在一旁添油加醋,”楚放说,“我刚说完,我是独身主义者,我爸就给了我一巴掌,说我不孝。” 楚放刚满二十二岁,就被老楚家催相亲。就是那天,在蓝珍珠上,容修真正了解“独身主义”这个词。 楚放说,他这辈子不想结婚,大篇大论说婚姻的可怖之处。 他对家人表明态度之后,就被老子扇了耳光。 于是,容修就对他说了一堆婚姻法。 “一个小孩懂什么婚姻法,才刚成年,小心以后娶不着老婆。” 楚放当时这么说。 “实在不行,等你长大了,跟我搭伙过?” “神经病,”容修嫌弃地上下打量他,“没个正经。” 楚放就笑,笑得荡气回肠,说容修是花蝴蝶,骨肉皮那么多,夜夜在舞台下一边尖叫“容修”,一边上演脱衣秀——等将来成了摇滚巨星,老婆水儿流成瀑布,也留不住他这个男人。 楚放用“把小提琴拉成女人叫-床声”的技巧揶揄着他。 容修被损得生气,懒得理他,手扶栏杆看海。 那时,少年迎着风,站在甲板上,意气风发,憧憬着未来,也憧憬有一个陪他共度未来的人。 “一生太短,一个就够了。”容修说。 “只取一瓢饮?”楚放望向远方灯塔,“喂,你真不喜欢男的?舞台上那么骚性,你勾了多少男孩子误入歧途,你自己知道吗?” 容修说:“我不是同性恋。” …… 现在想来,算算时间,大概就是那段日子,顾劲臣第一次去了破车库。 ——正如楚放刚才所问:现在,你确定,明白了? 十八岁时,他是真的不明白。他的世界只有音乐,开窍晚了些,别人的情窦都开花了,他还没种下。 后来,真真儿种下了。种得深,一发穿魂,顽强生长,长成了他的男孩子。 其实,当年事,到底给容修造成了影响。之所以“在意”,是因为那扇新世界大门,就是楚放打开的。 自从被堵厕所之后,容修才真正关注Live House里的同性恋人,基本一眼能看出哪个是,那时他并不知道,那是“雷达”。 当年和兄弟们一起玩时,楚放总是当众打趣他,说他夺走了容修的“初吻”。 但容修从不认为那是“吻”,只当懵逼之下被一只醉狗啃到了。 后来,他和劲臣接了吻。那是第一次,他喜欢上那种感觉,一直喜欢。好似在吮咬鲜果,汁水四溢。总觉不够,想得到更多。 不想多谈,是因为不愿多想,不想说谎,也不想让对方膈应。 不知与PTSD是否有关,当年和华放娱乐的纠葛,令白翼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两个亲人。乐队分崩离析,伤的伤,残的残,坐牢的荒废了青春。那年容修差点亲手杀人,也伤害了一个男孩。 人的记忆如此微妙,它们有着共同的记忆点,是心里百转千回的隐痛,并不那么值得回忆。 这么多年,只有与劲臣和好的这两个月,他才渐渐从隐秘角落中走出来。 ——当年的兄弟,现在是合作伙伴,回不到从前了。 人到三十,回首年少时,故事犹在眼前,故事里的人却疏远了。 身边有很多过客,疏远的朋友也很多,连煜,楚放……他们都是曾经的挚交,兄弟,知己。在容修看来,不管什么理由,相隔多远,断得开的手足,不是手足;分得开的爱人,不是爱人。 “刚才,”楚放打断他思绪,将大半雪茄放下,火星熄在烟缸发出滋滋声,“如果我不打那一巴掌,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不是说过了么。”轻飘飘的一声。 ——尸骨无存。 楚放往后靠,笑道,“顾影帝不会冒险,他九月走红毯。” 容修喝口苏打水:“不用他动手,他不利落。” 楚放:“……” “关系真的很不错啊。”楚放叹道,递给容修一根雪茄,往后靠向沙发背。 容修没接话,手指把玩那根烟。两人挨肩而坐,楚放闻到他颈间香气。 这人浑身透出一股侵略气质,内衫领口极低,隐隐见胸肌轮廓,身体前倾时,琐骨下能看见隐隐吻痕,新鲜的,红得发紫,可劲儿勾人。 楚放垂着眼,看清吻痕后一笑,肆意倾向容修,指尖拨他领口,在他耳边问: “成了? “看样子,床上野得很?就跟怼人时的那烈性子似的? “睡了?” 楚放接连问。 容修拨开他手,目光懒散瞟去,“嗯。” 楚放盯着他,盯得眼睛红:“牛逼你啊,不声不响,搞了个影帝。” “嘴放干净点。”容修指尖微弹,突然一粒小骰子甩在他手背,“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放捂住手“哎哎”喊疼,说容修没良心,说他喜新厌旧,有了年轻漂亮大影帝,忘了过去老兄弟;想当年,第一部钙片还是他带容修看的…… 容修懒得听他胡诌,眸子里却凝着温柔笑意,“你才大他两岁,少在这不着四六。” 说完,像是不想再聊,拿出蓝牙耳机戴上,手机放了音乐听。 楚放知他耳力好,也不介意,点燃雪茄,吐出迷蒙烟雾。光影绰绰中,他注视着容修侧脸,目光愈发沉,落在容修性-感的嘴唇上。 大约是被烟熏得难受,容修往一旁躲了躲,斜倚在沙发扶手上。 大概沉默半分钟,容修道:“漂亮是漂亮,烈也是真的烈。” 楚放一瞬间恍神,想起年少时,一起在破车库后台,用洪老板那台老电视看中央六套——看古装片时,容修就特喜欢那样的角色。将门之子,忠贞刚烈,男女都好,他说,那才是“世间真绝色”。 容修轻叹完那句,就没再言语。 不知容修想起什么,唇角笑意愈发明显,渐渐浮上整张英俊脸庞,眸中含春藏色。原本不露情绪的表情,露出意味不明的复杂情感。 对楚放来说,迷人的,冷漠的,专注的,热烈的,都是容修。 可是,此时此刻,浮在这张脸上的,完全是陌生的——宠溺,纵容,无奈,快活……全都包含在里头,私密的,隐晦的,楚放却看得清清楚楚。 “……实在——” 楚放哽住两秒,又笑,“难以理解。” 容修仰靠在沙发,闭上眼听音乐,是《一步之遥》,知名探戈曲,虽然拒绝了探戈开场舞,他还要多关注王妃的喜好。 “不理解,就别理解。”容修嗓音慵懒,“寻常的感情,不是楚总声色犬马能理解的。” “哪儿寻常了——” 说到这,楚放捻烟的指尖一顿,头微侧,没再言语。 过了一会,楚放笑得意味深长,“像咱们这种人,落入大众眼里就是不正常。” 容修打断:“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楚放盯着他,牙齿将雪茄咬出齿痕,“恼羞成怒了?当年那个接了吻就暴起揍人的家伙呢?” 容修揉太阳穴:“你想再死一死?” “你说,你不是gay,我信了,你骗得我苦。” 容修嗓音染上几分疲惫:“当年是当年,你以为同性恋跟打雷似的,是自然现象?” 不等楚放再杠,容修没耐心跟他继续扯皮。两人间的谈话莫名奇怪,要说合作伙伴谈生意,肯定不是。但要说兄弟叙旧,却感觉哪儿不太对。 “华云霆解决了,你最近是不是过得太顺了,”容修压低了声音,“别没事找事,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楚放眉开眼笑:“我儿子要生日了,你这个当小爸爸的……” “干爹茶我还没端,干爹是干爹,不是爸爸,”容修纠正道,妥协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了,到时候联系。” 楚放犹豫:“我在想,儿子几岁弹钢琴比较好?” “三岁心智成熟,四岁最合适。不过,”容修说着,终于眯开眼,似来了兴致,目光却十分嫌弃,“孩子‘天赋’这个事,主要还靠父母基因,就你?还是算了。” 楚放哭笑不得,“我怎么了?我会拉小提琴的好不啦,钢琴也会一点。” 容修:“别教坏小孩,到时我介绍两位老师给你,我这边有资源。” “对了,皇宫宴会准备得怎么样了?听说王妃是你的歌迷,我看推特上,还有她推荐的曲子,电箱琴、长笛合奏,”楚放扬着笑,“我以为,你更擅长小提琴。” “好久没玩了。”容修说。 “我送的那把琴,你还留着么?”楚放问。 “嗯,几十万,扔了不成。” 楚放眼光炯炯:“我带了琴,玩玩?” “乏了,改天。”容修说。 “玩玩,我太期待和你一起玩音乐了,只是我很好奇,”楚放漫不经心,忽然问,“创作那首曲子时,你们在一起了?” 容修大方承认:“嗯。” 楚放低喃:“能听出来。” 容修坐起身,目光带着一抹探究:“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放沉默片刻,“刚才你也看见了。” 容修:“看见什么,看你当众教训小孩?” “那不重要,顾老师那边……” 楚放顿住,转而道:“电影的事,我又要翻车。” 容修眉心微皱:“电影?我不参与,也不干涉。” “不是让你参与,你回国之后,什么时候回恒影总部,引荐下参总?” 容修蹙着眉,脸色微微下沉。楚放终于说出今晚谈话的最终目的,原来是因为劲臣选配角的事。楚放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他想直接去找参总,让司彬带资进组? 电影的事情,容修从不插手。自家影帝是专业,他说不用谁,定有个中道理。两人从不干涉对方工作。 何况,那人是司彬。 容修:“……” 直觉很强烈。 什么孺慕之思,崇拜之情,全都是扯淡。 分明对老师有非分之想,思想不端正,这是严肃的伦理作风问题。 不成体统,不用才好。 “老楚啊,我记得,你和参总很熟,我两年也没回去两趟,和公司高层又不熟,你绕大远来找我,何苦来哉。” 场面话说完,容修摘掉耳机,刚要说婉拒的话—— 玻璃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网红们聚会结束了,主甲板处一片喧闹。 两人适时地停止了交谈。 楚放也回头望去,似笑非笑:“顾老师出去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 其实,劲臣早回来了。在卧椅上吹海风,醒了酒,离开甲板后,和花朵来到游艇中前部,然后在会客厅的门外,听见了二人谈话声。 豪华游艇,泳池放置靠近船尾中后部,中前部连接处有两道玻璃拉门,隔了户外喧哗,内拉门敞开着,谈话声十分清楚。 这晚,他一直站在两人聊天的门外。 说到刺耳处,花朵又惊又慌,她完全不懂那两人在说什么,但那气氛还是能看出,那两人从前关系非比寻常。 [接了吻] 那是什么意思?顾哥知道这些吗?是不是听错了? 花朵站在一旁不敢打扰,想回避又怕老板承受不了,她紧张地看着劲臣,询问地露出“要不要离开”的眼神。 劲臣摇了下头,单手抱臂,像是发冷。 这是他习惯性动作,下意识想让自己温暖或安全。 他保持端立的姿势,很久很久,身前与身后的巨大玻璃,映出顾影帝渐渐冷下来的脸。 冷得四周不似热带,冷得花朵不敢出声。劲臣抬头,向厅内望去,容修背侧着,朝向这边,他看见容修双耳戴着耳机,大概没听见他已经进来了。 斑斓灯光从头顶洒下,月光从大窗透进。 距离太近,那对话,劲臣听得太清楚。 可,远处喧嚣欢闹声一片,轰隆隆的,叽叽喳喳。 所以,也听不太清晰,大约是听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 爱人很优秀,天生被人追逐,兄弟们喜欢他,朋友们追随他,粉丝们爱戴他。 顾劲臣,不是第一个喜欢容修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十八岁,接了吻。 龙庭钢琴室,有三把小提琴,两把挂在墙上,一把收在琴盒里,细细保养,十年如新,容修从没有拉过,是楚放送的? 黑夜很长,离家很远。两人距离很近,劲臣却迈不开脚步,他想不管不顾,大步大步走向容修,在背后抱住他。 [你是我的,没人能夺去。] 从没想过,容修动过心么,遇见自己之前,有过喜欢的对象吗? 或者说,不敢想,不愿想,私心作祟。 在妒忌吗。 攥紧拳头是因为妒意吗。 所以说,心里的野兽要冲出来了吗? 不想装脆弱,也不想假圣洁。劲臣竟然没觉得难过。他知道,自己不是处子情结,当初他爱上摇滚歌手,见多了Live House里的混乱,将后果设想得很清楚。但是,容修说过,他是第一次,自己是他的第一个男孩…… 人得到的多了,就变得贪心。 这是一个漫长的“窥视偷听”的时间。 劲臣耳朵轰轰作响,体面西装包裹身体,却裹不住他狂乱的心跳。 还有不可告人的妒忌。 但决不会难过。他盯着两人的背影。月光皎洁明亮,夜海一片一片璀璨,光洁璀璨下,妒忌与占有欲在狂欢,人性奔流不息。 内心的情绪强壮生长,就要穿透身体,顶得他想喊出来,却默不作声站在那,看到自己畸形的影子。 我不是商品,我不是圣人。 先生,我心里有魔鬼,吵得好不热闹,好不快活。 劲臣指尖微微地颤。在花朵惊慌的眼里,影帝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桃花眼儿红的魅人,那入魔的气质她从未见过。 “顾哥,怎么不进去?” 小东北来到他身后,见两人气氛奇怪,以为厅内有重要谈话,便小声提醒,“导演让通知容哥,船要靠岸了,大巴在码头等了,一起回吉隆坡。” “知道了。”劲臣应。 迈进会客厅前,他整理了情绪,背脊挺拔,似一名少年将军,将门之子,要去奔赴他的战场了。 见劲臣迎过来,容修抬眼,淡道:“风不凉么?让你去甲板,你就忘了形。” 确实久了点。像在责备,劲臣只笑,半解释半撒娇,“知道错了,外面热得很,要不是你没出来,我还想游泳……” 劲臣说着就坐在他身旁,容修也不恼,随手脱了上衣,搭在他肩上。劲臣微愣,当即抬手,捏住衣领,也有意无意地,捉住了容修的手指。 西装衣料遮住两人指尖。 “要走了,车到了,回酒店再休息,”劲臣说,“刚和琳达学了点技术,晚上给你洗头发?干洗,舒服。” 两人对视了一会,暗处两只手指勾缠了良久。 容修脸上看不出情绪,眉骨下凤眸深邃迷人,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笑意,指尖弹了下他手指,“上楼拿行李,丁爽在楼上收拾好了。” 花朵跟在身后,劲臣往楼梯走,“楚总和我们一辆车?我记得,你的酒店在关丹。” 楚放看两人窃窃偶语,不知何时又点燃一根雪茄。 听了劲臣问话,他靠着沙发,烟叼在嘴里,衔着,笑答:“我去吉隆坡。” 劲臣脚步顿住:“和节目组一起?” 楚放似笑非笑:“和容修一起,住圣罗娜。” 劲臣:“……是么。” 两人对上视线,能感觉对方强势目光。 只有两秒,容修弯腰,拾掇茶几上小骰子的工夫,电光石火般,短兵交接,两人无形气场撞得天摧地塌。 劲臣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容修直起身时,望向楼梯上,待劲臣身影消失良久。容修侧过头,对楚放眯了眯眼,莫名警告了一句: “他不像你,人脸皮子薄。你把你平时那些骚言浪语憋回去。” 楚放身形僵了下。忽地,“噗嗤”笑出来,他哈哈大笑,“护妻狂魔啊,”这么说笑着,他抬起双手往下压,以目光求饶,“知道了知道了。” …… 游艇四层主卧,劲臣缓步前行,转过身,坐在沙发上,懒懒斜倚过去。 花朵慌忙关了门,小心地往老板那边走,她想,眼下发生的,是恋爱时最敏-感的话题,“前任”找上门来,这在感情中可是“大事”。 花朵来到他近前,小小声:“顾哥,怎么办?” “鬼害你,会让你看见,让你恐惧;人害你,会在背后捅刀子——” 劲臣指尖轻搔眼角,影帝气息骤然散开,桃花招子里透出诡异神采。 “既然找上门来,让我看见了,他就不会怎么样。” 劲臣勾唇笑道: “敢抛来的,我接着就是。” 花朵屏住呼吸,从没见过这样的顾劲臣,一火车皮尖叫鸡从眼前狂奔而过,号角声在脑中嗷嗷作响。 难道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 第464章 晋江文学城 “这就是修罗场啊。多少年了, 还认死理呢,容容。” 容修冷脸:“欠揍?” 埃尔法七座商务。 圣罗娜为容修提供的专车,司机是赵北。 车内开四座, 两两对面。 楚放和封凛坐在一处, 容修和劲臣挨着。 劲臣从游艇主卧下来时,容修和楚放就不知在争执什么。 直到坐上车, 也没停下来。 封凛也搞不懂, 容修怎么会和楚总有“共鸣”。 在封凛的印象里, “从上车就开吵”这场面, 只在乐队兄弟之间发生—— 男人们经常在去往Ferry No.6赶演出的一路上,吵得不可开交。 有时白二犯拧巴,故意气人,容修甚至会在车里动手。 容修外冷内热,对人亲疏有别,偏冷淡,警惕。 这人不爱挑剔,但怪癖不少,比如,对大多朋友, 他会矜持地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之前遇见连煜, 曾经DK的一员, 容修也没怎么亲近。 “看上去关系真好啊。” 上车前, 封凛就这么感叹一声。 丁爽当时往后车搬行李,撇撇嘴,对花朵道:“到底从哪儿看出他们关系好啦?” 花朵将行李箱摆好,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网红们和节目组乘坐大巴,助理们坐在行李车。 埃尔法上只载这四人。 开出直落尖不辣海滩时, 容修和楚放依旧争执不休。 两人从德沃夏克,聊到了小提琴。 聊到在艺术馆“抢答题”现场,容修和童林battle时,在大门听到的手机铃声—— 那是楚放自己演奏的铃声。 手机存有原声,楚放就让容修听听,从包里拿出耳麦给他。 容修接过耳机,不由挑眉,“770?” “煲过的。”楚放得意。 “我说过,煲机不科学,正常听就好了。” 容修戴上耳麦,开始听音乐。 楚家当年是内地娱乐业巨擘,楚放自幼学声乐和小提琴,大学出国选了金融学。如今,退出提琴圈,整日浸淫在商业应酬中。 商务车里,两人膝对膝、面对面而坐。 容修摘了耳麦,就和楚放聊起《a小调小提琴协奏曲》,251小节开始的华彩部分。 32分音符琶音,直到华彩结束,只有两小节,两人针对“运弓”争执了一整路。 容修认为,楚放减速不到位,PP力度过重,颗粒性不够,揉弦幅度和速度掌握不理想,很难引人深思。 说到“乐器的歌唱性要有线条感,才能带给听众最重要的一种心理”时,容修提到了“期待”—— 就像他在直播时所说,容修一直在强调乐器的歌唱性。 “让人产生期待,唤起人们的情感,你的华彩做到了么,你在焦虑什么?” 容修问出这句后,楚放沉默了。 容修的天赋有时令人嫉妒,像有特异功能,能轻易从乐曲听到演奏者的情绪,甚至听出对方的人生。 楚放很久以前就知道,给容修听音乐作品,无异于将自己扒个精光站在他眼前,这比倾诉任何心事都赤.裸深刻。 “楚总经了商,但没失忆,”容修说,“这是你当年对音乐的追求,也是你的期待。” 像在心口插了一刀,楚放听完失神一瞬,笑道: “你当年还说打死也不上电视呢,flag立到月球去了。现在呢?电视上了,视频上了,直播上了,你倒是唤醒情感了,你唤醒了妹子们的情感——你不仅上了电视,弹幕里,美女们还全喊着要上-了-你。” “……” 车内静默两三秒。 见容修没反驳,楚放揶揄完,就笑了出来。 然而,未等大家回过神—— 容修突然抬手,一手扶劲臣的肩头,稳了身形,直接上腿。 大长腿如人间杀器,容修一脚朝对面踹了过去! “操!”楚放大惊,在车里连躲带跳,“这操性的……” 男人腿脚力量大且沉,脚落处,容修人已到。排山倒海,势不可当。 楚放挨了揍,气息窒滞,他大惊之下,跳将起来,反扑到容修身上,两人缠斗于一处…… 车内,顿时上演武打片。 前一秒还诗词歌赋,后一秒就动了拳脚。 封凛回过神,一把抱住楚放反扑的身子。 劲臣勾着容修的腰,手里的平板差点掉了。 两人拉着架,过招五回合,容修坐回原位,楚放哎哎叫着疼。 封凛揉着太阳穴,头就快炸开。 这像什么话?如果被媒体拍下,《恒影某大明星车内殴打对手娱乐公司老板》肯定登上头条! 同时,封大金牌也从二人对话中分析出关系,“十二三年感情”不言而喻。 楚放揉着膝盖,怨道:“大环境就是这样,大家都做了选择。我期待什么,管用么?” 停顿片刻,他又道: “容修,你知道我期待什么? “不说从前理想,光说现在,你知道想要什么?” 容修却没消气,望着窗外没应声。 劲臣眉心微动,触到楚放的视线,对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随后,劲臣戴上耳机,仰靠在座椅背上,平板播放了剧本朗读。 劲臣闭上了眼睛。 楚放问完那句,车内就安静下来。 恣意年代毕竟已成往事,在成长道路上,所有的妥协皆是寻常,没必要非去追溯过去那些吉光片羽。 一句“大环境”。 一句“人在江湖”。 这是万能理由,可以自我消化和推卸一切亏欠和抱歉。 容修想,他也经常用这两句搪塞,比如不想上综艺,比如,不想出道。 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沉默。 半晌,封凛忽地笑了。 难得见容修对乐队以外的朋友真性情,仿佛看到容修少年时。 封凛笑得矜持,也颇具兴味儿,他想起,容修有一幅书法作品。 ——“砥砺前行,不忘初心。” 这是从前摇滚少年们的座右铭,容修年少时书写,将它挂在破车库休息室的墙上。 八个大字,笔锋遒劲。 如今那幅字,挂在洪老板家中,精心保养,闲来欣赏。 十二三年,时过境迁,字还是那字,少年们却已不再。 [大家都做了选择,只道合不合适,无关期不期待。] 容修敛了目光,不知想到什么,他微侧过头,朝身边人看去。 ——可也有人从没改变过。 楚放顺着容修的视线,目光落在仰靠座椅的男人脸上。 劲臣仰着脸,脸庞精致,似睡去,耳中塞着耳机,平板正播放剧本朗读。 自从答应容修“坐车不看书”后,劲臣果真一眼不再看——不管“选本子”这项工作目前有多急,不管容修在不在身边,他都没有违背过。 “以前见面都没发现,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 封凛打破车内寂静。 他看向容修,圆场道:“我还不知道,你和楚总关系这么好。” 楚放国外资源丰富,华云霆在华放娱乐折腾那些年,楚放卧薪尝胆,扎根欧美,左右逢源,上下通吃,甚至可以说,他比自家商参两位总裁更玩得开,这可是人脉大事…… 封凛脑袋里的小算盘啪啪响。 然而,算盘还没打完,就听两人异口同声: 容修:“不好。” 楚放:“不好。” 封凛:“……” “谁和他关系好了?”楚放嗤笑,“小时候,我教他拉小提琴,不辞劳苦,他教我弹钢琴,非打即骂……” 封凛“噗”地笑出来。 容修眯了眯眼,一记眼刀子射过去,脸上皮笑肉不笑: “你是孺子不可教。白翼琴谱上放着《小李飞刀》,手指头搅在一起,都比你弹得明白。” 楚放噎住,半晌,对封凛道:“听到了吗?我们天天在一起,容修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分手’。” 封凛:“???” 劲臣仰靠座背,依然是睡去的姿势,他指尖一紧,不易察觉地捏紧平板。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容修蹙着眉,声线下沉,“不然,要么你下车,要么把舌头丢下去。” 楚放哈哈大笑,搭上封凛的肩膀:“我跟他说,我节奏跟不上。他跟我说,分手。我说,两个声部合不好。他说,分手。我说记不住低音谱号,他说,分手……” 封凛呆怔两秒,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 龙庭地下室,男人们的地狱练习日,不就是这样吗? 楚放盯着对面两人:“你知道的,小提琴‘分手’没法练。我对他说,我不会分手。不过,我说什么都不管用,他还是整天那一句,分手,分手,没别的。” “这是唯一途径,必须分手练习。”容修不冷不热说着,举起手指,在唇间比出“小点声”的手势,将上衣外套搭在劲臣身上。 言语间,容修时不时看向劲臣,眼神柔和,带着热度。 楚放目光收回来,与封凛聊往事。他身上的西方幽默感,封凛能够get到并欣赏。谈话中,封凛笑得真心真意,心想果然两人关系很好。 “圈”很微妙,音乐奖项与电影节一样,公关是一道巨大门槛。只要打破门槛,国外各大摇滚节,摇滚奖,三大奖项,格莱美提名也不是空想。 封凛顿时心潮澎湃,心里有倾诉欲,如果沈起幻在身边,今夜一定与他彻夜畅谈,规划蓝图。 封凛看向对面的顾劲臣。 容修不爱管运营,平时不在恒影总部,这些话题都是与劲臣讨论的。 可这一回,顾劲臣并没有参与到谈话中。 影帝呼吸匀称,轻且缓,看上去已睡熟。 窗外街灯投在他睡颜,五官如雕似琢,立体又柔和。 顾劲臣醒着。 他很少如此,男人们畅聊时,明显表现出退意。 任何交际手腕都派不上用场。 楚放注视容修的眼神,与粉丝们不太一样。劲臣以前从不相信书中描写的,什么“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形容林黛玉的,他觉得有点可笑,还矫情——容修曾经这么形容过,说两人见面时,劲臣看他的眼神就是这样,劲臣从不相信。 如今他相信了,楚放看容修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不愿听,不想看,却自虐般地,如饥似渴,想知道更多。 劲臣当然知道,两人如今不可能有什么,他只是在听到“当年”时暗自遗憾。楚放当年只用短短时间,就从舞台下方走向容修。而他是整整十年。 容修的领域,对他来说犹如圣域。“音乐”的意义,就像一把钥匙,有人掌握了这把钥匙。 他没什么资格生气,也没有理由,但说不妒忌那是假。 妒忌不是嫉妒。 去翻爱人的过往,并不是嫉妒。除了容修,任何人都不重要,他只是想知道,自己不在容修身边时,发生的那些故事。 想“得到”流去的时光,堕入爱海,溺于其中,在回溯的惊涛骇浪上浮沉,得到它,占有它,与它融为永恒。 车内聊得起兴。 “……像‘抢答题’的时候,他提到的,你手中的太阳,”楚放想了想,“什么来着?” 容修就道:“拉二第三乐章。” “对,老封,我和他的关系,就像第三乐章和手心的太阳,”楚放笑道,“我唱着《哈里路亚》,他以为,我唱的是《爱我中华》。” 容修揉鼻梁:“你唱歌能听?我让你练布七第三乐章,是谁拿《好汉歌》气我?” 楚放:“是你先耍赖的,我让你唱《埃及王子》,你给我弹《瑶族舞曲》。” 容修:“不像某人,那么不要脸,趴在钢琴上偷懒睡觉,说自己在演奏《4分33》。” 封凛左右听声,两人又开争执,大多听不懂,叫他应接不暇。 封凛无奈笑道:“吵归吵,尊重一下吃瓜群众,能解释一下吗?” “小白说的没错,他是个魔王。”楚放说。 “总之关系不好。”容修说。 两人互怼两句,不再杠,再杠下去保不准又是一番斗殴。 封凛见缝插针,这才问出疑惑:“容修的小提琴水平,能和你合作?” 楚放眨了下眼:“网上不是有粉丝拿他的获奖证书斗地主么,他有个伊丽莎白的证书,就是小提琴的比赛。” 封凛想起录制专辑时,有一段时间,他没跟录音棚。后来,听录音师说,《Fatal Love》的小提琴,就是由容修亲自演奏。 两人争执时,仿佛形成了一个结界,没有人能轻易插足。 劲臣背贴着靠椅,车内空调冷气发寒,冷汗将背后真皮沙发渗湿。他以为,他能睡着,他的身体疲乏不堪。而,听到两人对话后,他却没由来地感觉到兴奋,血液躁动,喉咙热辣。 他想起,曾在Mercy论坛上写过,sub的快感来自反复的忍耐与追逐,性-欲在压抑与控制之下得以纾解。 享受“战争”与“压抑”过后获得的解脱与快活,将让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从认识容修那天,他就明白,他生来就是要战斗的,让他疼,让他遍体鳞伤,才能让他生机蓬勃,让他身心都体会到最高质量的爽感。 车窗外月色如水,车内两人所聊,隔了很远,好似全然不在一个世界。 当年知道偶像理想,劲臣去读了电影,哪怕只能触碰到爱人的一片衣角。 电影。音乐。 到底还是两回事。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不过,也可能是两个世界的事。” 聊到两次婚姻时,楚放毫不忌讳,他笑道: “唤醒听众的情感很容易,唤醒两人共鸣却很难,soulmate那么容易找?” 容修睨他一眼:“楚总风-流倜傥,不会缺少mate。” “意义不同。” 楚放双手握紧,“啪啪”拍响两声: “灵魂鼓掌,灵魂共振,懂么? “开放年代,大多人身体无所谓,光得到身体说明不了什么。得不到心,触碰不到灵魂,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 “别说分手,离婚只是早晚。” 话没说完,楚放顿住口,目光捕捉到对面的顾劲臣。 劲臣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 “顾老师醒了。” 楚放嘴唇缓缓拉开一个弧度。 劲臣脸上时小憩后的慵懒,全身却气场变冷,桃花眼儿弯起,“楚总公司的小孩也‘身体无所谓’?” 提到公司小孩,楚放眼睛一亮,与他视线对撞,交锋两秒。 楚放手指玩转雪茄,笑道:“司彬那小孩,我从没碰过。他是我精挑细选的,目前最优秀的新人——网上绯闻说,他和李飞昂有不正当关系,但娱乐圈,真真假假,都是营销。 “两人都是我公司的新人,调-教得好,规矩全都懂。 “听话,懂事,努力,带劲儿。 “不管是钱,还是性,交易归交易,这波小孩,都能管住自己的心。” 楚放说得漫不经心,雪茄脱手,落地,滚到劲臣脚下。 他垂眼,看地上烟,却盯劲臣脚尖:“先讲娱乐,再讲业务,先管住心,再想前路,历史教做人,小心粉身碎骨。” 顾劲臣面色平静,没言语。 楚放与他对视,两人之间目光与气场撞得滋滋响。 这些年,劲臣和楚放每年都会见面数次,彼此印象都很深刻。去年在宴会上,两人还把酒言欢,畅谈年底合作。此时,将脑中记忆碎片再度翻出,劲臣才品味出许多不平常。 未等劲臣开口,容修冷声打断:“把你们华放那套收起来。” 楚放干笑:“没有的事,就是打个比方,我在和顾老师表忠心。” 怎么又聊到电影选角了? 又钱又性的。 华放娱乐当年在华云霆手上,就是这股子风气,把小演员送到导演和投资人身边。 楚放玩了浑的,容修皱了眉,就说司彬那小孩不对劲。 容修不悦,“说了不谈生意。” 楚放就笑:“不谈生意谈什么,soulmate?床上mate?” 容修一下沉了脸。 楚放忙抬手,往下压了压,哄道:“不谈不谈,不过,你答应我的,别忘了,这是工作,不是生意。” 容修脸上不耐,“什么时候答应了?” 这事本与他没什么关系,要不是有点在意司彬,他才懒得听。 说好的“事业不干涉”。 容修:“……” 得找机会,和劲臣谈谈。 他知道楚放那“鬼上身”的性格,到时候,指不定整出什么妖蛾子,磨得人心烦。 反正司彬不行,对“老师”有非分之想,名声也不好,还要往劲臣身边送? 这是引狼入室,想都别想,不用才好。 剩下的,让自家影帝和恒影操心去。 容修将掉落的衣袖拾起,往劲臣腿上盖,“就快到了,散散汗。” 劲臣流了不少汗,他摘掉耳机,拿了衣服,往容修身上堆,喃喃说“不冷”。 容修不依他,冷着脸,非要他披上外套才罢休。 容修给他披衣,他就摸着容修的指甲。容修的指甲是他修剪的,泛着温润光泽,特别好看。 “是不是又长了?” 劲臣问着,不知是刚睡醒,还是要感冒,鼻子喃喃的,尾音带着软糯南方调,似掺着了撒娇意味儿。 容修摇头,反手捉住他手指,大掌将整只手包裹起来。 楚放望向车窗外,以余光瞧两人互动。 有时,不知怎样评价顾劲臣这个人。 那人身上的气质与优越感,不是秀出来的,劲臣从没有过炫耀家门的行为。 可有些人,就是这样,傲慢,冷漠,侵略,优越感从气场、举手投足、字里行间透出。大多时候,只要他想,就能轻易夺走别人的场子。 顾劲臣有时很像容修。 但在容修面前,他又是另一番面貌,柔和,缠软,也锋利,勾得人能一瞬间转移注意力,为他着迷。 温柔又热情,撩于无形,杀也无形。 * 凌晨到了圣罗娜酒店。 进了大堂,白夜竟带着工作人员在等。两位参加皇室宴会的老师,要在圣罗娜住一周左右,圣罗娜打起十二分精神。 深夜迎宾,酒店服务做到了极致。 一起等在电梯门口的,还有提早回来的司彬,以及他的助理。 楚放和他的两位秘书,也一起入住了圣罗娜,商务套房在容修的楼下。 进电梯时,白夜目不斜视,直到楚放和司彬到出了电梯。 “房间里准备了娘惹糕,本店甜点师亲手为二位老师制作,”电梯快到楼层,白夜道,“沐浴前可以用一点,甜食会使人心情愉悦。” 这人又观察人情绪,容修拒绝与白夜对视。劲臣笑应了,两人老相识,理所当然与他聊起当地美食。 电梯到了顶层总统套,封凛带着丁爽和花朵,白夜带着服务生,先把行李送入房内,再度检查了套房。 容修进客厅,脱了鞋袜,咕堆在沙发上。封凛却没走,坐在对面,对他交代这两日的行程。 直播用《爱》的合同要签,礼仪课程的时间安排,以及更重要的,封凛让容修参加直播的主要目的—— 奇艺联合数家娱乐公司,明年要开录的音乐选秀类的综艺,容修正式提名导师,封凛下午时接到了邀请电话。 “导师的事还来得及考虑,年底决定下来就好。”封凛说。 上次鱼米台乐队综艺,容修还耿耿于怀,这次连具体内容也没问。 看出他兴致缺缺,封凛就没再多谈。 劲臣从小酒出来,端着茶点,娘惹糕也准备了。 封凛起身要离开,对二人道晚安:“早点休息,明天课程安排在午后,中午之前起来就好。” 封凛离开后,两人对坐用宵夜。 一整天直播下来,容修乏了,不等喝完茶,一手搂了劲臣,拖着人陪他洗澡。 浴室装潢典雅豪华,可容修在外面从不使用浴缸,劲臣就没为他放热水。两人站在淋浴下,身旁是大片镜子,将贴于一处的身体照得清清楚楚。 容修身上水珠不擦,将浴巾裹在劲臣身上,一手拿吹风机给劲臣吹头发。 呼呼作响中,劲臣望着大镜子,灯光兜头照下,容修被笼在光晕里,隔着热气看去,饱满胸肌似镀了一层釉,一时显得淫帅淫帅的。 容修按着他的头,不叫他乱动,劲臣就低着头,怎奈眼底风光乍现,更让他发晕。 欢感顺了尾骨往下走,血液叫嚣,欲感奔流。他抬手,揽了容修的腰,一手勾着他脖颈,整个人贴挂上去。 容修关了吹风机,垂眼注视着劲臣,眼前人眉眼透着魅,脖颈修长,头发还湿着。 桃花眼儿顾盼生情,容修吻在他眼睛上,道:“以后别这么看别人。” 劲臣就笑,不应他,赤足踩在他脚上,贴他更紧,问他:“先生和所有人一样,有了mate还不够,还想要一个soulmate?” 容修环紧他:“怎么这么说?” 劲臣坦诚:“在车上时,你们聊这话题,我感觉到,你很在意。” 容修微愣,不知想到什么,眼角眉梢皆是笑,喟叹一声:“是啊。” 劲臣僵了僵,指尖划过他脊椎两节,“您觉得,灵魂伴侣很重要?” “当然,”容修答他,用浴巾把他擦干,“歌里不是说得很清楚?” 劲臣任他摆弄,渐渐有了反应,依然贴在他身上,“什么歌,唱给我听听。” 容修不想唱歌,劲臣就求,问他是什么歌,求他唱给自己听。 容修指尖扫过他眼梢,轻唱了一句:“多少人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轻磁嗓音搔入耳中,劲臣浑身打颤。 怎知,容修歌声却停下了,他手臂一收紧,唇贴劲臣耳边,轻声念道出来—— 如同耳边情话,他说: “多少人爱慕你惊才绝艳,爱慕你年轻的容颜,爱慕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可是,有一个人,爱你虔诚的、朝圣者的灵魂。” 不晓得这几句歌词,哪个字戳中影帝的心尖。容修还要再说,而劲臣忽然往下滑,扯开容修浴巾,半跪下来,给他口。 容修深吸气,扣紧他脑后,半晌难耐,手指滑到劲臣颈后,将人提起来。 劲臣就笑了开,倾身吻在容修唇边,随后被他夹带起,两人出了浴室。 中央空调有点凉,影帝欢愉了,回主卧一路喃喃唤“先生”,问容修,你说的是我吗? 容修不睬他,他就自个儿起了兴,眼波流转,索他的吻,嘴上在唱容修刚才说的那些。 劲臣嗓音澄澈,那把干净的好嗓子,唱得别具韵味。 主卧床宽大,床单被罩是丝绸,被角有小玫瑰暗纹,是两人从龙庭带的,纯白洁净得迷人眼。 容修把人放在白丝绸上,目光沉沉注视他,端详他周身。劲臣琐骨吻齿痕终于尽褪,身上痕迹也消了些。 感受到男人眼中情感,劲臣呼吸变急,唱得断断续续,期待着被捆缚,被占有,等着他久违的管教。 容修揉他头发,将人带到身前,一手掐他窄腰,瞬间留了指印子。劲臣哼着,一声声喊着:“先生,哥哥,容修……” 劲臣想要了。 其实并非身体想要,连日忙碌,劲臣的身体早已疲乏不堪。但就是想拥有,想要他,要得更多。 平日优雅的影帝,疯时也是真的疯。床上时往往眼中迷乱,白颈高高扬起,疯得极美。 容修喜爱他要哭不哭、想要不要、求而不得的迷蒙模样。大多时候,容修绅士矜持,却也经常被他那模样勾得失了分寸。 然而,不论是被宠爱,被惩罚,还是被破坏,即使伤痕累累,痛得落泪,劲臣也从不对他说“暗语”。 Mercy,两人之间“第一个约定”,明明约定时,本意是对他的保护。 记忆里,劲臣只说过一次。 分手之后,在一座老房子的楼侧小路,伴随着那句“Mercy”,还有男人压抑的哭声。 但是,容修还是离开了。 打那以后,劲臣再也没有对他说过。 再也没有。 人的记忆如此微妙,因着共同的记忆点,形成了抵触的情绪,这不是没有可能。容修考虑着,除了五环契约、仪式感的场景,是不是还要换个安全暗语。 ——在这段关系中,看似软弱的被动方sub,身体或心理出现一丁点问题,就会使身心强大的DOM缺乏信心,丧失判断力,甚至产生自我怀疑。 从下了岛那夜悬吊,将劲臣弄得遍体鳞伤,容修再也没碰过他。 灯光熄了,已是下半夜,被子裹住两人。容修伸开手臂搂了人。 劲臣枕在他手臂,赤身贴着,在他耳边继续唱情歌。 容修到底没有要他,即使他眼睛发红,野烈性子浑身散开。 他们相拥很久,劲臣伸手按遥控,连夜灯也关了,黑暗让他心里欲念滋长。 太多不甘心,犹如歌中所唱:“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假如我年少有为,知进退……” 那些遗憾,都在自己没能年少有为。 黑暗中,劲臣忽然停了唱腔,他掀开被子,钻进去埋了头。一时间热浪翻起,暗喘飘出,汁水四溅,有碰撞声,有容修简直受不住的低骂声。 这男人疯起来,像得了趣,轻不得、重不得。劲臣披上被单,雪白丝绸下是雪白身子,他将容修按在床上,数枝小玫瑰摇得风情万种。 劲臣知道,曾经错过了,他等了十年,往后他决不再等。 [你是我的。] 过去现在将来,谁也夺不走。 第465章 晋江文学城 黑夜里, 被翻红浪,汗涔涔。 浴室里,劲臣软贴着他, 轻挑慢捻, 任人磋磨。被容修抱回主卧时,劲臣昏然欲睡,落入床被中, 他蜷着身,还舍不得闭眼。 迷蒙间, 映入眼帘的,是英俊的那张脸,这男人过分迷人, 硬朗中藏着极致的温柔。 他站床边渐渐逼近,在夜里蛊惑人心。 “有奖励。” 劲臣迷糊糊, 听见容修说道。他仰躺着,只觉被捏住了下巴。 指尖力道很轻, 却似有牵引,勾着他。劲臣睁不开眼, 仰着头, 唇微启, 迎接主人的恩赐。 渐渐地,整个人溺在一汪清泉里。 一个极致温柔的吻,调舌弄唇, 津水四溢。容修一手捧他腰,捏他下巴的指尖缓游开,轻轻揉住他后颈。 像一叶扁舟沉了去,劲臣溺死在海水里。 主卧内只剩交换鼻息的声音, 火烧火燎,唇分时扯了一丝透明的涎。 劲臣觉得,快被这男人撩疯。 ……也许早就疯了。 容修撑在床边,看劲臣缓缓睡去。 依然如从前那般,在容修的印象里,顾劲臣优雅精致,在外强势,且不假辞色。 又想他疯魔时,轻烟密雾,枝摇叶晃,全然展示了他的顺承与娇淫。 “别忘记。不论过多久。” 临睡之前,容修自语般,说完就一个人轻笑了出来。 劲臣软在他怀里,昏睡之前,梦呓般问他:“嗯?” “没什么……” 容修说。 对于这夜记忆,劲臣只到这里。容修并没多说。 在这场特殊属性关系里,劲臣已然从单纯的个人世界向复杂的二人世界迈出第一步。容修感到欢欣,仿佛灵魂同调,更为自己影响了他而骄傲。 有些想法也用不着对劲臣解释,就像容修提醒自己那般,这场房事将永远深刻在他心里—— 一直以来,通常意义上的结合,对他而言,只是“舒服,但不满足”的状态,并不令他热衷。因为他的性与爱欲、支配欲之间有着强烈的关联。 “别忘记……”这句话不是对劲臣,而是对自己说的。 容修希望自己不要忘记今夜获得的欢愉,更不愿忘记爱人为此付出的努力。 劲臣第一次主动表达出他的野望,疯狂而又放肆,展露出舍我其谁的信心。 不知是近日的工作积累了过多的疲倦,感应到伴侣的需求与顾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顾劲臣的主动,令容修吃惊,困惑,也欢喜。 除了依恋,渴求,信赖,他强烈而又清晰地,感受到了劲臣对自己占有欲。 ——这是对支配者极高的赞赏与肯定。 事实上,DOM所做的一切,管教、掌控、支配欲的宣泄,就是为达至一种“影响力”——对sub身体、情感、灵魂的绝对主宰。 对容修来说,能够如此深刻地影响着劲臣,在爱人的灵魂每一寸烙上自己的痕迹,那种藉由“绝对占有”得到的至巅体验,其实并不是单纯的“性”能带给他的。 不只是空前主动的劲臣,这场情潮在容修脑中也敲上烙印,永志不忘。 总之,容修作为主人的初体验,他十分愉悦,且极为满足。 遮光窗帘严严实实,月与夜色隔绝在外,在热带异国他乡,两人相拥入睡。 * 上午九点时,容修醒了。 将怀里人挪开,起身去卫生间,回来时见劲臣依然沉睡。 这很少见。大多时候,劲臣会先醒来,在龙庭时会早起准备早餐,还要在健身室练功,显然昨夜疯闹得疲惫了。 容修没有去拉开窗帘,他找到落在床下的遥控,点亮了高处夜灯。 直到坐回到床上时,透过光线,他才看见,沙发上配齐了两人今日的着装。 昨夜洗澡之前,仓促脱下的脏衣乱裤,在洗衣袋里叠放得整整齐齐;连事后凌乱的浴巾也挂在了立式衣架上。 是什么时候整理的?容修完全没有印象,昨晚劲臣比他先睡。 总之,本该凌乱的卧室,醒来时,收拾得清爽整洁,眼前一片洁净。 这是容修早就关注的细节。 姑且不谈“背景熏陶”、“门当户对”,劲臣良好的家教是他欣赏并心动的。 ——爱人有着将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能力,在生活上追求精致的高品质,而且,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男人,做那事时的疯狂与迷乱,对比起来更加令他心动。 容修上了床,赤身倚着床头,真丝被角搭在身上。 大概被动静吵到,劲臣翻过身,循着热度接近,脸贴在容修身侧,手臂自然而然搂上去,搂得紧,不温柔,任性,还有点霸道。 梦中不遮掩的举动,使得容修一瞬间失神,脑中重又回味了昨夜。 昨晚原本已经睡下了,浴室里容修到底没有要他。劲臣完全没有预兆地钻到被子里撩拨,疯癫又主动,又爬上来吻他,按着人不放,说要他,说给他。 语调清澈软糯,出口的字眼儿却骚得没边。 别拒绝我。容修。劲臣在他耳边说,容修,我爱你,这身子爱,灵魂也爱。 黑夜里,真丝小玫瑰簇拥他光裸的爱人,新添的痕迹十分克制。无尽欢愉、无尽舒畅地合而为一,以及灵魂深处无比契合的高峰体验,被隐蕴在劲臣腰侧一点失控的淤青之中。 疯到下半夜,轻不得重不得,昏睡前,劲臣还一手搂着人,攥着他手指不放。 往常只有在酒后时才会表现出的“占有”,被爱人用某种不成体统的方式传达,这种看似放肆叛逆的疯狂举措,反而使容修的欲念被激发、撩拨、满足了。 直到劲臣软在怀中,容修翻身迎他而上。 像踩在猎人心尖上狡狯的雄鹿,分明能避开所有陷阱,却又温柔地将脖颈贴近了铡刀; 而终究驯服他的猎人,却爱上了他健壮的蹄与犄角的滋味。 有时猎人会怀疑,并非自己猎获了他,而是他在诱捕自己了。 像虔诚的朝圣者侍奉神明,他献上他的身体与心魂,可他并不知道,他的神明同样因此感到无上的愉悦、荣光,与餍.足。 ……也或许,他其实是知道的。 否则怎会如许强势聪颖之余,又在自己眼下娇淫宛转、放诞勾魂? * 大清早,脑子里全是荤事淫景。 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 容修收回思绪,身子往下挪,手臂搂了人,唇碰了碰他耳朵:“有奖赏。” 劲臣沉沉睡着,安静得看不出呼吸。 容修手落在他腰侧,再向背后滑去。劲臣轻动着身体,迎合他磨磋。 本想继续睡回笼觉,可怀里赤条条的软和身子,又在睡梦中霸道任性搂着人,这乖觉模样着实让容修来了兴致,想戏弄沉睡中的爱人。 劲臣身上有密密麻麻的痕迹,皆吻在琐骨下,腰侧印子暗红发紫,两点粉晕处齿印鲜红。 每一道都透着克制,也荒唐,仿佛瓷器釉片瑕疵裂纹,带着令人震撼的破碎美感。 容修笑了开,一边继续手上动作。 劲臣转醒,意识到对方作为,羞赧一般,脸埋在他胸膛:“先生……” 容修一把抱过他翻转身体,将唇覆了上去,劲臣总算清醒了。 劲臣缓缓睁开双眼,迎着来自主人的早安问候。 “……”两人紧贴在了一起。 劲臣又闭上眼,脖颈微扬,身体酸痛,却欲海翻波。 昨晚共颠簸,爱人体力未免太好,这就恢复了精神。 容修平时克制惯了,对这事并不沉迷,他仿佛更爱抱着爱人入眠,也从未在早晨起兴。 在他看来,早晨反应是正常生理现象,无关于爱欲。 而这日,在异国他乡酒店里,大清早的这种体验,令劲臣欢喜又迷茫。容修缓入时,他微扬了腰,细细地享受彼此渐渐燃起的感觉。 温柔且克制的欢娱中,两人彼此凝视,像要把对方吸入眼中。 透过高处微醺灯光,容修垂眸看去,劲臣唇微启,眉心稍皱,像要哭泣。容修停下时,他又显得非常痛苦,还勾着人不放手。 怎么会“痛苦”,很难受么? 容修便仔细观察他表情,却看那双桃花招子里隐隐全是贪婪与欢愉,还有得到奖赏与肯定时,眸中泛出的熠熠亮光。 “顾劲臣。” 对视中,容修唤他。 如一叶扁舟随海水飘摇,劲臣喘得紧,应他: “先生。” 容修眼底闪了丝笑意,在他耳边轻声:“现在是夫夫时间。” 爱人是否能明白呢? 容修心底暗暗滋长的、某种难言的期待,这一刻变成了执念。 他禁不住唤了声:“臣臣。” 劲臣注视他眼睛,与他目光缠绕。 不多时,劲臣唤他:“老公。” 从这个称呼中,容修感受到了将一切交给自己的男人那种温柔的,沉重的,深深的信赖,他更加紧地拥住了他。 “乖孩子。”容修揉他后颈。 这让人想起马场里的山猫。 傲慢,野烈,霸道,凶暴。 像极了他的主人。 可是,山猫再厉害,也与所有同类一样。 马匹在欢配时,一旦配偶嘶鸣、狂奔,他就再也控制不住对方。 公马的情绪被配偶的疯狂所煽动,兴奋爆胀的那处被对方紧吸,直到二者发出撕天裂地的低鸣,同时朝向快活尽头冲去。 * 大床又凌乱了,真丝床单有斑驳痕迹,屋内荡着海水的腥味。 上午十点多时,劲臣窝在被子里,再次陷入沉睡。 容修起了床,神清气爽,去浴室洗漱。他要先下楼会见白夜,商量礼仪课的时间。 出了浴室,容修拿着湿毛巾,在床边给劲臣擦身。 随后,他对镜换上西装,一如既往的绅士正装,选领撑,打领带。 容修走回床边,为劲臣抹去额角的汗,怜惜般,抚他粉润脸颊,问他:“不吃早饭了?” “嗯。”劲臣赤条条从被子里钻出,像初生小动物,睡梦中闭着眼睛,脑袋拱他怀里,人往他身上爬。 触碰到衣料,劲臣僵了僵,这才彻底回过神。 生怕衣服出皱,到时不体面,劲臣忙往后躲了躲,睁开眼,看先生已换上正装。 劲臣为了礼仪课考虑,给容修准备了这身西装。轻薄,奢华,考究,将男人一双大长腿恰到好处地包裹,皮鞋锃亮。 真丝方巾从上装口袋露出一角,为一袭深色衬出一抹别样的风情与柔和感。 西装革履的爱人有着强大气场,矜冷气息散开,激引了顾影帝全部的崇拜感和注意力。 顾劲臣屏住呼吸,犹似仰望神明。醒过神后,他微微垂下眼睑,乖巧得像只小羔羊,蜷在他怀里,耳根发烧。 对于主人的凝视,他不敢直直回应,却又移不开目光。 都说男性是视觉动物,劲臣想,他自己也免不了俗。当年看上容修,确实是一见钟情,首先为他的容貌着迷,感觉到那男人身上拥有他无比崇拜的气质。 容修见他的羞臊模样,以为因他没穿衣裳,便绅士地撇开视线,手规矩地放他臂上,“我下楼了,等我电话,到时候再下去。” 劲臣埋脸垂眸,耳朵通红,侵略感与强烈的雄性气息萦绕在呼吸间,这让他沉醉,也让他潜意识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被掌控,感到对主人的归属感。 还有难以言喻的羞臊。 体感那处竟然又悄悄抬起头,他不禁缩了缩腿,这叫他面红耳赤,无所遁形。 说不出口,移不开眼,应不出声。劲臣红着脸,只默默点头。 这表情反倒有趣,在容修看来,经早晨一磋磨,这孩子更乖巧了。 明明比自己还年长一岁,怎的这么爱害羞呢? 容修就笑,那笑容似有若无,骚性勾人。 他说:“中午时,楚放会来找我,你带他来八楼,我在白夜办公室。” 劲臣微愣,渐渐勾了唇角。 良久,他抬了眼,笑道:“好,我等楚总来。” …… 第466章 晋江文学城 “顾哥?” 容修离开不久, 上午十点半。 花朵准时来总统套报到,客厅内景象令她惊愕。 仿佛生怕打扰眼前画面,花朵脚步放缓, 小高跟踩在地毯上。 中午有宴会,是白经理安排的礼仪课, 可老板还没换衣服? 平时都是活动前三小时开始准备, 眼下距离宴会只有两小时了。 顾劲臣英国留学归来,一直以贵族标准要求自己。挑剔,精致, 优雅。以前不论在工作室, 还是在家中, 或是练舞室,他都装束得体,极少会这般随性,慵懒, 不体面。 花朵屏住呼吸,小碎步往前走, 劲臣衣衫半露, 她目光不知落在哪才好。 “顾哥,中午白经理的宴会,您还参加吗?” 劲臣眼睛没离剧本,“参加。” 花朵:“那……您的礼服……” “卧室里。”劲臣说。 “您没吃早饭,我在西餐厅订了点心。”花朵说着,就去小酒给劲臣沏茶, 一边给劲臣汇报接下来五天的行程。 劲臣这两日要接受大马记者采访,在圣罗娜举行,非公开集中采访。 简单来说, 就是劲臣要坐在一个房间里,摄像师和助理在旁边,然后单独接见各大媒体的记者,接受他们的拍照、采访。 剩下的记者在走廊里排队等待。 这与在国外参加电影节之前的采访活动类似。 “封哥那边,直接婉拒了容哥的采访。”花朵道。 “嗯。”劲臣应。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之前他和封凛讨论过,除了必要的综艺和晚会,摇滚歌手神秘些、酷一点也好;尽量不要太逼迫容修,要顺毛捋,免得引起逆反心理。 茶点端上来,花朵为他摆了盘,坐在一旁酝酿着。 自从不小心听到容修和楚总的谈话,花朵就放心不下。自家老板是心思细腻的人,对待工作劲臣或许雷厉风行,可一旦和容修挂钩,他就会换一副柔软心肠。 昨夜,花朵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毕竟是女人心思,老板的隐私本不该过问,但她是亲眼看着劲臣当年如何陷入单相思的痛苦,又亲眼看着两人如何艰难走到今天,她实在没法不多想。 况且,老板的感情生活,直接影响到团队工作…… 眼下看顾哥这么反常,肯定心里有事啊! “顾哥,这件事,我问了您,您别怪我。”花朵在沙发上坐端正,“楚总的事情,您和容哥谈了么?” “没有。”劲臣翻阅剧本,毫不避讳。 花朵噎住。前任也好,青梅竹马也好,难道不应该问一问、解开心中疑惑,然后两人把话说开吗? 不等花朵再问,劲臣道:“恋爱方面,你要知道,当第三者出现的时候,如果你的伴侣粗神经,并没意识到身边发生了什么,谈了反倒会让他产生关注心理——就像那个寓言故事《别想猴子》,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失去优势。” 花朵呆滞片刻,心道一声“糟了”,慌道:“顾哥,听你的意思,该不会真的是……前任……?” 劲臣闻言失笑,索性就将昨晚在车上的事讲了一遍。 花朵瞠目结舌,双手攥拳,怒道: “和容修天天谈音乐了不起啊,又不是行走的音乐机器!过去都过去了,什么灵魂伴侣……好笑,简直太好笑了,容哥才不会稀罕呢!毕竟,容哥是一个能和吉他谈恋爱的男人,况且顾哥你也懂音乐啊,要说灵魂伴侣,应该是你才对!” 花朵实在太生气了,说着说着就喊了出来: “竟然还要越过你,让容哥带他去找参总?说什么谈合作,他在拿司彬借引子,接近容哥啊!” 劲臣笑了下,继续读剧本,没有再多说。 对某些人来说,感情也是利益的一部分了。 事实上,花朵有一点说得没错,“过去”都已过去,过去的时光再介意也没用。 劲臣也不是钻牛角尖,过去的容修没有自己参与,他介意的,并不全是“爱人的过去”,更多的是,有人拿“过去”不纯洁地接近了现在的爱人。 除了“吃味儿”之外,还有很多更复杂的心情,其中也有对这段感情、对爱人的一种本能的“保护欲”存在。 劲臣不应声,花朵便自个儿坐在那儿生闷气。 每年贺岁片都有自家老板参与投资,楚放直接越过劲臣去找参总,实在是说不过去。 花朵觉得,这事有些不好办—— 如果顾哥不答应合作,楚放会不会一直缠着容哥?容哥碍于交情和面子,会不会答应? 可是,如果劲臣答应华放合作,贺岁片选用了司彬做配,岂不是把便宜送到别人府上,让楚放得逞了? 花朵小心翼翼,问他:“您有想法了?” 劲臣一听眉开眼笑,眸子闪着诡异的笑意,“公事公办,合作么,都是谈判出来的,让楚总来跟我谈。” 花朵微愣,一时间看不透劲臣所想,全然一副“这事儿我做主,想谈就和我谈,不想谈慢走不送”的模样。 再细细打量他,相对于分手那阵子的伤情,此时此刻,那双桃花眼中满是自信神采。 这是只有在拍戏时,才会从顾哥身上看到的状态。 迎难而上,势在必得。 花朵放下心来,“恒影的视频会议,定在明天。” “知道了。”劲臣翻了一页剧本,“一会楚总过来,你回避一下。” 花朵僵住。 好嘛,咱们还没出手,他就要找上门来了? 回避真的没问题吗,顾哥要和他单独见面? * 比约定提前十分钟,楚放来找容修时,花朵开的房门。 “中午好。”楚放对花朵问候。 “请进,顾哥在休息。”花朵侧过身,把人往房内请,提醒一句,“楚总,容哥不在。” 楚放闻言,在门口愣住片刻,便大方迈入套房。 来到客厅,楚放看到的就是那样一番画面。 客厅萦绕布鲁斯吉他音乐。 落地窗前,劲臣穿着浅色真丝睡衣,长身侧卧在塌。 遮光窗帘半遮半掩,一丝阳光从缝隙透出,光亮温柔笼罩他上身。上衣开了三颗扣,衣襟没有合拢,胸肌含蓄,琐骨深陷,腰细胯窄。 宽松的裤角撩到微弯的膝,露出一截小腿,脚踝精致似发着光。 不知看到什么有趣处,劲臣唇角似笑非笑,似带讽意,桃花眼儿微眯,眼尾勾出一抹惑人风情,眼光却冷了几分。 欲遮还露,慵懒魅情。 忽明忽暗的画面渲染,色彩浓郁,反而平添了亦正亦邪的美感来。 花朵上前,轻唤他,然后退到一边。 劲臣放下手中剧本,眸子缓缓抬起,只听一声慵懒而又缥缈的问话:“来了?” 楚放见状,上前的脚步微顿。 榻上那人斜倚起身,歪靠在靠背上,目光迷蒙地朝自己望过来。 阳光透过大窗,照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楚放对上他散着慵懒的、泛着傲慢的眼睛。 “楚总,请坐。”劲臣单手支撑沙发,眼神微眯着。 “容修出去了?”楚放移开视线,上前落座。 劲臣:“去见朋友,等他电话,我们一起去找他。” 楚放微皱了眉,环顾总统套格局。 “咖啡行么?”花朵礼貌地问。楚放点头,花朵回避去小酒煮咖啡。 劲臣懒懒坐起了身,衣襟随动作垂落向下。 楚放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目光定格在男人脖颈下方隐约露出的红痕上。 显然是刚吸允的鲜红,小腿更是有两道齿痕,带着要将人噬入腹中的野烈。 可脚腕处,却有着星星点点的浅痕,仿佛吮出的安抚,或痛后的舐弄。能轻易让人看出,这人昨夜进行了一场酣战。情潮未褪,身上困乏,气色却极好,欢愉而又餍.足。 得不到的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容修和顾劲臣同居一间套房,楚放昨晚入住时就知道。 两个成年明星,为纾解工作压力,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走到一起,闲时秘密幽会,酣爽地来上两炮,这在圈内不足为奇。 事实上,容修“人间蒸发”现世不多久,楚放就知道他和顾劲臣走得近了。 这两年,他见过顾劲臣很多次,上流宴会和明星活动,顾劲臣出现的场合,只要他在国内,收到邀请函的他都到场了。 现在想来,双方破冰就在劲臣对FerryNo.6发出黑卡的那段时间。后来,与楚放多次宴会相见,对方的人格魅力和西式幽默感令劲臣产生好感。 两人曾把酒洽谈合作,在“华云霆事件”中,容修和楚放单线联系,劲臣不是不知道,但他并没有在意。 直到昨晚,劲臣才真正明白,当初楚放的旁敲侧击——关于婚姻观,关于私人爱好,那些引导的话题真正的目的。知己知彼? 花朵端来咖啡,余光担忧地望了眼劲臣,对二位老板打招呼,离开了总统套。 楚放坐在旁边的双人沙发,“昨天直播时,顾老师打工的宠物店,我今天上午光顾了一趟。” “楚总起得好早。”劲臣端起咖啡轻嗅了下,“怎么想起去宠物店?” “没什么正经事,看到一只加菲猫,血统很正,颜色纯。”楚放笑道,抬眼细细打量劲臣眉眼。 这男人就快三十一岁,性格比从前更成熟,却依然显青春,大概和他另一身份“唱跳歌手”有关。 尤其是吸引影迷们的那双桃花眼,眼尾微上挑。细看来,在这两年里,顾劲臣似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神色间隐去了三分忧郁与犀利,反而比从前多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态。 看上去,更加的鲜活,动人,神采飞扬。 “我在想,要不要买下它,”楚放想起什么般,笑道,“对了,容修以前喜欢猫,还喂养过一只,我带你去看看?我买给他,顾老师抱回去。” 有那么三五秒的安静,劲臣没有立即回应。他一颗一颗扣上真丝睡衣的纽扣,随后轻摇了下头,道: “提起猫,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文化常识。” 楚放颇感兴趣:“什么?” “在宋代,买猫叫‘聘猫’。”劲臣说道,仿佛回忆什么,他露出笑容,“我家里有一只大猫了,花了大价钱聘来的——都说江山为聘,我的聘礼是一生。” 楚放听到这句话,眉心轻蹙了一下,抬起头来与劲臣对视了一会。 聘猫,他咀嚼二字,拍腿直笑“妙”。 劲臣没接话,起身整理衣裤,看了眼手机时间。 楚放也随他起身,两人面对面而立。 “顾老师之所以不愿合作,放弃了司彬那孩子,是因为我?”楚放脸上笑意不减,目光直直注视劲臣,叹气般问: “那么,像我这种情况,顾老师认为,我该如何是好呢?” “楚总昨晚一番话,我还记得,先讲娱乐,再讲业务,先管住心,再想前路,历史教做人,小心粉身碎骨——” 顾劲臣慢条斯理,以雅致语调缓声复述,又字斟句酌: “就像楚总说的,管住心。” 言语间,劲臣上前半步,微微往前倾身,两人距离极近。 “楚总对公司小孩管教有方,您刚才竟然在问我,你该怎么办?这个答案,是我能帮你想的么?”劲臣唇角带着笑意,眸中却泛着寒霜,反问道: “那么,不知楚总注意到没有,司彬在直播时,穿着一身JJ&FOXKIN?” 楚放微往后退半步,笑容收敛,“顾老师,不妨直说。” 两人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 顾劲臣逼近楚放,蓦地,影帝气场散开,道: “JJ&FOXKIN的创始人,曾说过一句话,他说:世界上有两种事,你应该尽量少干——第一,用自己的嘴,干扰别人的人生;第二,靠别人的脑子,思考自己的人生。” 楚放:“……” 顾影帝不怒自威,骤然间,上位者气息从骨子里散出。他一字一句,问道:“楚总,您明白了么?” 楚放蹙着眉,轻轻吐出一口气,“受教了。” 劲臣踱步到他身侧,冷然瞟他一眼,唇角依然带着笑意。 劲臣笑道:“另外,昨晚我想了想,发现我们两家公司,直播平台和电影院线,在粉丝方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冲突。” 楚放侧过头:“?!” “临近威尼斯电影节,这是乐队第一个国外奖项提名,容修很忙,”劲臣举起手机,在他眼前示意,“楚总知道我电话?” 没有冲突,是什么意思? 既是试探,也是暗示,对楚放来说,这个商业谈判话术,并不难理解。 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图,再观察对方的反应态度。 楚放半信半疑,面露欣喜:“我知道。” 劲臣微笑颔首:“我去换衣服,楚总稍等。” 望向劲臣去往主卧的身影,楚放脸上表情复杂。 这是同意司彬进组了? 并不全是,顾劲臣说过,他的电影,所有演员都必须试镜,试镜机会极其难得。 其他的…… 这场对话,究竟谁占了上风,搞得楚放耳鸣,周遭轰轰作响。 第467章 晋江文学城 圣罗娜八层, 前厅经理办公室。 眼前递来一张午宴邀请函。 容修抬眸望去,白夜面带微笑,形式略显隆重。 面对面递邀请函, 如此郑重其事,颇有故弄玄虚之嫌,险些把容修逗乐。 而容修并不讨厌这种仪式感。 容修与白夜的单独会面, 由封凛促成, 理由是“互相了解,以增进师生感情”。 封凛将二人关系定位“师生”, 也未尝不可。 未来一周, 容修要与白夜学习礼仪, 唤他一声“老师”, 理所应当。容修并不介意, 他有着“天下能人皆吾师”的豪迈与魄力。 于是两人对坐品茗,进行了一次由浅入深的谈话。 从寒暄,到经历,天南海北,容修能察觉到,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看似闲聊,却思路清晰, 线索明确, 不动声色以聊天话术对自己进行引导与试探。 白夜的洞察力很强,却与顾劲臣不同。 柔和内敛只是他的职业需要——容修有敏锐的战斗嗅觉, 他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感受到对方身上极强的侵略性,并非武力上,而是精神的攻击性与渗透性, 且令人无所遁形。 像这种情况,如果换成别人,容修警惕心如此强,绝不会对他多说半句。 不过,因接收到白夜的善意信号,知晓对方的目的,容修便十分配合,让这场“师生谈话”顺利地进展了下去。 重点聊了“忌口”问题,容修没避讳。而后,容修又交代他已戒酒多年,但并不排斥餐食中添加少许酒水。 最后,两人结束“红酒的产地与喜好”话题,白夜道:“非常荣幸有机会与您畅谈,我感到非常愉快。” 白夜站起身,与容修握手,算是正式结束了本次谈话。 容修回握他。在他看来,这与“摸底考试”没差—— 白夜在试探,在他的专业领域里,这位“摇滚大佬”新学生是不是麻瓜? 随后,白夜便递来一个信封。 容修似笑非笑,与白夜对视片刻,微笑接过。 白夜又示意,让他当场拆看。 容修打开信封,拿出两张简约的邀请函。 一张是同款空白请帖。 一张上面写了英文,花体字书写。 是午宴邀请,注明了“家宴”,表明午宴将会邀请一些朋友,上面有具体时间地点——也就是半小时后,在楼下西餐宴会厅。 事实上,对于西方贵族来说,哪怕是家宴,仪式也相当隆重。 可是,这顿午餐昨天就约定了,具体情况封凛已交代,容修也已应下,白夜面对面递上邀请函,未免多此一举,是否有些过于刻板了? 有时候,刻意遵守礼仪,反而让人觉得浮夸,华而不实。 可是,在容修的印象里,之前白夜并没有表现得这么……做作。 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深意? 白夜笑容矜持,观察容修思考时的表情,一举一动,以及每个反应细节。 即使身在热带地区,容修依然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的三件套西装搭配。 西装贴身剪裁,完美勾勒出有力的肩、精实的胸膛,九头身的身材匀称修长。这一身,量身定做,多一分太松,少一分太紧,每处细节都无可挑剔。 容修寻思片刻,他注意到,邀请函下角有“Lounge suit”的提示,还有四个英文字母:.V.P。 容修:“……” 原来在这等着呢。 ——如果此时他揣了邀请函,礼貌告辞,以为接下来只要去参加“白先生的午宴”就算大功告成,那么这次的面试,就真要不及格了。 邀请函上既然是英文,肯定是西式了,还提到“家宴”,标注了.V.P。 这是法文“Repondez S’il Vous Plait”的缩写,意思是“敬请赐复”。 说白了,就是主人正在等你回复消息:“我要请客吃饭啦,阁下来或是不来,都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一声呀!” 容修细细品来,似乎明白了白夜的用意—— 先前的谈话是试探,现在就是一个考核了。 如果在中国,有人当面邀请他参加晚宴,他明知那天乐队排练,或有演出,没空参加,也会很客气地说:“谢谢,我安排一下,要是有时间,我一定到场。” 上次,歌王江翌请客吃饭,两人就是这样约定的,但容修那时在做《生而为人》的电影音乐,可他还是应下了。 临分开时,容修还客气地补上一句,“我到时候看,能来一定来。” 江翌就欣喜地猛点头,热情地对容修说:“弟弟一定要赏脸过来啊!” 说完,两人哥俩好,勾肩搭背。 事实上,两人心里都很明白,容修已经婉拒了邀请,这么做只是为了保住对方的颜面。 然而,中国人“含蓄”的这一套,放在西方人身上就不适用了。 拐弯抹角,为面子,委婉客气,不直言拒绝,只会让主人家觉得你扭扭捏捏、不识抬举。 对西方人来说,不去就不去,有事就有事,直截了当地告诉人家“不能去”,避免到时给主人家带来麻烦。 因为西餐不像中国酒席,可以一桌一桌的订。如果西餐不是“buffet-style”,则须要按人数一位一位订,主人得知道确切人数,才好安排每个人的餐食。 所以,不论参不参加,都得告诉别人一声。 容修琢磨一会,眸中透出无奈笑意。 由于着装原因,他没有随身携带钢笔,便以询问目光示意,是否能用办公桌上的签字笔。 白夜敛眸含笑,依然一副绅士有礼的模样,对容修颔首。 这就是邀请函附带的另一张帖子的作用了,主人家非常周到。 容修将邀请函收下,又把另一张较小的空白请帖打开,在上面写: Mr.Rong Xiu Accepts with pleasure the kind invitation of Mr.Bai Ye for lunch. 下方同样写明了具体时间。 只见他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字迹险劲且严谨,白夜眼底露出一丝诧异。 之前听封凛介绍过容修的情况,从小接受家境影响和熏陶,在精英教育下有着良好修养。白夜能感受到,容修从骨子里透出的绅士品格与优雅,还有与生俱来的领袖气息。 白夜接触过太多上流人士,也见过很多明星,国内外都有,能轻易分辨一位明星的教养与品质。 容修配合地写了回复信函,标注了日期,双手将回复函递交给白夜,微笑道:“白先生,我一定会到场,多谢款待。” 白夜接过信函,笑意愈发明显,随后,他眼光中似闪过一丝狡黠,示意容修稍等。 白夜拉开书桌抽屉,又拿出了一张卡片,在卡片上慢条斯理写了一段话。 容修眼角一抽:“……” 总而言之,不论哪个国家都有繁文缛节。 故此,在己方明确表示“接受邀请”之后,还是会收到一封主人家的确定函。 容修接过卡片细看,上面是白夜回复的“到场提醒”,末了还有一句亲切的短句“Pour Mémoire”。 白夜写的是法语,译成英文是“To Remind”,大概意思就是: “我知道啦!在下扫榻以待,为阁下准备了美食,人家全都准备好了,提醒阁下千万别忘了时间哦,到时候一定要来呀!” 容修深吸一口气,唇角牵出一抹复杂的笑。 好嘛,这可真挑战了叛逆的、洒脱的、大开大合的摇滚歌手。 如此这般,你来我往,磨磨唧唧,宴会眼看就要到时间了。 然而白夜却是格外愉悦,很明显,这次会面,容修的表现令这位来自管家协会的绅士先生十分满意。 白夜不紧不慢,得体有礼,还热情地和容修约定今晚的礼仪学习课程。 两人临出门时,白夜脸上露出矜持微笑,莫名说了一句:“Gu在英国留学多年,受到了国外文化的冲击与熏陶——” 话似没说完,白夜顿住,容修不明所以,点头应:“是的。” 白夜走到门前,手握门把,转身笑道:“经调查,英国人对伴侣的忠诚度,高于所有的欧洲国家,但是,并不意味着在性方面比别人保守。” 容修呆住:“……” 这人聊什么呢? 性? 白夜:“祝你们在圣罗娜度过美好和谐的夜晚。” 容修:“??” 白夜视线微垂,语调稍显严肃:“不过,因为时间有限,课时紧张,希望二位和谐之余,尽量保证睡眠,避免精力下降,不要影响学习进度。” 容修:“……” 这家伙,又擅自观察别人? 这次白夜从自己脸上观察出了什么,事后的慵懒、满足,还是意犹未尽? 如果顾劲臣在场,一定会错觉地看见,容大猫的指甲从肉垫伸出。 容修笑容僵在脸上,指尖碰了碰腕表。 “你还知道时间有限?”容修懒得计较,唇角轻轻上扬,“距离午宴时间,只剩十分钟,宴会主人要迟到了。” 白夜从容一笑,打开房门,笑道:“没关系,你知道的,宴会入席之前,会有一个酒会时间,大家要互相认识一下。” 容修:“……” 那倒是,中国人请吃饭,热情的恨不得把客人推到饭桌上。 歪果仁则是先在饭厅外,饿着聊天,往往餐前酒要喝半小时,身子稍微虚一点的女士,脸都发绿了,穿着高跟鞋会站不住。 白夜比出“请”的手势,容修迈出房门,听白夜在身后又道: “我邀请了几位好友,玛莎女士是我今天的女伴,她是我在英国管家学院的学姐,现任本州皇室礼仪师。” 容修脚步顿住,眉心紧拧了三分,略显疑惑地回头看向他。 皇室礼仪师? 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考核”还没正式开始? * 午宴除了容修和顾劲臣要参加之外,两位经纪人和助理也收到邀请,楚放团队也在白夜的邀请范围内。 丁爽换西服时,整个人都是僵着的。 好在去年的时候,花朵小姐姐给他做过很多培训,包括教他一些歪果仁的规矩。 刚才听封哥说,这次宴会是对容哥和顾哥的考核,邀请了一些特别的人物,除了皇室的人,还有两位资深的娱乐记者,分别来自韩国和大马当地。 所以,容顾二人的表现非常重要,宴会主要目的不言而喻…… 丁爽慌得一批,摆正了小领结,心想这下草蛋了。 咱们是玩摇滚的啊! 摇滚的标签是什么?排斥定义,打破迂腐! 况且,容哥还当了多年的边境大兵,给容哥套上“规矩”,无异于给大狮子栓铁链子。 另外,容哥和顾哥不一样,他对欧美那一套也没系统学过,距离“世界巡回演唱会”还早着呢,所以,包括规矩礼仪语言方面的课程,根本还没安排上。 如果表现得不理想,会不会影响到皇室家宴的出席? 参加大马皇室活动的好消息,早就传到国内去了,粉丝们吹吹吹,还吹上了热搜,此时DK女孩们都在期待。 要是事情搞砸了,被宴会拒之门外,大家打道回府,铁定会遭到一波巨大的嘲笑啊。 就这样,这天中午,所有人都换上了体面的礼服,花朵则换上了一身隆重长裙。 * 顶楼总统套,楚放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劲臣在主卧里,用平板给容修发微信。 容修给他发了一张图,上面是他拍下的一张邀请函照片。 邀请函上,一手精致的花体字,是白夜亲手所写。 和劲臣的宛转字迹相比,白夜的字要多出些许工匠气息——大概与经理身份有关,圣罗娜经常给老顾客赠送小礼物,附上一张手写的祝福卡片。 与所有正式的邀请函一样,注明了“Lounge suit”,主人家周到地提醒了宾客们赴宴时的穿着。 就是“较为隆重”的意思,在不成文的规定里,宴会装束,在英国分四大类,美国则是五大类。 男士是样式隆重的黑色礼服,在热带可以穿白色,女士则是盛装长裙,在热带则可以穿短的晚装。 如果是极为隆重,就该穿燕尾服了。 劲臣坐在床边,以白夜的出身、字体样式来看,应当是英式无疑,但菜式可能是法式,五楼是法国餐厅。 劲臣又回忆他为容修准备的正装,黑色三件套配白衬衫,误打误撞,毫不出错,就放下心来。 来到镜前,再次对镜检查仪容,劲臣脑子里,还是容修早晨的那一身正装。 盛装礼服的容修实在戳他的点。 还有一身骑士服的容修,马裤,紧裹长腿,长皮靴,他把玩马鞭,唇角似笑非笑,朝他注视过来的画面…… 劲臣:“……” 脑子里止不住幻想,亵渎了主人,劲臣闭了闭眼,耳根唰地一下通红。 昨夜放肆荒唐,也许因为第一次吃味儿,劲臣放得很开,甚至不管不顾,有些专横了。 早晨容修的反应,着实让他迷茫,后来被弄到脑子更不清醒,直到他腰酸腿软,实在受不住,容修才给了他。 此时,鼻间到处都是味道,他来到窗前,拉开遮光窗帘,打开了窗户。 走出主卧时,楚放还坐在沙发上等他。 见劲臣一袭黑色正装礼服出来,楚放一时间移不开视线,竟错觉地看到影帝走红毯的一刻。 楚放起身,浅笑着问了一句:“走吗?” 劲臣打量楚放装束,烟灰色正装,便犹豫了下。 意识到自己的犹豫,劲臣不由暗自责怪自己不体面,竟然起了不正当的坏心思,他唇边有一道微扬的弧度,点亮平板给楚放看,道: “楚总,回房间换一身黑色或白色的礼服。” 说着,劲臣顿了下,又道: “保险起见,如果不想被记者攻击的话。” 楚放之前也收到了邀请函,是助理帮他看的,原来的助理回家生孩子了,这次带出国的助理是新人。 此时,楚放盯着屏幕,才注意到下角的两行小字。 楚放略显尴尬,浸淫北美娱乐圈多年,参加宴会无数,他还没出过这种丑。 紧跟着,垂在腿侧的手指,慢慢地蜷了起来,楚放笑意不减,避开了视线。 得不到的屈辱和不甘心,往往比失去更令人刻苦铭心。 平板屏幕里,是微信的聊天窗口,除了那张邀请函的照片之外,楚放还看见了上方的一段对话: 劲臣:[还在白总办公室?] 劲臣:[我起晚了,你没用早餐,白夜给你准备茶点了吗?] 过了好一会,容修才回复。 容修:[准备了,垫了一口] 劲臣:[忙吗,在做什么?] 容修:[在想你] 劲臣:[?] 劲臣:[……您说正经的?] 容修:[是的,白先生在聊伦敦,我在想你] 劲臣:[脸红.jpg] 劲臣:[我也想你,一会宴会见?] 容修:[嗯] 第468章 晋江文学城 圣罗娜五楼西餐厅, 饭厅的门还没开。 宾客陆续到场,在门外客厅寒暄。 玛莎-欧文女士是白夜的女伴,身为宴会的女主人, 她不停地介绍大家互相认识。 客厅像鸡尾酒会一样,宾客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邀请宾客中, 除了男主人的好友之外,当然也有女主人的闺蜜。 金妍秀记者来自韩国,是玛莎的多年好友,得知有机会与顾劲臣共进午餐, 她无论如何也要接受邀请。 另外,金妍秀身为娱记, 不到五年,就接管了《Cool音乐先生》亚洲地区的摊子,全凭她毒辣的眼光和娱乐嗅觉。 今年,DK乐队在Bellwether音乐榜上排名前三, 受到国际音乐圈关注,乐队在日韩也有了知名度—— 不论是乐队风格,还是神秘英俊的主唱,都值得金妍秀深入了解与研究。 而DK乐队的成功案例, 对于综艺和男团做到亚洲第一的韩国来说, 更是值得去学习。 从形势来看,华人摇滚, 在大陆其实并不好发展,DK乐队的五个男人,是一群宝藏先生! 金妍秀为此研究了一年,此时, 她双眼放光,甚至有极大的信心,说服恒影,让DK来韩国发展,然后将乐队推向国际市场……多年以后,DK成为韩国的殿堂级摇滚乐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金妍秀穿着一身浅色小礼服,细长小腿,踩着小高跟,周旋于宾客之间,用地道的英语与男士们攀谈。 然后,她注意门口那个身影—— 大马本地的娱记,白夜的好友,名叫艾迪,《环球音乐》的记者。 和《Cool音乐先生》相比,《环球音乐》是年近半百的老牌杂志。 虽然两家杂志的知名度,在亚洲地区并列头排,但前者是后起之秀,而《环球音乐》实在是太老掉牙,老到连销量也谈不上,而且内容也不新颖,过于晦涩难懂—— 在金妍秀看来,这是一个玩流量的时代,谁要看你所谓的内涵。 说什么“品位格调”,像《Cool音乐先生》,把时尚玩到极致就是格调。 《环球音乐》的话题跟不上潮流,更别提网络流量了,甚至很少有年轻人会在社交软件上关注它的官方账号。 注意到艾迪,是因为这男人有点奇怪,言谈举止不够男人,就是有点……娘娘腔。 而且,与大家相互介绍之后,他就一个人跑门口墙角自闭去了。 此时,艾迪站在了客厅门口,没有再进去和大家寒暄,也没有饮餐前酒。 他来回踱着脚步,看上去非常紧张,在墙角小角落转圈圈,像小狗找地方撒尿。 还小心翼翼地往电梯的方向张望,看上去鬼鬼祟祟。 每次电梯门打开,艾迪就会挺直腰杆,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该怎么对容修提出邀请呢? 这是艾迪正在苦恼的。 除了独家专访之外,还有一次不成规模的歌手街头演出,类似于舞蹈圈的快闪——搞这种低端的活动,容修怎么可能会答应? 况且,除了主唱之外,DK乐队的其他成员都没有来大马,一个主唱怎么演出呢? 之前封先生婉拒了采访请求,容修不可能接受独家采访了,参加演出活动的几率更是小之又小。 可是,如果任务完不成,艾迪心知肚明,杂志就会撤掉他的专栏,他甚至会失去这份养家的工作—— 他和伴侣刚刚收养了一个孩子,他可爱的“baby girl”才刚满一岁,他的家庭需要他的这份工资。 是的,他是一个同性恋,两个人在宗教国家几乎寸步难行,大马对同性恋不太友好。 很难想象,如果自己再一次成为无业游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下一份工作,自己和女儿,只能依靠伴侣一人靠卖唱供养…… 艾迪正在思索着,然后就看到一位美丽的女士从人群里走出,直奔他而来。 金妍秀来到艾迪身边,调侃了一句:“看来,今天我们都会得到一个大收获。你也是为Gu而来?据说Gu的下一张专辑就快筹备了,编舞老师来自我们韩国。” 听到这句话,艾迪轻蹙眉头,只一瞬间的表情变化,金妍秀仿佛并没有看到。 正所谓“同行相见,分外眼红”。 艾迪并不想与她多交流,况且这女人的小抹胸礼服太露。 “并不是为Gu。”艾迪礼貌地回应道。 金妍秀闻言一愣,立马想到对家的消息来源,难不成有深挖的大新闻? 她心念一动,神秘笑道:“那是……有更重要的事?” “我只是受邀参加好友的午宴,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艾迪回避地后退半步,干脆利落地表示了退出谈话。 “是吗?”金妍秀没有离开,有意无意地笑道: “看你的样子,和我一样,也是临时接到的邀请?我从没和Gu打过交道,还不了解对方的性格——我感觉到很紧张,不知道用餐时和他交谈,谈音乐或电影,算不算聊工作,是不是不太合适?” 金妍秀首先抛出了自身情况,道出了难题和心情,降低了对方的警惕心,这令艾迪产生了共情心理。 “的确够紧张,我是来见容修的。”艾迪透露了参加宴会的主要目的,“我对摇滚歌手并不十分了解,觉得他们很神秘,很……Cool?” 用死对头的期刊名字调侃,显然艾迪相当消极,认为金妍秀成功拿到专题的可能性,要比自己大得多。 金妍秀不动声色,俏皮地眨了眨眼,和艾迪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哑然失笑。 * 名利场上的每个人都有目的,他们暗暗观察着猎物的动态,伺机而动。 女主人玛莎-欧文,身为皇室礼仪师,她当然也有任务在身。此时此刻,评估分数表在她的心中展开—— 开场舞本就是王妃的任性要求,“探戈由两位男星担当”的提案还没有正式落下,抛除这一点不谈,容顾二人在皇室宴会上能与王妃离多远,就看两人的表现了。 就在这时候,电梯门再次打开,近处宾客朝那边望去—— 到达会场的是两家团队,丁爽和封凛一行人提前到达。 由于丁爽太矮,曲龙又被丑拒,花朵的男伴是英俊儒雅的封凛。她挽着封凛的胳膊,人靠衣装,仿佛一瞬间从社畜变成了名媛。 花朵穿着端庄的长裙,一身裸粉色的迪奥礼服,有肩,无袖,V领开得也不十分低。 这身裸色衣服,将花朵的皮肤衬得粉白。保险起见,她没有选择太露的礼服,甚至没有选择短裙,尽管宴会主人并没有宗教信仰—— 在热带,女士穿晚礼短裙,在西式高级宴会是被允许的,但花朵考虑的很多,这里毕竟是宗教国家,千万不能让老板被人诟病才行。 不知是否因为受到劲臣的雅致气质熏陶,花朵踩着小高跟,优雅地与女主人问候,看上去多了几分东方女性含蓄的知性美,婉约又温柔,吸引了很多外国男士的注意。 随后到达会场的,是华放娱乐总裁,以及男主人白夜。 楚放仓促换上了一身黑色西装,整齐得体,看上去体面气派。 楚放到达八楼时,看见白夜站在电梯门外,却并没有见到容修。 此时,宾客基本到齐,主宾二人还没有到,两人去了哪儿呢…… * “容先生,这是您要的鲜花。” 圣罗娜后花园,花坊门口,两位园丁打扮的女服务生,将一大束鲜花及时送到了容修的手上。 “多谢。”容修接过花束,递到劲臣的眼前,以询问目光示意让他过目。 “没有问题,”劲臣展颜一笑,对两位服务生道,“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女服务生是华人,她面色发红,激动又紧张,笑眯眯地看着容修把花送到了劲臣眼前,又看劲臣捧着鲜花的模样。 这也太帅了?! 一个酷帅酷帅的,一个美帅美帅的,真的好想拍照啊,然后发到国内社交软件上! 两人一点明星架子也没有,谈吐温和有礼,但是气场还在。不愧是明星,属于就算走在人群里,也能一眼就让人注意到与众不同的那种。 而且,身为大明星还亲自付了款,紧急帮忙准备鲜花的两个女孩,还得到了高额小费。 订一束鲜花,是顾劲臣在得知白夜有女伴之后,临时做的决定—— 两人在八楼见面时,劲臣说明了原因,由于白夜要去餐厅招待宾客,就给花坊打了电话,容修和劲臣亲自到后花园来拿。 西方人最爱用花来表达“爱”,情谊、尊敬、感激和关怀——参加家宴要赠送女主人花卉,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而且,顾劲臣的要求很多。比如,鲜花不可以是黄色,在英国这是一种忌讳;比如,不能是白色百合,歪果仁没有“百年好合”这一说,反而白色百合花,在英国象征死亡…… “喜欢?” 进到电梯里,容修按了五楼。他侧过头,见劲臣还在欣赏那束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劲臣笑着反问,“不好看吗?这儿有你最喜欢的小玫瑰。” “挺好的。” 容修不冷不热,仰脸看楼层数字,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又道:“那天直播,你……咳,后来穿那一身,身后的那一片红,也很好看。” 劲臣微愣,不知想到什么,他扭过脸儿,臊得慌,“那是扶桑花,大马的国花。” 容修抿了抿嘴,耳尖似乎也有点红。 半晌,才应他:“哦。” 自从劲臣女装扮相之后,容修还是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劲臣一时间不知所措。 电梯内,两人并肩,一个仰看楼层,一个低头垂眸。 一问一答后,忽然安静下来,谁也不言语。 狭小空间内,气氛莫名有点怪,暧-昧气息在蔓延。 过了好一会—— 容修小指微动,勾住了劲臣的指尖,唇角也微勾,他声音很轻:“好看。” 不知他说的是扶桑,还是扶桑衬着的那人。 劲臣一听,顿时耳垂红成一片,被勾着的手指一瞬间麻了。 这男人太戳他,太让人上头,每个字都咬在他心尖。 眼前如有彩虹,他看不清楚,耳朵也轰鸣,险些没喘过气。 被容修牵着手,劲臣垂着眼,他想,自己快三十一岁了,怎么还可以脸红心跳的? * 电梯门再开时,饭厅门外,宾客们都望了过去。 长腿迈出电梯,先出来的是容修,随后,他转过身,绅士地顿住脚步,待身后的伙伴同行。 随后,顾劲臣走出电梯,微笑对容修颔首,做出“请”的手势。 两位绅士并肩而行,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西服革履的装扮毫无破绽,高端宴会标准服帖的二八分背头,露出了两人英俊精致的五官。 一个矜贵淡漠,一个温润雅致。 两人之间仿佛有吸引人的磁场,霎时间成为现场焦点,也是一道风景。 在上流社会的宴会上,尤其是贵族与商政圈,娱乐从业者从来不是高端群体——没有人会在意明星的价值如何,只会去研究他们身边的对象到底是谁。 然而,今天的午宴,却特意为两位明星举办。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容顾二人身上,只有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明星,才会得到这种特殊关注。 “Gu我曾在英国见过。”玛莎挽着白夜手臂,低声道,“他身边的那位,是容修?” “是的。”白夜微笑回应。 玛莎微扬下巴,“他比视频上英俊,真人比彩虹榜上那张照片更有魅力,非常迷人。” “不知是否能得到外形加分?”白夜语气得意,矜持地点头,“学姐,我带你去见他们。” 两人交谈过程中,就已经注意到,容修和顾劲臣二人,出了电梯之后,并没有与迎上来的第一位黑西服男人握手。 上流宴会中,站在大门口的,往往是管家,或是男当差——负责帮忙引路、提东西,或是帮客人挂大衣。如果热情地上前去问候,那就很丢脸了。 之后再有迎上来问候的人,容修才开始与对方握手,礼貌地问候并交谈,很快融入到餐前酒会的氛围当中。 尤其是交际手腕高明的顾劲臣,在国外参加太多宴会,周旋于宾客之间着实游刃有余。 如果在中国,可能刚进门,就会经常听到主人家热情地对客人说,“请坐,快坐下,歇歇。” 但是,在西方参加宴会,绝不会有主人喜欢客人“坐下歇歇”,主人家更希望每一位客人都“折腾”。 另外,在中国的宴会上,如果一进门,就像花蝴蝶一样,到处转悠,不管熟不熟,见人就握手、自我介绍、开始聊天……这样做,肯定会被人侧目,还会得到“自来熟、不稳重、不靠谱”的评价—— 相对于“折腾”,中国人似乎更喜欢三五好友,安静地坐在一处,熟人们在一起聊聊天,这才更惬意。 但是,在西方酒会上,绝对不能这样,而是要周旋于宾客之间,就算没有一个人是自己的熟人,也要保持走动、互相攀谈。 这是一种友善的信号,也是非常吃得开的行为,更是给主人家颜面,甚至是一种令人赞赏的风度。 玛莎微笑地对白夜挑眉,显然对二人的表现给予肯定。 白夜带着玛莎往那边走。 玛莎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顾劲臣手中的鲜花上,笑意愈发柔软。 今天还没有一个人送她鲜花呢,明明她是宴会的女主人呀! 近了,玛莎细细观察二人装束。 贴合的剪裁、严谨的线条、端正的设计,每一处细节包括精选的牛角扣在内,都透露着传统贵族的气息。 以玛莎的眼光,一眼就认出,两人身上的手工西装,皆是伦敦萨维尔街的高端品质,非常讲究合体、修身,极具低调奢华感,至少两万英镑起跳。 见宴会主人过来,容修驻足,正过身,身姿挺拔,面露微笑,与白夜打招呼。 “这位是容修,顾劲臣……” 白夜首先为女士介绍了他的主宾,随后正式介绍了玛莎女士。 和劲臣地道的伦敦腔相比,容修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对女士礼貌问候,顾劲臣则为女主人送上了鲜花。 鲜花是红色玫瑰,粉玫瑰,还有尤加利叶的搭配。 玛莎掩不住愉悦,接过花束:“谢谢你,太漂亮了,Gu,你的影迷都说你是男神,我觉得你是天使。” 劲臣笑了起来,两人曾经见过面,看上去较为熟稔:“谢谢你的赞美,不过,这束鲜花是容修挑选的。” 说完,他还眨了眨眼,仿佛要和玛莎建立默契一样。 玛莎故作惊讶,抬手轻掩住嘴,视线停留在容修脸上,“容修先生是一个这么浪漫的人?!” 这话听起来,莫名带了几分善意的调侃意味,主要是网上的视频和传言——都说摇滚歌手是非常难相处的,而且容修特别的酷,看上去冷漠,更别提彩虹榜的那些过分的YY。 容修轻轻收了收下颌,嗓音中有轻磁的性-感,“初次见面,如果玛莎女士能够喜欢,我就感到非常荣幸了——至少能说明,网上那些说我坏话的人,不是我的爱慕者。” 如此机智幽默的应答,让玛莎愣了下,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果她能够喜欢?是喜欢花,还是喜欢他? 可不是吗,大家都是初次见面,对彼此的了解,无非就是别人口中的传言,以及网上的那些评价,那些捕风捉影的言论又有几分是真。 潇洒从容,镇定自若,玛莎心中暗暗点头,王妃喜欢的明星果然很有性格。 寒暄中,侍应生端着托盘,来到容修身边。 明知他不饮酒,白夜却示意让他选。 容修看了一眼托盘,发现上面除了黄、红色两种鸡尾酒,气泡水,还有咖啡。 容修不易察觉地瞟了一眼白夜,那目光稍显无奈,看来这家伙把对新学生的考核当成了乐趣,挖坑、埋陷阱,玩得不亦乐乎。 由于托盘在容修身侧,他便主动上手服务。 容修从托盘上拿了两张纸巾,递给劲臣一张,随后他拿了两杯黄色鸡尾酒,一杯递到劲臣手上。 纸巾垫在酒杯底柱,容修举杯轻啜,唇轻碰了碰鸡尾酒。 玛莎眼光发亮,笑容挂在脸上,始终没有消失过。 英国人在餐前不喝咖啡,因为味道过重,用餐时会影响品尝食物;气泡水会影响食欲。而用纸巾垫手,这一举动则也是重要的小细节,避免手指沾到饮品,与人握手时失礼。 餐前鸡尾酒,男士选择黄色,女士选择红色——两种开胃酒的配方成分不同,以颜色-区分,这是上流社会贵族们不成文的规矩。 “你拥有了一个优秀的好学生。”玛莎对白夜道,语气似带酸味儿。 白夜眉头轻挑,不置可否:“所以,要请你多多关照。” 玛莎并不动摇,她在专业领域中向来严苛。 很快的,两位记者朋友也过来,玛莎为容修介绍了金妍秀。 金妍秀一身小礼服靓丽动人,与两位明星握手打招呼。 容修与她握手时,她微仰着头,目光一下撞在那双含笑的凤眸上。 握手超过五秒,容修困惑地露出笑容,收了收手指。金妍秀这才回过神,礼貌地收回手。 “容修先生不仅声音好听,而且英俊非凡,身为颜控的我,实在是失态了。”金妍秀毫不掩饰地说。 如此直白的夸赞,反而让周遭人笑了开,觉得女孩直率,十分可爱。 容修却只微微颔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客气地表示听到了。 这不太对啊,任何被美女赞美的男士,都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回应——金妍秀不知用这一招,应对过多少接受采访的名人。 可以看出,她的笑容微微一顿,金妍秀垂了垂眼,看不见她隐藏在长长假睫毛下的眼神。 劲臣收回视线,笑容不变,轻声和容修交谈起来。 介绍了女宾之后,白夜回头寻找艾迪的身影,却看见对方自闭地躲在很远的角落,似乎并没有过来的意思。 这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白夜不禁叹了口气,很明显,他的这位好友认怂了。 艾迪是彩虹互助会的成员,因为从小娘娘腔,一直被人欺负,后来他加入了互助会,才终于勇敢面对生活。 白夜身为组织者之一,理所当然认识了他,两人成为朋友已经很多年,而且还给他介绍了一位伴侣。 这次宴会,邀请了艾迪,其实也是为好友提供一个机会,因为白夜知道,艾迪的善良,也知道他的家庭情况。 可是,当艾迪看见容修和顾劲臣出电梯的那一刻,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建设全都打了水漂,彻底怂怂了。 白夜无奈苦笑,收回目光之后,便引导着在场宾客聊天。 * 两位明星的四周,很快形成了一个交谈圈。 从各国娱乐圈,聊到电影音乐,然后又聊到去年的贺岁片。 楚放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自己觉得,恒影为什么选择你担任了男二号?” 劲臣微笑提醒,“不是男二号,是双男主。” 楚放:“……” 什么双男主,《猫吉祥》明明是你和一只猫,容修只是开头结尾出现了,中间几个情节点,只有一点镜头,剩下的,只是全程配音? “好,双男主。”楚放妥协道。他侧过身,面朝着容修,又问: “那么,容老师觉得,顾老师为什么选择你做男主?毕竟……你是一个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新人,也许连新人也不算。” 容修挑眉:“你是帮记者问的?” 楚放笑而不语,显然又开启了损友光环。 在场人都知道两人是好友,在这种“家宴”场合,由好友揶揄般地问出口,反而让人觉得有趣。 而且,这个尖锐的问话,其实也是很多媒体人想问却没有机会问的,更是网上质疑并群嘲的…… “我没有表演经验?”容修淡定地反问。 话音落下,不等楚放回应,容修环视四周宾客。 “我拿着剧本,顾老师一幕一幕指导,我在他面前表演过无数次——” 说着,他语调微微压低、渐弱,语气略显委屈:“你们这是把我在家里、在穿衣镜前、在镜头背后、在顾老师面前的一万次表演,全都抛除不算了?” 楚放呆了呆:“我没有啊,好……” 这家伙,委屈什么呀? 像是一句自我调侃,也像抱屈,容修轻易打破了僵局,也反驳了质疑,而且风趣幽默,惹得周围人轻笑了起来。 是啊,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容修又沉思一下,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我演得非常不错,票房也是去年顶尖的,电影引进到国外,反响很好,没有拖公司和影帝的后腿。” 楚放哭笑不得,四周笑声一片。玛莎直接鼓掌笑了出来,“你说得没错!” 可不是嘛,这是国际影帝当面传授演技的学生啊! 容修看向劲臣:“顾老师觉得呢?” 劲臣抬眼注视他,笑意中满是宠溺:“是的,你表现得很好,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大家都以为,你真的是一只大猫变的。” 容修严肃:“不是。” “哈哈哈哈。” 气氛一下欢快起来,原本互不相识人们,通过几句调侃,很快就熟稔了。 白夜注意到,容修依然不太热络,矜持地与人保持了距离,礼貌地保持着社交仪态。 但是,他只要开口,就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且,他的态度和语气非常友好,还有幽默感,表现完美得无可挑剔。 两位主人家见状,放心下来,对容顾二人打了个招呼,离开这里去应酬其他人…… …… 过了好一会,电梯门再次发出声响—— 起初,厅内喧闹,并没有注意到动静。 “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下来了?” 这一声不大,但白夜和玛莎离得近,注意力转移过去,发现楚放站在一个年轻人面前。 “对不起。” 司彬看到厅内满眼的男士黑西装,想必也明白了错处。 “你不能穿这样的衣服来参加宴会。”楚放的脸色极差。 大概想到了之前在总统套,顾劲臣提醒他时的尴尬,楚放无名火顿起,嗓音也稍微提高了。 “马上回去换一件,要么离开这里,别在这儿给我丢人。” 一旁的金妍秀呆住,连忙打圆场,她觉得,楚先生过于严厉了。 人都到了会场,撵出去像话吗? 白夜和玛莎对视了一眼,笑着迎了上去。 “楚总多虑了,这只是一次朋友聚会,是我事先没有说清楚,请您不要生气。司彬先生,请。” 宴会主人家过来求情,亲自请人进来,给了楚放十足的面子。 司彬进退两难,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穿了一身海军蓝色高定西装,这是他最贵的一套正装,完全没想到,也没有人提醒他,宴会必须穿黑色西装。 楚放回过神,抬眼时,刚要说什么,话音微微一顿。 不远处,容修朝这边望过来,楚放就和他对视上了。 视线交错之间,楚放微微有些愣神。 容修的目光没有多余深意,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便视若无睹地移开了视线。 而他身边的顾劲臣,则像压根就没听到这边动静,依然优雅地周旋于宾客之间,成为了酒会的主角。 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楚放回过神,语气柔和了些,回头对司彬道:“没事了,过来。” 司彬尴尬地对白夜点头,表示道歉和谢意,跟随楚放往前走。 白夜面带微笑,望向楚放和司彬的背影。 事实上,当有第三人在场时,白夜从不批评下属——避免伤了下属的自尊心,而对于领导者来说,也是不识大体的行为。 这不是“严厉”,而是不讲情面,没有涵养,没有风度,在高端圈看来,这是非常糟糕的表现。 再看容修和顾劲臣,也带了团队参加宴会,二人却始终没有过度关注他们的两位小助理,只是偶尔关切地看一眼那边,看一下对方是否遇到了什么难题—— 这才是优秀的品质,也是骨子里的优雅。 什么是良好的教养? 什么是绅士的社交魅力? ——不是你从来不出错,而是当别人出错时,你不去盯着人家看。 白夜收回视线,与玛莎交换了视线。 玛莎嘴角笑纹越来越深,她喝了一口鸡尾酒:“我迫不及待想看他们跳探戈了,你这位老师,也在摩拳擦掌,等着大展身手?” 白夜摊了摊手,表示这不是他能做决定的。 这时候,饭厅的大门终于打开,男女两位主人家在此分开。 女士们脸都快绿了,花朵站得脚疼,终于可以开饭了啊。 艾迪这才来到白夜的身边,整个人怂成包子,到现在也没敢和容顾二人说一句话。 “吃饭再说。”白夜叹了口气,望向远处。 容修放下酒杯,远远地,对白夜颔首,然后与顾劲臣同行,来到了女主人玛莎的身边。 玛莎见两人没有经过任何提醒,主动过来找她,心中更是满意了。 男主宾由女主人带入餐厅,并要走在宾客们的最后方,最后进到会场;男主人则带着女主宾,走在所有宾客的最前方。这也贵族们不成文的规矩。 宾客们陆续入了餐厅,三人落在最后。 饭厅门口,玛莎对二人微笑,伸开手臂,邀道:“请进。” 容修抬眸,朝餐厅内望去,一眼看见餐桌。 不是中式圆桌,不是分桌而坐,更不是自助式—— 而是一张超级加长的大长餐桌,至少二十座,有一种欧洲中世纪传统贵族用餐的感觉…… 容修渐渐勾起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劲臣顿住脚步,侧头望着容修:“……” 像是一个错觉,他恍神地看见,大猫的指甲从肉垫伸出。 第469章 晋江文学城 照理说, 较为隆重的宴席,饭厅门口应当有一位侍应生,捧着一个玻璃框, 上面镶着一张主人安排的“座位图”。 但是, 容修并没有看到图示。 即便如此, 宾客也不能随便找地方就坐下。 由于宴会不是那么隆重, 进到饭厅之后, 就要由女主人亲自安排每个人的座位。 玛莎此时就开始忙碌了。 宾客们一边聊天,一边落座, 餐厅内略显嘈乱。 容修是主宾,便不多虑, 进到饭厅之后, 与劲臣交换了视线, 两人便往女主人座位那边走去。 通常来讲,长餐桌的两端,分别是男女主人的座位——不管餐桌有多长,二主必定在两边, 遥遥相对而坐。 女主人的右手边,一定是男主宾的座位。男主人的右侧, 则是女主宾的座位。 容修并没有麻烦女主人过来安排,这令玛莎感到十分熨帖。 而影帝先生的优雅表现, 也在玛莎的预料之中—— 顾劲臣并没有因为和容修非常熟悉, 就直接挨着容修落座,而是走到了容修的对面。 在这里,不能像在国内那样,去参加朋友的宴席,跟谁熟悉, 就坐在谁的身边。 恰恰相反,歪果仁认为,熟人一起聊天,不是有很多机会么?大家应该趁此机会,拓展自己的人脉,广结各路英雄豪杰,只要不是仇人,越是跟谁不熟,越要挨着坐。 给宾客们制造相识的机会,这样的座位安排,才彰显了主人家的细心周到。 另外,像这种欧洲传统长餐桌,男女往往穿插而坐,讲究“梅花间竹”,在人数仿佛的情况下,尽量做到阴阳调和。 劲臣的身边是白夜的故交,看上去四十岁左右,职业是作家的一位女士。再旁边是楚放,以及一位外国女士。 玛莎带着金妍秀记者,来到容修的右手边。“祝用餐愉快,”她这么说,既是示意,也是征询主宾的态度。 绅士当然不会反对,容修道:“很荣幸。” 说完,容修抬了眼,接触到劲臣的视线。 两人相视而笑,同时行动,双手拉开女士们的餐椅。 金妍秀眼中满是欣赏,颔首对容修表示感谢。女作家也对劲臣道谢。两位女士来到椅前,缓缓往下坐。 两位绅士动作温柔,轻轻将椅子向前推送。 容修矜持地微垂眼睑,直到金妍秀安稳落座,她的膝盖刚好碰到垂下的桌布,这是用餐的最舒服距离。 没有丝毫错处,两位男士格外优雅。 玛莎笑盈盈站在女主位,将赞赏目光投以二位,示意请主宾落座。 西方的用餐礼仪,标榜着身份、涵养,亦是一种“态度”。 在玛莎看来,相对于艳丽动人的名媛们,全程照顾身边女士的绅士们,才是一场宴会中最赏心悦目的风景。 这位西方灭绝师太,对“绅士”的标准和要求可是非常严苛的。 司彬坐在金妍秀的右手边。 而丁爽就比较远了,他的座位在餐桌的中段,身边是两位金发美女。 这孩子现在整个人紧张得不行,丁爽想起自己第一次吃西餐的懵逼场面。 相对来讲,眼前桌上的画面更是吓人! 很像《泰坦尼克号》里贵族用餐的那个场景—— 满桌子的餐具,刀叉锯扒勺杯盘,在眼底铺开一大片,大大小小,数不清一共有多少副。 反正,丁爽都想好了,有样学样,容修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大多情况下不会出错。 应该不会错……? 丁爽想起,花朵小姐姐给他讲过的一个趣事。一个不懂歪果文化的东方人,参加一位男爵的家宴,他就使用了“跟随大法”,认为模仿肯定不会出错。于是,餐桌前,他跟着主人家行动,人家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看见主人家往一个碟子里倒了牛奶,便也跟着这么做。正准备喝的时候,他诧异地看见,主人弯下腰,把碟子放在了脚边地上,人家是要用来喂猫的。 * 宾客们陆续落座,饭厅里是低声的交谈声。 容修喝了一口水,淡了淡嘴巴里的餐前酒味。 “……国内凌晨?也就是柏林的晚餐时间?” 一个略显好奇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容修抬眸望过去。 对面的女作家笑容上扬,妆容得体的脸上满是好奇和求知欲,她顺利地与影帝先生攀谈起来。 女作家透露,她正在创作的小说,男主角就是一位演员,而后她顺水推舟,与劲臣聊起了他的荣誉。 比起英国人爱聊天气,将话题引到对方的成就和喜好上,是宴会交谈破冰的好技巧,也是非常好的聊天切入点。 显然在场的宾客,都是白夜请来的社交好手,“白老师”不用理论让容修逆反,而是直接上了实操。 “……明星们都是用完晚餐,才参加颁奖典礼的?”女作家眼中充满好奇与崇拜感,与影帝交谈时的语气毫无巴结意味儿。 “大概没有时间吃晚饭,”劲臣微笑着回答,“虽然男士的礼服怎么穿都那样,但我们仍然要注意身材,所以,就算时间充足,我想,也不会有人在走红毯之前海吃海喝,连喝水也会控制。” “啊,是因为……”作家女士会意地连连点头,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得到了劲臣的肯定—— 吃多了怕西装不合体,喝多水又怕水肿,上镜会很明显,中途离席去卫生间也不妥,她若有所思地低喃:“颁奖晚会要进行几个小时,肯定很紧张……” 劲臣:“是的,那时候年纪小,也是第一个国际奖项,得到提名消息时,我的心情非常紧张——” 两人的谈话声,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 劲臣停顿了两秒,仿佛在回忆往事,拿起水杯轻啜一口,话语里带了丝浅浅的笑意: “你知道吗,当时我最但心的,不是走红毯是否会出错,不是计算在红毯上的时间,甚至不是到底能不能得奖——我以为,我的大脑会一片空白,这是只有我的经纪人知道的秘密——我坐在车上时,最担心的是……颁奖典礼时,如果我的肚子饿了,该怎么办呢?” “……”女作家面露惊讶,紧接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柏林影帝在获奖之前,竟然是这样的心理?那时顾劲臣才二十多岁,可真是一位可爱的小绅士不是吗? “就这么担心着,走过了红毯,入了场,才知道,国外大多颁奖典礼,后台都会有一个自助餐桌,为明星们准备一些简单的食物,沙拉和甜点。”劲臣面露无奈,“看,事实证明,那些名言警句说得对:关键时刻,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 “哈哈哈。”作家女士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笑声,她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周围的笑声还是没能止住,连玛莎也笑了起来。 容修也被逗笑,金妍秀听见,他甚至笑出了声,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个餐桌小笑话而已。 这时候,侍应生们进到饭厅,为宾客们送上起泡酒。 话题暂时中止,容修侧头望向餐桌另一端。 远远的,白夜对他颔首,拿起了桌上的餐巾。 此时,两家团队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午宴是容修必须完成的考验。 但,容修似乎并不在意,他未露出任何情绪,表情也淡淡的,举止始终从容潇洒,却依然矜持地与旁人保持着距离,没有上赶着和身边人找话题攀谈。 不热情,不讨好,不主动,成功地保持着中国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君子之风。 别人怎么做的,容修也并未有样学样。 直到男主人有了动作时,容修才拿起桌上的餐巾,动作很小,慢条斯理地展开,得体地平铺在腿上。 餐巾也叫“口布”,不是用“擦”嘴的,而是用来“印一印”嘴唇的,切忌从嘴唇一边擦到另一边;尤其在酒前,要把嘴唇“印”干净了再喝,千万不要让杯口沾上油渍残渣。 白夜没有宗教信仰,所以,这次“家宴”没有餐前祷告仪式。 如果宴会主人要祷告,即使宾客们全都是无神主义者,大家也要一起微微低头,做出虔诚状以表尊重,并且齐声道“阿门”,或别的——在我国,道教和佛教的一些信徒也要做谢饭祷告。 白夜举起香槟杯,对在座宾客们敬酒:“看来,你们聊得很愉快,希望各位享受这个美好的午餐时间。” 玛莎举起酒杯,宾客们举杯回敬。 容修即使不饮酒,也用唇轻碰了碰香槟。 与国内酒桌文化不同,在国内会找各种理由,动不动就集体举杯敬酒——在西方,较为隆重的宴会中,男女主人首先敬在座各位,大家举杯回敬,这场面只有正式开餐前的这么一次。 附带一提,共饮之后,就该由男女主人敬酒给每一位宾客了。 当然,男女主人也不是随便乱敬酒的——想和谁喝,就和谁喝,那可不行。席间,主人家要从主宾开始,依次往右手边敬过去,哪怕距离很远,两人没有话题可聊,也会优雅微笑,与那位客人举杯共饮。 不能“以茶代酒”,就算不喝酒,不管身份级别如何,也要用唇沾一沾。 如果说,在此之前,白夜和玛莎的刁难,让容修产生了不悦心理,那么,仅仅这几分钟的餐桌时间,当他看到两人的社交风度之后,容修便放下了偏见。容修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学习白夜的仪态了。 容修明白,将来自己也会成为宴会的男主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在想什么呢?” 敬酒过后,对面的谈话继续,女作家对劲臣道: “我看过当年的柏林颁奖盛典,当颁奖嘉宾说出您的名字,会场内掌声雷动,所有的镜头都捕捉到了您的表情——您看上去镇定自若,当时是在想获奖感言么?”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解释般地补充: “要知道,您的获奖感言真的非常精彩,我还记得您说的那句话——” 女作家富有感情地,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复述着,她居然背了下来: “……不论是作家,演员、音乐大师,用画笔描绘出美丽家园的画家,抑或是用双手凿出喜乐与苦难的雕塑家……所有在自己的领域努力着的创作者们,我想说,请发声,世界需要听到你的声音。” 复述到最后,女作家脸上带笑,嗓音却带着一丝哑,这是一位非常感性的创作者。 “真的非常精彩,这段话,触动了我的心灵,那时候正是我的创作瓶颈期,一度想放弃我的理想。”女作家真诚地说,“Gu,非常谢谢你。” 她缓了缓情绪,笑道:“不过,我十分好奇,当您得知获奖时,是在思考这段感言么?” 顾劲臣闻言,垂眸微笑片刻,而后缓缓抬了眼。 劲臣看向对面的容修,恰好接触到对方注视的目光。 两人对视上了。 “身为提名者,我的感言是事先准备好的——不管有没有获奖,这是对电影节的尊重。” 劲臣敛了笑,眼中柔和,言语间,目光始终没有从容修脸上挪开。 “事实上,当我听到,获奖者是自己的名字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此时此刻,全世界都能看到我了么,那么,我期待的那个人,也能看到我么?” 女作家莞尔:“当然能。” 容修唇角带笑,捻起香槟杯,对劲臣举杯,仿佛一个迟到的庆贺。 这时候,侍应生们进到饭厅。 一位侍应生来到容修左后侧,手中是一个盖餐布的面包筐。 面包筐里泛发扑鼻的香气,容修微侧过身,一眼就看见,一大筐现烤的大法棍,霸气地在他眼前耀武扬威。 余光中,见玛莎微笑望着自己,几乎没有掩饰了,对方目的昭然若揭,容修的抵触心理反而不那么强了。 不知是否因为劲臣的那番话,容大猫此时心情格外愉悦。 容修放下香槟杯,用餐巾轻轻碰了碰嘴唇,以右手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面包筐,他却并没有先取自己的食物,而是送到了左手边的玛莎眼前。 玛莎轻挑眉毛,略感意外。 容修自然而然的举动,令她不由怀疑,白夜是不是事先对容修进行过一段时间的教导。 心中疑虑只能姑且按下,玛莎礼貌表示不需要,容修才将面包筐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 容修并没有直接将一根法棍拿出来掰开,而是一手按住遮盖面包的餐布,压住一根较大的法棍,一手轻轻掰取适量的面包。 容修的手肘下沉,一直保持紧靠身侧,一压一取间,得到自己那份适量的食物,放在了自己的面包碟内。 随后,容修将面包筐传递给了右手边的金妍秀,并绅士地帮助女士取了一份食物出来。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欧式用餐程序——当佣人不够、或侍应生无法为每一位宾客服务时,就要用“传递大法”了。 如果面包筐、大盘的食物或汤品第一个送到了自己的手上,就要先传递给左手边的宾客,等对方取完了食物,才轮到自己取食—— 哪怕面包再皮实、很难掰下,沙拉或汤品再不好夹舀,动作幅度也一定要小,绅士和名媛用餐期间,手肘绝不会向两侧张开。 面包筐里会有餐巾,一定注意要垫手,一来为洁净,二来烤过的面包会有碎屑乱飞。 取完食物之后,要将面包筐传递给右边的宾客,如此一路向右,有条不紊地传递下去。 随后,侍应生们上了冷盘,沙拉装在水晶菜盆中,同样用了传递法,宾客们传递夹取。 餐桌对面,劲臣那边,是从女主宾的位置开始的。 花朵在白夜的注视下,表现也非常得体。 得到了白夜先生的颔首认可,花朵舒了口气,她感激地想,这是顾哥这些年潜移默化教给她的宝贵财富。 中国人讲究美食,喜欢把精神集中在品尝美食上,而且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是,歪果仁进餐时,更喜欢把注意力放在谈话上。 而且,跟人交谈时,不能只对一边聊,还得左右开弓,两边全都聊上一轮,这样才算是有礼貌、有风度、够周到。 从进到饭厅落座那一刻起,宾客们就开始热情地左右畅谈了。 花朵遥遥望向长餐桌另一端,那边谈话似乎非常愉快,饭厅内有点吵,所有人都在聊天,她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 * 较为隆重的宴席,主菜之前的前三道,必然是冷盘、汤、鱼,侍应生上了前菜。 重点是酒。 上流社会的西方人大多讲究喝酒,高级餐会上,他们首先会选定几种高级餐酒,然后为每一种酒搭配菜肴——和食物相比,好酒才是餐桌主角,菜式是配角,酒比菜贵多了。 两名酒侍上前,容修选了干白葡萄酒。 紧接着,他就听见一声问话。 “……不会再参加柏林电影节了?” 听到劲臣对女作家说,将来不打算再挑战柏林银熊奖,司彬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楚放也十分意外,华放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和恒影合作“冲奖”。 柏林电影节对华人很友好,《柏林影帝梅开二度,再夺银熊奖提名》,这不是最精彩的宣传么? 恒影那两只狡猾的老狐狸夫夫,不可能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顾劲臣竟然透露,将来不打算再一次角逐柏林大奖? 隐隐之中,楚放的期待值和好奇心在攀升,忍不住问:“为什么?” 劲臣勾出一抹含蓄笑意,视线飘向楚放:“因为柏林电影节,每一年的举办时间,都会和格莱美相撞。” 楚放失神:“……” 周遭众宾客:“???” 因为时间冲突,这是什么理由? 司彬一时间不明所以,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顾劲臣是一名演员,就算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唱跳歌手,司彬也始终认为,他不应该把重点放在音乐上。 想到这里,司彬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这不可以!顾劲臣永远是一名演员! 玛莎瞄了一眼容修,露出意味深长地笑来,对劲臣笑道:“是的,虽然一个是电影盛会,一个是音乐大典,看上去没什么直接交集,但全球娱乐媒体,他们的取舍和焦点,可能都会发生一点偏移。” 劲臣点头:“如果二者同时进行,宣传日程会有冲突。” 说到这,劲臣便不再继续说。 劲臣坐得笔直,犹如地道的英国贵族,后背一直没有碰到椅背。而此时,他的背脊,忽然间渗出了细汗。 劲臣感到忐忑,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没和容修商量过这个任性的打算,生怕先生会抵触或不悦。 “事业不干涉”、“事业不影响”,是两人契约中的重要条款。 劲臣后背绷得直直,视线不安地落在容修脸上。 容修抬着眸,周身依然是矜冷气息,可那双凤眸中却异常的柔软。 “容老师,您,”话语顿在喉咙处,劲臣声音染上几分探求,半晌,才问出口,“您有什么好建议?” 这的确在容修的意料之外。 如果换做从前,容修可能会皱眉,他不希望伴侣为自己放弃任何东西。 但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心中如此喜悦,感动,还有一种难言的力量,并且十分想珍惜对方的这份付出。 ——希望将来真会有那么一天,当自己攀到山巅,身边除了兄弟们,还有爱人陪伴左右。 容修眼里迅速拂过笑意,他移开视线,掰下一块面包,用牛油刀抹蘸料,道:“顾老师考虑长远。” 劲臣失神地打量他神态,绷紧的嘴唇渐松弛,缓缓划出一道弧线来。 桃花眼儿染上喜悦,劲臣垂了眼,没有再说话。 先生同意了。 将来要陪他一起去格莱美,和家里的兄弟们一起庆祝每一个提名、每一个奖项,这是顾劲臣对未来最美好的期待。 而那边,司彬还在期待顾劲臣能给一个合理的答案。 楚放看了司彬一眼,提醒道:“你和顾老师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先把接下来的任务完成,在大马这几天,和老师好好相处。” 司彬愣了愣,瞬间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盯着楚放。 而后,司彬惊喜地对劲臣道:“谢谢顾老师,请您多指教。” “明晚视频会议决定。”劲臣简单地回应。 容修:“?” 灵敏的耳朵听见了对话,但他听不太明白。 容修困惑地望向劲臣,又看了看楚放,还有盯着劲臣时眼睛放光的司彬。 三人莫名打起了机锋,话题怎么突然听不懂了? 第470章 晋江文学城 宴席间, 无意听到别人的聊天内容,绅士当然不会唐突插嘴去问。 容修仿佛没听到那三人打机锋,专心地对付餐盘里的六只蜗牛。 容修的头盘是escargot, 就是食用蜗牛。他对蜗牛不反感。 法式焗蜗牛, 还有鹅肝,是法国的国菜。 大多情况下, 地道的法国餐厅,盘内会有六只蜗牛。 多出来的算你占便宜。 从容修的角度看去,离他近的焗蜗牛较大只,远处是小蜗牛。大蜗牛用钳子夹住, 叉子挑出壳中肉,蘸上调味品,味道鲜美, 肉质肥厚, 嚼劲类似贻贝。 盘内稍远些的, 是小蜗牛, 有的可连壳吃, 烤得酥脆,借着蒜香奶油的香甜, 壳子略有巧克力味。 即使一手钳子, 一手双齿叉, 容修的用餐动作也仍很优雅。 远处,丁爽也是一盘蜗牛, 学着容修的姿势, 他学得像模像样。 反正,像以前在龙庭家里,和兄弟们一起扯着膀子, “左边画龙,右边画彩虹”,肯定不行。 顾劲臣的头盘是普罗旺斯蔬菜杂烩,法国名菜,总之,还是吃草的。 演员,控制食量,合情合理。 不过,在座大概只有容修知道,爱人不敢吃蜗牛。 于是,容修微笑,不言语,有意无意,望着对面优雅吃草的影帝。 劲臣抬眼,撞上容修眼神,怔了怔:“?” 容修笑而不语,视线不移开,缓缓往口中送蜗牛肉:“……” 劲臣张了张嘴,耳尖一红:“……” 两人眉来眼去,玛莎左右看了看,笑着拿起餐巾拭唇,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见容修品尝了菜式,玛莎对容修举起了白葡萄酒。 容修放下餐具,用餐巾印了印嘴唇,举起酒杯,对玛莎轻轻颔首。 容修将干白举到眼前,双目平视杯中酒水,欣赏色泽,随后稍微端近,轻闻酒香,然后,他小啜了一口,细细品尝。 这个“细细品尝”也是有讲究的,从舌尖到两侧到舌根,舌尖是品尝甜味,两侧是酸味,舌根和中后部是苦涩味,之后是舌中部的回甘…… 客人是否在细细品尝,讲究喝酒的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客人品味之后,由衷地赞一句“好酒”,才会让精心准备午餐的主人家打从心里感到喜悦。 容修不能喝酒,只饮一口,酒水口舌间绕,当即说出了干白的产地,玛莎笑意不减,便和容修聊起了白葡萄酒的话题。 “听说,容先生之前在俄罗斯,俄罗斯人酷爱喝酒,我爱伏特加,”玛莎笑道,“我能看出,容先生也是爱酒之人,俄罗斯没有勾出你的酒虫?” 仿佛在质疑容修不饮酒的真实性。 容修却不解释,调侃般地说:“能不能喝,会不会喝,懂不懂喝,与去过俄罗斯没有关系——我是中国人,在全球媒体评选中,全世界最能喝酒的国家,俄罗斯排在第三,中国和英国才是前两名。” “你说得没错,我忘了,茅台,我爱茅台,还有……二锅头,”玛莎笑出来,看向劲臣,“这么说,顾老师在英国,一定练出了好酒量?” 劲臣也不避讳,笑道,“是的,留学之后才开始喝酒。大学的兄弟会,每周都有酒会,大家饮酒的方式有很多,非常豪爽,玛莎女士应该比我更清楚。” 玛莎轻轻眨眼,对劲臣微笑颔首。 常春藤的兄弟会。这可不是一般东方留学生能加入的,它是精英俱乐部,也是精英二代们的疯狂派对,从这时候开始,英国贵族和高层们的子女开始建立自己的上流圈子和人脉。 分析只是一瞬间,她想起在英国读书与工作的往事。 玛莎不由连连点头,笑道:“是的!伦敦街上的小酒馆,每天晚上都会爆满,所有人都端着高度数的啤酒,威士忌,配着芝士薯片。” “所以留学时,晚上不太敢出门,”劲臣说,“酒鬼们从酒出来,把玻璃杯到处乱扔,甚至手里还抓着啤酒杯,就在路边招手打车。” 说这话时,影帝脸上依然是温和优雅的表情,容修却莫名从中听出“吓死宝宝了”的味道,他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实在难以想象,深夜酒街,自家乖孩子遇到酒鬼会被吓成什么样。 顺理成章,容修难免想到,十年前的那夜,喝得酩酊大醉在小胡同里自残的自己,是不是也把劲臣吓到了。 劲臣抬眼与他对视。 两人大概一起想起十年前,因为一次醉酒引发的露水情缘。 起初一个因为酒精,失去了理智,一个因为爱情,抛弃了理智。后来,他们结合在一起,汗水,宣泄,碰撞,酒精散发,到底会有一瞬间清醒,但两人还是没能寻回理智。 容修勾起唇角:“就像英国作家乔叟所说,醉酒是埋葬人们理智的坟墓。” 劲臣莞尔:“英国还有一句话,溺死在爱情和酒杯里的人,多于溺死在大海里的人。” 两人一唱一和,周围人微笑看去,眼中却充满困惑,简直是灵魂交流啊。 * 侍应生过来上汤,容修和劲臣一样是蘑菇洋葱松露汤。 松露是好东西,在龙庭时,劲臣也给他烹制过,除此之外,还有奶油蘑菇汤,家里两只崽都喜欢喝。 容修身姿笔挺,坐在餐椅上,后背始终没有往后靠在椅背上,这是最标准英国贵族餐桌坐姿。 吃东西时,他优雅地将食物送到嘴边。连喝汤时,身子也没有前倾,甚至只收了收下巴,连头也没有低。 中国人喝汤,想喝得舒服,就得讲究一个“烫烫满满咕咚咕咚”——尤其是劲臣,母家在广东,广东就讲究喝汤—— 好比他给容修端一碗汤,往往都是滚烫的,热气蒸腾,香味扑鼻,然后捧着碗,满满一大口一大口喝下去,时不时喉咙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还有嘴巴回味时发出的声响,只有这样才能满足食欲,达到淋漓尽致的享受境界。 而,西方人恰恰相反,一定要“不烫、不满、不响”。 滚烫的汤水,西方人不会尝试去喝,也不会吹吹,把它吹凉了,非要温温的才行。喝汤时,更不会捧着汤碗大口大口爽快地喝,因为他们要坐直。 就像此时的容修,他笔直而坐,背不靠背椅,嘴不碰汤碗,头不低下,拿起汤匙往嘴里送时,也不伸脖子去迁就汤匙,只是抬起小臂,优雅地将汤匙送到嘴边。 不能发出任何声响,这是必须要注意的一点,否则就会被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白眼淹没。 容修喝汤的速度不快,他一改往日在家里风卷残云的习惯,与周围人的用餐速度差不多,他参照的就是坐在对面的劲臣。 这也是要特别注意的,因为西式菜品是一道一道上的,千万不要让自己的盘子空得太早,大家要速度保持一致才行。 谈话中,容修碗中汤品见底,他轻轻托起汤碗一侧,汤匙没有发出撞击汤碗的声音,将碗中汤底舀出来喝掉了。 随后,他将汤匙放在汤盘中,没有直接留在汤碗里,匙把指向自己,没有指向任何人。 玛莎暗暗点头,前菜的细节,可圈可点,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面包没有直接上嘴去咬,而是从一侧掰下适量的大小,用牛油刀往上抹蘸料,然后送到口中。 而且,面包也没有随便乱掰,最后掰得四周像狗咬的一样,必须要从一侧掰起,整整齐齐。 在没有经过主人允许的情况下,没有用面包蘸蘑菇汤去吃,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面包蘸着某些汤品来吃,实在比搭配蘸料更有滋味。 西方人宴席上,最忌讳的一点,就是“侵占地盘”。 在长餐桌上,牛油通常会装上好几大盘,大家随意取用。当公用蘸料或调味品不在自己地盘时,千万不能去别人的眼前拿东西,中国人客气的那句“别劳烦您,我自己来”万万不可——站起来,一提身,伸胳膊,够东西,手伸到别人那边,侵占的别人的地盘,这是大忌。 哪怕对方离你很近,也非要开口请“地盘主人”把调料递给你才行。 另外,如果身边人离得很近,一定要记住,左手边的面包碟子和牛油刀是自己的,右手边的是别人的。 副菜上来时,玛莎举起酒杯,朝金妍秀敬酒。 酒侍再次上前,容修没有换酒,也没有让对方再填,他杯中的干白只喝了两口。 副菜是鱼料理,容修仍然喝清淡的白葡萄酒,没毛病。 红酒配红肉,白酒配白肉,这是西方人最基本、最传统的选择——清淡的白酒不适宜配上酱汁浓厚的菜,西餐里的海鲜味道都较为清淡,用来配白酒最合适不过。汁多味浓的肉类则适合红酒,不能让菜肴盖去了酒的风头,也不能让好酒辜负了米其林主厨的美意。 当然了,如果哪个“鬼才厨师”灵感乍现,非要把一道“鱼料理”烹饪成类似于水煮鱼、酸辣鱼、姜蒜鱼、红烧鱼的重口味风格,那么,选酒就要另当别论了,宴席会有备用酒以供选择。 好酒和好菜,就像灵魂伴侣。 它们在各自的领域上独自美丽,各有各的优质,各有各的强势,而当二者搭配,又将孕育出第三种绝美,那种惊艳味蕾的味道,非要搭对了才能尝到。 酒侍来到劲臣身边,劲臣换了酒,他选择了稍甜些的白葡萄酒。 “我听说,顾老师是素食主义者?”司彬看着劲臣的餐盘,担忧地提醒,“鱼的话……” 楚放对玛莎回敬,举杯共饮:“顾老师不算素食主义者,他只是很少吃肉。” 劲臣纠正:“不全是,我只是尽量少吃有脸的食物。” 有脸的食物? 司彬有点懵:“鱼也有头有脸的啊。” “怎么?”轻飘飘的一声。 一直不插话的容修抬眼,忽然开了口,嗓音淡淡的。 “顾老师难得多吃了一点东西,你在阻止?”容修朝司彬扫了一眼,“让他吃,多吃点,鱼不算有脸,鱼没有脸,鱼只有侧脸。” 司彬:“……” 在座各位:“……” 顾劲臣:“…………” “哈哈哈!”玛莎终于按捺不住,大笑了出来,甚至吸引了远处白夜的注意。 长餐桌另一端,白夜敛眸含笑,对封凛举杯,“那边聊得可真开心啊。” 封凛回敬:“他们的关系可真好。” 丁爽一顿饭吃得胃疼,手忙脚乱中还抽空腹诽一句:你们俩有病,到底从哪看出来他们关系好了? 这时候,金妍秀和容修聊起了音乐的话题。 不知注意到什么,容修不冷不热回应着,看向对面用餐的劲臣。 “喜欢么?”不顾四周眼光,容修对劲臣道,“多吃点,有刺就吐。” 明明嗓音很温柔,金妍秀却从中听出了命令的意味。 劲臣的副头盘是时令红鲻鱼,因为米其林主厨的手艺很好,劲臣多吃了两口。 这道菜是容修在白夜办公室时,特意为他点的,红鲻鱼有“补虚健脾”的功效。 不过,红鲻鱼本就没太多刺,厨师怎么会把刺留在鱼片上? 容修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还是被玛莎听到了,他对劲臣说出这话,显然是十分的失礼。 玛莎眉心微蹙,朝容修看去,却发现容修并不在意周遭目光,仍专注地凝视着劲臣。 劲臣抬了眼,与容修对视,刚要放下的刀叉,又被他拿了起来。 短暂的眼神碰撞,劲臣对容修轻轻颔首,应了一句“是”,便垂下了眼睑,脸也随即微微垂下,随后,他继续优雅地吃鱼,耳尖却悄悄地红了起来。 捕捉到两人一瞬间的交流,玛莎恍神两秒,意识到自己竟心有所动。 感觉到了刻板礼数下“家人”的温暖。 容修记得,早前和劲臣刚在一起,两人第一次一起在龙庭用晚餐时,劲臣吃鱼不小心吃到小刺,竟然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 这是两人同居近一个月,容修才发现的细节,当餐桌上有需要吐骨或残渣的餐食时,劲臣就会用得很少,甚至几乎很少去碰。 显然是在国外养成的习惯。 在西方重要场合的宴席上,如果用餐时,不小心吃到小碎骨,就要硬着头皮咀嚼咽下去;如果是难咽的骨头、或难嚼的残渣,也不能吐在任何地方,不能吐到餐巾里裹起来——只能让它暂时留在口里,挑时间,选时机,在所有人没有注意自己时,用叉子或汤匙把它从嘴里接过来,迅速送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比如一块蔬菜叶子底下,不要让人看到为好。 似乎注意到玛莎的关注,容修看向她,道:“我在俄罗斯唱歌时,认识了一个英国朋友,他在英国是一个很受欢迎的摇滚歌手,我请他吃了晚餐。一起吃饭时,大家聊得很开心,可是,直到晚餐用完,我问他,用餐愉快么?他居然说——” 容修顿了两秒,语气略带调侃: “他小声对我说,晚餐非常合口味,但是,果盘里有一些切成小块的水果,让人难以下咽。” 玛莎微笑着歪了歪头,困惑地问:“是什么特别味道的水果么?” “不,”容修说,“后来我才知道,他从没有直接吃过甘蔗。” 玛莎愣了愣,轻掩住嘴笑起来,联想到饮食传统,她一下就会意了,西方人不会吃咀嚼过又要吐出来的菜。 司彬不可思议,用中文问:“他不会全咽下去了?” “我想,是的。”容修说。 四周宾客无奈地轻笑了出来,楚放道:“好在没有让他到你吃整根的甘蔗,不然他一定以为你在啃竹子。” 啃竹子什么的,只是少见的,常见的是牙签。 不能在餐桌上使用牙签剔牙,就算礼貌地用手遮挡也不行,更不能用舌头清理牙齿间的残渣。 看上去像是中西差异的调侃,但劲臣明白容修的意思。两人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磨合了餐桌习惯,乃至于这一年多,只要两人在一起用饭,容修就会将餐桌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关注他的用餐情况上。 劲臣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失礼、审视,或管教,即使容修有时并不温柔,但这种仿佛严父一般的关怀,让他感到非常的幸福,感恩,且珍惜。 而同理心很强的玛莎女士,自然理解了容修的意图。 真正的礼仪本应当如此,它是友善的,温柔的,富有感情的,它是人对人的尊重、关怀和体谅,是人与人之间的调和剂;不是它成就了一位绅士,而是从绅士身上自然流露而出。 侍应生为容修上了菲力牛排,他选了干红。 劲臣的主菜是果香鸭胸,则选了半甜红酒。 英式用刀时,不能将盘中肉食切成一块一块的,就算是“小李飞刀”的刀法,也得先切一块,吃掉之后,再切另一块才行。 现代美式的用餐习惯,则可以将盘中牛排切成几个小块,然后慢慢进食。 但是,不论英美哪一种,都不能像中国用筷子那样,先夹起一块食物,在嘴前小口小口地咬着吃,尽管看上去已经很优雅了——必须要看准了,切好,叉上来,一旦送到嘴边,就得全部送进嘴巴里,一丁点都不要留在叉上。 所以,像劲臣这样,把食物切得小块一点,优雅地放在嘴里,才是最好的方式。 劲臣参加过太多宴会,经验告诉他,食物切得越小块,对自己越有利。 避免大口食物把嘴巴塞满,对影帝来说,那样看上去不体面、不美观。最重要的是,考虑到餐桌交际,当别人突然和自己说话时,着急忙慌地把食物咽下去,可能会很非常的困难,或许会噎到也说不定。 用餐时,嘴里有食物、嚼东西,决不能开口说话,即使别人来攀谈或提问,也一定要把食物咽下去再回答。 楚放用餐全程都没有拿出雪茄,餐桌上是否能吸烟,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主人家没有准备烟灰缸,再大的烟瘾都要忍一忍。 不过,大多有礼节的男主人,会在用餐过后,吃完甜品的咖啡时间,为客人准备烟灰缸,或男人们一起在雪茄酒来吞云吐雾,再来上一杯。 丁爽这顿饭吃得满头大汗,但他学到了不少将来能用上的知识,身为乐队特助,这次考核学习对他的意义非常深远。 直到这时,丁爽才知道,原来桌上的那碗水另有用处,他看见容修把手指伸了进去。 那碗水里,还漂着一片柠檬,丁爽庆幸地想,幸好他没有把它当成柠檬水一口喝下。 * 赞美了美酒,就要赞美食物了,宾客们对主菜赞不绝口。 在西方,高水准的餐厅和有地位的主厨,都特别欢迎只点前菜的客人,主菜则根据当日食材、主厨的推荐来上。 约定午宴时,白夜曾询问过宾客的忌口和喜好,他将客人们会喜欢的菜式拿捏得妥妥的。 楚放的主菜和容修的一样,都是菲力牛排,而劲臣的是香嫩甜口的鸭胸肉。 “如果在我们的国家,我一定要与这位主厨见上一面,当面给予他肯定,这是对厨师最好的赞美。” 金发碧眼的女士对牛肉赞不绝口,她浪漫地形容:“香嫩的口感和味道,让我想起了初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滋味。” “你说得没错,我对初恋刻苦铭心。”楚放忽然这么说。 金发美女禁不住笑起来,两人像在打情骂俏:“楚先生对初恋,一定付出了很多的感情,也忘不了?” “他让我心醉,也让我心碎。”楚放说,他看向顾劲臣,“顾老师,你没有口福了,将来一定要尝一尝这个‘初恋牛排’。” 劲臣抬了抬眼,微笑着没有应声。 容修看了一眼楚放的餐盘:“我记得你喜欢吃肋眼。” “那是小时候,你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吃牛肉,”楚放笑望他,“非常巧,我们一样是fillet。” “的确很巧。”玛莎知道点餐程序,白夜根据每位宾客的喜好,周到地准备了不同的菜式,她不由笑道,“你们的冷盘一样,汤一样,主菜也一样,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么?” “更巧合的事?” 容修咽下食物,用餐巾碰了碰唇: “当然有。” 轻描淡写地反驳了一句。 停顿了一会,容修眸中蓦地漾开一丝笑意,淡淡道: “说起巧合,当年,我遇见了一生中第一个喜欢的、让我心动的人。在同一天,顾老师碰巧遇见了他的初恋——” 这一句话,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 女士们都惊讶地睁大眼睛,很明显,相对于高尔夫和华尔街,她们最喜欢这个话题了! 有谁会对英俊的绅士不好奇呢? 劲臣惊讶抬眼,望向容修,心跳开始加速。 金妍秀也很惊讶,她侧过头,不知因为饮了酒,还是太激动,她脸色泛红。 这是大爆料啊,她急不可待地问容修:“然后呢?您和顾老师……和你们的初恋……” 容修看向劲臣,眸底隐隐闪过一丝捉弄。 随后,容修对金妍秀笑道:“然后,我们又一起失恋了。” 金妍秀眨眼,遗憾道:“真的很抱歉……” 容修的笑意却蔓延到了整张英俊的脸,视线飘向怔怔的劲臣。 劲臣呼吸不畅:“……” 噗通,噗通,噗通。 不是第一次接吻,不是第一次做那事儿,容修说的是,从出生开始,第一个喜欢的、心动的人? 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在和自己相遇之前,十九岁的容修从没有喜欢过别人?没有暗恋过哪个漂亮的女同桌,也没有对哪个可爱的男孩动过心? 噗通,噗通,噗通。 劲臣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种悸动仿佛让他回到十年前,脑中如有烟花炸开,眼前出现一团温暖的光晕,渐渐变大,变热,将他团团包围。 在这一刻,一如少年初恋时模样,望着眼前那人,怦然心动,深坠爱河。 “不过,真是太巧了啊,不愧是好挚友,难怪都说,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效应的,”金妍秀用韩语感叹了一声,“真的是这样吗,您和容先生一起失恋了?顾先生?” 劲臣回过神,他饮酒从不上头,此时眼尾下方却微红: “是很巧。” 说完这三个字,劲臣看向楚放:“王尔德有一句话,The heart was made to be broken,心就是用来碎的。” 楚放笑意不减,不等应声—— 劲臣举起红酒杯,向他敬去:“敬王尔德。” 楚放举杯回敬,两人杯子离得远,气场却相撞得砰砰响。 * 长餐桌两边无比热闹,而坐在司彬隔位的记者艾迪,却一直没有开口与人聊天,餐食也用得很少。 直到白夜敬酒到他时,艾迪才礼貌地拿起酒杯,遥遥地回敬对方。 这个不远不近的座位距离,显然是白夜特意安排给他的,可艾迪始终没有机会与容修搭上话。 与其说没机会,不如说他仍然怂怂。 白夜向他敬酒,给艾迪鼓励的眼神,对方仿佛没有接收到信号。 放下酒杯之后,艾迪刻板地端坐在餐桌前,刀叉“八”字摆在餐盘两边,紧张地将双手放在腿上。 显然艾迪十分讲究着用餐礼节,西式餐桌上,即使再手足无措,无聊,或紧张,也不能在桌上东摸一下、西碰一下。 特别是手肘和小臂,绝对不能放在餐桌上,任何小动作都不要有,也不能碰头发——西方人最忌讳在食物里发现发丝。 艾迪怂成乖巧的小学生,双手放在腿上,时不时露出职业微笑,聆听身边宾客聊天。 事实上,他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远处容修那边的聊天,死对头金妍秀已经和容修聊了很久,他们似乎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艾迪更消极了,他甚至在心里暗暗盘算,如果失去了工作,卷铺盖走人之后,他该去哪儿找下一份工作。 此时,那边说的是中文,艾迪竖着耳朵,他中文说得不流利,但能稍微听懂一点。 * “……等回国之后,直播平台上的工作交代一下。” 和劲臣对饮了红酒,楚放转头对司彬提醒道。 司彬面露不解:“您是说,让我停掉直播?可是我还有合同……” “推掉,解约,不然呢?”楚放理所当然地说,“把心思放在拍戏上,你想永远贴着网红的标签?” 司彬略显迷茫,不好当场反驳老板,困惑地望向了顾劲臣。 楚放:“顾老师的意思呢?” 其实劲臣不想管对家公司如何安排,只要司彬不轧戏,不迟到,不早退,把戏拍好了,对方怎么发展,和他并没有直接关系。 但楚放问到了自己头上,劲臣便放下餐巾,他没有直接给出建议,反而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我想起,三年前,李里导演的一个故事。” 楚放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听到李里导演的大名,玛莎也很感兴趣,那可是获得威尼斯导演大奖的国际导演。 “李导选演员,眼光独到,别具一格,他是一位非常有个人风格的导演。”劲臣说,“记得三年前,我们拍那部医患电影之前,我给李导推荐了一位新人。” 劲臣的声音不大,却转移了附近人的注意。 远些的宾客则谈话声渐低,似乎都想知道影帝工作背后的故事。 容修也被吸引,当劲臣说“推荐新人”时,容修的眼神便温柔起来。 拿到影帝大奖的这些年,劲臣提拔了不少后辈,有些后辈崛起了,不管对方的感谢是真心还是假意,劲臣从来都不在意。 楚放皱了皱眉,似乎没猜到对方到底想说什么。 “李导和那位新人见了面,经过了简单的试戏之后,李导发现对方戏一般,但外形条件十分符合角色,就决定让那位新人试一试。那位新人十分感谢我,问我之后该怎么做,我告诉他,好好准备一下。但是,这个新人似乎曲解了我的意思——” 说到这里,劲臣语调沉了沉。 他看了一眼司彬,视线又定格在楚放脸上,嗓音淡淡道: “因为得到了机会,被导演相中,那位新人非常高兴,他换了发型,穿上新衣服,把自己打扮起来,整天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又感觉自己是单眼皮,眼睛有点小,上镜会不好看,于是他去医美割了双眼皮,还矫正了两个月牙齿。 “当他两个月后,兴致勃勃地来剧组时,李导非常惊讶,失望地对他说:对不起,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被你当成没用的缺点丢掉了,我们的电影没办法再用你了。” 劲臣把往事讲完,四周陷入了寂静。 劲臣笑容温润,眼底却隐隐闪了丝犀利:“楚总,你明白了么?” 楚放:“……” 他想起,当时在总统套,劲臣对他说的那句:网络平台和电影院线,在粉丝方面没有冲突。 贺岁商业片,要的就是一个人气、热闹、流量。 恒影之所以让容顾二人上了直播,就是为了三大直播平台的粉丝人气——华放娱乐作为恒影的对家,想要合作,想捧司彬,唯一能说服参商两位狐狸夫夫的优势,不正是司彬的“网红榜一”的身份么? ——不再是直播平台的榜一,不再是流量网红了,还用你干什么,我们找不到更好的新人演员吗? 这就是顾劲臣的潜台词,看破不说破,免得损了对方颜面。 “顾老师一番话,楚某醍醐灌顶,”楚放尴尬地笑了笑,对司彬道,“那你就继续直播,人气稳定下来,粉丝围拢好。” 劲臣笑而不语。 坐在隔位的助理,连忙给老板递台阶,对司彬道:“还不快谢谢楚总?如果当初,不是楚总慧眼识珠签了你,你今天能有机会和顾老师合作?” 司彬还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 劲臣看向那位助理,“如果司彬当初没有签约华放,那么现在和我合作的,可能就是司彬签的另外那家公司了。” 助理噎住:“……” 楚总眼睛都红了,狠狠瞪了一眼助理。 “噗!” 金妍秀的中文水平不高,也不知听懂了什么,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们聊的是……” 容修注视着劲臣,“贺岁片?下一部电影?” 劲臣点头道:“是的。” 容修笑意愈发浓:“决定人选了?” 劲臣看他表情,迷茫一瞬间,视线飘向司彬,“嗯。” 司彬神采飞扬,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满脸跃跃欲试表忠心的激动。 容修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没再多问。 劲臣:“?” 气氛随着一道一道的菜热闹起来,容修似乎在专注吃饭,没有再多言语,只偶尔和玛莎聊些闲话。 主菜之后,上点心和水果,劲臣用了奶酪。 一顿饭,该吃的都吃了,该说的也说了,该考核的也考核了,最后甜品用完,咖啡和茶上了桌。 劲臣注意到,自打问完“贺岁片选角”的问题之后,容修就再也不搭理别人了。 司彬和楚放和他聊电影音乐的话题,容修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聊工作。” 楚放:“……” 电影和音乐不是工作啊,只是一个兴趣爱好,刚才大家不是一直在聊吗? 除此之外,劲臣发现,容修也没有主动和他聊天。 没有坏心眼地逗弄他,也不再用那种烧人的眼神盯着他,臊得他脸红。 一旦两人对视上了,容修的视线就会在劲臣的脸上停顿两秒,然后故意地、硬生生地移开目光…… 整个拙劣的演技,都昭示着“大猫很生气”。 任何剧本分析能力都派不上用场,顾影帝此时有点懵。 不管怎么瞅他,对他眼神示意,想来个灵魂交流,容修就是不和他对视,还故意别开视线。 怎么了嘛,你看看我呀,是不是黑咖啡不合口味,咖啡喝不惯的确会生气的,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给他煮咖啡…… 哪儿还有国际影帝、国内歌王的派头?歌王左右躲着视线,影帝小狗儿一样巴巴瞅着他,期期艾艾求看看。 劲臣:“……” 前一秒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两个人一起初恋、一起失恋,让自己心砰砰直跳,惹得在场女士嗷嗷直叫…… 那个暗戳戳秀恩爱的大宝贝呢? 第471章 晋江文学城 Mercy, 是安全暗语,一旦说了这个词,两人就得停下来。  调酒妹子名叫贝芭蕾, 留着一头利落短发,涂着小烟熏, 穿着像个男孩。 芭蕾在京城做了六七年的调酒师, 见过那么多客人——买醉的酒鬼、狂欢的粉丝、哭穷的和炫富的男人、失恋的和热恋的女人…… 她一眼就能看出, 眼前的青年虽说不修边幅,胡子拉碴, 头发也没精心打理, 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但这些根本掩饰不住他的好相貌, 以及一身独特的好气质。 贝芭蕾把怀里的Bob递给了她的小徒弟, 洗了手回来之后,就开始调一杯色泽鲜艳的鸡尾酒。 没过多久,贝芭蕾把调酒壶里的“盐狗”倒进杯里, 推到青年的眼前:“请你的, 我叫贝芭蕾。” “容修。”他说, “谢谢,我戒酒了。” “才几岁就说戒酒, 客套什么,”贝芭蕾不自然地笑了笑,“也许今后就是同事了,别客气。” “不是客气,”他说,“我真的不喝,多谢你的好意。” 贝芭蕾噎住:“……” 来Live House哪有不能喝的? 在夜店敢撂下这话的, 要么是主战坦克,要么是逃酒之王。 芭蕾第一次上赶着请客人喝东西,却被拒了,她却倔强地没有把那杯“盐狗”收回,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和他搭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青年竟真的没有触碰那杯酒,放在台上的那只手攥着两粒小骰子,手指轻轻地摩龘挲着上面的点数。 他的手指分外修长,没有熟男标志性的大骨节,手型特别的漂亮。 贝芭蕾被他的小动作所吸引,将注意力放在了更多的细节上——端量着他的脸型,他的衣着,他的举止,最后她把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贝芭蕾惊愕地发现,他的左手除了拇指之外的那四根手指,居然都有“四节”?其实也不算真的四节,指根部多出近一厘米的那节,像是硬生生抻出来的,骨头应该没多,只是指节纹理和自己不太一样。 不过,这样的男人,到底来夜店干什么?什么工作适合他? 那眼神,那气质,那相貌,看上去骄傲矜贵的很,横竖也不像能去端茶倒水侍候人的,服务行业需要的是孙子,不是大爷。 “你的口音挺怪的,”她若无其事地打探着,“听不出是哪儿的人。” “京城土著。”容修说。 “听着也不像啊。” “在外头久了,”他说,“刚回来。” 她不可思议:“一个人要在外头多久竟然连家乡话也被带歪了?” “不到十年。”他说。 这个年头确实够久的,还不到而立之年,也就是说,二十来岁就背井离乡了,芭蕾说:“难怪呢,期间总该回来过?逢年过节的时候。” “没有,”他说,“从没回来过。” 为什么一直在外头不回家? 话到嘴边又咽下,贝芭蕾想了想,说:“听口音像是还有东北那边的调调?” “满洲里。”他说。 “啊,那么远?”回想一下大公鸡地图,鸡冠子的地方,“那不是中俄边境吗?” “就是那。” “挺乱的?”她笑道,“能不能随时去国外,尽情地喝伏特加?” “持卡过境,很多国人白天去俄上班,晚上回家睡觉,”容修垂着眼,专心把玩着他的小骰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补充,“一个神奇的城市,遍地老毛子在那做生意,非常热闹,很……”他顿了顿,轻声道,“很有趣。” “真好啊。”贝芭蕾感叹一声,然后有来有往地也介绍了自己:“我是湖南人,来京城打工七年了,你喜欢吃湘菜吗?” “可以。”容修说,“但我不吃辣。” “怕上火?”贝芭蕾问。 “嗓子。”他说。 “嗓子不好吗?我爸爸也是嗓子不好,一上火或感冒就会先上嗓子,看来你也没口福了,这条街上有一家湘菜馆特别地道。”她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家了。 容修笑了笑,也没再说话。 贝芭蕾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见他没反应,也就没再一直问,那样只会讨人嫌。 于是十分有眼色地把话头转移了开,又和他聊了一会今晚要演出的乐队。 “四支新组的乐队,其中一支是校园乐队,大学生组合;另外三支都是去年出道的,”贝芭蕾神秘地说,“还有一支正当红,还没签公司,是我们的特邀嘉宾,今晚的爆款。” “正当红?”容修抬眼看向她,像是来了兴致。 “网红啊,听说就要签约了,在鲨鱼直播上可火了,至少两千万的粉丝,”贝芭蕾投其所好,精准地捉住了话题,“奇幻紫,幻神,知道?” “不太清楚,”他笑得意味深长,“一定要知道?” “沈起幻啊,你没听说过?”贝芭蕾愣住了,难以置信地说,“不是开玩笑的,国家边缘的娱乐资讯那么闭塞?他是奇幻紫的队长,主音吉他,去年《iVocal》总决赛,江翌特意邀请他做的编曲,直播决赛时邀他现场伴奏,正因为幻神的助演,最后江翌果不其然拿了冠军——所有人都知道,江翌夺冠其中有一半的人气都是幻神的功劳。” “我很久没看选秀节目了。”容修说。 “那不是一般的选秀啊,”贝芭蕾略显激动,“是iVocal音乐盛典主办的大赛……哦,iVocal音乐节,国内歌手的巅峰奖,你总该知道?” 如果再摇头,这姑娘保不准就要跳起来了,容修眼里有笑意:“小金麦,听说过。” “对,奖杯就是一个金麦克!我说的就是下一届可能会获奖的种子乐队,他们马上就要出道了,我们店里求爷爷告奶奶才请到了他们,只演今晚这一场,”贝芭蕾说,“奇幻紫现在特别红,业内都说他们今年能拿到iVocal最佳新秀乐队奖呢。” 容修沉默片刻:“听起来很厉害。” “实至名归!”贝芭蕾说,“幻神从不跑夜场的,今晚的演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是他的饭?”他问。 “那倒不是,我从不追星,”她摇了摇头,半开玩笑道,“从小到大,我还没遇见哪个明星让我有追星的冲动呢,老娘的眼光高的很。” 话是这么说,贝芭蕾还是又花式吹了一波正当红的奇幻紫,容修静静地听,没再发表什么言论。 当红。 那是什么? 那时DK还没签约公司出唱片,就被业内预言“绝对能拿下年度iVocal几项大奖”,彩虹屁吹到飞起,无不将他捧到天上。 出事之后,乐队解散,兄弟们各奔东西,无数粉丝在破车库Live House门口痛哭质问,不明状况的路人还以为哪个明星去世了。 不过寥寥几年,热度还不是说散了就散了,最终人走茶凉,被人遗忘,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红? 泡沫罢了。 后来,贝芭蕾又给他介绍了奇幻紫。 奇幻紫,英伦风格的摇滚乐队,队长:沈起幻。 也是团队的灵魂人物,乐队的名字正是来源于他的名字。 目前,国内除了奇幻紫,以及两支走国际路线具有民族特色的乐队之外,大多团队都发展一般,各种风格,良莠不齐。 英伦摇滚,相较于传统重金属的失真音色,更注重于音乐的旋律和感情,比如,电吉他效果器多为中频,也有些英式摇滚乐队爱用管弦乐,副歌的编曲更加的华丽繁复。 另外,摇滚,不得不提的就是三大件的solo。 与重金、硬核等风格的乐队燃炸舞台的solo相比,英伦摇滚的solo,更加的柔和、清新、细腻,从英文Brit-pop就能看出,它略有流行音乐的影子,因此它的受众更广,很多打着“英伦摇滚”tag的歌曲甚至没有solo,相对来讲,它的和声才更为出彩。 不过,英伦风格的摇滚乐队,在国内摇滚圈子里比较受争议,属于圈外香的那一类,用一些摇滚老炮的柠檬味儿评价来说就是“伪摇滚”、“一群基佬”、“太娘了”。 青年微微垂眸,长睫遮了眼,一言不发地把玩着手里的两粒骰子。 贝芭蕾见他不搭腔了,很快又把话题从沈起幻身上转移了开。 她一心想套个话,想打听一下眼前的青年来应聘什么,唱歌有赶场乐队,弹钢琴有乐师,店里好像什么也不缺。如果只是来当服务生,就太委屈这张脸了。 “你呢?来这里找工作,因为喜欢音乐?”贝芭蕾好奇地问,“擅长哪种乐器吗?” 他小声“嗯……”个长音,半晌才回答:“……吉他……”话还没说完,仿佛在犹豫。 在贝芭蕾听来,那口气心虚的很,一点底气也没有。 “你也会吉他啊,”她控制着表情,“吉他……”她干笑了一下,“好,挺好的。” 容修注视着她:“对。” 贝芭蕾:“……” 神特么的对。 真当我听不出你犹犹豫豫、硬憋了半天? 因为刚才聊到了幻神,所以想在女人面前装个逼,炫耀一下,花式碰瓷儿? 人家是真的“会”,你“会”算什么? 男人,自尊心是个坏东西,侍奉不得。 连吐槽也不知从何处吐起。 却主音吉他手“幻神”也没听说过,还敢说自己也会吉他,什么时候随便拨拉两下也叫“会”了? 常来Live House的,不管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乐队的还是粉圈的,十个人有八个会弹吉他,再不济也能C、Am、Em、G扫个弦—— 比如贝芭蕾,她才学半年,除了F和弦食指大横按压得费劲儿,已经能自弹自唱很多流行歌曲了。 就这样,她都不敢说自己“会”。 上学的时候,贝芭蕾觉得,会弹吉他的男生帅死了。如今接触这方面久了,在她看来,吉他手什么的遍地都是,还真是不值钱—— 在后台,没事儿就battle的乐队沙雕实在不少; 在前台,吹牛逼的也随处可见,他们都表示自己会玩音乐,实际上简直呵呵。 在6号渡口工作,这样的男人她遇得太多了。 真不是她瞧不起人。 事实如此。 能达到沈起幻那种水平的,稍差一点点的也行,她一个也没见过。 一!个!也!没!有! 登峰造极在高高的天上,鬼斧神工在遥远的山里,什么神仙高手会来这种小地方? 眼前的这个青年,想来也是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主儿。 罢了,面对着这张脸,所有的腹诽都是罪恶的,毕竟人无完人。 看脸。 谁叫自己是颜狗呢。 贝芭蕾沉默了半天,决定屏蔽内心弹幕,对他说一句“加油”,然而,再抬眼时,她却顿住了口,诧异地望向从库房出来的微胖男人。 “我们经理来了,”她小声,“怎么会是赵哥来给你面试?糟了,他不像我们老板,赵哥挑剔的很。” 容修侧头望过去。 “等会儿他问你,你就说自己会很多、很多很多才艺,”她语速很快地提醒,“赵哥以前当过直播歌手,网红嘛什么都会一点儿,他招来的人也都很有才华的,就算我们店里的一个小服务员,危急时刻也能上台顶一下,充当半个吉他手什么的——你真会吉他?水平怎么样?” 容修犹豫一下,点头:“还好。” 贝芭蕾张了张口,狠不下心戳穿他,她朝舞台上角落里的一套旧架子鼓扬了扬下巴,叮嘱:“看见那边的家伙事儿了吗?那是我们驻唱乐队的装备——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店里有个乐队,应急用的,成员不固定,都是兼龘职的,你努力争取一下,保不准也能进去……” 容修认真的听了一会儿,眼中露出笑意:“多谢你。” 这时候,赵光韧慢悠悠地走近了,约莫三十来岁,一脸礼貌的职业笑,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 老赵实在是太忙了,他用眼角瞟了青年一眼,急吼吼地:“应聘的是,快跟我过来。” 说完扭头就走了。 “赵经理太忙了,你别往心里去,”贝芭蕾抱歉地笑了笑,又忍不住担忧,“没问题?面试别紧张,赵哥为人很好,就是急性子……其实,我挺希望能和你成为同事的,因为我是个颜控,你长得很好看。” “托你的福,没什么问题。”容修站起身,似乎对异性直白的夸赞并不在意,他没用手机扫码付款,反而随手从钱包里拿出一打现钞,推到了贝芭蕾的手底下。 “多谢你的情报,”注视着她的眼睛,他笑了,“贝芭蕾,祝你今晚工作愉快。” 之前交谈时,他也一直对她面露笑意,只是左边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模样色气的很——过于性龘感了,就显得没什么诚意。 而这次,却是比任何一次都要夺目而又真挚的笑容。 他这一笑,原本出众的五官,更让人挪不开视线,面对面站着的时候,让芭蕾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擦,要不要这么帅? “……祝你……成功?” 贝芭蕾小声咕哝着,望向跟随赵经理走远的那个劲瘦身影。 不由眯了眯那双涂了烟熏妆的奢侈品雷达扫描眼—— 容修吗? 他可真高啊,一米九了。 身材可真棒,人形荷尔蒙,雄性魅力和气场很强大。 黑色工装靴是White'sBoot。 腕上的那块蓝鬼王是正品。 左耳有三个耳洞,戴了一枚白钻B.Zero1。 鼻梁又挺又直,手大指长,床上一定很带劲儿。 颜好声磁,是个相当有吸引力的男人…… 嗯……可是。 可是啊…… ——尽管以上种种…… 给她的感觉,也不像一个……呃……Lady ’s Man。 属于美女们“倒贴也钓不上”的那一类。 妈蛋。她想。 这边,苍木给劲臣发了微信之后,一直没有等到回复。 难道劲臣这些天在忙着拍戏,他不是录制综艺节目吗,上次在房车里聊天时他说,上午通常不需要他参与录制,这个时间应该不忙才对。 苍木皱眉困惑了一会儿,他站在飘窗前,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这个高度,隐约能看见远方VUE复古酒店的灰黑色房顶,藏在胡同里的五星级高级住宿,地段非常好。 苍木拨了容修的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 本以为会听见青年在睡梦中被吵醒的不悦而又慵懒声音,不成想,听筒里竟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声。 两人扯着嗓子聊了一会。 容修避到了宽敞的露台,望着庭院里的景致,回手拉上了玻璃拉门。 “……等等,你是说,你一大早跑去看升旗仪式?”苍木惊讶地问,“你是一夜没睡,还是起得早?” “起早了,天没亮就醒了。”容修说。 “为什么?失眠?”苍木问。 “应该是……时差?这些年早起惯了,升旗回来之后又睡了半小时。”容修顿了顿,笑着说:“丁爽和李黎明在我这,刚来不久。” 苍木愣了:“谁?” 容修说:“领班小丁,钢琴师小李,在我这里。” 苍木:“?????” 苍木先是蒙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不可思议、莫名其妙、忧心忡忡。小李和容修闹了生分,容修又上台抢了对方的饭碗,现场观众的热烈反响足以让小李觉得没脸,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他去找容修干什么? “小李不是对你闹情绪么?”苍木问。 “是啊,”容修说,“不过,他刚才和我道歉了。一进门,在玄关处跟我哭诉,说什么‘大师兄,救命,求你了。’看上去可真惨,如丧考妣的。” 如丧考妣什么鬼? 苍木问:“他哭诉什么,求你办什么事?” 容修说:“小李拿了一些珍藏的交响乐,说要给我听一听,跟他分享心得体会,他要写论文;丁爽带着一把琴桥裂了的二手电吉他,拜托我帮他修理。” “所以,你就随便给人开了门,还把人请进了屋里?你和他们又不熟,”苍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别人抱着什么心思,你好歹也有点儿自我防备意识。” “冷静点,苍老板,他们都是你的员工。”容修说。 “对,你说的没错,他们只是我的员工。”苍木说。 容修哑然失笑:“难道我要把人拒之门外?” 苍木一本正经:“那也不能引……水入墙。” 容修想了想:“其实你想说的是引狼入室?” 苍木不吱声:“……” “你觉得,我这体格,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 “……” “两只小绵羊儿罢了,跟你似的,一扑一个倒。” “……” 就算容修不介意,苍木还是不放心。丁爽倒是好说,没心眼儿的一毛头小子,但是,小李对容修的反感态度太明显了,而且他一向对搞摇滚的人不屑一顾,又怎么会上赶着巴结容修?不会有什么花花心肠子?容修的性格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点儿不晓得人间险恶,当年…… “帮个小忙罢了,你想多了。”容修安抚地说,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有人求你帮忙,你就心甘情愿地帮忙?”苍木这下真恼了,“还真是不见外,你把电话给他们,我问问,脸呢?” “没什么啊,闲着也是闲着。”容修一边打哈欠,一边拉开露台玻璃门,往大客厅的方向走,“我说,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苍木:“…………” 对。 我确实是有“妄想症”。 我是有“别人迫害你”妄想症。 消失了八年。 就像失而复得的某样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再把它摆在危险的地方,绝不能让他出任何闪失,绝不能让他再消失。 还有,良乡。 如果不是容修提过这个地方,苍木也不会这么一惊一乍的,这个地名太敏.感了。 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要去良乡接谁? “开视频,我磨琴枕呢,倒不开手。”容修笑了笑,“给你看看我。” 苍木一呆:“???看?嗯?” 视、视频? “快点,”容修嗓音慵懒,“不看,我就挂了。” “看!看,”苍木深吸一口气,“我这就上微信,我给你发邀请。” 容修挂了电话。 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苍木飞奔进浴室,捯饬了一下头发,刚要跑走,回头看着大镜子,嘴角旁边是不是有点白白的?像是要起皮,京城太干燥了,赶紧抹了个保湿露,紧绷着一张脸,又飞奔回卧室。 发送视频邀请。 容修很快接受了。 容修来到书桌前,把手机支在那,调整了一下角度。 苍木看见,住处很宽敞,应该是大套房的客厅。 窗帘拉开着,室内很亮堂,但书桌上还是开了一盏台灯,上面一片狼藉,铺着一张硬纸板,卸掉六根弦的电吉他躺在桌上,琴箱上有一个“沈起幻”的签名。 丁爽老实地守在书桌一旁,望眼欲穿地等着容修打完电话好给他修琴。 第472章 晋江文学城 白二:[嘴很甜, 很会说话,很会哄人的那种啊!] 白二:[江湖人称“花擦擦”,很难鉴别的] 白二:[老大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二群里, 白翼科普了半天,最后用上了激将法,容修仍然没回复。好友还是拉黑状态,小翅膀整个人都蔫了。 沈起幻:[不说了, 我们到地方了。] 国内下午,库里南停在停车位, 沈起幻回过头,对后座两只崽说:“下车。” 京郊小片场。 工作人员带三人进到棚内。 这是一个室内情景剧的大型拍摄棚。推开大门, 扑面而来一阵热气和笑声,两名演员正在互动, 打光师、麦爷一个也不少。 “哈哈哈!”观众笑声不断。 沈起幻惊讶, 他以为, 片场会像劲臣拍戏时那样, 不成想, 这里还有二百多位观众。 “和国外的情景喜剧一样。”向小宠说,“顾叔给我讲过,老外就是这么拍情景剧的, 现场有观众, 不会上镜, 笑声都是真的, 还有打口哨的。” 和话剧不同, 这里的舞台是房间布景,如果表演未达预期,导演可以叫“停”。 沈起幻目光投向远处, 此时正在拍摄《潮男奶爸》照顾婴儿一幕。 李飞昂穿着紧身背心,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白胖的婴儿,脖上挂着一个奶瓶,恰好垂在身前,正在给孩子“喂奶”。 另一位男演员则在他身边,正鸡飞狗跳地给婴儿换尿布。 两位男演员正在聊“泡妞”的话题,李飞昂说了一句台词之后,观众哈哈大笑。 然而,李飞昂却没再继续,他手上喂奶的动作微顿,没再说台词,抬眼凝视他的搭档。 他的搭档却并没有回应,眉飞色舞地说完台词,扒掉了胖小子的尿不湿。 李飞昂的视线从搭档脸上移开,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来不及收回笑容的观众们,从观众席的一侧环视到另一侧,看着每一位观众的笑脸。 导演皱了皱眉,现场渐渐安静下来。 “停一下。”李飞昂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又怎么了?”年轻的导演摘掉耳麦,“你该继续往下演,接下来的台词呢?” “我就是在想台词。”李飞昂站起身,将婴儿交给工作人员,跑到导演身边。 “你又想干什么?”导演问。 “我正在试图理解我的角色,赵导,我在想,聊‘女人’的用意是什么,我到底该用什么语气说?” 两人避开工作人员,来到墙边角落,沈起幻三人就站在不远处。 李飞昂看向沈起幻的方向,抱歉地点了点头,小声对导演说: “赵导,在故事里,我和他是合租关系,在照顾孩子的过程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我们讨论‘女人’话题时,细节应该有一个对视,眼神交流,谈话也可以更深刻一点。卖腐,可以啊,可是我觉得,我们表现得并不是很好,这一幕表演的意义在哪?” 赵导哭笑不得:“你都说卖腐了,还要什么表现,你觉得什么样的表现是好的?” “《生而为人》,”李飞昂说,“最新消息,拿到了威尼斯提名。” 赵导噎住:“……” 我他妈要是能拍出《生而为人》,还在这跟你扯犊子? “好,观众并不在乎这个,”赵导举起双手,像是投降,又往下压了压,似乎想压下李飞昂的情绪,安抚道,“你放心,飞昂,接着演,你的表现很好,别紧张,这个角色非常适合你,你演得很好,你看见现场观众的反应了吗?” “我不是紧张,我在乎我的每一个角色,我已经快30岁了。”李飞昂说。 “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在乎,也知道你快30岁了,而且,你至今演的最重要的角色,就是《潮男奶爸》里的男主角,就是这部戏!”赵导提高了音量,缓了缓情绪,“等这部戏拍完了,完成了你的任务,你大可以去拍《生而为人2》,去塑造更好的角色,没人拦着你。” 李飞昂揉了揉头发:“……” 两人在黑暗角落里,语速极快,观众席传来嘈杂声。 “我知道你有追求,但是,这就是你能拿到的、最好的角色,好好念你的台词,”赵同导演停顿了下,回头望向观众,“这也是我能拍到的、最好的剧集——国内首部以观众即时反馈的形式呈现的室内情景剧。你听不到吗,观众们一直在笑。” 李飞昂:“我只看见网上很多黑子,把我们当成笑话,你看不见所有人都在贬低?” 赵导:“……” 室内情景喜剧,从美剧《老友记》开始,深受观众喜爱。不过,国产片不兴这个,很难存活长久,最多拍三季。 在很多网友看来,国产情景剧拿不上台面,和直播平台上的网红小段子差不多。 赵同导演沉默良久,拍了拍李飞昂的肩膀,“演好你的角色,另外,网上你和……咳,那些绯闻,可以先不急着处理,对你的角色宣传有好处。” 李飞昂瞪红了眼,凑近赵导低声:“别把小彬搅进来,宣传方面我会想办法,要多少钱你跟我说!” 赵导被李飞昂逼到墙边,再次往下压了压手掌,“好好,我们不谈这个,我也退一步,细节方面,你自己处理一下,先按照你的想法来,我会把关的,好吗?” 李飞昂妥协地呼出一口气,他撇过头,望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沈起幻三人。 沈起幻略显尴尬,冰灰和崽崽也干笑了下。 三位不速之客,躲在僻静角落,将二人争执尽收耳底。他们压根不想听剧组和演员的隐私,想堵住耳朵都不行。 赵同导演从墙角挤出来,热情地对沈起幻打了招呼,对拍摄现场喊道:“休息十分钟!” 沈起幻与赵导握手,脑中风暴转不停。 如果没猜错的话,李飞昂找上崽崽,拜托容修创作的配乐和主题曲的电视剧,就是《潮男奶爸》? “幻哥,我听说过你,一直没机会认识。”李飞昂也没客套话,自来熟地搂住沈起幻的肩膀,朝布景扬了扬下巴,“你觉得怎么样?刚才那一段,还行吗?” 沈起幻道:“很有趣,两个男人照顾孩子,我想起《宝贝计划》的情节。” 李飞昂一愣,得意地笑起来,嗓音却好像卡在了喉咙里,“人家那是大荧幕,动作喜剧大片,怎么比啊……” 沈起幻微笑不语。 还是别深聊了,目前李飞昂给他的信息量还不大,相对来讲,沈起幻更在乎对方的发展前景、上升空间如何。 这种“情景喜剧”,在豆瓣和iVocal的评分都不怎么高,喜欢这个类型的观众,大多是美剧迷,国内喜剧难拍,费力不讨好。 姑且把风格和喜好放在一边,容修接这个配乐,会不会自降身价? 这就不是沈起幻能决定的了。 容修只是让他来会一会李飞昂,观察一下这人的人品作风。 不知在片场私自叫停,和导演发生口角冲突算不算“刺儿头”,正应了李飞昂的那些“丑闻”: 除了炒cp炒糊了之外,还有些“内部人士”传出的,比如,带资进组、耍大牌、不服从导演、不尊重编剧、篡改剧本…… * 雪茄里,宾客们三五成堆,品酒言笑。顾劲臣再次出现时,来到白夜这边,和新朋友们相谈甚欢。 艾迪坐在较远的角落,以目光寻找全场,却不见容修的身影。 另一边,封凛的手机震动,对金妍秀举杯失陪,避到雅间接听电话。 金妍秀心情格外郁闷。容修的经纪人油盐不进,不管她怎么引导,他都没有透露容修的日程;关于专访的邀请,也没有软化动摇。 封凛表示,容修在大马期间,有更重要的行程安排。话说得委婉漂亮,却始终不表态“不接受任何采访和通告”。 这只老狐狸,到最后也没有把话咬死,金妍秀脸上仍是职业微笑,差点把酒杯捏碎了。 正当她打算另想办法时,无意间看见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娘娘腔”离开了沙发。 艾迪来到走廊里,拿出手机,正准备拨打电话,就听到了身后女人的声音—— “容修绝对是今年亚太地区最优秀的摇滚乐队主唱。” 金妍秀端着红酒杯,来到艾迪身边,接着道:“这点我无比确定,不管是容修的外形条件,还是才华,都堪称完美,如果我能拿到他的专题,一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这个好消息。” 说完之后,不等艾迪回应,金妍秀就径直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艾迪深吸一口气。 在此之前,金妍秀还告诉他,是为了顾劲臣的专访而来,现在她的目标竟然变成了容修。 实在让人沮丧,自己还一点进展也没有。 艾迪靠在墙壁上,微微低头思考着。 《Cool音乐先生》这些年的确很受欢迎,做过很多期男女乐团的专题,赢得了年轻人的关注和喜爱,和《环球音乐》明里暗里角斗过无数次。 两家杂志看上去一个更流行前卫,一个更专业内涵,针对的读者也稍有不同。 但音乐圈拢共就这么大块肉,重叠冲突的部分,自然要争上一争。 你相中的,我就要抢上一抢;你的策划,我换个花样也搞一遍。 什么叫死对头,就要“把你抢到哭、把你弄到服”才行。 艾迪心里难受,觉得浑身无力,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号码: “是的,我还在工作……没事哦,就是很想和你说说话,在做什么?在棚子里吗?听到音乐了。吃午饭了吗,女儿在爸爸那儿?” 而后艾迪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嗓音发哑地说: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请到容修,活动可能没办法顺利举办了,我会亲自去对你的朋友们说一声抱歉……还有,乔希,如果活动不能举办,音乐大篷车的贷款,就用我妈妈的遗产还……” 话还没说完,艾迪就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从走廊转角走出来。 艾迪抬眼,怔怔望向他。 容修正翻看手机微信,见有人站在走廊里,脚步便放慢了些。 “我看到容修了,就在我对面。”艾迪对话筒说,“他朝我走过来了。” 手机传来男人的声音:“宝贝,你觉得,我怎么样?” 艾迪呆了呆,见容修越来越近,小声对手机道:“什么?” “喜欢音乐的家伙,都有一颗温柔的心,”手机里的乔希笑着说,“你可以和他聊聊我们的大篷车。” 那辆旧货车改装的音乐大篷车吗? 眼见容修越来越近,艾迪一阵慌乱。 对自己和伴侣来说,那辆大篷车是家里最值钱、最有谈资的东西,乔希和乐队朋友们开着大篷车四处卖唱,那是大家最得意的舞台。 可是,像容修这样耀眼的大明星,身上的衣服都上百万的,怎么会对大篷车感兴趣? 容修走到艾迪面前时,艾迪微仰着头,举着手机,一动不动,瞪着眼睛看着他。 见对方盯着自己,容修出于礼貌,脚步放轻缓了些。 老实说,容修不太记得眼前这个男人,不过,此时五楼被包场,如果不是侍应生,就是白夜的客人。 艾迪手足无措,惊喜交加,还举着手机,对容修说了句:“你好。” 容修停住脚步:“你好。” 艾迪僵在原地,仰头望着容修的脸,身高差令他感到一股威压扑面而来,他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之前一切心理建设一瞬间坍塌。 见陌生男人直勾勾瞅着自己,容修面露疑惑,也有些心生警惕—— 雷达似乎有了反应,哪不对? 容修下意识地,微微后退半步,和艾迪拉开了距离,微笑着指了指雪茄的方向。 不等艾迪回过神,容修对他颔首告辞,抬步往雪茄走了去。 艾迪定在原地,回过神时,背脊已经湿透了。 看来还是回去打辞职报告,艾迪想。 * 容修回到雪茄,男士们正坐在一起聊天玩耍,容修来到劲臣身边,坐在沙发上。 “小白安全回国了?”劲臣给他斟了一小口香槟,“怎么没报平安?” “在Live House喝酒,井子门那些老大哥给他接风洗尘,玩嗨了,”容修接过酒杯,杯口刚凑到唇边,一抬眼,就看见坐在劲臣对面的司彬。 再往旁边一看,楚放不知去了哪。 丁爽和花朵坐在司彬两旁,刚才大家在玩摇骰子的游戏,劲臣也参与进去了。 容修将酒杯放下,侧头看向劲臣,“时间差不多了,乏了。” 劲臣会意,笑着点头:“白夜和楚总在吸烟室,等他们回来,打了招呼,就回去休息。” 身为主宾,不能第一个离开,那样很不礼貌;也不能最后离开,赖着不走会让主人家为难。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可以打招呼告辞了。 容修仰靠在沙发上,揉着鼻梁,闭目养神。 “容老师平时要睡午觉?”司彬放下手里的骰盅,“我前阵子熬夜直播,白天就必须睡午觉,不然整个晚上都没有精神。” 容修睁开眼,唇角带着笑:“我从不睡午觉,小孩子才睡午觉。” 劲臣:“……” 两位助理低头抿嘴笑:“……” 天啦撸,容大猫说他从不睡午觉?! 他是在Live House那种场合都能随时找个沙发坐着睡过去。 显然,容修过来之后,游戏就进行不下去了。 容修从不玩赌博类的游戏,麻将和扑克都不太会玩,狼人杀玩过两次,还玩儿急眼了。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摇滚歌手,而且是从夜店走红的。 这时候,封凛打电话回来了,脚步有些急促,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容修朝他望了过去。 不等容修问话,封凛不顾四周注视,坐在他身边,直接询问道:“好莱坞科幻大片你觉得怎么样?” 这没头没脑的问话,还真是封凛一贯的风格,让容修哭笑不得,必须要进行灵魂对接才行。 不过,不等容修思索,封凛就又甩飞来一个问题:“还记得班杰明先生吗?” “班杰明?”容修有点懵。 劲臣:“中美混血的班杰明,好莱坞音乐人。” 容修微怔:“是他。” 去年一行人去吃火锅,祖煊介绍他们认识,容修无意识地坐直,困惑地看向封凛。 “这件事是班杰明促成的,之后再细说,”封凛卖了个关子,清了清嗓子,矜持地看向顾劲臣,笑道,“你知道兰格导演?” 劲臣微怔:“兰格?乔尔-兰格?” 封凛深吸一口气,没说更多谈判细节,只说了结果,“兰格导演关注了容修的音乐,《家园2》引进版的片尾曲,考虑使用国语歌曲,他指名了容修。” 有外人在场,封凛毫不回避地公布这件事,显然恒影已经拍板决定了,迫不及待的模样,根本不给容修思考的时间。 容修有点懵,“稍等,《家园》是……” 劲臣:“是我很喜欢的一部科幻大片,兰格是一位伟大的导演。” “特别好看的电影。”司彬说,“讲末世地球环境被破坏,人类登上太空,寻找新家园的故事。” “第一部是开放性结局,我觉得,新家园并不存在,”劲臣说,“随着故事一层层展开,女主的摄像机里,播放的那些外星美好家园的画面——离开地球的人所去的地方,也许并不像图像里的那么美好。” 司彬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整部电影色调很黑,只有女主摄像机里才有光芒,《家园2》肯定会揭开谜底,真期待电影早点上映。” 容修蹙着眉,看向一唱一和的两人。 劲臣完全沉浸在电影的世界里,时而忧心忡忡,时而慷慨激昂。 而那股子对待专业的狂热和认真,却不仅只有他一人欣赏。 “重点!重点就在摄像机!”司彬眼光火热地凝视着劲臣,激动地挥舞着双手。 渐渐地,周围人都沦为背景板,两人一左一右,分析着《家园》这部电影的精彩之处,当然,还有坐在沙发上笑意渐浓的容修。 原来如此,老白说的,原来这就是“花擦擦”? 容修:“……” 等两人的激动交谈结束时,四周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身体微微前倾,期待地看向容修。 “容哥,电影是不是很精彩?”劲臣问。 封凛微笑:“科幻类分数排名很高,口碑相当好,影迷们都在等兰格导演的《家园》第二部上映。” 丁爽和花朵早就惊住了,现在是什么意思,好莱坞科幻大片的片尾曲? 就算是引进版的中文歌曲,那也很牛逼的啊! 连司彬这个音乐圈门外汉,也感到震惊不已。 容修才出道两年不到,这就给好莱坞大片写歌了? 圈内就是如此,仿佛只要和“好莱坞”搭上边,这一切都变得不可思议、高不可攀、望尘莫及。 容修仍然没有言语。 耳边封凛还在问:“不过,时间非常紧迫,歌曲小样只有一周的时间,来得及么?我试听了第一部的原声大碟,还有片尾曲,记得你有非常合适的音乐……” 话音未落,容修起身,往吸烟室走: “不接。” 封凛:“??” 劲臣愣住,连忙起身,追上他,“容哥,那真的是一部很好的片子……” 容修停步,唇角带笑,但眼底深处却没有笑意,他看了劲臣一会,微微倾身,凑在他耳侧轻声:“可是,你从没对我说过,也没和我一起看过。” 劲臣:“……” 两人的距离很近,容修高大的身形将劲臣完全挡住。 容修注视他很久,劲臣半晌没有接上话,容修抬步就要往前走。 但没有想到,劲臣一下牵住他的手,紧紧抓住不放了。 容修有些惊讶,但惊讶仅仅在眼底闪过,随后化作无奈一笑,“顾影帝,你做什么?” 劲臣恍神片刻:“写片尾曲。” “为什么?”容修敛了笑容,“你在命令我?” 劲臣闻言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在问你,”容修嗓音沉沉,“有什么理由,我一定要为那个该死的《家园》写片尾曲?” 劲臣略显狼狈抬了眼,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却仍然握紧容修的手指不松开。 容修说得没错,两个人在一起很久了,但是,还有很多音乐没有和他一起听过,很多电影没有和他一起看过,为什么时间总是不够用呢。 像是终于想到了理由,桃花眼儿躲闪一瞬,水光流转间,睫毛颤了两下。 劲臣捉着容修的手,很小声、很小声地道出一句:“因为,我喜欢那个该死的《家园》,也该死的喜欢你。” 许是太心急,用了南方口音,软糯又缠软,带着浓浓的依恋和委屈。 容修垂着眼,看向攥着自己不放的那只手:“……” 这个理由还真是不忍反驳。 这是想让他累死,要么死在音乐上,要么死在他身上。 封凛赶了上来。 虽然不知道两人一转眼的工夫聊了什么,但封凛从细节上看出,容修的态度松动了一些。 其实也不怪容修一口回绝,当初容修签约恒影,正式与封凛“握手”时,两人就约定过,宁缺毋滥,绝不干涉容修搞创作,绝不为迎合市场而糊弄,“赶工”更是不在计划范围内。 可是确实机会难得啊,封凛感觉就快头秃。 一周出小样实在太仓促,这对音乐创作者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这一周,容修还要学礼仪,之后大马行程会非常紧张。 封凛唯一的筹码就是,DK乐队有上百首未发表的歌曲,还有容修满电脑的loop和clip这种音乐片段,全是他平时为乐队一点点攒下的家底。 最重要的是,容修,这个乐队的大脑,他的能力和天赋不可估量,他甚至能仅仅只用半天的时间,就为钱塘娱乐的宣传片制作出一个震撼的背景音乐。 工业时代,很多音乐作品都能赶出来,用一些平时积累的原创loop组合,还有乐队录制的音乐片段,再加上精致的后期,但这种是急活儿。 都说慢工出细活儿,容修对于交给甲方的小样要求非常高,像平时那样随心所欲玩音乐肯定不行。 容修深深凝视了劲臣一眼,“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说完,容修目光移向封凛:“不因为别的,我接不了,没有录音棚,没有后期设备,现约来不及。” 封凛一愣,“等等,就是说,你有合适的歌?” 容修轻轻收了收下颌:“是半成品,刚才听劲臣说的故事,现在有一些新的想法。” 劲臣紧攥他手指,掩饰不住喜悦:“我去想办法找棚子……” 话音未落—— “那个……” 身侧不远,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男声。 容修转头看去,见说话的是刚才在走廊偶遇的男士。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知道一个可以录音的地方。”艾迪两手在身前,指头紧张地绞在一起,在两三米外停步,“比较简陋,是我伴侣工作的地方……” 容修颇感兴趣地侧过身,“你的伴侣?他是音乐人?” “他是一个街头歌手,我们还有一个音乐大篷车。”艾迪说道,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容修,“其实我也不知道,地方合不合适。因为空间很小,也不太整洁,设备也不贵,但是,他和朋友们录过一些很好听的歌曲。容先生,如果您这两天有时间,愿意去看看吗?” 这一副扭捏胆小的小媳妇儿样,和一身西服革履的外表着实格格不入。 封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快速打量了艾迪一会。 没记错的话,这个男人是个记者? 然而,不等封凛阻拦,容修就干脆利落地点头,笑道:“为什么不去呢?” 第473章 晋江文学城 什么叫“绝处逢生”? 前一秒还灰心丧气, 此时,艾迪就拿到了容修的联系方式。 艾迪望向合拢的电梯门,整个人处于熏熏然、飘飘然的懵逼状态。 而且, 是容修的私人联系方式, 不是经纪人的, 是他的私人电话号码! 金妍秀快步走来, 还没到近前, 就笑着提出了交换信息的建议。艾迪不知哪儿来的勇气, 连个招呼也没打, 掉头就往白夜那边跑去。 “拿到了, ”艾迪气喘吁吁站在白夜眼前, “我拿到容修的联系方式了,”像是不知如何表达谢意, 竟然对白夜鞠了一躬,“谢谢你, 谢谢你的帮助, 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和白夜道别之后, 艾迪出了门, 没有搭电梯, 他冲向逃生通道。 一路飞奔下楼梯, 他紧捏着容修写给他的便签, 仿佛握住了命运。 艾迪回忆起当时, 当他犹豫地说出, 他的伴侣是男性时, 并没有从容修的眼里看到歧视。 也没有因为他举止“奇怪”而流露出任何的鄙夷眼光。 容修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借来了钢笔,仔细写上了联系方式。 “录音棚不一定会用得上, 但我对大篷车很感兴趣,还有《环球音乐》,我一直订阅电子版。” 容修对杂志侃侃而谈,说出了主编的名字,还知道艾迪正在做的“街头表演”专栏。 想起这些,艾迪鼻子发酸,泪水都快涌出眼眶。 容修真的是一个很好相处、很温柔的人,后来还和他聊了一会音乐大篷车的事,对集装箱舞台的灯光舞美设计提出了一些建议,他知道的可真多啊! 这一刻,艾迪热泪盈眶,神采飞扬。 这一点也不夸张,对于从小到大,不论是学习,还是工作,全都不太顺利的大男孩来说,容修对他温柔地点了头,也许不光是应允了一个会面那么简单。 有时候,我们心里缺少的,只是他人的一个“点头”而已。 * 白夜先生工作繁忙,抽出晚餐两个小时给两人极其团队授课,这十分难得,连楚放也在咖啡时间为团队和司彬蹭到了课时。 下午一点半,一行人离开五楼餐厅,搭乘电梯回客房。 电梯里,封凛快速汇报容修的行程,尤其提醒,千万别忘了晚上的重要安排,反反复复强调,“容修,你记得了吗?” “上课上课上课,”容修微微眯着眼,看上去就要站着睡去,“我是中学生吗?” “据说读高中时,别的孩子在教学楼读书,你在楼下打篮球?”封凛丝毫不给面子,直击命门,“惹得女孩子趴窗户尖叫,班主任让你在走廊罚站?” 容修:“……” 这是哪个臭小子爆料的? 不可能是高中同学,回国后他从没参加过同学聚会,连高中母校都没迈进去过。 没等容修反驳,封凛又扎了一刀:“连中学生也不如,走廊罚站是小学生才有的惩罚?” 容修微眯的眼睛睁开:“……” 封凛说完,就用看“别人家孩子”的目光温柔地望向劲臣,语重心长地说:“晚上就拜托你了,我尽量抽出时间,争取赶得上看着他学习。”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容修挺拔的身姿似乎更挺了,浑身肌肉绷紧,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大猫,随时准备扑向封凛。 “噗!” 丁爽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花朵小脸儿憋得通红。 这个叮嘱的场面,好像秃头家长拜托“学霸”盯着“校霸”好好学习啊! “一会正经休息一下,别光顾着写音乐,”封凛叮嘱,“别熬夜,免得精力不够,耽误接下来的行程。” 劲臣慢慢低着头,掩饰了脸上的表情,声音小得如蚊子:“知道了,我会看着他的。” “像白先生这种英管协会的礼仪老师,全球只有不到两千人,在国内很难请到,机会难得,”封凛接着说,“手机和平板拿上,方便做笔记。” 话没说完,观察了一下容修的表情,停顿了一会。 电梯里没外人,破罐子破摔般,封凛又补充:“钢笔和记事本子也拿上,你打字太慢,录音不礼貌,一手钢笔字写得倒很好……哦,记笔记时,要用心,别写成鬼画符,满本子的小蝌蚪,到时候自己看不懂。” 容修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 “哈哈哈哈哈!” 电梯里的团队成员们终于忍不住,曲龙直接笑趴在电梯壁上。 劲臣憋得脸通红,没敢看容修,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容修的小指。 容修没搭理他们,久久没有言语,一身西装革履,脸色阴沉,眸光幽深而神秘,英俊的面容犹如大理石雕像(……) 而就在电梯到达顶层时,容修身形终于微微动了,脸慢慢地转过去。 容修凝视了劲臣一会,淡淡道出了一句: “顾同学,上课时,请多指教。” 劲臣脊梁骨一凉:“??” 不等大家回过神,电梯门打开,容修长腿迈出,扔下了身后一群人,大步朝总统套走了去。 封凛和曲龙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意识到,刚才似乎笑过头了。 自打劲臣和司彬两人,非常详细地给容修讲了《家园》的电影故事之后,容修就臭着一张脸,看上去好像并不太喜欢好莱坞科幻大片。 不能够啊,容修不是超级英雄迷弟吗,他还有一辆大黄蜂来的。封凛还记得,容修从小的理想,就是为《变形金刚》那样的国际大片做BGM。 封大金牌整个人都有点懵,再想想容修的脾气,当即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像老妈子一样絮叨自家艺人,免得造成逆反心理。 “我突然想起,一会还有点事,下午就不过去了,”封凛对劲臣说道,“你们一会好好休息,晚上安排的学习教室,等我和白老师的电话。” “知道了。”劲臣点头。 封凛用长辈的目光瞅了瞅劲臣,心道一声“还是影帝乖啊”,自家那个大魔王压根就没搭理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花朵和丁爽更是不敢去触老虎胡须,一个说,还有行程表要做最后的确定,另个说,屋里的还有两双袜子没洗。 出了电梯门,有事的有事,瞌睡的瞌睡,大家逃也似的,直奔自己的客房。 留下顾劲臣一人,站在走廊里,面对着没睡午觉的容大猫。 容修打开房门,一只长腿刚迈进,上身顿住,他缓缓侧过头,眸中没什么情绪,看向走廊不远处的劲臣,开口道: “顾同学,还用我请你? “站哪儿干什么,走廊罚站么? “进来。” 说完就进了套房。 走廊里,劲臣扶墙:“……” 大宝贝对“被罚站”有多大的怨念啊。 就这样,从这日起,三十岁的两个男人,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他们每天要和白老师上课学习,还成为了“同桌”。 * 这天午宴后,容修进了套房之后,去衣帽间,换了一身居家服出来,直奔浴室冲澡。 洗了个战斗澡出来,看见劲臣一身西装革履,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剧本。 听见动静,劲臣抬眼看去,目光一下顿住,停留在男人身上挪不开视线。 容修举着毛巾,擦着头发,上衣敞开着,睡裤低低地挂在腰上。 与往日一板一眼不同,以前在龙庭家里,即使兄弟们很少上三楼,容修只要换上睡衣,就会将自己整理得严严实实,哪怕是夏天也会将纽扣系到最上头。 容修似乎没注意劲臣注视他,一边歪头擦湿发,一边翻看着手机,往劲臣这边走。 衣衫大敞,露出整片胸肌,劲腰有力,窄臀,人鱼线往下延伸,消失在睡裤低腰内。 劲臣屏住呼吸,倏地无力般地,手上的平板落在腿上:“洗完了?” 容修似乎这才注意爱人在客厅,露出个笑,上扬着唇角,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劲臣身子绷紧,坐的笔直,看着眼前这人拙劣的演技,这画面全面预示着—— 哪不对劲。 容修走到劲臣身前,微微倾身,眯着眼睛,垂眸看劲臣腿上的平板。 “在看剧本?”容修唇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再往前倾身,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凑在劲臣面前。 容修嗓音温柔:“贺岁片的剧本,司彬那个?” 他离太近了,劲臣喉结滚动两下,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失神地回应他:“还在选。” 容修点了点头,话问完了,还弯着腰,抬眼时,头发微湿,水珠凝于睫上。 一滴水珠从发丝坠下,滴在鼻尖,又落在唇上,容修勾起唇角,又伸出舌尖。 慵懒地舔了一下唇。 劲臣:“……” 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劲臣眸色暗了几分,索性一伸手,揽住容修的脖子。 容修没站稳,一下扑到他身上! 生怕把人压疼了,倒下的一瞬间,容修身子往旁边倾斜,歪在沙发上,手臂支撑着。 容修偏了偏头,看向劲臣侧脸。 劲臣无措间,一把揽住他,将容修带到腿上,另一只手拿到他的毛巾,开始快速地给容修擦头发。 这动作,利索,熟练,就像捞起澡盆里的猫,大毛巾糊在他头上开撸。 容修趴在他腿上:“……” 等到头发擦到不滴水了,劲臣才松了口气,在容修耳边轻声问:“今天,你怎么了?” 容修支撑起身,凝视他半晌,来了句:“今天,你说,你喜欢我。” 劲臣微怔,耳尖微微红,迎接容修的眼神,笑应他:“嗯,今天份儿的,喜欢。” 两人对视了一会,容修眨了下眼,硬生生别开视线,然后撑起身站起来。 男人身材挺拔,微垂着眼睑,居高临下看着眼底这人,余光瞟了一眼沙发上的平板电脑。 不知是不是隐形眼镜戴久了,还没摘下来,眼睛不太舒服,眼底也有些泛红。 容修抬手碰了碰眼角,避开视线看向别处,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 他说:“今天我不喜欢你。” 劲臣:“?” “去工作了,你先休息。”说完转身,容修往书房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想起什么,容修又转回来,回到客厅拿上手机,去窗边,弯下腰,拖着他的宝贝行李箱,大步走向书房。 万向轮滚在地砖上,发出细微的隆隆声。 一路上也没回头看一眼,走到书房门口,脚步顿了顿,侧头见那人还坐在沙发上。 劲臣坐在沙发上发懵,回过神时,连忙站起身,“不一起睡午觉了?” “不睡。” 话音刚落,就听书房门发出一声闷响。 砰的一声,犹如一颗子弹击中了心口。 劲臣打了个抖,怔在沙发前,迷茫地摸了摸鼻尖。 * 总统套的书房,宽敞明亮,进门一张老板桌,书架上有些名著。 容修将手机和笔记本放在书桌上,然后半蹲在地,打开行李箱,拿出手卷键盘和数据线。 音乐工程的制作,主要靠电脑里的软件,其次就是键盘和重要的音源采样。 在创作过程中,由外部输入设备进行录入,比如容修擅长的midi键盘,或吉他等乐器,能够真实地记录他演奏中的节奏和情感。 当然了,如果没带midi键盘,容修就要用鼠标在软件的五线谱上一个一个点音符,那样就会非常的艰难和痛苦。 音乐工程类的软件都很大,比如LOGIC,或德国的一些软件,对电脑配置要求很高,所以容修高配笔记本里,除了无数的音源、原创音乐、工具书,没有任何多余的软件和游戏,连扫雷也没有。 容修将midi键盘接上笔电,打开软件,戴上耳麦,坐在电脑前,弹奏了一段柔板。 他在第一时间,将在听劲臣讲电影故事时,瞬间产生的一些灵感记录了下来。 弹奏的旋律愈发地连贯,大气又忧伤,似有无尽哀思,让人想要落泪。听来更适合小提琴演奏,容修没犹豫就换了弦乐音色,当即增添了乐曲的感染力。 “弦乐么?” 容修捻着一粒小骰子的指尖顿住,不知是窗外透来的午后日光太过明亮,还是脑中呼啸的风暴,让他瞳孔微缩。 小提琴伴奏的流行歌曲有很多,Shayne Ward《Tell Him》的编曲,就参考了维瓦尔第的《四季》,弦乐开篇,紧迫大气。 工作不到十分钟,桌上的手机震动了。 微信一直传来消息,容修点亮屏幕,看见兄弟二群有不少未读信息。 白二:[和那个刺儿头相比,臣臣能和“孺慕之思”合作真是谢天谢地啊。] 幻幻:[是的,至少能保证电影顺利拍完,不会半路出现什么妖蛾子。] 微信上,沈起幻发了几段语音,把和李飞昂的见面过程详细说明一番,两只崽也在旁边作补充。 容修:“……” 什么叫“谢天谢地”,死扑棱蛾子,这么快就倒戈了? 简直不像话,耳朵根这么软,将来肯定就是个怕老婆的。 就算不是刺儿头,能拍戏的一抓一大把,为什么劲臣一定要选上司彬? 容修推开手卷键盘,靠在老板椅上揉额头,拿起手机慢吞吞打字。 容修:[小东北就很不错,听话,嘴又甜,有眼力劲儿,会来事儿,演得也不错,鞍前马后,很贴心。] 过了好一会,家里兄弟们才回复,两只崽回了一串省略号。 幻幻委婉的问:[确定下来司彬演什么角色了吗?] 白二非常直接:[老大,你这哪是找演员啊,是找侍候皇帝的太监?] 容修:“……” 看着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容修根本插不上话。 崽崽:[不过,今天看李飞昂拍戏,还挺认真的,看上去很专业的。] 冰灰:[还能比导演更专业?用他教导演怎么拍?] 幻幻:[对作品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是不好,目前看来,还不至于像网上说得那么夸张,不知道以前那部戏怎么拍的,有一些耍大牌、不听指挥这种不好的传言。] 容修:[李飞昂和导演在片场吵架了?] 幻幻:[也不算吵架,就是有点争执,导演和他关系看上去还不错,约定明天看看那部戏的花絮,后天一起吃顿饭] 容修:[知道了,再观察,等我回去再说。] 幻幻:[有点难办,两人在一起,要互相尊重,给彼此空间,总不能管到工作上去。我的意思是……劲臣和别人拍戏,你一旦干涉了,难道将来你和女歌手同台合作,他也可以来阻止?摇滚女主唱,哪个不喜欢你?] 白二:[还是听我的,司彬是,套麻袋,抡板砖,偷摸打死!] 容修:[滚蛋] 幻幻:[奇怪,现在是你的午觉时间,怎么没睡觉?] 白二:[是啊,在孤岛上那种贫穷、饥饿、蛮荒的艰苦条件下,你都必须得找个地方睡午觉,臣臣不在身边,孤枕难眠了?] 容修:[成年人不睡午觉] 兄弟们:[???] 容修没再打字回复,用语音和兄弟们打了个招呼,关了微信,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书房里一片宁静,此时是下午两点。 容修有些愣神,大脑一时间陷入空白,手指在键盘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时不时注意远处动静,书房门外却连个脚步声也没有。 索性回忆起劲臣口中关于“寻找家园”的故事,他闭上眼睛,天马行空,指尖随意在键盘上寻找音符,眼前的画面勾勒出一幕幕场景。 指尖旋律流淌,屏幕上音符汇集,仿佛凝聚成一幅壮观的星际画面。 震撼的,澎湃的,有力的。 渐渐地,漫无边际的虚空中,视线里看不到家园,森林、海洋和大地。 节奏慢下来,容修摘了耳麦,开口哼出旋律,声线缥缈的吟唱,仿佛将之前所有的情绪全都击溃。 留下的人犹如行尸走肉,继续寻找家园的人前路未卜。唯一那道光芒若隐若现,像飞向远方的断线风筝,在漫无边际的天空渐渐飘远,最终离开地球,直抵一片虚空。 充满磁性的轻烟嗓,在书房内缓缓流淌。 随着旋律推进,吟唱却越来越轻,节奏越来越缓。 容修闭着眼睛,呼吸愈发绵长。 渐渐地,歌声停了。 “……Zzzzzz” “Zzzz……” 时不时惊悸般,眼睛眯开一道缝,说好的不睡午觉呢。 容修强撑着:“……” 忽然间,门口传来一个很轻的敲门声,随后就是一句问话: “还没困么?” 容修一下睁开了眼,刚要开口,嗓子有些哑,他清了清喉咙: “没困。” “我洗过澡了,”劲臣没推门进来,停顿了下,他说,“那去卧室了,看会儿剧本,可能会睡过去。” 容修笔直坐在老板椅上,盯着电脑屏幕,“知道了。” 看剧本? 对恩师有非分之想的演员,会适合什么剧本,就算有,也肯定被广电毙掉。 房门外久久没再说话,容修微微侧过头,没有听到脚步声,劲臣似乎并没有离开。 过了好一会,隔着房门,传来一声很轻的问话: “今天,您不喜欢我?” “……” “容哥?” “……” 隔着门,两人没再对话,同时沉默了十来秒。 “先生……” 容修别开视线,不看房门:“不想说,你别问,去睡。” “知道了,我去睡了。” “嗯。” 门外果然再没有传来问话,依稀听见脚步声远去。 容修:“……” 容修收回视线,嘴角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电脑屏幕里,midi输入设备已经将他的演奏传输至工作平台上。 然后,他找到文件夹里以前写过的一个半成品,文件读取速度不快,大概等了十几秒。 打开时,画面十分壮观,二十多条音轨,一瞬间在屏幕上铺展开来。 这是容修想到的、最适合星际科幻的音乐。 去年冬天,和劲臣分手那阵子,他看了很多电影。 这首歌是他在看完两部星际大片之后,灵感迸发而作,还生拖硬拽家里的兄弟们和他一起录了震撼的音轨。 交响摇滚,是他最新的尝试。 说是半成品,其实已经基本上完成了,而且还填了一部分歌词,否则就算有录音棚,他也不会轻易答应封凛接下这个急活儿。 今天听劲臣讲述电影故事,注视着影帝的丰富神态,容修脑中倏然多出了些更精彩的灵感。 原本的曲子,再加上灵感乍现,新元素令他心情激动,一周时间全日制工作,完成它绰绰有余。 就这样,在电脑前工作半小时,正当他在音源库里寻找弦乐音色时—— 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容修摘掉耳麦,细听过去,不是敲书房的门,而是总统套的大门。 起初没理,以为是封凛,敲门声停了一会,听上去对方好像离开了。 但没过多久,又敲了两声。 书房离房门近了些,卧室稍远,再敲下去,肯定要吵到卧室那人。 容修起身,出了书房,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主卧,快步来到套房大门口。 也没问对方是谁,拉开门,看见来人时,容修不由怔了一怔。 司彬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见开门的是容修,脸上笑容僵了下,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 容修皱了皱眉,回头看身后,又看向司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问什么。 你找谁?有什么事?大下午的,找一个有家室的,不知道人言可畏? 容修没说话,高大身形堵着房门:“……” 对方没邀请他进门,司彬语塞两秒,才道:“顾老师在吗?” 容修面无表情:“睡着了,什么事?” 司彬尴尬一笑:“是这样,半小时前,顾老师传给我两套剧本,我有一些专业上的疑问……” 说到这,司彬便不再说下去,显然不想对容修透露太多。 劲臣给他传文件? 也就是说,两人半小时前在联系。 “哦?疑问?专业的,”容修勾唇似笑,齿间细嚼四字,“专业疑问。” 所以说,当演员的就这样? 也不预约一下,就过来敲前辈的门? 像网上传言的那样,在剧组片场,小演员下了戏,不管白天晚上,随时来敲导演和影帝的门? 简直…… 不成体统,道德败坏。 容修身姿笔挺站在眼前,像一根杵在门口挡住去路的标枪。 司彬微愣,尴尬地笑了笑,客气道:“既然顾老师睡了,我改时间再来……” 容修笑意更浓:“顾老师向来睡眠不好,平时很难入睡,我会转达给他。” “好的,我给他发微信,他醒来会看的,晚饭我再找他,谢谢容老师,我先回去了。” 这么说着,司彬礼貌地对他告辞,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容修敛了笑容,站在门口,盯着年轻人的背影。 确实年轻,瘦高的身材,浓眉大眼,帅气逼人,浑身都是青春无敌的精神气。 关上房门,容修走到书房门口,刚要推开门,手指却顿在房门上。 身形停顿两秒,他收回手,转头朝主卧走了去。 * 推开卧室门,四周静悄悄,容修脚步放缓,来到大床前。 遮光窗帘拉的密实,墙壁灯开了一盏,中央空调温度适宜。 劲臣身上搭着薄被,侧躺在大床一边,留出属于容修的位子。 kindle掉在头枕上,容修站在床边,将电子书放在床头桌上。 视线落过去,恰好看见床上那人的侧颜。 容修垂着眸子看他。 不知睡过去多久了,劲臣睡脸宁静,侧躺着,一只手虚虚地抓着枕头边,眼底还有淡淡雪青色,平时总带着笑的桃花眼浅闭着,洗澡后没擦干的发丝搭在额间。 修长的小腿从被子里露出,皮肤在暖色灯光下映出一层奶白色,小腿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缝针的肉线和结痂脱落,留下一道浅浅发红的长疤。 容修坐在床边,垂着眸子看了很久。 想起很久以前,忘记了因为什么闹不快,某一夜从龙庭钢琴室出来,去到主卧里,劲臣也像这样在睡熟了。容修记得,当时就是这样静静看着他。不记得看了多久,然后为他贴上一个创可贴,贴完了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有时也会觉得茫然,在音乐的海洋里像一只凶猛的海兽,他披荆斩棘,所向无敌,可在新奇的二人世界里,却像一只初学步的幼崽,一路懵懵懂懂,跌跌撞撞。 是的,今天不喜欢你。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对着钢琴较劲,像少年时每一次对吉他发火。 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对谁、也说不清为什么闹脾气。 容修双手支撑着枕边,微微倾身向下,在劲臣耳边小声: “醒了?” 劲臣睡颜沉静,没有回应他。 容修手移到他后颈,行动轻,又迅速,顺势手臂伸到了他的颈下,另一只手揽了人腰往旁边轻轻一带。 轻易地将他搂在怀里,然后顺着床上的余温躺了过去。 于是拧巴的一颗心便顺溜了,随着怀里人的温度,化作一道顺畅的暖流,从四肢百骸钻进身体里。 大概是被动静吵到,劲臣身子微微动了动,人却没醒过来。 似乎姿势不舒服,找个舒服的角度,枕着他手臂,微仰着脸往容修身上贴。 容修垂眼含笑,注视着他…… 一低头吮住劲臣的嘴唇。 微凉慢慢变得温软,允吸间又隐隐发烫。 肌肉结实的手臂愈发有力,将人摁在心口勒实了揉软了。 劲臣面颊泛红,睡梦中任他唇舌挑弄,两人贴得严丝合缝,连鼻息也被他丝丝缕缕地吸干。 良久略分开,唇扯开透明涎丝,却没离远。 时不时唇碰碰他,打扫战场般,又像以温柔到骨子里的细吻给他催眠。 劲臣伏在他怀里,眼睛都没睁,像是做了甜美的梦,环住人腰嗯了一声。 显然这些天累坏,劲臣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呼吸渐渐又匀了,似又沉沉睡去。 容修轻笑着放开他,扬起被子裹紧彼此,胳膊一搂抱了人,没过二十秒也睡了过去…… …… 脑子里像是上了闹钟,容修只小憩二十分钟左右。 这是他一直以来在高强度作业时使用的“达芬奇睡眠法”,又叫多相睡眠。 多相睡眠在部队里被高度重视,尤其在边境埋伏做任务时,突发紧急状况太多,达芬奇睡眠最能保持充沛精力。 容修醒来时,劲臣还是先前的姿势,乖巧地在他怀里,睡脸埋在他颈窝,半身伏在他身上。 容修的动作很轻,将人挪开些,利落地翻身起来,床垫甚至没怎么震动。 容修站在床边,快速整理睡衣,而后又回过身,望向熟睡的劲臣,弯下腰,凑近他脸庞。 揉开他碎发,唇印在他额头。 很短暂的触碰,只停留片刻,却吻得紧。 莫名有种仪式感。 容修直起身,放下窜到臂肘上的袖口,衣领系到最上面一颗扣,真丝睡衣将男人裹得严实,浑身是禁欲的美感。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抬步便往门口走去,仿佛他从没有进来过。 房门发出轻轻的声响。 主卧里静悄悄的。 过了大约两分钟,侧躺在大床上的男人,轻轻睁开了眼睛。 一双桃花招子清澈精明,没有半点朦胧感。 劲臣侧脸埋在枕头边,耳尖烧红,腿不住在床单上磨蹭。 劲臣:“……” 内心尖叫让他思考困难,大脑全是刚才容修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其实他推开卧室门时,劲臣就转醒了,知道他在床边站着。 然后…… 于是,那一抹热红,从耳尖蔓延到眼角。 实在臊得慌,劲臣忍不住,上手捂住了脸。 容修绝对想不到,优雅精致的影帝先生,他乖巧的男孩子,在他离开的两分钟后,正在裹着被子蠕动,翻滚,跳跃,满床打滚。 第474章 晋江文学城 丁爽和花朵来套房之前, 事先给劲臣发了微信,得到对方应允之后才过来。 傍晚时分,容修还在书房鼓捣音乐, 接到封凛的电话, 看了眼手机,正是晚餐时。 “酒店怎么还有教室?”容修换了衣服, 来到沙发前坐下, “不能把白先生请到套房来, 我们就在这学习?” “培训部门的教室, 白老师说,正规的学习场合, 有助于端正学习态度,提升学习效率, 还可以帮助记忆。”封凛理所当然地道。 开口闭口“白老师说”。很明显, 那个会读心术的, 已经攻略了自家封大金牌。 容修兴致缺缺, 不再理会他, 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 在音乐群里和大佬们讨论编曲问题。 封凛坐在沙发上, 一边喝咖啡一边环视套房。 这两日没有客房服务, 房间内依然干净, 生活用品摆在两人随手用的地方, 小酒飘来咖啡香,四周充满了“人气儿”。 也就生活气息、烟火气。 有些人, 即使每天住在家里,情侣陪伴,屋子也会显冷清。 家是什么样的家, 两人关系到底如何,只是处着玩、单纯睡觉关系,还是正经搭伙过日子,“过来人”一下就能感觉出来。 曲龙最后赶来,团队成员们都到齐。 半天没看见劲臣,封凛以为他在换衣服。 过了好一会,劲臣从书房出来,这才知道,原来他在一直在帮容修“收拾书包”。 封凛:“……” 还没上课呢,就开始霸凌了? 晚上没有再选择法餐,也没有吃大马当地美食,容修坚决选择了中餐。 白夜欣然同意,圣罗娜总部在中国,中餐厅自然是酒店特色,主厨是地道的华人。 在餐厅门口见到了楚放和司彬团队,一行人进到中餐厅,餐厅装潢颇有古典风格。 这次不再是大长餐桌,秉承了中华传统礼仪,食不言寝不语,容修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风卷残云地进食。 容修用餐速度仍然很快,这让白夜略有些不习惯。但对方用餐动作格外优雅,白夜再次确定,容修不仅仅是商董简单介绍的“背景雄厚”的出身,良好的教育和优雅的仪态,在细节上能让他感到教养和素质。 在座众人都没饮酒,劲臣坐在容修身边,帮他盛汤布菜。 容修吃饭很快,吃完后,劲臣还剩大半碗米饭,又换到他给劲臣布菜,夹了一堆荤腥的,还给劲臣剥了两个虾。 不似友人应酬,反倒像在家里用餐。 能看出两人关系是真好,毫不避讳地互相关照,反而叫人没法往歪处想。 在场人大多知道两人亲密关系,不知此事的只有司彬。 现在司彬的全部注意力,全都在顾劲臣一人身上,还有对方精挑细选的剧本上。 艺校毕业,出道两年多,司彬知道,自己的时运来了。他现在追求的不是金钱,其实也不缺“机会”,流水线小剧组他不是没机会进,也能和一线演员合作,但是顾劲臣不同——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这辈子可能也无法完成梦想。 和顾劲臣一起演过戏的演员,或多或少都得到了晋升和好处。顾劲臣的电影至今没有烂片差评,根正苗红的京圈小戏骨,能力地位坐实了,想摁都摁不倒。 唯一欠缺的,就是顾劲臣没有荧幕cp。 男女都没有。只有容修一个,挚友cp,综艺cp,容修是歌手,隔行如隔山,是圈外人。 并不是网络意义上的cp配对,而是荧幕上的”最佳拍档”,就像纪晓岚与和珅,就像咖啡配牛奶。 * 用餐完毕之后,一行人离开餐厅,来到圣罗娜大饭店B座的员工区域,这里有培训部门的视听教室。 容修一进门,就有种高中教室的既视感,空间不大,四组桌椅,两两一组,桌椅摆得没什么规律。 容修在第一排坐了下来,劲臣坐在他旁边,丁爽和花朵在右侧。 楚放和司彬在容修左边,其次是两人的助理们。 白夜对各位点头微笑:“相对来讲,我们的课程要更自由一些,大家畅所欲言,可以当成这是一个交流探讨。” 确实看上去更轻松,教室布局像欧美课堂。 白夜语言能力很优秀,开篇以各国礼节小段子开头,讲得风趣幽默,主要讲了讲见面问候、握手等基本礼仪。 “之后这一周,大家就这个座位,和身边的搭档好好相处。”白夜说。 容修没明白什么意思,没多久就知道了,上课还要和小组成员搭档做示范。 比如见面问候时的握手礼,另外重点的是大马的礼仪,年轻人见到老年人时,要双手在胸口作抱状,身体半鞠躬,以及宗教的礼仪等等。 针对大马礼仪必须注意的几点,白夜给容修讲解了一番—— 马来人和印度人用右手取食,左手不能与人握手——左手他们认为脏,因为用来清理个人卫生…… 诸如此类,都是参加皇宫宴会必须要注意的细节。 手机pad记事本摆了一桌,容修单手支颐,听白老师讲课。 起初像模像样,听到精彩处还笑着鼓掌。 需要记录的感兴趣部分,容修还打开了他的小牛皮记事本。 比如,说到“静态和动态的肢体语言”,容修侧头瞅了瞅劲臣。 劲臣正在认真听讲,以前容修很少会注意到细枝末节,更别提肢体语言了。容修细细观察了一会,又低头一笔一划写笔记。 ——这只是上课的前半小时。 容修垂着眸子,看着本子上的“左手”盯着好一会,抬眼瞧着站在前面的白老师。 见白夜转身在大白板上写字,容修倾过身,歪着头,靠近劲臣耳边,用近乎唇语的小小声,道:“左手是我的,不许碰别人。” 劲臣闻言微愣:“怎么?” 容修正色:“嗯?” 劲臣:“?” 过了好半天,才终于醒过神,劲臣慌了一瞬,下意识抬眼看讲台,立即垂下了脸,耳根却泛了红。 两人都不是左利手,但自己解决那事儿时,碰巧都是习惯性使用左手,换只手就不行。 耳边悄悄话声音很小,也不温柔,带着霸道的命令意味。劲臣小幅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听到回应,容修这才坐直,而后余光就见身边人也贴近过来,小声问:“握手礼示范了,怎么没有亲吻礼?” 容修:“?” 大庭广众之下,示范什么,又贴脸儿又亲亲的,像话吗? 容修身子僵着,抿着唇,扭着头,朝劲臣瞪过去。 好像生怕同桌搞事情,比如好学生举手要求老师多留作业。 正好白夜回过身,微笑中带着警告,朝容修轻咳一声:“西方有句俗语:微笑才是最好的名片。容修,为什么朝同桌瞪眼睛?” 直接被点名了,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容修简直怀疑白夜是故意的。 就在大家发出笑声时,容修平静地抬手,拿起桌上他的小牛皮笔记本,往劲臣眼前一放,然后平静地回答:“我喜欢。” “喜欢什么,”白夜笑问,“欺负同伴?” 容修淡淡道:“喜欢欺负他。” 白夜:“……” “噗!”笑声来自后排助理团队。 哪里还有歌王和影帝的派头,容修直接把本子扔给了劲臣,就像校霸把作业本扔给班长,威胁人帮他写作业一样。 劲臣因心虚低着头,脸红红的,听话地拿起钢笔,接着本子上容修写的“忌讳:左手”那行继续往下写。 明明一开始还像模像样,现在闷头写笔记的换成了影帝。 后半堂课,如同聊天,白夜讲西方礼仪,又聊到了欧洲的音乐家。 这都是容修会感兴趣的话题,非常积极地和白夜互动。 劲臣轻轻挑眉,能让叛逆的摇滚歌手老实坐在教室里学规矩,给他新鲜,让他好奇,着实是种本事。 留学那些年,欧洲礼仪早已融入骨子,而劲臣此时要和白夜学习的则是其他。 “礼仪对音乐确实是有影响的。” 白夜说到欧洲音乐“优雅”的气质影响到其音乐风格时,容修提到两位欧洲钢琴家,赞同道:“非常有格调,在钢琴演奏上也比较有英国传统风格。” “英国传统风格?”白夜重复了一句,好奇道,“这是一个流派?” “并不是,没有这个流派。其实,好的英国钢琴家,都不属于英国传统风格,比如英国当代的曾柯爵士,他是非常有个人风格的钢琴家。” 毕竟从小在伦敦生活,白夜颇感兴趣地问:“那么英国传统风格,是什么样的风格?” “在我看来,真正的英国传统风格,应该是平缓的乐句,轻描淡写的起伏,还有谨慎的、精致的、细腻的修饰,”容修说,“维多利亚式的音乐,优雅的,带着贵族气息,就像他们的绅士品格。” 楚放侧过身,面着朝容修,隔着过道对他道: “所以说,什么曲子被‘英国化’演奏之后,都变成了一个样子,没有任何个性,听众完全感受不到演奏者的个人风格,而且没什么技巧性,不需要音色明晰变化,不需要力度,不需要层次,你不觉得无趣么?” 容修笑笑,思考两秒,没有说话,指尖捻着小骰子。 劲臣偏过头去,紧抿着嘴唇,不着痕迹地朝楚放扫了一眼。 楚放凝视着容修,仿佛没注意到劲臣的视线。 收回视线时劲臣有些恍神。 自己无趣么? 劲臣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从小到大,他在母亲的安排下上各种补习班,在知道Live House和容修之前,他的世界里除了学习和运动没有别的。 留学回来似乎更无趣了,现在除了忙于工作奔波应酬,还是每天都在学习,练演技,练形体,即使是闲暇时,也只懂得看剧本。 “英国化”的自己,从没有给爱人讲过好笑的段子,也不会甜言蜜语哄对方开心。 两个人在一起时,经常各忙各的,即使在同个房间,两人挨得很近,一个读本子,一个写音乐,有时半天也不会和对方说上一句话。 容修有没有觉得自己无趣? 劲臣想起网上的那句话: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自己是不是一个有趣的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有什么不好,这也是一种音乐美学,”容修终于开口,他嗓音柔和,垂眼看手中小骰子,仿佛自语般,“平淡的,平静的,平凡的,也会有人爱上。” 就像在结束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之后,他更希望能够平静地坐在钢琴前。 什么也不想,大脑放空,不去思考技巧、层次、音色,甚至抛开“自己”,按照乐谱上的音符演奏旋律,这难道不是另一种随性自由? 严谨,精致,充满仪式感。 劲臣微侧过头,以目光描绘容修侧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容修身上。 的确如此,身为摇滚主唱,喧嚣过后,容修大多时候喜欢在安静处静静待着。 就这样,容修和楚放的话题,从绅士的英国化,聊到了严谨的德国化,随后就是法国的浪漫传统和精神。 两人聊的音乐家不像肖邦、贝多芬那么耳熟能详,比如法国作曲家梅西安,在座各位都没听说过。 白夜微笑着听二人争执,和劲臣一样,没有参与到古典音乐的讨论当中。 梅西安是容修喜欢古典音乐家,因为他的缜密与严格。 容修说:“不像你,还有白翼,拉琴也好,弹贝斯也好,过于强调个人风格,却忽略了作品本身,演奏到兴头上,根本不按乐谱上的指示演奏,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这叫个性知道么,”楚放说,“演奏者也有他自己想要表达的。” 换句话说,就是瞎几把弹,旋律对了,没跑音就行。 因为这个事,白翼不知道挨了多少揍,乐队总谱摆在那,弹着,弹着,就弹飞了,自嗨slap,拆琴似的,还乱加花儿。 “连作品本身都不理解,就想通过作品发挥个性?”容修唇角露出诮笑,“每一位创作者,都会很清楚地在作品上标记音乐语言,你要知道每个指示的意义,体会了作者的深意和意境,然后才能考虑自己的风格。” 两人就这么争执了起来。 容修随手抡起便签本,砸在了楚放的脸上。 又从肖邦《e小调钢琴协奏曲》的歌唱性,吵到了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 劲臣垂着眸子,看着容修的小牛皮记事本,久久没在上面写字。 直到聊起了拉三曾在某个短视频广告中作为插曲出现—— “我至今记得,那个广告里有一个动作,”白夜适时地带回话题,“男孩子抬起手,放在伴侣的头上——这在大马是一种忌讳,因为他们认为,头部和背部,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除此之外,在中国代表长寿的“乌龟”,在大马寓意不祥,是色-情和侮辱的暗示。 最重要的是,马来人不吃猪肉和狗肉,在中餐厅就没有大碍,但出于尊重,今晚餐桌上就没有猪肉和动物血。 白夜讲了很多,话题自然转到了短视频。 然后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国内混乱的短视频行业。 短视频平台上,遍大街的段子,连广告也拍成接地气的短视频,为了吸引眼球。 “关键是竖立一个行业标准,做到精而不滥,”劲臣说,“还有主题——‘接地气’和‘引起共鸣’固然重要,但我认为,最主要的是主题,需要有正面引导意义。” “顾老师关注平台了?和您说的一样,前阵子,平台内部做了一个题材调查,”司彬眼睛精亮,赞同地说,“调查结果表明,传播正能量的,比三观不正的、没有营养的视频,更有发展潜力。” 劲臣:“真善美是创作的永恒主题。” 司彬:“另外,现在平台上还有不少广告,都做成了短视频,类似于微电影。” 劲臣半侧过身,对司彬点头道:“广告电影化,也是未来的大趋势,如果有合适的商家找到你,你可以考虑尝试一下。” “就像顾老师代言的笔记本电脑?我记得是一款游戏本,”司彬稍微回想了一下,将广告大片复述了一遍,“就像科幻大片一样,太帅了,一开始我以为是您的新电影宣传短片,只有几分钟,太可惜了,特别好看。” “你能喜欢并记住,就说明广告达到了效果,”劲臣说,“使用电影的形式,增加广告的震撼性和趣味性,观众有良好的观影体验,同时接受到产品信息,而且能提高品牌格调,所以这也是奢侈品牌的主要宣传方式之一。” 容修:“……” 根本插不上话。 电影的形式? 就像自己之前拍摄的香水广告,还有洪老板V手机的广告大片,难不成都属于电影范畴? 也就是说,自己也算一只脚迈进电影圈,不算“外行”了? 不过,劲臣的笔记本广告是什么时间拍摄的,容修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记不住也难免,劲臣的国内外品牌代言太多,光是代言就分很多种,什么全球代言,系列代言,亚洲代言等。何况,除了各种代言之外,还有各种合作关系,诸如“品牌挚友”、“推广大使”、“形象大使”…… “对了,还有首饰,主打钻戒那个,”司彬说,“内部传言,顾老师你会接,结果后来是衣老师代言的。” 楚放瞟了司彬一眼,“你觉得,顾老师适合戴婚戒?” 司彬思考了下,不知回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顾虑地说:“仔细想想,顾老师从来没佩戴过首饰?未婚男演员,好像的确不太适合代言婚戒……” 劲臣维持着笑容:“……” 手指无意识地蜷曲,无名指割伤未愈,碰到掌心疼了一下。 司彬遗憾地说:“我当年最喜欢的,就是卡地亚手表的超长广告,那时我刚读初中。” “《卡地亚奥德赛》,”劲臣说道,聊起专业,他如数家珍,“三分半钟,超长广告,当年是电视广告投放时长史上之最。” 就这样,两人又聊起了那个“史上之最”。 充满奇幻主义色彩,天马行空的广告,两人描述得神神叨叨,在座各位一脸懵逼,全都插不上话。 容修:“……” 劲臣侧着身,面朝着司彬,后脑勺对他。 容修敛神垂下眼,听了一会。 直到两人快讲完了,忽然问:“顾老师想拍手表广告?” “嗯?不是的,”劲臣转过头答道,“我手表已经有代言了。” 不知想起什么,劲臣身形顿了顿,他笑了下,身子往后,后背碰在容修手臂,语调神秘:“我觉得,我们说的这个卡地亚广告,好像更适合你。” 容修脸冻成冰坨:“你们聊什么玩意儿,关我什么事。” “因为主角是一只大猫,”劲臣笑了开,身子往后仰,“还有一条龙。” 容修:“?” 司彬提醒:“全都是特效,一只豹子,还有龙,非常震撼。” 容修:“……” 不等那两人再开口,容修冷悠悠看向白夜,举手发言:“白老师,刚才讲到哪儿了?” 白夜微愣,笑道:“从电影广告中看各国礼仪传统。” “不是,上个题目。”容修说。 白夜:“名片礼仪,夫妻一同参加宴会时,可以使用一张共同名片?” 容修:“下一个。” 白夜:“?” 容修:“大马礼仪,不能碰脑袋,神圣不可侵犯?” 白夜颔首,“是的。” “像这样?” 话音刚落,容修抬起手,搭在了劲臣的头顶。 劲臣僵住,随着他的手力,脸被转了过来。 那力道不大,却仿佛带着牵引力,劲臣朝向过道的身子也被他转过来。 手揉在劲臣的头顶,容修压低身形,倾了身,缓缓往前,凑近了他的脸。 劲臣屏住呼吸,眼前失焦,看不清他:“……” 两人脸对脸,鼻尖轻碰在一处,手滑到他脑后。 容修薄唇微动:“我侵犯你了。” 劲臣:“……” 白夜:“…………” 花朵捂住嘴,差点尖叫出来。 摸头杀啊! 劲臣脸色一会白一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慌的,眨了眨眼睛,却没有躲开。 容修敛了笑,浑身散发矜冷气息,“上课别聊天,笔记做完了么?” 鼻息吹在脸上,劲臣小幅度摇了摇头:“还差一点……” 两人离得近,容修大手扣在劲臣的脑后,压低身子对着他的脸,鼻尖对鼻尖。 “好孩子,继续写。” 容修笑着说,偏了偏头,眼光朝司彬射去:“好好听课,天都黑了,不要交头接耳,影响其他同学听课。” 司彬:“???” 在座众人:“……” 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交头接耳,你跟同桌正在耳鬓厮磨啊,快嘴对嘴了! 容修说完,松开了手,端正了坐姿,严肃地看向白夜,比出了“请继续”的手势,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 只是…… 桌上的学习用品们,都不知跑去了哪。 本子和钢笔都在顾劲臣那,大影帝发型有点乱,正在闷头给他写课堂笔记。 平板和手机在丁爽那,小助理鞋上有两个脚印,正眼泪汪汪地帮他用幕布归纳纲要。 教室里一片安静,大家手忙脚乱,如果封大金牌这时赶到,就会看见让他欣慰的一幕—— 容修大马金刀坐在课桌后,灵活地转着笔,一脸严肃认真,和白老师对答如流,看上去是全班最专心听讲的好学生。 * 这天下课时,天色大黑了。两人回到总统套,容修就钻进书房工作。 工作到半夜两点多,容修冲了个澡,进主卧时,劲臣已经睡过去了。 第二天,劲臣有一个《Cool音乐先生》的专访,安排圣罗娜小会议室。金妍秀上午赶到时,劲臣已经在约定地点等待,这个专访将会持续一小时。 容修睡醒时快十点,劲臣不在套房里,他洗漱了下,就又去书房埋头苦干。 十点钟时,容修听见敲门声,匆匆跑去开门,楚放终于带着乐器过来了。 “早上好,容容。” 楚放眼底发红,看上去像是昨晚回房间饮了酒,此时还有些宿醉。 容修黑着脸:“这都几点了?” “我也有工作啊,刚开完视频会议。” 楚放拎着两个小提琴盒,跟着容修进门,发现劲臣不在套房里。 “顾老师呢?”楚放问。 “工作。”容修推开书房门,示意让楚放快点,“哪个是你的?” “当然是贵的,另一个是白夜借来的,”楚放环视书房环境,将小提琴盒放在老板桌上,“一会有记者过来?” “《环球音乐》的采访,随便聊聊,没什么主题,不用管它。” 容修来到电脑前,点亮了屏幕,将本子转向楚放。 楚放上前,盯着一屏幕的音轨,轻叹了一声“好家伙”,一手支撑在桌沿,一手扶着椅背,倾身凑近屏幕,手指划过小提琴的音轨上。 读谱过程中,两人轻哼出旋律,容修侧头看他:“怎么样?” “精彩,太精彩了,”楚放笑容愈发大,手指不自觉翕张,“耳机?” “音源不行,你仔细听。”容修说着,拿出耳麦,被楚放拒绝。 楚放拿出他的耳塞式,一边塞进自己左耳,另一只给容修,“会不会是你太挑剔了?” “弦乐音源少,”容修将耳塞戴进右耳,电脑音量调大,“网速太慢,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你找个椅子。” “不用,先听,快播放。”楚放弯着腰,迫不及待等听作品。 两人戴着耳机,容修点了播放。 开篇震撼紧迫的旋律突然响起,在耳膜上浩瀚激荡,直冲上天灵盖。 耳机中激昂澎湃,书房里却一片安静。 房门虚掩着。 远处传来动静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 顾劲臣接受专访回来,在走廊里对花朵交代了行程时间,让她先回去休息了,然后就看见艾迪抱着照相机从电梯出来。 “顾老师,您好。”艾迪带着记者装备,手忙脚乱要和劲臣握手。 劲臣礼貌地与他问候,打开套房的门请他进来,“你们约定的几点?” 艾迪看了一眼时间,进了套房,却不敢往里走,尴尬地说:“我早到了十五分钟。” “没关系,容修正在书房等你,我去通知他。”劲臣换了鞋,让艾迪在客厅稍等。 劲臣脚步放轻,来到书房门口,上手敲门,刚碰了下,虚掩的书房门缓缓打开。 眼前就是这样的画面。 宽大的书桌前,容修坐在老板椅上,面对着电脑屏幕。 楚放弯腰,身体前倾,张开双臂,一手支撑着书桌,一手搭在椅背上,脸凑近了屏幕,遮住了容修的半个身子。 两人戴着一副耳机。 大概听到激动处,楚放转过脸往上看他,容修低头垂眸回应他。 “妈的,你这是高能战斗小提琴啊……” 楚放偏过头,浑身微微发着抖,眼睛一眨不眨:“和去年相比,你又进步了。” “不进步能行么,所有人都在进步,”容修脸上表情平淡,没有被夸赞的雀跃,“既然入了圈,就得有觉悟,身处在这个位置,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小提琴与电子鼓的绝妙搭配,吉他和贝斯犹如龙卷风。 每一个音符都是宇宙的一粒星球,在楚放的眼前勾勒出一副旷世巨作的画面。 交响乐团的震撼旋律过后,人们经历浩劫,险象环生,留下小提琴与键盘的缓缓倾诉…… 鼓声停下时,音乐轻缓了,身后细微的声音,引起容修的注意。 容修敏锐地转过头,却被楚放挡住了视线,头往后仰了仰,楚放也回头看过去。 这才看见劲臣站在书房门口。 劲臣一时间无措,他有点耳鸣,脚步往后退,退到了走廊里。 容修摘掉耳机:“回来了?” 劲臣垂了眼,紧盯着自己的手指:“我回来了。” 楚放直起身,收起耳机。容修起身离开座椅,往房门走去。 “怎么?”容修拉开房门,来到劲臣眼前。 “艾迪先生来了。”劲臣避开视线,“什么时候见?” “现在,让他进来,我收拾一下。” 容修说着,回过身,刚要进屋,又停住,歪头打量劲臣的脸,“一会儿你把咖啡送进来。” “我知道了。”劲臣感到胸闷,深吸一口气,桃花眼弯弯地扯出笑脸,“我去叫艾迪过来。” 说完转身往廊外客厅走去。 第475章 晋江文学城 容修望向他背影, 眼里迅速拂过笑意,听到劲臣在客厅说: “容修在准备,楚总也在, 五分钟之后,你可以进去了。” 五分钟够了。 容修捏了下拳,转身进了书房,来到书桌前, 快速打开小提琴盒。 和楚放的那把意大利手工琴相比,这把琴更大众, 没有品牌商标。 这是白夜在一家小作坊借到的小提琴, 欧洲进口木料, 老师傅纯手工制作,换算成人民币大概两万元左右。 一般来说,有牌子的小提琴都由工厂制作, 无数流水线工人负责将木头拼装起来罢了。 而纯手工提琴, 至多两三位制作人,以保证把握整体品质, 作品有作者的理念在其中。 好琴是有灵魂的,不认牌子,只认制琴师。 与一把好琴相遇, 就像寻找灵魂伴侣。 能否擦出火花, 奏出美妙音乐,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 还在于演奏者的个人风格及其对音色的喜好。 容修架上琴,看了眼琴弓,擦过松香,很明显楚放之前试过音, 于是随意地上手拉了一段沃尔法特的练习曲。 琴音宏亮,低音浑厚深沉,高音清亮圆润,穿透力强,却不尖锐刺耳。 容修微闭着眼,侧耳倾听,四根弦发音均衡,他将一首练习曲拉成了演奏会的水平。 这也是当年令楚放惊愕之处,两人切磋不到一年,容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这是令人激羡的天赋才华。 不过,俗话说得好,上帝给他开个门,就会给他关个窗。 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在某一方面有惊人天赋,同时却在另一方面缺陷明显,能力薄弱。 这位“绝对音感先生”,即使在嘈杂喧嚣的环境下,也能准确地分析判断出曲子的调式调性,可他却在铺天盖地的“容修我爱你”的呼唤声中感受不到其中的假意或真心。 楚放心底有无数疑问,好奇却又排斥,顾劲臣是怎么让他动心的。 与身边兄弟们一样,他以为,容修这辈子不会爱上谁,他属于舞台,不属于任何人。 当年放手时,他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怎么样?白夜借了三把琴,我亲手挑了这把,不是最贵的,但保证最适合你,”楚放靠坐在桌边,抱着胳膊,歪头注视容修拉琴,“音乐会独奏用琴,我就看上了它的音色,有清晰的金属质感。” “共鸣很好,适合录音,”容修说,“就这个。” “嗬,怎么听着,还有点儿不乐意,将就?”楚放问,“你这人,不是不将就?” “时间来不及了,劲臣喜欢深棕色漆面,”容修抓着琴颈提起来,端详它琥珀色渐变淡红的色泽,“我倒是不挑。” 楚放沉默,半晌,才道:“把我的给你?” “跟了你二十年的媳妇,给我做什么,我是接盘侠吗?”容修拉下脸,嫌弃地瞟了一眼楚放的那把意大利经典,“你见过我用二手货?” 楚放僵住:“……” 随即扬起了笑,将手中雪茄咬在齿间,不顾容修冲他瞪眼睛,兀自点燃了。 书房飘了烟草香,白烟虚影中,他叼着烟,眼前一片模糊,唯独那人在烟雾里亮得出奇。 楚放说:“你早应该开这个直播,粉丝还没见过你玩小提琴,终于打算直播玩玩了?” “封哥和助理一会过来,我还有七十分钟的直播任务。” 容修放下提琴,对楚放摆了摆手,一脸神秘,似乎还带了丝孩童般的狡黠。 楚放眨巴眼睛,凑过去听,容修小声说了几句…… 说到一半,楚放笑容渐渐消失,怔怔地瞅着容修。 “你还有时间玩那个?”楚放眼睛略发红,“为什么?我以为你急着录弦乐。” “是急,但别的也想试试,”容修朝虚掩的房门看去,“有点儿想法。抓紧时间,一会磨合下。” 楚放还想说什么,被容修眼神打住了,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没过一会,房门敲响。 “请进。”容修应声。 艾迪推门进来,手臂上挂着摄影机,背着双肩包,激动地对容修问候。 “容老师好,”艾迪又对楚放点头,“楚总好。” 楚放从桌上跳下来,掐灭了雪茄,笑道:“大记者来了。” 明明接受专访的是容修,记者反而紧张得手足无措,容修和他聊了一会家常,让对方放松了不少。 艾迪坐在墙边沙发上,打量一身居家服的容修。 简约的浅色衬衫,宽松休闲裤,黑色皮拖,头发没有定型啫喱和发胶,几缕发丝垂在额前,看上去平易近人了许多。 艾迪被书桌上的乐器吸引,除了midi键盘,木吉他,还有两把小提琴。 乔希评价过,容修是吉他高手,也是钢琴天才,可是小提琴是怎么回事? 就在艾迪刚要开口询问时,房门再次敲响。 容修没有开口问来人,他快步上前开了门,见劲臣端着托盘在门口。 * 劲臣煮咖啡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还是他看到的画面。 两人正在工作,这是正事,音乐工程非常紧急,他知道容修是一个工作狂,当他沉浸在创作周期里,世界上只有两中人: 战友和陌生人。 劲臣感到胸闷,他意识到自己退到走廊里时,似乎已经晚了。 后退那一步,是否意味着,退出了他的战场? 不应该退开。 那是自己的爱人,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该和容修拉开距离。他知道的,他全都知道,但这不妨碍他胡思乱想。 脑子里是楚放张开双臂,半遮半抱,把容修挡在怀里的画面,而自己被挡住视线,看不见容修当时的表情。 他想,楚放和他头挨头、共用同个耳机,那姿势看上去很亲近。然后,他自然而然地想到十年前,楚放和他是否也如这般亲密无间,是否因为少年过剩的精力而一时冲动产生碰撞过了界。 他想,不管是容修,还是白翼,在激烈的舞台表演之后,就会有想要宣泄情绪和性.欲的冲动,那么,他们在接吻时,容修有没有对楚放产生过那么一丁点的好感,他的身体有反应么? 劲臣:“……” 楚放楚放楚放,明知道不该多想,但这名字又自虐般地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想起,《围城》中鸿渐的那句对白: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劲臣觉得难以呼吸,双手支撑了台。 直到将煮好的咖啡倒了四杯,端着托盘,走出小酒时,他才意识到,他现在要去哪—— ——把咖啡送进来。 劲臣脚步停在客厅,想起逃离之前容修的叮嘱。 平时容修在琴室工作时,他从不进去打扰,就像昨天那样,有事就敲门,或按门铃。即使对方回应了,劲臣也只是隔着房门与他对话,除非对方特别吩咐,他才会进去…… 劲臣呼吸局促了下,垂着眸子,看冒着热气的咖啡。 就快中午了,午饭后要睡觉,喝个哪门子的咖啡。 不光是为了待客,从国内带来的咖啡有入镜限制,所剩不多了,护食儿的才不会分享给别人…… 劲臣恍神片刻,唇角忍不住噙上一丝笑,来到书房门口。 敲门不久,容修就过来开门。 “香。”说着就上手要拿。 劲臣脸上笑容还没褪下,抬眼注视着他。 撞上那双含笑桃花眼儿,容修手顿在半空,两人对视两秒,劲臣眼神中除了警告,还有一丝掩饰不去的溺爱。 容修一下缩回手,抿着嘴,侧身给他让路。 这中事发生过好几次,劲臣煮完了咖啡,往客厅里端,容修半路过来,伸手就去接,结果第一次被烫到,第二次劲臣怕他烫到,一躲开,托盘里的咖啡就从杯中溅出来。 劲臣进了书房,来到茶几前站定,刚要半蹲下来把托盘放下,艾迪就急忙站起身。 艾迪深受华人礼仪熏陶,他怎么能让国际影帝屈身招待,他上前自己端了咖啡碟。 “从国内带来的咖啡豆,劲臣煮咖啡一绝,火候刚刚好,你一定要尝尝。” 容修也拿了一杯,对艾迪说道,然后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楚放,“坐着干什么,还用人喂你?” 楚放起身,从托盘上拿了一杯,“谢谢顾老师。” 劲臣:“不知道你的口味,糖奶自己加,在这儿别客气。” “过来。”容修站在书桌前,放下咖啡杯。 劲臣微愣,放下托盘过去。 刚走到桌前,就被容修拉着坐下。 老板椅又宽又软,劲臣陷在椅子里。 容修的笔记本近在咫尺,电脑屏幕还亮着,数不清的音轨就在眼前。 “待在这儿。”容修小声道,弯下腰拿鼠标,一手将旋转椅拉到身边,往前推了推,一手撑着书桌,滑动鼠标,点击电脑右上角减号,“我忙一会,觉得无聊,就自己玩,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音乐工程软件最小化到任务栏,笔记本一瞬间出现了电脑桌面。 劲臣一下愣住。 容修这才想起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电脑出现桌面壁纸。 那是一张冬季户外的照片。不,不是冬季,背景还有绿树和灌木,可画面却是白雪纷飞。 深夜的艺人广场,暖色街灯下,男人一身西装,披着风衣,外套领口两颗连带着衬衫的扣子都不羁地解开了,隐隐露出精致的琐骨。 他站在漫天飞雪里,仰头望着夜空,细雪飘落在他的脸上,眉目间似有哀愁,长睫上挂着一滴水珠,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落不尽的眼泪。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容修都会失神很久很久。 劲臣一眼就认出,那是今年春天他生日,容修送给他的一场漫天大雪。 那晚,在生日会上,他看到了人工造雪的直播,从演出场地离开,他直奔艺人广场。广场上有很多看热闹的市民,他一直站在飞雪里,直到凌晨造雪机停止工作。 可是,当时容修并不在他身边,这张照片是怎么拍到的? 劲臣惊讶地侧过头,没等问出口,容修忽然直起身,“看有什么好玩的,自己玩,我去忙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劲臣迷茫地望向他背影,目光又移到容修的耳尖。 日光从书房窗子照射过去,将男人的耳廓染上一层透红。 劲臣挪开视线,一时间缓不过神,盯着电脑好半天,才注意到,桌面上除了音乐软件,什么都没有。 工作狂的电脑上极其无聊,连扫雷都没有,让他坐在这玩什么,在五线谱上点小蝌蚪? * 容修和艾迪聊了开,由于不是视频访问,杂志专访主要靠小编文笔,所以没有事先对台词。 工作状态的艾迪,比平时专业、胆大得多,整个人都有了自信。 没多久,封凛和丁爽就赶到了,两人主要负责容修今天的直播——时间有限,容修工作,和记者聊天,直播,互不妨碍,不如一举三得,就一起进行了。 粉丝们早就等在直播间里,已是满屏的弹幕。 [啊啊啊出来了!这是在工作吗?] [哥哥还知道自己有直播任务呢,太进步了!] [说是要接受外国媒体的采访呢] [等一下,那位是华放娱乐的老板,他在这干什么,难不成容修和华放要有什么合作了?] [啊啊啊啊还有臣臣!劲臣啊,你们看!] [给个镜头啊,移动一下] 丁爽看了看弹幕,笑嘻嘻将手机往左边偏了偏。 容修并没有在意镜头,和艾迪聊了聊今天的工作计划。 当艾迪聊起容修的网上照片,即使是日常路透,也像街头摆拍,连国外的粉丝也赞不绝口时,就问容修,平时是不是也有专业的造型师负责您的造型。 “造型师,”容修像在调侃,“我的造型师是顾老师。” 艾迪懵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他是最了解我的,知道我喜欢正装,也喜欢混搭。” 容修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来到桌前,拿起小提琴。 “这也是我对待音乐的态度,”容修架上琴,试了试音准,他看了一眼镜头,勾唇神秘一笑,“这两天,我要录弦乐,工作有点忙,大家乖乖的。” 弹幕上粉丝们一片疯狂,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乖!都乖乖的!] [卧槽容哥要拉小提琴了吗] [早就知道哥哥会拉小提琴啦!专辑里的小提琴就是他演奏的!] [还有国际获奖证书!] [我从没看见过啊,你们有谁看见过吗?] “特意请楚老师过来,给我做个指导。”容修说,“挺长时间没有玩了,争取一天复健成功,两三天之内录音完成。” 容修眼角扫过镜头,又望向劲臣的方向。 一双凤眸勾出他的矜傲,男人身姿修长挺拔,琴弓搭上琴弦。 优美流畅的旋律流淌而出。 容修演奏的曲子,是德彪西的《月光》。 [这个也太难了] [听着有点耳熟?] [就是拜托兄弟女子高中的最后一幕,在大礼堂里,到处都是爬尸,那个女鬼BOSS小姐姐弹奏的曲子啊,容修还给女鬼小姐姐上了一课] [哈哈哈你别说,一说就想笑] [明明很害怕,一听到音乐,哥哥就来了精神,还给女鬼小姐姐指导钢琴技巧] [女鬼一脸懵逼] 《月光》是容修钟爱曲之一。 十八岁多少个夜晚,离开喧嚣的摇滚舞台,在燕郊loft的窗下,一杯红酒,一根雪茄,沐浴着月光,他弹奏的都是这首静谧的曲子。 小提琴演奏,又是另一番风景。 朴素而又充满幻想的旋律,轻易描绘出一幅万籁俱寂的月夜画面。 月光如练,缓缓流淌在书房。 “印象派的音乐,”容修演奏时微闭着眼,嗓音动听迷人,“就像印象派的画,不过分夸张,却又直率,铺捉那转瞬即逝的、一刹那的印象。” 演奏到中段,转回降D大调,把位上按出分解和弦,好似月光下一阵清风。 直播间的弹幕早已铺了满屏。 劲臣被音乐和眼前的画面吸引,他极少看见容修拉小提琴,这是第三次,前两次是为了养琴。 小提琴和吉他一样,最好的保养方法,就是一直往死里用,千万别放着。 乐曲是宁静的,缥缈如梦,月光下夜景的意境,被容修演奏得淋漓尽致。 连楚放这个自诩“音乐诗人”的男人,每次听容修演奏《月光》,不论是钢琴,还是小提琴,他都有一中难以望其项背的错觉。 如同弹奏吉他时一样,容修专注时全程眯着眼,眼中带着笑意,仿佛在看着左手的把位,又像目光涣散地望向那一片虚无。 他垂着眸子,极盛的容貌让劲臣挪不开视线,那笑意明明是温柔的,却矜贵得让人望而却步。 而就在他以为对方全然专注在音乐中时,乐曲来到尾声的分解和弦,音色极其细腻柔美,容修缓缓抬起了眼。 眯着的眼睛每睁开一分,劲臣的呼吸便窒住一秒。 容修目光落在劲臣脸上,劲臣的心悬了起来。 刚才演奏《月光》时,和以往都不同。 容修的脑子里全是电脑壁纸的那张照片。 深夜街灯下,那人站在漫天飘雪中,月光皎洁,倾泻在他仰望夜空的脸上,涌动的情感就像那月色,流淌在四肢百骸。 容修终于抬起眼,眉眼似乎带笑,又仿佛没有露出情绪,朝劲臣直直凝视过去。 那一刻,劲臣只觉他左手揉捻的不是把位琴弦,而是揉在了他的心尖上。 一颗心被他攥住,劲臣浑身僵着,坐在老板椅上,与他遥遥对望。 容修望着他,唇角微微带笑,参杂了丝玩味与风-流,长身而立的男人周身散发着性-感风情。 说不尽的迷人。 坐在沙发上的艾迪,举着录音笔,早就听入了迷,他半张着嘴,整个人都呆住。 回过神时,他开始无措地寻找纸笔,不能用语音录下,那样会毁掉一首曲子,他拿出手机,打开记事本,开始狂打字。 灵感如同泉涌,他不知道他要写什么,但他知道,必须将此时此刻,眼前的画面带给他的感受记录下来—— …… “那个男人天生拥有姣好的容颜—— “他迷人的绅士气质,英俊的脸庞,性-感的嗓音,能让冰山美人也为之尖叫。 “很多人以为,像这样的摇滚歌手,只需要在舞台上放声高歌一曲,再在镜头前搔首弄姿一番,就足以博取大众与媒体的关注。 “可他不光拥有这些,让人羡慕的是,他还拥有无与伦比的音乐天赋与才华。他的首张专辑登陆了Bellwether音乐榜,他的歌曲成为威尼斯提名作品的背景音乐,也被华语动漫用作片头曲,他创作的纯音乐得到了马来西亚卡拉王妃的喜爱。 “他是舞台的宠儿,他随时随地将脚下变成华丽的舞台。 “他就是DK乐队的主唱容修。” …… 一曲结束后,容修收回视线,然后看向了镜头。 他对直播间的粉丝们颔首,这是一名演奏者最基本的礼仪。 纯手工制作的小提琴上飞扬的手指,使他再一次登陆了鲨鱼直播网的主页大封推。 直播间里出现了蓝鲸打赏。 劲臣回过神时,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带手机过来。 艾迪鼓掌,一时间不知怎么评价,下意识地来了一句:“bravo!” 直播间则是满屏幕的:“安可!安可!” 封凛老怀大慰地坐在沙发上,抬手为容修鼓掌。他不是第一次看容修拉小提琴,录专辑时在恒影总部录音棚里见过,今天看到了楚放的表情,封凛心里更是有底了。 封凛问:“录音没问题吗?” “十年没合作了。”楚放上前,打开琴盒,拿出他的意大利名典。 楚放架上琴,和容修对视了一眼。 当即接收到了信号,楚放笑容不太自然,又妥协地点了点头。 劲臣身子微僵,却成功地控制了表情,抬手为两人鼓掌。 双小提琴,旋律摇曳推进,流淌在书房内。 身为电影人,劲臣一下就听出,这是经典电影《闻香识女人》中的插曲。 《Por Una Cabeza》,阿根廷探戈舞曲的代表。 悠扬的弦音萦绕于耳畔,容修弦音慵懒,入耳便听出极致的个人风格。 他伫立于书房中央,与身边的搭档一步之遥。 弱起开篇,摇曳又委婉,仿佛给整首曲子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随着两人弦音一问一答,温柔细腻的旋律,将“欲拒还迎”演绎得淋漓尽致。 楚放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身体微微前倾,弦音带着风趣与试探,渐渐变得坚定明朗,将四个十六分音符的不稳定性演绎得十分精彩。 容修似笑非笑,瞟了他一眼,用稳定有力的和弦承接住,旋即转向了小调。 猛然间,双小提琴激进地碰撞出一道火花! 旋律变得激进,强烈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宣泄。 劲臣瞳孔倏地一缩,怔怔地注视两人的神情与配合,桃花眼中带着些微的茫然,而后,他微微垂下了眼帘。 十年前,真的没有动过感情么,怎么会有这样的音乐? 容修这会儿,到底在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闷痛,像一根荆棘绳索,弯来绕去缚住了他,不知怎样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如果上次再多一点勇气,不顾忌那么多,把心中疑问讲出来,就好了。 劲臣想起,那晚两人在浴室,他欲言又止,容修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了很久。 容修确实给了他机会,等了好一会儿,但他嘴开合几次,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当时自己表情一定很难看,他甚至忘了要控制、管理自己的眼神,所以容修的脸色很不好,转身就离开了,而且第一次用那中令人羞耻的方式惩罚了他,翻手天堂,覆手地狱,让他在面红耳赤中忍耐到哭泣,才许他欲生欲死达到高朝还认了错。 认错了,挨罚了,没有任何辩解,劲臣知道,先生要惩罚他,必然是他让先生不悦了。 但他不确定,到底哪里让容修不悦了。 劲臣曾在Mercy论坛回复过一个茫然的小sub,他说,如果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不知道自己惹主人生气的原因,那么,你可以恳求主人提醒一下,但是,这不是主人的义务,而是sub的失格。 在劲臣看来,容修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了猜忌,而且没有将它隐藏得很好,这是不信任的表现,也是对主人的侮辱。 怎么能对先生存疑?怎么能去质问主人?连想也不要去想,任何一位有素质的sub都不会有这中念头。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想过要去问容修关于“楚放”的问题。 劲臣感到无比沮丧,又控制不住去乱想,他将心中滋生的疑问硬生生按捺下来,犹如拿到一张不及格的考卷,然后悄悄把它藏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 可是,如果他问了,先生会回答吗? 当年接吻时是什么样的,激烈吗,温柔吗,你对他有感觉吗,如果楚放现在喜欢你,您打算怎么做? 也许会回答,但容修该怎么面对这些问题,那么,什么答案才是自己想要的?这只会让两人越走越远。 这是太经典的探戈曲,情绪演绎到极致,容修在大跳跃之后突然断音,弦音戛然而止。 片刻的休止,令劲臣回过神,紧接着,便是更强的情绪爆发。 一个拥有高超的小提琴炫技技巧,一个拥有深厚的古典音乐底蕴,仿佛电影中两位主人公的情绪、故事情节的最高点、探戈的两位舞者灵魂与舞姿碰撞—— 演奏者感情全部释出,楚放的弦音激昂汹涌,达到了下一个制高点。 容修游刃有余,仍是微眯着眼,注视着左手的把位。 弦音旋即跟进,切分节奏充满了魅力与情调,他带着傲视一切的态度,骨子里流淌着摇滚的血液,将旋律一步步推向高朝。 楚放面朝着他,视线始终停留在容修的脸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一步之遥》,又叫《只差一步》。 劲臣想起它的歌词。 ——如果一个眼神能融化我所有的过去,我还是会再一次去亲吻他火一般的嘴唇。 双小提琴渐渐柔和,旋律回归到温柔满溢。 道不尽的温婉缠-绵。 劲臣坐在软椅上,容修的视线朝他投来,他却避开了视线,脑中好像被一根燃烧着的鞭子抽打。 他感觉到剧烈的耳鸣,同时也被痛感和自责包裹,负罪感扼住他的喉咙,窒息后就是一片空白。 存疑。 无数猜忌与质疑,让他无法迎接爱人的视线,与心底深处的一丝渴求与希望混在一起。劲臣想,没关系,只要掩饰得好,容修就永远不会知道。 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被赦免,呼吸变得艰难,目光飘忽不定,乐曲即将结束,劲臣始终没有再和容修对视。 音乐的力量在这一刻迸发到极限,两人仿佛融入到同一个世界,劲臣觉得自己离先生好远,他没有资格迈入其中。 随后,大门就传来响动,有人敲门了。 封凛和丁爽朝房门望去,正准备去看—— “我去开门。” 劲臣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劲臣从身边绕过时,琴弓一下脱离琴弦,容修停止了演奏,转头朝房门看去,却只听到轻微的关门声。 劲臣出了门,出了廊厅,客厅的日光晃了他的眼。 眼前一片模糊,阳光带血,眼前的影子在晃。 * 书房里安静下来。 楚放拎着琴,舒了一口气,无奈地瞅着容修,小声问:“你确定?” 容修来到房门口,歪头朝廊厅望了去,示意丁爽可以结束直播了。 直播间里,弹幕上一片片的尖叫,随后听容修说,直播到此结束,又是一片哀嚎。 和粉丝道别,丁爽关了直播之后,容修才继续开口,对楚放道:“之后就拜托你了。” 楚放沉默片刻,浑身像是抽了力,瘫坐在沙发上,苦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宴会不是不跳舞么?” 容修理所当然:“大庭广众,不跳,但回家可以。” 楚放:“……” 容修:“我昨晚尝试写了八个小节,把握得不是太好,你知道的,我更擅长布鲁斯,小提琴探戈舞曲是你的强项。” 楚放没有再应话,右手紧紧地握住左手腕,他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指尖也在微微发抖。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用了多大功力,才和容修配合得让人听不出毛病,但容修几次抬眼与他对视,都是他失误的时候。 一晃十年,流逝的时间,没有让容修随波逐流。 那个男人太强了,太耀眼了,让人无法站在他的身边。 在此之前,容修说,要写一首探戈舞曲,这是他的第一次尝试——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都不是容修擅长的,却是楚放的长项。 当楚放问他做什么用时,容修垂眸半天没应,良久,才回答了他。 情调。容修说,他会喜欢的。 同饮一杯红酒,共舞一曲探戈,的确很有情调。 楚放觉得自己像个傻-逼,话也说不出来,气也透不过来,还要指导他完成送给顾劲臣的“情调”。 这感觉像是坠入冰渊,他离了两次婚,独自养育幼子,全家人都不理解他的“独身主义”理想——痛苦的是,如今连他自己也不理解,但是,对他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中痛苦,能够和他此刻所感受到的痛苦相比。 “好啊,容总,开个价。”楚放笑道,“指导费,一堂课给多少?” 容修瞪他:“你小点声。” 楚放噎了一下:“还是个惊喜?送影帝一辆跑车不好么,他不是也送过你一辆车?” 容修瞟他一眼,扬了扬下巴:“两辆。” 楚放:“……” 操,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个吃软饭的。 “他送,你就收了?”楚放气笑了,“当年,我送你一支德国钢笔,都被你退回来了。” 容修:“为什么不收,一千多万,你的钢笔才值几个钱。” 楚放:“你他妈缺车吗……” 不等楚放骂完,容修勾唇深意一笑,轻声说了句:“他高兴就好。” *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拎着琴来到艾迪身边,大家一齐为他们鼓掌。 “难以想象,简直难以想象,太好听了!”这是艾迪唯一能想到的评价,他带头鼓掌,“这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小提琴版本,真的太好听了。” 艾迪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词汇,他第一次怪自己的表达能力如此苍白,只能用力鼓掌,目光炯炯盯着容修的脸。 容修微笑地对他颔首,大方地接受了他的赞赏。 封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听到两人的一场演奏,他知道,弦乐部分稳了,只要抓紧时间磨合,录伴奏和人声,拿下《家园2》的中文片尾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专访继续进行,劲臣却一直没有再进来。 容修时不时地望向房门,书房门虚掩着,依稀听见客厅里有男人说话。 容修黑着脸,微微蹙着眉,周身气场变冷,不悦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 随着采访的进行,周遭气压渐渐变低。 直到艾迪表示,采访结束时,容修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起身就朝房门走了去,手里还拎着小提琴。 出了书房门,长腿迈开,走路带风,经过廊厅,容修来到大客厅,一眼就看见紧挨着的两个男人。 劲臣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pad,司彬坐在他身边。 两人正低头一起看平板,劲臣一边用电容笔做批注,一边低声叮嘱司彬什么。司彬不时偏过头,凝视着劲臣专注的侧脸,小声应和着。 听见脚步声,两人一齐朝容修望了过去。 “结束了?”劲臣拿开平板,起身迎上去。 容修对劲臣微微颔首,视线拉远,落在仰头瞅着他的司彬脸上。 那目光冷得像冰,容修站在原地,唇角带着笑意,英俊的面容上却笼罩着一层寒霜。 一行人从书房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封凛见状,笑盈盈送艾迪出了门,楚放来到客厅。 “你怎么过来了?”楚放笑着问,“不是出去逛街了吗?” 司彬愣了愣,这才回过神,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将茶几上的两大袋礼盒拿上,快步来到容修面前。 “容哥……” “谁是哥,”容修打断他,敛了笑容,“我还年轻。” 司彬呆了呆,“容老师……” “嗯。”轻飘飘的一声。 在场众人:“……” 司彬松了口气,递上礼盒:“这是我刚才出门顺路带回来的小特产,还请容老师笑纳。” 容修睃了他一眼,拎着小提琴的右手背在身后,他缓缓挺直了腰身,让人错觉地看见老干部下基层。 “送礼?”容修嗓音深沉:“行贿?” 司彬维持笑容:“不不……” 容修勾起唇角,深深凝视司彬一眼。 司彬眼神躲闪一下,“容老师,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和顾老师住一块儿,之后几天要叨扰您了……” 容修笑意更浓,不知想起什么,抬手伸了过去。 司彬双手握住他的手,顺道儿将大礼盒的提绳往容修手里塞。 封凛送艾迪刚回来,见状如遭雷击,轻轻咳嗽一声,近乎唇语道:“左手,左手……” 幸好白夜和玛莎不在这里,不然前功尽弃了啊! 容修不说话,像是没意识到错误。 “喂喂,左手不干净,”楚放靠在柜子上,提醒道,“白老师上课说的。” 容修还是不说话。 劲臣微笑着,在他身边小声:“注意这一点,这在大马十分不友好……” “友好?” 容修一抬手,将礼盒塞进劲臣怀里,倾身凑近他的脸。 “你让我友好?” 容修微低下头,眸光是冷的,倨傲的,嗓音却温柔。 他很低很低地笑了声,在劲臣耳边轻声:“我不会,我不是花擦擦。” 说完就抬步,往书房走去了。 第476章 晋江文学城 中午降雨, 异常闷热。西马上空涌着乌云,沉闷雷声震得人心慌。 服务生来送餐,花朵引着餐车进了套房。转进客厅时, 就听房内静得出奇,劲臣坐在客厅沙发上,pad拿在手上,他却没看剧本,眼神落在落地窗外。 雨下得猛, 摧枯拉朽的, 窗玻璃水迹纵横,喧嚣, 混乱,有股疯劲儿。 也不知静坐多久, 丁爽守在劲臣一旁,略显无措。见花朵订餐回来, 他如获大赦,急忙上前将饭菜从餐车上取下。 花朵给丁爽使眼色,唇语问他,其他人走了吗?丁爽挤眉弄眼,封哥和司彬走了,楚总在书房里。 服务生送了餐就离开。两人悄声收拾茶几上的咖啡杯,又整理地上堆着的礼品盒。经过廊厅,花朵细听,书房门不隔音,隐约听见小提琴悠扬弦音。 花朵来到沙发旁道:“顾哥,用饭,一会要凉了。” 劲臣有点恍惚, 起身往书房走。近了,音乐更清晰,小提琴旋律穿透木门,他抬手,停顿片刻,敲出个切分音,正是房内一直飘出的小提琴二重奏。 “进。”容修的声音传来。 音乐声停下,劲臣推开门时,容修正与楚放低声交谈,两人靠着桌边,正在一边收拾乐器一边聊《家园2》的片尾曲。 很多编曲术语劲臣听不懂,楚放化身最佳拍档,调侃逗趣,严肃活泼,对容修的天马行空给出建议,简直无所不知,无所不会。 契合得要命。 就像那个作文命题:这是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 楚放见劲臣进门,合上琴盒,脸上笑容不减,朝劲臣招手:“那边结束了?定下剧本了吗?” “开会再定。”劲臣停步,没再往里走。 楚放扭着头问他:“还是《小舅舅》,给你养小孩那个?” “什么舅舅?”容修打断他,面露一瞬困惑,又仿佛漫不经心,“养小孩?” “顾老师选中的,一本很有趣的小说,男主角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大龄未婚社会精英,公司总裁,高岭之花。” 楚放边说,边用软布擦琴身,回头望向站在门口的顾劲臣。 容修余光瞟过去,脸色不太好:“继续说。” “总裁有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姐姐,姐姐抛弃了读高中的儿子,去海外奔赴她的忘年恋了。于是故事开始了,这个读高中的大男孩,被相关部门送到了‘小舅舅’家里,小舅舅负责吃喝拉撒,负责教育叛逆期小孩,还要负责他的高考……总之,冷酷无情大总裁养小狼狗,互相救赎的贺岁喜剧故事。” 容修不出声,像是没听懂对方讲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道出一句:“这种书会畅销?” “主打女性市场啊,晋江小说排行榜高,听说过foster a pet么?”楚放问。 金丝绒磨擦在琴弦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等容修疑问,楚放道:“就像在路边捡到小猫小狗——发现了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把它带回家照顾,短暂相处一段时间,等到它成长了,找到了新主人,就可以和它告别,让它开始一段新生活——说白了,就是抚育型的恋人。” 容修没有出声。 Foster a pet,抚育型恋人。 短暂相处。等他成长。 顾劲臣选了这个剧本?他打算等谁? 而门口也是一阵沉默,有那么两三秒,劲臣浑身僵住,他似乎听到了楚放和容修的过去——楚放年长容修四岁,容修的朋友不多,当年两人相处,也只有短暂的一年,兄弟也好,朋友也好,大概也经历过“Foster a pet”类似的相处模式,与他性格磨合,听他倾诉心事。 良好的教养使劲臣一直没有插嘴,毕竟目前剧本还没有明确定下来。 而他一共挑了三个剧本备选,楚放偏偏讲了这个,仿佛故意说给自己听。 楚放装好小提琴,对容修道:“我先走了,明天见。” “连顿饭也没请你。”容修说。他放下琴弓,没有回头看劲臣。 “算了,火烧眉毛,先顾眼下。”楚放拎上琴盒,“往后还长,等这事儿过了,回了国,把白二老沈都叫上,我这些天7*24给了你,日后不会替你省了这顿饭。” 容修失笑,“给你睡觉时间。” “每天至少八小时。”楚放讨价还价,“我就这么一个请求,岁数大了精力不行。” “好,”容修说,“不过,这两天待在酒店,哪儿都别去,不准酗酒,别带着满嘴酒味儿过来。” 言语间带着命令意味。楚放歪头看他,妥协地点头,揉了把脸,应道:“知道啦。” 原来这些天两人一直单独相处。劲臣想,其实也不算“独处”,就算碰面,大概也只在套房里,而且是公事。仓促合作,确实需要多磨合,编曲是大工程,录音前就算全天练习,也完全合乎情理。 容修一直没回头看他。劲臣手指垂在腿侧,蜷曲,收紧,用力。他微微挺直脊背,像是想让自己在这个房间里站得更稳,不会看上去那么格格不入,也不愿叫人觉察出什么异色。 “行了,加油干。”楚放回手拍了下容修手臂,抬步往房门走。 来到劲臣眼前,楚放顿了步,扬起笑,“走了。” “再会。”劲臣站在门口,毫不避退迎着他,“门带上。” 楚放转头打量两人,也算识时务,稍加快脚步出去,随手关了书房门。 房内安静片刻,容修坐在老板椅上,过了半晌,问:“什么事?” 劲臣抬步往书桌走,“你该吃午饭了。” 到了近前,容修忽地伸手,捏住劲臣下巴,直接将人往身前带。 劲臣站不稳往前扑,随后容修就吻下来,腰被勒住,滚烫的双唇贴上,齿被舌尖敲开,呼吸也被夺了去。 老板椅支撑两人重量,往后滑,撞在办公桌上发出闷响。 相当粗暴的吻,不带丝毫温柔,唇沾了谁的血,容修勾动柔软舌尖,津水泛着血腥味。大掌扣住他后颈,劲臣眼光湿润,被摁在他怀里。 直到劲臣腿软,伏在他怀里,容修咬他嘴唇:“剧本你是你选的?” 劲臣微怔,点头应:“是。” 如果抬眸对视,细细打量,他定能看见容修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劲臣无力坐在他腿上,身子靠不住,容修勒他更紧,稍与他拉开些距离。 容修盯着他的脸,劲臣急喘着,脸色红,唇发肿,带着血珠。 还是没克制住,吻狠了些。 容修松了揽他腰的力道,问他:“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半晌,劲臣撇过头,从容修怀里起来,“吃饭了。” 生生按捺了情绪,带着唯一仅存的一点傲气,许是也有某种恃宠而骄的任性,或娇纵。 劲臣心里很清楚,明知道大概率容修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明知道那两人没问题,还非得往歪处想,事实上有种自虐的成分在里面。经过了长时间的内省,他明白,这是有惯性存在的。 十年来,这种想象不在少数,想象容修去了哪里,正在和谁在一起。 自虐地让自己因容修而痛苦,而后在痛苦中臆想自己与他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存在。 “介意”的感受无从排遣,心中有一种隐约的渴求,说不清、道不明,大概只有容修才能够管教、喝止他任性的自虐。 即使是惩罚,也是疼爱。 容修眼睛直直地看向他,两人对峙着沉默,劲臣避开视线,一句话也不说。 像是耗尽了最后的耐心,容修戴上耳麦,转向电脑屏幕:“让丁爽拿进来。” 劲臣缓过神,视线移到大窗上。雨还在下,敲打在窗上,劲臣不知道是心跳声,还是雨水敲击声。 “还有什么事?”容修盯着眼花缭乱的音轨工程,“这些天我很忙,你先吃,先睡。” 感觉心里什么东西沉了下去,桃花眼儿却弯了起来,劲臣轻轻“嗯”一声,转过身说:“知道了,我去喊丁爽。” 容修不再回应他,目不转睛盯电脑,指尖点了回车,鼓噪的音乐从耳麦里传出。 大概是隐形眼镜戴太久,听见书房门关上时,容修的眼前有点模糊。 嗓子眼酸得很。心尖儿酸得要命。 这种感觉相当陌生,且很难克制,容修觉得心里有野兽,令他想破坏,撕咬,霸占,凌虐。 最后一丁点控制力耗尽,容修摘掉耳麦站起身,来到窗前,拉开了透气窗。 天黑沉沉,雨点斜打在脸上。 书房里的雪茄香味散出去,窗外潮湿闷热,没有一丝儿风。 丁爽午饭送进来,容修用了一点儿,之后一下午没从书房出来。 黄昏时分,晚餐送来,劲臣又让丁爽将餐食送进去。容修捧着饭碗,对着显示屏,风卷残云吃了饭,丁爽守在旁边一直看着,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多余的情绪。 * 快七点时,容修从书房出来。 只有丁爽一人在客厅候着,正在帮容修“收拾书包”,为晚上的礼仪课程做准备。 容修往浴室走,环视空荡荡的套房,“人呢。” “吃完晚饭,司彬来找,顾哥先走了,说在教室集合。”丁爽说,“据说今晚有个视频会议。” 容修脚步顿住两秒,“知道了。”说完进浴室冲澡。 及时赶到B座员工培训室,容修进门时,教室里除了花朵,只有劲臣和司彬,楚放和团队助理都没有来。 劲臣和司彬坐同桌,正用pad开视频会议,外放视频传来李里导演焦虑的声音。 见容修到了,劲臣转过头,示意了一下平板。容修没有理会,来到他之前的书桌,东西往桌上一放,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占据了两个人的位子。 耳边的视频会议,时不时传来低声细语,偶尔有笑声。 司彬大概是感觉到劲臣嗓子哑,拧开纯净水递给他。 劲臣专注和李导争论,随手接过来,仰头就喝。 清水从唇角流下,滑过滚动喉结,劲臣放下水瓶,不赞同地对李导道:“《小舅舅》是耽改剧,原著粉多,你知道会承受多大风险。” 李里在视频里胡子拉碴,坐在恒影会议室里,唉声叹气地说:“之前公关发过信号了,书粉对你的呼声很高啊!只要司彬近期好好表现就行,过年肯定会卖座的。” 容修点亮手机,打开微信,看见他的音乐群里有人留言艾特他,问了他一些电吉他技巧问题。本意是想帮忙解答的,但他半天没打出一个字。没有耐心,着实奇怪。索性俯了身子,容修双臂做枕,将额头和眼睛压在手臂之上。 没过一会,容修趴在书桌上,埋着头,不动了。 网上有一句鸡汤:在清醒时做事,在糊涂时读书,在大怒时睡觉,是保卫心灵的最有效方法。 白夜交接了酒店工作,赶到教室时,剧组的视频会议暂停。 见劲臣坐在司彬的位子,白老师往讲台走,目光落在趴桌睡大觉的容修身上。 白夜刚要开口,就被劲臣举起食指打断,两人对视了一会,劲臣拿起容修的小牛皮记事本,对白夜示意了一下。 白夜露出无奈笑意,点了点头。 容修睡相很好,安安静静,一个半小时没有发出呼声,只是侧过了脸,一动不动趴在那儿。 隔着过道,劲臣注视他睡颜,教室里只有白夜慢条斯理的讲课声。 醒来时,课程已经进行了一多半。 容修支撑起身,眼前雾蒙蒙,他占了一整张双人桌,劲臣仍然坐在过道那边。 劲臣正在埋头写笔记,大白板上是国内外各种舞会的形式和流程,以及绅士邀请女士跳舞时的注意事项。 “……一切以‘轻’为主,”白夜来到桌边,修长身材摆出舞姿,“左手轻轻地握着舞伴的手,右手轻轻地围着她的腰——必须要记得,一定要轻——很多女士穿了硬邦邦的腰箍,用来收腰的,她不会想让绅士察觉。” 这不在容修的学习范围内。 即使是皇宫舞会,他也并不打算邀请女士跳舞。 在国内就更不可能,父母举办的宴会,有需要跳舞的场合,基本上就是为儿女相亲安排。像容修这种身份,且是适婚年龄,不管对哪家千金做出邀请,都会扯出一长串的豪门婚恋故事。 容修没太细听,一扭头就撞见司彬侧过来的脸。 劲臣正在快速写笔记,司彬偏着头,瞅着劲臣侧颜。 那眼神亲昵,带着爱慕和渴望,又有一丝期待。似乎在等着劲臣抬头回望他,仿佛只要劲臣一抬头,下一秒他就会对他比出邀舞的手势,随时准备和老师眼神交汇暗度陈仓。 撞上容修的视线,司彬怔了怔。 容修微微垂着眼,慵懒而又霸道地盯着他。 司彬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当即收回视线。 劲臣听见动静,这才抬起头,注意到容修已经醒了。 对上容修冰冷的目光,劲臣心头一凛,定在座上微微僵硬。他想,容修一直有起床气,刚才一定睡得很不好。 “……比如探戈。”白夜心知容修工作忙,见刺儿头终于醒了,视线落在容修迷茫的脸上,直截了当地道: “容修,王妃还在皇宫等你们的回复,我也等你接受……” “Never.”容修打断。 回答太快,毫不犹豫,白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够明白?Never,No way,Not a ce,”容修浑身散发令人难以亲近的冷漠,“我说,When pigs fly。” 还是那句,大庭广众,想都别想,除非猪能飞上天。 白夜差点气笑。容修看了一眼腕表:“到时间了,白老师,我还有很重要的工作。” 白夜对他颔首,示意可以下课了,“明天见。” “明天见。”容修说完就起身,书桌也没整理,转头就往门口走去。 丁爽惊呆,望向容修背影,慌忙给劲臣使眼色。花朵赶紧上前,“顾哥,我来,你先回。” 劲臣点头,抬步追上去。经过长走廊,见容修在等电梯,他加快脚步过去,来到容修身边,与他并肩站在电梯门前等。 一起进了电梯,下行时有两位员工进来,激动又礼貌地对两人问好,到员工餐厅那层时,人都出去了。 电梯里又剩下两人。 劲臣犹豫半晌,还是及时对容修打了招呼,道:“晚上还要开会,这两天要敲定剧本,恒影那边挺急的。视频会议可能会到很晚,我让司彬过来了,要用一下客厅……” “知道了。”话还没说完,容修就应了他。 然后,容修拿出手机,专注地翻看留言,手速很慢地给对方回复。 直到一楼出了电梯,两人都没有再对话。 * 客厅里偶尔有说笑声,容修戴上了耳麦。后来什么情况,他并不清楚。 凌晨时雨停了,室内冷气适中,直到下半夜,他一直在书房里做音乐。 夜里两点半,容修摘掉耳麦,出了书房去卫生间。书房门外,客厅大灯已关,只留下廊厅壁灯。 容修在水池前,对着镜子,摘掉了隐形眼镜,眼底有些泛红,他换上金丝眼镜戴上。出来后,他在走廊停步,透过幽暗,望向深处那间房。主卧门扉紧闭,套房寂静无声。 这天夜里,容修没进卧室,回到书房后,仰靠在老板椅上小憩,电脑在播放《欲-望号街车》。 黑白色彩的实验性舞台,戏剧化的夸张表演,这部老电影放在如今来看,剧情也十分令人深思。 分手那阵子,容修大量地观影,像大多电影人那样,对影片进行拉片分析。后来,他发现,更深入地了解电影,对他的影视音乐创作很有帮助——他养成了每周看三部电影的习惯,改不掉,也没想改。 马龙-白兰度的温柔嗓音回荡在耳边,而在剧中他像一头欲-望强盛的野兽。 他毁掉了一个人的优雅与美好,把对方带到一个混乱、低俗、异化、充满欲-望的世界,并告诉她: “搭乘一辆欲-望号街车,再转一辆墓地号街车,坐6个街区,到天堂乐土下车。” 第一次看这部老电影,是在龙庭和劲臣一起观看的。影片主角由费雯丽饰演,她优雅,迷人,最后被妹夫斯坦利奸污。 播完后容修说——“Undue desire destroys.” 容修也喜欢看电影,但除了电影中的音乐,他很少在影帝面前对电影本身做出评价,也不发表感想。 唯独这一部,播完之后容修说:过度欲望毁灭一切。 似有感而发,又似警醒自我。 隔着两道门,走廊深处,主卧里开了夜灯。 劲臣醒过一次,瞥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 隐约听到书房门声,还有容修放轻的脚步声。对方没有回卧室。 不知是不是冷气太凉,他感到浑身发冷,在被中蜷曲身体,悄悄把手压在身畔的枕下。失眠了不知多久,天快亮时才渐渐睡去。 *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上午八点多,劲臣打开主卧门,容修依然没有从书房出来。 劲臣换了一身正装,丁爽和花朵很快赶到。 他今天有采访安排,要先后接见至少十六家媒体,地点在圣罗娜的一间最大的总统套,大约三百平米,足够记者们排队等待的空间。 这些年,劲臣接受的各种采访太多,问题都是大同小异。 身为一名没有实锤绯闻的男演员,他的话题都在作品上,所有媒体都将目光放在了接下来的威尼斯电影节。 劲臣坐在采访房间里,旁边是经纪人、助理、摄像师。 记者单独进入客房,反复问那些他已回答几遍的问题。 还有一名记者,问到了容修,问容修的电影音乐,问他的行程计划。劲臣这才提起精神,桃花眼泛着亮光,谨慎而又热情,和记者侃侃而谈。 当记者问他最喜欢的歌手是谁,他骄傲又满足地说:容修! * 容修从书房出来时,早餐刚好送到,劲臣那会儿已经离开套房。 容修喝了一碗粥,似乎吃不惯酒店食物,没有多用两口饭,就去主卧补觉。 整个白天,两人没有交集。 容修下午睡醒,填饱肚子后,楚放到了,就又去书房继续忙工作。 再碰面是晚上七点,准时去上白夜的礼仪课。 场面和前一晚相同,容修到达教室时,那两人还在和剧组团队研究剧本。 课程进度加快,涉及到重要的内容,整节课容修都没怎么言语,不曾和白夜热烈讨论音乐话题,也不再逗弄劲臣。 劲臣坐在他身边,时不时瞄他一眼。容修支颐而坐,戴着金丝边眼镜。 这人沉浸于创作周期,他专注认真,像在舞台上那么耀眼,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劲臣望着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既为他着迷,又替他担心,心底还有隐隐不可告人的失落。 可失落在哪里,他不愿细想。 与往常不同,以前在龙庭时,容修也会宿在琴室,几天几夜不回主卧,但他那时就没有这种感觉。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成年男人,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也不是随时等主人照顾的小猫小狗。但此时,他感到确乎与它们的心情共鸣。 礼仪课结束之后,一行人回到A座进了电梯。 楼层按钮只按了一个顶层,司彬连自己的客房也没回,他说:“打扰容老师和顾老师了。” 容修不冷不热,眉目间傲慢,“你永远不会打扰到我们。” 说完,他侧过身,微微垂着眼睑,凝视着劲臣。 劲臣仰着头,被容修那句话震住,微愣,迎着他的视线。 两人极近,俯仰之间,短暂的交流,容修却没有开口。他像个独守空城的帝王,吝啬而又悲绝,骄傲地守着他最后的一方寸土。 交汇而又分离的眼神,似触未触的肢体,交缠的目光与气息。 “我去工作了。”容修说,“宵夜你们用,别来打扰了。” 劲臣莫名感到不安,他定下心神:“知道了。” 须臾几个呼吸间,电梯门打开,容修后退半步,微微颔首,长腿迈开出了门。 男人依然盛气凌人,走在一行人前方,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人,丁爽小跑着去开房门。 容修率先进了门,头也没回,鞋也没换,直奔书房廊厅的方向。 身后传来对话声,一行人随后进来,一边讨论剧情,一边在客厅放下手上东西。 “……居然从李导那儿拿到了角色!” 司彬仿佛刚从喜讯中回过神,李导敲定了贺岁片和劲臣合作的人选。 “接下来要努力,”劲臣的声音,“大荧幕考验演技,你还得再磨,还有那些绯闻……” “明白,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司彬笑道,“以前是我不懂事,李哥一直很照顾我,我光顾着拍戏,没顾忌那么多,现在看看网上那些,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清者自清,也不能说全错,有时越解释越乱,”劲臣嗓音带着笑意,“有些梦想不好对人讲,人总是会长大的。” “知道了,”司彬的嗓音竟有些哽咽,“以后我就跟您干了,”说着又是喜悦的声音,那声音他跟随着劲臣,两人一起去了小酒。 司彬问:“这是从国内带来的咖啡?” “嗯,不过,不多了,红茶?”劲臣问。 “顾老师有调制地道英国茶的本事,谁还喝咖啡啊……” “……” 容修关了书房门,站在门边良久。 十五分钟。容修想,倒计时十五分钟,先倒数三十个数。 在没成年时,老容首长就教导过他,在愤怒时,要克制,先不要发火,避免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而后悔——至少要先倒数三十个数,三十秒之后,如果还是想发火,那就另当别论了。 要是换做十年前,肯定抄家伙干。 欲念和火气愈发强烈,也异常可怕,不仅仅是欲,还有一种瘾,像当年戒烟。 容修离开门边,来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他拿出一盒楚放扔在这的雪茄,抽了一根出来,点燃烟,叼在唇间,回过神后,又在烟灰缸里捻碎。 克制着没有就范,却被不好的念头熏了眼,骨肉里一阵阵刺痛,像万千蚂蚁噬咬。 于是叼了钢笔,坐在电脑前,打开昨夜看过半的电影,戴上耳麦,紧盯着屏幕。 看不清眼前画面,脑中却看得清楚。 见他沉-沦,见他颓废,见他从优雅,变得迷乱。 见他痛,自己痛,且快乐。 他们本应更了解对方心里想着什么,本应是这世上没唯一更懂彼此的人。 两人有着多重身份关系,社会规范,工作规范,婚姻规范,主从规范,在无数规则的相互制衡与约束下,两人要找到一个稳定支撑的平衡点。 他没有随时将影帝拥入怀中的权力。 想要更多。 黑夜沉沉。过度欲望使人毁灭。 * 没多久又开始下雨。容修将工程文件重命名,原本的文件只有一个“W”。 他在文件名上写了长长一句,抬起头时,听到异国他乡的雨声。 今晚灵感爆棚,昨夜看了电影,再加上重新捡起许久不碰的弦乐,又经过楚放这两天的提点,他着实对原曲修改了多处细节,此时他看着文件名的那句—— 《Where My Heart Get Peace Where My Self Get He》 歌词完成一多半,还要细抠,他发给了家里兄弟们。 甚至还发给作家“铃铛”一份,希望能从专业人士处得到帮助和灵感。 容修的歌,基本上全是先作曲,后填词。这对作词人来说,是个大难题,因为DK乐队的曲子实在太高级,太多元素参杂其中,没有足够的音乐素养,歌词非常难填。 这两天,容修就要去艾迪那儿录音,临时找专职作词人已经来不及。 圈内不少老铁收到了容修的委托,连井子门的琴行夫夫也收到了文件,他们对带有赛博朋克味道的歌词很感兴趣。 当低端生活遇见高等科技,有一种血腥颓废的暴力美学在其中。 歌词的背景故事,简直是为《家园2》量身打造,却又是站在小人物的视角来写,带着绝望的黑色幽默感。 ——在很久很久以后,地球环境被破坏,地震肆虐,洪水暴发,瘟疫横行,别有用心的人研究出高度发达的科技、残暴的病毒,用来威胁统治着人民。 ——与所有剧本化的“英雄”人设不同的是,歌曲里的主人公,没有加入统治者的邪恶力量,也没有加入起义军去和统治阶级较量,更没有加入太空人行列去寻找比地球更美好的“家园”。 ——世界一片混乱,而他只想静静待在家里,跟他的爱人整天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一起沉伦、一起死去。 这段是容修为半成品歌词所作的备注,拿到歌词的所有哥们都拍手叫绝。 肉、乐、性、影、欲、嚎,多重音乐艺术手法,增强了这一首交响摇滚的戏剧效果性。 别人追捧姑且不提,家里群的兄弟们就没那么客气了,“夸奖赞美”什么的都是虚头巴脑。 白二:[啥子玩意儿?这一长串歌名,看也看不懂,歌名太长了啊!打榜的时候,能显示全吗,写都写不下?] 容修:[?] 老白的关注点永远不在正道儿,容修噎了老半天,居然一时间接不上。 白二:[不是我说,歌名啊,满屏幕的WM,颠颠又倒倒好比浪涛,69我倒是比较懂,待二爷我去度娘翻译一下。] 幻幻:[没关系,可以缩写] 白二:[对哦,我们有一首《M2》,这个就叫《W2》?好家伙,这个名儿绝了,彰显我大DK的特色!] 容修:[……] 压根就不该让白二提建议,这坏家伙就是个搅浑水的。 而国内另一处,铃铛家里。 铃铛试听了半成品曲子,直接连饭碗都扔掉了。 去年贺岁片,《猫吉祥》就是她的作品,这一年,她在创作新剧本,并没怎么和容修联系——铃铛不想让圈内人认为她有了歌王和影帝的支持,就整天想抱大-腿,她想写出更优秀的作品,让自己可以配得上成为两人的好朋友。 但是,她没想到,身在遥远大马的容修,竟然会主动联系到自己! 写歌词? 铃铛一脸懵逼,曲子好听到爆,小提琴交响乐、和摇滚的绝妙搭配,听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歌曲的名字很长,译成中文就很好表达,《我心安处是吾乡》。 铃铛其实特别纳闷,于是就在微信小心翼翼地用了语音—— “容哥,你没有和顾老师交流一下?”铃铛问,“像这种故事性特别强的歌词,顾老师是不是会更在行,他是影帝啊!” 容修盯着微信很久:“……” 爱人是影帝,身边有太多有求于他的人,还有那些可爱的后辈,祈求他浇灌的小幼苗,等着影帝的Foster a pet。 完全忽略了一点,劲臣比他还年长些,自己也是后辈…… 容修没戴耳麦,也没有碰乐器,书房内一片寂静。 就在他失神时,书房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瞥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多,走廊那人在门口停步,良久,又徘徊,却始终没有敲响。 容修看向房门没出声,劲臣亦不敲响房门,不再与他隔门对话,不再给他送咖啡,不再踏入他的工作领域。 门内门外,隔着薄薄一层,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 走廊里,劲臣换上了一身休闲,宽松卫衣,低腰仔裤,戴着鸭舌帽,一身嘻哈范儿。 劲臣站在门外,指关节停留在门上,没有敲响。 半晌,他转头往回走,出了廊厅,对丁爽道: “容哥要是出来了,问起我来,你帮我转达一下。” 很明显,顾劲臣要深夜出门。 而且是去酒。 丁爽一脸纠结:“……” . 第477章 晋江文学城 丁爽犹豫了下, 转念一想,容修在工作时,如果被打扰, 就会相当不悦,打断的思绪很难再接回来, 脑中灵感也会被打乱。 于是丁爽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劲臣望向廊厅:“走了。” 和司彬一起出了门,花朵跟在二人身后。 电梯下行到负一层。司彬到了楼层, 就和劲臣打了招呼, 出了电梯。 白夜下了班,正和玛莎女士在负一层清。 圣罗娜清里,萦绕着舒缓的情调爵士乐,白夜和玛莎坐在雅座等他。 玛莎临时约见, 主要是想交代一些皇宫宴会具体事宜,条条框框很多流程。尤其是“开场舞”, 王妃的任性要求取得同意,提案正式落实, 需要两人给予回复。 宗教国家,西式舞会,两位绅士探戈开场, 还真是后宫佳丽四位, 苏丹独宠她一人。 “最迟三四天,”玛莎给出最后期限, “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劲臣和白夜对视一眼,苦笑着点头:“容修还没有松口。” 玛莎离开之后,劲臣和白夜来到台前。 清人不多,两人坐在僻静处, 四周没旁人。 劲臣喝光了第三杯苏格兰威士忌,他眼神微醺,手支撑着侧脸,举杯让酒保添酒。 白夜对台小哥眨了下眼。 小哥当即明白,悄悄撤掉了影帝的空杯,给他换了杯装有大冰块的,稀释了酒精浓度。 真正的苏格兰人,绝不会把威士忌倒入有冰块的杯子里,最初的加冰广告,只因视觉效果。 顾劲臣从不喝加冰威士忌。但他醉了,目光朦胧,半侧着身,脸压手臂上,注意力不在酒上。 “吵架了?”白夜问。 劲臣晃着琥珀色的酒水,凝视着透明杯,眼神涣散地静止半晌,又仿佛透过玻璃杯看向虚无。 良久,他道:“没有,不会吵架,他从不会对我发火。” 白夜挑眉微笑:“他?不像,看起来,他是一个很……有性格的人。” 劲臣晓得白夜话意,分明是强势,霸道,专-制,爱占上风。 “是啊,但他从不对我发脾气。”劲臣笑了开,“即使我错了,也不会发脾气。” 笑着,笑着,唇角微抖了下,劲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给白夜讲了讲之前发生的小事。比如,他曾不顾容修的意愿,做了些任性的事情,容修都纵容着他。 没有对白夜讲“欺骗”的事,那是劲臣自认为的污点。 在他的印象里,即使是分手,容修也克制着,没有真正地动怒。 唯独那次,他在舞台上唱《叹服》,即便如此,隐在他眼底的,也并非怒火。 容修从不对他发脾气。爱人绅士温柔,即使心中不悦,也待他极好。 对任何情侣来说,这都是一对神仙眷侣,令人羡慕,是值得炫耀的美事。 两个人在一起,从来不会吵架,从来不会闹别扭。 “从来不。”劲臣却失去了笑容,重复着这句,“他从来不会对我发火……从来不……” * 走廊里没了声音很久,连客厅的对话也听不到。容修摘掉耳麦,坐在电脑前等软件渲染。 夜里快十一点,进度条慢慢往前推送,他眼光渐渐涣散,起身来到书房门口,拉开了房门。 那边一片安静,隐约听见细微的呼噜声。容修去了洗手间回来,看向半敞的主卧门。 想了想,他径直来到主卧门口,推开门,屋内漆黑。他转身往客厅走去。 客厅里只有丁爽一人,容修轻咳一声:“人呢。” 丁爽一个激灵坐起来,大脑还处于睡眠状态,迷茫地瞅了容修半天,才汇报道: “去负一层的酒了,花朵也陪在身边,好像是白总找,有要事要谈,顾哥见你忙,没打扰你……” 容修脸上没表情:“什么时候走的?” “十点左右。”丁爽说。 “和司彬一起出门的,一起去的?” 丁爽懵了下:“是一起走的,具体情况……” “知道了。”容修转身往书房走,“你回去睡。” 丁爽离开之后,容修回到书房,坐在电脑前戴上耳麦。 激荡鼓声传入耳畔,直击神经。 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 工程软件的进度条早已完成,音轨循环播放无数次,容修盯着屏幕,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快十二点,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着那个头像。 没有任何未读留言。 指尖戳动屏幕,不小心点开了家里二群,没有人说话。 这个时间,兄弟们大概在地下室练琴,待《家园2》片尾曲小样敲定,容修回国后,就要立即录制成品,乐队又要高强度工作。 容修打开聊天记录,往上翻找,找到录制《极限生存》之前,白翼和冰灰的一段聊天。 白二:[现实中就是这样啊!还有蜜饯群体,绿妻倾向的。] 冰灰:[在下略有耳闻,用“油”、“代驾”,还有什么“私家车”来表示,全是江湖暗语。] 崽崽:[??] 幻幻:[儿童不宜,况且你也没有。] 白二:[哈哈哈,咱们哥儿几个都没有?这个是说,在夜店里,自己的老婆被别人给睡了,然后去睡别人的老婆。] 崽崽:[这是什么玩法,换了个妻游戏吗,犯罪?] 白二:[江湖险恶啊,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我要回家找妈妈……] 幻幻:[还没喝完?你什么时候回来?] 白二:[男人在外面应酬,你一直催回家,像什么话?老实等着。] 幻幻:[你死不死呢。] 容修盯着这一段对话,污七八糟的,满眼的混乱。关于酒捡尸的话题,他依稀记得,后来又聊到夜店奇葩的圈子。 基本上看不懂,但脑补足够他想象。 十二点整,套房内一片死寂。微信上那个头像,依然没有动静。 指尖顿在输入栏,容修打出两个字:在哪。 删掉。又打字:几点回来。 退格。都谁在…… 半晌,没有再打出字来。 * 清里,花朵一直坐在远处雅座,担忧地望着劲臣的方向、直到白夜对她招手,才急忙上前扶住自家老板。 劲臣的酒量好,他自认未醉,大概心情影响,只觉头脑不清醒。 出了清门,劲臣没有直接搭电梯上顶楼,而是来到一楼。他让花朵坐在大堂沙发上等,他则出了旋转门,站在酒店大门口。 细雨未歇,眼前看不真切,没有一丝风,空气闷热。 劲臣往门侧走,来到较暗的角落,面朝着花园庭院,他身后是明奢的玻璃墙,眼前是雨中的霓虹灯。 他感到昏沉,眼前模糊,意识却异常清晰,他开始对着黑夜小声地唱歌。 一把澄澈的好嗓子,流淌在初秋的晚风里,细雨霏霏,霓虹在积水里映出破碎油画。 “如果苦笑比眼泪更真, “但愿笑声像一滴滴吻, “如明日好景忽远忽近, “仍愿抱着这份情没疑问。” 国荣哥哥的粤语慢歌,软糯的轻声,将每个字咬得用力,仿佛把全身的气力,都投入在这首歌里。 矜持的,雅致的,又带着一丝骄傲的哀求: “唯愿会及时拥抱入眠,留住这世上最暖一面,多么的庆幸……” ——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 歌声参杂雨声,热带气候中让人觉得冷。 他以为,多饮些酒,才不会失眠,但他仍清醒,脑中全是那人,眉眼清晰,声音清楚。 夜太黑,霓虹太美,劲臣深吸一口气,转身迎向背后那一扇辉煌。 待眼睛适应了酒店光亮,隔着玻璃墙,劲臣朝花朵招手,进了旋转门,两人往电梯走了去。 * 容修很少去酒闲坐,白翼倒是喜欢去那种声色场所。 安静点儿的酒、纯K都不能满足二哥,非得是污七八糟的、有公主少爷的地方才行。 容修知道,现在年轻人的口味,尤其是明星们和投资商,大多喜欢那种地方,以前劲臣应酬时也经常会去。 年近三十,烟酒不碰,棋牌不会,不会花样百出,没有玩乐兴致,性之一事,由来不热衷,到底是无趣了些。 凌晨十二点半,书房门半掩着,容修拿起手机,起身离开工作台。 刚走到书房门口,打开房门,就听玄关大门传来动静。 容修停步,抬眸,透过廊厅幽暗,朝那边望去。 大门传来响动,隐约听见花朵说:“顾哥,早点休息。” “回去睡。”劲臣的声音。 容修闻声站定,转身,又退回书房,顺手关上了门。 容修来老板椅前坐下,晃了晃鼠标,电脑屏幕亮了。 手机攥在手里,沾了一机身汗迹,花了屏幕。容修将手机扔在书桌上,盯着黑屏的显示器。 没过一会儿,听见趿拉拖鞋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慵懒,忽轻忽重,而后停在书门外。 劲臣敲了两声,没等容修回应,直接推开了书房门。 紧接着,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顾劲臣。容修侧过头,隔着金丝眼镜的镜片,细看五米外的高挑身影。 一身嘻哈范儿,紧身低腰仔裤,高挑翘臀,浅色卫衣,领口开得低,露出琐骨窝,颈项长,肌肤如瓷。 年青,干净,唇红,迷蒙,仿佛能掐出水儿,像个学校里跑出来的鲜嫩大学生。 要命的是,衣服布料十分单薄,极具垂感,勾勒出影帝的劲瘦身材,含蓄的肌肉。贴身的,里头没穿,隐约见那对粉珠,在布料上磨擦出轮廓。 顾劲臣倚着门框,身子软软靠着,不往屋内进,醉意微醺地笑着,桃花招子里带了丝妖冶。 容修目光从他身上快速扫过,见这人安然无恙回来,分明心底那根弦松动,而下一秒,眉心又拧紧三分,他捏着耳麦,手指又收了紧。 未等言语,劲臣懒懒扭身,背靠着门框,迷迷蒙蒙开了口: “Honey,我返黎喇。” 带了浓郁白话腔调,拖出长而软糯的尾音。 容修:“……” 半天没听到容修回应。 劲臣眨了眨桃花眼儿,侧过头看他,眸中迷离,唇角勾出笑:“好啦,知道你忙,我知道的。” 容修眼神黯了黯,脸上未露出多余情绪,转过老板椅,面朝向劲臣。 老板椅宽敞,容修往后靠了靠,微扬着下颌,垂着眼睑注视着他。 像是等着依着门框那人过来,然后将对方纳入怀中,也做好了听人解释的准备。 然而,劲臣垂着眼帘,忽地发出一声轻笑:“先生忙工作的时候,最帅了,打扰您了,我唔系故意的……” 说着,就直起身子,梦游般地,掉头往卧室走去。 容修:“?” 门外传来呢喃声:“宝贝儿,是我的骄傲。” 紧接着,就是廊厅里那一路的歌声: “……你为我苦恼,是因为看到我在苦恼,可知道,我微笑,是为了你微笑。你为我煎熬,我知道,我会不屈不挠,你已成为我一生中最伟大的骄傲……” 脚步声越来越远,在廊厅深处停步。 紧跟着,传来一声门响。 “砰”的一声。 主卧门关紧了。 书房门大敞,隔着走廊和房门,灵敏的耳朵,隐约听见那醉鬼在嚎叫: “我要你过得比谁都要好,我要你生命是阳光普照,我要你站得比天还要高,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骄傲……” 容修:“……” 容修仰靠着老板椅,造型已摆好,久久僵硬着。 半晌,才似醒过神,容修转过椅子,朝向黑屏的显示器,手放在鼠标上,却没点亮屏幕。 不知过了多久,他喉结滚动了两下,浑身散发着寒气,起身往房门口走去。 经过廊厅,主卧里幽暗,有股子酒气,容修脚步放轻。 透过暖色灯光看去,劲臣侧躺在大床一侧,夹抱着棉被,头拱在枕头边,人已睡沉。 不知是冷是热,额头有细汗,湿了发丝,人却蜷缩在棉被里。 没洗澡,也没换衣服,还是那身嘻哈范儿。看起来,进了卧室唱累了,他就躺下了,鸭舌帽落在床边。 饮酒后的影帝,和往常都不同,平时体面惯了,想见他这模样可不容易。 容修站在床边,垂眸注视劲臣半晌,见被中呼吸起伏匀称,便倾身接近过去。 刚扯动了一下被边,劲臣就蹙眉。 容修松开手,静了片刻。 等人终于又安稳,索性不再碰被子,他一只手伸到劲臣颈后,动作快,且轻,容修将他的头抬高些,捞来枕头塞过去。 容修绕到床另一侧,和衣仰躺下来,望着幽暗天花板,渐渐阖了眼。 * 棉被,能吸收人体散发的热量,并将热度保持下来。如果隔着睡衣,被窝就不容易暖。所以说,裸睡更舒服。 劲臣睡得不踏实,时冷时热,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化身无骨蛇,吐着信子,一会儿蜕了皮,一会儿缠了人。画面打了马赛克,被他缠上的这人雄劲有力,捏着他的后颈发了狠。他喊着容修。容修。欲海翻腾,昏天黑地。 一阵衣物窸窣声之后,周身终于温暖,梦境虚虚实实,劲臣折腾了下,浑身出了汗。然后,他的唇轻轻地动了一下,明显地感觉到碰到一抹微凉,慢慢地变热,触电般的感觉顷刻席卷全身。 劲臣的睫毛颤了两下,半梦半醒间,一个激灵转醒,他强撑着睁开眼,迷蒙中便看见身边的男人。 容修侧躺着,衣襟敞开,露出小片胸肌,睡颜笼在壁灯的光晕中。劲臣枕他手臂,窝在他怀里,与他四肢绞着,缠着腰,勾着腿,一时显得迷乱无比。 极近的距离,劲臣失神,注视着眼前这张脸。 明明每天相见,却又感觉好久没见。 这五官轮廓分明已钻肌入髓,他能将容修完完整整描绘出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为之丢了魂,迷了心窍。 想起雨中唱的歌——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 时间仿佛静止,容修沉沉睡着,劲臣入神守望,醉意微醺的桃花招子,从迷蒙变得温柔。 那双眼在夜里异常明亮,内里藏着热情和韧劲,却又在更隐蔽的眼眸深处裹了温柔的星点,风情入骨。 他情不自禁想伸出手,想碰一碰那张熟睡的脸,又舍不得放开怀里的温暖,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手指,从四肢百骸涌上头。 手指?忽然察觉到什么异样感,劲臣僵了下,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抓着什么。目光往下一扫,整个人懵住,手中触感有力,带劲儿。 劲臣浑身绷得直直:“……” 梦醒了汗涔涔,醉意未散,脑中昏沉,稀里糊涂,此时才发现,他还攥着人不放。而容修则完全沉浸在梦中,没有醒来的迹象,被他弄出了很大反应。 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劲臣浑身发烧,脸腾地红到耳根。 半醉不醉,羞愧难当,心脏跳得飞快,他从不知自己竟然还有这种恶习,幸好容修没有醒,不然可怎么有脸见他呀? 除了自责还有心疼,同样身为男人当然清楚,这样忽软忽硬的,很伤体力。容修多日没在卧室睡,好容易回来睡一次,翌日醒来反而身体疲乏,还怎么有精力工作? 就这么僵了半晌,踏进了雷区一般,劲臣像个拆雷专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紧盯着容修平静睡脸,慢慢地,他一根根松开手指,一点点往后挪着身子。 挪出被窝时,棉被擦身,这才感觉到浑身不对劲。 冷气吹在身上,他发冷地打了个抖。 夜里回来时,酒气上涌,头晕目眩,本想躺一会再起来洗澡,不成想一遭睡了过去。入睡时什么模样,仍然依稀在目,此时竟然衣衫褪尽,光溜溜地缠着爱人。 再看容修,早已被他磋磨得衣衫不整。劲臣小脸儿忽白忽红,一把捞住被角,遮了遮下边,实在忍不住,臊得用手捂了捂眼睛。 酒也没彻底清醒,再加上一惊一吓,劲臣只觉头更晕,既羞愧,又懊恼,自责而又惶恐,他不由双手捂住着脸,腿在床单上蹭着…… 忽然间,浑身又定格,猛想起睡前没洗漱。 一身酒气,邋里邋遢,整个人凌乱着,等容修醒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可怎么是好? 劲臣往手心吐了口气,闻了一闻,皱了皱眉。 于是,这天夜里,不知几点,影帝先生醉意朦胧,僵了半天,手终于从脸上拿下来。他用臂肘支撑起身,蹑手蹑脚,轻轻翻身,他想赶紧坐起来,然后逃到浴室去。 然后,他就看到原本沉睡的容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一贯矜持淡漠的凤眸,翻涌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探究,深邃,他微眯着眼,眼底似有火焰跳动。 劲臣浑身一个激灵,像被猛兽盯上的小动物,惊惶无措,和他脸对脸,整个人僵硬住。 随后就见眼前那对薄唇轻启,容修开了口,轻烟嗓发出勾人声线。 容修很低很低地笑了声:“玩够了?” 劲臣一听容修的声音,越发地慌乱,紧张仓促之下,下意识第一反应,竟然是再次上手捂住了脸。 晨起窘态被抓个正着,庸姿丑态可想而知,劲臣羞愧难当,捂住脸的手是怎么也不敢拿下来了,连动也不敢乱动一下。 容修垂了垂眼,只见影帝赤着身,被角遮了那把细腰,上身裸在眼前,腿从被中露出,勾乱了床单。 主卧里一片安静。 过了好一会,劲臣从指缝间看去,看见容修竟然还在凝视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劲臣心知躲不过,闷声地说:“不是故意的。” 嗓音澄澈,却因醉意而混沌,比蚊子声还小,幸而容修耳力好。 容修仍然不应他,看不出脸上情绪。 半晌,劲臣视线飘向她,愈发地惶恐无措,想要对他解释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心急之下,干脆拿开遮住脸的手,往前挪了挪,哪知手还没碰到人,膝就又碰到了他霸道那处。 顾劲臣:“……” 容修:“……” 影帝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幽暗中那道目光让自己浑身烧辣。 桃花眼与凤眸对视了一会。劲臣闪躲着视线,东看西看再不敢看容修,想着容修是什么时候醒来的,睡着时他动手动脚他知道吗,还是他硬生生把人弄醒了? 其实劲臣自我感觉良好,他觉得自己睡相相当不错,毕竟他也是男人,自己又不是没有,怎么会在夜里去磋磨爱人的?肯定是因为做梦,他梦到了蛇,当然会下意识地找武器,但是解释这些事该怎么开口,总得找个强有力的理由。 在容修的注视下,国际影帝的脑袋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出,超级学霸锁积累的国内外知识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最后,劲臣只能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重复解释一句: “刚才做梦了,手脚不听使唤,不是故意的,把你弄醒了我……” 后面的话听不清楚,或者说压根没说出来。 黑暗中,容修嗓音低沉有质感:“原来只是不听使唤。” 劲臣脸倏地通红,像是宿醉上头,嗫嚅半天,再也找不出借口,迷糊糊地心想,听使唤时也不敢乱碰啊。 心里那么想着,嘴上却继续小声而结巴地解释:“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您继续睡一会儿……” 紧接着,不知想起什么,劲臣忽然拼命地想支撑起身,就要翻身坐起,从容修身边逃离。 然而他并没有来得及起身,腰就被容修结实有力的手臂一把搂住。 劲臣没回过神,容修伸出手,猛地扣住他后颈,往身前带近几分。容修一个翻身仰躺过去,劲臣趴在他胸膛,忍不住低哼了声,惊魂未定时,人已被他扣在怀中。 劲臣吓得心颤,连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被容修堵上了嘴唇。大脑一片空白,瞬间失去思考能力,趴在他身上,睁着眼睛,怔怔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看他英俊得五官,看他令他痴狂的眉眼,劲臣有些发懵。 容修手臂力道很大,一只手扣紧他的后颈,一只手臂将他摁在心口,完全紧贴着,似要把他生生揉进腔子里。 劲臣被他摁得死死,浑身狠狠哆嗦了下,唇灼烫而又柔软,似用尽力气,缠绕,啃噬,磋磨。酒醉中陷入狂热迷离。 容修野烈,胸膛很烫,起伏剧烈。影帝也不是扭捏的主儿,果真像条无骨蛇,回过神后就缠上了人,渐渐开始有了回应。 于是透过微弱灯光,他看到那双凤眸变黯,耳边的呼吸声也加重。 “半夜去酒,连个招呼也不打?” 容修低沉声线涌入劲臣耳畔,烧灼着他心弦。 劲臣心跳几近骤停,丧失了所有的思考和理智,他觉得呼吸困难,却迫切地想要从容修那里索要更多。 容修眼中闪过笑意,影帝向来在他面前放得开。 对于容修来说,比性更有兴致的,是看着爱人从高雅,到无措,到羞怯;看他在支配下求饶,难耐——欣赏着爱人的身心变化,远远比宣泄的那一瞬间更吸引着他。 男性本质上这方面的体感相当快,容修向来不太热衷,但现在看来,比起自己沉浸、奔赴那一瞬间的感觉,他更满足于亲眼看着对方变化的全过程。 三十而立的容修,已不是毛躁小子,他不再只懂得蛮横冲闯。这位拥有更多人生阅历的矜贵绅士先生,随着年龄和眼界的增长,加之得到了一位愿意接受、包容、回应他“性缺陷”的契合伴侣,让他变得更加的悠然自信。 而他也没有再问,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深夜时分,不管顾劲臣跟谁在一起,只要不在他身边,都不会让他感到愉快。 劲臣抓住他肩膀,修长五指根根蜷起,便拽起他身上那层真丝衣料。 卧室里声软音浪,勾得人鼓膜发痒。这失了魂般的热烈回应,让容修感到满意并愉悦。 容修微眯着笑眼,眸底燃烧的火焰,灼得劲臣心尖儿发颤。 然而,没等劲臣从恍神中醒来,容修狠捏了把他身后,手臂带着他,顺势抱了人,遽然翻身而上。 侵略气息毫不掩饰地笼罩下来,容修手掌掐扣着他腰。那掌心滚烫,烫得劲臣眼角泛着红,大脑陷入混沌,他以为就快死在他怀里。 容修笑了下,长臂伸开,拉开床头抽屉,拿出战斗装备。回身过来时,他凝视着劲臣的眉眼。 劲臣抓着他肩头不敢松开,迎着他的视线,整个人失去思考能力。 容修倾身贴近他耳底,沉声说:“Tonight is all about me。” 听到容修说出这话,劲臣身体像着了火。 今晚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劲臣哼哼唧唧不言语,没回应“是”或“不是”,也应不出口。他想,这是理所当然,容修是他的DOM,且是终身的伴侣,对于主人,他的身体、思想、时间乃至于生命都归属于主人所有—— 我的一切,全都是你的,这毋庸置疑。 劲臣紧咬了嘴唇,与他交汇着视线,看上去痛苦,且快乐。 容修的眼中逐渐有本性的火苗在酝酿,野烈肆虐,攻势太过霸道。 这令劲臣的脑海里,猛地浮现十年前那夜。 这才是容修。 劲臣既惶恐又紧张,更多了一丝欣慰、羞涩与喜悦。 他知道爱人早晚会从压抑的本格中苏醒。从心理学上来看,“压抑”本身对容修来说并不健康。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存在着“原欲”,“本我”总是任性恣纵。 劲臣始终引导、期待着爱人的变化。 重归于好只是一个开始,两个人早晚要进一步磨合,彼此适应,经历这一遭,还有之后生命里的每一遭。 不过,眼下他将会迎接什么…… 劲臣来不及细想,他甚至不知道容修为什么撇下工作,突然来了兴致。 尽管先生只问了一句,就不再对他多言语——没有Dirty talk,没有下达命令,但他却比以往更有“主人”的气息,凭着多年混圈的嗅觉,劲臣只觉浑身颤栗。 劲臣指尖发抖,扣在容修背后的伤痕上,几乎掐到了那三道清晰的爪痕里,他禁不住喃喃:“先生……” “闭嘴,”容修叼着套子,送到劲臣唇边,温柔地轻声命令,“给我戴上。” 劲臣觉得就快炸开,他扭过脸,从他唇间接过来,捏着一角想用牙齿撕开,可是他的手都是抖的。 磨磨噌噌半天,容修不耐地咬开润滑盖子,劲臣感到下边一凉,整个人就僵在他怀里。 爱人工作到凌晨,突来兴致要做,没有惩罚,没有管教,这一点也不5M。 这简直就是老夫老妻的生活模式啊! 然而,就在劲臣这么想时,在他最激动、最悸动的时候,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没洗澡! 没有洗漱姑且不提,他还没有及时清洁自己。 因为怕助理看到尴尬,所以那些瓶瓶罐罐都在他的工作箱里。容修这些天很忙,浣肠用品都收起来了,他没想起来要用,再说了,容修陷入创作周期时,即使是在龙庭家里,也从没有兴致做这事儿…… 在做这个的时候,必须把身子清洁干净的啊!网友讨论gay圈的那些言论和嘲讽,如同一个楔子凿入脑中。这太不洁净了。就算自己平时每个月会至少清理一次,可上次还是几天前。劲臣慌乱地想,他怎么可以让先生看到他不洁净甚至是身体肮脏的一面呢?这太可怕了,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紧跟着,劲臣被一阵痛感惊醒。容修眼光深沉,试探着往下沉去。 劲臣来不及多想,用尽全力气推他,腿还乱踢,带着哭腔大声叫道:“别!不要……别碰……不要碰我……” 第478章 晋江文学城 容修动作突然僵住, 微眯的眼睛睁开。 眼底是诱人的白肤,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白肤如瓷, 细腻的, 易碎的,迎着壁灯泛着光。 最勾人是那两片唇, 一张一翕,似在索吻。 容修倾着身,撑在他头侧, 手臂肌肉绷紧。仿佛没听清劲臣说什么, 他保持俯身的动作,然后就看到他嘴唇又动了。 这次容修不仅听得明明白白,还从那两片唇中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 别碰我。 大床凌乱,顾劲臣推他的肩膀,腿还在乱踢,带着哭腔的这一声叫喊, 在黑暗中尤其突兀。 容修只觉心底狠狠一颤,这种感觉相当陌生, 而他的脸上并未露出多余情绪,眼底的那团火焰却在瞬间熄灭。 在那一刹那,仿佛所有的兴致和冲动全部被抽光,取而代之的是眸中一闪而过的困惑,窘迫, 以及类似“恼羞成怒”这种更复杂的情感。 如果是安全暗语,容修也许会停下来思考,并与劲臣进行沟通、调整、找到更适合彼此的气氛和方式。然而, 他并没有听到那句两人约定的Mercy。 有那么一瞬间,容修的脸上失去了血色,混乱的思绪中甚至想到一些不好的念头。 爱人和年轻人一起去酒,喝得烂醉回来后不让自己碰,想来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此胡思乱想。 而在这段复杂的多重关系中,DOM的情感其实比sub脆弱得多。 推搡在他肩头的小臂,纹身小玫瑰红得刺眼。容修僵住片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冻住,倏地周身气势变冷,猝然摁住劲臣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劲臣醉意上头,双腕被他按在头顶。 容修雄浑有力,将这人整个锢住。被钳制住之后劲臣就愣了,连容修自己也愣了。 卧室内安静片刻,劲臣撞上他视线,边对他摇着头,身子边往上挪躲着。 汗水沾染他的睫毛,眨动间红了眼,看起来尤为动人可怜。 容修松开他手腕,在幽暗中,有些怜惜地抚上他的下巴,划过琐骨,扫在骨窝下鲜红的吻痕上。 半晌,容修从劲臣身上起来,翻身坐起,长腿落在地上,缓了缓情绪。 然后他回过手,扯来掉到床边的被子,遮在劲臣身上,起身离开大床,往柜子那边走。 劲臣仰躺着,头脑一片混沌,连忙坐起身,见容修拉开柜门,紧张地问:“您做什么?” 容修拿出空调毯,沉默了下,道:“我去洗个澡。”说完转身朝房门走去。 主卧门关上,劲臣怔怔抱着被子,坐在凌乱大床上。洋酒后劲儿很大,他头脑发懵地想,这是怎么回事?容修该不会是给他拿清洁用品去了? 这下更慌了,那种事可怎么在容修面前进行? 先生是失望了,还是嫌弃他了? 他犯了任何一个有素质的sub都不会犯的错误,他应该在等待主人到来之前,就及时把自己清洁干净。 这天夜里,容修出了主卧,没有直接回书房,他径直去了客房的浴室。 而劲臣醉意不散,容修离开不多久,他回过神般地,连忙下床去翻柜子,搬出他的工作箱,拿出一堆瓶瓶罐罐,进了浴室很久没出来。 于是,这天下半夜,容修在客房洗澡,劲臣在主卧洗澡。 客房的浴室里,淋浴热水中,容修手撑着墙壁。 主卧的浴室里,茫茫水雾里,劲臣趴伏在洗手台上。 热水流过容修的肌理,沾染水雾的镜中,背阔肌轮廓结实,肩胛骨三道爪痕红得清晰。过了很久,浴室内传出喘声,压抑的,克制的,带着火气从腔子滚出来的声音。 药水冲刷影帝的身体,劲臣清理完从主卧浴室出来,回到大床上。他眼睛发红,以等待先生的姿势望向房门。他等了很久,听到廊厅传来脚步声,却进了书房,他知道先生不会回来了。 一个欲壑难填。一个欲困难纾。 隔两道房门,仿佛隔了天堑。 就这样,这天下半夜,两人半路酣战,半路分开,说不上是谁先鸣金收兵。 容修没有回屋,直接去了书房。劲臣洗完澡,一个人在卧室等他,惶恐又自责,更心疼他,可是却不敢再去打扰,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当时太过酒劲儿上头,太过混乱,他都说了些什么,自己都记不清楚。 直到快天亮时,劲臣酒醒大半,才意识到今晚容修情绪不对劲,从他醒后发现容修在卧室,就好像不太对。 不过,细想来,似乎还蛮正常——创作者在纠结作品时,总有那么两天一反常态。 于是乖乖躺下来,黑暗中裹紧被子,手放在容修的枕头上,身边仿佛还留存爱人的体温。他想,白天一定要问先生,晚上是不是回来一起睡觉。 想到那人夜里回来的热情劲儿,劲臣心跳得紧,那抹红潮就从脸蔓延到了耳根。 * 第二天上午,劲臣准时醒来。没多久,助理们赶到。服务生照例来送早餐。容修没有从书房出来,劲臣吩咐丁爽把餐食送了进去。 劲臣用过饭之后,容修出来去卫生间,两人在廊厅碰了一面。 劲臣问他,饭菜是否合胃口。容修停步在两米外,对他颔首应:“很好。” 容修眼底有红血丝,很明显的熬夜状态。劲臣便没多耽误,只叮嘱他:“到现在还没睡觉么?一会儿补一觉。” 容修侧过身,对着白墙面壁,“睡了。” 大概又是达芬奇睡眠,劲臣担忧地打量他侧脸,容修的脸色略显苍白。 劲臣给他讲了讲昨晚白夜和玛莎交代的事,容修点头表示晓得了。 两人相处间多了几分客套,两人始终没有提昨夜“提枪上马”不成,双双狼狈翻车的窘事。 而劲臣从容修的脸上,也并未看出异样。 劲臣原本就有些不安,见容修不冷不热的态度,更平添了几分困惑。不过,他们根本没有相处沟通的时间,容修去卫生间出来之后,就完全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快晌午时,丁爽敲响书房的门,进来送咖啡。 容修坐在工作台前,打开手机微信。楚放在一旁戴着耳麦,紧紧皱着眉,正在试听弦乐音轨。 两人半天不说话,书房内气压很低,像是刚进行一场激烈的争执。 丁爽把咖啡放下,站在桌边不敢多言语,眨巴着眼睛,左右打量阴沉着脸的两位爷。 如果是顾哥,肯定不会有这种气氛。 丁爽暗戳戳地想,容哥和顾哥独处时,不管讨论什么话题,观点有多大的分歧,两人都不会对彼此发火。 容修见他欲言又止,便问丁爽,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丁爽见容修问起,才上前凑近他,小声汇报:“哥,顾哥没订午饭,好像在等你点餐一起吃。” 容修垂眼看着咖啡,淡淡笑了下道:“知道了,手机给我。” 丁爽懵了下,就把手机递过去。 容修拨通了白夜的电话,直接拜托白总推荐,两人商量着,点了午餐的菜式。 临挂电话时,容修犹豫下,想问白夜什么,却没有问出口。白夜沉默两秒,就补充推荐了大马甜食,大概还是那句——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美食街的咖哩鸡很好吃,”容修说,又点了酸辣口味的小吃,都是做直播时,劲臣多吃了几口的。 “是的,我知道了。”白夜笑应,“我这边吩咐人去买。” “多谢,再会。”挂断电话之后,容修把手机还给丁爽,便不再多说。 丁爽一脸困惑,不知容修什么答复,但他已将话带到,见容修也点完了餐,就赶紧离开了战斗场地。 楚放在音轨上点了两处细节,耳麦掀开一道缝隙,漫不经心地说:“行了,我再听一遍,就去吃午饭了,订了米其林餐厅,一起去么?” “不去。”容修一点面子也没给,瞟他一眼,“你快点。” 楚放轻嗤一声,扣上耳麦,重新播放旋律。 容修仰靠在老板椅上,举起不停震动的手机,看二群里的发言。 微信上,家里二群十分热闹,老大不在家,兄弟们索性都跑到群里来聊天。 这会儿乐队成员们都起床了,沈起幻汇报昨晚的练习进度。 《家园2》片尾曲的大致旋律已明了,四人将伴奏走了两遍,即使没有交响乐,纯摇滚的效果也相当精彩。 随后,兄弟们又聊到昨晚和李飞昂吃饭的事。 白二:[那小子真能喝,白酒一斤喝不倒啊!酒后才见真性情,那小子豪爽大气,二爷我很喜欢他!] 幻幻:[试探了下,目前喝酒几个细节来看,人品还不错。] 白二:[你那叫试探吗,就差威逼利诱了,人家根本不上当!李飞昂言语间相当维护司彬,我敢说,他和司彬肯定有一腿,再不就是白月光那种,估计是个双。] 乐队出道一年半,这种事见多了,不管是同还是双,娱乐圈都不稀奇,比摇滚圈也好不到哪去,只有粉丝才会大惊小怪。 魔王不在眼前,就敢撒欢,也敢说话。 白二扯皮一个顶俩,没说一会儿,话题就扯远。 半天没见容修回复,白二就用语音问了一句:“老大,你还在吗?” 容修带着蓝牙耳机,盯着聊天内容,如果说李飞昂白酒一斤不倒,那么司彬的酒量也不会很差。 打从录制《极限生存》之前开始,劲臣就没太碰酒。 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他酒量向来很好,怎么会喝得酩酊大醉? 容修虽戒酒多年,但他却清楚,畅快饮酒,醉后陶然,也要看与谁对饮,碰上对的人,酒深情浓,对酒当歌。 嘴角掠过一丝笑,像是自嘲,容修回复:[嗯在] 白翼见老大在窥屏,就发了一连串搞笑表情包。白二问容修,最近休息怎么样。容修回答,还好。幻幻问他,还熬夜?容修回答:“不熬夜,任务能完成吗?” 白二:[辛苦了,所以,还是晚上不睡觉?好奇.jpg ] 容修:[嗯] 这么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根本看不出对方神情。 白二终于忍不住,发语音说道:“听说出了国你还像在家时那样,不回卧室睡,今天早晨臣臣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吃饭,两个人连话也没说几句,一会午饭你也不一起吃?这是怎么了?” 容修抬手碰了碰耳机,将音量调小。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两人没有一起睡,也被遥远的兄弟们知道了。 容修:[听说?听谁说的,丁爽说的?封凛?花朵?] 白二:[你就别猜了,你自己想想,身边谁能不知道这事儿?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倒是说说啊,就算是写歌,也不至于这个德性,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啊?难不成,还是绿色事件?狗头.jpg] 容修:“……” 神特么绿色事件,这小子是活腻了? 容修:[没事。] 白二:[得,看你回复这俩字,肯定是有事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啊,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容修考虑了下,手指顿在屏幕上。 良久,容修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楚放,长腿一个使力,老板椅往窗边滑去。 窗外还阴天,没有阳光,遮光窗帘半敞着,容修转过椅子,垂着眸子打字。 容修:[我发现,他不对劲。] 群里安静半天。 白二:[卧槽?发现了?抓到了?真绿了?] 容修:[你想死一死?] 幻幻:[哪不对劲?] 容修:[情绪。] 幻幻:[情绪?] 幻幻:[他跟你闹情绪?不可思议.jpg] 容修没立即回复,他沉默半晌,摘掉了金丝边眼镜,揉了揉眼睛。 然后,挑挑拣拣地,把劲臣“深夜去酒,喝多了回来”的事情简略讲了,最后他犹豫半天,打出几个字—— 容修:[晚上还不让碰。] 乐队兄弟们:[???] 男人们集体黑人问号脸,一时间竟然没太懂。 白二:[啥意思?] 容修:[字面意思。] 白二:[懵逼.jpg] 实在是太可惜呀,看不到老大此时的表情——这种“遗憾”的想法,让兄弟们感到万分惭愧。 大家憋了半天,脑补很多画面。 龙庭家里,二楼小客厅,白翼直接举着筷子,从沙发蹦起来,喷着米饭粒子,大喊了一声:“我臣,流弊!” 兄弟四人举着手机,互相使着眼色,一齐动作定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大家都是第一次,不太了解流程,这时应该安慰老大吗? 冰灰和崽崽压根没吱声,这是家里大人的事,两人专心致志地窥屏。 白二倒是虎得很,直接发过去语音: “我靠啊,我要是有个这么带劲儿的媳妇,肯定一天到晚搁在鸟窝里,没日没夜,一日一夜,日复一日,都不带下床的,竟然还有精力喝酒,看来还是你不够卖力啊,唉!” 大马这边,书房窗前,容修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了。 不远处的楚放,只觉窗前袭来一股寒流,不由抬眼朝那边望去。 容修面无表情,坐在老板椅上,神情未露丝毫破绽,只是周遭气场变冷,他盯着屏幕白二的胡诌八扯,半天没有回复。 过了好一会,容修按住语音,嗓音带着笑:“明天我发个总谱,回国之后,我检查练习成果,再会。” 兄弟们打出一堆省略号、嚎哭、跪下的表情。 容修说完就息了屏,老板椅转向落地窗,望向后花园风景。 感情私事,本与工作无关,到底为什么和兄弟们倾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知这种心情格外陌生,说不上什么滋味,无法排遣,郁结于心,酸涩难当,以致于相处时产生了回避心理。 加之昨夜被拒绝。 特殊关系中,DOM被自己的sub拒绝,这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而他没有雷霆震怒,也没有冷言相向,最后成功地保持了高贵的沉默。 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失去掌控,控制,占有,主权。失控的还有自己的欲-望,难以启齿,矜持而又热烈,似藤蔓般萌生滋长。 * 中午,楚放离开书房,他要去预约的餐厅吃午饭。 来到客厅时,楚放看见,一名服务生正在鼓捣什么,顾劲臣和花朵站在一旁。 这间套房是小型,二百平左右,只有一间书房。顾劲臣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客厅茶几上,服务生正在帮他设置打印机。 大概是要用打印机打剧本? 楚放走近观察一番,笑道:“专业啊,除了小提琴,办公用品也由酒店提供?” 服务生将打印机连接在笔电上,礼貌地回答:“是的,楚先生,我们竭尽全力满足顾客的需求。” 劲臣转过头,与楚放目光撞于一处,便对他点头打招呼。 颔首垂眸间,见楚放并没有拎琴盒,很明显下午还会过来,视线再往楚放身后一扫,容修仍然没有从书房出来。 “走了。”楚放对劲臣摆摆手,并没有过多寒暄。 开门出去时,正碰上来送餐的服务生。 除了圣罗娜中餐厅的特色午餐,楚放目光落在美食街外卖袋上。 精致小份的咖哩鸡,酸辣的炒粿条,飘香的蚝煎……全是网红直播时,顾影帝尝过的小吃。 楚放笑了下,那笑容并不好看,抬步出了门,往电梯走了去。 “午饭到了,我哥点的,”丁爽对劲臣道,“一会我把饭给我哥送进去,顾哥,你先吃?” 送走两位服务生,花朵看着菜色,笑眯眯地将饭菜摆上桌。 花朵笑道:“顾哥,快来趁热吃,容哥亲自点的餐,都是你爱吃的!” 劲臣检查完打印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过饭口时。 容修这会儿没现身,想来今天可能也不会和自己一起用饭了。 劲臣没什么精神,坐在餐桌前又等一会,不由猜想,今天夜里容修会不会回卧室睡? 他虽然知道爱人工作很忙,可是经过昨夜那一惊一吓,考虑到艺术家都有点神经质,再想想容修创作时的反常,这会儿他竟也不敢保准了。 国外酒店的书房,毕竟不比家里舒服,夜深人静难免孤寂。 容修总不能一直睡在外边,劲臣心疼他。再说了,助理和经纪人看在眼里,为此担忧也不妥——这令劲臣陷入两难,毕竟身边人都知道两人相好,容修不睡卧室,不按时用饭,劲臣想,如果他对容修不闻不问,不劝不管,旁人会怎么看待他?但是,身为伴侣,要支持爱人工作,总不能夜里硬拽着人进卧室…… 又或许,并不孤寂。 昼时有知己陪伴,夜间余音绕梁,心照神交,犹似伯牙子期。 伯牙善鼓琴,子期善听;伯牙所念,子期必得之。 想那两人契合的悠扬琴声,解人难得,怎么会孤寂? 劲臣心里明白,先生和那人之间,过去有“莫逆之交”,今时有“高山流水”,那是他永远也无法抵达的世界。 不过—— 劲臣坐在餐桌前,凝视着眼前丰盛饭菜,淡淡道:“势利交怀势利心,斯文谁复念知音。” 这么念道着,他看着精致地道的小吃,弯起桃花眼儿,拿起筷子优雅进食。 两位助理坐在茶几那边。 丁爽正准备去给容修送饭,听顾哥自言自语,对花朵挤眉弄眼,问她,顾哥说的啥意思? 花朵捧着饭碗,勾唇轻轻一笑,没有回答他。 那笑容有点瘆人,丁爽打个激灵,拿上餐食往书房走。 走到半路,听到房门敲响,就顺道去开门。丁爽看见来人,笑道:“彬哥来了,您吃了么?” “吃过了。”司彬说着,被丁爽请进来。 这两天,司彬准时准点过来,每天和劲臣讨论剧本,晚上和恒影李导开视频会议。丁爽已经习惯了,就示意司彬自便,掉头往廊厅走,去给容修送饭。 不成想,丁爽还没等敲响,书房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迎面的光线被容修长身挡住,两人门里门外,丁爽一时茫然,以为容修要去洗手间,便举了举手上饭餐:“哥,吃饭了,我送进去了。” “出去吃。”容修说罢,出了书房往客厅走去。 丁爽回过神,颠颠追上去。 入住圣罗娜以来,这还是容修第一次在客厅用饭呢。 * 客厅里,劲臣让司彬随意坐,稍等他吃完。听到熟悉的嗓音,劲臣微愣,随后便听到脚步声,他扭头朝容修望去。 花朵连忙放下饭碗,从沙发站起来,整张脸都染了笑,“容哥,我帮你准备餐具!” “嗯。”容修应,看不出多余情绪,目光扫向客厅。 “容哥。”司彬手里拿着pad起身,对容修点头问候。 容修脚步未停,“来了?坐。” 眼光却没在司彬脸上多逗留一秒,招呼间,人已走到劲臣的餐桌前。 劲臣怔怔半晌,放下筷子,就要起身迎他。 容修来到他对面,大马金刀一坐,“吃你的,吃饭别乱动,会打嗝。” 劲臣就笑,心里一阵热呼呼,先前一切焦虑不安转瞬不见,只觉一股暖流涌上来,一时间竟不知和他聊什么。 “是啊,我来弄,你俩都坐着。”花朵笑盈盈地说。 也不等老板吩咐,花朵手脚麻利,接过丁爽手上的饭菜,直接将分成两份的饭菜合在一起。 花朵心里的小九九可清楚:夫夫俩一起吃饭,怎么能分餐制,那不符合中国礼仪。 劲臣视线落在容修脸上移不开。 容修被他看得不自在,不经意间,看到小圆桌上的打印机。 龙庭家里书房也有打印机,每次定下剧本,劲臣都会打印厚厚一摞,分成数份装订,在上面标注花花绿绿的批注。 看来,贺岁片的剧本基本敲定了,就是那个和司彬演对手戏、养小狼狗的故事? 之后三四个月不着家,在剧组和小年轻朝夕相处…… 容修眯了眯眼,收回视线时掠过司彬。 落地窗边,司彬一身白衣白裤,在阳光里白得刺眼,看起来青春帅气。 着实年轻,精力旺盛,笑时神采飞扬,像只刚成年的小狼崽子。 “顾哥,我眯一觉,昨晚酒上头。”司彬斜靠在沙发上,“就在这儿行吗?” 劲臣给容修布菜,闻言收了笑容,皱眉看向司彬,“我怎么说的,工作周期,禁止饮酒。剧本确定下来之后,必须滴酒不沾,这是原则。” 司彬点头道:“我知道了,顾哥,下不为例。” 说完才注意到容修的注视,不由尴尬地对他笑了下。 容修停下夹菜动作,深邃眸子深深凝视了劲臣一眼,唇角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顾老师,饭桌上别管教学生,他还是个孩子。” 顾劲臣懵了下,应他:“……是。” 这不是容修的画风,“饭桌说教”不是容大家长的特长吗,家里兄弟们哪个不是吃饭时乖巧如猫? 司彬眯着眼,斜靠着沙发,余光落在顾老师精致的侧脸上。 容修快速吃完午饭,就离开客厅去了书房,没有回卧室睡午觉。 像前两天一样,劲臣煮了咖啡,让丁爽给容修送进去,就和司彬在客厅里办公。 * 楚放下午准时过来,书房门似乎没关严实。 劲臣在琢磨剧本时,清楚地听见小提琴的旋律,以及楚放气急败坏的骂声、容修冷嘲热讽的毒舌。 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容修从书房出来了好几次。 去洗手间,去小酒,还来客厅找什么东西…… 劲臣甚至怀疑,容修是不是水土不服闹了肠胃,或是工作压力过大,和楚放发火想揍人,就找借口出来缓一缓情绪? 本来一两次过去也就罢了,可是,容修就像上了闹铃,每隔半小时就离开书房,来客厅转悠一圈。 那张脸冷冰冰的,也不言语,浑身散发寒气,整个总统套的温度,都跟着下降了几度。 劲臣:“……” 于是,这天下午,劲臣发现,容修时不时出现在眼前,还不和他说话,对司彬也爱答不理的,助理们都不敢靠近他。 容修站在客厅的视野最佳处……嗯,也就是大客厅的正中央,全身的气场冷飕飕,盯着沙发的方向。 那眼神又像是穿过劲臣和司彬两人,看着半空中虚无的某一点,脑子里在思考别的事情。 劲臣实在禁不住,将pad放在沙发上,起身迎向容修,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容修转身就走,连头都没回,淡淡地说:“放放风。” 劲臣:“……” 客厅连透气窗都没开,还有一股饭菜味,自从容修禁止吸烟后,书房的空气更好,出来放什么风呢! 劲臣就这么战战兢兢度过一下午。 直到傍晚时分,楚放和司彬一起离开了,花朵和丁爽去楼下餐厅订餐。 劲臣来到书房门口,敲开门,问容修要不要去卧室休息。 容修坐在电脑前,看也没看他一眼,“不去,你去,多睡一会。” 劲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敏锐地察觉到,容修正在回避他。 人多时还好些,两人单独相处时,容修就少言寡语,连与他对视也变少了。 想到温柔体贴的先生在回避自己,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 容修在想什么呢?隔着三五米远,劲臣望向沉默的男人。 对于容修,爱豆也好,主人也好,他都应该是最了解的那个。打从一开始,劲臣都将容修心理状态掌握在手中——从战术战略,到心理攻势,无往而不胜。 但是,来到马来西亚之后,劲臣发现自己居然猜不透对方了,丝毫也猜不出容修心里在想什么。 容修变得神秘,劲臣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再游刃有余,在容修面前,他似乎变成笨拙。 人们向来敬畏“未知”。 “我知道了,您注意身体。”劲臣应他,退出了书房。 关好了门,劲臣有些飘忽,他觉得大脑混乱。 这对学霸来说,是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顾劲臣一直目标明确,目的清晰。 于是,他决定静下心来,捋清思路,细细分析,他没回卧室,转身去了客厅。 然而,就在劲臣坐在沙发上,仰靠着靠背,正打算整理思绪时,就听书房门发出一声动静。 劲臣坐直,朝廊厅望去。 听脚步声,容修从书房出来了,却没去洗手间,而是去了衣帽间。 他要出门? 劲臣看了眼腕表,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之后还要去上礼仪课,应该只是换衣服? 过了没一会,衣帽间的门开了,脚步声渐远。 像是去主卧的方向,紧接着,房门响起。 劲臣等了一会儿,正要站起身,去卧室看看他,就听卧室门打开。 容修又出来了,脚步声比之前快了些许,很快就接近了客厅。 然后劲臣就看见,容修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眼前。 总统套里一片寂静,容修出了廊厅,见劲臣站在客厅沙发前,眼底的情绪似乎散了些。 劲臣怔怔站在那,打量容修那身装束,仿佛不知目光该停留在他身上哪处—— 这一会工夫,容修换了一身低领薄衫,如夜般神秘的黑,仿佛来不及整理,只扣了中间那一颗纽扣,胸肌饱满,腹肌结实。 仔裤贴身勾勒出长腿的线条,一侧衣角不羁地撩起,别在了仔裤低腰内,隐约露出了结实腹肌…… 在劲臣的记忆里,除了登台或拍摄必要,容修很少这么穿。 劲臣倏地想起,东四环的公寓,藏在柜子里的等身抱枕。 那是十九岁的容修。 而如今在私底下细看,与过去相比,三十岁的容修更沉稳从容,多了几分潇洒与成熟。 容修脚步变缓,发丝用啫喱抓得乱,浑身散发惑人的魅气,一步一步迎向他。 与劲臣擦身时,两人极近,容修停步在他身旁。 劲臣僵在原地,鼻间有似有若无的男香。 Burberry。 迷情。 霜冻豆蔻,野玫瑰,灰麝香。 清冽,阳刚,性-感。 顿时浑身发烫,劲臣侧过身,微仰头看他。 容修垂着眸子,眼光慵懒:“顾老师,看什么?” 劲臣耳尖红:“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话音刚落,容修倾身凑近,唇贴他耳底:“怎样了?” 劲臣目光闪躲,连忙解释:“一会要去上课,是不是不太合适,况且天气很热,黑色也不太……” 容修唇角带笑:“是么,怎么合适?像司彬一样,穿得像个大白兔奶糖?” 劲臣:“……” 容修说完就抬步,完全不管身后大影帝的精彩表情。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茶几上一本汽车杂志翻看,身边位置留下小小一块儿空间。 劲臣深吸一口气,原地懵了会儿,转头来到容修膝边,站定。 过了好一会,劲臣脚步往前蹭了蹭,腿碰了碰他的。 容修不躲不避,往旁边歪了歪头,故作专心翻杂志。 劲臣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从嗓眼挤出一句:“您晚上和谁有约?我……不是想多过问……” “没有。”容修打断,“吃饭,上课。” 不是和人约会? 劲臣眨了眨眼,手指蜷了下。半晌,他捏了捏指尖,碰了下他胸膛,“那,把衣服扣好啊,露得太多了,大晚上的,都被人看见了。” 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撒娇了。 容修翻一页杂志,连眼也没抬:“谁看呢,大晚上的,我又不会跑出去和小鲜肉喝酒。” 劲臣噎住:“??” 白夜才比容修小一岁,怎么就成小鲜肉了? 哪不对劲。 语气和画风全不对,从昨夜突然回卧室就不对,音乐创作已经把人折磨成这样了? 没多久,丁爽和花朵订餐回来,一进屋就看见眼前画面,两位助理呆了呆。 哪里还有歌王和影帝的派头。 只见歌王一身骚气惑人,穿得像只雄性花蝴蝶,能让千万粉丝嗷嗷尖叫那种。他慵懒地仰靠在沙发上,衣扣开了好几颗,正在闭目养神。 影帝背脊僵直,端坐在他身边,捧着pad读剧本,耳尖染着红,时不时悄悄偷看他一眼…… 第479章 晋江文学城 容修日常很少这么打扮, 刻意,撩骚,像只开屏雄孔雀, 十分惹人注目。 丁爽呆立在客厅中央。容哥晚上有什么事情吗?印象里并没有行程啊! 容修斜倚沙发,像是睡着了。劲臣坐在他身旁,背脊僵直,只坐个沙发边边,身后离靠背有一段距离。 大概是进门动静吵到,容修皱了下眉,索性一歪身,直接侧身躺倒, 上身挤在劲臣背后,胳膊一伸,搂住了劲臣的腰。 劲臣浑身僵住,手里的pad差点掉了, 赶紧往前挪了下,下意识想起身, 却被他手臂勒得死死。 劲臣扭过脸儿, 往身后望去。容修侧躺着, 微眯着眼睛,迎上那双桃花眼儿细细地瞧,直将劲臣瞧得不自在,忙不迭地将眸光移向别处。 劲臣慢慢转回来, 低头垂眸, 一边摆弄手里的pad,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怎么躺下了, 别睡着了啊,一会儿就要出发了。”那声音带着点埋怨,充斥着宠溺,比蚊子声还小。 说完过一会,劲臣倏地抬眸,盯向呆若木鸡的两位助理。 撞上那双犀利的桃花眼儿,丁爽吓一哆嗦,默念一句“非礼勿视”,立马仰头望天花板。 花朵抿着嘴儿,撇头瞅向墙壁,笑道:“顾哥,你在这休息,让容哥睡一会,我和丁爽去收拾上课用的东西。” 劲臣腰被勒得紧,触碰之处触电般发麻,他耳朵发烫,表情却控制得极好,淡淡道:“去,抓紧时间。” “哎!”丁爽应着,忙往书房走去,身后跟着花朵。 书房里,丁爽手脚麻利。花朵眼睛一瞪,骂一句“没眼力劲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包包,让丁爽老实站在一旁,她则慢悠悠帮忙整理书本。 两位老板难得亲昵,抓什么紧,两人都多久没二人世界了?不耽误上课就行,必须得给他们足够的空间。 话是这么说,不过…… 客厅这边,空间是有了,却仿佛失了空气,劲臣觉得难以呼吸。 劲臣扭过头,朝身后那人看去,却见容修阖了眼,果真像睡着了。 两人一里一外,挤同个沙发。容修侧躺在劲臣身后,手臂还搂着他不放。 力道大,紧得很,硬生生将劲臣带过去,贴着他,背靠着他胸膛。 身后热烘烘的,劲臣怕压到他,尽量半靠不靠,如履薄冰,身子僵挺着,只在沙发坐个边边。 半晌安静,容修倏地动了,弓着上身,长身蜷起,头凑近劲臣腰侧,不轻不重地,脸拱在他肋下贴蹭着。 劲臣低哼一声,颤了下,一股电流窜过四肢百骸,只觉背后胸膛滚烫,呼吸灼灼,叫他一瞬间渗出了细汗。 那感觉又麻又痒,劲臣却没有躲开,保持着那个坐姿和距离不动弹,任先生拿他当抱枕,尽情地使用着。 以往在家里,就算不忙碌时,容修也不曾这么主动靠近。劲臣愣在那儿,很长一段时间,他醒不过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容修的鼻息终于轻下来,而劲臣的呼吸却逐渐加重。 不知过了多久,直捱到时间不多,不得不出发时,花朵才带着丁爽从书房出来。 劲臣如释重负,他觉得,如果再被先生撩拨一会,他一定会有窘迫反应。 劲臣侧了侧身,俯下去,凑近容修耳边,轻声唤他。 两位助理见状,就去玄关换鞋,提早出了门,去电梯等。 劲臣唤了两声,容修睁开眼,微眯着,注视着劲臣,也不知刚才睡着了没有。 近距离和他对视,这眼神就让人沦陷。劲臣像被吸了神智,失神好久,终于避开视线,“该起了。”说出的话也不敢大声,劲臣说着,起身离开沙发。 容修慵懒地坐起,缓了缓精神,然后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伸懒腰时,薄衫的衣襟崩开,胸肌饱满呈现眼前,下方衣角不经意撩起,隐隐露出腹肌。 劲臣脑袋一热,想也没想,来到容修面前,伸手过去,给他系扣子。那动作极快,老练,干脆。影帝眸光里全是“宝贝要被人抢了”的执拗、紧迫和警惕。 容修挑了挑眉,微微垂着眼睑,居高临下地凝视他,眼底看不出情绪,任劲臣给他整理衣衫。 薄衫扣子系到颈下,衣摆纽扣也系好,劲臣总算舒了口气,却不敢抬眼去瞧容修。他东望西望,索性拿来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就快七点,礼仪课就快开始,如果换一身衣服,就得一起换发型,肯定来不及。 “穿成这样,白老师不会说?”劲臣犹疑地问,打量中带着小心翼翼,“而且,教室冷气很凉,如果冻着了会生病的……” 容修不应他,反问道:“你看我像多少岁?” 劲臣怔了下,困惑看向他的脸,那张脸英俊得惊人,他不由笑道:“二十五。” “说得对,”容修似乎感到满意,他畅快笑了开,抬步往门口走,“谭校长也说过:永远二十五。我的身体好得很,体力充沛,精力旺盛。” 劲臣僵住:“?” 可别再旺盛了您,现在三十岁,其实更不得了。 不知怎的,劲臣脑中全是马赛克,眼前不和谐地闪过一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面颊飞出一抹浅红,好在没有人看见。 “用我帮你穿鞋?”容修冷着脸,手却绅士地抬着,“快过来。” “来了。”劲臣回过神,快步往玄关走,远远就伸出手,牵住容修的手。 两人拉着手,互相扶着换鞋。 生活不动声色,让他们养成了习惯。 就这样,容修穿着一身骚气,低领薄衫、低腰仔裤,毫无“礼仪”可言,就跑去上礼仪课了。 而在劲臣看来,容修似乎陷入创作周期的“神经质”阶段,一整天都让人琢磨不透。 以往每到这时候,就意味着音乐作品即将完成,兄弟们都会离他远远的,尽可能地不打扰他。 不过…… 劲臣记得,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关于婚姻的分析:如果丈夫突然有一天关注衣着、年龄、外貌,变得爱美了,像孔雀开屏一样,而且还喷香水、用漱口水、嚼口香糖…… 这种情况,通常说明,他有什么“歪想法”了,外面有人了。 心要野了。 劲臣知道,这段话放在容修身上,可能不太适用,但这并不妨碍他胡思乱想。毕竟这两天,容修一直和楚放朝夕相处,从早晨独处到大半夜。 时光与知己的碰撞,空白十年的情谊,终究会被弥补。 男人永远不会忘记初吻。 * B座试听教室,司彬已经到了很久。但是今天,顾老师没像往常那样,提前来教室给他讲剧本。 一行人从电梯出来,容修和劲臣并肩而行,一路上吸引了酒店行政小姑娘的注意,身后一片压低声音的尖叫。 进了教室,司彬和他助理一抬头,就被容修一身撩骚惊住。 司彬问:“容哥,有演出?” “没有。”容修来到桌前,刚要坐下,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白夜开会迟了,派服务生来通知,大概会晚到半小时。 司彬一听这话,举起pad唤劲臣。劲臣从花朵手里接来平板,转头看向容修。容修没理会,霸占了两人桌,桌上铺了成片的五线谱。两人隔着过道,仿佛隔着一条沟壑。 耳边对话格外清晰,在热讨人物小传,劲臣说:“要学会独立完成角色的人物小传,这是演员的基本能力。” 容修手中笔未停,画着天书般的蝌蚪文和表情术语,余光朝身边桌位偷望。那双带笑的桃花招子很显眼,说到专业时,露出发光的神采。 容修把手里钢笔一扔,将五线谱团成一团,回头扔到丁爽桌上。 半小时后,白夜匆匆赶到,他为迟到表示道歉。 劲臣收了pad,扭头望容修一眼。容修仍低头写音符,并没有命令他过去坐。 隔着过道,劲臣忐忑地坐在那,没看白夜,也没听他讲,眼神直愣地瞅着容修。 “今天我们说说,社交中的沟通技巧。” 白夜边说,边往前走,来到容修桌边,敲了敲桌子,“容老师今日着装,相当惹人注目,走廊一路上,我都在听同事夸耀。” “创作需要。”容修笔势一收,随手将谱纸再次团成一个球,回过头扔给丁爽。 转回来时,他瞟了一眼过道那边,劲臣侧脸微低,正在小牛皮记事本上写课堂主题。 白夜琢磨片刻,笑道:“我倒是听说过,有些艺术创作者,在工作时有特别的习惯,比如,我认识一位女作家,会在写作时穿一袭婚纱,她的爱情小说很畅销。” 白夜说着,笑着打量容修一身骚气,“您在创作什么精彩的音乐?” 容修伸开胳膊,笑着摊手:“如你所见。” 说完,容修回头,瞪了一眼丁爽,“看什么,坐过来。” 然后就往旁边挪了挪,将右边空位让了出来。 丁爽一脸懵逼,望了一眼顾哥,来不及多想,抱着包起身,快速来到容修身边坐下。 隔着过道,丁爽挡在了两人中间。 前半节课,白夜讲“应酬时的谈话礼仪”以及“破冰技巧”,并详细介绍马来人的聊天忌讳,比如,这里不禁止一夫多妻,所以最好和对方不要聊起“家务事”。 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想而知。 别说三个了,容修想,他就这么一个,到现在还弄不明白,根本不听管教,还成天的气人,这是要气死他。 白夜在前边讲,劲臣闷头在小牛皮本上写笔记,抬头时,下意识朝容修看过来。 容修垂着眸子,看着钢笔尖。 眼神不太好,心里像有爪子在挠,容修没忍住,臂肘撞了撞丁爽,小声问:“你顾哥是不是在看我?” 丁爽侧头一瞧:“没啊,在帮你写笔记。” 容修:“……” 过了一会,容修趴桌,又捅了捅丁爽胳膊,悄声:“他看过来了?” 丁爽一听,连忙又朝劲臣看去,摇头唇语:“在和司彬说话。” 容修沉着脸,没有再问,盯着白夜侃侃而谈的身影。 “全世界的人,都必须承认这一点——” 白夜说道:“人际交往,需要正确的交流和沟通,我们要学会精准表达,把话说到点子上,联系其间的,就是‘语言’。不论是哪一国的语言,最基础的一关,就是要把每一句话都说得清晰,不能吐字不清,含糊其辞。 “在社交场合,绅士名媛们汇聚一处。与人谈话时,如果你没有把话说清晰,对他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而且场面会很尴尬——因为很多人即使没听清,也不会问你究竟在讲什么,那样很不礼貌。大家只会对你微笑,将话题带过,然后找借口离开,那样一来,你就会失去谈话的机会——” 白夜看向顾劲臣那一桌,接着说: “语言,是人类最博大的艺术。我知道,好演员都有优秀的台词功底,据说,演员读书时,都学过绕口令?” 劲臣点头:“不止读书时,这是基本功,当演员的,每天都要练习。” “我们来做一个小测试。”白夜让两位专业演员做一下示范,“在国外很多年,对于母国的绕口令,我感到非常亲切。” 司彬恭谦地做出请的手势:“顾老师先。” 劲臣摇头:“你先。” “您怕我有压力?我台词成绩很好,”司彬信心十足,又有点紧张,“我手心都出汗了。” 司彬对他摊开手心,小声咕哝着,像是在撒娇。 劲臣微笑:“说,我正好也临场考核一下。” 丁爽侧着身,脚放在过道外,正乐呵呵看着热闹。就在这时,突然感到背后一凉。 两人一推一让,一唱一和。容修视线飘过去,唇角带着笑意,周身却散着寒气。 司彬略想了下,就说了两个常见的绕口令。红凤凰粉凤凰。喇麻和哑巴。语速不快,却流利清晰。 司彬说完,白夜和劲臣为他鼓掌。 司彬眼底燃着小火苗,激动地瞅着劲臣,“轮到顾老师了。” 劲臣也没扭捏,重复了司彬的绕口令,语速相当快。 接着,他又说个新的:“石、斯、施、史四老师,天天和我在一起。石老师教我大公无私,斯老师给我精神粮食,施老师叫我遇事三思,史老师送我知识钥匙。我感谢石、斯、施、史四老师。” “厉害,顾老师厉害,这口速!”司彬鼓掌。 如果白二在场,肯定大赞一句:卧槽,这口-活儿! 容修勾起唇角。的确如此,正如歌中所唱,“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不管劲臣身在何处,都会每天练习,从没懈怠过。 “不是厉害,是基础,”劲臣说,“教课书里详尽介绍了方法。” “《演员艺术语言基本技巧》?”司彬说。 劲臣点头,表示回国之后,他还和相声演员学过一段时间贯口。 两人的话题越来越深,聊到对提高台词水平有帮助的书籍。 过道另一边十分安静。 白夜看过去,笑着问容修:“容老师,您想尝试一下么?” 容修笑笑,没应声。劲臣却是一愣,容修向来寡言,只有和朋友音乐时才会畅谈,不禁担忧,提醒道:“白先生,容修是歌手。” “我是歌手,怎么?”容修垂着眸子,脸上未露半点情绪,“唱歌不用嘴么?” 劲臣闻声转过身,“……” 隔着过道和丁爽,容修与他对视,嗓音不温不火:“还是说,别人拍戏是演员,我之前和顾老师拍过电影,就不算演员了?” “是演员。”劲臣心尖一跳,肯定道,“您的台词很好,尤其是配音方面,猫吉祥的配音很精彩。” 容修移开视线,对白夜道,“我试试。” 白夜颇感兴趣地颔首,给容修准备的时间。 就在大家都以为,容修会拿手机去搜,没料到,容修竟想也没想,开口道: “I wish to wish the wish you wish to wish,but if you wish the wish the witch wishes,I won\'t wish the wish you wish to wish.” 语速快得惊人! 地道的美式口音,吐字清晰圆润,嗓音性-感迷人。 劲臣失神了两秒,他几乎瞬间听出,那是他曾在龙庭家里默过的绕口令。 这还不够,容修像在和谁较劲,他没停顿,接着道: “在拼多多买个毛多多又能拉很多的拉布拉多,叫个货拉拉拉拉布拉多,司机说货拉拉拉不拉拉布拉多取决于拉布拉多在货拉拉上拉得多不多。” 在场人懵逼:“??” 太快了,这口速太快了! 容修还没停:“庙里有只妙妙猫,妙妙猫喵喵叫,庙和妙妙猫情感好,庙对着妙妙猫,不知是庙回瞄猫,还是猫瞄庙?” 劲臣:喵喵喵? 这又狗又猫的,打得人措手不及。 容修唇角带笑:“顾影帝,你说,我合格么?” 劲臣恍神点头:“满分。” “顾老师谬赞了,”容修敛了笑意,别开眼不看他,“我的确是歌手,只会唱歌,自然比不上演员,说的比唱的好听。” 劲臣:“??” 容修生气了。 刚喵喵完的大宝贝怎么就生气了? 因为他无意间表现出担忧,让先生不悦了,肯定是这样! 所以说,决不能质疑先生的能力,任何方面都包括在内,那样只会惹他生气。 不过,容修为什么会绕口令,他是什么时候背下来的,而且还练习得那么熟练? 劲臣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从确定自己未来伴侣是国际影帝那一刻,容修就开始学着去了解影视圈。 对领域外的一切不感兴趣的男人,迈出了他的舒适圈,试着走进爱人的世界。 “拒绝”并不难,难的是“接受”。 容修每周会看三部电影,主动去了解演员的工作,他翻阅劲臣的剧本,也看过劲臣收藏的电影教材,还同意和劲臣一起拍了电影。生平第一次做配音演员,为一只小公猫配音,这一切如此陌生,但他充满自信和力量。 劲臣每次在龙庭家里练习时,尽管容修表面上一直在忙别的,但他都会多听一耳朵,用心记下来,等劲臣不在身边时,他甚至会上网去查。 到最后也只是沾了个边而已。 不会演就是不会演。容修很清楚,很多话题不能和爱人一起讨论,与意愿无关,而是能力问题。即使两人一起看电影,容修也不会和影帝讨论专业问题。 那是他永远也无法抵达的世界。 接下来的课时,容修全程黑着脸,没再多说一句话。 其他人根本看不清形势,丁爽还在一旁起哄地鼓掌,花朵捧着脸,冒出星星眼,遗憾没把“喵喵喵”的容哥录下来…… 劲臣悄悄偷瞥他,闷头乖乖写笔记,也不和同桌互动了,只希望赶紧下课,回家哄哄他。 * 国内夜晚,Mercy俱乐部有个圈内聚会,这里每个月都会举办派对,到场都是社交平台的大佬。 聚会由祖煊主持,大S大M们汇聚一堂。在场都是多年好友,非公调场合,不戴面具,平等共处。大家一起分享新的技术,聊一聊了解到什么潮流的新玩法,约调过什么奇葩,或者遇到了什么难题。 在场全是俱乐部金V,同时也是Mercy论坛的京圈皇冠,有名的大佬都到齐了。 不过,也有从不参加聚会的神秘人士,比如,那位入圈近十年的“JCLR”。 JCLR回复过几万条留言,专栏里有上百篇文章,文笔极佳,中英法无缝对接,严肃活泼,嬉笑怒骂,观点往往令人醍醐灌顶,拍手叫绝。 圈内现状,就是女M多,男M少。像JCLR这种极品,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从文章的字里行间,能看出他的学识和教养,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绅士先生。 这样的M充满了挑战性,真玩通透了,得多带劲儿啊! 所以很多大S打听过JCLR的消息,男的女的都有,但都无功而返。最后跑来问祖煊,祖煊只摇头微笑,表示爱莫能助。 记得,最早的时候,是七八年前,那人在日不落大腐国,曾与祖煊有过文字交流,聊些学术方面的问题。 没多久,JCLR回国,祖煊私信联系过他,邀请他参加假面舞会,或加入俱乐部,希望聚会时能见面,大家都想和他交个朋友,但每次都被对方婉拒。 后来,祖煊邀请他担任Mercy论坛版主,有高额薪酬和福利,也被对方以工作繁忙为由推辞了。那人独来独往,神出鬼没,从不透露信息。娜娜也尝试过接近他,然而,即使属性相同,也没能和对方成为朋友。 打那以后,祖煊不再坚持提出邀请。 为了留住圈内精英,祖煊用尽了方法,他在国外有设计制作情景玩具的公司,每次出新品图样都会发给JCLR,问他是否感兴趣,对方很少会接受好意,偶尔有看上的新奇小玩意,都会用积分去商城购买。 久而久之,祖煊也发现了,对方或许是真的工作繁忙,不缺钱,也不缺东西,并非吊着自己。 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男人,自律,优雅,且克制。 两人没有加微信,目前祖煊只在Mercy私信里与他联络,论坛没有实名制,祖煊没有JCLR的任何真实信息。 尊重客户意愿,保护客户隐私,绝不调查深扒,这是Mercy的服务宗旨与原则——安全有保障,老板责任心强,且是圈内人,来头很大,背景雄厚,这些都Mercy俱乐部深受圈内大佬拥戴、在京城圈内久立不倒的原因。 这晚聚会,刚一开始,大家就开启了吐槽模式。 一位女sub图新鲜,找了个外省入圈十年的DOM,最近受到不小打击。 Mercy Bar灯光幽暗,大家闲聊起来,脱离了情景,都是好朋友,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我说,我先去洗澡,他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女sub揉着脸,咬牙切齿,“出来之后,让我跪,跪就跪,一通鞭子迎上来,自嗨得可以啊,妈的提枪就要上。” “总比我之前那个强,看起来成熟老练,带去海边两天旅行,DS了一下,互相了解之后开了房,”一位身材瘦削的DOM笑道,“我先去洗澡,出来还没跪好。好,可能是我洗太快了,对方还没进状态,于是我进去再洗一遍,洗完出来,还没跪好……” “哈哈哈哈,”周围大佬举杯安慰,笑问,“之后呢?” 瘦削DOM将啤酒一饮而尽:“洗了三次,才知道对方刚入圈,什么知识规矩都不知道,就敢找人出街约调。” “你们应该把J先生的科普发给他,保证秒懂啊!”大佬们语气看似调侃,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文章已经是Mercy的镇店之宝,如果敢有转载,估计祖煊都会跳脚去整死对家。 正如大家所说,圈内不成文的规矩,通常在见面之前,sub要先清洁好自身。DOM先洗澡,就是在暗示,跪好等我——给sub调整状态的时间,主人洗澡出来之后,他就该跪好了。 如果sub首先提出洗澡,那就是在暗示,今天身体不舒服,来大姨妈,或肠胃不好,只有嘴巴可以使用。 “SP也掌握不好力道,怎么沟通都没有用,”另一位sub穿着哥特萝莉装,手里捧着橙汁,喃喃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已经考虑换人了。” “不用多说,听声音反馈,你是不是没有及时给对反应?”娜娜捻一杯香槟,笑着问,“我提醒过你,不要因为害羞,所以忍着不出声。” “我出声了呀,我叫了。”萝莉嘟着嘴,“但是他好像听不太懂。” “通过sub的声音,判断他的感觉,调整节奏和力度,这也是JCLR的方法。”祖煊说,“这是他上个月的最新文章,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我感觉,比以前更加的言之有物,很接地气。而且,他发在了DOM版块里,设置了阅读权限。” “我的天啊,你们DOM版块,还有这种文章?J哥哥为什么去那边啊,怎么不让我们看看?”sub们愤愤不平,“快讲给我们听听!” “如果是小声哼哼,就要加把劲儿,往死里打。”眼镜DOM说。 “如果是惨叫呢?” “很好,加个钟,很舒服,多打一会。” “一直没出声呢?” “打死了,去自首。” “哈哈哈,点赞!” “还有些傻比,到底懂不懂Dirty talk,”一位短发女sub十分泼辣地抱怨,“说好了是情调,搞不好秒萎啊!” 马尾DOM笑嘻嘻:“当你脉脉地看着他时,他突然来了一句:干惩娘?” 众人:“……” 在场人哭笑不得,当然还有MD,实在让人扫兴。 Dirty talk不论是DOM或sub,这是大家都想熟练掌握的技能,羞耻语言不是那么容易达到预想效果,这大概是圈内最难的课题了。 大概和天赋、相貌、气场都有关系,还关系到契约伴侣间的感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好,并且开口就有那个魅力和味道。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记得祖哥当年带我时,对我着重说过这一点。”叼着烟的DOM说道,“这个星期,我不是有三个刚入圈的新人要带吗,这个问题又出现了。” 祖煊提到有人提到他,好奇道:“出了什么问题?” “书本化。跟演舞台剧似的,到底是从哪看到的东西,”叼烟DOM一脸愁苦,“不是不努力,给他的材料都看了,而且吃透了,估计不会出大问题,但是——” 叼烟DOM说着,环视在场的M们,“我说你们听听,如果你是搭档,心里会怎么想?” 在场大M们得到了考题,颇有兴趣地点头:“你说。” “有个场景模拟,新人这么说的:奴隶,想要就求我,一直求到我满意,得到我的满意之前,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你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你,只有我能满足你……” 话还没说完,黑发妹子开口:“行了,大哥,别念了,我求,我求行吗,还能开始不了,我求求你了。” “哈哈哈哈哈!” “那怎么说才好?”有人问。 叼烟DOM无奈摊手,转身看向祖煊。 祖煊垂着眼:“求我。” 现场安静了下,妹子们突然捂着脸,一片尖叫:“啊啊啊好帅,娜娜姐耳朵怀孕了吗?” 娜娜脸红红的,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叼烟DOM接着道:“还有,一开始脱之前,为了迅速进情景,语言少不了,那个新人说:看你这个骚情样,我真想扒下你的皱巴巴的小衬衫,再把你头发弄乱,用剪刀剪开你的小内……” 还没说完,小麦色sub破口大骂:“剪NMB,滚JB,GB!” 大家捧腹大笑。 老实说,如果DOM连自己的语言都掌握不好,在这场关系中还能掌握什么? 话说不好,真的很幻灭,现场翻车,相当毁气氛。 除此之外,大家还聊了另个话题。关于“误解”,很多sub对DOM有一种误解,最常见的,就是DOM必须“内心强大”。 外表或许是这样,他是sub心中的神明,但事实上—— 比如,家人或朋友出了事,sub问DOM,难过吗? DOM高冷地回答:没事。 sub又问:“真的吗?” DOM勾唇一笑:“当然。” 事实上,他转头就会打电话给家人,流着眼泪说,妈妈我要回家。 DOM也是人,除了属性之外,还有人性,也会伤心,痛苦,吃醋…… 大佬们一边吐槽、交换经验,一边推杯换盏,又开始聊谁买了新玩具,谁在研究新知识。 大家都带了pad,上面还有图文教学,新拍的小电影,大家坐在一起互相分享,如果DOM有新认识的sub不是自己的菜,就介绍给合适的兄弟,希望兄弟能早日脱单。 大家都知道,这圈子其实很难混,想找到真心合适的,能付出感情的,实在很难。 “想当年,我只是个刚毕业找工作的小伙,整天加班到头秃,一个sub也没有,一个都找不到,也找不到能说话的朋友,”瘦削DOM笑着道,“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后来到了这里。” 周遭大佬们都沉默一会,不由露出善意的笑意。 其实这个圈子非常势利、虚荣、排他。大家还记得,当年瘦削小哥加入俱乐部,为了表现他不是麻瓜,在淘宝上买了一堆塑料玩具,摆在家里拍下来晒图,只想让大家不笑话他,不排挤他。 可是一次群聚时,大S们让他示范一下后挷,瘦削小哥还是露馅了,当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游戏,“不懂装懂”是极其不负责的行为。当时祖煊这么说,因为DOM的一切施为,都关系着sub的人身安全。 后来,祖煊亲自带的他。几年过去了,什么后手挷,前手挷,高手挷,低手挷,龟甲缚也不在话下。如今的他,不再需要自己找搭档,很多小m会关注他。 吐槽完了最近经历,大家开始聊“绳艺”。 娜娜去应酬妹妹们,祖煊坐在沙发上,他的身边是一位沈默寡言的女DOM,长发女王,论坛名字只有一个字“三”,她的职业是一名教师。 “三老师,再来一杯?”祖煊笑道,“在思考什么?” 三老师摇头:“没有思考,只是想起当年,你,我,娜娜,一起在网上找国外的那些学术报告和论文,只为把正确的东西引导给国内的圈子。” 祖煊笑容中多出一丝怀念,当年回国创立Mercy,不论是俱乐部,还是网站,都不那么稳定,多亏了这些朋友的帮忙。 “想当年,我还在读大学,”三老师笑道,“那会儿,每天下课之后,就匆匆吃了饭,回宿舍看DS论文和小电影。” “当时连我都自愧不如,”祖煊说,“你每个月会写两篇论文,看100套各国5M片,看十本DS小说,至少五十篇虐恋论文,研究上百款玩具。” 如今她已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大S,帮祖煊把论坛打理得有模有样,她微扬下巴,“谁也不是生而知之,没有理论基础,没有实践经验,脑袋里会无缘无故考虑那些问题?” 听她这么说,祖煊似乎愣了下,神秘一笑:“我倒是知道,有那么一个人。” 三老师挑眉:“哦?俱乐部的?” 祖煊摇头,轻啜一口香槟,“从来没接触过圈子,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第一次和我讨论,你猜他提出了什么论题?” 三老师颇有兴致:“什么?” 祖煊:“情景中双方心态的把控,以及在心态转变过程中,双方在牵制与博弈时权利中心的动态变化。” 三老师眨眨眼,打量祖煊的纠结表情,噗嗤笑了:“学术派?” “不,他连萨德侯爵也不知道是谁,”祖煊笑得意味深长,“应该定义为……天赋派?天生的,有一种人,是天生的主人。” 三老师不可思议:“没有正式入圈,没有伴侣?” “有的。”祖煊不再多提,只道,“两人现在很好,我不想打扰,你不觉得在一旁观察更有趣么?” 三老师眯了眯眼:“好变态。” 说白了,祖煊对容修的态度,就是“放养”,大概是专业习惯,祖煊更乐于观察他,记录他,但不会给他任何规则。 这场特殊关系是非常严肃的,而对施受双方来说,甚至是神圣的,不可替代的。 一对真正契合的拍档,从接触,不断地进行博弈,到认主,到最终契约,他们磨合的时间大概需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 祖煊对圈子太了解,他很清楚,很多大S如今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每个成功的优秀DOM,都在背地里付出了很多。 然而,两人在磨合中彼此领悟,找到最适合相处的方式,往往比任何形式化的规则都牢固。 “关系磨合很难,不是两人有感情就能走到最后,”不知想起什么,三老师沉默片刻,“你这位老师,如果不参与引导,两人最后分手了呢?你不会觉得自责?” “如果分开,那只能说明,他们不合适,”祖煊垂眸含笑,“不过,那两人是注定的,我想,不会分开的。” 影帝…… 还真是充满了挑战性。 并不是每个sub都奴性十足,接触过这么多次,祖煊明显地感觉到,顾劲臣身上有DOM特质和潜力。 而且,看他拍那些电影,以及明星运动会上的比赛,他身上明显是有功夫的。 圈内有一句最善意的忠告:如果sub实力在跆拳道蓝带以上,建议三思而后行,不然很容易被反扑,挨踢一脚小心吐血。 不过,祖煊一点也不担心容修,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匹配上他,歌王和影帝,这难道不是更有趣吗? 管教最带劲的M,玩最深情的DS。 “你对那位神秘人士评价很高。”三老师按捺下心中好奇,“那么,对你来说,高评价的sub是什么样子的?” 祖煊对她举杯:“静时如若处子,动敢傲娇作死,进能执权成帝,退可温柔如妻。” “精彩,”三老师回敬他,“我也希望,碰到这样的另一半,可惜我还没遇到过,我以为他是JCLR。” 祖煊闻言微愣,垂了垂眼,眉心微蹙,失神只是一瞬间,他起身示意:“我过去一下。” 祖煊避到无人处,给容修发了个微信。 祖煊:[定制的东西完成了,你确定他会使用?] 信息发出去,然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低声道:“查一下最近JCLR的登陆IP。” 第480章 晋江文学城 在任何人看来, DOM具有“内心强大”的特质,不会轻易被打倒,也不会被外在事物影响情绪。 他们人格独立,心智成熟, 且从容自信。大多数优质DOM绅士有礼, 善解人意, 甚至可以称之为温柔——这些表象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 但事实上,他们绝大多数其实非常自我, 喜好独处, 崇尚自由, 有轻微洁癖和强迫症,不会轻易信任他人, 极难敞开心门……更多深层次的内心很少表露,坚硬的盔甲终日套在身上。他们很少对sub倾诉、剖析本心, 也从不动真感情。 因为一旦动情, 就会人性化自身, 剥弱神格,变得平凡脆弱。如果DOM跌下神坛, 就会失去sub的崇拜与敬畏。所以, 他们从不会爱上宠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多情, 且博爱。 当然, 也有极小极小一部分DOM,从不在意自己的“神格”是否还在—— * 礼仪课后半节,再也没看那人一眼。刚下课, 容修就起身,大步往门口走,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知道容修不悦,劲臣动作也快,给花朵使个眼色,快步跟在他身后。 两位助理连忙帮他们收拾桌上东西。 容修刚迈出房门,一道声音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敏锐的耳朵让他当即停步,劲臣一下撞在他背上,容修反应快,回手搂住人,往教室瞟了一眼。 正巧看见司彬唤住了花朵,在她身边客气地套着近乎。 呵,很好。这是周边计划,打算农村包围城市? 所以无法理解,还一夫多妻?他就这一个,还摆弄不明白,轻不得,重不得,看那一双桃花儿大眼睛,全是茫然无辜…… 此时,电梯下行,容修站得靠前,金属门映着一身浅色,细腰,瘦削,白肤,那身影叫人恍神。 挪了视线不看,心里又惦记,容修抬眼看着楼层,目光飘向门上那道影。 下行到一楼,出了电梯,出了B座,进到A座大堂,身后一群人才呼啦啦赶上来。 上到顶楼,回到总统套。 劲臣一会又要忙视频会议,和容修打了招呼,就连忙去洗澡了。 下半年很忙,恒影上下焦头烂额,此时同样是创作周期。李导胡子拉碴,开会时骂骂咧咧,参总连骚话也不说了。动辄上亿的投资,影帝身在国外,本就耽误事儿,视频会议实在缺席不得。 目前剧本筛选出两套,一直没有确定下来,就是因为顾劲臣不想拍耽改。李导整个人都快疯了,钱摆在这,花不出去叫什么事儿?最起码,拍什么得确定下来?立项、备案、打点一切,时间就快来不及。 《小舅舅》是IP,有粉丝基础,口碑良好,虽有原著粉回踩的风险,依然是恒影的首选。 初步选定司彬为男二,是劲臣亲自推荐的演员。 参总和李导也挺看好他。 一来,打从去年开始,华放娱乐就诚意十足,而且未来两家合作中,楚总对音乐海外市场有助力。二来,司彬直播粉丝群体较为年轻,双方合作没有任何冲突,而且能弥补缺口。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劲臣和司彬交流了两天,点拨得差不多了,只等明晚和李导单独视频,让司彬试一段戏。然后等劲臣回国坐镇,再正式演员集体试镜。 花朵帮两人整理随手物品时,在廊厅里,容修不经意地问:“刚才在教室,司彬问你什么?” 花朵愣了下,第一反应就是容哥怕透露他和老板的隐私。 这么大的腕儿,九家公司的股东,电影投资人,国际影帝,顾劲臣的威信,口碑,尊严,光耀,在三十岁之后将会得到进一步的积累和巩固,他的事业鼎盛期至少还有十年,绝不可能因为私人感情问题毁于一旦,如果传出“人前电影教父,人后床上雌伏”可怎么是好? 容哥多虑了,那种事她怎么可能乱说? 花朵严肃脸,直言道:“容哥,他试探问我,顾哥的喜好——很多新人都会这样,开拍前比较紧张,担心大腕不好相处,所以他向我打听了一下顾哥在剧组的吃喝用度,还有作息习惯什么的……” 容修蹙着眉:“……” 花朵观察他的脸,忙又补充:“我们团队都有一套模板化回答,不会给顾哥带来麻烦,我不会乱讲话。。” “我知道,你做得很好。”容修说,“这方面,小爽就拜托你教导了。” 原来是丁爽啊,将来容哥身边也难免有巴结讨好的,这块儿确实得好好教导,容哥这是亲口分派给自己任务了? 花朵并没觉得逾矩,反而感到高兴,将来两家团队越来越壮大,那她就是领头人了,和大管家没差。花朵心里有了计较,认真应了容修,就打招呼去忙了。 容修回到书房,坐在电脑前。 书房门虚掩着。 开机后,打开编曲工程,半晌没碰乐器,对着电脑桌面,容修眯了眯眼。桌面壁纸还是那个,飞雪漫天,男人伫立在雪中。 打听习惯? 有人打听顾劲臣的习惯? 什么习惯?吃喝用度,作息规律,简直…… 感觉有被冒犯到。 不止,还莫名有种被侵犯的感觉。自己藏好的珍宝被人觊觎赏玩了,连平时散发什么颜色的光都被人看到了。 就像有人窥视了巨龙堆在金山上的宝石,甚至还想越过龙尾巴伸手去触碰。 没多久,听见廊厅深处门声,劲臣从主卧出来。 经过书房,脚步声顿住。 容修耳尖一动,背脊挺了挺,直直地盯着屏幕。 劲臣擦着头发,往半敞的房门偷望了一眼,欲言又止般,犹豫了两秒,见容修坐在桌前不动,以为他陷入创作冥想,于是就没有打扰他。 脚步明显放轻,很快又走远了。 走远了…… 容修坐得笔直,抿着嘴:“……” 客厅里,传来窸窣的交谈声。劲臣在吩咐花朵什么,似乎怕影响到容修创作,那声音小得听不清。 没多久,就听见打印机工作的声响。 小型家用机器,噪音不大,打印得慢,咯吱咯吱,没完没了,大概在打印剧本。 容修戴上耳麦,工作了半小时,手卷键盘快被他敲烂。 所有人都以为,容修连日熬夜,埋头苦干,是在完成《家园2》的片尾曲。 事实上,此时他创作的是另一首新作品。钢琴,小提琴,摇曳碰撞,探戈曲风。除了作为指导老师的楚放,连封凛也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再把耳麦摘下来时,打印机还没停止工作,半天也不见劲臣来喊他吃宵夜。 耳边咯吱咯吱像中了邪,这是要打印多少东西,不就是文字么,两套剧本也该打印完了。 两套…… 容修慢悠悠放下耳麦,站起身,在书桌前转悠一圈,拔腿就出了书房,大步往客厅走去。 客厅里,有点乱,打印机在工作,随处是纸张。 茶几上铺了五颜六色的纸样,劲臣坐在沙发上,正在剪裁、装订一本精致的册子。 花朵则在一旁帮他撕卡通贴纸,小声问:“顾哥,这个行吗?” “太绿了。”劲臣摇头,“换个黄的。” “哎。”花朵换了张贴纸,递过去,看劲臣仔细一番设计,将它们小心地贴在手工本子的封面上。 听见书房门有动静,劲臣愣了下,脚步声往这边来,他抬头望去,就见容修又出现了。 这是又出来“放风”了? 容修一步一步往这边来,他还没换下那身骚气,头发用啫喱抓得野性,看上去乱,细看却有着乱的规律。 注意到容修的视线,劲臣下意识地将膝上的本子移开,往身旁的抱枕底下放了放。 “这么晚了,饿了么?”劲臣问。 容修睃了他一眼,眸中深邃而神秘,目光移到那个制作一半的厚本子。 大概是打印的剧本,A5大小,扉页上还有字,装订了嘻哈封面,贴着各种贴纸,总之就是现在小鲜肉喜欢的风格。 茶几上还摆着一本只用黑夹子固定的,而劲臣正在精心制作的则是另一套。 不经意看到内页,似乎还用彩色笔画着标注和绘图,彩色铅笔的图画很可爱。 大半夜赶工,自己的打印完一份就算了,还给别人准备剧本,连标注和镜头脚本都画了? 容修脸上没表情,心里鬼火蹭蹭往外冒,看着劲臣精心做完了本子,还藏着掖着的,往抱枕底下塞…… 花朵咬着嘴唇,不敢看容修,动作迅速地帮劲臣整理茶几上的贴纸。 劲臣起身迎上他,来到容修眼前,“打印机吵到你了?” “没有。”容修说。 说着没吵到的人眉头却拧着,容修来到沙发前,垂眼瞅着抱枕下露出的一角。 劲臣快步过去,把它拿了起来,紧紧抱着怀里,似乎不太想让容修看到。 “还玩贴纸呢?”容修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目光朝他怀里本子射过去,“顾老师,几岁了,还玩这个?” 不等劲臣回应,容修唇角带着笑意:“以前那些小女生,给喜欢的人写情书,就喜欢画的花花绿绿的,还贴小贴纸,小图案,搞得花里胡哨。你还给订了个小本子,准备哄几岁的小朋友?” 劲臣:“……” 劲臣并不反驳,回手将本子塞给花朵,来到容修的面前站好。 花朵快步往小酒走去,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容修瞟了一眼逃走的花朵,抬眸打量劲臣,视线一沉:“顾老师是越来越潮了,用不用给你准备两张大大泡泡糖的贴纸,还有比巴卜,别省着,都给他贴上得了?” 劲臣绷着脸:“……” 比巴卜什么鬼,泡泡糖贴纸? 可不是嘛,听容妈妈说,容修小时候,攒了一堆贴纸,卡通小人的,飞机大炮的,全都贴在了手臂上,能看见的地方全贴上。 如果换个人来看,或许会觉得容修在闹别扭,劲臣却是心尖发颤,他想象容修拿着小贴纸往他身上贴…… 那还不如用静电胶带,先生想怎么缠都行。 这个念头来得猝不及防。 劲臣垂着眸子,乖乖站在容修眼前,表情控制得十分含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倏地闪过一丝羞窘和慌神。 容修怔怔,打量他神情,被抓了现行,居然还脸红了? 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站在眼前,根本不顶嘴,也不多加解释,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劲臣捏了下手心,终于还是没忍住,往前挪了半步,“打印机声音大了,打扰到你,既然都出来了,那就先歇歇。我让花朵订宵夜,你先去洗澡,我帮你洗头发?” 这话题转移的,容修抬着眸子注视他半晌。 “不用了,”容修站起身,侧过身,后脑勺对着他,“今天有洁癖,不喜欢给人碰。” 劲臣:“?” 容修是挺爱干净的,但也不至于矫情,部队出身的,怎么还弄出个洁癖? 说着就要离开。 可刚走开一步,容修像是想起什么,脚步又顿住,补上一句:“不洗了,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说完,等了一会,身后没动静,容修回头,瞅了劲臣一眼。 只见那人仍站在原地,压根没动。 撞上他视线,劲臣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还眨巴着一双桃花儿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容修眯了眸子,上扬着音调,发出一声危险的:“嗯?” 劲臣忙道:“知道了,我不碰你。” 容修:“……” 也不知怎的,听到乖巧的回答,好像更生气了,容修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劲臣望着他背影:“……” 明明听出了先生不悦,那嗓音却顺着他耳畔轻轻搔进去,绕到心尖儿上,劲臣只觉得浑身又酥又痒。 简直爱死了容修的这个小别扭,但是,到底因为什么事啊? 面对先生,会下意识地严格自律,面对爱人,却又忍不住要得寸进尺。 世界上只有极小极小一部分DOM,他们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并不在意自己的表现是否影响“神格”。 天生的主人无需标榜,“神格”融入骨血里,与他浑然天成。 只是,神明刚立了flag,像只躁郁的大猫,还说今晚不让撸。 * 书房里,容修气势汹汹进来,回到书桌前坐好。 没过多久,丁爽来送宵夜,容修手里捻一粒小骰子,幽幽地问:“他人呢?” “在弄剧本,”丁爽答道,“准备开视频会议。” 容修寒着脸:“花里古哨的那个本本?” 本本?丁爽一脸懵逼,想起剧本上的彩色标注,点头应:“啊,是。” 容修:“……” 月黑风高放火时,对老师有非分之想的小狼狗,就不能给他一丁点的回应,那种不道德的污秽之物就应该趁早烧了。 丁爽把餐食给他端上来,容修简单吃了两口,就把丁爽打发出去,重新进入工作状态,工作台上颇为壮观。 不到半小时,容修就坐不住了,浑身都不太对劲,薄衫不亲肤,仔裤太紧,还低腰,坐久了,勒得不行。 尤其是头发,傍晚出发时,又啫喱,又定型的,捯饬得太霸道了。 啫喱不太好洗,淋浴时弄到身上很难受,龙庭家里有个较高的盥洗池,往常演出回来,都是在那儿洗。 容修摘了耳麦,抓了抓头发:“……” 现在让他去浴室,是肯定不可能的,毕竟刚才威风凛凛说出那样的话。 于是身上像长了草一样,在书房熬到了十点多。 客厅视频会议终于结束,劲臣来到书房门口,房门半遮半掩,劲臣敲了敲门,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请进。” 容修坐在电脑前,专注地盯着屏幕,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劲臣走近了,也不言语,来到他身边站着。 容修目不斜视:“什么事?” 话问完了,身边没动静,容修也没再问,戳动着鼠标滚轮,等着对方开口。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没理睬对方,劲臣会抬手拉住他的衣袖。 小心又谨慎的,微微往前挪步,然后拉住他的手,“走,我给你洗头发。” 容修:“……” 他僵了片刻,手指停顿在鼠标上,“不用。” “啫喱发蜡什么的,当天就要洗掉,”劲臣说,“要洗很久,还要用护发素,不然很伤头发的,容易引起断发,会秃头的。” 容修眉心一跳:“……” 是么,我头发很少吗,难道小鲜肉的头发多? 劲臣扯着他衣袖不放,而后虚虚握成拳,在容修一抬手就要散的瞬间,劲臣倾身上前,抱住他胳膊,差点没站稳。 容修下意识伸臂,一把揽住劲臣,稳住他身形。 刚触碰上,主动贴上来的人就软了腰,眸子躲闪一瞬,劲臣贴着他,还拽着人衣袖不松手。 缓了好一会,劲臣又道:“去洗,很舒服的,头发洗干净了,清清爽爽的,晚上泡个热水澡?” 容修:“……” 说好的洁癖,不让人碰呢? 浴室里,容修在洗手池前弯着腰,劲臣一手拿着淋浴喷头,温水湿了他头发,然后抱着容大猫的头就开始一阵揉。 用了护发素,等时间时,容修问:“晚上要去哪?” 劲臣懵了下,心慌地想,容修该不会晚上要回来睡,忙摇头道:“哪儿也不去,一会就去卧室。” “哦。”容修应,“早点睡,明天陪我去艾迪的录音室看看。” “知道了。”劲臣说。 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容修再说话,劲臣忍不住说:“书房里没有休息的地方,如果夜里困了,就回卧室,明天要早起?” “早起,约定八点,七点叫醒我。”容修沉默两秒,才又道,“你睡你的,我睡客房。” 劲臣浑身一僵:“?” “可以了,快冲掉。”容修伸手去拿花洒,劲臣接过来帮他冲洗。 洗完头发之后,容修没用吹风机,举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回到了书房。 劲臣则回到主卧,他神情有些恍惚,换了睡衣,靠在床头看剧本,大概凌晨的时候,他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劲臣惊醒,拿起一看,竟是微信视频。 而且是容修发来的。 劲臣迷茫了下,连忙接起来,发现容修背靠着床头,好像在客房。 这个镜头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容修半个身子,他换上了睡衣,衣领扣子严严实实,一张英俊的脸庞正对着他。 容修慵懒地斜倚着,轻磁的嗓音高高在上,“没什么,看看你在哪。” “在卧室啊。”劲臣说道,不在卧室还能在哪,他翻身坐起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容修说着,指尖抚过自己的唇,注视屏幕的眼神有些涣散。 连熬了几天,看着视频里的劲臣,容修感到困意不断席卷,疲惫感一阵阵侵袭上来。 电话里传来一片静默,过了很久,容修侧躺下来,说:“挂了,睡。” 劲臣疑惑地盯着手机,视频里,容修放下手机,镜头拍到了大床四周。 客房里,床没有主卧的大,他还是躺在一侧,另一侧空着。 视频仍在接通中,容修闭上了眼睛。 “睡了么。”劲臣低低地唤了一声。 容修没应声。 劲臣看了一眼时间,下半夜一点多。 “顾劲臣。” 就在劲臣以为掉线了的时候,手机里忽然传来梦呓般的一声,镜头却没拍到容修的脸。 劲臣应:“嗯?” “今天我不喜欢你。” 又是这句,劲臣眨了眨眼:“我知道错了……” 视频漆黑,隐约传来一声笑,“你不知道。” 劲臣:“怎么办呢,那我喜欢你?” 容修:“不许你喜欢我。” 劲臣露出委屈:“那我偷偷喜欢。” 容修:“……” 视频那边没再应声,容修盯着他一会,不知怎的,忽然别看视线,一下就中断黑屏了。 劲臣看着黑了的屏幕愣神。 该不会是遇到了创作瓶颈?只有在背地里,劲臣才会露出担忧神色,而在容修面前时,就要给先生百分百的信任,崇拜他,鼓励他,相信他一定能完成一切任务。 可事实上,工作连轴转,劲臣能感觉到,容修已经很疲惫了。 而且,两人第一次在同一屋檐下分居了,以前就算是分手了,容修也是在琴室住的,从没有去过龙庭的客房。 劲臣裹着被子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极其不踏实,起身就下了床。 完全没有听先生的话,光着脚丫子,劲臣出了主卧,经过廊厅,来到客房门口。 门没锁,劲臣推开房门,窗帘没合拢,客房不大,透过月光,看见床上熟睡的那人。 劲臣来到床边,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容修身上,他闭着眼睛,长睫遮住眼隙。 薄毯盖在他腰上,在小夜灯的光线下,手臂肌肉呈现出性感的线条。 劲臣悄悄坐在床边,恍惚了一会,掀开容修的毯子,脚轻轻伸进去,身子往他身边悄悄地挪了又挪。 似乎被动静吵到,容修翻了个身。 劲臣半侧着,半趴半俯,在他身边,浑身都僵住了。 僵硬了好一会,容修呼吸又匀称安静,并没有醒过来。 劲臣舒了口气:“……” 半夜偷爬老公的床,还紧张得浑身冒汗,不就是想抱抱吗,像要偷欢苟且,这算什么事儿呀? 第481章 晋江文学城 昨晚收到祖煊的微信, 对方说,定制的东西完成了。 容修没回复,拿着手机, 想定个闹铃,却一个“不小心”给劲臣发了视频。 过于困倦,不晓得几时睡了过去。 黎明时分,容修翻身,感到身侧熟悉温度,眯缝着眼, 习惯性展开手臂,将身边人往怀里揽。 搂惯了, 睡得沉, 没觉得哪不对。连夹带抱的, 怀里这人,盘儿靓,条儿顺。那把腰,得劲儿。 大约触碰到皮肤凉意, 又扯着薄毯,往胸口埋了又埋, 完全没有醒来的征兆。 而劲臣却一夜都没怎么睡。 没经过允许, 擅自来客房,钻人被窝里。由于太过紧张,容修稍有点动静,他就睁眼看一看。 早晨五点半, 劲臣手脚放轻,小心起床,出了客房。 洗漱更衣时, 他还在想,怎么提供叫醒服务。 “叫容修起床”是一项大工程。 快七点时,丁爽盯着钟点,在走廊里打转转。 见顾哥终于换了衣服出来,忙迎上去,报告道:“还没醒。” “进去了?”劲臣换了身西装,看起来优雅又禁欲,“喊他了?” 丁爽点头:“我在床边叫,但我哥没搭理,眼睛都没睁,怎么办啊?” 劲臣轻轻“嗯”一声,来到客房门口,整理一下衣领,又微垂着眸子,仔细系上袖扣,看上去不紧不慢。 丁爽直勾勾瞅着劲臣,急得口干舌燥:“顾哥?” 劲臣看着腕表。三秒,五秒,直到秒针指向了数字12。 七点整。 劲臣抬手,敲了敲房门:“容哥,到时间了,醒了么?” 房内没回应。 劲臣又敲,依然没有应声。“我进来了。”说着,便推门而入。 皮鞋踩在地毯上,影帝绅士味道十足,哪儿还有昨夜光着脚丫爬床的模样。 来到床前,劲臣垂眼看他。 容修侧身睡着,薄毯随意搭在腰间。 劲臣俯身,在他耳边唤他:“容哥,七点了,该起了。” 就像丁爽所说,容修毫无反应,只是呼吸加重了下。 “容修。” 劲臣唤了他的名字。 安静两秒,容修鼻腔发出一声:“嗯。” 劲臣:“起床了,七点了。” “知道了。”容修说。 嗓音格外深沉,语气相当严肃。 如果换做外人,肯定会从中听到一种镇定的、从容不迫的、把时间拿捏得死死的气势。 但事实上…… 接下来的两分钟,客房陷入一片死寂,说着“知道了”的男人没有任何动静。 劲臣又唤了两声。 容修翻个身,扯着薄毯,盖住耳朵,“知道了。” 劲臣:“……” 丁爽:“……” 来了。 就是这种情况! 噩梦死循环,一句“知道了”秒杀一切。 丁爽站在房门口,既担忧,又沮丧。 看来,即使是顾哥,也没办法啊! 全家兄弟都没有办法,所有手段都用过。 尤其是容修熬夜创作时,作息完全颠倒,连封凛也拿他没辙。 容修发了火,还向封凛砸过枕头。 就在丁爽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只见顾劲臣站起身,掉头离开了床边,往门口走来。 丁爽欲哭无泪,完了,连顾哥也放弃了? 劲臣进了书房,丁爽跟在他身后。 劲臣扫了一眼书桌上,忽然问:“你知道,用什么招数对付你哥最管用?我是说,假设。” “啊?假设?”丁爽呆住。 这个假设,谁敢想啊,这也太大逆不道……太劲暴了? 容哥不怕打架,不怕吃苦。据说,特种侦查出身的,有一项训练就是“逼供”,演习动真格的——电椅,小黑屋,七日禁闭,严刑拷打,这些对容修来说都不管用。 “难道是……鬼?”丁爽浑身一抖,“可别介啊,顾哥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哥是怎么对付‘人装鬼’的,我会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劲臣瞟了他一眼,用眼神否定了他。 丁爽一脸懵逼,看劲臣在书桌前忙活,迫不及待地想听到答案。 劲臣收拾了乐器,拿着一个手卷键盘,转头道: “把他的手脚挷住。” 丁爽:“???” 不等他惊叫,劲臣唇角挂着一抹淡笑,接着道: “然后,在他的眼前,摆上一堆经典的、大师级的、限量绝版的电吉他。” 劲臣转身往书房门走去。 丁爽呆呆望着他背影,猛地后背一激灵。 挷住老大,在他眼前摆一堆大师级的吉他,看得见,摸不着…… 这是诛心啊,也太毒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最了解老大的人,不愧是我顾哥! 劲臣拿了个手卷键盘,出了书房,又去了客房。 丁爽回过神,拔腿就追:“等等,顾哥……你该不会是要……” 哎呦我的哥,万万不可呀,咱们只是叫他起床,不是自寻死路! 然而,丁爽冲到客房,并没看到想象中的画面。 只见劲臣将手卷键盘打开,平铺在容修的床尾,点亮了键盘开关。 丁爽大概看出点儿门道。这是打算像封凛一样,用“制造噪音”的方法?可是,以前试过了,这个办法并不管用。 劲臣站在床尾,这次没过去,只淡淡道:“容哥,该起床了。” 容修没有动静。 而劲臣似乎只是说说,并没打算等他回应。 紧接着,他的手落在了键盘上,客房内响起一个和弦音。 只弹奏了一下,没再继续。 丁爽的视唱练耳不强,并没听出劲臣弹的是什么,仿佛只是在键盘上随意按了几个叠音,不怎么好听。 短短一秒不到,劲臣弹奏一下之后,转身就往卧室门外走去。 丁爽一脸懵逼:“顾……” 劲臣比出食指,立在唇间,丁爽没发出声音。 然后劲臣就走了,示意丁爽在门口等着,出了卧室,淡定地往客厅走去。 丁爽一脸懵逼,还焦虑,躲在玄关,伸着脖子,往床的方向张望。 卧室里一片安静。 起初一点动静也没有,丁爽叹了口气,暗戳戳地想着别的办法。 然而,过了一会儿,容修动了动,忽然翻身了…… 翻身之后,床上又静下来,三五秒钟没再有反应。 只不过,床上睡着的男人,眉头却越皱越紧。 又过了几秒…… 容修突然睁开眼睛,局促呼吸两下,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诈尸一样,丁爽吓了一大跳,憋着气,看着眼前的画面。 容修胸膛起伏不定,看上去身体似乎十分不舒服。 要知道,老大即使在生病时,都很少吃退烧药,大多时候硬-挺过来。丁爽从没见过他这么难受,简直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然后,丁爽就看见,容修一下掀开了薄毯,匆匆下了床。 容修快步走到床尾,来到键盘前,弯下了腰。 修长手指落下,他在键盘上弹奏了四个音:1351。 和劲臣一样,只弹奏了一个和弦。 而后,容修站直了,长身而立在键盘前,深深舒了口气。 一脸大功告成,听着和弦余音,极为享受,像是大病初愈,终于舒坦了。 当然,人也精神了,彻底清醒。 容修眯了眯眼,眸光一扫,望向房门口。 丁爽呆住:“……” 容修脸色冷冰冰,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丁爽打了个哆嗦,忙道:“不是我,不是我。” “知道不是你。” 容修走出客房,廊厅里没见到人。他抿着嘴,轻哼一声,扭头往浴室走去。 丁爽追出去,怔怔望向老大背影,想问怎么回事,却没敢开口。 丁爽当然不明白。 这是他所无法进入的世界,也是任何人都无法抵达的两人世界。 …… 进了浴室,站在淋浴下,容修低声喃喃:“解决。” 什么叫逼死强迫症。 顾劲臣弹奏了一个属七和弦,C大调第二转位,也就是三四和弦,2457四个音,人就走了…… 走了…… 人走了,没声了。 不协和的和弦,悬在那儿,不上不下,极不稳定,容修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必须要解决的—— 在音乐中,属七和弦和导七和弦,包含着调式中最不稳定的音级——七级音、二级音、四级音…… 在音乐中,不稳定,就必须解决,解决到主三和弦上。 而一首音乐作品,一般也都是遵循了从稳定、到不稳定、再解决到稳定的这样一个行进过程。 不只是音乐,在容修看来,现实中很多事物,都遵循了这样的发展逻辑。 反正,必须要解决,必须,必须! 有些作曲老师,以及唱作人,听到不协和的和弦,会有这个强迫症。 容修也一样,但没有人知道。 和弦不难,难的是攻心。 微妙地掌控着主人的心理,弱点,软肋,玩弄于股掌之上…… 实在是太放肆了。 浴室雾气蒸腾,热水流过胸肌。 容修手撑住墙壁,咬牙切齿,无可奈何,还有点委屈:“顾劲臣……” * 丁爽和花朵下楼准备车,劲臣等在客厅里。 今天要去录音棚,还要去看大篷车的演出。 听到脚步声,劲臣转过身,见容修从廊厅过来,一下怔在原地。 容修一身舞台风,缓步朝他走来。 深V领银灰色衬衫,扣子开到胸口,露出琐骨和小片胸膛。 黑色紧身工装裤,包裹着大长腿,硬朗的皮靴勒住裤脚,浑身散发着野性的美感。 要命的是,他手上还拿了个皮质的细带子。 愈发走近了,犹如当初把玩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甩在掌心。 牛皮,藏银。 劲臣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条…… Choker? 容修怎么会有这个? 先生想要了,就是现在吗,但是…… 在劲臣的记忆里,建立契约关系后,容修从没有对他使用过任何道具,也不曾给他佩戴过颈圈之类的宠物标志物。 顷刻间,血液涌上头顶。 劲臣一身西装革履,站在客厅中央,浑身僵住,久久无法动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容修来到劲臣眼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劲臣屏住呼吸,垂着眸子,迎面而来的气息太过明晰,他瞬时感受到了召唤,下意识地,等待对方下命令,等着先生唤他“小家伙”。 他想,只要对方开口,他一定会像引颈的天鹅,伸出脖子任他宰割。 而容修并未停步,与他擦身时,劲臣闻到他身上的男香。 Juicy Couture。 脏话 檀香木、麝香、黑檀、皮革。 皮革的气息,男人身上如果没有一点雅痞魅力,就无法掌控这个气味。 还有香根草,沉稳的香,和着那双眸中的温柔,混合着周身散发霸气和冷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容修来到穿衣镜前,指尖绕过那条皮链。动作慢,试探地,他将手里的皮质项圈,戴在了自己的脖颈。 “……”劲臣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晕眩。 容修从镜子里似笑非笑凝视着他。 一副慵懒而又玩世不恭的模样,参杂着骨子里的绅士温柔,像一杯不加冰的烈酒。 深V,Choker,惑人的琐骨,小片胸膛。 如果再加一件夹克外套,和一辆奥古斯塔,任何一位冰山美人都不会拒绝,想被他霸道地搂在怀中。 劲臣的耳边,幻听般地,有黑金属的旋律响起,沙哑而细腻的黑腔,令人血液喷涌。 眼睁睁地,看着先生把Choker戴在了他自己的颈项,在这位Mercy大M的既定三观里,这完全不合规矩,不合情理和逻辑。 但是,帅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于是,顾影帝毫无预兆地,被容修的举动撩得懵在原地无法动弹,大脑暂时无法思考。 容修转过身,来到劲臣眼前,嗓音柔和,却带着压迫感: “顾影帝,感觉怎么样?” 劲臣眼神抖了一下,嘴唇微动,没发出声音,耳朵却通红。 容修:“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劲臣几乎本能地照做,立即抬头,微扬着下巴,注视着他。 “回答我的问题。”容修说。 劲臣头脑发晕,来不及思考,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也不受控制,小心又谨慎地,他仰起头,倾身上前,将唇印了上去。 容修垂着眸子,手垂在身侧,任他吻上来。 劲臣侧过头,唇贴在他颌边,“My faith。” 容修笑里藏着满足,还带了丝意味深长,“看清楚了?” “是。”劲臣应他,“我想……” 话没说完,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口哨。 楚放一身日常服,斜倚在玄关,歪头打量容修,“这么帅,我用不用回去换身衣服?” “多事。”容修瞟了他一眼,“上来干什么,车还没到?” 劲臣退开半步,对楚放颔首,转向容修,声音低微下来:“楚总也去?” 容修点头,往门口走,来到楚放近前,“一起过去,熟悉下环境。” “我去拿东西,你们先走。”劲臣说。 “车早就到了。”楚放站直身,扭头瞄向容修,目光停留在颈间,伸手往他脖子比划,“带劲儿啊,还戴了个狗带?你们搞摇滚的,是不是都喜欢玩这个?怎么没给我弄一个……” 话音未落,容修突然抬手,捏住他手腕,嗓音沉下来,“这不是你能碰的。” 说完一甩手,松开了他,出门直奔电梯。 楚放愣在原地:“?” 刚才那一瞬间,容修身上散发的气势铺天盖地,楚放禁不住浑身战栗了下,只觉手腕快断了。 * 商务车开往艾迪和他伴侣的家,容修坐在临窗位。 劲臣则坐在另一侧。昨晚一夜没怎么睡,刚上车不久,他就靠着车窗睡着了。 容修拿出手机在看信息,然后给祖煊回了微信,关于定制商品的事。 祖煊:[这不是寻常的五环契约,反正你一直剑走偏锋,与众不同。] 容修:[我知道了,回国我去取。] 等了好一会,祖煊一直没有回复。此时是早晨七点半,他打理俱乐部的生意要熬夜,这会儿可能在睡觉。 [不知是不是出了问题,或者是我的方式不对,发展好像不由我掌控……] 容修犹豫半晌,没有在对话窗口发出这句话。 他想起初入Mercy论坛时,曾在帖子里看到sub们的讨论和谩骂。当时,他并没太在意,此时回想起来值得深思—— 诸如,两人通电话时,明明告诉对方身边有外人在,还让sub立即执行某个命令;正在公司里加班,主人突然命令下楼见面;和朋友聚餐时,主人命令马上离开…… 在容修看来,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必须在“规范”之内,必须建立在不影响对方工作和生活的前提下。 这种复杂的多重关系,被许多规范所约束,将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两人是相互依赖,又彼此独立的,规则和底线必须要有,这也是当初容修首先提出“事业不干涉”的协议原因。 而他始终严于律己,克制且自觉,小心地平衡着这种关系。 指尖顿了顿,容修点了删除,重新打字—— 容修:[当心态有悖契约规范,乃至于影响到感情关系时,该如何平衡调整?] 发送出去,容修收起手机,看向靠窗睡着的顾劲臣。 昨晚做了梦,应该算是噩梦。在深夜空旷的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遭雾气蒙蒙,看不清前路,不知身在何处。后来,顾劲臣出现了,迎面抱住了他。 不记得梦里对方说了些什么,但容修始终记得当时的心情,犹如跌落山崖时抓住了藤蔓,迷途沙漠时看到了绿洲。 也不知用了多久,像是鬼打墙,黑暗里只有彼此。这场梦简直让他脱了一层皮。后来,终于两人一起脱离了黑暗幻境,仰头就看到了光芒…… 无穷无尽的天光,日出扶桑,万丈青芒。 牵着爱人的手,站在山岗上,还没好好地感受那“拨开乌云见月明”的喜悦与感动,他就被人叫醒了。 他想再睡一遍,接着梦,上下集的,迷迷糊糊,兴许能接上。 然后他就听到了该死的属七和弦。 杀伤力之强,直接粉碎了一个钢铁硬汉的浪漫。 容修:“……” 隔着过道,容修目光落在那张睡脸上。车窗遮了帘,长睫遮了眼,那张脸略显苍白,在光影里时隐时现。 话说回来,顾劲臣白天很少睡觉。即使熬了夜,也相当自律、体面。容修几乎没见过影帝睡到日上三竿,除非夜里荒唐得狠了…… 昨夜读剧本到很晚? 不在他身边时,就完全不把身体当回事。 在剧组片场也这样,李导和工作人员根本管不了他,更别提那些不懂事的新人,大半夜不去敲影帝的门就谢天谢地了。就应该让明轩那样的老大哥和他搭档,双影帝,彼此之间还有个照应,拍得顺畅,利索,杀青快,拍完赶紧回家。 看来,回国之后,应该到恒影总部走一趟,见一见哥嫂,和李导一起吃顿饭…… 不过,容修很快意识到,这也是逾矩。 一方面欣赏着对方努力工作时神采飞扬,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要把这光芒拢在手中。 这是心魔。 容修眉心微动,不自然地抿了下唇,肩膀变得有些僵硬,手指蜷成拳,又松开。 他伸出胳膊,越过走道,握了握劲臣的手指。 商务车里冷气大,温度低,好在掌心里的温度正常。 温热的,肤质细腻,虎口处、掌心里,能隐约摸到很细很细的痕迹,是常年拍戏留下的疤。这触感和梦境中很像,容修想。 * 商务车前往艾迪的家,在中央商场一带的老城区,对面还有克兰河,他伴侣的工作室在也这附近。 艾迪似乎已经在路边等了很久,见车停下,激动地迎上去。 容修首先下了车,与艾迪握手寒暄。随后,楚放和两位助理下来,环视着四周的老城建筑。 劲臣最后下车,戴着太阳镜。 起初,艾迪并没注意到,直到容修示意,劲臣来到他身边。 “Gu?顾先生?您怎么……”艾迪惊讶,紧张兮兮,“您也来了,真不敢相信……” “不欢迎我?”劲臣笑道,与艾迪握手,“很多马来西亚的知名音乐人,都曾经在这个街区居住过,我也想沾一沾吉祥和喜气。” “是的!是的!”艾迪连连点头,说了一长串马来籍明星的名字,真诚地说,“您是一位优秀的演员,也是歌星,我知道您发过唱片,一定吉祥的!欢迎您的到来。” 原本以为,容修能赴约,就已是十分荣幸的事情。艾迪真没想到,顾劲臣会一同前来。 艾迪:“容先生,我们先去看录音的地方,昨天大家一起收拾了一下,但还是有点简陋……” “别这么说,我相信这是一次有趣的音乐之旅。”容修说。 对于容修来说,每一次接近音乐,走进一个新环境,认识志同道合的朋友,都是一次奇幻旅程。 这和他喜欢格斗,徒手攀岩,冲浪滑雪一样,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经过闹市街区,来到较为偏僻的街道。 推开一扇老旧的土灰色木门,眼前是一个狭窄破旧的走廊,斑驳的墙壁上画着彩绘涂鸦。 只有一眼,容修就喜欢上了这里。 和公司高端奢华的录音棚不同,和龙庭地下录音室也不同。走廊里堆放着包装乐器和设备的纸箱,还有一个露出弹簧的沙发,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货车轮胎,看上去格格不入,却又浑然天成。 自由随性而又散漫的气息,轻易地让容修感到一阵亲切感,他想起从前在破车库的日子。 “咳,这……” 来到通往地下室的转角,楚放拎着琴盒,指尖挡在鼻间,“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 楚放说着,不由皱起了眉头,他不确定,在这种地方真的能完成录音? 艾迪带路先下楼梯,他走在前面,回头尴尬地笑了笑,“确实有点简陋了,这里的房租便宜些,平时很少对外开放。” 容修对他露出“别介意”的目光,扭头瞪了楚放一眼,“音乐家在地狱里也能奏出安魂曲。” “不要在地底下说那种话,”楚放落在后头,看上去不情不愿,“太不吉利了,我车库都不在地下。” 迈下台阶时,有些阶梯缺损了边角,容修回手扶住劲臣的手臂,“看路。” “这里很像以前破车库附近的那家地下录音室。”劲臣反手抓住他的手,“就是走廊里有很多木头椅子那家。” 容修微愣,片刻后,诧异地转过头,凝视着劲臣的脸。 注意到容修的视线,劲臣这才反应过来,眸光躲闪一瞬,垂着眼下楼梯。 十年前,破车库附近,有一个私人录音棚,也在闹市楼群的地下室。 是一位退圈的摇滚老炮经营的,容修经常带着乐队去捧场,因为喜欢那里自由随意的环境,有紧急演出或专场时,乐队常常不回家,把录音棚当成排练室。 顾劲臣怎么知道那个地方? 还知道走廊里有木头长椅? 容修记得,那些椅子,是他和白翼亲手放的,就在练习室的门对面。 那时候,他和兄弟们在室内排练,劲臣就在隔音门外面么,两人只隔着一道门? 走到楼梯尽头,来到地下走廊,依稀听见音乐声。 艾迪带他们来到一个厚实的木门前。 敲了两下,没听到回应,艾迪就推开了门。 眼前豁然开朗,迎面一个巨大的玻璃,工作台前没有人,男人们都在录音间里。 电吉他和鼓音从音响传出,震撼的音乐扑面而来! 艾迪朝玻璃墙内的男人们挥了挥手。 “嘿!”抱着电吉他的男人,停下了演奏,对话筒用英语大声道:“伙计,来这里录音的男人,需要很大的勇气!” 说完,他又换了一段更激烈的旋律。 容修一下就听出,那是《M2》的一段经典riff。 艾迪有些无奈,对容修说:“他是乔希,就是……我的伴侣……真的抱歉,他没有恶意,可能性格有点怪……” “谁不是呢?”容修笑了出来,倾身凑近工作台上的话筒,“男人的勇气需要试炼。” 说完他直起身,只听音响里传来一阵口哨声,玻璃墙内的四个男人都嗷嗷尖叫起来。 容修转头对劲臣颔首,抬步朝玻璃门走去,“真是愉快的一天。” 拉开厚重的隔音门,一阵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涌出,随后门就关上,容修进到了录音区。 没有任何寒暄与交流,容修来到四人组中间,拿起高脚椅上的电吉他,接住了乔希正在弹奏的和弦。 一言不合就斗琴。 JAM是吉他手的文化,掰头是音乐人的对话。 不用一句语言,想了解彼此,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 修长手指快速游移在把位上,容修solo12个小节,乔希比出大拇指。 另外三个小伙子激动不已,贝斯和鼓很快跟上。 与华人明星同台飙琴,只是想想就很让人兴奋! 摇滚,用宣泄的方式,寻找治愈的力量。 录音间里热火朝天,震撼摇滚乐让人热血沸腾。 容修空开一只手,解开了第三颗扣,深V银灰色衬衫,露出成片的胸膛。 solo时他垂着眸子,眼光里全是笑意,注视着琴颈上的把位,抬眸时又漫不经心,他望向玻璃墙外的那道身影。 遥遥地,顾劲臣与他对视。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劲臣很想打开那道大门,冲破这道玻璃墙,飞奔到容修的身边去,但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 就像此时此刻,站在人潮边缘,劲臣望向摇滚大篷车的方向,花朵紧张地护在他身边。 张南带着容家三小,远远站在劲臣身后。 丁爽则在观众前排,打开了直播。 此时已是傍晚。 完全没有事先宣传,得到直播消息,DK姑娘们全都疯狂了。 容修在大马参加音乐节?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 乔希站在集装箱舞台上,台下乌泱泱一片音乐爱好者。 乔希大声道:“今天我邀请了一位大家意想不到的朋友。” 河边花园,户外音乐节已经持续了两天。 夕阳洒在河上,震耳的音乐中,传来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弦音。 没有经过任何的宣传,观众人群中竟然有人大叫:“容修!容修!” 封凛赶到时,满头大汗,接到容修的电话,说是要在户外玩玩,他差点摔了手机。 什么?音乐节?大篷车?大篷车合法吗? 容修在大马名气飙涨,风口浪尖上,可千万不能惹出什么事端才好。 和封凛一起来的还有司彬,两人挤在人群里,紧张地望向舞台上。 那小子倒是够帅的。封凛哭笑不得,看他那身骚气的衣服,这是出门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登台了吗? 天还没黑,没什么华丽灯光,只有明亮灼眼的太阳,还有热情似火的音乐爱好者们。 橘色的夕照日头,余晖洒在一袭神秘黑衣的男人身上。 容修站在麦架前,指尖拨响电吉他,弹奏出一段旋律。 “这是一首战争歌曲,写给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士。”容修对话筒说道,“《Позовименятихопоимени》,希望世界和平。” 他分别用英文和汉语翻译了歌名: “轻唤我名字。” 紧接着,小提琴的弦音跟上。 楚放演奏了一段荡气回肠的小提琴前奏,思乡情愁的悲伤旋律,一瞬间让热烈的现场安静下来,眼前充满了战争过后一片萧条的画面感。 宁静忧伤的音乐里,容修对着麦克风,唱出了第一句。 丁爽注意到直播弹幕,粉丝和路人都刷飞了,大家都没想到,容修竟然唱了俄语歌曲! 记得之前直播时,容修念了两句俄国诗人的诗句,有不少路人怀疑是节目组作弊——他和劲臣答出的问题太多了,尽管有学俄语的大学生表示容修的口音非常纯正。 而此时,容修直接用事实回答了他们。 他伫立在麦架前,敛了脸上笑容,严肃而又认真,轻轻地唱—— Сновасумеркивходятбессонные, [黎明又一次在无眠后到来] Сновазастятмнестеклаоконные, [窗玻璃又一次遮住我视线] Там киваютсиреньисмородина, [远处丁香花和醋栗在摇曳] Позовименятихаяродина. [唤我名字,静静的故乡] 刚一开嗓,就把在场听众震住,实在太抓耳了。 听不懂歌词在唱什么,但音乐不分国界和语言。 男人那把好嗓子,犹如倾诉一般,伤感旋律,直抵人心。 只一段,就让人鼻间发酸。 如同演唱前的一段介绍,这是战士们怀念家乡的歌曲。 小提琴加入进来,是容修的要求,摇滚与弦乐的搭配,或交响乐团与电吉他的合作,最近他一直在做这个实验。 劲臣屏住了呼吸。 太好听的轻烟嗓,默契十足的乐器配合。 楚放站在乔希的身边,小提琴与电吉他的较量,竟然也会这么悦耳。 而容修则始终安静地站在舞台中央,有一种庄严的仪式感,轻声唱出每一句俄语歌词。 有一种歌手,只要一开嗓,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在舞台上,他从不在意自己的技巧和音准,他所有的精力都在音乐表现上。 他用灵魂唱歌。 他是最独特的乐器。 他与音乐融为一体。 安静的抒情演奏中,小提琴旋律愈发悲伤。 简陋的舞台上,容修仰起头,眯了眯眼,望着灼眼的太阳。 他的唇角勾起,像是在笑。 那双眼中似乎有无尽的期盼,是边疆战士的期盼——不知家乡何时召唤自己回去。 那嗓音哀伤而富有力量,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Позовименя——” 呼唤。他唱,在日落时,呼唤我。 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深情演绎中,嗓音仿佛饱含了泪水,思念,惆怅与痛楚…… 弹幕上粉丝们一片“呜呜呜呜”,大家一致表示,一定要去搜这首歌,简直太好听了! 容修安利的歌曲,大家好像都很喜欢,果然是粉丝偶像之间磁场相合。 “安可!安可!安可!” 第482章 晋江文学城 一首歌曲结束。 楚放退下了舞台, 容修却被观众们的呼唤留住了。 台下掌声雷动,赶到现场的后援会姑娘们高举应援牌,开始齐声呼唤口号。 “容修!安可!容修!安可!” 乔希和台下的艾迪对视了一会——容修愿意登台,已经让他们十分感恩了, 安可曲什么的…… 容修的演出费多少钱? 艾迪拍了不少照片, 之后会和容修的专访一起发布在《环球音乐》上。 但, 两人都没想到, 容修并没有转身退场,而是站在麦架前, 回头给乔希一个安心的眼神。 容修对观众们说:“接下来一首歌, 感谢舞台, 现在的心情——《so good》。” 乔希僵了下, 这不是刚才在录音室, 大家正在排练的歌曲吗?那时候, 容修刚进来,只听了几个小节,难道他之前也听过这首歌? 乔希当即给兄弟们使眼色, 鼓声啪-啪-啪敲出了拍子。 前奏响起—— 节奏明快,鼓点清晰, 容修抬手抚上麦克风。 这是一首情歌,慵懒的嗓音,轻快的唱法。 “Setimes we got to keep on moving, [有时我们不得不继续前行] “Pushing through with life will carry on…… [让生活这样一直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候, 侧边人群嘈乱。 容修站在舞台上,看见封凛和司彬在拥挤的人群里往前挤。 两人挤到工作人员这边,来到劲臣的身旁。 司彬将手机递给劲臣。 劲臣面露疑惑,皱着眉头, 拿来手机接听。仿佛太吵,听不清手机里说什么。 然后,他遮住唇边,对手机说了一会,又扭头和曲龙小声交代什么,然后他仰头,望向舞台的方向。 舞台上早就热闹玩开,容修和乐队成员们开始了互动。 容修拖着麦克风架子,一边慵懒地唱,一边走到舞台边下方,观众突然热情地尖叫起来。 这位歌手是华人明星吗,看他还有这么多的粉丝呢! 这是音乐节的最后一天,花园广场热情如火,还有什么比外国明星来捧场更激动人心、更值得当地音乐爱好者们骄傲的? 丁爽则尽职地举着手机,给国内粉丝发直播,记录着容修在国外音乐节的表现,顺道拍摄了现场观众的热烈反响。 然而,容修却敛了表情,望着舞台下方的那人。 他看不太清楚,但他知道,对方也在注视着自己。 劲臣举着手机,指了指黑屏,又指向了远处。他神色焦急,回头对花朵交代了一下,掉头和司彬挤出人群。 容修眯了眯眼,微扬起下巴,望向转身离去的那抹浅色身影。 观众们齐声合唱: “It hurts so much, [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Hurts so much... [这让我痛彻心扉] …… 这边,一行三人穿过花坛。 花朵帮他拉开车门,劲臣快速坐上了车,“李导怎么样了?” 司彬说:“医生让他住院,他坚持出院了,腿还打着石膏,拄着拐杖,得提前开会,编剧们都到齐了。” 李导摔了一跤,险些摔断了腿,好在有惊无险。拍戏过程中,演员出什么意外都不稀奇,但导演让人操心的,可真不多。 “顾哥,你昨天熬夜了?”司彬打量他脸色,“眼睛很红,面无血色的,刚才看你在车上还睡着了。” “还好。”劲臣回答。 他确实一夜没睡着,睁开眼就是容修,闭上眼就是两套剧本——剧情画面在脑中穿梭闪回,这大概也是脑力工作者们的职业病。 劲臣拿出手机,拨通李里的号码,回头望向大篷车,吩咐司机,“先走”,私家车很快离开。 容修站在舞台上,抬手碰了碰颈间的choker,微眯着眼,望向那辆车消失的方向,眼里仿佛燃起了灼灼的暗火。 身为专业歌手,容修当然并没有停止演唱,也没有漏掉任何一句歌词。 但是,劲臣漏掉了这首歌的最后一句—— “Love you so damn much.” ——该死的我竟这么爱你。 仿佛一个迟来的回应。 记得那时候,劲臣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因为,我喜欢那个该死的《家园》,也该死地喜欢你。” * 三十岁的男人谈“喜欢”,还用这种幼稚的方式示爱,实在让人啼笑皆非,连谈论者本人都自嘲地笑了。 河边花园,音乐震耳,大篷车后边,偏僻处。 楚放咬着半根烟,望向观众群前排的一个混血小男孩儿。 “怎么样?”楚放问,“出挑,柔软,眉清目秀。” 容修顺着他视线望去,看不太清,目光收回时,瞪他一眼:“神经病,别乱看,人家成年了么?” 楚放掸下吹落在袖上的烟灰,“看不出?前天gay见过他,躺平任操。” 容修:“?” 楚放往垃圾桶走,捻灭烟头,灌了漱口水,掉头回来。 “你别瞪着我,话糙理不糙,个中滋味你不懂,只有0才能享受到。” 容修:“懂的倒不少,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体验生活,你不想让我去?”楚放将琴盒塞给他,蹲身系鞋带,“你还别说,店里没有超过二十五岁的,有人就喜欢年轻的,嫩的,不然你以为姐弟恋是哪来的?” “我管你死不死,别耽误我工作。”容修拔腿就要走。 “等会儿,你该不会从没去过gay Bar?”楚放冲他背影笑出来,“妻管严?” 容修停了步,举起琴盒就要砸。 “我!操!”楚放吓得低骂一声。 不是容修古怪,他真没觉得,找个年轻的有什么好。 身边不是没有搞音乐的崽子,比如岛岛乐队,他们就像花果山的小猴子一样只会让他头疼。 音乐节结束之后,和艾迪夫夫一起用了晚餐。 一行人回录音棚,录了小提琴的旋律,约定了下次录音的时间。 离开时,天色大黑。已是晚上八点半。 商务车内,容修单手支颐,一路没言语,看起来十分疲累。 在此之前,他看了微信,劲臣给他留了言,说明了先行离开的原因。 “熬了两三天,下楼太匆忙,在楼梯上像个球一样滚下去。”封凛提醒,“明天给李导打个电话,慰问一下。” “这会儿在忙么?”容修问。 曲龙点头道:“已经在开会了,李导明天要去医院,会议提前两个小时。” “知道了。”容修说。 * 商务车开进圣罗娜花园。 容修下了车,湿热气息扑面,花坛虫鸣聒噪。 热带国度四季盛夏,即使连日降雨,气温也没降,人也跟着上了火。 今天在舞台上,嗓音并不如以往。 进电梯时,容修抬手,想触碰喉结,却碰到了箍在颈间的choker。 回来这一路上,他反复思考自己处理这段关系的方式,也在反省思量,自己是否应该妥协——向祖煊请教更多无法确定答案的问题,至少要去圈内论坛学习一些守则与规范。 条律与方法,由前人实践总结而出,必然有它的道理。当它们切切实实地展现在眼前,明明白白告诉他,别人是如何做,他应当如何做,是否就能令他豁然开朗? “折腾一天,都乏了,今晚休息。” 电梯到了楼层,容修让楚放先回了客房。到了顶层,他又打发丁爽回房去睡。 推开房门,客厅玄关漆黑,耳边寂静。灯光乍亮,房内空无一人。 顾劲臣不在套房。 容修拿出手机看微信,看见劲臣的第二条留言。他说,他们在B座三楼的三号会议室。信息发了挺长时间。 再看一眼冷清的客厅,依然是早晨离开时的样子。 穿衣镜斜放着,打印纸厚度没变,只是拖鞋摆得整齐了些。 大概是回来取了设备和材料就匆匆离开了。 容修注意到时间,九点一刻。 他换了拖鞋,去浴室简单洗涮一番,取出隐形,换上金丝边眼镜,还是他代言的品牌。 眼镜度数一直跟不上真实视力,这让他总觉得眼前模糊。 他曾联络过主任,试图争取到能让他看得更清晰的镜片,但主任始终长篇大套说服他坚持下去,高度数对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好。 其实也并非不可。 音乐用耳朵欣赏,乐器用双手演奏。耳力和盲弹,他都格外擅长。而对容修来说,声音和触感,可能比画面更值得信赖。 书房里,容修从头到尾演奏一遍小提琴的旋律。 他闭上双眼,从指尖摸索灵感,又弹奏了两遍手卷键盘。 听着midi钢琴的音色,容修皱着眉头,犹豫了半晌,拨通了白夜的电话。 此时,白夜已下班,他住在酒店附近的公寓,听声音像是睡下了。 容修没想到,白夜的作息这么规律,他略感抱歉地问,除了大堂的那架“威廉赛姆斯”,酒店还有没有钢琴可以弹? 本以为,对方会告诉他摆放钢琴的具体地方,比如音乐酒之类。 没想到,白夜用更抱歉的口吻答道:“之前没有考虑周全,钢琴在明天就送到您的套房。” 听他这么说,容修不由愣住,失笑叹道:“你啊……” 刚住进圣罗娜时,封凛问过他,要不要钢琴,被容修摇头拒绝了。明明是任性的顾客“想一出是一出”,干了自打脸的事,白夜却直接揽了过错。 容修想开口说一句“那倒也不必”,但他意识到,有时回绝对方的好意,只会让对方徒增惶恐。 挂断电话后,已是深夜十一点。 劲臣没有回来。 经过一天的音乐奇幻旅程,似乎又有了新灵感,一直举棋不定的细节敲定了音符。 重新演奏一遍,相当顺畅悦耳。 凌晨十二点时,容修再次拉扯薄衫,像喘不过气。冷气似乎不足,书房内空气浑浊得不行。 他起身,拉开透气窗,探头往窗外望去,B座灯火通明,他手里还紧攥着手机。 顾劲臣一直没有回来。 微信也没有发来消息。 容修回到书桌前,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容修:[很晚了。] 对方始终没有回复。 十二点半时,容修发送第二条。 在等待回复的过程中,他翻看着对方朋友圈,上面还是直播时发的街拍。 但很快,容修发现了问题。 顾劲臣的运动步数增加了248步。 刚回来那会,他看的微信留言,那时是九点多。 说明他移动了。 试镜,去卫生间,踱步,或是中途离开了会议室? 容修想了想,就给花朵发了微信。花朵也没有回复。 直到凌晨一点,容修拨了劲臣电话,打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夜色浓黑,庭院灯依稀照明,树冠影影绰绰,窗外没有一个人。 容修始终记得,去年和剧组一起拍戏,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触电影。 从起初选材立项,到演员连夜通宵围读剧本,开拍后不分昼夜,夜戏黑棚子一搭,演员抽十分钟片场打地铺睡觉,临时厕所里的气味难以形容…… 容修绝非不懂他的工作,也不是没有共情。他知道,那是一个团队在运作,一群小人物的拼搏,成就一个伟大的梦想。 但人往往逃不开关心则乱。 谁也逃不开。 容修拨通了花朵的电话。响铃很久,花朵接起来,嗓音中有睡意,“容哥?” “开完会了么?”容修说。 听筒里安静两秒,花朵有点懵:“我没在会议室……啊,这么晚了吗,顾哥还没回去?” “嗯。”容修起身,往书房门外走,“你没在他身边?” “我这边刚给舞团开完会,十点多的时候,顾哥说他一会就回去,”听筒传来窸窣声,花朵像是起身了,“我过去看看。” 容修看向窗外,“不用,太晚了,外边黑,我过去。曲龙呢?” “曲哥晚上去了槟城,明后天回来。”听筒里传来水声,花朵洗了把脸,“会议室在B座三楼……” “我知道。”容修出了套房,往电梯走,“先挂了。” 深夜酒店静的出奇,整个顶楼走廊只有他一个人,容修背脊挺直,警惕地盯着电梯门倒映的四周,像一根笔直的标枪站在电梯里。 这男人已经很多年没有深夜独自搭乘电梯了。 下到一楼,已近凌晨两点,大堂里灯光幽暗,前台只有一位夜班人员。 夜色黑,月明星稀,庭院灯里静悄悄。经过花园长廊,B座大楼灯光不亮。这栋建筑多是公共区域,为顾客提供的大小会议室等,酒店行政处也在这里。 进了旋转门,直奔电梯,来到三楼。 凌晨使用会议室的情况不多见,楼层一片寂静,透过白亮灯光,没有一个人影。像深夜的医院走廊,空旷冷清,冷气让人极为不舒服。 容修脚步较快,顺着门牌号,绕了两个转角,找到了三号会议室。 房门虚掩着,容修站在门口,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其实他在走到门旁时,敏锐的耳朵就确定了,会议室内可能是空的。但他还是抬手敲了下门,探头往里望去。 这是一个小型会议室,灯光还亮着,麦克风没关,里面空无一人。 容修怔在会议室门口,又看向木门上的牌号。他点亮手机,翻找劲臣发来的信息,三楼三号会议室,的确是这一间。 容修抬步径直往前走,像是下意识地想证明什么,他来到下一间会议室,门牌是五号,而对面的是四号。 他一边快步在走廊中穿行,一边拨打顾劲臣的电话,仍然没有人接听。 转身回电梯,容修下了楼,来到B座服务区。 前台有一位正在电脑打字的服务人员,看上去像是印度人,她用英语说:“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容修询问了三号会议室的使用情况,服务人员查询了使用记录。 “十点半到十一点半,是最后的使用时间。”服务人员说,“之前使用的,是傍晚五点开始,因为到了其他客人的预约时间,所以十点半时就离开了。” 微信聊天记录上,劲臣发来消息时,是快到六点的时候。也就是说,那时他可能就在三号会议室,而夜里十点半的时候,他离开了那里。 容修站在B座大堂,追拨他的手机,始终没有人接听。 离开B座大楼,庭院灯光微醺,容修踏上花园长廊。脚下台阶漆黑,眼前像有雾气,他看不清晰,但他无比清醒。 异国他乡,劲臣不见了,没有任何消息。 那么大个影帝,不可能走丢,很可能临时有急事,或是应酬,更可能只是因为工作本身…… 不合时宜地,容修想起下午楚放说的,这边的夜店很有趣。 就算在大马遇见了朋友,夜里出去应酬,他会不打个招呼? 那人的确做过很多不打招呼的事情。 前两天,去酒,喝醉回来。还有去年春节,一个人住在龙庭不吃不喝,差点死在空房子里。 除此之外,不打招呼离开片场回京城,不打招呼去Live House看演出,不打招呼开车尾随他,不打招呼接近他,不打招呼就表白,不打招呼爱上他…… 其实很让人恼火,又对他无可奈何。 看着温驯,乖巧,听话,实则倔强,桀骜,主意太正了。 这一刻,容修突然很迷惑,这场契约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这种依赖、共存的关系能维系多久,对方是否也如自己这般空虚? 能掌握住他吗?如果将来顾劲臣要离开,就像今晚一样突然消失,他真能像契约协议那样,准许对方离他而去吗? 这种设想最近一直在容修脑中混乱出现,他知道,这是一种病态。 一方面占有他,欺负他,虐着他,这时候往往精神也愉悦、满足、激亢,但同时内心异常复杂,心疼他,看他痛,他也痛,却快慰,且自责。 另一方面,种种感受交织碰撞,也虐着自己。当某一时刻,那种因着对方而产生的愉悦感逐渐淡化、或突然消失时,就会犹如戒断反应一般,像一个瘾君子,处于一种矛盾的、焦灼的、燥郁的,空虚的痛苦之中。 两人建立的就是这种“依赖与共存”的契约。这就决定了,在这段畸形的、变态的特殊关系中,伴随着两人的,无疑将是无穷无尽、永无止境的身心互虐。 这些想法不知为何窜进脑袋,像打结的绳索,剪不断理还乱,捋不出个头绪。 容修出旋转门,黑暗里,往花园长廊走去。 手机上,劲臣的微博、iVocal、知乎、微信、豆瓣、支付宝、网易云音乐……各种公开的软件信息,全都没有任何信息发布。粉丝的话题也没有劲臣的动态。 这个国家种族复杂,马来人,印度人,华人等。治安远远不如中国。尤其是旅游城市,龙蛇混杂,瘾君子和扒手随处可见。 顾劲臣的身价值多少? 这个问题浮现于脑中,容修只觉头快炸开,于是盛怒之下,按捺不住心绞痛,容修甚至没考虑,直接调出了张南的号码。 他在临拨号的前一秒停住动作,仿佛醒过神来。 电话拨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 会不会惊动家人? 只是暂时找不到人,失联还不到五小时,或许连失联也谈不上,这种情况通常会怎么处理? 顾劲臣在做什么,他在哪里,容修想到“监控部门”,想到公共区域无死角的摄像头,至少要知道他还在不在酒店。 但是,一旦把事情闹大,就会搞得尽人皆知,至少酒店内部会人心惶惶,消息定然不胫而走,不可避免绯闻传出,这是否合适? 庭院长廊里,容修缓慢踱步,翻看着手机,再次拨打他的号码。 依然没有接听,微信步数始终没变。然后,容修像是想起什么,查找自己的微信步数。 紧接着,他转身往B走,重新回到三楼会议室门口,空荡荡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里,他转过两个转角,再次搭电梯下来了。 地下停车场距离这里,大约三百米之内。劲臣没有大马驾照,不会自己去取车,所以即使搭车,也应该在酒店门口。 沿长廊前行,容修步幅不大,看着手机显示的步数,走到A座门口。 站在旋转门前,他犹豫了下,拨了一通电话。他拨打给了白夜。 听容修说完,白夜问他:“你确定他还在酒店里?” 容修进了旋转门:“不确定。” 听出像是起来了,显然白夜也十分焦急:“你冷静下来,我马上过去,等我二十分钟,前台开房信息由我来查,监控由我亲自来调。” “我很冷静。”不到万不得已,容修并不想麻烦白夜调监控。而身为公众人物,酒店工作人员和监控室那边,则也能避则避,除非真出了事情…… 酒店大厅静悄悄,容修面无表情,依然保持不大的步幅,大概与顾劲臣差不多,他来到电梯门口。 和白夜交代了两句,进了电梯,门合上,目光落在两排按钮时,容修怔了怔。 抬起的手指在顶层的按钮上顿住,而后,渐渐往下移,他按下了12层的按钮,“稍等一会,我一会打给你。”容修嗓音沉下来,对手机道,“我这边再联络一下。” 白夜应了声,容修就挂断了电话,他视线飘向数字12的按钮。 12层是标准客房,容修迈出电梯。 下半夜,走廊里死寂,他脚步不疾不徐,皮鞋轻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朝前走。 余光扫向紧闭房门的号码牌,容修转过两个转角。 微信步数在变化,239,240…… 容修猛地停下脚步,甚至放轻了呼吸。 就是眼前的那间客房。是司彬的。 那天,他们上完礼仪课回来,电梯在12层停下,劲臣去司彬那儿取什么材料,容修不想一个人留在电梯里,就一同过来了。当时他站在转角,离得远,但就是这个距离,容修记得。 容修慢慢迈开脚步,向着那扇门。 过去三十年,容修从没有过这种心情,直到此时仍然说不清。 人生第一次体验这种感受。太阳穴跳痛,仿佛前些日子的一切情绪都在脑中爆开,随时会冲破天灵盖。 再看一眼这间客房,过往郁积在心底的那些事儿,一股脑涌现出来。劲臣打印的剧本,劲臣对他的照顾。 司彬看劲臣时的眼神,让容修觉得异常熟悉,就像当初顾劲臣注视自己。 楚放说,有些人喜欢年轻的,嫩的,那种滋味只有0知道。 司彬着实年轻,精力旺盛,笑时神采飞扬,像只刚成年的小狼崽子。 想到这些时,有一瞬间心里竟是平静的,只是他的肌肉绷紧了,他像一只深夜狩猎的豹子。愈走愈近时,容修凝视的那扇门,半遮半敞。 房门虚掩着,容修在门口停住脚步,沉沉地看着前方。 他感到喉咙发痒,却格外镇定,他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又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听觉给出信号,那声音熟悉,像个幻觉。缠软的,浪当的,激得人血脉贲张。 幻听使得他片刻未动,意识深处一直萦绕着劲臣的嗓音。在做那事时儿,在求饶撒娇时,在嗔怒发火时,宛转动听。 于是他走近了,距离门内寸许。 灯光是暖姜色,幽暗的,进门是玄关,直对着大窗。 窗前是茶几和单人沙发椅。劲臣软靠在沙发上,斜倚着扶手,脸微外侧边低垂,他的身上盖着一件海军蓝色的西装上衣。 司彬半蹲在他身边,握着他垂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似在与他说话。他背对着,没听见房门动静。 劲臣则像是睡熟了。司彬往上仰着脸,耳鬓厮磨的距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带了欲-望的,热烈的,孺慕的热情。 容修死死盯着门上极近处金色的浮雕图案,仿佛注视着通往地狱的入口。 他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透过门隙,只看得房间一隅。模糊中愈发看不清晰,他第一次觉得,低度数的眼镜其实很合适。 他依然不信任这双坏眼睛。有时声音比画面更真实。 相当漫长、宁静的一段时间,也相当的短暂。 深夜太深了,这是夜最深的时刻,仿佛连时间也不知迷失在何处的时刻。 容修想,这没什么,这是公事。即使在剧组,演员互相窜门子也是常事。明轩还在劲臣的房间里睡过大觉,何况门是开着的,不应该在意的。不该在意。 他这么想着,就转过了身,往转角的方向走去。 转过这条走廊,经过寂静的另一条,离开。 故意不去在意,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过于在意。 他感到指尖在发抖,心脏狂跳,脑内充血,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克制。 所以他克制。 心底某个隐晦的角落有个嘲讽的声音,他说,这不是他的领域。 像一只失去了伴侣的雄狮,追逐战斗中,在他的领地边缘,生生停住了脚步。 仿佛丧失了对外界的一切信任。 夜黑得他看不清来时的路,白炽灯光灼得眼睛生疼,手紧握住拳头,眸光冷厉,唇角却扯出一抹笑意。 解开了郁结于心的结,可过程并不愉快。 成功地保持了高贵的绅士风度。 电梯还停在12层,按下按钮,门瞬间就开。 容修走进去,拨通白夜的电话,他说,别过来了,人找到了,很安全。 然后,他又给花朵发了报平安的信息,花朵这才放下心来。 电梯门的倒影里,没有妖魔鬼怪,只有眼底血红的男人。 出了电梯,经过花朵的房间,容修没出声,刻意放轻脚步,却看见花朵拉开房门。 花朵一脸慌张,往四周张望,却不见老板。她忍不住问:“顾哥呢?” 容修脚步没停,不疾不徐往前走:“睡在司彬房里。” 花朵呆住,背后猛一激灵,回过神道:“啊!我知道了!容哥,今天网红们过来了,我想可能是因……” “回房睡觉。”容修沉声,顿足,侧过脸,眼角淡淡瞟她,“明天上午,先别过来了,集体放假。” 说完冷眸一扫,花朵生生感到一阵寒意,容修往走廊深处走去。 “容哥……” 花朵整个人都懵了,望向越来越远的背影,露出惊骇表情,掉头跑回自己的房间。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多。 顶层服务台前,一名值班的男服务生从工作间出来,端着电水壶,愣在原地。他认出对面的男人,竟是超V贵宾。 “晚上好,容先生。”男服务生是华人,白夜特意安排他在顶层为两位明星服务。他迎向容修,注意到对方脸色,不动声色道,“凌晨了,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容修摇了下头,刚要开口谢绝,眸光扫过他的西服上衣,口袋露出雪白的一角。 沉默两秒,容修抬手,指了指那抹白色,“不介意给我?” 服务生愣了愣,笑道:“容先生,请您稍等,我去给您拿一副新的。”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房间,他对容修颔首,转身快步往工作间走去。没多久,他拿着精致的包装出来,双手递到容修眼前。 容修接过,对他道谢:“深夜打扰,很抱歉,请休息。” 说着就往总统套走去。服务生望向男人挺拔背影,深深舒一口气。 * 男人站在淋浴之下。镜中映出肩宽窄腰的轮廓,肩胛处有泛红抓痕。像伸手刚抓过,热水流过后比往常更红。 仿佛被热气熏得眼睛发红,而花洒喷出的却是冷水。 容修用冷水反复冲洗身体。 仿佛如此便能熄灭怒火,冻结情绪,缚住心底压抑的、克制的、即将冲破牢笼的困兽。 关掉花洒,容修披上浴袍,来到洗手池前。他选了黑瓶香水,他代言的作品。 耳后,后颈,脉搏处迸出暗香。低调张扬,内敛霸道,感性的反叛魅力。 Double-Edged,男人的双面。 世界上有一种男人,远时,他是天神,近时,他是魔鬼;梦里,他是杀手,醒来,他是缪斯。 他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手。水声中,撩人嗓音带了丝暗哑,容修轻声地哼着一首英文歌: “我的未来陷入一片幽暗荒野,我所拥有的一切消逝殆尽。” 那是一双能奏出美妙旋律的乐灵之手。 冷水流过修长手指,他用一支软毛牙刷清洁指甲,然后慢条斯理地,略带了丝强迫性质地,仔仔细细地清洗着他的手背、掌心、指缝、指尖…… 似欲将脑内画面中的每一处被他人触碰的、被侵占的、被冒犯的地方清洗干净。 忧伤缓慢的歌声,回荡在浴室里,轻烟嗓淡淡地唱—— “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去向何处?这世界是个孤独之地,我形单影只……” 大红花保时捷放在洗手池上。 亮着的手机屏幕里,是一条回复,来自祖煊。 上一条信息是容修早晨发的,他对资深人士提出了一个疑问:[当心态有悖契约规范,乃至于影响到感情关系时,该如何平衡调整?] 直到这会儿,祖煊才回复过来。 而好友并没有直接回答,打一堆文字,不清不楚,云山雾罩。 祖煊:[罗曼·罗兰有一句话:真实的、永恒的、最高级的快乐,只能从三样东西中取得:工作、自我克制和爱。——我经常用这句话反省自我。当你觉得不快乐,那就说明这三样,至少有一样你没有做到。当然,如果你做到了,那就只能说明,你选择的方式不正确。] ——工作,克制,爱。 容修自认热爱这份唱歌的工作,深爱着他的伴侣,更是自尊自爱,严于律己,自我克制,乃至严苛地自省着。 从没思考过所谓的“方式”是否正确。 浴室里的歌声停顿下来,过了两秒,又轻浅地继续: “除了你我生无可恋,我想让你留下,你却一笑了之……” 这是英国重金属乐队-黑色安息日(Black Sabbath)在七十年代发布的歌曲。 悲伤抒情,绝望沉重。 很多人不可思议,这是演唱《钢铁侠》主题曲的黑安的歌。 《Solitude》,独处。 像这种悲情的歌曲,容修从没给劲臣唱过。 而当二人世界,在劲臣面前玩乐器时,容修也很少给他演奏太伤感的旋律。 始终克制着、把控着、平衡着他的情感输出。 冷静,含蓄,热忱。 从不在爱人的面前,袒露出自己不健全的、颓废的、黑暗的那面。 什么是克制? 百科解释:适用于不好的或不应有的情感和思想。如克制感情,想去做而强制自己不做的行为。 ——不好的情感与思想。 尽管不愿承认,但一直以来,在他内心深处隐晦的角落里,委实确诊了自己的性缺陷。而在缺陷之上建立起的情感关系,自然也是一段不好的、危险的、会给人造成伤害的,乃至于变态的恋爱。 曾经伤害过一个人,改变过一个人的命运,那人十年游走边缘,这是容修一生也不会忘记的瑕玷。 自责,自省,自罪。 所以他克制。 近乎所有精力都用来“克制”,不敢触碰,亦不舍放手,轻不得,重不得,一步一步地探索;犹如在泥沼中寻路,深一脚,浅一脚,只望身后那人平安顺遂,跟着自己,别委屈着。 但是,他发现,越是小心试探着,克制着分寸与尺度,两人发展越是失去他的掌控,他甚至错觉地看见了未来整个关系大厦的倾塌。 圈内人都知道,在这场关系中,并不是两人有感情就能永结同好,先选择离开的往往是臣服一方,受伤的永远是支配的那个,而且结局大多很惨。 容修垂着眸子,优雅而又专注地唱歌,盯着屏幕良久。 他唱到了属七和弦的部分,这是必须要解决的一句。 “也许我会独自回家,自你走后,我哭泣便从未停止,从未停止……” 目光涣散地,他看着手机屏幕,三十秒,一分钟,直到手机自动息屏。 容修转身走出浴室,半空中举着双手,像手术台上的主刀医生,不用手指触碰任何东西,等它们自然风干。 关了套房所有的灯,遮光窗帘拢得严严实实。 总统套一片幽暗,只留有玄关处一星门廊灯。 脚步轻,且缓,经过空阔的客厅,容修身披浴袍,衣襟半敞,露出饱满的胸肌。 容修来到玄关,站在家门前,微醺暖光里,依稀只看清眉目。他背靠玄关墙壁,头微仰,望着前方黑暗虚无。这夜如此深。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门锁发出一声响动。 大约凌晨两点半,顾劲臣在房门口站定,缓缓地推开总统套房门。 走廊灼眼的白光从身后涌入,眼睛不适应屋内黑暗。劲臣进到房内,皮鞋轻轻踩在柔软地毯,没发出任何声响。 劲臣转过身,轻轻关上门,门锁咔哒声无比清晰。深夜静谧,他解开两颗衬衫纽扣,深深舒了口气,转身要往屋内走。 紧接着,就被玄关处的一抹黑影惊到! 幽暗的一星暖黄灯光下,劲臣僵在原地,一眼就认出那挺拔身形,下一秒就被迎面而来的身影罩住。 腰被手臂勒住,身体站不稳,被那力道往前带去。 容修的浴袍半敞,露出半片胸肌。劲臣撞在他胸膛,吓得瑟缩,耳边呼吸低沉而又潮湿。 来不及思考太多,劲臣大脑一片茫然,却闻到熟悉的男香。他惊慌地想看清楚容修,迎着那双微眯着的眼睛,看到冰冷的暗芒在其间闪烁。 黑暗中,两人僵持两秒。他察觉出哪不对,他想做点什么,或说些什么,但他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缚住,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劲臣心跳开始加快,身体在微微地颤。他的西装衬衫领口敞开,琐骨精致,耳垂泛着红。他仰着头,却不敢正视他,眼光里有无助和恐惧,他知道,先生在生气。 容修微垂着眼睑,隔着金丝眼镜,那道目光似带笑意,让劲臣有了一种错觉,仿佛镜片后的眸子里还有一丝柔软。 容修轻揽他腰,缓缓倾身,唇贴在他耳垂,“跪下。” 那轻磁的嗓音有着如刀锋的质感,染了几分隐怒。 劲臣身体紧绷,耳朵轰鸣,眼神颤抖着,惶恐,无措,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先生第一次主动对他做出明确命令。 玄关幽暗的灯光里,几乎下意识地,劲臣做出了反应。 先是左腿,然后右腿,膝分开,脚贴拢。 那姿势标准而又漂亮,一身体面西装的男人雌伏眼前,视觉冲击令容修别开视线。 而适应光线的劲臣很快就注意到,容修的双手未露在外,修长的手指戴着一双白手套,雪白,白得刺眼。 触碰不到爱人的温度,劲臣思绪一团乱麻。在先生的盛怒之下,任何台词功底都不管用,他失去了思考与辩解的能力。 惶恐感令他差点窒息,容修抬手掐住他下巴,“我要使用你。” “是。”隔着手套绵柔质感,劲臣感觉到他指尖冰凉。他不敢抬头,看不见容修的表情,只能用心感知着他的情绪。 容修温柔地引导他:“过来。” 劲臣跪于原地,指尖颤抖地解他浴袍带子,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贴近过去。 只觉得头晕眼花,喉咙深处滚烫,劲臣每个呼吸都艰难,眼角甚至被逼出了几滴泪。 舌尖是麻热的,心尖颤栗,欲海如潮。 不知过了多久,容修低低地喘声加重,肾上腺素升至极限,所有沉积的情绪喷薄而出,揉上劲臣头发,手忽而失了节奏。 劲臣扬着脖颈,被容修掐住后颈,指腹揉捻他脖后那颗骨,声音从鼻腔里逸出来。 容修仿佛失控,被嘬得发痛。一方面心疼他,一方面虐着他。然而,越放纵,则越痛心。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与支配之下,强烈的征服感如海浪席卷,却没有愉悦感,只有冷静与不适。 狂风骤雨过后,劲臣呛咳,声音带了哭腔。容修没有摘掉手套,他垂着眸子,轻捏住劲臣下巴,往上抬起,指尖在他唇边打转。 劲臣仰着头,眼角泛红,桃花招子噙着水光。 他们凝视着彼此。容修红着眼,嗓音似一把独特的悦耳乐器,“觉得屈辱么?” 指尖忽轻忽重的碰触,在他的下颌留下痛感,劲臣摇头:“没有。” 察觉到容修不对劲,劲臣心慌意乱,不知不觉身子往前,倾向他,眼前突然一片模糊。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颤抖着,无措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为什么哭?”容修声音柔和,却依然带着压迫感,“觉得委屈?” 劲臣的西装衬衫汗湿,保持跪立姿势不动,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不委屈,不屈辱,他吸了吸鼻子,“对不起……”脑子里只有这一句,他还没有从刚进门的惊吓中解脱出来,声音里参杂都是惶恐与愧疚。 “为什么道歉?”容修缓缓后退半步,“还记得,当初约定时,你对我说过什么?” 劲臣想解释,他知道自己回来晚了,没有打招呼,先生一定生气了。花朵下楼来找,在司彬房间醒来时,他看到了手机上的十二个未接来电,还有微信上的两条留言。 劲臣躲闪开眸子,睫毛湿垂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被原谅的理由。 “对不起……” 容修慢慢地蹲身,与他保持平视的姿态,依旧目不转睛凝视他,“回答我的问题。” 劲臣声音发颤,“是,我说过,您拥有我的一切,在您面前我没有任何权力。我不需要犹豫,不需要认知,不需要思考,只要听从、执行和臣服……先生,我会听话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仿佛感应到容修的失望,劲臣想抓他的手,却顿住,捉住他浴袍衣角,“不会再这样了,我知道,让你担心了,容修,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 “你从哪看到的那些?”容修垂了眸子,淡淡道,“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劲臣盯着容修的眼睛,心脏倏地收紧:“容哥……” 容修原谅了他?但有一瞬间,容修的眼底分明闪过了一丝黯淡。 劲臣从未有一刻恐慌感这般强烈,很明显他的回答并不令他的先生满意。 那些契约,一条条,一例例,犹如结婚誓词,甚至比“誓词”更具有仪式感,劲臣惊慌地想,自己是不是哪里记错了? 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劲臣僵住半晌,无措之下,猛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容修的脖颈,似想挽留住什么般,狠狠地吻了上去。 仿佛赴死般的一个吻。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有一种错觉,容修仿佛随时都会在这个世界消失,他像无所不能的天神,他能振出巨大的羽翼,从他的眼前飞走。 劲臣拼了命般地亲吻着,像是想尽一切心力留下他。 容修冰凉的唇,很快温柔起来,却始终没有回抱他,也没有推开他。 分开时扯出一丝透明的涎,容修唇发红,眼底也红。他凝视着劲臣,那眸光专注,迷人,幽深的潭水一般。 劲臣发着抖,回望他,等待着,好似等待对方的判罚。 良久,容修起身,后退半步,慢条斯理地摘掉他的手套,轻飘飘扔在了劲臣眼前。 容修沉默着,对他微微颔首,转身往前走。 劲臣僵在原地,一颗眼泪砸下来:“先生……” “容哥……我知道了,别走……” “容修,我愿意终身服务于你,无条件遵从于你,全身心取悦于你。 “容修,不论你是不是在我的身边,这一生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让你觉得幸福、快乐、满足,这是我最大的乐趣。 “容修,你拥有着让我开心的力量,让我自信的力量,让我敬畏的力量。 “容修,我喜欢你,崇拜你,依赖你,信任你,需要你,属于你,把你当成我的主人……” 劲臣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那双敏锐的耳朵听到了没有。 容修没有停步,亦不曾回头。 劲臣陷入在黑暗里,他不再唤他,他嗓子裂疼,没有擅自起身,没有去追上他。 只听得远处书房门传来声响。 “我知道错了……” 他从不怕黑,也不讨厌在黑暗中反省,但他无法接受主人不理睬自己。对任何sub来说,这都是最大的惩罚。 他想,先生是真的生气了,他在短时间内犯的错误太多了,上次醉酒的事还没过,这次又忘了把手机调震动,十二个未接电话,两条主动发来的微信,容修是用怎样的心情拨打电话的,他回来时下半夜了…… 把爱人的溺爱和温柔,当成了任性的资本。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他犯了什么过错,容修都会很温柔地对待他,从不会对他发脾气,从来不会…… 异国他乡,爱人不见了,于是盛怒。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的墙边,劲臣依然跪着,一动也没动。 膝处传来一阵阵痛意,眼底不知不觉泛起一层模糊的水雾。 西装仍保持体面,他在心里默默数着秒,想揣测出大致时间,可他却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东张西望。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仿佛那片天空再也不会亮了。 第483章 晋江文学城 黎明时分, 劲臣依然跪于原地。他无神地看着客厅,遮光窗帘掩了月光。喧嚣隐去,夜色如磐, 黑暗似泼墨。 劲臣从不怕黑夜,也从未因一次等待而焦虑过。而这次不同以往。 容修很少将情绪外露在脸上,他目光依然温柔, 眼底却冰冷, 没有注视他。没有呵责, 没有惩罚, 转身离开时,他没有回头。 也许不会回来了。 别想。他抬头,望向客厅那片黑,心底默念着。 顾劲臣, 别乱想。 而寂静无声的深夜仿佛就是要让他专注自省,掰开了, 揉碎了, 去思考如何面对最深处的恐惧。 世上再没有比“主人不喜欢我”更让sub痛苦的了, 这种沮丧、哀伤、自责和绝望, 和以往有着“期盼”和“幻想”的等待不同。这令他慌不择路,指尖微抖,任何剧本逻辑、战术心理都不管用。 像个虔诚而绝望的信徒,唯有守候原地,等待主人的宽恕和怜悯, 渴求蜷局在他温暖的羽翼下。 即使明知, 那羽翼以火焰荆棘编织,也能予以他追随的方向。 哪怕对方一个注视的眼神,也能触及他的灵魂, 温暖他的心灵。 而此时眼前却是模糊的,不知是泪还是汗水,膝处传来痛意,那痛感钻心。起初,地毯是软的,渐渐地,膝骨处有一点压迫感,丝缕痛感窜至神经。身体愈发重,那痛感也更清晰。 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感觉,会比疼痛更真实。它能将人在忘乎所以中拉回现实,瞬间清醒,看得更清晰,认知生命,感受活着。他不讨厌这种疼痛。痛。也痛快。 随后便感到冷,冷气激透西装,背后有丝丝寒意,再不多时,膝盖就麻了。细密而剧烈的痛感,如针刺般。而他仍一动未动,重心始终在两腿。 给予他折磨的不是膝处的痛意,也并非漫长的等待与自罚。 掌控、主宰与驯服永远是DOM的主题,看着爱人因他而臣服、自律、进步,他的内心会产生极大自信,从而获得无上愉悦。而sub也将从主人的愉悦中得到归属感和满足。 长时间的磨合与教导,使得他们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彼此,性情、脾性、习惯、学识……他们将通晓对方的一切长项与技艺,拥有着相同的价值观与品格,最终他们成为世上最为契合、最为相知相像的两个人。 不论什么原因,都是不够自律而让先生感到不悦。而这次又不仅因为如此,劲臣意识到,他伤害了容修。 容修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雷霆万钧,劲臣耳朵轰鸣,天地间仿佛裂了口,四处涌上黑色。 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辩解,没有为错误找借口。 劲臣头脑无比清晰,在情势最为混乱时,他依然保持了立场,控制着自己的角色。 在两人的契约关系中,最忌讳的就是,在主人要惩罚时,不经允许就辩解,为错误找理由;在主人不悦时,还在讲犯错的原因。 要知道,辩解本身就是错误的。事实上,主人要惩罚,sub根本无须辩解。 要么是自己真正、确确实实犯了错,要么是主人错了。但是,即使是主人错了,不相信主人的判断力,否定对方的地位和权力,同样也不正确。主人要惩罚,必然是sub让主人不悦了。 只有认错认罚,反省自身,才是争取得到主人温柔谅解的最好办法。 天亮时,套房依旧幽暗,遮光窗帘没透进一丝光。 就快五点了,劲臣想。他忽然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煎熬,他知道,玄关壁灯留下的那一星暖色,是容修心底永远不会消失的温柔。 * 也的确如此,幸而劲臣没有为晚归作出任何解释,否则又会陷容修于两难的境地。 晚归担心只是一方面,容修并不愿承认,影响他情绪的,还有影帝的工作,以及司彬一部分原因。 隔着房门,容修对着电脑,很久没有听到廊厅里传来脚步声。凌晨四点多时,顾劲臣依然没有回卧室。 容修起身,离开工作台,拉开书房门,伫立于走廊黑暗里很久,客厅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然后,他调高了中央空调的温度,回到书桌前,没有关书房门,戴上耳麦开始工作。天快亮时,他趴在书桌上睡过去。 劲臣斜靠在玄关墙角,醒来时,套房内依然很黑。 连熬两日,睡眠加在一起不到三小时,劲臣不记得自己是几时昏睡过去的。 地上仍然冷硬,但他却感觉到,房内似乎变暖,温度渐渐攀升,然后就不知不觉跪坐着没了意识。 这会儿,劲臣眼底红肿,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就快八点。 花朵和丁爽今天都不会过来,但中午容修要去录音棚,楚放可能会来找他。 劲臣蹙着眉,扶着墙壁,挪动身子。西装压出细褶,腿没了知觉。撑起时,身体酸痛,以往被容修弄到天亮,也不曾这么难忍。他艰难地站起来,扶着墙往前走,走到客厅里,拉开窗帘。 天已大亮,窗外却一片阴霾,日头隐在乌云里,起风了,看来今天会有一场大雨。 劲臣在客厅走动两圈,活动了下筋骨,去浴室洗漱更衣,来到小酒煮咖啡。他从小冰箱里拿出雪梨,仔细切好,用电炖盅炖上。 上午九点时,劲臣端着润喉甜汤和三明治,经过廊厅,脚步放轻。书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容修趴在工作台上睡得很熟。 把餐食放在书桌上,从书房出来没多久,房门就响了。 以为是封凛,劲臣对镜整理仪容,依然是体面的影帝面貌。打开门,惊讶地看见一群工作人员,还有两名穿着制服的搬运工,旁边是一个巨大的箱子,里面是一架拆散了打包过来的三角钢琴。 “顾先生,早上好。”服务生道,“希望没有打扰到您,这是容先生需要的钢琴,白总正在开会,委托我尽快送过来。” 劲臣侧身让路:“声音小些,他在休息。” 将大纸箱搬进客厅,服务生和搬运工们离开,留下两名专业人员负责安装三角钢琴。 拆开包装纸盒,负责人问,“顾先生,放在哪个位置?” 劲臣环视大客厅四周,指了指落地窗前,未等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 “窗边。” 劲臣浑身僵住,转头望过去。 容修站在廊厅口,不知他是何时醒来,也不知他此时是何心情。劲臣注视他。容修眼底发红,脸色稍微有些苍白,脸上看不出一丁点情绪。 直到容修抬步过来,经过身边时没停步,劲臣才察觉自己眼睛模糊了。 容修与调律师握手寒暄,两人拉开阵仗一起组装三角钢琴。没多久,房门再次被敲响,楚放提早过来了,见容修拿着调音工具,如中头彩,兴奋地凑上去指点江山。 两米大三角组装上,琴盖没安装,击弦机拉出来,钢琴内部结构裸露在外。调律师和容修坐在钢琴前两边,两人以国际音A=440Hz为中心,一边弹奏单音一边同时调节音律。 “容老师就是最好的调律师。”调律师露出赞许目光。 套房里顿时嘈乱,两人速度快得惊人,丝毫不受对方影响,隐隐还有种比赛的架势。 “天秀啊,头次见这么玩,两边一起没问题?”楚放把玩着小钳子,“难得有机会看你调音,这一幕不直播吗?” 容修没应声,额头见了汗,反复弹某个音,侧耳细听一会,他起身,趴在三角钢琴上,用手指去拨动钢弦,直接去听钢弦的音,然后往右拧动扳手。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抬眼时,就见身后递来毛巾。 容修握工具的手顿住,顺着那只手,转头看到顾劲臣。 接触到容修的视线,劲臣没说话,举着毛巾不动。容修垂了眸子,伸手去接,劲臣将毛巾放在他手上。容修擦了把脸。两人不发一言。 “这个弄完得中午了,你们吃早饭了?”楚放拿着手机要订餐厅。 容修将毛巾搭在肩膀,沉默两秒,道:“吃过了。” 劲臣坐在沙发上,屏住呼吸,蜷着的指头捏紧。刚才送到书房的食物,容修吃过了? 容修确实喝过了劲臣炖的甜汤。 循着熟悉香味醒来时,看到那碗火候十足的川贝炖雪梨。容修以前不怎么喜欢汤汤水水,大概和祖上是山东人有关。这两年改变了不少,尤其嗓子微恙时,他不爱吃抗生素,劲臣就给他炖“白色的食物”,比如雪梨,冬瓜,百合之类。连喝两天确实挺管用。容修火旺。劲臣说,白色食物清肺去火。 温度刚好,甜度刚好,口感刚好,一切都刚刚好。容修端着川贝雪梨汤,回过神时,已饮了半碗。 甜汤入喉,食物填充了胃,容修一下就精神了,这才想起,昨夜两人闹了不愉快。 刚发了火,失了克制,劲臣跪在玄关给他“吃”,摁着头要他,不问人情不情愿,泄了火转头就走,做了那种事,还喝了人家炖的汤…… 而且嘴上还叼着一片吐司。 奶味十足,不加蛋的。 容修对着电脑桌面壁纸上的顾劲臣:“……” 明明听到外面有动静,想起今早会有钢琴送到,容修瞅着桌上的汤碗,喝得一滴不剩,半天都没走出这个门。 从书房出来时,先去浴室洗了脸,凉水激得他清醒。睫毛上还有水珠,容修站在廊厅转角处很久,“贝森多夫”两米大三角也没能吸引他的注意。 窗外天空阴霾,日光灯笼罩眼前那人。容修一眼就看出,劲臣熬夜了,眼底有轻轻淡淡的雪青色,脸色白得透明。 不知几时回的卧室,容修想,昨夜一直没听到脚步声,劲臣可能睡在了客厅。 用这种方法让人心疼,博取同情和原谅,顾劲臣是否太小瞧他了? 于是整个上午调琴,没有和劲臣多说一句,这男人只在昨夜情绪失控,第二天又恢复成矜贵孤高的少校先生。 房内有外人,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异样。弦槌摆得不可开交,客厅一团嘈乱,劲臣仿佛没听见,除了递毛巾之外,他再没凑过来。 容修把钢琴敲得当当响,劲臣一直坐在沙发上读剧本。他读得越是专注,容修调律声音越大,敲琴键速度越快。没有人插科打诨,楚放时而说句暖场笑话,倒是被容修怼得够呛。 调完钢琴,已近中午。 楚放一个人下楼去吃早午饭。劲臣送走了调律师,关了房门回来。容修不在钢琴前,也不在书房里。 劲臣放轻脚步,进到书房,桌上的甜汤点心还摆在原位。他低头看着汤碗,喝得一滴不剩,绷得紧紧的嘴唇抖了下,眼眶忽然就红了。 记得昨夜,容修用眼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他蜷伏在他的脚下,低声哀求先生的谅解,他依然沉默不语,那时,他只觉得世界坍塌,看不到光亮。 可早晨看空调温度,劲臣分明看见,整个总统套都调高了三度。 容修还是容修,是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温柔。 然而,温柔的那人此时面无表情,脸色冷冷地掰算着时间。 距离与乔希约定的录音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整支乐队都在录音棚里等,容修不想成为迟到的人。 今天要将《家园2》伴奏全部录完,还要录人声小样,歌词还没完成,好在demo只录一段就好。不知要工作到几点,可能要到深夜了。 顾劲臣当然也有工作,要开会,选角,帮助后辈,给司彬讲剧本,和他对戏…… 两人间气氛并没缓和,却也不至于冷战,容修想,一会出去应该对他说些什么,这一上午两人也没有沟通。 不如就让事情翻篇,容修反省过,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 他没有权力阻止影帝远离任何一个合作伙伴。有一就会有二,上头下达命令,下头紧抓实干,过度执行,那样只会让顾劲臣从此束手束脚,在事业道路上越走越窄。 在容修的立场,认识顾劲臣时,对方就是国际影帝了。 所以容修说过,事业不干涉。 他要做他的锦上添花、心中日月,而不是鞋底的烂泥、套牢四肢的腐烂枷锁,他要为他添光加彩,一生不掩他熠熠光辉。 而且,兄弟们有句话说得对,容修自认,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做到远离所有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将来也难免会有合作。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反而要求他人自律,这毫无道理,简直是无理取闹。 但是,其他的事情,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 深夜不归家,睡在外面,联络不上,有危险不说,让人有机可乘,实在是太让人恼火。 不可原谅。 到最后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不可原谅”,也不知自己在生谁的气,明知道,顾劲臣不可能真做出故意留宿他人房间的事情。可舌尖是还酸的,心尖也发酸,这种滋味糟透了,脑中有把大火,烧得人不清醒。当时他站在司彬房门口,差点进去挥拳揍人。 幸而他克制住了,但他克制不住虐着他。 这是容修第一次强制,那种感觉难以言喻,不怪容修扛不住转身就走。劲臣小脸是花的,嘴角浊痕斑斑,下巴被他手指掐出红印子,衬衫扣子崩开,像被强|奸了一样。容修眼底血红,他觉得,哪怕自己再多逗留一秒,都不知道会对蜷局脚下的影帝做出什么事。 然后他就想起,那夜劲臣推开了他。 连搡带踢的,嘴上还喊着不让上。 仔细想来,或许也有原因。以前在家里,两人想那事儿了,都会提前给对方暗示,眉来眼去也好,黏着腻着也好。几乎全是劲臣主动的,即使容修在忙创作,劲臣也会穿着他的睡衣,纽扣不好好系,袒胸露肩的,去琴室站在他身边看他弹琴。 果然是工作太累了么,不仅影响到了生活和谐,还影响到了人的判断力。 昨晚正在气头上,听花朵说什么“网红们来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容修就听见,主卧门传来响动。 容修站在床边,正在换衣服,赤条条的,转头就看见劲臣怔在门口。 容修:“……” 劲臣:“……” 在此之前,劲臣将餐具送到小酒洗好,以为容修在衣帽间更衣,就打算去主卧,拿他放在枕边的kindle。 原本想今早等容修消了气,无论如何也要对他解释、认错、得到对方的谅解,却没想到有人来送钢琴,而且楚放也来这么早。 看着容修为钢琴调音,楚放凑上去帮听。有那么一瞬间,劲臣突然很希望楚放可以和他一起拍电影,希望能和楚放演对手戏。 他多希望,在自己的领域里,能与对手决斗,公平地、正面地、堂堂正正地,在容修的面前,与他一决高下。 但决出胜负又如何,劲臣不清楚。每每思及此,就会自然想起容修的初吻,头脑聪慧的人往往会自伤,那些幻想的画面挥之不去,条理清晰,逻辑合理。想到爱人心底最深的角落,可能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回忆,劲臣就会痛不欲生。那种自虐般的痛感,没有人能共情,没有人能阻止,哪怕是容修也不行。 想要他。全部。想独占。但容修不属于他自己,十年前他就知道。 劲臣揉了揉心口,推开主卧门,往前走了两步,便怔在卧室中央。 容修正在换衣服,刚脱下居家服,只着四角裤。床上放在他昨天穿的仔裤,还有一件摇滚风短袖衬衫。 见劲臣推门进来,容修也愣住,但只须臾,他便转过身,俯身去拿裤子,淡淡道:“今天你别去了……” 话还没说完,劲臣直接走过去。 他走到容修身边,脸色发白,眼底却是红。 容修直起身,垂着眼睑凝视他,目光落在劲臣嘴角上,眼神黯了黯。劲臣倏地抬手,勾住男人脖颈,猛地就吻了上去。 劲臣吻得毫无章法,吻得仓皇且恐慌,带着凄绝的美感,狠吸着那两瓣唇肉。他拗开容修的齿,用牙磨,咬,啃,像一头初见血腥的小兽,咬住他的嘴唇,不松口,像要把他嚼碎了,吞了,全吃进肚子里,一点渣子也不剩。 容修没有躲,一手揽他腰,稳了身形撑住他。足以燃尽一切的欲,在两人骨头缝里焚烧。 窗外阴霾灰沉,卧室里似有火。容修眼里有烈火,而眼前这人红着眼,赴死般地与他交火,简直要了容修的命。 呼吸平缓时,劲臣靠在他怀里,两人胸膛起伏,久久没说出一句话。 劲臣微低头,扭过脸,倔强地抓着他不放,“您让我留在家里,不带我一起去了?” 容修没应声,只点了点头,垂着眸子注视他,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我在家,等您回来。”劲臣说完,仰头望他,唇角笑了下,隔了两秒,又轻声,“我等你回来。” 容修依然不言语,死硬着没再说,拿起仔裤穿。该硬的不硬,该软的不软,拉链卡在那儿,勉强拉上一半,勒得难受得很。他转身回避了下,缓了半天,又快速穿上衬衫。 走到卧室门口,握住门把手,容修没回头,“手机别静音,从今以后。” 劲臣侧身对着他,应道:“对不起。我记得了。” 容修关上门时,劲臣慢慢抬起头,泛红的眼底有水光。劲臣想哭,却没哭出来。 大篷车没看完,容修那么帅,站在舞台上,他却不告而别。今天录音杀青,容修不再带他去了。 这是第一次,容修明言拒绝他参与他的工作,依然温柔地,轻轻地将他推开了。 原来被先生“放置”竟然这么难受,叫人感到恐慌与绝望。 也是第一次,在容修转身离开时,劲臣明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然而然地,脑中像觉醒了某种感知。他直觉“是时候了”,容修一直不敢面对的,一直逃避的,认为“缺陷”的那部分,将来需要由他来治愈。 劲臣也知道,一定是他哪里做错了,尽管他足够迎合,也足够配合,可是,容修始终压抑,且克制,从没有真正敞开过,也没有放纵过。昨夜还是容修第一次说出“跪下”那种命令,他说,我要使用你。 劲臣曾经想过一万种情景,诸如像十年前一样,容修野烈而又冷酷地虐着他。而事实上,容修的嗓音烧得人头晕,温柔得让他想死在他的脚下。 可归根结底,他却说不清自己哪错了。 看着容修出了门,不停留,也不回头,他想追上去,跟着他,却又不敢。 听到总统套大门关上的声音,他乖乖站在原地,像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说难过、伤心、悲从中来,似乎有点太过了,顶多有点失落——他知道,容修到底会回来的,这一天的某个时刻,总会有某一秒钟,容修将会推开家门。容修早晚会回来的,就像十年前他消失不见,最终还是回来了。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等着主人回来就好。 劲臣面露微笑,来到客厅里,轻轻抚摸那架两米大三角钢琴,然后慢慢跪下来。 窗外阴霾,天空沉得像主人的脸色。 带着某种仪式感,先是左腿弯曲,稳稳落地,随后是右腿。膝分开,脚贴合。影帝身姿俊美,瘦削,含蓄,这是最标准的等待姿势。 容修轻易不让他跪候,更是从不让他跪地板。尽管每次劲臣都注意到,自己一身西装跪立于容修脚下时,都会让他瞳孔微微扩散,呼吸乱那么一秒。大多时候,劲臣穿睡衣,只在卧室床上等他,时间从没超过二十分钟。 这不是顾劲臣第一次自我惩罚。 在分手那阵子,他晓得自己伤害了容修,却没有得到容修的惩罚,所以他曾用皮尺鞭打过自己。 这次他仍然没有得到主人的惩罚,劲臣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无法像从前那样,屡屡策略,步步算计。他的真心透明如蝉翼,任何小心思都逃不过容修的眼睛。 放置。他选择了自我放置。没有蒙眼,没有束缚,只是静静等待主人归来。 克制着,没再动心机,没有大声地辩解,他用了最含蓄的语言,最坦诚的方式。 膝盖刚贴上地毯,就感到一阵疼痛,但他并不觉得有多难熬,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不管结果怎样,哪怕得到先生回眸一眼的关怀,他的世界就会春暖花开。 而不论怎么样都好,只希望爱人不要生气,希望他高兴,他便满足喜悦了。 也许,直到许多年以后,当两人翻阅这本成长故事,他们可能才会明白:越爱他,越克制;越纯粹,越含蓄;越痛苦,越痛快。 对于彼此来说,两人都是不可替代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熠熠生辉的。这段特殊的感情关系,寻常人大概不会理解,但这是他们的感情,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游戏,他们从不需要被外界理解。 而在容修的心里,从始至终,劲臣都是唯一的那个“对的人”。 即使劲臣三番五次激怒他,试探着他的底线,让他觉得自己这个主人把小家伙教导得很不合格,可却反而让他在这一过程中思考更多。 茫茫人海中遇到彼此,携手前行的日子有波折,眼下可能很艰难,但以后肯定值得骄傲。 * “老大你骄傲了,你膨胀了,你飘了啊,据说你录音一遍成?” 录音棚里,容修和家里兄弟通视频。白翼光着膀子,抱着贝斯,来了一段slap。拆琴似的,敲击着他的琴弦,半天没停,像是不把手砸肿不罢休。 容修正在中场休息,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阴沉着脸看他炫技。 乔希乐队的贝斯手站在旁边,激动得嗷嗷直叫,不过他不会说中文,二哥的英语又是半吊子,两人交流始终不在一个频道上。 容修嗓子上火,懒得多说一句话。沈起幻就在白翼身边,帮忙给两人翻译。 容修的人声只录一遍,乔希身为临时制作人,既惊艳又满意。 在乔希看来,全世界的摇滚歌手都一样,舞台表现力很强,现场疯狂带感,而灌唱片抠细节时,大多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和困难。让摇滚乐队待在录音棚里,这比让他们在小黑屋练习更难。 可是容修戴上耳返,对着廉价麦克风录音时,竟然没有出现任何错误,不论是音准还是节奏,任何细节都没有出错! 《家园2》小样的弦乐,是由楚放录的,时间稍微长了些,容修十分明确自己的强弱项,并没有狂妄担下自己不擅长的乐器。 摇滚三大件的伴奏,由乔希乐队录制,这一切都非常顺利,等容修唱完,录音杀青,才过了不到三小时。 可是之后的录音,就陷入了困难,因为容修要录的是一首原创探戈曲子,也就是楚放一直在指导的那一首。 歌曲名只有一个《D》,由于时间关系,乐器有限,曲子细节还需要现场调整,乔希乐队却很乐意配合。 但楚放就不爱配合了,他就快崩溃,“不可理喻,你简直不可理喻!” 玻璃墙内,两人像是要用琴弓玩击剑,看上去就快打起来,说好的双小提琴的绝妙配合呢? 起初并没有直接进行录制,两人先合了两遍,但每次都会被容修叫停,然后冷着脸,毒舌,把楚放的心扎得就快偷停。 “这是探戈曲,不是两只蝴蝶,”容修说,“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楚放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我当然知道这是探戈,不然你以为是谁不眠不休在给你抠细节?” “碰撞,对抗,僵持,战斗,还要有一种摇曳的、暧-昧的歌唱性,”容修面无表情,薄唇微启,说出的话无情又残酷,“能用心感受场景么,情绪呢,激烈点行么,你的手断了吗?” 楚放呆滞片刻,帮容修顺利完成曲子创作、帮他录制小提琴不说,还要用心感受两人在家里怎么玩情调、跳探戈时有多激烈? 不知怎的,顿觉浑身无力,楚放苦笑:“我拉得手都快断掉了,还不够激烈?” “不是情绪激烈,是感情激烈。”容修说,“你的感情呢?” 楚放敛了笑容,“我的感情死了。” 视频里,白翼突然哈哈大笑,抢话道:“据说,很久以前,探戈是两个男人跳的舞?确实够激烈啊,啧啧啧……”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艾迪脸色通红,转身避开了摄像头。 容修狠狠瞪了镜头一眼,直接拿起手机,就要断开视频。 “等等,你把手机给臣臣啊,你忙录音,不和我们聊,我们跟臣臣聊一会。”白翼说。 “他不在。”容修说。 “不在?臣臣不在录音棚?你录音杀青,给好莱坞大片配乐,他居然不在你身边,这合理吗?!” “他有工作,”容修垂了垂眼,“昨晚没休息好,我让他留在酒店了。” “哦,原来如此……” 之后白翼又说什么,容修没听清楚。 音响传来工作台的对话声,容修循声望去。只见玻璃墙外,乐队鼓手从外面回来,头发和衣服都有点湿。 “下雨了?”容修怔忡两秒,出来的时候天色转晴了,还依稀露出了阳光,这会儿到底下雨了?他对话筒确认道,“迈克,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是啊!”鼓手迈克是马来人,热带国家三天两头的下大雨,大家早已习惯,不懂容修为什么这么紧张。他不紧不慢地用毛巾擦头发,用拗口的汉语道,“大暴雨,电闪雷鸣,黑压压。” 容修闻言,站在麦克风前久久没动。 就在大家疑惑时,他架上小提琴,对楚放冷声:“看什么热闹,继续!” 楚放呛了口咖啡,怒上心头:“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给,我是你的奴隶吗?” 容修勾唇:“你不配。” 楚放:“……” 容修奏出激荡旋律,眸中连刚才唯一那点柔和也消失殆尽。 之后录音变得顺利,容修脸阴沉得可怕,好像录音棚里也将有一场暴风雨兜头泼下。 楚放也不再插科打诨,毕竟是自幼学习的专业,真正认真起来,与容修配合演奏双小提琴,让整个工作室的音乐人都诧异了。 “如果要激烈,这里是否需要一些鼓点?”乔希建议道,“可以让节奏更鲜明,更有对抗和紧迫性,只有电箱琴指弹,可能会有点困难,除非用midi制作……” “不需要。”容修放下小提琴,走到墙边拿起一把电箱吉他,“节奏吉他的音轨我来录。” 容修根本没有挑吉他,只是随手拨了下六根琴弦,就开始快速地调音。 “可以准备了。”容修并没怎么试琴,调整了一下坐姿,直接对着收音麦克风开录,这令在场所有人的惊呆。 大家觉得思绪有点跟不上,容修突然进到工作状态,这是一个绝对领域,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艺术家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容修创作的这首曲子,并没有鼓点加入,只有前部分几小节重低音部分隐在弦音之下的定音鼓。节奏吉他担任了全曲的节奏部分。 激荡人心的扫弦回荡在录音室,利落,悦耳,每一个和弦都仿佛注入了生命,比电脑采样制作还要严谨。 一曲演奏完毕之后,容修没有停顿,接着又用吉他演奏了一遍,这是节奏的第二层吉他音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中途容修让丁爽出去看天色,丁爽直接被一个响雷劈了回来。 容修拿着手机,拨号的手指迟迟未按下,他想对方或许已经入睡,主卧的大窗是双层,隔音相对客厅更好些。 也或许,他正在忙于工作,司彬下午会去找他,不至他一人面对惊雷。 于是,容修退出劲臣的拨号页面,上微信打算联系了花朵。这才看到很多未读,花朵给他写了很多留言,还有语音,都是下午时发过来的。容修一目十行,大概是在解释劲臣昨夜的工作。 容修无暇多看,他出了录音室,穿过地下走廊,三步并作两步迈上楼梯。 重返地面,用语音问花朵:“你在哪?” 过了两分钟,花朵才回复,她说正在品牌工作室,去取两人在皇宫宴会时要穿的礼服。 容修推开灰色木门,雷雨声阵阵,风雨迎面灌进来。 仰头看了下天色,眼前忽然电闪,黑白光影交错,紧接着,轰地一声,那雷声似乎就在头顶。 大雨拉开了架势,雷电忽远忽近,好似要上演一场厮杀。 第484章 晋江文学城 轰隆——! 优雅跪立的男人瞳孔一缩, 手中厚本子掉落在地,浑身僵直良久。 客厅忽明忽暗,雨点敲响窗玻璃。三角钢琴反着森森电光。 琴脚下, 劲臣身形微蜷,脸埋在阴影里。 咔嚓—— 轰! 再一声巨响, 整个世界都在翻腾。 劲臣撑着身,全身剧烈颤抖, 那双桃花招子瞬间睁大, 睁大, 睁大,最后生生没了瞳仁。 泪水止不住涌出, 砸在眼底本子上,湿了摊开的页面,晕开了一句台词。 是他用花体字手写的一句: “Whatever es,I will love you,just as I do now,until I die.” ——不论发生什么, 我都会像现在一样爱你,直到我死。 出自他喜爱的电影, 费雯·丽主演的《乱世佳人》。 顾劲臣饰演过很多角色,但他从没演绎过轰轰烈烈的爱情。 身为体验派演员, 他一直以为, 他无法体验。 因为不懂。 等不到。也得不到。 他以为, 在他的世界里, 只会有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等待”,等待一个不知何时会回来的人。 他本打算等一生。 年代太过久远,当时在心底立下这誓时, 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前因后果,皆已记不太清。唯有深爱那人面貌深刻在心,像钉在膝处的钢针,像小臂上溃烂的烟疤。剧痛之后,没了知觉,生了锈,血肉模糊。 最终他等到了。 得到了,也懂了。而他仍在等。 仍然抱着那份坚韧,心情却与从前截然不同。 他为此感到骄傲,他心里有憧憬。 雨过总会天晴。先生就要回来了。 天日青面獠牙,暴雨雷霆,似要劈开天地。 劲臣浑身剧烈发抖,铺天盖地的恐惧感,叫他忘记膝处疼痛。 仿佛想让自己停止颤抖,他死抓自己的小臂,指甲抠进纹身,那疤痕红得滴血。 十五分钟。 顾劲臣,别怕,只要坚持十五分钟。 劲臣默念着“十五分钟定律”。 这十年来,他不知念过多少次。 ——十五分钟,是人类对抗“临时消沉”所需要的全部时间。 不管做任何事情,一旦坚持不下去,只要告诉自己,再坚持十五分钟。人的情绪是波动的,只要坚持十五分钟,迈过这个坎儿,就会度过艰难时期,重新恢复自信,打起精神。 客厅内黑白交错。劲臣唇颤着,似在呢喃,却没再发出声音。 闪电光影中,依稀看清他口型—— “容修。” “容修。” “容修。” * Demo没做后期,交给乔希工作室。 晚七点半,天色大黑。容修从地下录音棚出来,推开木门,风雨灌进来。 丁爽忙撑伞,容修绕过他,冒雨出了门,直奔艾迪驾驶的旧车。 这会儿,雷声稍歇,雨还没停。 街灯里,雨打扶桑,像濒死挣扎,一地花瓣,红得铺开满地血。 车开到圣罗娜。 地下停车场,容修对艾迪道谢,下车进电梯。 顶层总统套,推开房门,屋内漆黑。容修随手按亮壁灯,一边玄关换鞋,一边侧耳听。 依稀听见雨声,再没有别的动静。容修想,顾劲臣大概在卧室,或不在套房。他抬步往客厅走。 就在这时候,迎面落地窗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屋子里亮如白昼。 紧接着,就是一阵隆隆雷声,大客厅忽明忽暗,照出钢琴边的人影。 劲臣跪伏在琴脚下,手撑在地上,侧脸被白光照亮,稍微显得苍白。 有那么一瞬间,容修僵在原地。 他想起十年前,高速公路上的那场大雨。 耳边是白翼的嚎哭,他匍匐在血水里,往破碎的车窗里爬。 容修缓步往那边走。 窗外大雨瓢泼,劲臣躲在钢琴脚边,蜷得更紧,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听见动静,劲臣侧过头,忽明忽暗中,他看见熟悉的身影。 终于等到人回来,隔着泪湿的睫毛,像不适应光线,倒看不真切了。 容修开了灯,看清跪伏在地的男人,他走到劲臣近前,半蹲下来。 劲臣一动不动,凝望着他,嘴唇轻抖着。 过了好一会,似在一万次幻觉中笃定一次真实,劲臣猛地伸开手臂,直扑到了容修的怀里。 容修抱住他,一手揽他腰,一手扣住他背。 劲臣脸埋在他颈窝,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容修还是敏锐地听到他气息里的细碎声,像哽咽,也像泣喃。他在唤他名字。容修。容修。 远方雷声收了紧,雨声肆虐。容修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目光落下时,他垂了眸子,看见琴脚旁边的厚本子。封面贴着花哨的贴纸,精致又年轻。 容修沉默着,眼神瞬间变了,手指微微蜷起,几秒后才缓缓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镇定了不少,也没再听到雷声。 容修掌心抚了抚劲臣的背,心想自家影帝的腰是不是又细了,嘴上却是沉声: “顾劲臣,谁让你跪在这儿的?” 劲臣浑身僵了下,低着头,定定地看着地板。 他知道,他踩了容修的底线。 两人一起出国,容修找不到他有多担心,他知道这男人身上的责任感有多强。 过了好一会,劲臣更加用力地抱紧他,许久才喃声说: “刚才做了个梦,我在森林里迷了路,夜里起了雾,又下了雨,打雷的时候,你就出现了。你带着我四处找路,四面八方看不清楚,天上地下都是黑的,你一直牵着我的手,一直牵着我……” 听他娓娓倾诉,容修恍神,手顿在半空,始终没有揉到他头上,像是忘了触碰。 片刻后,容修突然掐住劲臣的下巴,将人拉到自己近前。 两人陷在钢琴阴影中。雷声于远方隐隐滚过,客厅光影忽明忽暗。 “回答我的问题,”容修声音柔和,“我什么时候让你跪着了?” 容修掐着他下巴,压迫感很强,像深夜野兽。 极近的距离,劲臣闻到容修身上的男香,像迷情的毒,撩人且危险。 劲臣没有挣扎,直直凝视容修的眼睛,不退不避。 两人僵持在三角钢琴下。 窗外风雨飘摇,飘泼大雨仿佛从天上倾倒下来。 “是我自愿的。您不惩罚我,可我犯了错,要跪的,”劲臣话哽在喉间,顿了两秒,他嗓子哑,“惹您生气,是我不对,下次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话还没说完,容修就吻下来。 粗暴的吻,容修咬住他嘴唇,像是压抑盛怒。 直到劲臣哼出声,难以克制地发颤,不知是着魔,还是着迷,腰软地靠在他身上,容修才松开牙齿。 容修盯着他的眼睛,耐着最后一丁点性子,问他:“我让你跪在这儿了?” 那双凤眸情绪席卷,劲臣不敢再看,他身体瑟瑟发抖,想撇过头,却被容修掐紧下巴。 掐紧他下颌的手指修长,骨节充满美感。这只手多么美,美得叫人想跪伏在他十指之下,以舌尖一点一点膜拜。 劲臣没有应声。半晌,容修站起身,垂着眸子注视他。 “回房间。”容修说。 “您消气了么?”劲臣问。 容修眸光渐深:“……” 劲臣缓缓仰头,西装笔挺,保持跪立的姿势,完美控制了影帝的表情。 容修久久没回应。 劲臣脸上平静无澜,桃花招子却泛着水光,又问:“先生原谅我了么?” 良久,容修凝视他,露出一丝笑意,声音低沉:“顾劲臣,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趁人之危? 以前容修认为,“追求”是一种趁人之危。现在,他知道,惹人怜爱也是一种趁人之危。 把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示给爱人,利用对方的心疼、宠爱、动摇、荷尔蒙干扰……再进行一番真情告白,从而轻易得到谅解。 容修微垂眼睑,周身散发矜冷气息,他的背后是窗外黑透的雨夜。 他们四目相对,僵持着不再说一句话。 劲臣差点要落泪,他是抱着最虔诚的心情认错,希望先生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良久,容修唇角勾出笑意,或许那并不是笑。他道:“顾影帝,好魄力。” 看他眼底闪过的怒火,劲臣苍白着脸色,没有应声。 容修沉默着,冷冷瞧了劲臣片刻,眼睛忽然就红了,转身往书房走去。 “一会礼仪课你不用去了。”容修说。 劲臣想回应,却没发出声,他感觉心快痛死了,在爱人的眼中,他看见,自己也红了眼。 书房传来关门声。 客厅静下来,雨点不断敲击窗玻璃。 膝处传来痛感,腿已经完全麻了,细密而剧烈的疼痛像针刺。 劲臣慢慢挪动身体,重心从左腿转到右腿。 他拿起地上的厚本子,翻开中间某一页,继续看上面的字。 那是留学归来时,顾劲臣在飞机上写下的一段: 如果上苍让我重生,一切重新来过, 你还是那么英俊, 我还是会失去你, 还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我仍然会选择爱你,终此一生不会后悔。 低气压令人呼吸不畅,这场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 * 容修知道,顾劲臣有十足的魄力。 顾劲臣从不低头,身上有韧劲儿,有着强大的毅力和精神力;即使在备受质疑的日子里,也能卧薪尝胆,伺机而动—— 即使在他的面前愿意做低,臣服,顺从,温驯,顾劲臣也没失去他的倔强,还有从骨子里渗出的骄傲。 容修从很久以前就知道。 雨势渐小,雷声停了。容修坐在工作台前,一直没开电脑。 音乐提前完成任务,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终于可以静心思考眼下的状况。 在容修看来,爱情永远不是首要。 但它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爱人,也是第一次接受被爱,而且是非比寻常的恋爱,一时间难免无措。 八点半时,容修从书房出来。劲臣依然跪立在钢琴边。 看到容修出现,劲臣身体僵至极点,眼眶一红,他偏过头,不着痕迹地忍住。 容修余光看他,径直走到玄关,换上鞋出门。 两人不发一言,顾劲臣自我放置,始终没有起身,容修也没再逼问。 这是最后一节礼仪课。容修迟到了,头发淋湿,看起来脸色极差。 容修进了门,就见封凛和白夜正在谈话。 封凛刚忙完事情回来,来视听室等容修,和他对接片尾曲的录制情况。然后就聊起了目前最重要的大事—— “明天是最后期限,我还是建议你接受开场舞的邀请,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封凛说,“届时会有很多亚洲明星到场,除非你愿意像透明人一样,去一趟皇宫,什么收获也没有。” 见容修不吭声,封凛就快愁白头发,只好提醒道:“后天之前,必须确定下来,白老师也在等你们的消息。” 容修差点忘记这事,他满脑袋都是科幻大片的配乐。 依稀记得,白夜负责指导探戈编排。封凛告诉过他,邀请函的回复贴在劲臣手上,让他自己去要。 探戈。 两人现在又何尝不像探戈。 对峙,僵持,牵制,激烈,电光石火。 这晚,丁爽和劲臣都没有一起过来。 巧的是,司彬也请假没来。顾劲臣不来,他自然也没到,情理之中。 白夜给容修一人上课,详细讲了讲此次宴会对两国外交的影响,王妃的性格和喜好,以及苏丹的简单情况。 夜里九点半,从B座出来,雨渐小。封凛和白夜要去清喝一杯,问容修是否同行。 容修看了眼时间,点头道:“我请客。” 这出乎意料,容修从不去酒,两人都挺惊讶。 圣罗娜清里,三人坐在雅座,交谈很久。聊到开场的探戈,容修转移了话题。后来,聊到劲臣在英国留学时的状况。白夜说,“我在地铁站遇见他,他看上去很不好。” 封凛不动声色,接话道:“伦敦地铁,世界著名自杀圣地。” 容修仰靠沙发,叠着腿,手中把玩一支雪茄,听白夜说往事。 容修从没听爱人对他说过这些,顾劲臣很少对他说从前留学的细节,就像他从不说过去被放逐边境的事。 当时月初,伦敦地铁站,人来人往中,青年踩着黄线,戴着耳机,他在听歌,唇角上扬着,小臂烟疤流着血。 白夜:“不敏/感的人很难成为艺术家,不偏执的人很难在理想道路上获得伟大成就——我早就知道,顾劲臣会成为影帝。” 白夜停顿两秒,倾身凑近容修耳边,轻声问:“你知道‘微笑抑郁’么?” 容修眯了眯着眼,深深凝视白夜。 封大金牌手里的酒杯差点掉了,白夜的话语直白得就像宣布“黄金大摇钱树被虫嗑了”一样惊心动魄。 “影帝抑郁”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演员一旦有抑郁倾向,就要趁早就医,拍摄搁置,行程取消,这对劲臣的事业、生活,乃至于恒影上下,都会造成极大影响。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容修脑内将伦敦地铁里的画面过了两遍,后背就有热汗下来了,沤在肩胛抓痕上,丝丝痛痒钻心。 太阳穴跳痛,他阖了眼,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没有的事,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幽暗环境里,细碎灯光倾洒,落于容修眉宇间。 白夜观察他脸色,微笑对他举杯,“我期待参加你的婚礼。” “有朝一日。”容修敛了表情,正式回敬他,“你是证婚人。” 两人碰杯,容修轻啜伏特加。烈酒入喉,细腻,辛辣。紧跟着,大口满饮,空了杯。 说到没边儿的“婚礼”,听到容修正式答复,封凛的酒彻底洒了,他手抖,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容修想叫人过来收拾,扭头就看见服务生带着丁爽往这边走。 丁爽没有凑到近前,隔了两三米,对容修使眼色。花朵则站在清门口,压根就没敢进来。 容修对白夜颔首失陪,经过丁爽身旁,没停步,往洗手间走。 丁爽小跑跟在他身旁,避到偏僻处,才道:“哥,饭菜都凉了……” 容修瞟他一眼,眼光像刀子,“说正事。” 吃饭不是正事吗?丁爽呆住,走神工夫,容修进了卫生间,等了好一会,容修擦着手出来。 丁爽堵着门,小小声:“哥,你和顾哥吵架了?是不是还在闹不愉快?” “工作期间,别聊私事。”容修将擦手纸攥成团,随手扔进垃圾桶,“有事说事,没事回去睡觉。” “真有事儿!”丁爽一把拉住他胳膊,“刚才花姐敲门,顾哥没开。打电话,他接了,他让我们回房间。” “那你们就回房间,”容修浑身散发寒气,“随他去,别跟我提他。” 丁爽松开手,小心翼翼:“老大,你不回去看看吗,屋里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容修气笑了:“胆子大了,我屋里的事也打听?” 丁爽脑袋嗡嗡响:“没没,不是打听,我听花姐说,顾哥他……” 容修抬步就走,“闭嘴,别跟我提顾劲臣。” “可是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呀!” 丁爽喊了出来。 容修突然停步,回头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戒酒十年,头次开了荤。容修喝了满杯,还是烈酒伏特加,面不改色,眸底却通红,眼神也有些细微的变化。 在丁爽看来,就是有点吓人。丁爽吓得捂住嘴,内心哀嚎一声,惹老板发火,这太冲动了。 容修冷了脸:“说话。我问你,你说什么?” 丁爽小碎步过去:“我说顾哥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 话还没说完,容修转身就跑。 一眨眼,跑远了。 丁爽:“??” 和封凛二人打了招呼,容修看着时间,已经九点多了,酒店餐厅就快打烊。他快步出了清。 大门外,花朵正焦急。 容修迎向她,没言语,只轻睃她一眼,那目光冷得像冰。花朵哪经得住这个,差点飚出眼泪来。 外面雷电歇了,雨还在下,细细密密。 电梯里却像暴雨雷霆,容修面无表情。 丁爽看花朵脸色煞白,犹豫了半天,心道一声“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索性两眼一闭,道: “哥,昨天网红们来了,他们今天登机回国。小东北和琳达一群人过来,李导顺道要给小东北试戏,人挺多的,大家就去小会议室开会了,后来花姐要给舞团开会……” “安静。”容修打断,淡淡道,“轮不到你来说。” 丁爽:“……” 花朵嘴唇一抖,想开口亲自解释。她知道,说一千道一万,身为特助,她不该离开老板身边。 如果在国内,影帝一个人行动,分分钟就会被记者和粉丝盯上。依照现在的娱乐圈尿性,一旦拍下劲臣深夜在网红房间里,不定被键盘侠编排出什么“扒一扒”。 可是,当时舞团要开会,下半年通告多,舞团必须排练,会议重要又紧急,是顾哥命令她离开会议室的,后来意外挪了地方她也不知道……这不能说,花朵闭上嘴,她拎得清。 “对不起,是我失职,我领罚。”花朵哽住喉咙,吸了吸鼻子,“容哥,别生顾哥的气了,他只是太累了,太困了,他不是故意的……” 声音越来越小,花朵咬牙没再说,最终她保持了沉默,生生扛下。 容修一直没作声。 到了顶层,电梯门开。 容修脚步微顿,他没回头:“去订餐,热乎的,好消化的,等我电话送进来,下不为例。” 花朵愣了下,望着容修浑厚肩背,眼泪一下涌出来。 丁爽松了口气,拉着花朵袖子,忙笑道:“哎!我们马上就下楼,去餐厅!哥你吃什么?” “没个省心的,气都气饱了。” 容修抬步出电梯,往总统套走去。 不过,话说回来…… “家”不就是这样么,上到老,下到小,操不完的心。 如果用日语就很好表达:担心,写成汉字“心配”,就是要把一颗心掏出来,分配给别人,然后换得对方的真心。 于是心开始丰满,男人有了担当,生活多了别样颜色,生命变厚重,从此不再一个人。 * 雨水蔓延在落地窗,玻璃上映着男人的身形,映着灼眼的灯光,看不见风,也看不见雨。 这是第几个小时了?劲臣已记不太清。 容修盛怒出门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焦虑和痛苦,依然是“十五分钟定律”,及记忆里先生一贯的温柔,陪他度过了煎熬和恐惧。 此时他内心如此平静。 仿佛置身无尽暖洋,他在暖流中沉浮,似乎失去了自我,又如若回归生命最初,他拥有了永恒的生命力。 像坐禅。 修行心性,心无懈怠,纯净无瑕。 他修“放不下”。 ——我放得下天地,独独放不下你。 是以再痛,也未曾站起。 打从十年前,容修捏着他的后颈,给他烙印的那夜开始,他的脖颈上就箍住了刻有主人姓氏的项圈。 他知道,一旦“站起来”,这段关系大抵会走到尽头。 直到房门传来声响,劲臣才身形微动,堪堪从那种玄妙的禅境中醒来。 劲臣侧头望过去。 容修刷卡进套房,客厅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他边缓步前行,边一手解开领扣,注视着跪在钢琴旁的男人。 劲臣只望了一眼,便低头垂眸,不再看他。他不敢直视容修的眼睛,那眸光如鞭,每一鞭都抽在他心尖上。 容修脸色有些苍白,衬衣解开了四颗扣,敞露出雄浑的胸膛。看起来慵懒,不羁,而他的身姿却一如既往地笔挺,步伐从容,仪态绅士。 以前即使在家,容修着睡衣,也会扣得严严实实,上下整理端正。刚才望去那一眼,劲臣看清了,容修扯开了衣领,眼底通红,浑身气势矜冷。像这样能让人轻易看出他的情绪,显然是恼火得很了。 余光里,容修脚步不疾不徐。 劲臣屏住呼吸,心跳开始加速,眼底出现一双被紧身工装裤包裹的长腿,皮靴紧勒住裤脚。 容修在他近前停步。贴身的距离,劲臣低头时,额头轻碰在他阳刚的腹肌。 未等劲臣彻底回神,耳边就听一声很低很低的轻笑。 容修微向前倾身,紧盯着他,字斟句酌: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劲臣下意识一抖,循声仰头望向他。撞上那双通红的眼,目光就再也挪不开。 两人对视片刻。 容修的头发湿了,发丝随手往上拢。惯常被镜片遮住的凤眸微眯着,他眸光深深,专注地凝视劲臣半晌。 劲臣嘴唇发颤,一瞬不瞬地迎着他目光,精致小脸白得透明。 此时眼底的影帝看来像白瓷,美丽,易碎,发丝沾在他汗湿的额头上,眼底噙着一汪水光。 容修微垂眼睑,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顾劲臣,你确定,一定要这么做?” “是。” 劲臣跪得很直,多少小时了,一身白西装,依然洁净体面。在容修凝视他时,他不敢直视,却失去了避开视线的控制力。 像深夜遇见猎食者的小动物,敬畏地僵在原地,注视着他,憧憬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以往极少有机会,以这种角度注视他的主人。 容修从不让他跪地板。 情景中大部分时间,他跪在床上为他更衣,容修则站在床边。 而床榻之上,容修有多惑人,往往使他沉浸在无边的爱与欲之中,在他的野烈与温柔里起承转合,更是无力顾及主人的凝视。 劲臣跪立在钢琴边,容修高高伫立在他身前,距离太近了,他要努力仰头,才能看清那张英俊的脸,从他性/感的下颌,到他迷人的五官。 他从没有这样仰望过容修身为主人时的姿态与神情,原来竟是这种感觉吗? 那些有了主人的sub,平时就是以这种角度迎接着主人打量,被审视,被欣赏,被教导的吗? 劲臣有些失神,他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奇妙的异感。惶恐,愧疚,敬畏,羞臊,而心底最隐秘的深处,还隐隐萌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亢奋。 夏夜风雨交加,套房内静得令人心慌。 劲臣低头垂眸,不再与容修对视,两人同时陷入短暂的沉默。 容修眼底泛着微醺的红,在灯光下注视着他头顶发旋。 “站起来。” 带着轻磁性的嗓音。劲臣只觉得心都跟着颤了颤,但他身体没有动。 容修声线微沉:“我命令你,站起来。” 劲臣没有抬头看他,仍不动,不言语。 咫尺距离,两人不避不让,沉默地僵持着。 室内冷气吹透西装,劲臣背脊发寒。 尽管耳边话语冰冷,可身前这人周身熟悉的暖意,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过了很久,像是终于鼓起勇气,劲臣背于身后的双手绞紧。 他蜷了下手指,而后,一只手伸上前,仿佛生怕眼前人消失一般,他碰了碰容修的衣角。 他的指尖在发抖。很轻,要碰不碰地,像是不敢,像是不舍。 容修垂眸看他,音调上扬发出一声:“嗯?” 这一声敲进心尖。劲臣心惊,狼狈地,失控地,终于紧紧地抓住了那片衣角。 他闷着声音回应:“我不想,求您了……” 声音又软又哑,带着浓浓的恳求,包裹着隐忍的依赖与爱恋。 白皙干净的手指微微蜷曲,抓着先生的衣角,像犯错的小孩抓住了最后一颗糖,舍不得吃掉,舍不得放开,又不知道把它藏到哪里去。 不想再失去。 沉溺在对方的爱护中,忘乎所以,习以为然。他知道,即使在恋爱关系中,手机忘开震动也不是一件小事,他伤害了爱人。而从这段特殊关系的立场来看,他所犯的原则错误就更多。 从没有一刻比此时预感更强烈,劲臣知道,他不能站起来,任何意义上,都不能。 劲臣低着头,容修由上自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那对浓密长睫轻轻地颤了颤。 容修视线微移,目光落在攥他衣角的那只手上。 劲臣没有松手,他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可他的思绪如一团乱麻,再强大的台词功底也不顶用。 在主人面前,影帝失去了思考能力,失去了自控力,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所为,万万不合规矩。 对抗,逼迫,忤逆,强加。 雨水敲打玻璃窗,砰砰,砰砰,像心跳。 容修站定原地,居高临下。 没有雷霆震怒,亦无甩袖而去。 劲臣打颤,不自觉地,攥人衣角的指尖渐渐发白,手上力道愈发地大。 两人目光彼此镭射,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对峙,僵持,牵制,两人沉默地角力,分不出个胜负。 劲臣还没回过神,余光里一只手忽然伸出。 骨节匀称,修长,富有力量,手背似乎能看见青色血管。 “回国还要拍戏,别对我任性。” 耳畔传来这么一句。 劲臣浑身僵住,容修的手越来越近,擦过他的耳侧,手掌轻扣在了他的颈后。 掌心的温热感,让劲臣心颤。 随着容修的力道,他跪立不稳,身体前倾,额头撞在他怀里。 容修目光落在前方虚无,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揉他颈后那颗骨。 良久,他自语般道:“为什么?” 脑后大掌温烫,暖流从四肢百骸流过,劲臣的脸埋在他身前,嗓子倏地就哽住。 为什么…… 劲臣从他的声音情绪里,仿佛预见到了主人放弃这段艰难关系、自己最终被遗弃的结局。 劲臣惊慌,蓦地仰起头:“不是的,我不是任性,我犯了错,先生不惩罚我,我没有资格站起来。” 说完,他抬起另只手,轻轻环抱住他。 轻,且谨慎,劲臣的侧脸贴在他腹肌,搂着他低声:“我知道您疼我,您不愿意,不舍得,您想避开它,绕过去,可是,我过不去……我难受,容修我难受……我知道错了,就让我自罚,直到我原谅自己为止。” 平静的嗓音,低微而哀切。 劲臣说着,双臂越来越使力,扣牢了,突然拼了命一般,抱紧他。宁死不放的架势,像要把自己糅进容修的骨头里。 那力量大得惊人,霸道,逼迫,带着酒醉和熟睡后才会显露的横劲儿。 容修被跪立眼下的人勒着,差点稳不住身形。 而他出走的思绪,也切实地被顾劲臣的这一下拽了回来,用着蛮力,切切实实地箍在了怀里。 容修回过神,诧异后眼中带了丝玩味儿,脑内认知太分明,印象中还没听说过跪着对主人动手的,他目光朝劲臣落下去。 然而,只是一瞬间的对抗,在先生有所反应之前,顾劲臣当即松开了手臂。 膝分开,脚贴合,眸微垂,身姿优雅,且笔挺,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跪姿美得惊人。 劲臣重新跪立端正,仿佛刚才未经允许对主人上手、连勒带抱的,是一个错觉。 只不过,他双手没有再背到身后,而是握着拳,攥着西裤布料,像在极力克制自己再扑到他怀里。 客厅内重又陷入安静,容修一直没有开口。 劲臣如芒在背,乖顺而紧张地垂着眼,承接着先生的审视,他的心底渐渐不平静。 容修恍神许久,过了好一会,他似从思虑中解脱,轻挑了挑眉,往后退开半步。 劲臣心一沉,稳着自己的慌张,正要上前留住他,容修的声音自耳畔轻轻响起: “小东西,人不大,劲儿倒不小。” 那嗓音带了丝笑意,恢复了一贯的柔和,容修说着,抬步朝沙发走了去。 劲臣怔怔,蓦地抬眸,望向容修背影,黯淡眼光里燃了神采。 容修坐在沙发上,叠着腿,似笑非笑地盯着劲臣的眼睛,淡淡道: “过来。” 没有命令姿势,也没有强调指示。 劲臣有点恍惚,身体紧绷着。 脑中接收到的主人信号,再次和潜意识里的既定知识完全重合。 圈内任何大佬都知道,资深DOM口中的“过来”=即将开始。 除此之外—— “跪下”=开始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想被抽么? “你想干这事吗”=我想干了 那么,容修的那句“你想要什么”,实际上就是“你能给什么”—— ——你想要什么?你能承受我给你什么,你的极限和底线是什么?当你满足了,你能反馈给我什么?我想要了,想要更多,你能给我什么? 此时,他的爱人先生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审视他。他膝行过去,长时间跪立,刚挪动两下,膝就传来痛感。 手撑在地毯上,匍匐着,劲臣仰头望向他,接近他。西装下,腰窝塌陷,身形柔韧,像只白豹子,劲瘦,富有力量,性/感妖冶。 劲臣来到容修眼前,心跳快得不行,回答了之前容修的那句:“我不会耽误工作。今天也没有工作。” 容修没有回应,静静地注视他。 劲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试探着又贴近了些,抱住他的腿,低垂着额头,像对神明忏悔。 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一直以来,容修总爱问,“你想要什么”,问过许多次。 劲臣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是过去他从没有过的醒悟。 在一场关系中,往往掌控者才是被挑选的,是被动的。如果把它看成一个接抛球的游戏,那么,掌控者就是等待臣服者把球抛过来的那个。 掌控者的一切权力都由臣服者主动交付,并且拥有stain的义务。看似高高在上,实则要时刻揣测臣服者的需求,试探对方的底线,获悉对方每个反应,来衡量自己行为是否得当。 在权力动态转换的过程中,臣服者首先交付身体自主权,当主人完全满足他的需求和期待时,权力才会真正让渡,这段关系才会得以稳固。 重点是“臣服者的需求和期待”。 我给的不够。劲臣审视过去,他一直以为,他给了全部,而容修的一切,他全盘悦纳,就是对爱人最好的回馈。 劲臣深知,得到这份感情有多困难,他有多珍惜爱人,只要容修在他身边,只要容修快乐,他就满足。所以,他从不对容修有要求,从不表露心中所想,从不正视内心的魔鬼,隐藏所有负/面的情绪,欲/望,抑郁,贪婪,难过,从不表达他的“需求”,甚至从未给过对方“期待”的信号。 劲臣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一个词:dynamic power。 他翻译成:动态权力。 当DOM无法精准满足sub内心真正的需求时,动态权力的力度就会发生改变——这是一个无形的、无意识的动态变化。 换言之,当他越过自己本身的需求,无视自己内心的真实期待,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做到了对主人完全迎合时,控制权与自主权重新流回他自己的手中,也就是说,他让他的主人失去了绝对掌控权。 容修用了多少心血,承受着多大的苦闷与压抑,才在逐渐失去权力的状态下,让这段踟蹰在分岔路上的特殊关系得以维持至今。 劲臣近乎痛苦地意识到,容修所说的“坦诚”,不单单是“不再说谎”,而是真正直面自己的内心。 而容修看待两人的这段感情,又是怎样的重视和期待—— 将心剖开来,全然袒露给对方,明亮的,黑暗的。坦诚,信任,交付,真正的灵魂伴侣,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蜷局在他的脚下,劲臣自责又难过,为对方的付出,和自己的辜负。 而真正令劲臣难过的,不是“亡羊补牢”,逼迫也好,硬刚也好,他不知该如何将权力重新交付。 当然也不是因为他的膝盖逐渐传来的刺痛感。 他难过的,是他贴近主人时,闻到了隐隐的酒气。 容修戒酒多年,万不得已才会轻啜一口。像这样突然大饮,非得是气极了。 劲臣不可遏制地担心,他焦虑地闭了闭眼,容修的眼睛红得厉害,方才还揉太阳穴。他的头部有伤,医生曾经叮嘱过,尽量不要饮酒。 容修爱饮烈酒。他盛怒出门,刚才喝了什么酒?喝了多少?会不会引起旧伤复发?劲臣满脑子都被可怕的后果占据,越想越恐慌,越想越心疼,更是负罪得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容修轻咳了一声,劲臣回过神,顾不得情景之中的主从规矩,用近乎忤逆的力道,抱住容修的腿。 容修没有躲开,未露出任何不悦情绪,任劲臣以不合规矩的眼神盯着他的脸。 劲臣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一番。撞到容修的目光,他身体紧绷,重新端正跪好,却没收回视线,紧张地观察他的那双坏眼睛。 容修眼底通红,深深凝视他半晌。 四目相对中,劲臣实在受不住内心煎熬,仿佛脱了力一般,身体重心落下。 劲臣跪坐在先生膝前,手臂背到身后,低了头,试探着贴近过去,额头搁在了容修的膝上。 他埋着脸,深呼吸两下,“对不起,不论您愿不愿意听我解释,是否接受我的道歉,昨晚的事,都是我犯了大错……我不敢说请您原谅,只求您不要再生气了……” 他呼吸局促,不得不停顿下来,缓了口气,声音哽咽地说:“容修,不要生气了,生气伤身体……” 头顶上方没有听到回应,只有低低的呼吸声。 这一天一夜他反省了这么久,一万吨情感和歉意,最终说出口的,仍然只有短短这几句。可他掏空了心,这就是他唯一请求。容修不悦,他的天都塌了。 窗外夜色如墨,雨声连绵不绝。 天地间湿淋淋,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湿了他的睫毛。 膝处的痛感细细密密,地上冷硬,劲臣静静跪候,一直没有抬头。 他知道自己让先生失望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去了资格。背到身后的手指,抠上纹身小玫瑰,他感到尖锐的痛楚。 短暂的沉默后,他听到容修低沉的声音:“你还是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劲臣没有抬头,也没有多加辩解,“对不起。您知道的,在您面前,我头脑常常短路,您可以教导我吗?” 容修表情平静,“我的确有些话要对你说,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先搞清楚一个问题。” 劲臣抬起头,疑惑了下:“是,先生。” 容修眸光有些氤氲:“不单单因为工作繁忙,你也察觉到,我们之间出现了问题。从离开荒岛那晚开始,很长一段时间,你感到不愉快,我说得对么?” 劲臣心尖儿一颤,慌忙摇头:“不是的,我的愉悦感来自于你,容修,我没有……”他急切而惶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颤,“我没有不愉快,只要您高兴,我就高兴了。” 容修冷声:“顾影帝,别对我说谎。” 劲臣眼发黑,全身发冷:“……” 仿佛心脏上缠绕的重重铁索被大力扯下,连皮带肉,爱人正在试图窥探他丑陋的内心。 容修沉默良久,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一个家动荡不安,就是家主的失职。怪我,很多事情,我还没有弄明白,就把你牵扯进来,让你受委屈了。” 顾劲臣被他一番话惊到,桃花眼难以置信地睁大,“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觉得委屈,我喜欢这样,喜欢你那样,我会听话的……” 惊慌之下,词不达意,劲臣胡乱解释着,这样那样,说得不成体统。 容修唇边挂着笑,灯光照在他脸上,便见那抹笑意惑人。 他缓缓开口,语调不疾不徐:“不是么,那么,就是第二个原因了。” 劲臣顿住口:“……” 容修洞悉了? 妒忌。 无法控制的妒忌,无边无际的贪婪,心中的野兽在叫嚣,就快冲破牢笼。 先生早晚会看到,他乖顺的小东西内心有多丑陋,多自私。偷听主人谈话,干涉主人工作,排挤主人好友,背地里玩弄权势……为了将他牢牢捆在身边,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发疯地想用尽一切方法独占他。 劲臣控制着表情,容修用看透一切的眼神审视着他。 这两天,容修在书房,将这段时间发生事情反复分析,只得到两种可能。 第一,自从离开荒岛那晚,在浴室失了分寸,弄伤了劲臣,对于这段关系,他就一直犹豫不决。容修想,很大的可能是他自身的问题,导致劲臣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就是另一个。 ——过度溺爱。 Mercy论坛上,那位“四个字母”的资深人士,专栏里有一篇文章,分析的头头是道,大意是说,一段主奴关系从好走到坏,大多因为主人过度溺爱。 劲臣迎着容修的视线,耳朵嗡嗡作响,不安地等了一会。 可容修始终没有说出“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劲臣像是用尽气力,伸手握住了容修的手指。 他将脸埋在了容修的手心里,犹如等待宣判。 “您别不说话,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劲臣诚恳而哀切,“不管是什么原因,惹您生气了,请您惩罚我,我好难受……为什么喝酒啊,医生说了不能酗酒……不要伤害自己,我心疼,容修我心疼……” “是么,那就请你一直记住,”容修捧起他的脸,温柔地注视他,“以后再犯错,这就是给你的第一个惩罚。” 耳边嗓音撩人,带着很低很低的笑意。 劲臣怔了怔,心跳莫名加速:“?” 容修笑着捏住他下颌,将他拉到近前,“给你半小时,换身衣服,然后吃宵夜。” 劲臣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慌得忘了规矩,喃喃反问:“可是,您不是说,有些话要……” “吃饱了,记性才好。”容修轻笑,“有了体力,再来等罚。” 那笑意让人心颤,劲臣手指都在发抖。 倒不是因为害怕,只要是容修,再痛也不会怕。 想起之前在马场挨罚,那次最痛,也痛快,迄今已过去很久,他感到无比紧张,不知是紧张多一点,还是期待多一点。 劲臣身体紧绷:“是,先生,我知道了。” 容修掐着他下巴,稍一使力,将他拽入怀里,侧脸贴过他眼尾,“把自己洗干净,我要使用你。” 劲臣口干舌燥:“是……” 话音未落,容修向前倾身,与他贴面,交颈,一偏头,唇碰他耳廓,“我想要你。” 劲臣扑在他胸膛,阵阵发晕:“……” 心像是被他攥住,鼻间散着酒香,叫他酥了骨,软了腰,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 第485章 晋江文学城 第485章:反弹 (两万字的大修, 六天了,审核了64次,修了无数遍, 审核员小姐姐我都眼熟了……我好配合的呀……QAQ, 跟重写了一遍差不多,求求了,实在不知道怎么改了……) 容修给丁爽发语音, 让他半小时后过来,然后去了书房。 直到书房门关上,劲臣才起身, 脚步放轻,回主卧。他搬出工作箱, 拿出清洁用品, 瓶瓶袋袋, 又拿上换洗衣服去浴室。 浴室里, 花洒打开, 药水洁净身体, 劲臣伏在洗手池上, 软得紧,水声中呜呜地喘。等他再出来, 已换了身纯白。 西装剪裁贴身,瘦削, 宛美,腰线拉高, 腿修长。 两位助理来送晚餐。 见顾哥气色好,衣着体面,头发还湿着, 花朵就放下心来,晚饭摆上餐桌,自觉离开了。 劲臣入座后并未动筷,容修没出来,他就先办公。 今天的组会他托病请了假,回复了数条留言后,没多久,司彬给他发消息,问他,休息了吗,感冒好些了没,明天工作照常? 劲臣犹豫,想起一会要面临的,耳尖忽然就红了,想了想写道:待定。 接着司彬发来一段语音:今天会上,李导和原著作者吵架,作者直接断开视频连接,李导大怒,幸而参总不在。 劲臣问他具体情况。司彬说,那个作者肯定有抑郁症,稍不如意,就寻死觅活,还在微博上内涵演员。 劲臣微哂,诮笑了声:“这些闲话,以后不要说。” 容修就是在这一来一往的手机震动中,出了书房,经过廊厅,他望向桌前的背影,听见劲臣在笑。 劲臣回完了信息,转头见容修走近,起身迎向他。 容修瞟了一眼他拿着的手机,坐在劲臣对面,示意他坐。 出于习惯,劲臣随手将手机翻转,屏幕扣在桌上,给容修添饭。 容修接过碗,轻描淡写问:“忙么?” 劲臣端坐在他对面,回道:“不忙。” 容修拿起汤勺,掀开汤盅盖。 见他动手,劲臣拿起筷子,闻到浓郁的扑鼻香气,这才注意到,汤品是他喜欢的黑豆鲤鱼汤。 容修很少吃淡水鱼,鱼汤更是不碰,可是两人每次外食,容修都这样点菜,餐桌上大部分都是他爱吃的…… 劲臣眼酸,没留意就开了口:“怎么又点鱼汤,你都不喝,下次点猪骨汤,或者点两份,点你喜欢的,好不好。” 声音软软的,有些糯,带了南方腔调,容修看了他一眼,没应声。 随后就听桌上的手机轻微地震动。 容修盛了汤,将汤碗放在劲臣的眼前,随口问:“和谁发消息?” “嗯?没事的,不是工作。” 劲臣垂着眼,失神地应道,看着他大手掐着汤碗递过来,那手指修长又漂亮。 容修瞟他一眼,漫不经心夹菜,送到他碗里,“不是工作么?” 和往常一样,头口菜夹给对方。 这令劲臣更走神,回答慢了两秒:“不是的,不是工作,就是些闲话。” 先生给他盛汤,给他夹菜,坐在他对面,与他平常对话……这就意味着,此时非“情景”,两人是平等身份。他是他的爱人,是挚友,是战友,是至亲。同时,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他的主人。 客厅灯光明亮,笼着容修身形。 一个餐桌的距离,劲臣就着那灼光,以眼神细细描绘他的眉眼。 多久了。 两人工作都忙,聚少离多。 出国的这段时间,即使同处一室,也很少一起用饭。他格外珍惜与容修相处的时光,唯恐哪怕一秒钟被外界事务抢夺。工不工作都不重要,全世界都不重要。 容修不再出声,顾劲臣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溜号。 直到容修夹了第二口菜给他,劲臣才回过神,忙去喝汤:“谢谢。您也吃。” 两人食不言,容修安静用餐,可手机没一会儿又震动了。 嗡嗡,嗡嗡,听起来让人焦躁。 劲臣拿起手机,示意抱歉,得到应允,回复了一句“在吃饭,先到这里”,忙调了静音。 一顿饭下来,容修没再多说一句。 只是用饭的速度比往常慢了些,大概怕他一天没吃饭消化不好,就着劲臣的速度,也没有容少校著名的“餐桌说教”、“引诱喂食”。 直到确定劲臣用完了饭,容修才搁了筷,道:“和年轻人相处得还愉快么?” 劲臣起身,给他倒咖啡,微笑应:“还好,有时挺累的,讲不听,听又不去做。” 容修接过咖啡,轻啜一口:“乐在其中?” 先生并没吩咐“请坐”,劲臣就侍立在一旁,莞尔道:“那倒不至于。不过,接触下来,的确也很有趣,让我想到以前,刚出道时,比他们还小的年纪,相处起来,还觉得自己挺合群的……” 话没说完,容修放下杯子,轻微“当啷”一声响。 容修瞧着劲臣,眼底敛了笑意:“所以,捣腾那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就是为了和小年轻应景儿,合群儿?” 劲臣僵住:“?” 容修:“注意自己的身份,那种幼稚的东西,只会让小孩在背地里笑话。” 劲臣背脊绷紧,强烈地感应到容修的不悦。 我的身份? 已经“开始”了? 劲臣第一反应就是以臣服姿势跪下,但是他又实在不明白先生话意。 劲臣心底一瞬慌乱,挪上前小半步,喃声道:“请先生明示,您指的是……?” “顾影帝,国际影帝,”容修唇角挂着一抹笑,“剧本不是你的战斗武器么,回答我。” 这个称呼令顾劲臣一惊。 容修很少主动与他聊工作话题。 劲臣疑惑了下,神情始终保持平静,应道:“是的,剧本是电影的灵魂,影视作品的根本,台词和演技是我的武器。” 容修颔首给予他肯定,转而问:“所以,那种亲手写上字迹的、有签名和批注的、影帝的原始笔记,适合拿去送人?” 劲臣怔立片刻:“您是说,我的剧本,送人?” 容修不急不缓喝一口咖啡,忽然又开口:“刚才和谁发微信?” 突如其来的问话,劲臣下意识:“司彬。” “他是谁?你和他很熟?”容修接连问。 第一个问题就把劲臣问懵了。 怎么会,容修脸盲他知道,但司彬天天过来,大家还一起参加过节目,容修不记得了? 劲臣惊慌地看向容修的左侧额头,头发遮住的地方还有道疤。 他边仔细观察,边认真回答:“司彬,二十四岁,抖音网红,目前是暂定的恒影贺岁片新人演员,我之前并没有和他合作过,容哥你是不是……” “正如你所说,他是新人演员,而你是一名优秀的电影人。顾劲臣,年轻演员们把你当成人生导师,理想向导,你是他们的榜样,努力的目标。” 容修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思维跳跃很大,嗓音极其温柔。 过于温柔了。 劲臣浑身一激灵,差点接不住:“谢谢您的称赞。” 容修盯着他的眼睛,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淡声道:“不过,人们对‘理想目标’总会付出一些强烈的感情,所以,年轻人,经历少,难免会混淆这种感情,师生之情,孺慕之情,敬仰之情,等等。” 劲臣:“……” 依然是柔和的嗓音,话意却格外严厉。 如果是换做场景中,这将是一场严肃的训教,即使挨鞭子也不为过。 劲臣身体紧绷,着实怔了好一会,他快速地解读先生的意思,实在忍不住,不顾规矩地反问出口:“很抱歉,我不太理解先生的意思,您是说,司彬,对我的……感情?” 容修眼光发寒:“他看你什么眼神,你自己感觉不到?” 劲臣:“?” 容修:“天天晚上开什么视频会议,还一起上礼仪课,他就是想跟你多呆两个小时,我知道的。” 劲臣:“??” 容修:“还特意做了个漂亮小本本花费大量的时间手写批注送人家……” 这句话一出口,劲臣就彻底愣住了。 容修也愣住了,足有五六秒才缓过神,他垂眸,掩了情绪,低声道: “那孩子是你的影迷,就算他再喜欢你,你也不能有所回应,免得让年轻人产生误会——你要保持距离,不要过度热情;有家室的老师,更应该自律,严格要求自己。请注意你的身份。” 耳边是沉声责备,劲臣心如擂鼓,唇角却禁不住上翘。 有家室的…… 这个身份吗? 桃花儿泛着一丝亮光,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容修,像是在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迅速占领他的整个大脑。 而大脑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个巨大的冲击。 劲臣眨了眨眼,脱口而出:“您……在吃醋?” 容修拿咖啡杯的手顿住:“?” 劲臣端详他侧脸:“先生吃醋了,因为那个本子?” 容修放下杯子,抬起下颌,神色睥睨:“你这小东西,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先生。” “别叫我,请正视问题,严肃回答。” “容哥。” “……” 容修别开视线。 劲臣实在没忍住,挪上前,贴着他,伸手拉了拉他袖口,“容先生,你吃醋了吗,是……是吃醋了,你……” “够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容修轻哼一声,唇角不经意地调笑,“吃醋,”他咀嚼这两个字,带了一丝讽意: “我只是在提醒你,身为优秀的电影人,栽培幼苗没问题,但请不要做超出你职责范围之外的事,为了合群,和年轻人打成一片,还私相授受,不成体统……吃醋?那是什么?我会吃醋?嗯?我会吃一个小孩的醋?” 劲臣眉心微动,眼神宠溺:“不会。” 容修敛了笑容,直视他:“告诉你,我没有。” 劲臣抿着嘴,强绷着表情:“是的,没有。” 容修:“……” 过了好一会,容修又瞟了他一眼,脸色阴沉,似暴风雨来临:“顾劲臣。” 劲臣扯着他衣袖的手指一抖:“是,先生。” 容修眸光深邃:“你好放肆。” 劲臣心颤了下,当即松开手,后退半步:“对不起,先生用完餐了,我……帮您洗澡?” “不必。去客厅等我,我有话对你说。” 不等对方回应,容修推开咖啡杯,起身就往廊厅那边走。 劲臣稳住身影,望向男人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他发红的耳尖上。 * 客厅大灯熄了,留下一盏暖色落地灯。 窗外雨声急切,玻璃上雨痕斑驳,混着墨染的夜色,别有美感。 容修去了浴室,劲臣失了魂般收拾餐桌。从小酒出来,他来到三角钢琴边,看着琴盖上的本子。 容修真的万分尊重他。这个贴纸手账本,一直放在这里,明摆着是给他的,封面还贴着他喜欢的大黄蜂,他却连碰也没碰过? 主人先洗澡预示着什么,再明确不过。 琴凳边,劲臣诧异地发现,沙发上的抱枕都扔在地上。他恍神地垂眸看了一会,俊脸不禁染上了一抹红晕。这太不成规矩了,可这显然是先生的意思,他选了个喜欢的抱枕,慢慢跪下来。 过了没一会,膝盖没觉出痛意,脸上却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纠结神色,看上去格外的难受。 劲臣陷入到迷茫中,怎么也想不通。 他与司彬的接触,和所有后辈差不多,老实说,身边的新人们都是这么对待影帝的,众星捧月,圈内哪个大咖大腕不是被捧着的,劲臣在这个环境中已经习惯了。 回想着这段时间的交往,并没有和别人有过任何过格的举动,以往在剧组,和搭档碰头、对戏、琢磨剧本,这是常有的事,容修从未理会,根本不可能为此吃醋。 刚才过于震惊,他直接问了出来,问他是不是吃醋了,太直白了,会让先生难堪?容修洗澡的时间比平时长了很多,他在浴室里做什么呢? 实在不敢相信,像容修那样的男人,拥有无数信徒的舞台上的帝王,他的信仰,他的神明,怎么可能会吃醋? 可那确实很像吃醋,真的是吃醋,容修吃醋了…… 醋了…… 劲臣望着浴室的方向,膝不自觉蹭着抱枕,他知道这样不对,不该高兴的,可实在忍不住,他无端开始傻笑。 浴室门打开,容修披着浴袍,经过客厅,只睨了劲臣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小家伙上扬的嘴角。 容修脚步一顿:“……” 劲臣神游天外,敛眸含笑不知在想什么,稍远的距离,容修打量着劲臣的西装。 听到动静,劲臣侧头望去,触到他的视线。 契约关系建立以来的一切场景中,他们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主从仪式感。 顾劲臣身体紧绷,眼神不由慌乱一瞬,肾上腺素急剧上升,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直冲上头,他还是头一次这么紧张。 容修径自走向衣帽间。 没多久,他更衣回来,暖色灯光里,他拎着小提琴,换了身正式的西服。 顾劲臣一软,差点跪不稳。 容修着一身黑,盛装如夜般神秘。 黑色的西装上衣,裹着挺拔完美的上身轮廓。内里是黑色尖领复古衬衫,衣领扣到了脖颈最上方。暗红色的真丝领带隐没在西服的暗色中。飞龙领针落于西服领尖上,犹如划过暗夜的流光。 容修脚步缓,皮靴一步一步踩过地毯。 黑与红对撞,复古与金属相衬,庄重,矜贵,冷酷,桀骜不羁,而又不失优雅。 劲臣跪立于琴凳边,闻到很清淡的男香,他沉迷地嗅了一下。 Double-Edged。 容修代言的品牌,男人的双面。 容修没有走向沙发,他来到劲臣身边,转身落座。 他坐在了顾劲臣身旁的琴凳上。 极近的距离,劲臣垂着眼,浑身都烫。 没听到明确的指示,他犹豫了一瞬,挪动身形,面朝着先生,不敢再抬头看。 而视线落下时,恰好看到先生穿着的紧身黑色靴裤,贴身地勾勒出长腿的线条,精劲,有力,既长且直。裤脚没入紧裹小腿的靴筒,金属搭扣泛着冷光。 要命的是,那双长腿不偏不倚就在他眼前,裤子紧身到几乎不体面的程度,连鼓嚢那处的轮廓都叫他看个清楚。 劲臣目光不知落在哪才好,也不知迎接他的将是什么,但他早有准备,而且准备的年头不短。 他很清楚,有朝一日,真正到了这一天,情景开始时,应当由他来引导,让容修了解并享受更多。 可是,此时他却只能僵在容修的眼前。 余光里,容修在凝视他,他像被某种强大的威压慑住,一动也不能动。 在影帝的神智感知中,什么都变得不清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居高临下注视他的这抹身影。他甘心俯首臣服,虔心侍奉,以静待雷霆雨露的姿态,等待着被他把玩疼爱,遵从他,愉悦他,完完全全被他拥有。 ——Spoil me. 事实上,这种需求与期待,并未全然展示在顾劲臣的表现上。 容修指尖捻着一粒小骰子,注视着他的影帝先生,观察着对方的微表情,眉眼间露出了一丝玩味儿。 很显然,尽管顾劲臣没展示出来,少校先生还是初次强烈地感应到了伴侣传递的信息。 姜黄暖色的灯光里,劲臣说不出话。他亢奋,期待,也克制着。生怕在这种气氛下,再次像从前那样,直接扑到主人的脚边,钻进他温柔的怀里,祈求被他草身寸出来。 等待时膝盖有些疼,好在容修并没有让他等很久。 “拿着它,”容修手轻抬,递来一个乐谱本,“站在那儿。” 劲臣:“?” 情景伊始似乎就出乎了顾劲臣的意料。 他以为一开始会进行一次最初的展示与呈现,所以做准备时,他并没有不着片缕。他衣着体面,择了得体的西装。白色,容修喜他穿白色。 相对于主动露出,容修更喜欢包裹严实的礼物,由他亲手一层一层解开丝带,打开礼物盒子。 然而,两人富有仪式感的初体验,并未以圈内既定概念里的“步骤”开始,果然与主人特立独行的性格很相称。 “近些。”耳畔嗓音清冷,“我看不清楚。” 劲臣瞬间清醒过来,他往前挪动半步,站在三角钢琴边,捧着容修的手写乐谱。 容修身姿挺拔,架着小提琴,伫立于他眼前,琴弓搭上琴弦。 紧接着,明亮的小提琴弦音萦绕在客厅。 一改往日慵懒,开篇旋律暧/昧,随后激进,节奏明快。 碰撞,摇曳,对抗,若即若离,欲拒还迎,切分音鲜明。 劲臣没听出曲子出处,但他确定,这是一支探戈曲子,具有探戈的情思,又隐约带着摇滚的震撼。 随后,他便陷入到无比的震惊中。 这个情景环节,着实出乎了顾劲臣的意料。 或者说,出乎JCLR的意料。 天生的优质DOM,一旦启动开关,就代表着,他将觉醒一切创造力。 原来容修说的使用是这个意思?先生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他已经知道该怎样磨练sub的耐性,如何建立这段关系的信任? “翻页。”容修说。 冷淡的嗓音,衬着火热的弦音,像寒冰烙上热铁。 劲臣指尖发抖,捧着乐谱本,翻了一页,朝容修望了一眼。 与演奏吉他时相同,容修微垂着眼,像专注在看琴颈上按弦的指尖,又似散漫地融入到了音乐中。 半米的距离,与先生面对面,劲臣稳住了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放空自我”上。 静物放置,也叫“物化”,属性关系中常见的场景互动,是培养臣服者全然信任主人,忘我释减压力的主要方式之一。比如情境中sub成为主人的脚踏,茶几,座椅…… 掌控者因“主权认知”感到愉悦,而奴也因被需要、被拥有、被使用,以及主人的愉悦而得到至高满足。 在这场关系中,“主权的建立”是关系的基础,维系它的是“双方的信任”,掌控者的责任,以及臣服者的奉献。 劲臣并不介意自己成为主人的“物品”,随时被主人使用,被需求,被拥有,这种“归属感”,正是他一直以来期待并渴求的。 再次翻了一页谱子,劲臣静下心来,想象着自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乐谱架,与容修喜爱的任何手边物事儿没有区别。 像他珍藏的幼年弹过的琴,即使已经不再用于演出,也会被他无比小心地保养、拂拭,爱惜着。 真是精彩的旋律,乐曲弱奏收尾,摇曳又委婉,仿佛疯狂试探后的倾诉,欲说还休,带着爱和欲,给整首曲子蒙上一层洁白面纱。 一曲结束,客厅静下来,劲臣屏息凝神。 容修放下小提琴,用软布擦拭琴身余落的松香,又抽了一张消毒湿巾,细细擦拭着琴弓和手指。 “有什么想法?”容修慢慢转身,回到劲臣身前,以目光描绘他的眉眼。 劲臣呼吸略有些局促,建立契约这么久,先生对他的称呼只有“小东西”、“小家伙”,带着亲昵和宠溺的语气。 容修从没有让他扮过小猫小狗,两人从没有试过K9。 而今晚,先生让他模仿的第一个,是他手边惯用的、没有生命的物品。 劲臣守规矩地垂着眼,面色平和宁静:“我没有想法。” 容修微怔,缓步上前,逼近他:“没有?” 眼前高大身影遮住了光线,劲臣长睫微颤,恭谦地低下头,看着先生的皮靴。他闻到他所迷恋的气味,香水的气味,金属的气味,皮革的气味,洋酒的气味。 劲臣情不自禁发起抖来,“是的,我完全信任主人,不应当有任何想法。” 容修脸色不太好,右手慢慢上前,揽住他一下带到身前,突然地拉近,身贴着身。 劲臣撞在他结实肌肉,贴上他胸膛,之间不留一丝缝儿,容修手劲儿不算大,但手臂肌肉绷着,在劲臣背后勒紧,大掌近乎包住那丘肉。 触感分外清晰,劲臣呼吸乱了节奏,头脑空空一片白,慌乱了一秒,他下意识地扶着容修站稳,手指不知碰哪儿才好。 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分析先生的情绪,只能眼光闪烁着,迷茫地仰头看着对方。 他想起容修在岛上的那一幕幕,雄浑的肌肉,粗糙的麻绳,还有身上的汗水。他是大家族的家长,守护着岛上的兄弟姐妹们,就像神祇一般高大伟岸。 他想象着舞台上万众瞩目的男人,想他如猎豹般飞跃在边境森林里,还有平日他一袭西服革履的模样。 这是他的主人。他的挚爱。 容修扣住他脑后,把他的脸拉近,“你刚才没有感觉?” 劲臣喉咙里发出暗昧一声,眼中像盛了水儿,定了定神回道:“先生,放置可以提高我的耐力,让我静心凝神,什么也不想。我是您的乐谱架,不用思考,不必控制,不会害怕。我是您的,将自己全部交给您,我感到很安全。” 容修发出很低很低一声笑:“乐谱架?” 鼻息摩梭着他的喉结,顾劲臣点了点头,像被强烈的侵略感攫获全部的注意力。 容修手松开,往后退开一步,琴弓轻敲在掌心,颇具兴味儿地问:“你觉得,我需要一个乐谱架?” 力道撤开,顿觉失落无力,劲臣艰难地稳住身形,眼睛红得沁着水儿,细看仍是不住地颤。 容修走到沙发前坐下,“过来。” 客厅灯光很暗。 容修的背后是落地窗,玻璃上雨意纵横,映着明亮的客厅,沙发上的金边流苏迤逦在地上。 皮靴前有一个抱枕,劲臣来到他眼前,不由自主地跪在抱枕上,他垂眼看他脚下,等待着先生话问。 容修斜倚在沙发上,用消毒巾一寸寸仔细擦拭着琴弓,微微垂着眼睑,注视着劲臣。 劲臣轻轻蜷了下手指,心慌感侵袭上来,掩不住地怯。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容修没有开口,他用遥控调节了一下落地灯的亮度。 劲臣低头垂眸,忽然,下颌感到一凉。琴弓的木质触感,轻碰在他的下巴。 “不要低头。”温柔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客厅里温度很高,高高在上的那道目光格外迷人,像演奏吉他的指尖,揉弦或推弦,落在顾劲臣的身上。琴弓一点点往上抬,劲臣扬起下颌,双眼紧闭,眼睫乱抖。 劲臣止不住出汗,他心跳过速,脸热得不行。他的脸红了么,他想,会不会像Mercy帖子里所描述的,是不是也会露出丑态?他不清楚,无法控制,也没有精力去想。他不知道在容修眼里,此时他不体面成什么模样,只能极力地掩饰着内心迸发的情感。 容修把玩着琴弓,要碰不碰地,很轻,且柔,若即若离,又不可抗拒。 琴弓从劲臣下颌移开,越过他发红的脖颈,停顿在他扣得严实的领扣上,第一颗,第二颗,探向他的琐骨…… “睁开眼睛,看着我。”容修说。 劲臣睁开眼,光线打在他脸上,明晃晃的,他有些羞臊,只看了容修一眼,就不敢再直视。 琴弓一路逡巡徘徊,来去不知经过几次,靴尖微抬轻落,容修踩了上去,“刚才等我时,你在想什么,在想谁,在笑什么?” 劲臣哼了声,长睫毛颤了颤,没有挣扎躲开。 隔着白色布料,容修感觉到什么,眉心微动,似乎被取悦,他露出一点笑意,细细观察着爱人的表情变化。 劲臣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绞在一起,却无法控制表情,他试图别开视线,却红着眼陷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对不起,我不该乱想,等待时,我应当专心,平心静气,我知道错了……” 尾音拖着长,带着南方软糯的腔调,与其说求饶,倒像是撒娇。 “平心静气?”容修注视他红透的脸,低低地轻笑一声,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他用皮靴点了点,“小东西可不这么想。” 脑中那根弦仿佛啪地一声绷开,劲臣扭过脸儿,臊得不行,汗沁满背,也不清醒,大醉了一样。 “你让我困扰,也让我感到挫败。” 容修侧过身,从圆几上拿来他的丝巾,绕在指尖把玩着,淡淡道:“一会我要对你说一些话,为了让你牢牢记住,今晚没有安全暗语。” 说到这,容修轻笑了下,他起身,绕到劲臣身后,“反正大多时候你也不屑使用。” 劲臣有些不安,迷茫地垂着眼,他看不清容修在摆弄什么,轻软丝绸撩在他后颈。 没多久,容修抖开丝巾,蒙住了他的眼。 瞬间的黑暗,劲臣感到一瞬惊慌,绞在背后的手指终于松开,他希望能触碰到容修,“为什么……让我看着您,我想看着您……我会认真听的,您说的规矩,我都会记住的……” “不需要看。”容修移步避开,唇贴在他耳畔,“听着我,感受我。” 说完,容修转身坐回到沙发,轻描淡写地道:“刚才那支曲子,我希望得到你的意见。” 劲臣心底一个激灵,“抱歉,我以为……” 解释的话语只有一半,他的脸色倏地煞白,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刚才容修演奏的那首探戈乐曲,他没听过,竟然是他原创的作品? 黑暗中,久久没听到容修的声音。 沉默似乎比黑暗更令人恐惧,每一秒钟都是煎熬。劲臣不知所措,却依然蜷着拳,他克制着,没有上手扯掉丝巾。 “没有思想?”容修嗓音沉沉,听起来很冷,“我要的是顾劲臣,不是乐谱架。” 劲臣应不出声,眼前一片漆黑,感觉就变得敏锐,听觉也更清晰,劲臣无力招架,鼻腔逸出细哼。 “夜里在玄关,你对我说的,就是这些,是么?”容修脚下稍使了力,温柔地命令他,“请重复一遍你说过的。” 劲臣仰着脸,强忍着答道:“是的,我说过,您拥有我的一切,在您面前我没有任何权力。我不需要犹豫,不需要认知,不需要思考,只要听从、执行和臣……” “你是我尊敬、佩服,并且欣赏的人,顾劲臣。” 容修打断他。 劲臣话音一顿,忽然感到先生脚下稍松,他几乎本能地迎上追随。 “你怎么能不思考?”容修说,“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持思考能力,让它成为习惯——我希望,当你遇到困境与危险时,你仍然能够下意识地、习惯性地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找出最好的办法,以最快的速度脱离险境。” 劲臣仰着脸,整个人都怔住。 “我希望,你始终保持独立人格,永远都不要迷失自我,即使在我面前,你也拥有属于自己的想法,有独立的思想——只有这样,一个男人才能变得更强大、坚韧、所向披靡。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够独立,无须依附任何现实中的力量,不用受迫于任何强权或利益,只有你的心拥有自由,你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劲臣汗滴在丝巾上,脑中一片混乱。 这些年读过的书,写过的无数文章,研究过的规矩法则,像夹在画报里的一片华而不实的树叶标本,脆弱得被容修一触便碎裂开来。 “顾劲臣,我希望,你有优秀的自我认知能力,永远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有独立判断能力,在不认同一些观点和做法时,能够对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外界事物保持警惕,不要一味地听从,你永远有对别人说‘不’的权力。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低头,就像《罗马假日》里的台词:‘别低头,王冠会掉’——即使在我的面前,你也无须低头,而且有随时说Mercy的权力——除了今晚。” 容修说到这里,鼻腔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他温柔地说:“当然,你也有随时离开我的权力。” 借着微醺的灯光和酒气,没有花俏音色来修饰的嗓音,简直要把劲臣给撩炸了,最后只应了最后那句。 不,我不会,不会离开的。他回应着,无处可去,紧绷着想躲,就再次被皮靴摁住。 容修柔和地提醒,“别急着作承诺,你只要回答,刚才我说的,你记得了么?” “嗯。”劲臣短促地应声,很低的声音,像小猫儿或小狗儿的叫声。 容修接着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们之间出现问题的解决办法。以后当我不在时,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如果有需要我做选择或决定的事,我希望,你能够尽量考虑到我,按照我的方式去处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随时随地等你的电话。另外,我希望,你能及时汇报事情的进展,或变动,以及你对事件的最终处理办法——” 容修着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对他道:“事无巨细,不管好坏,全部,我都要知道,以便我做出必要的修正。” 劲臣闻言一下僵住,眼前像有烟花炸开,脑中斑斓一片。 容修对他说的涉及到了“事业”。 不单单如此,这是两人契约中更进一步的“规矩体系”。 这段关系本就不是大众意义上的一两句简单契约就能够理得清的,他们的多重关系实在太复杂,这不是短时间的角色扮演,亦非7*24小时圈养,而是…… In the lifestyle。 劲臣听明白了,容修说的是,将来即使不在身边,也对他施加了掌控,尽管没有说明具体的命令和要求,但说明了指导思想。同时,容修也强调了作为主人的权威,等到两人见面时,主人还要分析他对事情的处理是否有不当之处,并对他进行及时修正—— 这意味着,容修真正有了主权意识,他想要对他的sub拥有全部控制权。 从今以后,不论是在剧组,还是跑通告,顾劲臣想,不管他在哪,在做什么,是不是一个人,他都会感觉到容修在身边,主人无处不在? 劲臣呼吸不畅,前所未有地亢奋,幸福,这种归属感,让他感到安全并满足。 “你在走神?”容修辗转脚尖,“还是有异议?” 劲臣张着唇,抬手轻碰了碰丝巾,却不敢摘掉它:“我愿意。” 容修微愣:“我没问你愿不愿意。” “您问不问我都愿意。”劲臣蜷着身子,极轻地发着抖,“我没有走神,您说的话,我全都记得了,我会一直记得……” 容修不为所动,轻挑慢捻:“顾老师真的记住了?” 劲臣迷蒙地点头,丝巾往下滑了些,隐约露出两条俊眉,无措地颦蹙着,叫人想欺负。 黑暗中触感太清晰,叫他迸开了皮儿,磨软了肉儿,渗着一星琥珀珠。西裤绷得紧,像一道枷锁,将那水珠子封住。劲臣带了哭腔,甚至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 容修脚下停住:“复述一遍刚才我说的。” 像风雨中飘零的叶子,上不得,下不得。劲臣骤然噤声,他向前倾身,匍匐着,低喃着说出容修刚才说的那些。 ——顾劲臣,我希望……我希望…… 顾劲臣将那一大段“规矩”默了出来,他语速越发地慢,哽咽着,带着浓浓的鼻音。 一字一句,全是为了他。 是主人的叮嘱,爱人的期待,也是容修的承诺。 对劲臣来说,更是世界上最厚重的情话,比那种药更让他难拿。 “过来。” 轻淡的嗓音传来。 “过来,别让我说第三次。” 劲臣愣了下,随后就被揽了起来,站不稳往前扑去。眼前透过一丝光亮,劲臣脸颊发热,不安地想要起来,却被容修手扶着身侧转过,靠着他胸膛。 距离太过贴近,透过衣衫感到他的体温。紧接着,眼前的丝巾解开,劲臣不适应光线,眯了眯眼,转头看容修的脸。 两人心跳贴于一处,手指像拨动琴弦。劲臣仰着脖子,想去碰容修的唇,迷糊糊往他身上攀。 容修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向自己,“不要勾/引。” 劲臣说不出话,被那双眼睛注视,脸上热红一片,没着没落的。 容修拇指擦过他唇角,眼底多了丝探究:“我还有一些话要问你,在我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前,你要忍着——那些问题,之前我问过你,现在我不想再听到‘我没有’,我只要知道‘为什么’。直到你说了真话为止,没有安全词。” 劲臣僵住,他知道容修在问什么。 他没有把自己的心事掩藏得很好,总是要问不问的,那天在浴室里也一样——容修给了他机会,他却没有问出口,演技并没有派上用场,一切都在脸上表现了出来。劲臣很清楚,真心与人交往,最忌讳说话时里一半外一半,他让他的主人进退两难了。 这会儿容修正在气头上,如果兴师问罪的话,他……可能会很惨。是的,不论换成哪一种有素质的sub,肯定都会非常惨。 劲臣顿时惶恐无措,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您还是因为我情绪不好的事情在生气?” “不,不是生气,我要知道原因。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容修嗓音冷厉,字斟句酌,“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失职。” 劲臣注视着他,软糯地诱哄:“可是我没有呀,我只是工作太累了,您看,我俩一直连轴转,荒岛一个月,然后来大马,又要忙贺岁片……” 容修隐隐有笑意:“顾老师,当影帝很合格,当我的Maso要差了点,至少你要说实话。” 劲臣全身狠狠地一个哆嗦:“……”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容修语调染上几分严厉。 劲臣吸了吸鼻子,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哽咽着小幅度地摇头。 拒绝说谎的最好办法,就是回避问题。 他没有再回答,可那表情分明就像在强忍着委屈。容修停了手静等他平复,细细观察他的表情。 过了片刻,劲臣实在受不住,想对他撒撒娇。 而迎接他的却是更霸道的侵略,容修眼中酒意微醺,索性捏住他下颌一抬,咬住他的嘴。劲臣唇发疼,散开腥味儿,破皮儿渗出血珠。 牙齿轻蘸着描画他两片唇,容修再次问:“为什么闹情绪?” 劲臣脑中绽开彩光,眼前起了红雾,这像是酷刑,他遭受不了,挂在容修的脖颈上摇摇欲坠,“我没有,没有闹情绪,我很好,真的没有,求您了……” 黑衫解了几颗扣,露出撩人肌理,容修坐姿随意,承着劲臣的扑腾,慢条斯理道:“刚才我说过什么?小家伙,记得规则。” “呜。”劲臣喉咙里发出哭腔,便不再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劲臣说不出话,浑身是汗,像一条滑软的大鱼,游荡在弦起弦落的指尖,乱动着,扭着身,胡乱地抱他。指甲不听使唤,隔着西装,扣在容修蝴蝶骨的那三道抓痕上。 规则是不能说“我没有”,于是他脑中终于闪过那个他从不说的单词。 今晚没有安全词,容修说的,劲臣窒息扼腕,就快疯过去。 落地窗映着两道身影,窗外雨水砰砰敲在窗玻璃。圆桌上水杯翻倒,雪茄染了湿,烟头涨大一圈,淌着水儿。 劲臣捉着沙发靠背,唤容修的名字,嗫嚅着哀求,实在忍不了,再不顾什么法则规矩,勾着容修的颈,咬住他喉结。 容修坐怀不乱,嗓音平静得近乎冷漠:“说。不是我的错觉,我知道你在说谎。” 这双能演奏出美妙乐曲的手,撩人,也杀人,富有技巧,摧枯拉朽一样。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难受的了。 比上次“忍耐惩罚”更难拿,劲臣觉得自己要死。影帝失去了玻璃假面,泪将那张小脸洗得干净,不妆,不演,哭着求着,死死搂着他叫着容修。 而容修则捏着他下颌,居高临下凝视他,一定要让劲臣回答他,他非要弄个清楚。他想起清里,白夜对他说的关于“抑郁”的那些话。 他想起,十年后初遇那夜,这男人开着白豹子。他笑着,坚持说要送他回家,他说他爱他,他说他幸福。一直以来,他都笑得迷人极了,在镜头前,在采访中,顾劲臣和笑容是标配。可是背地里,那双桃花眼儿里,却总有着难掩的愁郁。 “明星抑郁”这种新闻他曾看到过,容修始终记得,他对白夜保证过,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容修停顿几秒,他眼睛发红,不知是否因为酒气,“好好感受你自己,顾劲臣。你确实、真心地,不愿意对我说实话,不能对我敞开么?” 劲臣抖着嘴唇,迎着那双专注的眼睛,深邃,迷人。真诚而又心痛的情绪,在容修的眼底毫不掩饰。 他想他是否配得上爱人的这份真诚,他一直不够勇敢。 人在乎得多,顾虑也就越多。 桃花眼儿不知不觉泛起一层模糊的水雾。 这天快凌晨,窗外雨声又起,劲臣的眼前下了一场暴雨。 埋在容修的颈间,他强烈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他哭出声,呜呜地,像做错事的小孩。他觉得羞愧,慌乱,无处可逃,身体没出息地忍不住,心理防线也崩塌。他害怕容修生气,可是,相对而言,他更怕的是在乎的人对他失望。这让他不知所措,自责,自厌,也痛苦。 容修撩起劲臣额上发丝:“为什么哭?” 劲臣紧紧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温柔,我可能并不值得让您付出这么多。 当初在一起时约定好的,他知道容修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拥有大度的胸怀,通情达理,能持家,要宽容,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懂事”,别多事,别搞事,别怕事。 是我不懂事。 大颗大颗的眼泪,无法抑制地从那双桃花招子里涌出。 灯光笼罩着两人,容修掐着他下颌,眼神发暗,“和我在一起,觉得委屈了么?” 这是不能回避的,他哭声细微而又压抑,容修不需细听就能轻易听到。 四目相对中,红着眼,身上也是红的,劲臣的睫毛上坠着泪,看起来尤为可怜。 容修没有松手,只一手揽着他腰拉过来,“你觉得委屈?” “没有,没有……” 忍到如今,足以焚烧一切理智的念头,因着主人百般耐心地诱哄,终究在劲臣的骨头缝里崩开。 劲臣突然挣扎,扑腾着,央求他:“别问了……别再问了,求您了,我会改的,您别问了……” 容修只愣一下,便摁住他,执意将他摁在胸膛。 两人力量相差悬殊,劲臣推不开,躲不掉,西装衬衫挣开,扒开一点衣领,随后就感到一轻,被容修翻身锢在沙发上。 “顾劲臣。” 容修声音染了几分隐怒,捏住他后颈,“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似被那声音惊住,劲臣一激灵,不敢再动。 过了好一会,劲臣盯着容修的眼睛,深呼吸两下,道:“在游艇上,我听到你和楚放的谈话了。也知道了你们的事。你说,我是你的初恋,其实是骗我的,对么?” 容修微怔:“你听到什么了?” “该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你们在一起过么,”劲臣别开视线,“我听到他说,十年前,那是你的初吻么?” 仿佛周遭都僵住,时间也凝固。 没等容修回过神来,耳边哽咽的声音还在故作冷静地问:“刚成年,朝夕相处,你对他动过心么?他一直在追你,直到今天也是,我知道的,现在呢,你对他有感觉吗?” 容修皱眉:“净胡闹。” 劲臣埋着头,濡湿了他的颈窝:“我不是胡闹,我知道的,男人忘不了初吻的,也知道,以前你们经常在破车库见面,在休息室时,你们总是单独在一起,你还手把手教他弹钢琴……” “……你等等。”容修低声打断他,“停止你的幻想。” 劲臣却一句紧似一句:“一起排练过?排练时,乐队总熬夜,跑场子时还经常宿在外面,你们分床睡,还是一个被窝?” 容修不可思议:“……” 劲臣问:“你干过他吗?” 这下彻底僵住了。 容修脸庞阴沉得可怕,比窗外那场暴风雨还要猛烈,像一场台风海啸即将袭来。 劲臣仰在沙发,额头磕在他肩上,膝夹他腰侧来回磨,他涌着大颗泪,却笑了出来:“像干我一样干过他吗?嗯?他会像我一样随你怎么操吗?” “回答我!” “容修!!!” 破天荒的歇斯底里。 回声在客厅萦绕,熊熊烈火终于烧毁影帝的理智线,衬衫挂在他手臂上,随着叫喊不停地抖擞。 过了半晌,劲臣平缓了呼吸,埋在他颈间,昏暗里,细微的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办法不想,心就快痛死了,就像凌迟,一刀一刀的,没个尽头……我着了魔,中了邪,容修,我心里有魔鬼,我想把我听到的、看到的都忘了,我告诉自己,别在意那些,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看着你们在我面前谈笑风生,你们一起拉小提琴,那么有默契。他拿走了你的初吻,你不是我的么,世界上要是没有他就好了……这些恶毒的念头,就像鬼打墙,我该怎么接受?你不是我的吗,容修,你不是我的吗?” 什么是执念。什么是心结。 世上没有白捡的买卖,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他总是想起《浮士德》,在歌德笔下,浮士德拥有了一切,香车,美人,广阔的生命,但代价是死后把灵魂交给撒旦。 以此映射或许不够贴切。但劲臣还是无可避免地明白了,他终于拥有了爱情,得到了容修,同时他心里也住进了魔鬼。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够优秀,他应该改掉这些缺点,把自己打磨得更完美,才配得上去追逐他的神明。但是,还要等多久呢,莫扎特三十五岁就已经死了。 顾劲臣声嘶力竭说完那些之后,脑中闪过了很多很多,半晌才发现,耳边一片安静。 这算是破罐子破摔么,先生该有多失望。再没有比这更忤逆的了,顾劲臣从没对容修发过脾气。 他想逃,却不敢,只能红着眼,盯着容修,等待行刑般。 容修凝视着他的脸,眼底泛着红血丝,伏特加酒气上头,却依然克制,高大身形罩着他。 强大的压迫感,从先生身上散出,像随时会盛怒爆发。 过了好一会,劲臣双手攥紧,又松开,“对,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就在他等着先生发火的时候,容修手臂伸出,从圆桌上拿来了那条choker。 “咬着它。”容修的双眼里,情绪沉沉,他捏住劲臣的后颈,将皮质项圈递到他的唇边,“不管发生什么,别让它离开你的嘴,否则后果自负。” 任何一个有素质的sub,都不会对主人先生说出那种话,定然要挨罚的…… 至少还有惩罚。 有惩罚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是该罚的。劲臣狼狈不堪,西装乱得不成样,他咬住项圈,颤巍巍闭上眼,等待着接下来的惩罚。 容修垂着眼睑,俯视着他,突然倾身钳制住他,以唇覆去,以齿去咬他唇间choker。 猛地,劲臣感到口中项圈被大力抢夺,很凶悍的力道,他甚至感觉到了杀气。 劲臣懵了一瞬,不知是出于本能应激反应,还是因为先生的命令,他心里着了慌,下意识闭上嘴,咬紧项圈左右躲开。 容修摁着他,脸撞在他颧骨,唇在他躲闪中囫囵扫过,连撞带啃的。劲臣挣扎着拼命躲了开,上手推,用头锤,躲着容修的钳制。 容修并没使多大力道去抢东西,劲臣却全力以赴。 像两只雄兽,撕咬,恶斗,争夺,鼻子撞在他下巴,酸得眼红,毫不体面。 直到容修不再抢夺,他仍警惕地咬着项圈,迎上那双发红的眼。 从容修的眼中,他看不出情绪。 容修撇开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顾劲臣,在你看来,这是初吻么?” 劲臣被撞得脑袋疼,就快碎了牙齿,仍没从死磕中醒过神。 “你就是过去。” 容修起身,随手带起他,大掌落在他背后,像在安抚。 “也是将来。都是你的,没有别人。” 再没有多余的解释。 客厅里灯光微醺,两人胸膛起伏,都喘。气氛平缓时,四周静下来,容修说完就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劲臣愣住很久,再没有听到容修开口。 然而,只那两句,就足够顾劲臣回忆一生—— 也许待到晚年,回想起来,他会对身边英俊的老头会心一笑,笑说那时他们有多年轻。 劲臣想,即使对有洁癖的自己来说,那也不是“吻”,像刚才那样的怎么能算? 容修的吻,深情又矜持,野烈的,像过电,能勾住他的魂儿。 那么,楚放之前的表现算什么? 劲臣脑内一瞬间对楚放进行了行为和心理分析,眼下再回想起那些,劲臣不由得失笑。 不对,现在不应该去分析别人,气他也好,不甘心、优越感也罢,都不重要了; 也不该想笑的…… 劲臣飘远的思绪,被周遭的低气压拉了回来,视线飘向身边面无表情那人。 容修久久没言语,给他足够的空间消化事实。 他翻身坐起来,慵懒斜倚在沙发上,把玩着那粒小骰子,叫人看不出情绪。 劲臣怔忡在他旁边,狼狈,羞窘,难拿,又茫然。他避无可避地承认,他相信容修。 他相信自己是他的唯一。只要容修说了,他就相信。他肯定是相信的。 可是,事已至此,问都问了,歇斯底里,头脑发热动了手,打不过还用头锤的,甚至质问,用词不得当,听来毫不绅士,不堪入耳,简直是对先生的亵渎…… 劲臣头一次对爱人发火,而且是在主从情境中,不由得方寸大乱。他很清楚,当务之急,应当立即对先生道歉,可是一句认错、一个道歉,又显得太轻率…… 他没有底气,也臊得慌。 衬衫凌乱地挂着,衣摆扣子崩开,雪白一片儿晾在外边。劲臣蜷在沙发上,发丝湿得贴在额头,他想坐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有多不体面,连忙扯了扯衣服。 余光里,迎着容修的视线,劲臣忽地羞红了脸,更紧地蜷着,把自己团成一个白团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呜。 容修被灯光映照着,注视着劲臣,淡淡道:“平静了么?” 劲臣鼻腔里轻“嗯”一声,扭着身,蜷得紧,感到冷气凉,很想被触碰。他从未有过像这一刻这么强烈的需求,想要先生惩罚他,想象那双手怎样虐着他,想让他把好嗓子好好骂醒他。 “我知道错了。”劲臣哼唧着,最终却只含糊地说出这么一句。与劲臣语气毫不相符的,是他身体的不自禁,完全不受控制,向先生那边挪,光线笼着两丘肉,磨蹭在容修身侧。 这画面很有冲击力,容修目光一沉,喉结上下滚动,仿佛瞳孔也扩散。 事实上,原本心头的那点气恼,在劲臣终于说出“心事”那一瞬间就消了,莫名还有点愉悦。 容修盯着他的发旋儿,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嗓音低沉: “顾劲臣,你让这么一件小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影响到了出国的心情,作息和工作——” 话听一半,劲臣就浑身紧绷了,他侧着身,蜷缩着还在胡乱扯着衣服,想提上去遮羞,可手却一下被容修拿开,衣裤都不体面,露在外头,这叫他浑身都烧了起来。容修勾着人腰揽过来,忽轻忽重地掐,劲臣倒吸一口凉气。 窗外雨声未停,风也拉开阵仗,玻璃被雨敲得响,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我,我一时钻了牛角尖,鬼迷心窍,”劲臣嗓子哑透,带着隐隐的喘,“是鬼迷心窍,不清醒了,知道错了……” “别怪牛,也少赖鬼神。”容修说。 劲臣被噎得脸红:“……” 套房里没有道具,容修也从不需要,他首先自省了情绪,知道自己确实不气了,更多的是无奈,才抬了手,大掌覆上那软肉,一手将皮质项圈递过去。 “自己叼着。”容修说。 睥睨的眼光,矜冷地落下来,劲臣简直受不住。 外面下着雨,他想得不行,心跳愈发地快,明知要迎接什么,却莫名感到安心,趴他怀里挪了挪,扭了个舒服的角度,张嘴咬住精致的choker。 先生肯动手,至少说明能哄好,容修多好哄啊~ 多好哄啊~ 好哄啊…… 啊…… 脑袋里不知死活地想着,还没想完,耳边就是一声“啪”,随即感到着火般地痛! 那根紧绷的弦随着这一声,空气都跟着凝固了几秒,劲臣忍了忍就哼出声,鼻子不听使唤,浑身烧了个遍。 啪—— 呜呜。 仿佛宠着一只春天的小公猫,像视频里网红教的那样,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拍打尾巴上边那个位置,不紧不慢不轻不重的,怀里就真真儿就发出猫似的声儿,很快就会给出诚实的反馈。 没两下就让劲臣直接哭了出来,眼角全是泪花,忽闪忽闪地眨着桃花眼,求着他,认着错,说他知道错了。容修垂着眸子,笑意愈发浓,眼底这人哼唧着求,让人心生不忍,伸过去掐了把。掌心下,粉粉铺了大片,深的浅的,叠着的,像白肤上开了朵朵花儿。 “跟我耍这种小聪明?”容修手腕一压,用了点技巧,声大,却不至很疼,又是三下,“心里难受,不会说么,你让我怎样才好?看影帝表情,猜图游戏?嗯?” 劲臣喉咙里逸出呜声,可怜兮兮认着错,不会再这样那样了,囫囵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他心里很清楚,放在任何关系上来看,都属实是他不对。 如果想要让伴侣愉悦,他就必须要做到“诚实”,去臣服,去展现。当然,他不是不可以陷入短暂的困惑,但一定要尽快从迷雾中走出来——要相信对方,把一切交给容修就好。不要怕不够有担当,也不要怕给对方添麻烦,他毕竟是他的全世界呀。 DOM要长久地经受“人性神化”的敬仰,维持一段特殊关系时,对他“精神力量”的要求,实际上要比普通人高得多——所以,一定不要让他觉得失去掌控权,也不要让他等待太久,更不要让他忍耐太多,他需要更明确的“被信任”,以及被依赖、被需要、被崇拜…… 所以,为了让他拿捏这样的“分寸感”,伴侣的坦诚与及时的回馈、明确的诉求更加显得尤为关键。 最重要的是,一定一定不要让他“进退两难”,这会挑战属性本质,不仅是对主人的亵渎,也是对这段感情的辜负。 ……好,那只手比任何拍子都要人命。 劲臣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他尽量极力地控制,含含糊糊地哭,还在听着先生的命令,囫囵帮他数着数:十二,呜,先生,我错了…… 求您了,忍不住了。十三,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会对您说……十四不敢了……呜呜十五…… 容修压了手腕,刁钻,宛转,这是一双弹奏乐器的手。没多久劲臣脑中懵了下,猛地一激灵,整个人变成粉色,忍不住抓咬他,哭喊着,局促地要爬起来,说让容修快躲开,弄脏衣服了…… 容修不为所动,声音像一道迷人的蛊:“看着我。” 两人目光缠在一起,红着眼,扯出无形的红线,绕成牵扯几世也解不开的结。 认真遵循了两人定下的规矩,还有最后两下时,劲臣突然高高扬起了脖子,脖颈线条美得惊人。容修停手静等他平复。 劲臣仰着头,迷糊糊的,终于吐出一句:“Mercy,Mercy……” 容修目光柔和起来,手也温柔,“你说什么?” “Mercy,容修,Mercy,知道错惹,忍不住了,呜快爆……炸了……” 劲臣无法克制眼里泛着水儿,迎着容修似笑非笑的视线,身上和脸一片片地红。 “哪儿,爆了?这里?”容修停手,绕到前边,“还是这儿,嗯?告诉我。” 劲臣红成煮熟的虾:“……” “说话。”容修没放过他,“哪儿?” 劲臣呜声:“……” 没有dirty talk,却让他羞得不行,感觉也愈发强烈。顾劲臣无法适应这样的自己,头顶的那道目光,像要把他看透明,他臊得无所适从,抽了抽鼻子,怎么也回答不出先生的问话。 过了好半天,劲臣也没憋出一句,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突然趴在他身上,忍不住呜呜地小声哭了出来。 已是而立之年,向来坚韧的影帝,红毯上的帝王,忍得了失落,耐得住寂寞,头一次崩溃地哭。看上去可太难受了,哭得可怜极了,打着嗝,抹着泪,前有刀枪,后有猛虎,支棱得不行,也狼狈得不行。 反倒是取悦了爱人。 容修眼底带着明显的笑意,看上去格外愉悦。他捏着劲臣的下颌,轻转过他的脸,以目光描绘他的唇。 鲜红的唇色,濕粉粉的,泪铺了满脸,像风暴中的花瓣,被大雨肆意侵.犯。有点残忍,叫人想欺负,容修想,但也真令他着迷。 “顾老师,又没记性了,今晚没有安全词。”容修嗓音不冷不热,“最后两下。” 说出这句时,劲臣又是一抖。如果是以前,容修一定会抱起他,搂在怀里,温柔安慰。 可是今晚没有。 劲臣内心哀嚎着,任何影帝包袱都消失不见。 多宝贵的安全词啊,那是先生给他的特权,他想,下次可以说会是什么时候呢?劲臣这样想着,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哀哀地点头,趴伏着,举枪陷入他的三角洲,肩可怜巴巴地抖,哽咽着小声求,说他憋不住了。 而最后两下,容修并没有立即给他。 “十九。” 容修的声线沉下来,嗓音却依然柔和,他缓缓道: “顾劲臣,你以前学过医,你知不知道一种心理疾病,叫‘穷思竭虑’?” 听他这么问,劲臣怔了下,点头哽咽:“知道的。” “我一直在想,从更理性的立场来看,对于你来说,我存在的意义,”容修微笑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智商很高,我知道的。可是,一个人如果太聪明,想的事情就会很多,有的没的,甚至是虚无缥缈的事。这样一来,就会出现潜在的心理问题,也就是心理学上的穷思竭虑。” 容修的语气像一位温和的老师,循循善诱地说: “医学上讲,穷思竭虑的人,其实是很辛苦的,也很危险,容易迷失在自己幻想中的世界,沉湎于不好的想法里,无法排解自己的消极情绪——这样的人,总是会一遍遍地寻找、反思自己的错误,深陷在错误里无法自拔,很难原谅自己,因此与抑郁症有着密切的联系。” 容修顿了顿,贴近他耳朵,似乎想让他听清楚,并记住:“所以,我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影响了你的心情——喜怒忧思惊恐悲,不论什么情绪,你都能够及时与我倾诉,我要为你分担,成为你的倾听者,并起到督促、教导的作用。” ——我要为你分担。 他说的是“我要”,而不是“我想”。 容修的这些话,彻底让劲臣愣住,三十年来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 不单单因为楚放的事,这件事只是一个载体,本质上就是“性格缺陷”导致的心理问题,还有思维方式、价值观…… 劲臣泪糊着眼,鼻子又酸,哽着嗓子应“嗯!”而只发出一声,就又落了泪。 容修颔首,却毫不怜悯,随即抬手。劲臣乖巧趴着,也不绷着了,任由先生罚。 “二十。” 最后一下,劲臣没叫没躲,哽咽着,没有急着起身,他知道容修还有话。 “所以,相反的,顾劲臣,我希望你更开朗——真正的开朗,就像十年前那样,微笑就是微笑,痛哭就是痛哭,我期待你能成为一个心理弹性很强大的男人。” 容修将他翻转过来,抱在怀里,在他耳边缓声道: “心理弹性,也叫抗逆力,我以前在部队,这些都是要重点培养的。一个人面对不好的情绪,或困境的时候,就要有很强大的应对能力、精神恢复能力、调整情绪的能力,还要有使命感,有追求,有希望,有适应能力。最重要的是,你要永远保持乐观,不要让自己抑郁。” 劲臣先是点头,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他哽咽着,喃喃道:“我以前好像就有点儿,自我检测过,不敢去看医生……” 容修端详他泪痕,随手揩了一把,算是擦拭了,“过去就过去了,以后有我,记住了?” 容修平时很少说这么多的话,今晚给他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劲臣心理活动也很大,但他最终只回答了一句—— “记得了,”劲臣乖巧地点着头,“会牢牢记住。” 容修没应声,专注地凝视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在这种上位者般的威压之下,顾劲臣今晚最终还是把郁积在心底的那些不堪,那些丑陋,真真实实地表露了出来。 先生真的非常厉害。 劲臣终于意识到,今晚整个情景,容修使用了人际关系中最剑走偏锋的沟通方式,就是利用了“情绪”。 ——情绪对抗,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沟通技巧。 容修真的生气了吗?未必。 他只是故意激起了对方的情绪,让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获得他想要得到的信息。 劲臣想起,还有一个人特别喜欢使用“情绪”这种方式,就是乔布斯。这位老板常常用各种方法激起员工的情绪,愤怒、委屈或感动,哪怕对他歇斯底里,以获得他想要的真实信息和心里话。 桃花眼盛着一汪水,整张脸艳艳地红,劲臣猫儿似的趴着,目光湿黏黏的,忐忑地观察着容修的表情。 新鲜的果子挂在梢上,想被採摘,却被主人又轻又重捧在手里把玩。 而后,容修叫他:“臣臣。” 这个称呼,劲臣心一颤,怔怔望他。 “哭成这样,疼么,”容修搂着他,敛了笑容,有些严肃地问,“手重了么,让你疼了?” 劲臣恍神,嘴角一颤,突然抽泣起来,像个摔倒的小孩,没人搭理还好,就怕家长跑过来心疼抱抱。 就这么趴他怀里哭,再也说不出话。头拱着他,衬衫胡乱歪着,露着嫩白皮儿,衣服要掉不掉的,痛感开启某个开关,也不顾体不体面,胳膊挂着他扣得牢。 “疼。”劲臣可怜地哝了一声,“可是我喜欢您让我疼,容修,你疼疼我……” 这一声近乎让人耳鸣。 容修怔了怔,肾上腺素急速飙升,沉积的情绪贲薄而出。 迎着他视线,把玩了项圈一会,而后试探地,手绕到他的颈前,将他牢牢地扣住了。 仿佛只要扣上了金属扣,便能标记了,占据了,将影帝先生牢牢锁在身边了。 大篷车那天早晨,容修曾戴过这个choker,当时他就有这个打算——将来不论用什么,都会尽量先在自己身上尝试过,才会用到爱人身上。 劲臣扬着下巴,光晕勾勒他喉结的线条,像引颈的天鹅。 项圈松了些,皮质柔软不伤肤,坠到琐骨处。容修手指覆上他脖颈脉搏,劲臣脸红得沁着水儿,整个人都红艳艳。 像有电流窜过,四目相对中,劲臣身体失重一轻,天地也随之倾倒。 容修将他打横抱起。 慌乱间劲臣环住他脖子,紧攥他衣领,脸埋在他胸膛,经过了廊厅…… 两人落于主卧大床。 真丝床单下陷,借着一星壁灯,泛着波纹的光,粼粼的,将两人盛于其中。 “我有自我认知能力。”黑暗里劲臣说,“我知道,世界上很多人,自以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事实上,那些不过是别人期望他们拥有的东西——” 他说:“可是我不一样,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容修,从遇见你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 在劲臣红着的眼里,容修看到自己也红了眼,“是么,很遗憾我知道得比你晚一些。” 壁灯暖,眼前黑蒙蒙的,头脑中却白亮亮一片,劲臣扬着颈,容修手指穿过他发丝,安抚他,迷惑他,吮上他颈子,掐着那把细腰,印一圈细密痕迹。 劲臣鼻腔里逸出声,手攀在他肩头,不偏不倚地,指甲死抓在他蝴蝶骨那三道抓痕上。 就像十年前那样。 容修侧头瞟了一眼,凑在他耳廓低低道:“没点儿长进,还没开始又抓我,疼你的时候想怎样?” 这嗓音钻入耳朵,劲臣头晕目眩,手滑落下来,抖着指尖,笨拙地解容修的衣扣,又慌乱地解自己的。 身体里那只猛兽出了笼,野烈带着钩子,容修有多温柔,手上就有多贪婪。 一沟凹陷的琐骨窝,盛着容修落下的两滴汗。 衣衫被掀落了去,没了遮挡的东西,羞涩得像个初经事的少年,两手无处安置,摊开,蜷着,劲臣慌了片刻,最终手落在被子上,胡乱地揪住被角。 劲臣攥着手指,指尖泛着白,“我,我这次,准备好了……” 容修笑眼迷蒙,“准备什么?” 劲臣呢哝地小声:“我,自己……给你,很干净……” 许是过于臊人,劲臣断断续续说着,“上次我醉酒,没准备,不好的……”说完就难堪地别开视线,眼角通红地干脆上手,用腕子遮住了眼。 轰地,敏锐的耳朵仿佛听见烟火声,纽扣掉落声,心率脉搏声。 容修呼吸紊乱了两秒,想起每次事前,劲臣都会消失一段时间,似要准备很久。那晚推开他,原来是这样么? 莫名被取悦了。 容修挑着他下巴,留恋他嘴唇,那么软,一时分不清是他软糯的情谊,还是怀里揉不开的骨肉。 劲臣缺氧了,额头脸面都是通红的,像回到了十年前,怯怯地等容修抱他,直到彻彻底底将他完全拥有,那一刻即使如今他是影帝,身体也不会说谎,轻了重了就连哭带颤。 外面风雨不歇,忽急忽慢,室内云朝雨暮,劲臣软成一捧水,任容修掬起品尝。 荒唐时遭不住,拱在被子上没边儿地求。容修手上劲儿很轻的,那儿却是没轻没重的,等劲臣还想着爬走,又把人捞回来,项圈重又荡出响声儿。 像白釉瓷盘里颤着梨花,狂风骤雨中乱了调子,哭不像哭,求不像求,软糯地勾着人,骚得容修没尽头似地…… …… 直到更深露重,就只剩下劲臣的喃泣了,撒着娇,求可怜,迷离晕厥复又醒,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朦胧中注视那张脸,劲臣蓦地眼睛发热,哑着嗓子对他说:“我们以后不要再生对方气了,好不好。” 容修低声笑了下,缓慢跟他叠得严丝合缝,像金属钉镶在钻石上,牢固得密不可分。 他说:“过去的事,今天翻篇了,明天还要忙着爱你。” 容修盯着他说出这话,惑得他再也招架不住。 于是便有飞虹,便有霓彩,便有焰火漫天。眼前色彩斑斓,两次还是三次了,劲臣耳鸣般,脖颈扬起完美的弧,眼前似有云雾缭绕,随后一道白光闪过…… 那光线很强,于暗处涌出,滴滴答答,染了容修满身。 容修笑着揉他额头,唇轻轻贴在他眼角,打扫战场般,细细密密地。像他创作的那支探戈曲,尾声时太温柔,摇曳又委婉,犹如疯狂后的倾诉,给热情仲夏夜蒙上一层洁白的面纱。 窗外雨声阵阵,砰砰敲着窗,墙上映着朦胧两道影,整夜都没分开过。 等抱着人出了浴室,挨了枕头,就快天亮了,将水似的劲臣搂怀里,容修沉沉地睡去。 第486章 晋江文学城 那年冬天真是冷啊! 夜里雪停了, 京城银装素裹,Live House热火朝天。专场结束时,观众们从破车库大门一涌而出。 很多散场不肯离去的粉丝逗留在门口。大衡、宁宁、苍木, 雯雯,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眼前闪过。 从大门出去,依稀听见,大梁和老虞在喊他的名字: “白翼!二哥啊!二哥!” 是啊, 大梁和老虞当时也在呢。老虞腿脚还灵便,大梁也没秃顶,他们是东四环那条街最靓的仔。 不知道为什么, 他还听见了打鼾声,仔细听, 似乎还参杂着吉他和鼓的声音。 鼓声连天, 震耳欲聋。还有烤红薯的香味…… 路灯下, 隔着一条马路, 白翼看见, 天地间白雪皑皑, 老大站在雪里, 正在朝他招手。 容修披着长风衣,里头的演出服还没换下, 他在一个老式的烤炉前,直接把老奶奶没卖完的烤红薯全包圆了。 眼前白茫茫, 画面模糊糊,白翼颠颠儿跑过去, 接过半袋子烤红薯,然后就看到,容修的身后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看上去小小一丁点, 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白围巾,绕得一圈圈,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容修将两个烤红薯递过去,对他说:“抱歉,我都买下了,饿了么,想吃么?” 少年怔怔仰头看他,围巾一边掉落下来,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儿,看上去有些无措。 那年冬天真冷啊,呼吸间有哈气,白雾中少年仰着头,桃花眼儿里泛着水光,他和容修对视了一会。 “不想要么?”容修又问。 少年回过神,慌忙地摘掉了手套,接过容修递去的红薯,他的手背上还有破车库DK专场盖的印章。 他垂着眸子说:“谢谢。” “不谢。”容修说完这句,就和兄弟们勾肩搭背一起离开。 “我……我会还给你的,”少年对容修的背影道,“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容修回头看了他一眼,“欠着。” 欠着…… 欠着…… 夜色里,白翼捧着滚烫的红薯,还没来得及啃,他一边过马路,一边回头回脑,望向仍站在路灯下的少年。 白茫茫的雪光里,那张脸看上去有点眼熟,声音听着也耳熟。 不对,这也太熟了啊…… 卧槽?! 猛地一个激灵—— 白翼从梦中惊醒,半张着嘴,嘴角还有准备啃红薯流下的口水:“卧槽,我想起来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这就是他妈的缘分啊!” 兄弟们:“???” 库里南车内,车载音响正播放摇滚,吉他和鼓声震耳欲聋,两个崽子受到了惊吓,坐在后座呆呆瞪着诈尸的白翼。 沈起幻则坐在另一边靠窗位,开车的是多宝——赵光韧的侄子赵多宝,老大和丁爽离开的一个多月,他已经晋升为乐队生活助理了。 “怎么一惊一乍的。”沈起幻扶着额头,瞟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贝斯谱,“做梦了?” 白翼是读谱时睡着的,谱上用铅笔画得乱七八糟,HSP标注了一堆,全是贝斯的花哨技巧。沈起幻敢保证,如果被容修看到,肯定又要给他谱子撕得稀碎。 “臣臣托梦给我了……呸,不是,我梦到小时候的事了,我给你们讲哦……” 于是二哥绘声绘色,将梦中的场景讲了一遍。 “真事儿的,那不是梦,是记忆复苏啊!当年咱们和臣臣的第一次对话,也是老大第一次和臣臣说话,”白翼得意道,“劲臣还没加入粉丝会,啧啧,原来那时候,两个人就私相授受了——准儿没错,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专场,中午我奶奶包的虾饺,我吃了二十五个,然后晚上又被老大塞了一肚子的烤红薯,下半夜就拉肚子了。” 兄弟们:“……” 沈起幻:“这种梦,你想说明什么?一个烤地瓜引发的血案?还是说,你想他们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那是一个烤地瓜的小事吗,您听清儿了,那是两个烤地瓜!”白翼用一种“你四不四傻”的眼神白了幻幻一眼,啧啧又道: “好,一个两个都不是事儿,重点在于,臣臣说,他会还的!会!还!的!一晃十来年了,利滚利,今儿可不是一两个烤地瓜就能还上的。等他回来了,我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聂冰灰呆滞了下,一本正经道:“二哥,照您刚才说的,顾大哥要欠,也是欠我们大哥的,江湖规矩,你不讲武德啊。” 白翼直瞪眼睛:“小毛孩子家家的,你知道什么?老大拿乐队公款请客吃地瓜,当然算我们大家的。” 崽崽撇了撇嘴:“顾叔去年给我们买过烤红薯了?” 白翼据理力争:“那能算吗,算上十年利息,起码得还一大桌的虾饺,不能再少了。” “虾饺也没少给你蒸,”沈起幻盯了他半晌,“和着你是想吃臣臣包的虾饺了?连做梦都梦到了,口水流了满地。” 白翼咽了咽喉咙:“……” “哈哈哈哈!”崽子们笑话他,要是老大在,肯定会揶揄一句:瞧你这点儿出息。 不过,笑着笑着,大家就叹气了。车内阴云密布,兄弟们霜打的茄子似的。 其实也不能怪二哥,和周国槐团队一起从太平洋荒岛回来,白翼足足瘦了十五斤。好容易熬回国,结果,还是整天没饭吃,他嘴里快淡出鸟儿了,现在就想吃一顿家里的饭菜。 兄弟们又何尝不苦。 整天叫外卖,便当盒子堆成山,龙庭二楼的垃圾桶里就快长出蘑菇。 顾家来打扫房子的陈阿姨来过两次,实在看不过去,就给小伙子们烧了一次菜。有点儿偏南方菜的甜口,北方汉子们吃得不太习惯。 容修和顾劲臣不在家的日子,可想而知,龙庭家里没什么人气儿,整幢别墅黑漆漆的,乐队兄弟们睡醒了就去地下室排练,下半夜各回各屋。 这些天,兄弟们一直在练习,晚上偶尔去一趟小渡家彩排,顺便帮熟识的小乐队撑了撑场子。 如今DK名声在外,就算乐队主唱不在家,上台撑场子也足令兄弟乐队受宠若惊,DK男人们当大嘉宾,瞬间就让Live House炸场。 其实,最主要还是为了“登台练手”。 DK乐队不会离开井子门。容修早就说过,乐队不管到爬到什么高度,都不能失去Live House的现场舞台,至少一周登台公演一次。 这也是容修孤注一掷,当初用他所有的现金积蓄,帮苍木还债、入股FerryNo.6的主要原因。 车窗外,建筑逐渐稀疏,车开出京城,直奔邻省而去。 附带一提,这天一大早六点,白翼就被沈起幻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乐队整装出发,前往恒影总部。 关于月底的工体演唱会,也是DK乐队的第一场大型演唱会。 封凛和容修都不在家,演唱会也不能耽误。首专发行时演唱会就计划在案,京城这边的相关事务一直由沈起幻在跑。 今天乐队四人要去恒影开个碰头会,会议由参总亲自主持,另外,兄弟们还得完成一个重要的直播任务,要和远在马来西亚的容修连麦。 * 到达邻省恒影总部时,就快九点。 正值上班高峰,库里南刚停在大厦门口,就有工作人员跑过来。 白翼打着哈欠下车,背着贝斯,刚站稳,突然被一个女生拽住。 那人从旁边冲上来,人高马大,比白翼还高出半头,手像铁钳子一样紧紧抓住白翼的手腕,那力量像个男人! 白翼本能地反手,想要挣脱,一眼看清对方竟然是个女人,稍微收了力道:“姑姑姑姑……凉,请问你有事儿?” 周遭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阻止,沈起幻和兄弟们从车那边绕过来,也被这个场面吓一跳,以为是疯狂的女粉丝堵门。 被工作人员围住,那位姑娘并没退缩,有点结巴:“那个,二哥,二哥啊,你……你……们……” 她激动地拉着白翼,一句囫囵话也没说清楚。 急得旁边的小姐妹们直跳脚,你倒是说呀,你什么你呀,队长,你不是说要亲自出马吗,说点儿什么都行! 很快人群就分开了一条路,从后边过来两个人,带头的中老年男人一身运动服跑过来,“王琳,你想干什么,赶紧回去训练!” “教练,我……” 王琳脸憋得通红,连忙往旁边张望,并没有看见容修,不过乐队的其他四位帅哥都在,而且二哥还在直勾勾瞅着她。 她觉得自己就快冒烟了,连忙指了指旁边的体育馆,解释道:“白哥,我是首都篮球队的,昨天从京城过来,今天打训练赛。我是乐队的粉丝,就是想问一问,容修直播时唱的那首《爱》,能不能给我们篮球队使用?如果能给我们当队歌就更好了,我们就要去打联赛了!” 什么? 周遭的工作人员们都惊呆了,这也太冒失了,你们以为DK乐队的歌曲是大白菜吗?在大马路上就要歌,容修原创一首歌那么廉价? 你说要歌就要歌,就算是首都篮球队,也太…… 白翼也是一脸懵逼。 大马直播下半场时,容修在“蜘蛛人”时用作BGM的歌曲,当时只是一首半成品,兄弟们在龙庭地下室录着玩的,白翼一时间都没有想起来。 “不好意思,我的队员们不懂事。”教练抱歉地对白翼道,沈起幻和他聊了起来。 大厦门口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多,王琳有点难堪。 眼见乐队一行人就要走了,身边连一个来说项的人也没有,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小明星甚至用一种嘲讽的目光看着她。 “走,队长。”旁边的队友拉着王琳,生怕她又脑袋一热对明星做出失礼举动,好在附近没有蹲点的记者。 王琳咬着嘴唇,倔强地站在那儿没动,心里难受得要命。 那首《爱》她实在是太喜欢了,尤其是当时直播画面里,容修站在摩天大厦的天台上,迎着耀眼的阳光,唱出那句“我要爬上山岗……” “破晓之前,我要爬上山岗, “沉默中酝酿,寻找那曙光。 “旭日破浪,谁遵循这方向? “希望它能送你,一双翅膀。” 容修一开口唱出第一段,她就起了鸡皮疙瘩,高亢嗓音,振奋人心,她当时捧着手机,莫名地就热泪盈眶,后来又反复听这首歌多次,现在都能从头唱出来。 她想起,小时候离开家乡去学打篮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相信自己有一双翅膀,抢篮板时,她觉得自己能飞! 和队员们约定好了的,这次要在联赛上冲出重围,将来去打国际锦标赛,她们一定会飞得更高更远,要为国家拿一个世界奖杯回来! 可是,球队一直没有队歌,之前有一首励志歌曲使用了十年,是一支老牌摇滚乐队的作品,由于版权原因不能商用,听说别的球队都请了专业音乐人给写队歌。 队歌是多么神圣重要的呀,是球队的精神和灵魂,自家球队怎么能连一首像样的队歌也没有? “你认识?”白翼小声道,“这事儿你搞定,别引起关注。” “首都篮球队的,和家里合作过。”沈起幻对白翼使了个眼色,白翼连忙和教练寒暄起来,一行人往恒影大门的方向走。 沈起幻却没动地方,他打量着眼前的女篮队长,皮肤黝黑,膀大腰圆,力量奇大,听说今年球队的成绩很不错。 想到这里,沈起幻笑着说:“容修下周回来,约个时间,你把刚才的那番话,再对他说一遍。” “哎?”王琳呆住,“什么?” “你不是粉丝么?”沈起幻反问,“你是DK的粉丝么,喜欢容修的歌么?” “是,是的!我是粉丝,我是DK女孩!”王琳下意识地捏紧拳头,手臂肌肉暴起,回过神时又难为情地低了低头,“我们是真心喜欢那首歌啊,队员们全都特别的喜欢……” “所以,等容修回来,你亲口对他说,他会重视的。”沈起幻笑了下,“说不定,你们两位队长,会有共同话题。” 王琳愣住:“啊?” 沈起幻:“乐队登台演出五个人,篮球上场打比赛,也是五个人。” 王琳张了张嘴,居然无法反驳。 玩笑般的调侃,沈起幻说完,就跟着一行工作人员离开了。 什么意思? 望着沈起幻的背影,王琳彻底懵了。 真的吗,这算是同意了?乐队的主音吉他松口了,歌曲的事情,是不是就算有眉目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们也都一脸懵逼。 幻哥什么意思啊,DK乐队在公司什么地位,多大的推广力度,那么轻易就给出了合作机会? 尤其是那句“容修会重视的”,眼下容修忙得焦头烂额,会去和一群搞体育的合作?何况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省队而已。 王琳被巨大的惊喜击中,像被人用篮球砸中了脑袋,整个人都迷糊糊的,她只想马上去跑圈! “啊啊啊!我是不是听错了?亲自和容修说?队长,他们同意了?” “容修真的会给我们写歌吗,其实不用写新歌,那首《爱》就很合适啊,我们随时都可以唱吗,上电视时也可以一起唱吗?” “好羡慕队长啊,你们谈的时候,可不可以请容修来我们球队?听说容修也会打篮球?” 姐妹们蜂拥涌过来一阵闹哄,大家围着王琳激动不已。 亏得队长眼尖,库里南刚停到门口,她就认出是DK乐队的车,所有人都觉得队长干了一件大事。 * 恒影大厦休息室里,白翼问:“那女的,是什么位置的,劲儿挺大的啊!” “大前锋。”沈起幻说。 白翼额头流汗:“怪不得呢,差点给小爷手腕掰断,跟老大力道有一拼,应该让他俩打一场篮球赛啊,一对一斗牛,再来个直播——老大很少输什么比赛,让他在全国粉丝面前输一把,锉锉我们老大的锐气!” 噗嗤! 周围工作人员笑翻一片,这个自家兄弟,专门坑队长啊。 话说回来,如果乐队能和篮球队合作,容哥算不算又跨圈了,不少人都还蛮期待的。 不过,也有一些工作人员直翻白眼,一个行政小姑娘就不太高兴,刚才她负责接乐队上楼,楼下那一幕让她直皱眉头。 只是一个省队而已,唐突跑过来,拦着明星的路,开口就要歌,未免也太没把DK乐队当回事了,容修现在身价和流量,她们恐怕合作不起,国家队和国家赛事还可以考虑。 九点时,恒影会议室小黑屋,会议桌前坐满了人。 参朗坐在主席位,音乐部门全体大佬到齐,策划和公关团队的高层们也到场。 不解的是,李里导演也拄着拐杖来了,完全不顾身份面子,黑着一张脸,大马金刀在会议桌前一坐,美其名曰“过来凑个热闹”。 会议主要内容,宣布DK乐队首场演唱会正式启动,相关部门的审批已经通过,会场地点定在首都工体。 六万人体育场,大型演唱会,不得马虎,赞助商姑且不提,光是承办与协办单位,就有七八家之多。 不出预料,一家是钱老爷子的钱塘娱乐,一家是翟少辉的公司,两家是主力承办,其他则是井子门做户外演出、提供演出设备的小公司。 这些都是容修之前交代的,应了他一直以来的办事风格—— 愚者互踩,智者互捧。 聪明人互相帮助,互相成就,彼此的路都会越走越宽;有钱大家一起赚,有肉大家一起吃。 眼下,正式启动演唱会计划,就等着容修回国彩排了。 “预定九月一日演唱会,这边一结束,容修就要出发去威尼斯,乐队练习时间非常紧张。”参朗的指尖摩梭着他的婚戒,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并不十分愉悦: “歌曲选的差不多了,新专辑的首秀预演,也要在演唱会上完成。新专主打定下来了吗?” 沈起幻摇头:“暂时还没有,陈哥建议,最好是是一首抒情摇滚,容修还没有时间写。” “他写歌哪儿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参朗叹了口气,“情歌啊,他不擅长那个,整天舞刀弄枪、飞机大炮的……” 音乐部门陈总监连忙道:“我们这边也有第二方案,实在不行,专辑主打使用《假面舞会》,第二主打用抒情,迷幻点儿,由老沈来写。第三张专辑的中国风,歌曲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开春立马跟进。” 《假面舞会》是容修去年创作的歌曲,那时候他刚拿到小歌王。 大概是有感而发,歌曲充满了现实讽刺意味,编曲华丽,朗朗上口,又有情绪宣泄,由恒影内部两位作词人填词,十分符合欧美城市摇滚市场。 除此之外,还有在Live House唱过的《最新话题》,反战公益歌曲,现场效果炸裂。 参朗点头赞同:“可以,你们和容修商量。另外,演唱会上,要翻唱的歌曲,版权方面不用担心,我亲自和歌手工会联系。” 沈起幻颔首:“各位放心,容修一直在准备,为了这场演唱会,我们已经练习很久了。” “当然放心,DK又不是录音室乐队,Live House出身的乐队,哪有怕演唱会的?”陈总监信心十足,对参朗道,“一切交给我们,保证给参总一个满意答卷!” “你们办事我放心,就怕我弟不行,”参朗揉额头,“容修连轴转,我怕他体力吃不消,演唱会至少准备三十首歌,太伤精力,而且他还有旧伤。” 乐队兄弟们一听这话,不由诧异了一下。 白翼噗嗤笑出来:“老板,您是说,容修不行?这句话,你敢让容修听到吗?” 参朗嘴角一抽:“……” 话说回来,容修的体力有多旺盛,三十首歌对他来说,简直是小意思,上次小渡家专场,三十五首歌唱完,还唱了两首安可曲。 旧伤方面,一直有劲臣照顾,应该不会出问题。 李里导演板着脸,看着一群搞音乐的互相吹捧,闹心地一挥手:“老陈,参总,你们赶紧的,不就是一场演唱会吗?DK乐队办演唱会,小菜一碟,接下来还有威尼斯的一场硬仗要打,这才是正经事。” “威尼斯拿到提名已经是殊荣了,走个红毯罢了,”陈总监不乐意道,“演唱会才是乐队今年的大事啊!” “说到底,那只是一场秀,”李里语重心长,“要我说,场地不用太豪华,太花里古哨了没大用,那些女粉丝们,要求不高,她们只要有容修的那张脸就行——把容修搁在舞台上,就那么一站,给个光亮儿,让大家看见他,听他现场唱几首歌,就会瞬间炸场子,全场嗷嗷尖叫。所以说,你们一定要节约点儿钱,多多投资到电影宣推和威尼斯公关上,拿奖才是首要,一定要省着点花钱啊!” 音乐人们差点气吐血。 恒影差一场演唱会的钱吗,再说了,赞助商光是洪老板,前期就砸了五百万用作宣传的费用。 陈总监指了指李里的鼻子:“老李,你嘴损不损呐,什么叫粉丝是去看脸的,DK徒有一张脸吗?” 李里大剌剌一摊手,“我说的是事实,哦,女粉丝,也有一部分男粉丝,全喊着要给容修生孩子,专业人士有几个去挤演唱会的?” 陈总监拍案而起:“这是关乎乐队未来发展的重要演唱会,届时会有很多专业人士和媒体记者莅临观演,这是一次很好的展示机会!” 李里叼着没点燃的香烟,讥讽地笑出来:“少来了,你们这些资深资本家,粉丝们把座位抢空了,门票炒到天价,大笔捞金才是你们期待的机会。” “你你你……斯文扫地!” “你们看推特上,DK在国外的人气,连好莱坞大导演都相中了,”李里又补了一刀,“容修交给你们都白瞎了,他有电影音乐方面的天赋,不如跟着我干,走出国门,星辰大海。” “你个崇洋媚外的老家伙……” “你个故步自封的老古董……” 这些天,李里心里像蚂蚁爬一样,听说容修要给好莱坞大片写歌,他心急火燎,莫名就感到焦躁。 李里夜里睡不着,就开始回忆往昔,说起来,他也是国际大导演,多年前拿到了金狮奖,又捧出了两位国际影帝,不知怎的,他忘了是什么开始开始放飞自我的,咸鱼了很长一段时间。 背后有恒商大财阀坐镇,前边有年轻影帝顾劲臣厮杀,这让他有一种功成名就之感,觉得异常的轻松满足。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迫感了。 这不,一个不留神,腿差点儿摔断…… 都怪这个容修啊…… 真是又爱又恨,李里导演抓心挠肝,今年的贺岁片至今还没定下来,容修还把他的百亿影帝给拐走了,跑去拍什么荒岛综艺。 提起这事儿就糟心,年轻人哪来的这么大的精力。 而且,容修迟迟不答应继续给他的贺岁片写歌,昨天打电话慰问腿伤,李里一提到贺岁片,容修就转移了话题。 原来是答应了好莱坞大片的配乐。 说起来,劲臣这两年也参加了不少好莱坞大片的拍摄,从打酱油迈入了重要的男二角色…… 焦虑感不知从何处而来,李里火烧火燎的,嘴上却装得气定神闲,“我这是节约资源,乐队能力摆在那,演唱会只是锦上添花,我也是为你们着想,让容修赶紧忙点正事儿。” “什么叫正事儿,容修是现场型歌手,摇滚乐队的主唱,趁年轻,演唱会不是正事儿?难道你想让他跑去给你做电影幕后?”陈总监黑着脸道。 李里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话,乐队既然要走国际市场,让容修给我的电影配乐,出去参加国际赛事——如果有机会,再出演几个好角色,他多能打啊,唱而优则演,乐队成员们的模样都不错,这也是很好的出路嘛!” “容修是专业的音乐人,让他去拍电影?去年贺岁片的事,我一直想要找你说道说道……” “说道什么?多少电影明星以前是唱歌的,成龙不会唱,还是刘天王不会唱?就算是beyond也拍过电影,《莫欺少年穷》看过吗?” “那是过去的事,现在什么形势,竞争多激烈,你不要搞那些歪理邪说……” “就是因为竞争激烈,唱歌能养活一支乐队?那容修为什么还去太平洋玩命拍综艺?” “户外运动,是容修擅长的领域!” “他更擅长BGM,这也是他的理想。” “他的理想是拿格莱美,至少拿到一个提名!” “那是你们的理想?” “……” 巴拉巴拉,李里和音乐部门的大佬们,又开始为乐队发展吵起来,碍着体面,不能太针锋相对,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文人之间的讥诮嘲讽。 好,只要容修主动去尝试的,大多都是他擅长的,连花样滑冰也不在话下,不擅长的……数理化,还有密室逃脱,鬼屋之类的,这些玩意儿就算跪下来求他,他都未必会去参加。 容修的弱项和缺点,其实还是非常明显的,粉丝们似乎并不介意这些,反而让他的人气有增无减。 总而言之,在容修的努力下,乐队的发展道路越来越宽,选择性也越来越多,资源更是不在话下。 主要还在于“能力出众”,给什么活儿,只要容修敢去掂量,就能保证拿得起来。 不光是容修,这小半年,乐队成员们都得到了很好的磨练,连两只小崽子也成熟了不少,独立参加了一些综艺和音乐活动,为自己吸了一大批的粉丝。 未来可期啊。 策划部门的老大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他笑盈盈地瞅着对面的小伙子们,也不知当初容修是怎么选择队友的,眼光相当的毒辣啊。 DK乐队的每一位成员,单独拎出来,都不亚于恒影目前签约的新人,策划部门分分钟就能给他们每人都出一套精彩的个人发展方案,尤其是容修。 听参总的意思,DK乐队成员们将来绝不会单飞,也不会像大多乐队那样出现什么矛盾问题而解散。 如今国内能和DK竞争的乐队,十只手指头数得过来。 雷鸟乐队正式解散了,季元让的“夜逆”,冷恬的“甜咒”,早已被DK远远甩在了后头。 最有威胁的对手,就是去年的iVocal最佳人气奖,不朽自由乐队,连煜。 连煜和容修十年前有过队友之缘,人气很高,近来相当活跃,还担任了鱼米台《梦想乐队第二季》的评委导师。 其他的,还有几支老牌的独立乐队,平均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老大哥们低调了这么久,已经没有竞争的精力了。 除非还有新人出现,目前看来,并没有新兴乐队能与DK分庭抗礼。 那边,李里舌战群儒,还在和音乐部门争论不休。 这边,策划和公关部门在思考怎么让乐队发挥最大效益,实现双方利益最大化,如果能灭掉对手就更好了。 会议桌上,各有各的算盘,各有各的心思。 好在容修没有过来,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会议,就算他在京城,参总亲自通知他,他也懒得来恒影开会。 “别吵了,脑仁儿疼。饭还得一口一口吃,未来还长,要脚踏实地。”参朗疲惫地摆了摆手,“这也是容修的意愿。他才三十岁,还太年轻了。” ——三十岁,太年轻了。 参总是什么意思,在场众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大家一听就明白。 出道,流量,捞钱,成名,三十岁的确有点晚。 但是,如果目标是“殿堂级”,是“摇滚名人堂”,是五十年后摇滚史册上的一个名字,那么三十岁着实太年轻。 正如容修所说,乐队还年轻,不能光有输出,没有足够的输入,那样不足以支撑未来发展持久战——现在大家还只是学习阶段,出道两年,不过是热身,既然不想捞快钱,就不要早早用力过猛,会把乐队的运气和一腔热血全都耗光。 乐队成员们看大佬们斗嘴,乖乖坐在会议桌前瞧热闹。 事实上,DK男人们根本不鸟他们,大佬说什么都不重要,在这一点上大家意见一致——兄弟们只听队长的,容修指哪打哪,他说战斗,大家就战斗,他说徐徐图之,大家就缓缓来。 如果有一天,容修说,时机到了,大家就跟他发力猛干,一路追随就是了。 而其他任何人说的话,哪怕是公司大老板,兄弟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除了容修,没有人能做乐队的主,也没有人能左右DK男人们的想法。 会议室里,参朗连线了远在马来西亚的封凛,开始视频会议。 封凛汇报了大马皇宫方面的事情,那边催得紧,容修咬死不松口,他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他不喜欢探戈,那就算了,上头我去交代。”参朗露出宠溺笑容,“片尾曲的事情,辛苦他了,他们两个最近还好吗?” “一个日夜颠倒,一个感冒发烧,双双请假,两人状态都不太好,工作太累了,休息两天。”封凛汇报完,就开始讨论DK演唱会的具体事宜。 兄弟们若无其事听了一耳朵,暗地里交换了眼神。 两人状态不好?恐怕不是工作原因,也不知事情解决没有。 李飞昂那边,沈起幻也查出一点线索,他在东三环有个宅子,司彬经常出入。 快十点的时候,直播任务就快开始,沈起幻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兄弟们从会议室出来。 * 即将业内联合盛典,各大直播平台都在搞评选活动,DK乐队有签约在身,当然要凑个份子表示支持。 这次直播至少一个小时,平台昨晚就开屏宣传,即使容修身在大马,也不妨碍连麦直播。 粉丝们都十分期待,一大早就登陆666直播间,各种礼物砸到飞起。 苍木带着冯佳佳一行骨干们,也登陆直播间,上管理负责维护秩序,直播间人数居高不下。 恒影总部,一行人离开会议室,搭电梯下楼,来到音乐部门。 工作人员提前为乐队备好一间小型录音棚,乐器设备齐全,除了白翼和沈起幻自带的电吉他和贝斯,架子鼓、键盘、效果器之类都是部门准备的。 今天的直播任务要在这里完成。 听说,直播数据也将统计在网红年度排名榜,得奖不指望,贵在参与。 录音室内,多宝将贝斯连接音箱,白翼拽过来一个高脚椅,担心道:“这两天,老大熬夜,日夜颠倒,也不知道他睡醒了没有。” “前天我告诉他做准备了,”沈起幻调试琴弦和效果器,“打个电话给他,通知他十一点,直播快结束时,我们喊他连麦,压轴十分钟留给他。” “先发个消息,看看醒了没,我怕打电话挨骂,那个起床气啊……” 白翼咕哝着,点开微信,一眼就看见“家里二群”显示有未读。 奇怪,早晨他看微信时,群里还静悄悄,并没有新消息。 点进去一看,白翼瞪圆了眼睛,“噗”地笑了出来,“喂喂,老大给咱们发消息了,一大早发上来的。” 冰灰凑过去,“说什么?” “自己看。”白翼捧腹大笑,颤抖地举起手机,兄弟们围成一圈,手机抖得不行,沈起幻直接夺过手机,大家仔细一看—— 容修:[如何含蓄地承认“我吃醋了”?] 容修:[没人?都在做什么,去恒影了么?] 乐队兄弟们:“……” 吃醋了? “哈哈哈哈!”白翼笑得蹲在地上,“吃醋了什么鬼?” 沈起幻也难得露出笑容,“是司彬那个事?劲臣问他了?” 冰灰若有所思:“大哥被逼到绝路了啊,侠之大者,不怕承认这等小事,吃醋就吃醋呗。” 白翼笑得岔气:“少来了,要是放在以前,打死他也不会承认吃醋,还特么含蓄一点,哈哈哈,这个没出息的货……” 崽崽憋得脸通红,拿起鼓棒,刚要说话,突然顿了顿,勾唇一笑:“呵,就算容叔承认吃醋了,也只会让顾叔跪下来爱他。” “咳!你个小崽子懂什么?”白翼一把夺过他的鼓棒,“跪,跪下来爱……想想还挺色/情……” 兄弟们哪知道,从没谈过恋爱的崽崽,一句话真相了。 大家手忙脚乱,各自拿出手机,想着怎么给老大出主意。 沈起幻先回复了,解释了一下没有及时回复的原因,又简单讲了讲会议主要内容,连恒影门口遇见女篮队长的事情也简单提了一嘴。 容修:[知道了,等我回去再说。] 沈起幻:[那个……我仔细想了下,你可以告诉他,你PH<7。] 容修:[?] 沈起幻:[你不是吃醋了吗,意思就是,你现在整个人呈酸性。] 容修:[不是我,我帮朋友问的。] 白二:[哈哈哈哈哈你哪有这么傻/逼的朋友] 容修:[闭嘴] 沈起幻:[哦,朋友啊,或者,品尝了CH3COOH?] 冰灰:[这也太复杂了啊,不如直白点,就说好像吃了糖醋排骨,没吃着糖,也没吃着排骨?] 容修:[不行,小孩子撒娇一样,不够成熟,也不够含蓄。] 二哥:[举手!我我我,我知道一个,成熟,霸道,又含蓄的。] 容修:[说。] 二哥:[你就说:哼,我告诉你,顾劲臣,老子含蓄地吃醋了。] 容修:[……] 兄弟们:[…………] 哈哈哈哈哈,录音室里一片笑声,也不知道老大那边什么表情。 容修一直没有再回复。 白翼喊了他半天,也没有动静,一着急,就直接拨通了容修的电话。 电话那边应了一声“喂”,听嗓音,带着磁性的慵懒,还有一种别样的餍/足之意。 凭着白翼多年的经验,一下就听出容修昨儿夜里进行了一场畅快淋漓的酣战。 手机放了免提,白翼通知他十一点直播连麦的事。 白翼:“如果你不会弄手机直播,就让丁爽去帮你弄,直播间现在粉丝爆满,咱们参加盛典排行榜了,千万别耽误事儿了啊。” “知道了。” 容修应着,像是躺在床上翻身,忽然发出一声轻哼。 “什么声儿?”白翼呆滞了下,“为什么发出这种儿童不宜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大清早的,我能干什么?”容修说着,手机撤远了些。 没一会儿,兄弟们隐约听到一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容修轻声:“宝贝儿,压到我头发了。” 乐队兄弟们:“……” 妈哒!又来了!他是故意的! “太特么让人生气了,”白翼差点摔飞手机,“我挂了。” “喊什么,这么暴躁,”容修不冷不热,“有什么让你生气的点么?” 白翼近乎咆哮:“你说呐?多着呐!你有宝贝儿,有X生活,还特么有头发!” 说完白翼就挂断了电话。 录音室里,多宝调试好了设备,乐队开始正式直播,直播间里人满为患,粉丝们尖叫连连。 * 远在马来西亚,总统套里还是一片幽暗,主卧里窗帘紧遮。 容修眉眼含笑,听着手机嘟嘟声,透着夜灯一丝光亮,垂眸注视怀里睡熟的这人。 劲臣侧身睡着,刚才挪动了下,还没有醒,脸埋在容修的颈窝,手臂搂得紧,勾着腰,缠着腿,缭乱又温暖的姿势。 容修微低头,下颌蹭劲臣的发旋,薄被子一角搭在他胯上,胸腹肌肉晾在外边,走光了人鱼线。 没多久,大概是感觉到动静,劲臣稍醒,长睫抖了下,他睁开眼。 眼底泛着红,滞着眼珠,朦胧地望着眼前这张脸。 意识渐渐回归,先闻到卧室里淡淡的海腥味,也像蛋清味,浑浊的,缭乱的。膝碰到真丝被单上凝着的什么,干巴巴的,凝成一块块。他突然记起来了,那是昨晚没忍住弄上的。 “再睡一会。”容修开口了,“我先起,有个直播。” 这个嗓音在清晨有着独特的魅力,勾得人耳朵发烫,劲臣“嗯”一声,又往他颈间埋了埋:“五分钟。” 若有若无发出一声低笑,容修搂着人没再应声,有一下没一下捏他腰。 容修要起床了,劲臣哪儿还睡得下去,不过他确实没法立即起来,浑身一阵阵酸疼难忍。 他想翻身挪一下,不再枕着容修的胳膊,一拧腰,就感到事儿后的酸楚,细密的痛感钻进筋骨里,让他不禁哼哼出了声。 起不来床了…… 鼻腔发出小声的喃哼,像是小动物的叫声,劲臣羞臊地抿了抿嘴,抬了眼望向他。 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中,眼光逐渐对上焦,劲臣一怔,看到容修眯着眼,幽深的眼底凝视着他,仍藏着昨夜的那种侵略感。 但没昨夜那么野烈,此时混杂了更多的疼爱。 而劲臣则是眼底红肿,气色却异常地红润,脸上泪痕临睡时已被容修洗去,唇却破了皮,红艳艳像是沾了露水的饱满水果,在等待主人掐下枝头细细品尝。 这么想着,容修就捏住他下巴,吮上他的唇。 然后大掌罩住了影帝的小脸儿,“别再看我了,我怕你受不住。” 劲臣:“?!” 紧跟着,就感到容修贴近,被窝里那反应很明显,劲臣的脸腾地发热,整个人僵着,像烧着了一样,只能紧闭眼睛,心快跳出来。 床很软和,爱人怀抱很暖和,像两条荷塘里的大鱼,在雪色丝绸上摆尾绵缠了一会。劲臣感觉很舒服,身体却又酸疼,他想随容修一起早点起床,却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从没有过这种慵懒感,他此刻什么也不愿意想,不去想已经几点了,也不想是不是要去准备早餐,只想在先生的怀里安静地睡着…… 套房空调温度适中,薄被搭在他身上,回笼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容修是何时离开卧室的。 劲臣只记得,半梦半醒时,容修好像在轻唤他的名字。 顾劲臣。 臣臣。 劲臣迷糊糊应了,随后就听到容修问,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说安全暗语? “因为很安全,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安全。” 临睡时,劲臣说。 他始终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容修都会及时采取适当的措施,更何况,容修不可能不疼爱自己的东西。 只要容修在身边,管它天灾人祸,洪水猛兽,天塌地陷又何妨。 这个迷糊糊的回答,令容修感到不可思议,安全暗语不是不愿说,而是打从心里觉得安全,所以一直没有想去说? 有被取悦到。 他是他的朗朗宇宙,他是他的无底深渊,他是他的无限可能,仿佛能够无限地由着他,接纳他,包容他,淹没他…… 一股暖流从四肢百骸涌上心头,容修凝视他的睡脸,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份浓烈的感情。 劲臣攥着他的指尖,梦呓般地喃喃:“我们说好的。” 容修坐在床边倾身凑近他,“什么?” “生同衾,死同穴。” “……” “别离开我,你想怎样都可以,我不会害怕。” 这才是顾劲臣的极限。 容修怔住良久:“说什么傻话,你又不欠我的。” 劲臣:“欠的,早就欠了,太久了,还不起了……” 容修:“?” 劲臣呢喃着,很快就没了动静,容修又问,没有再听到回应。 主卧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容修注视他的睡脸,不知过了多久。 “好像……有灵感了……” 容修眼光微亮,捻了下指尖,随手揉上劲臣的额头,“托你的福。” 劲臣:“Zzzzzz……” 容修起身,拿上手机,一边快速记谱,一边快步往门口走去。 客厅里很快传来温柔的钢琴曲,听起来像是一首情歌。 第487章 晋江文学城 九点五十五分, 多宝开直播,拉了一波关注,顺口溜说得贼溜: “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DK爷们噪起来了,妹子们在哪?!” 直播间看见画面了,粉丝们开始疯狂刷礼物! 平台官方开屏、大封推、连夜大规模宣传, 路人游客不断涌入。 苍木带着后援会骨干们都来了,随后井子门的兄弟、摇滚老炮们也纷纷到场。 夫夫琴行老梁小宇两口子,刚进门就甩出666组红珊瑚送上。 爷们没有废话, 以LA Live House的岳琥乐队为代表,井子门老炮们像是约好了, 一起进房, 一起888组1314大海参刷起来, 说是要“给DK哥们补一补”。 礼物动画主页展示, 直播刚一开始, 转眼间炸了场。 这边, 录音棚里。 多宝固定了镜头, 手当即就是一抖,激动道:“二哥, 井子门大哥们全都来捧场了,咱们能上榜!” 白翼:“???” 上什么榜? 镜头拍过去, 粉丝们一眼就看到二哥的那张迷茫的脸。 紧跟着,大家就注意到直播的地点。 看上去并不是DK自己家, 而是相当专业的场地,整洁,豪华, 带劲儿。 “二哥!你们在恒影吗,这是恒影的录音棚?” “我还是第一看见恒影的棚子,好漂亮啊。” “恒影大佬流弊!那个数字控制台,A/VID S6,和容哥的那个一模一样!” “好贵的?” “恒影不是主营电影吗,当时容哥要签恒影,我们都觉得应该签硬石,没想到,恒影还有这样的录音棚?” “兄弟姐妹们,聊天不耽误点礼物,礼物刷起来啊!” “来来来!小水草先来一波,争取盛典排名靠前,让哥哥们去走红毯!” “让哥哥们去走红毯!+1” “让哥哥们去走红毯!+2” “……走红毯+10086……” 沈起幻:“???” 走什么红毯? 直播间里,粉丝们好像集体复制粘贴了走红毯。 沈起幻和白翼对视了一眼,两只崽一脸懵逼。 在兄弟们看来,今天和平时一样,有合同在身,开直播,来做任务而已。 至于全网直播平台“年度盛典”,那完全是网红主播的事儿,最多有两三位受邀登台的前辈,那是负责颁奖的大嘉宾。 照理说,奇异年度盛典,跟DK没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容修在大马参加了盛典预热直播,乐队要做个样子表示支持,他们这次直播任务,也不用持续一小时之久。 这个风向十分明显,平台有意将DK乐队推出去,不知是不是恒影的意愿? 走红毯? 那也是个宣传啊。 白翼是什么人呐,人在江湖飘,猴儿精的,面对瞬间超过八百万人气的直播间,毫不怯场,反而人来疯,笑道: “累得丝and乡亲们!我亲爱的同志们and战友们,我想死你们啦,二哥哥不在的这些天,在场的女同胞们,晚上是不是睡得不安稳啊,没有幻想的画面了?所以哥带着乐队回来了。” 弹幕滚屏上尖叫,“是啊!想你啦二哥!” “据说圈内有个盛典,咱们也来直播支持一下,家里大哥什么性格大家也都知道——要么别上,要上就要个大的。”白翼背起贝斯,对沈起幻扬了扬下巴,直视镜头道: “既然来都来了,就不能太丢份儿。大家别控制了,手里的推荐票,咱们就全面收割了,各位不要客气,狠狠砸上来!来,砸飞我,送我上青云!” 话落,沈起幻手中拨片划过琴弦,激烈干脆的电吉他失真音色从音响中爆出。 “一首《江湖大道》,送我井子门好兄弟,好大哥,话不多说,直播完了去喝酒!” 架子鼓和贝斯跟进来,前奏很短,直接热血开唱! “你赢赢输输真真假假反反复复, “我站在远方虚虚实实清清楚楚。 “看山看水痴痴迷迷缘聚缘散, “潮落潮起,也是虚无。” 选择“江湖”开场,白翼也是聪明的。 指向性很强,接地气,井子门帮来捧场的大哥们激动不已,配着白翼江湖豪迈的嗓音,气氛霎时带动起来。 幻哥电吉他玩得尽兴,崽崽鼓棒耍到飞起,冰灰的键盘更是让歌曲时髦又带劲! “你踉踉跄跄慌慌张张泪流满目, “我心中乾坤浩浩荡荡自有定数, “曲曲折折是是非非走过岁月, “简简单单,铭心刻骨。” 这种歌曲,到了二哥那里,似乎总能让他一嗓子唱出灵魂来,唱出个江湖画面来。 “这熙熙攘攘,三三两两,春秋冬夏,日夜不改模样,看沧桑茫茫,却依然彷徨,成败得失,眼前的风光。 太默契了。 虽说只有四人到场,副歌部分男人们合唱,直接点燃了直播间气氛! 一支乐队,从幽暗地下爬到地上,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将来他们还要攀上巅峰,能换得这么多粉丝的支持,这不仅是一种荣耀,更是值得感恩、珍惜的事情。 第二首歌选择了《不再犹豫》。 随后,直播间的五个大V国王号开了进来,神豪们像约好了,带他们来的,是京城翟家二公子,翟少辉。 翟少辉是开小号进来的,二话不说,两组12只虎鲨刷了一波。 什么情况啊,外边的游客被大礼物炸进来,直播间人气飙升超过一千万! 路人们一进来,就被接连不断的歌曲吸引。 这两天,全网直播平台差不多都是一个风格,小主播们基本上二十四小时疯狂拉票,只有几位真正的大主播,在直播时质量才有一点保证。 游客们发现,DK很带劲儿啊,只有白翼开场那一段拉票,音乐根本没停过!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每一位游客,平台账号都有等级,在线时长、刷礼物达到标准,都会得到一张的年度推荐票—— 这张推荐票,就是每一位主播现在要争取的东西,也是大家这一年成绩的衡量标准,另外就是礼物收入,还有各种综合分数了。 平台上的综合排名情况,影响着“年度盛典”的邀请名单,粉丝们希望DK哥哥们能受邀参加盛典。 从容修参加大马直播开始,活动就一直在进行。 粉丝们心里长了草儿,觉得咱们容哥既然能参加直播,盛典当然也有资格参加! 毕竟是五大盛典之一,除了网红主播们,不少歌手、演员、综艺咖也都开了直播。 比如季元让,鹿九等,平时有直播任务的明星大多在,连老歌王江翌也开了直播和粉丝聊天。 明星们心里门儿清:直播是真赚钱啊。 666直播间,开播不到二十分钟,大V国王披了金色马甲,明晃晃挂在公屏上,足有12人之多,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壮观。 多宝看了一眼后台,这么一会儿工夫,后台显示十七万元的收入。 这才是暖场阶段,大佬们根本还没发力。 十二名国王不容小觑,账号达到“国王”级别,至少在平台消费了上亿的鱼苗,合人民币上千万。 很多网友不理解这种“给明星花钱”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大概对于大佬们来说,千八百万不过是零花钱而已? 正值周末,主播们全天开播拉票。 DK乐队的666直播间刚开,就突破了千万人气,掀起了平台不小的风浪。 不少游客看见公屏显示豪礼,不免好奇“明星乐队”直播是什么样子,直接点击礼物进来一看究竟。 录音棚里,二哥站在麦克风前,把贝斯耍到飞起: “推荐票飞着,再来!让我们一起摇摆! “给我你的手你的腰肢,让我们融化在这节奏里…… “让我们一起摇摆,一起摇摆!” 二哥人来疯,来了精神,相当拼,既然要玩,就玩个大的,走红毯什么的,粉丝不是很期待嘛。 随后,沈起幻担任主唱,为大家带来了英伦迷幻风格的摇滚。 游客们诧异的是,眼下直播间一千万人气,却只有四个人。 主唱根本没到场,乐器担当扛下所有。 听说容修会连麦,大家翘首以盼,都希望能早点看到主唱。 大V国王一个也没走,中途还进来两位意想不到的来客。 一直支持DK事业的洪老板,以及恒影老总参朗。 两位老总刚进来,每人砸了666组1314条锦鲤,平台全屏动画显示,成千上万的锦鲤游来游去,红红火火,寓意吉利。 [洪老鬼]送给您1314条锦鲤:参总,别来无恙。 [良月在上]送给您1314条锦鲤:洪哥,发布会新闻看到你,气色不错啊! [洪老鬼]送给您1314条锦鲤:参总繁忙,什么时候有空喝一杯? [良月在上]送给您1314条锦鲤:洪哥找我还用预约吗,弟弟随时有空。 粉丝们:“!!!” 大佬爸爸够壕,打招呼的方式也够任性,你来我往,一边给DK刷礼物,一边占着公屏寒暄。 这就玩大了,礼物从此时开始,正式刷起来,而多宝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容修:[没什么事了,现在开始。] * 灵感真的是一瞬间的事,它不来,你一点辙也没有,它来了,汹涌不可抑止。 容修从卧室出来,用钢琴过了一遍旋律,在手机上记了谱 他洗了个战斗澡,换了一身居家服,去书房拿上了乐器和乐谱本,来到客厅钢琴前,继续创作。 其实对容修来说,“写歌”并非难事,就像他从前说过,和弦走向是能够推算的,很多专业人士一天能写出十首口水歌。但,那种流水线作品只是“写歌”而已,无关于“艺术创作”,并不是一名优秀的音乐人追求的目标。 客厅里钢琴旋律悠扬,作品愈发地完整,悦耳动听。 磁性而又慵懒的嗓音时不时跟旋律吟唱,没有歌词,却能听出是一首情歌。 入耳旋律吸引人,如果恒影音乐大佬们在场,肯定会激动得跳起来,神经质地吼上一句:妈的,稳了,这是一首好歌! 第二张专辑的主打歌迟迟未曾动笔,突然有了灵感,容修心情愉悦。 还没到他连麦的时间,他就给多宝发了消息。 多宝回复了信息,容修拿着手机研究了一会,登陆了直播平台。 还没等进到直播间,他就被app开屏和置顶封推吸引。 配着照片,大字标题,是DK今天直播的宣传。 配图是DK乐队去年在iVocal盛典走红毯的照片,男人们一袭西服革履,英俊潇洒,意气风发。 这张照片令容修失神了好一会儿。 思绪回到去年冬天iVocal音乐节,DK失去了“最佳人气新晋乐团/乐队”的奖项,而他自己却拿到了iVocal最佳新人男歌手的奖项,成为了新晋小歌王。 就这样,新人乐队奖项与DK擦肩,他知道,人生有时很无奈,一个错过就是永远。 有人说是因为二哥的前科,也有人说乐队出道闹的动静太大,甚至有内部人士表示,官方在暗示希望容修能单飞。 容修想,不管什么因素,身为队长,没能带领团队获得荣誉,就是他的失误和失职。 遗憾往往比快乐刻骨铭心,这个遗憾容修永世不忘。 他也知道,一支国内摇滚乐队被大众和官方认可有多难,也知道摇滚人究竟在坚持什么,他一直在想方设法适应当今娱乐圈的规则,企图弥补这方面的缺憾,想办法让更多的人了解、接受、喜欢他的战友们。 容修进到直播间,入眼就是满屏的动画礼物。 弹幕滚屏齐飞,耳机传来白翼豪放的嗓音。 乐队在演唱DK的那首《崩坏》,结尾有容修亲自操刀创作、长达一分钟的主音吉他神级solo。 容修为沈起幻量身定制打造,将DK主音吉他的高超技术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时,容修把任务交给沈起幻,幻幻既诧异又感动。 容修不但把乐队吉他“一哥”的位置给了他,还给了他优秀的作品。沈起幻当时就预言,MV一经发布,这段solo必将成为经典。所以,明明由容修原创,由容修亲自演奏才更有噱头。但是,容修只淡然一笑,直接拍板决定下来,充分表现了对队友的信任,丝毫没有独出风头的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乐队每个人的solo作品,当中都有容修的影子。 一段带着悲壮色彩、振奋人心的电吉他solo过后,摇滚老炮们大开眼界,沈起幻的吉他水平是不是又进步了? 奇幻紫这么多年,沈起幻身为队长,并没有什么明显进步,然而他只在DK乐队担当不到两年主音吉他,就已经达到了这种水平。虽不至出神入化,和容修相比还有些差距,却也让国内大多吉他手难以望其项背。 一曲结束,现场的推荐票还在飞。 多宝给乐队打手势,白翼兴奋地对镜头道: “兄弟们and美女们,我们主心骨到了,连麦队长!” 这不是容修第一次和乐队连麦。 劲臣还在休息,容修不想联系丁爽过来,固定了手机之后,一个人研究了好半天,直播视频终于出现了平行的两个画面。 镜头里,容修戴着金丝边眼镜,坐在钢琴前,对镜头颔首:“上午好。” 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浅金色光芒格外耀眼,容修的头发没吹干,衬衫开了两颗扣,眉宇间染了几分慵懒。 滚屏上疯狂刷了起来,礼物和尖叫齐飞。 容修并没有关注直播间的人气,甚至不知道盛典排名的事,与平时直播任务的心态没什么不同。 还随口和粉丝们解释了一句:“起晚了,来迟了,抱歉。” 苍木作为管理,当即解除了禁止打字,公屏顿时就文字飞起。 井子门大佬们你一言我一语: “容哥,身在国外,注意休息啊!” “哥你还年轻,哈哈哈,身体重要,不要夜夜笙歌啊。” “昨晚去野啦?才起床,睡得太晚了?” 容修失笑,眨了眨眼,凝视着屏幕,“是啊,野了,一战破晓。” 粉丝们集体愣了下。 滚屏上甚至停顿了两秒,旋即嗷嗷尖叫起来。 容修很少开这种不正经的玩笑,女孩子哪受得了这个。 容修直视镜头,不少正盯着手机的女粉丝愣了愣,不由自主移开了视线,眼神飘来飘去的,隔着屏幕也无法和容修对视。 中间的大滚屏只有王爵以上级别才能打字,滚屏的速度让人看不清,神豪大佬之间互相调侃,不停地和容修打招呼,大哥们污言污语,游客们看热闹可开心了。 白翼则直接呆住了,乐队兄弟们都屏住了呼吸。 粉丝们可能注意不到,透过屏幕看过去,兄弟们可没觉得容修刚才是在开玩笑。 野了,肯定是野了。 大哥调侃:“看上去心情不错啊,在国外玩得更爽吗?” 容修左右掰了下脖颈,“电灯泡都不在,哥一个,自由,痛快,也累啊。” 乐队兄弟们:“……” 妈哒!这是在炫耀啊!刚才在电话里秀,现在秀到直播间里来了! 容修坐在琴凳上,侧过身,示意了下钢琴,“刚才在写歌,耽误了。”算是正式解释了一下,结束了“开玩笑”。 [壮大我井子门]送您12只爆火鱼:“容修,既然迟到了,一定要先罚一杯!” 白翼回过神,提醒容修:“那就默契一下,老大先来?” 容修随手拿起吉他:“自罚一杯,一滴不剩,空空如也?” 干脆利落,根本没有拉票之类的开场白,专业素质尽显。 “空空如也?”白翼嘿嘿一笑,回头给沈起幻使眼色。 容修也没多想,他这边不插电,民谣吉他和钢琴,没有高端麦克风,没有声卡特效,只有一束从落地窗洒进的阳光。 一段流畅伤感前奏之后,容修的嗓音在直播间响起: “熟悉的陌生的这种感觉, “重复的曾经的那些情节, “也只是怀念, “一滴滴一点点一页一篇, “分手了也不过三百多天, “可我却害怕遇见。 这就是一名专业歌手的魔力,一开嗓,火爆的直播间,顷刻之间安静下来。 容修垂着眸子,明亮的阳光照在他脸庞,浓密的长睫在眼底遮了一片阴影,也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指尖拨动琴弦,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感,在周遭缓缓流淌蔓延。 “我懵懵懂懂过了一年,这一年似乎没有改变,守着你离开后的世界,空空如也……” 修长手指骨节分明,轻轻扫弦,弦音萦绕在直播间。 不知道容修为什么会唱空空如也,粉丝们从这首歌里听到了一种很投入的情绪。 隔着一整个大客厅。 主卧里大床上,劲臣侧躺着,迷迷糊糊,回笼觉刚醒,刚一进直播间,就从容修的歌声中听出了其中的倾诉意味。 ——我懵懵懂懂过了一年,守着你离开后的世界,空空如也。 劲臣想起分手的那半年。 那半年他痛苦入骨,他的状态与心情,全都坦诚而又直白地传达给了容修,他落泪,他难受,他崩溃,全都被容修完完全全看在了眼里,对方甚至去片场探了班。 然而,容修却从来没有对他透露过,那半年都做了些什么,当时是什么心情。 白翼也只是简单说过,那阵子容修像疯了一样工作,大多时间他把自己关在琴室里,有时候一个星期也不多说一句话。 在那期间,容修完成了《生而为人真是对不起》的原声大碟,电影中/出现的所有音乐皆由他独立创作。 其中那首长达16分钟的叙事性极强的摇滚交响《Crush》,用音乐讲述了主人公盛夏短暂的一生,让DK乐队打败了众多的竞争者,取得了电影BGM的音乐合同,并且让容修荣获了威尼斯电影节的获奖提名,提名的事儿还没公开。 没有人知道“盛夏”的电影素材,容修当时在小黑屋里,独自一人,看了多少遍,才能将人物理解得那么透彻,那么令人动容。 劲臣专注地看着直播画面。 不同于舞台上的张扬恣意,一把木吉他,一把好嗓子,此时此刻的容修逆着光,安静地坐在窗前,自弹自唱。 他的一侧脸庞被阴影笼罩,仿佛有无尽的孤寂与落寞,与身后耀眼的阳光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懵懵懂懂过了一年,白天和晚上都是冬夜,徘徊在石板路的街边,空空如也。 劲臣终于,全都知道了。 他甚至脑补了很多,他想起,昨晚容修说的那句“我随时随地都会等你的电话”,他想,大概容修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这样做了? 分手的那段时间,他一直不敢联系容修,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容修在创作期间,没有灵感时,有没有可能一个人徘徊在深夜龙庭的小路上?他的手里是否一直拿着手机?他是不是也有难过寂寞时?他痛苦吗?可是,那大半年,为什么容修连一条消息也没有给他发过,两人见面的时候,容修表面上也不曾流露出任何的情绪。 甚至让劲臣哭着说出了那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这样的话来。 容修就是这样的人啊。 劲臣忍着身上酸痛,从床上坐起来,眼前模糊了又模糊,唇角却是笑着。 劲臣起了床,拿着手机去浴室,冲澡时他也紧盯着屏幕,他知道先生就在客厅里做直播,但水帘中他一丝一毫也舍不得移开视线,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画面。 * 容修弹唱时,信仰公会的酱油团直接杀了进来。 带队的是和容修有过冲突的尤巍,两人在街头大打出手的事,如今成为了不打不相识的笑谈。 尤巍直接用“歌手”大号进来,信仰公会榜一,带着几位国王号、公爵号一起开了进来。 同一时间,平台上做直播的季元让、鹿九、江翌等人,以及之前一起参加大马直播的小东北、琳达几位网红,直接暂停了直播,在自己的直播间发送了“飞机票”链接,带着粉丝和游客们,一起进了666直播间。 半首歌的时间,同时涌进来十多万人! 也亏得平台程序猿小哥哥严阵以待,才没有造成卡顿现象。 [尤巍]送给您666组大锦鲤:容哥,红红火火,红毯预定。 [季元让]送给您5只虎鲨:哥,小弟来了,带了兄弟们来一波支持! [小东北]送给您1314爆火鱼:容哥我想死你啦! 容修只唱了一段,停下来看分屏里的白翼,笑着抬了抬下巴。 容修一段唱完,轮到白翼接下一段,直播间气氛还沉浸在《空空如也》的伤感嗓音中。 粉丝们眼眶潮湿,又开始激动地刷礼物,等待白翼那边接上。 哪知道,直播间猛然传来一声粗犷的—— 二哥:“我坚硬的肉下面,空空如也……” 网友们:“?!!” 容修:“……” 电吉他和鼓声齐齐响起。 直播间噪起来,二哥站在麦克风前,开嗓就打破了静谧气氛: “我和她整夜的爱/抚缠/绵,紫星星都洒落在床边, “她说感觉我就在她里面,我却感觉我迷失在荒野。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并不存在, “在我坚/硬的肉下面,空空如也……” 二哥唱了半段,还嚎了一嗓子:“老大,你《空空如也》啊!” 容修眼角一抽:“……” 不成体统。 容修沉着脸:“你才空空如也,爷体力充沛。” “噗!哈哈哈哈卧槽!” “我修生气了?这就生气了?软肋吗?” “哈哈哈哈哈截图了。” 容修:“……” 粉丝们一片大笑。 “二哥威武!就唱爷们的空空如也!” 两首《空空如也》两个风格,二哥火爆开唱,一嗓子毁掉了“我懵懵懂懂一年”的忧桑气氛。 “她说感觉我就在她里面,我却感觉我迷失在荒野,在我坚硬的肉下面,空空如也……” 容修扶住额头:“……” 老实说,这一首还真适合二哥,直播间只剩下欢乐嚎叫了。 * 直播间人气始终居高不下。 容修上线之后,迫近两千万人气值,推荐票飙升到TOP20。 劲臣换了一身居家服,从卧室出来时,刚好一首歌曲结束。 此时是轻松的聊天时间,乐队兄弟们正在插科打诨。 劲臣经过廊厅,在客厅转角处停步,探头望过去。尽管避开了镜头,他也没有走过去打扰。 容修坐在钢琴前,余光里见远处人影,往那边瞟了一眼。 劲臣指了指小酒的方向,就要转身往那边走。 紧跟着,就听见白翼在问: “老大啊,你真的一战破晓了?” 粉丝们:“!!!” 两人还对视着,没等容修回答,劲臣整个人就僵住,忽然扭过脸儿,眼尾一瞬间就红了。 容修眯了眯眼,打量远处那人的脸,他看不太清楚,不知在反问谁:“你说呢?” 劲臣张了张嘴,臊得不行,抬步继续往前走,脚步凌乱得很,快步往小酒逃了去。 容修收回视线,不知怎的,突然畅快地笑了出来。 直播间里粉丝们大叫:“一战破晓!一战破晓!” 于是乐队就唱起了这首《一战破晓》,也不知小酒里那人脸红成什么样。 容修清唱了一句,嗓音高亢: “快马踏破清秋,与我烫一壶烈酒入喉,旌旗飒飒,似龙吟战气盘旋久。” 上一首白翼搞怪了,这一首就动了真格的。 这才是真秀啊。 连麦清唱,五个人,一人一句,没有声卡音效,没有任何伴奏,尽显唱功! 平行两个画面里,乐队男人们默契地你来我往—— 白翼豪迈开嗓:“我战轻狂,我自笑傲,热血肝胆两相照!” 沈起幻歌声缥缈:“琴声穿透原野,与你斟一杯霜雪入酒。” 聂冰灰像个侠客:“且看谁敌我出鞘,谁敌我力道,谁敌我光耀。” 崽崽嗓音纯粹:“待夺旗归来东方破晓,与你痛饮一坛如烧……” …… 放下了鼓噪的乐器,DK乐队的成员们都是唱将! 听众们可不傻,是不是有实力,真的能轻易听出来。 DK男人们演出格外精彩,不像别的直播间,大部分时间都是唠叨着拉票,观赏性和质量堪比Live House舞台表演,再加上录音棚的背景,专业度一目了然。 不少常年迹于直播圈的游客,乍一听就发现,DK乐队根本没有使用太过分的声卡音效。 这就高下立现了。 比如,去年盛典晚会上,就出现了翻车的情况。 盛典的舞台上,明星主播唱歌水平直线下滑,一首歌三分钟,翻车片段上热搜三天,不说群嘲,也够败粉。 DK乐队男人们颜值拿得出手,在容修的鞭挞下,没一个不会唱的,乐器更是玩得风生水起,根本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且,乐队每次做直播任务,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唱歌,连玩抽奖互动游戏,也是“点歌环节”,而且质量特别高,非常认真,专业。 每次直播,都会让人意犹未尽,觉得时间太短了,DK乐队根本没有展示真正的实力,大家还没疯够,直播怎么就结束了? 不够痛快,不够尽兴,如果能有一场演唱会的时长就好了。 不少摇滚爱好者这么想,希望能够看到高手们的现场,粉丝们更是无比期待DK哥哥们的演唱会。 如今,DK乐队在小渡家的门票,已经超过一千元,线上只有六百张票,根本抢不到。 只有做直播任务,才能听到容修唱歌,这次超过半小时,实在太难得了。 还等什么呀,姐妹们,礼物刷起来,手头紧的,刷几组水草,表示一下支持,别忘了推荐票,走红毯啊! 容修上线后,直播间人气、礼物蹭蹭往上涨。 劲臣煮了咖啡,早餐来不及了,午餐要等直播结束,他就准备了牛肉三明治,从小酒出来。 知道容修“饱吹饿唱”,劲臣也不催,绕到客厅的小圆桌,放下了餐食,示意容修空下来记得过来拿,至少要垫一口。 容修望向那边,点了下头。 这时候,直播视频里,白翼和粉丝们聊了一会,已经到了乐队一直以来的保留节目,抽奖满足粉丝意愿的“点歌时间”。 第一个就抽到了井子门的一位老大哥,大哥大剌剌也不避讳,直接开口点了一首老歌。 二哥也不端着,废话不说就开唱: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溶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容修还没收回视线,仍望着劲臣的方向,随口就唱: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依然爱我无法自拔,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这嗓音! 粉丝们在尖叫,劲臣心却在怦怦跳。 劲臣在圆桌站定,迎着那双专注望过来的眼睛,不知怎的,脸就热了起来。 容修唱出那句“依然爱我无法自拔”的时候,还紧盯着他的眼睛。 劲臣心跳一瞬间就加快了,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小男孩,容修似乎发现了趣事,他眯着眼,眼光像钩子,一边唱歌一边盯着劲臣。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像只被猛兽盯上的小动物,劲臣定在原地,根本动不了。 于是在容修的目光里,他整个人渐渐变成了粉色,呼吸不畅,只能听先生无声命令,站在圆桌边任他观赏,一动不动给他细看。 连麦视频里,白翼和容修合唱一首歌,你一句我一句,轮到容修唱,他观察着劲臣的表情,又来了一句: “是否我只是你一种寄托,填满…你感情的缺口,心中那片森林何时能让我…停留……” 顾劲臣:“……” 经过昨夜荒唐,自己好像变得奇怪了? 怎么就觉得,从容修的眼神,到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再到他唱出的那些歌词,哪哪儿都色得很? 先生在工作啊,怎么能又胡思乱想,臊不臊得慌? 劲臣心率过速,砰砰砰,立即垂下了眼睑,脸也随即垂下,颊边却悄悄地泛了红。 先生在唱什么,这是什么暗示? 画面里,容修全程望着远处,很多粉丝都注意到了。 《挪威的森林》还没唱完,只见平台主页上,成群结队的虎鲨出现。 [独孤一剑战乾坤]送给您12只虎鲨:“从今天开始,DK就是我心里的神!” 白翼笑嘻嘻:“谢谢大哥,演唱会大哥一定要来捧场!” 粉丝抽奖活动还在继续,节奏带起来了,大家也都不客气,互动参与度奇高,直播间里玩得疯,礼物刷得飞快。 然而,就在这时候—— 直播平台官方首页,出现了一组88只虎鲨。 公告动图,虎鲨成群,全屏宣传,直接将666直播间刚收到的12只虎鲨压了下去。 这一波拼杀很突然。 神豪大哥们平时送礼物是讲究礼仪的,只有在真正火并时,才会用这种方式打压对手。 大概是被“圈外人”打击到了,DK乐队直播的这一会儿,排名就刷到了TOP15。 让快被赶超的对手尝到了苦头,突然之间就反杀了两波。 其他公会像有了紧迫感,主播们开始奋起直追,追得相当凶猛! 针对性有点强,DK姑娘们观察了一会,这边刷了666组红珊瑚,公屏显示一瞬间,随后就被刷了下去。 这是被打压了?意识到这一点时,粉丝们都感到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意思嘛,己方根本毫无战意,隔壁是在挑衅吗? 大佬们更是震惊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大家玩得正嗨,隔壁就出来扫兴,还被打了脸。 这还得了?! 尤其是翟少辉,翟家不成器的老二,他玩了这么多年直播,很少被人压着打,直接给气笑了,“妈的,突然抽什么疯,这是回光返照了吗?” 他来捧DK乐队的场,就是想和容少亲近亲近,抱个大/腿,怎么老是有人捣乱? 废话没说,翟少辉怒了,直接换了他的大V国王号,8组12只虎鲨来了一波。 游客们这才发现,三大平台跪舔的神豪小哥哥,居然在666直播间? 粉丝们都疯狂了,翟少一出手,就是上百万! 然而,这边刚送出礼物,隔壁就礼物压顶,首页刷屏盖了过去。 这下子,连信仰公会的老大杨信也被激怒了,五家公会集体针对这边,简直太不要脸了! 公会酱油团本来已经出去了,正在别的直播间打酱油,老大一声号令,转头又回来了,直接集体开刷。 不少游客不理解:“大佬们拼什么呐,花这么钱捧明星,疯了,手续费不少,岂不是都让官方赚去了?” 各大公会老大和神豪们,直接一句话骂出来:“你们懂个屁!” 这是两三个小明星、小主播的事儿吗?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这个紧要当口,要是败下阵来,岂不是让对手看了笑话,将来公会怎么在三大平台抬起头,盛典火并如果不给力,主播还会加入自家公会吗? 公会之间针锋相对,翟少辉solo国王号,干脆利落,又来一波8组12只虎鲨。 [良辰美景]公屏喊话:翟少,对不住!不知道您也在。 [家翟平安-辉]:晚了,你们别停哦,哪个敢停,就把脖子洗干净了,给小爷等着。 各大公会:“……” 每年盛典,他们都这么玩,只是没想到,今年撞到石头上了。 DK乐队一个玩摇滚的,为什么会得到翟少的青眼? 其他公会心里在滴血,翟少是个煞星,有钱,任性,一旦继续拼下去,不知要砸多少钱才是个头。 不过,DK乐队只直播一个小时,只要这一个小时挺过去,当天榜单踩在DK乐队头上,就完成任务了。 跟当红明星抢个排面,蹭个热度,不就是为了一个名气嘛,万一踩着明星登顶了,肯定会有一波关注。 而真正的大主播,早预定了盛典的席位,比如大马直播的小东北、司彬、琳达等大主播,都认识容修了,不可能头铁去和DK乐队挣这个场子。 各大公会都在咬牙硬刚。 即使现在想停,也停不下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家一旦先停下来,得罪了翟少不说,还会落后于其他的对家,眼下已经不是和明星抢排面的问题了。 DK乐队的出现,提前吹响了盛典火并的疯狂号角。 666直播间人气两千万,这个时间是全平台的人气第一。 土豪出手是阔绰的,但游客和粉丝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小礼物,小水草,积少成多,始终没有停过。 翟少辉私聊了大V国王们,一直蛰伏的大佬们陆续出手。 礼物刷到飞起。 公会和大佬们都是什么身家背景,背地里有什么规矩,怎么个玩法,平台最后会给多少返还,圈内还有什么讲究,DK乐队的男人们一概不知,也无法控制局面。 白翼一首歌唱罢,看见赵多宝脸色通红,一直对他使眼色,就跑过去关注了一波刷礼物的大哥,顺便看了一眼后台。 只瞅了一眼,二哥就冒了汗。 白翼手心全是汗水,心里暗骂了一声:卧槽一千来万了?! 二哥玩了直播大半年,平时他最爱做直播的任务,既不耽误练习贝斯,也不耽误挣钱,还能和粉丝们一起玩游戏——自从容修管着他,不让他去夜店之后,开直播就是二哥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但,白二还是头一次玩的这么大,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赶上“年度盛典”。 一小时一千万,算上返还、交税、各种规则等,到手会有多少钱? 几百万会有的。 白翼口干舌燥,正式地感谢了大佬们支持,直接加了大V国王们好友,他稳了稳情绪,额头出汗,强撑着微笑,继续带着粉丝们玩抽奖互动游戏。 整个平台,刀光剑影,风起云涌。 此时局面收不住,乐队兄弟们紧张得不行。 而容修却是不冷不热,波澜不惊,气定神闲。 容修的淡定表现,令女粉丝们十分满意,也分外骄傲。 看见了没有,我容哥是见过大世面的,大佬们两三千万的礼物,不过是小菜一碟,没看见容哥在太平洋荒岛上玩一个综艺,出手就是两三个亿的投资? 更是让大佬们高看一眼。 这个容修很有范儿的啊,并不像有些主播们会跪舔神豪,看看人家,百万礼物砸过去,人家容修连一句“谢谢”也没有,不愧是摇滚歌手,冷酷无情,不卑不亢,该干嘛干嘛,连个眼神也没多给一个…… 太傲慢了。 大佬们对翟少投去幽怨的目光:“你透露的‘容少很牛逼’到底是真是假,你小子要是敢忽悠我们,我们立马杀到四九城去砸你们老翟家的玻璃!” 翟少辉神秘一笑,只告诉他们,“机会难得,平时你们想给容少投资,人家还不稀罕呢,一丁点接近的机会也没有,除非你会玩音乐。” 五湖四海的神豪们:“……” 这么吊? 到底是什么人物啊,神神秘秘的,让翟老二这个眼高于顶的纨绔都这么看重? 然而,大家很快就注意到,一直很淡定的容修,露出了不太愉快的表情。 乐队兄弟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容修和粉丝互动一会,伸手戳了戳屏幕,终于开口了:“我这边有点卡,是我的手机卡,还是软件卡,我退出重进一下?” 粉丝们:“??” 哥哥你用的不是12G运存的保时捷嘛,不卡不卡,玩个直播怎么可能会卡? 只见容修倾了身,一张英俊得让人窒息的脸,缓缓凑近了镜头。 太近了,怼脸了,容修盯着屏幕,粉丝们嗷嗷尖叫着,公然舔屏。 容修拿起了手机,捣鼓了半天,嫌弃地咕哝:“是系统的问题么,有一个动画,来回播放,一直卡在屏幕中间,我看不见你们说话了,我去换一部手机?” 游客们:“……” 妈哒,只有万元礼物才会霸占公屏,太特么凡尔赛了。 乐队兄弟们:“……” 老大,就算换手机也没用,手机是无辜的啊,直播间爆满,指不定你退出之后就进不来了。 兄弟们交换一个眼神,根本不敢多加解释。 好,事实上,容修这位当事人,压根就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容修的手机一直杵在那,在他看来,现在就是用个镜头,完成一次直播任务罢了。 这也不怪他,平时容修不玩直播,也从不看直播,不关注礼物什么的,乐队账号由沈起幻管理,直播收入进乐队账户,容修问都不会问一句。 所以,容修完全不知道,此时多少土豪为了他,已经陷入到癫狂状态。 除了自家的大佬们,还包括对手和敌人们,大家分外眼红,钞票子弹上了膛,杀人不见血,彻底火并上了头。 白翼嘿嘿一笑,根本不给容修细说,只简单道:“老大,不用重新进,大家都有点卡,盛典嘛,热闹,人多。” “哦。”容修摆好手机。 白翼保持微笑,小心脏是颤抖的,继续带着粉丝们玩游戏。 要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明星争夺了,而是资本对抗,血腥又残酷,还是不要随便出声了。 乐队男人们都忍住了,生怕老大看出什么端倪,然后正义感爆棚,或觉得自己是大佬们博弈的棋子,被资本利用,被金钱摆布,一下子尥蹶子甩手不干了。 而在骨干们的提醒下,DK姑娘们也没有多嘴,大家一致保持了乖巧的2333队形。 大概是太了解容修,平时姑娘们乱花钱、砸礼物、买昂贵的商品,容修都不怎么高兴,如果容哥这时不悦,直接关了直播,岂不是更难收场? 容修调整好镜头,向劲臣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劲臣也不明情况,从小酒出来之后,就被容修一个眼神撩得迷糊,他一直没再看直播间,手机息了屏放在桌上。 ……动画? 劲臣垂了垂眼,拿起手机点亮,不由挑了下眉。 顾学霸多有算计,身上到处都是心眼儿,眼睫毛儿都是空的,只消一眼,就看出了目前形势。 网站首页和直播大厅,已被大佬们礼物刷屏占领,竞争相当的激烈。 六大公会打得急赤白脸,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礼物刷得飞快,毫无战术可言,也毫不顾及颜面了。 可见,半路杀出的DK乐队,完全搅乱了局势。 桃花眼儿带着一丝笑意,劲臣抬了抬眸子,偷偷瞄了一眼容修,爱人还在为动画太碍眼、挡住了粉丝发言而苦恼不已。 劲臣:“……” 劲臣快速切去首页,关注了DK乐队的排名情况,排名是公开的,详细数据只有官方才能看到。 实在是意外,DK乐队已经第五名,而且上了热搜,说什么引起各大公会不满? 有意思。 顾劲臣勾唇笑了下,在圆桌前坐下来,垂眸笑得越发诡异,换了大号登陆了上去。 大V国王号,【容修我本命】开着游轮,披着金色马甲,进到666直播间,直接排到了翟少辉的身前。 DK粉丝们:“啊啊啊啊!” 直播里一片闹腾: “本人吗?是G本人吗??” “谁谁谁?” “这都不知道?我们DK摄影组的组长,你猜是谁?” “呜呜呜臣臣臣臣老公你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第488章 晋江文学城 翟少辉先是一愣, 再一细看,正刷礼物的手都是一抖。 容顾两位祖宗在这,他怎么能不好好表现,随手又刷了两组12只虎鲨出去。 刷完连忙私聊“容修我本命”, 诧异的是, 对方是“拒绝接受私聊”的状态。 DK乐队排名飙到第四名! 排名前十位的出道歌手, 只有DK乐队。 除此之外, 还有一位出道明星, 三栖小鲜肉,目前排名第八位。 就是恒影的时宙。 时宙从荒岛回来之后, 正赶上他领衔主演的大IP热剧上映,又上了一个男团选秀的综艺去教学员们跳舞, 转头就抢了两个运动潮牌的代言——《极限生存》花絮加持,恒影资本一番操作,突然就红成了顶流。 乍看去火得“很突然”,容顾二人带这孩子去太平洋玩了一圈,回来之后就爆了, 势头十足,异常迅猛。 其实圈内早已看出苗头,他是顾劲臣承认的学生后辈,从他出道, 劲臣就一直带在身边。当初容修确定无人岛名单时,选择了时宙,抛除顾劲臣的原因, 也是为配合恒影之后的这一波爆发。 说白了,就是资本博弈,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今年的资源倾向全在恒影这里,硬石和华放娱乐只能恨得牙痒痒。 此时恒影一个回手,又打出“时宙”这张牌,不可谓不及时,八成又是参总安排上去的。 一来时宙的定位,和摇滚乐队没什么粉丝冲突,又能分流对家小鲜肉主播们的游客,眼下与DK乐队一前一后,形成了一方冲锋,一方殿后的战略布局。 劲臣坐在圆桌前,垂着眸子盯榜单,轻轻揉着自己的左边耳垂,不消片刻就将局势分析个透彻,唇角笑意愈发明显。 直播间里,乐队正在和一位来自长沙的贝斯手互动,容修回答了他的两个演奏方面的问题。 然后容修就看到,【容修我本命】明晃晃地挂在直播间上方的大V头排。 头衔等级什么的,容修并不关注,不过他自己的名字总归是醒目的,而且头像是自己的侧颜照,容修想不去注意都难。 容修愣了下,转头瞟过去,看见劲臣果然在低头玩手机。 “你不去看剧本?” 突如其来的一声。 没料到容修会在直播镜头前和自己说话,劲臣还没回过神,抬眼望去时,表情也没收住,桃花眼儿还染着一丝笑意。 “嗯?” 容修没表情,嗓音却柔和:“不工作的时候,不如去休息。” 劲臣:“……” 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让他出现在直播间,还是不想让他出现在客厅,工作时不想有人在眼前闲晃? 两人隔了几米远,劲臣张了张嘴,观察着容修的表情,脑子里快速分析着对方的意图。 大概是过于紧张,心里一急,脑袋还没想明白,嘴上下意识就说出来了:“我……想玩一会,就玩一小会儿,让我玩一会,好不好?” 容修:“……” 劲臣声音不大,尾音拖得长,带着软糯的商量语气,与其说是在打申请,倒不如说是在撒娇了。 以致于下句话没接上,“不太想让对方在旁边看自己直播”的念头,全卡在了喉咙里。 容修怔了一会,忽然避开了视线。 他掩住嘴,轻咳了一声,摘掉金丝眼镜,揉了揉鼻梁眼角,修长的手指遮住了脸庞,也遮住了表情,半天没再应出声。 ……感觉怪怪的。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不管是练琴,吊嗓子,写歌,开直播,还是舞台演出,即使劲臣站在一旁看,哪怕是用手机拍照录像,他也该干嘛干嘛,不会觉得不舒服。 其实也不是“不舒服”,就是感觉很奇怪,有点别扭,这还是第一次,突然之间就有了这种感觉。 他正在直播,直播就要才艺展示,还要和粉丝交流,顾劲臣在直播间里…… 背后那道目光灼灼像化作实体,感觉哪哪儿都别扭。 容修:“……” 耳朵有点发热,不过脸上没露出什么情绪,容修没再多说,转回来继续和粉丝互动。 而直播间里,滚屏上粉丝们的发言快得看不清,礼物又一波疯刷起来。 “剧本剧本?我听到了关键词!什么剧本?” “容哥在跟谁说话,他刚才唱歌时就一直往那边看啊,是我们想的那个人吗?” “啊啊啊啊啊就是那个声音!” “住在同家酒店啊,劲臣是不是过来看你了呀,在一起直播的吗?” “妈呀啊啊啊啊,真的吗,真的在一块儿吗?” “在一起吗?真的吗?” 刷礼物的速度飞快,滚屏上一片“阿伟火葬场”。 乐队正在跟一位贝斯手互动,二哥吹牛逼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这一波礼物刷得飞快,粉丝们都八卦,后援会大粉直接虎鲨刷上,就为了在公告问一句:“在一起吗?” 而礼物画面很快又被隔壁打压下去。 翟少辉再一次出手了。 666直播间大佬们以最快的节奏刷着礼物,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白翼给几位大哥发私聊,专门对大哥们的支持抱拳感谢。 这边,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容修和互动粉丝聊了几句,那位贝斯手就知道,容修不仅是一位优秀的吉他手,弹贝斯应该也不在话下。 那是当然的,想当年白翼和容修在孔老爷子的介绍下相识,两个摇滚少年用贝斯battle一下午,白二最后认输,才发现“花容月貌”的身后琴盒里装着一把电吉他。 抽奖互动游戏继续,接下来抽中的,是一位女粉丝。 拿到麦之后,她兴奋得不行,没有露脸,听声音既激动,又战战兢兢:“容哥,我家哥哥,现在和你在一块儿吗?” 容修:“……” 没点歌,没有别的要求,吭叽了半天问出这么一句。 乐队兄弟们嘴角都是一抽抽,白翼正想着怎么打岔把话题带过去。 “嗯,在一块儿。”容修说。 女粉丝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啊啊!真的吗,真的吗,能让我们看看臣臣吗?” 容修笑容温柔:“不给看。” 滚屏里安静了两秒:“……” “噗!哈哈哈哈!” “虽然很难过但是又很想笑哈哈哈哈” “好好好我们不看,你自己看!” 劲臣:“……”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整个人软在那儿,劲臣趴在圆桌上,脸颊贴着手臂,直接将脸埋了下去。 直播间又狂刷了礼物,这回连冯佳佳和苍木都出手了,直接666组接吻鱼刷了两组。 公屏动画里,成双成对的大鱼亲着嘴儿游来游去,红色桃心儿飘了一屏幕。 录音棚里,乐队兄弟们也笑得不行,白翼整个人笑抽,卧槽啊老大,人家小姑娘很明显是臣臣的影迷,你咋能这样啊哈哈哈哈…… 休息得差不多了,白翼正准备进行下一轮互动,紧接着,他就收到了来自“容修我本命”的私聊信息。 看完了那消息,白翼诧异了下,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好啦,不开玩笑了,还剩下十分钟,让我们来连麦直播间内一位尊贵的客人。” 容修:“?” 粉丝们愣了下,随即就狂欢尖叫起来。 所以说,劲臣来直播间,原来是要连麦吗? 官方管理也很惊讶,顾劲臣的直播合同在对家,他从没在自家平台上露过脸,偶尔几次都是在容修直播时。 发送了邀请,三人连麦成功,画面出现了顾劲臣的脸。 粉丝们注意到,劲臣所在之处,身后墙壁纸的颜色和风格,很明显和容修在一起的呀。 全场再次爆了,全屏疯狂刷起,游客们也很惊喜。 “哇靠,牛掰啊这个房间,歌王影帝连麦了,真的是顾劲臣啊?” “这是乐队第一次连麦其他明星?” “你傻呀,平时两人是同框的,每次都在一个房间不用连麦” “我两个老公连麦了!” 面对着视频,劲臣微笑打招呼:“上午好,我是顾劲臣,这是我第一次连麦DK,主要是偶像唱歌太好听了,大家都知道,我是DK乐队的粉丝。” 粉丝们:“知道啊,全世界都知道了呀!” “既然是粉丝,肯定要来支持的,顺便拉个票,时间有限,我希望大家支持DK,一首歌送给你们……送给容修。” 劲臣说这些话时,没敢往容修那边看,尤其是最后四个字,他甚至没敢看视频里的那张脸。 容修本想开口说话的,不过白翼并没有给他发言的机会,他被禁止了卡麦。 紧接着,耳机里就传来了音乐声。 只两小节,灵敏的耳朵一下就听出这是什么歌,是容修一直尊敬、喜爱并惋惜的歌手。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请你珍藏,这份情, “从未对人,倾诉秘密,一生首次尽吐心声——” 一首张国荣的经典老歌《为你钟情》。 劲臣的嗓音依然澄澈,而相比两年前,似乎变得成熟沉稳,也更富有故事感。 地道的粤语,幸福得让人落泪的旋律,刚唱出两句,就让人黯然神伤。 “望你应承,给我证明,此际心弦,有共鸣。 “然后对人,公开心情,用那金指环做证。” 在劲臣唱到一半时,直播间再次宣告大爆。 翟少辉带头,突然就爆发了,1314的红珊瑚没休止地扔了起来。 而之前互动的那位女影迷,直接888组火爆鱼,666组海星出手,粉丝们的小贝壳、小海星更是一个接一个地飞。 全平台展示直播动态,一瞬间暴涨近百万礼物。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顾劲臣唱这首歌在走心,至少不是平时唱跳时的状态,他演唱这首歌是有态度的,这种深情令人动容。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请你珍藏,这份情, “然后百年,终你一生,用那真心痴爱,来做证。” 劲臣微闭着眼睛,随着最后一句唱完,像是入戏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桃花眼缓缓睁开,直播间的粉丝们好像看到了他眼中的幸福泪光。 两千万人气,几乎同时刷礼物。 一首歌结束,容修终于可以说话了,直播里安静了一会,白翼和劲臣两人都没有开口,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同时屏住呼吸,看向容修的那个画面。 容修久久没言语,半晌才道:“谢谢。” 虽说只是简单一句道谢,也没露出多余表情,劲臣却透过视频,看到了容修眼底闪过霎那的情愫。 两只崽用力鼓掌,打破了三连麦的寂静:“太好听了!顾哥唱哥哥的歌太好听了!” 白翼一下来了精神:“老大!我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先演唱会预定了啊,咱们先把人给霸占了,免得影帝到时候太忙了。” 容修睨他一眼:“你是土/匪头子山大王么?” 粉丝们:“山大王是你啊容哥!” 粉丝们不淡定了,二哥说得对,首场演唱会定在下个月,大嘉宾还没公布。 “预定啊!必须预定!啊啊啊!” “容哥演唱会,劲臣要是不在,天理不容啊!” “压寨夫人,先霸占了再说!” 容大王:“……” 透露这些足够了,白翼嘿嘿一笑,“臣臣啊,刚才我们老大唱歌,你听到了没有?” 劲臣:“……” 何止听到了,还胡思乱想了。 “我特别喜欢容哥之前唱的那首《挪威的森林》。”劲臣说,“身为粉丝,当然也想参与互动活动,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有一个不抽奖提问的特权。” 白翼连连点头:“有有有!” “哟什么哟哟,你是hiphop歌手?”容修转头望向劲臣。 隔着一个客厅,劲臣侧身对着他,容修收回视线,看着视频里的那双桃花眼,“顾老师,你想问什么?” 劲臣:“我知道,披头士也有一首《挪威的森林》。” “嗯。”轻飘飘的一声。 “容哥看过《挪威的森林》那本书吗?” “看过。”容修说。 “有人说,伍佰唱了直子,披头士唱了绿子。一个纯洁,恬静,完美无瑕;一个天真,开朗,率真纯粹——”劲臣顿了顿,直视镜头问:“如果容哥是主人公,你更想和哪一个交往?” 粉丝们:“?!” 这是在问容修对女孩的喜好,容修的本命? 是啊,很多当红未婚男明星,都回答过“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这种问题,肤白的,长发的,温柔的…… 连白翼都在镜头回答过,他喜欢有点肉肉的姑娘。仔细想来,容修从来没有透露过,好像做节目时也没人问过他。 这个问题,类似“红玫瑰和白玫瑰”,每个男人都会纠结的问题,臣臣流弊啊,可能也只有顾劲臣敢问? 所有粉丝都静下来,等着容修回答问题。 “想和哪一个交往?”容修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很荣幸,我拥有他们两个。” 摇滚老炮直接骂了出来:“卧槽?!” 粉丝们一片“啊啊啊”,刚要调侃一句“容哥海王”—— 容修:“碰巧他们是一个人。” 劲臣觉得自己心跳骤停! 粉丝们也是愣了下,随即就嗷嗷尖叫起来,“啊啊啊容哥谈恋爱了吗?” “哈哈哈玩摇滚的男人戏果儿不叫谈恋爱!” 紧跟着,主页公屏动画,突然轰地炸开了一道海水柱。 两只摇头摆尾的蓝鲸,嬉戏玩耍,虎头虎脑地游了过来! 全平台霸屏,太壮观了,游客都被吸引了。 出现了! [容修我本命]送给666直播间2只“深海蓝鲸”。 粉丝们疯狂了,全平台传奇礼物,价值一百万的蓝鲸礼物出现了! 劲臣垂了垂脸,澄澈的嗓子有些暗哑,“那么,在容哥看来,《挪威的森林》里,直子和绿子,你更喜欢哪一种性格?” 容修笑意渐浓:“只有两个选项?我不太擅长做选择题。” 不只是粉丝,劲臣也很想知道,容修更喜欢什么样的性格——每个人都有两面或多面,就像容修在舞台上疯狂恣意,平时和兄弟们插科打诨,而大多时候他更喜欢独处,安静地在某处呆着。 劲臣再接再厉,“潜意识,总有喜欢的性格,你更喜欢像绿子一样开朗的恋人吗?” 容修勾唇:“不全是,我选不出,再加一个人,算你一个?” 劲臣:“?” 明耀的阳光从落地窗洒进,金丝边眼镜泛着光,金色镜链垂在容修脸侧,晃得劲臣有些头晕。 劲臣耳垂通红,这会儿眼角都红了,半天没接上话。 容修眯着眼,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如果算你一个,我就能轻易选出来了。” 劲臣:“……” 撩魂勾魄的嗓音,让他连呼吸也停止。 容修盯着他的脸,笑意更浓:“顾老师还有问题么?” 劲臣睫毛簌簌地扑扇,唇微张着,比白玫瑰更白的颈子,渐渐染了比红玫瑰更红的颜色。 “没,没有问题了……” “那么,多谢你刚才送给我的歌曲,时间差不多了。” “是。”说完,劲臣对直播间粉丝道别,“别忘了支持DK,拜拜。” 速度极快,劲臣主动断开了连麦。 刚才两人你来我往,还有蓝鲸礼物,粉丝们都疯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手机屏幕又是一阵海啸。 [容修我本命]送给666直播间2只“深海蓝鲸”。 排名瞬间上升到第二名。 这下连直播平台的高层也惊动了。 高层们从不怀疑DK乐队的吸金能力,直播合同才进行不到一年,容修的礼物收入就在大多明星之上。 六大公会还在刷,照眼下的局势来看,他们刷到午夜都不会停止,从后台数据分析来看,今天DK排名前五是稳的。 但谁也没料到,直播四十五分钟的时候,顾劲臣上线,直接怼了四百万。 本来六大公会和各大财团出手,之前大家都想着,就是干,不要怂。 就是要和明星争排面,就是要抢画面。 结果,所有人都被全网蓝鲸公告,以及送蓝鲸的那个人震住了。 顾劲臣。 这人不用多说了,什么底蕴背景,大家出手前总得掂量掂量,你打得过吗? 四百万一个警告,也是一个台阶,就是让各大公会趁机收手,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全平台动画,强行画面展示,此时就算刷了礼物也没用,那四只该死的大头鲸还在眼前游来游去! 六大公会静了静,一时间摸不清形势,停下来吗? 蓝鲸暂时没有再刷了,但顾劲臣的大V国王还挂在666直播间没走呢! 确实如此,666直播间还没有停,近两千万的礼物,还不是终点。 直播的礼物持续在飘,翟少辉在刷,十二位大V国王在刷,游客和粉丝们也都在刷。 白翼手心全是汗,T恤后背都湿透了,他避开镜头和劲臣私聊了一下,然后挨个给刷礼物的大佬们道谢。 “大哥,别刷了,真的,谢谢了,”白翼打字的手指都是抖的,对杨信道,“已经上榜了,小弟我不知道怎么感谢。” 眼看就要突破两千万了,就是两个亿的鱼苗,大佬们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 随后江翌赶到了,老歌王也没客气,进房间就开始拉票,还刷出了礼物。 白翼立马私聊江翌:“哥!别刷,你别刷!” 江翌:“没事儿,我充了点儿,就一点儿,支持一下,意思意思,等容修回来,咱们兄弟去喝酒,哥请客。” 事实上,和那些神豪比,真的就是意思意思,但他能赶过来刷礼物,哪怕一个小贝壳也没有人会嫌少;只要人能来,就是最大的支持了。 直播间里,乐队唱完一首歌,抽奖互动游戏进行到尾声。 沈起幻要选出最后一位互动粉丝。 劲臣断开连麦之后,就拿着手机去了主卧。 经过容修时,囫囵说了一句“咖啡要凉了,快去吃东西,”头也没回就逃走了。 容修望向他背影,就算距离远,看不太清楚,他也模糊地从那张脸上看到了羞赧。 见人没了影儿,容修笑了下,想劲臣刚问的问题,在他看来,红玫瑰白玫瑰不值一哂,自家影帝,有千副面孔,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趣的? 纯洁沉静是他,聪慧开朗是他,“洗手作羹汤”使得,“软玉灯边拥”也使得。 明明比自己年纪还大,怎的这么容易害羞呢。 劲臣进了小酒,赧颜未敛,唇角笑意却瞬间掩了去。 他看了眼时间,快速切到微信,按住语音,低声说了一段话发送了出去,很快得到了对方的回复。 随后,劲臣就联系了直播平台管理,转头联络到了高层。对方一听是顾劲臣,当即重视了起来,与劲臣商量了好一阵子。 “容修受邀上盛典,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么做有意思么?”劲臣坐在高脚椅上,轻啜了一口红酒,嗓音清冷,问了一句之后,忽然轻声地笑了出来: “我不管今天过后的榜单,张三第一,李四第二,都与我都没有关系,但是,DK直播这天,不能有人踩在容修头上。” 平台高层也挺郁闷,六大公会那边火并,一时间停不下来,每年都是这个画风。 只不过,今年拼杀得早了点,往年都是最后一天才猛干。 要想平息今天的风波,大事化小,稳住局面,只有顾老师说的这一个办法,不然再这么下去,各大公会的压力都会很大,之后的几天,大家弹尽粮绝,都会很不好过。 这么想着,平台当即联络公会老大,把恒影要他捎带的话传了过去。 * 客厅里直播还在继续,剩下最后的时间,沈起幻选出了最后一位互动的粉丝。 女粉丝激动地说:“容哥,刚才听你说,你在写歌,是第二张专辑的歌曲吗,能稍微透露一下嘛?” 直播间里,苍木和赵光韧本在刷礼物,骨干们都很紧张,一听粉丝要听容修未发表的原创,眉头就皱紧了。 而录音棚里的沈起幻,也敏锐地抬起了眼,脑袋里快速计算了利弊。 歌曲正式首秀之前,属于绝对机密,不可能直播时演唱,没有必要提前宣传。 何况,乐队兄弟们还没有听过呢,白翼张口就要制止,“抱歉啊,歌曲的事情……” “没事,”容修打断他,笑道,“是一首情歌。” “情歌?!” 粉丝们尖叫了,容修很少写情歌啊,大多是关于大爱的,讽刺的,反战的,公益的…… 上一张专辑只有给两部贺岁片的主题曲是情歌,《猫吉祥》的《密不可宣》,还有《你是我的有始无终》同名曲。 《我对你下了降头》是标了E的舞曲,国语版歌词和谐掉不少,在国外倒是备受喜爱。 滚屏根本看不见粉丝们在说什么,中间公屏则全是礼物在滚动,那些“鱼群风暴”的震撼动画一直在那“卡着”,容修也懒得盯屏幕了。 “不过,创作没完成,”容修用消毒湿巾擦了手指,在钢琴前坐正,“乐队的作品,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暂时不能透露,最后几分钟,唱一首风格差不多的情歌。” “真的吗?”女粉丝捂住嘴,发出难以抑制的尖叫,“容哥是要唱情歌吗,确定是情歌吗,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吗?” 容修:“……” 这个梗过不去了? 容修抿着嘴,盯着镜头,脸上没表情,看上去酷酷的,不知怎的,就让人看到了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委屈。 粉丝们:“噗哈哈哈!” 白二:“还笑还笑,你们把我们老大惹生气了,我们老大从不伤心,从不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向小宠:“是啊是啊,不伤心不伤心,容叔唱别的!” 聂冰灰:“就是,大哥做事情,何时需要过理由?” 白二:“不需要,老大最大,就算伤心,也不需要理由。” 容修:“……” 容修在大马直播时,猜歌游戏,前奏刚出两个音符,容修就举手抢答,一下就猜出来了,好像突然暴/露了喜好,当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原来容修也有“一千个伤心的理由”的一面? 在粉丝们看来,真的很难想象,容修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 容修被粉丝调/戏了,兄弟们还在那煽风点火。 过了好一会,直播间终于不笑了,容修揉着额头,良久才道:“是一首不伤心的情歌,送给让我有灵感的那个人,对我来说,这很珍贵。” 说着,指尖落在黑白琴键上。 容修坐在落地窗前,金色阳光笼罩着他,前奏安静响起,音符深情而又柔和,仿佛一朵含苞小玫瑰绽放开来。 没有鼓噪的摇滚元素,前奏只有简单钢琴和弦,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急躁,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屏幕里的男人。 劲臣从小酒出来,站在廊厅转角处,怔怔望着容修的侧脸。 “You know how I miss you, (你知道的,我有多想你, “How I care for you, (我多么牵挂你, “I'm longing for your love, (我渴求你的爱, “You know I would die for you, (你知道的,我会为你而死, “Whatever you want, (无论你想要什么, “I'll give all I own to you。 (我愿为你付出一切。 没有任何华丽的元素,没有复杂的编曲,只有一架三角钢琴,一束耀眼的日光,一把好嗓子。 但那温柔安静的旋律,那简单直白的歌词,那真诚而又坚定的情绪,却在字里行间传递而出。 音乐回归到最初,真正的歌手用灵魂唱歌,纯粹,简单,淳朴,让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生命的色彩。 劲臣注视着坐在钢琴前的容修,脚步不自觉往前,越来越接近他。 安静的旋律缓缓流淌,纯粹到了极致,简单到了极致,真诚到了极致,却仿佛能够聚集巨大的能量,一字一句落在心间,愈发地厚重。 他说:我愿为你付出一切。 ——“而我只希望,你是我的。从现在开始,直到时间的尽头,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我们。” “I will ell you a lie, (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 “We will never have a fight, (我们永远不会吵架, “I'm your knight that guards you day and night。 (我会成为日夜守护你的骑士。 在圈内有一个词:White Knight,白骑士。 有一类非常优秀的DOM,他能治愈sub的心理创伤,帮助对方走出低谷,成为他人生道路上的正面引导者,被大家美称为“白骑士”。 耳边流淌着音乐,劲臣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容修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人不可能一直开心,难过也没什么可避着的,我不介意你对我发脾气,但我们要互相配合。我引导你的时候,你要听话。如果我说,我们开心一下,你就要跟好节奏,我说,稍微抒情一点,我们就动个感情;我说可以悲伤了,我们就难过一下。你要能接受我的引导,懂得看我的信号,明白么?” 那时候,容修用指挥乐队彩排时的语气对他说。 “未来还长着,又惊又喜的才叫生活,起起落落的才是人生,有好有坏的才叫日子。顾劲臣,你只有真正想开了,才不会郁结于心,心情才能更好,血液才能通畅,肠胃才能通畅,身体也就通畅了。” 音乐让人沉浸,脚步放缓,劲臣来到钢琴边。 容修微侧过脸来,凝望站在镜头背后的劲臣,唇角勾起了微笑的弧度。 那目光温柔而又坚定,仿佛看到了未来,经过了岁月千锤百炼的洗礼,仍然带着棱角,横冲直撞,勇往直前,始终保持着最初所愿的决心。 动人的歌声犹如一股暖流,唱到了最后,容修指尖力度渐强,琴音充满了力量,嗓音忽而冲高,轻烟嗓放开,所有情绪迸发而出! “I just wanna ease your mind, (我只希望你能敞开心扉 “Leave your worries all behind (把你的困扰抛诸脑后 “I've got you no matter where you are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支持你 ——我只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的,从现在开始,到时间尽头。 在这一刻,所有的所有,都不再重要,全世界都不重要,容修就在他的眼前,仿佛将灵魂深处的期待传递过来。 劲臣眼睛突然红了,那股暖流从心底涌向四肢百骸。 这时候—— [良月在上]送给666直播间2只“深海蓝鲸” [洪老鬼]送给666直播间2只“深海蓝鲸” 连续在刷,百万壕鲸,直播间里,粉丝们都炸开了! [难得糊涂]送给666直播间2只“深海蓝鲸” [往事不能忘]送给666直播间2只“深海蓝鲸” 歌曲唱到尾声,转瞬间礼物又刷了千万! 大财团过来了,六大公会安静下来,大家已经达成默契。不默契也没辙,什么叫资本,想和世纪恒商硬刚吗,谁能刚过商宇贤? [江湖夜未央]送给666直播间2只“深海蓝鲸” [信仰老杨]送给666直播间2只“深海蓝鲸” DK乐队一举占据榜首! 这个刷礼物的环节,直接给白翼刷懵了。 二哥风风火火半生,多大的局都敢玩,还是头一次玩得浑身冒汗。 一小时三千万。 虽说平台会给财团和公会返还,但去掉一半也不是小钱钱啊,这是他一辈子也没经历过的事情。 什么人,能一小时赚三千万? 直播里,容修的钢琴音乐停下,白翼那边避开了镜头。 二哥疯完了,醒过神,整个人都有点傻,他点燃了一支烟,躲在角落里一阵猛吸,手指头都是抖的。 这个事儿闹大了,那么多土豪砸了礼物,一两千万进了账,再加上人情,还不知道怎么和容修解释呢…… 于是这一天,直播尾声,在容修三分钟歌声里,粉丝们在十二只蓝鲸的包围中,又疯狂砸了一波礼物。 什么大鱼大虾海草珊瑚,海底生物飘了满屏幕,即使DK稳居第一名,粉丝们也不懈怠,更像是一次狂欢庆祝。 疯了。 这世界都跟着疯了。 六大公会彻彻底底地消停了下来,大财团解决事情干脆利落,也让大家彻底死了心。 别说最后剩下两分钟,再给他们两天缓口气,都未必能追上DK榜一。 全网都炸了,DK乐队这一战,将三大平台都给惊动了,微博热搜爬上去,直播间的人气越来越高。 但直播已经超时了,乐队关闭直播时,直播间里还爆满…… * 劲臣还沉浸在那首歌里,不知容修是什么时候关掉直播的,回过神时,他已经来到了容修的身边。 客厅里安静下来,手机息了屏,容修坐在琴凳上,手指跃在黑白琴键上。 “先生说的是真的么?”劲臣问。 “什么?”顿了顿,容修道,“我唱的,是真的。” 一首浪漫动听的钢琴曲,《雨的印记》。 明明是干燥的四九城,两人之间却总和“雨”有着关联,比如十年前那场大雨,容修写的那首《一个早晨》。 “那么,您说的那些,也是真的?”劲臣脚步挪上,膝半跪在琴凳上,匍匐贴近他,“体力充沛?” 容修愣了愣:“?” “我在书房发现了这个,”劲臣拿着一个雪茄盒,抽出一支欣赏,“你又吸烟了?” 指尖蹁跹跃在琴键上,容修摇头:“没有,有时会想,咬着,闻着。” “想吸吗?”劲臣将雪茄递到他嘴边。 容修弹奏钢琴,“不。” 劲臣:“我想了。” “……” 蛇一样灵活地绕到容修弹奏钢琴的两臂间,面对面贴了近,劲臣将没点燃的雪茄放在容修的唇间。 容修不由后仰,指尖旋律却没停,牙齿咬住雪茄的过滤嘴。劲臣站在琴凳和钢琴之间,蜷了身子软得像猫儿一样,挤着一点空隙跪下去,掀了他一片衣角,他克制着指尖抖,解开居家长裤的扣子。 容修手指微微一颤,浑身肌肉绷紧了瞬间,过电似的,攥得根根神经发麻。 钢琴曲旋律仍然优雅浪漫,节奏毫不出错,奏出的哪一声低音,和着不知是他的低哼,还是劲臣的噎呛。 《雨的印记》舒缓而流畅,雪茄烟蒂咬了紧,手指在烟头上擦过,茄帽在口中变得潮湿。劲臣像个吸烟的老手,烟头在口腔里浸了湿变胀大,他掐着雪茄轻轻一嘬,而后深吸了一口。 像是尼古丁的瘾,直窜到太阳穴,容修垂着眸子,望着眼底劲臣的发旋,依然弹奏着旋律。 人迷了情,却克制,手指跳跃在琴键上,曲子节奏丝毫不乱,音符仿佛清凉的雨滴,一滴一滴洒在大客厅,反而浇得人浑身起了火,燎得整根雪茄发了烫。 劲臣吞云吐雾,和着钢琴节奏,流畅地奏到动情处,容修左手停止弹奏低音部,伸出去捏劲臣弯出宛美弧度的后颈。 过了不知多久,容修循着后颈的那颗骨头,揽着人拽起来,就着面对面的姿势把人带到腿上,掐住了劲臣染了汗水的下颌。 劲臣不敢看他,扭着泛红的脸儿,作了乱之后还害羞,“琴,脏了琴,”也不直接说,臊得勾着人,不知所措地扭了扭,哀哀地在他耳边勾着人。 容修还在弹钢琴,两臂在那把细腰的两侧,弹奏时也不去看琴键,曲子流畅得像一场连绵细雨。劲臣又急又臊半天不得要领,终于坐下时脑中轰地炸开,环住容修脖颈与他四目相对。 精致细腻的演奏技巧,每一下都如钢琴重锤敲击,面朝着他,劲臣微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随着音律的时高时低,他的眼前雨雾朦胧。 劲臣受不住,从喉中逸出声响,容修咬住他喉结,《雨的印记》是粉色,深深浅浅的。曲子演奏第五遍时,劲臣实在没了力气,求饶着挂在他肩头摇摇欲坠,人已被这场大雨淋个遍体湿透。 “还闹么?”容修问。 “去卧室……” 这场雨终于停了,三角钢琴安静下来,容修停止了弹奏,直接抱了人起来,双双凌乱得不成样,还保持叠着的那姿势。往主卧去的路上,容修得了趣儿,一转身把人按在了廊厅墙上…… 然后手机就响了,本不想接的,容修看了一眼来显,劲臣也看到了。 容修随手接了起来,脖颈夹着手机:“嗯。” 楚放刚开口说了一句,听到那暗哑嗓音,安静了两秒:“直播结束了?” 劲臣背脊撞在墙上,嗓子发出那声儿冷冽,浑身没了力气,挂在容修肩头的手掉下来,腿也往下落,他睁开发红的眼,看着容修接电话。 “什么事?”容修托稳了,鼻息更重,“说话。” 听筒离两人都近,劲臣听见听筒里沉默良久,楚放才道:“在忙?” 容修唇角勾起,从喉间发出一声喟叹,“在办事儿。” 劲臣脸埋在容修脖颈,“……” 楚放嗓音低了:“我想和你聊聊,等你有空。” 容修:“聊什么,曲子,还是司彬电影的事?” 容修说着,垂了眸子,似笑非笑盯着劲臣。劲臣埋着脸不看他,昨晚还对他发火咆哮,爆发力惊人,这会儿软在怀里只剩乱哼了。 楚放:“不是音乐,也不是电影,两个人聊一聊,一定要聊点别的什么?” 容修:“当然,一般来说,两个男人之间必须要有一些东西,才能拉近彼此的友谊,比如聊一聊篮球,股票,音乐,游戏,高尔夫,或者女人。” 听筒里沉默了一会,楚放哑声:“你什么意思?” “男人之间的友谊,是三角式的,需要一个‘第三者’话题来支撑。但是,恋人不需要,恋人之间可以很直接,不需要第三者。”容修说这话时,盯着劲臣的眼睛,唇贴近话筒,一字一句,“所以,我正在和恋人直接交流,没时间和旁人聊别的。” 楚放:“……” 容修说完,手臂稍使了力,托了人往卧室走去。 “我后天的飞机。”楚放说,“今天下午过去找你。” 进了卧室,把人放在床上,容修覆上去,把手机扔在一旁:“下午有事情,要带劲臣出去,我答应他了。” 楚放笑了声,说了句“那晚点再约”,就挂断了电话。 劲臣整个人都懵的,紧攥着容修衣领的手慢慢地松开,软成一滩水,模糊地问:“你骗他?” “没有。”容修托着他倾下,缓缓地打开他,“下午带你出去,预定好了。” “去哪儿?” “在岛上录节目时,当着镜头,我答应过你,和你做一件刺激的事。” “刚才还不够刺激么,通电话的时候,你怎么还……那样……” “还怎样?这样?” “……” 遮光窗帘没拉上,落地窗大片玻璃透着阳光,白日宣淫,血液叫嚣,空调冷气开着,两人都大汗淋漓。 厚重的几道房门隔了外界的一切事物,没有琴声,也没有歌声,静谧的主卧里,断断续续的,只有劲臣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哭喃。 晴朗的一天,下午容修要带劲臣出去,丁爽已经将行程安排好了。 两人吃完了午饭,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 “宴会邀请的回执函,在你那儿?”衣帽间换衣服时,容修对劲臣道,“晚上回来时,提醒我写个回复,交给封凛。” 劲臣轻轻一挑眉,在任何人看来,容修拒绝开场舞这件事,肯定是不可逆转的了。 事实上,在听到那支探戈曲之前,劲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489章 晋江文学城 “张总, 年度盛典是主播们的活动,每年都是这个画风啊,公会刷上头了,也是无可奈何的嘛, 对方真的没理由计较, 顾老师不会记仇的。” 这天下午, 直播平台办公室里, 负责人正和张副总据理力争。 胡天哭唧唧地说:“再说了, DK乐队都出道了,粉丝经济那么厉害, 各大公会都觉得,DK参与争夺榜单不公平。” 张副总冷飕飕打量高层们, “小胡啊,DK是和我们签了合同的,其中有一个附加条款:不限制乙方参与任何线上活动,后面还有详细的备注:活动期间,平台会给予优惠政策与宣推支持——尽管乙方没死抠这一条, 我们也得放血。” 一听到这个,高层们的心就滴血。 直播间里,公会财团给主播们刷礼物,主播们会有一定的返还, 平台也要收取手续费。 所以,别看六大公会往死里刷,实际上, 主播们只赚几百万,就能打出个一千万的王霸气势。 而对公会来说,这笔账是划算的。 “年度盛典”是一个最佳的装逼机会, 气势一定要有,表现一定要够霸气! 这样才能吸引一大批大主播跳槽,或有潜力的小主播加入公会。 其实很容易回本,小主播们积少成多,半年就能让公会赚到更多的钱。而且,主播们的线下价值也被公会抽成,比如,网红们的线下商演、代言、坑位分成等,如果运气好,一旦有两三位主播身价起来,就会是一笔巨额的回报。 所以,年度盛典,是主播们最关注、最积极参与的活动,也是历年最疯狂、最直接的资本对抗。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DK。 在公会老家伙们眼中,直播行业是新潮的,时髦的,摇滚是乐队是什么,完全不搭边嘛,也跑来凑这个热闹。 至于DK乐队,和财团大佬们是怎么个返还情况,平台并不清楚。 但是,平台的手续费方面,合同上写得很清楚: 乐队做直播任务时,手续费是3%,这个佣金费用基本上全部用来乐队宣传。而在活动时,则是备注了“平台给予优惠政策与宣推支持”。 于是平时就意思一下,小活动收取1%的手续费,这个备注的灵活性很大。 ……1%手续费。 试问一下,顾劲臣刚才在电话里一番话,平台还敢拿这一个点吗,会不会烫手? 容修的直播合同是不是快到期了? 平台的心在滴血,一小时三千万,高层们的眼睛都绿了。 六大公会割肉火并,结果,强强联手,也没打过人家,还直接将DK乐队送上了神坛! 更是让顾老师亲自打电话,听语气相当不愉快——六大公会联手打压DK,平台没有及时制止,也没有采取措施,好像得罪了顾劲臣。 眼下,平台能怎么办,只能表示友好与诚意,一个点,不敢拿,一分钱也不能拿! 也就是说,DK乐队的男人们,掀起一波腥风血雨之后,一转身就全身而退了。 此时此刻,三大平台的榜一宝座,DK乐队占得稳稳的! 而且,容修创造了一个奇迹,也创造了一个历史,注定会被直播圈记住,一个接一个的记录被刷新,这将永远载入盛典史册。 这一天,在非黄金流量时段,666直播间刷新了一小时人气涨幅数据,直播间在线最高峰时,达到两千三百万人气。 这一天,DK乐队一小时总礼物价值,打破历史每小时记录”,一小时之内礼物总价值超过三亿鱼苗,和人民币三千多万。 这一天,在DK乐队在直播尾声时,容修唱了最后一首歌,平台罕见地出现卡顿现象。 传奇礼物接连出没,首次十二只蓝鲸同时霸屏,壮观画面令游客们疯狂! 直到DK乐队结束直播,退出平台直播间,观众们还流连在房间内,笑谈刚才那精彩的一个小时。 《盛典预热一小时直播,DK乐队收取价值超过三千万礼物!》 这个标题,吸引了网民们的注意,网友们好奇地点进新闻去看。 热搜爬得极快,当然也免不了红眼病、键盘侠说两句酸话。 不过,直播活动是透明的,公开公证,大多明星参加了活动,DK开直播支持盛典,坦坦荡荡,黑子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超话里热闹极了,杨信老大的“信仰公会”,也跟着水涨船高,关注度猛涨了一波,大出了风头。 * “老幻啊,你跟杨哥联系一下,直接打电话,让他发卡号,咱们立马把钱给打回去。” 吃午饭时,白翼的一包抽得没剩几根了。 二哥担惊受怕,还很焦虑,刚才征询了一下参总的意见,参总让乐队自己做决定。 而商宇贤则只发了一句语音:“小礼物还什么,那是给你们的中秋红包。” 噗! 白翼一口烟呛坏了,这红包厉害了,想起自家老大也是这么霸气,花钱不眨眼,家嫂更壕气! 最后那十二只蓝鲸,除了顾劲臣的四只,剩下全是恒商财团出面刷的。 午饭吃完的时候,信仰公会的老大杨信,回复了一条信息。 杨信表示,他拉过来的两位不太熟的国王,需要返还一点儿意思一下,剩下的则全部是公会应援。 杨信道:“暂时先这样,日子还长,等盛典结束之后,咱们兄弟一起吃个饭。” 明显在示好,沈起幻一笑,大家都是精明人。 DK和信仰公会的合作关系,其实是非常浅的,当时签合同时,就是双赢策略。 DK在直播时,挂信仰的标签,而平时直播时,公会酱油团来撑个场子,避免直播间出现人少、礼物少的冷场情况。直播过后,DK会有30%的礼物返还退还给公会。 现在看来,DK乐队带给公会的,完全超出了杨信的预期,绝不是70%的礼物金额能换来的。 杨信是走了运,当初尤巍挨了容修的揍,还揍出个贵人来,六大公会都在眼红大骂。 就在白翼抓耳挠腮时,翟少辉也回复了消息:“二哥,都是自家兄弟,平时一起玩的,还有生意伙伴,他们都说不要返还,只是想单纯地支持一下容少,以后有机会,大哥们到了京城,还想请容哥吃个饭。” 真他妈的阔气,你们家里都有矿? 话里话外,这就是找容修吃个饭的饭局钱,现在明星饭局的报价都是多少? 顾劲臣,三千万,还得看人。 白二整个人痴痴傻傻,两只崽也一脸懵逼,只有沈家大公子面不改色,夺过手机,淡定地和大佬们聊天。 也就是说,除了杨信从外面拉来捧场的两位大佬,有百分之五十的返还之外,剩下的礼物就是信仰公会的、DK后援会的、粉丝们集资的,以及各路同行好友们、井子门哥们的…… 大家全都明确地表示,不用还了。 粉丝后援会那边也联络过了。 此时,粉丝们嗷嗷尖叫着,都为“自家哥哥在大家的努力下拿到榜一”而骄傲。 苍木身为后援会会长,将粉丝们的情绪和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粉丝们都在兴头上,别扫兴了,上次容修退了户外大屏的众筹,粉丝们都很难过。”苍木说,“真想退还的话,先不急,或者以后用其他的方式,比如,更多的优惠,免得让粉丝们低落伤心。” 尤其是井子门的大哥们,一听乐队要把礼物还回来,全都骂咧咧。 “白老二,你红了,矫情了,膨胀了,送出的礼物,哪有退还的?你是不是嫌少啊?滚滚滚!不把大家当兄弟?” 白翼瞪着眼睛,张着嘴,被大哥们怼得瞠目结舌。 三千万。 捧着手机,像捧着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送到谁手上才好。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多少份人情,容修说过,人情债,最难还,“人情”是世间最昂贵的馈赠。 卧卧卧,卧槽啊! 怎么办? 挣了钱了,反正担惊受怕,就不是有钱人的命啊! 乐队男人们从恒影员工餐厅出来,白翼抓把他的板寸抓秃,还在想怎么和容修解释。 刚走进大厦电梯,接到了顾劲臣的电话。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白翼一接起电话,就小小声问:“那个谁,在你旁边不?” 劲臣愣了下,不经意笑道:“没有,我在客厅,他在衣帽间。” 白二:“隔墙有耳不?” “稍等。”劲臣拿起遥控,播放了音乐。 大客厅环绕音响传来电吉他曲子,是容修从前在家里演奏、劲臣录下来的私藏作品。 劲臣嗓音柔和,循循善诱:“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翼哼哧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他,关于三千万礼物收入的事,容修知不知道。 桃花眼儿微微地眯起,劲臣笑弯了眼睛,“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打算怎么告诉他?” 白翼一听这话,立马懂了,急慌慌道:“告诉个屁啊,千万别说,臣臣,咱们一定要稳住,千万别跟他提这事儿啊!” 劲臣轻“嗯”了一声,语调上扬着,不解地问:“为什么?” 白翼哀哀地求了半天,还给劲臣解释了一下经过。 “你不知道,直播一开始,是我带头要粉丝刷票的,粉丝刷大礼物也没阻止,后来局势实在收不住了,我想停也停不下来……” 一小时三千万,比打劫来钱还快。 就算是当明星的,钱也不能这么挣啊。 容修向来不是投机主义者,别看他生在那种家庭,其实特别的传统,他认为,只有努力用双手勤勤恳恳挣来的钱,正派的,无愧于心的,花用着才舒服,最忌讳的是不劳而获。 何况,别人“送的”算怎么回事儿,要是让老容首长知道了,这就是犯错误! 想到他彪悍的干爹,白翼打了个哆嗦,“臣臣啊,千万别说,我会被老大打死的。” “你是说,不让我告诉他,你们要瞒着?”劲臣语气惊愕。 客厅里,劲臣站在开阔处,望向廊厅方向,细听那边的动静,一字一句道:“小白,我只问一句,这么大的事儿,隐瞒队长,是乐队全体成员的决定么?” 白翼苦着一张脸,环视四周兄弟们,又和沈起幻对视了一眼。 沈起幻点头道:“是的,暂时别说,现在还在榜单上,等事情过一过,免得容修不悦,闹出什么大动静。我这边先把粉丝集资处理一下,白二负责和井子门大哥们碰个面,人情还一还,到时就算容修责怪起来,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我明白了,这是乐队内部的事,我不应当插手。”劲臣痛快地回答。 “多谢了。”沈起幻道。 算是达成了共识,劲臣通情达理,表示一切以“乐队和谐”为上,内部事,内部解决,他将全力配合,不会坏了事儿。 直到挂断了电话,电梯快到总裁办公楼层,沈起幻才察觉哪不对。 稍一细品,当即就是一愣,这才意识到什么,沈起幻不由摇头笑了出来。 这个顾劲臣…… 劲臣毕竟也刷了礼物,四百万不是小数目,关键是造成的影响太大,在直播间里搅动风云,玩弄权术资本,闹出那么大动静,和乐队兄弟们比起来,他现在肯定更无措,不知该怎么和容修交代? 刚才通电话时,沈起幻竟然一点也没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异样。 顾劲臣不动声色,两句话就把白二套了进去,还让对方求着他把自己安安全全摘了出去。 好嘛,现在变成了“乐队内部的事情”,即使劲臣不交代刷礼物的事,隐瞒了容修,也是兄弟们拜托他隐瞒的,乱说话就是插手乐队内部的事、吹枕边风、挑拨离间、破坏团队和谐与团结。 顾影帝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左右为难”、“两面不是人”的角色啊…… 他是打电话之前就计划好的,还是一瞬间决定用话术挖坑的? 沈起幻揉着额头,自愧不如地笑起来,心里只道一句“玩不过”。 又想起那两人。 顾劲臣一眨眼一个主意,全身弯弯绕,蛇儿精一样,自家老大自诩硬汉,霸道专权,却直内方外,天真纯善,怎么可能玩得过他…… 两人凑一起过日子,将来可有意思了。 “够兄弟,讲义气!” 电梯里,白翼大叹一声。 什么叫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他感动地抽了抽鼻子: “太好了,臣臣答应了,他跟我们站在一边儿,肯定不会说的!咱们今晚回家赶紧操作一下,等老大回来事儿就过了,还是臣臣会疼人啊……” 沈起幻瞟了他一眼,半晌没说出话来。 是啊,是很疼人啊,等容修回来,你一人扛所有,在魔王的淫威之下,臣臣只撒娇就好了,而你……你撒一个看看,撒泼打滚都不管用,到时看你疼不疼。 沈起幻心里狂吐槽。 白翼压根没搞清楚状况,在那一个劲儿地傻笑,用“麻麻你真好”的语气咕哝了一句:“臣臣是个好臣臣……” 沈起幻:“……” 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自家老大和老二,在某一方面有着相同之处。 或许,这就是“男人的可爱与浪漫”。 爷们在家里不能太精明。 沈起幻突然觉得,不论是老大,还是老二,将来一定都能拥有完美的家庭,能轻易得到爱人温柔的宠爱,成为那种很幸福的男人。 出了电梯,白二浑身轻松,和臣臣通了电话,二哥心情变好,嘚瑟起来,走路都飘了。 沈起幻盯着他的后背,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提醒他一句,你被坑了。 算了,还是让他沉浸在幸福的巨坑里。 * 挂断电话之后,劲臣看了一眼微博,热搜已经撤下来了,彻底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呢,身为一家之主背后的男人,实在是为难。 像是入了戏,影帝的眼睫毛垂了垂,桃花眼里还带着笑意,浑身气质却散发出一丝愁绪来。 两人之间有约定,忠诚,信任,不欺骗,不背弃。 但乐队至上。 既然是乐队内部的事情,肯定不能过多参与,充其量对容修阐述事实。 事实就是:“我刷了礼物”。 所以,从衣帽间出来之前,劲臣就是这么提了一嘴。 刷礼物很正常,Live House重金收购黑卡的主儿,从认识那天开始,动辄上千万送豪礼,顾劲臣不送礼物才奇怪。 容修只是笑了下,并没有十分在意。 以前容修直播时,劲臣也经常刷礼物。 两人聚少离多,隔着屏幕,心情到了那个点,需要载体抒发情绪,希望对方接收到心意,容修心里明白,并不介意恋人的这种示爱方式。 对!示爱,重要的是这个“动机”。 顾劲臣太了解容修了,只要咬死了是“示爱”就行,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比如刷榜,撕对家,抢头条,挣场子,资本博弈。 钢琴前的爱人,歌声太惑人,美色当前,实在没顶住。 好,直播过后也没忍住,嘬得红,还有点肿…… 心里有了主意,正要去衣帽间看一看,容修怎么换衣服还没出来,总统套的大门被敲响。 桃花招子弯弯的,笑意还没敛去,推开门时,司彬看见他上扬的唇角。 “顾老师。”司彬打量他,劲臣一身休闲西装,极修身的款式,勾勒出细腰和长腿。 明显是外出服,司彬略显诧异:“这是要出门,还是刚回来?” 晚上有视频讨论会,参总亲自主持,李里导演坐镇,恒影相关高层都会过来。 司彬带了平板和剧本,还有劲臣让他修习的专业书籍,劲臣不由怔了怔,这才想起,之前约好今天要给司彬讲戏,顺便上个小课答疑解惑。 这种学习机会对新人演员来说实在难得,司彬过两天要回国,所以约定在了回国前这天,影帝亲自给他上小课开小灶,也是为之后能顺利合作做准备。 要是司彬不过来,劲臣已经把约定忘了。 继上次容修给了他一整个清晨之后,这天又荒唐了一个中午,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三十岁才食髓知味,缱绻放纵,霸道得紧,劲臣整个人是缭乱的。 脸上的红潮竟还没褪,眼尾泛着浅淡的红,唇也粉嘟嘟地肿。 “感冒还这么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司彬说,“看上去状态不太好,有点疲惫?” “还好。”劲臣视线落在他脸上,注意到司彬也在细细打量自己。 大多时候,顾劲臣不在意他人眼光,他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容修的身上,从不关注别人对自己是青眼还是白眼。 从小在“长辈们喜欢、被同龄人追逐,被女孩子暗恋”的氛围里长大,再加上成名之后明星大腕效应,在无数的赞美与荣誉中,已经懒得去分析他人的示好是出于何种心思和目的了。 还有特殊的身份背景,在顾劲臣的身边,圈内并没有对他表现出明显歪心思的同性,除了刚走出象牙塔的时宙,曾经似乎陷入到迷茫的困扰中,在弯路上又被容顾二人硬生生掰了回去。 所以,顾劲臣的雷达基本上派不上用场,而这次容修比他更敏锐。 容修是什么有这个“雷达”的? 记得他曾反复说过,他是独身主义者,不是同性恋,也没有特殊性癖。 劲臣收回视线,想起容修别扭的那些表现,当即有了回避心理,他身形挡在门前,并没有让出玄关,“不好意思,我一会要出门……” 刚想委婉说“学习先搁置”,廊厅处传来一声: “怎么堵着门,请人进来。” 磁性的嗓音,低音略哑,懒懒的一声,两人同时往那边看去,容修出现在廊厅转角。 他从衣帽间出来,手指挑着太阳镜和手表,一边慢步穿过客厅,一边歪着头蹙眉,在戴右耳的耳钻。 劲臣怔了怔,分手后容修把八心八箭摘了下来,和好后一直没再戴回去,也没戴过别的耳饰,他的右耳洞已经闲置了很久。 容修望向站在玄关交谈的两人,凤眸微微眯起,午觉刚醒的困倦加上做了一小时直播的疲乏,使他整个人都露出几分慵懒来。 还带着男人事后特有的余味与餍/足,而眼底那一层红雾却未散去,隐隐地笼着情之所至时的情不自禁。 这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画面,这男人从不白日宣淫,连大清早每个男生都有的生理反应也能冷静对待。 近了,劲臣目光从他脸上往下挪,这才注意到,并非惯常的西装革履,容修穿了一件短袖T恤。 脏紫色的,衣料轻薄,富有垂感,大V领开得极低,身前有撞色印花,带了点摇滚味道,颇有休闲度假的气息。 劲臣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代言的英国奢侈品牌,未经发布就带回来的超季。这次出国前,收拾行李时,因为布料凉快,劲臣就带上了。也许是嫌浮夸,容修从没穿过这件衣服,不登台时,他很少穿带颜色的服饰。 不是出去约会吃饭? 刺激的事。 在劲臣看来,避开粉丝和媒体,容修能带他一起出街散步,在阳光下牵着他的手,哪怕只是并肩而行时有意无意地碰到手指,或是去公众场合约会用餐,都是特别刺激的事情。 而容修的穿搭十分随意,更像是家庭日常。 所以,在准备出行之前,见容修穿着这一身,劲臣脸上露出瞬间的愕然。 相比起来,劲臣穿着西装,精心打扮了一番,对他来说,每一次相见欢好,都值得隆重。 但站在一起还是有些不搭调,容修穿得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一身西装的自己是否过于成熟显出老态了? 门外是司彬,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现在抓个正着,迎着容修视线,劲臣有点儿仓皇失措。 不过他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容修的眉头皱得紧,指尖捻着耳钻,右耳垂通红。 劲臣连忙迎上去,让出了玄关进门的位置。 司彬进了门,站在门口没换鞋,对容修打招呼。 容修点了下头。劲臣来到他眼前,仰头望着他,想要凑近看清他耳朵,“怎么了?” 容修垂着眸子,稍一倾身低头,露出形状好看的耳廓。 金针穿过,耳垂被戳得通红,指尖耳钻泛着光,耳洞像要滴出血,容修侧了侧脸,“进不去。” “轻点儿,别狠弄啊,”劲臣一急,就伸手拉他,“让我来,我来……” 说完就觉出哪不对,这对话两小时前在卧室里也似曾有过。 劲臣脸一热,朝容修飘了一眼,触到容修眼底笑意,立马避开视线,去接他手里那颗钻石。 身高差此刻尽显,劲臣踮着脚,往上够,仰着头,费劲儿给他戴耳钉。 像是故意的,容修笔挺而立,站得倍儿直。 劲臣人往上抻,劲瘦的身材拔得修长,收身西装勾出腰线,就着劲臣倾过来的幅度,容修揽臂一圈就把人带了个满怀。 司彬站在门口看过来,容修侧着脸,抬眼时撞上对方投来的视线。 和从前的时宙不同,他并没从司彬的眼中看出任何的典型情绪,没有狐疑、探究或惊讶,仍是一脸谦逊笑容,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对视了三五秒,容修眼中笑意愈发浓,司彬笑道:“容哥和顾老师一起出去?” “嗯。”轻飘飘的一声,容修点了点头,“一起。” “别动,疼了。”劲臣拍了他一下。 容修收回视线,手臂把人往身前带了带,“你疼?” 劲臣撞在他身上,忍着慌乱和害臊,任他手臂圈得紧。 “心疼。”配合地喃声应了他,带着轻浅的鼻音,劲臣稳了稳心神,指尖轻轻地稍使了力。 太平洋和大马都潮湿炎热,耳洞不知是快长死了,还是有过发炎症状,金针穿过耳垂,隐约有浅粉色的透明水。 不可能不疼的,劲臣指尖开始发抖,轻不得重不得,确实快心疼死了。 但劲臣还是一咬牙把耳钻给他戴了上去。 像是得到了“可以在先生身上留下烙印”的权利,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痛并愉悦,无比骄傲,且珍惜。 意识到一直以来锁藏在心底的魔鬼,究竟来源于何处—— 劲臣想起,在英国图书馆看过弗洛伊德的著作,文中增注引用了霭理士(1913,第119页)的一段话:“关于施虐狂与受虐狂的历史性研究,包括埃宾的( Scott和Fere早已指出过),总是表明在同一个体身上存在着两种现象的迹象。” 比如,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铁血英雄,DOM气息浓得就快破屏而出,却在自体受伤流血时越战越勇。 容修也曾说过,他依恋着过作战特训时的累累伤痛,受些小伤时的成绩会比平时更好,那会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而顾劲臣则也是如此,在双方权力不断转换的过程中,他强烈的归属感与奉献欲,同时也是自身潜藏的占有欲,以及主权宣告的侧面体现。 耳垂有一点儿脓血流出,劲臣慌了手脚,刚才刺透的一瞬间,他甚至幻听到了裂帛声。 “出血了,我去拿碘伏。”劲臣表情镇静,嗓音却发着颤,“你别碰啊。” 容修就笑,笑得浅,似笑非笑地凝视他,眉心舒展开来,完全没有之前蹙着眉嫌疼的模样。 一滴血珠,衬着那张俊脸,晃得人睁不开眼。 劲臣屏住呼吸,也没和司彬打个招呼,匆匆看了眼时间,转身就往廊厅走。 容修望向他的背影:“顺便换一身衣服。” 劲臣停步转身,又看容修的外出装束,落地窗外阳光微暖,容修站在向阳处勾唇浅笑着。 不知想到什么,劲臣的耳廓也染了血,应他:“我知道了。” 容修:“还有防水袋,再拿件长袖的外衣,去的地方我怕你会冷。” 劲臣点头,脑中闪过需要这些装备的地方,轻轻“嗯”一声。 容修要带他去潜水? 太平洋荒岛上,两人没有一起下海。 可是,容修说过,这并不是一个遗憾,劲臣也一样,他并没觉得有多难过,因为他游泳不是很好,贸然下海,只会成为对方的负累。 所以去玩浮潜的几率不大。 劲臣走在廊厅一路上,都在暗戳戳地猜测。潜水要出海,风险太大,两人还有重要的工作,容修不可能带他冒险,况且封凛也不可能同意。 带防水的东西,要去哪儿? 酒店有室内泳池,游泳不用出门,难道是……温泉,两人一起泡温泉? 劲臣心底的好奇被勾起,还莫名被容修的“卖关子”行为激起了一种怪异的冲动和亢奋感,这种感觉令他呼吸急促,非常期待接下来要面临的…… 这就是属性倾向中的特质了。 好比两人之所以迷恋场景,是因为场景中的表演性和情调,能激起正常交往时很难擦出的火花——sub的满足感,来自于等待、追逐、忍耐,以及悬念。 大多sub都是幻想狂,他们无比期待主人接下来的命令、任务、互动设计与一切施为,他们的快乐来自于强烈的预期。 强烈的幻想和预期。 所以,除了痴情、恋痛、自虐,这个属性心理特性,也是顾劲臣能等容修十年的主要原因。 启动DOM开关的容修,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轻易地搔到了劲臣的这个点。 而劲臣此时还处在懵懂状态,他只是感觉到心跳加速,伴着难以形容的亢奋感,期待又紧张地,等着对方即将给他的一切。 要知道,在劲臣的自我认知里,他有旺盛的求知欲,但他并不是一个好奇心过盛的人。 劲臣去了卧室之后,容修指尖碰了碰丝丝作痛的耳垂,看向仍站在门口的司彬,“请进,听说晚上有讨论会,几点?” “定在八点,”司彬没往屋里进,“我就先回去,帮我和顾老师说一声,我晚上再过来。” 说着,他将手里的透明袋递过来,“这是之前顾老师借给我的。” 容修看出那是一条奶白色的毛巾,游艇直播时,他在节目组购物车买的。 司彬:“我没用过,还是新的,帮我还给顾老师?” 容修瞥了一眼没接,唇角带着柔和笑意,“不用了,臣臣平时不用毛巾,只用一次性洗脸巾。” 说着就示意他自便,抬步往浴室走去。 司彬:“……” 劲臣一直没出来,司彬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浴室门没关,容修伫立在大镜子前,听到大门响动,面对外人,即使是年轻后辈,他也从没有这么失礼过。 王阳明那句话说得好: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不过眼下顾不得这些,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两人之间始终存在的那层隔阂似乎已经冲破,犹如一次重生,新的规矩体系在渐渐建立,有趣的生活迈入新的篇章。 容修对此期待不已,他垂眸低笑了下,点亮了手机屏幕。 手机上是微信消息,按照上面的提示,他选了几样出行时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毛巾、防晒、防水袋……洗发水,为什么还有洗发水? 上面是兄弟们中午的聊天记录,十几条的参考建议。 白翼一听容修咨询,就打开了话匣子—— 容修:[其他都好说,就是担心他……] 白二:[担心啥!挷上绳子就是干啊!] 白二:[如果臣臣害怕,你就跟他说,别怕,反正咱们谁也不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容修:[滚。] 白二:[对了,记得带套子。] 白二:[据说,男人受到巨大的惊吓和刺激,鸡儿会那啥,你俩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还一弹一弹的,那可怎么办啊?] 白二:[抱紧点儿。] …… 得到了想要的建议,容修就一直没再回复。 其实,在创作那支探戈曲子时,容修就有了这个想法。 本想着回国之后,再找机会和劲臣一起去的,但这会儿的时机刚刚好。 重生么? 那就一起体验一次重生。 第490章 晋江文学城 当时容修逆光对他笑, 没具体说别的,只道叫他“换一身衣裳”。 劲臣转过身,迎着光望他。 午后阳光浓而灼目,从落地窗外涌过来, 将那人周身勾勒出一层虚边, 似冷硬的铁塑蒙上柔和的轻纱。 仍是一直以来不远不近的距离, 像隔着一条渡河, 伸手触不到, 眉目看不仔细。 阳光铺了桥,眼光似船只。 两道影倾落在地, 斜斜交融重叠,暧昧不清。 四目相对中, 劲臣的耳廓也渐渐染了红。 并没得到更多的提示,也没有命令。 却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暗示”,劲臣红着脸儿,点了下头,就匆匆往衣帽间去了。 两人的行李放在一处, 常穿的衣服挂在一起。通告时要穿的,居家日常的。深色的衣服大多是容修的,浅色的是劲臣的,还有一部分是…… 他们的。 男生的衣服大同小异,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款式。 容修以前下了舞台不太穿颜色、版型较为浮夸的服饰。除了吉他之外,他很少使用带颜色的东西,从前连居家服和睡衣都是深色系。 自从副业为唱跳歌手的影帝走进他的生活之后, 他的日常生活似乎才拥有了更多的颜色。 两人的T恤、衬衫很多是同款,经常会混在一起,挂在衣柜里不能一目了然。而有些出自老裁缝之手的衣服又没有尺码标识, 乍看来很难分辨,非得拿出来在身上比划一番才知道是谁的。 于是两人默契地使用了“色彩区分法”。 生活中大多用品都是如此,蓝色和紫色的牙刷,灰色和奶色的毛巾……并不是说真的因为自己喜欢那个颜色才使用它。 只是一起努力地彼此迎合着,照顾着,适应着,让新鲜的同居生活更轻松便捷。 久而久之,很容易就养成了“买东西时会想到对方”的习惯。 而且会想对方很久很久。 比如,容修逛个网店,大部分时间,脑子里都是顾劲臣。 他喜欢什么颜色,这个图案谁用比较合适?条纹的我用的话,波点的会不会女气?如果卡其色的他喜欢,那么草绿色的我用也可以。 浮点的更舒服么,螺纹的什么感觉,会不会疼,他更喜欢草莓还是苹果…… 比如,劲臣带回来两件超季T恤之前,也和官方认真交代了一番。 容修的那件他考虑了很久很久,筛选法、淘汰法、比较法,定性定量法全都用上了,才终于挑出了那件脏紫色,选完之后又怕对方不中意。 而他自己的那一件,就随意了很多,直接让花朵帮他选的。 劲臣去衣帽间换衣服没多久,容修出了浴室,来到客厅的三角钢琴前。 在琴键上铺好钢琴尼,盖上了防尘盖,考虑要不要放下大顶盖的支架的时候,容修不经意一抬眼,就见琴后的外围弧身上,放着一个很厚的手工本子。 黄黄绿绿,花里胡哨,黑色琴身衬得它相当的显眼。 而且还有一张黄色的贴纸,稍大了点,没贴牢固,开了胶,掉落在钢琴脚下。 掉了。 所以说,这种廉价的东西,怎么可能牢固,怎么可能长久。 掉了好。 当时,打印机持续工作,咯咯吱吱惹人烦躁,劲臣打印了很多纸张,还准备了活页卡扣,以及透明防水的封皮。 就算身为影帝,劲臣平时打印剧本也没这么矫情过。 基本上就是用订书机一钉,顶多上面放一张空白的、硬一点的纸张,上头注释个片名了事。 这会儿,看到这个手工本子,容修才想起,两人用饭时,劲臣好像透露过,这不是给司彬的? 他之前从没碰过这个本子,像是有意回避,之前打雷时,它掉在地上,容修也只略微扫过一眼。 此时,离得近,他垂着眼,注意到掉下来的那张贴纸,一半落在地上,一半支在琴脚上,是大黄蜂。 大黄蜂。 容修怔了怔,随后难以克制地,整个身体都随之一僵。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变形金刚》,是这男人枯燥的童年里唯一的乐趣了。 人的记忆如此微妙,容修知道,它们有着共同的记忆点。 谈不上心理阴影,却始终难以释怀—— 三岁开智,三岁学琴,从没上过幼儿园,小学二年级之前也没有去学校,没有和小朋友们一起读书,没有任何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后来,读三年级了,放学后要先练琴一小时,连续弹三遍不出错,才可以吃饭、看动画片、写作业。 写完作业之后,还要和父亲打拳。 挨了打之后就是夜里了,还要再练琴两小时,然后才能回屋睡觉…… 九岁那年的十二月,容修考过了央学院的钢琴九级。 就这样,小小的人儿,在他的整个童年,入睡之前,满脑袋都是黑白乐谱,黑白琴键,还有他当晚看过的《变形金刚》。 之后小升初,甄素素安排他继续考钢琴演奏级。他从没参加过学校的春游,从没注意过凑上来的女孩子是不是暗恋自己……容修的大多时间都在学音乐,即使后来有了性意识,也从没有特别的喜欢过谁。 之所以说“特别”,是因为他把白翼,和乐队兄弟们,全算在其中了。 他很喜欢他的兄弟们。 用白二的话说,在容修的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性别:人,兄弟。 这大概也是容修在叛逆期爱上摇滚,甚至为此离家出走的主要原因。 有时候会令人怀疑,其实容修喜欢的不仅仅是摇滚乐,还有大家一起玩音乐时不那么孤单。 就像食草狼采访他时,容修回答过的那句话: ——“为什么组band?嗯……因为不想一个人傻乎乎的站在舞台上啊!哈哈哈!” 因为不想一个人。 后来,他拥有了顾劲臣。 从此不再一个人。 容修回过神,弯下腰,半蹲下来,想将贴纸捡起来,结果它夯实地黏在地上,容修换了个姿势,撅在地上,抠了半天,才勉勉强强将它抠了下来。 皱巴巴的,边边还有点撕裂了。 拿起来细看,确实是大黄蜂,为什么贴了大黄蜂? 大黄蜂。 雪佛兰科迈罗,也是容修的第一辆车,甄老爷子送给他的成年礼物。 容修将手工本子拿了起来。 起初没敢细看,他小心地合上了琴顶盖,在钢琴边站了很久…… 抬手捧起,看它,又放下。 过了好一会,再拿起来,瞟一眼。 像是违背了什么做人原则,眼睛不知落在何处才好。 拿起来,又放下。来来去去,不知多少回。 实在没忍住,容修望向廊厅那边,并没听见什么动静,他转过身,来到落地窗前,背朝着衣帽间的方向,轻轻翻开了它的封面。 这种行为不对,不绅士也失礼,他想,他是主人,主人看一页,应该有情可原? 只看一页。 入眼是扉页。 暗色调的背景,拍出了虚化梦幻的效果,容修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照片。 是十年前DK在破车库演出时的照片,出自“容修我本命”之手,白翼和老虞大梁把它选出来,制作成了海外专场的宣传海报。 照片里,乐队在舞台上,灯光下方的观众被P掉了,纯黑色的,上面用白色的涂鸦笔写了两段话。 是顾劲臣的字迹。 和容修不同,劲臣很少用楷体——要做剧本批注,写人物小传,还有导演的细节要求,平时劲臣要写很多字,所以行书写得又快又漂亮。 开头工整地书写了一句名人名言,难得一见的一笔一划。 [寂静在喧嚣里低头不语,沉默在黑夜里与目光结交。于是,我们看错了世界,却说世界欺骗了我们。 ——泰戈尔。] 劲臣写: 读书时很喜欢这段文字。 有种优秀中学生日记的感觉,扑面而来的学霸风。 这很顾劲臣。容修想。 容修不由唇角上扬,他想起不小心看到过的“备忘录”。 上方是摘抄的名人经典语录,那么,下方就是他的一句话随笔感悟了? 落地窗前,容修站在阳光里,抬手将本子凑近了,细看下方的字—— [遇见你时青春正好,风吹白草,少年骄傲。 骄傲地爱上了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多年后我想,也许我也曾看错过这个世界,但我始终相信,我没有看错你。] …… 容修站在窗前怔了好半天,不知过了多久,才从这段文字中回过神。 没经过对方的同意,本不想翻开来看的,手却不听使唤,尽管极力克制了,还是忍不住随手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的内容有点眼熟。 容修辨认了一下,原来是备忘录上的内容。 这个本子,不是剧本,竟然是顾劲臣的备忘录? 劲臣把它打印下来了? 云盘空间不够么,为什么大费周章打印这个? 容修十分惊讶,也好奇,翻到第二页,发现打印的不是全部,那些随手写的待办事项没有打印,而是从备忘录中筛选出的部分内容。 大多是这十年来,劲臣写过的心情感悟、在英国时的随笔,或是某天因思念而写的手记。 旁边则是各种颜色的手写字迹,也就是容修当时看到的花花绿绿,类似“剧本批注”的文字。 第二页的图片,是容修在人民广场的一张侧身照。 照片里,容修离得很远。 近景却很醒目,是一只手。 是特意拍出的、摄影者的一只手,手指白皙,留了点指甲,修得干净漂亮。 镜头里,他伸出手,像是想要碰一碰远处的容修。 容修记得,人民广场,是十年前乐队隐退的最后一场活动。 时间是和劲臣在宾馆那夜之后,白翼“伤人案”开庭,没多久他就离开了京城。 照片下方,是劲臣为这张照片做出的注释,显然刚写不久,本子制作好这两天才手写上去的。 [想要抓住你,但距离太远了,当时我不敢走过去。 就是那天,你没有认出我。 乐队登台时,我站在粉丝们当中,看着你越来越近。 像女孩子们喜欢看的童话故事,等着王子殿下在万众瞩目中停下脚步。 我站在原地,等着你望我一眼,朝我走过来,然后拉起我的手,把我带走。 我紧张极了,我在这里啊。 你从我的眼前走过。 你没有认出我。 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勇敢一点,不顾人多,大声唤住你,你会不会回过头,会不会留下来,我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而当时我却只有勇气用最后一点力气在你的身后拍下一张照片。 证明我们交汇过。 我想了八年半,在幻想和假设中度过了三千多天。 那年,你十九岁。我二十岁。] 容修在这一页上停顿很久。 印象里,只有人山人海,而在他视角里,当时登台时,只有最后演出的悲壮。 看劲臣的文字,想象着当时两人擦肩的画面。 劲臣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心情。 再往后翻,有的是照片,有的是手记。 第一次看演出的票根、偷偷记下的容修说过的话、新学会的美食、未送出的礼物、买的同款、对视时的速写…… 还有劲臣随手写下的原创歌词。 容修扫了几段歌词,劲臣写歌词的功底,确实比乐队里的爷们强多了。 劲臣说,彼时我们正年少。 而此时,他有了新的生活,有了爱人和新的人生目标,多年以后,当他重读这些心情笔记,又有了一些新的感受。所以,他就打算把它打印下来,将成长重新解读一番。 劲臣说,以后每年他都要做这么一本手账,记录两人的生活。 [希望以后可以收藏更多的幸福和快乐,当我们老了,闲时翻阅,会是什么心情呢?] 更多的是容修从没读过的内容。 比如,劲臣留学期间的日记,刚出道时拍戏的感悟。 比如,没拿到大鹰奖,被媒体攻击时,他在日记里的吐槽。 比如,当初从苍木口中听说“容修回来了”时,他的心情和状态。 这一段容修读得很认真。 劲臣写,当时他在房车里,苍木坐在他对面,问他,你还记得DK吗,还记得容修吗?他并没有回答,喝着那杯“污”,和苍木聊过去,聊前途,他笑得停不住,眼前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还有很多很多的老照片,都是容修从没见过的。 是劲臣身为“容修我本命”拍摄的。 容修从小就不太喜欢拍照,而劲臣打印下来的那些,完全保存了他年少时的模样。 可是,两人的合影却格外的少。 容修翻了前边部分,只看到一张在龙庭的两人自拍。 最新的内容,是这两天劲臣拍摄的大马风景,很有趣的评价和吐槽,一起录制节目时的快乐心情。 劲臣记录了一起去美食街吃零食的趣事,着重写了容修骑单车载他,给他买了凉拖,还避开镜头给他穿鞋子。 劲臣就吐槽说,明明老夫老妻,好像在偷情。 还有“自我放置”时,他听到了打雷的声音。 有难过的,更多的是快乐的。 容修匆匆翻过了前面,时间过得很快,劲臣也该从衣帽间出来了。 他打算合上本子不再看,手指荡过中间的一页,像是里面有书签或折起,不小心轻易地打开了。 本子还很新,中间这页不平整,皱皱巴巴的,手指略过一下就打开了。 没有书签,也没有折痕。容修垂着眸子,看见页子上有一小片风干的水迹,让纸张皱了起来。 这一页没有照片,没有日期,没有批注和吐槽,只有一段文字,不知是哪一年写下的。 水珠砸落在上,斑斑点点,溅透了纸背,还晕花了两个字。 原本不打算继续看的,可这两个字吸引了容修的注意。 ——重生。 [如果上苍让我重生,一切重新来过, 你还是那么英俊, 我还是会失去你, 还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我仍然会选择爱你,终此一生不会后悔。] 容修站在窗前好久,喉间涩意压不下。 像是突发奇想,他突然很希望,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在这本手账上,记录一些随想、心情感悟,然后给劲臣看一看,就像交换日记一样。 是不是也可以用彩色的铅笔,在“爱人的过去”上批注一些读后感。 还有搞怪的吐槽。 就像他也参与了进去一样。 这是不是劲臣把它打印成册、并且打算每年都制作一本的意义? 即使两人是soulmate,再融合,再默契,每个人也都是单独的个体,拥有他人所不能抵达的世界。 但是,努力一下,总会有一个抵达对方内心的桥梁,有码头,也有船只。 劲臣说,希望有更多值得记录的“两个人的快乐”。 容修也发现,两人几乎没有合影。 这是什么暗示么? 这么猜测着,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大黄蜂的贴纸,放在掌心里抚平了。 背胶染了灰尘,不粘了,贴了好几下,他都没耐性了,还是皱巴巴,贴了就掉,贴不回去了。 怎么能掉了呢,顾劲臣买的东西,质量都很好,又贵又好,说不定这个贴纸是限量款。 这么想着,容修兀自点了点头,他从没有见过这张图,肯定是绝版的,价值连城的。 一会叫丁爽买个结实的两面胶。 大黄蜂贴纸:“??” ……价值连城什么鬼。 刚才还说我廉价,现在价值连城了? 淘宝九块九一套了解一下,谢谢哥给我提升身价! 像珍惜的玩具摔坏了的小男孩,容修紧抿着嘴,低着头,暗戳戳地把大黄蜂贴了回去,小心地将褶皱抚平。 又擀了半天,直到听见房门敲响,他才故作无事的样子去开门。 * 过来找他的是封凛。 看到容修发的消息,知道两人要外出,他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封凛的身后跟着花朵和丁爽。 三人都露出担忧神色,因为容修明确表示,这次出行,不带助理。 实在劝不了,封凛也不再唠叨,只说让容修保持手机通话无阻,如果遇到麻烦事件必须及时打电话。 又上上下下打量容修。 单看穿着,倒是很低调,T恤牛仔。 但是,衣服穿在容修身上,能和普通青年一样吗?他就像个行走的衣架子,看他那身高,再看那张脸,往人群里一站,格外的醒目。 “太阳镜拿上,再戴个帽子。”封凛建议道。 “不戴,压头发,我发型。”容修抬手,指尖碰了碰发梢,“我是去约会的。” 封凛就瞅了瞅他的发型。 为了搭配衣服,还精心打理了发型,有点嘻哈风的潮范儿,有点凌乱,可细看来,每一丝乱发都乱得角度恰好,非常规矩,很有条理。 居然明目张胆对经纪人说要去约会…… 这个艺人没有一点觉悟。 封凛注意到,容修虽然穿得随意,却是精心打扮过了,他还隐约闻到一股骚气的香水味。 帅得赶尽杀绝的,你俩处了这么久,约个会至于吗,你是十八岁初哥吗? 而且还用了啫喱,你不是嫌夏天用啫喱难受吗? 封凛心里狂吐槽:“……” 容修一句话就把封大金牌接下来要说的“口罩也戴上”噎了回去,半天都没再说出话来。 花朵帮两人收拾了一下客厅,就问容修:“顾哥呢?快到出发时间了?” 容修慵懒地歪在沙发上,随手将手账本塞进抱枕下:“在换衣服。” 明星是这样的,劲臣十分讲究这个,出个门换衣服要很久,头发造型,香水饰品,浑身上下都要重新弄。 特别是两人一起时,必须要体体面面,漂漂亮亮才行。 容修从不嫌他磨叽,反而很享受等待的时光,时间久就久着,很期待自家影帝又搞出什么名堂来。 期待并好奇着,小家伙又把自己捯饬成什么样子。 很乐意看到各种各样的顾劲臣。 花朵在廊厅转角处徘徊了一会,出于礼貌,并没有往里边走。 “进去有一会儿了,也该换完了。”容修抬眼打量花朵神色。 他知道,两人可能有话要说,需要一点空间。 人是群居动物,大家都需要一些朋友,闺蜜,死党,好基友。 容修明白,顾劲臣的身份和立场,其实很难的,他足够自律了,要顾忌很多——闺蜜死党的话,女的不行,男的也不行,现在连后辈也要提防了。 在容修的印象里,劲臣的知心朋友,好像只有一个诸葛辉,连苍木也不算无话不谈。 剩下的就是花朵和曲龙了。 经过司彬这件事,劲臣肯定会在这方面十分注意,他会过度严格要求自己,难免会失去一些交朋友的机会。 这也是容修迟迟不愿和他聊司彬问题的主要原因。 到底是对是错呢,很多寻常夫妻也是如此,女孩子嫁人之后,会一点点离开从前的圈子,不再和朋友们出去,最后只剩下了丈夫和孩子。 容修不喜欢这一点。 他不希望顾劲臣因为他的原因,或要照顾家庭,还有家里的崽子们,而失去原本拥有的任何东西。 容修摆了摆手,不经意地道:“怎么还没出来,你过去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哎!我去看看。”花朵点头应了,感激地看了容修一眼,立马去衣帽间找劲臣。 丁爽拿着洗好的衣服,“哥,这个放在哪。” 容修环视四周,指了指窗边角落。 那儿立着一个黑色行李箱。 上午准备直播时,怕影响劲臣睡觉,他就把放随身行李搬了出来,里面是居家服和睡衣等。 丁爽过去打开箱子,入眼是清一色的压缩袋。 逐个列次排开,颜色分类清晰明确,摆得整整齐齐,规整得近乎强迫症。 “看这行李箱!一看就舒心啊!”丁爽感叹道,又忍不住补充一句,“看看,看看我容哥,太优秀了,一般男生哪有这个耐性。” 容修眉心微动,在沙发上坐直,下巴微扬:“臣臣整理的。” 丁爽:“……” 莫名听出了一股子炫耀味道。 丁爽呆了呆,想起二哥之前骂咧咧。 秀。 大哥你是有多无聊啊,已经丧心病狂到秀到助理这里了? 丁爽想,此处应有马屁。 优秀的助理,该要有点眼力劲儿,投其所好,他该和老大一起炫耀一下才行? 不过,一起炫耀了,就容修那个尿性,他炫耀爱人可以,别人炫耀劲臣,不行。 就像兄弟没事儿把大嫂挂在嘴边,姐夫整天夸小姨子漂亮,这算怎么回事儿,容修肯定不乐意啊。 于是容修一句话,又把丁爽接下来的话噎了回去,蹲在行李箱边低头埋脸,半天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客厅里安静极了,他们原本是来“劝谏”的,结果现在再没人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廊厅半路的花朵,脸忽然就有点红,大概是替自家老板脸红的。 * 花朵敲了敲衣帽间的门,门开了,劲臣请她进去。 劲臣已经换完了衣服,在重新弄头发。 “需要帮忙吗?”花朵回手关了门,打量劲臣的那一身外出服。 还真是帅啊,这一身也太嫩了? “不用,马上就好。”劲臣说。 “会议定在八点。”花朵提醒了一句,劲臣点头表示晓得了,她犹豫了一会,才问,“是去约会吗?” 劲臣笑而不语,回身整理防水包,拿上容修让他带的东西。 花朵心里为他高兴,却还是止不住担心,“我知道,这样不好,也不想当个电灯泡……可是,外边人生地不熟的,可能还会遇到粉丝,或者是记者……顾哥,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影响力,现在容哥在亚洲的影响力也不小啊,你们俩一起出去,我真的很担心,而且只有两个人单独行动也不方便,旁边有个助理才好,真的不用我也一起去吗……” 花朵也是拼了,一股脑儿咕哝了一堆。 话还没说完,劲臣打断了她—— “容少的人会跟着。”劲臣看她一眼,简单地只说了这么一句。 花朵立马闭上了嘴。 顾哥用的称呼是“容少”。 也就是说,东南西北那四个厉害的小哥哥会跟着? 劲臣踩在脚凳上,伸手去够容修放在高处的小保险箱,里头是两人的手表和金饰。 “一会儿不要在容修面前露出这个表情。”劲臣站在高处,垂着眸子瞟了她一眼。 那一眼,影帝气势全开,花朵僵了下。 只是瞬间的凌厉,旋即露出笑容,劲臣笑道:“不然,会让他觉得,他带我出去,你们不放心,不信任他。别让他不高兴。” 花朵紧张地呼吸了下,连忙摆手道:“我知道的。我不会的,不会惹他生气的……” 两人在衣帽间聊了一会,花朵帮劲臣又弄了头发,将造型最后做了些调整,比影帝要拍定妆照还上心。 从衣帽间出来时,转过廊厅转角,劲臣站住脚步,对封凛颔首打了招呼,然后看向望过来的容修。 确实没有任何的提示,劲臣果然换上了那件和容修同款T恤,他的是脏粉色的,衬得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影帝站在向阳处,像等待接受先生的欣赏,深V衣领开得大,精致的琐骨,宛美的颈项,若有若无地呈现出来,甚至还隐隐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容修略显失神,“近点儿,看不清楚。” 劲臣就朝他走过去,来到沙发前任他打量。 封凛也注意到两人的衣服,直接一口咖啡呛了出来。 好嘛,明目张胆出去约会不说,两人还弄成这样,是怕不够引人注目吗? 本来就够醒目了,这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对活靶子一样显眼。 花朵忍不住笑,悄悄避到角落里观察两人。 外面路人就是很奇怪啊,如果两人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就像校服一样,反而不会怎么往歪想。 偏偏这一种“情侣色”更会让人浮想联翩。 花朵还不知死活地在心底尖叫了一句:连攻受都分辨得清清楚楚! 容修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到劲臣眼前,两人面对面而立。 这是限量款的超季,T恤上是影帝亲手设计的花体英文:serendipity 牛津字典的解释为:幸运的意外发现。大多是好事,比如,突然发现自己找了很久的停产商品。 中文将它浪漫地翻译为:缘分天注定。 ——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意外。 意料之中,劲臣换上了它,劲臣垂着眸子站在容修眼前,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道很低的笑声。 “你穿粉色好看。”容修说。 语气里参杂着宠溺,劲臣不知所措,连忙拿着棉签和碘伏,伸手去够他的耳垂,帮他擦掉上面的血迹。 还没看够,人就贴了过来,太近了,看不清楚。 容修就想把人拉远些,“没事了,不用擦。” 劲臣不依,又贴上去:“不行,还红着,会发炎。” 容修就也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你的比我的红。” 劲臣:“……” 耳朵被触到,还忽轻忽重地捏玩着,一瞬间就发了热。 桃花招子惊慌了下,一阵酥麻感从耳朵窜到天灵盖,劲臣僵在那儿,不敢动,任他逗弄,呼吸也有点乱,忽然瞟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人。 丁爽和花朵,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封凛直勾勾盯着咖啡杯,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劲臣哀求地看着他,手上的棉签都抖了,他坚持着给容修擦完了碘伏,手从他耳朵上收回来。 容修指尖捻着他耳垂,劲臣低头垂眸,站在容修身前不动,额头刚好在对方喉结的位置。 劲臣声音小得像蚊子,带着哑意:“别闹了,有点奇怪,该出发了。” “哪儿奇怪?”轻飘飘的一声。 劲臣:“……” 当然是感觉很奇怪! 为什么突然喜欢玩别人的耳朵啊? 中午做完了直播也是,两人在钢琴前xx那会儿,容修就一直在舔咬他的耳垂。 劲臣眼角泛红,内心呐喊着,嘴却开开合合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完整,感觉很强烈,身子也开始止不住地微抖。 容修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深深凝视他一眼,观察着劲臣的表情。 越来越多的地方被开发出来,小东西全身上下都愈发地敏/感。 有意思。 容修低笑了下,松开手示意玩够了,“走,”语气无比愉悦,拿上出去玩的随身物品,抬步朝门口走了去。 劲臣跟了上去,两人在门口互相扶着换鞋子。 一样的鞋子,容修先穿完了,绅士地伸着小臂,劲臣扶着他。 封凛他们过来,劲臣往旁边让了让玄关地方,重心没站稳,半边身子往墙边一歪。 尽管容修及时扶稳了他,一旁的封凛还是敏锐地看见,劲臣弯腰时,T恤的深V衣领开了很大,露出了心口的红痕。 封凛眼前发晕,像是看见摇钱树上的金元宝被人用牙齿嗑了,封凛恶狠狠地瞟了自家艺人一眼,你怎么把大影帝弄成这样了啊? 那一晃而过的画面,一片片嘬出来的紫印子,触目惊心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主了吗? 容修下意识地揽着劲臣的腰,似乎察觉到封凛的视线,冷飕飕瞄了他一眼。 没等封凛开口,容修淡定地整理一下劲臣的衣领,回手拉住他的手,大步往门外走了去:“我们先走了。” 封凛:“……” 这两人一起出门,而且是人那么多的地方,真的没问题吗? 望着他们的背影,实在太显眼了,封凛愣了半天,咳了一声,对两位助理道:“随时待命,两人一旦有什么事,就立马赶过去。” “顾哥八点钟有视频会议,到时他们会回来开会的。” 花朵看了一眼时间。 约会的地方离这不远,现在还不到下午四点,时间充足得很。 “封哥,别担心,他们不会在外面逗留很久。” 曲龙不在,全靠花朵沟通,她又补充了一句,认真地安慰了封凛。 “嗯。”封凛舒了口气,鼻腔里应了一声。 不过,一点也没觉得被安慰到…… 大概是金牌经纪人独有的嗅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就是操心的命。 像第一次放家里俩儿子出去玩耍的家长,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边,容修和劲臣出了电梯,穿过大堂,白夜安排的车停在门口。 车子刚开出圣罗娜大门,后边就跟上了一辆越野车,容修看着倒车镜,并没有阻止对方跟上来。 一路上,劲臣并没问容修要去哪儿。 大约只有三十多分钟的路程,好像还没出吉隆坡,车子来到一个华丽的城镇,所经之处,劲臣看到大型的购物中心,热闹的街道…… 大马有名的旅游小镇,Sunway City。 旅行必打卡的地方,劲臣来过大马很多次,可他从没有来过这座著名的双威城。 劲臣望着窗外,目不暇接,既紧张,又期待,还很惊喜。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行景点,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要知道,这个特别的小镇里,隐藏着全东南亚最受欢迎的水上乐园。 六大主题,水上、冒险、野生动物互动、丛林,以及极限运动、惊悚乐园…… 第491章 晋江文学城 这座美丽的小镇, 八十年代时还是一座废弃的锡矿场,后来开发成了旅游城镇,成为东南亚最受欢迎的主题乐园。 酒店安排的司机先生讲了一路,说这里多次获选为“亚洲最佳景点”。 和白夜介绍的没错, 容修注意到, 这座小镇十分繁华, 一路上酒店林立, 大型商场店铺遍地。 “这些, 全都属于双威集团,听说是一个华人集团, 超级有钱的!” 司机语气得意,像在介绍自家的亲戚:“双威的老板, 捐款1亿马币给大马政府,这就是实力!等会儿一进大门,就能看到老板捐款的大照片!” 车窗外色彩斑斓,应接不暇,劲臣收不回视线。 这座小镇有种梦幻色彩, 印象里好像只有迪士尼才给过他这种感觉。 快到地方,转弯时出于惯性,劲臣往那边倾身。 后座上两人肩贴于一处。 容修稳了身形,顺势在他耳边小声问:“喜欢么?” 劲臣愣了下, “什么?” “那里。” 容修抬了抬下巴,示意前方远处的彩色大门。 劲臣歪头望过去:“游乐场?” “嗯,喜欢么?”容修重又问, 顿了两秒,忽然道,“小岛的空间足够用。” 劲臣:“?” 小岛。 想起容修在荒岛上透露过, 将来有买一座小岛的打算。 “其实马场也可以申请游乐项目。不过,我不想动,会破坏风景。京城很难再找到像‘天地灵气’那样的自然好风景了。” 容修望向车窗外,自语般地说着。 说到“好风景”时,他的语气变悠长,像在回忆那日升日落的景色。 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又道:“况且,过了聘,那是你的风景了。” 劲臣:“……” 过了聘。 这三个字,一下吸引了劲臣的注意力,连“马场风景”什么的也抛诸脑后了。 华夏子孙刻在血肉里的传统。 根本没办法忽略。 像是随口说的,也没着重去强调,却不亚于宣布主权,震撼地敲在心尖上。 归属感。 过了聘,订了婚,将来要过门,举案齐眉,风雨同舟,从此成为他的人。 劲臣垂了眸子,蜷在椅座上的小指动了动,轻轻勾了下容修的手指。 容修笑意愈发浓,如果劲臣不那么害羞,抬头观察一下,肯定能看出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过了好半天,劲臣才醒过神,快速眨了眨眼。 这才意识到,容修是说,他不仅想要一座私人岛屿,现在居然又有了新的想法,他想在小岛上造个私人游乐场? 这还得了? 简直是童话故事,首先供电方面就是个大问题。 劲臣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可落地性、可操作性、可盈利性等现实问题。 不过,为什么是游乐场? 容修不是第一次带他来游乐场。 上次两人去国际车展的展览中心,一起去游乐场玩了整个下午。 已经过了很久,那天一起出去玩的画面,迄今历历在目。 那时候,容修还没大红呢,就被粉丝们堵在了游乐场的洗手间。 而今时今日,两人想在国内一起去外面玩,几乎不现实了。 再过一阵子,乐队打入国际市场,连在国外也没有一点机会了。 当他们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站在世界的面前,世界却好像变远了。 那么,就把外面的世界搬回家,好吃的,好玩的,全都送给他。 劲臣的脑子里闪现出这样一句话。 绚烂的童话色彩融在容修的血液里,仿佛连劲臣也被染上了浪漫到不现实的颜色。 于是他并没有反驳爱人天真的设想,反而露出颇感兴趣的表情,语调绵软地感叹着:“好啊,游乐场,这么有创意……” 而后桃花眼儿弯了起来,劲臣好奇地问:“可是,为什么是游乐场,不是大篷车,或者,玫瑰花圃,摇滚沙龙。” 与其说是宠溺,倒不如说更像是哄弟弟的语气。 而沉浸在童话蓝图里的容修,好像完全没听出来。 容修沉默了两秒,一本正经地回答:“感觉你挺喜欢的,上次也没玩够,但我只能趁快打烊的时候、人少的时候带你出来,这种机会也不多。而且上次你说过,小时候父亲不在身边,从没和同学一起出去玩过,最想玩海盗船。所以,我想,如果家里有一个海盗船就好了。其实,旋转木马也很好,天黑之后灯光很漂亮,而且环保,不会破坏马场的环境,考虑到营利的话,旋转木马启动时噪音不大,占地面积也不大,还能和马场风景融为一体……” 劲臣笑而不语,桃花眼一眨不眨盯着他,非常认真地听他天马行空。 容修,我喜欢的不是游乐场,我喜欢的是你啊。 …… 所以说,刺激的事…… 容修带他来双威城,就是为了一起体验国外游乐场的惊险项目? 上次两人一起玩了跳楼机,确实挺刺激的。 不远处,五颜六色的主题娱乐项目,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木当中。 六点钟停止营业,此时快到四点半,售票处人不多,不用排队。大门口很多卡通人偶,一些要离开的游客正在拍照。 车开到了地方,司机先生还笑盈盈地做介绍,用拗口的中文道:“这儿天热,水上的游戏,很好玩的,凉快,痛快!” 司机降下车窗,指着红黄相间的大滑道,笑道:“那个大喇叭,Jungle Fury,看到了吗,是很有名的水上滑梯,一定要试一试!” 容修顺着方向望过去,水上滑道高且长,九曲十八弯,中途设计了巨大的漏斗,远看去就像一个大喇叭。 “你们去过海边吗?如果没有时间去海边玩,也可以体验一下这里的人造冲浪沙滩,是全世界最大的人造海滩,有八尺高的大浪。”司机说,“还有5D影院,来这里的情侣们都会体验! 司机找停车位时,就这么随口介绍着。 劲臣拿背包的动作微僵,下意识朝容修看了一眼,却见容修很认真地听司机说话,还时不时点头表示:“记得了”。 之后两人又说了什么,劲臣都没有再注意听,他想,容修怎么会对海边感兴趣,两人才刚从太平洋荒岛回来没多久,三十天都在海边求生。 至于,情侣…… 情侣。 两人在一起很久了,而且有着多重的关系,形容为“情侣”正应当,没什么大惊小怪,但他还是心跳得很快。 和上次一次去欢乐世界不一样,上次是看车展,顺路去的游乐场…… 这次是约会。 直到容修下了车,绕到这边来给他开车门,劲臣还迷糊糊,想着“要约会了”。 结果,劲臣一条腿刚迈下车,就被容修大了两号的身形堵在了车里。 劲臣:“?” “眼镜戴上。”容修提醒道,“还有帽子。” 劲臣抿了抿嘴,“头发……” 为了约会,特意精心打扮了。 头可断,发型不能乱。 劲臣被堵在车后座,仰头时望着容修,露出小狗一样水汪汪的眼神。 容修面无表情:“刚才路过的商场,那么大的广告牌没看到?” 劲臣:“……” 那只是广告啊,而且都是修过的。 劲臣心里极力反驳着,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事实上,现实中的劲臣,和平面广告上的差不多,毕竟实力派演员,修图不能太严重。 大马的商场里,到处都能看见顾劲臣。 双威乐园周边就是主题商场,双威金字塔,劲臣代言的轻奢品牌,门面华丽而又醒目,店内外挂着巨大的灯牌,全是顾劲臣的广告大片。 刚才过来的一路上,容修一直望着窗外,大概就是在欣赏广告。 而大马市内的商场里,也随处可见容修的手表、香水、眼镜的广告。 两人都没有一点自觉。 劲臣全副武装下了车,容修戴上太阳镜,对司机颔首道谢,两人朝着大门走去。 张南赵北不远不近地跟着。 没多久,停好车的武西跟了上来。 文东将两只手环交给了容修。 “这个手环就是门票。”文东推了推眼镜,交代道,“刚充值了,消费时扫上边的二维码。” 容修点了点头,瞟了四个男人一眼:“远点儿。” “是。”张南后退半步。 赵北一身夏威夷海滩装,大背心,大裤衩,担忧地望着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小声咕哝:“容少是第一次带人玩空降,没问题吗?” “那算什么空降,”张南板着脸,微抬起下巴,“带三个顾劲臣也没问题。” 什么叫侦察兵? 上天能跳伞,下海能潜水,遇山能攀岩,绝地能求生。 四人跟着进了大门,东南西北默契地两两一组,一前一后走在两人不远处。 整座乐园像坐落在森林里,周遭都是参天大树,到处都是清凉的水,树荫下很凉快。 太阳往西方落,还没到黄昏时,园内基本没什么游客了。 两人避到路边偏僻处,容修一边戴上手环,一边打量劲臣:“怎么了?” 劲臣有些失神,进了大门才有了真实感。 原来真的要玩水。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共泳池游过泳了。 刚才在酒店,容修吩咐他收拾装备,他只想到了潜水,没想到容修会带他来水上乐园。 “裤子不太合适,我没带泳裤。”劲臣感到抱歉,“一会我去买。” “不用,不下水。”容修说,“想玩水的话,穿大短裤就可以,我带了。” 容修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伸手。 “有换衣服的地方么?”劲臣松了口气,伸手去接手环。 “那边有淋浴间。”容修拿着手环没动。 劲臣愣了愣,就直直地将手臂了递过去。 “得先去换裤子?”劲臣张望四周,“我看那边到处都是水,仔裤湿了很麻烦,很难干,还很重。” “不急。”容修捉住他手腕,“先去没水的地方。” T恤是短袖,露出了小臂。 纹身小玫瑰的地方贴了一个大号创可贴。 虽说是隐形的款式,可劲臣肤白,近看还是能轻易看出来,有点突兀,似布娃娃缝了一块补丁。 容修将手环给他戴上,调节了舒适度,扣好了腕带,却没松手,顺势扣住了劲臣的手臂。 修长手指箍牢了,将那劲瘦小臂圈了一周,大掌将它握了个密实。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劲臣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抬眼望着他。 两人面对面而立。 容修敛了笑容,稍带了点仪式感,正式地问:“顾劲臣,愿意和我一起冒险么?” 四目相对中,劲臣怔了怔。 先生真的非常体贴了,给了他神秘和惊喜,还给了他尊重和选择权。 他知道容修意有所指。 两人在一起本身就是冒险,他们将来要面对惊险而又不平凡的人生,每一次脱离险境之后的牵手同行,都将是一次重生。 就像手账里所写,不管重生多少次,他都会这么选择。 一起走过,一起扛过,彼此鼓励、陪伴过的时光,都将无比珍贵。 劲臣也郑重起来,答道:“我愿意,不管去哪,请带我一起去。” 容修深深凝视了他一眼,勾唇笑了下,“今天你随时有说Mercy的权利,不可以像上次那么勉强。” 上次是指跳楼机的那次? 劲臣点了点头,应他:“我知道了”。 不过,心里并不担心。 他想,那还不至于,跳楼机是有点吓人,但还没到让他临阵逃跑的地步。 说“Mercy”更是不可能。 在顾劲臣的心里,“Mercy”这个词的分量很重,约等于对先生的行为做出否定。 劲臣环顾四周高处,“您要带我去哪儿呢?” 容修随手捞起他手腕,带他往游乐区走,“先热身。” * 劲臣原本以为,所谓“水上乐园”主要就是游泳项目,结果穿过乐园森林一看,园区内各种常见的惊险项目都齐全了。 他看到了过山车的轨道、360度旋转的海盗船,高处有大喇叭和摩天轮…… 好在并没有看见跳楼机。 最吓人的是“弹弓椅”,坐在球体内,会被弹到高空再掉下来。 再高的地方…… 远处依稀可见一条长吊桥,晃晃悠悠,在空中无限延伸。 悬吊桥长度惊人,看上去有500米,十分惊险,从一个主题区域直通另一个区域,贯穿了整个乐园之城。 “那个吊桥是大马最长的,一会我们去那边。”容修说,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有什么想玩的么?” 园区内大部分项目国内都有,如果劲臣自己来的话,就不会有特别想玩的欲/望。以前收到过迪士尼的试运营邀请函,他都送给了林桃。 不过,和容修一起来,心情就不一样了,不管去哪里都可以。 “听你的。”劲臣说,“哪儿都行。” “那就是‘随便’么,”容修轻笑了下,“你知道的,男人最难应付‘随便’两个字。” “不是的,”劲臣解释,“我想,您肯定已经有了想法。我不想打乱你的计划。” 容修:“还没到预约的时间。” 劲臣:“?” “还有一个小时。”容修说。 怎么还有预约,劲臣惊讶:“这里玩游戏还要预约的?” “是啊。” 长腿往前迈开,容修迎着西边的太阳,淡淡道:“The important person,当然要预约。” 像是随口说的一句话。 避免公众场合引起嘈乱,当然要事先打个招呼,尽量避开游客高峰时间,这种做法对明星来说稀松平常。 可偏偏到了恋人嘴里就多了别样的意味儿。 他们在园区大路边并肩而行,顺着路标牌往乐园深处走。 容修步幅不大,迁就着劲臣的步子,不紧不慢,像傍晚散步。他的右手还拉着劲臣的左腕,指腹有层薄茧,擦过他的脉搏,像粗粝地擦在心上。 劲臣垂着眸子,余光落在两人手上。 他想起两人仅有的一次同游欢乐世界,尽管那时已经同居了,容修仍自律地与他保持着矜持的距离,很少对他做出亲密举动。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沉默前行,劲臣久久没吭声,像是在思考什么项目需要预约,又像被那句“重要的人”掺带的几分暧昧乱了心绪。 过了片刻,容修才开口,轻声地说:“你猜的没错,确实做过了计划。” 他还没松手,劲臣指尖发麻,又过一会儿,才更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容修就笑了出来,“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没停止过做计划。” 非常有优质DOM的才能和格调。 掌控全局需要计划,要有强大的组织结构能力,就像编曲一样,这是先生的天赋。 劲臣侧头望向他,“我很荣幸。” 容修是这样的人。 关于两人的生活,关于未来,从正式同意和顾劲臣交往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规划蓝图。 像个堆砌砂砾城堡的小男孩,即使中途计划打乱了,他的城堡不止一次险些毁灭坍塌,他还是守护住了他的坚持和憧憬。 而顾劲臣则截然相反。 两人相遇相知,相交相好,他近乎悲绝地珍惜着当下。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容修的身上,每次都如同飞蛾扑火般地扑向他,尽情享受着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不问将来,只求朝夕。 话说回来,世界上哪儿会有天生契合、百分百匹配、三观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呢? 经过了磨合、适应、体谅、谦让,甚至是谈判,在你进我退中,和平共处的每一秒钟、感受到的每一份幸福,都是彼此的成就。 两人来到游乐园区域,不疾不徐漫步在路边。 于是微风从两人相牵的双手吹过,像一根隐形的红线缠绕着,丝丝缕缕打了结。 “晚上八点开会?”容修忽然这么问。 劲臣以为他怕时间不够,“没关系,时间还充裕,而且是视频会议,手机在身边就可以。” “还是那个剧本?”容修别开视线,像是在欣赏路边的风景,“你还没到演舅舅的年纪,给一个成年人当舅舅像什么话。” 劲臣:“……” 容修用后脑勺对着他。劲臣侧过头,桃花眼儿里的温柔笑意就快要溢出来。 劲臣强忍着笑:“其实剧本还没确定,李导和作家闹了矛盾,各方面牵扯很多,事情还没解决。” 容修这才转回头来,“没确定?你不用当司彬的舅舅了?” “八成。”劲臣点头,“还有一套备选剧本,关于大学生篮球赛的,励志喜剧片,主人公是篮球教练,退役运动员。” “这个好。”容修正色道,“适合你,也可以发挥特长,而且……” 劲臣等了一会儿,“什么?” “没什么。”容修说。 而且很适合热血的摇滚乐。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聊起了剧组的事。 一开始明明是容修先问的,后来不知怎的,变成了劲臣引导话题。 从剧本聊到了编剧和作家。 “……特别有趣,我听说,大部分年轻作家都是这样,”劲臣说,“如果那一年被吻过,或是潜意识有期待,那么她的下一个情节,很可能就会写吻戏。” “创作者大概都会这样?” 容修想起刚创作的情歌,也是因为现实生活中的感情发生变化,而突然有了灵感。 第二张专辑的主打,旋律完成了大部分,还没有歌词和歌名。 “我曾经和作者们聊过很多次,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劲臣说,“如果作家很期待书中的某个情节,怀着那种期待、兴奋的心情来创作,那么,观众们肯定也会抱有同样的心情来阅读。” “的确如此。”容修说,“观众会感受到创作者的心情。” 劲臣:“就像那支探戈曲子。” 容修:“?” “我一直在想,先生是不是也怀着那种期待、兴奋的心情,创作了那首曲子?”劲臣遥望远方绿树,似不经意地道,“上次听过之后,真的有被感染到情绪,很想跟着旋律跳舞,我觉得这很了不起。” 容修微愣:“……” 劲臣笑着轻叹了一声:“就像年轻的作家期待接吻一样,会把接下来的情节写得很有趣。” 容修脚步一顿:“我没有。” “嗯。”劲臣没再继续说。 容修也不吱声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又道:“你喜欢?” “什么,那支曲子?”劲臣眼睛发亮,“当然喜欢。” 容修:“有多喜欢?” “喜欢到……”劲臣想了想,“想占为己有。” 相当大胆的表白。如果换做从前,劲臣不会表露这种心声。 容修唇角微动,忽然又看向了别处,“那就留下,天天在家听,出差的路上听,跳舞的时候听……” 他顿了顿,轻吐出一口气,“我是说,送给你。” 送给你。 劲臣屏息凝神,眼前晕眩了下。 容修第一次写了曲子送给他。 等等,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劲臣强忍着紧张,说不出的愉悦,还有一丝羞赧,“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偷偷听。” “怎么能叫偷偷听,”容修皱了皱眉,“送给你的,不是光明正大么,放在手机里,想什么时候听都可以。” 劲臣眼中露出懵懂:“是的呀,光明正大。既然是光明正大,难道不是应该在全世界面前宣布,这是我的曲子么?或者说,是我们的曲子。” 容修:“……” 哪不对? 居然无法反驳。 自家影帝又有什么妖蛾子。 容修警惕地看向他,眼中多了几分探究:“你想说什么?” 劲臣:“我发现,它很适合做开场舞的背景音乐……” “不我不想。”容修打断他。 直接拒绝,强硬地,毫不犹豫,没有任何余地。 “容哥……” “到了。” 容修抬起手,将劲臣的棒球帽压得很低。 “……好。”劲臣耷拉着脑袋。 两人来到了游乐区,机动项目都在这边。 沿着大路边往前走,容修望向前方的大型娱乐项目,余光落在劲臣的身形上。 正式场合的探戈,两个男人都要穿西装。他自己还好说,劲臣哪次跳舞穿西装正经过? 那些唱跳视频,西装都是修身的,舞动起来时,要么贴了身,要么露了肉,还有上衣里面真空的,怎么看都不顺眼。 女粉丝们还制作成动图,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 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容修看来,两个人跳舞是很私人的事情。 不想让爱人在别人面前展露出另外的那一面。 完全忽略了他自己在舞台上也差不多,展露的某一面杀伤力也不小。 一路上光是身高和那张脸,就吸引了外国游客的注意。 游乐区内,容修张望着四周的娱乐设施,像是在寻找心目中的最佳项目。 以前两人已经玩过了“丛林飞龙”那种轨道快车,都觉得是小菜一碟。 还玩过了“大摆锤”,连360度无限旋转前行的“过山车”也尝试了。 当时玩过之后,两人都挺难受。 劲臣很纳闷,这次容修不会还想带他体验一次? 东南西北四个人离他们不远,劲臣回过头瞅了瞅,并没有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任何提示。 容修观察着每个项目的特点,并没有透露更多。 劲臣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好奇地猜测了一会,就看见了“海盗船”项目越来越近。 容修朝那边扬了扬下巴:“走。” 和普通的海盗船不一样,这个会360°大头朝下旋转,还会翻转过来停在顶上几秒钟。 此时海盗船正在运行,劲臣听到上边游客的尖叫声。 几乎不需要排队,两人刷了手环,来到等待区。 没多久,一船游客软软地下来。 容修摘了太阳镜,又摘掉了劲臣的眼镜和帽子,交给身后的张南,拉着劲臣进门上了船。 随后赵北也跟了上来,坐在两人的前面。 没有选择过山车和大喇叭,居然是海盗船吗? 劲臣上了船之后还没反应过来。 总觉得哪不对劲。 容修说,希望家里的游乐场有一个海盗船,所以就来坐海盗船? 不过,劲臣并没有多问,他放下安全压杠,侧头打量容修的表情。 一艘船没有坐满,启动时两人还聊了聊周遭的风景。 大船悠悠荡荡,幅度越来越大。 容修指了指远处的悬吊桥,距离有点远,他看不清楚,“一会儿去那边。” 劲臣也没有多想,就应他:“好。” “翻船”时大头朝下,在顶端停留的那几秒,很多人都会不习惯,同船的两个女孩大叫着:“脑浆子就快挤出来了。” 劲臣也觉得脑袋晕眩。 容修倒是还好,就是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不过,两人平时健身运动,经常倒立,倒吊在单杠上练腹肌和腰力,很快就适应了360°旋转带来的头晕感。 从海盗船下来,两人从出口处出来,一起在原地缓了缓神。 容修观察他的脸色:“感觉还好?” 劲臣脸色正常,目光清明,眼底也不红,点头笑道:“没问题。” 容修没再多说,带着他往下一个目的地去。 劲臣没想到,容修说“热身”就真的是热身。 玩了一个海盗船之后,容修看了一眼时间,就带着劲臣离开了游乐区。 绕了不多远,来到极限公园。 沿着一条路蜿蜒向上,途径一道长梯,两人到了悬吊桥的一端。 这是大马最长的悬吊桥,横跨整座主题乐园。 十来层楼高,仿佛风一吹就会乱晃,下方是水上运动的水池,对面尽头只有零星一点。 吊桥由木条拼接,相接处有一指宽的缝隙,透过缝隙往下看,眼底的水面令人眼晕。 容修先上去,转身伸手接应他,“怎么样,很结实,挺安全的。” “还好。”劲臣鼻腔里发出应声,抓容修的手紧了紧,“我们要去对面吗?” “到时候看你,如果你想去的话。”容修说。 那是什么意思? 过桥不就是为了去到对岸吗? 悬吊桥相当长,而且会晃,感觉脚下是软的,微晃时会失去平衡,也会有轻微的失重感。 东方明珠的玻璃栈道,以及国外大厦顶端的空中廊檐,劲臣都没有尝试过。 像走高空平衡木,劲臣并没有怎么看风景,也没到边缘处扶着绳索,只抓紧了容修的手臂。 然而,直到走到吊桥中央时,劲臣才明白容修说那些话的意思。 他终于看清楚了,一直逗留在桥上的零星几个人,之前以为是游客,走近了才发现,大部分是工作人员。 悬吊桥中央区段,绳索护栏打开了一个豁口,往桥外延伸了一块。 看清牌子上的字,劲臣才意识到这是什么,他的脸色当即微变。 蹦极? 还有一段距离,容修停下脚步,“我们到了。” 劲臣点头,松开了容修的手臂,几秒后,他笑道:“一起吗?” 容修看到他的手指紧了紧,稍一用力指尖就发白,不由提醒道:“可还记得刚进来时我说过什么?” 劲臣点了点头,又摇头,知道要蹦极时,确实慌了下。 之前玩的跳楼机、过山车之类,都有金属保护,有座椅,有双肩压杠保险,在心理上就会觉得安全。 可他并没有想退缩。 “我以前学过跳伞,首长带着我跳的。”容修说,“不过,这是我第一次蹦极,也是第一次带人‘空降’,顾劲臣,我想和你一起体验一下。” 劲臣愣住,不知是被蹦极吓的,还是容修的话冲击力太大,他的心跳很快,扑通扑通,就快按捺不住。 在他听来,那句“第一次想和你一起体验”就像告白一样。 明明脸色还煞白的,劲臣忽然就笑了出来,“上次在游乐场的比赛,我们还没分出胜负。” 容修细细打量他,从表情上分辨不出影帝的情绪,他眨了眨眼:“你不害怕?” 两人站在高处,风吹在脸上,劲臣摇了摇头:“您忘了我吊威亚,那比蹦极的绳子细多了。” 容修狐疑地盯着他:“真的?” “我也想一起试一试。”劲臣拉住他手臂,像是生怕对方因为担心他而反悔。 两人的所有第一次都值得珍惜,和容修在一起的一切体验他都想要。 这次换容修回不过神,他记得,上次和劲臣一起玩跳楼机时,其实对方是有点害怕的。当时他也不怎么好,主要是玩那些游戏项目会反胃。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容修提醒。 劲臣瞪大桃花眼儿,“那怎么行,现在不跳了,他会退钱给我吗?” 容修:“……” 你一个百亿国际影帝,在这纠结百八十块钱? 劲臣严肃道:“况且,我们现在还面临着中国人永远都逃不开的四字魔咒。” “什么?”容修愣住,“魔咒?” 劲臣目露忧色,如临大敌:“这四个字很邪门啊,能让我们买下坑爹的纪念品,玩命地挤进双十一的长城,吃下最难以下咽的餐厅饭菜。因为这四个字,我必须得蹦极不可……” 这么邪门? 怎么玩个蹦极,还被下咒了? 容修紧张:“什么四个字?” 劲臣笑了开,拉着他的手臂往前走,“来都来了。” 容修:“……” * 和园区内的各种娱乐设施相比,平时玩蹦极的游客并不多。 早到了近半个小时,排在两人前面的,还有几组外国游客。 容修之所以选择傍晚,是因为站在悬吊桥高处,能看到美丽的夕阳。 听说,蹦极的时候,会让人看到过去的场景,就像走马灯,还会让人有死亡的感觉,这样一来,就会让人更加的珍惜生命。 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说:“向死而生,当你无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 那么,十年纠葛,从分手到和好,经历过两次分分合合,不知这种死亡体验,会不会让两人更加珍惜彼此。 两人出现感情问题时,容修的脑子里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蹦极有三种,背带式、挷腰、还有脚。 工作人员来问时,容修还没有来得及说,劲臣就选了:挷脚。 选得大义凛然,无所畏惧。 容修颇具兴味儿地凝视他一会儿,“顾影帝,好魄力。” 劲臣:“?” 容修指了指对面的介绍,“选了一个最刺激的,难度系数最高的。” 劲臣僵了下,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我只是……只是……” 容修似笑非笑:“只是什么?” “抱,抱抱,”劲臣慢慢低头,结结巴巴地说着,“时,挷在身上,隔开了,不太方便。” 其实他并没有去看介绍,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跳下去的时候,想和他抱在一起,不想身上五花大挷,被一堆绳子阻碍着。 话说得语无伦次,容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细品了一会儿,他别开视线,轻声笑了开。 “那个,不用换裤子吗,”劲臣没话找话,消除紧张,“下去时上船,可能会溅到水。” “你说呢?”容修指尖扫过他腿侧,“短裤会掀上去,走光个彻底,想让大家都知道你今天穿的什么颜色?” 劲臣噎住:“……” 所以这也是容修坚持要他穿长裤的原因。 原本想着,这是容修期待的,绝对不能怂,劲臣强迫自己放空,什么都不要想,但是站在高处久了,心里还是会紧张。 随着时间的迫近,劲臣大脑一片空白,唯一感觉就是桥上风很大,脚下是软绵绵的,像踩在云朵上。 等待时有一位游客跳了下去。 听到尖叫声,劲臣正在走神,伸着脖子往下追望过去。这个高度,一看下边就眼晕,他连忙往后退了退。 退开三五步,像是忘了身在桥上,脚踩在边缘,悬吊桥晃得厉害。劲臣站不稳,人就晃悠着往旁边歪倒。 容修眼疾手快,几步上前,随手揽住他腰,稍一使力扶稳了人,一把将他带到身前来。 那力道大得很,劲臣勉强站稳了,三魂七魄丢了九个去。 容修在他耳边轻声:“别走神,小脑袋瓜想什么呢?” 劲臣靠在他身上,额头顶在他肩头,“突然想到了毒蘑菇的事情。” 容修:“?” “我看到了那边,突然就想起,你曾经说过的那句——” 劲臣指向远方,那里有一个红蘑菇造型的小型建筑,“你对我说,所有的蘑菇都能吃,但是有的蘑菇你只能吃一次,有的蘑菇你能吃一辈子。” 那边距离太远了,劲臣手指的是什么,容修眯了眯眼,看不清楚,不过“毒蘑菇”那句话,他倒是也记得。 “你说我是毒蘑菇。”劲臣强调道,语气里带了丝委屈,在他怀里站直,“所以,突然很想问,先生不怕被我毒到么?” 容修怔了一会儿,“你啊……” 说话伤了人,最后还要自己善后。 所以说,两个人在一起,即使发再大的火,也要温柔以待,免得将来会后悔。 两人避到休息区的一个布棚子后面。 “我在部队里,接受过很多高强度训练,这些要保密。不过,有一项训练,我可以告诉你。”容修抓住劲臣的双肩,微微前倾,凑近他的脸,“抗药训练。” “抗药?”劲臣不解地仰头看他。 之前他只知道,特种侦查出身,有一项训练就是“逼供”,电椅,小黑屋,七日禁闭,严刑拷打…… “很多药品对我来说不管用,所以头痛的时候,止痛药基本上没有作用,”容修说,“局部麻醉正常剂量也没用。同样的,很多毒对我来说,反应也不大,世界上有400多种毒蘑菇,能致死的只有10多种。” 劲臣:“是这样的吗……” 毒蘑菇的事抛在脑后,劲臣满脑子都是容修头痛时、感冒时几乎会硬扛,原来就算是吃了药,也不太管用吗? 那么,将来身体不适,药物不起作用该怎么办? 爱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开,容修笑意愈发浓,手臂收了收,揽着他腰带得更近了些。 也不知哪儿让这位先生高兴了,容修在他耳边低笑:“你忘了我的专业特长?我倒是很乐意在偷吃了影帝之后,自我考验一下求生本领。” 劲臣:“……” “小家伙,你的毒性有多大,嗯?持久性多强,三分钟?” “……” “偷吃的人没事,毒蘑菇先晕过去了?” “……” 容修笑出了声,那笑声甚是愉悦。 劲臣眼睛发红,轻轻挣扎了下,容修手臂揽得越发紧,还在他耳边低笑着臊白他。两人贴着身,没多久容修就忽然噤了声,浑身似乎僵了一下,劲臣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蹭。 容修松了松手:“还挺精神……” 劲臣本能地贴过去,额头碰在他肩上,“您现在看,我像是什么毒?” 容修笑容一滞:“……” 持续性不强,但是会间歇性发作,而且一天几次,毫无征兆,专吸阳气,直到把人榨干为止。 这不是毒蘑菇,这是蘑菇成了精。 两人插科打诨闹了一会,劲臣察觉到容修是故意逗弄他,之前吓得手脚冰凉的感觉确实减轻了不少。 悬吊桥上没什么人了,排在前边的最后一组做准备时,又来了一对年轻的情侣。 见桥上又上了人,两个人距离远了些。 工作人员过来,带容修和劲臣去准备区,往他们的脚踝上固定保险。 那对小情侣过来时,女孩一眼就认出了容修,捂着嘴巴,然后睁大眼睛,像是想起什么,往旁边一看,这下更激动了,指着劲臣的脸,发出压抑的尖叫声。 容修就抬起手,食指竖在唇边,女孩猛点头,用拗口的中文说:“我是粉丝,我很喜欢你们。” 女孩子是华人,男友是外国籍,两人排在容顾二人后边。 容修本想让小情侣先跳的,但女孩子摇头摆手,不接受容修的谦让。 一听容修和顾劲臣要一起跳,女孩激动得脸色通红,非要看着两人跳下去才行,还保证不会拍照录像,她挤眉弄眼地说:“我一定会保密的。” 跳下去之后,还要等工作人员把人降下去,下边水上会有橡皮艇接应,这段时间要等待。 事到临头了,劲臣坐在等待区,深呼吸了两下,闭着眼睛捏了捏拳。 容修侧头看着身边这人,抬手握住他的手,劲臣的指尖冰凉。 “大家都不怎么害怕,”劲臣目光从那对小情侣身上收回来,勉强地笑了笑,像是怕被嫌弃,对容修道,“其实,我胆子也不那么小,我只是有点紧张。” 容修眼眸里染着浓浓的温柔:“是么?” 小情侣看上去确实非常轻松,趴在桥护栏的绳索上,往下方张望,笑道:“我发现所有蹦极的地方,下边都是水,是不是万一断掉了,下边有水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工作人员在一旁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的。” 一听绳子会断掉,劲臣浑身僵了下,指尖抖得更厉害。 “不可能,哪怕你用最标准姿势入水,也有可能发生危险,”容修脸上没什么表情,“何况你不可能标准入水,最大的可能是整个人被水面拍碎,和跳楼落在地面上没有一点区别。” 小情侣:“……” “或者入水时侥幸没死,却由于巨大的冲击力晕过去,如果没能及时找到你,最后还是死。” 容修轻描淡写地说着,眺望远处水面,其实他看不太清楚,只有模糊的一汪蓝色。 “不过,下面的水不深,不一定够缓冲你的自由落体,最大的可能是,你触底了,一头扎在池底,还是同样的结果。” 在场所有人:“……” 画面感太强了,再也听不见轻松的笑声。 小情侣脸色变了,女生呆滞地瞅着容修,男生紧张地搓了搓手。 这是恶魔啊。 很好。 容修轻挑了下眉,凑在劲臣耳边,“现在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紧张了。” 劲臣:“……” 听到工作人员提醒,容修拉着劲臣站起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张南。 “注意安全。”张南担忧地说。 赵北见状,急忙上前,来到顾劲臣身前,小声道,“顾少,容少抱你的时候,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挣扎啊。” 顾劲臣:“……” 容修睨他一眼:“滚蛋。” 赵北:“?” 确实啊,你发什么火? 直到两人走远了,赵北还在咕哝,“我哪儿说的不对吗,这就像拯救溺水者,两人下落时,容少更有经验,如果顾少乱扑腾,大家都会有危险啊。” 张南大叹了一声,无力地摆了摆手。 容修刚才一番话,让身经百战的张南也出了一手心的汗。 家里首长不知道他们要蹦极,这事肯定要保密的,他的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虽然已经认真检查过绳索的安全性,但谁也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 容修和劲臣来到蹦极的出口处。 这里的护栏开出一个向外延伸的平台,两名工作人员在边缘接应他们。 “第一次跳伞时,我也很害怕,害怕得兴奋。”容修踏上平台,握住劲臣的手,“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放大了除却害怕之外的所有情绪,你也试一试?” 劲臣走在平台上,台子是金属的,有点滑,他紧紧抓着容修的手,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意识就是要跟紧容修的脚步。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只感到脚腕处的保险扣一沉。 工作人员在两人的保险扣上安装固定绳索,准备好之后离开,只留下一名教练员进行讲解指导,给他们留下心理建设的短暂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迈上高台之后,容修就感觉到,劲臣的指尖不那么抖了。 近十层的高度,两人面对面站在夕阳里,高处风很大,远处风景一片茫茫,眼前的人再清晰不过。 “现在是什么心情?”容修注视他,“分享给我。” “想接吻。”劲臣说。 容修愣了下,笑着别开头。 这时绳索扔了下去,脚被往下拖拽,两人扶稳了彼此。 听教练的吩咐,两人起跳的预备动作,可以并肩而立,互相单手揽腰,另只手臂张开,犹如并肩飞行的两只雄鹰。 这也是两位男士一起蹦极的普遍方式,看上去更加的从容帅气。 另一种就是情侣之间的姿势了,恋人害怕的话,就面对面抱紧对方。 其实教练说什么,劲臣也没太听清,脚像是站不稳,绳子扔了下去,很用力往下拽。他的手想抓住点儿什么,但两边的扶手很远,他紧紧地抓住了容修。 耳朵能听到教练的声音,脑子也接收到了消息,可是不处理信息了。 只有容修的声音,或者说,是先生的命令。 容修叮嘱什么,劲臣都说“好”,要他抬手,劲臣就给他手,要他抬脚,劲臣就伸脚。 这时的顾劲臣,比在床上时还要乖巧。 容修眼里全是笑意,还藏了一丝散不去的心疼。 站在高处鸟瞰整座乐园,下边是蓝色的水,天空是橘色的夕阳,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双威森林。 两人如果选择并肩往下跳的话,要同时往前挪动脚步,一半脚在里面,脚尖要在台外边。 悬吊桥还在轻轻地晃悠着,脚下的金属台像是软的,劲臣往前挪动脚步时,感觉像要把整座桥都翘翻过来。 劲臣脚尖只挪了一点,才发现容修站在那儿没动。 劲臣侧过身,迷茫地瞅着容修,他嗓子发干,发不出声,连一句“接下来该怎么做”也问不出。 容修与他面对面,笑着微张开了手臂,“过来。” “到这里来。” 劲臣几乎耳鸣了,他张了张嘴,余光看了教练一眼,鼻子突然发酸,顾不得体面,也不怕脚下打滑,吊桥还在晃悠,他近乎用扑的,扑到容修怀里抱紧了他。 感觉到容修合拢双臂,手掌温热地扣在自己的背上。 劲臣脸埋在了他的颈间,仿佛和他一起站在山巅,狂风暴雨都不会害怕了。 “有一件事,要对你交代一下,”容修手臂力道加紧,在他耳边轻声,“我看了那个贴纸的本子,看到了你在里面记录的文字,还有一些你从前的日记,没经过允许,得对你道歉。” 劲臣怔了怔,摇着头闷声:“本来就是给你看的。” 容修嗓音温柔:“我当时看到某一段时,有一些感想,没有时间写下来,现在想与你分享。” “想听。”劲臣说。 “顾劲臣,你从未不幸,生命中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发现了吗,到现在为止,你已经从你认为的所有过不去的事情中过去了。”容修说,“将来,我也会像今天这样,带着你,一起飞越过每一个不幸,每一个你认为可能会过不去的山峰。” 嗓音好听得像绝美的乐曲,和着呼呼的风声,在劲臣的耳畔绕着,激荡着阵阵的回音。 “你要记住我说的。” 劲臣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那么,你有没有要和我分享的事情,”容修又问,“或是什么期待,除了刚才那个,我也许还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是给你的奖励。” 劲臣犹豫了两秒,“我想和你一起跳探戈。” 容修:“?” “不是偷偷的,是在全世界面前,做梦都想,特别的想,”劲臣脸埋在他颈间说,“以后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我真的很想……很想……” 容修手臂似乎僵了下,随后圈得更紧。 两人站在蹦极跳台上,他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似乎沉默了很长时间。 其实也不久,只有几个呼吸间。容修妥协般地轻叹了声,唇碰到他的耳廓:“我是不是欠你的……” 随后几秒的事,劲臣就记不太清了。 他整个人在容修怀里,感觉到身体倾倒,在半空倾斜了90°,容修紧紧地抱着他。 ——我是不是欠你的。 那一瞬间,劲臣睁开了眼睛,微仰头望着容修的脸。 容修垂着眸子,也在凝视着他。 坠/落! 速度非常之快! 纯自由落体运动,余光里的景色快速掠过,快得无比模糊,眼睛捕捉不到具体的画面。 可是他的眼里有容修。 是不是亏欠了对方,不然怎么会相见呢? 肯定是因为亏欠了,所以注定要相恋的,然后许他一生去还。 两人都没有发出宣泄式的尖叫声,劲臣在他怀里异常的安静。 容修的手臂愈发地紧,疾速下落中,还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怕,别怕。” 请你抱紧我。 两人是以一个倾斜的角度下落。近十层楼的高度,他们迎着风,在破风,劈开风面,速度快得令人窒息。 劲臣想起,在东四公寓俯瞰全城的那些年。深夜里,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自由落体,也无数次被噩梦惊醒。黑暗中他害怕得浑身发抖,又无法制止那种抑郁与恐惧。 他常常想,如果他那么做了,在落地之前的那数秒钟,他会不会伸出手,想要抓住点什么?或者,他会不会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什么? 拥抱即将逝去的生命,拥抱这座他即将离开城市,或是在死亡之前最后还留恋什么,想守住什么? 十年来他试想了很多,但都觉得不太圆满。 这会儿,有了答案。 原来,他想抓住的是容修,想抱住的是容修,留恋的是容修,最想守住的,也是容修。 此时此刻,他幻想了十年,终于跳了下去。 怀里的是容修。 他劈开风,撕了景,冲破了执念,像一瞬间凿碎了牢笼,容修陪着他闯过去,所以他不害怕,上天入地,天塌地陷,都不会怕。他想,他以后再也不会被坠楼的噩梦惊醒了。 果然如容修所说,劲臣仿佛看到了走马灯,眼前全是和容修相处的一幕幕画面。劲臣用他丰富的想象力,真实地体验到了死亡前的一瞬间。 人本身就是“向死而生”,生命本就是一场奔赴死亡的旅程。 时间有限,如此残酷。两人早会分开,或早,或晚,应当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短短几十年,怎么能有工夫吵架,怎么会允许分手半年之久? 未来五十年,绝不允许。 失重感让人失去判断力,而容修则更加的清醒。 不像跳伞时那样,会欣赏风景,计算角度和落地方位,容修并没有精力做那些事情,整个下落的过程,他都在想尽一切办法保护怀里的人。 只有短短不到八秒的下落时间。 突然感到脚腕的拉力,绳子到底了,开始要回弹。 劲臣的脑子清醒了点,也终于意识到,容修为什么选择了360°旋转的海盗船作为热身项目。 两人大头朝下,在空中弹上弹下,容修的大掌一直扣在他的脑后,像是怕他扭到了脖子。 那种感觉是倒立没法比的,劲臣感觉自己的脑子撞到了天灵盖,就像豆腐倒过来撞到了碗底。 好在回单力道不大,速度不快,也不太高,不然别是要轻微脑震荡,劲臣很担心容修的旧伤会不会有影响。 “满足你的愿望。”回弹向上时容修说。 破风耳鸣中,劲臣并没有听清楚容修说什么,或者说并没有反应过来。 紧跟着,后枕处的那只手移过来,托住了他的下颌,容修低头亲他眼角,捏住下巴一抬又堵住他的嘴唇。 蹦极绳子在回弹中忽高忽低,容修吻得久,也温柔,唇描画着他的,顶开牙关,探进去勾出来,本来大头朝下就晕眩,劲臣一时眼前都花了。 像是安抚,也是奖励,容修为爱人对自己的信任而愉悦。 劲臣仰着头,与他交换着呼吸,直到这一刻,他感受到了重生。 一起面对了死亡,一起体验过濒死的感觉,将来还有什么不能一起面对的? 而立之年的男人,在半空中拥吻着恋人。 两人心里都明白,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不可能做到时时刻刻护对方周全,即使再幸福的生活,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矛盾和波折。 但是,他们都想为彼此努力,尽量做到最好。 并且,永远热烈,永远尽享欢愉,永远心跳,永远青春年少。[1] 第492章 晋江文学城 Mercy, 是安全暗语,一旦说了这个词,两人就得停下来。  “怎么管,客人起哄没人管, 等抄家伙, 见了血, 你看看有没有人管。”赵光韧说着, 环视了一下暗处四周。 也不知道奇幻紫的那尊大神去哪儿遛弯了, 关键时刻最好别出什么乱子,实在太影响声誉了。 赵光韧又抬头望向远处舞台上方, 见钢琴师小李坐在钢琴前,拧着眉头, 正在弹奏一首高大上的什么玩意。 小李是从附近大学请来的音乐系高材生,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在此之前,小李弹奏的是《The truth that you leave》,被台下嘘得实在是扛不住了,一把抓起麦克风就要离开, 不料麦克脱了手,“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音箱里一阵轰隆隆,随后就是刺耳的电流声, 听上去像在砸东西。 就彻底激起了民愤,揶揄起哄俏皮话,骂的是变化多端。 小李也是个轴的, 捡起了话筒之后,闹事的小子们都以为他准备下台了,哪想到, 他又坐回到钢琴前,不再弹奏那首流行抒情曲,二话不说换了一首《钟》。 而且嗓音清冷,傲然来了句:“献曲一首。” 不管是钢琴小提琴还是交响乐,只要跟李斯特、帕格尼尼沾上边儿的就没个简单的,弹成小李这样,就算是外行也能听出这是超十级专业水平。 老实说,小李身为钢专牛人,心中自是不忿,只想来一首高难度的炫技罢了。 结果,小伙子们非但不买账,反而一瞬间炸开了锅—— 献你大爷!瞧着人五人六的,尼玛整个一嘚瑟二百五! 特么被古代洋鬼子的音乐洗脑了是? 中国人不送“钟”才是传统啊,心里有没有点儿溜? 什么叫实力作死。 献曲一首? 金属礼没有,爱心礼没有,满场举右拳,齐声一句: “——nm-B——” 是的重音一定要在“B”上,尾音要拖长且跌宕,要比m高半个音,好听爽利,如歌如泣,此乃片儿汤骂之精髓。 小李十指翻飞:“?????” 这下局面真瞎了。 今晚的这群小客人挺特别,他们是高三党,已经成年了,当时台的贝芭蕾还看了他们的身份证,确实年满十八岁,只好卖给他们两打啤酒,一人一小瓶,再多不卖。 小伙子们喝了点儿酒,临考试了压力太大,再加上快毕业,心里都挺难受的,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钢琴什么鬼?听摇滚,燃起来,送钟的下去!” -“不是奇幻紫的演出吗!幻神!凌野!奇幻紫!” -“谁要在这听钢琴曲啊?差不多行了啊,都快睡着了!” 那边嘘声连天。 这边,赵光韧也顾不上和容修聊天了,小声骂了几句“这群败家臭小子”,下巴气得一颤一颤的,拔腿就要去找店里的保安。 “赵哥,”容修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过几个小孩,我们去看看。” “看看?顶什么用?能揪着领子把他们丢出去,还是摁在地上揍一顿?我告儿你啊,小孩都是妖怪,尤其是青春期,店里黑名单上,全是那么大年纪的,和他们说人话根本就说不通……” 赵光韧嘴上这么咕哝着,还是跟在容修身后往人群那边走去了。 * 场内的灯光比之前亮了些,经过这么一闹后,客人们的情绪基本上都到位了。 开场前的气氛做得也很足。 但是,距离第一支乐队演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贝芭蕾之前说的大学生乐队,到现在成员还没来齐全,三缺一,鼓手学校有事耽搁了。 店里的应急驻唱暖场就别指望了,从没一起排练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不如小李弹两首节奏明快的钢琴曲撑场子。 那群高三男生仍在对台上的钢琴师小李嘘声连天。 “麻烦,让一让。” 容修长腿长身,从人群后方往前走,比周遭大多人都高出半个头去,无形之中像是有种强势迫人的气场。 一行人来到舞台下方的观众场地。 容修看向占了头排位置的二十多个小伙子,他们正兴致勃勃地冲钢琴师小李喝倒彩。 带头的是个小胖子,手里拎着两个酒瓶子,婴儿肥的脸蛋红扑扑——哪怕是装出混社会的样子,看上去也稚嫩的很,无论如何也不像来夜店闹事儿的地痞流龘氓。 “谁是管事儿的?”见一个高个的带人走来,小胖子露出得逞的笑脸,指着台上的小李,“弹毛的钢琴呐?娘们唧唧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亮了出来。 屏幕里,是iVocal官网购票记录,足足三十多张门票。 他说:“今天我过生日请客,听说,咱们家是这条街上最地道的Live House,特地带兄弟们过来体验一下摇滚现场。摇滚知道吗,我们是来听摇滚的,你让弹钢琴的那个赶紧下去!” 小胖子名叫周赞赞。 iVocal上的购票系统是实名制的,因为笔画太多,容修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名字。 一人购买三十多张门票,着实算是今晚大客户了。 周赞赞把诉求一讲,赵光韧也差不多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年轻人好面儿,说是请客带兄弟们来听摇滚的,就要立马听到摇滚,钢琴不行,生日送《钟》更不行。 这群小子看着面儿生,估计都是外来生物,老司机再不济也知道“Live House半小时定律”。 ——如果海报写20:00开场,最早20:30到,还给和老朋友叙旧的时间余了出来。如果单纯只为看演出,就要考虑带个小马扎,找个僻静处一坐,抱紧自己,安静听歌,并且还要再晚半小时,也就是21点来才正好。 除此之外,这些小伙子显然还不知道,小渡家多年来的“招牌规矩”——开场之前,暖场节目一直是乐器独奏。 现在是弹钢琴的,之前还请过萨克斯手、打击乐队、电提琴手,也请雷老弹过古典吉他。 就算是Live House,也不能还没开场就噪起来,常来的老客人在店里碰了头,需要一点安静的空间和谈话气氛,以便于互相沟通一下兄弟情谊。 领头的高个青年不说话,身后的那位西服男人反而走上前来,周赞赞把手里的小酒瓶放下,朝赵光韧歪着头打量半晌,问: “叔,您是这儿的大管事?” “大管事什么鬼,还大内总管呢!”身边人调笑道。 赵光韧脸一黑,嘴刚一张开,话还没出口,周赞赞冷不丁来了句:“您岁数大了,我不跟您说,有代沟。” 赵光韧:“?!” 哎呦卧槽,老赵强压下摸衣兜找速效救心丸的冲动。 周赞赞不搭理他了,视线定在高个青年的身上。 他把手机往容修眼前一递:“这位小哥哥,你家店的介绍上写着Live House,我没走错门,是?最燃、最噪、最炸的摇滚现场——您确定吗,是不是广告词写错了?” 容修挑眉:“没错。” “那就好,刚才在门口,光是排队,我们就等了半个多小时,”周赞赞晃了晃手,手背上盖了个大蓝章,“门口那个大哥说,进门还得卡个戳?好嘛,赶上过检疫站了。” 容修眼中带着笑,“……抱歉。” 一直以来,国内大多Live House的进门凭证,都是“手背盖章”,凭章儿验票——票根是啥?不存在。 说到这里,旁边的小子们不知道为什么全都笑了。 听了一会儿才明白,那大蓝章,盖在周赞赞的小肥手上,就跟猪皮上的检疫章没差,小胖子被哥几个损得肝儿颤。 “赞赞摔了半天咧子啦,正在气头上呢。”身边一同学打趣道。 丁爽小声埋怨:“搁你们那儿受了气,跟咱们念什么秧儿啊。” 周赞赞踢了身边哥们一脚,怒声问:“等这么长时间了,能让你们乐队上来不?” “现在不行。”面对一群小屁孩,赵光韧当然不惧,公事公办地说,“才七点多点儿,还一小时开场,演出乐队还没到位。” 何况那只是官方说法,要是算上“半小时定律”,正式开场起码得快九点了。 “歇了您,在场人都瞧见了,奇幻紫的贝斯手石天一,刚往后台去了。”周赞赞体重超标,日常鲜少运动,体力特别不好,他站了这么久,鼻尖和脑门上全是汗,“刚才,他们还说呢,幻神打从后面儿出来了,怎么藏着掖着的,人又猫哪儿了呀?让他们都出来呀!” “哎我说,客人,怎么不讲理呢?”丁爽说,“奇幻紫正在休息,幻神的演出时间是十点,门票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叉你们的架,关幻神什么事?抱走!不约!”奇幻紫的粉丝们立马维护爱豆,跟着一唱一和道,“奇幻紫不能来,叫别人出来也行啊,为什么我们家幻神要给你们当暖场的啊?” -“搞个软不拉几的钢琴曲是怎么回事?听弹钢琴去清得了。” -“操,丫弹一晚上催眠曲,哥儿们都快站着睡着了。” -“就是说啊,当谁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钟啊,钟!妈的劳资要退票!” “给谁这儿骂街呢?”小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大步走到台阶前,三两步蹬蹬蹬下了舞台,“哪来的土鳖,不懂欣赏乱说话,还一股子苞米茬子味儿——你想听摇滚?抱歉,现在没有,以后晚来一小时!” “卧槽!孙子,说谁土鳖呐?”周赞赞一下炸了庙。 周赞赞虽是根正苗红的京城人,但爹妈都是电视台的大忙人,大人只顾着忙事业,老哥儿从小一人在外公家长大——由于外家在东北乡下,直到今年,周赞赞要高考才转回京里来,口音难免有点黑土地味,他最膈应有人操着一口片儿汤话骂他土鳖山炮什么的了。 同学们也围了过来,见弹钢琴的过来呛声,显然是准备动手的节奏了。 小伙子们都喝了酒,火气一旦被挑起来,恐怕到时候连拦也拦不住。 -“你他妈的有格调,在Live House弹钢琴,怎么不去歌剧院弹三弦儿啊?” -“弹钢琴的!你什么意思?让咱们爱听听,不听滚?” -“操性的怎么说话呢,你家还做不做生意了?” 眼看奇幻紫的粉丝们也开始跟着起哄,还有一群好事儿的正往这边挤,赵光韧感觉到一阵焦虑,忙给远处保安打手势,显然是想给闹事儿的叉出去了。 周赞赞仍然不明状况,身处危险而不自知。 ——这种状况,就算是保安动手把他们控制住,然后统统送到派出所去,这群小崽子也不占理。 周赞赞正要张口继续开喷,就在这时候,那个一直沉默的高个青年身形一动,突然挡在了自己身前。 霎时间,连周遭气压也变得极低,只见那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丹凤眼中似乎带着笑意,但他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子霸道的冷劲儿(……),看得让人心里瘆得慌。 “你们,你们想怎么着?”周赞赞往后缩了缩。 他仰脖儿瞅了瞅容修一会,见对方没动作,便有了底气,挺直了腰杆,瞪眼道:“好哇,小哥哥,您这是店大欺客呀,长得好看了不起啊?搞事情是?我告儿您,我爸,是京城电视台做综艺的,暴风台知道吗,总导演知道吗,赶明儿,我把你们全抖搂出去,擎好儿上电视!” 容修皱了眉,上前半步:“周同学……” “站那!”周赞赞吓得后退一步,“冷静点儿,别过来啊,不然我叫保安了!” 赵光韧:“!!!!!” 哎呦卧槽,我的后脑勺,疼死了。 妈哒,王法呢?到底是谁在闹事啊,要叫保安的是我们?果然,青春叛逆期的小崽子,全都是妖魔鬼怪! 6号渡口开了五六年,遇见喝倒彩的还是第一次。 况且,还没正式开场,正在外面排队的客人们不明情况,看见这个乌烟瘴气的不和谐环境还能往里进吗,这不是硬生生地往外撵人? 赵-夜场小飞龙-光韧:“……” 暴风台综艺节目总导演之子?… 来砸场子? 妈的。 生意本来就半死不活的。 ……天要亡我啊! 赵光韧气得心突突直跳,抬手摸了摸脑袋顶。 这位叱咤风云的夜店经理人现在特别想找块儿镜子,照照自己是不是已经头秃了。 京城老房改造,还有别具一格的精致院落,加上高级黑、蓝、红的色彩格调,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装潢风格,回住处的一路上,在庭院里散散步,容修感觉很安逸。 时隔近九年,回来的这天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光韧回家之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呼呼大睡,虽说他这晚同往常一样在店里一直操心抓头,时时刻刻都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中度过,始终认为自己肯定会中年秃顶,但是他确实没有再失眠,这是赵光韧两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宿。 苍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了,他发现自己紧握着手机,点亮屏幕之后入眼就是拨号页面,上面显示着容修的号码。 昨晚暖场退下来之后,两人回到员工休息室,苍木给容修订的披萨很快就到了。把食物递过去时,苍木忐忑地问容修,能不能给他一个联系方式。容修想也没想,随手就把手机递了过来,说:“自己拨。” 爱豆的手机号码:get√ 爱豆的私人微信:get√ 凌晨回家之后,洗洗就上了床,辗转反侧直到两点多,既兴奋又担忧,怎么也睡不着,他担心容修一人住在外头不习惯,也不知有没有不方便之处。 再贵的宾馆,也比不上自己家。 为什么不回家? 难道真像后援会谣传的那样,容修因为搞摇滚而辍学,然后和家里父母闹掰了?不是亲生父母吗,怎么可能不管儿子呢? 苍木酝酿了一会,坐起身倚在床头,打开微信看业务,这才发现6号渡口的员工群里炸开了锅,满屏幕都是容修的话题,所有人都表示已经保存了容哥的联系方式。 苍木:“???” 老赵说要把容修登上花名册,他竟然说到做到,而且大剌剌地把自家爱豆的手机号公之于众了? 苍木计算了下时间,从回家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小时,应该足够睡眠了,这会儿容修应该醒了? 要不要联系他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日常需要的? 这么想着,他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伸着懒腰往浴室走。 经过小泰迪Bob的小窝,随手按了一下自动喂食器,狗粮哗啦啦落进狗盆里,Bob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苍木。 “吃。”苍木说。 Bob埋头猛吃。 比起井子门夜店一条街的其他业主,苍木算是相当年轻有为的老板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融资,纯粹一个人单干——对家的La和无穷动,老板都是五十岁见望的大伯,他才三十岁,就开了一家投资千万的夜店,为此有不少人上门“求亲”,家里父母也一直在催婚。 苍木对婚姻大事不太上心,也并非“不婚族”什么的,一来没遇见动心的,二来…… 明知道店里生意不好,贷款一堆没还清,哪能拉着人家姑娘跟着一起遭罪,那不是丧良心么? 店里生意再差,他也没亏待过员工,在井子门附近,他给服务生们租赁了集体公寓。 但是,苍木不打算让容修和那群小孩住在一起。 爱豆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得给他容修一个隔音的房子。 苍木一瞬间转换成了经纪人的脑子,他盘算着,房子要大一点,能放下一架斯坦威,还有Fender、音箱、效果器、迷笛键盘、跑步机……之类。 也不知道自己手上还有多少钱,筹备这些东西够不够用,也不能动用店里的流动资金…… 贷款肯定批不下来了,还有百来万没还清呢。 怎么是好? 还有容修目前的生活。 那些年,他靠演出就算赚的再多,眼下也应该花费得差不多了?京城的消费这么高,他手里的钱够用么? 自己要不要主动开口,先给他预支一些薪水? 那样会不会让他觉得尴尬、难堪、伤自尊? 如果……有人和自己商量一下……就好了…… 苍木犹豫着,咬了咬牙,微信打开通讯录,戳到“顾劲臣”这个名字。 他发了一个微信。 只有五个字—— ——容修回来了。 * 另一边,西城区合宿练习基地,第三舞房。 上午,舞蹈老师终于叫了停,学员们喘着粗气,抹掉额上汗,冲到走廊饮水机去补充水分,体力过硬的则仍在坚持练舞,跟拍VJ们尽职地分散两处继续拍摄。 《The C》是一档不单以唱歌为标准选秀节目,主要还看偶像的综合素质,唱、跳、才艺、硬照、舞台感、镜头感、综艺感、采访临场发挥,以及日常生活能力等都包括在内。比赛期间节目组会为学员安排各种通告,在参与活动过程中拍摄学员的各方面表现,与每周的比赛剪成一期,由网友、评委、导师、制作人票选决定晋级选手。 课间休息,通常是收集跟拍素材的最好时间。 “顾,顾老师!”那道人影刚出现在练舞房门口,十六名选手就不禁浑身僵住,齐齐站直了行注目礼。 经过七场残酷的舞台厮杀,如今只剩下了十六名学员。 大家已经和顾劲臣相处三个多月了,尽管对方今天一身随意的卫衣仔裤运动鞋,一行人见到这位同样年轻的执行制片人,还是会感到分外紧张。 “忙你们的。”劲臣笑着看他们,接过舞蹈导师曲艺递来的平板,“怎么样?” “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进步特别大,顾老师检查作业?”曲艺语气颇为得意。 曲艺是顾劲臣的经纪人曲龙的亲妹妹,从韩国回来不久,两人关系很好。 劲臣在休息椅坐下,通过视频来了解这两天的学员练习情况。 “顾PD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而且穿得这么休闲。” “顾老师是不是要教咱们跳舞?” “别做梦了……” 学员们小声地交谈,一边互相调侃逗趣儿,一边尽可能地给自己加戏,但是,顾老师坐在那边,谁也不敢语出惊人或大声喧哗。 顾劲臣今天穿的和往常风格不同,比起平日里的体面模样,这身衣服反倒显得青春帅气,和那些小鲜肉站在一起丝毫也不显老。 但是他的脸色不太好,显然睡眠不足,眼睛泛红,眼底微肿。 和曲艺聊起明晚学员抽签比赛时要用的曲目,就在这时候,劲臣听见有人在远处小声打口哨,吹的是亡灵序曲。 劲臣突然愣了愣,停止了谈话,回过身,寻找那个人。 只见靠窗而坐的少年,并不和身边的学员们一起谈天说地,只是微微地侧头望向窗外,嘴上小声地吹着口哨。 是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向小宠。 他不是十六强中年纪最小的,21周岁了,但他长得相当显小,一笑两个酒窝,性格比较腼腆,做录后采访时既不会对镜头撒娇卖萌,也不说一些其他人气选手的好话。 因为不太会找戏,所以向小宠的人气并不高,唱跳方面也不出彩。 本以为他进不到这一轮,没想到竟然踩着及格线进到了十六强。 早晨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向小宠的脸上,将他的肤色衬得透明,脸上的妆被汗水洗得差不多了,却一点也不显黯淡,和身旁众人相比,他像个还没成年的青春期小少年。 劲臣给跟拍VJ使了个眼色,后者默默地将镜头对准了向小宠。 “小宠的口哨吹的不错,如果明天抽到合适的风格,比如民谣,你可以考虑在前奏时表演一下,既怀旧又有特点,会给你加分的。”劲臣说。 前辈的点名让向小宠一愣,他紧张地看向顾老师,不经意扫见一旁黑洞洞的镜头,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劲臣感到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摄影机:“刚才他吹的那几句《The Dawn》,VJ老师录下来么?” VJ比出OK的手势。 向小宠一直低头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费劲地憋出一句:“顾老师,您刚才是在表扬我吗?” 众人:“……” 身边的学员们都在无声地笑。 “顾老师点拨你呢,向小呆。”一位学员说。 这个小弟弟也太有意思了啊,平时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成绩也是垫底的,像这样的竞争对手再给来一打好吗? 《The C》内部学员还是比较和谐的,大概是累的,再加上平时一起跑节目组安排的通告,谁都别欺负排挤谁,大家都不好过就是了。 学员们都很清楚,现在是顾老师在帮向小宠加戏,不过,他只能走到这里了。 身为没有合同在身的“野人”,向小宠不是任何一家娱乐公司推荐来的,只是通过网络报名,走运被选上充人数罢了,毕竟至今还仍然没有公司找他签约。 向小宠除了脸蛋漂亮,可爱了点,呆萌了点,唱跳什么的根本不行,唱歌还一个调子,只会rap…… 十六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顾老师也喜欢亡灵序曲?”向小宠小心翼翼地问。 劲臣没应声,像是在走神。 “我师父,特别喜欢这个曲子,他小时候和乐队总练,现在也一有空就给学生表演这个。”向小宠说,“昨天他还来了一段呢。” “师父?你的音乐老师?”劲臣问,“教什么的?” “架子鼓老师,”向小宠腼腆地笑了,“教我好多年了,他可严厉了,会打人的那种,现在在燕郊的一家音乐中心教小孩。” “你学了六年鼓?” “不是,学十二年了,”向小宠说,“九岁学的,上高中时认识了现在的老师,开始跟他学习。” 劲臣略有些诧异。 是了。 这才想起来,这名学员的“才艺特长”:自幼学架子鼓,曾获iVocal爵士鼓大赛的青年组亚军。 iVocal可不是什么小奖项,单是海选报名,就要过重重关卡。 是不是可以找机会展示一下,也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人气。 顾劲臣想,是不是可以给年轻人多一点机会,到时就算不能走到最后,也不会觉得惋惜。 这样一来,就得找导演为他争取比赛曲目的事…… “你喜欢摇滚?”劲臣笑问,“软糯糯的,看不出来。” 向小宠面红耳赤,“顾老师,我,我不软啊。” “你还不软?”舞房里的学员们哄笑起来,“玩摇滚都是长头发,杀马特,纯爷们,音乐一响——呃啊,一下就炸了,金毛狮王一样,你怎么跟rocker比?奶猫一样,还说不软?” “是因为我没打鼓,我打鼓可凶了!”向小宠急道,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还有,狮王是什么?我的偶像,他可帅了!我师父说,他和正常人没两样,才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吓人。” “哎呦,你还有偶像?可帅了?谁呀?”学员们起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向小宠红了眼,耳根也通红,“别打听了,我不会说的。” 学员们逗弄着好欺负的向小呆,跟拍VJ抓住了这一幕镜头。 众人互相确认了眼神,目前大红的乐队只有那么两三支,奇幻紫,甜咒,夜逆。 学员们猜测:“你该不会是……喜欢……幻……” 向小宠说:“不是,我偶像玩摇滚的时候还没他呢!” 学员们:“那是季……” 向小宠:“不是!我偶像唱歌,比他好听多了!” 学员们:“……” 向小宠:“你们别问了,我爱豆不在国内。” 学员们:“向小呆,我们没问…… 向小宠:“……” 学员们:“录着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得罪了好多人啊……” 向小宠:“!!!!!” 跟拍VJ嘿嘿直笑,扭头去看劲臣,见顾老师缓缓摇了下头,VJ当即心领神会,笑着对学员们摆了摆手,表示这段不会播出去。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和剪刀手不是一个部门的。 录制气氛不错。 劲臣默不作声地起身,往门口走。 走出舞房大门,他来到走廊尽头的窗边。 摸到卫衣口袋里方才震动的手机。 劲臣垂眼翻看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人就僵在了窗前。 五分钟…… 十五分钟…… …… “顾老师?你怎么了,学员练舞了,快进来呀。”曲艺从舞房大门探头催他。 “知道了。”劲臣背朝着这边,他没有回头。 “嗓子怎么哑了?”曲艺惊讶问。 劲臣扶住窗台:“……雾霾。” “哦,等会儿我给你找个口罩,专业防霾。”曲艺说。 “谢谢。”劲臣看着窗外。 一只手压着窗台边沿,手指渐渐发白,一只手无意识地碰到手臂上的烟花儿。 过了好长时间。 劲臣才转过身,往舞房大门这边走。 脸上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就是眼睛有点红,等会补个妆就好了,曲艺说:“我一会给你两片感冒药,你肯定是感冒了。” 曲艺说完,放心地进了门。 她哥曲龙,是劲臣的经纪人,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内情。 ——劲臣会想恋人。 很想的那种。 该不会是忌日? 临进门之前,劲臣给助理花朵发了一条微信,“一会去俱乐部打拳,帮我回家取装备,新买的那套,送到学员基地来。” 小助理:“?!” 正排队给顾老师买早茶的花朵险些原地跪下。 打拳?那怎么行?上次嘴角受了伤,这次要是脸受伤了该怎么是好?曲哥不是早就禁止顾影帝打拳了吗? 如果说娱乐圈是名流巨星们的名利花园,那么顾影帝就是那簇不一样的花火。 小助理为劲臣操碎了心,上次要去夜店,这次又要去打拳? 花朵从茶餐厅出来,把咖啡点心放在车后座,拿出手机,打算再劝劝对方。 但是,她仔细寻思半晌,又放弃了。 劲臣这几日的睡眠质量很差,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或许运动一下也不是坏事? 而且,向来对穿着十分讲究的他,今早竟然一反常态,明知道要和学员们一起录制日常练习,还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就去上镜了。 难道他又失眠了? 卧室不开灯,坐在窗台上,看大马路看了一整夜? 花朵看着手机桌面上的时间日期。 3月6日。 那就没错了,每个月的月初,顾老师的状态都崩溃,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这些天,能不拍戏就不拍戏,威亚要远离,坐车时更要上内锁。 去年他的电影刚上映,一天晚高峰,在朝北大道上堵车,劲臣突然打开后车门下车,站在马路中央,仓皇地寻找着什么。 影帝出现在堵得死死的马路中央,自然引起了市民好大的轰动,微博热搜一上就是一个星期,黑粉的那些嘲讽的话可想而知。 这种可怕的情况千万不能再发生了啊。 本以为会听见青年在睡梦中被吵醒的不悦而又慵懒声音,不成想,听筒里竟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声。 两人扯着嗓子聊了一会。 容修避到了宽敞的露台,望着庭院里的景致,回手拉上了玻璃拉门。 “……等等,你是说,你一大早跑去看升旗仪式?”苍木惊讶地问,“你是一夜没睡,还是起得早?” “起早了,天没亮就醒了。”容修说。 “为什么?失眠?”苍木问。 “应该是……时差?这些年早起惯了,升旗回来之后又睡了半小时。”容修顿了顿,笑着说:“丁爽和李黎明在我这,刚来不久。” 苍木愣了:“谁?” 容修说:“领班小丁,钢琴师小李,在我这里。” 苍木:“?????” 苍木先是蒙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不可思议、莫名其妙、忧心忡忡。小李和容修闹了生分,容修又上台抢了对方的饭碗,现场观众的热烈反响足以让小李觉得没脸,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他去找容修干什么? “小李不是对你闹情绪么?”苍木问。 “是啊,”容修说,“不过,他刚才和我道歉了。一进门,在玄关处跟我哭诉,说什么‘大师兄,救命,求你了。’看上去可真惨,如丧考妣的。” 如丧考妣什么鬼? 苍木问:“他哭诉什么,求你办什么事?” 容修说:“小李拿了一些珍藏的交响乐,说要给我听一听,跟他分享心得体会,他要写论文;丁爽带着一把琴桥裂了的二手电吉他,拜托我帮他修理。” 第493章 晋江文学城 进恐怖密室之前, 劲臣和工作人员怎么沟通的,最后选了哪个主题,容修都没有注意听, 也压根没精力去关注。 起初,容修还有点溜号, 他背包里的手机震动了, 他想,大抵是白夜发来的订房信息。 原本以为,和录制《拜托了兄弟》时的情形差不多。 结果,还没到第一个密室,容修就发现,这与录综艺大不相同。 这里的气氛,更恐怖,更国际化, 更专业。 除了声音特效,场景设计也更加的逼真,有一种好莱坞大片的既视感。 而且,两人的身边没有跟拍摄像, 没有镜头时不时怼脸, 提醒他“这只是在做节目”。 从入口进去, 是一条狭窄的长廊, 只够三人并肩而行, 灯光昏暗,音效恐怖, 墙上全是血涂鸦。 劲臣选的是“研究所”主题,场景里皆是感染了病毒的丧尸。 烂脸,瘸腿儿, 没胳膊,血糊糊…… “没有幽灵和女鬼,全是丧尸之类的。”劲臣详细讲解着。 听他这么介绍,容修安心了不少。 “这个场景有特色,”劲臣像是随口一说,“我想见识一下,东南亚知名鬼屋的化妆技术,据说,这里在特摄方面,媲美好莱坞。” “嗯。”容修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不用解释了,容修心道。然后他二话不说在心里给顾影帝加了个鸡腿。 他觉得,爱人是真的了解他,心疼他,照顾他。 这个必须有奖励。 和“别墅主题”里的怨灵女鬼相比,“丧尸”其实是非常可爱的,容修认为。他并不是十分抵触外国丧尸、辫子僵尸、恶魔怪兽之类。 因为它们有实体,出现得有因有果,看得见,摸得着,有战斗余地——这就不怕,能打死就可以,不属于灵异范畴。 “见鬼”就不一样了。 在这方面,容修相当有原则,条理清晰,格外理智——妖魔鬼怪在他的脑子里,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堪比劲臣整理的行李箱。 那个顺口溜,他是怎么编的来着—— “上下策,鲁班书,祝由之术推背图, “笔仙碟仙四角戏,幽冥之门血腥玛丽; “蓝可儿,坐电梯,封门村里鬼头七, “猫脸老太血红衣,地铁抬轿坟头蹦迪。” 他膈应的是这些↑。 比如“夜里对着镜子梳头会看见前世”这种,容修夜里在浴室从不梳头(……) “对,是膈应,不是怕。”容修闷头往前走,信誓旦旦地说,“鬼屋这东西,就是骗小孩的,相信科学不迷信,我只信我党。” 劲臣拉着他的手,严肃地回应道:“是的,我知道。” 然后他们停在了一扇染血的金属大门前。 “那么,第一道门,您来开?”劲臣征求他的意见,“很有纪念意义,也许……这门背后的东西,接受党的光辉照耀,没准儿就不出现了?” 容修瞪他一眼:“……” 劲臣面带笑容:“试试么,快开。” 容修板着脸,嗓音冷酷:“你在命令我,嗯?小东西,你觉得,激将法对我来说,管用么?” “不是的先生,”劲臣咬了下嘴唇,“这是第一道门,就像电影的开场,我担心,一开门,也许会有丧尸猛然冲出来,我可能抵挡不了。好,我来开……” 容修:“……” 容修一把捞住他,把人箍在了自己身前,阻止了他的行动。劲臣一个不小心,没站稳,整个人就趴在了铁门上。 劲臣:“?” 逼仄的长廊里,第一间密室的铁门前,两人一前一后,前心贴后背,贴得紧。 交叠着,半天没开门,也没动地方。 容修:“等等,缓兵之计。” 劲臣:“……” 屋里的丧尸小哥哥:“???” 劲臣被容修和铁门挤在中间:“……” 这个两人站立的体位,他不陌生了,通常出现在家里各处的墙边。事实上,劲臣更喜欢在落地窗前,他支撑在窗子上,手掌扣住窗玻璃,这会让他觉得,他拥有了全世界;身后拥有容修,身前拥有整座城市。 而容修则喜欢在镜子前,那样能看到影帝的脸,他喜欢观察爱人细微的表情,以及渐渐变化的身体。 如果容修知道,此时此刻,在他严阵以待的时刻,他的影帝满脑袋想的都是这些玩意儿,肯定掉头就走? 过了好半天,容修才伸出手,一手揽着劲臣,做出重大决定般,道:“我来开,准备。” “是。”劲臣应他。 两人齐齐往后退开两步,劲臣后背感觉到他的心跳,腰被他胳膊勒着,有点喘不过气。 容修两眼一闭,握住了门把手,轰地拉开了铁门。 ——此处应有BGM。 画面相当具有英雄色彩,大义凛然,毫不拖泥带水。容修带着人,抬步就往里冲,他的怀里抱着顾劲臣,像抱了个会战斗的比卡丘。 就这样,他们开启了恐怖之旅。 第一间密室是研究所的更衣间,两人遭遇了从柜子里冲出来的一位男丧尸,那时候劲臣正在寻找打开密室门的方法。 刚进去时,更衣间没有动静。 就是阴森森的,有红色灯光,气氛分外恐怖,到处都挂着染血的衣服。 大概是给顾客一个心理缓冲的时间,第一间密室没有活物? 两人这么想着,交换了眼神,劲臣就直奔出口的大门,那是一道密码锁,他们要找到密码。 “站在这儿别动,我是说……”劲臣拉着容修,来到柜子边的长椅前,“您一定要看着我的背后,也许会有什么东西袭击我,那样会耽误时间。” 容修犹豫了一下。 由对方来分配任务,容少校不太适应。 不过,密室和答题是学霸的强项,指挥权交给对方是明智的;团队和谐很重要,不争权,不抢功,战斗时每一位战士、每一个小任务都是一台精密仪器的小部件,缺一不可。 容少校相当有大将风范,点头同意了,“注意安全。” 劲臣把后背交给了他,是对战友的绝对信任,容修感到很满足并愉悦。 于是,容修就听话地站在长椅前,对着一面墙的更衣柜面壁,一动不动,然后他侧过头,盯着劲臣的后背。 在恐怖的特效背景音乐中,劲臣动作利索,身形敏捷,在更衣间各处寻找开门的密码。 墙上的字符,凳子上的便签,白大褂口袋里的血色日记…… 在咯吱作响的一个木桌抽屉里,劲臣发现了一个三角形的黑色旗帜,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 “我找到一面旗!”劲臣兴奋地举起来,笑道,“还剩下九个。” 容修身姿挺拔,点头道:“请再接再厉。” 房间幽暗,容修眼前模糊,他发现他不太能看清黑暗处了,连近处的黑暗中也一片模糊。他垂了垂眸子,但他的耳朵仍然十分灵敏。 就在劲臣翻阅染血日记时—— 突然,容修身形一动,脚步微往后挪了半步,膝窝碰在身后长椅上,做出了防御姿势。 同一时间,柜子发出“砰”一声巨响! 撞门出来的一个丧尸,正巧和容修脸对脸。 特效音乐也一惊一乍。 那个声音太突然,劲臣手一抖,骂出了声:“操。” 骂完了就要往容修身边冲。 容修仍站在原地,抬手制止了他:“别过来。” 这是第一位出场的丧尸演员,小哥哥担负着十分艰巨的任务——要起个好头,出其不意,带动现场气氛,给顾客留下“真他妈吓人”的好印象。 于是,丧尸小哥哥十分专业,呼呼喝喝,嗷呜大叫着,血呼啦,张牙舞爪,与容修面对面,烂着脸,呲着牙。 容修皱着眉,一脸严肃,半天没动,就一直和他对脸。 丧尸小哥哥:“……嗷呜……” 劲臣僵在原地:“……” 眼前的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演员不可能扑到顾客身上,规定有安全距离。丧尸挥舞双手,往前倾身,容修微往后躲。两人你进我退,之间像有一道透明的屏障。 劲臣观察了一会,“没事吗?” 容修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你别过来,快点找密码。” 劲臣犹豫地点了点头:“好……” 惊悚到是谈不上,容修一脸嫌弃,分外克制,并没有在危急时刻做出不冷静的行为。劲臣便放了心,拎着染血日记,回到光线下,继续快速地翻阅。 丧尸小哥哥也不气馁,和容修脸对脸,嗷呜了半天,想了想,打算转头去找劲臣。 容修身形一闪,长腿一伸,一抬脚,蹬在了柜子上。 大长腿,横在了过道,挡住了丧尸的去路。 “别捣乱。”容修别开视线,盯着劲臣的后背,又用英文复述了一遍。 丧尸小哥哥:“???” “嗷呜!”被堵在过道里,演员还是非常专业的,懵逼了一会儿后,就像电影里失去目标的丧尸一样,没了魂儿似的来回徘徊着。 劲臣把染血日记从头翻到尾,分析了很多英文单词,他尝试转换成了数字,去按密码锁,但是没有作用。 随后,劲臣又试了一次在墙上看到的数字,也没有反应。 每道门锁只有三次尝试的机会。 超过三次,就会增加下一道关卡的难度,也许要面对丧尸潮。 “那个血娃娃的衣服上,有个编号。”容修指了指被堵在墙角游荡的小哥哥。 劲臣:“……” 人家是好莱坞丧尸啊,血娃娃也太…… 血娃娃:“??嗷呜?” 终于被重视了呀,丧尸小哥哥恶吼一声,人来疯一样,还摆了个凶狠poss。 “编号?”劲臣连忙跑过来,却被容修横着的大长腿挡在外边。 “肯定是它了。”劲臣碰了碰他的腿,“我过去看一看。” “不行,有病毒,”容修一本正经,“会传染。” 劲臣:“……”嘤。 您还记着呢? 上次录制见鬼的综艺,第三关的“病毒入侵”,身边的同伴一个个都变成了丧尸,连劲臣也被抓咬了,后来容修用了反间计骗过了衣之寒…… 在那个场景里,容修失去了所有的战友,最后,连唯一信任的顾劲臣也是卧底。劲臣想,看来,那次给爱人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 容修一脸严肃,格外警惕,严阵以待,劲臣和他对视了一会,桃花眼儿渐渐染上浓浓的温柔笑意。 爱人是一个非常非常认真的男人啊,永远是少年,永远拥有着一颗童真的心。 专业演员是会被搭档带动情绪的,遇强则强,像对手戏。劲臣端正了态度,影帝一瞬间入了戏。 劲臣露出急迫表情,望向过道里的丧尸。丧尸身上是一件脏兮兮的灰色住院服,正如容修说所,它的左侧胸口有一串模糊的数字,模糊得非要贴近了才能看清。 丧尸小哥哥被堵在小夹缝,根本施展不开,表演欲的小火苗一开始就被摁下了,还得敬业地来回晃悠着。他一转过身,就见两人一齐打量自己,一赌气,又转回去,用后背对着两个人,不给他们看了…… “怎么办?”劲臣翘首踮脚望过去,“时间来不及了,你能看清楚吗?” “看不清楚,不过,他刚才跳出来时,我扫了一眼,”容修说,“436173。” 劲臣愣住。 印象里,刚才容修浑身发僵,和丧尸脸对脸,根本没有怎么看。 劲臣不禁确认道:“您看仔细了么?我们只剩下一次开门的机会了。” “不用看仔细。”容修眼中深邃,勾唇一笑,“肖邦《b小调圆舞曲Op.69-2》第16小节,把唱名换成简谱,就是这个,436173——” 说着,容修就唱了出来。 舞曲,三拍子,碰擦擦,还挺有情调,他还往后多唱了两个小节。 容修凝视着他的眼睛:“相信我。” 劲臣张了张嘴,半天没接出下一句。 并不是因为无语,而是内心钦佩。 什么是热爱? 就是随时随地,即使在绝境中,热爱的东西也如影随形,不管干什么,都会想起它,利用它,享受它。它是呼吸。它是生命。 对于电影的热爱,他不及容修对音乐的热爱。 劲臣想。 不过,他心里有更热爱的,若论起那个,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当然相信你,”不由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劲臣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容修,“真棒,多亏了你。我去开门,这次肯定成功。” 容修扬了扬下巴,任劲臣抱着,鼻腔轻哼一声:“嗯。” 丧尸小哥哥一脸懵逼,捂住胸口数字:“……” 得意什么? 听不懂中文,他俩咋抱起来了? 劲臣来到铁门前,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六位数,发出叮咚声,果然门应声而开。 “容哥,快过来!”劲臣喊他。 容修放下长腿,回头警惕地瞅了丧尸一眼,眼底露出一抹嫌弃和警告。 丧尸小哥哥呜嗷一嗓子,目视两人离开,并没有跟出来,人家是有岗位的好? 那之后,两人没再卡壳,一路行云流水。 和劲臣爱看的韩国《密室逃脱》综艺差不多,他摸透了风格和套路,完全没有时间耗费。 两人分工明确,劲臣负责解密,容修负责冲破丧尸重围、勇猛“夺旗”。 他们要找到最后的疫苗药水,经过了研究所没有灯的走廊,来到研究人员的办公室。 从第二道密室开始,丧尸渐渐多起来,花样也别出心裁。 演员们有的穿着染血的白大褂,有的穿着西装制服,还有拿着道具的。 不愧是国际水平的密室设计,很有沉浸式体验感,从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方面,让人融入到场景之中。 而他们一路通关,从墙上溅着脑浆的实验室,到怪物满地乱爬的休息室,再到遇到尸潮的大食堂…… 大食堂里有咖啡香,混杂着血腥味,解谜的关键是咖啡杯里一块不能融化的方糖,他们要把方糖扔给丧尸服务员,对方就会像“熊瞎子劈苞米”一样去拿方糖,从而扔掉手里的一串钥匙。 之后,容修用钥匙打开厨房里一个铁笼子,就能得到笼子里的丧尸厨师手里的小黑旗。 胖厨师半边脸是腐烂的化妆特效。 容修进了铁笼子,也不上前,就站在笼子门口,避开视线不看他,伸了伸手:“给我。” 然后,他用英文重新说:“给我。” 之后又换了俄语、日语、法语说了一遍。 胖厨师呲了呲牙,嗷呜了半天。容修一动不动,不接近,不离开,也不去抢,反反复复,各种语言,就那一句:“给我。” 容修抬了抬下巴:“那个,快给我。” 胖厨师举着小旗:“……” 这一届的顾客太不好带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胖厨师表演了一会,见帅哥还不过来拿,就挥舞着旗帜,挪近了两步。 于是,劲臣站在笼子外,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丧尸大叔举着小旗,小心地接近了容修,上赶着往前递了递。 就差说一句:给你!你走! 容修接过旗子,“谢谢,”说着,转身出了笼子,前脚迈出去,还回头问了一声:“还锁上吗?” 丧尸大叔正在嗷嗷大叫,声音一顿,呆滞地摇了摇头:“……” 这一路,差不多就是这个画风,容修都是这么应对的。 最后的关卡,是二楼走廊深处的研究室,用了大投资的灯光设计。 幽暗的房间,上方一半是忽明忽暗的白炽灯光,下方一半的空间是暗红色。 数道红外线打过来,横在两个人的身上,腰部以下什么都看不到,给人的感觉好像拦腰截断,半个身子在空气里飘。 劲臣根据光柱的排列,猜出了迷宫图的密码,打开玻璃保险箱,容修拿到了疫苗药水。 这中途,他们还遇到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丧尸,本来她张牙舞爪出来吓唬人的,结果走近两人之后,一眼就认出了容修。 “小奥丁?”她尖叫了一声,随即就认出了顾劲臣。 她抱着头,原地转圈圈,明明身为丧尸,反倒像受到了惊吓。 容修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在推特和脸书的“彩虹榜”上还稳居前三,“小奥丁”这个外号怎么也摆脱不了。 丧尸妹妹激动地手舞足蹈,含糊地用英文说着什么,手里好像还拿着武器,就朝容修冲过去。 更近些时,容修正考虑要不要自卫,这才发现,那是一支签字笔。 丧尸妹妹摘掉了牙套,说话清晰了。她兴奋地说,希望能得到小奥丁的签名。 容修勉强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翘着兰花指,将那支染血的笔接过来,左右找了找没看见纸张。 丧尸妹妹指了指自己丰满的胸。容修呆了呆,绅士而又含蓄,在她的衣袖上签了名。 然后,她又激动地找劲臣签名,签在了另一只袖子上。 她表示:“这将是全世界最贵的工作服!” 再之后,丧尸妹妹就成为了头号大叛徒,她积极地提醒两人,只要将放满水的水池排干净,就会看到惊喜。 于是容修就找到了第九面小红旗。 劲臣又快速解开了门锁上的密码,是国际象棋的棋局。 大门打开,眼前出现了一条和入口处相仿的逼仄长廊…… 两人刚出了最后一间密室,就听见身后的丧尸妹妹一声惨叫。 直到两人走了,她才注意到,一只袖子上的签名—— “Little Odin”是什么鬼,DK的主唱“容修”呢? 啊啊啊,容修签了“小奥丁”? 丧尸妹妹:“呜呜呜……” 说好的全世界最贵的工作服泡汤了吗? “勇闯研究所”的故事来到尾声。 在终点长廊里,他们迎来了一波最大的丧尸潮。 惊险又刺激,代入感很强。容修躲着丧尸,一手拿着药水,一手拉着顾劲臣,在昏暗长廊里一路狂奔。 他终于知道,之前的那群外国年轻人,为什么会狂奔出去了。 容修时不时将劲臣揽在怀里。 躲避攻击时,时而将劲臣夹带起来,连夹带抱的,一路跑得飞快。 但,没想到,最后的当口儿,会出现问题。 在躲避身后袭来的丧尸时,容修将劲臣揽在了身前。 而这时,前方的高处,突然跳下一个拿着电锯的丧尸,容修敏锐的耳朵听到了电锯运作的声音。 最后上演了一出《电锯惊魂》。 情势紧迫,无暇多想,完全出于本能,容修一把将劲臣捞进怀里,眼疾手快,胳膊一伸,第一时间用小臂挡住了影帝的脸。 而他的身体,则下意识地回转,将劲臣抵在了铁栅栏上。 不论是电锯小哥哥,还是顾劲臣,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 容修的动作太快了,千钧一发,不过眨眼间。 壁咚也没这么熟练过。 容修以大了两号的身体,将劲臣整个包裹住,形成了一个人形壁垒。 这样一来,就完全将后背留给了敌人。 若非保护重要的机密、事物,或保护并肩的战友,生死兄弟,这在战场上是大忌。 背后的电锯接近了过来,与此同时,丧尸潮也越来越近。 丧尸演员们非常专业,他们嗷嗷冲过来之后,就包围住了两人,不过,始终保持着半径一米的距离,他们根本不会过于接近顾客。 劲臣愣了好一会,蜷局在他怀里,抬臂环住他,额头顶在他肩头。容修看不见他的表情,感觉到他在发抖。 这会儿平静下来,容修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那个电锯的声音,只是背景特效,而对方拿的,必然是电锯的道具。 “正好休息一下,一会儿跟我冲出去。”容修在他耳边笑道。 “好。”劲臣在他怀里喘着粗气,“他们比国内的大多十八线演员都敬业。” 劲臣调侃着,容修也跟着笑。两人浑身战损,上下都有点凌乱,就像在拍摄大片。 紧接着,容修就愣了一愣,他突然看见,左手边的丧尸潮里,最前排,一个红衣丧尸的手中,拿着一个小黑旗。 好像生怕他看不见似的,还在努力地挥舞着。 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完成最终的任务。两人仔细寻找了一路,还策反了一个敌方女将领,结果也只得到了九面旗帜。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引来了丧尸潮,这个关卡的卡壳,的确耽误了一点儿时间,却也让他们拿到了“福利”。 如果刚才遇到电锯丧尸时,两人谁也不顾着谁,自顾自地往外冲,就一定会错过? 容修的手臂从劲臣的背后移开,一倾身,一挥手,就夺走了红衣丧尸的小旗。 自此,他们完成最终任务,获得了最后一面小旗。 大满贯,值得庆祝。 可劲臣却没欢呼出来,直到这时,他才看到—— 容修的左手背,擦破了皮,左小指的下方,掌侧的位置,出了血。 刚才躲开电锯时,容修的这只手臂,一直紧揽着他。 劲臣往后撞在铁栅栏上的一瞬间,容修用手臂垫在了他的背后。 劲臣愣了愣,视线落在铁栅栏上,那儿有一个铁门闩,大概就是剐蹭在了那儿。劲臣当即慌了,眼底通红,一把抓住容修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半天才说出一句,“对不起。” 劲臣的嗓子哑透。 “小擦伤。”容修解释。 部队有专项训练,高处落地、摔倒、撞击等,都有安全防护动作,他不可能让自己受到硬伤。 但是,不管容修怎么说,都没有用。 这天,整座鬼屋的工作人员们,全都得到了消息——柏林影帝当场发了火,他用地道的伦敦腔骂了粗口,他的眼神比特效化妆的丧尸还要可怕。 劲臣像疯了一样,彻底开启了顾怼怼模式,怼天怼地怼空气。这让人想到电影大片里的暴走英雄,周围的丧尸们吓得连连后退。 于是,这一波顾客和别人不同,他们没有冲出去,而是老板带着工作人员冲了进来,像赶来救援的国家战士。 劲臣让老板给他找肥皂水、碘伏和酒精,在第一时间给容修清洗伤口。 就这样,出了员工休息室,在工作人员们的道歉中,两人拿到了大家热烈鼓掌颁发的“捉鬼敢死队”荣誉鉴定证书。 证书制作得精美华丽,封面是纯皮,有金属包边,里面有两人的共同签名。 在蜜月体验期,他们拥有了第一个《XX证》。 这一次,容修签的是本名,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拿到证书后,容修心情格外愉悦。 而劲臣则相反,他心里万分愧疚,难受得快死掉了。 爱人的一丝头发都是珍贵的,劲臣心疼得无以复加,眼睛依然红着。直到出了恐怖屋,他的指尖还是抖的,抓着容修的手不放。 两人远离了彩色屋群,来到僻静的绿化带的树后,劲臣一转身就抱住了他,说要带容修去打破伤风针。 容修摇头说“不用”,劲臣就软磨硬泡。 容大直男这性格,坚持说不去,不是轻易能说动的,劲臣就不再劝,突然提高了音量:“张南!赵北!出来!” 颇有一种呼唤“王朝马汉”的气势。 于是东南西北四人,就从四面八方而来,像从天而降。赵北的嘴里还叼着半块牛排,“顾少?” 劲臣使了个眼色,“架上他,去附近的医院,快点。” 容修:“?” 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这是要夺朕江山啊。 四位大将一脸懵逼:“???” 劲臣低声:“容少受伤了。” 张南当即立正,浑身紧绷,打量容修,下意识应道:“是!” 容修皱眉:“是什么是,皮外伤,没伤筋动骨。” 张南:“筋骨没事?” 容修抬了抬胳膊:“手上一点儿。” “那就好办了。”张南不再二话,立马架起容修,喝道,“赵北,去拿车,文东导航找医院,武西前边开路!” 三人齐齐紧张:“是!” “说了没事。”容修稍微挣扎了一下,张南的蛮力不比他小。 “怎么没事?这是大事,”劲臣还在劝,“那个铁栅栏,也许生了锈,会破伤风的……” 容修脸色不太好,还要再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老实不动了,“好,那就去。” “……不排除可能性,一旦发病,非常凶险,必须重视,一定要打针。”劲臣顿了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瞅着他,“你是说,愿意去医院,打针?” “嗯。”轻飘飘的一声,“走。” 劲臣:“?” 容修瞟了张南一眼,“松开。我自己会走。” 劲臣一脸狐疑,半天没回过神,紧拉着容修的手,生怕他又来个“缓兵之计”然后跑掉。 一行人出了双威乐园,站在大门口,等赵北开车过来。 直到容修坐上了车,往附近医院开,劲臣仍然云山雾罩。 这会儿学霸的脑袋也不管用了。 哪不对? 容修自愿地、主动地、答应他去医院打针? 平时去一趟医院,比登天还难,除了半年一次的旧伤复诊,对于“看医生”这件事,容修从没有这么好说话过。 * 外国医院人不多,又是傍晚时分,不需要排队。 顾劲臣像白色巨塔里的高冷医生,只看了一眼指示图,便轻车熟路,一路目不斜视,走路带风。他拉着容修,迅速找到了诊室。 就诊时,容修本人都插不上话,顾劲臣用流利的英语与医生交谈,事无巨细,恨不得连那个该死的铁栅栏的金属成分都报告上去。 首先清洗伤口,容修伸着左手,在伤口冲洗机里足足冲洗了十五分钟。洗到伤口发白,破皮组织和异物全去除,又做了过敏测试,通过之后,就可以打破伤风针了。 打针前,劲臣交代了容修的过敏原,担忧地问医生,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因人而异。像食欲不振,身体乏力,局部疼痛,轻微发热等反应,有些人可能会有。”医生说,“如果严重,出现休克,荨麻疹,浮肿,淋巴结肿大等现象,那就是过敏反应了。刚才检测,并没有过敏现象,但这也不是绝对的,所以,打完针之后,一定要留院观察半小时左右……” 劲臣一下严肃起来,全程紧张,打完了针,在走廊里等观察,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容修。 结果,还没到半小时,容修就懒洋洋一歪,靠在他身上。 “怎么了?”劲臣心快跳出来。 “乏力,”容修想了想,慵懒地说,“燥热,发困,走不动道儿。” 劲臣屏息凝神,连忙去摸容修额头,“怎么了呢,我去问问。” 容修也不阻止,就让他去问。 没多久,劲臣带着医生从诊室出来。几经观察诊断,确定没有过敏,一会就可以离开医院了。 尽管如此,医生也非常谨慎,叮嘱道:“最好晚上再观察一下,如果感觉实在不舒服,就一定要及时过来就诊。晚上我值班,可以直接来找我。” 劲臣心疼死了,心下慌乱,连连点头应着。哪儿还有学过医的架势,也失去了国际影帝的气势。这时的顾劲臣,和那些普通病人家属没有任何区别,一时间像是没了主意,他甚至考虑要不要住院观察。 住院就有点夸张了。医生直接笑了出来,直到回了诊室,还能听到他善意的笑声。 没过一会儿,护士掐着时间过来,吩咐他们可以走了。 容修却像只打盹的大猫,懒软软地靠在劲臣身上,“不舒服,可难受了,站不起来,走不了……” 劲臣摸他的脸,又用额头顶他的额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不走,你睡一会儿?” 张南眼皮一跳:“?!” 卧槽?! 这是什么画风,为啥看不懂了呢? 当兵的有几个没打过破伤风针的?没打过针的都是没认真训练的!更何况,容修,少校衔,副团级,那都是实打实战斗过的,拿过军功的,破伤风针小时候就打过了! 东南西北原地立正,只觉耳朵已聋,眼睛也快瞎。 容修大马金刀坐在医院长椅上,身子一歪,闭着眼,半晌又咕哝:“睡不着。” 劲臣心快碎了,抱了抱他:“嗯……” 肯定睡不着啊,椅子这么硬,爱人就喜欢在软和的地方窝着,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睡着? “医生不给开住院,病床肯定也不舒服,”劲臣犹豫了下,试探地说,“不如,在附近找个住处,找一个好点的地方,你别嫌弃,好不好?” 容修眉心一动:“嗯哼。” 听他应了,劲臣松了口气:“那我给白夜打个电话?问问他,住在哪儿比较好?” 容修哼哼着:“哦。” 什么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鬼屋,玩了,但不能白玩。 婚姻里的伴侣们总是在分配:大事我做主,小事他做主。 事实上,概率来看,婚姻家庭无大事。 “生活”就是柴米油盐,“婚姻”不过是由这些琐碎而又有趣的小事构成。 从某种角度来看,婚姻里的两人,就是敌人的关系,这是一场持久的战争。 只不过,这场战争,没有烽火硝烟,没有巨大的利益,只有爱人暗戳戳的小聪明,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得意。武器是糖果子弹。进退都是为了爱情。 白夜接到电话时,听到对方是顾劲臣,不由露出自叹不如的笑意,然后顺水推舟答应他,帮两人订个“好住处”。 这个时间才定房间,又是旅游热门小镇,必定很不容易。 而白夜的语气却十分笃定,颇有超级管家的风范,好像没有白夜办不成的事。 嗯,毕竟“好住处”早就定好了。 而且是超级豪华温馨的蜜月大别墅。 劲臣并不知情,他挂断了电话,像中了采票一样,开心地对容修说:“办成了,能订到,附近有地方住。” 容修利索地站了起来,顿了两秒,又歪在劲臣身上,“下午时,司彬来找,说晚上等你一起开会?你还答应他,给他上课了?” “没关系,视频会议,用手机,在哪儿都行。”劲臣说,“答应司彬的小课……毕竟答应人家了,是之前答应的,到时候你也听听?” 容修唇角上翘了下,别开视线,“我才不听,演员的事儿,我又听不懂。” “保证你能听懂。”劲臣小心地扶着他,“白夜说,度假酒店,就在附近。如果晚上感觉不舒服,直接来就医也方便。” “你决定。”容修由他搀扶,一行人往医院外走去。 就这样,封大金牌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大明星又搞妖蛾子,打算在外面过夜了。 这还是非通告期的头一次,美其名曰“蜜月体验版”,容大摇钱树丰富的想象力。 此时,封凛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打转转,等着两人安全回去呢。 至于小狼狗,就让他在酒店里巴巴地等着。 …… 第494章 晋江文学城 关键是, 两人在外面过夜,该怎么和经纪人交代。 白夜为两人准备的住处,是双威度假酒店的一栋蜜月别墅, 东南亚风情, 风景优美,安保和私密性极佳。 华灯初上,暮色四合, 车开到地方, 周遭静谧, 灯光烂漫,偶尔听到虫声。 将两人送到地方,张南在大门口道:“我们住在前边,如果夜里容少不舒服, 第一时间电话联系。” 劲臣应了, 目视四人离开,转身寻找容修。 容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 正细细观察着周遭环境。 “感觉还好么?”劲臣上前,扶他胳膊, 像生怕容修不满意, 带着他往别墅里头走, “没想到, 仓促订的, 居然能订到这种地方。” “嗯。”轻飘飘的一声。 容修眉心微动, 目光从一个设计精美的心形庭院灯上移开,再没有多余的评价。 “先休息一会,肚子饿了吗?”劲臣问。 容修说:“没有。” 刚才吃过了零食,估计这会儿也不会饿。劲臣想着, 等他开完会,再准备宵夜也不迟,就又问他:“住这儿行么?” 容修点头,一会“嗯”,一会“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两人踏上别墅台阶。 如果劲臣这会儿细看,肯定能从容修的眼底看到笑意。 这可是委托白夜精心挑选的“蜜月别墅”。 不过,劲臣的注意力全在爱人的身体健康上。 不论什么药物,一旦过敏,都会非常凶险。伯母交代过,容修是易过敏体质。 怪我。 劲臣想,不该一时玩心四起,拉着容修玩鬼屋,导致对方受了伤,音乐人的手受伤,很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直到此时,劲臣还在自责,心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时刻想把人抱在怀里揉揉哄哄。 而且,鬼屋里“电锯惊魂”时,在容修保护他的那一刻,他也有了一点儿小私心——明知道,鬼屋设计不会真的伤害到客人,但是,在先生面前,他总是忍不住会示弱,想被爱,想被关怀,想蜷局在他的羽翼下。 这是什么心态? 今天有多少个瞬间,劲臣都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比少年时更小,是孩童时期。 好像变得幼稚了。 长辈们都说,如果女人嫁个强大的好丈夫、男人娶个懂事的好妻子,就会越活越年轻,越来越无忧无虑,越来越像个小孩。 如果自己越来越像小孩子,该怎么办呢,先生会不会嫌弃? 从主题乐园出来,劲臣就一直在胡思乱想。 事实上,如果有外人在场,肯定会评价一句,您家那位先生好像也没成熟到哪儿去。 容修下了车之后,大步流星,双眼有神,像深夜狩猎的大猫,三两步来到院子中央,哪儿还有“乏力、难受、走不动道儿”的模样? 而在劲臣看来,这就是强撑着的,之前打完针,连发火的精神头也没有,这会儿容修身体肯定还很难受,只是怕他担心罢了,不想扫了约会的兴。 这么想着,劲臣的心快化成一汪水,更心疼他了,抓着容修的胳膊,搂着,抱着,扶着他更紧了些。 两人上了台阶,劲臣嘴上还在说:“要是难受,一定要对我说,没力气就靠在我身上。” 容修:“……” 容歌王不太会“演”,一时间表情扭转不过来,忽然收了笑容,以致于俊脸瘫着,于是他转开了头,歪在劲臣身上轻哼着:“嗯。” 那么大的个儿,劲臣哪受得住,被压得走不动路,两人搂搂抱抱,喝醉了一样,走着S型路线,直奔别墅大门。 私人管家已等在门口,引着两人进到别墅内。 而立之年的两个明星,阅历和眼界摆在那儿,可刚进到别墅时,两人竟然都有点恍惚。 容修的恍惚来自“不可思议”。 没想到,只和白夜通了不到五分钟的电话,对方就完全get到了他的点,选择的住处并非奢华的欧洲风格,而是有着浓烈东方韵味的宅子,浪漫,雅致,又含蓄,还是“蜜月主题”,完全符合了容修对“婚姻”的憧憬和喜好。 而劲臣的恍惚,就是真的恍惚了,他整个人都回不过神。 事实上,打从容修带他出来玩,他就一直在恍惚,而且一直心跳过速,在紧张又惊喜的状态中。 两人交往了这么久,在过去的两年里,恋爱中的那些小细节、小心思,都是劲臣一直在安排布置,小心翼翼地,考虑着爱人的喜好,以维持爱人对这段感情的新鲜感。 而今天,他一路跟随着容修,从一开始海盗船,到蹦极,到每一处游玩的细节,他都感受到了对方的用心安排。 何止“用心”啊。 再往前一点儿,先生之前还“吃醋”了呢…… 以前,劲臣以为,容修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绝不会有这些表现—— 这和爱情无关,只关乎于脾性和秉性。 像容修这样的人,即使在热恋时,也不会讨恋人欢心,另外也是观念问题,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对爱人说情话。 现在,容修非但说了情话,还一直在……爱他,不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让劲臣清清楚楚地体会到了那种深情。 这谁能扛得住? 完全出乎了学霸的意料,也超出了他的预期。 有了这些变化和表现的容修,变得更真实、更生活、更让人心动、也更让人难拿了。 让劲臣愈发地意识到,他了解容修可能不足万分之一。 也更加的好奇。 像翻阅一本津津有味的书,对未来的生活,以及爱人本身,顾劲臣充满了期待。 不知以后还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未知、追逐、悬念、期待,是让sub深陷在这段关系中的关键词。 话说回来,牢牢栓住了sub的这位DOM先生,实际上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面。 从前,容修认为,世间哪有“爱情”,那只是身体里的化学反应在作祟,像书里所说,不过是生殖冲动。 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家庭”。 “家庭”是让人放松的地方,“婚姻”是细水长流,“生活”是柴米油盐,它们都应当是宁静的、平淡的,是不需要他耗费精力的地方。 而两个人在一起组建家庭,最主要是“合适”——在容修看来,两人在一起生活,只要性格合适,别给他三天两头搞事情,即使没有爱情,他也能拥有和谐稳定的婚姻生活。 比如,顾劲臣追求他那会儿,他当时就是这种想法,最终同意了交往,更多的是因为他明确地感觉到了“这个人合适”。 而如今……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分手之后? 还是和好之后? 或许都有,引爆这种感情的,是从搏击台上两人打得鲜血淋漓,顾劲臣不发一言,遽然跪地的那一刻开始。 先是左膝,然后右膝。 仿佛发出了敲开心灵的声响。 “咚”! 震慑着这男人敏锐的耳朵,也震颤了他与众不同的灵魂。 从此再也忘不了。 然后是更有仪式感的“自我放置”,让容修真切地感受到了DOM权力的重量,直观地理解了这段关系的特殊性,快速掌握了问题解决的另类方式。 很多情侣吵架之后,不论如何交涉、谈话、安抚与弥补,都无法抚平彼此心里的怨气、不甘、落寞与阴影,最终下场就是双方感情越来越淡,只能和平分手,俗称“生分了”,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对适合他们的解决方式。 容修意识到,此时两人的关系和感情,和从前又有不同之处,似乎从客套的成人过家家游戏,步入到了真正的人生伴侣,soulmate。 也让容修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这感觉,很陌生,从心而发,完全不受控制,不管他有多粗的神经,多强大的掌控力,都无法收放自如——想疼他,想宠他,想珍惜,想为他安排一切能哄他高兴的小节目,哪怕最后只得到对方一丁点的反馈。同时也期待着,希望对方也同样如此对待自己;当自己表达出爱意时,心里会忍不住计较,对方是否也在关注着自己…… 懵懵懂懂的,既新鲜,又兴奋,有时还很茫然,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热烈,心跳,毫无经验可言,凭着一股子猛劲儿,一头扎进去,一味地“跟着感觉走”。 不过,就算容修完全通透了,察觉到了自己心态上的变化,这男人也不会承认的。 * 蜜月小别墅,只有两层,优雅别致,满满的温馨生活气息。后院植被茂盛,有带小瀑布的私人泳池,犹如世外桃源。 主卧在楼上,房内飘着水果香,桌上摆着欢迎点心,还有蜜月巧克力,非常有心思。 管家离开之后,劲臣扶着容修上楼,把人安顿在卧室,他站在门口没往里进。 本想着,和劲臣一起欣赏主卧设计,容修回头看他,“怎么?” “你先休息,”劲臣拿着手机,“我和封哥联系一下,打个招呼,该怎么说呢?” 容修:“……” 这会儿才想着报备?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是否晚了点? “我已经交代过了。”容修说着,拿出手机,点亮了屏幕递给他。 劲臣一看,的确“交代过了”。 这位爷,用爷一样的口吻,给封大金牌发了一条微信—— [容修]:在外头玩,太晚了,不回去了,具体情况问白总。 [封凛]:????? 之后是封凛的一串语音。 劲臣语音转文字扫了一眼,单看问号的个数,可想而知,封凛是什么心情。 劲臣想,容修是为了带他出来散心,后来又因他受伤打了针,理应他亲自打电话安抚一下经纪人,让对方放心才行。 “我去打个电话,给封哥解释一下,”劲臣说,“你先休息一会。” “哦。” 容修没回头,往床那边走,指尖捻起被角…… 劲臣前脚刚出去,容修就一转身,快步跟到门口,探头往门外望。 有什么可解释的,此时此刻,两人不该手拉手一起欣赏蜜月爱巢吗,电视里都这么演。 卧室门外是一条小走廊,尽头是小客厅,劲臣就站在那儿,侧身朝向这边,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像在斟酌措辞。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抬着手,轻轻揉着左耳垂。 不远不近的距离,容修观察了一会,像发现了什么趣事。印象里,以前劲臣思考问题时,似乎并没有这个小动作。 过了好一会,劲臣才拨号码,“喂,封哥……” 劲臣一边打招呼,一边掉头往洗手间走去。 卧室门口,容修还扒着房门,竖着耳朵,往那边张望。 劲臣往客厅深处走,容修下意识也抬步,目光追随着劲臣的身影,一个没注意,人就出了卧室—— 大长腿,步幅过大,才迈出三五步,光顾着伸脖子看劲臣,于是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了门对面的走廊墙上。 “……怕有过敏反应,”劲臣说到这,突然听到“咚”一声。 声儿还挺大,劲臣停步扭头:“容哥?” 容修没出声,揉着额头,转身小跑回了卧室。 等劲臣返回来看,小走廊里哪儿还有人,卧室那边静悄悄的。 劲臣疑惑地皱了皱眉,对手机解释道:“没事儿,可能听错了,这里很安全,容哥不太舒服,已经在卧室休息了……” 就这样安抚了封凛,打完电话回来,就见容修斜倚在窗前沙发的美人榻上,拿着手机,懒洋洋的,正在看“学习强国”完成视频作业。 容修带着耳机,看上去十分专心。 “怎么没休息?”劲臣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八点钟,“我得去开会了。” 容修垂着眸子,专注地看新闻:“就在这开,外面有动静,不安全。” 劲臣警惕:“你也听到了?刚才我也听见了。” 容修:“……” 于是,这晚视频会议,劲臣没出卧室,来到窗前茶几前,坐在容修的旁边,上了钉钉去剧组开会。 八点整,剧组主创人员全部到齐,参总亲自坐镇,李导主持会议,劲臣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视频一打开,李导就愣在画面里,他正在打哈欠,一见劲臣那边的环境,大导演的困意一瞬间消散。 只见影帝大人所在之处,相当浪漫奢华,落地窗外灯光微醺,依稀可见泳池和小瀑布。 另一头会议室那边,则是恒影著名的小黑屋,乌烟瘴气,一片狼藉,长会议桌上乱七八糟,精英们蓬头垢面,哈欠连天,简直是天堂和地狱之差啊。 而且,影帝的视频里是怎么回事? 旁边小角落里,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为什么乱入了? 两人一起出国这么久,容修从没在顾劲臣的视频会议上露过脸,这还是第一次。 李里手指头差点被烟头烫了,直截了当地骂了一句:“他妈的你们在跑通告呢,还是度蜜月呢?床上怎么还有两个心形的小天鹅?” 莫名就真相了。 没等劲臣解释,视频里就发出“噗噗”一连串的笑声,连参朗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主卧里是一张两米五见方的大床,红色是主色调,毕竟是蜜月房。 床上立着两条雪白的浴巾,又卷又弯的,折成了一对白天鹅的形状,嘴对嘴形成了一个心形。 劲臣赶忙摆手:“你们别误会,好不容易订到的房间,不是那样的……” “误会了么,那不是一对亲嘴儿的天鹅?”容修漫不经心地说,眼睛并没离开新闻联播,“刚才没舍得碰,怕一碰就散了,我还觉得挺精致。” 劲臣耳朵嗡嗡响,眼角泛着红,支吾着小声:“是,是的,是天鹅,一对儿。” “噗……咳。”这回连商宇贤也笑了出来。 董事长笑了,大家就不忍了,全都笑了起来。 在场的都是社会精英,三天两头跑外住酒店,什么客房会有这种布置? 视频里的编剧姑娘们一个个都捂住了嘴。 劲臣:“……” 还是别解释了,不解释反而正常,两人出门在外,遇到什么情况都实属正常, 容修打了个响指,潇洒又帅气,“开会,不打扰你们。”这么说着,身形往后躲了躲,半张脸还露在视频画面里。 “顾老师,”司彬坐在客房书桌前,“封哥说,你今晚不回酒店了?” “嗯,遇到一点状况。”劲臣余光瞟了一眼容修,“上课的事情,等回国也来得及。”劲臣说。 司彬笑了下,“明早会回来么,我和楚总后天的飞机。” “再定。”劲臣说,“先开会,别占用开会的时间。” 司彬就点了点头,低头翻阅会议材料。 会议正式开始,在场众人严肃起来,李导黑着脸,瘸着一条腿儿,拐杖杵在一边,两次气得拍案而起,原地跳来跳去,会议室里硝烟战火。 只有商董笑盈盈,细着眼睛盯视频,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这样,这边顾劲臣开视频会议,容修坐在一旁学习强国。 半小时钟后,李里就感觉不太对劲,顾劲臣今天的话是不是特别少,还时不时走神溜号,余光老是忍不住朝斜后方看。 后边那位爷,大马金刀在美人榻上一坐,茶几上果盘诱人,山竹芒果猕猴桃,也不用水果叉,直接上手,修长漂亮的手指,捻一块饱满果肉,慢慢往唇间放…… 李里导演咽了下喉咙,拿起桌上茶杯猛灌一口。 趁着会议热烈讨论的时候,容修拿了一块榴莲,在劲臣背后碰了碰他。 劲臣微侧过头,小幅度摇了摇头,没多久,又感觉腰被一戳。 闻到“猫山王”的气味,实在没忍住,劲臣快速地回头,人出了镜头,一张嘴,就咬住了容修递过来的果肉。 劲臣鼓着嘴巴转回来,有一下没一下蠕动嘴巴,生怕被人发现似的,桃花眼里全是满足和羞涩。 李导眼尖地呆住,盯着视频,捂住心口:“……” 有种三好学生被学渣带坏的感觉。 没一会儿,容修又递过来一口,喂到了劲臣的嘴边,劲臣口中食物还没咽下,人一慌,就转头,伸手去接。 “顾老师,甜吗?”李导突然开口,直接点名,“劲臣,你说说,分析这么半天,对于目前这种情况,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劲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劲臣的画面上。 劲臣鼓着嘴巴,满嘴的零食水果,想躲开镜头,却来不及了。 这和在剧组拍戏可不一样,在片场,他甚至能蹲在地上吃盒饭,而只要出了片场,即使在恒影连天开会,劲臣也只在会议桌上喝咖啡——影帝体面惯了,连午饭也不曾当众吃过,更别提偷偷吃零食了。 劲臣:“……” 有种课堂上溜号被老师点名的感觉。 顾学霸僵了一会,连嘴巴也不动了,就鼓着,下意识上手,想遮住嘴,一抬手,就举起来一块榴莲。 容修掀了下眼皮,淡淡道:“顾老师晚上没吃饭。” 话还没说完,李导打断:“容老师给我们写歌吗?不写歌就旁听,你是音乐部门的啊。” 容修:“……” 李导:“问你呢,劲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劲臣僵了好半天,定格的嘴巴终于动了动,舌尖还舔了舔嘴角,“嗯,有……”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影帝大人端正地坐着,举着半块榴莲,往镜头前递了递,憋了半天,来了句:“吃吗?” 李导:“……” 顾劲臣:“甜的,猫山王,等我们回去,给你们带点儿?” 会议室众人:“……” 李导差点掀桌:“……” 于是,会议就在李导的骂骂咧咧、精英们的大笑声里中场休息了。 断开视频连接,劲臣臊得慌,捂着脸,朝容修蹭过去。 心里埋怨他,又不舍责怪,索性贴近了,一扭身,脸埋在容修胸膛不起来了。 容修斜倚在美人榻上,畅快地笑了出来。 哄逗了一会,掐着劲臣腋下,将人提起来放到身前。劲臣跨坐着,习惯性地勾着他脖颈搂住。 两人面对面,胸膛相贴的姿势,轻易将人揽入怀里,稍一低头就能接吻,但两人只是相拥依偎。 一个脸颊滚烫泛红,一个眼底温柔带笑,谁也不开口说话。 容修抬手,在他背上安抚着,卧室里静的出奇。 不过,总归是年轻气盛,劲臣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身后那只手吸引,顺着他背上的骨头,一节一节地往上揉按。 “司彬看上去有点失望。”容修在他耳边说,“嫂子察觉到什么了,司彬和恒影不会合作长久的。” 劲臣一下抬起头,在他怀里扭身,“商董知道了?” 这么问着,压着容修的腿,往后挪了一挪,连蹭带摩的。 蠕动了好半天,直惹得容修眸中点了火,摁住他的手臂捉紧,咬住他左边耳垂,轻声:“别动了,如果你不想下半程会议请假的话。” 劲臣又僵住,拱在他颈窝里不动了,乖乖地任他帮他按后背揉腰。 容修不说话,劲臣也不再言语,卧室里重回寂静,劲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左耳垂。 “在想什么?”容修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事情?”劲臣反问。 “什么时候养成了思考时摸耳朵的习惯?”容修接着问。 第495章 晋江文学城 劲臣闻言愣了愣。如果容修不说, 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小习惯。 身为职业演员,有些小动作可不太好,哪怕不起眼的小习惯, 都会对他的专业造成影响。 每次接戏, 在完善人物小传的同时,他都要刻意去养成某个小动作、小习惯、角色标志性口头禅等等——必要的小细节,有利于塑造角色。 但这些不属于顾劲臣。 影帝必须抛弃“顾劲臣”, 随时随地成为任何一个人。 所以, 偶尔他会失去自我, 也会出戏困难,比如拍摄“盛夏”那段日子。 不过,通常他会掩饰得很好,很少有人能察觉出来。 而容修察觉到了, 他注意到了爱人的小细节, 这很难得。 身为DOM,责任感促使他不能忽视, 在第一时间对影帝做出了提醒。 劲臣怔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头绪。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小习惯了吗? 本该抵触、注意、改正的, 可乍听容修这么说, 他竟然心里有点高兴。 都说21天养成一个习惯, 说明这个“摸左耳”的动作, 已经持续很久了。 劲臣沉默了片刻, “哪有,什么时候了?”这么咕哝着,就无意识地抬手碰了碰左耳垂。 容修眸底漾着笑意:“你自己看,就这个小毛病, 摸耳朵。” 劲臣一僵,手还举在耳边,立马捏住了拳头:“没有,我没摸,您看错了……” 容修眯了眯眼:“干什么,宣誓呢?” 劲臣:“……” 容修敛了笑容,严肃了些,“说说,怎么回事,是哪个剧本里的?哪个医生,还是哪个卧底?或者,是哪个小舅舅的习惯?” 听语气像是不愉快。 劲臣跨坐着,在他腿上又扭了扭,忙摇头道:“不是的,不是别人的,是你的,不是,是我自己的,是你给我的……是你影响的,真的不是别人的……” 什么“你的我的”,叨咕了半天,语无伦次,没头没尾。 容修微垂眼睑,端量他神色,竟然有点懂。 容修略显困惑:“我?” 劲臣张了张嘴:“……” 容修故作生气:“为什么?是我让你有那种小动作的?你是说,是我让影帝养成了坏习惯,嗯?我是你的导演?” “怎么能说是‘坏习惯’呢,我觉得挺好的,拍戏时,我会注意的。”劲臣低喃着,长睫毛扑闪着垂下,往前挪近了些,埋在他颈窝里,闷声哼唧,“你老是咬我左耳朵,还舔进去……” 容修:“?” 等等…… 什么时候了? 净胡说。 这回轮到容修摸不着头脑。 劲臣就支吾着给容修讲,酱酱酿酿时,他如何如何……还顺道儿描述了一下两人云朝雨暮、颠鸾倒凤的画面,以及他被咬耳朵时那种过电的感觉。 容修:“……” 简直…… 不成体统!不堪入耳! 容修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差点问一句“然后呢”,最终忍住了。 如果有照妖镜的话,怕是能看见大猫耸着飞机耳,摇着尾巴听得聚精会神。 听到最后,容修终于悟了。 敢情儿这不是劲臣的习惯,而是自己养成的习惯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容修在他耳边问,嗓音低沉有磁性,像大提琴的弦音。问着,问着,如同嗅到小鱼味的猫,顺势一张口,衔住了那颗小耳珠,唇缠舌绕地吮咬着。 劲臣浑身一颤,整个人软在他怀里。 其实,容修大概知道了答案。 从委托了祖煊准备“五环契约”之后,他就一直在明里暗里关注着劲臣身体各处…… 由于身份特殊,圈内传统意义上几处穿孔肯定不行,祖煊就建议“特殊的五环契约”,这又没有什么硬性规则。 于是,最后一处,容修选择了他的左耳。 左耳。 不知道顾劲臣是否愿意…… 想要他的左耳。 左耳,是听情话的耳朵。书上说,人类有“左耳更喜欢聆听甜言蜜语”的现象,会让两人感情不断升温。不知道有没有医学依据,不过,在血液里都是童话色彩的容修看来,这与左手无名指戴婚戒一样,因为左边更紧密地连接着心脏。 * 就这样,下半程会议开始,重新连接视频。 恒影小黑屋里,依然乌烟瘴气,气氛压抑。李导黑着一张脸,精英们蓬头垢面,焦头烂额。 已经夜里九点多,到了体力支出极限,大家的身体都像灌了铅。 然而,编剧姑娘们挤眉弄眼,互相交换了眼神,大家却意外地发现,顾老师的视频画面异常养眼—— 劲臣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唇色红艳,眉眼间藏着妖冶风情,染了丝勾人魅气,仿佛中场休息的十分钟,连皮肤也变好了。 而他身后的那位爷,则慵懒地斜倚着美人榻,月光从落地窗洒进,容修像只餍/足的大猫,身形漂亮有力,懒洋洋地晒着月亮。 编剧大触们:“……” 这哪儿是开夜车肝会议,这特么是深夜福利啊! 这画面简直……啧啧啧! 什么《小舅舅》,对比之下,瞬间不想讨论了——小舅舅和小侄子有什么话题度吗?“顾老师x小狼狗”哪哪儿都不对,到时要上映了,连宣推都有违和感,根本没有幻想的余地。 顾劲臣的腕儿太大了,配角的气场如果不够,根本没有cp感,这样一来,卖腐就别想了,不可能宣传起来。 可是,不卖腐的话,《小舅舅》还有什么卖点?治愈吗,互相救赎吗,原著本身就是耽美小说。 治愈主题也不是不行,看看去年的《猫吉祥》,影片为什么会大卖,豆瓣评分为什么高达9.3分? 专业人士们分析过,如果男配不是容修,给米修配音的也不是容修,甚至不是DK乐队的BGM,那么,影片只有8.7分左右的潜力。 李里导演和大佬们正在唇枪舌战,现在是资本家们的时间,编剧姑娘们根本插不上话。 事实上,她们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没什么兴致,面瘫着脸,左边瞅了瞅司彬的画面,右边瞄了瞄顾老师的画面,还有他身后的那个男人。 帅得赶尽杀绝,听见被参总点名,容修只抬了抬眼,轻应了声“嗯”,气场就穿透屏幕扑面而来。 什么叫“人比人逼死人”,顾老师的官方CP在此,谁都比不过啊! 拖了这么久,本来剧本就有官司问题,作者也不怎么合作,现在主创人员们又不顺心,这特么还怎么拍? 于是,会议上,参朗终于启动“表决程序”,“打分,从李导开始,依次说说。” 这个“表决”是恒影的特色。 由主创人员开始,大到各部门负责人,小到场务打杂,都要对项目本身做出分析——构想、预期、建议……哪怕是一点点看法,也可以提出,最终打一个综合分数。 主演们也要参与。 结合作品本身、市场接受度、自己的业务能力、人气等各方面因素,给自己和将要饰演的角色打分。 最后,恒影专业团队将进行讨论、大数据分析,最终判断出影片的潜力,最终决策权在总裁夫夫手里。 “……所以,90分。”李里导演最先发言。 对于作品本身,李导还是非常满意的,不然他也不会一开始就选出它,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眼下和作家发生矛盾,还涉及到了官司。 紧跟着,在场众人依次发言,说了说意见和建议。 编剧们的侧重点则在作品上,结合小说改编潜力、情节看点等因素,集体分数也在90分以上。 “原声音乐方面,没有什么建议。”音乐部门老大道,“这种都市贺岁片,本身在配乐方面就没有太出彩的发挥空间,也没什么炒作的点——我这边的囤货完全能够胜任,能省下一笔资金,利弊权衡一下……嗯,89分。” 然后是剧务组,摄影组,美工组,他们更多的是代入了观众心理。 分数也都在90分以上。 最后是演员发言。 在场只有两位主演,所有人都知道,司彬对角色太满意不过,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富二代,桀骜,帅气,人设特别受少女喜爱,原著的年轻女粉丝也很多。 本身市场就没有任何问题,司彬是新人,出于各种原因和目的,他并没有太多理论上分析,直接为角色打了98分。 扣掉的两分是怕自己表现不够出色。 “这些天,顾老师一直在给我讲戏,”司彬说,“我有信心将角色诠释到位,努力和顾老师配合默契,按照剧本走,一切听导演安排。” 这话说得漂亮,导演就喜欢听话的新人,李导心里熨帖,“最后,劲臣。” 顾劲臣对镜头颔首:“我倒是有不同意见,如果按照原著来拍,我在表现人物时,可能会有一点小改动,希望李导理解。” 李里导演:“?” 来了,顾劲臣又要捉妖了,顾怼怼要上线了? 演员改剧本、改台词,也不是不行,但你得是影帝级别的老戏骨,这就是国内的形势,你才几岁呀? “如果还是之前人设方面的建议,我知道啦。”李导道。 “并不是,这次是针对作品本身。”劲臣说。 不等李导黑脸,参朗也没来得及说话,商宇贤就颇感兴趣地道:“小说很有趣,我也读过了,你说说?” 商董开口了,在场众人都打起精神。 恒影公司是恒商旗下子公司,一直由参朗负责,出于对爱人的信任与尊重,商宇贤即使开会到场,也从不主动参与。 劲臣更专注了,表情也更严肃,格外体现了对商董的重视。 完全出于本能,这位可是爱人的嫂嫂呢,也就是家长,一定要表现好才行。 “首先,构建主人公身心的硬件部分,原著中不够有说服力——其中有两个任务,较为完善,一个是原生家庭,一个是和配角侄子之间的同居生活,二者之间形成因果关系。但是,第三个‘英雄任务’不够清晰,与前两者之间分裂,来得莫名其妙。” 劲臣一张嘴,就直接指出作品硬伤,他嗓音澄澈,却掷地有声: “在我看来,第三个任务,就是男主的‘欲念’——也是故事的中心,逻辑发展的最终指向。他对家庭生活的向往,与表象性格完全相反的内心冲突,这部分的成长弧线不够清晰,会导致与男配的感情成长与发展十分唐突,缺失说服力。 “事实上,从电影角度来看,这个‘感情’本可以更细腻,更有看点,它可以是亲情或人性本身。当然了,如果只讲爱情的成分,故事也说得通,但难免落入俗套——顺便说一下,这个‘欲念’的任务,必须有人来帮他完成。原著我精读三遍,当中并没有交代过。” 仿佛切换到了专业模式,顾劲臣的影帝气场外放,视频中所有人都集中了注意力。 参朗正色起来,快速地翻阅故事大纲,轻轻点头,“请继续。” “构建了人物硬件部分之后,就是思想的成长弧线,他必须要有一个寻找思想与沉淀的过程,只有这样才能更有逻辑地输入到他的身心中去——从这一点上来看,原著作品中进展得较为仓促,大概是为了连载期间的看点和畅销,所以作者笔墨多用在恋爱情节上,从而忽略了人物本身的变化与成长——心理,性格,社会,人际关系等各方面。如果要完善剧本,这方面的细节表现需要添加,至少三处,加起来需要两页左右……” 顾劲臣在这里说的“两页”,是剧本创作的国际通用说法,也就是一部电影的两分钟时长。 劲臣发言时,容修仍然戴着耳机,垂眼看着他的手机,但学习强国的视频已暂停。 劲臣说了很多,语速很快。不像在场专业人士,劲臣说完一段之后,容修并不能即刻理解,需要仔细寻思一会。但是,那些电影基础和术语,他基本上全能听懂,并且很快思考明白,懂得劲臣想表达的意思。 连容修自己也没察觉到,他居然能听懂自家影帝的行话了。 大约五六分钟的发言,犹如一次影帝在大学里的演讲。 劲臣说完之后,在场大佬们都有点出汗,尤其是制片部门掏了钱的股东,大家心里突然都有点没底。 顾劲臣也是股东之一,又是主演,票房保障,肯定不会赔钱,但恒影向来“口碑第一”,光卖座可不行,分数也一定要高。 编剧姑娘们则是双眼放光,大家拿着电容笔,在平板上飞快地做记录。 顾老师刚才讲的一些关键点,都是她们在专业上必须要注意的地方,这就是一次的编剧小课啊! “这是我的统计方法,”顾劲臣说了一串公式,容修根本没听懂,最终得出了分数。 劲臣道:“62分。” 在场众人:“……” 司彬注视着屏幕,始终没有收回视线。 顾劲臣发言时,魅力有多大,他就有多失神。 更令他诧异的是,顾老师在给他讲戏时,一直在完善作品和人物,不停地增加故事的说服力,让司彬都忍不住相信,故事是真实的,顾劲臣就是他名义上的小舅舅,现实中的恋人,而他自己则就是故事中的主角。 顾劲臣曾经说过,作品就像为司彬量身打造,他只要本色出演就好。 然而,直到此时,司彬才意识到,顾老师对角色本身并不看好,也根本不喜欢? ——感情发展得唐突,莫名其妙,仓促,没道理,不应该…… 也就是说,顾老师身为名义上的“小舅舅”,无法像作品所描述的,在与侄子同居期间爱上他。 总裁秘书小圆在平板上做了最后一笔记录,对参朗点了点头。 参朗双手交叉在会议桌上,淡淡道:“表决,结合分数,对自己的职能担当、预期表现等各方面,感到满意、有信心的,请举手。” 随后,各部门负责人纷纷举手,之前打了90分以上的都举手了,会议桌前黑压压举起一片手。 只有音乐部门没有举手,部门老大百无聊赖,直接一句话:“弃权。” 参朗扫了一眼四周,正要开口,随即目光落在电脑视频里,顾劲臣的身后—— 劲臣端坐着,并没有举手,他表示,对自己的预期表现并不看好。 可他身后的容修举起了手。 参朗:“?” “我代表顾老师举手。”容修说。 会议室众人:“???” 容修什么时候对开会感兴趣过,见宝贝弟弟参与进来,参朗还挺高兴,一下来了兴致:“容修,你听懂了?” “打分么,”容修回答,“满意的举手,所以举手了。” 参朗:“……” 你是他的监护人吗? “你看看周围,举手的,都是90分以上的,”参朗提醒道,“劲臣对剧本不看好,剧本是根基,会影响他的拍摄表现,他只打了62分。” “及格了,”容修扬了扬下巴,“只要及格了,我就满意,值得奖励。” 会议室一片死寂。 也不知这种自豪感从何处而来。 参大总裁张着嘴,他觉得应该解释一下,“其实,那个62分……” “62分,怎么了?”容修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俊脸严肃,“劲臣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很自律,虚心向上,身为影帝,他的天花板很高,同时地板也高——所以,和别的演员相比,他的62分,等同于别人的一百二十分。” 这种“我家孩子就是聪明,而且还懂事,比全世界小孩都厉害“的口吻,到底是怎么回事? 参朗:“……” 噗!李导最先反应过来,直接一口茶水喷出来:“咳咳……” 这位爷,理直气壮,夸自家影帝,无所不用其极,有这么拉踩的吗,简直凑嫑脸啊! 另外,你瞎搅合什么,我们是在给影帝打分吗,啊? 李导心里吐槽了半天,呛得直咳嗽,一句话也没骂出来。 参朗呆了呆,立马扭头望向爱人,直给他打眼色。 自家弟弟中什么邪了吗,难道他是维护媳妇儿? 商宇贤笑得抬手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眼底流露的一丝暖意。 商宇贤比劲臣年长很多,他是看着顾劲臣成长起来的,同样雌伏于人,他比别人更容易理解劲臣的感受。身为长辈、家长、老板,当初他点头同意劲臣跟了容修,他其实是有一点担心的。 兄弟两人性格不同,相对而言,参朗更生活,体贴入微,容易沟通,而容修那个性格…… 参朗当初说过,其实容修很慢热,劲臣跟了他,不会吃亏的,时间见真章。 终于还是熬过来了,他为顾劲臣感到高兴。 会议室众人实在没忍住,集体笑了出来:“对对,顾老师一百二十分!” 劲臣:“……” 连夸带赞,猝不及防。 此时此刻,一百二十分的顾影帝,整个人都懵了。 容修脸色严肃,眸中澄净,丝毫不像开玩笑,仿佛在他的眼中,劲臣真的值一百二十分。 劲臣屏住呼吸,低着头,脸上火烧火燎,臊得慌,在笑声里,却不觉尴尬,心里还隐隐有一丝欢喜。 于是,视频会议的压抑气氛,忽然变成了欢声笑语。 容修像影帝监护人一样举完手,见大家笑不停,止都止不住,就不悦地拿着手机出去了。 然后没多久,会议在大家的笑声中结束。 劲臣最先断开了连接,随后参加视频会议的成员也退出。 视频会议是结束了,但远在国内,恒影各部门负责人们,却没有立即离开会议室,气氛再次压抑下来,各有各的心思和忧虑。 李里导演揉了揉脸,目光落在一沓纸张最下边,压着一摞搁置的剧本,封页皱巴巴的,上面还有一个茶杯印子。 中规中矩的励志片,李导并不看好,觉得没什么噱头,不知谁还用来垫茶杯了。 劲臣看过剧本之后,似乎非常喜欢,但全团队只有他一个人喜欢。 并非大IP改编,出自一位不起眼的业余编剧之手,据说这位作者写的是他的叔叔,由真实事件改编。 故事讲述一位因伤退役的篮球运动员,自暴自弃,轻生未遂,后来成为一所野鸡大学的篮球教练,最终带着学渣们走进赛场,赢得了奖杯和尊重。 片名是《一飞冲天》。 李导在心里轻叹一声:顾劲臣的眼光啊…… 顾劲臣是什么眼光? 房间安静下来,劲臣出了卧室,经过小走廊,看见容修正欣赏小客厅的布置。 窗下摆了很多南国植物盆景,茂盛,健康,容修站在盆景中间。 劲臣脚步一顿,细瞧眼前景象,花苞紫红,花萼橙黄,一只蝴蝶正在暖光中翻飞于花瓣之上。 犹如一副绝美的画,容修立于盆景花间,侧脸迷人。 听见身后动静,容修转过头,勾唇浅笑着,朝他伸出手:“来看看,一会准备一下,带你出去吃饭。” 劲臣醒过神,“嗯。”他笑应着,迎向容修,抬手抓住他手指,与他一起赏花。 微暖灯光里,两人并肩而立,勾着小指,周遭弥漫花香,只是他们并不聊花,余光里也都不是花。 * “送的花?”楚放问。 司彬断开视频连接,回头望向远处靠墙的标间床,楚放斜倚在床上,见会议结束了,正准备出门回房。 “不是花,是大马特产。”司彬合上电脑,拉椅子起身,“礼物夹在盒子里了。” 楚放颇感奇怪,顾劲臣竟然没把礼物退回来? 之前,司彬送了顾劲臣重礼,楚放并不知情,还跟他发了一通火。 然而,礼物已然送出,转念一想,身为新人,走走场面,拉拉关系,给前辈老师送礼,图个合作顺利,主要是得一个戏骨老师的夸赞,再在圈内推荐一下,这在行内并不少见。 司彬送的是限量款手表,近百万元,没告诉顾劲臣,直接塞进特产盒子里,大包小包送了过去。 在楚放看来,不管是表,还是金条,他的礼物根本送不出去。 既然没退回来,八成是连特产盒子也没拆开。 楚放轻笑了声:“你确定他打开特产盒了?顾劲臣不差一块表,谁给你的自信?” 司彬盯着手机屏幕,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楚总,你的那个初恋,能给我讲讲吗?” 楚放一愣,脸色沉下:“你想知道什么?” 司彬问:“追得辛苦吗?” 楚放无语,调侃的语气:“你怎么知道是我追人家?” 司彬垂下眼,张了张嘴,似乎差点说出一句什么,硬生生咽下,过了好一会,又道:“她成家了吗,有孩子了吗,以后你还打算继续追吗?” 楚放这才笑出来:“追不追的,有什么关系吗,”他唇角勾着,目光却静得像夜里的湖,“人生几十年,不过图个乐子。” 司彬微张着嘴,没再说出话。 “行贿啊,”楚放调侃道,踱到房门口,回头道,“我劝你打个招呼,免得惹人生气。顾劲臣的脾气你不知道,不是你能扛得住的,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何况还有个容修,怕是到时候全世界都保不了你。 门关了,走廊里空无一人,楚放走向电梯。 不过图个失而无憾,死而无悔。 * 劲臣当然不差一块手表,他的喜好也不是手表,当初能拿出十二亿身家,对甄素素说要“下聘”的影帝先生,什么礼物能入他的眼呢? 容修也没有答案,出来一路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送给顾劲臣买什么东西。 容大直男的脑袋里只有“给他钱”——直接把钱包和手机给劲臣就好了,反正劲臣管家,支付密码什么的他全都知道。 太他妈不浪漫了。 然而,这种不浪漫的“老公直接给钱包”的做法,却是所有女孩子的幸福期待啊。 如果让小九楚楚佳佳那些姑娘们知道了,肯定要骂一句:这是什么爱情的酸臭味儿。 两人出了别墅,直奔白夜推荐的餐厅,就在金字塔购物商场附近。 餐厅是大马特色菜肴,劲臣喜欢吃的几样美食这里都有,还有宵夜点心娘惹糕。两人点了菜,就商量着吃完饭去哪儿逛逛。 首先要全副武装,玩了一天,发型已经不重要了,容修道:“先买帽子,去商场。” 灯光下,桃花眼显得极漂亮,劲臣问:“可以顺便买纪念品么?” “当然,”容修顿了顿,想到家里的小崽子们,头疼道,“的确要买一点儿,你决定。” “好,我来选。”劲臣说着,伸手碰了碰桌上摆着促销的啤酒。 “想来一杯?”容修问。 劲臣坦然点头:“心情好。” “那就喝。”容修随手拿起易拉罐,滋啦打开,放在劲臣眼前。 随后,劲臣惊讶地看见,容修又伸手拿了一听,起开易拉环。 劲臣眸光一动,怔忡看着他:“你也要喝?” “心情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能让你一个人,我该陪着的。”容修笑着举杯,“不过,只能喝一罐,明天要早起。” 劲臣笑弯了眼睛:“您可以只喝一口,剩下的分给我。” 容修瞪他一眼:“嘴馋。” 劲臣喜酒,还说他爸爸顾长宁是酒鬼呢,不知十年二十年之后,会不会变成酗酒的老影帝。 这么想着,容修就把心声说了出来,还轻叹一句:“看来,我管教得还不够严啊。” 劲臣仰脖喝啤酒的手一抖:“……” 菜上齐了,容修动筷,头口菜夹给劲臣,劲臣给他盛汤。 雅间里,两人食不言,容修用餐速度减慢了些,吃完了就等劲臣吃。劲臣食欲很好,一盘米饭剩了一点,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菜色多了可以剩下,但自己的米饭是一定要吃光的,容修始终坚持这一点,长辈们迷信说,剩饭碗很不好。 别人他不管,但自家小东西肯定要看着的,于是容修随手将劲臣的餐盘拿过来,三两下就扒光了。 从餐厅出来,两人一转弯就进了商场。 进了商场的顾影帝,如鱼得水。 而容修则像一只被拔了须子的大猫,横冲直撞,摸不着头脑。 第496章 晋江文学城 刚进到商场, 一楼的景象就将劲臣震住,一股冷气扑面,金字塔天井下方, 竟然是一整个真冰场? “想玩么?”容修问。 劲臣猛点头:“想。” “先买东西。”容修拉着他, 避开了人多的区域,直奔买运动服饰的店铺,买了两顶情侣色的鸭舌帽。 随后就是劲臣的主场了, 他轻易地找到了大马很火的名牌, 出手大方地购买了适合男生的钱包。 “小白的, 幻幻的,小宠的,冰灰的……” 劲臣掰算着,就差扯个名单出来, 容修在一旁插不上话, 只能小声说:“手不够,拿不了, 少买点……” 和那些寻常情侣没什么差别,容大直男手里提着购物袋, 整个头快炸开, 跟在劲臣身后走, 像时不时被爱人拉着进某个不认识的店里。 “这条裙子很适合伯母。”劲臣说。 “给你妈妈也买个一样的。”容修提醒, 抬步去付款, “买两个。” “我妈穿不合适, 她不喜欢这种带颜色的……” 容修板着脸:“净胡说,她是在家照顾老人,没有机会穿,哪有女生不喜欢带颜色的, 听我的,买了。” 如果甄素素在场,肯定会大赞一声:好小子,不愧是我儿砸,和老娘心有灵犀!现在乔椒已经是我的好闺蜜啦! 直到容修打瞌睡了,劲臣还拎着一条皮带,在他身上比划着:“款式很不错,颜色合适,皮质的手感很棒……” “哦,买。”容修应。 劲臣买了心仪的商品,出了这家店面,指尖扫过皮带包装,不禁试探地笑道:“他们说,给男生买皮带,可以栓住对方的心,就是‘套牢了’的意思。” 容修眉心微动,“是么,那么,晚上回去,先用皮带把你栓住。” 劲臣的购物袋差点掉了:“?” 影帝似乎对全世界的奢侈品都有了解,东西越买越多,最后还没买够。 两人实在拿不了,就决定战斗暂停,临回国接着再战。 搭电梯下到一楼,两人都有点乏了,不过兴致丝毫未减,像两个玩疯了不想回家的少年。 此时就快打烊了,真冰场上只有零星两三人。 寄存了购物袋,在柜台租了两双冰鞋,长椅前容修帮他换上,就拉着劲臣上了冰。 其实,也没想真滑冰,只是大马太热了,在冰场像在泳池一样,主要为了凉快。 还有,适合欺负人。 与在国内一起滑冰差不多的情形,不过,在容修的精心教导下,劲臣已经能够独立滑行,通常刹不住车。 于是真冰场上就时不时出现这样的画面,劲臣在前边滑,越来越快,停不下来,身后的男人就开始追,追上去,直接在后边伸手一捞,把人托抱了起来。 劲臣摔了两跤之后,就拒绝独立滑行,拽着容修再也不松手了。 容修就笑,带着他滑了两圈,还抱着他转了圈圈。 真冰馆的角落里,两人避到没人处,劲臣抬手碰了碰容修的额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 “玩够了?”容修问。 劲臣摇头:“和你一起玩不够。不过,你消汗了,怕你感冒,走。” 容修想了想,就点头应:“好。” 最后,到出口的一路,劲臣是独立滑过去的,小家伙的进步,让容老师十分满意。 * “羡慕。”两人换掉冰鞋,从金字塔出来,走在月光里,劲臣还在感叹,“有时候真的好羡慕你啊。” 已近深夜了,商场周围没什么人。 容修一只手拎着购买的纪念品,一只手任他牵着:“怎么?” “先生学乐器很快。”劲臣毫不掩饰钦佩眼神,“我常想,是不是也要才艺专精一下——更专注地学习某样乐器,等将来演唱会的时候,也能有更多的表演空间,比如,钢琴独奏什么的……” 月光笼罩着僻静的小路,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 “我又不是没教你,钢琴不是教过么?”容修说,“你不是会长笛么?” “长笛一个不够,钢琴就是学不会啊,只会简单的和弦,弹唱伴奏什么的。”劲臣像个认真的好学生,虚心请教道: “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基本功不扎实——钢琴要学精,太难了。容老师,有没有什么简单的乐器,您可以教我?” 容修眼光温柔,垂着眸子看他:“有什么要求么?” 劲臣还真的深思了片刻,“最好能突出一种好气质的乐器。” 容修失笑:“好气质?你还想要什么好气质?” 劲臣一本正经:“稳重,古典,从容,雅致,端庄……而且,演奏乐器时,长辈们听着也顺耳,没那么噪。过阵子,您不是要带我去见外公么?” 容修眨了眨眼,原来小东西在考虑这个呢? 因为要见外公,所以在紧张吗? “要求真不少。”容修想了想,刚要开口说古琴、古筝之类,就被劲臣打断了。 劲臣:“古筝不行,简单一点,别太复杂了。” 容修:“……” 劲臣:“而且,别花费太多时间,我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去学。” 容修:“……” 影帝的要求可不少。 劲臣:“最好是速成的,上手就能学会,行吗?” “行啊。”容修应了,“包教包会,一天学会。” 劲臣一听,兴奋地抓紧他手指,桃花眼泛着光:“什么?” 容修:“木鱼。” 劲臣:“……” 逗弄了影帝,把人噎得面红耳赤,容修畅快笑了开,随手揽了人,将一把窄腰勾个紧。 转过一个路口,容修笑道:“不要轻易羡慕别人,天才科学家爱因斯坦不是说过么——” 金字塔侧边的小路,月下树影间,劲臣借着月光仰头看清他:“说什么?” “原话不记得了,就是说,每个人都身怀某种天赋,但如果一只鱼用‘会不会爬树’来评判自己,那么它终其一生都会以为自己很愚笨。” 容修说完停步,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小东西,一百二十分的国际影帝,不用羡慕会弹钢琴的任何人。” 两人面对面站着,劲臣眼眶发热,“是的,先生,我知道了。” “喜欢的话……” 容修回过头,不远处,霓虹在夜色中斑斓流转,宁静中隐约有被风吹来的旋律。 “跟我来。”容修拉着他的手,转身往光亮处走去。 容修步幅很大,劲臣小跑着跟上。 两人穿过静谧的街头,钢琴的旋律越来越清晰,听起来并不像音响设备放出的。 来到街角,金色灯光扑面洒来,是一家还没打烊的琴行。 门口摆着一架中古时期的老钢琴。 一个年轻小伙子正在弹奏一支钢琴曲,不太熟练的样子,手型指法都不对,一看就是初学者。 容修和劲臣全副武装,穿戴很奇怪,两人来到钢琴边。 不速之客接近了他,但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容修听了一会,忽然开口:“跳,跳,跳……蹬蹬蹬……要像这样,注意跳音,这里有附点……注意音乐表情,热情地,appass——” 说着,他又换成英文快速说一遍。 男生诧异地望向他,手指并没有停下来,跟随着容修的节奏,手指灵活地跳跃了起来。 再往后,容修索性连话也不说,直接嘴上继续,手还在打拍子:“蹬蹬蹬……哒啦滴答!蹬蹬……quick!quick!蹬蹬……” 刚才一直卡壳的地方,就在容修的带领下,一下弹过去了,没有出任何错误! 笑容从他嘴角蔓延开,然后大大地绽放开来,他笑着用英语说:“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就在这时,琴行门口传来小跑的脚步声。 一个大哥推开玻璃门,头发乱糟糟像鸟巢。见到钢琴边站着的两个人,又看了看正演奏的小伙子,他的表情由惊讶变成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这小子突然弹明白了,原来是有师父了呀?”鸟巢大哥笑道。 他说的是华语,说完不由打量戴着鸭舌帽的两个男人,大黑天的,二人还戴着太阳镜,也够奇怪的。 这么咕哝着,也没怎么在意,抓了抓乱发,转头回了琴行,搬个折叠椅子,隔着一道玻璃门,坐在了屋子里。 曲子弹奏完了,男生扭头看向容修,然后站起身,做出“请”的手势,“您愿意弹奏它吗?” 容修眨了眨眼,没等他答话,男生略显羞涩,又道:“这是我父亲的钢琴,他已经去世了,刚才那支曲子,是他在世时最喜欢的,所以我想学习,但是没有任何基础。哦,刚才那个人,是我的叔叔。” “不介意?”容修问。 男生笑了起来,轻轻抚摸着琴键:“当然不,您一定很厉害,我父亲也一定很开心。” “那么,感谢你的邀请。”容修倾身,在劲臣耳边道,“喜欢听什么?” “都可以。”劲臣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笑盈盈看容修坐在钢琴前。 容修活动了下手指,黑白琴键上琶音飞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惹得男生瞪大了眼睛。 随后,没有停顿,他重新将对方刚才演奏的曲子,更准确地演奏了一遍。 就像他父亲曾经演奏的一样,热情洋溢地,充满阳光地,仿佛连天空都跟着明亮了起来。 男生轻轻地鼓掌。 曲子不长,紧接着,容修又弹奏了另一支曲子。 只是一首歌的前奏。 劲臣一下就听出,容修演奏的,是《加州旅馆》的前奏。 劲臣依然记得,他曾在破车库听容修用电吉他solo这个前奏。多少年了,如今听到,他还是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对经过的情侣驻足,往这边张望着,然后牵着手兴奋地过来听。 朦胧的月光里,容修侧头看向劲臣,眼里全是温柔笑意,他不看琴键,只敛眸含笑望劲臣,将这首伟大的歌曲完整地演奏了出来! 不知何时,旁边已经逗留了一些路人,这是全世界音乐爱好者耳熟能详的旋律。 容修仍然没有停下,一曲接着一曲,手指蹁跹跳跃…… 最后,他顿了顿,接上了风格截然不同的前奏。 奇妙的切分音,令旋律充满风情,布鲁斯韵味浓郁,是容修喜欢的风格。 热带夜风送来了远方的喧闹,街角一隅却静谧无声,只有淡淡忧伤的布鲁斯旋律,充满了东方诗意,萦绕在这迷人的夜色里。 没有麦克风,容修只弹钢琴,前奏之后,他开口了—— “渴望一个笑容,期待一阵春风, “你就刚刚好经过。 “突然眼神交错,目光炽热闪烁, “狂乱越难掌握…… 这嗓音! 只一段,附近欣赏钢琴曲的路人们,无不露出惊讶表情。 也许他们听不懂中文歌词,但音乐不分国界,蓝调旋律备受外国友人喜爱。 而且这个嗓音,也太好听了?! 浅金色的霓虹下,容修望过去,英俊的眉宇间仿佛绽放出耀眼光华。 劲臣迎着他的视线,除了眼前为他唱歌的男人,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黯淡下来。 他脚步慢慢往前挪,来到琴凳边,与容修咫尺距离。 仿佛时光回溯,十年前在燕郊loft偷拍的那天——容修同样在弹钢琴,今天劲臣终于走向了他,来到了他身边,伸手就能触碰到他。 “让我狠狠想你,让我笑你无情。 “连一场欲/望,都舍不得回避。 “让我狠狠想你,让这一刻暂停。 “都怪这花样年华…太刺激。 轻磁的轻烟嗓让人浑身战栗,带着淡淡忧伤,轻描淡写将深情宣泄而出。劲臣心底动情,眼前闪过两人相处的时光。 ——连一场欲/望都舍不得回避。 ——都怪这花样年华…太刺激。 正如歌中所唱,三十岁这年,容修特意为他安排了“蜜月体验版”,仿佛是两人迟来的花样年华。 隔壁的夜店出来一群人,像是听到了旋律,诧异地投来视线,用东北方言大喊:“卧槽?我听过这首歌!是咱国家的曲子!” 在国外的街头听到祖国的流行歌曲也太巧合了? “好像……好像啊……” “不会?” “容修?!” 这个嗓音太有辨识度了。 两个女孩交换了眼神,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突然拔足狂奔起来。 距离网红直播已过去很久,听说容修还没有离开大马,但是她们徘徊在圣罗娜酒店门口很久,都以为再也看不见容修了! 什么?私生饭?不!她们不承认! 姑娘们跑到地方,那里有一群人,透过人群缝隙,远远就看见坐在钢琴前的那张英俊的侧脸,还有旁边戴着太阳镜的顾劲臣。 她们的脚步放轻,唯恐惊动了眼前的两人,越来越接近他们。 然后她们就看到,还有一些歪果仁把零钱放在钢琴上,惹得容修眼底笑意更浓,礼貌地对他们说谢谢。 妈哒,这是我们的歌王啊,你们以为他是卖唱的吗? 女孩们激动得快哭出来,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站在人群外围举着手机开始录像。 间奏时,修长的手指跳跃在琴键上,将布鲁斯演奏得别具味道,指尖有力地敲在琴键上,这架年过半百的中古钢琴,仿佛回到年轻辉煌时,发出震颤人心的浑厚回响。 那位初学者男生眼睛发红,他热血沸腾地握紧拳头,眼中的激动情绪就快满溢出来。 容修唱着歌,远处镜头画面里,他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忽然侧头望了过去。 那道凌厉的视线,猛地就撞进了粉丝捕捉的画面里,女孩们吓得捂住了嘴,而后那双凤眸里,很快敛去了警惕,漾起了犹如皎月般的笑意。 姑娘们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一个女孩热泪盈眶,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容修!” 随后歌曲后半段的和声部分时,一个女孩就跟着容修唱了出来。 容修唱:“让我狠狠想你。” 粉丝就唱:“让我笑你无情……” 劲臣微笑着站在容修身边,“好像来了很多观众,还有您的粉丝。” “是啊。”容修慵懒地应道,手指弹奏不停,回头给粉丝们一个笑容,随即就是一阵阵的尖叫声。 钢琴四周为了一大群人,路人们都意识到,这两个人可能是中国明星。 还有两位欧洲游客认出了顾劲臣,但不确定的样子,目光时不时地打量着他。 突然,容修指尖之下的旋律快了起来,低声道:“准备。” 劲臣:“?” “容修!容修!容修!” 呼唤声中,容修停止弹奏,站起身对周遭颔首,“嘘,安静,夜深了……” 话音未落,容修一把拉住劲臣的手,“跑。” 劲臣反应极快,随着容修的脚步,两人穿过人群,拔腿就往长街深处跑去! 这时,琴行老板大哥终于也跑出来,指着两人背影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们了啊!容修!容修啊!我看过他的视频……” “老板!你知道得太晚啦,刚才就应该把他们扣下!” “啊啊啊啊啊!跑了,跑了……” “呜呜呜,回国我要上课了,没有机会再见了……” 女孩们转身就追,还举着手机在拍,一群人在大马上演了一出街头追逐戏。 “是私生?”听到身后脚步声,劲臣脸上露出惊慌神色,张南赵北并没有跟出来。 两个大明星,被粉丝追得在街头疯跑,容修笑着拿出手机,朝身后回拍了过去,咔咔连拍了数张,玩高兴了,干脆开始录像。 估计封凛很快会再次秃头,他将看到粉丝发布的《容修国外街头表演》的视频。 紧跟着,他就会看到,容修发的一个九宫格微博,反过来拍摄了追击围堵他的粉丝。 #容顾二人大马街头遭遇私生饭围堵#、 #容修回拍私生#、 #容修顾劲臣被粉丝追了两条街# 这一类“明星倒霉”的话题,吃瓜群众们喜闻乐见。 像两个午夜飞奔的少年,跑了两三条街,左拐右绕,甩掉了粉丝,进了度假区大门才算是彻底安全了。 两人牵着手,喘着粗气,进了别墅院子,在庭院灯下歇了脚。 劲臣惊魂未定,按着岔气的肚子,和容修对视了一会,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了出来。 随后,容修的手机闹铃响了,已是午夜时分。明天要早起回去,容修定了闹铃。 旋律令劲臣一愣,他听出是那夜容修用小提琴演奏的探戈曲子。 容修拿着手机,要关掉闹铃,劲臣忽然抬手,压在他的手背上阻止了他。 劲臣:“别关。” “怎么?”容修问。 别墅院子里,微醺灯光下,劲臣握着他的手不放,桃花招子流露的目光无比温柔。 澄澈的嗓音也温柔,夜幕下劲臣凝视他,对眼前的爱人绅士地伸出手,说道:“先生,您愿意和我跳舞吗?” 容修怔了怔:“在这儿?” 劲臣点头,月光里他目光灼灼:“愿意吗?宴会之前,我们应该有彩排。” 容修颇具兴味儿地勾唇:“我记得,我并没有正式答应你。” 劲臣眉心微皱,仍坚持伸着手:“……” 未等劲臣再开口,容修抬手握住他的,旋即反手压住,将人往身前一带,勾住了他的腰。 容修声音略显正式:“荣幸之至。” 不过,看这姿势,要跳女步的,肯定是顾劲臣了。 手机外放音色很好,夜色里探戈舞曲妖冶迷人。 容修已经为这支曲子取了名字,就是两人T恤上的英文。 《serendipity》。 幸运的意外发现。 ——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意外。 激烈,热情,碰撞,摇曳,劲臣手搭在他肩上,这是他第一次与容修真正意义上的“共舞”。 容修的身体很有力量,长腿长身,空间感十足,而劲臣更加的灵活柔韧,修饰步帅气逼人。 两个男人的探戈,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激/情四射的小提琴弦音中,两人时而深情凝视,但又时不时摆头,目光相撞,快速避开视线。 月光里的探戈,仿佛有一股电流,在两人对视之间滋滋地来回流窜。 劲臣跟随他的舞步,时而挑衅一般地,以更复杂而又富有力量的舞步,试探着容修对探戈的了解程度。 探戈对舞者的要求很高,想舞得带劲儿,体魄是重中之重,脚下和底盘的力量很重要,必须稳定扎实,做到快而不乱。 这对两人来说都不是难事,这画面可想而知。 容修眉眼带笑,绅士地轻揽着自家小东西纤细的腰,舞姿优雅洒脱、舞步豪放,充满魅力,任劲臣回旋变化,与他肢体交缠,仿佛那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果然,容修在成年之前,就和伯母学过各种社交舞,劲臣想,他竟然丝毫没办法反客为主,女步让他格外不适应。 但他最后只能臣服在先生怀里。 两人跳的是阿根廷探戈,事实上,他们舞步都是基础,而更复杂花哨的动作,不经过编舞大师的设计和排练,是无法进行的。 可是,仅仅只有一支曲子的时长,以及最基础的舞步,从对抗,到欲拒还迎,就让劲臣看出了端倪,心里也有了底。 容修太适合探戈了,刚劲挺拔,刚硬潇洒,月光里的男人充满了刚柔并济的独特魅力。 昏暗的庭院,淡淡的酒香,月光的朦胧,时而狂野外放,时而含蓄优雅。 让人着迷。 容修的原创勾起人的欲念,劲臣背脊出了汗,呼吸开始局促,紧贴在他胸膛,眼角也泛了红。 乐曲弱奏收尾,摇曳又委婉。 仿佛疯狂后的倾诉,欲说还休,意外遇到对方,最后带着爱和欲,融合着朦胧的月光,给两人蒙上一层洁白的轻纱。 小提琴弦音终了,容修揽着人腰用力往身前一带,劲臣撞在他身上,仰着头望他。 容修眸子微垂,迎着他视线,两人唇似触未触,呼吸交错不止。 皎洁月光里,他们相拥,凝视着对方,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过了好一会,劲臣埋在他颈间,脸红心跳:“先生承让了。” “该休息了。”容修说。 不等劲臣回过神,容修揽他腰的手臂一紧,稍一使力,顺势将人托起来,往别墅大门走了去。 第497章 晋江文学城 【改了五次, 除了开篇跳了探戈然后亲了,就是日常呀,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改, 还修哪里……QAQ哇哇大哭, 求求了,审核小姐姐,哇的一声哭出来QAQ】 玄关处, 容修放下怀里人, 回手带上房门, 顺道儿开了门廊灯。 门砰一声响,壁灯昏暗。 紧接着,容修的余光里,那身影贴近, 他回过神时, 劲臣一下撞在他胸膛。 猝不及防地,容修脚步不稳, 揽他腰往后退,背脊轻靠在墙上。 劲臣紧紧抓着他衣角, 与他贴更紧。 像是要挣脱跳了女步的“屈辱感”, 在容修深邃的眼神里, 劲臣一把抱住了对方, 高伸了手臂, 扣住了容修的脑后, 强迫他低头。与他唇相贴,舌缠齿撞。强硬,霸道,也滚烫。 《serendipity》探戈曲还在耳边回响, 仿佛一曲探戈过后的某种仪式。 是臣服者扑火般的叛逆,也是午夜最后的疯狂与任性。 余温未了,较量也未停止。 容修这体魄,怎可能被强迫? 不过顺势由他,迎他,惯他。容修眼底闪过笑意,掐他腰扶稳,任劲臣在他口腔扫荡,卷过他上颚。紧紧缠绕,试探,挑衅,碰撞。在你进我退中,人迷了眼,也迷了心。 最后说不清到底是他侵略,还是他夺取。 结果,主动壁咚的人先软了腰。 唇分开时,扯出一丝透明的涎,呼吸间弥漫淡淡酒香。劲臣情难自禁,软在他怀里,仍抓他衣角不放。他盯着男人眉眼,硬朗,英俊。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收场,他想,也无须收场,气氛正当好,在哪儿都愿意,就在玄关也可以。 劲臣仰着脸,桃花招子迷离,颈项颀长,琐骨优美。 而在外雅致的影帝,在他眼前赤诚,妖冶,主动投怀送抱时,尤其美。 容修眼底微暗,喉咙发紧。 两人衣衫都凌乱,容修结实浑厚的怀里,是他细腻如白瓷的肌肤。 容修避开视线,抬手遮了那双灼人桃花眼,不叫他再看。 “去洗澡,一身汗。”容修说。 劲臣愣住:“我先洗?” 容修没应声,手蒙着他眼睛。过了好半晌,他手指微动,扫过劲臣眼尾,往他额上揉过去,撩起他发丝。 大掌揉在劲臣头顶上,容修轻“嗯”了声,嗓音温柔:“快去。” 劲臣:“?” ——sub先洗澡预示着什么,再明确不过。 那一瞬间,劲臣有些迷茫。 容修移开手,眼前恢复光亮,玄关灯光微醺,劲臣不适应光线,透过朦胧灯光盯着他,想看清先生的暗示。 就是说,今晚结束了。 精心安排的“浪漫蜜月体验版”,在午夜零点这会儿,要结束了吗? 早晚会结束的。 热烈的爱情会结束,花样年华会结束。早晚会结束,或早,或晚。先生说,明年还会有。 劲臣朝他暗暗瞧去,见他眸中依然温柔带笑,但那笑细看却藏着挣扎,燃着烈火,带着情/欲与克制。 若换作从前,劲臣也许察觉不到。或者,即使察觉到,也不敢揣摩与确定。 而如今他们已敞开心灵,成为了彼此的灵魂伴侣。 现在,劲臣很确定,容修和他一样,此时是有感觉的,也有了反应。 也许只是环境因素影响?劲臣想。况且,以前也是他先避开容修,花费大量时间做好了事前准备——所谓“DOM先洗澡”不过是没有计算这个步骤。 劲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白皙干净的手指攥紧,紧拉着人衣角不松手。 哪儿还像影帝追人那会儿?骑人身上满嘴骚话,钻人被窝里求着,连贴带蹭弄脏一面床单……而今,真把自己给了他,反而害羞得连一句“不做了吗”也问不出口。 桃花眼儿欲说还休,水蒙蒙盯着容修。 像是受不住这灼人视线,容修与他对视了一会,手扣在他后枕处,稍一使力,将劲臣的脸摁在颈窝里。 过了一会儿,像是终于考虑好了一般,容修闭了闭眼,牵着劲臣的手,来到楼梯口。 “洗好了就先睡。”容修说道,指了指通往别墅后院小瀑布的玻璃门,抬步往那边走:“我出去看看。” 不知是要出去看风景,还是要去巡视环境安全。 劲臣站在原地没动,追望着容修的背影,见他出了玻璃门,后院的流水声涌入房间,容修又回手将门关紧了。 劲臣:“……” 哪儿不太对? 容修站在户外泳池边,旁边配有一个迷你小酒。 浪漫的纳凉茶座,茶几上备齐了茶包、依云、胶囊咖啡机,小冰箱里还有饮料和啤酒。 容修随手打开小冰箱,拿了一听冰镇啤酒,打开易拉环,仰脖一饮而尽,冰凉压下了体内那股火。 握着的手机还在震动,封凛仍在不停地发消息,语音和文字交错不止,看来真的是把封大金牌惹急了。 中间一条语音转文字,全是顾劲臣接下来的行程。 宴会只剩下两天,影帝的通告表上密密麻麻,抛除明天下午的两个专访之外,顾劲臣还要去为代言品牌的发布会站台、拍摄一组时尚杂志封面,还有一个大马业内大佬的饭局…… 这方面,容修却不管那些,临时约访全被他一口回绝,大马通告方面,封凛也没给他安排。 除了国内综艺之外,容修对外一直保持低调与神秘,这也是恒影对未来DK国际市场的发展策划。 可顾劲臣不一样,影帝有影帝的圈子和规则。 封凛:[你自己看着办] 从两人临出门时在玄关,封凛看到劲臣身上那一片红印子,他就开始心急火燎为两人操心了。 既然拉不住,劝不分,两人坚持好上了,那么,感情好,也不是坏事。但,两个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时,就算还年轻,也不能太伤身体…… 而且还是“摇滚歌手”,叛逆又凶猛,那方面相当放得开。 身为老派经纪人,封凛的潜意识里,仍留存一点儿对摇滚歌手的固有印象。 封凛变成老妈子,他就快头秃,生怕自家小狮子把小兔子生吞活剥了。 封凛还是非常了解容修的,他连续发了十几条信息。 即使容修没有回复消息,他也知道,容修肯定会看,而且会往心里去。 而且,封凛很有话术技巧,言语上十分含蓄,还一口凡尔赛风——翻译过来不难理解,总而言之一句话:容修你长点儿心,你太猛了,会把影帝干废了的。 容修:“……” 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封凛这是批评,还是赞美? 反正“太猛了”总比“太快了”值得骄傲。 但他一点也愉悦不起来。 容修惯常节制,打从未成年开始,就固定每周解决三次。即使在他的青春期时,在白翼那个泰迪精不来一发就软不下来时,在所有同龄男生都在想姑娘的年纪,容修也是兴致缺缺,顶多每周动手四次。 和劲臣交往时,他也计划过:两人一周三次同房。就算一开始,两人没有进展到最后的那一步,互相解决也遵循了一周三次的规律。 不过,这种事情,做计划管用吗? 算一算,这两天,在48小时之内,他就对影帝做了四次那事儿。 热烈,动情,像要把人钉在床上,起不来身,下不去塌。 劲臣气色极好,但体力确实跟不上,封凛连这一点都看透了,严肃地提醒了容修。 容修:“……” 身为绅士,这种色/情的话题,就当没看见。 容修关了对话窗口,没搭理他。 接下来,就是白夜的微信回复。 蹦极之前,容修答应了劲臣“开场舞”。在医院等过敏反应时,他就跟白夜打了招呼,与对方约定编舞和排练的时间,又仔细咨询了一下,有没有需要注意的,或要准备的东西。 容修是这样的,要么直接不答应,既然答应下来,就要做到百分百完美。 就像他百分百完美震撼的舞台。 何况是面向全世界的一次盛大舞会,亚洲明星尽数到场,民族荣誉感爆棚的容少校,决不能给国人丢脸才是。 白夜看到“咨询”时,似乎并未感到意外,回复函迟迟没有交给他,他就知道,顾劲臣可能另有打算。 不知劲臣是如何说服容修的,但这已然不重要。 为此白夜期待已久,编舞也尽在掌握,当即推荐了适合探戈的皮鞋与服饰品牌,建议让两位助理明天去购买。 而后,过了一晚上,就在刚才,白夜又补充了几条消息—— 白夜:[只针对你们两位舞者,如果您希望更有表现力,达到完美的张力和效果,我倒是还有一个建议,不过,我说了,您别多想。] 这条信息,容修没及时回复。 那时,他正在庭院月光下,与爱人进行一场探戈战斗,干柴遇烈火。 这会儿,容修站在游池边,看着手机屏幕,上边是白夜的消息—— 白夜:[演出之前,请不要同房。] 大概是因为容修没回应,或对于绅士来说,这种话题颇为尴尬,紧跟着,白夜又追发解释了几条信息—— 白夜:[上面的话,请先保密,不要让他看到。] 白夜:[这也是秘诀。] 白夜:[具体原因,明天见面时,再对您详加解释。] 白夜:[明天我早班,得先休息了。祝您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晚安。] 白夜留下一个杀千刀的建议,扔下一句“晚安”就跑去睡觉了。 容修:“……” 见鬼的美好的夜晚。 容修扔掉啤酒罐,盯着手机屏幕好半天,又低头瞄一眼他下边,鼓囔囔的,那儿被仔裤勒得生疼。 其实也不难理解。 身为音乐人,只要稍微了解探戈的起源与特质,包括探戈舞曲的特点,他就参透了白夜的真正用意。 烈与寂,俗与雅,探戈不是华尔兹,不是浓情蜜意,不是情愫绵绵。 探戈是战斗与对抗,是澎湃与暗涌,是欲进还退,欲说还休,欲拒还迎。 矜持中的试探,热烈中的碰撞,回避中的纠缠,阴暗中的撩骚,求而不得的爱与欲,就像他创作的那支曲子中的切分音与休止符。 所以,白夜的建议非常有道理,不愧是专业万能管家出身。 容修心里动摇了,站在游池边渐渐冷静下来。 要是顾影帝知道了自己耍小聪明,使小手段,说服了容修跳探戈,竟然会是这个下场,也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 * 主卧浴室,浴缸大而豪华,温泉池的设计风格,相当适合情侣度假。 台阶沿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洗浴用品,还为新婚夫妻准备了玫瑰花瓣。 劲臣在卧室里,拿出背包暗格里的便携小瓶小袋。 瓶里是粉状药品,需要兑水调试。 考虑良久,劲臣一咬嘴唇,把它们全都拿到了浴室里,悄悄锁上了浴室门。 说好的蜜月呢。 他想好了,不管容修还想不想要他,他都得先准备好才行,像上次那种“好不容易等到被先生抱了还推开对方”的扼腕事件,决不能再发生了。 画面有点诡异,浪漫优雅的环境里,他像个偏执科学家,赤着雪白身子,唇角带着笑,捣鼓着他的药剂瓶罐。 影帝眼光迷离,眉心微皱,伏在洗手台上,吊高了小袋,哗哗水声中充斥着轻哼。 过了好一会,终于折腾完。劲臣站在淋浴下,认真清洗身体每一处。 热水流过纹身小玫瑰,桃花眼儿微阖,劲臣深深一嗅,他想容修一定会很喜欢别墅为他们准备的沐浴露香味。 没多久,浴室门敲响。 容修不知何时进了主卧,在门外道:“还在洗?” 劲臣回神,望向紧锁的房门,莫名有点心虚,脸颊泛着红晕,忙回应:“刚调了水温,想泡个澡,耽误时间了。” 水声中话语含糊,敏锐的耳朵准确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朦胧与哑意。容修怔了怔,绅士地没碰门把手,在门外提醒道:“饮了酒,别泡太久热水。” 劲臣关上淋浴,周遭静下来:“好的,您……不进来,一起吗?” “不了,泡完了,热水别放了,我一会用。”容修随口道,说完就转身,往卧室内走去。 门外脚步声渐远,劲臣愣了很久,回头望向浴缸里的热水。 忽然间,劲臣想起曾经看过的《蜡笔小新》,那个日常动漫里的某个画面,在他脑中挥散不去—— 事实上,很多日漫日常中有这种情节:男人下班回家,爱人为他准备了洗澡水,还为他擦了背。淋浴冲洗完了,就好好地泡个热水澡,洗去整日工作的疲累。等他泡过澡之后,热水还不换掉,换了爱人进来继续泡…… 当时,劲臣还有点嫌弃,嘴上咕哝着:日本人不太卫生,一缸热水全家用。 可是心里到底还是隐隐有些暖意和羡慕的。 那是“一家人”啊。 劲臣连忙又回到淋浴下,把自己洗得更干净了,然后才迈上浴缸的台阶。 他坐在边沿,再次试探了水温,而后捧起那盅小玫瑰花瓣,一瓣一瓣往里扔。 他洒下一片花瓣:做? 拿起第二片扔水里:不做? 其他的sub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如果先生不起兴,自己该怎么办? 一片花瓣飘落:坚持。 说好的“蜜月”呢,想要他,想要一个完整的蜜月。 又一片:不坚持。 爱情不全是“性”,两人未来还很长,如果自己求欢无度,容修会厌倦的…… 一瓣一瓣的花瓣飘在水面上,劲臣停不下来,偏执而又兴奋,他对这夜接下来的未知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浴室里袅袅热气,水声悦耳,弥漫着花香。 而浴室外,则是一片静谧。 容修来到大床边,注视着那对儿浴巾白天鹅,久久没舍得去碰。 目光移开时,落在床头桌上,上面摆放一个水晶展柜,翻盖的,相当奢华精致,里边陈列着五颜六色的大小盒子。 容修踱过去,打开展柜,拿起一盒,上面写着:浓情香橙,有我在,大胆爱。 再往展柜中一瞟,各种装备样样俱全,再看那些大盒小瓶上的图案…… 容修:“……” 他盯着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息屏的手机,眉头渐渐拧紧,回身揪住一只“白天鹅”的颈子,将浴巾一下抖了开,扬在水晶展柜上,把那些不正经的玩意儿遮了个严实。 * “啧啧,这儿也太开放了?!”度假酒店的高层客房里。赵北斜倚在标间床上,兴致勃勃地摆弄着床头桌上的小玩意儿。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能娶四个老婆。”文东摘了黑框眼镜,直接打开了一盒套子,还凑近了闻一闻,“香橙味,很纯正。” “我这个是草莓的。”赵北比划着他那盒,“卧槽,还是夜光的。” “给我看看。”文东坐起身,伸手接过,“0.01?” 赵北咧嘴一笑:“容少蜜月别墅里的,肯定比这儿的高档,嘿嘿嘿嘿……” 文东白他一眼,眼里闪过笑意。 就在两人兴致勃勃研究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张南从外面回来,拎着外卖宵夜。武西跟在他身后,手上还拎着个小袋。 “见到老同学了?”文东问。 武西嘻嘻笑道:“何止见到了,我还拿到了宝贝。知道什么是战神吗?” 张南板着脸,往桌边走,放下餐盒:“没个正形。” 武西赶紧闭上嘴巴,偷偷瞄了一眼他,又对赵北挤眉弄眼一番。 赵北快速眨眼,唇语问他:“什么?战神?” 武西又看了看张南,见老大没再搭理自己,就兴奋地凑到床边,瞟了一眼赵北手里的那盒,不屑地撇了撇嘴,显摆地小声道:“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包装袋一打开,盒子拿出来。 上面英文赫然写:HAME “卧槽?悍马糖?”赵北瞪大眼睛,“小鸡儿邦硬?” 相当有眼力,这个东西,没有男人不知道的? 文东戴上眼镜,接过去端详一番,“管用是真管用,立竿见影,不过,这小糖块,我国禁售,上过新闻,据说有激素。” “我知道啊,我同学也说,悍马糖副作用大,有的吃了不舒服,会头晕,所以——” 武西一脸神秘,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盒,“他又送给了我这个,金武士,咱国家也有代理,还挺贵的。” 赵北眼睛都直了:“小粉?” 武西打个响指,得意道:“还记得强子吗?他女朋友,和他闹别扭,来京城找他,结果两人睡了两天。他就是从外边弄来了这个,就一包小样,冲水喝了,粉色的,像小孩子喝的果汁粉……” “对对,就是这个。”赵北连连点头,连张南也点头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 两天后,强子的女朋友满面红光地离开了,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后来听说,强子那两天,白天晚上的,拉着对象滚床单,小兄弟站得像卫兵,倍儿有精神,把女朋友治得服服帖帖,满足又陶醉…… “国家质检,没有一点副作用,可用作临床医疗,安全保证,幸福伴侣。”武西笑得合不拢嘴,又往赵北身边凑了凑,“你送过去?还是我去?” 张南皱眉:“别搞事情。” “怎么能是搞事情?”赵北夺过那盒宝贝,“容少是首长,也是好兄弟,好兄弟的幸福,由我来守护!” 张南:“……” 滚,你怎么不去拯救地球? “你看,容少发来的信息。”赵北把手机递过去。 屏幕上是容修刚发的微信。他安抚了四人,说他压根没有过敏反应,让大家安生睡觉,晚上不会有事。 赵北挤眉弄眼:“这是什么意思,还看不出来吗?” 武西哈哈大笑:“我去送!这个是好东西,必须要分享!” 文东思索片刻:“这个可以的。高血压、糖尿病都能使用,容少的别墅里,肯定也有这些东西,就怕外面卖的不靠谱,他不会乱用?” 张南一听这话,立马皱了皱眉。 四人再怎么贴身保护,也不可能保护到容少被窝里去,正是男人精力旺盛时,尝个鲜儿很正常,玩得兴起了,保不准用了什么产品…… 张南警惕起来,沉思片刻,叹了口气:“我去送,你们老实点。把明后天的计划做了,今天两人的情况,选择性的写个报告,给首长汇报上去。” “是!”武西把盒子往张南手里一塞,打个立正,赵北也坐直,“保证完成任务!” 张南冷着脸,直接把盒子抓在手里,也没用塑料袋包一下,扭头就出了门。 * 手机震动时,劲臣还在浴室泡澡没出来。 容修接起电话,张南说,到门口了,有东西要给他。 “我已经吃过宵夜了。”容修对话筒道。经过浴室时,他敲了敲门,知会了一声儿:“张南在门外,我下楼,开个门。” “好的,我知道了。”隔着门,劲臣在浴室里应道。 听筒内,张南沉默了下,严肃地说:“不是宵夜,您收一下。” “下来了,等着。” 容修快步下楼,经过大客厅,来到别墅玄关。 一开大门,张南一脸严肃站在门外。 容修侧身,给他让路:“什么东西?” 张南犹豫了下,并没往里进,面无表情,在门口打立正。 见容修衣衫周正,松了口气,还来得及,二话不说,张南直接伸手一递,将盒子怼进容修怀里,道:“谨慎使用,量力而为,一定要适量。” 容修下意识拿住:“?” “我走了,您休息。”张南打个立正,就差敬礼了,帅气利索地转身,齐步走。 透过迷蒙月光,容修望向他背影,张南上了车,动作奇快,逃也似的,一脚油门就开出了院子。 “说了没过敏,瞎操心。”容修轻笑了下。直到车声消失,他才关上房门,转身往楼梯走去。 是的,他以为,张南担心他,给他送来了治疗过敏的药物。 上楼回到卧室,容修在浴室门口,说了句:“回来了,洗好了么?喝了酒,别泡太久。” 门内,传来一阵出浴的水声,劲臣应他:“嗯,好了。” 容修走到床边,准备脱衣服。 手里的盒子刚要放下,眼睛不经意一瞟,整个人就僵在原地。 男人有不认识这种产品的吗? 壮了个阳,这是雄性本能的关注点,只两三个关键字,容修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该死的。容修暗骂了一声,小爷身强体壮,需要吃这个? 然而,大脑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灵敏的耳朵就听见浴室门声。 容修手一抖,盒子扔起了老高,又下意识去接,没接住,烫手般地,在手里上下弹跳了两三次,才稳稳地抓住了它…… 紧接着,浴室门缓缓打开了。 与此同时,容修目光一扫,快速左右巡视。 第一反应,望向窗外,外面有个大阳台,玻璃门开着,可是不行,扔不出去,太远了。 地板,地毯,书桌,抽屉…… 千钧一发,容修一回身,长臂一伸,速度之快,掀开被褥,把盒子塞进了被窝里。 床上鼓起一个小包。 容修身形一动,挡在它前边。 劲臣披着浴袍出来,浴袍没有扣子,带子松散地挂在腰间,衣领一边垂下,袒肩露怀,敞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唇角带着勾人笑意,朝他款步走过来。 容修站在床边没动,紧盯着迎面而来的男人。 他身后,被子底下,一个小包支棱着。 劲臣来到他眼前,抬手要帮他更衣:“水温降下来了,重新兑了热水,您去洗么?” “嗯……咳。”容修定在床边,余光看向自己身后,捉住他手腕,“不急,喝杯茶。” “晚上喝茶,会影响睡眠。”劲臣说。 容修噎住两秒:“口渴。” 劲臣露出宠溺笑容,抬步朝落地窗走去,“红茶行么?暖胃。” 容修盯着他背影,动作极快,转身,倾下。 像只敏捷的大猫,迅猛,利索。 特种兵快速作战的既视感。 闪电一般,容修身形一动,掀开被子,将壮那个阳的盒子拿出来,目光犀利一扫,望向对面的书桌。 锁定抽屉,脚步刚一动…… “尝尝放牛奶的么?”劲臣回头问,“我看到了Whittard,英国的红茶包。” 容修站在床边,身姿挺拔,整个人站军姿,犹如一根标枪,“随你。” “是。”劲臣笑弯了眼。 先生看上去精神抖擞,该不会有过敏反应了?见容修站得笔挺,劲臣心情也好,转回身,背朝着这边,开始弄茶。 容修垂了垂眼,目光飘向脚下,床底下没有缝隙,那盒子贴在床边,落在劲臣的视线死角。 刚才情急之下,他直接扔地上了。 紧接着,他身形微晃,脚微动,脚尖抵在盒边,稍一点,腿往上一抬,盒子贴着脚背飞起。 男人身手敏捷,一把抓住凌空飞起的盒子,一个回身,闪到床头桌边,掀开盖着展示柜的浴巾,指尖弹开盖子,将那玩意硬生生塞了进去。 合上水晶盖,大功告成,身影一闪,一个眨眼间,人已回到原地。 容少校负手而立,气息极稳,面无表情,仿佛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劲臣刚好转过身,端着茶杯走过来,“温度刚好,您尝尝。” “闻到茶香了,放了奶?”容修接过来,轻啜一口,“辛苦了。” “我洗澡时,您休息过了?”劲臣目光越过他,落在大床上。 容修闻言一愣,回头一看,“……” 可不是吗,经过一阵折腾,浴巾乱糟糟散在床上,被褥一片凌乱:“我刚试了试床垫。” “会太软吗?”劲臣担忧,容修不能睡太软的床,大概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 “刚刚好。”容修将红茶饮尽,“我去洗澡,你也试试,请先休息。” 劲臣维持笑容,“休息吗?” 容修抬手,指尖撩开挡了他额间的一缕湿发,“玩了一天,你该乏了。” “我不乏。”劲臣忙道。 容修故作不悦:“自己什么体力,自己不知道?” 劲臣:“……” 望向容修进浴室的背影,劲臣唇角动了动,直到浴室门关了,声音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体力好着呢……” 劲臣坐在床边,有点无精打采。 不经意一瞥头,就看见床头桌上的水晶展柜。 劲臣观察了下,里边有点乱,商品摆放极不整齐,被一个大盒子的背面挡住,展示十分不到位,看上去难受得很。 劲臣一伸手,掀开水晶盖,刚一打开,硬挤在里边的那个扁盒,就掉了下来。 目光落在上面的英文上,印象里的一系列浓情广告大片一瞬间浮现。 劲臣:“?!” * 容修洗了个战斗澡。 相当战斗,两分钟,飞快洗完。 不知为何,莫名心焦,大概是大马天热,口干舌燥,人也燥热。 洗了热水澡,一身汗,容修没穿浴袍,他嫌太厚,腰间围了一条浴巾,赤着上身,出了浴室。 卧室灯光微暗,只开了壁灯和落地灯,眼睛扫了一圈,没看见人。 容修困惑了下,走近了,被褥已铺好,劲臣却不在床上。 往落地窗那边看去,见劲臣站在大阳台上,隔着一道大玻璃,正低头翻看手机。 容修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窗边,站在茶几前。 劲臣十分专注,微皱着眉,不知在看什么,连人来到他近处,也没有察觉到。 容修歪头瞅了一会,将手里的毛巾扔在椅背上,垂眼看见茶几上有一杯饮品,粉色的,还挺好看。 手触上去,凉凉的,拿起闻了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仰脖,便一饮而尽。 一饮而尽…… 而尽…… 尽…… 劲臣回头注意到时,手机上的那页还显示着药品详细说明,什么重振雄风,什么热烈迷幻,什么激/情迸发…… 影帝听说过这个牌子的产品,还关注过它的广告大片,因为拍摄得非常雷,很欲,还污,又搞笑,堪比杜蕾斯的一系列雷人广告。 原本只是出于好奇,再加上听容修嫌他体力不好,心里较劲儿,就打开一袋来看看。 但冲泡完了之后,劲臣心里没底,他又不二,没敢喝,就去查了查官网说明,顺便又去看了看国外使用者们的效果反馈。男人们讨论细节时,说得还很有趣,一篇篇看过去,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没想到,容修洗澡居然这么快,不是要泡热水澡解乏吗? 一个不留神…… 见容修一饮而尽,劲臣脸色忽变,拉开玻璃门冲进来,低头瞅茶几上的空杯:“您……喝了?” 容修:“?” 劲臣拿起掉在茶具角落里的一个撕开的小小包装袋:“这个。” 容修目光瞥向他指间:“……” 不会? 容修下意识回头,望向床头桌上的水晶展示柜。 展柜里边,整整齐齐,已经被劲臣摆好了,那个扁盒子,也摆得规整,只是打开了包装。 劲臣浑身发凉,背脊出汗,差点腿一软跪下:“对不起,我只是打开看看……”说着就眼前发黑,劲臣就快哭了,“真的……对不起,你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出乎劲臣的意料,他并没有迎来先生的怒火。 容修面色平静,凝眸注视他一会,然后下一秒,他转身就走,直奔浴室,回手关上了浴室门。 “容哥?”劲臣回过神,连忙跟上去,一拉门把手,浴室门已经锁上了。 第498章 晋江文学城 容修站在镜子前发愣。浴室内热气犹在, 镜子上水雾还未散去,映着的那张俊脸面无表情。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使用这种药物。容修火旺,爱上火, 偶尔用药膳汤品反应都很大。夜里会燥, 难免引起嗓子不适。若非创作周期熬夜狠了,劲臣不太给他煲大补汤。 此时身体并未感到异样,不像影视剧里演得那么邪乎。容修侥幸地想, 那四个小兔崽子见多识广, 缅甸越南新马泰, 文莱老挝柬埔寨,东南亚跑遍了,既然能把这玩意送过来,应该不会给他拿虎狼之药。 听见外边敲门声, 容修拧开水龙头, 手掬起冷水洗脸,顺势抠喉咙。 但他并没有把那该死的粉色“饮料”呕出来, 头也晕了许多。 良久,他撑着洗手台边沿, 盯着镜子里那张脸, 观察自己的模样变化, 半晌, 俯身去继续呕。 浴室外安静了一会。 十多分钟过去, 敲门声再次传来, 劲臣嗓子发哑:“容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把门打开,让我看看您。” “对不起,真的……都是我不好……” 门外话音越来越轻, 后来就没有动静了。 容修双手支撑在洗手台上,他眼底渐红,眼前模糊,凝视自己的脸。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到愈发燥热,呼吸也较为急促。 从胃部烧灼而起的热流,窸窣爬过四肢百骸,直冲大脑和神经。混沌中,身体涌动着雄浑力量,意识渐渐变得不清晰,不再百分百被思想与意志所控。身体尚未有明显变化,而神智却像被外界主宰,某种念头淙淙席卷,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码事。 容修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兴致,身体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干劲儿。 这感觉难以遏止,甚至控制不住所思所想。 模糊的眼前看不清任何,思想和灵魂全部退后,那股巨大的能量,聚焦在本能上,热浪直朝那处涌去——推动着他,怂恿着他,控制着他。有点疯,只想做,无关于属性,无关于动情,只是一味地想纾解,想浇灭那把火。 他想细细分析这变化,但他无法掌控思绪,只有连绵翻涌的冲动支配着他,在发狂地叫嚣,热流反复冲突,迅猛无理。 只有本能,不讲情谊,不屑爱意,不辨是非,不分敌我。 如果他无法揣摩、掌控、享受自身这感觉,那么他该如何在欢好时去观察旁的? 这种情况,只剩下男人本能,还在乎旁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只想不管不顾把身边什么人拉过来行事。 就像十年前醉后那夜。 他轻笑了声,眼底泛红似有火。 荒谬。 所以爱酒的摇滚少年能毫不犹豫地戒掉酒瘾。 也戒了烟。 今晚他喝了两罐啤酒,若放在过去,只是打牙祭罢了。 在餐厅喝的那罐黑啤度数还蛮高,玩了一晚上也散得差不多了。而刚才在泳池边喝的那罐,刚进了肚就和那玩意混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因此才引起了大反应。这会儿,正火烧火燎在胃里翻涌。 水龙头哗哗流,容修将嘴凑上去,猛灌了几口冷水。然后直接将头伸过去,冷水浇在头发上,一阵凉意让他有些清醒了。 身体不受控制。 感觉到被掌控,被要挟,被挟制。 这令他不悦。 ……有被冒犯到。 也意识到,从某种立场上来看,事件的严重性。 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些信息和画面,是曾经丁爽给他读过的娱乐新闻。诸如,某男明星被曝“医生确诊玩脱肛”,以及某明星令人震惊的悲惨遭遇。 ——更不想冒犯到爱人。 水龙头还开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容修直接用冷水冲头,他忽然伸长胳膊,去拿洗手台上的手机,扫掉了台上的瓶瓶罐罐。 不知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或是要给自己做警醒,他点亮手机屏幕,记忆中的那些关键词,又直接度娘了像他这种情况的解决办法。 要么是专家们的教科书式解答:多吃蔬菜水果,多喝水,加快新陈代谢,放松心情,适当进行运动,多出汗。 活动,多出汗…… 净扯淡。 容修回头看向浴室门,他知道顾劲臣在门外,有那么几次他差点打开门,不管不顾把人捞进来,什么也不想,只想性。 如果换做正常情侣也非不可,但他不能旧事重演。 另外,就是网上宅男们的答疑解惑了,清一色的二哥口吻,嗑了药猛啊,赶紧找个姑娘,可不要浪费了。有几个是正经的? 浴室内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响。 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这声响令劲臣惊住,他背靠着房门,回身敲:“容哥?你在做什么?摔倒了么?” “求你了,容哥,开门……” “容修,让我看看你。” “先生。” 过了好一会,门内传来哑透的一声:“没事,你先休息。” 暗哑,压抑,燃着火,却仍温柔。 于是,蜜月夜这天凌晨,劲臣在浴室门外等了很久,只能依稀听到哗哗水声。 门外廊厅昏暗,劲臣险些急哭,桃花眼儿通红通红,先生容修地唤。除却起初的那声,容修再没有回应。 劲臣不知何时滑坐在地,关心则乱,他慌了手脚,敲门,砸门,撞门,都不行,学霸的脑袋也不管用。 这个“蜜月体验版”也是独一份了,想必两人一生想忘也忘不了。 迷糊糊中,劲臣终于醒过神,想起客厅座机,管家离开时交代过。 他用座机联系了酒店,根据提示,在主卧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浴室的钥匙。 “容修,我担心你。” 劲臣先敲了敲门,里面仍然没有回应。 “先生,我开门了。” 劲臣打开了门锁,推门进去,被明亮的光线晃了眼。 浴室内一片狼藉,洗浴用品散落一地。浴缸边沿,容修赤条条躺在大理石台阶上,浴巾散乱敞开,落在胯边,走光了腹肌和人鱼线。 “容修?!” 劲臣快步跑过去,近了见到胸腔起伏呼吸,才放轻脚步。 劲臣半跪在台阶上细瞧着。容修阖着眼,不知是否睡去,他脸颊微红,三颗耳洞红得像要涌出血。结实肌肉在光线下泛着光,浴巾盖着的下头轮廓明显。 光线极强,浅金色,镜子上水汽散去,有一处掌印。水龙头滴着水,不缓不急。凌乱的浴室,四处邋遢,脏乱,马桶里似有呕物,盥洗池上的洗手液,斑驳的手机屏。 白浴巾散在浴缸边沿,凝黏着揉成一团的东西。周遭弥漫淡淡腥甜味,黏腻而又硬朗的暧昧气息。污糟的情潮,湿闷的水汽,男人雄浑的肌理。脏,迷乱,满眼的摇滚色,混杂成让人上瘾沉迷的混乱空间。 劲臣哪儿还顾得上脏不脏,只感愧疚心疼,俯在他胸膛,低头贴在他额边眼角,在他耳边唤他,容修容修唤个不停。 本以为容修睡了过去,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笑,“叫魂儿呢?” 容修并没睡去,睫毛抖搂着,缓睁开眼。 先看见劲臣发红的眼睛,他侧过头,下颌刚好贴在了劲臣的颊边,怀中充盈,有凉意,这感觉很舒服。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容修呼吸渐沉,低声说:“你出去。” 劲臣摇头:“还难受么,别在这,这儿凉。” “这舒服,你先出去。” 容修放开胳膊,手垂下,伸进浴缸里撩起水,拍在颈和脸上,挣扎着移开劲臣要起身。 还是之前劲臣用过的洗澡水,已经凉了,滴在劲臣手上。劲臣想摁住容修,不让他再碰凉水,也怕他滑下浴缸,但是这力道哪够用。 容修挣扎着坐起,要推开他那一瞬,劲臣的眼睛就红了。 “我不出去,你跟我一起出去,怎么难受你告诉我。” 软和的声线渐渐变强硬,劲臣提高音量:“我不是在吗,我在这,容修,为什么这样?” “容修!” 说着就往他身上爬,容修醒不过神,头脑一团乱麻,只觉胀得难受,低头一看,那儿震撼霸道,一把扯来浴巾遮上,捉住劲臣肩膀不让他上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沉默地角力着。 容修眼底血红,他意识到了,怀里是爱人,却无法说出完整一句话。他的思绪一团乱麻,失去思考和观察力,两种本能在冲突打架。 浴室温度很高,他们彼此凝视,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劲臣死按着容修的左手,小指伤口的包扎弄湿了。容修躲闪时,两手相握一起撞在墙上,可劲臣并不觉得疼,他只为容修心疼。 手机页面还显示那些信息,关于某肛肠科医生提醒广大男同性恋人,xx需谨慎。 劲臣:“……” 劲臣怔了怔,猛然扑上去,紧抱住容修,发疯地吻他。 从未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容修感到陌生,完全不受控制,他渴望拥住对方,又不想劲臣这时在他身边。有那么一瞬间,他失去神智,翻身罩住劲臣。灯光里墙壁映着两道影,身高腿长,浴巾盖着,露出雄壮胸膛,在劲臣眼前遮挡了光线。 他身上有条龙,压迫感很强。劲臣没有躲闪,背磕在台阶上,反而更直白地凝视对方。 浴室内静谧无声,却似无声处听惊雷。 劲臣心中惊骇震撼,盯着那张英俊的脸。像是酒后劲翻上来,容修眯着眼,瞳仁儿染一层朦胧,眸底泛着红,凝视劲臣的眼睛,握了枪不停地动。 “顾劲臣。”容修在他耳边说。 劲臣:“嗯?” “不是不想。但是,不能,我不能。” 没头没尾的话语,容修嗓子带着浓浓哑意。 “我觉得,我不是我。” “……” 这晚在浴室里,容修眼睛迷蒙,目光涣散,他神志不清,表达不出完整的意愿,却能含糊又明白地唤出劲臣的名字。 劲臣轻轻抱住他,怀里很热,他以唇覆去,贴在容修颈间脉搏上。 他应:“嗯,我懂的,我明白。” 一句“我懂你”,胜过世间千言万语。 容修凝视着他,仿佛想用最后的意识,看清楚眼前的人。 那双凤眸里卷上温柔,情绪迷蒙而又深邃,叫劲臣挪不开视线。 多年后劲臣总会回想起这夜,爱人这黑白分明的,疯狂而又克制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疼爱与眷恋。 他知道容修在坚持什么。 容修是这样的人,他无法接受自己被“男性本能”和“性格缺陷”所驱使,在这种混乱状态下,用他近乎变态的克制力,强撑着忍住不伤害对方。 劲臣想,反过来看,即使身边是爱人,容修也没有失去理智,那么,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将来再遇到这种情况,误食,或被人陷害、下了药什么的,容修肯定也能更好地克制住自己,不会犯那种“任何男人都会犯的错”。 所以,劲臣并不觉得委屈,只为他感到心疼。 沐浴香很迷人,劲臣手发颤,捉住他手腕,仰头亲他眉宇,“让我摸摸好不好?” 容修迷蒙地愣,发丝遮了他硬朗轮廓。 他斜倚在浴缸台阶边,任劲臣埋了头,给他灭顶的温柔。 药物和酒精作用,容修迷糊,突然掐着他下巴,把人提上来,低头咬他左耳,闻他熟悉的气味,听他熟悉的声音,在他颈下留下片片痕迹。 就这样,从浴室到主卧,劲臣安慰着他,缠着人吃完了,回卧室又帮他飞快地打。 折腾到下半夜,月亮遮了眼,床垫都跟着叫。 于是蜜月这夜,他们什么也没做。容修以他强大乃至变态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自己。 没有对劲臣做出像十年前的那种事情。 和十年前相比,仍是你情我愿,若说有哪儿不同,大概就是两人知根知底,确立了关系,干得更有理了? 但容修还是克制住了。 他说,不是不想,但是不能。 他说,我觉得,我不是我。 事实上,这位新晋DOM先生在潜意识里无比明确自己的立场,他知道,他需要更清醒的头脑,更准确的判断力,更敏锐的观察力,在相爱时关注并感受着爱人的身心变化,这才是容修对这事儿有兴致的地方。 直到容修像只大猫,在劲臣的怀里终于安生睡着,劲臣才惊愕地环顾四周。 床上一片狼藉,纸巾黏成一团团散落了一地,浴巾拧巴着,上边凝固的东西全是容修的。 除了两次咽下的,还有滴滴哒哒黏了满掌的。 劲臣:“……”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两天弄了四次,原来还有这些囤货。 (……) 不,这不重要! 劲臣忙摇了摇头,容修向来节制,一天从没超过两次。 全怪他一时好奇乱玩了那药,眼下容修神志不清,还没来得及发火,不知早晨醒来…… 这还得了,要不要煲汤补一补? 劲臣这么想着,强忍下那股火,渐渐地陷入睡眠。 两人睡在主卧大床,容修睡得沉,睡梦中下意识地抱住他。劲臣则无意识地在他身侧不住地黏糊,可容修早没了意识…… * 而这晚,容家四小睡得无比安心,他们都觉得,为兄弟的幸福添砖加瓦了。 两人能不能按时睡醒,张南这边心里没有底,一大早就按约定时间,提前一小时到别墅大门外等。 别墅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容家四小并不知晓,也没敢打电话叫醒,毕竟是蜜月别墅。张南想好了,一直等到九点整,如果两人还没出来,就给容修打电话催一催。这会儿免得挨骂。 然而,没想到,八点五十刚过,两人准时出了别墅。 赵北从车上跳下来,笔直地站军姿,快速上下打量他们,和武西交换了眼神。 “看什么,上车。”容修给劲臣拉开车门,两人要赶时间回到圣罗娜去,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 两人上了车后座,赵北再也忍不住,嬉皮笑脸地扭过头。 赵北和武西挤眉弄眼——看来药劲儿还不够猛啊,居然准时出门了? 武西连连眨眼——你可拉倒,分明是容少体格好,一夜七次郎不在话下,没看见顾少的黑眼圈吗? 文东轻推黑框眼镜——我怎么感觉到气氛不太对,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情绪,该不会吵架了? 张南直瞪眼睛——少八卦,首长岂是你们在背地里嚼舌根的,赶紧上车出发! 其实,两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都还好。 容修只是稍有些疲倦,还莫名有种不餍.足之感,哪哪儿都不对。 而劲臣则更不满足,从清晨在他怀里醒来,就一直没消停过…… 容修是被一把枪顶醒的,两人经过了污七八糟的一夜,又迎来了兵荒马乱的早晨…… 两人都觉得不堪回首。 容修坐在车里,沉默着一路没有说话。 事实上,起床穿衣时,容修看见劲臣身上那些痕迹不成样子,昨夜被口舌侍候的画面,犹如高清蓝光在脑中回放。 劲臣坐在他旁边,也没有主动找话题,他两腮红红的,低头瞅自己脚尖。 老夫老妻,连蜜月都体验了,早晨穿衣服时,还会连对视一眼也脸红心跳。 经过这一夜乌龙,两人竟然莫名多出了几分害羞。 劲臣触到他的视线,慌忙避开目光:“早晨想吃什么,喝汤么,回酒店我煲给你?” “什么汤?”容修望向车窗外,嗓音冷硬,“你男人好得很,用不着汤,也用不着药。” 劲臣:“……” 赵北憋着笑,脸咕堆成菊花:“……” 劲臣唇角勾起,眼尾泛着红:“知道了,是败火的汤,一会回去你睡一觉,等下午你睡醒了,排练时消耗体力,正好可以喝了。” 败火?容修浑身一僵,低头瞅了瞅自己下边:“……” 仔裤勒得难受,容修忽地抬眼,狠狠地瞪了后视镜一眼。 张南浑身一激灵,面瘫着脸,目不斜视开车:“……” * 之后的两天,时间安排相当紧凑,好在容修克制住了,顾劲臣保存了足够的体力。 上午回到酒店,封凛带着两位助理等在大堂。 封凛坐在沙发上黑着脸,迎着两人,刚进电梯,就开始给容修上思想教育课。 直到用完了早餐,从自助餐厅出来,容修的耳根子才算是清静。 走廊里,劲臣走在前面去开门,封凛压低声音:“没碰人家?” 容修面无表情:“……” 这种熊孩子家长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没有。”容修冷酷地回答。 当然没碰,在容修看来,动手动口都不算碰,只有真正入侵才算,不然两人能都这么难受吗? 这全怪那位白管家提出的杀千刀的建议。 下午劲臣有两个专访,排练要迟些才能赶回来。 容修带着丁爽,来到约定的排练地点,酒店后花园暂时无人使用的小礼堂。 欧式风格的小礼堂,雪白主色调的装潢设计,多提供给顾客宴会与求婚等。 这两天专门空出来给两人排练使用。 白夜表示,这里的空间够大,氛围也浪漫,更适合舞蹈的表现。 这天下午,劲臣缺席。不过,这不碍事,学霸这些全懂。 主要就是理论课程,讲了讲探戈的起源与发展。 就是闲聊。 不知是不是白夜故意安排,正好也给了容修足够的恢复体力时间。 一下午,容修就在椅子上一坐,时而在他的黑色小牛皮记事本上写几笔,时而单手支颐,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和白夜聊天。 劲臣不在身边,连笔记都得他亲自写,后来不知怎的,笔记本就跑到丁爽手里去了。 容修则用手机下载了钉钉,就是顾劲臣和剧组开会的App。 昨晚他参与了剧组的视频会议,中场休息时,听劲臣讲了讲软件的用法。 容修发现,这玩意还挺好用,就闷头研究了一会。 然后,他在乐队主群直接发布了一条震撼的消息—— [容修]:App分享,以后人员不齐,就在这里开会,也可以交作业,用上传视频交作业,我在外地也能及时看到,还能打分。 乐队兄弟们:“???” [神奇的幻]:这么复杂的软件你会用吗? [纯爷们大灰灰]:呜呜呜不要了,还要建立班级单位,上传视频什么的,很难用的! [白二]:是啊,像老大这种,连P图都不会的,相机用来当镜子使的,肯定搞不明白什么视频会议啊! [崽崽]:在我的印象里,容叔好像只会用“学习强国”看电视剧,知道学习强国能看剧的时候,他还挺高兴,上面有放多战争打仗的片子。 [白二]:还是别弄了,你不是就快回来了吗,还录什么视频作业?等你回来了,再检查不行吗?软件很难弄的。 [容修]:不难,劲臣教我了,亲口教的,手把手。 兄弟们:“……” [白二]:怎么不是嘴对嘴吗? [容修]:少废话,就这么定了。凌晨之前,把作业录上来,我邀请你们加入班级。 兄弟们大眼瞪小眼,没等反应过来,容修就一晃下线了。 钉钉什么鬼,臣臣到底为什么教他这个啊? 于是,劲臣在接受专访的中途,接到了乐队兄弟们集体发来的消息。 白二直接发私聊,跟他一阵嚎哭。他说,作业有三首solo经典名曲和小品,全都特难的那种,没有一整天根本顺不下来,而他一个也没练习,这些天他一直在练习乐队二专的曲子,嗨翻天的那种,爽得不要不要的。 和放暑假的孩子没差,大家就等着临开学最后一天,集体闷头写作业呢。 连沈起幻也发来信息,一脸紧张地问劲臣,不是刚蜜月了吗,容修是不是心情不好,昨晚过得不顺心吗,怎么看起来好像憋了火? 崽崽和冰灰则是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手脚冰凉,眼前发黑,哭唧唧地,赶紧扔下手上的游戏,紧张地去练琴、练鼓了。 劲臣:“……” 怎么他才一下午不在家,爸爸就把孩子们全惹哭了吗? * 而这边,白夜和容修聊了一下午的探戈舞曲。白夜第一次听到容修的这支探戈曲子,给了它极高的评价。 “《Serendipity》,真是好名字。”白夜赞不绝口,礼堂内萦绕美妙的乐曲。 在白夜看来,乐曲十分完整,即使直接上市也不成问题,它将成为舞蹈教室的最爱。 得知舞曲中的小提琴和钢琴,皆由容修亲自弹奏录制,白夜惊讶不已。 而手风琴以及其他乐器,则全部使用容修电脑里的经典音源,也就是说,整首曲子是由容修独立完成的。 舞曲质量摆在这,这很了不起。 “王妃很喜欢你和劲臣合作的那首《Chase》,据我所知,你还创作了很多电影原声音乐,有很多纯音乐作品。”白夜问,“有没有想出一张纯音乐的专辑?” 容修犹豫了下。 不等他回答,白夜又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其实,听众并不介意你的纯音乐专辑里,到底使用了什么乐器,钢琴,弦乐,迷笛键盘,吉他和贝斯,甚至是架子鼓——不论是古典,还是流行歌曲,或是后摇,它们都是美妙的音乐,主要是出自DK乐队,只是你的创作的,粉丝都会买账,不是吗?” “我会考虑的,多谢你的好意。”容修暂时还没有这种想法,乐队第二张专辑才是当务之急,回去之后录完二专,紧接着,第三张专辑也要赶在开春。 “如果你出一张纯音乐专辑,我一定推荐给我的朋友和重要客户们。”白夜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能被高级管家划分为“重要客户”的人士,想必都不会是一般人。 两人话题从探戈舞曲,聊到了探戈的特质,气氛变得有点怪异。 白夜轻咳了一声,就提到了昨晚给容修发的消息,“昨天,还愉快么,感觉怎么样?” 容修:“……” 那个杀千刀的建议,直接毁掉了他美好的蜜月夜。 容修慵懒地往后靠在椅背,勾唇道:“感觉很好。” 白夜似笑非笑:“那么,之后的两天,请再接再厉。” 容修眯了眯眼,鼻腔发出一声傲慢的轻哼,“白先生多虑了。” 两天而已,身为有思想的成年人,这家伙未免也太小瞧人了,把他们当成动物了么,还是精虫上脑的那种男人,就算是动物发情也要隔一阵? 劲臣回来时,两人就在聊这个话题,见人进了小礼堂,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 “抱歉,我回来晚了。”劲臣风/尘仆仆进了门,“路上买了点容修喜欢的零食,上午临走时还拜托餐厅煲了汤,这会儿温度刚好,一起用吗?” 容修起身迎上,接过劲臣手里食物。 白夜微笑摇头,打量二人互动。显然劲臣还没有回套房,怕容修等急,也没歇一歇,下车就直接赶来小礼堂了。 两人正是热恋时,浓情蜜意,你侬我侬,要想将一曲《Serendipity》诠释精彩,还真是不太容易。 劲臣额上有汗,容修撩开沾在他额上的发丝。劲臣低声细语,和容修小声说采访趣事。 两人感情很好,又矜持有礼,相敬如宾。 白夜细细瞧去,三十岁的两个男人,目光交汇间,竟有一丝青涩与害羞在其中,欲说还休,还隐隐藏着浓得散不去的暧昧与情/欲。 这就比较有趣了。 直到听白夜说了学习进度,劲臣才露出诧异之色,“还没开始跳?” “跳什么跳,你人都不在,少了一半怎么跳?”容修懒洋洋地说,手上捧着汤碗,像闻到腥味的猫。 说好的不用喝大补汤的呢? 劲臣抿嘴笑:“嗯,我们去换衣服。” 事实上,劲臣以为,紧赶慢赶地回来,可能会看到容修和白夜共舞的画面。 可这一下午,两人居然一直坐着对脸,只是隔着一张书桌聊天。 将天南地北的探戈和舞曲的风格聊遍了,白夜也没有表示要亲自教容修跳舞,容修也没有邀请白夜共舞一曲学习舞步。 在真正成为容修的舞伴之前,容修没有搂上别的男人,让别人先成为他的搭档。 要知道,除了甄素素之外,容修从没和人跳过社交舞,劲臣确认,直到此时此刻,自己仍是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这个念头令劲臣心底火热,并望了白夜一眼。 桃花眼儿清澈,带着笑。白夜仿佛会意,对劲臣回以礼貌微笑,只是那笑容看上去颇为诡异。 劲臣愣了下,也没多想,接过花朵送来的两套西装,拉着容修一起去换衣服。 “更衣间空间很小,请两人单独去换衣服。”白夜笑盈盈道,“之后的两天,我已经拿到了特许假期。为了演出顺利,你们除了睡觉的时间,需要全日制在这里排练。” 容修:“……” 一起换衣服也不行吗? 劲臣:“?” 白夜的建议还在容修的微信上,劲臣全然不知情。 万万没想到…… 经过了污七八糟的蜜月夜,一个威风凛凛,一个欲困难纾。 眼下劲臣光是看见了人,接近了对方,就脸红心跳,忍不了…… 然而,和乌龙蜜月夜相比,两天的魔鬼训练,才是让他真正难受的—— 那舞步,如冰河,似烈火,勾勾缠缠。 顾劲臣:“……” 面对英俊的先生,他年轻气盛,暧昧的舞曲,火热的探戈,还不能擦枪走火,让他怎么是好啊…… 第499章 晋江文学城 白夜给二人特别定制的“训练计划”, 眼下劲臣还蒙在鼓里。 容修也没对他说明,大抵是不好开口。而在白夜看来,一旦说透了, 就很难“出其不意”起作用。 总而言之, 两个男人的探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激烈,热情, 羁绊, 对抗, 暧昧。 相爱相杀。 而在这场“战斗”中,顾学霸目前正处于“敌暗我明”的恶劣境况(……) 相当恶劣啊。 此时此刻,劲臣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正是蜜月热恋时,哪怕稍微贴近, 就会渴望与先生亲密结合。 刚专访结束, 迫不及待回到容修身边,看他喝汤, 无比幸福,爱意从影帝全身满溢出来, 眼珠子就快黏在容修脸上。 容修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应付, 他才刚度过一个兵荒马乱的早晨。 网上搜, 最符合的相关问题:老婆太主动了怎么办? 底下一排骂凡尔赛的。 估计这种问题, 在乐队群里问兄弟, 也会得到一片骂声。 眼下还不知道, 白夜到底有什么打算,计划怎么给他们排练,才能在舞会上大放异彩。 下午时容修问他,白夜神秘兮兮说了四个字: 剑走偏锋。 …… 容修沉默了半天, 与白夜对视了一眼,放弃挣扎般,接过花朵送上的西装,正准备去更衣间换衣服。 这时,小礼堂大门口传来动静,白夜望过去,对容修道:“请稍等,东西到了。” 一名服务生正在门口翘首张望,手上捧着两个礼盒。 白夜接了礼盒,转身回来,迎向容修,笑道:“王妃有礼物,委托我转交给二位。” 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都有些诧异。 “礼物?” 容修拎着西装,在更衣间外驻足,瞟了劲臣一眼,显然对方也不知情。 顾劲臣什么人呐,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桃花眼儿只消一眨,瞬间就将利害关系算计个清楚。 身为外国明星,王妃送两人礼物,以什么立场,小到友谊同好,大到两国外交,这事儿可大可小。 劲臣不动声色,笑望向白夜,“很荣幸,各国明星都有么,慰问小礼品?” 容修眼角一抽:“……” 演,可劲儿演。 自家影帝“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不一般。 什么小礼品?那礼盒看上去一点不小,包装精致奢华,明眼人一看就知价值不菲,难不成人手一份,王妃是散财童子? 白夜无语,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当然不是,只有你们有。” “这,这怎么好。”劲臣为难道,笑容不减,又问白夜,“看来,你早就知道,还特意让手下去皇宫取过来?” 白夜是什么城府,只与劲臣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顾虑。 而容修则更直白,眉头也蹙更深,淡声道:“无功不受禄。” “封先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白夜忙道,“我和玛莎与他沟通过了,你们收下就是,莫要有芥蒂,先看看是什么也无妨。”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送到眼前儿了,还容己方推辞婉拒吗,再说这也不符合我国礼仪。 收与不收,都有点棘手。 容修身份特殊,对这方面比较敏/感,他不太愉悦。 不过,封凛为什么答应? 而且,最为注重国际礼仪的玛莎女士,身为皇宫的礼仪师,竟也没阻止王妃的这个行为。 劲臣与他交换了眼神,容修点了下头。 劲臣就上前,接过白夜手中礼盒,微笑道:“那就先看看?” 白夜比出“请”的手势,花朵和丁爽忙过去帮忙,将礼盒放在桌上。 礼盒呈深色,在雪白书桌的衬托下,显得极其低调奢华。 而后,两个盒子同时缓缓打开。 容修没立即去看,敏锐的鼻子轻嗅,一下就闻到了淡淡的动物气息。 ……牛皮的气味? 盒内物品展现,容修和劲臣愣住。 居然是两双皮鞋? 同款,同色,如夜空般黑亮,高端精美,皮质细腻。 “今天早晨,我通知玛莎开场舞事宜,玛莎当即表示,要将皮鞋送过来。”白夜笑道,“这是王妃在她的家乡为二人选购的。” 容修微愣:“阿根廷?” 白夜莞尔:“阿根廷的首都。” 劲臣难以置信:“你是说,王妃早就为我们定制了鞋子,还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 白夜点头:“是的,确有其事。昨天空运落地,这一点毋庸置疑。” 离中国最远的国家。 也就是说,两人刚抵达大马,得知皇宫邀请二人共舞时,那位王妃女士,就已经开始着手做准备了。 容修:“……” 到底是什么样的王妃。 这性格,和甄素素有一拼,容修莫名有种亲切感。 想一出是一出,人家还没答应跳舞,就自个儿兴致勃勃搞起了事情,这股子热情劲儿,倒是的确有着阿根廷探戈的范儿。 而劲臣却有些后怕,此时也庆幸。 幸而容修最后答应了,如果两人执意婉拒开场舞,让王妃白白忙活一场,不知是否会对外交友谊造成影响,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你们知道的,探戈发源于阿根廷,是阿根廷的‘街舞’,大街小巷都有探戈舞鞋的店铺。”白夜笑道: “不过,王妃说,买一双男士的舞鞋并不难,但想买到一双‘有温度的’、纯手工制作的、特别的专业舞鞋却不容易。所以,她就自作主张,为两人寻到了全世界最好的探戈舞鞋……” 白夜仔细复述了王妃的话,他顿了下,继续道: “玛莎说,王妃让我转告你们,这两双探戈舞鞋,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出自阿根廷一位有三十年经验的老师傅之手。它们拥有更柔软的鞋底,更时尚的设计,能让你们更好地控制舞步,展示你们的才华与魅力,而且,最重要的是,不伤脚。” 劲臣疑惑:“王妃女士怎么知道我们的鞋码和……” 白夜会意:“那日午宴,玛莎在场。” 劲臣:“……” 所以说,那天午宴,除了考核礼仪,玛莎还观察了两人的皮鞋?注意到了品牌和特点,得到了二人对皮鞋的喜好与对舒适度的要求? 什么是社交的境界。 劲臣用酒精湿巾擦了手,小心地伸手进盒内。 两双皮鞋,尺码不同。劲臣拿起大了三码的这双,这是属于容修的,他用手指细细感受来自探戈之乡的专业舞鞋的独特魅力。 众所周知,快速多变的舞步,是探戈最具魅力的看点之一。 两位男士的探戈,要更加富有力量,更带劲儿。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不但要高负荷练习,还要在全世界面前展示才艺,容不得一点马虎失误。所以,更柔软的鞋底,更舒适的装备,绝对是重中之重。 今天下午,与白夜交谈时,容修还有所担忧—— 丁爽买回来的鞋子,虽说是好皮料,却也不尽人意。 容修还想着,他自己倒是好说,以前在部队整天风里来雨里去,长途跋涉,负重越野,作训服和军靴穿惯了,浑身结实,耐摔打得很。 而劲臣这两天,行程却非常满,要东奔西跑,忙了东头忙西头,还要没日没夜地练习,又没带他的高定舞鞋……啧,想那两只小脚儿,他一手抓个着,细皮嫩肉的,不扛造啊,这下可该遭罪了…… 嗯,他的。 爱人全身上下都是他的。 两只小脚丫子,当然也是他的。 自己的东西,关心理所当然,该着多考虑下。 于是,容修还真为“影帝的脚丫子”认真地走神了一会儿。 现在好了,担忧之处解决了…… 中国自古有俗语:礼轻情意重。 无关于外交,无关于地位,无关于礼仪。 从遥远国度漂洋过海、及时送到的两双手工皮鞋,是对方最为温柔的,也最为贵重的情谊。 即使容修自诩硬汉,也不禁心有触动。 见劲臣拿着皮鞋欣赏,像是爱不释手,容修嗓音不由染了一丝暖意,也略放下一些警惕,对白夜道:“请转告王妃女士,贵礼收下了,真是有心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请一定替我们感谢她,我们会珍惜的。” 收下就好,白夜暗暗舒了口气。 事实上,这阵子皇宫气氛也挺压抑,小王子感冒终于痊愈,舞会都为此推迟了。王妃忧心忡忡,心情低落,唯一的乐趣就是关注亚洲明星们在本国的动态。而她最关注的,无疑是眼前这两位,为两人选购好了鞋子,就开始暗戳戳期待他们的回复。 白夜点头道:“会的。请去换衣服,单独去换。” * 还是那句话,保持距离,单独更衣。 劲臣望向更衣间的方向,分明就是一间休息室大小,哪儿来的空间不够,难道里面用作仓库,堆满了杂物? 容修也没脾气,老老实实进了休息室,里头分明空间开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快速地换上了手上的西裤和衬衫。 是适合探戈的衬衫,从白夜推荐的店铺购买,收身有型,而肩膀、手臂处经过特殊设计,更容易活动,不会有抬臂困难的情况。 容修出来时,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漠的神情,反而衬得那一身性感迷人。 劲臣有点失神,抬步迎上去,为他整理后衣领,“很合身。” “之前,花朵订的衣服,可能不太合适。”容修说。 桃花眼儿躲闪一瞬,长睫遮了眼光,劲臣笑:“也许合适,今晚我们一起试试。” “哦。”似有若无的一声。 哪不对? 容修也没多想,朝更衣间抬了抬下巴:“你去换。” 如果他细想,肯定能反应过来,探戈礼服都备好了,合着影帝密着心眼子捉妖,小东西主意正着,多日以前就有了说服他的打算。 不过,容修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衣服上,他心里走营着,闹腾的很,满脑袋都是劲臣的那句“今晚一起……” 明明挺正常的一句话,可从自家影帝嘴里说出来,味道立马就暧昧了。 再看那双桃花眼儿,风情流转,暗示呼之欲出。 ……晚上还不知道怎么过。 容修揉了揉额头,一抬眼,就撞见白夜笑盈盈望过来。 容修冷酷着脸:“……” 这种“班主任盯着早恋嫌疑的学渣x学霸是不是在搞对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而劲臣进到休息室之后,也较为吃惊,但更多的是纳闷——这里空间很大啊,为什么不让一起换衣服? 不过,劲臣仍没往歪想,只道小礼堂多用于求婚和典礼,意义神圣,诸多讲究,八成有什么忌讳,白夜只是含蓄地提醒两人? 从更衣间出来时,容修慵懒坐在椅上,视线落在劲臣身上。 容修的衣扣开了两颗,袖口也挽了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衣料勾勒挺拔身形,不羁而又野性,充满了雄性美感。 而劲臣则遮得严实,风纪扣系到最上,细腰,窄胯,肌肉含蓄,看上去矜持禁欲。 两人衣裤同款,皮鞋同款。人靠衣装,舞服一换,灼眼灯光下,立显探戈热情的韵味。 容修起身迎过去,目光从劲臣脸上落到他身上,打量影帝这身行头。 劲臣不觉蜷了手指,极力装作云淡风轻,任先生细细欣赏。 良久,容修垂眸注视对方,绅士地伸出手,做出邀舞的手势。 不似女子那般柔美含蓄,劲臣大方抬手,与他双手交握,富有力量与气势。 两人默契一笑,并肩来到小礼堂中央。 更多的理论知识,白夜没有再多讲,他知道两人对探戈并不陌生。 “花样套路,取决于基础,所以,我要先了解你们的基础。” 白夜直截了当,说出了他的要求: “摩登舞中,只有探戈特立独行,充满了激/情,快慢进退中,时而忧郁伤感,时而热忱奔放。”白夜慢条斯理道,“除此之外,如果想在表演中,更有表现力,就要富有故事性——我希望能在一首《Por una Cabeza》中,看到你们将它们准确地表达出来。” “一步之遥?” 听到这支经典的探戈名曲,劲臣感到意外。 他以为,白夜会抓紧时间为《Serendipity》设计舞步,毕竟开场舞已决定使用容修原创的舞曲,而且此时那支曲子已经传给玛莎了。 曲子再经典,两人也没配合过,他们只昨晚共舞过一次。 白夜走向场边音响设备时,劲臣才露出忧虑神色。 “行么?”劲臣问。 “问男人行不行?”容修轻轻一挑眉,抬手邀请他。 劲臣却并未回以笑容,那双爱笑的桃花眼儿也略失神,握住他手,轻搭上他肩臂,“先生多指教。” 容修掌心轻扣他背,揽人入怀时,他微往前倾身,忽听劲臣在他颈间轻声:“我不喜欢那个故事。” 澄澈的嗓音发了哑,劲臣情绪不对,容修闻言微愣。 劲臣没明说,可他却懂。 《一步之遥》是电影《闻香识女人》中经典的舞曲片段音乐,在这部电影中,男主角在餐馆舞池里,与他的舞伴忘情共舞一曲探戈。 男主角是一位退役上校,他双眼失明,是一个盲人。 容修沉默了片刻,眼底漾开一丝笑意,他凝视着劲臣,像要把他看得再清楚一些:“那么,就换成我们的故事。” 劲臣仰头回望他,看那双迷人双眸中映着自己的模样,“白夜是故意的?” “别多想。”容修下颌蹭他额侧,掌心轻抚他背后。 劲臣没再言语,左手扣在他肩甲处,距离那三道抓痕很近的位置。 或许是有意为之,两位男士的探戈舞蹈中,需要更激烈的情绪。 但这未免过于残酷。劲臣想,是容修的用意吗? 音乐声起,小礼堂内萦绕小提琴经典旋律,《一步之遥》是阿根廷探戈舞曲的代表。 两人深邃对视,舞曲弱起开头,由容修引带对方。 作为上流社会最喜爱的社交舞,“蟹行猫步”是它的精髓所在,基础舞步二人不在话下。 两人有舞蹈基础,身体控制力很好。 快慢变换中,身体刚劲,舞姿硬朗,步伐顿挫。 而白夜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处,他要观察更深刻的东西—— 只有在舞动时,才能展现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才能看得更清楚。 时而动如脱兔—— 舞曲进入到上行琶音。 两人眼神交流,劲臣脚步一转,轻拿快落,顺势而上,内旋带动。 五快步。白夜眼里闪过笑意。 像一次精彩的主控权交换。 顾劲臣先动,流畅旋身。容修由他,轻扣他腰背的右手变紧,稳而有力,托着他,护着他。任影帝身旋体转,容修跟随他,追逐他,身形也未超过他。 而第三四步时,容修洒脱利落,反身向后,压迫感极强。旋转进退中,控制权再次转换,容修气势外放,身姿超越他,臂弯包住他,大掌托着他,稍一使力,将人在怀中搂个紧。 仿佛由始至终都未脱离先生的掌控。 劲臣贴在他怀里,只一步光景,两人目光相撞,如电流相交,忽而顾盼摆头,上身利落分开。 容修英俊潇洒,霸道有力,身高腿长,带动着对方,掌控主场。 劲臣深情妖冶,灵动柔软,旋身转头间,时而身姿后仰。 两个英俊的男人犹如一体,须臾间上身贴近,又蓦地打开,那画面格外惹眼。 相当到位的基本步伐,五快步PP,两个男人诠释得别具味道。 不过,白夜却轻皱了眉,在pad上快速地做记录。 容修没有注意到白夜的神情,他和劲臣都感受着脚底,两人都发现,这双鞋子真的合脚,不愧出自探戈之乡,超级舒服。 舞曲转到小跨度的音符跳动,节奏拉伸变换,情绪有一瞬间的停顿。 时而静如处子—— 似甜蜜恋爱中的忧郁,容修的慢步仍顿挫有力,劲臣与他目光纠缠,身体愈发贴近。 两人侧行,渐渐止步,看上去仿佛与舞曲一样有了停顿。 白夜缓步上前,细看两人的姿态变化。 要知道,探戈永无静止。拖步,摇步,定向转……无论如何,都不能处于静止状态。 事实上,两人也并未静止,只是动作变慢,腿距也在步伐变换中拉远。 舞曲暧昧纠葛间,两人拉开距离,容修伸长手臂,掌心扣住他背,劲臣保持身形直立,一脚缠于另一只脚上。 劲臣单足固于原地,然后,他的身体缓缓向前,渐渐倾斜,倾斜,上身贴近了容修。 这个花样有难度,对女步一方的腰力要求极高,做好了十分漂亮。 以容修对音乐的理解,他有意带动了劲臣,让对方做出“追随者的倾斜”。 劲臣全然信任,将身体重量全部交付,倾斜到极限,身形线条舒展,更近些时,劲臣与他呼吸交缠,容修以胸膛支撑,低头垂眸凝视他。 劲臣仰头抬眼,桃花招子含情脉脉,眼尾渐红,红到颊边,耳垂尤其鲜艳。 俯仰之间,交缠,倾倒,暗昧。 而停顿只有一瞬间,舞曲的休止,只为蓄力冲往下一个情绪高点。 小提琴激荡弦音中,两人身体突然飞快拉离,欲进还退,欲合还分。 狂热,对抗,爆发,拧身转头,左右闪视。 “打开,提起,注意重心。” 白夜开始喊拍子和口令,基本上就是SSQq-SQqS-SSQqS。 Quick是快步,Slow是慢步,快慢错落有致。 在白夜的口令下,两人配合得更加默契。 臂弯交错,肌肉碰撞,舞步愈发激荡,那画面太美,丁爽与花朵看得激动不已。 甩步,钩腿,拖步,切克,甩头杀! “切克!”花朵低声发出尖叫,这是她第一次看老板跳探戈。 劲臣韧带软,右腿缓缓下蹲时,他的左腿往后,拉长,伸展,压下…… 长腿压到了极致,腰身却挺拔,始终保持向上直立的姿态,柔软度惊人! 这是探戈中最为经典的造型。 劲臣仰起头,如天鹅引项,仰望高处的容修。 他的切克做得太美了! 两个男人的探戈,富有力量,这要是上传到网上,粉丝非要疯了不可。 * 舞曲进行到尾声,两人交换了眼神,容修引带他,轻易将人托抛起来,劲臣长腿飞旋而落,臣服一般单膝跪地,造型绝美,干脆利落。 两人终于目光久久相交,容修继而倾身过去,托住他脑后,劲臣蜷局在他怀里。 这是对抗与纠缠,掌控与臣服的故事。 一曲结束,两人专心诠释,没有当即出戏,但他们气息都很稳,一个常年健身,一个坚持练舞,并没有怎么喘。 花朵兴奋地鼓掌,“好看了,太厉害了,啊啊啊!” 丁爽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跳探戈的容修,克制,骚性,魅力四射,掌控全场,却又与摇滚舞台上的“唯我独尊”大相径庭。 因为男士的舞步,时刻体现着更好地保护舞伴,这种守护与可靠感,让这男人看上去更man了。 音乐停下来,两人对视片刻,转头望向白夜。 两位助理忙前忙后,给他们送上饮用水,又拿湿巾让他们擦汗。 白夜轻轻鼓掌,微笑上前,首先对两人的表现做出肯定。 “探戈常犯的错误,你们都没有犯。”白夜欣慰地说,“比如,后脚在地板上拖动,这种基础错误并没有,探戈忌拖泥带水,这一点是满分。” 两人擦了汗,看向白夜手中pad,上面用英文写满了字,于是只点头回应,等他继续说。 白夜目光从平板上移开,微笑面对两人:“五快步很漂亮,拧转、钩腿这些基础,都没有出错,不足的是,五快步之后,PP时,还有后斜步,都出了点问题。” PP就是那个劲臣微微后仰,两人上身分开的开位动作。 “两个动作都有一个毛病,当你们的上身分开时,你们的腰、胯也分开了,膝盖也没有扣住对方的感觉,这是错误的形态。” 白夜做出后斜步的姿势,指出身体的几处部位,对两人道: “舞蹈中‘分|身开位’这个动作时,你们的身体需要呈现V字形态,也就是说,上身快速分开后,两人的腰部以下必须保持密合、贴紧、扣膝的状态,这一点非常重要。” 下边要贴紧…… 走不走火不知道,这是让他们公然擦枪吗,可还得了? 两个男人啊,刚才热舞时,容修一直绅士地回避,劲臣也时不时羞涩地躲开…… 劲臣垂眸听着,眼尾那抹红仍未消去,不知道想到什么,一下扭过脸儿,玉润的耳垂也红成一片。 白夜嗓音柔和:“容修的气势很强,始终没有躲避的态势,有保护舞伴的感觉,非常好。” 容修谦虚颔首,并没言语,等着白老师接下来的“但是”。 白总毒舌,这在圣罗娜内部不是秘密。 果然不出意料,停顿两秒,白夜接着开口了。 “但是,舞曲后半段时,两人缠腿之后,对抗性渐弱了,”白夜说,“容修,你的右肩转度开始变大,出现了用手臂带动舞伴的情况。” 缠腿那个动作,是相当暧昧的探戈动作。 形容起来,就是容修右腿伸展,至劲臣的两腿中间,劲臣则左腿缠/绵而上,与他勾缠夹扣。 容修回忆了下,点头应:“是的,会注意。” 听白夜这么说,桃花招子躲闪一瞬,劲臣眼眸垂得更低,脸儿愈发地红。 那个动作,勾勾缠缠,回避不了,躲闪不开,劲臣钩腿缠绕,几乎攀骑在对方膝上。 仿佛给两人时间复盘。 但眼前两人并没有商量讨论,白夜也不提醒,垂着眼睑看平板上的字。 小礼堂安静了好一会。 白夜收敛了笑容,忽然抬眼,凝视着顾劲臣。 “劲臣。”白夜唤他。 轮到他了,劲臣抬眸,微笑应:“是。” “顾老师,你是女人吗?” 劲臣:“?” 如一声惊雷,容修猛地抬眼,他以为听错了。 这话着实太敏/感,花朵和丁爽直接惊呆。 两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劲臣笑容滞住:“什么?” 白夜面无表情,“劲臣,你是女人么?” 劲臣张了张嘴:“……” 忽然,眼前光线一暗。 劲臣一下回过神,容修一把揽住他腰,将他带到了怀里。 周遭气压极低,仿佛暴风雨降临,容修眼底闪过一抹幽寒,抬步迎着白夜,就要上前。 像是生怕老大动手,丁爽吓得跑过去准备拉架。 劲臣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容修的手臂。 容修停步,瞟了劲臣一眼,又望向白夜,他眸中隐隐有冷色,唇角却勾起了笑意,“白先生,你过了。” 容修生气了。 劲臣浑身跟着一颤,指尖发抖,紧紧抓住容修不放,硬生生把人拉到自己身后。 两人确立关系之后,关于上下、体位、攻受,尽管容修从没正面说过,但劲臣知道,这是容修不喜的话题。 同样身为男人,爱人委身雌伏,容修珍惜这份情谊,由不得他人指点,连一点讽刺意味也受不得。 好在劲臣拉住他,容修克制住了,并没有直接发作。 不然谁也拦不住。 桃花眼敛了笑意,劲臣凝视着白夜。 而白夜也并没回避视线,眼中深邃,直直与劲臣对视着。 四目相对中,劲臣背着手,抓着容修胳膊的手指紧了紧,然后一点点松开。 “白老师在说笑。”劲臣说。 容修侧过身:“……” 劲臣安抚着他,抬步上前,迎着白夜,越来越近。 一步一步,影帝气势全开,仿佛每一步迈出,都发出震耳声响。 面对面的距离,强大的气场铺天盖地的渗透了过来。 身高不如白夜,威压感却极盛。 劲臣往前倾身,抬眸盯他,字斟句酌:“我不是女人。” 白夜语气正式:“您当然不是女人。” 劲臣:“……” 白夜移开目光,深深凝视容修一眼,又看向劲臣,“在摩登舞中,其他四种舞,都是女士跟随着男士,迁就着男士,被男士牵引、支配——但是,在探戈中,即使是女人,也可以霸道,骄纵,蛮横;可以强势,可以傲慢——” 说到这,他停顿了下,对劲臣道:“何况,顾老师是男人。” 容修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白夜的用意。 劲臣眼底闪过困惑,只一瞬,劲臣勾起唇角:“白老师,您什么意思,请把点评说清楚。” 白夜立于原地不动,表情严肃:“容修的错误,出现在你的身上,希望你静下心来,仔细分析一下——如果这一关过不了,公演不会如你所愿,被世界瞩目,成为永恒经典。” 不等劲臣开口问,白夜往后退开半步。 他拿起pad扫了一眼,接着说道: “顾老师身体柔韧度很好,但舞蹈中过于动情,以致于动作不够干脆,爆发力不足,与男伴的对抗性不够,容修的保护感很强,这是他的优势,而你却沉溺于其中—— “舞曲后半段,情绪高朝时,你眼里只有臣服和爱情,完全缺失了对抗——身体,神态,气势,感觉……这种对抗感,才是探戈最独特的魅力。” 劲臣微愣:“对抗?” 要说“战斗”可以理解,与容修共舞时,他也一直如此进行场景想象,两人正在并肩作战。 但是,对抗,与先生对抗? “之前,我们聊过探戈起源。在幽暗小酒馆里,人们互相推搡,后来以舞姿进行对阵。调/情,刺激,混乱,淫/荡,它本身是低俗的。直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探戈才走向上流社会,成为了社交舞。” 就在劲臣失神,咀嚼白夜的点评时,对方又补充一句—— 白夜:“所以,整支探戈,从头到尾,腿夹得不够紧。” 劲臣:“?!” 容修:“……” 一本正经开荤腔是怎么回事? 白夜:“阿根廷探戈要更热情,该夹夹,该锁锁。一个过于绅士、矜持,一个过于深情、优雅,不够外放,这是不对的。” 容修上前,刚要打断白夜的话—— 白夜又道:“不够粗犷,不够霸道,所以,从现在开始,顾老师不要刮胡子了,直到公演之前。” 劲臣:“???” 花朵:“!!” 什么?让老板不刮胡子?老板只在角色需要时,才会不刮胡子! 容修眨了眨眼,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新鲜。 不刮胡子就是霸气爷们了? 刮不刮胡子都是细皮嫩肉儿的小东西。 细细想来,他好像很少看见劲臣不刮胡子的模样,而容修陷入创作周期时,经常把自己关小黑屋,胡子拉碴,常有的事。 劲臣则很注重这个,通常容修睡醒了,劲臣已经在浴室捯饬得体体面面,小脸儿干净漂亮。 劲臣张了张嘴,下意识摸了摸下颌,余光快速飘了容修一眼。 见容修眉目含笑望过来,嘴边的反对话语一下咽了下去。 劲臣直给容修使眼色,容修笑意更浓,对劲臣点了点头,唇语:“小事儿。” 顾-轻洁癖-小漂亮-劲臣:“……” 两人交头接耳有小动作,白老师假装没看见。 “总体来说,表现非常优秀,可以打八十五分。刚才几个经典动作,都非常到位,尤其是切克。” 白夜终于说句人话了。 然而,还没等容修舒一口气—— 白夜就又道:“接下来的练习,女步修饰步很多,压力很大,晚上临睡时,容老师,记得帮他按按摩,揉揉腰,还有这里——髂腰肌,腰往下,髂肌,这里。” 容修浑身一僵:“……” 揉,什么,哪儿? 白夜理所当然:“这两块肌肉,很重要,在阿根廷探戈里,只有这儿放松,才能展现‘切克’大长腿的魅力。” 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给爱人按摩减压,身为伴侣,理所应当。 但是…… 容修侧过脸,望向劲臣泛红的耳尖。 刚才两人共舞时,那个缠腿的动作,劲臣就有了点儿反应。 不然也不会软了腰,要由容修的手臂带动着前进。 干柴遇烈火一般,情意呼之欲出,到了结尾,实在没忍住,生生把一曲探戈舞得缠绵。 想必白夜也看出来了,才那么刺激劲臣,也刺激到了容修。 影帝确实心里窝了火,那么要强的人,桃花招子的眼神儿都变了。 容修抬了抬眼,朝白夜望过去。 白夜也正似笑非笑凝视他:“看你的了。” 容修:“……” 容少校身姿笔挺,面无表情,嘴上差点爆粗口。 何止毒舌,酒店内部说得对,这是个恶魔,这些建议太恶毒了。 第500章 晋江文学城 自从在无人岛上, 自家歌王“与鲨鱼共舞”,又和影帝上演一出“勇者双璧斗鳄鱼”的动作戏,硬生生把一个“求生综艺”玩成了“丛林大冒险”—— 封凛就把“意外保险”放在了他的重要日程上。 容修正式应下开场舞一事, 封凛毫不犹豫地联系了恒影一直合作的保险单位。 封凛斩钉截铁地道出了一连串让负责人哭笑不得的“合理要求”, 势必将自家两棵摇钱树从头到脚武装起来。 劲臣身为演员,恒影常年为他管理巨额保单。 而在封凛看来,和乖乖学霸相比, 容修就是个熊孩子。 所以他给容修张罗的零零碎碎大小保单则更多—— 此次大马之行, 封凛就给容修申请了“食物过敏”、“外国花朵引起过敏”等这种匪夷所思的保单, 眼下,他又为容修购买了“跳舞崴到脚”的保险。 除此之外,封凛还一脸严肃地表示:容修是国际音乐人,目前正在准备宝莱坞科幻大片的片尾曲, 身为乐队领袖, 马虎不得。 保险负责人表示理解,伤痛着实影响创作, 直接关系到乐队发展,这些保险都不能少。 然后封凛接着说, 身为乐器天才, 容修有着“神之左手”之称, 手指无比珍贵。 保险负责人接连点头, 还没等应话—— 封凛一语道出了要求:这次亚洲盛事, 容修要在全世界面前展示华人风采, 如果在这期间,不慎扭到一两根手指就糟透了。 保险负责人:“???” 为什么和影帝跳个舞,还会扭到手指? 恒商董事长商宇贤亲自出面办理,大佬出马, 不敢怠慢,隔着一片南海,保单事宜一下午办妥,简直是巨额天价。 小礼堂里,连容修在合同上签字时,也是眼皮一跳。 容修失笑:“我跳的是探戈,又不是手指舞。” 而劲臣却是脸上火烧,别开视线臊了一会,又狐疑地打量封凛的表情。 不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劲臣发自心底地感叹一声。 难道封大金牌一早就有预料,知道容修要用他的“神之左手”给舞伴按摩? 如果让容修知道了自家大影帝脑子里想的东西,肯定会骂一句不成体统。 什么样的按摩用一两根手指? 接下来,会不会伤到手指,姑且不去乱想,眼下看来,这个练舞的过程,还是非常温柔的。 傍晚时分,封凛和曲龙匆匆赶回来,小礼堂的气氛格外的暧昧。 两人正在面对面拥抱。 对,拥抱。大庭广众之下,在白老师和两位助理的注视中,两人抱在一起。 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忽远忽近的距离,不停地改变抱姿。 两人抱成那样,白夜还在一旁做指挥:“摩登舞中,‘hold住拥抱’非常重要。优秀的拥抱,能让你们的能量,更柔软地流动,让舞者在移动时,舞步更坚定,温柔,清晰。” 封凛:“……” 抱就算了,“优秀的拥抱”是什么鬼? “劲臣,你始终负责两人上身的连接,所以你的压力很大——要时刻注意,背部和地板的能量随着你的意识流动,循环不断,或远或近,都要拿捏得十分恰当。” 什么能量,什么意识,这种虚幻的讲解,只有学霸才能听懂? 容修揽着人腰,一把将劲臣带到身前,力道霸气。劲臣撞在他胸膛,仰头望他,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眉眼间带了几分暧昧。 很快两人快速分开,没多久又抱在一起,目光纠缠,耳鬓厮磨。 花朵在一旁抿着嘴笑,偶尔激动地低叫,偶尔忍不住鼓掌,来上一句:“这个好!这个好看!好有感觉啊!啊啊啊!” 如此火热暧昧的气氛,白夜像个冷静的评委: “容修,你要再含胸一点,以更好地展示你漂亮的手臂,也能给予对方足够空间,还有你所有的温柔,这是男士魅力最好的体现。” 丁爽则举着手机,拍摄了无数照片,还录了无数片段。 这些练习镜头十分难得,指不定什么时候宣传要用,他的内存就快用光了。 这特么是要在全世界面前出柜啊。封凛在心里无数遍吐槽。 而曲龙才刚从槟城回来,他的后背汗湿了,冷气吹过来,看着眼前两人热舞,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曲龙第一次看两个男人跳交谊舞,这特么也太让人喷鼻血了。 而且背景音乐还只是《一步之遥》,而不是容修的那首更为激/情、骚气的《Serendipity》。 眼前的画面,都不用看成品,就知道会展现出一支什么样的探戈。 正如白老师的要求,两人除了通告和睡觉的时间,这两日要全日制在小礼堂排练。 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放过,没去餐厅,服务生把饭菜拿过来,一行人匆匆吃完,继续“午夜场”的排练。 晚上时,礼堂终于放了容修的《Serendipity》,在蜜月别墅院子里合作了一次,初次舞蹈时让人大开眼界。 曲子更是令人倾倒,在场大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这首探戈舞曲。 热情之处,狂热,野性,主要体现在两人的快步上,火/辣,碰撞,富有激/情。 而忧郁之处,优雅,迷人,慢步暧昧,缠/绵,而又令人沉醉。 舞曲大量地使用了容修擅长的切分音,入耳就让人眼前一亮,并沉浸其中。 两人舞步惹眼,配合默契,这支曲子简直是为两人量身定制。 也确实是“高定版”,顾劲臣的高定,容修不是把这曲子“送给”劲臣了嘛,就差在曲名后头加个破折号,写上“献给我的爱人”了。 封凛眼下还不知道他喜欢的这支曲子有这么多的猫儿腻,他意气风发,万分期待自家艺人的作品在舞会上首秀满分—— 这种期待,直接抵消了他心底对“见鬼的优秀拥抱”的腹诽和忧虑。 拥抱就拥抱,碰撞就碰撞,封凛说服了自己,探戈本来就是两个男人的舞蹈,这叫“为艺术献身”,“力量美学”。 而白夜则仍要观察更深刻的细节:对抗,腰力,弹性,引带,重心,神态,节奏,形体,感觉…… 一曲结束后,除了点评了容修的动作之外,他还让容修动手,为自己的原创打拍子。 容修沉默了一会,就老老实实原地拍着巴掌。白夜偶尔打断他,告诉他,“这处的重音该如何展现”、“这处的摇曳在如何引带”等等,就像小孩学音乐基础一样。 而,对于顾劲臣,白夜并没有任何点评。 劲臣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白夜始终没有对他的表现再做出评价,也没有再指出他的不足之处。 和容修沟通完了之后,白夜就转过身,去调音响设备,让两人准备第二遍,正式开始分解动作,抠细节,以及最重要的,花样套路的编排。 对于顾劲臣,刚才在这支曲子中的表现,白夜直接忽略了过去。 只对劲臣颔首表以微笑,之后就连看也没再看大影帝一眼。 顾劲臣:“……” 不论是学霸,还是sub,不论对二者哪一种属性,这无疑都是致命的打击。 花朵:“??” 卧槽? 花朵心思细腻,察觉到了哪不对,眼见着老板被怠慢,整朵花儿都不怎么好。 花朵暗暗咬了咬牙,杏眼儿都气红了。 什么白天黑夜的,不就是会跳个探戈嘛,不教就不教,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以想象,骨子里骄傲的顾大影帝,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再怎么谦逊优雅,平时也是被人捧惯了的,心里该有多窝火。 而且,是在容修的面前。 他更希望自己得到表扬,是一百分,是最好的那个。 尽管顾劲臣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气势是掩饰不住的。 之后在二人的共舞中,容修敏锐地感觉到,一股隐隐的魄力,和不服输的劲儿,从劲臣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这才只是第一晚而已。 练到夜里十点多,终于结束战斗,第二天两人必须早起晨练,这是白夜“魔鬼训练营”的计划。 在酒店自助餐厅吃了宵夜,一行人搭电梯上楼。 走廊里,助理们去给开门,两人走在前面,封凛和白夜落后了几步,一个低声细语,一个蹙眉倾听,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总统套门口,劲臣打了招呼先进了屋,容修握着门把手,回头望了两人一眼,“白老师还有什么交代?” 不过是出于礼貌随口问一句,该交代的,在小礼堂就交代过了,刚才在餐厅也叮嘱了不少,容修其实并没期待白夜的回答。 而触到白夜的目光时,容修怔了怔。 然后,他脚步没往屋内迈,手指顿了下,松开门把手。 容修站在走廊里,将房门稍带上了些。 这次皇宫公演是大事,对两人的事业或多或少都会造成影响,基于对白夜能力的信任,容修并没有阻止他的“剑走偏锋”计划。 事实上,他还挺配合。 私心里其实也好奇。 仿佛一只发现了毛线球的大猫,一晚上兴味儿十足,暗暗观察、感受着自家影帝的变化,他还感到一点儿新鲜有趣。 不论是气势,还是那股子不甘、不服的横劲儿,容修都在爱人身上感受到了。 像受了挫折了小兽,也不知在和谁赌气,白夜期待的那种“力量”,多少还是在小家伙身上爆发了出来。 所以,白夜后来冷落了劲臣,连一直旁观的曲龙都忍不下去,容修却没有阻止…… 走廊里,封凛和白夜走上前。容修避开房门,在和白夜的对视中,他察觉到,对方的确还有话要交代。 “容修,你今晚好像还要忙着写音乐?”白夜问。 容修也没多想,摇头道:“不,这两天不忙。” 白夜凝视他,“我觉得,你挺忙的。” 容修困惑了下,想了想,并没想起什么被他忽略的工作,“没有,不忙。” 白夜露出职业微笑:“你很忙。” “不,不忙……”容修失笑。可,三个字刚出喉咙,他就顿住了,回过神来,目光朝封凛看去,又望向白夜,“……吗?我很忙?” 白夜似笑非笑,轻轻颔首:“据我所知。” 容修面无表情,“那我是忙,还是不忙?” 封凛揉了揉额头,“你看着办。” 容修:“……” 这一晚上,容少校破功,数次险些爆粗口。 白夜轻轻颔首:“请一定保持充足的体力和睡眠,以及轻松的心情,明早见。” 说完,不等容修回应,白夜转身抬步,又顿了下,转回来道,“还有你的舞伴,轻松的腰髂肌。” 容修:“……” * 练一晚上舞,身上出了汗。 尤其是劲臣,风/尘仆仆跑了一天,显然是格外难受了。 吃宵夜时,他一会闻一闻身上,一会碰一碰领口。这个“小洁癖”的毛病,都在影帝不自觉的小动作中体现出来。 容修进到总统套,劲臣已经难以忍受地在浴室洗澡了。 主卧门开着,浴室门也开着,还给他留了门,暗示性不言而喻。 听见水声,容修目不斜视往前走,直奔行李箱拿换洗衣服。 经过浴室门,脚步不停,他道:“我去外面洗。” 话音刚落,还没等他出主卧,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等等。”这一声,含着羞,带着怯。 容修心尖一跳,驻足回身望去。劲臣在浴室内,扒着门,探出头,露着纤长脖颈,张了张嘴,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搓背。” 最后一着急,吐出这么两个字。 容修:“……” 本少是搓澡工吗小东西。 劲臣也呆住,大概意识到唐突了先生,蓦地站直了。过了一会儿,脚步往门口挪了挪,露出半边白皙身子。 又憋了半天,背在身后一只手拿出来,劲臣手上戴着一东西,往前递了递。 劲臣哼唧着:“难受。” 容修:“……” 那个可怜巴巴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容修定睛一看,劲臣手上戴的,是一个搓澡巾,还是个绿色经典款。 这么别致的中国北方特产,自家大影帝居然大老远的把它背到国外来了? 容修是地道北方人,又在东北多年,澡巾用惯了,三天不用就浑身紧巴。而劲臣多随了母亲,是南方习惯,可和容修在一起之后,就养成了每周固定一次用澡巾搓搓的习惯。 北方灰大,是得搓搓,后背够不着,容修会帮他。 劲臣又往前递了递,也不说话,就在门口等着。 容修怔了怔,又打量劲臣蔫巴巴瞅着他的小表情,心里就动摇了。 ……那就搓搓。 容修转身迎着他,劲臣抿着嘴仰头:“一起洗?” “嗯。”容修应他。 容修进了浴室,劲臣粉溜溜一条,白皙的身子沾了水,在暖色光线里泛着光。 “我帮你。”劲臣把澡巾递给他,就要帮他更衣。 “自己来。”容修避开视线,背朝着他,自己脱了衣服。 等他再转回来时,眼前画面就让他一愣。 淋浴热水下,劲臣伏在墙壁边,手撑着墙趴好了。 容修:“……” 劲臣侧过脸,桃花眼角瞟他。 照理说,这是搓背的姿势没错…… 这谁能扛得住。 容修侧过身,面壁,缓了缓神儿。 过了一会儿,容修上前,仰头看了一眼花洒,抬手朝着眼前那圆肉儿轻拍了一巴掌,想让劲臣先把热水关掉。 没等他说话,就见劲臣动了下。 然后,习惯性地,默契地,动作流畅地,软腰塌下,撅得更高了。 容修:“…………” 容少校手里的澡巾差点掉了。 大影帝是不是故意的,姑且就不提了,反正最后依着他的期待,先生好好地帮他洗了澡。 澡巾很糙,时常让他想起,爱人因弹吉他,手指上的茧,试过之后,就再也离不开了。 不过,这晚容修像是赶时间,没有让劲臣帮他搓背,冲了热水,打了沐浴露,就匆匆出去了。 说是家里兄弟要上传作业视频,他要去审核一下。 劲臣出了浴室时,容修并不在主卧,也不在书房写音乐,而是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墙上的电视播放着战争片,整个总统套充斥着打仗的悲壮气氛。 劲臣披着浴衣,一边衣领掉到肩头,端着水果盘,来到他身边。 容修侧头瞟了一下,继续看手机:“先去睡去,白翼的视频还没传上来,他说还在录,要过两个小时。” 劲臣在他身旁坐下,将拿着的手机点亮,“我又听了很多遍《Serendipity》,有两三个小节,白夜跟你说的‘重音’部分,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好……” “聊了一天的探戈,不仅是身体,脑子也该休息。”容修眼睛没离开屏幕,冷酷地回绝道,“明天再说也不迟,现在不想聊。” “嗯。”桃花眼儿眨了下,打量容修爱答不理的神态。 劲臣微笑着,不恼,也不强求,索性放下手机,看着眼前的电视。 于是,劲臣也不和他说话了,与他并肩,一个看电视,一个忙手机,总统套萦绕着电视声。 然而—— 容修一会瞟一眼茶几,目光落在劲臣息了屏的手机上。 五分钟后,客厅里的画面,就变成了这样—— “……使用了附点切分和弦,是为了更加突出舞曲节奏的跳跃性,强拍弱化,弱拍强化,有一种冲击力,明白了吗?” 怎么开始的,就不提了,此时此刻,容修拿着手机,凑在劲臣脸侧。 容修:“再看这个小节,不仅是探戈色彩的铺垫,也得把曲子要体现的野性表现出来……” 劲臣不住地点头,微笑着听他讲。 过了十分钟,容修还在讲…… “还有最后,猛烈的跳跃,之后的收尾,要更朦胧温柔,像一场探戈舞会之后的散场,也像邂逅之后分离的叹息,到时候我们要更好地把它表现出来……” 说好的“不想聊”呢? 桃花招子满溢着柔情,劲臣笑看爱人滔滔不绝,那笑意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眼底还带着一抹精光。 仿佛容修的一切反应,都在影帝的掌握之中。 肩并肩,头挨头,说着,说着,两人愈发地近。 明明讲的是探戈,电视里还是战争片,气氛却有了暧昧的调子。 “去休息。”劲臣在他耳边哑声。 容修恍了下神:“……” 劲臣嘴唇微动,往前倾身,唇贴在他嘴上。 半晌,容修才反应过来,往后躲了躲,却没躲开。吻得愈发深。 随后门铃就响了,深夜里突兀的一声,两人触了电一样,猛然分开,像被班主任抓到约会的高中生。 两个早恋高中生:“……” 容修起身去开门,见封凛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口罩。 “听白老师说,不让劲臣刮胡子,”封凛说,“明天他要站台,路上戴上点,别被粉丝拍到了,免得显颓废,传到国内去让人乱猜。” 容修接过来,封凛上下打量他一下,“早点休息,保存体力。” 说完转身就走了。 容修:“……” 什么送口罩,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句? 关了门回来,劲臣起身迎过来,容修也醒过了神,直奔卧室的方向。 容修:“走,完成白老师的任务。” 劲臣:“?” * 深夜快十二点,卧室里。 劲臣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上,声音极弱,却撩人,实在忍不住哭腔,喃喃求他,“不按了行么?” 容修声音极低:“不行,这是我的作业,如果你表现不佳,就是我的责任了。” 长指绕过,劲臣浑身发抖,什么叫“神之左手”? 按摩是免不了的,高低反复,来来回/回,一圈一圈。 指尖荡过的地方酥麻,劲臣呼吸不畅,额头出汗。 耳尖发红,眼角红,身上都红,像一把绝美的琴,在容修的手指下,景色十分动人。 这太适合欣赏了,两人的距离极近,容修贴近他耳朵:“小东西,睡着了?怎么不出声?” 话音一落,双手从脊椎往下,来到腰髂处,突然一把箍紧了那细腰…… 突如其来的猛烈,劲臣一时间受不了,埋着脸终于抬起,脖颈高仰,声音完全不听话地发了出来。 劲臣从没出去按摩过,容修也从没这般正式地给他按过。 这也太舒服了。 劲臣攥住了枕头,身子开始发烫。跳了一晚上探戈,发紧的疲惫之处,也越来越烫,而不该有反应的地方也不太对了。 劲臣强扭过头,往身后瞥去,对上容修的那双眼。 那眼底发暗,深邃,迷人。 他们看着对方。 幽暗中,劲臣说:“容修,过来,抱抱我。” 容修只笑,拿来枕巾,遮住他眼睛。 劲臣的小腿也有点肿,容修的手指轻柔了许多…… 非常轻柔……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劲臣软趴着,恍恍惚惚,像漂浮在云端,任他手捻转摆弄,依稀意识开始不清晰…… 两只手,就把爱人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上午,劲臣从睡梦中醒来,容修已经不在卧室里了。 居然睡着了…… 难得的一次,先生给他按摩,气氛那么好,他居然睡着了?! 然后,劲臣就在这种心情下,站在浴室里,对着大镜子,看着自己白皙干净的小脸儿,下颌和脸侧出现了淡淡的暗色…… 顾劲臣:“……” 第501章 晋江文学城 这天容修起得早, 昨晚好容易把人哄睡,就去书房审核乐队作业。 凌晨两点多时,他在客房睡下。 早上是被白翼的视频邀请吵醒的。 容修翻个身, 伸手够电话, 眯着眼,迷糊糊,也没多想, 连接了视频。 还没醒过神, 就听白二哭唧唧, 劈头盖脸问:“为什么他们都是A+,我是2B啊?” 容修:“……” 2B什么鬼,一大早就污言秽语。 容修皱着眉,“吵吵什么, 说人话。” 白翼嗓子哑, 听起来十分委屈:“我视频作业成绩都是B,他们全是A+, 而且,我还有一个是B-, 幻幻有个是A++, 你给他加加啊……” 这是乐队兄弟们第一次录作业, 给队长检查成绩, 大家都觉得新鲜, 积极等待分数。 玩摇滚的男人永远是中二少年。 这话真没错。 作品放在一起, 明晃晃地展示出来,堪比学校成绩排榜,男人们像重返中学,等待考试成绩一般。 昨晚大家一起等到凌晨。等容修批复完了, 给每个人打了分数,给出中肯的修改意见,大家互相对比、较劲儿、调侃完了,才安心回去睡觉。 然而,白翼就不安心了,他看着自己的视频旁边一排“B”,再看其他哥们的,二哥整个人都崩了。 身为“京城小伯顿”,井子门一条街最靓的仔,怎么能容忍这种委屈,于是一大早就找老大嚎哭了。 视频里,白二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对着镜头一顿撒泼打滚,“没天理啊,你说你说,你是不是偏心眼儿?” “哦,你说偏,就偏,乖孩子该着得表扬。”容修眯着眼,丝毫不讲情面,“你的视频作业,弹的是什么?重新录,节奏要弹对,每个音都要准确,音乐情绪要到位,别给我现场发挥,动不动就改谱子,你是作曲家?” 白翼噎住:“我录了八个小时啊,那是我弹的最准确的一遍,不能表现得再好了!” “那就再练,明晚传上去,我再看。”容修顿了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道,“如果我回去时,你还弹不利索,还是B的分数,那么,下个月的零花钱,就拿B档次。” 白翼:“??” “B档次的零花钱”是什么鬼,零花钱什么时候和作业挂钩了? 容修懒得理他,任白二委屈撒泼,索性闭上眼。 客房里,他侧身躺着,臂肘支撑,手机举得高了些,镜头就移开了些,没拍到他的脸。 反而拍到了他的身后。 视频里,白翼忽然不吵吵了,半天没有动静,容修也没多想,差点一个回笼觉又睡过去。 “我说,你这屋不太对?这个床也不对,这不是你俩住的地方。”白翼愣了一会,观察个仔细,憋了半天,才问出口,“昨晚,我给臣臣发微信,他还在酒店……你们不在一起?你昨晚没回酒店?” 容修睁开眼:“?” 白翼一脸惊骇,突然回过神,小小声:“外边有人了?” 不等容修反应过来—— 白翼凑近镜头,压低声音:“这事儿有点棘手,千万别被劲臣知道了——你要记住啊,不管他问什么,是不是说会原谅你,你都不能承认,外遇这种事情,打死都不能承认……这会儿几点了?你快点回去,我给劲臣打个电话,先拖住他……” 白翼的表情严肃下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像个年长的哥哥,对容修叮嘱着,紧盯着手机画面,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过来捉奸在床。 “那个人呢?419?”白翼问,“男的女的,怎么认识的?” 容修怔住良久,终于回过味来,眼底泛着寒光,“滚。” 白翼:“滚了吗?你也太不是东西了,用完就扔,拔吊无情,提了裤子就翻脸不认人,还真和你十年前有一拼。” 容修霍地坐起来,险些把电话摔了,“闭嘴,我在客房,”他举着手机一扫一拍,“你看清楚,如果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撕了你的嘴。” 白翼捂住嘴巴,憋了好一会,实在没忍住:“我就问一句,就一个问题。”白翼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一”。 见容修没骂人,就立马问,“为什么刚蜜了个月,就被老婆踹下床,表现不好吗?” 容修:“……” 于是,早晨不到七点,就这么被白翼搅了清梦。 还才只是第二天。 昨夜,给劲臣按了摩之后,没怎么睡好,一大早还被好兄弟刺激了。 暴躁感不知从何处而来。 容修脸色不太好,在白翼的百般追问之下,就给他讲了,白老师的魔鬼训练营计划、顾劲臣的表现和状态、还有杀千刀的建议。 什么剑走偏锋,什么保存体力。 而且,封凛夜里还过来“查房”,连蜜月夜的小粉药也顺道讲了。事无巨细,免得自家兄弟又大开脑洞。 怎么在兄弟的心里,他就是那么一个混蛋? “哈哈哈哈哈……” 直到从客房出来,丁爽送来了早餐,白翼还在大笑不止。 容修挂断了视频,家里二群就开始不消停。 [白二]:该,让你秀,哈哈哈哈! 容修火大,息了屏,去主卧看了一眼。 他脚步放轻,来到床边,看清睡在床上的人。 看劲臣睡得熟,容修就没喊他,去客厅吃了早餐,就去外边晨练了。 劲臣上午要去给代言品牌站台,好像还要参加一个“亚洲电影展”的活动,就是亚洲群星荟萃,走个场面。 也就是说,劲臣下午才有时间排练。 容修晨练完了,直奔小礼堂。圣罗娜花园长廊里,走到半路时,手机还在震动。 白翼说到“被白老师盯着,不准OO,不准XX,还被经纪人查房”的时候,乐队兄弟们全都笑醒了。 呵,男人…… 只有这种话题才会积极,一个也不少,连幻幻也一本正经地安慰了他。 [神奇的幻]:探戈,本来就有传说,是情人之间的秘密舞蹈。 [白二]:什么秘密,就是偷/情呗?还挺应景儿,老大,你一定要掌握“偷”的精髓啊! [纯爷们大灰灰]:那个没听说,我听说,探戈是军队里的舞蹈,男的佩剑,怕有敌情,所以一边跳舞,一边甩头。 [崽崽]:所以,不管是偷/情,还是敌情,探戈啪啪摆头,都是怕被人发现吗? 兄弟们:“简直是为你俩量身定做的舞啊!” 容-光明正大-无愧于心-少校:“……” 这下更生气了,迈进小礼堂时,赶尽杀绝的一张俊脸,就像泥石流一样。 白夜像是没看见,还让他一个人跳舞。 类似“无实物表演”,让他想象自己的怀中有他的舞伴。 如果是劲臣还好说,这是演员的必修课,容修一个玩音乐的,哪儿会什么无实物表演。 于是端着胳膊,一个人原地转了一会,后来实在没辙,白夜给他找了一个毛绒玩具抱着。可想而知,那画面不亚于“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整个探戈气氛都不对了。 太难了,容哥太难了,丁爽强忍住笑,举着手机拍摄的手都是抖的。 容修也忍到了极限,泥石流就快变成海啸,时不时地看手表。 直到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容修接到了甄素素的电话。 甄素素在电话里对他说了一会,大概是听出儿子情绪不佳,又安慰了良久,后来索性就给他出了主意。 挂断了之后,容修犹豫了下,就拨通了劲臣的电话,说一会要去电影展的地方,接他一起回来。 劲臣太惊喜了,他的上个通告刚结束,正强打精神,赶往下一处,车里整个人都蔫巴巴的,一听容修说要过来,一下就充满了电。先生简直是一剂强心针! 容修和白夜请假时,还在想用什么说辞,结果白夜就收到劲臣发来的消息。 影帝表示,相对于技巧来说,舞者之间的默契更重要,他要和舞伴培养感情。 相当霸气的请假条,像是憋了火,口气格外冲,白夜看了一会,就笑了出来。 * 隔着南海另一边,国内某海深处,容家小楼。 陈妈妈将水果点心端到客厅,沙发上两个女人还在笑。 甄素素刚挂断电话,对乔椒道:“正一个人跳舞,气得很啊,我儿砸,依赖心还蛮强的。” 乔椒笑意较为勉强,她也是刚知道,两个孩子要跳舞,正处于懵懂状态。 劲臣的国标舞,是刚读高中时学的,读大一时在校园舞会上还拿过人气奖,关于舞技和表演方面,乔椒对自家儿子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不过,两个男孩子跳舞,而且是在外国皇宫? 乔椒感觉到紧张,压力成倍攀升,自家孩子又不是专业舞蹈演员,能表现出色吗? 既然确定要跳舞了,劲臣为什么没有打电话通知她,而且事先也没有和她商量一下? 就像成年之后发生的很多大事一样,比如劲臣生病耽误了考试,决定放弃学医要出国,他都没有打电话给妈妈商量。 大概是看出乔椒的顾虑和紧张,甄素素剥了甜橘子给她,又给她递自己做的蛋挞,安抚地笑道:“不是华尔兹,是探戈,阿根廷探戈,很自由的,你会跳吗?” 乔椒接过食物,笑容带了丝苦涩:“那有机会呀,年轻时没有机会学,高中刚毕业就嫁过来了,这些年也没关注过,臣臣学的时候,去的舞蹈教室,我没亲眼见过,他也从没给我跳过,后来,在赵老的舞会上,我倒是见过一次……” 甄素素目光柔软,静静端详乔椒的脸,听她讲琐碎的家事。 之前接近乔椒,她的目的性属实很强,而如今真正相处了,反而真心的想和劲臣的母亲成为朋友。 看太太爱听,乔椒也喜欢给她讲。她知道的,两家交好,对丈夫和孩子都好。 不过,老实说,乔椒是打从心里欣赏甄姐的,喜欢她的性格,活泼大气,善良可靠,和京城名媛太太们都不太一样。 可以说,打从初次甄素素唐突约她,两人一起去看话剧开始,乔椒就十分喜欢和对方相处了。 具体说不上,就是觉得,特别的轻松。 和甄素素一起出去玩了两次,看艺术展,看话剧,哪怕只是在家里喝茶聊天,她的心也变得敞亮了。 乔椒穿着一身名牌套裙,是上个月甄素素送给她的。纯白,点缀了一点嫩粉色,她还从没穿过这种颜色的裙子,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然而,即便如此,两个女人年纪仿佛,从外表来看,甄素素还是要比对方年轻五岁不止。 甄素素今天邀请乔椒来家里做客,主要就是通知对方,两个孩子要一起跳舞了。 “知道两个孩子答应了开场舞,我昨晚睡不着,收藏了很多视频。”甄素素拿出手机,让陈妈妈过来给她调电视。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女人一边品尝茶点,一边欣赏电视上探戈表演。 还有两个外国男孩子的表演,乔椒睁大眼睛,看得面红耳赤,时不时避开视线,又忍不住视线飘过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这也太开放了? 看完了表演视频,甄素素意犹未尽,正在兴头上,就拉着乔椒,拿上车钥匙,说要带她出去。 正如容修所说,王妃的性格和自家母亲有一拼,想一出是一出,人家还没答应,甄素素就兴致勃勃—— 太阳镜两个,太阳帽两顶,丝巾两条,全副武装,把人捞上了车,一脚油门,就直奔井子门而去了。 于是这天上午,井子门的各大探戈教室门口,先后都出现了两个装束可疑的女人。 ——包裹的严实,鬼鬼祟祟,相当值得注意啊。 “太阳镜遮着眼睛,丝巾遮着嘴,还戴着大檐帽。” “先来我家,问她们,支支吾吾的,就说看看。” “是哪家富婆?想学跳舞,怕被爷们发现了?” “哈哈哈,也许,看那身衣服,可不像一般家庭主妇。” “家庭主妇都在跳广场舞,哦,广场摩登舞,来这边的还是少。” “我觉得,眼神很犀利啊,走路也有艺术工作者的架势,该不会是上头来检查工作的?” “听你这么说……” “咱们也没搞影响社会和谐的活动啊,一直都是正经的探戈舞会,为什么要检查?” “总之,都注意一下,如果有情况,就在群里通知一下,这时候谁也别起高调,互相帮衬着点儿,我去上课了。” “了解。” “收到!” 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个轰动效应,颇有一种当年“花容月貌”在井子门琴行踢馆的既视感。 * 而此时,电影展入口处,容修为了“找伙伴”,也确实有一种踢馆的气势。 原本没打算进去的,在停车场等了一会,听见场馆内传来电影BGM的震撼交响曲,容修就下了车,让丁爽把车停好,随着涌动的人潮进了会馆。 会馆长廊里,灯光幽暗,四处都是亚洲电影的海报。 丁爽跟在容修身后,两人随着人流来到会展大门前。 里面是明亮的大型空间,各国电影作品区域隔开,除了展示摄影和电影周边之外,就是展示自家明星的风采了。 劲臣这会儿离不开,腕儿大,知名度高,人脉好,走红毯出场之后,就一直有同行过来寒暄,最重要的是为华语电影区域站台。 老板已经喝了三杯红酒,花朵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分析着劲臣的酒量。 与往常相同地,她在老板身边充当女伴,其间在劲臣耳边小声提醒,对面迎上来的是哪个国家的演员或歌手。 基本上到场的明星,都是过两天要参加皇宫舞会的。 展厅周旋中,听一位大马本地的歌手透露,这次舞会搞得这么热闹,又举办这次亚洲电影展,可能正在策划什么大活动。 桃花眼儿垂下,劲臣心有所动。 ——亚洲明星的活动? 一旁的岛国女歌手小声问:“Gu,你知道这件事吗,是音乐方面的活动,还是电影方面?” 劲臣摇了摇头:“抱歉,我并不清楚。” 不管这事儿是否保准,容修没有过来,劲臣都觉得有点遗憾。 可惜一次社交的机会,在场大多明星都是各国数一数二的——如果真要有什么大活动,对乐队来说是最好的磨练,一定不能错过才好。 其实,他真的很希望,不论参加什么活动,哪怕是将来有望走奥斯卡的红毯,身边的另一半也都是容修。 那样的未来,那样的场面,那样的回忆,他们真的能够拥有吗? 此时此刻,他应该到了停车场,劲臣看了一眼手表,展会还要有一会儿才能结束。 * 容修之所以没有过来,是因为他婉拒了。 对此,封凛也没反对,类似“看展”这种通告,他从不给容修安排,主要还是“摇滚歌手”的标签。 这种“高尚、高级、高雅”的艺术场合,对摇滚明星来说,恐怕不太合适,其实封凛也是为了保护容修,避免受人鄙夷,觉得格格不入,被评论家乱写一通。 容修没有联系劲臣,他不想打扰对方工作。 没有邀请函,也没有门票,容修就索性在馆内大门口停步,和丁爽两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欣赏四周精彩的电影海报。 耳边萦绕着的电影原声音乐,换成了古典交响曲。对他来说,即使进不去会场,这种音乐氛围也令他愉悦。 泥石流的俊脸,表情缓和了不少。 容修憋着一肚子的火,也被眼前的电影海报,以及悦耳的交响曲洗涤。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 “容修先生?您也来了。” 是女人的声音,她用拗口的中文唤出容修的名字。 容修颇有些意外,转过头望去。 远远的,看见迎面有三人朝这边走来。 容修眯了眯眼,看不太清楚,而出于礼貌,他仍微笑颔首。 一行人并没有直接进门,令容修意外的是,打头的女士快步上前,朝他越走越近。 容修的眼底闪过一丝困惑,记忆中,他在大马并没有什么熟识的外国朋友。 丁爽的反应非常快,眼珠子骨碌一转,当即在容修身边小声提醒:“那天酒店午宴,女记者金妍秀,《Cool音乐先生》。” 不愧是花朵调|教助出来的,丁爽的业务越来越熟练,相当有特助的范儿了。 提到那本杂志,容修终于想起来,绅士地往前迎两步,主动与她握手:“您好,金妍秀女士。” “多日不见,容先生,风采依旧。”金妍秀用汉语说,然后侧过头,看向她的同伴。 与金妍秀同行的,是两个男人。 一位是中年人,看上去四五十岁,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眼光犀利,富有文艺气息,俨然一副文人模样。 另一位则年轻帅气,身高腿长,白色西装上衣,在灯光下衬得人面容俊秀,有种明星气质,看模样不是演员,就是歌手了。 中年男人先上前,金妍秀犹豫了下,就先为容修介绍自家人,她笑道:“这位是我国著名音乐评论家,泰元先生。老师,这位您一定听说过,来自中国的音乐人,容修。” “您好。”容修礼貌颔首,正要伸手与前辈问候。 只听中年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你好。”然后侧过身,负手微扬了扬下巴。 于是容修的手没伸出去,礼貌地笑了下。搞艺术的前辈大多有点古怪,再说各国礼仪也不同,出国这些日子他就早习惯了。 事实上,从另一种“礼仪”来看,应当最后介绍最有身份、地位的前辈或长者,她应该先把容修介绍给老师,可是,她刚才考虑到了国家文化…… 金妍秀苦笑了下,泰元老师在评论界名望很高,才高八斗,但性格傲慢,她不知道泰元老师的反应……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人。 金妍秀稍等了一会,还没见另一位同伴过来,她回头看向身后。 年轻帅气的那位男士站在原地,干脆不往前走了,望了一眼大门,直接问:“不进去吗?” 金妍秀愣了一下,对容修尴尬地笑,语气里却掩不住骄傲:“那位是金佑荣,您听说过?我们国家的知名演员,国民偶像,也是人气歌手。” “是的,久仰,您好。”容修对他点了下头。 事实上,除了电影原声音乐之外,容修并不太关注韩流偶像。 金妍秀望过去,对金佑荣道:“这一位,就是容修了,非常优秀的中国音乐人。” 然后她用韩语说完,又相当有礼貌地用英文对容修翻译了一下,容修只道“不敢当”。 金佑荣略显慵懒,目光落在容修脸上,“谁啊?” 这一句是用韩语说的,随后恍然大悟,笑道:“哦,Rod Roll,唱摇滚的那个?” 金妍秀:“……” 丁爽:“……” 第502章 晋江文学城 金佑荣一句问话之后, 金妍秀的脸“腾”地爆红。 好在他是用韩语说的,不像汉语和英语在大马那么普及。 身为一名高大上的娱记,驻国外多年, 又接触这么多上流社会人士, 金妍秀太注重礼仪方面了。 自家明星的表现,其实放在国内也不算大事——初次见面,年纪仿佛的年轻明星, 互相之间, 一句调侃, 搂搂抱抱,反而体现亲近友好,正所谓“大丈夫不拘小节”,反倒彰显“大气不扭捏”的大韩民族的性格特征。 而且, 容修才出道不到两年, 金佑荣算是前辈。 金佑荣组团出道多年,中途又去服役, 回来重新出道。前年一部穿越剧,让他一夜爆红, 剧集版权卖到亚洲各国热播, 粉丝积累上千万。虽然不到三十岁, 如今也称得上偶像中的大前辈。 ——对他们来说, 粉丝上千万, 已经相当的了不起。 可是, 与华人明星相比,千万粉丝算什么呀? 金妍秀脑子就快炸了,余光飞快飘了容修一眼。 然而,容修并没有太大反应, 看上去根本没听懂那句韩语。 但Rod Roll肯定能听懂。 金妍秀脑子转得飞快,言笑晏晏,立马对容修进行了翻译,当然了,在语言上,肯定要做出一些调整,给金佑荣的一番话,添加了更谦逊得体的修饰。 翻译完了,金妍秀又补充:“他很喜欢摇滚乐,没想到容老师也到场了。” 说完,她又顺势说到容修和影帝一起拍摄的贺岁片,电影在韩国也上映了,十分受欢迎,顾左右而言他,一连串的彩虹屁顶了上去。 这些话语,反而使得金佑荣刚才的“恍然大悟”,变成了”过于惊喜”。 简直扯淡! 丁爽心底暗骂了一声。 这小子是什么人呐,从小跑江湖,在井子门那中纸醉金迷的地方,当服务生出来的,整天看人脸色,形形色/色的什么人没见过?丁爽气不打一处来,刚才那个臭傻/逼,就是瞧不起人! 丁爽小心地打量老板的表情,并没在那张俊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容修唇角仍带笑,表情柔和,可笑意却不达眼底,淡淡应道:“是的,就是他说的那位,我是摇滚歌手。” 丁爽:“……” 容修生气了。 丁爽脊梁骨都凉了。 今天一大早,他拿早餐去总统套,容修就一脸泥石流,后来在小礼堂抱个娃娃跳舞,就彻底发了火。来的一路上,丁爽连哄带捧,撸猫似的,顺毛捋,好不容易把老板哄好了,刚才听到交响乐时,容修心情终于变好了,这下子,又全都泡汤了…… 这两天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如果金佑荣问完那句话之后,连忙上前热情与容修攀谈,估计也不会有啥大事。丁爽想,自家老大是硬汉,不是那中矫情人。 不过,女娱记给两人介绍完,金佑荣对容修点头之后,另一位评论家老师就示意先告辞,转身迎向了金佑荣。 评论家老师离开了,金佑荣也没过来,两人小声交谈着,缓步往入场大门的方向走去。 两位男士将金妍秀一人晾在了容修身边。 金妍秀扭头望过去,即使早就习惯,也是一瞬间懵逼,一直保持职业微笑的俏脸儿都僵了。 容修也抬眸瞟了过去,眼中倒是闪过一丝兴味儿。 倒不为别的,影视歌三栖,舞团就是唱跳,和自家小东西一样? 两人同时收回目光,金妍秀笑了笑,容修对她颔首,一时间进不去话题,也不知该怎么收场。 这就比较尴尬了。 身为一名绅士少校,容大直男向来照顾女士,这是环境和经历雕刻的品格——他不可能扔下女士先转身离开,也不能继续四处张望欣赏海报,甚至不会走神去听音乐。 而作为一名记者、两国娱乐文化的桥梁、捧着“明星文化”这碗饭的金牌娱记,眼下这中情况,金妍秀更不可能掉头离开。 她还要不要工作了? 经过刚才那一幕不算令人愉快的见面过程,金妍秀心里门儿清,如果她现在仓促离开,以后就很可能不会再与容修有任何交集。 别说求专访了,对方一定会把她拉入黑名单。 或许还会影响到《Cool音乐先生》与顾劲臣的合作,甚至会影响到与整个华人娱乐圈的合作也说不定。 所以,决不能置之不理、不了了之,她必须找机会弥补,缓和对方情绪,维护双方关系,挽回给对方留下的坏印象。 这就很考验脸皮了。 金妍秀没有离开,容修则始终绅士,脸上保持柔和神色,和女人对了一会脸。 丁爽站一旁直纳闷,这女人怎么站这儿不走啊,是不是有话要说,有旁人不方便?丁爽这么想着,就故作欣赏海报,往旁边回避了下。 金妍秀大脑飞速思考,不自在地调整了表情,露出灿烂的笑脸,“容老师,怎么不入场?” 容修摊了下手:“不速之客。” 就此打开话题,两人客套地聊了一会。 得知容修只是过来接顾劲臣,手上并无入场函,金妍秀眼睛一亮,示意挂在身前的记者证,证件有权限,她诚挚地做出邀请,希望能带容修一起入场。 金妍秀说着,又拿出一本精致的小册子,是本次展会指南。 她热情地给容修做介绍,场馆内的布置和风格,以及亚洲各国的精彩电影与周边。 最重要的是,各国展区内,除了电影人的作品,还出售各国近三十年的绝版配乐原声大碟,以及音乐家们的手稿复本、随笔自传。 听到“近三十年的各国大作”,容修心有所动。那些珍贵的音乐作品,大多是电视台或娱乐公司的压箱底宝藏,市面上几乎没有上架,网上也没有资源。 金妍秀绘声绘色地介绍,容修神色依然淡淡,脚步已随金妍秀往大门的方向走。 两人慢步在前。 丁爽跟在后面充当空气,不由暗暗佩服,这女人可真厉害,这中社交能力,家里恐怕只有顾哥才能与她过招。 容修随她来到入场门口,金妍秀这才放下心来,心道了无数个“幸好”—— 幸好容修听不懂韩语,幸好他只是个摇滚歌手。 幸好遇见的是容修,而不是顾劲臣,如果刚才唐突的是顾老师,可能就没这么容易收场了。 看来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 会馆内,深谙社交的明星们暗中较劲儿,攀谈中风云涌动。 而等明星们走红毯结束之后,娱记们就开始或瞄准目标,或扎堆交换资源消息—— “嗨,艾迪,上午好,最近怎么样,舞会方面有消息了吗?” 艾迪一路走过来,打招呼的同行不停地在打探消息,大部分问的都是相同的问题——关于皇宫舞会的具体安排。 关于舞会,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我最近只采访了容修。”艾迪腼腆地笑,毫不掩饰骄傲神色,对他的老熟人透露道,“他真是一个音乐天才,我采访了他一上午,第一次和一位音乐人聊那么久。” 艾迪现在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容修吹”了,除了在推特上大赞容修的音乐之外,还特意注册了中国的微博,用自己的中文名字,对DK的作品发表了评论。 说到这,艾迪压低声音,“容修和顾劲臣,是王妃的座上宾,除了晚宴之外,他们还会参加当晚的探戈舞会。不过,更多的消息,我也不得而知。” 老伙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发现,艾迪似乎变得比以前开朗了。 也的确如此,自从上次,容修不仅接受了《环球音乐》的专访,连音乐节的“大篷车”演出,容修也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当街登台献演,就给了艾迪巨大的能量和信心。 ——也令艾迪另眼相看。 谁说明星全都高不可攀?容修就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大明星,绅士有礼,温柔内敛,虽然长得太帅了,看上去不太容易亲近,身高也有点吓人……嗯…… 就在老伙计还想和艾迪交换信息的时候,艾迪的眼睛突然睁大了,朝会馆大门的方向望了过去。 艾迪难以置信:“我没有看错,名单上并没有他,我的天啊,容修来了?” …… 与此同时,容修和丁爽两人,跟随着金妍秀获得批准,一行人从记者通道进了会馆。 容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心情也谈不上愉悦,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还没走出通道口,金妍秀接近过来,丁爽眼疾手快,先抓了一把容修的胳膊。 容修嗓音柔和,淡淡地说了一句:“注意看路,别碰我。” 丁爽二话不说,利索地松了手。 于是,金妍秀当即迟疑,欲上前的脚步顿住,没有去挽容修的胳膊。 入场门口,两个小国展区附近,娱记们正在交换情报。 一位女记者意味深长地表示:“对了,除了容修之外,还有一位明星今天也没有到场,你们猜是谁?” 其他记者微微皱眉,翘首环视四周偌大会馆,投去一个疑惑的表情。 “宫崎秀一。”女记者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出日本明星的名字,神秘兮兮地提醒一句,“上次世界明星运动会,他的花滑以第二名的成绩败北,据说下机之后,就被粉丝扔了臭鸡蛋。” 其他记者们恍然大悟,大家并不感到意外,这个消息已在全世界娱乐圈内传开。 当初“世界明星运动会”,宫崎秀一是岛国唯一有信心能拿到金牌的明星,毕竟他是花滑运动员出身,蝉联了两年明星冠军。比赛之前,岛国团队还在记者会上信心十足,好像金牌已经到手了一样,全世界记者也都一清二楚,花滑一项没有任何悬念。 然而,谁也没想到,中国明星队半路杀出黑马,花滑金牌拱手让给他人,这让人怎么能接受? 话说,宫崎秀一也是倒霉催的,起点太高,人气太旺,国民对他抱以厚望,无法原谅他的失败,认为他爆红之后膨胀了,沉迷于明星生活,疏于练习,没有尽力想要战胜对手。 当初捧得有多高,彩虹屁吹得有多响,如今就骂得有多凶,恨不得收回人家的国籍。 尽管那场比赛很精彩,和跆拳道相比,比赛也无比公证,但宫崎秀一还是输给了容修。 身为热门明星,被粉丝扔了臭鸡蛋,在全世界的社交网络上,都成了热搜。 娱乐圈真是无情啊。 想当明星,不仅要有牛逼的才华,与生俱来的独特魅力,还要有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门口附近的记者们不免有些唏嘘。 附带一提,宫崎秀一来参加大马盛会,其实并非岛国所愿,而是王妃亲自邀请。 王妃女士友好地表示,非常喜欢宫崎秀一的花滑表演,而且他演的日系治愈偶像剧,在大马也非常受年轻观众的欢迎。 人家岛国也会搞事情,您邀请您的,我指派我的,我们直接把心仪的女星也一起送过去,反正男明星都需要女伴。 于是,本次大马盛会,日本明星也来了两位,一位是宫崎秀一,一位是当红国民女歌手,声优出身,宅男热捧,人气第一。 这其实是令宫崎秀一非常难堪的。今天的电影展,大约也是怕被评论家和记者们胡乱猜测、调侃、乱写一通,才找借口没有到场。 事实上,另一位日本女星也不怎么好过,毕竟她不是王妃邀请的客人。而身为东道主,来者皆是客,王妃当然不可能撵她走就是了。 “小道消息,据说中国那两位,可能拒绝了王妃的开场舞邀请,”一位男记者小声哼道,“皇宫内部消息,开场舞的明星仍然空缺。” 记者们诧异地交换了视线,眼中露出了笑意。 “探戈舞会,摇滚歌手怎么跳,跟着鼓点上下甩头么?”女记者吐槽道。 冷笑话,非常冷,但还是有男人附和地笑了出来。 “哈哈,rock&roll?”他还比出了一个金属礼,其他人也不禁笑了起来。 一位自然卷的男记者反而没笑,严肃地用英语道,“Rong,很不错,DK乐队的摇滚,很有创新精神,融入了一些精彩的古典和蓝调的元素,还有中国的戏曲元素……” “谁知道呢。”女记者耸耸肩,应和道,“你说的没错,至少北美榜单很不错,但那毕竟不是探戈。” 自然卷男记者沉默了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争论音乐的时候,眼下还有很多情报要和同行交换。 当然,他也知道,身为记者不可以让自己带有主观色彩,他个人非常喜欢来自中国的乐队,也喜欢近两年的华语电影,中国飞速发展,文化进步太快了。他喜欢,但他的身份不允许。 就这样,记者们的话题,很快转移到舞会流程上。 不过,大家心里像长了草,还在惦记着开场舞的事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续发展。 容顾二人拒绝开场舞,不管找什么理由,都会让主人家尴尬难堪。 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闹得越大越好,不然他们的笔杆子就要生锈了,还怎么义正言辞搞事情? 就在这时,突然不知谁提醒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望了过去…… 难不成,那是…… 容修?! * 事实上,容修从记者通道进来,这一路上,听到了不少的“情报”,但大多听不太懂。 进了门没走多远,容修敏锐的耳朵,就轻易地捕捉到了顾劲臣的名字。 “……老实说,我觉得,Gu现在二封,还太年轻。” “这应该是他最好的机会了。” “……听说还拿到了配乐提名,那两人会一起去威尼斯?” “大陆微博上有传言,两家的粉丝们把牛吹到了推特上,相当得意的样子。” “如果到时候,顾劲臣空手而归,就有热闹看了。” “也有东西写了。” “不过我保持沉默,我还是非常喜欢Gu的作品的呢。” “拭目以待?” “如果容修爆冷获奖,Gu再次陪走红毯,岂不是更有话题度?” “哈哈哈,你太坏了……” 支离破碎的议论声,不停地灌入耳朵,容修,顾劲臣,容修,容修…… 期间也参杂一些四个字的日韩名字,不过容修全部忽略掉了。 容修必须承认,记者说得没错。 顾劲臣等待了五年,如果这次依然没能获奖,事业姑且不提,容修担忧的是,会不会对他的心理造成影响。 那么,如果容修自己获了奖,顾劲臣却没能获奖呢? 在此之前,容修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他获了奖,他能猜到劲臣的反应和表现,但他不希望那样,真的不希望。 就像他失去了iVocal最佳新人乐队,而获得了重量级的小歌王大奖。 经过小展区之后,容修的身影出现在了会馆明亮的灯光下。 周围更多的人注意到他。 男人身高腿长,一身休闲西装,看上去从容潇洒,和那些衣冠楚楚的明星们相比,他反倒更像是一位来看展的影视爱好者。 而后不久,不远处传来一声:“容修先生?” 艾迪惊喜呼唤了他的名字。 不少有亚洲脸盲证的西方记者,这才认出了前方走过来的男人。 可不是吗?!那不就是推特彩虹榜上,排在世界男模“奥丁-卡斯”之下的华人歌手吗? “男生最想419的男明星”,容修自从上了榜二,就没有再下来过。 大概是那张照片的角度问题,容修深邃的眼窝,迷人危险的眼神,和奥丁-卡斯有相像之处。 而奥丁-卡斯也因有印第安血统,头发是深色,两人肤色也差不多。 所以容修就被网友们取了“小奥丁”的绰号。 事实上,容修本人要更年轻,现实中眼神也更加的柔和。 不少记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却在潜意识里赞叹了出来。 容修迎着艾迪,对他颔首微笑,两人并肩前行,低声聊着什么。 艾迪指了指远处:“中国展区,在那边,顾老师在应酬,我带您过去。” 金妍秀见艾迪来接应,容修的情绪也还不错,不由对艾迪投以感激的微笑,就找借口先告辞了。 没有红地毯,没有欢迎式,容修闲庭信步,随着艾迪往前走,颇感兴趣地欣赏着墙壁上的电影海报。 然而,却没有比这更吸人眼球的了。即使没有任何明星做派,也挡不住周遭投来的惊艳目光。 一双凤眸带着笑意,侧目抬眸间,盛极的容貌带了些许淡漠,眼光中似是有寒霜,瞥来时又似有暖意。 男人浑身散发着极具侵略性的雄性荷尔蒙,让人不敢靠近,却又不舍离去。 那中独特的明星气质,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 为了赢得容修的注意,那位自然卷的男记者,直接小声问了出来,“容修,请问你会参加皇宫舞会吗?” 仿佛一个引子,随即记者们就反应了过来—— 刚才明星们走红毯的时候,该问的他们都已经问过了,原本不会到场馆的容修意外出现,千万不能错过了才是。 之前那位大聊探戈和摇滚的女记者,面带笑容地问他: “Rong,请问您今天为什么没有以华语摇滚明星的身份出席呢?” 这话问的意味儿不明,容修脚步一顿,微笑道: “这是什么问题?我以为,来看电影展,重要的是各国的精彩电影,我是什么身份重要么?” 容修说完,就继续看展了。 女记者噎住:“……” 旁边的那位自然卷男记者,没有得到容修的回应,反而露出了似有若无的笑容。 当然,会馆内群星荟萃,容修的出现引起小骚动,同样引起了明星们的注意—— 远处,花朵在劲臣耳边小声,顾劲臣怔了下,捻着红酒杯转身,站在原地望过去。 仿佛连空气都带着躁动,中国展区内的工作人员们惊呼了一声,大家无比惊喜,负责人连忙去迎接容老师。 记者们接连拍照,顾劲臣对身边友人颔首,脸上笑容绽开,朝容修迎了上去。 ——先生来接他回家了。 劲臣鼻子发酸,说不上什么心情,感动之余,更多的是“安全感”。 也许会有人嘲笑他,身为影帝,整天参加这些应酬,人都皮实了,哪儿有什么不安全的? 就像在外面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的小孩,突然得知父亲在远处守护着,这中“安全感”,有谁能够理解么? 劲臣来到容修面前,微仰头与他对视,“您来了。” 容修不置可否。 周围的气氛一点一点、一层一层地热起来,会馆内不允许开闪光灯,却也不影响记者们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幕。 大家手里都有展会指南小册,受邀到场明星的名字一目了然。在场大多人都已经写完了稿,这会儿又都开始狂写了。 谁也没有想到,摇滚歌手会来看展,他不来蹭红毯才有情可原啊。 “我可以继续看吗?”容修有些不自在地用余光瞟了一眼四周。 “当然可以。”劲臣点头道,略带调侃意味儿地请示他,“那么,容先生,由我陪着您,行么?” 容修略显正式地轻收下颌,颔首道:“荣幸至极,影帝将是最优秀的展馆讲解员。” 两人互动莫名让记者露出微笑,他们的关系果然像传言中的那样好。 或许有人不熟悉容修,但顾劲臣这些年的国际曝光度可不小,而且是好莱坞选中的幸运儿,奢侈品牌最欢迎的时尚代言人。 更何况大家都是圈内人士,有谁没听过那首红遍全世界的《M2》吗? 于是,国际影帝带着一个摇滚歌手大外行看电影周边展,吸引了各国展区明星们的注意。 不少大马本地的电影爱好者,以及外国游客认出了两人,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听到了远处的低叫声。 “会馆还是保持安静得好。”劲臣望向那边,竖起食指,然后继续小声地给容修介绍黑泽明老先生的电影。 也就是日本电影的展区。 容修知道,眼前的黑色海报,是劲臣非常喜欢的作品,而那位老先生也是劲臣最尊敬的优秀导演之一。 “……老先生使用的电影配乐,非常值得我深思,”容修赞同地说,“他的作品中,不少画面在如今看来,配乐应当更强调节奏,但老先生却破格进行了反传统的BGM运用……” 就在这时—— “你是说,电影音乐有什么问题?” 容修正和劲臣讨论日本经典电影,身后就传来拗口的疑问,对方是用英语问出来的。 听到问话,容修转过头。 分开时间较短,容修认出来了,这是刚在长廊遇见的那位中年男人。 著名的音乐评论家? “您是泰元老师,您好。”容修礼貌地说,然后给劲臣介绍了一下。 “你刚才说的音乐,我恰好研究过一段时间,”泰元来到海报前,轻笑了声,“什么反传统的音乐?你还年轻,可能不知道日本的能剧音乐。” 容修怔了下,没想到对方指出这一点,出于晚辈的礼貌,他解释道:“能剧音乐,我当然略有了解。我刚才也并不是说老先生的配乐有问题,我只是说,他使用了能剧音乐,这中破格和反传统,值得我深思和学习。” 泰元唇角挂着一抹笑,欣赏着海报没有应声。 这时,金妍秀带着金佑荣上前,热情地为两国演员做介绍。 金佑荣伸手右手,用拗口的英语道:“你好,久闻其名,早就想和你见一面了。” 劲臣礼貌应:“你好,久仰。” 金佑荣松开手,并没有回避到一旁,笑道:“我看过您的电影,其中还有一部剧集《风云起》,让我记忆犹新,我当时就在想我们聊天应该会非常投机。” 劲臣微笑:“哦?怎么讲?” 金佑荣:“那部《风云起》,我始终记得剧情,不论是公子为国复仇隐忍的折服,还是皇帝发现公子秘密后的情绪处理,到后面……作品画风精美,服装相当精美别致,剧情也十分新奇。而且,您的演技很好,实在一绝,让我有中莫名的熟悉感和代入感。” 劲臣笑容不变,应了一声地道的“嗯哼?”像是在等他继续说。 金妍秀却是脸色不太好,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像是打算打断金佑荣的话,“时间差不多了……” 但金佑荣却置若罔闻,接着道:“我以前也有拍过一部古装戏,叫《龙树公子》,要比《风云起》早一点儿,当时我看到一些网友的评论,说两部作品很多地方撞了——” 说到这,也不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他继续道: “我就想啊,哪儿能和您比,那时我拍的早,画风也没有现在的精致,服装也相对粗糙,很多情绪上的转折变化等等,在处理上也更加青涩,是一部不怎么成熟的剧。而《风云起》完全是一部成熟且升级版的好作品,在亚洲市场也非常的卖座,让我也着实学到很多,意识到演技方面的不足之处……” 桃花招子笑意温和,劲臣很好地控制了表情。 丁爽的脸色却变了一变,听着好像哪不对? 卧槽?这是说《风云起》是他们的吗,还是说,抄袭了他们的电影? 靠靠靠,这又不是长白山和四大发明,有什么可觊觎的? 记者们则眼冒金光。 很多人还记得,当初这个话题,最后不了了之。完全是因为中国实在有太多的优秀书籍——这中“落魄公子复仇”的书简直不要太多,外国更早还有《基督山伯爵》呢,并不能说人家复仇了,就是抄袭那部《龙树公子》。 而容修这边正迷惑——他并不知道这件事,那时候他才刚认识劲臣,也不怎么上网看微博,更不关注韩流文化。 此时听来,对方的确像是意有所指。容修颇为不悦,观察着劲臣的脸色,影帝将表情控制得很好。 于是容修并没有参与进去,他知道自家影帝能够把事情处理好。 金佑荣谦虚地说:“其实,我很想和您探讨一下,我还有多少地方能够改进的……” 劲臣轻淡一笑:“想要学习改进,我建议,多看看书。” 话音刚落,没等金佑荣回应—— 桃花眼儿轻轻一眨,劲臣仍笑,眼底却闪过一抹犀利:“说到看书,我忽然想到,当时在拍这部剧时,我钻研了许久剧本,又去找了原著来看,让我发现一件趣事。” 金佑荣:“什么?” 劲臣:“《风云起》的电视剧确实晚了点,但是它的原著出版时间,要比贵国的那部剧,早了近十年。” 金佑荣张了张嘴:“……” 劲臣微微后退半步,礼貌颔首,仿佛侧耳倾听,“其实,除了看书,你也可以多听听音乐,比如这一首。” 说着,劲臣望向容修,“容老师,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海顿的作品?” 容修点头:“是的。” “海顿的特点,”劲臣直视金佑荣,笑道,“海顿的特点,就是创新。” 金佑荣眼角一抽:“……” 反转了吗? 太毒了,顾怼怼上线了啊! 劲臣是说,让他们学着创新,别总照搬、觊觎他国的东西? 周遭的记者们简直都要疯了,刚才他们看到了什么? 两位著名演员的掐架现场吗? “的确是海顿的作品,我之前写过一篇论文——” 这时,一旁的泰元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下头:“对于现代人来说,其实海顿的音乐,听起来还是比较单薄的,那些所谓的创新,简直是瞎胡搞,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首作品么?” 容修眉心微动:“?” 不等容修回应,泰元对他微微点头,唇角似笑非笑,就示意要与金佑荣离开,又不知对谁笑说了一句:“所以,在这儿,什么有讨论的价值么?” 在场记者们都是人精,虽然画面看上去和平友善,这就是一场风起云涌的对手戏啊! 容修和劲臣刚提到了海顿,这个评论家就说“海顿单薄”,什么叫单薄啊,不如直接说容修浅薄,摇滚歌手的标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提到海顿的创新,DK乐队的音乐不是也一直在创新吗,容修一会摇滚交响,一会摇滚蓝调的,DK乐队多变的音乐风格,也一直是音乐人们争论分析的话题。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前辈指出自己的不足,做出批评建议,后辈就该闭嘴听着的时候,容修突然接了话。 容修:“您说的没错,当时的评论家们,也认为海顿的创新简直就是瞎胡闹。” 他赞同了前辈的观点?! 泰元身为国内最负盛名的音乐评论家,所有音乐人都上赶着讨好,只要他写一句夸赞,都是对他们最大的褒奖。容修的表现丝毫不出他的意料。 泰元侧过身,瞟了容修一眼,像是等着他接下来的追捧。 “当年,评论家们也全都在批评,说海顿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把小步舞曲、民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揉进了交响乐、四重奏里,说他不尊重音乐,完全就是浅薄的现代作曲家。” 说着,容修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环视了一圈周围人,调侃般地笑道: “而且,仿照贝多芬创作的第九交响曲,他在第三乐章中塞进了一首《琴键上的小猫》,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Kitten on the Keys 》,青年作曲家泽泽康弗雷的作品,因为他的出现,他的创新,所以有了‘y Piano’——而海顿显然非常欣赏这位年轻人,所以搞了一个怪,模仿了曲子的旋律走向——” 周围记者们一脸懵逼,还有这样的绯闻吗? 容修笑容柔和,望向泰元:“海顿的创新,的确不太受评论家的欢迎,他们更喜欢听话的音乐人。但是,评论家的反对有用吗——” 容修看向周围的人们,大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是的,反对无效。”容修笑道,“不管评论家们怎么说,海顿始终在坚持——因为他的创新,深受他的主人喜爱,也广受大多数听众的欢迎——他的老板,以及人民群众,都喜欢他的音乐。” 听到主人两个字,劲臣眨了下眼。 容修慢条斯理,像在讲故事:“海顿的主人,是一位懂得欣赏音乐的亲王殿下,身份地位之高,只要他给贴身仆役们递个眼色,门房立马就会把那些唠唠叨叨的评论家踢出去,让他们没有饭吃。” “噗!”周遭有人笑出了声。 泰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气得浑身发抖。 容修笑意愈发浓:“我们中国有一位伟人,说过一句名言: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泰元英语不太好:“……” 周围却传来一阵掌声:“我知道他,他是周总理!” 而一旁的劲臣,却莫名从容修的话语中,听到了另一层意义,仿佛一股巨大的力量灌入身体。 ——海顿,因为主人支持他,他就一直坚持了下去。 容修:“也许,海顿确实比不上他18世纪的那些年轻对手,但是,他仍然是我最钦佩的音乐家之一,我佩服他的勇敢,他的思维,他的敢于创新——” 说到这,容修收敛了笑容,字斟句酌: “无论如何,不管当年那些阻止他、讽刺他的评论家们如何去说,二百多年后的今天,全世界都要尊称他一声‘现代交响曲和四重奏之父’,他的付出是值得的,也是全世界的瑰宝。他的创新没有错,这一点毋庸置疑。” 泰元扭曲着脸,颤抖着咬牙:“你你……你在诋毁评论家,如果没有评论家,哪有……” “或许,老师说的是对的,”容修打断他,“没有音乐评论家的监督,可能就不会有层出不穷的优秀音乐作品。” 泰元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事实就是如此。” “事实是什么?”容修负手而立,淡淡道,“事实上,音乐评论家这个行业的出现,实际上要比作曲家晚了二十五年。” 泰元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周遭的记者们全都快速地拿起手机,不知道在记录什么。 而不远处的几位外国音乐人,也暗暗地捏了捏拳头。 还有日本的女歌手,她不是专业,而是声优出身,不知每天要面对多少文章的冷嘲热讽…… 每个人都逃不过那些所谓的“点评”,身为公众人物,大家也数不清从那些评论家笔头上吃过多少苦头,只要作品有一点不顺心,就恨不得把人写得磕头道歉。 容修说的对,人心大快呀! “时间差不多了。”劲臣看了一眼手表,礼貌地对泰元行了点头礼,“老师您忙,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泰元嘴唇都有些颤抖,一句客套的道别也没说出来。 劲臣说完,就忙拉住容修,抬步往中国展区走去。 像是生怕容修发作。 劲臣和丁爽都意识到,容修怒了。 这男人,民族荣誉感那么强,主权意识也强,占有欲更强,他那么维护自己的国家,国土不容人侵犯,当然连觊觎也不行。 容修也希望“世界和平”,如果不惹他,还好一点,眼下他们先找事情,容修原本今天就燥气,这中情况,简直是火上浇油。 “只是个人观点,哪里说得不对,还希望老师多指点,我只是一个摇滚歌手。”容修说完这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就颔首离开了。 可两人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不知哪位记者打的头,轻轻地鼓了掌。 随后就是一片掌声。 不知道为什么,容修刚才说的是二百多年前的海顿,而大家身为“随时可能被淘汰”的文娱工作者,却都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金妍秀身为中间人,一直维系着两国明星的关系,此时整个人都懵了。 事情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吗? 金妍秀眼前一黑,望向容顾二人的背影,欲哭无泪…… 第503章 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他们不早不晚, 偏挑了正午的饭口时间,闯进商业街的这家华人餐厅?要知道,他们都是资深大明星, 像这种低级错误,往常压根就不会犯。 餐厅里挤满了人。 外面也全是人。有从展会一路追出的娱乐记者,也有两家的忠实粉丝和私生饭, 更多的则是想一探究竟的路人。 好像所有人都巴不得把事情搞大。 娱乐记者希望有热闹可以写, 就看谁能第一时间抓到头条。 粉丝们更是人来疯, 追星很上头,排面必须大—— 红不红一张照片看端倪(没错),哪怕是把这条街堵住(冷静点), 被驱赶也不要紧(净扯淡),一定要为偶像出街的排场添砖加瓦(倒也不必), 决不能比隔壁家的排场小(这倒不假)。 容修盯着手机上实时更新的超话, 心里吐槽了无数句。 国内粉丝们已经得知到了这边的基本情况——展会上的具体原委还不清楚,但都知道大马粉丝在应援。大家都在为远在国外的粉丝加油呐喊。 劲臣戴着太阳镜和口罩, 第一时间给封凛发了微信。 这并非全是我们的错。影帝在信息上这么写。我们没有鼓动粉丝造反,也没有煽动记者情绪, 更没有对外国友人不敬, 所以他们跟出来,堵在街上, 完全是一个意外。 事情是这样的, 这天电影展的确热闹非凡,和韩国明星, 以及泰元老师发生冲突之后,展会还没结束,容修和顾劲臣就先行离开了。而整个会馆的记者, 也都打了鸡血一样跟随了出去。 大概是想将话题炒热。 眼下,针对本次亚洲电影周边展,网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小道报导,而“会馆冲突”这件事,大记者们都还没有完成通稿—— 时间太仓促了,不足以写得精彩,容修和泰元双方的观点也不够充足。 这次记者们有了默契,大家一致希望,自己能针对此次事件,写出更有深度、更有思想的优秀报道。 所以,眼下事情还没有发酵出来。 但在场的记者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吸人眼球的标题,以及未完成的新闻作品—— 其中有关于容修的: 《中国摇滚歌手怒怼韩国著名音乐评论家》 《韩国著名评论家暗讽中国摇滚歌手不懂日本能剧音乐》 《中韩明星激讨海顿,观点对峙撞出火花》 《容修:我为海顿爸爸背书,呼吁音乐人们大胆创新》 也有关于顾劲臣的: 《韩国知名偶像暗示中国剧集抄袭》 《韩星金佑荣不畏国际影帝,质疑中国古装剧造型服装剽窃,顾劲臣称:建议多看书、多听音乐》 《华语电视剧原著出版时间早十年,韩国某穿越作品是否也穿越了?》 《顾劲臣:服装造型?哪有古装韩服,那是中国明朝汉服》 记者们手掐把拿,标题无比满意,大家一致准备连夜将自己的新闻肝出来。 不过,光是这些材料还不够,如果能拿到更深入的两方访谈内容就好了。 所以,在容顾二人紧急撤离会馆时,不知哪位记者带的头,一个跟了上去,剩下的哪能落后,大家热热闹闹地全都追了出去。 连艾迪的老板都安排手下的狗腿子追踪了上去。是的,这个狗腿子就是艾迪本人。 跟随记者和粉丝人群,出了展会大门,艾-狗腿子-迪一边愤怒地抱怨,“这是不专业的狗仔行为”,一边转过头,为自己寻找退路。 “我将来是要成为金牌记者的!怎么能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艾迪小声骂着。 然后,他一扭头,就看见了金牌记者金妍秀,她穿着小高跟鞋,跑得飞快,一转眼就朝容顾二人追了上去。 艾迪:“……”WTF? 停车场离得较远,半路聚集了大部分粉丝,此路不通。容修一行人出了会馆,情急之下,就绕到了一家中国餐厅。 餐厅里闹哄哄的,花朵与餐厅老板沟通之后,一行人避到了雅间。 雅间是中国餐馆的特色,隐私性极佳。他们坐下点完了菜,老板娘关门离开。劲臣摘了口罩,轻轻地喘了两口。 容修眯了下眸子,抬手捏住他下巴,端详了他一会,手又抬高了些,细细地欣赏小东西的胡茬模样。 其实根本看不出来,容修手指有薄茧,指尖触上,手感也不明显。 劲臣愣了愣。精致惯了,哪儿受得了这个。像是被激出了反骨,突然同样一抬手,一把扳住了容修的脸,毫无征兆就吻了上去。你懂的,就是情绪上来了。 容修愣了下,轻笑了声:“怎么胡子没长出来,人却变暴躁了?” 像是责怪,嗓音却温柔。说完伸手揽他腰,把人带到身前回应。 唇缠舌绕。吻得深。简直没眼看。 助理还在一旁…… 丁爽半张着嘴,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张开五指捂住眼睛。花朵则面红耳赤别开了视线,内心超载了一火车皮的尖叫鸡。 身为贴身特助,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两位老板这种程度的亲热。 两个助理就是在这样的内心尖叫中,吃完了碗里的炸酱面,基本上没注意面食的味道。 外面什么情况,一行人还不知道,他们在餐厅里吃了午饭。 没多久,就接到了封凛的电话。曲龙也在一旁。他们的车刚开到餐厅附近。 车刚转过一个弯,就见马路边乌泱泱一群人,颠覆了两位经纪人对自家明星的认知。尤其是曲龙,他跟了顾劲臣这么多年,劲臣什么时候闹过这么大的事? 中餐厅门口,一群粉丝在等待,时而喊出一两声口号。 娱记们则一窝蜂挤在前边,举着录音笔和手机,整个场面都乱了套。 餐厅老板站在台阶上,堵着大门,惊慌又激动,他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记者“餐厅有没有后门”这种问题。这位用了半生跑遍全球弘扬华人餐饮的老大爷,突然产生一种当年滚石乐队出现在街头的错觉。 这边。 曲龙开车到了地方,在马路对面找到了地方停车。下车时,他听见,封大金牌用地道的加拿大北部口音骂了一句娘。 然后,曲龙就接到了容修的电话,还没等打招呼,手机就被封凛夺了过去。 直到快过完了马路,曲龙还听见封大金牌暴躁的、压低的嗓音: “你看见外面了吗,你要敢就这么出来,我敢保证,外面一下子就会失控,一下子,知道吗?!你们今晚就会上全世界的头条,然后连夜被驱逐出境……” 容修就看过这么一次展!就看这么一次!还搞出了事情!出国没看黄历啊! 走到人群外围,封凛一个头两个大,他仰起头,目光越过黑压压一片粉丝人头,眺望着餐厅大门,吐出一口长气,对话筒道: “很多记者,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微博上已经有小营销号乱写新闻了……” “说来话长。”容修淡淡打断他。 “那就长话短说,不然我怎么应付媒体?……抱歉,借过一下……” 封凛挤进人群,望向举着手机拍照的记者,“如果我不堵住他们的嘴,我敢打包票,你俩别想从这个该死的餐厅出去。” 容修沉默片刻,“那位名叫的金妍秀的韩国女记者,你还有印象么?” 封凛微怔,不明所以:“是的,我记得她。” 容修声音染上几分笑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现在也在外面?” 你还有心情笑?封凛暗骂了一声,焦躁地一抬眼。 可不是嘛,挤在最前排,蹦跶得最欢的那女人,高挑,秀丽,不就是一嘴“思密达”的金妍秀吗? 大家同为“金牌”,相煎何太急啊,竟然把我家艺人逼到小旮旯? 封凛嘴角抽了一抽,挤到人群前方,脚步放缓了一些,“是的,她在。还很有领袖能力,她正在引导记者们的话题,还给他们洗脑打鸡血。” “是么,那就把她带进来。”容修道,“只带她一人。另外,让艾迪也一起进来……” 封大金牌听了一会,咬了咬牙。人家都是经纪人摆弄着明星,自家完全造反了,容少校那边下达指令,经纪人指哪打哪…… “知道了。”封凛屈辱地应道。 封凛先和艾迪打了招呼,耳语了几句之后,艾迪诧异地眨了眨眼,二话不说就跟在封凛身后。 随后,封凛继续往前挤,来到了金妍秀面前,不知道怎么说的,金记者惊喜万分,“容修亲口说的?” 金妍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容修点名要见她,难道能拿到“大独家”了吗? “具体情况,进去再说。”封凛绅士地做出“请”的手势。 在同行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金妍秀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跟着封大金牌上了台阶。 旁边的记者们一看,就更着急了,乱糟糟地还追问: “封先生,请问容修和韩国学者在展会上‘发生不愉快’一事,您是否知情呢?” “……对两国文化交流与友谊关系造成的影响,是否会影响容修极其乐队未来的发展?” 总而言之,记者们的问题,一句接一句,夸大了利害关系,相当委婉地指出,此时事件影响之重大,直指容修回国之后的发展前景。 ——就像宫崎秀一。 同样身为明星,宫崎秀一不是出了事之后,回国刚下飞机,就被同胞们扔了臭鸡蛋吗? 而国家对宫崎秀一的态度,也是显而易见的,搞出“无视王妃的邀请,委派女歌手陪同参加宴会”这种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失去了国家的支持,宫崎秀一完了,他已经很久没有通告了。 封凛脚步一顿,脸色异常难看。 他眼睛通红,盯向那位西方记者,用地道的英语道:“影响?什么影响?自家孩子在外面勇敢地维护了自己的家,为什么回家之后还要被爸爸妈妈骂?”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那位记者像是没理解,半天没回过神:“……” 周遭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近处一位中年华人道:“说得对。刚才电影展,我也在场,我不是他们的粉丝,但是我觉得,容修和顾劲臣,都没有做错。你们这些记者,是什么意思?” 金妍秀脸红地低头,展会上发生的事,此时已经传到韩国社交软件上,网友不少类似“不尊重前辈”、“华人没素质”这种言论都十分偏激。 当然国内微博上,也有了一点风声,不过事件还没发酵,只有两三个小营销号发了相关消息。 目前,还只是在两家粉丝群里讨论,“超话小主持人”实时紧盯,后援会的纪律严明,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苍木第一时间把热度摁了下去。 远在国内井子门的兄弟们,以及FerryNo.6办公室的苍木、赵光韧,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大家都非常紧张,所有人都开始关注国家大官V的发言动态。 白翼午饭都没吃,直接给甄素素打了电话,劈头盖脸一句话:“完了,干妈,容修跟一个韩国人打起来了,是不是要坐牢啊?” 甄素素:“???” 无论如何,容顾二人的“不可忍”,打破了原本和平的虚伪表象,这次皇宫宴会,或许将是一次刀光剑影、风起云涌的群星聚会。 此时此刻,大马餐厅门口的那条街,已经引起了相关部门的关注,不过还好,还没到封路、驱赶的地步。 封凛和老板大爷正式道歉,“……给贵店造成了营业影响,真的非常的抱歉。” 至于要不要赔偿,一会还要看店家的意思。 * 中餐厅里仍然闹哄哄,吃完饭的顾客们迟迟不愿离去,大多是华人。 一开始他们都被外面的壮观场面吓到,后来以为是综艺街拍。直到此时,大家才知道,在这家餐厅里出现了明星,不过还不知道是哪一位。 容修挂断电话之后,等了好一会儿,封凛和曲龙两人,就带着金妍秀和艾迪来到了餐厅。 雅间里,金妍秀抱歉地对容修颔首,笑道:“很高兴您二位愿意见我。” 容修脸上没表情,注视了她两秒,淡淡道:“你高兴得太早了。” 金妍秀:“?” 容修笑意更浓:“请关掉录音笔。金女士,艾迪,请坐。” 艾迪非常听话地,坐在了丁爽的身边,开始闷头充当空气,一句话也不说。 这就是容修让他进来旁听的主要目的。 而金妍秀则非常乐观,她以为,容修让他进来,是想解释一下之前的事件,或者是“给前辈道个歉”,由她来撰写独家报道,以平息此次展会一事。 不过看眼下气氛,好像并非如此? 她只好将录音笔关了,落座道:“容老师,您是想通过我这边来撰写新闻稿,客观真实地还原今天展厅发生的事件是吗?” 容修推过来一副餐具,又让丁爽去叫服务生:“不急着聊,请问金女士您吃了么?” 金妍秀呆了呆,她确实没吃午饭,但她也没碰过这么一出啊,一般明星见记者,不都是接受采访、我问你答、然后针对事件解释一番吗,怎么你还问上了? 金妍秀答道:“谢谢,我还没吃,请问您是否想更多地解释一下本次冲突事件……” “这家中餐厅的糖醋排骨特别好吃。”劲臣推荐道,“老北京炸酱面,也不比韩式炸酱面差,您喜欢吃炸酱面吗?” 金妍秀一脸懵逼,这两人怎么回事啊,点了点头,应道:“是的,顾老师,我很喜欢吃……呃,炸酱面。” 回答完了,她还是硬生生地找回主动权,道:“外面的情况,想必您二位已经知道了,我们还是很希望,二人能多谈一些展会事件的看法。社交软件上,也在发酵此事,我想,两国的民众们,也想听到您二位的解释,当然泰元老师和金佑荣老师那边,我们也会跟进。容先生,对于此事,您二位对亚洲广大网友,是否有什么要补充的解释说明呢?” 为了防止再出错,金妍秀一口气儿把问题全抛了出来。 “什么……解释?等等,让我先看一看。”容修说着,左右看了看封凛和顾劲臣,看了有大概一两分钟。 在这一两分钟里,雅间一直很安静。 容修和封凛对视了一会,又和曲龙眨了眨眼,转头和顾劲臣交换了视线,然后又看了看两位助理…… 金妍秀紧张地等待着。 容修收回视线,“解释倒没有,因为我不知道有什么可解释的,而且我没必要对那么多人做解释,也不会对外国记者做什么交代。我只要对自己的国家和人民有个交代,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金妍秀:“??” 金妍秀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解释?那你还左右看他们这么久?你不交代还找我进来干什么?逗我玩呢? 这时,容修又补了一句:“哦,对了,我的经纪人,也没有打算让我解释。” 打扰了…… 金妍秀没忍住:“那你为什么要左顾右盼地看他们这么久呢?” 容修唇角不经意的调笑:“你这个记者,刚才说的话,提出的问题,有多可笑,看他们的表情不就知道了吗?我以为是我自己笑点低。” 金妍秀险些掀桌:“……” 炸酱面端上来,劲臣就绅士地邀请金妍秀、艾迪两人一起品尝中国美食。 艾迪由始至终也没说一句话。 金妍秀也确实饿了,一边礼貌地接过餐具,慢慢地吃面条,一边按捺住焦急性子——敌不动我不动,他静静等待着,等待聆听容修接下来打算对她说的话。 然而,一碗面条吃完,容顾二人都在谈中韩饮食文化,丝毫没有透露此次事件的解决办法,没有任何解释说明。 两人嘴巴严的,连皇宫舞会的安排也没有透露一丁点。 ???金妍秀一脸问号,旁边的两位助理直接忍不住笑,丁爽抿着嘴,只好出了雅间,去看外面的情况。 容修和顾劲臣对视一眼,也有点于心不忍,索性最后没有再为难她,只道:皇宫舞会之前,会再联系她。 劲臣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容修起身,绅士地来到金妍秀身后,帮她拉椅子:“非常愉快的见面,感谢金女士的到来。” 金妍秀:“?” 就这样,雅间门拉开,一行人出去。刚经过廊厅,餐厅客人们就欢呼起来。四处乱哄哄,闪光灯一通乱闪,其间听见认出他们的华人们,大声地呼唤他们的名字。 “顾劲臣,我看过你的电影啊啊啊!” “容修容修DK的歌是我的手机铃声!” “容修容修容修!” 两位明星全副武装,经纪人和助理在两人周围,容家四小很快从门口赶来——他们是刚赶到这里的。服务员们都很激动,老板大爷和封凛聊了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报了警,外面马路上消停了很多,但门口还是围观了一些粉丝和路人。容修一出门,就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警车。车窗降下来,警官先生细着眼睛望过来,打量着从餐厅出来的两位明星。不过,他们始终没有打开车门下来。 这是典型的“摇滚式出街”,尽管这种大场面通常出现在欧美。他们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容修带到警局去问话,顺道再检查一下摇滚歌手的车里是不是有非法药丸,这特么毕竟是全世界知名摇滚歌手的标签。 不知容修如果知道了他们的想法,到底是喜是忧。 还有一件事,容修离开餐厅之前,还和餐厅老板大爷一起比出金属礼合了影,老大爷摆出了疯狂弹吉他的造型。顾劲臣则是签名无数。容修站在一盘糖醋排骨旁边,对着镜头比出了大拇指。 站在餐厅门口台阶上,一群记者蜂拥而上,“容修容修请问……” 各种语言、问题混在一起,听不出个子丑寅卯。 容修摘掉太阳镜,微垂着眼睑环视众人,极盛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浅金色阳光里,男人像个天神,那双凤眸幽深而神秘,让现场不由得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记者们以为,容修终于要对事件做出解释时—— 容修礼貌地侧过身,对金妍秀微微颔首,愉悦地道:“金记者,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会面,未来合作愉快。” 金妍秀:“???” 全体记者:“!!!” 容修示意了一下金妍秀,又颇具意味儿地扫了一眼在场众人。 随后,不等金记者反应过来,容修对她微微颔首,戴上太阳镜,结实的臂弯揽住了劲臣。 紧跟着,两人被容家四小包围起来,顺道连艾迪也带上了,封凛和曲龙紧随其后,助理在前边开路,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壁垒。 两位明星就要离开,记者们挤不上去,不知谁先扭的头,一眼注意到了金妍秀。 随后,大家全转过身,那个眼神儿,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金妍秀僵住:“?” 卧槽?! 一群记者调转过头,直奔金妍秀,乌压压地,把她活埋了起来。 金妍秀:等等,容修啥也没跟我说啊,我就吃了一碗面条!不信你们问艾迪!等等?艾迪人呢? 说好的绅士呢,容修,太腹黑了啊啊啊! 也许歪果仁不太知道—— ——别惹容修。 就这样,在外国友人金妍秀的“英勇殿后”之下(金记者:不!),一行人摆脱了记者们的围堵。 当然,也不算“明星怠慢媒体”,毕竟他们接待了金记者,所以安全地将两位大明星护送上了车。 一行人回往酒店,下午还要进行紧张的探戈舞排练,接下来,就是热闹的皇宫大戏了。 然而,当国内微博上“展会事件”仍然在发酵,华人们还没有站出来说什么的时候—— 那位著名音乐评论家——泰元老师,直接愤怒地跳出来发表言论了。那些海外网友们义愤填膺,说是要给泰元老师,偶像金佑荣,以及他们的电视作品讨个说法。 国内网友们:“??” 第504章 晋江文学城 传到国内的消息, 零零碎碎,网友们并不了解始末。 起初,只有金佑荣在推特上发了消息, 让泰元老师别生气,对老师表示了关怀和尊重,又有意无意地提起“展会上被中国电影明星打压, 泰元老师维护后辈”的事情。 泰元淡淡地回应了两句。 两人一唱一和, 激起了韩国粉丝们的情绪, 说要给学者老前辈、自家明星和作品讨个说法。 小营销号为了流量,不调查真相,转载了社交软件上的韩国新闻, 又截了一堆容易引战的海外网友讨论,顺便又不负责任地点评一二, 发个讽刺的[微笑.jpg]。 那些爬墙转载的小道消息, 可想而知,春秋笔法, 寥寥几笔,报道了“亚洲会展发生冲突”, 海外网友们气愤填膺, 骂声一片。 于是,国内的网友一开始, 也只是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概括事件过程。 没头没尾的, 吸人眼球的是—— “泰元老师现场教学指导,中国摇滚歌手不尊重老前辈”、 “容修不尊重师长”、 “公众场合对前辈不敬”、 “华人本来就粗鄙, 没见识没礼貌,别忘了以前来旅游疯狂抢购马桶盖的大妈们,啧啧……” 等等。 这一类言论, 足以刺激国内网友的神经。 [那么多优秀的音乐人,我真不理解,为什么要让搞摇滚的参加国外正式活动?] [流量,够火呗] [没看恒影最新消息吗?RG是大马皇宫点名邀请的,而且国内只邀请了他们两个!] [恒商在大马有分公司?背景很大的啊] [不好意思,容修是谁啊,他不代表我] [他代表不了华人] [这下热闹了,脸都丢到国外去了] [键盘侠不要断章取义,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其实,当时也只是讨论音乐,大家都是专业的,观点有分歧,讨论一下很正常?我还和导师叫过板儿呢!] [棒子们申遗灯节时不是很嫑脸吗?这会儿玻璃心了?还前辈呢,脆弱得不能接受不同观点和反驳?] [快点回来,别在外边丢人现眼了,洗不白] [有什么可洗的?我姐在大马,她说,韩国报道只有一部分是真的,报道不实,还有很多没写!] 最开始,网民们看到外国网友一片地图炮嘲讽,不免因受牵连产生情绪,随手留言批评、谴责容修不分轻重场合。 [难道只有我注意到,棒子的手又伸到我们这里来了?] [是的!是他们先搞事的,我相信哥哥!容哥是非常有礼貌的人,不会做出对师长无礼的事] [嗬嗬,有好戏看了,坐等官方声明。] [是他们先说我们电视剧抄袭!醒醒啊你们!] 后援会纪律严明,冯佳佳、舒小可等后援会骨干们,第一时间进行了控评,维护粉丝们的秩序——不参与任何相关话题,不能与网友发生口舌之争,避免引起路人粉的反感。 直到下午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几篇报道出现,比小营销号转载的更详实一些,但仍然不那么具体。 这次事件话题十分敏/感,与韩国那边不同,我们这边的记者通稿,使用了传统新闻稿的写作手法。 言简意赅,客观冷静,又不损邦交友谊,颇具大国风范。 这个节奏,更像是控评试水。 很明显,恒影公关团队出场了。 于是,事件的起因,也终于浮出了水面,直接引爆了话题。 仿佛一声惊雷般“轰”地一声巨响,国内吃瓜网友们怒得瓜都掉了。 果然!自家明星,不是无缘无故“不尊重前辈”! 这下,再也没有网友说“与我无瓜”、“代表不了华人”,网友们一边“求真相”,一边赶紧重新站队。 有些网友直接去海外社交软件上,回复反驳怒怼其不要脸,顺道又把那些可笑的评论搬过来。 于是,“展会事件”事件发酵到当天下午,终于空降热搜。 国内网友们是什么心情? 从以前“长白山事件”开始就这样,其中大大小小无数事,后来“燃灯节”申遗成功,国人的愤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实在是太膈应了。 [还有什么不是韩国人的?这次我站容顾,给哥狠狠地怼!] [心痛我们的元宵灯会!元宵节的英文毕竟是Lanterival!] [造型剽窃他们的?简直可笑!他们搬了我们多少作品,拿回去再创作,然后又卖给我们。] [原来这才是起因,我就说嘛,容修不可能无缘无故怼前辈,他在国内一直在帮助年轻的同行们,也一直非常尊重师长。] [讨论音乐,各执己见,发表不同观点,这就是“无礼”吗?脸皮子挺薄啊,偷别人东西挨骂的时候,他们怎么没这么玻璃心?] [这次我站容修,差点被他们的新闻带歪了,我忘了他们把篡改历史的特长。] [当时在会场的,有咱们自己的记者吗,求个实事求是,求个真相!] [求实锤,求真相+1] [求真相+10086……] …… 就在国内网友们如梦方醒,渐渐了解真相的时候,乐队兄弟们给容修打了电话,容修都没有空闲去接。 丁爽帮他回复过去,说老大和顾哥正在苦练探戈,只剩下一天的练习时间了。 后来,参朗和甄素素都打来了电话,练舞暂停,容修又去接电话,他懒得解释那么多,对甄素素说:“挂了,晚上再说……” 话音未落,劲臣轻拉他的手指。 容修瞟了他一眼,直接把手机塞进他怀里,转身去继续去练舞了。 劲臣怔了怔,就接来电话,对容妈妈详细地把事情始末讲了一遍,“您别担心,容修并没有动手,也没有说不敬的话。”他嗓音柔和地安抚了爱人的母亲。 “容修的情绪不太好,我会好好安慰他的,您不要着急。”临挂电话时,劲臣笑着说。 听劲臣语气,甄素素心里也有了底。 挂断电话之后,劲臣看了一眼微博,话题上了热搜。 乐队兄弟朋友们发来微博询问,还有很多明星朋友们,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比如江翌、何孝姝等前辈们,一个个都给容修发微信,又打电话给劲臣的国内号码。 能和容修结交的几位大明星,都是不怕事的主儿。 眼下,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大官V做出回应,也不知道上头的态度,他们就敢直接发微博,公然给容修加油打气。 江翌、何孝姝等人直接发微博,表示支持容修。 随后,季元让、冷恬等当红小鲜肉、小花儿们,也发陆续发了微博。 鹿九身为娱乐主持人,大剌剌直接发了一连串三个V5,点名道姓地道:容哥,干得漂亮! 连笑傲团的杜月海老前辈,也在这当口儿发微博,没明说,只是发了“加油”,但很明显就是支持。 和劲臣通了电话之后,家里兄弟们则不再沉默。 沈起幻直接用DK官方账号,发了一条—— [DK乐队V:容修说过,大丈夫,行得正,站得端,有可忍,有不可忍。] DK粉丝们:“!!”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姑娘们一直潜水,支持了哥哥这么久,大家早就熟悉了出事之后的控场节奏,所以一直信心满满地等待着一个翻身的时机。 这会儿,终于看到哥哥们出声了,后援会终于分派了任务,粉丝们开始在超话里控评发言。大家始终相信,容修和顾劲臣最后肯定会站出来,给国家和网民们一个交代。 不管外国网友怎么说,容修的朋友们都没有装鸵鸟,看到国内有这么多明星表示支持哥哥,粉丝们全都很感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次一定要坚持下来才行,随着陆陆续续的新闻发布,微博上网友们的言论风向也在转变。 就这样,本来没什么人关注的外国宴会,也有了专门的相关话题和讨论。 封凛:“……” 也不知是吉是凶,更不知作何表情…… 嗯,开场舞的事情,封凛还没想好怎么公布。 本来计划今晚要炒作一下,配合着暴风台的宣传,预热周五即将播出的《极限生存》第01期。 看来不用想了,也不用宣传了,容顾二人受邀参加皇宫舞会,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封凛一阵无语,什么叫“热搜体质”,打从刚认识容修那天开始,不就是这样吗? 网上一片硝烟战火,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大马。 而小礼堂却一如既往,舞曲激荡热情,气氛活泼严肃,练舞十分紧张。 * “注意力量控制,身体不要松懈下来。”白夜语气平淡,“一定要注意,胯要下压,身体始终保持向上延伸。” 两人下午回来时,白夜就听说了展会事件,但他始终没有询问两人具体情况。 似乎在这位超级管家眼里,即使网上那些言论都是真实,他的这两位绅士学生,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不尊重前辈”。 于是,白夜表情淡淡地,提醒了一句:“容修,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持你的战斗力,不要溜号。” “抱歉。”容修垂着眼,高大身形罩着劲臣。 两人上身分离时,腹和腿轻碰,像纸一样薄。 容修身上的鸦片香很迷人,压迫感很强。劲臣却没躲,两人接触,又快速分开。 舞步编排进行到尾声,不知是不是展会事件的影响,两人的情绪十分到位,没刮胡子的顾劲臣舞得霸道,似乎找到了那种“对抗感”。 刚才那一遍,舞得很带劲儿。 舞步顿挫有力,身姿潇洒豪放,时而翩翩优雅,时而力量碰撞,交织旋转,两位男士忘情地大跳探戈。 强劲的节奏,双方技术、气势都很足。 与男女探戈不同,白夜编排的舞步中,两人引带跟随的关系互换数次。 再次贴身时,不知是否情绪使然,容修那双凤眸里,除了往日的神秘惑人,还有深邃迷人的坚毅,叫劲臣挪不开视线。 ——楚放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司彬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来到小礼堂。 他和司彬今晚的飞机,他们是来辞行的。 之前,楚放给容修打电话,想与他见面谈一谈,被容修婉拒了,于是就找了确定容修肯定在酒店的时间。 两人进门后,朝小礼堂中央走来。 劲臣侧过头,朝那边望过去。容修在他耳边提醒:“别走神。” 于是在两位观众的目光下,容顾二人将整个作品跳完了。 两人身形忽远忽近,时而分开,并肩前行。转身时,有意无意地,劲臣的手背擦过容修的小指。 容修突然揽住他,将那细腰带入怀中,两人胸膛相撞,近距离面对面。舞步华丽多变中,劲臣盯着容修,不退不避。 像是勾/引,也像暗示,激烈的旋律中,似天雷勾动地火。 小提琴弦音结束,容修对劲臣颔首,又对白夜点了点头。 随后,他回手拉住劲臣,两人转身往楚放那边走。 楚放露出微笑,轻轻给两人鼓掌。 耳边是他熟悉的曲子,前些日子容修创作时,他一直在旁边指导,给出了不少关于弦乐技巧的建议。他知道,这支曲子多优秀,也知道曲子渐渐成型时,他有多激动、多骄傲,充满了成就感。 而如今听来,竟然如此令人心痛。 司彬回过神,也抬手鼓掌,顾劲臣的舞姿,他没少欣赏,但这是他第一次见他跳探戈。 “要登机了?”容修问。 楚放点头:“这就出发。” “一路平安。”劲臣说,他看向司彬,“我还欠你一节课。” “别这么说,顾老师,您一直在教我。回国之后,我会把剧本背熟……” 话音未落,劲臣打断道:“剧本暂时放下,可能情况有变,过两天李导会宣布。” 司彬一怔:“?” 《小舅舅》剧本有变?劲臣并没多透露,司彬也没多问,剧本的话题就没在多提。 “展会的事,我也听说了,没想到你也有看展的一天。不过,事情搞得有点大。”楚放调侃道,然后漫不经心地抬手,拍了下容修的手臂,“果然是你能干出的事,别光顾着练舞,也别太耍酷,网上多关注一下,小心有搅浑水的。” 容修喝了口水,毫不掩饰倦怠表情,只点了点头,像是不愿意多提。 劲臣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紧了一紧。 有那么五六秒,四人都没有说话。 提前一小时过来,留了“借一步说话”的时间,但见到两人肩并肩站在眼前,楚放只是微笑,并没有开口道出意愿。 想“借一步”对容修在私下里说的话,他着实想到了天亮,腹稿还在心中。 突然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像以前一样,什么也说不出口,也或许,见到刚才两人共舞的画面,心就沉下来,连一句“回国再聚”也说不出来。 楚放的目光始终在容修脸上,“曲子很好听,后期之后,更完美了。” 容修颔首,侧过脸看劲臣,劲臣也看他,两人相视而笑,容修对楚放笑:“托你的福,他很喜欢。” 楚放怔了下,对劲臣点了下头:“那就好。” 说完,楚放拉开随手包的拉链,拿出了那个容修试过的耳麦,朝容修递了递,“上次在直播车里,你听过,说我煲得还不错。”他往前示意了一下,“拿去听么?” 容修没伸手接,“不要,歌写完了,已经不需要了。我家里的那个,比你这个好得多。” 说到得意的收藏品,还是老样子。楚放凝视他,无奈地笑了,“对了,琴行租的那把小提琴,我上午已经买下来了,不用送回去了。” 容修愣住,“我把钱打给你。” “见外了,回国请客,我们先走了。”楚放把耳机塞进包里,侧过身看了两人一眼,“听说国内也在关注舞会,会有记者跟踪报导。祝你们演出顺利,马到成功,好好表现。” 容修唇角带着笑意:“楚总金口玉言。” 楚放扬了下手,朝小礼堂大门走了去。 容修站在原地没动。劲臣看向他:“我送楚总出去。” 容修眨了下眼,笑着打量他,没应声。 劲臣与他对视,四目相对中,像是得到应允,劲臣转身跟上,去送两人离开。 出了小礼堂,劲臣送两人往长廊那边走,一路上聊了聊通往机场的道路情况,又说了说具体的登机时间。 走到玫瑰花圃附近,司彬和劲臣道别,先行一步,带着助理和司机去拿车。 楚放停步,示意不送,与劲臣面对面而立,“本来想买明后天的机票,晚上还能和容修喝一杯。” 桃花眼儿依然带笑,影帝气势却似有了变化,劲臣道:“很遗憾?” 楚放毫不避讳,凝视劲臣的眼睛,点头道:“遗憾,非常遗憾。但由不得我——我给所有航空公司打了电话,周末的机票全都抢购一空。” “看来,楚总称心如意惯了,难得不顺心,所以不释怀。”桃花眼笑得弯弯,劲臣侧过身,面朝着花圃的方向,自语般地道了一句: “李宗盛老师的那首歌,是怎么唱的——” 楚放微怔,顺着劲臣的视线望过去,“什么?” 两人并肩而立,一起欣赏着花圃中盛放的血色小玫瑰。 桃花招子敛了笑意,劲臣嗓音淡淡:“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眼前一片红,红得晃眼,楚放勾唇笑了下,没有回应他。 过了五分钟,小路传来车声。 楚放对劲臣颔首,“那么,我先出发了,回国见面再聊。” “一路平安。”劲臣说。 楚放转身上车,劲臣目送车子离开,直到消失在那一片玫瑰花圃的转角。 车驶出酒店花园大门,融入车流,直奔机场而去。 一路上车内安静,司彬坐在副驾位,回头看向始终沉默的楚放。 楚放带着那个耳麦,望着车窗外,侧脸俊朗,看不出表情。 直到四周繁闹街景,逐渐变得萧条,楚放也没有再说话。 耳麦传来沧桑的嗓音,反复都是那个人刚才对他提到歌。 顾劲臣说: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下一句是:该舍的舍不得,只顾着跟往事瞎扯。 以前年轻,听这歌时感触不深,如今三十五岁的他坐在离去的车里,心情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再也没有什么音乐,能比这首歌更准确地描述他的内心。 ——等你发现时间是贼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选择。爱恋不过是一场高烧,思念是紧跟着的、好不了的咳…… 说好的,当一辈子的知己,好兄弟。 说好的,将来搭蓝珍珠一起出海,在海边打捞海鲜一起烧烤,蓝珍珠还是蓝珍珠,海还是那片海,但结果却是那么的不相同。 楚放轻笑了出来:“……” ——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每当你记起一句,就挨一个耳光。 * 劲臣回望小礼堂的路上,拿出手机又关注了微博消息。他想,楚放的那句话,可能不是随便说的。 微博上的风向转变。 在中国记者们的跟进报道中,网友们都冷静了下来,不再听信一家之言,针对此次展会事件,态度大多有所转变。 这是非常好的发展形势,到底哪儿出现了问题? 劲臣快速地戳屏幕,他一目十行,上小礼堂台阶时,他熄了屏。 花朵一直在门口等他,进门时,劲臣小声对花朵交代了一番。 下午继续练舞,一直到傍晚时,花朵和丁爽终于发现了一些苗头。 有一些网友在带节奏,直指容修不谦虚,恃才傲物,在多国媒体参加的活动上,和前辈并没有诚/心交流,盲目自信,盛气凌人,锋芒太盛。 [不得不承认,k-pop碾压日本流行,而音乐方面,日本也更国际化。] [也不知谁给他的自信,在音乐方面,日韩确实比我们厉害] [我们的流行文化,在国际上确实比不过,甚至可以说等于零,甚至是负数。] 吃晚饭时,花朵说:“其中,这条大V消息略有可疑,名叫程常林,十年前给篮球队写过主题曲。” 容修没什么反应,劲臣惊讶道:“程常林?就是那个给亚运会写主题曲的音乐人?大运会开幕式唱过歌,还在青歌会上当过评委的歌坛老前辈?” 丁爽摇头:“亚运会的主题曲,是他参与创作的,我查了一下,只是参与。” “对,就是从他的一条微博开始的,没点名道姓,他分析了亚洲各国的流行文化,看着很专业,但有点负能量,还说现在年轻明星太狂妄云云。” 花朵说着,点出一些截图给两人过目,“而且,这两条微博有不少的转载回复,超过五百个点赞,下面的回复,口风一致——” 矛头直至容修,盲目自信,不虚心好学,不尊重音乐,不尊重师长,整天和粉丝混在一起,为搏眼球花样百出…… 容修余光扫了一眼,看见“音乐流/氓”四个字时,他差点一口饭呛出来。 丁爽:“这个程常林,之前发微博没有一条超过50个赞,转载也没有超过十条的。” 花朵和劲臣交换了视线,显然这次是有水军了。 泰元那边倒是好说,当场和容修面对面较量,搁谁输了,都会失面子尴尬。 可这个程常林是怎么回事? 丁爽:“我还查到,他儿子叫程天逸,也是一名音乐人,参加了海南岛录制的《明星大漂流》,现在已经播出了三期。节目的收视率还不错,嘉宾们的人气都有所提高。” 容修眯了眯眼:“那个模仿我们的求生节目?” 花朵:“那叫模仿?明晃晃的抄袭,肯定就是他们当初派来的奸细,还抄得不伦不类,把求生做成了明星夏令营的节目。” 这就对了,《极限生存》即将在周末开播,暴风台一直在宣传,这几天势头无穷大——周国槐老大爷也是拼了,暴风台从来没有在一档综艺节目上,砸过那么多的钱,势头相当猛,有碾压鱼米台的趋势。 容修并不应和,只笑:“我知道了。” 劲臣给容修夹菜,放下筷子,表情严肃了些,正式问了一句:“您有什么想法?” “推特上那些网友的评论,不看也罢,不过是立场不同。爱国主义情怀没有错,作为一个‘鲸中虾’国家,过去深受汉文化影响,如今还在分裂中,这种危机感,让他们的压力过大——”容修淡淡道,“所以,为凝聚国民人心,只能积极打鸡血,弄虚作假,凭空捏造……这都可以理解,但是,不可原谅,侵犯他国利益,肯定是不对的。” 容修微微一顿,语气坚定:“问心无愧,不必道歉。” 劲臣颔首:“是的,我知道了。” 容修看向丁爽:“粉丝们也不要再去和国外网友吵架了,又吵不出什么结果来,你永远都叫不醒装睡的人。” 丁爽点头:“明白,我一会就通知苍哥,不让粉丝们再去推特了。” “至于,不长眼睛的,这个当口,跳出来搅浑水,护犊子可不是这么护的,不管他是不是老前辈,都白活九十九。” 容修轻叹了一声,眼中愈发柔和,勾唇笑道: “既然那位前辈想玩,我就陪他玩玩。” 在场自家人:“……” 容修生气了。 劲臣浑身紧绷,忙给容修盛汤。 白夜颇感兴趣地观察着容修的表情,又左右看了看四周。 丁爽和花朵闷头吃饭,不敢再说多余的话。 吃完了晚饭,两人继续练舞,直到夜里九点多时,事件有了最新进展,网友们也终于爆发。 * 谁都没料到,对方竟然紧咬不放。 在容顾二人都没有做出声明时,那位著名音乐评论家又跳了出来,发表第二条推特。 [泰元:为什么音乐艺术发展不如60、70年代?大家一窝蜂的上,不管是专业的好苗子,还是连音乐发展史都没搞清楚的外行。简直不知所谓,还美其名曰“创新”,把整个音乐行业折腾得乌烟瘴气。年轻人,应当潜下心来充实自己,不要被物欲横流的世界蒙蔽双眼。先学会做人,再去做音乐,连尊师重道也不懂,发展前景实在堪忧。] 随后,泰元还发了两个视频。 视频都是经过剪辑的,分别是容修在Live House舞台上叼着烟的演出,还有容修在深夜街头弹钢琴、大篷车当街卖唱,以及各种不地道的、和粉丝路人混在一起的、随性不羁的街头演出视频,以及疯狂失控的粉丝现场。 这种视频,带有什么讽刺意味儿,不言而喻。 紧接着,数位韩星在微博上,一起转载了泰元老师的推特,集体表示,泰元老师在韩国德高望重,在国际上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随后,韩国记者们齐齐发新闻稿,什么礼仪之邦,什么两国情谊,什么文化交流,质问之下要求容修对前辈道歉,颇有一种逼迫意味。 对方意欲引起争端,逼迫我国交出容修,要求容修站在全世界面前,给前辈老师公开道歉。 如果容修不道歉,就会影响两国友谊,等着千夫所指! 网友们:“???” 经过一整天的酝酿,海外社交软件一片轰动,始终是大骂华人的节奏,国内的微博上全是这些截图的转载。 丁爽读了一会,最后到泰元的那个推特,读到“尊师重道也不懂”时,丁爽拧巴的脸上几乎能看见弹幕了。容修想,那些弹幕应该是咒语之类的。 国内网友们彻底怒了! [哥哥的那些视频怎么了,是什么意思?] [音乐流/氓什么鬼?] [我草?大篷车怎么了?追星怎么了?容哥在Live House、在街头给我们唱歌怎么了啊?] [泰元是谁,什么著名评论家?专家吗?专家发推特,不好好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刚从推特回来,他们在说哥哥算不上音乐人,不够高大上,不够高级,整天和粉丝鬼混,没有艺术家的底蕴和修养,还说摇滚歌手是靠着骨肉皮支撑的行业……] [DK粉丝们:卧槽?] [那个韩国明星,难道不算不尊重前辈吗?我们臣臣22岁出道,不仅出道比他早,荣誉成就都在他之上,年纪也比他大?] [偷东西的国家,你们懂什么叫‘重道’?] [这是典型的文化挪用!没有传统文化,就挪用别人家的?泰元老师,容修让你们学学海顿,没有旧的,就学学创新,有什么错吗?] [解释?道歉?凭什么?简直不讲理,容修做错什么了,绝不道歉!] [对,绝不道歉,哥哥没有错!] [不道歉!+1] [不道歉!+2] [不道歉!……] 整个晚上,网友都有吃不完的大瓜,而容修和顾劲臣却始终没有站出来正面回应。 小礼堂处于断网的状态,容修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练舞上。 外面越是闹得厉害,容少校似乎就越有兴致。 劲臣比之前更加的外放,背肌充分地打开,桃花眼里隐隐露出一种唯我独尊的眼神。 在丁爽和花朵看来,那个眼神太熟悉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只在容修的眼里看见过。 探戈舞步甩腿勾缠时,容修斜睨他一眼,“你还差得远。” 劲臣的小臂毫不示弱,与容修的小臂相撞,两个男人犹如同极相斥般地身体分开,又仿佛相吸一般重又碰撞一处。 小礼堂内荷尔蒙爆棚,白夜不再喊口令,只剩下激荡的探戈舞曲旋律。 直到凌晨时,一行人才离开小礼堂。 * 那晚,两人回到总统套,劲臣接了一通家人打来的电话。 容修没有在旁边听,直接去了浴室。容修洗完了头发和身上,泡在浴缸里闭目养神时,劲臣就赤着身子进来了。 他们一起泡澡,热水中,劲臣死死抓住容修的手,像是想传达给对方力量,抑或是从中得到更多勇气。 从浴室出来之前,容修用浴巾裹在劲臣身上,嗓音淡而温柔,很轻地说,“冷气凉,别感冒。” “我心里有火。”劲臣勾住他脖颈,但这次没再主动吻上去。 两人都积着火,情绪也上头,鼻尖碰在一处,嘴唇欲贴不贴,交换着呼吸,唇一张一合,简直在邀人就范。 “别担心,事情会过去。”容修说。 “我不是担心。”劲臣哑着嗓子,裹拢的浴巾衣襟半敞,“这是第一次,和你一起摊上大事儿,我觉得特别兴奋。” 容修忍不住轻笑:“不成体统。” 两张脸离得近,容修目光失焦,忽然一抬手,笑着捏住他有点小胡茬的下颌,拉远了些细细端详着。 而容修的手指刚一碰到他的脸,手腕就突然被劲臣抓住。 影帝身形之敏捷,动作之快,力道之大,直接一个擒拿术,扣住了容修的胳膊。 容修怎么可能被小家伙扣住?只是顺势而为罢了。稍一使力便挣脱,借力打力般地,反手轻易将人固定在身前。 容修:“我说过什么?你还差得远。” 背脊撞在他胸膛,劲臣呼吸局促,身姿却敏捷,趁他不备,忽然一矮身想要挣脱。 容修不敢大力桎梏,轻不得,重不得,一松手,就让劲臣闪到了浴室门口。 劲臣却没出门,忽然一个回旋踢,朝容修攻击了过来。 容修愣了下,不由露出兴味儿,像往常那样一抬手,却没抓住他的脚腕。 于是,凌晨时分,封凛爸爸受白老师之托,过来“查房”的时候,发现屋里的两个人正打成一团。 封凛:“???” 确实是一团儿。 总统套萦绕着热情的探戈舞曲,两人在客厅“打拳”,当然都拿捏了分寸,只为发/泄情绪,后来打着,打着,从打拳变成了相扑。 封凛来时,两人正在地上打滚,一身大汗抱在一起。 这还得了?封凛就快头秃,马上要舞会,受伤了怎么办? 封凛像个老妈子,苦口婆心叮嘱了半天,两人坐在他对面,像两个受训的高中生,一起低着头,听着经纪人的教诲…… 只是看上去而已。 封凛前脚刚离开,劲臣又扑上去,和容修抱在了一起,两人从沙发滚到地上。 又来了当初在搏击台上的劲儿,容修不敢下狠手,劲臣就一直不服输。 两人的招数乱了套,毫无章法可言,观赏性比相扑还不如,连滚带爬,连欺带压,从廊厅滚到卧室,把这两天过剩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上…… 劲臣哪儿是容修的对手,爬到大床上时,劲臣浑身被对方压住,情急之下,他一把抓在了不该抓的地方。 容修:“……” 劲臣:“……”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爪子,别忘了给他留下三道爪痕的肩胛。 于是这晚,因为挨了龙爪手,容修一怒之下,对劲臣提出了原谅的条件—— “《家园2》还没完成的歌词,也许你会有灵感。”容修说。 劲臣一愣:“我?我没拍过科幻类的电影,更没写过科幻类的歌词,怕是……” “怕什么,歌词不用科幻,曲子有科幻元素就可以,你不用管那些,放开了写。”容修随手拿来平板,点开文档,“故事背景,创作意图,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劲臣心跳加速,也就是说,他可以参与到先生的重要工作中去? 两人开始讨论歌词,旁边的手机还在播放探戈曲子。 容修嗓音温柔动听。这次不是在劲臣耳边唱歌哄睡,而是讲故事,讲他原创片尾曲的背景故事。 ——地球环境遭到破坏,人类难以继续生存,世界一片混乱,而他不想参加战争,也不想去寻找新星球,他只想留在家里,待在爱人身边,两个人没羞没臊地生活下去。 劲臣喜欢这个故事。 容修讲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后来渐渐没了动静。 劲臣侧过头,看见容修阖了眼,在他怀里睡了过去,看上的确是乏了。 劲臣小心翼翼地挪动了身子,拿开容修手上的平板,关了床头灯。 劲臣明白,今晚容修陪他闹腾,不过是想亲近一下,最主要的是让他发/泄情绪,避免郁积于心。 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两人相识相知,生活在一起,恋到最后,不过是为了互相陪伴、互相成全。 就像探戈。 白夜说过,高级的探戈,就是要让观众感受到,两位舞者的互相成全。 黑暗里,劲臣倾过身,唇贴在他眼角眉间,轻声说:“辛苦了。不管有没有家园,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像是在睡梦中听到爱人的言语,容修侧过身,习惯性地展开手臂搂他。 劲臣的脸埋在他颈间,唇边是他的喉结。容修摸索到被子,拽过来裹紧了他,又扯着被角,往胸口埋了又埋。劲臣觉得呼吸不畅,但在他怀里很快入睡,一夜无梦,睡得无比香甜。 * 就这样,对于“容修与韩国前辈发生冲突”一事,网上一片热闹,其中也不乏质疑。国家没有正面回应,粉丝们担惊受怕,而容修和顾劲臣却一直没动静。 直到舞会之前的最后一天,他们仍然在苦练探戈,一遍遍熟悉花样套路,完全与世隔绝。 最后这一晚,练习结束得较早。 夜里九点多,一行人离开小礼堂,花园静谧的空气里,仿佛也渲染了紧张的气息。 总统套门口,白夜站在走廊里,对两人伸出手,给他们加油打气,“祝你们舞会顺利,今晚你们的表现,已经是一百分了。” “明天你也一起参加么?”容修问。 白夜点头:“是的,我收到了邀请函,不过是作为您二位的老师前去指导的,以及舞会开场之前的准备。” “准备?”容修困惑,“类似……彩排?” “不全是,阿根廷探戈舞会,还有一些习惯和讲究,我需要到现场指导你们。”白夜说,“早点休息,保持体力,晚安。” 你不能换个台词么? 容修二话没说,转身就回了屋:“哦。” 这天晚上,两人睡得很早,洗了澡就上了床,老老实实,没有酱酱酿酿,也没有相扑打滚;劲臣没有看剧本,容修也没有去书房弄音乐。 因为明天就要正式上战场,一起迎接两人的战斗。虽然容修说过,他不代表任何人,但是,他心里其实比谁都重视,从在国旗下宣誓的那天开始。 第二天早晨,闹铃还没响,两人是被丁爽敲门声吵醒的。 丁爽还没进门,就举起了手机:“哥,有新进展!” 容修揉了揉眼睛,转身往客厅走:“哦。” 丁爽进了门,一眼就看见站在客厅的顾劲臣。 劲臣穿着容哥的黑色真丝睡衣,大概是刚睡醒还没缓过神,脸上没什么表情,桃花眼儿也没有笑意。 不,这不重要,让丁爽僵在原地的是,顾哥的胡茬明显了,配合着这个“一脸没表情”的表情,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卧槽?这他妈的太帅了…… 这不是《热爱》那部卧底电影里的“龙哥”吗,在金三角卧底时的造型! 丁爽错觉地以为自己穿越到了电影里。 “看什么?”劲臣淡淡说了句,摸了一把下颌,突然醒过神般地,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瞟了一眼容修似笑非笑的表情,劲臣扭过脸儿,转身就往浴室走去,“可以刮掉了?” 容修望着他背景:“很好看,可惜了。” 劲臣在门口停步,差点掰断了门把手:“谢谢您……的赞美?” 丁爽失神,应和了一句:“顾哥这样儿,确实很帅啊。” 劲臣:“……” 浴室门砰的一声响。 丁爽打了个激灵,一把捂住嘴巴,收回视线时,正好撞见容修幽深柔和的目光。 容修坐在沙发上,伸了伸手,丁爽吓得一个立正,连忙上前,把手机递了过去,“哥,是好消息,你还是自己看。” 容修瞟了他一眼,接过手机,“还卖关子?” 于是,手机点亮,他一眼就看见了丁爽说的“新进展”。 昨晚海外记者的新闻稿,点燃了国内网友们的怒火,事件昨天就上了热搜第一。 今天早上,国家大官V终于发声,正面回应,给出态度,直接发了微博! [中国力量V:国家领土不容侵犯,国家文化不容觊觎。@容修V,@顾劲臣,开场舞顺利,加油!] [共青团V:#谈文化输出现象#,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对周边国家有着深远的影响。为提高文化话语权,韩国将中国的传统文化“模糊化、共享化”,为自身带来了经济利益。事实上,我们乐于发扬我国文化,让全世界了解我们的文化。但是,“尊重”是前提,如果无底线地污化、侵占我们的文化,那么,我们绝不答应!@容修,@顾劲臣,你们是优秀的年轻人,加油!] 话都不多,却重如千金。 那句“你们是优秀的年轻人”,像是有意针对泰元发在推特上讽刺的那句:“年轻人,应当潜下心来充实自己……” 韩国记者们:“???” 这和预想中的发展不太一样?说好的“大国风度”呢,道歉呢,交代呢,快把容修和顾劲臣交出来啊! 随后,国家文化、华语音乐、世界古典音乐等,各界官方微博都发表了正面回应。 还有一些老艺术家,直接对“年轻音乐人的创新”给予了肯定。 还有的专门研究古典音乐的老师,借此机会,大聊特聊海顿,针对泰元的“海顿的音乐单薄”这个观点,进行了小论文式反驳和批判。 DK粉丝们紧张了一天一夜,全都震惊了,惊喜地欢呼了起来。 封凛说的对,孩子在外面勇敢地维护自己的家,为什么回家还要被爸爸妈妈骂? 看到了吗,国家爸爸说了,我们不答应!公开道歉,绝不可能! 歪果仁歪曲事实真相,这件事情绝不姑息,一定要实事求是,给全世界一个真相,给自家明星一个公道! 粉丝们激动不已,而容修看到这个反转时,却并没有露出意外或惊喜的表情。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或许,这就是信任,无比沉重而又骄傲的信任。他信任自己的国家,相信国家一定会相信自己。 也是唯一信仰。 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只要为国出战,不论是谁,都不可能像宫崎秀一那样。 * 就这样,皇宫舞会这天上午,花朵带着造型师,拿着两人的礼服,敲开了总统套的门。 容修接受造型师摆弄时,丁爽一直捧着手机,激动地飞快打字,也参与进了粉丝们的声援,甚至去推特观战,给大家呐喊助威。 而一些眼尖的粉丝,则注意到了更多,稍微分析了一下,大家就惊讶了,还一脸懵逼。 等等!国家爸爸透露了什么?开场舞?谁听说这件事了吗? 什么开场舞?是我们想的那样吗?外国舞会上的第一支舞?由主人家邀请最重要的客人来跳? ……容修和顾劲臣,两个男生一起吗? 两家粉丝们:“?!!!” 两家粉丝团集体沉默了一会,猛然间一片片地尖叫出来。 啊啊啊啊,求直播啊呜呜呜,探戈舞会,那不就是探戈吗? 另外,不少以前没怎么关注容修的路人,也知道了开场舞的事情。 粉丝们疯狂给容修发私信,尽管明知道,哥哥在忙开场舞,没有时间查看消息。 而一些路人,也留言表示了支持,毕竟容修和顾劲臣是华人,他们要在国外一展华夏风采了。 [大爱DK乐队,一直很励志,不管是二哥,还是容哥!] [容哥,你永远是最棒的!你是我们的骄傲!] [年轻人,你是好样的,我们支持你,就算在国外,也别怕他们,加油!] [和给外国明星下跪相比,容修更值得我去追,从现在开始,路转粉!] [好,黑转粉,黑转粉……之前我冲动了,看了一个记者发的视频片段,我沉默了,已删博,我道歉,我现在愿意支持容修……] 探戈事件仍然是热搜第一,全亚洲网友们的目光,都投在了大马这边。 大大小小的网络媒体,大小营销号,国内外记者,全都在微博上转发,表示关注跟进此事,将容修推到了全世界面前。 网上撕逼大战也正式开始。 而两位当事人,却一直没有出面,安安静静,连个声明也没有。 对于展会上的事,容修始终没有正式给出一个交代,现在有了国家的发声支持,他也该有底气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容修现身。 有趣的是,在韩国记者们集体抱团撰写新闻,逼迫容修道歉时,金妍秀却完全没有参与进去,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拎得清,她知道事实真相是什么,自知理亏,这是其一。 另外,她也知道,容修那样的男人,只要开口了,就不会食言。 接下来,肯定有一个独家专访等着她,她将是继艾迪之后,第二个为DK乐队主唱做专访的记者。 * 与此同时,著名评论家泰元,昨晚战斗到凌晨,因为情绪太激动,导致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这天上午十点多才睡醒。 手机一打开推特,就疯狂地响起来! 泰元看到网上消息,揉了揉眼睛,2000多条未读私信,这是什么鬼? 还有那些网友评论,让他完全摸不到头脑,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一个样? 泰元彻底傻眼,再仔细一读,手往下一戳,顿时气炸了! 无穷无尽的回复,有的说事实讲道理,有的直接开骂,说他为老不尊,枉为人师的。 自己推特几乎被屠,这是怎么回事啊? 之前和他见面的那些记者,跟他保证的“一战成名”呢? 是的,容修正当红,亚洲人气很高,首张专辑的主打歌就红到了欧美去。那两位私底下和泰元关系好的记者,对他保证过,经过这件事,肯定会一夜爆红,声名鹊起,回国之后会有很多人找他做节目。 尤其是昨天发布的那条“尊师重道”的推特,下边一堆四四方方中国字,还有不少英文、意大利语和法语……来自全世界的网友…… 泰元气得双手发抖,颤颤巍巍,才看了三四页,再也看不下去。 西方人为什么也搅合了进来? 看来,他小看了国际影帝的影响力。 而他在国内的社交软件和个人主页,也被外国网友们“慕名而来”了。 还有他以前写的那些音乐评论,每一条都被爆了,而且爆得有理有据——小论文一样,一二三四五,列出论证论据,对他提出的某些论点进行反驳,直指他身为音乐评论家的不专业性…… “草你娘的!”泰元一声怒吼,气血上涌,满脸通红,浑身发抖,差点脑淤血。 * 就这样,盛大皇宫的舞会,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热闹气氛中,正式开始。 而随着舞会的开始,《极限生存》也正式开播! 暴风台趁热打铁,借了个光,在国家大官V表态回应之后,白天就把先导片发布了出来! 只是一个先导片,就异常的精彩。 粉丝们等了这么久,胃口都被吊起来了,再加上正在关注大马事件的路人们,也顺道关注了容修的节目。 先导片的点击率,一小时内达到惊人的数字。 鱼米台《漂流大明星》节目组的鼻子就快气歪,暴风台也太不要脸了,什么光都敢借? 话说回来,这个宣传力度也太大了,而且还是的?! 舞会这天,刚一到中午,两人就准备出发了。 照理说,晚宴下午出发,就来得及。 但是,之前还有一个采访,有点类似电影节之前,各国明星都要接受媒体采访。 而容修表示,只接受金妍秀、艾迪、以及来自中国的食草狼三位记者的专访,他有些话要说。 不是面向全世界。容修说,只是想说一说心里话,对自己的国家和人民有个交代。 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第505章 晋江文学城 要是这次出国没有顾哥一起, 也没有花姐在身边,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懵成什么模样。 当容修把那只漂亮的手伸到小牛皮包包里,从里边掏出一大把红绳儿时, 丁爽再次那么感慨。 有些红绳儿,串着玉珠。翠色的,也有粉和白。有些则挂着转运珠, 金色的, 在阳光下直晃眼。嗯, 也就是黄金。 红绳儿手工编织,精致华丽,配着金子, 看上去价值不菲。 这些小礼物,是甄素素拜托中国传统手工艺大师编织制作的, 给两个孩子用来作为“伴手礼”送给海外明星朋友们。 结果, 容修像从兜里掏出一把糖似的,随手“哗”地把它们堆在了茶几上, 一连掏了好几把,堆成一个小山。 “终于拿走了, 在包里占地方。”容修嫌弃地咕哝着, 又解释了一句,“塑料袋漏了, 一直没归拢。” 在场众人:“???” 造型师团队全愣住, 瞪大眼睛瞅着茶几上,服务生们也是一脸震惊。 妈哒!嫌金子占地方! 什么?之前是用塑料袋儿装的?这是白菜叶子吗?金子啊!那么重, 袋子不漏才怪! “辛苦了。怎么没早点告诉我,我帮你收拾包包,”劲臣笑道, 桃花眼中的温柔就快溢出来,“这么放在包里,不碍事么,拿东西不费劲儿?” 容修眼底闪过一丝委屈,“碍事儿。” 封凛:“……” 在场众人:“……” 事情是这样的—— 舞会这天上午,容修被造型师摆弄时,封凛匆匆赶到,提起之前容修说“早准备好了”的伴手礼。封凛提醒容修,出发时,别忘了都带上。 封凛像一位古代大家一样老气横秋地说:“这是中国礼仪,任何时候,礼不可废。” 而眼下,封凛瞪着一桌子的红绳金子,眼珠子就快瞪出来,这就叫准备好了? 幸好,顾劲臣像早有预料一般,吩咐花朵昨天就去唐人街采购了一些精致的布艺红包。 布艺红包手工精美,上有金色丝线的刺绣,皆是中国传统图案。锦鲤,牡丹,祥云,龙凤……足以配得上这些“被容修揉得好像垃圾一样的金子”,这才免去了送礼物时的尴尬。 封凛:“……” 容修好像从没给人送过礼,初次见面的同行也没送过,更不太关注市场物价行情……嗯,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封凛揉着额头,瞟了一眼周遭众人,敛了纠结的表情,矜持而又自豪地收了收下巴。 看见了吗?什么叫“视黄金如粪土”,在自家明星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封凛给自家艺人粗神经找了一个清丽脱俗的借口。 然后,封凛感激地看向劲臣,刚要转头说容修,劲臣微笑着,对他暗暗摇了下头。 封凛愣了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 劲臣以前做《治愈日》时怎么说的?不要试图改变容修的天性,那样会让他失去创作灵气。 于是,封凛忍了下来,没有批评自家艺人一句。 封凛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出发还有一会儿,赶紧让丁爽和花朵把那一堆编织饰品一个个装进布艺红包里。 这一上午,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丁爽忙得不可开交——身为爷们,在容修的服装造型上,他也帮不上忙,幸而花朵一直在旁边负责两位男士的管家工作。 而白夜也赶早过来,提点助理准备两人舞会必带物品。 其实,那些“必备用品”也没什么必须不必须,但一眼就能让外人看出其专业性。容修注意到,除了已经穿在身上的装备,白夜还让丁爽拿上了漱口水、爽口糖、香水…… “一定要保持口气清新,这样会给舞伴一个好印象。专业的探戈舞者,都会随身携带这些——” 白夜甚至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单,容修接过来一看,上面还写了……男士背带。 背带什么鬼,就是吊着裤腰的那个? 容修想起,他小时候在国外参加钢琴比赛,佩戴小领结之后,甄素素追着他,非要给他扣上两条吊带儿,都被他发火地拒绝了。在他看来,那个东西就是防止掉裤子的。 净胡说,硬汉怎么会掉裤子? 要知道他小时候连开裆裤也不喜欢穿。 于是容修严肃地拒绝了。 白夜就笑了开,笑了好一会才道:“并不是,是为让你的衬衫更服帖。因为如果动作过大,可能会让衬衫乱掉,男士背带可以更好地拉住你的衬衫。你误会你的母亲了。” 说着,白夜端详容修的高定西装,“当然,你们的衣服不会。你创作的《Serendipity》也不是要系背带的风格,如果不喜欢,可以不戴——” 说到这,白夜顿住了口。 容修躲开造型师的手,斜睨了他一眼,等着白夜接下来的交代。 这位超级管家何时这么好说话过? 果然,两秒后,白夜接着道:“不过,更专业的舞者,在参加舞会时,往往会在包里携带一件新衬衫。如果天气热,会出汗,而且舞会之前还有采访、酒会、晚宴,避免用餐时脏了衣袖,背脊的汗湿也会影响感官。” 也就是说,这一下午他还要多次换衣服。 容修:“……” 花朵在一旁忙道:“白老师,顾哥之前提醒过了,所以都已经准备好了,和两人身上的同款,全都多定了两套。” 白夜露出满意神色,指点两位助理快速整理皮包。 总统套里一片忙碌。 就像大家常说的,“酒品即人品”,“舞品”也能看人品——不仅是绅士的礼仪,也是个人魅力的最好体现。 容修坐在沙发就快睡着,耳边还是白老师的教(絮)导(叨): “尊重舞蹈,尊重舞伴,才会让王妃女士另眼相看,不是么?” 容修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会“哦”一会“嗯”地应着。 劲臣最后检查了随身物品,又转回到书房,细心地拿上了容修的备用隐形眼镜。 折腾了一上午,通常两分钟整装出门的容少校,早就等得一脸泥石流了。 而且也没吃多少饭,为了配合那一身高定西装,男生也要保持身材。 像他这么精壮的男人,怎么能不让吃饱? 既不让吃饭,不能多喝水,也不让乱动,白夜和封凛还在耳边不停地唠叨…… 容修:“……” 直到快十二点的时候,总统套的气压越来越低。 封凛看了一眼时间,像是怕容修发火,终于一拍巴掌,大声表示:“好,差不多了,出发!” 容修走出酒店大门时有种“自由啦”的感觉,但并没有给他留多少在户外撒欢的时间,皇宫派来接贵宾的三辆“盾牌”轿车,已经停在大门口很久了。 * 上了车之后,容修和劲臣坐在后座。 像是故意的,偌大的车内空间,两人坐得极近。一靠在劲臣肩上,困意就席卷而来,容修仰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还没开出一公里,容修就一歪头,枕在劲臣肩上睡了过去。 劲臣让司机关掉音乐,抬手遮在容修眼前,为他挡住车窗透来的光亮。 不过,没睡一会,容修的手机就震动了。 起初两个人都没理会,后来一直震动不停。 劲臣拍了拍他,两人现在国外,家人和兄弟在国内别有什么事。 容修拿出手机点亮,看见微信有很多未读留言,刚发消息的是家里兄弟二群。 兄弟们正在群里讨论国内情况。 国家大官微的发言之后,网友们就都将注意力聚焦在了大马宴会。 粉丝们也都在期待,如果能有个直播,或是有现场跟踪报道就好了……哪怕不发视频,只发照片也好啊! 沈起幻艾特了容修,问他一会儿的采访,会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发布。 容修就用语音回复了幻幻:“国内这边,食草狼把采访内容整理完了,会在第一时间先给恒影过目,确定没问题才会公布,微博和iVocal都会发。” 起初,男人们聊的话题都挺正经,但你懂的,群里毕竟有二哥在。 关键时刻,白二非常严肃地问了一句:“采访有通告费不?” 国家爸爸采访你,你还要钱,钱窜子吗? 容修沉着脸:“你见过上春晚要出场费的?” [白二]:见过啊!腕儿大的,笑傲团的杜老爷子,东北的赵老爷子,还有我们臣臣,都拿了最高档的劳务费!三千块!最低档的也有一千块呢! 兄弟们:“……” 和容修320万一首歌、劲臣动辄八千万片酬、上亿的代言费相比,三千块…… 这叫出场费吗,这是国家补助的“车马费”? 兄弟齐齐发了一串……[笑哭.jpg] 容修却没笑,虽然他没说,心里却不可能不想。 也不知“展会事件”,会不会给乐队尾牙造成影响,如果今年上不去春晚,是不是自己连累的? 去年,DK乐队没有收到央视春晚的邀请,只参加了中秋晚会。后来,容修一个人,参加了暴风台的春晚,说的相声还获了春晚人气奖。 事实上,摇滚乐队上央视春晚的几率,其实是非常小的。 纵观历届春晚,上过那个舞台的摇滚明星,屈指可数,而且都是中国摇滚的代表人物,深受国人尊敬的老前辈了。 [容修]:有话快说,我在车上,没正事儿我就睡了。 [白二]:没正事儿就不能聊天吗?你一会儿有大任务,上战场之前,要放松一下心情,多和兄弟我聊一会啊。 [容修]:不想和你聊。 [白二]:为什么 ?[问号脸.jpg] [容修]:因为我现在要睡觉,和你说话,会让我情绪波动。 [白二]:? [容修]:我会拳头痒,睡不着。 [白二]:…… [白二]:打扰了。 白翼没再回复消息。 而容修有多了解这个好兄弟,他没有息屏,甚至没有移开目光,他就盯着手机屏幕,像是在等。 果然,过了不到一分钟,白二拧巴着,发上来一句—— [白二]:老大,我要过生日了,你什么时候给我红包啊? 看到这一句,容修顿时有点失忆。 老白不是秋天过生日吗?记得他以前还得意地说过,“秋天生的孩子最聪明”,因为秋天果实茂盛,什么吃的都不缺,妈妈在孕期吃的好。 容修诧异地看了一眼劲臣,靠近过去给他看手机,“老白过生日?” 兄弟们、家人、重要朋友们的生日,全都在劲臣的备忘录上,劲臣不可能错过——自从两人在一起,一直是劲臣提醒他。 劲臣也是一愣,白翼一直过阴历生日,难道到日子了? 劲臣忙拿出手机看备忘录,又去看日历,查到那个日期,他“噗嗤”笑了出来,举起手机给容修过目。 这一看,容修差点摔了手机,气不打一处来。 果然,和这小兔崽子说话,会有情绪波动。 [容修]:你大下个月才过生日,现在就要红包?不好好练琴,整天巴巴等着过生日呢?你是小学生吗?等我回去再说。 [白二]:就剩不到四十天了啊。 [容修]:滚蛋。 [白二]:我看上一把琴,双颈的,这不是要演唱会了吗,我想要一个更炫酷的家伙事儿,不能提前预支一下生日礼物吗? [白二]:我现在就在小宇的店里呢。 白二说着,就发上来一堆图片。 [炫酷贝斯.jpg]、 [标签价格.jpg]、 [与琴合影.jpg]…… 特别是那个合影,琴行里,白二抱着那把骚气的贝斯,就像抱着心爱的姑娘,对着镜头露出“非她不娶”的眼神。 [容修]:双颈琴你有六把,你这个不过是外观好看,看价格,也不便宜。我上次给你买的那把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中看不中用的? [白二]:卧槽,你问我为什么?别给我装傻,还不是为了演唱会的时候,站在舞台上,能配得上英俊潇洒、硬汉纯爷们、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主唱? 容修:“……” 油嘴滑舌。 容修唇角动了一下,劲臣在一旁笑道:“喜欢就买了,你的吉他也有二十几把。” 容修:“我是为了音色,弹奏不同风格时有更好的表现力,他是为什么?那个骚包,恨不得一场演出换十二把琴,弄个十二星座出来。” 其实,这也是“京城小伯顿”的技术展示。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贝斯手都有白二的水平,不管用什么贝斯,都能弹奏出劲暴的现场solo。 劲臣颇有兴趣:“给我看看,贝斯好看吗,我送给他。” “别惯着他。”容修咕哝了一声,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打出了:好的。 “白翼生日时,我们不知道能不能从威尼斯回来。”劲臣没明说。 对无依无靠的白翼来说,容修毕竟是他最亲的家人,生日礼物肯定要有的。 容修心里明白,以后越来越忙了,之前的八年半,他都没有给白翼过过生日,去年乐队刚出道,他一直在忙综艺挣钱,难免冷落了兄弟。 于是,白二的微信上,就出现了两个转账信息。 第一个劲臣先发的,6666元,提前祝白二生日快乐,劲臣说,等过生日的时候,大家一起给他好好过。 随后容修也发了转账,同样6666元,加起来足够他买那把双颈琴。 容修没多说什么,只写了一句话—— 【等我回去,你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去扫墓。】 井子门琴行里,白翼鼻子一酸,眼前模糊,唇角却是笑着的:“嗯。” 然而,感动还没有两秒,屏幕上就跳出来一堆 [便便.jpg] 嗯,就是那个图,一坨坨的便便,容修发了一大串,五六行,还冒着烟儿。 [白二]:???? [白二]:老大,这个才是蛋糕。[蛋糕.jpg],你发的是粑粑。 过了好一会,容修才回复。 [容修]:哦,没看清,生日快乐,趁热乎,将就吃。 [白二]:…… [容修]:我睡一会,不说了。 发完这句,容修就一直没再说话了,距离皇宫还有一段路程,大概已经睡了过去。 然而,井子门琴行里,白二整个人还僵着,他缓了好一会神。 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发的粑粑。 提起扫墓,想起奶奶和小妹,白二没有落泪。而此时此刻,他盯着屏幕,一大颗眼泪从这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眼中砸落下来。 旁边的大梁小宇夫夫见状,连忙上前问情况。 白翼站在白惨惨的灯光里,抹了一把眼泪,只是摇头不说话。 不对,容修的性格,那么注重仪式感,他不会开这种玩笑——不管哪个兄弟过生日,如果容修不在身边,他都会好好地发小蛋糕,提醒对方要去买。 容修刚才看不清微信的图标了? 是因为在车上,手机拿不稳吗? 这不是容修第一次出问题了——就算戴了眼镜,他也看不见。上次他看不见时,是和劲臣分手那阵子。只是一瞬间的事,容修对着五线谱,一个小节他唱错了三个音。 要知道,这是绝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容修的唱谱能力有多强,比读汉字还要利索。那次和刚才一样,容修只说他低血糖,突然站起来眼前一黑,所以他没看清。 白翼攥紧了手机,放下那把双颈琴,也顾不上买贝斯了,掏出车钥匙就往外跑。 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干妈,他得找幻幻商量一下。 这边,去往皇宫一路畅通无阻。 车内,容修余光瞟了劲臣一眼,劲臣正望着窗外的风景。 容修指尖一动,清除了最后的那几条聊天记录。 然后,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块黑巧克力,撕开包装放在了嘴里。 * 窗外一片繁华景象,皇宫坐落在一座小山上,大门外士兵交接仪式,无比庄严神圣。 往上方远处望去,树木葱郁,建筑华丽,一眼看不见尽头。 广场上有游人拍照,车子驶入大门,直奔专门举办宴会的地点。 下车之前,容修一直在和封凛通电话。 封凛和白夜坐在第二辆车里,他再次将注意事项说了一遍。 虽然这次是王妃的宴会,但大马本土的礼仪也不能忘记。经纪人要负责应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两人身边。 而在通话最后,封凛有意无意的问一句:“对了,容修,还在听吗?” “嗯,在。”容修目光从窗外的美景收回,让劲臣为他整理领结,“什么?” 封凛:“王妃反复听你的那首《Chase》两个月,终于怀上了小王子,我想,你最好重视这件事。” “……你说什么?” “别装傻,这件事,你知道的。”封凛笑出来,“我知道你什么态度,但你是王妃女士承认的……偶像。是的,偶像。她在推特公开说,她是你的fan。其实,可能也有一些影响,你创作的曲子,很容易带动听众们的情绪。” 容修微微一愣,转头看劲臣,目光往下挪了挪,“什么情绪会怀小宝宝?” 劲臣:“?” 就算你问我…… 之后封凛就苦口婆心,让他千万别在王妃骄傲地说起此事时,用“中国式含蓄”委婉地否定这件事,只要微笑承认就好。 当然,封凛知道,容修和劲臣对西方文化和礼仪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可能关键时刻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但他还是把重要的话都交代了。 说完了之后,车子也终于开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充满亚洲风情的白色建筑群,设计华丽,又不失庄严。建筑四周是用作户外活动的花园广场,这里通常用来举办国家级的盛大宴会。 挂断电话之后,一行人准备下车。 而容修息屏之后,就一直微微蹙眉,浑身肌肉紧绷,看上去十分紧张,仿佛在深思。 事实上,王妃是粉丝,这并没有给容修造成内心波动,大概是父母地位使然,世上能让容修紧张的事,少之又少,然而…… 劲臣有些好奇,手轻轻放在他手背上:“怎么了?在想什么?” 容修一脸严肃,如临大敌:“我在想,如果等一会儿,王妃让我送个祝福,抱一抱孩子,我应该怎么办?” 说着,容修就抬了抬胳膊,做出抱孩子状,整个手臂都是僵的,然后比划着,往劲臣身上抱了抱。 劲臣:“???” 先生,这能一样吗? * 于是,容修迈下车时,气场逼人,严肃紧迫,如上战场一般,整个人散发着“容少校”的气势。 听劲臣讲了缘由,白夜恍然大悟,不由得笑了出来,轻声地安抚了他。 在白夜看来,皇室不会让明星接触王储,再说了,小王子的感冒才刚痊愈不久。 容修这才放下心来。 出来迎接两位明星的,是“国舅爷”圣地亚哥。 与初次见面一身清爽随性的休闲模样不同,圣地亚哥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打着领结,朝两人迎上来。 圣地亚哥看见两人的装束之后,不禁惊叹着怔在原地。 “容修,顾劲臣,你们好。”他用拗口的汉语礼貌地问好,还正确地唤出了两人的名字,“我敢保证,今晚所有的姑娘都会为你们疯狂。” 容顾二人与他握手,一行人寒暄着走上长廊。 圣地亚哥回过头,注意到两人带了随身行李,曲龙带着丁爽、花朵拖了两个行李箱。 如果换成别的主人家,或许会觉得这种“明星排场”很失礼,但是,这位地道的阿根廷青年,却发自心底地露出了笑容。 事实上,在正式的阿根廷舞会上,舞者要随身准备很多东西——能看出两位明星的对舞会的重视与诚意,以及对阿根廷文化的尊重,这令圣地亚哥愉悦并感动。 圣地亚哥走在容修身边,并肩离得更近了些,小声问:“鞋子合适吗?” 容修颔首:“是的,非常合脚,这两天我们一直穿它练习,请您一定要代我谢谢您姐姐。” “容先生不如亲口对她说,她一定非常开心。”圣地亚哥笑道,又询问地看向劲臣。 劲臣欣然道:“我从没穿过那么舒服的皮鞋跳舞。” 圣地亚哥松了口气,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我太期待今晚的开场舞表演了!” 他们去往的第一站,并不是宴会举办之处,而是一栋更有行政风格的建筑。 入眼是一片简约开阔的空间,四周有很多独立的办公间,作为临时的采访室——平时这里用来招待要员和记者们,今天明星们将在此接受采访。 此时已经有一些明星到场。 劲臣看到那日在展会上认识的日本女歌手,但他并没有看见宫崎秀一。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封凛也没有看见韩国的两位名人出现在大厅。 来自泰国和新加坡的明星先对一行人问了好,非常的热情。 远处的沙发上,食草狼已经久等多时。 食草狼昨天刚下飞机。展会事件之后,他临时接到了紧急任务,只身赶来大马。 ——这是一次国家级的重要任务。 为什么会是自己? 身为“海归派”,食草狼大开大合惯了,这种风格其实并不受国内欢迎,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官方拣选。 食草狼心里不停地打鼓,而且,仔细阅读那份委派文件,他注意到,上面似乎开始重视“明星走出国门参加国际活动”一事——除却驻外记者之外,将来都要有信任的随行记者跟随? 这是要升职了? 如果说,与容修的相识,让他改变了命运,那么,与容修结交的这两年,他的运气就像搭上了火箭,直冲云霄的那种。 食草狼将咖啡一饮而尽,从沙发上站起来,另外两位驻大马的记者也起身。 食草狼略显兴奋,朝一行人抬起胳膊。 容修眯了眯眼,小声问,“谁。” 劲臣收回视线,“郎记者。” 朗七宝啊。容修露出笑容,也抬起胳膊,对远处的人影打招呼。 不像对待其他明星那样,把人送到地方就离开,圣地亚哥并没有走,他热情地带着一行人往沙发的方向走去。 “你们好,容修,劲臣……” 容修和劲臣两人走近了,食草狼的眼底露出一抹惊艳,这身盛装,也特么太帅了,他手痒般地碰了下挂在颈上的单反。 今晚一定要多拍一些好作品,食草狼想着,又对封凛和白夜,以及圣地亚哥问候。 金妍秀和艾迪要过一会才能到,于是一行人坐在大厅等了一会。 工作人员端来了饮品和点心,都是西式的餐食。 容修注意到,圣地亚哥也没有用当地的用餐规矩,便随着他自然而然地拿起咖啡,和他随意地聊了起来。 “展会的事情……”圣地亚哥的声音压低了些,“我们都听说了,没有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 听到国舅爷提起“冲突”一事,我国记者们都不禁抬眼望去,紧绷了神经,听对方的口风。 身为外国明星,在人家的地盘惹了事端,其实是让王妃很难做的——也不知主人家,对于“宾客之间发生冲突”一事的态度。 不等容修回答,圣地亚哥转而又问:“你对这次宴会有什么期待么,我一定会尽量满足你。” 在场记者:“??” 这是怎么意思?就算是“国舅爷”也不敢这么放话?这肯定是王妃的意思了? 就是说,展会一事王妃不仅不怪罪,而且还站了队,能借亲弟弟之后说出这样的话,就是站在容修这边了。 驻大马的两位记者瞠目结舌,这是何等的让人受宠若惊! 食草狼也很惊讶,这个粉丝也太特么宠明星了? 不过,容修却没有露出任何惊喜的神态,他云淡风轻地低喃一声:“期待?” 随后,他沉默,仿佛真的思考一番。 过了片刻,容少校略显正式地道,“圣地亚哥先生,我万分重视这次贵国的舞会,我和劲臣的任务十分艰巨,所以,我希望世界和平,在我执行任务时,别让我的耳朵太痒了。” 在场众人:“?” 圣地亚哥微微愣了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他甚至笑出了声,连连点头道:“那么,我一定严阵以待!” ——耳朵痒,就是别人说自己坏话。 紧接着,曾在美利坚记者圈浸淫多年的食草狼,在英国留学的劲臣,以及在加拿大隐居的封凛,都跟着反应了过来——容修隐晦地用这么一句“外国幽默”,十分严肃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希望世界和平,不要再引起争端,不要再发生那种事情。 想必,圣地亚哥今晚一定会把注意力多多放在韩国明星身上,避免两方发生冲突。 “对了。”容修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和劲臣交换了一下视线。 劲臣回头让丁爽把随手包拿过来,从里面选出了几个精致的绣花红包。 临出发时,劲臣已经将包里的伴手礼分档次、分寓意放好。 至于怎么送,送什么,容修就不管了,他也管不明白。 劲臣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红绳编织,是中国的传统工艺,每一根绳结的编织方法、刺绣的图案、饰品的质地和形状……都有着不同的寓意。” “红绳手工艺,我知道的,就像中国结,”圣地亚哥说,“中国结,不同的图案也有不同的寓意,祝福吉祥,非常漂亮!” 劲臣莞尔,送给他一个串了翡翠玉石的手链,笑道:“这一根,是祝福您事业有成的。” 圣地亚哥接了过来,欣喜地戴在手腕上,爱不释手:“啊!我感受到了神圣的祝福,非常感谢!我觉得,我的姐姐以后一定不会再抱怨我无所事事了!” 容修差点一口咖啡呛出来。 净扯淡,那么大家以后就都在家睡大觉,啥也不干,整天戴着红绳儿? 圣地亚哥这一番煞有介事的调侃,惹得容修哈哈大笑了起来。 封凛和食草狼则是有点好奇,为什么劲臣会知道,圣地亚哥想要“事业有成”? 很快的,金妍秀和艾迪两位记者就赶到了,容修和顾劲臣将一起接受采访,同时面对五位记者。 第506章 晋江文学城 记者没有专车接送, 进皇宫要走很多程序,这个时间赶到已算提前。 金妍秀和艾迪两人匆匆进了大门,见容顾二人的团队已在大厅等待, 而且看上去好像到了很久,毫无大牌明星“压场”的架势,他们不免都有些诧异。 经过大厅对面一处沙发时, 周围两名韩国记者露出鄙夷目光, 从出事开始就一直玩失踪的金妍秀, 终于现身了吗? 在整个“中韩明星冲突”事件中,金妍秀原本是暴风中心的参与者,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表面看上去,好像失去了重大机会, 事实上, 她却拿到了两位当红明星的专访…… 相对而言,其他积极参与事件报道、抢到头条的韩国记者们, 如今看来,除了新闻平台上的热度(大多都在挨骂), 并没有获得多大的好处。 韩国官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让金佑荣、泰元两位当事人, 以及韩国记者们的处境,变得非常的尴尬。 在韩国同行们红得滴血的鄙夷目光下, 金妍秀快步行走, 只瞟了他们一眼,傲慢得让人牙根直痒痒。 这个狡猾的死女人,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晋升金牌,平步青云,担任要职, 这就是一只该死的狐狸精啊。 不过,转念一想—— 事情闹得这么大,从中方发言来看,他们要维护本家明星的态度十分明显。华人也正处于愤怒当中,容顾二人的情绪,肯定也不会好,所以,这次采访的形势不算大好。 甚至可以说,金妍秀眼下的情况,其实非常恶劣。 ——看看她即将要采访的那两个人! 一个国际著名娱乐圈纪检委“顾怼怼”,动辄温柔优雅一句话,噎得记者们哑口无言,恨不得当场吊根绳子死给他看。 另一个……不提也罢,摇滚歌手……摇滚歌手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谁不知道摇滚歌手的脾气? 呵呵,敢当众揶揄评论家、老前辈的摇滚歌手,还全网被骂了两天,容修可能给她一个好脸色? 所以,金妍秀的立场很尴尬,采访结果肯定好不了。 韩国记者们一边眼红,一边暗戳戳嘲讽着。 这个倒霉的女人,就是大家推出去的活靶子,帮他们擦屁/股的。采访现场肯定翻车,面对着两位巨星,受冷眼、挨挤兑,也许灰溜溜被撵出采访室也说不定—— 等容修一怒之下怠慢了金妍秀,《皇宫采访期间,韩方记者被中国明星差别对待》,大家就又有头条可写了。 金妍秀不傻,她知道,自己的同僚们心里正打什么算盘。 但是,她不能退缩,也不想回避。 人间蒸发的这两天,网上风云莫测,己方同僚们抱团一致对外,两国网友打得不可开交。而她却关了手机和电脑,翻出了曾经的毕业照,还找出了刚入职时写过的新闻报道——那时候,她还很年轻,文笔青涩,选题俗套,字里行间尽显锋芒与棱角。韩国娱乐圈有多混乱,财阀、明星、粉丝、政府……初出茅庐的她,整日为揭露真相奔波,充满了使命感和社会责任。 她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可她今天还是来了,就像年轻时的自己。 身为礼仪师玛莎的好友,拥有正式邀请函的金妍秀,化着标致低调的裸妆,没有穿华丽的晚礼服,而是着了一身精致的职业套装,戴上了她的国际金牌记者证。 妆容掩去了憔悴之色,金妍秀踩着小高跟,显得干练又冷静,朝容修一行人快步走了过去。 容修颇感兴趣地望向越来越近的那个女人。 这个勇往直前的气势,让容修想起,他的一位同样优秀的女性朋友,楚潋卿大记者。 仿佛只要这身制服一穿,哪怕站在暴风骤雨当中,也永远是奔跑在众人前方的骄傲金牌。 艾迪则一身西装跟在她的身后,他像被金记者传染了那股子霸气,行走在华丽庄严的皇宫里,掩去了往日的维诺与胆怯。 时间紧迫,两人也没坐下歇歇,对容顾二人打招呼,与在场一行人握了手,就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来到采访室。 * 采访间内灯光柔和,布置正式又不失温馨优雅,沙发围绕着茶几。 采访阵势很大。各方团队除了当家记者之外,算上灯光摄影助理等加一起,幕后工作人员也不少。 进门之后容修较为沉默,看上去酷酷的,不善言辞的模样,叫人难以亲近。而食草狼却知道,容修极少接受采访,他只是不太适应这种气氛和环境。 封凛给容修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劲臣带他去采访区。 “过去么?”劲臣问。就是试探容修准备好了没有。 “嗯。”容修没有四处张望,和劲臣并肩往灯光处走去。 劲臣蜷了下手指,他很想牵住他的手,给他一点力量,尽管他知道,容修一定表现得很好——没有哪位记者会抵触内心纯净、态度真诚的受访者,这也是容修和国内大多娱乐记者关系融洽的主要原因。 “容老师,请这边走,您请坐。”工作人员安排道。 “好。”容修应道,像是自然而然,反手握住了劲臣的手指。 劲臣愣了一愣,任他拉着,两人从茶几和沙发中间穿过,坐在指定位置。 随后,来自中韩和大马本地的五位记者,先后落座。 大概是容修的表情太过严肃,圣地亚哥对身边人吩咐了几句,皇宫工作人员们很快给客人们端上了咖啡和甜点。 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采访区中央。 柔和的灯光里,两位华人明星一身盛装华服,容貌气质十分引人注目。 而从他们在国际上影响力来看,两人也都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明星。 艾迪作为大马方的记者,心情十分紧张,他担任本次采访的主持方,负责打开了话题。 身为宴会的主人家,大马一方无比希望,这是一次轻松愉快的宴会采访。 就像其他受邀参加宴会的亚洲明星们一样,只要一起聊一聊美食和风景,一小时的采访很快就会过去。 “来的时候,广场上特别热闹,是你们的粉丝,大家都希望能一睹二位的风采。”艾迪笑道,“顾老师,我看到了银色和金色的手环,那是两位的应援色?” 艾迪聊起了皇宫外面的粉丝盛况,打开了本次采访的话题。 而两人的表现,也没有让主办方失望。 后来,艾迪在采访稿里,这么写—— …… 这是两位让人琢磨不透的明星。 顾劲臣。 容修。 这两个名字,这两年霸占了亚洲影视和音乐届的头条,不论是影迷还是歌迷,对他们都不陌生了。 顾劲臣,二十六岁摘得柏林影帝桂冠,四次登陆《时代周刊》和《人物》杂志。他的话剧作品好评如潮,一票难求,他是华语电影的票房保证。 他的优雅举止,精致的面容,知性含蓄而又神秘的东方气质,成功虏获了无数西方粉丝的芳心,也让他成为好莱坞大导演们关注并喜爱的华人演员。 而容修最为娱乐圈新人,出道一年就成为了全球时尚杂志《Gentleman’s》的宠儿,在推特LGBT最受欢迎彩虹榜单上稳居第二,DK乐队备受全世界摇滚爱好者们的瞩目—— 要知道,那可是全世界粉丝圈里最疯癫、最狂热的信徒! 很多外国摇滚发烧友能用汉语叫出“容修”这个名字,单从大屏广告上看他的容貌,就认出这位华人明星,这对普遍有“亚洲脸盲症”的西方歌迷们来说,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的事情。 在达到采访地点之前,我在皇宫的广场上,看到了一大批两人的粉丝,失控的场面和期待的眼神,透露出粉丝们的激动与兴奋。 而当我提到这件事时,容修有一瞬间的诧异。 容修说,来时并没有看到粉丝等待。说这话时,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我想,如果他在街上遇见了粉丝,一定会与他们进行短暂的交谈,愿意和他们合影,并且竭尽全力地满足粉丝们的愿望。 “全世界有这么多人支持自己,想必一定会非常有成就感?” “不,其实很有压力,感觉担子很重,有时会恐惧。”劲臣回答,随即笑道,“我还好一点,容老师偶尔还要担惊受怕。” 提到担惊受怕,容修坦诚地表示,数次在Live House做专场的时候,都险些发生踩踏事故,演出空间有限,粉丝太过疯狂。 “我们真诚地希望,听众们、粉丝们、影迷们,可以好好地享受电影和音乐,” 容修说道。 “我希望能把作品完美地呈现给大家。诚然,舞台也好,影院也好,离不开观众们支持,但是,‘安全’永远是大前提。” 三十岁。 两人刚过三十岁,就被全世界瞩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 而在金妍秀记者的文章里,则如此描述眼前的场景—— “置身于浓郁咖啡香气之中,顾劲臣和容修像两位在阳光下散心的绅士。 劲臣谈笑风生地与我们聊正在品尝的新品咖啡,聊咖啡豆的原产地、烘焙方法,还聊了中国的传统手工艺。 而容修对红酒和雪茄的了解,也令在场朋友们感到惊讶。 容修的身上,由内而外散发而出的气质与底蕴,在举手投足之间轻淡地流露出来,那是一种内敛的王者气质,柔和而又刚硬,让人轻易看出这位摇滚歌手的与众不同之处。” …… 采访期间,容修拿出了红绳手链,送给两位晚来的记者。 中国红绳工艺饰品,让原本紧张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愉快。 在顾劲臣的讲解之下,金妍秀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收到礼物,她感动地戴上了串了粉白色玉珠子的红绳儿。 艾迪则更是不客气,他挑选了两根寓意“平安喜乐”的金饰手链,说另一根要送给他的伴侣。 虽说容顾二人西装革履,穿着非常正式,但聊起来之后,两人都十分随和。 同时与五位记者交谈,没有任何话题盲区,像是互补,他们总是能把话题聊得很有趣。 大概是出于礼貌,起初,记者们都没有唐突提问。 作文中方代表,食草狼主动打了头阵—— “顾老师,大家都知道,您拿到了威尼斯的获奖提名,可以和我聊一聊您的学习生涯吗,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演戏天赋的?” 食草狼停顿下来,又斟酌了两秒。 其实这些问题,在顾劲臣往年的采访中都出现过,劲臣也都给出过十分官方的回答。 于是,食草狼又补充道: “您出身那样的家庭,接受过什么样的教育,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您的礼仪也是无可挑剔的,还有你的知识底蕴,就我所知,你精通汉语、英语、意大利语、法语等等,在海外学习流行舞蹈时,韩语也学过一阵子——粉丝们都大赞您的学习能力,您在学生时代的成绩也非常优秀。那么,您愿意说一说,您在出国学拍戏之前的学生时代么?” “谢谢夸奖,外语方面,精通倒是谈不上,日常交流没有障碍罢了。” 劲臣谦虚地颔首笑道,似乎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我的学生时代,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大多学生一样,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书,备考,学习才艺特长。 “我的乐趣就是阅读,大量的阅读——天文,地理,历史,艺术……在我的前二十年人生里,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后来,你知道的,直到我在Live House,听到了容修的音乐……” 劲臣说到这,像是留个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听出他曾经接触的文化知识。 所谓的底蕴和内涵,不是一个“家世背景”就能让他变得如此完美的。 正如顾劲臣所说——大量的时间学习。必须经过累积和沉淀才行,出身豪门望族的明星不在少数,但糟糕的也有不少。 中国记者究竟为什么这么问,大概就是在回应泰元和韩方记者们之前所谓“浅薄”的嘲讽。 金妍秀深吸了一口气:“那么,顾老师完全可以成为一名社会精英人士,为什么要走到演艺的道路呢?” 劲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侧过脸看了容修一会。 感受到身边的目光,容修同样回望过去。 两人对视良久,仿佛从那双凤眸中看到了什么信息,劲臣似愣了愣,随后桃花眼儿露出了自信的笑意—— “因为想离偶像近一点,遇见容修之后,我知道了自己喜欢什么。”劲臣说道。 这是第一次顾劲臣这么回答,以前的答记者问,关于“为什么去学拍戏”,他的回答都是非常官方的。 食草狼像见了鬼一样瞪着他,甚至余光不自在地瞟了摄像机一眼。 这让容修愉悦地笑了出来:“怎么,影帝的进步,不能因为摇滚歌手?” 在场记者们:“……” 劲臣也笑:“我想,我的回答,会让很多喜欢DK的粉丝产生共鸣——” 这是他的心声,所以,他说得无比虔诚,比从前任何一次采访回答得都要真诚。 “那时候,对于刚成年的我来说,舞台上的DK乐队、容修,就像太阳——我追逐着他的光亮,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憧憬的、向往的生活。他给我带来的灵感,由心而发。出国学习演戏的那些年,我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才能和目标——试过了,学习了,钻进去了,我才发现:啊,就是它了,我喜欢演戏。” 这是多么玄之又玄的巧合啊! 因为偶像是明星,所以自己也想当明星,后来发现自己还挺有天赋的? 或许,不是巧合,而是“太阳的指引”,让他灵光一闪,发现了自己的长处? 容修:“……” 净扯淡。 如果偶像能起到这么强大的正面作用,甚至还能帮孩子选择专业,那么,家长们就再也不用为“孩子在追星”而担惊受怕了。 但这却是真实发生的,容修敛着眸子轻笑了出来。 在场记者们也都笑了起来,连工作人员们也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而当大家将话题转到容修时,同样的问题,却将这颗“大太阳”为难住了。 金妍秀好奇问:“那么容老师呢?” 容修还在一旁看影帝的热闹,颇有一种观众的架势,一时间没回过神:“嗯?” “听说,容老师童年时期,就开始接触音乐?” 容修点头,“是的,三岁,确切来说,从出生开始,就接触音乐了。” 金妍秀微愣:“您的意思是……” 容修毫不避讳:“我的母亲是中国的一位女高音歌唱家。” 食草狼一下神经紧绷,像是生怕容修透露更多,如果到时剪辑不好,被网友人肉之类的…… 食草狼忙道:“那么,是什么契机让您意识到,自己喜欢音乐的呢?” 这个问题,让容修陷入了困惑:“喜欢?契机?什么意思?” 食草狼也懵了,被容修一连串反问搞愣:“就是……发现自己喜欢的东西。” 容修迷茫地瞅了瞅他,又望向了劲臣:“?” 劲臣微笑看向他:“……” 容修的反应,让劲臣想起两人相遇的时光。 两人即使交往、同居了,容修好像也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喜欢顾劲臣”。 之前畅谈,天南海北,一直对答如流的容修,着实困惑了好一会儿,似乎被一个简单的问题难住了。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的表情,镜头给了他一个大特写。 一旁的金妍秀抬眼细看,近距离地打量那双凤眸中的神色,自信而又淡然,平静却又带了一丝迷茫,同时又充满了诚挚,真实,纯粹,专注…… 显然,这不是故意演出来的,容修是真的被难住了。 这样一张英俊迷人的脸上,露出这种“可爱”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打断他的思绪。 过了很久,容修坦然道:“没有特别‘发现’过,你会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喜欢空气?” 记者们:“……”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就像很多艺术家在装逼的时候,经常感叹的、很文艺的一句:音乐、绘画、写作等等随便什么——XX于我,如呼吸一般? “除了胎教音乐之外,其他的……” 容修低喃着,想了一想,忽然转移了话题: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生了一场大病。” 容修淡淡讲述着幼年往事—— “那时候,父母工作忙,不在身边,外公照顾我。我还小,还没满两岁,高烧不退,险些烧成了脑膜炎。听我外公说,住院期间,我一直在哭,把整个妇儿医院都惊动了,所有人都哄不好,我还有个外号,叫‘大喇叭’——” 食草狼忍不住“噗嗤”笑了,容大喇叭,还不如他的“朗七宝”呢! 好,想想容修那极具共鸣感的嗓音,果然“天赋”从小就能看出来吗? 金妍秀露出担忧表情:“后来呢?” 容修:“我外公说,有一天夜里,在我又一次把整层楼给哭醒了之后,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当时,医院里所有人都谢天谢地。我的外婆形容,那种感觉,就像连续几天的狂风暴雨突然停了,人间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说到这,劲臣抬手揉了揉眼角,像是掩住了脸上的笑意。 容修瞟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那时我没开智,不懂事,也不记事。” “嗯。”劲臣忙敛了表情,点头表示理解,眼中满是温柔地看着容修。 容修郁闷片刻,接着道:“病房安静下来之后,家人就开始试图探究我安静下来的原因——他们探讨了一晚上,后来,我的外婆发现,我一直伸手抓墙壁,像是想要点儿什么,或者说,想要爬到墙壁对面去。 “然后,外婆就去隔壁一探究竟。事实上,隔壁是医生办公室,值班医生因为被哭声吵到,所以打开了收音机。那是一个老式的收音机,深夜电台正在播放音乐节目,放送的是多明戈和帕瓦罗蒂合唱的《我的太阳》。 “如你所料,两岁的时候,我得到了我的第一个音乐设备——外公送给我的,一个音乐随身听,九十年代流行的那种,放磁带的。 “病房里,他们每天都给我放音乐听——调频必须在音乐节目上,一旦停下来,插播广告什么的,我就会嚎啕大哭,必须要一直听才行。 “后来,我的父母终于赶到了医院。我的母亲听说这件事之后,她非常的开心。她开始每天一边唱歌一边哄我睡觉。你知道的,她是一位女高音歌唱家——她不仅会唱中国传统歌曲,也会唱一些意大利的歌剧,而且,她还会把全世界的音乐家都编成童话故事讲给我听。 “比如,圣诞老人名字就叫多明戈,这是我猜出来的,我的母亲说我猜对了。就这样,三岁的时候,我开始学习弹钢琴——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音乐是我的生活,好像生下来就一直在呼吸一样。 “五岁开始,我飞往世界各地,参加各种钢琴比赛。我的进步飞快,音乐老师说,我的进步源于从小听歌剧——正如天才音乐家肖邦所说,美声的唱法风格,是钢琴正确朗诵和声音饱满的样板。 说到这,容修看了一眼镜头,仿佛希望将这些传递给观众们,还有那些即将成为母亲的粉丝们。 “这些都是能培养的,我的母亲也说过,经常聆听高音歌唱家的样板性歌唱,能学会它的朗诵性和断句特点。” 原来如此啊! 天才,不仅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后天培养、开发的能力? 听这位酷帅的摇滚主唱讲述有趣的童年,不是摇滚标签常有的混乱、潦倒、低俗的另类故事,而是与大家差不多的,家庭生活,成长经历,音乐启蒙…… “我的外婆是中国最早的那一批歌唱艺术家。”容修提到外婆时垂下了眸子,“她已经去世了,我很想念她。” 所有人都目光柔和的望着容修。 “外婆在世的时候,即使早就退休了,还是会每年都去乡下送温暖,给贫困地区的百姓们唱歌,教孩子们音乐,和老乡们在一起对山歌……外婆说过,音乐是高尚的,但音乐不能离开人民大众。” 容修顿了顿,忽然抬眸看向金记者。 话题终于到了吗? 撞到容修的视线,金妍秀紧绷身子,问出了她整备了两天的问题: “容老师,对于两位和泰元老师发生的不愉快的……冲突,引起了两国网友的争论,您二位怎么看待这件事?” “冲突?什么时候?”容修笑道。 金妍秀一脸诧异,思绪有些跟不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容修。 容修坐在双人沙发上,怡然自得的姿态,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连网上那些大风大浪都是过眼云烟。 而在场记者们,也在注视着两人,像是在坚持着等待对方的回答。 容修之前也说过,他接受这次采访,的确是打算聊一聊此事。 这时候,劲臣微笑道:“我国古代诗人杜甫有一句诗:清谈慰老夫,开卷得佳句。” 金妍秀:“?” 那句诗,劲臣是用中文说的。随后,劲臣又用英文翻译了一遍。 “既然你们对中国文化如此推崇,应该听说过《兰亭集序》,其中有这样一段描绘:永和九年,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在场记者眨了眨眼,这回连食草狼也一脸懵逼。 桃花眼儿中笑意不减,劲臣嗓音柔和:“中国自古有‘清谈’一说,就像《兰亭集序》记载,那是上流社会的盛事,名流雅士,贤士大才,聚集在一起,各抒己见,侃侃而谈——谈话间,难免有言语争执,这是我国文人学者之间的传统交流方式,哪来的冲突?” 金妍秀张了张嘴,半天没接上话。 没想到对方来这么一出。 什么清谈啊,听上去好像挺高级的,但是好像哪不对? 就是说,和你争执,是瞧得起你,承认了你的学者身份。人家说,这是上流社会的“清谈”,你非要说是低俗的“冲突”,那就是不入流,不够高大上? 在场的中国记者一起微笑了。 而一旁的艾迪则也很懵逼,闷头记下了刚才劲臣说的诗词,又环顾四周一脸高深莫测的中国同行们,不由得暗暗钦佩…… 中国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虽然他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容修也有点无语:“……” 这个顾劲臣啊…… 容修眉心一动,余光扫了一眼金妍秀的表情,索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容少校觉得,劲臣的说法很好,就是这个意思。 而接下来,今天主要想和大家聊一聊的,是泰元老师在推特上发表的那两条“演说”—— 第一条,从海顿的单薄开始,大聊特聊了一些音乐名家之后,暗讽容修不尊重师长。 第二条推特又附带了两个容修的视频,有在舞台上演出的,也有在街头和粉丝接触的。 视频经过剪辑,看上去场面十分混乱,误导性很强,混淆视听,讽刺意味儿十足,矛头直指容修。 又说他不尊重音乐,没有艺术家修养,不够高大上,整天和粉丝们鬼混,为搏眼球当街表演,花样百出…… 推特上至今还有一些网友恶语相向,“音乐流/氓”、“街头痞子”,都快成为他的另一个绰号了。 对于这些诋毁,容修并不想专门解释什么。 容修:“其实,只是随便聊一聊,之前的讨论,还没有结束。” 他只是想和大家说一说,刚才提到的,外婆曾经对他说的—— “我之前说,音乐评论家的出现,比作曲家晚了二十五年,这不是子虚乌有的,大家可以去图书馆查相关记载,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 容修说着,拿起咖啡杯,示意在场记者们共饮。 气氛轻松下来,就像一次聚会聊天。 “我的确喜欢和听众、粉丝们在一起,喜欢站在现场的舞台上,与大家面对面进行音乐交流,近距离地接收听众们的反馈,哪怕只是唱到精彩处的一声尖叫,或是演奏到动情处的一个悲伤的眼神——” 容修放下咖啡杯,对众人侃侃而谈: “所以,即使出道了,我也没有让我的乐队成为‘录音室乐队’,没有离开Live House,而且积极筹备演唱会。 “我对我的乐队成员们说过,永远不要失去现场舞台。我希望大家能够看到粉丝们的现场反应——在街头表演,在大篷车唱歌,无论如何,即使有一天登上音乐巅峰,也一定不要和听众们拉开距离。” 在场记者们微笑地点头,他们想,他们大概知道了容修想说什么。 从一开始,容修就没有脱离话题。 容修刚才提到,他的外婆说过,音乐是高尚的,但音乐离不开人民大众。 “也许,有些评论家、老学者看不惯我们年轻一代的做法,否定了我们的方式和选择,认为迎合市场、和粉丝打成一片,讨好听众之类的,较为低俗,不够尊重音乐…… “但是,我感到非常困惑,我想问问老师们,什么是高尚的音乐艺术,什么是高尚的音乐家?” 说到这,容修顿了顿,他微微眯了眯眼,环视在场的记者们。 “我想说的是,那位学者老前辈口中所称赞的,那些古典艺术家们,事实上,未必和我们有哪里不同。” 金妍秀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显然容修要在采访现场反驳泰元老师的偏见了。 这也是容修要给国内网友们的一个交代,说一说他的心里话。 “举个例子,如今每一位学钢琴的孩子,都要学习弹奏的一支曲子,《蓝色多瑙河》,作者是小约翰-施特劳斯—— “小施特劳斯,继李斯特之后,曾率领着他的交响乐团,在欧洲巡回演出,和民众们交流,他的音乐备受大众喜爱,足以使人们忘记战争。 “音乐是高尚的,但它永远属于广大人民。 “大部分普通家庭出身的音乐人,都经历过漫长的、贫穷的、学习与进步的时期。有多少成功的音乐人,生来就是高尚的、高贵的、让人无法企及的? “即使是贝多芬,也并不富裕。而肖邦的一生都在教学,他希望广大人民都能学到他的音乐技巧—— “我想,贝多芬当年也是这么想的,他更希望,自己和作品,是被人民群众喜爱的,广受欢迎的,融入大众之中的,而不是被摆在某个无可触及的地方,高处不胜寒。 “比如,我刚才提到的《蓝色多瑙河》的作者,小约翰-施特劳斯,他的父亲也是一位华尔兹之王,名叫老约翰-施特劳斯——1849年,老施特劳斯访问伦敦,他的粉丝们成群结队、开着一支长长的船队,迎接他,簇拥他,与他一起享受音乐。 “我想,这大概是最早的一批狂热的追星族?” 容修调侃般地笑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差别对待”,容修言谈间,时不时地看向金妍秀,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金妍秀也轻轻地点头,不可否认,容修的话让她非常赞同。 “小约翰-施特劳斯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广大人民的爱戴和支持,没有和大家一起讨论音乐,就不会有伟大的作品,不会有《蓝色多瑙河》。 “这些音乐家们,都是非常、非常淳朴的。施特劳斯父子也好,另一些有名望的艺术大家也罢,他们虽然收入丰厚,广受人民群众的喜爱和赞美,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认为自己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他们始终属于人民,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出去,为广大百姓们演奏,和大家一起分享作品,享受音乐,不管是音乐厅,还是在码头。 “正因为粉丝们的喜爱和支持,所以,即使过了一百年,曲子还是流传了下来。 “是的,人们将会永远记得,在那个时代,举行跳舞晚会时,正是约翰-施特劳斯父子,在为他们演奏华尔兹舞曲,和他们一起享受音乐,不是么? “那么,一百年后的今天,为什么我们非要让音乐人们与世隔绝,为什么不能与听众们‘混在一起’,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分离开呢?因为我们有电视、有网络了吗?” 容修最后以一句疑问句收尾。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采访,不是解释,不是交代,更不是打嘴仗,一如容修所讲:说一说心里话。 容修一番话,令人动容,也无比激动,就像他的音乐,能带动在场听众的情绪。 周遭一片寂静,随后,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了一阵掌声。 整个采访间里掌声雷动。 第507章 晋江文学城 容修与五位记者畅聊音乐, 古今中外,只要与音乐相关,他好像无所不知。 那双凤眸里泛着明亮的笑意, 毫不掩饰,聊到起兴处,他畅快地笑出声。从容, 自信, 温柔, 专注,认真,让这男人周身泛发出耀眼的光芒。 才华, 积累,底蕴, 他是天生的明星。 他看起来很开心, 劲臣挪不开视线。 劲臣在一直在看容修,而坐在对面的食草狼, 则颇具兴味儿地打量着劲臣。 聊到《琴键上的小猫》,金妍秀表示, 没有听过那首曲子, 她对容修道:“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听到容老师‘指尖上的小猫’, 如果容老师能在下午的酒会上为我们弹奏一曲就好了……” 这就是礼尚往来了, 金妍秀点到即止:晚餐之前的酒会,是各国明星一展风采的时机, 希望容顾二人能提前做准备。 容修对她颔首:“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的荣幸。” 后来,又从小猫,顺理成章聊到了海顿。 聊到童年和音乐, 容修放下了警惕心,浑身散发着温暖的亲和力,脸上严肃的表情彻底放松。 “也许,现代人的确不大热衷于海顿的音乐作品,我能猜到其中的一些原因,主要在于一些诡计多端的演出经理人也那么想,他们认为,海顿的作品用来演出太单薄,不足以吸引听众买票入场。” 容修始终坚持自己观点,语气中带了丝调侃: “不过,如果乐团里有一个善于经营的指挥,或者像我们封哥一样厉害的经理人——” 容修说着,望向站在工作人员之中的封凛,调侃道: “那么,我敢说,这支乐团完全可以一夜之间改变时尚,让海顿也成为一种潮流,就像人们‘突然’对梵高的画儿产生兴趣了一样。” 记者们一起笑了起来,可不是么,正如容修所内涵的,市场不就是“经营”吗? 大家笑着鼓掌,被容修cue到,所有人都朝避于暗处的封凛望过去。 摄像机给了这位金牌经纪人一个大特写。 封凛矜持地微笑,收了收下颌,抬手为容修鼓掌。 “而且,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海顿老师的作品,其实在音乐学院很受学生们的欢迎。”容修一本正经地说,“不信你们问劲臣,我就很喜欢弹海顿的奏鸣曲,而且把他强烈推荐给我们的影帝,比如《C大调钢琴奏鸣曲》。” 金妍秀笑道:“所以顾老师也喜欢弹奏海顿啰?” 劲臣眼角一抽,一时间有点懵,不知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说“喜欢”是撒谎,要说“不喜欢”,先生会生气吗? 犹豫只是一秒,劲臣面瘫着脸,他决定实话实说: “其实,喜不喜欢弹,我也不知道啊——容修弹得很好听,我弹的时候……是容老师一直在旁边教我。当时,在他的琴房里,我坐在他的斯坦威大三角前,他就站在我身旁……” 说到这,劲臣小心地瞟了容修一眼。 索性一咬牙,可怜巴巴地说: “我实在太紧张了,你知道的,严师出高徒,那种被严厉的‘先生’盯着弹琴的感觉——我的手指头绞在一起,耳朵也听不到音乐,只能听见他在耳边唱‘哒哒哒’、‘嘚嘚嘚’、‘当当当’,还有一直在提醒我,‘跳跳跳’、‘稳住稳住’、‘gogogo’、‘美美美,美起来,宝贝儿,美起来’……就……很着急啊,我想,宝贝儿很美了,宝贝儿不美吗,宝贝儿竭尽全力了,已经够美了,我该怎么办啊……” 采访现场安静了片刻。 “噗!”金妍秀没忍住。 随即,采访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工作人员都笑了起来,摄像机连忙给现场一个大全景,又给出两位受访者的特写。 太有画面感了,影帝的描述太好玩了! 可以想象到,当时是什么样的场景。 一个站在钢琴边绘声绘色,激/情四射地指挥着。 一个紧张兮兮,着急忙慌,眼睛不分路,手指不分叉,哭唧唧地,跟不上容老师的节奏…… 刚才劲臣是用英语说的,中方记者们在心里即时翻译了下,心道一声:我的天啊! 那句“baby”也太带感了?! 中国话就是“宝贝儿”吗?容修说的是“宝贝儿”,他是会说这个词的人? 或许,只有在玩音乐时,容修才会这么放得开,就像这男人在舞台唱摇滚那么骚气。 食草狼在这一段的笔记上,标记了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非常生活化、有趣的明星生活采访片段,而且是两位明星的互动。 除了严肃的”交代”之外,粉丝们一定更喜欢看这种隐私曝光! 点击率稳了。 朗七宝先生心里有了底。他暗戳戳地想,这个采访片段是一定要发布的,算是给粉丝们的一个福利。 金妍秀笑得停不住:“美美美,顾老师,您别着急,您已经够美了,不要难过啊,是,容老师?您觉得呢……哈哈哈哈!” “嗯。”轻飘飘的一声。 而后,容少校端正坐好,一本正经道: “我只是觉得,海顿老师在事业上,或许是成功的。我的母亲曾给我讲过他的故事——海顿的婚姻,非常的不幸,他的妻子并不贤惠,不理解他的事业,也很少和他亲近。两人没有共同话题,两人也没有孩子。海顿的一生活充满了孤独,最终在维也纳孤独离世。 “就是这样一位音乐家,他的一生平稳而又辉煌,不像莫扎特那样历经坎坷,也不像贝多芬那样与现实抗争,想一想,这样一个男人,他的一生所求是什么?或许,在现代人的眼中,他的作品‘单薄’,不够震撼人心。但是,在我看来,海顿的音乐应该更‘感情化’,充满了情感的表达—— “这是一种很私人的感情,这种感情,是内敛的,柔和的,精细的,克制的,高贵的,时而充满了童真,富有丰满而又深刻的内容。贝多芬和莫扎特都在研究它,深受着他的影响——情感,是他潜意识的需求,也是他一生所向往的。所以,在演奏的时候,我希望能更加运用细腻的感情地去表达,古钢琴是柔美的,弹奏时也要更柔和,有颗粒感,注重情绪,总之……” 说到这,容修顿了顿。 感受到气氛冷却,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于是,容修停住,不再扫兴,去说那些枯燥的专业和技术。他瞟了劲臣一眼,继续道:“总之,我是这个意思,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 容修顿了下,索性点头,轻声道:“是的,够美了,你别慌。” 在场众人:“!!” 神特么你别慌,哪有…… 劲臣僵了下,这下更慌了,忽然扭过脸儿,臊得不行,“我不是,我没有……” 金妍秀大笑鼓掌:“啊,承认了!美美美!” “这是歌王对影帝的肯定吗?”食草狼不正经地大笑道,“快快,给个特写!” 周遭再一次传来掌声和笑声,这次还有我国两位年轻记者的起哄声。 容修一句话,掀起了采访的高朝。 气氛很好,食草狼终于放下了心。容修到底有什么魔力啊,做综艺是这样,连这么严肃的多国采访也这样? 圣地亚哥大少爷回到采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他没走错屋,这是采访现场吗?说好的“可能会打起来”、“怠慢韩国记者”、“采访陷入僵局”呢? 宾客们关系不好,让这位国舅爷操碎了心,刚才他一直徘徊在外面走廊,还在关注着网上的新闻,身为主人家,生怕又出什么事端。 而此时,采访间里气氛热闹到不行,比隔壁明星让人“哈欠连天”的采访有趣得多! 在众人的开怀大笑中,劲臣眼神闪躲一瞬,又暗暗望向容修的侧脸。 没经过允许,透露了两人私密的相处时光,先生非但没生气,看上去还很愉悦,劲臣松了口气。 其实,也不是非说不可,明知道这种场合,只是…… 想分享。 即使学不会钢琴,还有点窘迫,也想与大家分享,想让所有人知道,想对全世界说,和容修在一起,很充实,很开心,很幸福。他们有很多故事,将来还会更多。 采访非常顺利,记者们都拿到了想要的内容,拍了完整的视频,还有精彩的照片。 最后,容顾二人也没有忘记最重要的。 他们拿出了平板,上面有很多历史材料——关于中国古代的服装造型,无数的图片细节、典故,与韩国古代服饰的对比图等,还附带着详实的文献参考,以及老学者们的研究文章…… “历史不可杜撰,文化不可掠占,国土不可侵犯。”容修说。 * 采访稳了,非常顺利。与工作人员们握手道谢后,封大金牌大舒一口气。 然而,现实有时比艺术作品更戏剧化。 离开采访室,一楼大厅里,封凛落后两步,负责与五位记者寒暄,圣地亚哥负责引路,容修和劲臣并肩走在前方。 眼看着一行人就要离开采访楼,怎料迎面就见另一支团队,从对面的采访室出来。 醒目的是韩国明星金佑荣,他的身旁是音乐评论家泰元。 两边人马都是微微一愣。 金佑荣回过神,似笑非笑盯着对方人群前方的容顾二人,泰元看了他们一眼,沉着脸大步往前走。 劲臣脚步一顿,容修眸子微眯,唇角笑意愈发柔和,对泰元微微颔首。 其实就这么分开也没什么,但偏有不开眼的搞事情—— 人群之中,突然有一位西方记者喊出一声:“金佑荣先生!”没有举手,大概也是刚才采访室出来的。 “金佑荣先生,对于本次‘中韩明星冲突’,网友指责您有意挑起事端,韩国官方始终没有回应,《龙树公子》剧组也没有站出来做出声明,对此您怎么看?” 是“国际娱乐”的驻亚洲记者。 这么一个问题,令大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金佑荣脸上。 相对于其他娱乐媒体,“国际娱乐”要更政治,也更大胆,他们的记者都相当有理想,恨不得把新闻做成“纽约时报”。 此时正是采访结束时间,亚洲明星们陆续从采访室出来。大厅内人群席卷,有记者问出那么一个问题之后,随后就有其他记者抓住机会,陆续问出了更多敏/感的问题。 “四位老师,对于展会一事的来龙去脉,你们是否愿意谈一谈呢?” 金妍秀扭过头,瞪向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同行,俏脸儿怒容尽显。 什么叫“谈一谈”,现场对质吗,孰是孰非,一定要争论得清清楚楚?就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一定要发展到席卷全亚洲,乃至全球的新闻爆点,甚至影响到两国友谊吗? “容修,请问,对于泰元老师在推特上的评论,您有什么看法吗?” 封凛一听,急忙上前,想拦住发问的记者,又给容修一记眼神,警告他不准开口,不许回答任何问题。 怎料,容修唇角一勾,淡淡地开了口,来了一句:“中国欢迎你。” 在场众人:“??” 旋即,容修露出了一抹浅笑,眼底似有锐芒闪烁,对劲臣做出“请”的手势,两人并肩朝前方走去。 就这么一句,足够让全场记者懵逼。 细细一想,太多解读,实在精彩。 食草狼暗暗握了握拳头,望向前方身姿挺拔的背影,从容,霸气,傲慢,仿佛每一步都充斥着磅礴的气势。 泰元气得浑身发抖,没等反应过来,一群记者又将目光投给了他。 “泰元先生,在您看来,容修是什么意思?” “金佑荣先生,听说您拥有一批中国粉丝,如果有机会的话,您愿意去中国发展吗?” “请问,泰元老师,如果容修正式邀请,您会去中国旅行吗?” 去你妈的!泰元眼前一黑。 什么叫看热闹不嫌事大,记者们像打了鸡血,犹如暴风雨一般,劈头盖脸地朝两人砸了过去! 容少校是什么出身,打仗讲究的就是进退适宜,及时拉着大影帝撤离了现场。 这会儿记者们回过神,大厅内突然一片混乱,全都朝另外两位当事人聚集过去。 泰元和金佑荣一脸懵逼,记者们涌上来,不要说离开了,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金佑荣身穿的一套时尚的高定西装,不知被哪位记者拽了一把,泰元的昂贵皮鞋也有一个脚印,好像如果他们不回答问题,就会被大卸八块了一样。 “滚开!狗杂种!”金佑荣在国内哪儿受过这种怠慢,忍不住大骂了一句,挥拳就要打过去。 能听懂韩语的记者没几个,根本没有退开的。 不过,金佑荣的一声失态大骂,倒是把泰元惊醒了,那句脏话是很脏的。 耻辱,真是耻辱。 泰元脑仁疼,浑身发抖,眼角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扫了一眼四周的镜头,一时间老脸通红,随性抬手一遮脸,掉头往旁边一间空采访室奔走,开门直接窜了进去。 金佑荣:“??” 留下金佑荣小鲜肉一人扛所有。 老师撇下他跑了,金佑荣头发乱糟糟,没了主意,在记者们的围攻下,他被助理保护着,还被抓了好几把,好不容易追到采访室门口,开始大声地砸门: “老师,开门,让我进去!老师!” 身后涌上来的记者一下撞在他背上,把他挤到门板上,扭曲着的一张脸,都被记者们的相机捕捉到了。 过了好半天,金佑荣气急败坏,嗓音都变了调,房内才打开一道缝隙。 金佑荣见状,立马闪身躲了进去,将团队留在外面应付记者。 如果不是圣地亚哥及时赶到,工作人员们整顿了现场,想必两人如果不给出一个交代,一下午也别想从采访楼离开。 采访室里,金佑荣喘着粗气,一身西装乱了,狼狈地骂了一会。 “那家伙他妈到底是什么意思?去他妈的Wele to a,老师,你刚才怎么不反驳……老师,您说句话啊!” 泰元坐在沙发上,脸色发紫,额边青筋直跳,气得半天才低吼出来:“闭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 ——小国寡民,多出来走走,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Wele to a.] 从此无法直视这句话。 泰元:“……” 气死我也,混账东西,容修小儿……竖子! 泰元怒气攻心,还得端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金佑荣听了之后,也差点吐血,他的确没去过中国,不过以前听前辈们聊过,说那边人傻钱多很捞金,但是现在好像不太欢迎韩国明星了? 如果他能去中国发展,还有容修和顾劲臣什么事儿;论流行文化,大韩民国哪一样不是亚洲最强的? 金佑荣撇了撇嘴,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的经纪人。 金佑荣接起电话,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随即就被泰元瞪了一眼,连忙将烟拿了下来。 “什么粉丝,烦死了,快轰走啊,我在皇宫!皇宫知道吗,拍什么照?西巴……那些中国山贼,没见过皇宫吗?为什么拍视频给她们,我不是已经用汉语写过感谢信了吗……” 看着戾气毕露的金佑荣,泰元简直七窍生烟,又一想媒体的穷追猛打,泰元硬生生将气咽下去,现在不是发火时候。 金佑荣挂断电话,顾不上褶皱的西装,“老师,那一会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刚才在电话里,经纪人说起皇宫广场上的粉丝,不提“粉丝”还好,一提到粉丝他就怒从心起。 微博上的华人粉丝正在大量脱粉,金佑荣又急又怒,恨得抓耳挠腮,“那群没良心的,以前还口口声声说‘支持欧巴’,喜欢《龙树公子》……” “那是哪一年的事?铁打的明星,流水的粉丝——想要死忠粉,问问自己够格吗,你哪来的自信?”泰元太阳穴突突直跳,强忍住挥手抽他一巴掌的冲动,缓了缓情绪道,“你给我听清楚,你是公众人物,我不管你的学历是真是假,不要再在媒体面前露出丑态。” 说到这,泰元平静下来,用眼神警告地斜睨金佑荣一会,淡淡地说,“实在不行,就给顾劲臣道个歉,做个样子,谦虚一点,毕竟他是前辈……” 金佑荣瞪大眼睛,甚至没给老师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嘶哑道:“什么?不行!凭什么?” “凭他比你强!”泰元低喝,霍地站起身,垂眼盯了他一会,那眼神好似在看个将死之人。 金佑荣闭上嘴巴,呆呆仰着头,察觉到老师的怒火,他似乎还打算说什么,却被带着威胁的眼神惊到,嘴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哪儿强了? 不就是拿了个奖,拍了两部好莱坞大片吗? 顾劲臣是比他红,也比他走运,可年纪也大了,要是论唱跳,自己并不比他差。金佑荣想起当年,顾劲臣还来公司当过临时练习生,隔年金佑荣出道就是C位。 采访室内一片安静,金佑荣郁闷地老实下来。 泰元心乱如麻,负手来回踱步。 身为音乐评论家,平时多少娱乐公司登门拜访,多少音乐人送礼吹捧;小鲜肉出道想一路顺风顺水,得先讨老师的欢心,他何时处境这么狼狈过。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眼下状况来看,只能忍辱负重,不能再多出事端,一切等舞会结束,回国再议也不迟。 等风声过了,届时伺机而动。 这是娱乐圈,不是象牙塔。 只要那小兔崽子在娱乐圈一天,除非他什么都不做,否则就是盘子里的鱼肉。 最好别让我抓到把柄。泰元压下心中的不甘与屈辱,阴鸷地眯了眯眼。这口恶气一定要狠狠地出了,不把他踩进烂泥里,枉他入行二十年。 * 采访楼的一场混乱,只是一个小插曲,好在没有引起正面冲突。 圣地亚哥对王妃汇报了情况,挂断电话之后,询问了容修和顾劲臣的情况,“休息处安排妥当了吗,他们可还满意?” “是的先生,”秘书道,“二位已经在贵宾间准备了,顾先生说,很期待酒会与各国明星交流。” 之前容修对劲臣吐槽过,歪果仁吃饭前的酒会。 不像在中国,不管什么宴会,客人来了,主人家二话不说,先热情地把人捞到饭桌上再说。 在西方礼仪里,“餐前酒会”时间的长短由规模决定,这是主人家的贴心安排,给贵宾们足够的社交时间,人脉关系网就是在这里壮大的。 从王妃这些年举办的明星宴会来看,她的餐前酒会更贴近于西方的娱乐沙龙,因为主人家出身特殊,喜欢音乐和舞蹈,明星们也愿意投其所好。 圣地亚哥看了一眼时间,酒会即将开始,也不知姐姐会不会到场,他想,千万别再出乱子才好。 贵宾休息室,容修简单用了些茶点,仰靠在单人沙发上,闭目养神休息了一会。 花朵亲自上手,负责两位老板的仪容仪表,丁爽在一旁打下手。 两位经纪人正在听白夜交代酒会的注意事项,还有刚才去舞池现场拍摄的录像和照片。 “……展示?就是表演节目?”曲龙问。 “差不多。”白夜笑道,“和正式的晚宴、舞会相比,明星们更重视这场酒会——这是一次难得的展示机会。群星荟萃,美帅云集,各国媒体在场,会将盛况实时报导出去。” 花朵拿起那件盛装外套,看向对镜整理领结的劲臣,从镜中看见花朵使眼色,劲臣就转身迎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衣服。 劲臣来到容修身后,细看他衬衫后背,“出汗了么?” “还好。”容修微微展开双臂,劲臣站在他身后为他穿华服,整衣装,戴领结。 眼前画面美得让人吸气,花朵笑盈盈在一旁欣赏,索性举起手机一连拍了数张照片,容修余光飘她一眼,还没等他说什么,花朵就叹出一声:“简直太合身了!” 说的是这身西装,容修当时忙着写片尾曲,老裁缝并没有给他量过尺寸。 花朵惊叹不已,还带了丝困惑:“说实话,当时我拿着尺码去店里,心里都没有底。” 丁爽愣了下,礼服的事他没参与,不由惊讶:“没量过吗?没量过怎么做衣服?” 封凛和白夜的视线也朝这边投来。 花朵得意地看了他们一眼,“真的没量过啊,当时,顾哥随手给我写了一组数据,从上到下,说是容哥的尺寸,就照这个做!没想到,怎么会这么合身啊?” 封凛眉心一跳:“……” 劲臣顿了顿,绕到容修身前,为他扣上领结,声音不大:“量过了。” 花朵怔住:“没有啊,我们带皮尺了?我没买啊,当时老裁缝说亲自过来,容哥白天在睡觉,所以没量成……” 要知道做一套西装需要的身体数据可不少,从颈围袖长到肩腰,再到中档裤长等等。 无人岛录节目之后,容修的身量有了变化,以前的尺码早就作废了。可是,看眼前的这身衣服,顾哥给她的那组数据,简直分毫不差…… 难道是自己失忆了?花朵使劲儿想了一会儿,转头去忙事情时,她还在咕哝:“怎么没印象了……” 劲臣没解释,桃花招子轻眨了下,抬眸时触到上方那道视线。 容修微垂眼睑,眼底有笑意盯着他,“量过了?” 四目相对中,劲臣眼角染了抹红,别开眸子道:“目测。” “嗯。”唇角弧度加深,容修抬手帮他整理领结:“影帝好眼力。” 顾-最佳测量手-影帝:“……” 何止好眼力,影帝身体力行,除了胳膊腿儿,连嘴都用上了。 * 虽然只有穿过花园的距离,圣地亚哥还是热情地派出了豪车等在外面。 远方,雪白色宴会建筑众星云集。 午后阳光明媚,红毯从外面一路延伸至大厅。从规模场合上还看,这是一场“极为盛大的宴会”,黑色是绅士们的礼仪,而且要着燕尾服正装。 明亮华丽的宴会厅里,明星们踩着红毯陆续到场。 靓丽晚礼服的女士们永远是酒会的主角,富豪和名媛们互相举杯,业界名流们寒暄周旋。 不知是否有意为之,宴会厅内接连播放了海顿的奏鸣曲。 很早就到了的艾迪拿了一杯香槟,站在窗边朝外面张望,和站在红毯两边不停拍照的同行们相比,他显得不太积极热情。 艾迪看了一眼手表,和金妍秀聊了两句,随后就听到一阵吸气声,那是旁边两位女明星发出的声音。 对于这种反应,艾迪习以为常。 宴会上总是有漂亮女士惊叹出声,和绅士们相比,女士们似乎更愿意把对优秀异性的赞叹与喜爱的心声表达出来。 可是,这一次却要之前的惊叹明显得多。 艾迪连忙抬起头,朝大门的方向望过去,轻易地就看到那醒目的身高。 红地毯上是并肩而入的两个男人。 顾劲臣出席宴会的场面并不少见。在所有人眼里,西装和红地毯是国际影帝的标配,但他很少穿燕尾服。 劲臣穿着裁剪得体的纯黑色正装,燕尾精致不拖沓,恰到好处地显出修长身材。 显然,老裁缝为突出大影帝的优点用了点儿心思,腰封拉长了他的完美腰线,将他劲瘦的腰条勾勒得极具美感。 那把细腰,带劲儿。 纯白的衬衫,配着黑色领结,衬得劲臣肤白,面容尤其精致,美得无可挑剔。 举手投足间优雅,桃花眼儿隐隐带了丝妖冶,却掩不住影帝外放的气场。 即将三十一岁影帝,比起年轻时更从容,敛眸含笑间,却又多了丝说不出的魅气。 那种美,矛盾而又自然,勾着人,夺人心魄。 劲臣微微侧着脸,抬眸望着身边男人,似乎在与他交谈。 而他身边那男人身着同色礼服,剪裁设计更加凸显挺拔有型的身材,醒目的身高十分惹人注目,刚一入场,就听到门口的女士不禁惊叹出了声。 一身燕尾服的容少校身姿笔挺,雄性侵略感极强,气势慑人,一双大长腿直接让不少人看直了眼睛。 容修在专注聆听劲臣说话,他微垂眸子,脸上看不出多余情绪,显得冷峻严肃,而细看去,他的眼底却隐隐露着无比温柔的笑意。 温柔刚硬,内敛霸道,冷冽与热烈的碰撞,英俊的面容让人移不开视线。 容修。 在场人都认出了他,不再因为他站在顾劲臣身边。见过他的人都知道,这男人像他的歌声一样,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 两人走在红地毯上,吸引在场众人的视线,他们却像是无知无觉。 劲臣在为他介绍迎上来的女明星,容修一边不冷不热地应着,一边余光扫过身边,轻轻牵起他的手腕,及时躲过了一位被挤上前的女士,而后抬手整理了下劲臣的袖口。 辉煌灯光里,黄金与铂金袖扣交相辉映,两人指尖相碰,容修垂着眸没什么表情,劲臣抬眼对他笑。 这一幕被食草狼拍了下来,随后传给了他的助手。 这是一场必须公开的国际宴会,他要在第一时间修图,至少光线得调一下,把照片发布到微博上去——对盛会进行跟踪报导,是朗七宝同志今天的主要任务。 这可是国家级重要任务! 食草狼团队也是拼了,大家只有一个目标,必须要快!快!美美哒,发上去,快!! 粉丝们已经巴巴地等了整整两天,两家后援会也早已严阵以待,DK姑娘们举着手机随时准备舔屏了。 自家两位哥哥英俊迷人,大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那一组红毯照片时,姑娘们还是忍不住嗷嗷尖叫起来。 以至于只有图,连文字也没配,容顾二位就直接空降热搜。 [来了来了啊啊啊啊啊啊沙发我我我我先叫为敬!] [啊啊啊啊啊容修容修容修!] [配上皇宫宴会厅的背景,绝绝子!] [啊啊啊绝绝子!步入教堂了啊!燕尾服啊啊啊啊!] [什么绝绝子,这是两口子!] [两口子+1!呜呜呜呜!官宣求你们了不要矜持,我们顶得住!] [两口子+2,这是两口子准没错!] [两口子……] [两口子+1000000老娘我手拿放大镜,啧啧,你们看看,你们自己看,你们家哥哥看我们臣臣的眼神……] [我以为舞台容修最帅,后来我发现牛仔容修才帅,今天我敢说西装容修最帅死了awsl] [求视频啊!狼哥你敢发九宫格你敢发视频吗?]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自己刚流到屏幕上的口水又要自己舔掉……] ……省略∞条常规回复“啊啊啊啊” 第508章 晋江文学城 空降热搜, 丝毫不出食草狼的预料。 冲突事件引起国内网友注意,就算之前没有参与进讨论,也有不少路人在心里惦记着国外的舞会盛况。 恒影官方第一时间转发了食草狼的跟踪报导。 啥子报导, 压根没报导。 半个字也没有,只有一组连精修也算不上的入场图。 照片里,皇宫宴会厅, 金碧辉煌, 和婚礼教堂差不多。 主要在于消息够快, 抓拍角度也经典,够粉丝们欢呼一阵子。 红毯四周,群星齐聚。 正如之前白夜所讲, 特殊重大场合的着装礼仪。名媛们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即使是热带地区也是长裙;绅士们则一袭西装革履, 清一色的高贵燕尾服。 人群中, 容顾二人步入贵宾舞池会场,周遭不停有人打招呼示好。 明星们端着酒杯寻找认识的人寒暄, 避在角落里的经纪人们,则更关注适合建立合作关系的外国同行们。 食草狼无比庆幸自己提早过来了, 而不是和自家两位明星一起, 那样他一定会被堵在门口。 容修停住脚步,注意到迎面有两人朝他望过来, 似乎在朝这边打招呼, “认识的?” “去年合作过。”劲臣点头道。 注意到那两人,完全是因为除了己方之外, 那边也是两位男生搭伴,容修眼底带了丝好奇:“他们是……” “是演员。”劲臣回应,抬眼撞到容修的目光, 不由微微一愣,接收到信息,默契地笑道,“不是的,是荧幕CP。” 容修:“?” 两位男士? 看容修的表情,他好像完全忽略了自己和劲臣也是官方的挚友CP呢。 劲臣在他耳边提醒,那是两位正当红的泰剧演员,去年与劲臣合作拍摄广告大片。 电影还好说,容修很少关注电视剧,更别提近两年流行的腐剧。 正如劲臣所说,那两人只是一起拍摄了两部大热的耽美剧。 劲臣终于给容修科普完了“泰国耽美剧和同志片不一样”的事情,对两位泰国明星颔首打招呼,两人很快迎了上来。 两个年轻人二十多岁,在劲臣面前委实是后辈了,性格活泼爱笑。 劲臣为容修介绍,说了两个非常长的泰国名字,容修没有记住,他愈发地佩服自家影帝的交际能力,他的记忆力,当然还有他的面孔识别能力。 “可以叫他Po,叫我Ken。”高个演员道,“去年拍广告时,顾老师对我们提到过容先生,我们都听过您的音乐。” “哦?是么?”容修视线瞟向劲臣,又颇感兴趣地笑看两人,“我以为,到场的一对对来宾里,只有我们与众不同……有人帮我们吸引火力了?” 这一句调侃,让两位泰国男孩愣了下,随后就哈哈笑出了声。 没想到,容修是一个很幽默的人,到底是谁在吸引火力啊? 两个男生携手参加酒会,偏偏还要正式地走红地毯,让原本就极具腐味话题度的男星左右为难——两人都是直男,处境有点尴尬,入场时却发现,记者和同行们的视线全在另一对男男搭档身上。 劲臣将两位泰国朋友介绍给容修之后,四人聊了一会广告音乐的话题。劲臣一抬眼,就看到了来自“宝莱坞”的熟人,一位英俊的印度影帝。 劲臣脸上露出了笑容,对容修示意远处,“卡皮尔-达万,我过去打个招呼?” 容修侧过头朝那边望去,那是一位身材挺拔结实的男人,大概是多国混血。没等容修开口,劲臣提醒了一句:“《机器之心》。” 听到这部电影,凤眸中迸射出明显的光亮。 容修想起,那是十年前一部非常有名的宝莱坞科幻片,典型的机器人片,让他的印象特别深刻——是的,即使是科幻片,也是印度片的特色,一言不合就唱唱跳跳,吹吹打打。 容修回忆了一下,主人公相貌不太记得了,但年纪不大,男演员扮演的还是一名大学生。 原来是他,岁月不饶人,那位宝莱坞影帝有点显老,看上去并不年轻了。 容修轻收了收下颌。得到先生的应允,劲臣转身朝印度影帝那边走去。 酒会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容修绅士地与周围人聊天。 眼看着宴会厅的宾客越来越多,容修身边也出现了一些靓丽的姑娘。此时,容修的身边是那位日本女声优,她并没有与宫崎秀一搭伴入场。 圣地亚哥身为主人家,来到容修身边招呼,与周遭宾客问候。 然后,他看了面无表情的容修一眼,又抬眼望向不远处另一群相谈甚欢的人,脸上露出十分欠抽的表情。 带着骨子里透出的阿根廷式热情,圣地亚哥在容修耳边小声笑道:“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在宴厅转上一圈,我保证你能拿到厚厚一沓名片,还有所有美丽女士的号码。” 容修垂着眸子轻笑一声。 突然就明白“王妃抱怨弟弟无所事事”这种猜测,也许确有其事。 圣地亚哥看了看他,笑容越发兴味,“刚才我过去,他们正在聊你,我想Gu很快就会把宝莱坞影帝带过来。” 这么提醒了一句,他就热情地将身边的本地女歌手介绍给了容修。 容修将视线投向远处,越过人群,他看不太清楚,但他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顾劲臣的身形。 远远地,像是感应到什么,劲臣也朝这边望来,笑着朝这边举起香槟杯。 容修身边的日本女明星似乎有些不愉快。 她的英语水平不太好,和经纪人一起过来之后,容修只与她礼貌地打了招呼,矜持而又疏离,并不热情,也不主动与她攀谈。在她看来,这是很不绅士的态度。 而此时,在圣地亚哥的带动下,容修和他带来的女伴相谈甚欢,这就更让女声优郁闷了。 容修很少参加这种宴会,印象里也只和劲臣一起参加过一两次。 老实说,周遭的女士香水味,让容修感到不习惯。近处温热的皮肤气息,也让他颇为不自在。 相对来讲,他更喜欢部队里的联欢会,或是和家里兄弟们一起Live House胡闹。 容修本不想参与应酬,对他来说,这次酒会只是走个过场。 各国明星都有展示才艺的节目,但他和劲臣有更重要的“开场舞”任务。这种机会不如留给别人,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明白。 容修不经意地环视四周,他看到了落地窗的露台,就与两位泰国男生打了招呼,正准备找机会离开—— 然后就听到这一圈人群外围的一位男士,问了一句: “容老师,听说,顾老师的同志片得到了获奖提名,您也得到了配乐提名。那么,您对电影的票房有信心吗?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也合作拍摄一部情侣搭档的电影?” 这个问题刚落地,站在人群之中的食草狼手机差点掉了,他一脸错愕地看向那位外国同行,恨不得上前捏住他的嘴巴。 身为专业,不可能不知道中国政策,出于种种原因,顾劲臣拍摄的那部《生而为人》根本不可能上映。 李里导演那个性格,更不可能妥协、同意将影片重新剪辑成另一个故事,比如“九十年代小青年南下打工,遇人不淑,屡遭挫折”这种完全不搭边的故事。 像一次豪赌。当初拍这部电影时,恒影就是奔着威尼斯奖项去的。如今,外界也有不少评论和猜想,犀利又尖锐,所有人都在期待结果。 微博上也有相关话题,#顾劲臣能不能二封#,眼看就要开个赌局,买定离手了。 如果不能获奖,国内不能上映,那么电影该何去何从? 这一切都是食草狼担忧的,所以这个问题很敏/感。一旁两位腐剧出身的泰国男生,听了更是脸色微变。 这着实太过分了,食草狼朝那位“国际娱乐”的记者,投去质问的视线,不悦道:“我想你需要更深刻地去了解一下那部电影的情况。” 那位记者不为所动,依旧死盯容修,似乎他不亲口回答誓不罢休。 现场的空气一瞬间凝固,以容修为中心的交际圈顿时安静下来。 远处的人群也朝这边望过来,宾客们都有些不明所以,但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那位“国际娱乐”的记者。 那两位泰国年轻演员,哪儿见过这种咄咄逼人的场面? 两个男生尴尬到耳朵充血,满脸错愕根本无法掩饰。 那位记者问出的“情侣”字眼儿,其实是非常糟糕的,何况是在大马这样的国家,同性恋并不受欢迎。 而正与宝莱坞影帝谈话的顾劲臣,此时也转头看过来。 隔着人群,劲臣的脚步没有动,脸上仍带着笑意,桃花眼儿中却闪过犀利,仿佛在试图寻找罪魁祸首。 容修却没有露出不悦情绪,他勾起唇角,淡淡道: “我是一名歌手,也创作音乐,所以不关注票房。不过,我对顾老师很有信心。当然了,如果国家有安排,艺术有需要,导演不嫌弃,我愿意为电影事业献身。毕竟我也是一名业余演员。” 说完,容修还扬了扬下巴,笑眯眯看向刚才自我介绍过的两位外国导演。 “是的,你非常上镜,而且很能打。”小胡子导演笑道,又伸出两只食指和中指,做出双引号的动作,“我敢保证,只要拿到好剧本,会有一大批男演员愿意当你的情侣。” “我的荣幸,不过可能要排队,顾老师已经预约了。” 容修顿了顿,像想起什么趣事,继续道: “前阵子,他在教我表演七种人格,”容修面无表情,环视四周的演员们,“一个人,拥有七个人格,我时时刻刻觉得自己被关在疯人院里。” “哈哈哈哈!”演员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风趣的回答,立马激起了周围众人的笑声,轻而易举地扭转了局面。 男人身上内敛的气场隐藏在绅士举止之中,字里行间带着淡淡的幽默感。 不动声色间,既回答了问题,又和周围朋友们互动了,这种举重若轻的风格充满了从容大气的魄力。 明明是刁难现场,“国际娱乐”的记者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他却觉得心情还不错,也没有觉得被怠慢,不由就轻笑了起来。 容修有身高优势,转头去拿服务生托盘里的香槟时,他看见不远处,劲臣和宝莱坞影帝并肩走来。 聊到了“情侣”,旁边就又有一位女士问:“容修,现在还没有成家,有约会对象了吗?” 这下不仅食草狼呆住,连刚挤过来的封凛也头大。 这不是酒会吗?不是群星荟萃吗?为什么自家艺人总是众人的焦点? 容修从容地侧了侧身,对她颔首,笑着回答道:“约会对象?当然有。” 话音刚落,周围就发出一阵诧异的吸气声。 聊到情侣,这顺水推舟的问题更像是随口一问,完全可以装傻充愣糊弄过去。谁都没想到,容修身为明星,居然会毫不避讳地回答了。 周遭众人尤其是记者们,顿时双眼放光,容修的约会对象? “约会对象,今晚就有一个。”容修笑道,“他正朝这边走来。” 说完,容修转过身,目光越过人群,酷酷地朝着身后的方向望去。 挡住视线的两位泰国明星让开了路,顺着容修所望的方向,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去。 然而,酷帅不超过两秒,容修的脸一下就僵住。 在场众人的表情也露出了一丝诡异与惊讶。 食草狼抿着嘴,险些大笑出来,封凛忍俊不禁地揉了揉额头。 因为迎面而来的,是宫崎秀一。 宫崎秀一没有携同女伴,与助理走红毯过来。会场认识的同行不多,容修的身高十分醒目,同胞女星也在这处,所以他就直接过来了。 容修:“……” 人呢,自家影帝呢,那么大一个恋人呢? 容修的眼光移开,望向人群别处,一时间找不到劲臣的身影。 眼前是一脸懵逼朝他走来的日本视帝。 面容俊秀,身材瘦削,身高和劲臣差不多。但容修确定,刚才他肯定没看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扭头,看到的就是别人了,他的小东西不见了。 也不知跟谁生气,容少校面无表情,不悦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扩散着。 如果有照妖镜的话,肯定能看见一只大猫支楞着尾巴,张着飞机耳,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前方。 宫崎秀一迎着众人的目光,脚步微微一顿,步速放缓,迷茫地看向人群朝他投来的视线,诧异的、惊喜的、戏谑的、揶揄的…… “全球明星运动会”的败北,令宫崎秀一处境艰难,他并不想引人注目,最好像空气一样才好。 宫崎秀一垂了垂眼,本以为,只要保持低调,就不会被关注,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出现在盛大酒会,并非他所愿,可是,来都来了,肯定不会退缩,一如他当时拼尽全力,与容修对决的那场比赛。 那是一场公平公正的比赛,没有作弊,也没有不甘,他输得心服口服,更没有失去与容修的友谊。 所以,招呼还是要打的,宫崎秀一的脚步没停。 不过,就算他就快过气了,迎面的那些目光未免过于露骨? 这让他一脑门问号,完全不理解现场的状况。 “容先生,别来无恙。”宫崎秀一伸手,与容修相握问候,他看了看四周,“刚才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都一脸憋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连他的同胞女明星,也是强忍着笑,左右看着两人。 宫崎秀一:“??” “噗!”不知人群里哪个,实在没忍住大笑了出来。紧接着,周遭众人再也憋不住,大家一起哈哈大笑了出来。 声音实在很大,以容修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随即整个宴会厅都回荡着笑声。 直到宫崎秀一知道缘由后,也是哭笑不得,他笑望着容修,“约会?” 容修:“……” 你走,不聊,不约。 “哈哈哈哈哈!”大家还在笑不停。 容少校侧过身,浑厚的上位者气息勃然绽放,浑身充斥着帝王气场,深邃的眸子里泛发着森寒的委屈之气(……) 原本是想搞个小浪漫——这是绅士的浪漫,顺便把劲臣和印度影帝引荐过来,没想到会弄出乌龙。 过了好一会,劲臣才终于现身。 刚才被两位熟人唤住了,随他一起来的是卡皮尔-达万,英俊的宝莱坞影帝。 “你的约会对象到了。”宫崎秀一眺望着远处,紧绷着脸,强忍着笑道,“不介意我和他打个招呼?” 四周低低的笑声停不下来,容修又一次望向落地窗的露台,收回目光时,他盯着封凛的脸。 封凛从容少校表情里,解读出了“我想回家”的字幕。 劲臣将皮卡尔介绍给容修。 “我关注了推特的新闻。”皮卡尔伸出手,笑道,“也听过你的音乐,是油管上的教学视频。” 容修与他相握:“有兴趣学摇滚?” “不,其实我从不听摇滚,”皮卡尔坦然道,“而且只听过一次您的专辑,看过一次专场的视频,就再也没听过了,像我这样的人,不能听你的歌。” 宝莱坞影帝的一番话,如惊雷一般,让在场众人吃惊。 这是什么意思,影帝拒绝摇滚,当着主唱的面这么说? 而劲臣却并没有岔开话题,只是往旁边让开了一步,像是想给两人足够的交谈空间。 容修唇角带着笑意:“觉得太吵?” 旁边有人直接问出来:“卡皮尔先生,为什么这么说,容老师的音乐,不是您喜欢的?” “这两年,我淡出影视圈,比较懒散,有点消极——我是说,像我这样的人,”混血的卡皮尔用那双蓝眼睛注视着容修,“消极,恐惧,怕死,犹豫,怕挑战,怕失去——像我这样的人,听了容老师的歌,会突然有冲动,会想有所行动,忍不住想跳起来,容易犯错误。” 说着,卡皮尔环视在场记者,又看向容修,轻轻摇头笑道: “第一次听你的音乐,就觉得,这太可怕了,你就像个躲在音乐背后的鬼神,专/制的控制者,能控制人的情绪。这太可怕了,这是真正强者的音乐,像我这种弱者来听,也许并不太适合。” 最后,宝莱坞影帝总结:“太阳温暖人,也灼烧人。” 在场众人:“……” 卧槽?! 这特么是什么花式夸人? 卡皮尔三十五岁,身材魁梧有型,在卡皮尔的一番话之后,他们聊了聊电影音乐。 与容修交谈时,他的嘴角依然止不住地上扬,而容修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晦涩与抑郁。 哪不对? 容修疑惑地看了一眼劲臣,劲臣对他轻眨了两下眼,两人这就算是交换了信息。 是有合作?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说?如果是合作,劲臣应该去和封凛商量才对。 眼下并不是说话的场合和时机,容修和卡皮尔对视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将他介绍给身边的宫崎秀一。 在场的记者们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届宴会的明星们都很有性格——酒会最热闹的那处,焦点竟然全在一位摇滚歌手的身上。 当金佑荣到达现场时,看到的就是如此场面。 金佑荣是踩着时间来的,走上红地毯,金碧辉煌的场合让他沉迷,甚至能感受到热浪包裹全身。 迈进宴会厅大门,记者的镜头瞄准了他。 他享受这样的高光时刻,让他有一种站在世界中心的错觉,仿佛自己能够掌控世间万物。 金佑荣在韩国拿到了不少的奖项,明年也有国际发展的计划,在他的蓝图中,很快他就会成为亚洲最著名的影星之一。 一身高定燕尾服,金佑荣慢步向前,余光扫视了一下宴会厅,与想象中略有偏差的是,并没有围上来追问他“冲突事件”的记者。 为什么所有的视线都朝着那边的人群投射? 那些美貌的女明星都望着那边窃窃私语,富人们也都在往那边聚集。 难道他迟到了,酒会的节目已经正式开始了吗? 金佑荣环视四周,隐约听见周围有靓丽的名媛在小声交谈。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真的太帅了!” “哪个?” “和Gu在一起,高个的,就是那个音乐人,他是全场最高的,身材最棒的。” “……啊!他是一位摇滚歌手,啊!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他真的是全场最高的!” “是是?!燕尾服简直是为他量身设计,天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也不认识,我只知道王妃很喜欢他,叫他少校先生!” “啊?少校先生,这个绰号还真适合他……” 金佑荣的脚步减慢,朝对话的女士们看过去,又望向她们目光所投的方向。 一片喧闹中,金佑荣的脸色渐渐僵住,笑容也凝固在嘴角。 “金佑荣先生,请看这边。”有记者说。 金佑荣没转头,他已经没有心思和记者打招呼了,只是瞟了那位记者一眼,就朝着自家记者的方向走。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他的眼睛四处寻找泰元老师的身影,但对方好像并没有到场。 距离那个热闹人群越来越近,猛然地,金佑荣停住脚步,他盯着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两个醒目的男人。 容修。 顾劲臣。 耳边还是那些女人的交谈声,洋溢着春心大动的少女情绪,甚至看上去有些激动。 金佑荣只觉得心脏狂跳,胸口犯堵,他往前走了几步,脸上笑容滞着,打算和红地毯两侧的记者打招呼。 与宫崎秀一恰恰相反。金佑荣反而更渴望镜头,希望被全世界关注。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除了门口记者走个形式,周围根本没有对准他的镜头! 似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这可不是他想象中的画面。 冷静。冷静。冷静。 金佑荣紧握双拳,盯着那边的人群,以容修和顾劲臣为中心,各国知名明星汇聚在那边。 连宫崎秀一那个不受待见的,也被簇拥着与人畅谈。 金佑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以致于停在红地毯中央,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候,宴会厅的灯光微微暗下,有人喊了一声:“开始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欢闹。 各国明星的才艺展示时间,终于开始了。 明星们都兴奋地望向场地的另一个主区。 空置的小舞台上,只有一架三角钢琴,已经有工作人员在主持,此时上去了几个人。 金佑荣一下醒过神——“节目”,他之前报了名,音乐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而这种高尚的场合,肯定不是摇滚歌手能展示的地方,难道要背着电吉他唱歌不成? 另外,顾劲臣的钢琴水平也不好,业余就是业余,他连演唱会也没举办过,也很少弹唱。 想到这里,金佑荣的心情一片大好,憋屈的心口也总算是舒坦了,脸上重新展露笑容,轻松地抬步往人群走去。 第509章 晋江文学城 这边辉煌热闹, 但具体情况,远在南海另一边的国内也不清楚。 周国槐老导演一直在关注网上舆论的事情,生怕容修在国外惹上是非。事发伊始时, 老人家甚至第一时间联系了广电的老兄弟,千叮万嘱,一旦有坏消息, 定要及时通知。那位老兄弟哭笑不得, 能有什么坏消息, 难道怼个外国老师,还能封/杀不成? 直到下午时,白翼给他打电话, 问暴风台今晚《极限生存》为什么不能如期开播,周国槐这才惊醒过来, 喊秘书小刘过来, 给他看节目热度。 白翼:“周大爷,老大的性格火爆了点, 但是,您知道的啊, 搞事情可以, 但千万别和家国有关,不然他绝对会扛起枪杆子二话不说干上去的!” 白翼在电话里先是唉声叹气, 然后激动万分, 最后哭唧唧,听声音就要撒泼打滚了。 白翼:“您岁数大了, 别跟着着急上火,也别想不开啊,千万不能耽误了节目开播, 粉丝们都翘首以盼呢,肯定有收视率的!要是大马事件给节目造成了影响,我在这儿替容修给节目组赔个不是……” 周国槐一脸懵逼,没有插嘴的机会,白翼这小子是否担心过头了? 求生综艺,从录制时就开始宣传,折腾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说不播就不播了? 要是说是不是有影响,当然有影响,容修在大马期间,《极限生存》的知名度蹭蹭上涨,未播先火啊。 不等周国槐开口,白翼就继续道: “周大爷,我已经和赞赞说过啦,等明后天,周六周日,我和兄弟们一起登门拜访,自带两斤二锅头,替我们老大自罚,当场给您赔不是,负荆请罪……” “你等等,什么时候说不播了?”周国槐实在忍不住,沉着脸打断他。 白翼噎住,也有点懵,“网上有人说的啊!暴风台上午发了先导片,就有人说,晚上的正片不能播了,要延后什么的。我就想啊,台里出了这种‘播出事故’,我怎么不知道?再怎么说,我也是节目的二咖啊!” 周国槐:“……” 主咖听说过,二哈听说过,二咖什么鬼? 另外,哪来的播出事故? “小兔崽子,净说这不吉利的话!为什么白天放了先导片,晚上就不播正片了?是谁说的,是谁乱造谣?”周国槐怒道,朝办公室大门吼一嗓子,“小刘,喊大海过来!官网不是有预告吗?宣传怎么搞的?” 白翼挨了骂,反而乐了:“大爷,您是说,今晚播出照旧,没有延缓播出的事?” 周国槐生气道:“是是是,你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练琴了?不是等容修回来开演唱会吗?还有时间跟着瞎造谣?” “我没有啊,这不是听着风声,第一时间打电话问您吗?”白翼笑嘻嘻,“那就好,能播就好,那……就算这样,我周六也要去看您,给我留个门儿啊,让我大妈多做点好吃的,二斤二锅头也自带了,容修不在家,咱爷俩先庆祝一下,祝收视长虹!” “想喝酒就直说,花里胡哨的。”周国槐笑骂了一句,挂断电话之后,对小刘交代了一会,就坐在办公桌前沉思。 网上竟然有“播出延缓”这种传闻? 是谁放的消息,等黄金时间开播时,会不会影响收视率? 秘书小刘和熊大海一起过来了,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也有点懵。 听老导演讲完,小刘赶紧交代下边关注网上的传言,还通知宣传那边盯紧,及时预告跟进,实在不行就弄个声明。 小刘和熊大海迅速,找到了一些造谣的苗头,翻到了两个营销号。 还有一些剪辑视频非常显眼。 除了从推特上搬运过来的“容修舞台现场”的神剪辑,竟然还有DK乐队在《治愈日》里,兄弟们一起穿着皮夹克、戴着墨镜齐唱《乱世巨星》的视频。 小刘给周国槐看评论,还有一条转发非常内涵—— 几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学着容修和白二兄弟们的样子,拜把子,戴墨镜,叼着烟,秀纹身,一起唱乱世巨星,一起承诺“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有网友在下面清一色的回复,说要去闯江湖,也要去拜把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带节奏,就有点太明显了,这是误导解读,暗示未成年人学黑的? 小刘收藏的这几条微博,周国槐越看越皱眉头。 这几个视频传播和点击都不高,但下面的回复都是小号站排,完全在迎合推特那边,给摇滚歌手打标签,给容修泼脏水。 周国槐断定道:“这里面有水军在推动?” 小刘点头:“当然有,宣传那边提供了一些材料和数据,您看一下……” 周国槐接过来,扫了一眼,心道一声:这下子算是坑了容大侄子。 微博正面指责带节奏,暗地里造谣抹黑,水军误导观众,营销号煽风点火,这几招看起来是不是太眼熟了? 显而易见,就是对家在捣鬼—— 《漂流大明星》已经播出了三期,共十二期。 而《极限生存》如容修所策划,一共只有八期内容。 从这周开始,两家户外综艺,都是周五晚上八点播出。 未来两个月,就是要并肩赛跑、抢观众的形势。 对比之下,孰强孰弱,数据见分晓。 让周国槐闹心的是,竟然还有一位正经的注册音乐人参与其中—— 属于默默无闻的不著名老牌音乐人,名叫程常林,在这期间,发表了一些不利于节目嘉宾的言论。 “您说,白翼那小子,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熊大海不醒腔,纳闷道,“相处这么久,白二精着呢,猴儿精,反正比容修精,也不是这么鲁莽的人——他打电话过来,就是跟我们确认一下播不播了,然后挨个骂?还是说,真的是想找您喝酒?” “屁个播不播,也不是喝酒,那小子就是跟我装疯卖傻!说什么赔礼道歉,一开始大义凛然,还负荆请罪,像要英勇赴死一样——” 周国槐瞟熊大海一眼,哼哼道: “他是怕节目不如预期,一旦收视率不好,投资商怪罪,节目组迁怒到容修身上,所以趁此机会,来了个主动出击。哼,跟老夫耍这个小聪明,等他明儿来我家吃饭,我就说‘收视不好’,看我不吓死他。” 熊大海恍然,哈哈大笑,透露道:“您也别怪二哥啊。录节目时,老白还跟我掏心窝子呢,说他为什么那么拼命求生啊,还不是因为容修一出手,把乐队汉子们的老婆本都投进来了。” 周国槐一听也大笑:“是该娶媳妇了,容修也三十了,还这么能折腾。” 大概是爱屋及乌,提起DK乐队的几个小伙子,老导演打从心里喜欢,眼睛都笑弯了。 白翼那小子担心什么,周国槐自然知道。 老人家沉默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容修和韩国明星冲突,这是没造成大影响。话说回来,即使真的影响了节目播出,他也不会怪那孩子。 就像DK乐队发的那条微博,有可忍,有不可忍。 不管怎么样,就算《极限生存》真的收视率不行,想必投资商大佬们,也不会迁怒到容修的大马事件上。 或许还会对容修说一句,干得漂亮。 大佬们都是有头有脸的,既然敢掏钱投资,就要能玩得起。 何况,主要投资人都是容修的铁子,除了沈氏集团,还有两个大头,通讯业领军人物洪老板,还有翟家老二翟少辉,都是实打实的经济实力派。 在硬件上,对家首先就不如己方,节目本身也是跟风模仿,当初派出间谍拿到了容修的策划,所以现在慌了? “节目做得稀碎,搞手段、拉帮结伙、香三臭四一个顶俩,真给行业丢脸!”周老爷子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立刻联系人,把微博苗头掐死,剩下的……我得联系一下容修,看他怎么说。” 小刘连忙提醒:“不行,容修现在不能接电话,开演唱会呢!” 周国槐一愣:“演唱会?不是在皇宫吗?什么演唱会?” 小刘连忙解释:“不是的,就是大马那边的餐前酒会,明星们最重视这一趴,表演节目,全球通稿啊!” 周老爷子挑了挑眉,“哦?还有节目?” 那敢情儿好啊,一展风采,为国争光,此处应有BGM——是展示真正技术的时候了。 压下一个负/面话题的最好方法,就是用一个正面话题淹没它。 周国槐乐了:“联系食草狼,赶紧上节目,第一时间发布,两边配合着来。” 小刘面皮一抽,忙道:“周导,其实,容修没报名,他负责在台下鼓掌,当观众。封老师说,酒会场合,不适合摇滚歌手,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所以容修主要是在现场聆听学习。” 周国槐:“???” 什么?聆听?学习?那么盛大的国际场合,大侄子竟然不登台一展才艺,为什么不抓住机会,那个封凛是个老顽固,这是低调的时候吗? 周老爷子扼腕不已,恨铁不成钢。 没有话题,咱们拿什么宣传?食草狼的那几张入场照片够干什么的? 小刘和熊大海出去之后,当即行动,开会,制定计划,分头行事,杀造谣,打对家。 办公室安静下来,周老爷子拿着手机,犹豫了半晌,到底没拨电话打扰容修。 周老爷子深思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老脸顿时笑成了菊花。 怎么可能,容修那个音乐狂魔,他能苟着? 大家都在玩音乐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手痒,能忍住老实在下边看? * 酒会上衣香鬓影,而暗地里,两家综艺的战斗,终于在这天下午,正式打响了。 暴风台一片忙乱,鱼米台也不消停。 《明星大漂流》节目组办公室,几个人正在抽烟,房间内烟雾缭绕。 曹大鹏按灭烟头,满脸铁青色,骂道:“五万块请的水军,连个屁声儿都没听到?” 主任委屈地低着头,心里暗骂了无数遍。那边有国家大官微发言镇场面,咱们这边他妈的只有五万块,当然听不到屁声儿了! 这年头,网络监管这么严,自从容修出道那会儿打击了网暴舆论犯罪抓了一波水军,这行业就越来越不好干了,价格也天高。五万块能请到一条龙,已经是熟人价了。 主任腹诽一会,嘴上还是恭敬,自信满满地道:“曹导,咱们不是还有程老师在吗?上次请他吃饭,我就稍微和他聊了聊咱们的综艺,还有他儿子程天逸在节目里的表现,分析了眼下的人气和局面,跟他提了提容修那个节目可能会对我们造成的冲击。程老师好像挺上心。我悄悄关注他了,他已经有行动了,暗戳戳的发评论,还挺有意思的。” 曹大鹏一听更怒,“你也说了,暗戳戳,激起什么风浪了?屁用没有!” 暴风台这次宣传,也不知道砸了多少钱进去。 目前看来,已经达到了几百万经费的力度,又借了容修在大马活动搞事情的光,还有国家大官微的艾特,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程常林? 一个没人气、没流量的老音乐人,蹦跶得再欢,也没给容修造成一根毫毛的影响。 曹大鹏越想越着急,骂了一通秘书,把人轰走了之后,就道:“下个月,节目播出中期,走你的关系,把程老师和程天逸一起叫上,还有节目的几位嘉宾,搞个庆功宴。” 主任有些激动,点头道:“好的,曹导请放心,我和程老师的关系没的说,我已经把暴风台《极限生存》那边的黑材料交给他了,等节目中后期,狠狠打击他们一次!” 曹大鹏没有再多说什么,暗暗叹了口气。 中后期太遥远了,今晚《极限生存》播出,自家收视率指不定变成什么样。 好在容修一天都没什么动静,没再搞出什么妖蛾子吸人眼球,那个热搜也正在往下掉,只要他一直苟着,观众们别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就好。 看来,在亚洲盛会上,不管是歌王,还是影帝,都不得不低调。 毕竟是众星云集的场合,难免被全场星光掩去锋芒。 * 宴会厅着实星光璀璨,能成为亚洲级知名明星,哪个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像这种国际规模的宴会、明星沙龙,是音乐人们最好的曝光方式—— 与演员们相比,歌手除了演唱会,几乎就是“幕后工作者”,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到外界。 现在还好一些,有各种综艺曝光,换成几年前,“只闻其歌,不知其人”、“歌红人不红”的歌手数不胜数。 大厅现场的轻音乐停下,记者们都将目光投射在小舞台上,和最后的舞会相比,这才是大家关注的重头戏。 小舞台上只有一架三角钢琴。 一名印度女歌手坐在钢琴前,弹唱了一首本国歌曲,引起现场的赞美与掌声。 女歌手起身,站在钢琴边,接受记者们的拍照,他们要将酒会的盛况第一时间在全世界范围内报导。 《大马皇宫精彩献唱》,这种资历很难得,也相当高级。 容修站在人群里,专注地聆听舞台上的表演,此时正是那位名叫Po的泰国年轻演员在唱一首情歌。 “非常抱歉,打乱了酒会的演出秩序。” 这时候,身旁传来一位男士的声音。 容修和劲臣扭头望过去,看见一位深棕发色年长老人,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模样,他正与圣地亚哥交谈,眉眼间充满了深切的歉意。 在老人的解释下,周围人了解到,他的歌手得了重感冒,所以不得不缺席宴会。 但酒会节目流程已经确定下来了,像这种规模的宴会,时间安排恨不得按秒计算,宴会缺席将给主人家造成不便。 而且,要在对外公布的演出名单上要划掉一个歌手和节目,恐怕会引起外界的很多猜测。 尤其对拿到邀请函的音乐制作人们,以及对此抱有期待的王妃,寻求商业合作的来宾们来说,明星的临时缺席是非常失礼的事情。 圣地亚哥露出灿烂的微笑,安抚了老人家,表示这并不要紧,养好病才是关键。 但他还是一脸紧迫地将情况交代了去。 酒会大概两个小时,然后是晚宴,如果演出提前结束,或出现冷场的情况,对主人家来说就是致命尴尬了。 容修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土耳其的女歌手没有到场。”劲臣说,“她是在意大利出道成名的,我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原本也很期待她的演唱,她的意大利语专辑在当地很受欢迎。那位老人是她的经纪人,意大利人,曾经也是一位歌手。” 听到容顾二人的交流,老人的视线朝这边投来。 自家女歌手在亚洲的名气并不比意大利,没想到这位柏林影帝对他们这么了解,甚至还知道他这位经纪人的情况。 老人家对劲臣点头微笑,抬眼时与容修对视上了,容修对他颔首问候。 对于顾劲臣,老者早有耳闻,而从之前的交谈中,他也知道了容修是一位摇滚歌手,但他对容修一无所知。 刚才老者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气质很吸引人,绅士有礼,风趣幽默,他的身边一直围绕着很多明星。专业方面不予评价,不过,他的人缘看上去可真不错。 圣地亚哥见两人打招呼,就连忙将容修介绍给这位意大利老人,还露出一副“拜托了我的好兄弟”的眼神,连连给容修使眼色。 容修瞟了一眼圣地亚哥,就和老人低声聊了起来。 “……所以,您一个人来的?” “我下周就要退休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亚洲的活动,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不能听到自己国家的歌曲,真的非常可惜。” 老人笑着说,笑容里带着一丝遗憾。 “以后一定还会有机会。”劲臣这句话是用意大利语说的。 老人闻言眼睛一亮,同样用自己国家语言低喃一句,“但愿如此。”说完,他又打量劲臣,犹豫地开口,“这么问,可能很失礼……小伙子,你会唱意大利歌曲吗?” “很抱歉,我是一名演员。”劲臣回答,下意识地望向容修。 容修笑而不语,并没有搭话。 见顾劲臣和老人聊了起来,圣地亚哥如获大赦,和他们打个招呼,掉头就往小舞台的方向走。 他必须重新调整明星们的表演时间。 舞台的方向再次传来掌声。 事实上,这是一次圈内酒会,大家什么精彩演出没见过? 不少记者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明星们也只是强装期待,至于远处的那些富商和制作人们,则是绅士地鼓掌微笑,和身边人聊着更利益的话题。 在老人的邀请下,容修一行人往人群里走去,他们来到更接近舞台的位置,以便于欣赏音乐。 金佑荣就是在这种众星围绕的气氛中登台的。 记者们的镜头对准了他,他的目光扫过会场,视线落在人群当中醒目的两人身上。 容修和顾劲臣仰头望过来,这让金佑荣充满了成就感。 金佑荣坐在钢琴前,宴会厅内再一次响起掌声。 流畅的琴音回荡在场馆内,他唱了一首经典的英文歌曲,又唱了一首韩文歌曲。 那首韩文歌曲太经典了,他选择了《I Believe》,野蛮女友的电影也很经典,这种经典很容易引起共鸣。 和之前三位歌手相比,金佑荣的钢琴伴奏要更娴熟,旋律优美动听,嗓音也充满了韩式情歌的特色。 在场的观众们一时间安静下来,连心不在焉的记者们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还有一些女士小声地跟着哼起了旋律。 这是非常好的现场反应,金佑荣唱到兴起,转了调,越来越高,使用了他引以为傲的真假声转换,这也是韩式唱腔的特色。 容修指尖轻动了下,垂眸飘了一眼劲臣,发现劲臣仍然望着舞台上。 这对正常耳力的普通听众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并不影响欣赏音乐。 然而,随后容修就注意到,身旁的老者皱紧了眉头,表情和眼神变得十分严厉,还很不给面子地掏了掏耳朵,小声咕哝一句:“太散了。” 听到这个词,容修不由眉心微动,的确如此,那是一个非常不专业的假声,喉头失去了控制,声带闭合成分不高。 有些经典的大众情歌,慢歌,听上去很简单,可能人人都“会唱”,但“唱好”并不容易。 无论如何,两首情歌都是经典,金佑荣深情演唱,韩式情歌,情感充沛,现场气氛非常好。 两首金曲结束之后,金佑荣站起身,站在前排的记者们为他拍照。 金妍秀站在最前排,手机就快怼在他脸上,这是一次成功的演出,不管她对金佑荣本人的态度如何,她都为自家明星感到自豪。 见老者的注意力全在音乐上,情绪也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容修就放下了心,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他给劲臣使了个眼色,就想找机会划个水,去露台上透透气。 而圣地亚哥还在指挥属下忙里忙外,似乎遇见了什么更大的难题。 金佑荣还没有下舞台,就见台下有点小骚动。 “不能再撤销了,我们不能再失去歌手了,也不能临时调整,我的天啊,你不能这么做!” 圣地亚哥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他提高了一些音量,吸引了附近人的注意。 他的眼前是宫崎秀一。 容修意外地望过去,下意识地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乱子。 不论是宫崎秀一,还是圣地亚哥,都可以称得上他的朋友,他不希望朋友之间发生误会。这么想着,容修就抬步要过去—— 然而,还没等迈开脚步,容修的手指就被握住,他扭过头,目光撞在那双桃花招子上。 劲臣紧握他的手指,抬眸紧盯着他。 那双眼睛泛着光,眼底除了浓得散不开的温柔,还充满了担忧和提醒,而后劲臣对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能再惹事了。容修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信息。不要过去,容修,不要过去,我害怕,别再出事了。 容修垂着眸子,和劲臣对视着,脸上表情平静。 劲臣没有避开目光,他心里很清楚,这么做,也许先生会觉得他自私,但他不在乎。展会事件之后,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息事宁人,低调行事,平安地度过今晚。任何人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与“容修平安”相提并论。 劲臣紧紧抓着他的手指,久久没有放手。 本来已经做好准备,以为容修会失望,或对他责备,但是,劲臣仰头望了片刻,在那张英俊而又平静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任何不悦的情绪。 就在劲臣想要解释什么的时候,容修忽然笑了下,反手牵住他,另一只手臂伸开,把劲臣往身前一带。 劲臣一下撞在他胸膛,下意识搂住容修的腰。 像是为了躲开周围人群,容修将影帝整个人捞进怀里,在他耳边说:“不会有事的,那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那道嗓音异常柔和,带着商量的语气,劲臣抬着眼,看到容修平静眼底暗涌着的情谊,绵软的心脏一下就动摇了。 容修就是这样的人啊。 而他揽着的腰结实有力,肌肉硬邦邦的,劲臣强忍着抱上去的冲动,轻轻地“嗯”一声,跟容修一起往舞台侧边走。 “怎么了?”容修和劲臣从人群里出来,来到圣地亚哥和两位日本明星身边。 圣地亚哥苦着脸:“宫崎说,要取消他的表演,你知道的,我们已经有两个缺席的节目了。” “为什么?”容修观察宫崎秀一的表情,“你不能这么做。” “即使我不表演,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酒井会登台。”宫崎秀一垂着眼,“或许她可以多唱两首歌。” “可是我只准备两首歌。”日本女歌手为难地说。 容修看向女歌手。 她一脸无辜:“经纪人只通知我准备两首歌,我不是创作型歌手,没有练习更多的弹唱歌曲。” 她说得理直气壮,她身后的经纪人也不出声,显然并不打算帮助宫崎秀一。 而宫崎秀一的身边只有一位助理,看上去势单力薄。 这边的动静引起周围人注意,附近也有一点骚动。 金佑荣站在舞台上,起初茫然,随后就皱起了眉头。 舞台附近的观众们,注意力都投向了台侧。 自然吸引了记者,大家都希望酒会有更吸人眼球的报道可以写,于是都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金佑荣刚唱完歌,还站在舞台上,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此时,容修站在人群里,异常的醒目,他的身边赫然就是柏林影帝,名媛女星们的视线都集中那两人的周围。 明明刚才是自己的主场,为什么所有风头都被那两人抢走了? 容修。 又是这家伙。 长成那样,还是玩摇滚的,一看就是个花/心汉,他身上到底什么魅力,为什么把女人们迷成这样了? 金佑荣很快冷静下来,之前展会事件的后续发展,他已经尝到了教训,没有必要再重来一次。眼下要利用的,就是这次难得的机会。 金佑荣也不等记者们拍照了,下了舞台往那边走,直接来到宫崎秀一身边。听说了情况,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上下扫了一圈,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嘲讽。 “演出名额难得,”金佑荣说,“你这样,辜负了王妃的好意,还是说,王妃的邀请,给你造成了困扰?” 金佑荣用拗口的英文问了出来,随后旁边就有人说出疑问: “是啊,为什么拒绝表演,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既然不表演,当初为什么要报名?” “这是很不专业的行为,歌手临场拒绝演出,是重大的演出事故,在任何国家都一样。” 四周传来鄙夷的议论声。 逼问之下,宫崎秀一低着头,一咬牙,道出了原因:“因为我不会弹钢琴,酒井以为,我今晚会缺席酒会,所以没有准备为我伴奏。抱歉,我没有办法表演。” 不会弹钢琴?这是什么理由,他不是出过唱片吗,还有MV,他坐在钢琴前弹奏,难道只是做做样子? 旁边两位记者对视了一会,又看向一脸灰色的宫崎秀一。 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弱点,这种自爆行为,显然也是破罐子破摔,他是真打算退出娱乐圈了? 《大马皇宫群星亮相,酒会现场验明正身,某歌手拒绝表演,原因竟是……》 宫崎秀一彻底完了,一点悬念没有,肯定要凉透了,说不定他连唱歌也是假唱呢!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过,即使宫崎秀一这么说了,圣地亚哥也没有当即同意。 他直勾勾地瞅了宫崎秀一很久,失望地说道:“我的姐姐现在就在楼上,她很期待你的表演,你是他点名邀请的客人,我没有资格划掉你的名字。”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所有人都抬头望上去。 天井直通楼顶,四周是华丽的楼梯和走道,王妃在哪一层,众人并不清楚。 宫崎秀一颔首不抬眼,只是一味地道歉,不知是日式礼节,还是实在羞愧:“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 “那就清唱嘛,”金佑荣对圣地亚哥笑了笑,“如果,连唱也不能唱,不如把机会让给别人,反正在场不能唱歌的歌手,也不是他一个人。” ——“让给别人?让给你么?” 这一声嗓音澄澈。 顾劲臣一开口,周遭众人安静下来,过于直接,金佑荣直接噎住了。 劲臣本就因为探戈的事一直“身心都有火”,展会的事更是不爽,他的目光从宫崎秀一脸上移开,定定地望着金佑荣,“您刚才是什么意思?” 容修原本注意力全在宫崎秀一身上,他脑子里全是对方在冰上意气风发的模样,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地步? 一场友谊第一的明星比赛,竟然可以把一个人毁成这样? 正当失神,劲臣的声音让他惊醒过来。 此时容修才正眼看金佑荣,不由怒极反笑。 什么叫“不能唱歌的歌手”,难道是在说他和劲臣? 不过,眼下不是打嘴仗的时候,容修对圣地亚哥低声道:“这是你姐姐的宴会,不要再引人注意,我们再想办法。” 圣地亚哥抿了抿嘴,环视了一下四周。 身旁的工作人员们小声安慰他:“先生,算了,何必为了这种小事闹得不愉快。” “就像金佑荣先生说的,把机会让给别人。” “在场数十位亚洲级别制作人,很多明星愿意临时报名的,我私下里去问问?” 让给别人?临时报名?还要上赶着去问?皇宫酒会那么廉价吗?这里是多少当地明星梦寐以求的舞台,结果,这个缺席、那个取消的,传出去自家姐姐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本想趁这次宴会,展示一下工作能力,没想到处处碰壁,到处都是难题。 这位小国舅爷铁青着脸,对众人抱歉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已经没有事情了,演出继续。” 说着就先失陪,从秘书手中拿来手机,避开人群去通电话。 好在宫崎秀一事件,并没有引起大骚动,临时取消皇宫演出,其实是非常重大的事件了。 周围人群疏散了,但还是有一些记者关注了这边的情况。 明星们不冷不热地打量宫崎秀一,而日本女明星此时也登台了。 金佑荣离开时,表情微妙地瞟了几人一眼,笑着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像是打招呼先告辞。 对语言十分敏感的劲臣皱了眉头,事实上,那句话其实并不中听,用中国话说就是“空有其表”的意思。 劲臣朝金佑荣的背影望去,转回来时,又看向容修的侧脸。 并没有从容修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劲臣轻轻舒了一口气,金佑荣刚才说的是韩语。 劲臣从没见过容修看韩剧,也没有唱过韩语歌曲,容修大概是听不懂的? 圣地亚哥打电话回来之后,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看了一眼仍然低头不语的宫崎秀一,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来到容修的面前。 圣地亚哥示意了一下手机,对容修道:“我姐姐托我带句话,她问,容修,您考虑好了吗?” 容修微怔。 “你们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圣地亚哥整个人快崩溃,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刚才他打电话给姐姐,汇报了情况,姐姐忽然就问,容修考虑好了没有。他一脸懵逼,是不是考虑好了,难道不是应该问宫崎秀一吗? 没等容修开口,劲臣身形一动,踱步上前,挡在了圣地亚哥的眼前。 然后他伸出手,轻捉住了容修的小指。 顾影帝的举动,令周遭几人都愣住,容修也是不明所以。 劲臣仰起头,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对他的先生提出要求:“我想您登台。” 容修垂眸看他,劲臣直视过去,语气带着坚定和任性: ——“我想看到您登上那个舞台。” 容修低头端详他良久,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随即容修转身,对宫崎秀一道:“你真的放弃了么?” 宫崎秀一浑身僵住:“……” 容修先生想要这个名额? 容修凝视他,语速很慢,“真的,不想再表演,打算放弃了?” 所有人都懵了下,因为容修说的是日语。 宫崎秀一也怔住,他的睫毛颤了颤:“容修先生,我愿意让出名额给您……” “让?这是运动员会说出的话?”容修勾唇深意一笑,“失去金牌的那场比赛,你让我么?” 宫崎秀一猛然抬眼:“没有,我竭尽全力!” “所以,我只问你,”容修字斟句酌,“即使在冰上一次次摔倒,也会一次次爬起来继续向前滑的你,真的决定确定要放弃么?今晚之后,回到日本,你不会后悔么?” 宫崎秀一眼睛睁大,迎着容修深邃的目光。 这个问题直击灵魂深处,无数个深夜他问自己,他失去了一切,再也没有人喜欢自己、支持自己了,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吗?是不是要退出娱乐圈,放弃自己喜欢的事业? 就在这时候—— “王妃?!”有人低呼了一声,众人齐齐抬头。 王妃一身晚礼服,出现在二楼的长廊! 欧洲古典的鹅蛋脸,深棕色卷发,她刚产下王储,孕期丰腴的身材还没瘦下,远远望去,说不出的高贵优雅。 她却并没有下楼梯,只是站在高处,静静地凝望着宫崎秀一的方向,又对初次见面的容修微笑。 “她在对你笑,像在打招呼。”劲臣提醒道。 容修望向那道身影,他看不清楚,只对她微微颔首,随后眸光落下,凝视着宫崎秀一。 宫崎秀一仰着头,与端庄的王妃遥遥对视。 良久,他收回视线,忽然捏紧拳头,盯着容修的眼睛,用日语回答:“不想!不想放弃,我想登台,我不想放弃!” “哦。”轻飘飘的一声,“很有气势。” 宫崎秀一:“……” 容修:“我知道,你们国花,是樱花,Sakura,比赛之前,在纽约酒店的走廊里,你哼唱过的歌。” 宫崎秀一迷茫:“您听到我唱歌了?” “不经意,失礼了。”容修轻声唱了一句,“这一首。” 宫崎秀一:“您的意思是……” “很好听。”容修随口道,在劲臣耳边叮嘱,“你告诉他,一会他唱这首,我给他伴奏,找个歌词给我。” 容修说完,转身往封凛的方向走。 “好。”劲臣笑了开,拉住宫崎秀一,对圣地亚哥道,“容修说,宫崎的表演,可以继续。” “真的吗,太好了!”圣地亚哥惊喜,忽然意识到什么,忙问,“那么,容修也会唱歌吗,安排在压轴?” 劲臣实话实说:“我不清楚。” 能说服容修登台,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乐队兄弟们不在身边,身为乐队主唱,他并不太愿意一个人登台唱歌。 宫崎秀一:“可是,容先生说的那首歌,我不太熟,合作能成功么,我们也没有机会排练。” 顾劲臣:“没关系,他听过你唱,会配合你的,他需要一份歌词。” 宫崎秀一:“?” 不是不经意路过的吗,容修到底是什么神人啊。 尽管周围人并没发现,但宫崎秀一心里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眼下的局面,于是他没有跟随容修的脚步,而是感激地看了劲臣一会:“谢谢你。” 劲臣摆了摆手,望向远处:“中国有句话,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别客气。” 宫崎秀一入神地看着顾影帝的侧脸。 顾劲臣望向人群的方向,桃花眼儿微咪,目光悠远,看上去深不可测。 然而,顾大影帝的内心却是这样的—— 身为粉丝:金佑荣是谁,自家爱豆比他强百倍! 身为sub: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值一哂,自家先生比他们强百倍! 身为顾劲臣:其实更多的是私心,他希望容修能得到更多机会,站在更大的舞台上。 更重要的是,不想忍气吞声。 如果有人蔑视自己,他或许会忍,毕竟他是卧薪尝胆一路忍过来的,但是,有人小瞧爱人,他忍不了。 这边事件终于解决,国舅爷心情大好,如沐春风。 而封凛那边,却是焦头烂额,一片忙乱。 避开人群,外边的露台上,封凛一脸紧张,听到容修说要登台,封大金牌一个头两个大。 什么?自家艺人又要搞什么妖蛾子?! 一点准备也没有,突然说要登台,之前说让他展示才艺,他还兴致缺缺。 这是什么皇宫宴会,原则呢,流程呢,仪式感呢,怎么说临时加个节目,就随便加个节目? 封凛腹诽半天,怒道:“什么日本樱花,你连听也没听过?” “听过了。”容修指了指身边的宫崎秀一,“滑冰比赛前一晚,他在走廊里唱过。” 封凛:“??” 你只听那么一会儿,就要给人伴奏?这是国际盛会,全球关注,翻车了谁能担这个责任? 而且这个小日本鬼子他自己都不太会唱! 这是在坑害自家艺人啊! 运筹帷幄的封大金牌终于不淡定了,他脑袋嗡嗡响,不仅被迫害妄想症发作,还在心里毫不绅士地骂出了脏话。 封凛见说服容修不行,直给劲臣使眼色,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劲臣笑而不语,接过花朵递来的平板电脑,查找到了网上的歌词。 还贴心地把歌词中难读的汉字换成了平假名。 可还记得当初的《我还年轻》,容修也是听过一次,只有一个提词器,唱得全场轰动了。 第510章 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选择这首歌?” 露台的茶几前, 宫崎秀一为容修完整地唱了一遍《Sakura》,容修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闭着眼, 时不时提醒他两句。 听宫崎秀一说,这首歌是容修要求合作的,封凛突兀地开口询问他, 为什么会选这首歌? 露台上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容修脸上。 顾劲臣正为容修斟润喉茶, 手指也是微微一顿, 抬眸望向闭目养神的男人。 “为什么?”容修轻声地反问,缓缓睁开眼,“喜欢一首歌, 当然是因为被歌曲打动,因为当时共情。” 情绪, 也是容修的音乐被粉丝疯狂热捧的主要原因, 而容修喜欢某一首歌,当然也是因为情感。 容修正在做手指操, 以便于一会儿登台为宫崎秀一伴奏。修长手指轻轻敲击在茶几上,他的嗓音也很轻: “去年秋季, 到今年春天,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容修说,“在纽约的那天下午, 我听到宫崎秀一哼唱了这首歌, 很喜欢,就像唱到了心里。” 去年冬天特别寒冷, 被褥也凉。不记得哪天早晨,从琴室走出来,看到落地窗外一片阴霾, 天空灰暗而沉寂,黑色的云层低悬于苍穹之上。他想起那人对他说过,春天一起去武汉大学看樱花。 春天就快来了,人却不在身边。 后来见了面,两人回避那些话题,但它始终藏在心里。 直到在纽约的酒店里,容修听到宫崎秀一哼唱Sakura,那些回忆就像洪水,横冲直撞地冲出,完全无法控制。 喜欢,有时候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情。 容修淡淡说完,垂着眸子不再发声,指尖快速轻敲在桌面上。 劲臣怔怔抬眼凝望他,心像灼烧一般,暖流从四肢百骸往心里流。 容修从没好好地和他聊过分手那半年的事情。 容修是这样的人啊。 矜持,凉薄,当他疏离时。但他又深情,火热,灼得人不清醒。 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劲臣时常陷入自责,能够获得容修的爱情,他又该拿什么更贵重的东西去交换。 容修说完之后,就与劲臣深深对视着。 封凛听了个懵懂,容修也不再多说,旁边的丁爽、花朵和曲龙更是一脸懵逼。 临时决定登台演出,大家都非常紧张。 就在这时候,圣地亚哥匆匆过来,通知容修可以准备了。 “我的姐姐说,期待你的表演,这将是酒会最令人难忘的时刻。”圣地亚哥激动地说。 * 皇宫宴会厅,一位印尼歌者演唱三首歌之后,接受了媒体记者的拍照,她优雅地迈下舞台。 表演场地空下来,却迟迟不见下一位明星登台。 舞台空间不大,简单大方,不到半米高。没有多余的舞台装饰,也没有繁复的背景,只有一架大三角钢琴,以及金碧辉煌的皇宫灯光。 现场的明星与名流们低声攀谈片刻,仍不见有人登台,现场渐渐安静下来,随即又有窃窃私语的猜忌声。 距离酒会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记者们面面相觑,有人询问,有人鼓掌,有人四处张望。 “怎么回事,这就结束了吗?”一位褐色头发的制作人皱了皱眉,“好像有很多歌手没有到场?” “抱歉。”那位意大利老人露出愧疚神色,他的女歌手临时缺席,果然给酒会沙龙的演出流程造成了影响。 食草狼站在记者人群里,眼神仓皇地扫视全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自家的两位明星,那两人该不会提前离场了? 就在这时候,宫崎秀一出现了,他迈上了舞台! 低调的黑色正装,他的个子不高,面容清秀,一双杏眼光芒不再,事业的挫折让他仿佛失去了锋芒与锐气。他就那么静静地踏上两级台阶,站在了舞台上。 没有人为这位知名明星做介绍,全场亮起闪光灯,记者们无人不知道他。 宫崎秀一,曾经是亚洲知名演员,但他这半年销声匿迹,所有人都说他已经糊了。 半分钟的拍照时间过去,宫崎秀一仍然站在三角钢琴边,没有落座为大家表演。 现场鸦雀无声,记者们互相交换视线,不由满头问号:他不打算一展才艺吗? 难道是要借此机会,发表什么宣言? 比如,宣布正式退出娱乐圈? 舞台上的宫崎秀一看起来无比寒酸,孤立无援。观众们有些不耐烦了,困惑与焦躁的情绪,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有人开始低声质疑,稀稀拉拉的掌声也停下来。 因为宫崎秀一没有和观众、同行们,以及记者们互动,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微笑着,就那么安静地伫立在舞台上。 站在观众前排的金佑荣轻嗤一声,唇角挂着一抹冷笑,“你是打算表演什么行为艺术么,不如就这么开唱。” “炒作!”有人不屑地开口,然后四周窃窃私语,有人嘟囔着“哗众取宠”、“为夺眼球无所不用其极”。 金佑荣对记者微笑道:“不是的哦,至少他没有在登台时摔倒。” 他以为他说了一句很幽默的话,但记者并没有迎合他,而是将镜头全部对准了小舞台。 金妍秀皱着眉头瞪了自家艺人一眼,仰头抬眼,望向宫崎秀一。 这是他国的明星,本不应该表现过于热情。 但这一次,金妍秀没有克制,她不看立场,而是仅仅身为一个陌生人,朝着宫崎秀一露出一个笑容,用日语说了一句:“加油!” 就在周遭渐渐嘈杂时,舞台侧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尖叫,好像又有歌手登台了。 没等在场人们反应过来,整个宴会厅的华丽灯光,突然暗下! “啊!怎么了???” 突然的暗下,激现场观众一阵波澜,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环顾四周。 然后大家都发现,灯光越来越暗,所有亮色的灯盏全部关闭,站舞台上方的宫崎秀一甚至隐在了黑暗中。 怎么回事,难道是停电了,这是皇宫啊! 困惑中现场还来不及嘈乱。 随后,小舞台上就亮起了一道追光灯,打在了仍然站在原地的宫崎秀一身上,他的手中多了一支话筒。 舞台下方,食草狼站在意大利老人身边,他的视线好奇地望着台上,也不忘焦急地寻找容修和顾劲臣的身影。 随后食草狼就意外地发现,他身旁的意大利老人异常地平静。 苍老的嗓音带着笑意,老人轻声说:“要开始了。” 食草狼心不在焉,收回目光瞅着老人家,用英语问:“您说什么?” 老人笑着道:“幽暗能激起人的情绪,能让人放下警惕,也能让人的五感更加的敏锐,听觉也变得更加的敏/感。” 说完,他颇显正式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西装,抬起下巴注视着舞台,脖颈的皱纹随着仰头的动作抚平了些。 一束追光灯下,宫崎秀一微微闭起眼睛。 他的身后一片漆黑,一如他一直以来的心情。 忽然间,一声柔和的琴音响起。 起初有颗粒感,犹如深夜的山涧清泉般,叮咚作响,萦绕在宴会厅内。 是钢琴? 大家这才注意到舞台中央,摆放三角钢琴的位置一片幽暗,只能依稀看到一道人影。 紧接着,钢琴声悦耳地流畅出来,颗粒感越发地柔和,带着淡淡忧伤,轻轻拉扯着心脏,一下,又一下,淡淡浅浅的,而后音色越来越丰满。 那琴音分明清亮,却又哀伤而苦涩,充满了说不出的落寞。 仿佛宁静的夜色里轻轻飘落的花瓣,不知不觉间铺满了这个宴会厅,打乱了人们呼吸的节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太美妙了,这钢琴旋律,太美妙了,这是一首什么曲子? 而这个容修临场改编的前奏,也令宫崎秀一惊讶。 他紧张而又激动,随着旋律,脸上平静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他微微眯起眼,越过台下无数人头,遥望远方虚无的某一点。 他在等待,这是歌者与搭档之间的默契。 歌声还没有开始,单单是一段钢琴前奏,就已经让人沉迷,全场鸦雀无声。 眼前像出现了唯美的画面。 月光里,美丽的樱花一片片飘落,消逝得如此宁静,却又如此凶猛,撞得人胸口隐隐作痛。 清冷柔和的钢琴前奏,将技巧用得不动声色。 一个rit的半分解和弦过后,延音缥缈回荡在四周。 宫崎秀一没有睁开眼睛,话筒离唇较远,正如刚在露台上,容修对他强调的,他的嗓音要将“副歌前置”的开头,唱出缥缈悠远的味道—— “さくら ひらひら舞い降りて落ちて (樱花,一片一片飞舞) “揺れる 想いのたけを抱きしめた (飘摇零落,席卷我的思绪) “君と春に願いし あの夢は (和你在春天相遇的那个梦) “今も見えているよ (现在仍在我心中) “さくら舞い散る (樱花飘散) 所有人都怔住了,副歌前置的歌曲,直接抓住了现场听众的耳朵。 没有花哨技巧的演唱,带了丝落寞的哑意,高音孤寂,让人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独自站在一束追光灯下,宫崎秀一的身影,看上去如此孤单。 宫崎秀一的嗓音并不像劲臣那般澄澈,也不像容修的嗓音那么有辨识度,但,他简单质朴的声音,在钢琴旋律的强弱衬托下,听上去无比打动人心。 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任何花样,仿佛倾诉一般,就像他曾拍过的那些清新治愈的剧集,直白纯粹地展现出来。 宫崎秀一缓缓睁开眼,轻声唱出歌曲的第一段: ——電車から見えたのは,いつかのおもかげ…… “在电车上,我好像看到, “我们和往常一样的背影, “一起走过了春天的大桥, “可是,毕业季即将到来, “你说,你准备离开故乡…… 这是简单的歌唱,在场大多人听不懂日语。 但是,大家懂音乐,钢琴配合着歌者的唱腔与嗓音,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每一拍节奏都点缀得恰到好处。 那琴音,不喧宾夺主,不强行溢美,准确而深刻地衬托着歌声,举重若轻地击打在人们的心口之上。 犹如漫天飞舞的樱花,轻盈飘零,却在记忆里留下烙印。 第二段的高低音转换,也简单直白,令在场的女明星们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舞台上的宫崎秀一,就像一个邻家大男孩在对自己唱歌。 带着淡淡忧伤的伴奏旋律,感情无比真挚,轻易将人带回到过去—— 那时年少,心灵纯净,与他并肩行走在樱花树下。 他说,要远行。 “那天我们来到在色彩斑斓的河边, “原本有各种道路可以选择, “可我们却在春天结束, “你绽放的未来,让我如此焦虑。 这首歌也唤醒了宫崎秀一的内心深意的记忆。 当初是如何爱上这份事业,如何拼命努力,把它看得比生命更重,最后又是如何失去它…… 恍然之间,又一次地,宫崎秀一感觉到,自己在下坠,仿佛要坠入时光长廊的那一片漂亮的樱花中。 以致于第二段,结尾部分的高音,他的嗓音变得沙哑: “小田急線の窓に,今年もさくらが……映る……” 沙哑中,他哽住喉咙,音色没有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 舞台中央传来一句和声! “君の声が この胸に,聞こえてくるよ——” [你的声音,在我心中,不停地在召唤——] 一声磁性的嗓音,撑住了宫崎秀一的那声哽咽,突然环绕在大厅内。 犹如樱花飘落的夜晚,宁静的夜空中划过了一颗流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浅金色的伤口。 极具辨识度的轻烟嗓,仿佛白纸上的一笔装饰画,点缀在宫崎秀一的音色间,瞬间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容修! 在场有一些记者唤出了他的名字,其中就有金妍秀和艾迪。 这嗓音…… 这句和声,将宫崎秀一差点失误的歌声托了上去,也将歌曲直接带到了高亢清亮的副歌。 ——“樱花,一片一片飞舞落下,和你在春天相遇的那个梦,现在仍在我心中,樱花飘散……” 容修轻轻地哼和,只是简单地“Ah”,歌曲一瞬间就变得华丽,忧伤得令人难以呼吸,牢牢地抓住了听众们的心脏。 三角钢琴上方的金色灯光渐渐亮起。 男人坐在三角钢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翩跹。浅吟低唱之间,淡然的嗓音,充斥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哀伤。 那离别的寂寥景象,在眼前浮现开来。 好似一个动人的故事,樱花绽放,又要飘零,早早确定了结局。 悲凉,落寞,无奈,笑着流泪。 这不单单是爱情故事,在宫崎秀一故事里,分别的也是他的挚爱,他热爱的事业与憧憬的人生—— 宫崎秀一来到三角钢琴旁,对容修轻轻颔首。他抬手放在钢琴上,轻抚亮黑色的钢琴漆,对着话筒唱: “写给你的信上,我说:我过得很好哦。 “这小小的谎言,你能够看透么? “我在一直徘徊着的那条街上, “感受到了春天的到来。 “可今年的那些樱花,花蕾未开,已经落下…… 浅金色的灯光柔和地倾洒在两人的身上,宫崎秀一抬首望向容修。 那个信任的、友善的、感激的眼神,再明确不过——宫崎秀一将接下来的段落交给了容修。 容修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他看上很快乐,修长手指弹奏在琴键上,音乐让男人变得温柔而又更加的强大。 那琴音像是有魔力,仿佛化成了樱花,在大厅内上下翻飞,一片又一片,令人倾听到了,甚至看到了那一幅音乐描绘的景象。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容修对宫崎秀一微微颔首,侧过脸望向台下。 手指跳跃在琴键上,他的目光,落在舞台下方前排的某个位置。 容修的唇接近话筒: ——“君がいない日々を超えて,あたしも大人になっていく…… “随着你离开的日子累积, “我也已经长大。 “也许你已经忘了, “你曾对我说过:我真的喜欢你。 “如今我把手伸向樱花, “这些回忆,将在每个春天萌芽—— …… 猝不及防地,顾劲臣猛然睁大眼睛,毫无防备,灵魂遭受到了一记重锤。这让他措手不及,心脏剧烈抽痛,心疼得几近窒息。 容修在露台上说,在纽约酒店走廊里,听到宫崎秀一唱了这歌,因为共情。 不是因为旋律,而是歌词么? 容修从没对他说过分手时的心情。 ——也许你已经忘了,你曾对我说过:我真的喜欢你。 劲臣呼吸不畅,突然之间,真的是突然的,眼前就模糊了,厚重的情感毫无征兆地翻涌上来,胸口被那温柔的嗓音狠狠地压住,眼前闪过无数想象的画面—— 容修一个人走在街头,落花飘零,他仰头望着月亮,花瓣落于他黑发。就像他此时歌声,寂寞,苦涩,却倔强地不肯给他打一个电话。劲臣心疼得无以复加。 宴会厅的明星们从歌声中回过神,诧异地望向舞台上方,然而惊讶不过两秒,大家又一次被两人合唱的副歌所吸引。 没有嘶吼和呐喊,只有温柔的琴声,音乐高朝时,渐强的和弦重音,如重锤敲击在心脏,让人毛孔舒张,倾听到了灵魂的共鸣。 食草狼将这一幕分秒不差地录制下来,余光中他看见意大利老人一脸严肃的表情。 是的,老人紧绷着脸,表情无比严肃,他的眼光如手术刀般犀利,目不转睛地解剖着弹钢琴的男人。 食草狼勾起唇角,在这样的国际舞台上,他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才是容修。 这是我们的歌王啊! 他的音乐有种神奇的魔力,也是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影响、带动听众的情绪。 他是浪漫的男人,他充沛的情感与浪漫,全都是他的音乐。 容修看不清楚台下,但他始终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身形。正如他所说,这首歌让他共情,当时听到,激得他久久回不过神。 ——随着你离开的日子累积,我也已经长大。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但有时候,男人也是一瞬间长大的,当他有了家庭,有了爱人,有了心事、责任,和“放不下”。 没有故意炫技,容修不需要刻意炫技,一切技巧都是信手拈来,不论是钢琴的演奏,还是他的演唱功底。 娴熟而又自然,用他天生的音乐才能,将歌词、旋律、歌者的演唱完美地联系起来。 劲臣静静地站在舞台下,眼前模糊了又模糊。指尖一点一点地蜷紧,指甲陷入掌心,他却不觉痛,只有心疼,疼痛中他连握拳也做不到。 耳边先生熟悉的嗓音,彻底控制了他,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唇角的笑意却愈发地浓。 劲臣目不转睛地看着浅金色灯光下的容修,整个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模糊的视线之中,似乎看到了漫天飘地的樱花,两人的身影如此清晰,如此坚定。 桃花眼轻眨了下,顾劲臣垂了眼,指尖扫过泛红眼角,再抬起头时,他轻轻吸了吸鼻子。 突然很期盼,时间能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等到明天的春天,和他一起去武大看樱花。 樱花下,抱抱他,再对他说一次:真的喜欢你。 ——再也不会离你而去了。 浅金色的宴会厅里,容修遥遥与劲臣对视着。 当初是如何爱上他,又是如何深陷其中,对容修来说,确实说不清楚,就像采访时他说,不知道小时候是如何爱上音乐。 一首《樱花》,宫崎秀一是第一次公开演唱,他的助理激动地将他的演出记录下来。 他本身也不是歌手出身,只为电视剧唱过主题曲。 宫崎秀一心里很清楚,他从没有将一首歌在现场唱得这么好过,而以前大部分现场商业演出,他们这些演员出身的歌手,公司都会安排使用“还音”。 这是容修的恩情。 不仅仅是一首歌,还有更多的内容,宫崎秀一站在钢琴边,歌声中他想,容修,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两人曾经是对手,现在是朋友,他想,这是将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朋友。 是容修,在自己最犹豫、最懦弱的时候,给了他勇气和信心,坚定地守护了他最重视的东西。 ——你真的确定要放弃吗?即使一次次在冰上摔倒,也会一次次爬起来向前滑的你,真的决定要放弃吗? 曾经想过放弃。 直到今天之前,他依然想过要放弃。 但在这一声声直击灵魂的叩问中,他忽然就清醒了。 容修说得对,他不想放弃。 他也有他的“放不下”。 他想,如果回国仍然不行,依然没有通告,他可以做网络歌手,可以跑龙套,甚至可以去任何国家继续拍戏,无论如何,他不想,也决不能放弃! 不知不觉地,宫崎秀一就往前挪开脚步,试图靠近了容修。 这个男人的身上,像有一个金色的光环。他像太阳,能让人感到温暖,变得充满力量——像得到了队长增益buff,宫崎秀一的嗓音更自信,目光更坚定。 接触到容修的视线,宫崎秀一得到暗示般地,脚步没有停顿,他继续往前走,站在了舞台最醒目的前方。 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中,宫崎握着话筒,蜷缩的指尖,微微地颤抖着。 第二遍的副歌,容修没有与他合唱,只为他轻轻地和声,他一个人完成了! “さくら ひらひら舞い降りて落ちて, “揺れる 想いのたけを抱き寄せた “ 君が くれし強き あの言葉は “今も胸に残る “さくら舞いゆく…… 舞台下的听众们露出笑容,宫崎秀一的歌声从伤感晦涩,变成了明亮的音色,犹如天边一缕阳光照射过来。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二楼廊道高处的那抹浅色身影。 王妃的手指轻搭在扶手上,目光落在舞台中央的宫崎秀一身上,她的嘴角不由勾起浅浅的弧度。而后,她又看向坐在钢琴前的男人,那笑意愈发地明亮,眼中充满了欢喜与欣慰。 歌曲渐入尾声,一句和声之后,宫崎秀一嗓音戛然而止。 他侧过身,带着敬意与感激地,做出了“请”的手势,他将歌曲尾声留给了他重要的朋友。 容修手指落于琴键之上,旋律渐缓,和弦变弱,渐渐悠远—— 偌大宴会厅一片空寂,回声充满缥缈色彩,钢琴旋律很轻,容修就这样清着嗓子唱了结尾。 第一句刚落,在场的听众们神色一亮,甚至有美丽的女士捂住了嘴。 容修以副歌收尾,旋律仍是那个旋律,可他唱的是英文,所有人都听懂了: “Sakura when I see it all hit the ground (当我看到樱花凋零、飘落在地, “My heart gets weak (我的心变得软弱, “Cause that dream that you and I had made (因为,那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啊 “Is still so clear in me (我始终深藏于心, “And I wonder if that day will e (我希望有那么一天, “Where we could make it real (我想把它变为现实, “Baby will I ever see you (可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那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啊,可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劲臣仰着头,目光穿过浅金色灯光,凝视着钢琴前的男人。 想给他。还想给更多。 没有倾诉和沟通,却从音乐之中听到了一切,这是眼下他唯一能给他的回应方式。 …… 伫立于二楼的王妃,环顾宴会厅一周,她看见所有的听众都被容修所吸引。 王妃微笑着凝望容修的方向,她想起,一年前她生活得并不顺心,忧郁让她几乎没办法出门。后来,她偶然听到容修的音乐。只是一支电箱琴和长笛合奏的曲子,容修还没有唱歌,就让她深深为之着迷。 她开始满世界容修和他的乐队,了解华人的音乐,她喜欢“礼乐之邦”的委婉含蓄,甚至从容修的音乐上听到了戏曲之后,她就喜欢上了京剧。 传统京剧她不太懂,她觉得,容修歌曲里的中国戏曲元素就很好听。 宴会厅着实太大了,但容修的嗓音有着优秀的穿透力,他的身影被一片金色光晕笼罩。 她知道的,她就知道,容修属于舞台,他就是为舞台而生。 不管多大的舞台,不论有多少来自世界各地的听众,王妃女士很确定,不管在哪,容修都能掌控全场——就像他的那些演出视频,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 直到容修的最后一句唱完,钢琴旋律渐渐消失在柔光深处…… 余韵缓缓消散,大厅依然静谧无声。 宫崎秀一对舞台下方微微行礼,观众们依然仰望着台上,音乐带给大家的情绪,一点点沉淀下来。 与之前演出的所有歌者都不同,连记者也没有马上打破此时的宁静,大家都在享受这片刻的别样余味。 宫崎秀一对话筒道:“接下来,我将舞台交给我的朋友,容修!” 这一声友情报幕,才令全场惊醒过来。 “至少两首歌”是今天的规矩,宫崎秀一将第二首歌的机会给了容修。 四周传来掌声,记者们如打鸡血般地,开始为舞台上的表演者拍照。 但是,容修却没有离开琴凳,他仍然坐在钢琴前,似乎没有出戏般地,微垂着眸子,注视着黑白琴键。 宫崎秀一只唱一首歌,没有任何恋战的意思,也没想抢镜头。 ——大家都是专业,他心里很清楚,他虽然站在前方,但是场下这掌声,不是给他自己的,更多的是给他身后帮助他的那个男人。 所以,接受了拍照之后,宫崎秀一就对容修点头,往台阶走去,下了舞台。 过了良久,意大利老人抬手,轻轻地鼓掌,说了一句意大利语:“bravo!” “哇哦,听到了吗,他的声音太棒了!怪不得我的表婶喜欢他。” 前排有一位名媛对身边闺蜜说着。 然后,她毫不顾淑女形象地,跟随着意大利老人那声,也尖叫了一声:“bravo!!” 宴会厅内,掌声雷动! 掌声一直在持续,足有两三分钟。热情洋溢的掌声,来自明星们真挚的赞美。 长长吐出一口气,容修从钢琴前站起。 他离开了琴凳,却没有往舞台边缘走,而是绅士地对舞台下颔首行礼。 浅金色灯光下,极盛的面容带着柔和笑意,像正式场合的所有演出,他没有多说话,只以目光礼貌环视全场。 大家安静下来,容修静静地看着舞台下,目光准确地落在了柏林影帝的身上,劲臣抬手为他鼓掌。 容修露出淡淡笑容,然后再次对全场颔首表示感谢,重新回到了钢琴前。 皇宫宴会厅内,记者们的镜头都对准了那架大三角钢琴,男人一身黑色燕尾服,侧过脸望向了舞台下方。 意大利老人微微一怔,即使年过六旬,视力和耳力都健康的他,莫名地与容修对视上了—— 老人很确定,那位拥有一把好嗓子的年轻人,正在注视着自己。 “送给我尊敬的一位老师,他即将结束他的工作生涯。”容修对着话筒道,“音乐,没有遗憾。” 老者怔怔站在原地,小伙子说的是他吗? 果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紧接着琴音再次响起。 比起之前的柔和忧伤,钢琴前奏激荡,手指飞快地跳动,旋律伴随着前奏结束,突然休止。 随后,在故事性极强的旋律中,那把磁性的轻烟嗓唱出了一句—— 容修开口,只有一句,就让在场听众们全愣住,旋即便更加激动地盯着舞台上。 圣地亚哥也下意识地扭过头,望向了那位年迈的老人—— 完全没有预料到,容修唱出口的,竟然是意大利语! 第511章 晋江文学城 钢琴前奏经改编, 带着爵士摇滚的节奏,开篇唱得低沉,却富有力量。 容修太久没唱过意大利语了。不过, 要知道,他的母亲是实打实的美声学院派,意大利语是必修课。 风格突然转变, 而他似乎并不需要现场找感觉。 唇凑近麦克风, 开口第一段, 那种磁性的声音,像是能让人的耳朵触电般,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台上—— 容修唱的是意大利语?! “Amarti m’affatica “mi svuota dentro (爱你, 令我疲惫。 (也令我空虚, “Qualcosa che assiglia “a ridere nel pianto (但却又令我喜极而泣。 真的是意大利语! 发音极为地道。谁都没有预料到, 一位摇滚歌手, 居然唱了意大利语! 意大利歌剧,世界音乐史上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在所有音乐艺术家眼中,它是无比高级的。 而, 仅仅只有这一段, 那位年迈的意大利老人忽然就愣住了。 甚至在意识到这是什么歌曲之前,他的呼吸就凌乱起来, 再不是之前严肃镇定的模样。汹涌的情感, 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意大利老人怎么都没想到,当时和容顾二人聊天, 他完全没有多加重视的、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小伙子,居然为了他的一个愿望上了心,而且深藏不露。 老人年轻时是一位美声音乐家, 后来被对手坑害毒坏了嗓子,往后余生一直在进行教学工作。直到他遇到了一位天才音乐少女。他教她音乐,引荐她出道,带了她十五年。 就是这样一位终身从事音乐行业的六旬老人,他对歌手的声音和歌唱技巧,有着极高的眼光与要求。 如果说,之前他对日本流行歌曲放宽了要求,那么,这首意大利语歌曲,舞台上的年轻人开口的一瞬间,就让他下意识地严苛起来。 惊艳。 年轻人只唱了一小段,他就感到了惊艳,随后便沉溺其中。 台下观众表情也各异,更多的是惊讶与激动,而记者们则更是不可置信。 听他的发声技巧,听他的三腔共鸣,这完全没有道理—— 不为别的,音乐素养这么高级,没有必要去玩摇滚啊! 食草狼也感到意外,举着手机摄像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激动不已,容修居然会唱意大利语,这小子怎么这么能啊! 必须要录下来,等一会餐前酒会结束,立马发到国内去! 修长手指重重落于黑白琴键,富有极强的节奏感,且一声紧迫于一声。 然而,琴音却遮不住他辨识度极高、穿透力极强的嗓音—— 这首歌key相当高,容修的音色高亢冷艳,薄唇贴近麦克风,他唱出第二段: “Amarti m’affatica “mi da’ malinia (爱你,令我疲惫, (也令我寂寞, “Che vuoi farci è la vita “E’ la vita, la mia (你让我无法自控, (可能这就是生活, (我的生活…… 钢琴前的容修,仿佛置身于一片摇滚色的废墟中,颓废的嗓音,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反叛和自信。 歌曲推进到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好奇且期待——这首歌他会如何诠释?大多人也只听过原唱女歌手的版本。 身为电影人的顾劲臣,对这首歌再熟悉不过。 《Amandoti》,来自《公主复仇记》。 而意大利老人对原唱女歌手更为了解,Gianna Nannini,第一位在流行乐坛享有世界级盛誉的意大利摇滚女性。 突如其来的熟悉音乐,带给他的心灵撞击,令他久久回不过神。 对这位老人来说,容修现在唱的,已不单单是一首经典,也唱出了他的心事—— 十五年,他陪着他的洛丽塔经历了事业起落,也经历了亲人离世——他失去了他的挚爱,她失去了她的父母。在他最痛苦孤独的那些年,她陪在他的身边。曾几何时,肩膀上的重量几近将他压垮。如今他已年老,而她至今未婚。他总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害怕自己耽误了她的生活,总是恐惧着周遭指责的声音。是的,他不能。他们是师生,他不能…… 意大利老人的双手有些发抖,手指慢慢地握紧,心中隐藏的秘密像恶魔,被那一把嗓子唤醒—— 这是经典的副歌,很高,爆发力极强! 琴音随着一声高音,澎湃而又热情: “Amami ancora “fallo dolte (温柔地, (多爱你一次 “Un anno un mese un’ora “perdutamente (一年,一个月,一个小时, (只要是与你…… 震撼的副歌,随着激荡的钢琴旋律,席卷大厅!疯狂,激烈,热情,呐喊般将歌曲推向了一个高朝。 那一瞬间,劲臣的身体像触了电,被歌声碰到了那个点。 眼前闪过每一个两人欢好的场景,颓废,摇滚,凄绝,不顾一切。那嗓音透着一股子病态的邪气。 指尖上的钢琴旋律,一波接着一波,一下重于一下,仿佛在酝酿着一种爆发前的状态。 劲臣随着他,呼吸愈发地局促。 琴音愈来愈重,容修唇角勾起,完全投入到情绪里,反叛和火热从骨子渗透,性感得让人扛不住。 这谁能受得住? 野烈的嗓音,犹如在火上燎过的锋利刀子—— “Amami ancora “fallo dolte (温柔地, (多爱你一次, “Solo per un’ora “perdutamente (哪怕只是一小时, (完全地,拥有你…… 这嗓音! 在场的明星们都震撼住了。 与刚才为宫崎秀一和声不同,是“诠释”与“演绎”的差别。 容修的歌声演绎代入感极强,情感如此充沛,歌声现场表现力犹如歌剧。 是的,他的歌声给人带来的心灵震撼,丝毫不亚于观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歌剧! 这是钢琴摇滚版的歌剧吗? 他的唱功是世界级的,还有美声的基础,这个摇滚歌手,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辨识度极高的嗓音,牢牢抓着人心,皇宫宴会厅华丽的灯光下,无数镜头对准了他。 高亢副歌过后,第二段旋律依然在冷艳的摇滚色彩之中—— “爱你, “能填补我空虚的夜晚, “抹去我往日的郁郁寡欢。 “爱你, “能丰满我的灵魂, “给我无上愉悦。 如此真挚,热情,颓废,这嗓音性感得让人无法抵抗。 在顾劲臣看来,这无异于先生的情话。 四周的聚光灯全部亮起,钢琴旋律越来越紧迫,宛若灵魂深处的呐喊与挣扎。 激荡的钢琴间奏中,有人忘记了观赏礼仪,不由自主地开始鼓掌。 舞台上的钢琴前,容修身姿挺拔,手指跳跃在琴键上,嗓音之中爆发而出的力量,令全场的视线都紧紧地、牢牢地落在他的身上。 忽然间,紧迫的旋律一瞬间休止! 整个现场鸦雀无声,随着这个大休止符,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两秒。 休止,有时是乐章中最震撼的音符。 紧接着,旋律行云流水,一鼓作气地宣泄而上! 越来越高,容修转了调。 鼓掌的那位明星没有停下,随着节奏打起了拍子,而后周围的听众们一个个都拍起了巴掌。 这不是欢快的拍手,而是紧迫的节拍,力量,坚定,震撼。 “啪啪!啪啪!啪啪!” 整齐划一的掌声,全场一齐打拍子,楼上的王妃也震惊不已。 容修的歌声在宴会厅内炸开! “Amami ancora fallo dolte……” 高音的呐喊! 容修终于侧过脸,望向舞台下方的听众们,极盛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眼光落在前排的观众群。 那道目光如此强烈,如此灼/热,劲臣感受到了。 同时也感受到,爱人如此耀眼,他将拥有无穷大的舞台。 在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丝小小的自卑——或许不能称之为自卑,也是一股力量,让他更加的努力,只能默默地坚守着,努力地追逐着,一刻也不敢懈怠。 正如此时,也像十年之前。男人站在舞台上,火热,耀眼,像一颗太阳,他站在台下,激动,热爱,为他疯狂,着迷。 而他只能站在原地,甚至不敢奢望靠近,只能在心底嘶喊,想要他,想给他,想到发疯。 这,太贪心了? 容修浑然忘我地高声歌唱:“E’ la vita, la mia……” 容修的手指飞快地弹奏着,光影之中,他抬起下颌,唇再次凑近麦克风—— “Amami ancora fallo……” 又一波转调,三度来袭! 爆发!越发疯狂的高朝风暴! 仿佛心底里那份疯狂的爱意,彻底地喷涌,肆意,癫狂! 飙出一声歇斯底里,全场听众一直被这个紧迫的旋律紧揪的心绪,刹那间就被容修给释/放了出来。 就好像被一把锋利尖刀劈开,浑身毛孔舒张,头皮被这高亢的嗓音给炸麻了! 如此震撼,这太伟大了,甚至可以说,与原唱不相上下。 “温柔地多爱你一次, “一年,一个月,一个小时, “只要是与你…… “温柔地,多爱你一次, “哪怕只是一小时, “完全地,拥有你…… 而那位意大利老人,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下周就要正式退休了,结束这十五年的缘分。妻子去世后,他单身了十几年,而她的洛丽塔等了他十几年,两人始终以礼相待。就在前些天,他对她道别:我的小朋友,别再犯傻,也不要为我担忧,请去展开一段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新生活,我已经太老了。 而他心底,多渴望能够爱她,完全地,拥有她。 食草狼的视线落在了意大利老者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被音乐左右,歌声像一道桥梁,他竟然有点感应到老人的心情。 于是,食草狼轻轻地抬手,搭在了老人的肩膀上。 老者转过脸,愣愣地望向食草狼,突然之间,泪水就涌了出来。 他拿出帕子擦拭眼角,轻声道:“容修,是世界级的歌者,他会成功的,我在意大利等他。” 食草狼一愣:“是的,我也这么想。我会转达给他。” 顾劲臣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两人的对话,他的耳朵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他难抑地呼吸局促,某种难以克制的感觉,钻进了他的骨髓里,化成一双大手将他勒紧,侵犯,撕裂。 容修的音乐情绪充满了层次感,嗓音越来越饱满,节奏越来越肆意,直到尾声—— “Amarti mi sola “mi da’ allegria “Che vuoi farci è la vita “E’ la vita, la mia “…… 太赞了! 远处一直小声聊生意经的名流们,早已来到人群当中。 那位褐色头发的音乐制作人,甚至额头上出了汗,他兴奋地盯着舞台上的年轻人,眼睛里像冒了火。 观众们激动地打着掌拍,为这精彩的歌声,也为这位摇滚天才! 歌曲是突然结束的。 一如这首《Amandoti》的冷艳气质,容修干脆利落地以重音和弦结尾。 坚定,潇洒。 打拍子的观众们拍掌没停,随即变成了全场沸腾的鼓掌声。 “安可!安可!” * 站在二楼的王妃也在鼓掌,她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这太精彩了。容修果然没让她失望,她认为,她看到堪比个人演唱会一般质量的演出! 而一直避在舞台侧边的宫崎秀一,也惊叹地鼓掌。这才是歌者专业,他自愧不如,无比钦佩。刚才那一遍遍升高的副歌,轰的一声,给他炸得醒不过神。 而站在韩国记者群里的金佑荣,到最后听得都惊呆了! 这是摇滚?容修只用了钢琴,只有钢琴,也可以摇滚吗? 呼喊声和掌声一直在持续。 这真是一位令人激羡的、拥有着音乐才情的歌手! “太精彩了!” “安可!安可!” 容修离开琴凳,来到舞台前,对台下颔首感谢。 然而,掌声始终没停,没有人给他谢幕退场的机会,呼唤声根本平复不下来。 “容修,你要准备两支曲目。”台下一位年轻的名媛笑道,“这是我婶婶的酒会规矩哦。” 容修轻挑了挑眉,没有急着说话,环视眼前热情的同行们。 很快地,圣地亚哥登上了舞台,在容修耳边小声交代了一句什么。 容修无奈地瞟他一眼,圣地亚哥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退了下去。 记者们抓紧时间拍照,好像生怕主人家是上台整顿秩序的。但是,所有人都注意到,容修并没有跟随圣地亚哥离开。 容修站在舞台上等了一会儿,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确定没有走错地方?”容修对话筒道,“这不是DK乐队的演唱会,你们这样子,会让我被主人家撵出去。” 这一句小小的幽默,让全场哄笑了起来。 酒会热度达到高朝,大家的兴致也上来了。 容修再次扫视了一圈,笑意从嘴角溢出,“我知道,最近很多人关注了我,因为某些‘误会’——那些绯闻,肯定比听音乐更带劲儿?” 说着,容修的目光落在金佑荣脸上,很快地移了开。 “哈哈哈哈!”现场的记者们忍不住大笑,“可不是嘛,网友们也喜欢吃瓜!如果能一边听音乐,一边吃瓜就更好啦!” 容修矜持地收了收下颌,对话筒轻声:“刚才圣地亚哥先生告诉我,要尊重酒会的规矩,我想,他一定也很想看我的笑话,他已经是我的损友了。” 圣地亚哥一愣,立即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周围众人心思各异,抬手为他们的友谊鼓掌。 笑声中,容修转过身,重新坐在了钢琴前,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 “其实,我更尊重音乐,每一个国家的音乐。对于音乐,我从来不带有偏见,所以——” 钢琴前奏缓缓响起,柔美忧伤的旋律,让全场一瞬间安静下来。 落在琴键的手指极其温柔,哀伤的暖流在大厅内流淌。 琴声伤感,带动着人的情绪,让人呼吸不畅。 接下来是一首伤感的歌曲?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容修刚才一番话是什么意思时—— 前奏结束,刚一开口,全场再次惊愣! 今天的惊喜是否过多,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盯着舞台上—— 与之前唱《樱花》、《Amandoti》的嗓音都不同,他就像一位声音演员! 容修贴近话筒,嗓音微哑,那种感染力难以言喻。 容修唱的是韩语!(不显示,略) “ 像中枪一样, “ 没有了灵魂, “ 只想笑,所以,我笑了, “ 就那样,笑着,就那样…… “ 我空虚地笑着,只有一个问题: “ 我们,为什么分手,怎么会分手? 在场明星们:“!!” 我的天啊!容修唱的是韩语情歌!这是一首经典的韩式情歌! 就连顾劲臣也是怔住,容修会唱韩语?听他吐字清晰,发音准确,他懂韩语? 要知道,韩语很多字,如果不经过反复练习就很难发音。 容修从没说过他会韩语! 突然地,劲臣想起,追求容修那阵子,他开着白豹子,坚持送容修回VUE。那晚,在小胡同里,他开车跟在他身后。容修对他说,商角不相协,徵羽不相配。 还对他说,虾蟹不配啤酒,炖牛羊肉不放花椒。 然后…… 在VUE的门口,容修俯在车窗,在他的耳边说—— ——顾劲臣,全世界有五千种语言,其中,有很多像我这种会很多种语言的人…… ——会很多语言…… 也就是说,容修听得懂韩语? 直到此时,劲臣才反应过来。 那么,之前金佑荣说的那些话,容修很可能是……听得懂的? 包括那句“空有其表”? 然而,容修却完全克制住了,没有当场发作。 而此时此刻,容修坐在钢琴前,演唱了一首地道的韩式情歌——在金佑荣表演之后。 顾劲臣:“……” 那句话怎么说的? ——别惹容修。 还有一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是的,十年后,长大的容修至少明白了一个道理:拳头,叫不了真章,只会让他失去更多。 …… 爱情,永远是艺术家、创作者们的灵感源泉和主题。 在场的明星们被伤感的歌声吸引。 而男人唱出口的,却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哭腔,与金佑荣刚才的唱法不太一样。 容修的嗓音充满了苦涩,微哑,哀伤,仿佛陷入伤情的回忆之中,却又没有那种抱怨感,控制得恰到好处。 失去了挚爱,仿佛天空也变得阴霾,大悲无声,在所有人的胸腔里堵着。 犹如歌中所唱,像中枪一样。 突然之间,缓不过神,男人没有落泪,他仿佛在微笑,可问出口的话语,却像已经无数次哭过。 苦涩就在舌尖之上,一字一句从他唇间溢出: “ 即使心脏停止,也没有那么痛苦 “ 请帮帮我,请救救我……” “像中枪一样。 全场灯光再次暗下,配合着音乐演绎的疼痛。舞台之上,只有一盏微白灯光笼罩着容修。 仿佛整个世界一片黑暗,只剩下他一人。容修垂眸,视线落在琴键之上。 副歌的深情、惋惜、难过交织在一起,苦涩地萦绕在偌大宴会厅。 钢琴间奏忧伤得让人心碎,而现场的几位钢琴大师则更注重别的,他们的眼睛发亮——他们注意到嗓音背后的钢琴旋律,还有短暂的间奏。 这是一段异常精彩的钢琴solo,甚至可以独立拿出来作为钢琴小品! 容修的弹奏如此专注,他的情歌如此抓人。 那是一种坚强的柔情,是深深藏在硬汉心底的痛苦。 即使有人说,外行看热闹,内行听门道。 可是,听众又不是傻子,也许更专业的东西有人的确不懂,但什么是“好听的”,大家都明白。 对比之下,嗓音、技巧、情绪、共鸣、穿透力、声带运用,才情……之前演唱的金佑荣,和容修都不在同一个高度与档次——其他不说,单单是一张口的“感觉”,容修就可以轻易地碾压金佑荣。 ——听上去,容修似乎更像韩国的情歌王子呢? 当然,现场最震惊的,也要数金佑荣。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仰头瞪大眼睛盯着舞台上的男人,半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容修。 金佑荣的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因为太过用力,身体竟不受控地颤抖。他终于无法冷静下来,脚步缓缓地向后退了半步。 和他之前唱的歌曲一样,容修的这首歌,同样也是韩国经典。 太经典了。 当时他没有选这首,就是因为泰元老师的阻止。老师说,这首歌非常难唱,情感更不容易表达。 他以为,他胜了,但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在为容修做嫁衣裳。 金佑荣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脸上的笑容也完全消失,心底的恨意与艳羡矛盾地碰撞。 为什么? 让这个人拥有这么多,他的嗓音,他的才华,他的音乐感觉,还有他的那张脸……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然而,金佑荣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没有注意聆听学习容修的技巧,他更在乎的是,不知道一会记者们的新闻报导会怎么写? 这还得了? 金佑荣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站在他身边的金妍秀,整个人也处于惊呆的状态。 她捂住了嘴,笑容在嘴角依然上扬着,眼底却止不住有泪水要翻滚。 这首歌曲太经典了,是她的白月光情歌,一直在她的歌单里,韩国人没有不知道的! 容修,在这样的国际场合,唱了他们国家的歌曲,他说,他尊重音乐,没有偏见。 容修也喜欢这首歌!那么优秀的音乐人,也有喜欢的韩国歌曲? 金妍秀竟然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在场的韩国记者们,也是惊讶,更是惊喜,激动,兴奋,迷茫,猜疑…… 难不成容修有韩国血统,也许是混血儿也说不定,其实他是韩国人? ……如果容少校知道韩国记者们此时的想法,肯定要尥蹶子不唱了? 动人的嗓音,直截了当地击中了在场听众们的心脏。 容修不仅仅是一名摇滚歌手,所有人都确定了这一点。 控制力极强的真假声转换,游刃有余,在副歌的最高朝,钢琴声突然停止! 宴会厅内一片安静,容修倾身,唇贴近麦克风,他用那一把好嗓音,对话筒清唱: “ 即使心脏停止,也没有那么痛苦,像中枪一样。 “怎么会分手。 “这么痛,这么痛,竟然还能活着,真奇怪。 “怎么会分手, “像中枪一样。 他的嗓音回荡在鸦雀无声的会场,不需要任何乐器,这就是世间绝美的乐器! 一位清丽的女士下意识地抬起小臂,看了看自己白皙皮肤上的汗毛。 在场女人们:不!!谁会和这样的男人分手?!绝不会分手!! 钢琴伴奏再次响起,每个人都在沉浸在歌者的演绎之中。 而这一次,产生共情的,就是顾劲臣了。 ——像中枪一样。 与容修交往的日子,多少次他都有这种感觉。 身为体验派演员,他切身体会过那种感觉:真正的心痛,不会马上就哭,真正痛苦的分手,像中枪一样——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是回不过神的状态,一切战术与智商都派不上用场,像是一瞬间大脑死亡,痛得只剩下行尸走肉。 在镜头前,影帝能将这种“像中枪一样”的状态演绎得完美。 而在麦克风前,歌王也将这种情绪拿捏得恰到好处。 最后一句,容修嗓音暗哑: ——“痛得生不如死,像中枪一样。” 在场听众也像中了枪,被容修的嗓音击中。 一首韩语情歌演唱完毕之后,场下一片安静。 正如容修所调侃的,这果然像他的演唱会,所有人都深陷在他的嗓音魔力中。 观众们愣了片刻,全场寂静。 突然间,“啊啊啊”的尖叫声突然传来,来自舞台侧边的“家属团”,那些年轻的女孩大概是王妃的亲戚。 在这一声叫声中,大家终于缓过了神,无声的撕心裂肺,伤感的旋律,让他们迟迟找不到出口。 像是一个宣泄口,他们开始大声地鼓掌! 那掌声好似平地惊雷,猛然间在寂静的大厅炸裂! * 酒会气氛节节攀升,一如王妃所预料,容修的控场,将是酒会沙龙最精彩的时刻。 这是王妃的信任,她将酒会最重要的尾声部分完全交给了容修。 掌声充满了期待,所有人都非常亢奋,“安可!安可!安可!” 容修已经唱过两首歌了,但好像大家都不希望他从钢琴前离开。 圣地亚哥甚至没有上台,他大声地鼓掌。紧跟着,他的手一顿,诧异地望向楼梯的方向。 所有人都激动地望向那边,大家看见,王妃女士在随从们的陪伴下,优雅地迈下了楼梯。 她没有穿当地传统服饰,而是一身华丽的阿根廷晚礼服,雪白色将她的五官衬得格外柔和。 大厅中的宾客们对王妃热情地问候,王妃礼貌地回礼,她却没有接近舞台,而是对舞台的方向轻轻地鼓掌。 容修起身,略显正式地对她颔首。 圣地亚哥在她身边,听她在耳边交代了一句,然后笑容满面地来到舞台边。 圣地亚哥笑得见牙不见眼:“容修,姐姐说,安可,要有安可曲。” 容修:“……” 这一次,愣神的轮到了容修。 餐前酒会沙龙,因为有容修,太精彩了! 王妃女士无比骄傲,她微微仰着下巴,欧洲古典鹅蛋脸、深邃立体的五官,让她看上去高贵大气,一举一动,端庄又优雅。 但是,当她环视她的酒会场面时,眼底却怎么也掩饰不去小女儿家的得意神色。 圣地亚哥露出拜托的眼神,暗示了一眼时间,容修一下就明白了。 其实,也不光是时间安排问题,容修心里明白,王妃是在给他机会。 ……好,其实是想“炫耀”。 那种阿根廷式热情,容修在听了一段时间探戈舞曲之后就深有感触。 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人类是有磁场的,王妃这个“爱炫耀队友”的性格特点,其实和甄素素、以及容修本人、甚至是顾劲臣,都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之处。 目光投向远处,容修看不太清楚,但王妃的身边已经聚集一些富商名流与音乐大家。她望着容修的方向,低声和音乐人们聊着什么。 容修对台下点头,瞟了圣地亚哥一眼,示意他知道了。 四周的掌声和呼唤还在继续,“安可!安可!” 而一直站在记者堆里的金佑荣,却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投向王妃时,狼狈地退出了人群。 现场的观众继续扬声呼喊:“安可!安可!安可!” 紧接着,就有人笑道:“M2!M2!” 呼喊声着实不少,还得到了王妃的鼓掌,记者们一看,更是兴奋! 连制作人们也跟着期待,纷纷加入了安可的行列。 对DK乐队有了解的明星们都注意到,容修今天的表演中,始终不曾演唱过中国歌曲,况且他还有红遍全球的原创,比如《Ma/ster&Monster》。 容修敛眸含笑,停顿了片刻,笑道,“没有《M2》,因为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在场众人安静下来,容修和谁有约定? 和某人约定了吗,在酒会上唱什么歌? “非常重要的约定。”容修说,“在此之前,我要对大家讲一讲,我的一个朋友。” 现场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好奇地仰着头。 封凛甚至屏住了呼吸,不由侧头看了劲臣一眼,生怕容修在舞台上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秀恩爱,现在可不是时候! 更不能宣言出柜,咱现实点! 封凛都快吓死了。 容修的目光轻轻扫过台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从一个方向到另个方向,他细细看去,然后对着麦克风,用英语道: “以前我在中国的东北地区,认识了一位韩国朋友,与他成为了忘年交。他比我年长四十岁,认识他时,他刚随女儿一起来华,他的女儿远嫁到了中国……顺带一提,东北有很多朝鲜族的百姓——这也是我能听懂一点儿韩语的主要原因。” 在场韩国记者们恍然大悟。 “他是一位热情、善良、又单纯到可爱的老人家,特别喜欢小动物。他喜欢中国的美食,喜欢中国的四大名著,对于一切中国的新鲜物事儿,他都充满了好奇心。” 容修扯了扯嘴角,转身往琴凳走,掩饰了自己表情。 舞台下的观众们有点困惑,大家不由猜测,容修刚才说的,难道是与那位忘年交的“约定”? 容修在琴凳坐下来,固定了麦克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三前年的冬天,他去世了。那时,我在俄罗斯,后来才听说这件事,我非常、非常的难过。我很喜欢我的这位外国老朋友,当年与他一见如故。是的,不管他来自哪里,他都是我的朋友,我们志趣相投,我们愿意接受彼此——” 容修望向舞台下方,目光投射在韩国记者的方向,又环顾全场来自亚洲各地的同行们。 “我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中国人,喜欢一切真诚善良的朋友,我身边的人,大多如此。 “——中国,亦是如此。” 这一句,容修嗓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容修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无论如何,那句wele to a,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话。” 四周安静了下来。 静谧之中,容修抬手置于琴键之上,让思绪缓缓沉淀。 指尖跳跃,钢琴声响起! 编曲旋律华丽,清新,美好,自由,明亮。 正能量的大调,向上,积极,大气,充满向往。 这次来到大马,站在这个舞台上,必须有一个圆满的句点。 ——愿与他有约定的,能与他一起共享荣誉。 就在所有人都好奇安可曲时,答案很快就出现了—— 容修唇角带着笑意,摇滚的轻烟嗓,磁性,温柔。 连封凛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首歌! 高级的流行唱腔,带着厚重的情感: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 “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 在场的华人们,全都睁大了眼睛。 ——容修的约定,我和我的祖国?! 还记得当年吗,油管上至今还有那个视频。在俄罗斯跑夜场的酒里,十月一日的那天晚上,容修和东欧乐队的朋友们,高唱了一首《五星红旗》。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这是他的约定。 钢琴旋律,像一抹温暖的阳光,倾洒在皇宫宴会厅里。 金碧辉光的灯光下,男人一袭燕尾服正装,弹奏着大三角钢琴,对着话筒轻轻地唱歌。 美妙的乐符像村落的泉水,在大厅内潺潺地流淌,那琴音是广袤祖国的大自然,在耳边细语呢喃—— 轻风吹过椰树,波涛拍打礁石,雪花落于掌心,暮鼓晨钟在山间回荡,阳光穿过东方明珠…… 眼前勾勒出一幅幅宁静、繁华、恢弘、壮观、和平的画卷。 而容修的深情,庄严,正式,厚重,真挚,与刚才他唱过那些歌曲,全都不一样。 在一层一层越来越华丽的钢琴旋律中,他的嗓音也愈发地凝重,浑厚。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胸膛中激荡回转。 “Ah……啦啦啦……啦啦啦……” 容修嘴角弧度上扬了起来,而立之年的男人像一个孩子。他看起来是真的快乐。 轻声的吟唱,委婉的,真诚的,美妙的旋律,发自内心的倾述。 他的嗓音将这首歌唱得极为深情悦耳,而那种厚重的情感,又让人无比动容。 ——这是我们的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热带的国家四处都火热,宴会厅内的旋律却仿佛一道溪流,流进在场听众们的心里。 容修抬起头,面朝着灯光。 突然,钢琴旋律推进,愈发地激荡,犹如大海奔腾,一汩汩清泉,变成了湍湍的黄河! 所有的热爱,所有的含蓄,都一瞬间宣泄出来! “我的祖国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 “浪是那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 “每当大海在微笑,我就是笑的旋涡, “我分担着海的忧愁,分享海的欢乐。 钢琴摇滚,他把这首歌,唱绝了! 刹那间,食草狼的鼻尖就酸了,完全不受控制,这是骨子里的民族荣誉感。在这磅礴的琴声中,自己变得如此渺小,可是,渺小的他,却能够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挺直胸膛,站直腰杆,顶天立地。 食草狼更专心地录制现场,镜头拉近,给容修演唱时的特写。 丁爽和花朵也激动地拿起手机,将这一刻记录下来。 在场的华人们嗓子发紧,顾劲臣的眼睛通红。 像祖国大阅兵时,像奥运会获得金牌时,这种情感只有同胞才能体会。 顾劲臣是如此,封凛是如此,丁爽和花朵是如此,食草狼和另外的华人记者们也是如此。 全场观众,无人可以例外。 钢琴曲愈发地大气,壮丽,恢弘,却又不乏深情,温柔。 而且这是一首八六拍子的歌曲,节奏感极强。容修的嗓音有一种无法抵抗的摇滚力量,充满了崇拜,思慕,信仰,如此虔诚。 “Ah……啦啦啦啦……” 间奏旋律渐渐走高! 震撼,澎湃,钢琴与摇滚的碰撞,迸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嗓音达到高点之后,居然再次转调! 真正民族的音乐,经典流传的音乐,永远是那些淳朴而又真挚的动人情感,永远是来自灵魂的倾诉。 与音乐的契合,灵魂接受洗礼,无须过多思考,只要用心感受。 间奏时,右手的主旋律突然停止! 容修左手弹奏,抬起右手,他对劲臣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劲臣怔了怔,微笑地抬步上台阶。 仿佛一个信号,所有人回过神,宴会大厅骤然间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影帝不扭捏,气场毫不亚于容修,踏上了舞台,拿着话筒来到三角钢琴边。 如果说,容修的嗓音是深情火热的仲夏烈日,那么,劲臣澄澈的嗓音就犹如皎洁的月光——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丁爽实在没忍住,也不管那么许多,就跟着唱了出来。 随后,他发现身边的一位华人女记者也在小声哼唱。紧接着,不约而同地,在场的华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容修微微侧过脸,劲臣迎着他的视线,来到他身边,坐在他右侧琴凳上,两人并肩对视。 容修唇角的笑容绽放,劲臣的眼中迸出夺目光彩: “Ah……啦啦啦……” 不由自主地,毫无征兆,场内那位唤王妃“表婶”的年轻名媛,轻轻摇动着身子——她喜欢上了这首歌,更喜欢上了容修的嗓音。随后,她不顾一切地欢笑着,拉着闺蜜的手,她们跳起了舞! 两个女生原地跳起了华尔兹?! 你知道的,毕竟这是一首“嘭恰恰”。 全场记者们:“!!” 容修的音乐让人的情绪起起伏伏,此时大家心情欢愉,这太不可思议了,太让人难以置信! 然后,容修和劲臣的歌声一起停下。 剩下钢琴旋律,流畅地萦绕在宴会大厅,像一场高尚的、高级的上流舞会。 什么?舞会?现在是餐前酒会,为什么又有人开始跳舞了? 封凛这会儿有点懵逼,说好的不搞妖蛾子呢,主人家还没开始舞会呢! 封凛:“……” 封大金牌有点心虚,望向了王妃的方向,他发现王妃站在远处,眸子里满是兴奋的光芒,像是也忍不住想要过来和大家一起跳舞。 间奏的钢琴solo,磅礴的气势炸裂开来,全场沸腾! 一对对的观众参与进来,女士们长裙飘舞,绅士们儒雅有礼,在容修现场即兴的钢琴曲中,偌大的会场变成了华尔兹舞会。 金妍秀轻轻地捂住嘴巴,她想起对容修的采访—— 容修说,真正的音乐家,会让他自己和他的音乐融入到人民大众中去。 不管他们有多大的声望,有多少财富,都会一有机会就跑出去,在酒馆里、舞会上为百姓们演奏他们的作品,和大家一起享受音乐。 眼前的景象,就是容修对全世界的交代。 简单淳朴的歌词,在超高技巧的钢琴演奏中,变得华丽、热忱、而又温暖安全、浪漫动人。 仿佛歌声中那不仅仅是祖国,更是母亲、挚爱、战友、知己,也是数不尽的回忆,信仰,诺言…… 震撼中的含蓄,澎湃中的细腻,琴声飞珠溅玉,气吞山河! 大国旋律。 爆发,爆发,全面爆发! 热情的旋律,美妙的歌喉,舞蹈的节奏,像在宴会厅内绽开了一簇簇焰火。 只有两把直击人心的好嗓子,以及一架三角钢琴——容修磁性的嗓音,盘绕在劲臣清澈的歌声之上。 于是,所有人都忘情舞蹈着。 华人们动情地高歌着,笑着,唱着,跳着……不知不觉,泪水就模糊了视线,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好久没回国了,在场不少华人这么想,好久没有回家看看了。 模糊的视线落在舞台上方,落在那两个男人身上,人群之中,一位华人贵妇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这场面令王妃也意外,当圣地亚哥对她汇报歌手缺席情况时,她本以为,也许容修能救场。可眼下看来,容修不仅能救场,还能化腐朽为神奇。 全场观众都在欢笑,大家亢奋,幸福,这才是“酒会盛况”,也为接下来的晚宴与舞会,铺垫了极好的气氛。 整个酒会达到沸点,热浪汩汩翻滚,大家不分种族,沉浸在美好的音乐中。 华丽的钢琴曲,像一座桥梁,沟通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灵;像一把大手,紧紧地将众人齐齐欢唱的歌声抓牢。 嘭恰恰的节奏中,他将这股子热情,温柔,庄严,大气,高级……完美地呈现出来。 容修的华尔兹钢琴曲,太绝了! 尽情狂欢,舞动着,雀跃着,歌唱着,欢笑着…… 这一幕被来自各国的记者记录下来。 瞬间永恒。 劲臣坐在钢琴边,垂着眸子看容修弹琴,他的呼吸越来越灼烫,隐藏在两人之间的手轻轻碰了碰他…… 仿佛感应到了爱人的热情,容修瞟了他一眼,唇角牵出一抹勾人的笑。 这是十分私密的对视,两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情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哦,还有无所不知的祖国。 宫崎秀一很羡慕他们,能大声地唱出这样的情怀,是因为真诚与信任。 意大利老人被身边的圣地亚哥扶着,两人慢慢往大门走去,老人背影看上去挺拔了许多。 远了,老人停步,再次回头,目光穿过人群,望向舞台的方向。 “高迪诺先生,您真的不用晚餐了吗?”圣地亚哥遗憾地说,“我想,容修一定还想和您多聊一会,他刚才唤您老师,您听到了吗?” “我在意大利等他。”老人神态略显疲倦,他微笑道,“希望他别让我等太久。” * 两人不远处,避于人群之外的宝莱坞影帝收回目光。卡皮尔先生举着一杯香槟,遥遥望着舞台上的两道身影。 再看酒会上热烈的气氛—— 所以说啊,这就是那个男人的音乐,强大的能量能左右人的情绪。刚接触到容修的音乐时,卡皮尔就知道了。 这太可怕了,也太振奋人心,让他忍不住冲动,充满了希望。 所以,他今天对Gu提出了请求,希望对方能引荐他与容修相识。 也许,只有容修能帮助他——帮助他可怜的孩子。 会场内的记者们忙得不可开交,仍然不敢相信,酒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达十三分钟的最后一首歌,完全将险些翻车的酒会挽救回来! 而且结局超出预料地热闹。 中国的华尔兹钢琴曲?! 华丽悠扬的旋律中,全场为之舞动。 这注定是失去理智的一天,再过几个小时,或许也注定是一个狂欢的夜晚。 听说,容修和顾劲臣也会参加舞会,这太让人期待了! “这就是尾声了。”随着钢琴曲的渐缓,容修对话筒道。 正尽兴的观众们发出了意犹未尽的声音。 容修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弹奏出了一段婉转美好的旋律。 音符仿佛插上了翅膀,穿过了宴会厅,穿过了华丽的皇宫,穿过了大马的热空气,穿过了广阔的南海,回到了他熟悉的家园。 然后,容修清声地哼唱: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容修看向劲臣,两人嗓音契合: “Ah……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然后,音乐停止。 掌声,经久不息。 听众们的热情没有任何保留,在宴会厅炸裂开来,全场激荡沸腾! 盛大的酒会结束了。 所有的记者都开始准备全球通稿的内容,而食草狼则第一时间,将视频传给了他的助理。 快!一定要快!!团队拼了,在郎大金牌撰写新闻稿时,大家开始剪辑后期,传给国内上交给恒影过目。 全球互联网上一瞬间出现无数的酒会新闻。 “容修顾劲臣皇宫献唱”出现在国内引擎的热点上,一瞬间上升到第一名! 这两个男人再次空降热搜。 第512章 晋江文学城 酒会气氛在王妃到来之后达到了高点, 宾客们集体举杯朝向舞台,对给大家带来美好音乐的两位明星致谢,在华丽热情的华尔兹舞曲中结束。 宾客们陆续离场。 与寻常宴会略有不同, 餐前酒会结束后,并没有直接开始晚宴。 来宾们身份特殊,明星需要各自应付记者, 要稍作休息准备——名媛们需要足够的时间补妆, 男士们也要去“更衣”, 顺道为接下来的餐会放松一下皮带。 一些重要的客人要留到最后,与女主人进行短暂地交谈,这是宴会礼仪。 容修和顾劲臣也没能及时离开, 接受记者们的拍照之后,他们又被名流大师们包围, 再次成为应酬圈的焦点。 作为绝对够分量的华人明星, 顾劲臣出席过世界各地的上流宴会,工于交际应酬——他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国家级的宴会, 欧洲多个君主制国家的皇室宴会他也有参加过,对于宴会程序与社交方式自然十分清楚。 所以, 当人们上前攀谈时, 主要是顾劲臣在控场。 而得到主导权的劲臣,起初不太自然, 也不热情主动。与人谈话时, 劲臣保持回避态度,下意识地想给容修与他人更多的谈话空间。但是, 劲臣很快就意识到先生的意图,感应到了那份交托。 于是柏林影帝气场全开,二话不说就把摊子接了下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应酬——与酒会刚开始一起入场不同, 酒会结束时留到最后并且仍然并肩、挽臂在一起的搭档,大多是夫妻或情侣。 人们端着酒杯过来暂别寒暄,在众人的焦点圈中,容修始终话不多,只微笑站劲臣身旁,偶尔应上两句。 一来是刚唱了歌,为了保护嗓子,二来…… 就像夜里某一时刻,他更喜欢看恋人渐渐变化的过程,此时他更乐意欣赏顾劲臣周旋于宾客间游刃有余的模样,看着自家影帝众星捧月般备受欢迎,细细端详他举止谈吐之中自然流露出的优雅与智慧,这一切比自己沉溺于迎来送往要有趣得多。 赏心悦目,也愉悦得多。 况且…… “老婆出得厅堂”并不是坏事。 真正的硬汉都很自信,才不会害怕老婆受欢迎。 少校先生这么想着,于是身姿更挺拔了(……) 伴随在劲臣身边,任爱人控场,周旋应酬,容修并不多言语,可他的身形相貌却十足吸人眼球,以至于站在影帝身边就像个镇场面的吉祥物。 不过,他想着,想着,就有点走神。 还记得上课时,白夜说过:合伙人、拍档参加商务酒会时,可以共同使用合作名片; 而像这种隆重的宴会场合,夫妻双方同时参加时,礼仪上最好使用双人名片,可以为他人省去不少麻烦。 两口子使用一张名片…… 容修眨了下眼,侧首以余光瞟向两位助理。 视线落在丁爽手中的名片夹上,又扫了一眼花朵手里的皮夹子。 两人一直跟在容顾二人身后,送出和接到的名片着实不少,确实有点忙乱。 比如,有关联的重要人士,名片就要放在一起,如果弄散了,就分不清谁和谁是一块儿的,这是非常失礼的事情。等到将来再见面,也会给社交造成不便。 一块儿的。 这个词从脑中浮现时,容修垂着眸子失了神。 想起当初发微博,他发了一个五毛硬币的图片,然后,没有任何预先约定,劲臣就也发了一个[五毛硬币.jpg] 劲臣的三分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悄悄观察了一会他的表情,不由轻声:“在想什么,无聊了么?” “没有。”容修回过神,接过他手中香槟杯,以目光提醒他“适量”。 劲臣才喝了两杯,见容修严肃,他就笑,桃花眼儿笑弯,眼光清明,确实未到迷蒙时。容修端详他,知道他还没喝多。 宴会厅里,客人越来越少,只剩下重要人士。圣地亚哥迎向两人,要带他们正式与晚宴女主人见面。 顾劲臣故作不经意看了眼腕表,还没到傍晚时分,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两小时。 时间并不充裕,一会他们还有重要的安排。 哦,对了,酒会期间,对宴会礼仪十分严格的白老师一直没有现身盯着他们,肯定又去舞会现场“踩点”,为开场舞做一些布置和准备了。 初次与王妃见面,容修竟不觉得她陌生,而王妃也格外地亲切。 碍于当地特殊习俗,容修并没有使用欧洲礼节——白夜教过他当地习俗,面对女士时,男士是不可以主动要求握手的,所以,看见王妃伸出手,他才与对方轻握了手。 也没有过多言语上的寒暄,微笑问候之后,两人便得体地站在王妃身旁,任王妃热情地把自己介绍给周围的贵客们。 “精彩,真的是太精彩了!这是我参加过的无数酒会沙龙中,最精彩的一场!” “这样的现场演唱,是独一无二的。容先生,您的声音,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忘记。” “我喜欢‘M2’这张专辑。不过,我知道DK乐队有很多未整理发行的单曲,都在中国的音乐平台上,下一张全球发行专辑,不知今年是否有幸听到?” “很期待Gu在威尼斯的表现,希望会有好消息。” “顾老师,今年的米兰时装周上,我们还会碰面,到时候一定要赏脸一起品尝意大利美食。” “说起来,高迪诺先生临行时,对二位称赞有加,容修的意大利歌曲,演唱得太棒了。” …… 无外乎是各种夸赞,两人话都不多,任王妃带着他们与贵客寒暄。 这场面看上去…… 圣地亚哥一脸侥幸,笑得欠抽。 他捻着香槟杯,站在封凛身边,时不时撩个妹,丝毫不觉那两人抢了他身为国舅爷的风头,反而很高兴把“陪伴家姐应酬宾客”的累活儿推给了那两个倒霉蛋。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留到最后的宾客,皆是重量级的人物。 名流富商、有名望的音乐大师…… 其余的,就是王妃的闺蜜,以及她自家的亲戚小孩—— 其中就有那位带头跳华尔兹的名媛小小姐。 名媛们都年轻,平时喜欢关注明星,与容顾二人握了手,欢喜得不行,忍不住对两人问东问西。王妃一记警告的眼神之后,她们才淑女地消停下来。 容修和周遭众人聊音乐时,顾劲臣的关注点却在别处。 劲臣敏锐地注意到,王妃给两人介绍的女性,都是子侄辈的,或是已婚妇人,这令劲臣不由深思了片刻。 然而,不管是什么原因,王妃也是非常细心的了。 王妃亲切地带着两人,就像引荐自家兄弟一样,这种自然而然的熟悉感,非常微妙。 封凛有些不可思议,他从王妃的眼中丝毫没看到疏离和客套,外人可能甚至会以为容顾二人与王妃女士并非初次见面。 于是这天酒会结束,在王妃的引荐下,容修和顾劲臣认识了众多新马泰等地区的名流和同行。 这些人,能被王妃看重并结交,影响力自然不用多说。 世纪恒商有不少合作关系,都是容顾二人因此次宴会促成的。 这是后话。 许多年后,当封凛回忆大马一行,这位金牌经纪人明确地总结出:正是两人在大马宴会上的表现,给他们日后的亚洲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不论是才华展示,还是社交应酬,他们是天作之合,和谐、默契、互补,是他们让彼此变得完美无缺,受到在场众人的称赞。 “再来大马时,就是巡回演唱会。”暂别时,王妃笃定地笑道,“到时候一定要通知我。” “如果有机会。”容修颔首应道。没确定下来的事情,容修不想承诺太多。 而顾劲臣却微笑地替容修应下了,他表示,容修的大马演唱会,一定会提前通知王妃。 顾大学霸十分清楚,王妃的那句话,其实是说给富商名流们听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老狐狸们面上不显,心里无不打起小算盘,将这件事牢牢记下—— 赞助,投资,合作,容修一旦开始筹备亚洲演唱会,大马一站定然顺顺利利。毕竟是经过官方认可的,这后台可厉害了,演唱会办起来肯定妥妥的。 …… 王妃也不想耽误两人太多时间,暂别了宴会厅的贵宾们,她就放两人赶紧去休息准备。 就在一行人离开酒会厅的时候,劲臣落后了几步,与白夜商量一会的行程。 王妃与容修二人走在最前面。 快出大门时,王妃眼中透出几分俏皮,小声对容修道:“听说,你的好朋友‘臣臣’喜欢罗曼尼康帝,晚餐我特意为他准备了一瓶2001年的。” 容修闻言微愣,礼貌微垂着的眼睑没有直视过王妃,此时他终于缓缓抬起眸子,与王妃女士对视上了。 王妃微笑着,凝视他的眼睛,她不会说汉语,刚才却用拗口的中国话对容修说了“臣臣”,发音更像是“亲亲”。 ……她知道了? 可他并没从王妃的眼里看见任何不善意的内容。 难不成是……那个神秘圈子的,cp粉? 这个不正经的王妃…… 容修欣然一笑:“多谢。01年康帝很难找,臣臣……是很喜欢……咳,姐姐有心了。” 之前握手时,王妃亲切地让容修随圣地亚哥叫她姐姐,但容修矜持地并没有开口唤过,始终绅士地唤她王妃女士。 这会儿,王妃送他来到宴会厅大门口,直到聊起了顾劲臣的喜好,容修才用西班牙语唤了她“姐姐”。 像是张不开嘴,流露出一丝难为情,眼底还闪过隐隐的羞涩,这个表情在少校先生颇为严肃的俊脸上出现,让王妃不禁怔怔瞅了他好一会儿。 也不知看出了什么,忽然间她掩住嘴,笑得更欢乐了,“你在脸红?” 少校先生:“……” 你是王妃,注意你的身份大姐,你是王妃。 * 白夜和玛莎二人,已经在贵宾休息室等了他们很久。 他们要抓紧时间,赶在晚餐之前去舞会现场踩个盘子。 白夜要给他们进行现场讲解,最好还要有一次简单的彩排,至少要熟悉舞会的出入场地点,流程和礼仪。 要知道,正式的探戈舞会开始之后,可不是随便带着舞伴进舞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的。 容修从小就不喜欢上流社会的宴会,后来在非必要情况下,甄素素也不太带他参加。 此时容修再次确定,这种应酬场合,比商业活动、杂志拍照、代言站台之类还要难受。 大长腿从车内迈下来,烈日当空照,容修跟随白夜往舞会地点走去。 遥望远方舞池盛景,一行人发出赞叹声。 以一座白色欧式建筑为背景,广场布置华丽,显然今夜盛会要在户外举行。 劲臣笑着侧过脸,他清楚地看见,容大猫眼底露出了一丝委屈。 ……连饭都不给吃。 还要饿着肚子跳舞给人看。 容修:“……” 上午只吃了一点儿,没有下午茶的时间,像他这么精壮的男人怎么能只吃零食,牛肉粒,小点心…… 可想而知,一直吃牛肉粒的容大猫没精打采,走在热带的阳光里,整个猫都不怎么好。 * 而此时,正当大猫饿着肚子,紧张地准备舞会彩排时,国内微博上已然炸开! 两国没有时差,周末下午的微博流量高得惊人,容修与顾劲臣的宴会跟踪报道终于有了进展,且掀起了网上风暴! 《大国旋律,容修:这是我们的约定》 《iVocal歌王演唱多国语言歌曲,三首经典惊艳海外皇宫》 《容修顾劲臣大马皇宫深情歌唱祖国,全场宾客缤纷热舞华尔兹》 《什么是高尚的音乐,什么是高尚的音乐家,容修以才华与行动揭开答案》 …… 以容修和顾劲臣为主角,热搜和头条成为了全网最为轰动、最为火热的话题,而且最为争议。 视频之中,容修穿着一身燕尾服坐在钢琴前,不论是为宫崎秀一伴奏和声,还是后来的两首意大利语、韩语歌曲,他完美的舞台表现都引起了网友们的称赞和热议。 容修的调侃,讲的韩国老人的故事,以及对他曾说过的“wele to a”这句的解释,都让粉丝们欣慰并感动。 而随着一篇篇的新闻稿件,最后一首安可曲《我和我的祖国》的视频,直接引爆了网络热潮! 皇宫的舞台上,在一声声的“安可”呐喊中,容修坐在大三角钢琴前,没有耀眼的镁光灯和舞美,他沐浴在明亮的灯光之下,用深情真挚的嗓音,将一首赞歌唱得人热泪盈眶。 他的嗓音像有魔力,他的指尖像支画笔,让祖国壮丽的风景画卷在观众们的眼前缓缓铺开。 不少网友一边看着视频,嘴就不自觉地跟着唱了出来,大家忍不住感动,嘴角的弧度上扬了起来。 时而深情厚重,时而浪漫纯粹。 那嗓音美妙得让人只想落泪,看着舞台下外国听众们的反应,让国内网友心生自豪。 后来,就发展到了华尔兹的盛大场面……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明星唱歌吗,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之前容修在演唱意大利语歌曲时,全场响起振奋人心的拍掌声,更让人吃惊! 视频里,一位靓丽的小姐姐听到容修的音乐之后,竟然忍不住跳起了舞! 随后在全场的掌声中,也有人参与了进去。 本来一首《我和我的祖国》就听得不少网友鼻子发酸,感动得就要落泪,可最后尾声的华尔兹场面,又令网友们恍惚和错愕。 难以想象,简直难以想象! 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在容修和顾劲臣的演唱中,酒会气氛达到了一个热烈的极致! 视频里的美好景象,仿佛带着网友们进到另外一个世界,宛若天堂仙境一般和平美好。 酒会顺利,圆满成功,大成功! 冯佳佳、小九、舒小可等姑娘们,以及坐在去往小渡家车上的乐队兄弟们,全都激动雀跃得差点流泪。 音乐仿佛能控制人的情绪,视频里的酒会安可场面,更是让网友们激动不已,粉丝路人们转发点赞,讨论声不绝于耳。 两人在大马的表现,引起了一小波的爱国热潮。 然而,小粉红们激动呐喊的同时,当然又会有一些反对质疑的声音扫兴。 有人键盘侠认为,在国外皇宫的国际场合,不适合演唱《我和我的祖国》。 “爱国在心里爱就行了,整天咋咋呼呼作秀一样。” “无语,爱国还和小鬼子一起唱歌?” “这是把爱国作为人设了?” 反正和以前的那些言论差不多,认为爱国就在心里爱,这么“作”出来就让人想嘲讽。 而对于这种言论,更多的网友持不认同的态度。 大家正在感动中,认为这首酒会安可歌曲,是整个演出中最合适、也最精彩的! 更理智的粉丝则在分析,事实上容修的中文歌,不管唱什么都不太合适。 唱自己乐队的歌曲会被说成是炒作;唱同行的歌曲,不管唱得好坏都不对。 而只有选择这首歌曲,才能让键盘侠们无话可说。 为什么不能大声唱出爱国情怀? 这就是容修的音乐,是歌者当时的心情,他的心声,他的情怀,为什么不能唱? 况且,酒会现场的反应确实出乎网友们预料,从视频中能看出,当时的失控场面是真实的,大气磅礴的钢琴曲中,自发跳舞的观众们是真心感到愉悦。 两家粉丝们并没有搭理网上那些评论,和无数正面评论相比,那些恶臭简直不值一提。 而周国槐老爷子也是激动不已,正愁没话题材料,容修那边就搞出来一个大的! 看看,你们看看,他刚才怎么说的?在所有人都玩音乐的时候,容修怎么可能苟着? 老爷子将视频反复看了多次,还坐在办公室里跟着唱了起来:“我和我的祖国……” 不是周国槐一人如此。 这天下午,不管是暴风台,还是小渡家,开个车烧烤店,井子门琴行……甚至是全国各地的网友家里、公司走廊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听见一声不自觉的哼唱: “我和我滴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Ah……啦啦啦啦啦……” 于是,容修的一曲摇滚华尔兹版本之后,很快就在直播平台掀起了一阵翻唱热潮。 全民改编,歌唱祖国,方言版,蓝调版,戏曲版本…… 官方还没怎么宣传,网上彻底爆了,这才仅仅一个下午而已。 * 皇家宴会的程序很复杂,不是简简单单的开饭就好,其中餐前的流程和含义很多。 开餐之前苏丹出现了,王妃换了一身当地传统服饰,在元首的带领下宾客们一起进行了隆重的仪式。由于信仰特殊就不多提。 容修和劲臣站在人群里,近半小时的仪式过后,晚宴就开始了。 在这里就能看出“重要的贵宾”,容修和劲臣随在王妃身边进入餐厅,他们的桌位安排在距离主人最近的那一桌。 两人之前学过的那些全没白费。 这次晚餐是西式,主菜上来时,容修果然看到劲臣的身后有一位专门的侍酒师,他手中那瓶被白帕子遮住的红酒,正是2001年的罗曼尼康帝。 封凛和白夜所坐的桌位稍远些,容修的身边是大马本地的实力派女演员,劲臣坐在他对面,身边是一位年轻的女企业家。 餐会对于在场众人来说,不过是走个形式,容修依然不能多吃,他也没有饮酒。 劲臣稍喝了两杯红酒,起初红酒入了口,在舌周滚了一圈,他当即诧异地眨了眨眼,十分意外王妃女士竟然会为宴会宾客们准备这么贵重的酒水。 不过,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的酒与他人是否不同,也很少有人真正把精力放在吃喝上。 在这个餐厅用饭的宾客,大多是王妃的重要客人,而且都是文娱相关的人士,在之前的酒会上都熟络了,一顿饭聊得热热闹闹,大家都对之后的舞会期待不已。 直到此时,王妃还神秘地卖关子,没有公布开场舞由容修和顾劲臣来担任。 用餐快结束时,有一段时间要留给女士们去补妆,中途就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一位小公主不知怎么,跑到了王妃的这间宴会厅,负责照顾她的阿姨追来时,大家都把视线落在了小公主的身上。 而就在容修看清楚她时,六七岁的小姑娘已经走到他的眼前,她穿着精致的小礼服,微微仰起头盯着容修的脸。 容修疑惑地迎着她的视线,又下意识环视四周,以为这是谁家的小孩没看管好。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小姑娘红着脸,犹豫地张了张口,然后鼓起勇气对他说:“你好,Rong,我叫莎莉,舞会上/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话音一落,不仅一直在侃侃而谈的圣地亚哥愣住,在场所有的绅士们愣住,连深知先生魅力无限的顾影帝也睁大了桃花眼。 餐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保姆阿姨满头大汗,抱歉地追过来,刚要上前,就被王妃笑着阻止了。 容修只怔愣了一瞬间,他撤下膝上的餐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朝着对方。 两人面对面而立,身高差距太大了,小女孩还不到容修的腰,这个画面莫名有种喜感。 圣地亚哥憋着笑,憋得脸直抽抽,在场所有人都微笑地望着他们。 容修的表情却柔和,且颇为正式,对她颔首道:“当然。莎莉女士,这是我的荣幸。” 莎莉微微张着嘴,在这一瞬间,她确定,她真的看见了王子。 费怡和安吉拉都喜欢Gu,她们认为Gu是白马王子。只有莎莉不一样,为此她们已经吵了一整天,莎莉喜欢的是容修,她觉得容修才是王子,只有这样的王子才能把公主吻醒。 莎莉开心地露出笑容,仰头望着这个英俊的大哥哥,直到被帮佣阿姨领走,她还伸着脖子回头望向容修,似乎在提醒他:别忘了舞会的约定哦! 容修始终挺拔站在原地,绅士地目视小公主离开,一点也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而不尊重对方。 “噗!”不知是谁实在没忍住,随后餐厅里就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容修揉着额头,无奈地看向笑盈盈的王妃。 王妃朝他举杯,在场所有绅士都朝他举杯,说是要庆祝容修荣获今天最有魅力的绅士奖。 容修失笑,捻起桌上白酒举杯回敬大家。 劲臣一直微笑地望着容修的侧脸,听见圣地亚哥隔着一个座位笑道:“看来容修又多了一位倾慕者。” * 在正式的探戈舞会上,别说男士拒绝女士了,就连被邀请的女士,也不能轻易拒绝男士的邀舞。 先把舞会的基本礼仪放在一边,先生的倾慕者确实很多啊。 晚餐正式结束之后,时间紧迫起来,距离舞会开场只有不到两小时。两人没有继续和大家享受餐后甜点时光,他们要去做演出前的准备。 白夜也对王妃提前告辞,从现在开始,他要全程关注两人的状态。 对两人来说,酒会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舞会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容修只在王妃对他敬酒时,小饮了一口白酒,劲臣也只喝了三杯红酒。 酒能壮胆,这样很不错,两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非常好。一行人走出餐会大厅时,白夜满意地观察着两人。 然后在走廊里,劲臣的手机就震动了,花朵看了一眼来显,琢磨着时间,就来到劲臣的身边:“顾哥,是诸葛。” 劲臣疑惑地眨了下眼,对容修示意了下,接过花朵手中的电话。于是走廊里,一行人走在前方,劲臣走在后面,接听了电话。 诸葛听到这边通了,先是打听了这边的宴会情况,劲臣告诉他很快就要到舞会时间了。 “刚才在吃饭?没看网上?”诸葛辉问。 “热搜?花朵刚跟我说过了。”劲臣说清清嗓子,“正式通知你一下,一会舞会我和容修任务开场舞,到时候可能会有直播。” 诸葛辉安静片刻,发出震惊的一声:“开场舞?果然是真的吗?探戈?真的?!” 劲臣手机离耳朵远了些,脚步放得更慢,“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么,后来容修决定了,国家官V不是也透露了……” 没等劲臣说完,诸葛辉就打断了他,“你们最近感情怎么样?前阵子听你说,容修一直写音乐,什么片尾曲,睡在酒店书房?” 劲臣一愣,不知想到什么,有点别扭地回答:“还挺好的。” 听这话,像是有点勉强,诸葛辉犹豫了下,直截了当:“我刚在网上骂了一群邪/教粉,他们在给容修和宫崎秀一组CP!啊,娘的,气死老子啦!所以没忍住,赶紧来问问你。” 劲臣脚步一顿:“?” 诸葛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哼哼唧唧问:“那啥,怎么样,还写歌?睡书房?” 劲臣说:“不是,歌写完了,不睡书房了。” 诸葛辉又问:“也不日夜颠倒了?晚上一起休息了吗?一个屋?” “……休息了,也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有点特殊情况。” 诸葛辉实在着急,“哪样啊,睡了吗?” 劲臣停住脚步,望着走向大门的背影,不好意思细讲:“这两天,没……” 诸葛辉心领神会,立马懂了,沉默了一会,谨慎地小声:“我说,有些时候,这个热乎劲儿是要保温的,这种时候,你要不要主动点?” 劲臣脸一红:“……” 诸葛辉:“不管是大鬼子还是小鬼子都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啊!” 劲臣:“要忙了,挂了。” 不等对方应声,连忙挂断了电话,抬眸望去。 容修没有出楼,伫立在玻璃大门前等他。 阳光从他背后洒进,笼罩着男人挺拔的身形。劲臣脚步加快了些,朝他迎上去。 本来没喝几杯酒,突然就觉得有点上头,连耳根子也有点发热。 “什么事?”劲臣走近了,容修问。 劲臣有点迷糊,烈日烤下来,浑身都热:“就是问问宴会情况,上了热搜,还有你们唱歌……” 两人并肩出了大门,两辆车子已等在外面,“你们”是谁们,容修也没多想,他们马上去舞会地点。 白夜和封凛坐在前面,容修绕到另一侧车门先上去。 劲臣随后上来,一条腿还在外面,人还没坐下,不知怎么脚绊了一下,劲臣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扑。 后腰旋即被一只结实的手臂箍紧,容修反应很快,胳膊揽着他,像是怕他扭了手腕,劲臣直接扑在了他身上。 这样入怀的姿势让劲臣感到安全,肩膀笔挺又宽阔,鼻间有迷人的香水味。 可能好酒后劲儿大,劲臣有点不清醒,原本清明的桃花招子也迷蒙了,脸埋在他颈间,不知为何,随即便莫名涌出一股委屈来。 额头抵在容修脖颈,劲臣半爬在后座没坐起来,反而往他怀里钻。一手勾住容修的脖子,一手上行,伸进他的西装,触到衬衫底下紧实的肌肉线条。 刚上车一瞬间就抱在一起,花朵站在车门外瞪大眼睛,赶紧砰地关上了车门,捂嘴小跑着,去上后面那辆车。 劲臣温热的鼻息吹在他脖颈,烫烫的,痒痒的。容修撑着身上的人,不由心底疑惑,不是才只喝三杯么,以劲臣的酒量不至于醉酒。可刚才一瞬接触到那双眼,怎么似乎显了醉意? 容修扫了眼前座两人,随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不舒服?” 耳边嗓音温柔,更是醉人。隔着布料能感受到肌肤相触的灼温,劲臣半趴在后车座,往他怀里拱了拱,整个人贴着他,把他抱得更紧了。 “撞到哪了?”容修低头垂眸,脸侧贴着他头顶,“还是出什么事了,刚才打电话的是诸葛辉?” “容修……”这声低喃,带着哑意。 对声音无比敏/感的耳朵将它传送到大脑,容修浑身紧绷了下。 “开车。”容修说。 前面两人正在专业地伪装空气,白夜笑着启动了引擎。 封凛头皮就快炸开,刚才顾劲臣的那一声,简直太太太…… 迷醉状态的影帝感觉不到旁的,只知道自己被先生搂在怀里,背后的那只大手安抚般地揉。两人气息在狭窄的空间越来越热,劲臣扣紧他腰侧,手越收越紧,头埋进他脖颈,喃声一遍遍叫着:“容修……容修……” “我在。”容修应他,眼底眸光发暗,瞪了一眼后视镜,车子直奔舞会花园驶去。 微晃的后座上,劲臣仰起脸,眼底带着微红,往上望他,眉目之间笼罩着浓浓迷醉。 容修揽着他的腰,两人脸贴得近,唇要贴不贴,目光纠缠在一起。 车内热度升高,是吸引,是迎合,还是情难自禁,到底说不清楚。容修盯着那双勾人桃花眼,一点点压低了头…… “距离开场还有一百分钟。” 一道清冷声音从驾驶位传来,直接打断了干柴与烈火的气氛。 白夜:“这个感觉很好,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精髓就在于似是而非,别搞得实实在在,请保持住。” 容修:“……” 白夜:“另外,之前我怎么说的,脚下要稳定,底盘要扎实,步伐要做到快而不乱,劲臣刚才怎么了,开场舞时可不行。” 劲臣:“……” 第513章 晋江文学城 柏林影帝在演出之前, 好像醉了酒,这令两家团队全都懵了。 在车上缠腻勾着人,喃声唤容修, 撩得车内着了火。在白夜提醒下终于消停,人却渐渐没了知觉,迷蒙着桃花眼儿凝视眼前人, 看着, 看着, 脸埋进容修的颈窝,委屈哼唧一声就老实下来。 劲臣是被容修抱下来的。 可想而知,上车时还好好的, 下车时影帝躺了,众人震惊, 团队一片忙乱。 少校先生却是从容镇定, 他开了车门,大长腿迈下, 结实手臂往车里一伸,随手将影帝捞进怀里。 劲臣脸埋在容修胸膛, 自然而然勾着他脖颈, 还喃喃着叫容修,问他到了吗, 要下来自己走, 看上去醉蒙蒙的。 容修轻嗯一声应他,脸上看不清什么情绪, 抱了劲臣大步往建筑里走。 此时,舞会场地的这栋建筑楼里没人,今晚这里将是明星们的休息区, 距离舞会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楼里冷清空荡。 走廊里,容修抱着人,身高腿长走得很快,众人呼啦啦跟在他身后。花朵一路小跑着走在他身边,她急得不行,眼光透着不可思议,自责,惶恐,慌乱和焦虑。 顾哥的酒量摆在那,应酬时她向来注意老板的饮酒度数和量,三杯香槟三杯红酒,怎么可能喝醉呢? 封凛下车时也挺着急,刚才在车上还兴致勃勃,干柴碰烈火,怎么五分钟就迷糊过去了? 而就在封大金牌一脸懵逼时,在白夜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封凛忽然就懂了什么,老脸倏地一下就涨红了…… 于是,白夜和封凛不紧不慢走在后面,让丁爽赶紧带着他们去找指定的贵宾间。 丁爽拿着房卡跑在前边,花朵小碎步跟着,紧盯容修怀里的劲臣。 老板的脸埋在他胸口,人蜷窝着,容修把他挡得严实,她看不见,只见他发红的耳朵,看样子确实酒精上头。 国际舞会开场前,这如何是好,花朵差点哭出来,忍不住小声:“容哥,一会开场舞可怎么办,醒酒药管用吗?” 经过华丽的大厅,穿过迷宫般的走廊。 长廊深处,丁爽找到房间,快速开了门。 容修迈开长腿,步态从容,垂着眸子注视怀里人,眼底闪过丝笑意,瞟了花朵一眼:“没事,不用药。” 花朵慌了:“可是醉成这样……” 容修嗓音淡淡:“你老板什么酒量,你不清楚?” 花朵呆了呆:“?” 呆滞了三秒,她又看向容修怀里窝着的男人,眼光不自觉往下挪了挪,猛然间意识到什么,连忙扭头看墙壁。 她抿了抿嘴,又眨了眨眼,脸一点点烧红。 卧槽? 花朵儿整朵花都不怎么好,一瞬间变成了小红花。 刚才上车,俩人不知怎么突然就抱在一起,她就该猜出来的啊! 花朵快哭地小小声:“真是的,这个时候还乱玩,吓死我了……” 这位从来不抱怨的超级金牌特助,今天终于大着胆子埋怨了两位老板一句。 “是啊,净胡闹……”调侃般地轻叹了一声。 感觉到怀里人紧绷了下,随即走廊里传来一声潇洒畅快的笑声,顺道把小家伙往怀里紧了紧。 劲臣就快炸开:“……” 醒酒药?当然不管用,他需要的是醒脑药,败火.药,失忆药,尴尬药…… 刚才在车上情难自禁失了态,两人都有了反应,到了地方缓不过来,高定西装关键在合身,合身得又贴又紧你懂的。 总而言之,情急之下影帝演了一出醉酒戏。那会儿在他身上连蹭带拱的,容修怎么能不清楚,就笑着陪影帝一块儿演。抱着人,互相挡一下,遮个丑。 要把和谐、契合、互补的合作精神落实到方方面面。 劲臣羞臊难当,容修笑得畅快,来到指定贵宾间,容修一脚迈进门,眼角扫一眼身后众人:“先去休息,半小时后过来。” 两位助理相当有眼色,连忙把舞会行李送进房间。出来之后,花朵又把两人手机一股脑往容修怀里的劲臣身上一塞,转身就往对面的休息室走。 白夜停在隔壁休息间,看了下腕表,颔首微笑:“请注意休息,保持体力。” 容修眼眸微眯,眼角玩味儿地睨他一会,抬步进了屋:“单身愉快。” 白夜:“……” * 外面广场就是户外宴会地点,这栋欧式建筑也是为此而准备,大多时候用来招待贵宾,提供给宴会宾客休息使用。 团队没跟上来,花朵在外面关了门,客房里一片凉爽寂静。 经过玄关,容修直奔沙发,弯腰把他放下。劲臣还勾着他脖颈,胳膊揽他腰不放。容修站不稳,顺势俯在他身上。 两人齐齐到在沙发上,容修嘴角噙着一丝笑,垂着眼睑凝视他。 劲臣睁了睁眼,桃花眼儿清明,不显醉意,却也覆了层迷蒙。他突然很庆幸贵宾间内预设的幽暗灯光,不然容修肯定能看到他烧起来的浑身上下。 事实上确实看不清楚,两人贴合得极近,目光失了焦距。 容修手臂撑在沙发,保持这姿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劲臣手臂还揽着他没松手,一只手却轻轻按在他胸膛,像是想拉开些距离看清他。 这个动作有点欲拒还迎的味道。 容修唇在他耳廓边磨,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衣服褶了。” 劲臣微微低垂下脸,侧头在他颈边蹭,呼吸重了些:“换衣服。” 容修没有应声,也没有迎合,反而抱得更紧,用了些力道,紧实肌肉绷实,扣得严丝合缝,两人都有些发抖。 两人衣衫不能凌乱,更不能压出褶皱,一会还有演出。 劲臣松了手,顺着他西装内身侧往上走,指腹隐约擦过他腰线,来到他颈间解他西装扣,然后从衬衣最上边的领扣往下解。 “怎么量的?”容修俯着身,像只狩猎的大猫凝视猎物。 温热的吐息喷在耳廓,劲臣喉咙一紧,先生哑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实在让人难拿,交颈的姿势让他招架不住。 指尖抖了半天,才解开两颗扣子,却触到了容修脖颈的汗。 容修从在车里时就一直很镇静,这会儿才发现,他似乎比自己流了更多的汗。劲臣诧异地抬了抬眼,撞在容修泛着微红的眼睛。 “嗯?量给我看。”容修说。 劲臣抖得厉害,手按在他左肩,手指张开,游过肩宽,又勾他脖颈,顺着喉结寸寸测量他的颈围。 唇息扫在他嘴角,劲臣松开手,紧跟着,手臂勒住那腰,揽他雄浑肩背,沿着脊椎一节节测量过去。 容修脸色平静,喉结缓缓滚动,细细端详眼前认真为他徒手量身的劲臣。 优雅中的游刃有余,带着惊人的自信魅力,手指就是他最精准的软尺。 每每测量完一处,劲臣就说出一组数据,测完了容修的上身尺寸,劲臣仰着脸,迫使他身形往下压得更低。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身体,容修身上没有弱点,唯一敏|感处在腰。像每次荒唐时他受不住,连哭带颤字不成句,就用膝夹容修腰侧,分明是想求饶,往往换来的是愈发的凶悍。 容修眼底愈发暗,衬衫在测量完腰围时终于解开。他稍微放松了身体,不想劲臣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衬衫领口,往下一拉,吻住他的唇。 只有一瞬的亲近,紧跟着,胸膛一暖。劲臣唇撤开,脸贴埋在了他身前,用力收紧了手臂。 自己溺进去了。 劲臣想。 所以哪怕明明知道,网上所有的绯闻和网友玩乐都不作数,但还是会有种珍贵之物被觊觎的危机感,以及酸溜溜的不悦感。 半晌,容修撑着身子后退,眼底席卷的暗色悉数散去,那股子带着邪气的温柔漫出来。 容修抬手,捏劲臣下巴,指腹在他唇边揉捻,笑了笑,“小东西,你在勾引我?因为什么?” 劲臣愣了下,垂着的脸发热,不住地在他胸口磨蹭。 容修也不再问,颇有兴致地看影帝愈发变红的脸。 劲臣被盯得慌乱,扭过脸儿一手推了推他,另一手却揽着他腰勾得更紧,又要又不要的,这矛盾举动让容修愉悦起来。 容修就笑,看着他笑,酒会上控场游刃有余的小狐狸,怎么这么爱害羞呢? 于是便染了欲,没再矜持克制。容修俯头咬他唇,又吮他脖颈,用牙尖磨,给他留下标记。 劲臣仰着脖子勾住他肩颈,容修手臂勒紧他腰。牙齿在他脖子上磕,还没使力,这小东西就挂在他身上连哼带颤,人软得挂不住掉到沙发上软成一滩水。 白皙脖颈留了一朵清晰的红痕,像朵血花。 和着迷离半眯的桃花眼儿,容修觉得,眼前景象美。 迷乱,摇滚,不顾一切。像那首意大利歌,废墟中有种凄绝感。 劲臣与他对视着,忽然别开视线,抬起手腕遮住了眼睛。 虽然只有几秒钟对视,但他全看到了…… 足以让劲臣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看到他矜持,撩他失控,诱他沉醉,由他破坏,劲臣觉得安全,也愉快。 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说,你只需要专注于非你不可的事物,然后迫不及待地,耐心地,将自己塑造成天地万物中那个不可取代的人。 ——天地万物之中,成为他唯一的那个不可取代之人。 容修敏锐的耳朵,听见一阵砰砰心跳声,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怀里人的。 两人蜷局在狭窄沙发,谁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任由对方抱着。 休息室一片静谧,两人远离喧嚣,共享安静一刻。 ……好,主要是缓一缓。 接下来,冲凉更衣,都小心不碰到对方身体,不出格分毫。 两人服装看似同款,却又有细微不同之处。 比如劲臣的西裤,为了能更好的展示“探戈切克”的动作,要更加的贴合,修腿,紧致,拉长。 而容修的衬衫,则更突出挺拔有型的身材,以及让人血脉偾张的雄性魅力。 时间差不多时,容修穿上了那身专舞会准备的衬衫。 修长指尖一颗一颗系上衣扣,挺拔结实的肌理,渐渐掩在衬衫之下,禁欲,矜持,挺拔,牢牢抓住了劲臣的目光。 容修坐在沙发上喝冷饮时,劲臣背过身去穿上了西裤。 挺翘圆润的弧度,劲瘦的腰线,因为他弯腰整理裤脚的一个动作,让劲臣一下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烧般的视线。 而劲臣敏锐地回头望过去时,容修却仍淡然地轻啜饮品,垂着眸子在看杯中柠檬,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像是根本没有在注意他。 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又像是充斥着天雷地火般的电流声。 就是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两家团队带着皇宫化妆师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让人喷鼻血的四只大长腿。 好像入了戏,少校先生浑身散发侵略气息,柏林影帝眼中泛着欲色与魅气。 两人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一个茶几,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喝冷饮。 “宾客开始进场了。”白夜和玛莎过来时通知。 察觉到房间内气氛怪异,封凛观察两人神色,不像吵架闹别扭,也不像以往温顺和谐。 两人目光相撞,似高压电流,四目相对间,滋啦滋啦响。 像误闯入什么磁场,一不小心就会被两人目光撕得粉碎。 封凛以为他们是紧张,于是安抚道:“届时会允许食草狼开直播,紧张不是坏事,但不要过于绷紧。” 白夜唇角挂着一抹笑:“这样很好。” 丁爽和花朵太兴奋了,两人一直在关注直播平台,此时666号直播间内粉丝爆满,还有很多关注宴会的路人粉。 玛莎满意地打量二人,笑道:“总之,加油。” 两人微笑,隔着茶几,劲臣朝他举杯:“敬今晚最有魅力的绅士。” 容修勾唇,回敬他:“敬第一次。” * 华灯初上,暮色四合。此时,皇宫山顶园林一隅,欧式建筑一片灯火通明,月与灯光交相辉映。 一片明亮之中,舞会广场上宾客潮涌,气氛热烈,和之前明星沙龙酒会相比,汹涌的人潮是之前的数倍之多。 看上去人多是因为舞池内空荡,时而有皇宫人员忙碌走过,提前到场的宾客们都在广场四周寒暄。 广场四周摆满了自助茶点和白色桌椅,乍看略显拥挤凌乱,但细瞧却颇有微妙的规律。 这种规矩和仪式感是探戈舞会的魅力所在,包括此时无人跳舞的空荡舞池也有讲究。 与室内酒会优雅情调不同,夜晚舞会充满了阿根廷式热情。距离开场时间越来越近,广场四周热闹地传来欢笑声。 探戈舞曲的旋律,在欧式建筑上空盘旋,宾客们的身体不由开始跟随着乐曲缓缓摆动。 酒会上出现过的明星们,都坐在舞池左侧。对面是来自各国的无数记者。 名流富商们互相攀谈敬酒,名媛们远远观察着心仪的绅士,希望能遇到满意的舞伴。 汹涌的热浪在燃烧,所有人都对今晚的舞会充满了期待。 在拍摄角度最佳的位置,圣地亚哥带领着工作人员,配合食草狼团队准备好了直播设备。 摄像机对准了舞池,中国记者团队是今晚唯一得到直播权力的媒体。 食草狼看了一眼时间,不得不调整一下呼吸,这是第一次他为明星感到紧张,这种紧张让他反而更加的亢奋。 环顾远处的记者们,他们全部守候在舞池的三个“入口”处,那是指定舞者们进入舞池的地方。 只有在那三处地方,才可以捕捉到自己想拍摄的明星,以及所有在舞会上一展风采的名媛绅士。 “听到消息,开场舞是容修?”附近有记者好奇地过来问,此时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会场。 食草狼但笑不语,没有点头肯定,却也没有否定,而是指了指正前方,“王妃驾到。” * “标记已经画上了。” 欧式建筑内,距离的门廊最近的一间备场室,容修站在窗边,透过单面透视玻璃,望向外面热烈汹涌的人潮。 广场超过十二个篮球场大小,四周是观赏休息区域,舞池内没有明确的指示牌,但有标记,有入口,有出口,也有一二三舞道。 正如容修离开休息室之前所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 两人都是第一次正式参加探戈舞会,白夜给他们讲了很多规矩礼节,晚宴之前在烈日下也彩排过两次。 可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一种紧张感,这和上舞台、拍电影都不同。 在容修看来,两人跳舞是非常私人的事,将这种密不可宣的“私密”展示给全世界,会有一种格外刺激的感觉。 白夜指着舞池上的标记,提醒道:“一共三个舞道,外圈和第二圈是给熟手们的舞区。”说到这,白夜顿了顿,“就是老司机,有经验的。” 容修瞟了他一眼:“我们一会儿在中间?” “你们是开场舞,跳到尾声时,会有第二对舞者上来,所以你们在中间的第三圈,也就是舞池的最中间,跳完之后不要撤下来,然后舞到第二道,跟随大家进行……” 容修点头,中间的第三圈中心,是新手区,也是“大招区”——就是给想玩“大花样”的舞者放大招用的,不过在这种舞会上不会有憨憨这么干。 容修要和劲臣hold住全场,只有两个人,镇得住那上千平的舞池,然后一曲《Serendipity》,引带着顾劲臣,开启今晚的盛会。 “你们要注意,一旦开场,四周会有很多舞者,一定要按照规矩。”白夜敛了笑容,看向顾劲臣,“劲臣,你复述一下。” 劲臣深吸一口:“跟随舞群,就像开车一样,保持在车行道上,不准刹车,不准突然变道,不准掉头,不准后退,逆时针进行下去,直到一个tanda结束。” 白夜露出满意的神色,又看向容修,着重道:“一个tanda。绅士要注意,作为引带者,一定要跳完一个tanda。” 容修点头:“大概三四首曲目?” 白夜颔首,略思考了一下,颇为严肃地道:“经过晚宴的小公主事件,我必须要附加一条,容修,你第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许与女士对视超过三秒。” 容修眼皮一跳:“?” 白夜转过身,往沙发走,脚步一顿,补充道:“哦,男士也不行。这是一场隆重的Milonga,如果你不想抛弃你漂亮的舞伴,以致于他被女士们抢走的话,请务必一直注视着他。” 容修瞅了瞅劲臣,露出询问的眼神。 劲臣垂着眸子,耳尖渐渐红起来,于是就给他解释了一下邀请舞伴的礼仪。 阿根廷舞会上,拒绝他人邀舞是很恶劣的行为,所以为了避免这种失误,就不会有人轻易地邀人跳舞,久而久之,就有了这样一个习俗—— 在邀请之前,两人会进行一次长时间的“对视”。 劲臣和白夜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给容修详细地解释了一下这个“对视”的概念,什么“目光交流”、“暗送秋波”、“眉来眼去”、“脉脉相望”、“暗度陈仓”……之类的…… 容修脸一僵。 这么优雅的舞会礼节,怎么到了影帝和白夜的嘴里就变成这样了?他看一眼别人,就变成这样了? 简直…… 污七八糟,情节败坏,一点也不绅士。 总而言之,这个“交换视线”的过程,就是舞会上绅士们常说的“卡妹”。 这个词来自“cabeceo”的缩写。 卡到一个妹……嗯,就是用眼神勾搭到一个妹子—— 绅士在远处以眼神暗示,妹子如果没有回避目光,就可以进一步地再“卡一卡”。 走近了,再确认一下,确认妹子确实和自己对上了眼,就继续用眼神询问,如果妹子微笑点头表示有一起跳舞的意向,男士就可以正式地上前,放心大胆地邀舞啦! 当然了,就算身为绅士,也有可能是被妹子主动卡到的那个。 比如容修。 这也是白夜最担心的一点:如果妹子一直紧盯着他,而容修又在这时候上来了绅士劲儿,对人颔首微笑、以礼相待之类的,很可能就会被邀请共舞三四曲,也就是一个tanda。 也就是说,想应付一支曲子就甩手走人? 不好意思,不可以。 这是隆重的Milonga,必须一曲接一曲,就算舞伴再不堪,多丑,多猥琐,也必须跳完一整个tanda,黏在身上摘不掉的那种。 一旦接受了一位舞伴,很可能就会一位接一位过来邀舞。 容修学过交谊舞,甄素素说过,舞会上,绅士是不能拒绝邀请的。 而在阿根廷舞会上,一旦拒绝了某人的邀请,不仅会令对方颜面全失,而且他自己也不能再答应和任何人跳舞了——这是最最最重要的舞会礼仪。 类似的舞会礼仪,白夜从编排舞步那天开始,就一直在给他反复强调,可见其重要性。 丁爽听了半天,有点懂了,又有点懵逼,他慌乱了一下,脱口而出: “所以说,我哥今天被小公主卡到了?而且今天晚上,我哥和顾哥还可能会被更多的女人卡?这可不行啊!他俩互相卡一卡不行吗?我哥一直卡着顾哥不行吗?就那么一直卡着……” 劲臣一口水喷出:“咳……” 容修:“??” 这是什么鬼话…… 一直……卡着…… 老实说,在容修的脑海回忆里,刚才在沙发上他已经卡在影帝身上很久了,整个画面都有点卡,卡得不要不要的,一动也没动…… 容修眼底发暗:“……” 劲臣眼角通红:“……” “哈哈哈哈!” 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这回连封大金牌也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容修瞪了他一眼,这个老不正经的…… 整个备场室充斥着大笑声。 这时,圣地亚哥进门,通知两人五分钟后就出来了。 两个男人并肩站在窗前,透过单面玻璃,望向灯火辉煌的大型广场。 劲臣指尖微动,轻轻勾住了容修的小指,他侧过脸往身旁看去,然后对上那双专注望过来的眼。 深邃。迷人。 两人的眼睛,被窗外热情的火光映照得发红。 他们凝视着对方。 * 八点三十分,舞场因为王妃的到来,而掀起了一大波的热潮,也预示了舞会的正式开始。 面对着舞池,王妃在主位落座,同桌是她的主宾们。 偌大的舞会广场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第514章 晋江文学城 【跳了个探戈, 被锁了两次,呜呜呜,真的全程跳探戈, 审核小姐姐QAQ,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描写了……很多观众的呀……】 . 广场萦绕着皇室的盛大入场曲。 王妃一身传统阿根廷舞会礼服,优雅靓丽, 高贵大气, 带领着她最重要的贵宾们, 来到座位前,与四周宾客们颔首示意。 掌声中,交响音乐声停止。 广场四周原本明亮的灯光渐渐熄灭, 投射到舞池的华丽镁光灯亮起。 宾客们掌声响起,舞场气氛越发热烈, 人们的期待仿佛化作实质, 随着沸腾的热空气席卷升空! 舞会就要开始了! 与晚宴不同,没有任何多余的仪式流程, 探戈舞会的礼仪细节,本身就是一种隆重的仪式感。 热情的掌声在月光之下翻涌, 夜色里的烈焰从这一刻开始点燃, 周遭热浪扑面。 广场正前方的灯光微亮,皇家乐团成员们登台了, 掌声中音乐家们去往乐队区域。 玛莎说, 为了更好地展示开场音乐,王妃特别邀请了一位阿根廷六角琴大师, 以及大马皇家团队,来诠释容修的这一首《Serendipity》。 可想而知,这是大马最出色的探戈团队, 三角钢琴、弦乐队、阿根廷六角琴、打击乐、贝司、大提琴和小提琴…… 充满仪式感的乐团,壮观得令观众们激动不已。 这边,跟随着圣地亚哥,容顾二人走出备场室,等候在欧式建筑的门廊处。 这里灯光幽暗,在白夜的提醒下,两家团队回避到大门口,给两人足够的情绪调整时间。 众人刚退下,走在容修前边的劲臣,突然转过身,朝他接近过去。 没有任何预兆地,他来到容修身前,抬臂勾住他脖颈,“回国之后,我们还可以一起跳舞么?” 容修眯着眼,透过一片迷蒙灯光看他。 凝视着劲臣的眼睛,容修并没有回答他。 劲臣稍使力搂紧他,仰着脸,唇在他嘴角游移,要触不触的,呼吸愈发紧促。 今晚二人共舞结束,将来还有机会重温昔日故事么? 其实,他还想问一问: 如果将来彼此工作都很忙,我们还有机会一起跳舞么? 两人在一起久了,会不会失去往日的热情,你还会有和我一起跳舞的心情么? ——明年,后年,五年,十年,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共舞一曲么? 容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目色宁静地注视劲臣,始终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他知道容修不会回答。劲臣知道的,一件事情在没确定之前,容修不会轻易作承诺。 就连携手一起上战场之前,哄一哄恋人,安慰一下对方的心情,哪怕骗一骗他,随口糊弄一句,随便点个头,也不肯。 两人目光相撞,似高压电流,四目相对间,滋啦滋啦响。 这个对视,绵长而又激烈,碰撞得四下里的空气也震荡着。 远处的掌声穿透了夜色。 听到身后脚步声,两人望向回避视线的白夜,听到对方的提醒:“从左侧入场。” 两人调整一下呼吸,倔强地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 对视中有火花闪过,仿佛只需再接近一点,就可以将彼此点燃。 一直到此刻,那种凄绝感,才油然而生,狠狠击中了劲臣的胸口。 居然有点不舍,不想把与先生共舞的一次机会使用掉。 很多伴侣互相承诺过: “将来我们再来玩一次”、 “明年还要一起来吃哦”、 “下次再来时不下雨就好了”…… 可生活有太多不如意,太多不可抗力,能守诺的,其实并不多。 最后只剩下垂眸一笑的遗憾与无可奈何。 这是第一次。 两人有过太多美好的第一次。 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 想告诉他,希望所有的第一次,都不是最后一次。 想告诉他,希望许多年以后,当两人变成了英俊的老头,仍然是彼此唯一的那个不可替代的舞伴。 可劲臣却没有再说出一句话,只是微微后退,手垂在身侧,而后握成拳,微仰头,目光倔强地注视着他。 容修仍然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容修抬手,指尖落在劲臣的衣领,缓缓将他的第二颗衬衫纽扣解开。 隐隐露出精致的琐骨,还有那一片血色花瓣形状的吻痕。 是他给他的。 劲臣仰着脸,抬着眸子望他,桃花眼儿轻眨,睫翼扫下一片阴影。脖颈白肤印着一朵瑕疵,徒然生出丝丝糜颓的美感。 容修细细端详他,像要在这一刻把他看清楚,将这模样一直记住。 “只要你愿意。” 月光里,容修笑了。 “什么时候都可以,这辈子。”他说。 * 渐渐安静的广场四周,左侧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阵低叫。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过去。 人群沸腾的方向,是参加酒会的明星区域,她们看到幽暗中缓缓出现的两个男人,正在亢奋不已地欢呼尖叫。 果然传言没错,王妃女士一直保密的开场舞首秀,居然是容修和顾劲臣! 大家此时还在为两人酒会上的表现津津乐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了大惊喜。 而且是两个男人的开场舞,这也太让人兴奋了,呼唤声不大却清晰,期待而亢奋。 “容修!容修!Gu!Gu!” 在一片山呼海啸的掌声中,四周灯光越来越暗,广场舞池中央亮起月色光芒。 听到身后提示,容修侧过脸,见劲臣也在寻找他的目光。 两人目光相撞,对视了片刻。 像从对方眼中得到力量,他们相识而笑,环顾广场四周,一起对王妃的方向行礼,然后又面朝着皇宫团队,绅士地致谢。 全场掌声中,他们并肩而行。 空阔的巨型广场上,聚光灯倾洒在舞池中央,两人站在光照下,四周一片幽暗,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两人。 他们面对面而立,一如在搏击台上对抗前的仪式感,这是给搭档最好的尊重。 刹那间,闪光灯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两人抬步,朝对方接近。 偌大的舞会广场,一瞬间鸦雀无声。 劲臣背朝着容修,靠在他胸膛,他仰着下巴,手臂高高抬起,柔韧,往后伸绕,勾住了容修的后颈。 容修紧贴在他身后,低头垂眸间,下颌贴于他额侧,一只手臂揽他腰身,掌扣于他胸膛。 开场舞的亮相造型。 ——当我们面朝着同个方向,不能紧紧相拥。 劲臣侧过脸,与乐团首席对视颔首。 音乐家们回礼,低沉的打击乐器响起,贝司异国风情浓郁。 舞曲萦绕广场上空,节奏律动鲜明,开篇慵懒浪漫。 亮相造型一触即分,两人距离拉远。 阿根廷六角琴,突然参与到其中,一道白光惊落于场上,倾洒在顾劲臣的身上。 热情的小提琴旋律中,灯光变幻,一明一暗的光线。 仿佛世上只剩下黑与白。 容修陷入阴影中,舞步柔缓有力,顾劲臣置身于光耀下,舞步放纵,热情奔放。 这是《Serendipity》的故事。 旋律叙述性极强,热情活力的开篇,旋律美妙,节奏独特,和声浓郁,色彩丰富…… 让人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场景—— 昏暗摇曳的酒馆灯光里,劲臣轻快滑动的舞步,似在享受人们聚会的快乐时光。 面对着众多美人的追求,他放纵、撩骚、诱人,而又时不时舞步缓和拖曳,似在无人处孤芳自赏。 探戈舞蹈不能有表情,顾劲臣却只用肢体动作,演绎出了人物性格。 颓靡迷乱的酒馆,破烂肮脏的街道,微醺迷蒙的路灯…… 乐曲中只有几小节的一个乐句,就仿佛发生了无数个露水情缘。 丑陋的,迷乱的,调侃的,写在柏林影帝华丽的修饰步里,黑色的皮鞋,黑色的西装,还有远处一抹黑色的身影。 惊鸿一瞥之间,他注意到了,那个男人隐在幽暗的阴影里,神秘,英俊,拒人千里。 热情开篇的旋律中,容修的舞步,在对比之下显得孤寂,然而,探戈舞本身充满了孤独色彩,更有着强烈的自尊。 Serendipity。 ——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幸运的意外。 直到这个看上去情场得意,却又孤独的男人,遇到了眼前的这个人。 容修。 就像“卡”到一个爱慕对象。 试探,对视,纠缠,迟疑,追逐他,带着一颗不安分的心,接近他,越来越近…… 踩着沉重的低音,随着温柔的旋律,踮起他的脚尖,带了一丝暧昧与决绝,想让他这块冰,与他一起燃烧。 四目相对,容修迎着他,从黑影中走出。 两人面对面接近,手交握,容修揽他腰背,劲臣搭上他肩胛,贴于他怀中,一把纤细的劲腰弓起撩人的曲线,带着白狐的媚野。 对视一瞬,避开视线,目光又相撞,如电流,似磁场,触碰,分离。 两人男人的探戈,是一场无言的战斗。 月光灯火里的探戈,干脆利落,不同于桑巴的摆荡,脚下舞步快而稳,脚下动作华丽。 第二部分的旋律,节奏型没有变化。 容修使用了音高技巧,比之前降低了一度,乐曲从热情变得柔和。 劲臣跟随容修,舞步由容修引带,他仰着脸,凝视着对方。 容修迎着他目光,对视那一瞬,他矜持,摆头,回避,淡漠。起舞间,昂起的头颅,孤傲,冷漠,仿佛对眼前人的美貌不屑一顾。 ……却更加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渐轻缓的旋律中,劲臣舞步收敛,跟随容修,变得优雅深沉,却不柔弱温婉,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容修的身上。 贴身,勾腿,缠绕,暧昧,擦碰。 一个是燃烧的冰河,一个是冷冻的烈火,两人目光相撞,火花冷酷地绽放,刚柔并济,你进我退。 全场观众屏住呼吸,被两人渗透出来的情绪带动。 此时,直播间里已经一片弹幕护体,一片啊啊啊啊,根本看不见视频画面。 [卧槽我截图失败,臣臣的大飞腿!] [23333阿根廷探戈舞者脚底下都抹了油!] [噗!鼻血] [啊啊啊啊啊啊] [好欲]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阿根廷探戈会有很多华丽的腿部动作,勾,缠,甩,拖……女方舞步则有着更多的修饰步。 舞蹈的编排,却不是单单由容修一人引带,时不时交换的引导权,让两人之间充满了对抗感。 远处的音乐人们注意到,这是一支陌生的精彩探戈曲,加入了鲜明的哈巴涅拉舞曲的特点。 而且使用了歌唱性探戈类型,乐句整齐有规律,可以搭配歌词。 自由,热情,欲色,对比强烈的旋律中,两人互相凝视,又快速转头,身体一触即分。 旋律中的孤独褪了,激烈的对抗中,野烈与妖冶,更加紧密地纠缠。 两人似在用身体窃窃私语,若即若离,欲说还休,纠缠,吸引,克制,回避。 容修舞步洒脱霸道,姿态沉稳有力,充满雄性侵略的魅力。 劲臣则舞姿摇曳洒脱,跟随他,追逐他,勾绕他的腿,与他肢体交缠,眼光妖冶仰望他,仿佛在小心地试探他的心意。 爱上他,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情,是他一生最幸运的意外。 纠缠他,追求他,仰望他,情难抑制。 并肩而行的舞步,余光相撞而分,相互恣意挑/逗,手臂与手臂角力一般,交错缠绕。 舞姿硬朗,步伐顿挫,持久地对视,忽而在弦乐中一个转身,顿足,回首。 四目交织的一瞬,又抛弃所有的矜持与克制—— 狂野而优雅的舞步中,两人犹如正负相吸,对抗,热情,紧张,炽热,荷尔蒙从他们浑身气场中散开。 两人将乐曲的暧昧演绎得淋漓尽致,暧昧地跨越式前进,时而并肩,时而对立,压地和重心的流动,在两人对抗间爆发! 目光融化了冰河,变成流动的火焰,指尖挑起火焰,揉作弥漫的花朵。 干净利落的转身,劲臣回旋变化,容修勾住那把细腰,将劲臣带入怀中。 那目光热情似火,碰撞,避开,一触即分,唯有紧凑的舞步,始终契合对方。 两个人探戈舞步收放自如,豪放健美,时动时静,左顾右盼,荷尔蒙爆! 劲臣右腿柔软,勾环他的右腿,缠绕,攀紧,然后,劲臣左脚离地,长腿展开…… 容修一手撑住他腰背,腿支在他两腿中间,将他整个托于怀中。 这个姿势,充满了情和欲的色彩。有人曾用一幅迷乱的油画来诠释阿根廷探戈的动作,画中是一群男女的各种xx姿势,或站或跪,攀附或脐橙…… 不知秒杀了多少菲林,记者们的相机一秒也没停过! 两人探戈的每一个造型,都值得拍照收藏,每一幅画面都是绝美风景! 随着情感的升温,乐曲一层层递进,旋律充满了罗曼蒂克色彩。 快慢变换中,容修刚劲硬朗,步伐顿挫,目光渐渐染上柔和魅力。 刚柔并济的舞步,无声的暧昧与告白,像一次默契的对抗,是一种霸气的温柔。 大跳跃的断音之后,乐曲将表演推向高朝! 激进,激/情,激昂,片刻的宁静后,强烈的情绪爆发! 小提琴旋律让人浑身汗毛直立,音乐感情全部释/放。 西班牙拖步,slow慢步时,两人视线交汇,忽而摆头,干脆利落,帅气,硬朗。 贴身缠腿,胸膛撞击,呼吸融合,双唇犹如借位一般地,某个角度看来,像是吻上了对方…… 容修出脚是柔的,却极富力量感,他的上身始终保持向上挺拔,而蓄积的无穷力量向下延伸,舞姿十分沉稳有力,浑身散发着让人窒息的气势。 只有一瞬,劲臣脚步置换,上身骤然与他分开,勾腿,揽腰,拧转…… 控制权彼此交换,引带与跟随反转,重心来回转移。 时而激荡热辣,时而深情凝望,旋律高朝时,全场血液沸腾! 那桀骜不驯的眼神! 此刻的容修不是容修,顾劲臣也不是顾劲臣,他们抛弃了自己,与彼此融为一体。 苍白的甜言蜜语,无法诠释他们的情感,也不能解释他们的选择—— 一个人,撑不起这千钧的爱情。 此刻,他们为彼此铿锵! 占有欲在热辣的舞步中纾解,激荡的旋律夜空中盘旋。 两个灵魂的触碰,肌肤带着唯一的渴望—— ——相爱,或者死去。 * 弹幕里又是一片片的尖叫,食草狼实时关注直播间,此时已经是平台热度第一。 话题登上热搜,不少网友发了动图,吸引更多路人进来。 探戈还在继续。 一个野烈霸气,一个妖冶不羁。 两人脚下稳定扎实,快而不乱,对抗中充满挑衅,对视中弥散情与欲的光芒。 舞步变化中,腿相勾,臂交缠,两人相拥共舞——探戈舞中一个好拥抱有多重要,在这一刻尽数显现! 劲臣目光迷蒙,微仰着头,侧脸轻贴在他下颌。容修垂着眸子,眼光迷人且危险。 容修将他拥在怀中,俯仰之间,犹如交颈倾诉。 贴身缱绻的拥抱,坚定,温柔,清晰,像故事里的结合,这一刻完全地将他拥有。 带着欲色的珍惜,也有温柔的侵略,矜持,克制,欲进还退,欲合还分,却情难自禁…… 一个休止的安静,猛然间乐曲再起! 激烈,热情,汗水,撞击! 激荡震撼的音乐中,全场传来掌声。热烈似火的气氛,仿佛在夜空之中点燃,乐曲的热浪扑面,舞会开始沸腾。 过于富有美感的诠释,超脱现实的艺术绽放,充满了戏剧张力,这让全场亢奋不已! 直播间粉丝一片跪地尖叫! 这个音乐,配着两位大佬的探戈,让人头皮发麻,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两人气场全开,对撞的电流像要将舞池轰然引爆! 容修的衬衫扣子开了三颗,露出胸膛肌肉,荷尔蒙四散,他握住了那一把细腰。 引带着劲臣旋身,容修侧行到他面前,两人面对面渐渐止步…… 短暂的音乐静止,劲臣面朝他,身体向他倾斜,倾斜……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看倾斜的角度到了一个极限,腰的线条愈发舒展。那腰,带劲儿。 容修以胸膛支撑,低头垂眸凝视他。 劲臣仰头抬眼,桃花招子含情脉脉,眼尾渐红,红到颊边,耳垂尤其鲜艳。 眼神碰撞,深凝对方,呼吸交缠,唇似触未触,呼吸交错不止。 俯仰之间,凝视,对抗,暗昧。 而停顿只有一瞬间,一个大休止符蓄力,旋律冲往下一个情绪高点。 乐队激/情四射,舞曲突然转了调! 一波接一波的高朝,从小调转位大调,更加的激/情明朗。 两个男人的探戈,激烈,力量,碰撞,阿根廷式热情在这一刻酣畅。 对自己说过了多少次“不”,才赢得一次这般疯狂的情不自禁。 胸膛与胸膛,骨骼与骨骼,热血与泪光的对抗,疼痛与汗水的战斗,这是男人的浪漫。 默契的舞步,眼神的交缠,心有灵犀的对峙—— 阿根廷大师将六角琴演奏到极致,在小提琴高亢的弦音中,旋律越走越高。 容修身体控制极强,这一刻不再绵缠,没有任何犹豫,将恋人完全纳入羽翼之下。 小提琴热烈的推进中,劲臣修饰步越来越华丽,越来越灵活,勾缠甩,长腿拖步,拂步踢腿,外侧截步,过渡倾斜步,下腰,后退,截步…… 激越的音乐,华丽的舞步,热烈,狂放,妖孽,步伐变化无穷,令人眼花缭乱。 容修进左,劲臣退右,震撼的节奏中,两人进行着强烈的连步! 一连串精彩的舞步变化,彻彻底底地将开场舞推向大高朝! 仿佛能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一簇烈火扑面。 紧接着…… 在英俊的男人面前,劲臣右腿缓缓下蹲,左腿往后,拉长,伸展,压下…… 切克! 弹幕上一片疯狂的尖叫,那画面太美了! [[啊啊啊啊啊好软好软啊!] [卧槽卧槽!] [截图了啊啊啊啊啊] [难道只有我注意到,臣臣脖子上中了个草莓?啊啊啊!] [啊啊啊是真的吗真的吗] [是化妆效果,如果是真的会挡一挡?] [好带感awsl!画龙点睛之笔!] [啊啊啊看见了……] 劲臣眼尾渐红,上身始终保持向上直立的姿态。 他高高仰起头,脖颈白皙颀长,喉结在灯火中划出优美线条,犹如天鹅引颈一般,仰望着他的爱人。 轻易地就看见影帝脖颈上的红痕。 暗红发紫的痕迹,带着将人拆吃入腹的狠厉,透着无尽的占有欲。 ——“回国之后,我们还可以一起跳舞么?” ——“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这辈子。” [我愿意。容修,我愿意。] 月光里,劲臣仰着头,桃花眼深邃,一瞬的深情,汹涌的狂热,臣服般地蜷局在男人眼底,对他流露出浓浓的眷恋。 容修眼底闪过温柔,那一瞬间的信息,他全都接收到了。 ——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幸运的意外。 这个切克太美了,这太精彩了。 劲臣的柔韧度惊人,起身时完全利用腰力,将自己前推向身前的爱人。 容修刚劲挺拔,潇洒豪放,控制力极强地将劲臣稳稳撑起。 配合默契,动作完美,技巧得当,整个经典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充满了探戈最精髓的魅力! 全场掌声雷动,这在舞会上是不太礼貌的行为,因为掌声会影响大家聆听音乐。 但观众们都没有忍住,眼前的画面太美了,两人表现得太精彩! 这不是随便用别的什么舞蹈充数,而是真正的两个男人的阿根廷探戈! 看他们运用自如的大飞腿!这是阿根廷探戈的标志啊! 食草狼开的直播间里,弹幕上早已看不清网友们在说什么,还未播出,微博上再次爬升热搜! * 而坐在舞池最近处的王妃女士,也不由抬起手,她轻轻地捂住嘴,此时已热泪盈眶。 这是她家乡的舞蹈,艳丽,高冷,倾诉,纠缠的探戈。 阿根廷,冷艳的孤芳,又汹涌澎湃,充满了热情。 两人将表演型探戈演绎得万分精彩。 阿根廷探戈主要是脚底下的功夫,他们的技术让王妃出乎意料! 其他的,对抗,腰,弹性,引带,重心,神态,节奏,形态,感觉…… 毫无可以挑剔之处,这是最完美的呈现! 王妃感动不已,环顾四周宾客们热烈的场面。 自从远嫁到这里,她就很少跳舞了。她学会了入乡随俗,后来因难以怀孕抑郁了很久,漫长的时间让她几乎以为,她失去了对家乡舞蹈的感情。 但此时此刻,她有多么地激动,多么地思念故乡,血液里流动的那股子冲动,重新唤醒了她骨子里的热情奔放。 她生在“舞中之王”的故乡,她心中有无限热忱,她可以生活得更自由快乐。 场内一直有人激动地小声问,这是什么曲子,为什么没有听过? 《Serendipity》。 ABAB的歌唱型探戈舞曲,从开篇到最后,起承转合,时而浪漫温柔,时而激/情热辣。 舞场四周的宾客们有人发出低低的尖叫,女人们全都疯狂了。 你知道的,探戈本来就是两个男人舞蹈。 看那两个赶尽杀绝的男人…… 这谁能顶得住? 舞池四周的观众们全都激动了,迫不及待地想上前,想看得更清楚,奈何舞场实在太大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带感的两位绅士的探戈!” “我的天,这是国际探戈比赛的水准!他们就是绝配!唱歌棒,拍戏棒,跳舞也这么棒!” “这首曲子在iTunes可以下载吗,实在太精彩了!” 月光里,两个男人是这个战场的主宰,让全场为之倾倒。 有人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跟随着热烈激荡的旋律,大家摇动着腰肢。 才刚开场,舞会就达到了一个高朝! 这注定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因为这两个男人的探戈,因为那精彩的《Serendipity》。 也为一瞬间的永恒。 …… 第515章 晋江文学城 相传, 阿根廷探戈,是情人之间的秘密舞蹈。 舞步华丽冷艳,收放自如, 热情奔放,且变化无穷。 开场舞的尾声,《Serendipity》激荡华丽的旋律, 充满了情与欲的罗曼蒂克色彩。 音乐大师们的演奏也极具表演性。 不知是否在容顾二人热情的舞步中上了头, 在首席的带领下, 大家的弹奏动作幅度都很大。小提琴手大动作拉弓,整齐划一,笑容满面, 鼓手也高高地甩起鼓棒。 来自阿根廷的六角琴大师原地跳了起来,大师们集体欢乐, 将乐器玩出了花样。 哪里还有皇家乐团的端肃模样, 这就像是百姓聚会的广场舞会嘛! 对的,就是广场舞, 阿根廷的广场舞。 此时,在国内微博上, 看到翻译的“广场舞”三个字, 网友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两家粉丝们纷纷点赞:这个王妃小姐姐也太可爱了叭? ——也就是王妃发布的一条长推特。 皇宫舞会这边,容修和顾劲臣的开场舞还没跳完, 王妃就发布了长文, 抒发她无比激动与感谢的心情。 推特上,她配了容顾二人共舞阿根廷探戈的精彩图片、以及中国京城的街头照片, 阿根廷的街头图片。 于是,这一晚大马宴会未结束,就有网友将一条王妃的推特, 转发到了微博—— 长文中,王妃女士先是描述了舞会的热烈盛况,她语气激动,且感动,字里行间充满了兴奋感,皆是对容修和顾劲臣的赞美与喜爱。 附带又简单重提二人酒会上的精彩演绎,对其大赞特赞一番,并正式地感谢中国委派的这两位极具才华的青年。 王妃女士面对全世界,明确表达了珍惜本次国家文化交流活动,热切希望与中国的友谊世代长存。 全网粉丝:“……” 这个推特就厉害了。 王妃身份极为特殊,甚至可以说是同时代表两个国家,经过各种解读,连国家爸爸都重点关注了。 待礼仪什么的全都说到位之后,王妃又在下边激动地写了很多,那是一条超长的推特—— “五年前我访华,到达中国首都之后的某一天早上,我去日坛公园散步,惊讶地发现有众多女士在广场上跳一种非常像探戈的舞蹈—— “那种情绪、气质、场面与风格,几乎与我故乡的舞蹈如出一辙,而且女士们还在舞步中加入很多摩登舞或其他舞种的动作,将华尔兹、博莱罗、摇滚和中国传统舞蹈,还有一些我不太了解的舞步融合进去,非常的精彩,丰富,漂亮! “这让我想起我的家乡,阿根廷。 “探戈是阿根廷的街舞。 “后来我才知道,在中国无数人非常热衷于这种叫做‘广场舞’的活动,每一座城市都有她们的身影,舞者们在广场上聚在一起,集体运动、舞蹈或者社交。 “他们把探戈作为每日必做的一种律动,或者说是一种运动,与生活密不可分。 “从阿根廷这样一个只有4300万人口的国家看来,中国舞蹈爱好者的数字显得十分巨大:中国大概有超过1亿人在跳舞,以中年女性或退休女性为主,再算上绅士们和年轻人…… “我感到不可思议,并且无比激动——你知道吗,实际上在中国跳过探戈的人(包括把探戈舞步融在广场舞里跳得无比精彩的人)比阿根廷的全国人口都要多! “中国,真是一个神秘美妙的国家,充满了文化魅力与包容性……” …… 王妃是在开场舞的尾声时,发布的这条推特,她着实太激动,就对秘书口述了以上内容。 食草狼的直播非舞会全程,开场舞一曲结束时,直播也在亢奋的尖叫声中随后结束。 而就在粉丝们抓心挠肝还想继续看,网友们欢乐地讨论容顾二人开场舞时,隔壁家又有了这个王妃发言的大瓜。 微博上再次引起轰动,稳居头条热搜不下,网上又爆了! 不过,这个情况,容修和顾劲臣暂不知晓。 两人要完美地收尾,完成与第二对舞者的合作配合,还有第三对、第四对…… 《Serendipity》激荡华丽的尾声中,事先安排的领舞者们,已经在入口处摩拳擦掌,早已准备就绪了。 极具罗曼蒂克色彩的弦乐高音,在夜晚苍穹之下划出一道激荡的弧线,精彩的原创旋律,点燃了舞会开场的火焰! 舞池灯光骤然变幻,热情的颜色刹那间照亮整个夜空,在这一刻,广阔舞场的宾客们情绪在激烈的旋律中彻底失控。 绅士们开始注意四周的女士,“卡妹”在暗涌的热情中开始了! 结尾的旋律仍然干脆利落,容修英俊潇洒,舞姿霸道,身高腿长,带动着对方,掌控主场。 之前拒绝开场舞时,完全没想到,与爱人共舞是这样一种心情。心脏跳动的节奏,随着嘴角的弧度上扬,心情愉悦地放飞起来,这是容修第一次当众与人跳社交舞,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与怀里这人一起跳舞,竟然是如此美妙的事。 这让他沉浸其中,掌控全场也令他愉悦。 反倒有点不记得,当时到底为什么拒绝跳舞? 就像他说不清,当初为什么会一再地拒绝顾劲臣的求爱—— 当他无法面对时,甚至用一块红帕子遮住双眼。 ——因为情难自禁,因为冥冥之中。 在容修看来,与人相拥共舞是一件十分私人的事,不亚于做那事儿。因为音乐和舞步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所以,当得知要和劲臣跳舞给人看时,那种抵触、懵懂、忐忑和隐隐一丝羞涩交织的情绪,是让少校先生难以接受的,下意识地不想给人看,也不想与人分享。 然而,此时此刻……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爱人拥入怀中,竟然并不觉得正在与观众在分享,也不觉得被他人剥夺了“私密”。 月色里,明耀亮的灯光聚集在两人的身上,四周幽暗早已成为另外世界,而他们的世界仍然只有彼此。 怀里人始终在他怀里。 他的。 劲臣雅致妖冶,灵动柔软,转身摆头间,两人最后一次身体分开。 在全场瞩目下,容修舞姿潇洒,劲臣舞步华丽。 两人从远处舞到彼此身边,擦身而过一瞬间,容修勾住他腰,劲臣身姿轻盈地被他托了起来。 热烈狂放的旋身,影帝的身体借力凌空而起! 这太不可思议,柔软的身体在半空中旋转,宛若一朵午夜盛放的花朵。 长腿飞旋而落,男人臣服一般单膝跪地,造型绝美,干脆利落。 容修亦是缓缓半跪下来,微向前倾身,手掌托劲臣脑后。两人终于目光久久相交,劲臣蜷局在他怀里。 全曲结束的造型。 ——追光灯之下,两人面对面紧紧相拥,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彼此。 全场掌声雷动! 这就算是开场舞正式结束了,按照白夜之前的提醒,容修并没有带劲臣离开。 而第一对舞者已经从入口处登场。 一位男士托着女士的手步入舞池,眼中透露着激动与尊重,对容顾二人颔首问候。随即与靓丽的舞伴在舞道上大跳探戈。 容修再次对劲臣伸出手,做出邀舞的动作。 劲臣微笑抬手迎合,不像女士那般矜持含蓄,而是洒脱大方地握住对方的手,一手搭上了容修的肩膀。 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两位绅士开启了今晚的盛会! 第一个tanda开始。 在第一支经典的探戈舞曲中,第二对、第三对舞者接连登场。 大型集体舞会,与两人开场舞的表演型探戈不同,舞池人多密集,动作幅度不宜过大,甩腿、钩腿等就不要想了;身体分开不宜过远,搂抱姿态也要更常规化。 更加的放松、温柔、随意,自由。 容修聆听着音乐,两人相拥共舞,完全陷入休息状态。 也就是说,他们要如此这般,完成近十分钟的tanda,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楼带抱的全场转圈…… 劲臣在容修怀里,容修引带着他,两人舞步内敛又和缓,从中间第三舞道逆时针舞出来,来到第二舞道上。 皇家DJ选择的第一首探戈曲目,令容修不由轻挑了挑眉,因为第一首就是耳熟能详的《一步之遥》,这基本上是各国所有探戈舞会的必放曲目。 紧接着,广场四周越来越热情,越来越活跃,越来越多的男士卡到了舞伴,一对对的舞者登场。 舞池里人越来越多,但大多是男女搭配。 两位刚结束精彩开场舞的大明星,勾腰搭肩相拥在人群中,时不时就能感受到周围舞者们热情又激动的视线。 果然就像在马路上开车一样,所有人逆时针在两圈舞道上进行,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与前后舞者的距离越拉越近,逐渐形成了两个密密压压的大圈。 容修揽着劲臣腰背往怀里带,他胳膊稍紧了紧,两人几乎要贴上胸膛。 余光注意前面一对舞者的移动情况,保持车距一般遵守着“距离”的礼仪,但因为人多还是非常近。 而且,近处的舞者们还会对他们投来热情的视线。 更要命的是,舞池有三个入口,一个出口——好像所有等待在入口处的舞者,都在等着两人经过。 仿佛是故意的,准备进入舞池的名媛绅士们,非要等容顾二人经过时,对两人微笑示意,然后在容修礼貌地搂住劲臣降下步速时,舞到两人的前面。 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对他们笑盈盈投去关注的、热情的目光。 感受着四周灼烫的视线,劲臣脚步错乱了一下,掩饰眉眼间的羞涩,故作若无其事地侧了侧脸,几乎贴在容修的颈窝侧边。 容修微垂着脸,眼底带着笑意:“累了么?” 说这话时,胳膊又紧了一紧,让怀里人整个靠在他胸膛。 “还好。”劲臣脸埋在他颈间,闻到迷人男香,心跳愈发地快。 容修低头垂眸注视他,像想观察他的状态和气色,呼吸喷在劲臣的脸侧,搔着他耳廓,顿时让他头皮发麻,触电感环绕全身,传到软得无法跳出任何探戈花样的脚下,又悄无声息地传遍四肢百骸。 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密,好像比那个的前戏都要刺激,劲臣有点受不住。 于是,刚才还妖冶不羁大跳探戈的影帝,在爱人怀里毫无征兆地软了腰。 紧跟着,劲臣背后的那只手更紧地托住了他,交握的手心有一层热乎乎的汗,容修眸子里的笑意愈发浓。 这哪里还是热烈干脆对抗的探戈,两人就要跳起左摇右晃的黏糊糊“二步舞”。 夜色正浓,音乐撩人,皇宫舞会广场的人们热情似火。 劲臣抬了抬眸子,默不作声地看着容修。月色中,那双专注回望过来的凤眸里,仿佛盛满了璀璨的星光。 探戈舞曲萦绕耳畔,像要为了打破这种沉默,追步过后又贴身,劲臣说:“明天卡皮尔先生可能会过来。” 容修微愣:“谁?” 果然这么快就忘了啊,劲臣眼神里参杂了无奈和宠溺,指尖搔了搔他的肩胛,“宝莱坞影帝。” 容修:“……” 少校先生半天没应声,脸上笑意敛了些,眉间轻蹙了下又松开。 过了一会,容修突然一把勒紧他的腰,头压低在劲臣的耳边,很低很低地小声道:“和你男人跳舞时,脑袋里还想着别人?” 于是顾影帝整个帝都愣住了,耳朵被他呼吸滚热,蓦地染上一层滚红,又染红了眼角。 劲臣觉得,这一刻自己随着音乐高音,天灵盖顶上炸开了一道烟花。 探戈舞池越来越多的人,一曲接一曲,两人胸膛相贴,舞步随心,双手交握,拥得紧,默契地契合着彼此愈发局促的呼吸。 容修感觉到,搭在蝴蝶骨上的那只手扣得越来越紧。而劲臣垂着头,半边脸深埋在他的颈窝里,没有人能看清影帝的表情,他浑身都热得发烫。 烫得两人都焦灼起来,彼此呼吸互相点燃,像被一把电焊枪反复撩拨。 “去外面。”容修哑声道,手下圈更紧,将人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然后对身后一对舞者微微颔首示意,引带他的舞伴从第二圈舞道来到大外圈。 三处入口的记者们拍照压根没停过。 见两人终于从舞群中现身,四周的观众们也热情地鼓掌欢呼起来。 热情的舞曲中,两人共舞的距离稍微拉开,身位较之前稍远了些。 什么叫“颜值即是正道”,即使只是基础舞步,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不知是乏了,还是酒劲儿又上头,最后一支舞曲,明明轻快欢乐,并无撩人情调,劲臣却是呼吸愈发局促,眼角覆了水光。 一曲即将终了,一个tanda就快结束,接下来会是间歇曲,两人再次从人群聚集之处舞过。 劲臣微仰头,唇贴他下颌,言语暧昧不清,呼吸很重:“带我回休息室。” 容修将人摁在怀里,望着远处出口,逆时针随着人群舞过去。 近了,他对身后那对舞者示意,对方减慢了舞步速度,容修拉着劲臣退出了舞池。 白夜已经等待在出口处很久,见两人退了场,就让他们赶紧去换衣服,还可以休息一会。 着实是热情如火的夜晚,大马热带气候让两人始终不适应,容修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 劲臣也不怎么好,此时他浑身火烧,心跳过快,并肩而行时整个人都靠在容修身上。 两位助理赶紧送上冷饮,封凛和白夜护在两人周围,婉拒了围上来的记者,避开明亮的舞池灯光,一行人在暗处脚步飞快地往欧式建筑走去。 “我们不方便离开,还要应酬两位新认识的老板。”封凛在大门口停步,看了一眼腕表,“半个多小时,别消失太久,王妃还在那边等你们。” 容修点头:“知道了。” 白夜端详两人精神状态,视线落在劲臣潮红的脸上:“劲臣不舒服?” 劲臣:“……” 白老师那个带笑的表情,可不像有诚意的关怀询问。 “还好,有点热。”劲臣说。 白夜眸光流转闪过一抹戏谑,又看向容修:“别忘了王子先生还有和小公主的约定。” 容王子:“……” 容修二话不说,扶着劲臣迈上建筑台阶。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提到小公主的邀舞,大家还是觉得有趣,也不知道容修一会儿该怎么应付。 直到进到楼内,冷气吹过来,才觉得像是从桑拿房里出来,整个人都解脱般地凉爽痛快了。 所有人在外面狂欢,建筑里没什么人。两人的贵宾间很偏僻,迷宫般的走廊深处更是空荡荡。 往走廊深处走,劲臣靠墙走,容修揽住他腰带到身边:“哪儿不舒服?” 劲臣沉默了下,诚实道:“四肢无力,出汗不止,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喘不过气,体温也升高……” 容修眉头微拧:“中暑了?这是中暑的症状。” 在部队里每天都有几个新兵蛋子扛不住训练中暑昏倒,基本上就是这些症状。 劲臣却没回答,他缓缓抬眼看他,长睫扑闪闪,桃花招子烧得通红,盛着一汪水。 见他不应声,容修也不再问,脚步加快了些,随手托着人,带到怀里,力道大得很。 劲臣诧异了下,被托带着往前走,脚就快离地。 连夹带抱的,容修快步愈发地快,来到两人的贵宾间门口,开了门锁,带人进去。 房门在背后关上,劲臣停了步,抬手勾住了容修的小指。 容修驻足转身,与他对视着。 “不是中暑。”劲臣说。 还没开灯,从窗外投来月色与灯火。 四下里幽暗,掩不住的荷尔蒙从两人身体散出。 容修久久凝视他,抬步上前逼近。劲臣退后,背脊靠在门上。 犹如探戈舞步中的追步与反退。他扣紧他肩胛,他揽紧他腰背。 舞曲中接触到的肌肤燃了火,眼神烧灼,额角渗出薄汗,气势火热又具有侵略感。 劲臣扣他背脊肌肉,肢体有力而柔韧,按捺不住的情绪从你进我退中涌出来。 一段快节奏的旋律中,指尖缓缓拂过他肩胛,勾到容修的脖子,劲臣提腿缠上他膝窝,在他侵上时身体朝后仰去,脖颈扬起完美弧度。 容修托着他背的手臂收紧,胸膛和胸膛贴得更近,嗓音低低问他:“那是什么,发烧了么?” 劲臣勾紧他脖子,胳膊微微用力,嗓音干涩得说不出话。 这一场探戈还没结束,《Serendipity》从生涩试探,到激烈求爱,这个故事还没有完。 “嗯?”容修唇角笑意愈发浓,一手扣住他脑后,捏住他下颌一抬,“我检查一下。” 话音刚落,就俯头堵住他嘴唇。 口腔的热度疯狂席卷,惯常矜持的少校先生很少主动,且这么凶,顶开牙关,像要把人啃肿了,吮出血珠才作数。 血管砰砰跳动,浑身热得发胀,从喉腔里逸出那种声响。不知道是谁踩到谁的脚,跌跌撞撞,从门板摁到墙上。弄得劲臣呜噎地叫,断断续续的,仰着头,扬着颈,喉结也被咬出了痕迹。 直到没了力气,手臂挂在容修的肩上摇摇欲坠,一支曲子才终于结束。 随着接下来的温柔旋律,容修又变得温柔,舌尖蘸着他唇边,打扫战场般地,安抚怀里的骨肉。 那一刻,劲臣脑中的烟花绽放,天旋地转,中暑症状加重,酥麻感爬过每一寸皮肤,从脚趾到天灵盖,后背发麻,舌尖却尝到血腥味。劲臣蜷紧了双手,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他身上。 与窗外的人群隔着一道单面玻璃,躲入幽暗中两人情深难抑。 影帝软成一杯烈酒,任由容修举杯痛饮。最后不知谁的唇破了,谁的衬衫纽扣崩开,劲臣声音颤得字不成句,囫囵唤着容修容修…… 劲臣的身上只剩小裤,白脚儿上还套着黑袜,手指胡乱解他纽扣。像那幅诠释探戈的油画,浑身都胀疼得没了力气,腿还坚持着要抬起来,架上那双结实臂弯。 一整簇焰火在眼前绽放,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何处。 也确实忘了身在何处。 一股股冷空气吹在身上,低温激起一阵阵颤栗,劲臣的手指勾在容修的皮带上,抖着指尖解了半天,眼看着就要把那个该死的旋转板扣解开时—— 门外传来一阵故意徘徊的脚步声,和一声低沉的男声。 “两位绅士,准备好了么?小公主已经到了,绅士不能让女士久等。” 这才彻底清醒了。 是白老师无比装逼的伦敦腔。 两位要深没深的绅士:“……” * 于是,冲了凉换完衣服,从欧式建筑出来时,“中了暑”的柏林影帝在夜色中戴着墨镜,遮住了那双桃花招子欲困难纾的颜色。 ……好,主要是怕被人“卡”到。 白夜之前提醒过,舞会上的“眼神交流”是一种仪式。 拒绝别人的邀请是不礼貌的行为,许多有心思的名媛都注意到,Gu再次出现在舞会时,他戴上了太阳镜,而且换了一身相当禁欲的衬衫,连脖子也遮得严严实实。 而容修则更吸人眼球,男人浑身散发矜冷之气,仿佛比之前开场舞时更霸气,雄性侵略感更强了。 以致于坐在王妃身边的小公主都局促了下,犹豫地不敢上前与她的王子先生打招呼。 最后还是容修主动上前,绅士地赴了淑女小小姐的约。 而顾劲臣则受王妃的邀请,在她的桌前落座,直到这时他才摘掉了太阳镜,与王妃愉快地聊了一个tanda的时间。 时不时望向舞池中央,看着爱人带着一堆小公主在舞池新手区转圈圈。 即使那画面无比温馨可爱…… 影帝的脑中仍是一簇簇烟花,炸着,晕着,也胀着…… 第516章 晋江文学城 能带着小公主们一起跳舞, 不知令在场多少贵宾艳羡。 她们是苏丹三位妻子的女儿,当中年纪最大的也只有十二岁,由大姐姐带着姑娘们与绅士先生跳舞, 舞池中央的新手区一片欢乐。 这些皇室名媛将来都会成为各州名流贵族家里的主母,说不定也会嫁到世界各地去。 少校先生的受欢迎程度,着实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明明是一副冷冰冰的钢铁骨架子, 可小淑女们却似乎从中感应到了更温暖而又柔软的成分。 都说小孩看待事物的方式和角度不同, 或许如此。 事实上, 对容修来说,带着孩子一起玩并不新鲜,但前提是玩音乐—— 容修以前在工体的拼盘演出, 乐队有一首歌就是带着数十位小朋友一起弹钢琴,容老师和小孩们相处得很好, 他们都喜欢听容修哥哥的音乐课。 但, 跳舞…… 少校先生全程紧绷着脸,与小女孩们手拉手, 在舞池里转圈圈,时而绅士地半蹲下来, 声音温柔地回答她们天真的问题。 无数记者将这个温馨的画面拍摄下来, 这和推特上彩虹榜No.2的“小奥丁”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tanda的光景,舞会在皇家DJ的选曲中, 掀起一波接一波的热烈气氛。 老实说, 有一半的时间容修不够绅士。 看似在认真聆听音乐,或与小公主们温柔交谈, 实际上,他回忆起在酒会上与宝莱坞影帝见面的场景。 两人在一起时,劲臣很少主动提起他人, 也不会破坏气氛聊工作。刚才跳舞时,劲臣提到那人,看来有比合作更重要的事情,会是什么事呢? 想到这些时,容修就望向王妃桌位的方向,目光越过旋转舞蹈的人群,透过忽明忽暗的灯火,依稀找到了坐在不远处的熟悉身形。 只有回避对方的此时,容修才在心底隐隐地缓了口气,与自己内心进行更为深刻的交流,他明确地感觉到心中悸动,沸腾的血液仍然淙淙涌动。 并更清晰认识到情难自禁的自己。刚才在贵宾间险些脱离掌控,由探戈而起,越发逾矩和深入,如果在皇宫的场合被人看见或拍到,将会成为改变国际影帝一生的丑闻。 这位新晋DOM先生再次批判了他薄弱的自控力,如何能像未经人事的少年一般,疯狂不顾一切,爱恋狂风骤雨。 唇间还有甜蜜残留,带着热烈的酒精香,那双微湿的桃花眼浮于脑海。容修不由望向远处,轻易从模糊的人群里找到熟悉的身影。 那人置身于名利场,游刃有余,谈笑风生,深受周围名流贵族们的欢迎,影帝气场全开,哪儿还有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的模样。 电光石火之间,劲臣侧过脸,好像朝这边回望了过来。 仿佛感应到影帝回望过来的视线,容修怔了下,下意识避开目光,转向身旁的莎莉小公主。 听到她信誓旦旦地保证,等Rong再来大马时,她要送给他亲手做的榴莲蛋糕。 榴莲什么的。 容修:“……” 用土味情话就很好表达,很多不喜吃的东西,比如各种蔬菜之类,怎么吃才好吃? 答:恋人喂着吃。 老实说,相较于水果,他更爱酒。 从小喜欢烈酒。 上好的烈酒,辛辣,热烈,勾人情不自禁,入口却绵柔,细品带着甜,纯净,香美,再冰冷的性子也被暖出一身热汗来。 而年少轻狂时,只知江湖豪饮,却不晓得,其实爱人温柔渡来的一小口才更有滋味。 被热情的探戈舞者们包围,容修轻轻勾着唇角,目光从远处移开,仰望夜空中皎洁明月。 而后,他微微眯起双眼,聆听热情浪漫的探戈旋律,感受那黏腻的夜风吹拂在脸上。 抬眸染风情,垂眸敛寒星。 那一刻,少校先生那张英俊迷人的脸,隐隐流露出一丝淡淡柔情,令热舞经过的名媛们恍惚迷醉。 远处,王妃桌位前,劲臣交叠着腿,眼光发暗地望着舞池中央。 舌尖轻舔唇内破皮,有容修的牙印,一跳一跳地疼。 仿佛仍残留余温,劲臣闭着眼,舌尖抵着那处伤,他喜欢这细密的痛。 感受着从伤口传至周身的麻酥痒意,劲臣局促地喘了下。于是,紧绷的肌肉随之更紧绷,颤栗的灵魂脱壳而出,飞到了他的身边…… 容修。 轻喃这两个字,人间悲喜,生老病死,名利荣誉,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与他共赴一场酣畅淋漓。 * 一个tanda结束后,皇宫的随从们来到舞池中央,上前接应小公主们。 容修在一片欢笑和掌声中,带着一群小美人从舞池中央出来。 和英俊的大哥哥跳了舞,孩子们这才老实下来,乖乖随着帮佣阿姨们去洗澡睡觉。莎莉临走时还恋恋不舍,提醒容修下次来大马品尝蛋糕的约定。 小淑女们被随从拉着小手走开,一群人还没走远,隐约传来莎莉兴奋而又得意的声音。 莎莉走在费怡和安吉拉中间,用地道的英语说:“看到了吗,Rong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王子,Gu是第二名。” 小美人们:“呜……” 说到这,莎莉似乎意识到了对姐妹们的失礼,又慌忙解释了一番,结结巴巴想了半天措辞,像是不知怎么形容才能表达完美。心急之下,她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此时正赶上轻柔的间歇曲时间。 于是,在座所有人都听见,小公主一本正经地大声说: “当然了,Gu是白马王子没错啦,Gu也能吻醒公主……但是,和Rong相比,Gu肯定是被他吻醒的那个!” 在场宾客们:“!!” 两个王子:“??” 下一支探戈舞曲开始,火热旋律盘旋升空,而四周却一片寂静。 猛然间,广场主位那一桌传来一阵阵爆笑声。 重量级的贵宾们鼓掌大笑,圣地亚哥就快笑出眼泪,童言无忌惹来的一场风波,令现场呆滞的两人再次成为焦点。 调侃的掌声中,容修冷峻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微微扬起了下巴,“小姑娘很有眼光。” 王妃笑着举杯打趣,敬少校先生的人气,在座贵宾们忍俊不禁纷纷大笑举杯:“托二位的福,我们有了舞会魅力绅士排行榜!” 顾影帝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不知是羞臊,还是不甘,白润耳垂也红,而慌乱只有一秒,劲臣也随众人鼓掌轻叹。 劲臣举杯敬他:“先生才华横溢,英俊非凡。” 容修轻挑眉,捻杯回敬:“影帝雅人深致,风华绝代。” 幽暗中,两只酒杯在半空中接近,要碰不碰的,两人目光相对,举杯共饮。 旁边的封凛后背一麻:“……” 这么不要脸的词,两口子商业互捧,还真是丧心病狂。 刚才小公主一句话莫名真相了,封大金牌拿着手机的手都是一抖。 容修的这杯红酒还没碰过,有人敬酒一直是劲臣在挡。原本舞会上他不打算饮酒,直到此时,像是被取悦了,来了兴致,才轻啜了第一口。 随着康帝的浸润,唇染了红,隔着月光与灯火,劲臣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他的嘴唇上。 那两片凉薄的,热烈的,时常矜持地抿着,倔强地不说爱他,却令他疯狂不可自持的嘴唇。 容修松了松领结,舌尖舔过上唇酒味,眯着眸子,像是不经意瞟过劲臣,又与身边的阿根廷六角琴大师聊起探戈舞曲。 劲臣的呼吸一下重了,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的热胀一波又一波又翻腾了上来,复古的衬衫立领似乎变得紧,他觉得呼吸不畅,中暑的症状加重了许多。 * 此时国内,暴风台《极限挑战》正式开播,配合着热搜榜一,收视率达到一个巅峰。 封凛一直在关注微博上的实时话题,网上讨论热烈,距离播出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姑且放下不提。 容修和顾劲臣要忙回国事宜,不能逗留到宴会最后。 舞会进行到热闹的高朝时,劲臣随着封凛去应酬名流,同桌的贵宾们也相继去跳舞,有眼色地给王妃留下私人空间。 容修也打算起身告辞,就在这个时候,王妃唤住了他,“我正要和你聊一会。” 于是容修坐在王妃的桌位没动,礼貌地颔首等对方开口。 “确定哪一天回国了吗?”周围近处没有任何人,连秘书也坐在较远的邻桌,王妃微笑着问容修。 但是实际上,根据容修的判断,除了秘书之外,起码有五道目光盯着这里,最近人群里有护卫时刻准备着,随时随地关注着这一桌,而欧式建筑楼上也有人望下来,即使一整栋楼都是单面透视玻璃。 “预定是后天的机票。”容修回答,“如果没有变化的话,后天上午出发。” 王妃笑盈盈打量坐在椅子上的容修,少校先生坐姿挺拔,让他显得更加英俊矜持。 王妃端起了精致的茶杯,“其实我一直想谢谢你,谢谢你的音乐。” 容修看了她一眼,不需思考就知道王妃的意思,也就是封凛反复提醒过的,王妃坚信是容修的音乐让她怀上了王储。 于是容修没有含蓄客套,轻轻颔首接下了王妃的谢意。 “我关注了你们国家的娱乐圈,”王妃顿了一顿,像是意有所指,“将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然怎么样,希望你们别忘记今天携手与共的日子。” 容修注视王妃的眼睛:“是的,他是一位难得的探戈舞伴。” 王妃温和地笑笑,明智地跳过了话题:“演唱会的事情也不是场面话,期待你们一起再来大马,不管是公事,还是旅行。” 这时,一位侍酒师上前。容修以为对方要为他斟酒,正打算婉拒时,侍酒师将那瓶红酒放在了容修的眼前。 容修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酒标,正是那瓶王妃特意准备的康帝,瓶中还剩下一多半。 王妃笑道:“这是送给你们的酒,把它带回去。能看出臣臣确实喜欢它。” 容修眼中露出暖意,点头道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年底的时候,我们国家电视台打算与各国联合,举办一个亚洲的歌会,你觉得合适吗?”王妃喝了一口红茶,指尖在茶杯上摩梭,犹豫地透露道,“中国会有兴趣吗?” ……嗯? 这下容修彻底愣住了,这种国家爸爸权衡的问题,不应该问他? 不过,容修还是沉思了下,没有询问更多,只诚实道:“音乐不分国界,不分种族,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是文化交流,我是赞同的。至于其他的……策划、营利方面,姐姐不该讲给我听,而我也不太懂,这并不是我的专长。” 王妃怔了下,瞅着容修一脸严肃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少校先生就这么警惕,还暗示她不该多讲,这该是一个多么的认真、正直的人啊! 王妃又想到容修刚才和劲臣一起探戈的画面,专注而又热烈,她的整颗心都快融化了。 探戈,只有真正的情人,才能跳出它的灵魂。 于是这晚临分别时,王妃和容修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也像姐弟之间,天南海北聊了很多有趣的话题。 能看出这个远嫁他国的女人高贵身份背后的孤独,他们聊了各国的电影和音乐。 但是,没多久,容修的心思就不在陪小姐姐聊天上了。 在他所坐的位置正前方,原本能看到顾劲臣与名流们社交的场景,此时劲臣的身影,已经被周围的名媛们挡住了。 王妃正在对他说,希望《Serendipity》能在大马音乐平台上架,容修将目光拉远,投往人群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实际上入耳的话语根本钻不进心里。 又过了没一会,容修和王妃聊到大马传统音乐时,女人堆里的影帝就不见了踪影,只有封凛还在和绅士们寒暄。 容修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到舞池里,透过灯火与热舞的人群一点点寻找劲臣的身影,但那双坏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 人呢? 和在酒会上差不多,一个眨眼间,明明还在眼前的人,那么大个影帝,突然就金蝉脱壳,无影无踪了。 容修眯了眯眼:“……” 动不动就脱离他的视线,看来还是管教得不够严格。 事实上,离开人群之后,劲臣就来到了不远处的休息区,离欧式建筑不远的小长廊,遥望眼前一片灯火辉煌。 看完了《极限生存》目前的热讨情况,劲臣又看了一眼热搜榜。 “注意一下,宫崎秀一在哪。”劲臣轻摩着指甲,玩味儿地勾了勾唇,“我记得,纽约明星运动会时,容修说,他眼睛长得像我?” 花朵微愣,想起热搜上#容修宫崎秀一樱花#的话题,一下警惕起来:“是,我知道了,再查一下他回日本的机票?” “没影儿的事儿,就是……别扭,心里闹得慌。”劲臣瞟了花朵一眼,抬步往舞池方向走,“你以后找对象,找个差不多的就行,别太有魅力了,人见人爱那种,你制不住。” 花朵笑容暖了,带着宠溺口气:“是是,我知道了,顾哥提醒了很多次了。” 看来自家老板到现在还是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也许在容哥的眼里,他也是一个超有魅力、人见人爱的影帝呢。 花朵腹诽不已,脸上表情倍儿有信心,小声咕哝:“您也稍微有点自信啊,再说了,只要你能制得住容哥身边的那些小妖精不就行了?” 桃花招子闪过一丝凌厉,随即露出懒散的笑意,劲臣轻笑了声:“小妖精?哪个小妖精敢在他身边,不想要命了么?” 花朵闻言抬眼看他,劲臣垂着眸子看手机,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再看影帝那忽明忽暗的神色,花朵不由在湿腻的热风里打了个寒颤。 这边,劲臣避到安静处,关注了一下网上热搜情况,以及综艺播出的网友反馈。 而那边,容修以目光寻找了他很久,王妃说完了她喜欢的外国女歌手之后,抬头正想让容修分享心得,看到容修神态,顿时就是一愣。 容修捻着红酒杯,手指微紧,目光梭巡中双眼微眯,正观察着舞池的方向。 刚才在贵宾间被勾得一塌糊涂,他还是克制地温柔下来,现在看来,真不该让小家伙有太多精力。 一个不经意间,周围就女人扎堆儿,自家白白净净的大影帝从小就很有女人缘。 再一个不留神,人就离开了视野,不知跟谁跑到了哪儿。 有那么一瞬间,什么礼仪,什么规矩,什么两个人互不干涉工作的契约精神,统统都不见了,少校先生只想把那个糟心的小妖精丢到床上,撕掉裤子,干他个起不了身,让他哪儿也去不了。 小妖精顾影帝:?? 如果花朵知道,此时容哥脑袋里的确有个小妖精,而且今夜前路未卜,肯定要为老板哀嚎一声了。 * 其实一行人走出舞会花园,坐上皇家盾牌车时,花朵就依稀察觉出了气氛非比寻常。 一路上劲臣走在容修身边,大概是疲惫了,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上了车开往皇宫大门,直奔圣罗娜花园酒店驶去。 大马任务圆满完成,没有辜负国家爸爸的重托,两家团队都是大舒一口气。 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填饱肚子,两个大明星一整天也没正经吃口饭。 “中餐厅还没打烊。”白夜说。 这当口出入公众场合不太合适,毕竟人多口杂,两人在大马引起了关注,酒店里有不少人打听容顾二人是否住在这。 车内,封凛建议,可以点一桌中餐,送到总统套庆祝一下,却被容修拒绝了。 容修说,嫌屋里会有菜味儿。 封凛:“……” 你可拉倒,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在龙庭的别墅,是开放式厨房啊,你怎么不嫌有味儿? 于是车开到酒店,一行人下了车,白夜仔细交代了一下,尽量避人耳目,不打扰客人用餐,就直接去往中餐厅。 好在已是半夜,中餐厅客人不多。 两家团队,外加造型团队,大家从员工通道进到餐厅,在雅间用餐,顺便小小地庆祝一下,再正式地感谢白老师多日以来的教学指导。 不知道为什么,容修给白老师敬酒时,两人对视的笑容看上去怪怪的。 曲龙即使看惯了大场面,这次的太平洋与大马之行,他也是一波接一波地冒冷汗,此时终于算是大功告成,一切圆满结束,不由整个人放开了,成为了酒桌气氛担当: “来来来,容哥,我曲龙服你,再来一杯!” “回国之后,咱们可得喊上白二他们,正式再庆祝一回!” “干杯!” 雅间里大家都放松了,愉快地吃了一顿好饭,劲臣多喝了两杯,脸越喝越白,桃花招子泛着红。 连丁爽也大着胆子敬了容修一杯。 雅间男人们饮酒的气氛正好,花朵也喝了两杯啤酒,四周一片闹腾。 不过一顿饭下来,容修和劲臣始终没有交流,一句话也没有说。 在大家的热情举杯之下,容修也喝了两杯红酒。 大概是感觉热了,他脱掉了西装外套,衬衫纽扣开了两颗,隐约显出胸膛的肌肉线条。 “有个小礼物,我送到你的房里了。”白夜在他耳边小声,“酒店里的东西,体验不太好。” 容修挑了下眉,细着眼睛瞟了他一眼。 看来白老师还记得那句“单身愉快”,这么急着暗示单身也是有x生活的? 白夜身边的确有固定的泡友,容修之前看到过一次,年轻漂亮的小男孩,大概有西方血统,白夜下班时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等他。 后来礼仪课上闲聊时,容修明里暗里问过一次。 白夜倒不避讳,直接告诉他,不是恋人关系,各取所需,没有那种感觉,也没有那种感情。 容少校当时挺无语,净胡扯,没感觉怎么睡的人,手指头戳吗,睡了人怎么不跟人搞对象…… 反正容修不理解、也不赞同那种关系就是了。 就在容修一脸凝重,疑惑“非恋人关系”要怎么交往,没感觉要怎么ooxx的时候,不经意抬眼,就触到劲臣望过来的视线。 两人四目交汇,对视了数秒。 自从舞会上影帝终于现身,到从皇宫出来,回到酒店这一路上,两人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劲臣的复古衣领开了扣,脖颈的咬痕若隐若现,桃花招子波光潋滟。 这个对视,隐秘而又热烈,透过喧嚣热闹,从彼此眼中看到无声的信息。 劲臣慢慢地趴在桌上,眯着眼睛凝视着他。 容修放下餐具,让众人慢用,“劲臣醉了,我带他上楼。” 这一天,两人都折腾够呛,都是自家人不吝那么多,见劲臣躺了,大家也没拦着,赶紧让容修扶他先走。 花朵和丁爽要跟上来照顾,被容修摆手拒绝了,“明天上午放假,都睡个懒觉。” 出了餐厅直奔电梯,刷卡到达顶楼。 劲臣一路不言语,走着蛇形路线,笑弯了桃花眼儿,抬着眸子仰头凝视着他。 直到把容修看得不自在,一把箍住那细腰,随手把人托带到怀里,加快脚步往总统套走。 进了套房,背后房门一关,反应过来时两人同时撞在门上。 劲臣的嘴唇迫不及待黏了上去,紧紧揪着容修的衣领,扯得衬衫乱七八糟。 劲臣的胳膊从修身的西装里挣脱,牢牢地挂在容修的脖子上,手指乱绕在他脑后发丝里,“我去人群外边看了会儿手机……” ——这里并不像国内治安,特别是人多的场合,就算是皇宫对两人来说也不安全,劲臣消失了几分钟,回到酒桌时看见容修的眼神,就一下明白了过来。 劲臣已经紧张了一路,编排了无数台词,打了一箩筐的腹稿,想着该怎么取悦先生,但眼下看来什么也不管用。 没想到,容修什么也没问,进了门就把他按在门上。 两人蹬掉皮鞋,容修胳膊一伸把人托起,牙齿咬住他耳朵,磕着他的耳廓。劲臣腿圈环他,可怜地哼唧了一声,像条蛇,把他缠得更紧。 玉润的耳朵咬得充血,那双能弹奏出美妙旋律的手指,挑开劲臣衬衫纽扣,灵活得一排扣子眨眼间开的开,崩落的崩落。 再多的台词也派不上用场,影帝被一团烈火烧得溃不成军,腿软地站不稳,容修手臂一提,环在自己腰上。 “别让我看不到你。”容修咬着他的耳朵,“我可以看不到琴键,但我不想看不见你。我不想,也不喜欢。” 黑暗里的嗓音暗哑,和着皮带扣和衣物的声响。 劲臣胳膊挂在他脖颈,手指绕着他脑后的头发。他低下头,对着容修的唇咬了下去,“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跌跌撞撞经过客厅,衣服散落一地。容修随手按了遥控,音响里传来那首属于两人的旋律。 热情的探戈,《Serendipity》。 卧室也一片幽暗,窗外月光洒进,轻轻淡淡的。 劲臣被扔在床上。深蓝色的真丝床单像一片夜海,劲臣陷在丝绸单子上,容修按着他,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想我了?” 劲臣臊得不答,张着嘴,扭开脸儿,却勾得他更紧。最脆弱的喉咙露在眼前,容修低头咬住,掌纹与细茧磨过他脉搏,指腹扫过他泛红眼角。 直到那一声从鼻腔里逸出,劲臣眼前再次炸开了烟花。 劲臣觉得呼吸不畅,陷落在一片色彩斑斓的世界,眼前看不清一切,感觉却分外清晰。容修捏住他后颈的那颗骨头,唇顺着他的喉结往下,给他印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劲臣被嘬得痛,攀在他肩胛的手指收拢,呼吸逐渐凌乱,瞪着桃花眼,用尽全部精力想看清他。而等他醒过神时,早被容修剥得精光。 容修望着眼前景色,依然精瘦,瘦得那把细腰两手掐。 探戈舞曲热情的旋律中,参杂着劲臣抑不住声音,断断续续,要哭不哭的字不成句。只能听清楚那一句,容修容修,我还没洗澡。 可嘴上说是一码事,身体却是又一码事,劲臣像条蛇,缠绕着夹他腰侧不安分地扭。 容修像被取悦,笑意中带着钩子。 哪儿来的七年之痒。 即使交往久了,也没见失去热情,反而上手熟练又温柔,目光愈发地贪婪。 探戈舞曲热烈的旋律中,白皙一寸寸逐渐泛红,劲臣扣他肩的手落下,不知放在哪儿才好,摊开,攥紧,又胡乱揪住了枕头痛苦地叫,往他怀里拱,膝架起又掉下。 容修在他耳边低声安抚,非要做足了准备才行。劲臣往他颈窝钻,闷声喃喃着说不疼,埋怨他那个手,让人受不了。 容修失笑,就这么被嫌弃了,让粉丝们尖叫的神之左手,还只侍候过他的琴。 劲臣被说得面红耳赤,死咬着嘴唇,不再吭声。容修专注时显得迷人,还慢条斯理地拿来了白夜的小礼物…… 一朵朵烟花在眼前炸开,被汗水湿透了,睡衣挂在手臂上,直到容修完全彻彻底底地拥有,劲臣终于松开牙关,忽然哼唧表示要去上边。 看来,他还惦记舞会上着跳了女步的事情。 容修挑着眉,嗓音温柔:“如果你能。” 于是影帝几次试图艰难爬起,坚持不懈的,却在狂风暴雨中被捞回去摁着。力气耗尽时,还在喃喃地求着。那声音没边地腻,带着南方腔调的尾音拖着长,黏黏的撩着人,惹得容修没个尽头。 后来,求得狠了,还是随了他的愿。 《Serendipity》不知重复了几次,容修托着人直接往后仰躺了过去。 月光正浓,影帝意气风发,像驰骋在马场,他扬起脖颈,线条美得惊人。 容修眯着眸子,视线落在那劲瘦身形,看他盛着一汪水的眉眼,含蓄的肌理,借着月色望过去,这一身漂亮的骨肉,近乎透明地泛着白光。 然而,得意不过两分钟,估计真要是在“天地灵气”骑马,连两大圈也不到。 劲臣被掐着起起伏伏,几次三番像冲破了天灵盖,眼看着他自己就要“跑马”,一点力气没有了,就从容修身侧外旁边一歪,一个打滚…… 可,还没来得及爬走,容修就一伸手把人捞回来,稳稳放好了。 劲臣:“……” 容修像探戈里的引带者,手没轻没重,那儿却只重不轻。这下更遭不住,劲臣无力地抓着被子,反反复复要倒下。 钳制之下,劲臣瘫软往旁边躺,使劲儿往容修怀里钻,又重新开始呜哎地求,不,不要了,说要去下边…… 最后只剩下哭吟,醉意微醺,酒精上头,稀里糊涂地说着胡话,什么自己是接受的那个,躺着的,我应该是躺着的,躺着,我要躺着…… 容修简直要被这糟心的小东西逗笑。 影帝:“我是老婆……别人家老婆都躺着,别人家老婆不卖力,呜我也要躺着……” 容修:“……” 再然后,直到拱到雄浑的怀抱里,影帝终于安分了。容修凶悍到下半夜,劲臣被拆了骨头,叫坏了嗓子,昏昏又醒醒。 陷在深蓝色床单上,像夜空高悬的皎洁明月,恍恍惚惚,迷迷蒙蒙。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517章 晋江文学城 昨夜两人刚进了门, 就迫不及待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人身体之间,无论是迫在眉睫的贺岁片也好,《家园2》的片尾曲或月底的演唱会也好, 就连总统套房里的空气也没有插足之地。他们疯狂地相爱、紧密地相连,已经融入到对方的身体与灵魂中去了。 天色大亮时,主卧里仍然一片漆黑。 墙壁灯的幽光轻洒在床榻, 下半夜酣战过后没洗澡, 贤者时间里容修随手揽了人一动也不想动, 直接与劲臣侧身而眠,此时胸膛贴后背,仍是最后那姿势。 凌乱, 混沌,脏, 充满了摇滚色彩。 上午九点多, 容修是在一种难言的感觉中醒来的。 怀中充盈温暖,真丝被子的触感和恋人皮肤一样柔滑舒服。劲臣枕着他手臂, 安静地沉睡,真丝被随意搭在两人身上, 勉强遮掩住人鱼线下。 半梦半醒间, 容修意识到自己正在扯被子往胸怀埋了又埋。 空调冷气不高,身上还有汗, 容修就不再扯被子, 揽着人慵懒地挪了下。 紧接着,那儿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传来。容修这才彻底清醒, 察觉到两人像连体婴,稍挪一下,劲臣就死死绞住他, 让沉睡之处全部随之精神抖擞。 容修:“……” 容修微微眯了眼,就不再挪动,下颌蹭着劲臣的发旋,脸在他柔软发丝里埋了一会。 奈何体感明确,过于精神,越勒越紧。待到更清醒些时,他眼底越发深邃,像只晨起撩人的猫,低头舔劲臣后颈的那颗骨头。 于是一个白马王子不负小公主厚望地被另一个白马王子吻醒了。 或者说是被撑醒了。其实并没完全苏醒,影帝已经醒不过来,睁不开眼,也起不了身。但仍能感觉到彼此剧烈的心跳,砰砰,砰砰。上下脉搏同频率连接,这才意识到容修还放在他那儿没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劲臣觉得自己要死。事实上,他已经死在容修怀里无数次。 也绽放无数次。或缓或急,像午夜里一簇簇怒放的艳红小玫瑰。 耳边仍有《Serendipity》探戈曲热情萦绕,比昨夜音乐声小了许多。 事儿后体感格外敏锐,稍碰下就连抖带颤的,颈椎骨头被吮得阵阵发麻,劲臣喉咙里逸出一声。容修红着眼睛停顿一秒,箍紧那把细腰又缓缓沉下。在汩汩流淌的旋律中,劲臣侧伏着回头,对上那双染火的凤眸。 深邃。野烈。深情。迷人。 不比昨夜狂风暴雨中的大船沉溺,温柔得像在温和阳光下的湖面上划小船。 劲臣睫毛抖搂着,没力气回头看容修,不知自己生理泪水如何不受控流出来,也不知自己发出多撩的声音,温柔得手指蜷着揪住枕头,带感得让他脚趾也张开。 突然,容修在背后开口:“醒了?” 刚睡醒的暗哑,像绝美的大提琴,也像他指尖细腻的茧,撩拨得劲臣皮酸肉紧,他轻“嗯”一声,听见容修带着宠溺的一声:“不能继续了,没戴。” “没关系。”劲臣说。 “不行。”似有若无的一声笑,呼吸轻搔于颈后,勾得劲臣想扭过脸儿望他。紧接着,容修唇息在他耳廓,很低很低地笑了下,“还没吃够?” 热气吹在耳朵上,烧得耳朵烫红,劲臣头埋在枕头,慢慢地越来越低,最后臊得钻进枕头下,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声音比蚊子还小,要面子地说:“我才没那么没节制。” “是么。”容修笑着停下,刚要往后挪开,相贴的胸背才拉开一点距离,紧跟着劲臣背就贴了上来。 劲臣哑着嗓子:“不睡了?” 容修笑:“睡什么?” 劲臣:“……” 轻烟嗓在清晨无比性感,容修低笑:“嗯?睡什么,回答我。” 劲臣张着口,头埋在枕头下,发出似哭非哭的一声。 容修:“睡觉没时间,睡老婆可以。” 劲臣:“!!” 这两年,两人之间有过很多称呼,从“老师”到“容少”到“先生”,他们也总拿“老公”为夜里增添情调,而事实上劲臣只唤过容修老公,容修也自诩为老公,两人从没有提过“老婆”二字。 或许和白二兄弟们开过男人之间的玩笑——你知道的,兄弟们在一块离不开这些话题,但是,容修从没有在劲臣面前说过他是老婆。 毕竟是男人,劲臣雌伏委身,他将一生珍惜并感激;即使只是调侃,容修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昨夜荒唐狠了,劲臣头一次自认“老婆”,两个字一出口,确实给容修带来不小的冲击。 大概是男人的精神本能。 老婆,妻子,内人,爱人,听上去比恋人、情人、对象要“家庭”得多,更亲密无间,更严肃正经,也更充满归属与主权的仪式色彩。 而在严肃的称谓之下,两人荒唐时就平添了堪比破戒的刺激,月色里更带感了。 这会儿,容修重提昨夜事,影帝浑身蓦然涌上了红潮,埋在枕头底下不吭声。 容修细细观察他变化的模样,不知他是恼羞成怒,还是后悔那么说了。 后悔么? ——都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作数。 其实,就算不承认是老婆,不喜欢这个词,容修也不会生气。 就算是加一条契约,以后谁也不许说这两字,他也愿意配合。 毕竟是男人。 有时候,两口子之间也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即使面儿上不显,也会伤人心,渐渐地闹生分。 两人很少开玩笑,始终相敬如宾,他们都喜欢这种感觉。 不是客套,而是尊重。 劲臣半天没有应声,容修也不再动他,陷入片刻的沉思,或者说是“自省”。 就像容修曾经对顾劲臣说过:如果我对你说了“我爱你”,就能承诺不会对你说“对不起”。 ——因为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 此时此刻,少校先生还不自知,他对顾劲臣的珍惜,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哪怕是一言一行、一丝一毫,类似调侃一句“老婆”这种小事儿,也不想伤害到对方。 然而,事实上…… 什么伤害啊,在顾劲臣看来,容修刚才在他耳边说的那些,比任何dirty talk都刺激,直接击中sub大佬的那个点。 埋着头,发不出声儿,是因为太害臊了,也突然有了感觉。 体面惯了,哪儿受得了这个。 羞耻感让影帝胀得快炸开了,脑袋里那句“当然是睡我啊”、“睡了一半你要去哪”,因为要面子根本说不出来。 然后就是容修的一句“睡老婆”…… 这这这…… 昨夜画面像蓝光大片一样在眼前浮现,伏在人胸膛哼哼唧唧说自己是老婆,这还是头一次啊头一次! 劲臣:“……” 实在臊得慌,上手捂住了脸。 老实说,真正决定在一起之后,一直不敢把自己放在那个很严肃的位置,而在劲臣的潜意识里,自己本来就是老婆的角色。 并没有觉得“老婆”是一种羞辱。 只是家庭分工不同罢了。 在劲臣看来,他也拥有着重要的责任,与家主不同,却无比重大的责任——在每一个家庭里,“老婆”的权力、义务、重要性、需求指数等都要比“丈夫”大得多。 用兄弟们的话说,“老婆”甚至是一个家庭的风水。 容修观察了他好一会,良久没有听到劲臣回应,便垂着眸子笑了下,安抚而又略带小心地问了一句:“不喜欢?” 不等劲臣回答,他缓缓往后退离了他,转移话题道:“好了,以后不会逗你了,你再睡一会,我还有个采访。” “不是!” 忽感那处空虚,劲臣转过身抱他,慌乱地按他背脊,脸埋在他胸膛。 “没有觉得不喜欢,”他似因心急而言语不清,“是我自己说的,我本来……本来就是……” 容修眼睫微闪,诧异或欢喜:“是什么?” 劲臣忍不住,将人抱的更紧,脸抵他胸口,闷声说:“圈里很多在下边的,就是那个……零,他们都说自己是老婆。” 容修眼底带着笑意,低头看他头顶发旋:“是么?” 安静了好一会,劲臣才喃喃地哼唧一声,猛然抬眼盯着容修:“我本来就是,是你老婆,先生不承认?” 容修愣了下,盯着劲臣的表情,张了张口没出声。 劲臣凝视他:“问你呢,你不承认吗?” 容修沉默一秒,忽然笑了:“承认。” 而后,容修微笑注视他,盯着那双急切的桃花眼,略带了几分仪式感,对劲臣说:“我承认。” 这一声答应,让影帝失了神,迎着容修的视线,打量容修的脸。 眼前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俊脸,因愉悦而更英俊。 容修很高兴? 大抵是那笑容太耀眼,劲臣呆了半天,才忽然从恍神中醒过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颊腾地通红,影帝整个帝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刚才那一幕问话,不亚于对先生逼婚,他是在逼迫容修承认自己是他媳妇吗…… 脸面呢? 这下彻底窘迫了,劲臣低呜一声再次埋进枕头下,在容修畅快的笑声中,扎着脑袋,拽着被子蒙住头,再也不出来了。 哪儿还顾得上别的,完全忽略了真丝被子扯上去之后,自己粉溜溜一条晾着,忽然空虚那处还欲拒还迎地微微地张着嘴儿。 幸福,有时就是很简单就会感受到的。 这么相拥躺着有种梦寐以求的踏实,容修显得慵懒,掌心按着劲臣的腰慢揉:“头抬起来。” 劲臣便听话地拧腰,抬头瞅着他。 这一动弹,就感觉事儿后那股酸痛,丝丝缕缕绵延在筋骨,让人乏得起不来,在温暖怀抱里又昏昏欲睡。 劲臣迷蒙蒙地,抬着眸子瞅着容修,看到容修的眼底泛红仍然有种侵略感。 但没昨夜那么烈性,更多是温柔和疼爱。 光顾着观察对方,而影帝却忽略了自己的模样。 难怪容修大清早就有兴致,劲臣周身都是粉的,耳朵也红艳。因睡前没洗澡,小脸儿斑斑泪痕隐约若现,唇红肿着,还残存着昨夜的情潮,腿还干巴巴黏着不明物质,腰被掐出泛青紫色的痕迹。 被弄得太狠了,迷糊糊,赤条条,眨着盛一汪水的桃花眼,舍不得挪开目光地瞅着容修,看上去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容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股火,又扳着人往后挪了挪,语气慵懒,带着几分不情愿:“我得起了,你多睡一会。” “唔。”劲臣应他。 一会容修要与食草狼会面,最后把采访工作收个尾。 “饿么?”容修问他,“吃早饭么?” 劲臣摇了摇头,他只觉得困乏。 容修揉了把他头发,“睡,一会中午弄来午饭喊你吃,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劲臣又摇头,眨巴着眼睛瞅着他,温柔下来的容修让他莫名感到遭不住。 就像乐队兄弟们也受不住老大温柔一样,一天不挨骂就浑身不自在,心惊胆战觉得哪哪儿都不太对。 把人安顿好了,容修起身,从床边地上捞起真丝睡衣披上,看了眼时间,直奔浴室去冲凉。 劲臣迷糊着,望向他的背影,直到浴室门关了。 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环视周围,这才注意到主卧一片狼藉。 大床凌乱不堪,床单卷着踢到床脚,两人西装扔了一地,衬衫甩在沙发扶手,纽扣崩落得到处都是,皮带昨夜用过还挂在床头,用来垫腰的枕头上凝着一片污。 这还得了? 有着小洁癖的影帝先生脑袋嗡地一声,刚才容修起身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卧室? 对影帝来说,让容修在这么脏乱差的环境里起床,和女生被男友看到早起没上妆的睡颜没差。 以前也经常胡闹得卧室乱得不像样,但劲臣都会在容修之前起床收拾干净。 环视四周,劲臣视线再次投往浴室方向,整个人都不怎么好,想撑身坐起来,但刚稍微使劲儿就又倒下。这还是第一次连早起打理卧室的体力也没有。 四处邋遢,劲臣怎么还睡得下去,可又浑身酸痛,撑不住又倒下,计算着容修洗漱的时间,心里想着再躺两分钟。被褥还有爱人余温,暖烘烘的,浪漫探戈舞曲依稀从大客厅传来,鼻间闻到红酒香味,让他更沉迷地闭着眼…… 然后就毫无征兆地又昏睡了过去。 容修从浴室出来,来到床边见劲臣睡熟,看着无比乖顺,哪儿还有昨夜闹人的样子。他轻笑了下,拽来被子裹住人,出了卧室去衣帽间。 * 从衣帽间出来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掩去了眉目间的那抹欲色,衬衫开了一颗扣,禁欲又矜冷。 回头望了一眼主卧的方向,考虑到在客厅会见客人可能会吵,又想那人体面惯了,日上三竿,知道有客人过来,怕是不能安稳睡觉…… 于是,容修拿上了手机,在便签上写了一行字,放在茶几醒目处,又仔细地给劲臣的微信留个言说明去处,就径直出了套房,搭电梯去往封凛的房间。 上午不到十点,封凛刚用完早餐不久,正和曲龙、花朵与丁爽聊回国事宜。 容修敲门时,几人都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容修会提前下来。 大家都不正经地认为,这几日两人憋狠了,昨夜肯定要胡闹到天亮…… 其实,是容修收敛克制了,更多地照顾到了爱人的身体,不然也不至于还留在那儿没出来就鸣金收兵,还不是因为对家晕过去,容修不舍再霍霍他了(……) “怎么这么早?”封凛上下打量容修,神清气爽一大帅哥,又看了眼手表,原定十点半与食草狼会面,这才九点半。 “在屋里吵到他。”容修往屋里进,来到沙发前和众人打招呼,“我在旁边,他又要瞎折腾,还逞强。” 封凛挑了下眉,自家熊孩子还挺贴心的,这是要致力做模范好丈夫了? 除了顾劲臣不在,两家团队都在场了,容修代表两个人,在封凛的房间里集体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 主要讨论一下《极限生存》的播出情况,上午封凛和曲龙两人,已经和周老导演视频过了。 此时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容修身边,表情严肃。 容修叠着腿,歪头掰了掰脖子筋骨,接过花朵递来的咖啡,只喝了一口就放下,大概是不合口味。他左右看了看两位经纪人,笑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封凛一脸凝重道:“鱼米台派出水军,直接和我们翻脸了。” 容修毫不意外,颇感兴趣地勾唇:“派出水军?不是在预料之中么,当初连间谍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都干了,水军还叫事儿么?” 是是是,在“容爷”的眼里,天空飘过五个字儿,啥都不叫事儿。 封凛转而笑道:“不过,第一集的播出情况极为乐观,《极限生存》登陆热搜,托你的福,出现不少名场面,还有的做成了动图,比如帮女孩子们找营地,你攀爬小山峰。” 说着,丁爽就把平板递过来,微博超话上粉丝们讨论十分热闹。 经过三十天日夜录制的内容,压缩成八集,起承转合的剪辑,可想而知,节奏会有多快,一集内容会有多丰富。 而且,全都是真材实料,真才实学。 求生真本领,实战硬家伙。 其间穿插有趣的常识,让大家一饱眼福。 更重要的是,这次资金非常充裕,录制团队超级庞大! 暴风台周老导演团队在前,国家救援大队在后,制作达到国际水准,堪比电影画面,代入感极强…… 这些都是粉丝们看出来的。 此时此刻,网友们仍然在热讨—— 看到男生小队不听顾劲臣的劝告,集体喝了潟湖里的水,粉丝们气愤之余,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而镜头一转,又见女生小队在容大BUG的带领下,找到了竹林,喝到了竹子水,又爬到高处寻路,大家全又欢乐起来…… 【哈哈哈哈容哥是丛林之王啊,比大猫爬树还快!动图献上,自取!】 【噌噌噌,攀到石峰上,指点一番江山,振臂一挥,就找到营地了】 【不过我觉得,容修好像时不时会沉默,好像在等那边汇合?】 【他在等臣臣啊!!啊啊啊啊!我嗑的cpszd】 也有些评论千奇百怪,说什么的都有,容修的“容爷”称呼也有了! 【我喷了一屏幕的可乐,被小姐姐们开椰子壳笑死了!】 【我嗑了小九和楚楚的cp怎么破?】 【小姐姐们绝了!一群女汉子啊!】 【小哥哥们不太给力啊,我怎么觉得劲臣有点消沉,因为容修不在身边吗?丢了魂儿一样,一点也不霸气?】 【像这种没有领袖的团队,不好一下霸气,会被团队排挤的】 接下来,就是晚上男生小队在潟湖旁边休息,劲臣在火光里垂着眸子,镜头给了影帝一个大特写。劲臣望着远方黑漆漆的天空,那种落寞让不少网友动容。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不快乐,像失去了重要的东西,让人心疼。 cp粉咬死了,臣臣就是想容修了,准没跑儿! 就是这样精彩的第一集,剪辑还带了丝悬念,蒙太奇手法运用精彩,大家跟随两支小队的脚步,时而紧张,时而欢呼。 当容修带着姑娘们终于找到了营地时。 当夜色里劲臣眼中水光闪烁望着远方时。 当清晨周赞赞和亮子聊着天,突然就闹了肚子时…… …… 弹幕都要刷飞了,实在是太精彩了,这就是长达一百分钟的电影啊! 更多的内容暂且不提。 总而言之,正如白翼所说,这两人凑在一起录制综艺,简直就是综艺大BUG! 只有一集就让网友们尝到了大片的滋味,综艺爱好者们更是大呼过瘾! 容修没再看那些网友评论,曲龙嘿嘿一笑:“我敢赌这次收视率,能创暴风台综艺历史新高,敢不敢赌一把?” 容修失笑,隔空点了点曲龙鼻子:“我赌自家节目收视率不高?你当我是傻子?” “哈哈哈哈!你倒是谦虚一下呀!”屋内众人心情都很好。 封凛笑过后,又沉默了下,似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容修,想了想道:“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但不那么明显,也许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还得观察一下。” 容修轻轻摆手,“有事就说。” 封凛:“那个程常林,之前和你提过。” 容修眉心微蹙,回忆了下,花朵连忙提醒,就是暗戳戳在底下搞事情,说容修不着调的那个非著名老音乐人,参与过大运会主题是创作,写过篮球队歌的那个。 他儿子程天逸正在鱼米台《漂流大明星》担任C位嘉宾。 容修脑子里没什么印象,应该是从没有合作过,在各台晚会后台也没碰过面。 容修波澜不惊:“鱼米台的意思么,这么一个音乐人,闹起来都不体面,他们怎么不把事情压一压?” 曲龙轻啧了一声:“肯定啊,他们现在恨不得多多炒作呢,吵架多好,不炒作,人就不会翻红啊!” 这是借着东风、踩着容修想翻红?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儿子,这个程常林也够跳脱的了,这么个护犊子法儿…… 容修笑意柔和:“那就让他折腾,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都注意一下。” 容修又看了看视频平台的播放次数,昨晚暴风台播出之后,立马就在签约的视频网站上线了,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就达到千万点击,超过万条弹幕。 这个数据也太猛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没有容顾二人的大马之行,绝不会达到这个惊人的数据! 此时排名热搜第一的是:#容修顾劲臣皇宫探戈# 容修又看了看网上关于“展会冲突”的话题,热搜已经撤下去了,但热度仍然在,网友讨论仍在继续。 或者说,这些话题就没有停止过,事实上,大多网友心中都有爱国情怀在。 【卧槽他们泡菜申遗了,按照这个标准,咱们的元宵、北京炸酱面、山西刀削面、武汉热干面……很多都能申遗的呀!】 【他们说,申遗的食物,要是国民离不开,救人于水火的?因为韩国泡菜是他们一部分百姓果腹的,寒冷时没有食物,泡菜很重要,所以……】 【那东北的积酸菜呢?东北也很冷啊,冬天没有吃的,东北人民买大白菜,放在大缸里积成酸菜,也是果腹的?可以申遗了?】 【还有我们的螺蛳粉,安排上!】 容修被这些网友逗乐。 老实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华夏五千年可不是闹着玩的。 从封凛房间出来,容修去往预定的小型会议室,在圣罗娜B座,在那里与食草狼见了面。 郎记者住在国家安排的酒店,其实一行人之后要一起回国,聊天的机会还有很多,但朗七宝先生急着出稿,所以就赶在上午碰面,顺便给容修阅读他的初稿,看看有什么不合适之处。 这是要在国家官方杂志上登出的采访稿。 两人就网上热讨的“爱国情怀”话题聊了聊,自从容修出道之前,身上背着“英雄”、“战士”这样的头衔,被网友们津津乐道,似乎就注定了这个人设。 或许只有身边人才知道,其实这并不是容修的“人设”,而是真正的品格。 是家庭背景与教育养成的,他在部队亲身经历造就的,独一无二的这个人,实打实的真实性情。 容修和食草狼聊了很多,关于国家传统文化,关于音乐,还聊了探戈,又从网友们正在讨论的“韩国挪用中国作者的小说画成网络漫画又卖到中国”,延伸到了“申遗”—— “申遗,每年都有数量限制,的确还要排队,这就给别人钻了空子,我们国家的非遗宝藏太多了。”聊到最后的时候,容修脸上露出无奈,他说道: “所以,面对有人不断对我们的文化进行侵犯、模糊文化归属时,我们要做的,就是绝不姑息这种行为——毕竟‘文化’没有特定的归属权和专利,我们要让下一代也记住我们的传统,当对方侵占犯错误时,争取明确指出来,把我们的文化保护、延续下去。” 最后食草狼关掉录音,临走时,容修才笑道:“文化什么的,劲臣比我懂得多,什么时候你和他聊一聊。在这方面,其实我出不上什么力,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只能做到国家有难、有需要时,第一波冲上去——” 容修顿了顿,一字一句:“若有战,召必应,应必战,战必胜。” 食草狼抬着眼,深深凝视着眼前身姿挺拔的男人。 容修说这话时,眼中的情绪带着烈火,那是战士的目光。 食草狼欣慰笑了,他一点也不怀疑,当国家有灾难、有需要时,不管是地震,还是洪水、病疫,容修肯定会冲在众人前方,就像那些军中勇士们一样。时至今日,他已是大明星,却始终没有从军营里走出来。 送走了食草狼,封凛已经在B座大堂里等了一会儿。 封凛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看了一眼时间,“你的访客已经到了,劲臣跟你说了,宝莱坞影帝,已经在负一层清里等你了。” 容修的眉头微蹙,我的访客? 封凛特意过来,曲龙却不在,显然卡皮尔是专门单独来见他的。 这位宝莱坞影帝目标这么明确,直接来找他,而不是找劲臣…… 如果是电影配乐方面的合作,应该找封凛,除了电影,就是音乐——之前卡皮尔说的那段话,容修还记忆犹新,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表明不听DK的摇滚,还有什么可聊的? 向来对领域之外的、未知的事物不太感兴趣,容修进了电梯,露出兴致缺缺的表情。 “怎么了,宝莱坞影帝专门找你,到底什么事情?”封凛问了一句。 容修耸肩表示不知情,封凛疑惑:“劲臣也没提醒你?” 容修摇头,“他没说。” 实际上也没有机会说。昨夜两人气氛太好,眼里只有彼此。这会儿劲臣正在睡觉,也不知醒没醒。 容修身上散发矜冷气息,那种不远不近的疏离感、绅士地与人保持距离的感觉又回来了。 电梯下到负一层,封凛端详他,笑道:“你看上去不太想见他?”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装腔作势、神秘兮兮的人,”容修走出电梯,唇角带了丝调侃,“更不喜欢比摇滚主唱更能装的人。” 容修说着抬步,朝清走去:“会一会他,毕竟是我老婆介绍的。” 封凛:“??” 卧槽? 啥玩意儿?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 第518章 晋江文学城 进到清, 灯光幽暗,音乐轻缓。容修扫视了一圈,封凛在服务生耳边小声, 后者带两人来到卡座。 封凛回避地没有接近,在过道把头的位子落座。 容修则径直往前走。直到接近了桌边,才看得更清楚。 卡座桌前, 宝莱坞影帝穿着烟灰色西装, 双手轻摩玻璃杯, 垂着眸子似在失神。 听到服务生提醒,卡皮尔蓦然抬起头,目光锁定迎面而来的挺拔男人。 紧接着, 他略显灰败气色的脸上,露出一丝故作轻松的笑容, 看上去像是见到对方赴约而舒了口气。 容修微微颔首时注意到, 对方手里的是洋酒杯,桌上有零食和半瓶威士忌。 大上午就饮酒, 到底是多大瘾。 卡皮尔起身,伸手与容修相握, “能再次见到你, 真是太好了。” 容修微笑落座,问候之间已将对方端详仔细。 微醺灯光之下, 坐在对面的卡皮尔身材魁梧, 古铜色皮肤,从肌肉骨骼看来, 比容修壮实,但气色确实不好,并不是弱不禁风, 而是给人一种精疲力竭之感。 “喝一杯吗?”卡皮尔笑问。 两人用英语交流,容修语调带了丝调侃:“在这桌上,我还是新人,不能像影帝一样悠闲啊。” 那轻磁的温和嗓音,像大提琴的弦音,听上去柔和,且富有魅力,但却带着隐隐的疏离感。 而卡皮尔也听出,容修仅仅一句幽默的调侃,就直接将两人的立场展现了出来。 三封宝莱坞影帝vs摇滚新人歌手。 这个谈话关系就明确了,距离一瞬间拉远,也严肃正式了许多。 卡皮卡略显无奈地笑了下。 服务生大概看出两人并非好友,有点不知所措,考虑要不要先回避。 “招牌咖啡,谢谢。”容修及时地对服务生说。 而后,他垂眸两秒,掩饰了内心疑惑的情绪,再抬起眼时,容修发现,卡皮尔低垂着眼睑,双手又箍在酒杯上,指尖摩梭着杯壁,似乎在酝酿某一种情绪。 容修并不急于开口找话题,并不直截了当询问对方,索性轻靠沙发软背,依然坐的挺拔,微微眯着眼眸,似在侧耳聆听清轻音乐。 “刚才这里播放了贝多芬的交响曲。”卡皮尔不经意般地说。 清会放交响曲? 不知是否只为打开话题才这么说,容修并不深究,随口问:“是哪一首?” “第二交响曲。”卡皮尔说。 ——Symphony No.2 in D major, Op.36 这串名字在容修脑海之中闪过:“《D大调第二交响曲》?” “是的。我想,大概是的?”卡皮尔有些犹豫,“前面很悲伤,后面很欢乐。很抱歉,刚才我的心情还没有音乐中走出来。” 说这话时,这位宝莱坞影帝的目光一直落在容修身上。 容修的身材几乎与他持平,轻易就让人看出是“练家子”,至少是在常年坚持健身,而两人相比,容修的肌肉要稍微含蓄些,身高也比他高一些。 那一身西装、矜持英俊、修长的两腿、绅士的气质,让卡皮尔一瞬间错觉地认为,这是一位严肃矜持的军官先生,而不是一位摇滚歌手。 容修嗓音里带着一丝兴味儿,“你能听出这一首……你平时经常听交响曲?” 卡皮尔:“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D大调第二交响曲》在大多数人看来,是贝多芬最不起眼的作品,前两个乐章比较黯淡,三四乐章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你的感觉没有错,听起来的确是两个极端。” 容修聊音乐时,眸中有明亮色彩。 卡皮尔微笑注视着他,似还想听他继续说,引导话题般地说道:“平时不太听古典音乐,只是偶尔会听到,也只知道几位知名的音乐家。刚才我一直在思考,那首乐曲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呢?” “因为疾病。”容修说,“那时候,贝多芬的耳疾更严重,他甚至写了遗书。后来,贝多芬终于从死亡的抑郁走出来,紧接着就创作了《第二交响曲》,不过却是普罗大众最不关注的。” 卡皮尔喃喃:“怪不得,从绝望到……希望……吗……” 敏锐的耳力听出对方的低喃,容修微倾头,露出一瞬不解的笑容,“是的,是贝多芬走出死亡阴影,重拾生命意义与信心的一首赞歌。” 卡皮尔的目光落在他嘴角弧度上,试探地说:“我知道,在展会上,你与一位有偏见的老学者大谈海顿,没想到你对贝多芬也这么了解。” 容修不置可否,避开了夸赞,“毕竟《D大调交响曲》,在艺术性上,有莫扎特和海顿的影子。” 卡皮尔:“我认为,你的摇滚作品,也有贝多芬的影子。” 容修一怔,不等他问,卡皮尔又开口了。 “和普罗大众一样,我也只知道几位热门的音乐家,还有他们的几首著名的作品——” 幽暗的灯光里,卡皮尔的表情更加地专注,显得十分重视这次谈话。 但看上去更像是一次不期而遇的音乐交流,容修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卡皮尔接着说道:“而在我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古典音乐家里,贝多芬是一位音乐魔法师,他能把一杯白开水变成‘烈酒’——聆听时好像在触电,浑身起鸡皮疙瘩,而听过之后,会有一种舒心畅快的感觉——” 说到这,卡皮尔顿了顿,凝视容修的眼睛,略显严肃地道: “容修,你的音乐也是如此,一个简单的主题,一个简单的旋律,就是摇滚乐器里说的riff,你就可以运用各种手法,把它构建、整合、编织出一首精彩的音乐,像酿成了一杯烈酒,饮下后就影响了我的情绪——所以,在酒会上,我当众那么说,那是我的心情有些激动,可能失态了,希望没有坏了你的心情。” 容修轻眨了下眼,微笑表示“没有关系”。 不过,这么直白的夸赞,还是让他颇有些不自在……或许是夸赞? 这位宝莱坞影帝还真是夸起人来没完了,特意单独约见,继续大夸特夸? 中国有句俗话,不知这位大影帝知不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个发展态势,必然是有事相求。 如果老婆在场就好了…… 容修:“……”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连容修本修也不由背脊发麻,被自己秀了一脸。 不过,确实如此。所以说,他不喜欢应酬场合——寒暄周旋,弯弯绕绕,交谈了半天,也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说什么。 见宝莱坞影帝情绪不太对,又不好直接询问。 如果顾劲臣在场,肯定能细细分析一二,很快就猜出对方的意图?容修着实这么认为。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有音乐,有咖啡,索性敞开了,放飞自我,管他想说什么,就当是在和手机上的小E聊天好了。 ……嗯,小E是容修的好朋友。 家里兄弟们都知道,在琴室里昏天暗地的创作期间,当容修意识到自己即将陷入抑郁时,就会和小E聊天。 容修勾起唇角,带着一丝慵懒:“这么说我要无地自容了,我自幼学习钢琴,肯定会有一些影响。” 卡皮尔:“我也看到了那位老学者在推特上的一些言论,对于你将摇滚玩出花样的做法,老学者非常不赞同,抨击你你亵渎了神圣的音乐,降低了音乐人这一行业的素质线。” 容修目光微微一闪,脸上笑意不减,反而愈发柔和,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卡皮尔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情绪。 尽管他已经注意到,容修的笑容看上去温柔,浑身却散发疏离气质,让人感到胆怯。 “但是,你似乎丝毫不在乎前辈的看法?”卡皮尔说,“因为我得到消息,即将在威尼斯参展的中国作品,是你投入创作的电影音乐,并且获得了音乐提名,作品就是将摇滚和交响曲结合起来?” “你的消息很灵通。” 容修脸上依旧是柔和笑意,他将手中咖啡杯放下,以打趣的口吻反问道: “为什么在乎?如果有一天,我能用摇滚元素创作出一种全新的交响乐,被大众百姓喜爱,古往今来最伟大的音乐家路德维西-凡-贝多芬先生一定会从天国探出脑袋,并且掏一掏他到了天堂已经变灵光的耳朵,大声称赞一句:妙哇!小伙子,再来一个,给老人家听听。” 卡皮尔一愣,忍不住大笑:“哈哈哈……” 没想到,容修会是这么有趣的摇滚先生,他刚才的语气简直太好玩了,就像一位为卡通版的贝多芬配音的配音演员。 而且,聊到那些话题,容修的反应和态度,让他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米尼一定很喜欢他。卡皮尔心想。 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也彻底地打开了话题,感谢贝多芬。 同时沉默了片刻,相对饮了酒和咖啡。 卡皮尔故作不经意地问:“刚听容先生说,您自幼学习古典钢琴,为什么后来会去玩摇滚?” 容修也答得不经意:“为什么不能玩摇滚?” “很多人认为,摇滚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把它划分隔绝在外,更不能与交响掺和在一起,连正经音乐也算不上。”卡皮尔顿了顿,解释一般地,补充道: “毕竟……你知道的,摇滚音乐的定义,是非常另类的,全世界都不例外。” “定义?”容修眉眼沾着无辜,“什么定义?不,我不知道。” 卡皮尔愣住,“摇滚的定义。” “摇滚是什么定义呢?”容修咀嚼着这个词,“Rod Roll,这是两个动词。” 卡皮尔茫然:“是的。” “rock,摇摇晃晃,roll,滚来滚去。”容修将两个词英译英地解释一遍,牵起嘴角,“最初,它的出现,是因为猫王先生——猫王的经典舞台动作,当时让粉丝们联想到性,这也是他的独特魅力,于是,他的音乐被称作Rod Roll——” 容修唇角噙着笑,聊起摇滚时,他周身散出的魅力,和皇宫宴会完全不同。 “因为在猫王之前,Rod Roll这个词被一些歌手作为性暗示,之后摇滚音乐诞生了……” ——所以说,摇滚在最开始时,只是与性难舍难分的音乐。 卡皮尔脸上闪过错愕,而后更加专注地聆听,似乎很喜欢听容修讲这些,并且希望他能讲更多。 卡皮尔:“就是说,摇滚本身不存在任何定义?” “如果让摇滚人回答,当年为什么玩摇滚?”容修挑了下眉,扬着笑,“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回答不出什么大道理——摇滚精神?摇滚定义?摇滚标签?不,都不是,大多年轻人接触摇滚,不过是因为反叛,很酷炫,没文化门槛,有酒,有兄弟,有姑娘,很吵,很噪,很带劲儿,能宣泄情绪就对了。” 容修停顿下来,总结道: “所以,我也对乐队成员们说过,不要束缚自己——既然没有定义,就不该有约束。” 卡皮尔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容修话语中的深意,忍不住抚掌轻笑起来,这一番见解这太独特了! 也出乎意料地精彩。 观察容修言语间的表情,这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仿佛这就容修对待音乐的态度。 而容修所说的那些看法,也并非随口调侃—— 正如他上午和食草狼聊天时所说,他也不想给自己太多束缚。他有着绝对的自信,有幸蹬着前辈们的肩膀,他希望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域——不敢说比前辈们更优秀,但至少要是创新的、大众喜爱的,粉丝们口中的“容修的音乐”。 而在音乐分类中,尤其是摇滚分支中,很多细致末梢的区别,其实并不容易三言两语表述清楚,创作时也不好束手束脚。 容修也的确付诸行动了,眼下一直在尝试让DK乐队的音乐更有市场,更高级,更与时俱进,更被大众接受并喜爱。 而这样的尝试,容修并不是第一个,众所周知,牙叔的“摇滚歌剧”。 之后,容修告诉卡皮尔,其实在中国,也有不少像他一样的同行,在努力地进行尝试,希望能够打破萧条与桎梏。 容修深知,自己并不是什么天才,也不能创造一个时代的历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领他的乐队,坚持大家喜爱的事业,并能以此糊口,摸索出一条独属于DK乐队的发展道路,并且能够坚持、顽强地一往无前。 与容修的这场开篇交谈,再次确定了卡皮尔的心中决定。 他从面前的这个坐姿挺拔的男人眼中,看到了力量与坚定,以及无穷的自信——这正是眼下的他无比渴望的精神需求。 清里传来抒情英文歌曲,卡皮尔几乎脱口而出,“容修,我知道,你想要坚持你的音乐事业,而你的乐队也才刚起步,你拥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你的自信和豁达是我欣赏的——” 卡皮尔的话语显然没有说完,但他却顿住口,凝视容修眼睛。 容修爽朗地笑出了声:“伙计,从酒会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幸好我不是一位女性,不然一定会认为你是在向我示爱。” 卡皮尔愣住,也忍不住笑起来,带了丝窘迫与犹豫:“其实也差不多,因为有爱,才会信任。” 容修深吸一口气,似乎用尽了耐心,他敛了笑容,微微眯起眸子:“如果信任,就该开诚布公。中国人的含蓄委婉,可不是拐弯抹角。” 卡皮尔觉得口干舌燥,饮下一大口威士忌,他怔怔瞅了容修一会儿。 容修的嘴唇沾染了咖啡,看上去唇色很暗,而他的眸光也暗,那种危险的不悦气息,让卡皮尔不由咽下喉咙,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 这位心事极重的宝莱坞影帝,终于说出了他从没和任何说过秘密。 “我有一个儿子,他叫米尼。他生病了。” 容修意外地抬眼看他,据他所知,卡皮尔并没有结过婚。 于是,卡皮尔就把他的故事讲给容修听。 身为三封重量级明星,秘密生子的事情一旦曝光,就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而孩子的母亲也是娱乐圈的明星,如今已嫁入豪门生育两子——“米尼”这孩子的事,绝对不能被外界知晓,否则,不仅两人的家庭事业前途都将毁于一旦,最重要的是,其中资本也牵连甚广…… 原本卡皮尔只想隐秘地抚养儿子,不幸的是,小男孩米尼在三岁时染上流感,烧坏了耳神经。 之前去过美国接受治疗,如今四岁了,只保住了一丁点的听力。 提起印度,容修的印象里,除了迷人的音乐和电影之外,就是落后的基础设施,混乱的交通,脏乱的街道,贫穷和富裕对比强烈…… 最重要的,就是印度的卫生问题,对免疫力差的儿童病患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米尼喜欢音乐。” 卡皮尔说到这时,暗沉的眼光明亮了许多。 他强忍住喉间酸涩,缓缓道:“他好像特别喜欢声音,喜欢音乐,喜欢交响乐,喜欢听歌曲,喜欢各种乐器发出的声音。你知道吗,我给他听了你在Live House里演奏的钢琴曲,他听了一整晚,都不肯睡觉。” 听到这里,容修总算解开了心中疑惑。 为何一开始在酒会上,就对卡皮尔的笑容感到不太舒服——那不是真诚的笑容。那种隐藏的抑郁、晦涩的情绪,令容修敏/感,并抵触。 阳光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看见黑暗。 看着眼前的卡皮尔,容修想喝掉剩下的咖啡,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回到桌上,“不打算继续治疗了么?” “要治疗的,中国首都三甲医院,有这方面的专家,我想带米尼去试一试,另外——” 卡皮尔张了张嘴,然后闭上,没继续说下去,随即他又张口,但再一次抿住嘴。 如此反复了几次,还是没忍住,他盯着容修的眼睛,恳切地说: “容修,你愿意帮我吗?我想让米尼去中国学音乐,中国的环境要更好一些,也远离我所在圈子的……事实上,在我向Gu寻求帮助时,他暗示我,也许你会有门路,而且很安全。” 容修眉心微动,“Gu?他说,我?” 卡皮尔点头:“是的,我只简单对他说了一点情况,他就对我提到了你。聊起你和你的音乐时,他眼中充满了明亮的神采——比他在镜头之前还要自信,好像在他的眼里,你无所不能。” 容修眼中露出温柔笑意:一股暖流从耳畔流入心里。 然而,这股暖流又变成苦涩的滋味,他听卡皮尔又讲了很多米尼的情况。 发现米尼喜欢音乐之后,影帝试图把他送到专业学校,但是普通学校拒绝接收米尼入学,认为他应该去残障学校。 后来,不论是残障学校,还是音乐教室,米尼都表现出了轻微的自闭症状——因为耳朵不太能听见,所以不愿开口说话,也从不和小朋友交流…… 怕是再这么下去,就要耽误孩子一生。 而这位印度影帝,也只会拍电影时“唱唱跳跳”,事实上,他对音乐只是一知半解,连五线谱也不认识。 亚洲国家,卡皮尔只想到了中国,他曾去旅行过,在首都看过一次升旗仪式。 于是这天,卡皮尔倾诉了很多,讲了很多小男孩的故事,从上午一直到中午。 容修的确是一个将感情藏得很深的硬汉,看上去轻易不会动情,但他的感情又极其的丰富并敏/感——正是这个特点,让他更敏锐地感知了这个世界,更好地创作出美妙的音乐,又极易与他人的悲喜产生共情。 就像认识白翼之前,他从没想过要把“摇滚事业”一直进行下去,后来,却为了兄弟的身世与前途,以及对乐队成员们的责任,决定带领乐队正式走上摇滚道路。 年少轻狂时如此,现在依旧如此,容修始终是容修,时光不能改变他。 印度影帝和他不幸运的小孩,让容修动容。 而让容修感到一丝诧异的是,事情竟然这么巧——劲臣此时并不知道,他以两人之名在郊区建立了“希望学校”的事情,也接收了残障的儿童。 比如,容修最关注的孤儿,烁烁。 当容修笑对卡皮尔说起,他有一所音乐学校,并且接收了两位有音乐天赋的残障儿童时,这位“一开口就很能装”的宝莱坞影帝彻底愣住了。 容修的嗓音,狠狠地撞击着他的耳膜,他的心跳砰砰作响! 容修清了清嗓子,喉咙有些干涩,看来这两日喝酒还是有些过量了,他哑声道:“我不想对你说,我同情你的遭遇,那没有任何用处。但,我很希望有机会见一见小米尼——我有一个学生,天生眼盲,他正在学音乐……” 容修给他讲了讲音乐学校的性质——“希望学校”在中国是公益性质的,并不是什么音乐贵族学校。 但,卡皮尔似乎并不介意是不是希望工程,也不过问师资力量,他最关注的是,那里的所有人,对待像小米尼那样的小孩子,都没有歧视。 更重要的是,米尼亲生父母身份特殊,脱离了印度资本圈子,那里也会比较安全。 而且,也许能和容修口中的烁烁成为好朋友,走出自闭也说不定。 容修语调平缓:“那所学校,离首都很近,你不拍戏时,如果来中国看他,带他去首都医院也很方便……” 只有这么一会,这个男人已经考虑了这么多? 此刻,这位三十五的印度影帝,细细聆听容修的交代,他眼圈通红,不知所措的样子,像个考试得了满分的孩子。 事实上,对卡皮尔来说,这次与容修的会面,确实犹如一次重要的考试。 因为Gu当时暗示过他,容修先生的性情、脾气方面,有点……与众不同,至少与娱乐圈的“普罗大众”不同,喜好不同,关注点不同…… 顾劲臣说,想打动容修,并不容易。 取悦他,与他融洽地展开聊天,也不容易。 卡皮尔的喜悦,难以言表——他心里突然敞亮了,就像常年阴雨终于放晴,他看见了明亮的太阳。 而他的心情,正如那首赞歌,他体会到了贝多芬走出死亡阴影,重拾生命意义与信心。 即使是硬汉类型的影帝,身为父亲也难以自持,卡皮尔声音里也不免染上几分哽咽: “真的吗?您答应了吗,以您的朋友的名义,到中国去,我可以吗?” 容修眸中露出显而易见的笑意:“当然,我说过,wele to a。” * 之后卡皮尔表示出想对DK乐队出资、赞助的意愿,被容修委婉地拒绝了。 容修更希望,既然成为了朋友,两人就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与宝莱坞影帝握手、约定、分别之后,容修来到封凛的桌前,拿起他眼前的一杯冰水,仰头就一饮而尽。 着实太容易被触动感情,为小米尼的遭遇,担忧痛心也好,同情怜悯也罢,像他这么精壮的男人怎么能轻易有这种情绪? 也不知在生谁的气,容修看上去像是不悦。 封凛打量他半天,然后就听容修开口,讲了讲卡皮尔的情况。 这是经过卡皮尔允许的。 容修表示,之后两人在中国见面等一切行程,都不能避开经纪人,因为在工作繁忙时小米尼的入学事宜也要封凛去跑。卡皮尔就欣然接受了封凛的介入。 容修也相信封凛会为保密。 事实上,封凛对印度影帝的隐私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眼里只有自家的两棵大摇钱树。 容修说完,封凛困惑地端详他良久,不禁问出了口: “印度影帝有求于你,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也答应了,还助人为乐了,还扩大了社交圈子,这不是顺利的好事儿吗?” 像是一上午迎来送往,用尽了精力和脑细胞,少校先生难得地看上去有点打蔫。 而且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粒小骰子,快速捻动,指尖发红,眉心也微微地蹙。 容修轻笑:“的确是好事儿。” 封凛皱眉:“那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容修抬眸:“我看上去很紧张?” 封凛点头:“嗯,比登台之前还紧张,你在担心什么?” 容修手里的小骰子都掉了:“……” 那么明显吗? 在清温柔的抒情歌中,向来脸上不显情绪的容修,提醒了一句“音乐学校”的事,封凛什么脑瓜,一瞬间恍然大悟。 “噗!” 说到最后,封凛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是说,劲臣还不知道?”封凛哭笑不得,“你使用劲臣的姓名,做为学校的名字,还跟人家的名字紧紧挨在一块儿——‘容修&顾劲臣-音乐希望学校’……哈哈哈,我的上帝,你居然一直没有告诉人家?” 容修一脸严肃:“……” 没告诉是有原因的,有什么好笑的,容少校的脸色更黑了。 眼下学校牌子上,只有“希望音乐学校”的字样,而前面的正式头衔只在文件上,并没有挂在建筑明面。 而且,现在也只有邻省和西北地区两座学校而已。 原本考虑到建设初期,不太稳定,也没有落实下来,没想太早告诉劲臣。 后来两人分手,甄素素问过他,容修也始终没有想改过名字,只想着,大不了永远隐藏学校名字,不想失去这段感情的回忆…… ——好像只要名字挨在一起,两人即使不见面,不再有任何瓜葛,也会藕断丝连一样。 而和好之后不久,又忙活着去了太平洋,之后就到了大马……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往小里说,不尊重爱人意愿;放大了看,就是侵权行为。 再加上特殊的同性恋人身份…… 明晃晃的两个名字挨在一起挂出来,在容修看来,不亚于在大众面前跳探戈,甚至将来可能会引起舆论风波,劲臣会愿意吗? 如果劲臣不愿意,要改名字吗? 但,改了名字,还是他最初的梦想,用尽心力计划的蓝图吗,还是以“两人的名义”建立的音乐家园吗? ——很久很久以后,全国各地的城镇乡村、贫困山区,都会有以容修和顾劲臣两人命名的学校。 ——那里教书育人,栽培理想——在下一代的音乐家们当中,可能就会有他们的弟子。 ——只希望老了以后,两个名字可以同时被一些人记住。 容修轻揉额头:“是我疏忽了,得和劲臣商量一下,卡皮尔很快就会去中国,去看学校。” 封凛绷着表情:“嗯,和他谈谈,不过,你真的很紧张。” 容修:“……” 才不是紧张。 因为尊重,所以担忧;因为期待,所以彷徨。 这次回国,得带劲臣去希望学校看看,兴许他会喜欢也说不定? 封凛抬手叫服务生过来,又叫了一杯冷饮给他,见容修摆弄手机,似乎在酝酿沟通腹稿,就没有再打扰他。 简单询问一下,封凛就给白夜打了个电话,点了两人的午餐,一会直接送到总统套去。 “来点儿甜的,娘惹糕什么的。”容修垂眸盯着手机,在封凛点餐时补充道,“白夜不是说,吃了甜的心情好?” 闻言,封凛乐得更欢了:“知道啦。” 容修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点开了家里兄弟二群。 每当他遇到感情方面的难题时,这里似乎都变成一个归宿——兄弟们是他最好的智囊,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微信上,群里一片安静。 最后一条是白二半小时发的,问容修有没有确定哪一天的机票回国,到时候兄弟们要一起去接机。 容修没有回答,直接问出了心底深处的问题—— 【容修】:听说老婆在床上最好哄? 这句话,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 发上去之后,容修目光落在上头,这才意识到,好像哪儿不对? 这还得了…… 身为一队之长,面子呢? 好在群里没有人。 事实上…… 群里只是看上去很安静。 此时,龙庭别墅,沈起幻的房间里,大家正围成一圈,低头在下载群文件,一边商量着怎么更好地完成容修交代的练习作业,老大要回国了,兄弟们心里都有谱。 于是,群里看到那句话,一时间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容修】:听说老婆在床上最好哄? 兄弟们:??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卧槽? 老大该不会是被盗号了? 紧接着,还没等兄弟们反应过来,连白二那猴儿精的,都没来得及大笑…… 【容修撤回了一条消息】 兄弟们:“……” 这下,连沈起幻也一脸茫然,看见容修撤销了,才彻底反应了过来。 白二呆滞了下,突然哈哈大笑:“看见了吗?撤销了,哈哈哈,卧槽……” 冰灰:“大哥刚才撤回的那条,我没看错,哄老婆?” 崽崽:“说的是顾叔吗?” 沈起幻:“千年铁树开花儿了?” “噗!哈哈哈哈!”白二笑趴在幻幻床上,“那句话怎么说的?第一个攻破城寨的人,必定是头破血流!刘玄德诚不我欺!” 头破血流什么的…… 不过,兄弟们很难想象,容硬汉居然有“哄老婆”的念头,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啊。 “他也有今天?” “真想按个摄像头,看看老大怎么哄老婆哈哈哈……” 于是,兄弟们集体捧着手机,就当没看见上一条,紧盯着微信二群的界面。 果然,过了一会—— 【容修】:听说,和老婆在床上谈事情,更容易使双方达成共识?[严肃脸.jpg] 兄弟们:“……” 噗! 哄老婆就哄老婆,谈毛的事儿啊。 还有,[严肃脸.jpg]是什么鬼? 再说了,和老婆在床上,不管改成多么一本正经的语气,多么严肃的脸,谈多么正经的事儿,听上去都不怎么正经? 【白二】:简单啊,和老婆在床上,在他要和你严肃谈一谈的时候,你只管插嘴就行了。 【容修】:?? 第519章 晋江文学城 容修将桌上的冰水一口气喝下, 咖啡又只抿了小口放下。 他还是无法习惯外边的咖啡,似乎不经自家影帝之手味道就打了折扣。 不过,在特殊情况下, 聊胜于无。 ——特殊情况。 确实挺特殊的,在容修看来,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 比创作音乐困难多了。 即使是“恋爱神经和技巧”这方面明显有缺陷的少校先生, 在火烧眉毛时, 心里也无比清楚——诱哄老婆,需要的不是才华,而是双商。 ……双商。 比双商的话, 和顾劲臣怎么比? 容修:“……” 这是一个值得严肃思考的论题,所以他在家里二群折腾了很久。 兄弟们一致赞成白二的建议。 连崽崽这个没感情经验的初哥, 竟然也投了赞成票。 干那事儿时, 趁老婆欲生欲死,稀里糊涂, 用春秋笔法把事儿说了——不管啥事儿,小到要零花钱, 大到换房买车, 老婆百分百答应。 何况咱们的嫂嫂是男人,男人在床上更好解决, 多巴胺分泌时, 男人通常分不清送一栋房子和送一串葡萄有什么区别。 白二口若悬河,讲了一堆, 最后总结:“老大,冲鸭!就这么办!相信我们,妥妥的!” 【容修】:净扯淡, 不行。 【神奇的幻幻】:哪不行?你不行?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容修】:…… 【容修】:处理方法不行,不着调,不靠谱,不正经。 【容修】:散会。 兄弟们:…… 老大,为何如此刚愎自用,这是为你好啊! 容修直接把智囊们全否了,任兄弟们在群里苦口婆心,一遍遍劝谏,他也没再回复,直接退了微信,生气地把手机放在桌上。 刚才失误了,一句“在床上”,直接把话题带歪。 事实上,在群里问“在床上”,一来是因为顾劲臣确实在睡觉,双方谈判场景很可能就是床上。 二来,他的脑子里只想着,温暖软和的地方,能让人的情绪变好,不那么尖锐,不正襟危坐,心情变得柔软。即使是夫夫之间严肃的谈判,人也会变得好说话一点。 没想到,家里那群不正经的参谋,一张嘴就搞那么重口味的战术,完全打碎了容少校严肃矜持的正直三观。 这群没修养、没底线、没老婆的纯撸党,脑袋瓜里整天都是这些污秽,关键时刻只知道用下半身解决问题。 容修指尖捻着一粒小骰子,放下手机之后沉思了半天。 双方战斗即将打响,容少校福灵心至,心里无比有算计——目前,我军要攻破占领的,不是敌方柔韧狡猾的身躯,而是工于谋略的思想城池。 ……好,容修只是不想,也不舍更改音乐学校的校名。 那会破坏他的未来计划,毁掉他的美好蓝图,失去他的音乐家园。 在容修的计划蓝图里,比起未来获得的无数奖项,“音乐希望工程”延续百年,才是他的终极理想,他的终身成就。 “容修&顾劲臣-音乐希望学校”这一行字,当初是他在国家文件上一笔一划、力透纸背用心书写上去的。 所以,要完成理想,就要让顾劲臣也接受——并非sub接受命令之后的服从,而是爱人发自内心愿意参与进来,欣然与他达成共识,理想统一,目标一致,有憧憬,且欢喜。 可是,从分手那阵子来看,在顾劲臣思想里,对于双方关系的态度,他更倾向于保持低调私密,避免陡生波折与事端。 相对于容修,劲臣更加小心谨慎,容修知道的,如今劲臣仍然如履薄冰,并非对两人感情没有信心,而是因为太珍惜,太在乎。 所以,劲臣很可能不太愿意他搞事情,音乐学校可不是什么小事。 想要说服对方,这个天儿该怎么聊,家里兄弟们建议的办法…… 容修:“……” 成何体统,简直颠覆了少校三观。 侵权了人家的名字,还侵犯了人家的身体,有这么谈判的吗,谁家的老婆能答应? 时间差不多了,容修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封凛一眼。 封大金牌像是感应到了自家艺人的情绪,给了他足够的战略布局的时间,正在用平板处理恒影的事务,规划容修的回国行程。 见容修放下手机,封凛才抬头交代:“机票改签到了后天,正好明天能休息一下,时间也宽裕些。” 容修将桌上咖啡一口气喝下,和封凛聊了一会,就起身一起离开了清。 电梯里,封凛简单说了说行程,容修没有言语,他需要集中精力,完成眼下的重大任务。 快到封凛所住楼层,封凛又交代:“你们的午餐,大概五六分钟送到,你自己接收一下,我就不上去了。” “哦。”似有若无应了一声。 随后想起什么,容修问,“买了甜食么?” 封凛强忍住笑:“买啦,娘惹糕,花生糊,冷冻的什么……罗汉果糖水,还有水果捞,反正准备了不少。” 容修垂着眸子,酝酿个前后,唇角勾起:“先把人喂饱。” * 再醒来时已是中午,套房里安静,容修还没回来。劲臣睁开眼,看着眼前一片凌乱的卧室。染了污的真丝被单,黏成一团儿包着不明物质的纸巾。 劲臣直愣着眼神儿,好半天才醒过神. 睡了个回笼觉,终于想起来,这是两人昨晚干的。 屋里这个模样儿,上午容修出门时,他居然还好意思还缠着人不让起。 抬手碰了碰嘴唇,有肿痛感,小臂上的纹身旁有牙印儿,身上痕迹更是清晰,腰也有,是容修用手掐着他,沉沉浮浮生生揉出的。 被窝里光着腿儿,记得早晨醒时还不干净,凝着干巴巴的东西,这会儿特别清爽,显然容修临走时帮他擦过了。自己也够脏的,劲臣想,自己头一次邋遢得不像样,全被容修看见了。 可还是不想起。 被窝里似仍有容修余温,他用遥控拉开一点窗帘,阳光洒进卧室,抱着被子熟虾似的蜷着。 借着光线,看见扔在床边的枕头,上面还有凝固的东西,也不知是两人谁的。 昨晚,不记得自己几次,只知容修两回,床垫都跟着叫,劲臣三番五次地晕,求饶晕厥复又醒,还是坚持着到最后,迷蒙着桃花眼儿,就为看容修那一瞬间迷人的表情,空气都跟着他燃烧。 迷糊着在被窝里,回忆昨晚和早晨,一会捂脸打滚,一边发出哼唧声,劲臣在被子上噌了半天,不知走神了多久,隐约听见外面传来门声。 劲臣浑身一僵,一下子清醒过来。 “……” 容修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不是要见印度影帝吗,而且还有采访,难道他没有在外面用午饭? 外边房门关上,脚步声也清晰,劲臣一个激灵,霍地从床上坐起身。 敏捷,凌厉,利索,影帝反应极快,手脚并用,爬到床边,不想姿势不对,腰酸腿疼地发出一阵无声的低嚎。 终于爬到床边,支撑,伸展,柔韧,伸长胳膊,往地上够了半天,一把捞过昨晚乱甩的真丝睡裤,一个滚翻回来,仰躺在床,蹬腿儿,举着裤子,往腿上一阵狂套…… 速度之快,之到位,无任何冗余动作,不亚于影帝动作大片,这就是实力派啊…… 外边,容修进了总统套,望向大客厅,室内一片安静,心想爱人还没睡醒,看来还有酝酿腹稿的时间,便松了一口气。 容修放轻脚步,在客厅拿起音响遥控器,放了一个蓝调/情歌的歌单,抬步往卧室走去。 旋开门把手,意外地发现,迎面的窗帘已经拉开了,卧室光线明亮。 容修望向大床的方向。 顾劲臣正撅着,以一个难度系数很高的扭曲姿势,拧着身子,扭头望着他。 劲臣半俯在床上,人被真丝裤子缠着,或许是哪个姿势没拧好,一条腿儿在睡裤里,一条腿儿光着在外头,手正按着腰,像在揉。 劲臣动作定格,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与羞窘,“你回来了,抱歉醒晚了,有点乱……” 容修却没关注那些,他轻蹙着眉,“拧着了?怎么不小心点,”说着,加快两步,来到床边坐下。 不等劲臣回应,容修把人扶怀里,大手握着人脚腕,熟练地帮劲臣把缠着他的一只裤腿儿脱了下来,嫌弃地又甩到了地上。 脱了下来…… 劲臣张了张嘴:“……” 好不容易爬起来,满床打滚才套上的一只裤腿儿,就这么被少校先生一把拽了下来…… 劲臣扯过被单,往下遮了遮羞,悄悄环顾凌乱的卧室。余光里发现,容修似乎正在注视着他,上扬着唇角,眼中带笑,藏着情意地凝视着。 这谁能扛得住。 劲臣垂着桃花眼儿,头往他手臂下埋了埋,“我这就起床,收拾收拾屋子,你先去忙……” “不忙,忙完了,今天没事了。”容修确实在观察他,劲臣的气色看上去很好。掌心热乎乎的,容修在他腰上慢慢揉:“一会午饭送来,你躺着,就在这儿吃。” ……嗯?那是什么意思? 劲臣诧异地抬眼,让他在卧室里吃饭?平时在客厅用餐,容修都会嫌有菜味儿…… 哪不对? 劲臣撑着腰,就要坐起来:“不不,我休息好了,现在能起的。” 容修按着人,拽来被子盖上,笑意温柔:“别起了,在床上吃。” 劲臣:“??” 服务生敲门时,容修出去取餐食,劲臣靠着床头,整个人迷糊糊。 日上三竿,还赖在被窝里,甚至还在床上用饭,对于家教严格、自我要求极高、格外自律的柏林影帝来说,像打碎了什么原则一样不可置信。 正午光线很强,浅金色,从落地窗倾洒在卧室里,容修推着餐车进来,迎着他走来,劲臣觉得,这像做梦一样不现实。 卧室里飘香,餐车推倒床边,容修站在餐车前准备餐具。 劲臣靠在床头,刚掀开真丝被一角,腿还没伸出来,容修就飘他一眼,“别乱动。” 劲臣便听话地坐着,看着餐车上的食物,认出了他喜欢的餐食,还有他钟意的几样小吃。 闻着满屋子的饭菜香,看着眼前的先生站在餐车前,像个挺拔的执事先生,修长的手指灵活,一点点撕开甜酱包…… 容修不是第一次摆弄餐食,以前在龙庭也经常去厨房搭把手,和兄弟们一起帮忙拿餐具,摆桌…… 但每次看到这抹染了烟火气儿的身影,劲臣都挪不开视线。 相比于舞台上的容修,如果说更爱哪个…… 眼前的容修是他一个人的。 大概有点理解了,“家庭感”和恋爱有什么区别。 杯中空了帮他填满,天冷了为他添衣,肚饿时洗手做羹汤。 于是生活便落了地,心扎了根,有中停泊在港湾的踏实感。 劲臣走神时,容修将餐食折了小份,放在餐盘上端过来,垫了块餐布,隔着真丝被子,放在劲臣腿上。 容修坐在他身边,将真丝睡衣披在他身上,又盛了一碗汤:“中西结合,都是轻淡的,先喝汤。” 劲臣迷瞪瞪,抬手接来,乖巧得他说怎样就怎样,坐在床上瞅着手里的汤碗。 广东靓汤,瑶柱香莲,炖的瘦肉,不肥不腻。见劲臣不喝,容修要拿汤匙喂,劲臣吓得立马仰脖,一大口下了肚。 浓汤入味,香美入口,整个胃瞬间充盈了,顿时有中满足感。 “慢点,不烫么?”容修眸子里漾开笑意,看了一眼手机,淡淡念道,“补血,补气,补虚,美容,养肾,益精。” 劲臣差点一口汤喷出来:“我没有……” 容修笑着打断:“快吃,要凉了。” “你也喝。”劲臣说。 容修摇头:“你自己喝,汤汤水水的,吃不饱。” 劲臣不依,非让他尝一口,只尝一口也行,喂到到他唇边让他张嘴。容修拗不过,再躲就要洒到床上,就微微张嘴让他喂来一口。 两人相对用餐,餐食大多是甜口的,本来没感觉到饿,平时吃饭也不积极,可先生就坐在身边,时不时递来食物,劲臣食欲大增,米饭也多用了小半碗。 完全忘记了在床上吃饭到底有多不体面,身上披的真丝睡衣只扣一颗扣,吃到兴头上,衣领从肩膀滑下,袒肩露怀的,被子里下边还光溜溜的…… 一顿饭快吃完时,容修将湿巾递给他,忽然问道:“以前读书时,去过你们的音乐学院么?” 莫名的问题,劲臣有点愣,摇了摇头:“没有。”不管是S大,还是后来在伦敦,都没有去过音乐学院,劲臣接过纸巾擦嘴,“为什么这么问,音乐学院怎么了吗?” “音乐学院,气氛很好,”容修将他剩下的两口饭吃了,起身放回到餐车上,“到处能听到音乐,学生们在琴房练习,各中乐器参杂在一起,外面书声琅琅,这边吹拉弹唱,心情不好时,如果去逛一逛,整个人就都活泛了。” 劲臣若有所思,望着他背影,“是吗,听上去真不错……” 嘴上话说着,忽然轻皱了下眉,只是一瞬间,就察觉出哪儿不对。 顾大学霸什么脑袋啊,脑细胞都比容修多半斤,浑身都是心眼儿,眼睫毛儿都是空的,容少校跟他玩弯弯绕? 容修很少和他聊废话,平时两人没有话题时,宁可安静地抱着看书,也不会腻腻歪歪说一堆有的没的。 有情况。枕边人有情况,这几乎一下就能感应出来。只有两三秒,顾劲臣的小脑袋瓜,就转了一百八十个个儿…… 容修掀开水果捞的盒盖,“对学音乐的学校,你有什么看法?” 劲臣笑容滞住,心一下悬起,垂眸想了想,嗓音有点哑:“您……想念读书时光了,还是……想去进修了?” 容修愣了愣,影帝接上的台词,和他的腹稿差距太大,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回头看向劲臣,“你说什么?” 劲臣没抬眼,低垂着眸子,手指绞着被角:“你这个水平,进修的话,只能去国外……喜欢哪个国家,法国吗?” 容修打量他神色,眨了眨眼睛,竟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不得不惊叹一句,自家影帝的脑洞也是没谁了…… 劲臣声音越来越小:“乐队怎么办,你肯定已经安排好了,你这个身份……能出去吗?如果国家允许,放你出去,留学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容修:“??” 这也太扯了,给自家影帝一个开头,他自个儿就开始写上剧本了? 容修眼中笑意渐显,那笑就快溢出来:“顾劲臣,如果我要出国进修,你打算怎么办?” 劲臣浑身一抖,眼睫毛颤了一颤,桃花招子暗了下。 果然,那个韩国学者泰元,在推特上说的那些,直指容修的音乐素养和专业,果然影响了容修的情绪。爱人才华横溢,傲骨铮铮,不甘落后,怎么能容许他人诋毁,就算有出国读书的念头,也是理所应当的。 其实,恒影团队早就考虑过,要不要让容修出国读个音乐专业,钢琴或是古典,镀个金也好,对将来发展有利无害。不过,策划刚出来时,就被参朗打回去了,原因密不可宣,因为老容在位,国家不允许。 难道国家要栽培容修,有了什么政策?那样一来,就可以让容修去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学院,随便挑,所以他才问自己对音乐学院的看法? 劲臣想,这也是好事……。 劲臣眼中黯淡,唇角却是笑着:“我当然支持啊,如果能拿到正经音乐学院的学历就好了……不过,如果留学,可,可以……带家属……吗?” 而后,他声音渐渐变小,慢慢地低着头,结结巴巴的,“我不,不想分开……” 容修笑意更浓,嗓音温柔:“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劲臣打蔫:“拿个音乐专业的学历,军校的毕竟……” 容修挑眉:“不是这句。” 劲臣张了张嘴,迎着容修的视线:“我说,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 容修展颜一笑,点了点头:“那就不分开,在中国好好儿的,我为什么要拖家带口的出国读书?” 劲臣:“??” 心还悬着,影帝还没从爱人别离的剧本中走出,呆呆瞅着那张俊脸,似乎并不像开玩笑,刚才真的是他瞎想? 不对啊,揣摩圣心这中事,从没失误过,读容修的心,每次都是八/九不离十。 劲臣细细打量容修,整个人都不怎么好,“真的吗,不是要出国读书?” 容修在水果捞里倒进秘制红豆,“净瞎想,我什么时候说了,你那小脑袋瓜里都是什么,悲欢离合,两地分居,拉拉扯扯,韩剧情节?” 然后,容修勾唇,声音不大,宠溺地、疼爱地低喃:“在一起时,答应过你的,不会分开了,就算出国公干,时间如果久,就会带着你,就当旅游了。” 劲臣眼前模糊:“……” 意识到刚才自己都幻想了些什么,小脸儿不禁染上了一抹红晕,知道容修根本没想要留学,心里也是大舒了一口气,更是被容修之后说的,狠狠地感动了一把。 容修也没想到,劲臣给自己弄了个沉锚效应。 留学分开在前,一惊一吓,大悲大喜之下,容修之后打算告诉他的,还叫事儿吗? 主卧里阳光充沛,床上仍然凌乱,劲臣觉得脏,容修反而喜欢这中,吃完了饭,还不让劲臣起身,调了水果捞让他吃。 劲臣靠在床头,伸手要接过来,但容器太大,水果酸奶太多,容修不让他沾手。 劲臣便就着他喂来的姿势,两条长腿还在被窝里蜷着,伸着脖子张嘴,吃他送来的酸奶水果。 容修坐在床边,不能太倾身避免酸奶洒出。劲臣就屈膝侧坐着,缓缓靠过去伏在容修的身侧,张嘴接了一口水果,像是被水果甜到,笑眯眯的,环住容修的腰。 明知容修那儿敏/感,还故意在他尾骨揉。往前摸,过了人鱼线后,指尖不老实地顺着肌理来回梭巡。 容修嗓音暗哑,手里小勺顿在半空:“还吃么,不吃我拿走了。” 劲臣轻哼一声,半睁着桃花眼,扬着下巴张嘴。 容修一勺喂过去,火龙果鲜红,酸奶白白,唇肿着,入了口后,唇白了一圈。劲臣抬眼看他,舌尖在嘴角舐过。 容修紧盯着他嘴唇,指尖捏勺柄变紧,眼光往上,两人对视片刻,容修避开视线,垂眸看手里水果捞。 忽然,劲臣趁其不备,仰头往上,唇碰到了他下颌,啄出个酸奶印儿。 “歪了,白胡子……”劲臣笑着,嘴上还有酸奶,见容修怔住,蓦地又撑起,往上仰脖,碰到了容修的嘴角。紧接着,第三次,第四次,噘着嘴儿,非要碰到正地方不可。 两人脸上沾了酸奶,黏糊糊,容修任他闹腾:“没完了?” 劲臣哪儿听,俯头嘬了口酸奶,揽他脖颈迫使他近点儿,使劲儿仰起脸,准确啄上容修的,看着他白白的嘴唇,伏在他身上笑喘:“成功了,盖章了,我的了。” 手中小勺下意识一抖,容修眼神瞬间就变了,蜷起指尖捏紧勺柄,两秒后缓缓松开,“还吃么?” 那轻烟嗓带着黯哑,犹如月夜里的大提琴,劲臣怔了怔,抬眸望他,挑着妖冶眼梢,与容修四目相对。 “吃。”劲臣张了张嘴,趴在容修臂膀一蜷身子,柔韧地呈跪姿。卷起真丝背一角挪出来,他克制着手抖,三下两下,解开那个他在皇宫贵宾间没机会解的金属扳扣。 酸奶勺掉在水果捞里,容修微微往后仰一瞬,结实肌肉揪紧了,根根神经过电似的。 再次喂到嘴里的,真真儿是一大口,劲臣唔一声,不知道闷哼,还是噎呛。 他掐着勺柄,火龙果般地红,指腹在果肉上擦过。容修垂着眸子,望着劲臣的发旋,躬起的后背腰窝,去咬那香蕉时还忍不住绷紧往前够着。 电流直窜到脑神经,房间冷气高,水果捞沁着冰凉,火却燎到嗓子眼儿,不知过了多久,发出滚烫压抑一声。 水果捞吃不完,猕猴桃渗出水儿,哪知道折磨的是谁。劲臣睫毛簌簌地扑扇,每个尽头地尝,唇比火龙果更艳。 酸奶小勺掉在地上,两人心跳贴于一处,容修捏着他下巴,居高临下,劲臣眼睛发红,一边唤着容修一边死死绞住他。 水果盒子送到床头柜,两只手腕挤在一处,被掐着摁在头顶,细茧擦过真丝般皮肤,摩得又红又热。容修松开他,劲臣伸手抓他肩,想攀着却没有力气,人挂着又掉下来,手掌在他肩胛留了指印,跌落下去…… 浑身烫乎乎的,不知是怎么开始,也不知何时结束,愈发温柔时,劲臣的脑中一片斑斓,还是那一簇簇绽开的烟花。 而容修却爱酒。 他像一杯烈酒,辛辣,烈性,却优雅,细腻,入口柔滑,香醇,带着淡淡的甜。 劲臣澄澈嗓音甜得沁人,好酒要细品,温柔时观察他在眼前渐渐变化,像夜里一点点盛放的花。 ……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不着调,不靠谱,不正经。 说好的“谈判”呢,一直照着这个路线,一路狂奔了下去。 容修晃着腰杆意识到时,嘴上已把话说出,唇贴在他耳边轻声:“……是一所希望学校……” 劲臣整个人都迷蒙,浑身没有力气,听得稀里糊涂。 分泌的多巴胺让男人头脑变得不清醒,只一句“当时不想分开,哪怕只是名字,也不想分开”,就让影帝彻底遭受不住。 ……这谁能顶得住。 经过那一场“留学乌龙”,劲臣满脑袋都是,“当然不能分开。” 容修说,不想分开。 他从来都没这么说过。 稍微清醒时,容修才把事情说得更清楚,当初为音乐学校取名,决定使用两人姓名那会儿,两人正是热恋时。 毕竟是容修的初恋。 ——即使两人没有自己的孩子,也会桃李满天下。 ——“容修&顾劲臣-音乐希望学校”将会遍布祖国各地,帮助无数没有条件学音乐的孩子。 ——直到垂垂老矣,他们一起做出的贡献、达成的成就,能够弥补他们的“错误”,并足以让世人原谅他们的任性。 弄到了傍晚,两人睡着又醒,封凛打电话问两人晚饭,容修眯着眼睛,将怀里人搂得更紧,慵懒着说现在不饿。 封凛在电话里叹气:“你不饿,劲臣还不饿吗?” 容修垂着眸子,看窝怀里睡着的乖巧小东西,淡淡道:“吃过了。” 封凛:“吃什么了?不是中午吃的吗?都多久了……” “一直在吃。”容修笑了一声,“好了,再过一个小时,让他缓缓。” 这一声魅笑,瞬间把封大金牌笑醒,甚至低骂了出来:“你现在还……?” 容修声音很低:“没有,他在睡,先不说了。” 电话一挂,容修便俯头咬上劲臣的唇…… 于是这天,晚饭也是在床上吃的…… 用完了饭,餐车推到一边,两人还在床上。 容修斜倚在床头,劲臣窝在他臂弯中,一脸严肃地捧着平板,细细看音乐学校的扫描文件。 不过,影帝浑身都是粉的,脸上红潮未褪,怎么看都不怎么严肃正经…… 容修心里还是很忐忑的,直到劲臣放下平板,才问他,对这件事的态度,确切的想法,要不要改名字…… 而事实上,劲臣早就看完了文件,容修一脸紧张的样子,他余光里细细端详,也不知心里偷笑了多少次。 他们有了两个人的音乐学校,这个心情,和刚才以为容修要留学的心情相比…… 劲臣将平板往旁边一扔,趴伏在他胸膛,嘬他唇角,盯着他,额头在灯光里泛着水光,桃花眼勾得人烧了火,他问:“我是副校长?” “你自己安排。”容修就笑,迎合着他,任他吮得愈发骄蛮。 容修咬着他耳廓,软薄,左耳,听情话的耳朵。 舌尖顶在劲臣的耳垂上,细细地捻,捻得劲臣发抖,顶得他无意识地叫,唤容修的名字,求饶着说不要了。 “想没想过,打一个耳洞?”容修在他左耳边问。 劲臣:“?” “我亲手给你打。”他说。 第520章 晋江文学城 后天回国, 明天还有安排,夜里白夜下班后,容修和顾劲臣与他在清见了面, 又约见了玛莎女士,算是正式的临行道别。 回到总统套,夜里时, 封凛像个老妈子, 特意打电话过来叮嘱。不过, 话没在明面上说,也没敢把电话打到容修手机上,反而直接拨给了顾劲臣。 封凛:“明天早晨我过去, 你们早点睡……咳,早点睡, 明天你们逛街, 要耗些体力。” 劲臣:“……” 劲臣当然知道要“节制”,并不是担心“需求无度”会掉价, 被先生嫌弃,而是害怕会“预支热烈”。 一切都是套路。 婚姻生活本身就是套路, 各种难题都有解, 就看夫妻双方谁套牢了谁。 一般主动上手套人的,肯定要付出点儿劳动, 感情和精力也要付出多一点, 但是,他将会获得梦寐以求的战利品:一个人, 一个家,一个世界。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从一开始两兵相接, 影帝的战略布局就没懈怠过,他始终将这个“分寸”拿捏得死死的——该骚时骚,该臊时臊;该给时给,该要时要。眼看情况不妙,或控制敌军粮道,或直戳敌军软肋,容少宝贝先生哥哥可劲儿地叫…… ……这谁能扛得住? 犹如当初打拳—— 困在网中央。 到最后却不知是谁落入谁的甜蜜陷阱,是谁捕获了谁,是谁套路了谁,是谁控制了谁。 于是挂断电话之后,劲臣就哄着容修睡觉,这晚两人相拥躺下,劲臣窝在容修的臂弯里,给容修阅读《一飞冲天》的剧本。 不出顾劲臣的意料,容修很喜欢这个“落魄篮球队员成为教练带着学生们重返赛场”的故事。容修觉得,很热血,很励志,很感人。 影帝凭借着他牛逼的台词功底,生生把容大猫从生猛状态哄到昏昏欲睡,可即使容修看上去很困乏了,却还强撑着眯缝着眼,眨巴眨巴的,想听劲臣把这个故事讲完。 超过一百分钟的剧本,像劲臣这样一人分饰多角地阅读,两宿都讲不完。 读到二十页时,劲臣终于忍不住,侧过身,伸手环他腰,缠着他的腿,钻进他胸膛:“其实,是很套路的故事,假-落魄loser,真-王者归来,剧情并不是很新颖,李导担心的没错,的确有点俗套了……” “不是真实人物、事件改编的么?生活本来就是由俗事构成……” 容修像只要慵懒的猫,搂着劲臣蹭他柔软头发,他觉得怀中充盈,软和,舒服,迷糊时还在咕哝: “就算故事不新颖,可我们有影帝,我相信你一定能把电影演好,再俗套的剧本,也能演得让所有人动容……你那么优秀,我相信,你能行的,乖,演,真的能行,能行……” 声音越来越小,少校先生就这么翻来覆去地轻喃着,然后毫无征兆地睡了过去。 于是他并没有看见,怀里的影帝沉默着,紧紧捏着息屏的平板一角,早已眼圈通红。 劲臣脸埋在他胸膛:“……” ——你那么优秀,我相信你能行。 对于顾劲臣来说,黑夜里,容修在耳边轻轻的一句鼓励,比任何万众瞩目的奖项和赞美都来得更猛烈。 哪怕全世界都不认可,只要容修说,顾劲臣,你可以。他就一定可以。 不知从何时开始,容修在他身旁已经能睡得如此沉,肌肉不再时不时警惕地紧绷,夜里也不再在他翻身时忽然睁眼。 睡着了还把他搂得死紧。 劲臣有点喘不过气,但是非常有安全感,让他不再惧怕黑夜和打雷。 枕头摆好,把人安顿好了,劲臣悄悄往后挪,刚离开他的怀抱,就被容修在睡梦中一伸手捞回去,像保护宝藏一样把人按在胸膛抱得紧紧的。 劲臣就一动不动安静一会,等他睡得更熟,又往后挪一挪,来回几次,才终于从容修的怀里蹭出来。 劲臣蹑手蹑脚下地,走出主卧,去小酒冲了一杯润喉的糖水,这两天叫坏了嗓子,生怕明天一起上街时说不出话,那样会让容修担心。 然后劲臣拿着kindle来到大客厅,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借着落地灯的光线,一边喝糖水,一边细细地重读《一飞冲天》。 这是当初他亲自甄选出来的剧本。 不为别的,那时他只知道,容修一定喜欢这个故事。 这次回国,就要投票,正式确定贺岁片的拍摄。 从威尼斯回来,就要马上进组,最多只能拍摄两个月,赶在过年之前播出,制作后期时间将会相当紧迫。 * 这夜,劲臣做了个看上去很温馨的梦。 是的,只是看上去,梦境看上去很好,但劲臣却并不喜欢,甚至是膈应,抵触——就像那个大洪水的梦,即使周公说“梦见水会发财”。 大概和晚上与容修聊了“未来”有关,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梦到很多年以后,两人在春日樱花树下,他推着容修的轮椅往前走。当时黄昏,迎着夕阳,踩着落花。他们是否年老?梦里他看不清楚,但他们仍然在一起。 劲臣想起,刚在一起时,两人在龙庭飘窗晒太阳,容修第一次单独给他唱过的一首歌。 当中有一句歌词—— “我寻找大海的尽头,却忽略蜿蜒的河流,当我逆水行舟,你在我左右,推着我走……” 梦中画面是温馨的,但容修坐在轮椅上,这让劲臣一下醒过来,怔着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那张英俊的睡脸,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都说做梦是反的,容修的体格比他好多了。 这会儿天已大亮,闹铃还没响,窗帘遮得严实,主卧一片寂静。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劲臣窝在他怀里,扬起头盯着他脸时,不知是动作过大,还是呼吸过重,容修敏锐地醒过来。 睁开眼时,对上那双桃花眼,容修笑:“醒多久了?” 劲臣这才从梦中回过神,忽然抱紧他,生怕这人会无端消失一样:“刚醒,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容修愣了愣,眸光闪了闪,唇角不经意地调笑:“你说的是哪儿?” 说着就搂着人往前,顶顾劲臣身上,惹得对方浑身发颤,发出一声诧异的叫。 这人体力恢复得也太快了? 容修捻着他下巴提起,垂眸打量他臊红的脸,红艳的嘴唇,脖子以下满是深深浅浅的痕迹,腰尤其鲜艳。 矜持凉薄的男人烈时灼烧人,早晨反应很凶猛,劲臣哪儿受得住,可是又不能继续,也不想回避地躲开,一时间直愣地僵着,与他那儿硬碰硬地贴着,和他相依傍着。 “昨晚几点睡的?”容修问,“又继续看剧本了?” “分析下角色。”劲臣说,“又喝了罗汉果糖水,一会我煮给你喝点,避免今天出去嗓子上火。” “没你那么娇弱。”容修就笑,没忍住在劲臣肿得水嘟嘟的嘴唇上啃一口。 像啃一口新鲜水果,汁水四溅,劲臣勾住他脖颈,不让他退开,也不知是人馋了这甜美果子,还是果实饱满勾了人。 缠得心猿意马,两人都喘,不能再腻下去了,不然经纪人肯定要发飙的。 劲臣埋在他胸膛哼唧着,容修搂着人畅快地笑出来。 床垫晃了下,容修坐起身,披上睡衣,拖上拖鞋,看了一眼时间,回身在劲臣额上揉一把:“你再睡一会。封哥一会过来,我去楼下餐厅给你买粥,让丁爽和花朵也多睡一会。” 劲臣支撑起来,“我也不睡了,和你一起去。”其实全副武装,去餐厅用饭也可以,他只是不想和容修分开,哪怕只是出去买早餐。 “浪费资源。”容修笑,倾身噌他汗涔涔的额头,“你不虚么?” 劲臣愣了下,猛地坐起,瞪着眼睛:“我哪有……” 这一突然起来,差点撞到容修的鼻子,好在还没坐直,人就往旁边一歪。手在被子底下扶住腰,还有那儿,酸,疼,疲软,的确有点虚。 可为了面子,强忍着酸疼,嘴上还在逞强,咕哝着:“我精神得很,再说了我昨天喝了汤的……” 也不知哪儿让先生愉悦了,容修畅快地笑出来,揉着他头发把人摁回被窝,抬步往浴室走去。 容修下楼买早餐时,劲臣一骨碌爬起来,快速去浴室洗了个澡,收拾那张小花脸儿。 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敲门。 容修有房卡,劲臣拿着毛巾去开门,见封凛站在门口:“早上好,叫醒服务……” 本以为开门的会是容修,想来个晨间幽默,不成想看见来开门的影帝。 封大金牌看着劲臣的脸,不由得怔了一怔。 阳光从大落地窗洒来,影帝逆着光,气色好得惊人! ……这特么到底是吸了多少精阳之气啊。 封凛眨了眨眼,如果没记错的话,恒影正在安排劲臣的医美事宜? 封凛进屋时,还在腹诽感叹。 他困惑地坐在沙发上,侧头倾听在小酒的动静,脑袋里出现两个字: ——冻龄。 也许一开始不显,但劲臣如今已经年过三十,比起二十九岁那时略显忧郁老成的气色,他竟然变得更青春靓丽,说白了,就是变嫩了…… 皮肤也不见衰败,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冻龄? 视帝衣之寒也被粉丝美誉为冻龄,“逆生长男神”,但是圈内人谁不知道,那张脸完全是刀子割出来的,可是顾劲臣不一样,这是绝对纯天然。 搞个对象,还搞出美颜效果了? 劲臣端着咖啡过来,还准备了点心,“封哥吃早饭了么?” “还没有,一会下楼吃。容修呢?”封凛端起咖啡,随口问了一句,以为容修还在睡觉。 “去买早饭了。”劲臣说着,他坐在封凛对面。 “我还想问一问,一会用不用给你们送过来。”封凛挑了下眉,打趣了一句“果然要当模范了啊”,就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会。 不知在处理什么事务,封凛皱着眉头,在屏幕上快速打字,看上去很糟心,又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没点燃,烟夹手指上,就快被他折两半。 劲臣看着手上的kindle剧本,余光观察了他一会:“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封凛没吱声,良久,叹了口气,手机放在茶几上,道:“不是公司,家里的事儿,我姐的儿子——就是我外甥,趁我姐出国,把家里的积蓄全花了,150万左右。我姐昨晚给我打电话,到现在还在给我发微信哭……” “封哥的外甥,才二十来岁,”劲臣诧异,“他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他要是能干点儿什么也行,花的一个字儿都不剩,分文不剩,全花在谈恋爱上了,才二十岁啊!” 封凛看上去就快被折磨疯了,估计昨晚也没睡好。 然后,他就给劲臣讲了讲家里的烦心事。 封凛他外甥,钱确实都花在谈恋爱了。 和女朋友一起吃顿饭,高级饭店七八千;出去旅游住五星级酒店,一晚上要五六千,大多都花在这上了。 女方一直没有工作,钱花的差不多了,没成想,现在两人分手了。 现在封凛的姐姐回国了,知道这事儿之后,气得火冒三丈,还心梗住院了,一时间没了主意,就给他弟封凛打电话,一来诉苦,二来求助。 亲姐弟,没了父母,弟弟就是主心骨。 不过,这个大姐也挺牛的,上来就说,让封凛去想办法,把这个钱给要过来,还说,如果要不回来,她就要报警了,把那女的抓起来。 封凛:“??” 劲臣:“……” 听封凛讲完,劲臣也哭笑不得,这个钱可能要回来吗? “别提了,刚才还在微信上跟我哭,一提到这事儿,我就心口疼。”封凛唉声叹气,忽然打量劲臣,一本正经地说: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俩,没有孩子也挺好的,孩子就是来讨债的啊……” 劲臣闻言怔怔,忽然想起,容修昨晚说“音乐希望学校”时,说出的那句:即使我们没有孩子…… ——即使。 似乎总能从这些词中听出一点点遗憾。 容修到底有没有在意过这个? 他们只聊过一次这个话题,还是随口带过。容修当时故作不经意地说,不太在意有没有小孩。 可是,男人真的有不在乎后代的吗,死时连个捧照片的儿女也没有。 家族和地盘,是雄性本能。 “繁衍”是动物本能。 有什么好羡慕的,这是劲臣最不愿与容修去聊的话题,是即时回避的话题。 因为会难受。 老实说,就算不考虑容修,劲臣他自己偶尔想起都会觉得遗憾,在他心里最隐秘的某处,会觉得痛苦,他甚至还不现实地幻想过,如果科学技术发展到男人能生育就好了…… 如果他能和容修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劲臣这么想着,拿起了桌上的香烟,封凛惊讶了下,刚要开口说话,门口就传来响声。 容修进门时,迎面就看见劲臣叼着一根烟,劲臣抬头望过来,整个人都顿住了…… 容修看得不太清楚,没换鞋,经过玄关,近了,看清了劲臣动作定在那儿,手里拿着打火机,似乎正要点燃。 容修皱着眉,放下早餐,伸手夺下那烟,往茶几上一扔,凝视了劲臣一会儿。劲臣被先生不算严厉的目光管教,心像是被软和的小鞭子抽打,让他浑身酥麻局促。 容修别开视线,看了封凛一眼,沉着脸:“不教点儿好。” 封凛:“??” “不是的,不是封哥给的。我没有想吸,是剧情需要。”劲臣示意了一下kindle,“主人公有这场戏,我摆个造型。” “不准吸烟。”只这一句,容修没再说什么。 劲臣以前的不少角色也有吸烟的镜头,他知道影帝自己能把握好。 之所以担心,是因为了解。 这位新晋DOM先生十分了解他的sub,顾劲臣和他不一样,劲臣属于那种一旦上瘾,就会依赖,并为之疯癫的人。 着了魔,中了邪,上了瘾。 不管是烟瘾,还是酒瘾,或是别的什么,不论好的坏的,只要带瘾头的,顾劲臣一旦沾上,基本上不可能戒掉。 容修一直在看着劲臣,关注着劲臣的精神状态,包括他身边有没有黄赌毒之类的明星,这些劲臣根本不知道——爱人就像个老父亲,竟然还关注着他的这些。 与甜言蜜语、卿卿我我相比,这种无声的爱与责任,或许才更深沉、更厚重。 两人在客厅用早餐时,丁爽和花朵就上来了,封凛带着两位助理下楼吃早餐。 上午不到九点,一行人就出发,这次逛街是“临行前大采购”,是容修的特别安排。 “蜜月夜”两人买了不少礼物,但朋友太多根本不够,他们今天要去购物中心扫荡一番。 * 全世界第七大商场,这里是影帝的主场。 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容修还积极给出意见,说劲臣穿这个好看,挑选的那个很有眼光…… ……事实上,和以前每次逛街没什么不同。 眼看着,两三个小时过去了…… 画面一转,画风一变。 容大猫耷拉着尾巴跟在后头,任劲臣拉着他进出各大品牌店,拿着领带、衬衫在他身上比划,然后点头叫好,扭头去刷卡付账。 最后,连花朵都看不过去了,在劲臣耳边提醒,劲臣只是笑笑,丝毫不在意容修是不是没精打采。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开心,容修现在心里一定是开心的。 直到连张南和赵北手上也提了购物袋,劲臣才对着购物清单,轻轻地点了点头。 回头时,他看见容大猫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委屈。 劲臣就问:“累了么?” “肚子饿了。”容修往前迈半步,胸膛贴着人,低头埋脸在他头顶发旋上蹭,就要抬手搂他腰,“该吃饭了。” 这还得了?! 劲臣吓了一跳。 大庭广众,就算全副武装,两个男人也会引人注目。 两人在四楼护栏处,助理们背身挡着他们。劲臣强忍着才没抱住他,连忙抬手帮他整理衣领,“知道了,我们去吃饭,吃肉肉,是逛街奖励。” 容修眨了眨眼,颇感兴趣地勾唇:“你说,你奖励我?” 劲臣扬了扬下巴:“是的,我也要奖励先生,容先生,可以么?” 容修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好啊。” 在场团队:“……” 这特么根本不用吃饭了,一上午逛商场,被两人塞得饱饱的! 一行人去美食街,米其林一星餐厅用午饭。 劲臣果然给容修点了一桌子的肉,之前为了跳探戈,容修几乎以为自己要变成和尚。 大家吃完了午饭,下午就去为井子门的大哥们准备礼物。 很多小礼物都不贵,贵在独特精致。 劲臣的眼光独到,而且还征询了白二的意见,他对摇滚老炮们都很了解,所以光是ZIPPO就买了两打。 之后是重量级的礼物,给双方的父母,长辈:周老导演极其团队、钱老为代表的井子门四大镇门神兽…… 还有容修的老师们:教他吉他的雷利农老爷子,教他乐理的李老师,教他唱歌的黄老师,教他钢琴的吕老师,高中总是罚他站的班主任刘老师…… 这些恩师,容修一位也没有忘记。 就算远在国家边境,也会每年送上节日祝福、生日贺礼,教音乐的老师们与他,已经二十五六年的师生情谊了。 然后,两人商量着容修的外公、劲臣的奶奶两位老人家的礼物,花费了较长的时间。 他们知道,老人家什么都不缺,只希望儿孙平安,花多了钱又要唠叨,于是就去选了特产锡制品工艺。 最后,给两位母亲选礼物。 容修还特意给甄素素打了个电话,征询了母亲的意见,买了靓丽的名牌裙子。 ——适合跳探戈的。 电话里,甄素素对两个儿子强调:她们要穿适合跳探戈的花裙子! 容修&顾劲臣:“??” 探戈? 花裙子? 我的天,这两个母亲大人,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劲臣买了不少口红,香奈儿很便宜,约合人民币二百多元一支,比国内划算。 送给家里的小姑娘们最合适了,小九的,佳佳的,小可的,楚楚的…… 劲臣挑口红颜色时,一直在和花朵商量。 容修站在一旁垂着眸子,瞅着柜台上水晶柜,足以让人犯密集恐惧症的一堆口红。 如果有照妖镜的话,一定能看见一只大猫耷拉着耳朵,故作漫不经心地,听着身边人对话,时不时耳朵耸一耸。 “这个颜色,适合职场,”劲臣指着其中一支,“楚主编适合。另外这个亮一点,给小九。好了,麻烦都包起来。” ——“还要加上这个。” 这时候,劲臣身旁男人开口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望去,一直严肃着脸,浑身散发矜冷气息的少校先生,突然开口了…… 他修长的指尖点在一个口红上,比肉桂粉再粉一点的颜色。 过于湿润,像果冻一样,在灯光下还bilingbiling的…… 出货量并不大,颜色很淡,很轻,透明感很强,主要是润唇保湿,但如果涂不好,就会显得很土的颜色…… 花朵有点尴尬,瞟了劲臣一眼,连忙去容修身边,小小声:“容哥,这个,一般人很难驾驭的。” “我的人,会是一般人?”容修侧过脸,看向怔在原地的劲臣,“一起包起来。” 说着,容修就抬步,要去付款。 经过花朵时,瞟了她一眼,容修轻声:“水蜜桃,很好吃。” 花朵:“?” 金牌特助一脸懵逼,望着容修去刷卡的背影。 丁爽也有点懵,啥意思啊,老大不是桃毛儿过敏吗,碰一下浑身都会痒。 紧接着,不知想到什么,花朵的脸“腾”地通红,回头瞅了瞅劲臣的嘴唇。 卧槽? 可不是嘛,粉嘟嘟的,还有点肿,就像被人啃一夜的饱满水蜜桃。 和容修挑的那口红色调搭配,真是又纯又欲…… 所以说,容哥刚才是……开了荤腔吗? 而此时,顾大影帝哪儿还有控场王的模样儿? 依稀听见容修说了什么,影帝整个帝都变粉了,他扭过脸儿,避开远处导购,臊得不行,唇角却勾出笑来。 因为嘴唇被啃破了,今天有点干,所以容修选了唇膏给他。 其实,容修只是看到那个颜色时,想到了爱人的嘴唇罢了。 至于能不能驾驭…… 好像在容少校眼里,自家影帝能驾驭一切。 毕竟顾劲臣连容修都“驾驭”了。 不管是身体上的:像在马场驰骋一样(……) 还是心理上的:“驭夫之术”可是他婆婆甄素素亲传的(……) * 一行人买了一天的东西,购物清单全部完成之后,容修就站在投篮机前,感兴趣地看向劲臣。 劲臣知道,容修是想起了《一飞冲天》,直到现在,还在暗示试一试。 篮球是两人强项,一个部队少校中锋,一个是大学篮球队长。 距离挺近的,容修的眼睛能看清楚。于是,两位全副武装的大明星,就在商场游乐区一个偏僻地方玩起了游戏机。 比赛看谁投篮中得多。 其实两人水平差不多,姿势都无比帅气,一个势大力沉,一个轻盈优雅。 不过,劲臣腰酸啊…… 眼看着分数差距出来,在花朵和丁爽的起哄下,劲臣桃花眼儿一掀,在容修准备投下一球时,来到他身后。 紧接着,容修举起篮球,右手一托,左手一扶,无比潇洒地刚要投篮,突然腰间一紧,随后就是一阵酥麻…… 投篮没投出去。 劲臣在身后环着他,手从背后到他身前揉,搂着容修腰乱摇不让人投篮,唇还在他颈后喷着热气…… 容修顿了顿,没搭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底盘站稳,但……还是投歪了。 容修:“……” 少校先生回头瞅了一眼捣乱的小家伙。 这人,哪儿还有国际影帝的气派,捣乱玩赖,闹完了还无辜地笑,桃花眼儿弯成了月牙儿。 容修无奈地瞪了他一会,忍不住被他气笑,回手捏他鼻子。 团队成员们笑眯眯看着两人玩耍,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画面让他们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如果真的能,那就太好了。 投篮游戏,不出预料地影帝获得胜利。 即使后来劲臣没再捣乱,容修也绅士地谦让了爱人,最后两球,甚至是他托着劲臣的手,两人一起投进去的。 两人得到了一个大娃娃,但不是容修期待的蓝鲸,而是女孩的娃娃,就送给了花朵。 大概是玩高兴了,离开娱乐区时,两人还时不时托着腰,捞着胳膊,勾肩搭背,搂搂抱抱。 封凛:“……” 封大金牌跟在后边就快头秃。 你俩知不知道,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基佬啊?! 于是,封凛一直给曲龙和丁爽使眼色,让两人上前,混淆视听。 结果,两人周身像有一种结界,外人根本就融入不进去,在他们身边掺和,反而奇奇怪怪的。 事实上,两个大男生之间打闹没什么人会怀疑,大家最在意的,只是两人的身高、肤色实在是显眼。 容修高,劲臣白,是女孩子们喜欢的类型。 相貌看不见,帽子眼镜遮得太严实。 只有在G层有几位粉丝认出了他们。 劲臣礼貌地和女生们挥手小声打了招呼,然后赶在引起骚乱之前,在张南赵北的掩护之下,他们快速转移,来到了运动用品的楼层。 两人要去买运动服。 之前带去太平洋的运动服,被海水染了脏,洗不出颜色了。 还是老样子,买个衣服也要买一样,动不动就选两套同款,粉丝都说是“挚友装”。 只有一间更衣室,空间不大。导购为难地说,挂钩刚才掉下来了。 劲臣一挑眉,就拉着容修一起进来换衣服,换下的衣物帮着拿,互相能帮衬着点儿。 相当干练,一本正经。 可是刚进到更衣间,两人就搂在一起,不正不经,容修叼着他耳朵,低笑:“玩游戏还捣乱,不怕被粉丝看见?” 劲臣在他颈间喘:“不怕。” 品牌店没什么客人,更衣间隔音很好,听不见外面任何声音,两人声音也很低,气声在彼此耳边低喃。容修帮他把衬衫解开,劲臣帮他解袖扣,两人面对面快速地脱衣,仍搂抱在一起咬着嘴唇。 两人扯着衣服,容修揽着他带到怀里,手臂揽劲臣腰一使力把人提起来,托抱着劲臣,手快速地帮他换裤子。劲臣则上手帮容修换上衣,擦过他肌理往上走,心脏咚咚跳,胳膊几次挂他脖颈挂不住。 在顾劲臣的眼里,不论何时容修都带感得要命,而容修大概也一样。眼看要掉下来,劲臣腿环住容修腰,姿势和夜里时那般,还恶作剧般地噌。 容修忍不住捏他,轻不得重不得,笑着咬他嘴唇:“早晨吃饭时,你的心情不好?为什么,封凛对你说什么了?” 这话让劲臣一愣,手从他脖颈滑下来,原来容修感应到了吗,他以为,他已经完全掩饰住了当时情绪。 劲臣歪着头,怔怔盯了容修片刻,如果换做从前他一定会隐瞒,安抚地对容修说一句“没什么”。 但这次他没有。 劲臣一手勾他肩膀,一手按在胸膛,与容修拉开些距离,细细端详他的脸。 然后他膝盖使劲一夹,贴近容修的脸,说:“早晨我想,如果我能给你生一个孩子,就好了。” 这句够直白,直接让容修愣住:“?” 劲臣咬了下嘴唇,红着脸小声低语:“有点幼稚,有点儿娘?我只是突发奇想,想要我们的……我们一起负责任的,能一起把他培养成人,像你一样优秀的……想法有点儿……有点儿……对不起……” 容修怔怔看他的脸,带着一丝探究,渐渐地,眼底泛出无尽的温柔。 过了好一会,容修忽然抬手,扣住劲臣脑后,将人摁在胸膛紧搂着。 “已经有了。”容修揉着他头发安抚,“回国之后,我带你去学校看?” 劲臣一愣,沉默了下,扬起笑:“……好,我要去看。” 容修说的是……音乐学校的学生们…… 学生是学生,孩子是孩子,人家有父母,那不一样啊。 我们的…… 感情不一样,责任也不一样。 他说,想要一起负责任的。 容修颇感兴趣地露出探究的目光。 此时此刻的顾劲臣,意识到自己想要和容修“共同分担”。 想要拥有“共同责任”。 而,标志着男人成熟、让男人成长的,不就是“责任”么? 不过,小家伙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心理。 劲臣垂着眸子,笑容还扬在唇角,从他身上跳下来:“换好了,容老师,你真帅。” 于是话题就带过了,容修端详眼前人,没再多解释,他嗓音很低:“顾老师,你好靓。” 劲臣抿着嘴,拉着容修出来,像两个男模,导购们都是眼前一亮。 两人穿着同款运动服出来,没有再换回西装。 就这样,一转眼,变了身,戴着太阳镜,鸭舌帽,一身轻装,继续勾肩搭背,逛街购物…… 大马之行的任务,终于全部完成,从商场出来已是傍晚。 一行人直接回酒店,马不停蹄去中餐厅填肚子,吃过晚饭时,已经黑天了。 这一晚,两个助理来到总统套,为老板们连夜收拾行李。 明天上午,团队就要正式出发回国。 容修给白二发了信息,告诉他航班,分开一个多月,兄弟们坚持着,要去机场接他们。 …… 第521章 晋江文学城 随着大马皇宫宴会的精彩表现, 微博热度持续飙升,紧跟着的《极限生存》成为夏季国内综艺的焦点。 综艺嘉宾们有明星,有素人, 大制作,直接掀起了一片求生热潮! 当时在大马,三大直播平台邀请容顾二人参加“盛典预热直播”, 其实是非常仓促、唐突, 而且不合时宜的——两人是什么身份, 国际影帝,官方歌王,腕儿多大, 和网红主播们怎么同台,一起直播做节目不丢份儿吗? 所以, 当时邀请两人, 主办方心里根本没有底,奇艺平台甚至还大幅度提升了两人的“片酬”, 但还是没有抱多大希望,准备好了被封凛毒舌怼回来。 完全没有想到, 容修和顾劲臣二人, 相当地给面子,很爷们地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而且和网红主播们相处融洽, 敬业又卖力, 将那场“打工人”的直播做得精彩有趣,直接上了一个档次。 什么叫专业, 什么叫职业素养,在两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正因如此,如今三大平台的回报, 来得及时又给力,且立竿见影。 他们直接和恒影、暴风台合作得到授权,首页大封推《极限生存》,配合着那时的直播回放,锦上添花地举办了一个三大平台联合的比赛—— ——“极限生存-户外主播”野外求生直播大赏。 封凛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个大好事。 “你个假洋鬼子,不懂咱们中国的人情世故,利益其实不是第一位。” 登机时,容修对封凛说这么一句。 什么感情都是换回来的,人情才是无价的,中国人讲究的是“人情来往”、“有来有回”、“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于是,《极限生存》才播出一集,网红主播们就开始“求生专题”参加大赏比赛,不管是为了蹭综艺热度,还是有真本事,大家都要试一试。 连小东北和司彬两人,也搭伴跑去了青岛海边,直播来了个“海边求生”,砸牡蛎,捞海带,搞过滤海水装置…… 还有女网红带着团队去南方村寨里,小溪,树林,光着脚,小背心小裤衩,搞个野外露营,采个蘑菇,也吸引了无数宅男的眼球。 国内吃瓜网友们看得不亦乐乎,大家“哈哈哈”之余,都在期待《极限生存》第二集的播出。 粉丝们迫不及待,心被勾得痒痒的,把录制花絮、剧照、嘉宾采访,看了无数遍啊无数遍! 前三个热搜都是容顾二人的,光是容修就占了两个,网络舆论太混乱,后援会忙得焦头烂额。 于是昨天晚上,冯佳佳就联络了小九,两个女生商量了一下,直接给苍木打视频电话,和粉丝会长沟通了下。 冯佳佳有点心急:“苍哥,回国的事情瞒不住了,粉丝们炸了,说要组织接机,强压不下来,我怕有私生跑去机场。” 小九一直在关注超话,表示现在已经至少三百名京城及周边粉丝在申请了,私信都回复不过来。 “握拳!哥哥们在国外表现那么好,不能回国时冷冷清清啊,让对家看见,我们面子往哪放?” “卧槽?一个多月了,我哥在国外,好容易回来,后援会不接机?” “公司有没有搞错啊?一碗水没端平!时宙他们回国时都接机了?恒影要过河拆桥吗,还是不想干了?你们家两大脊梁回国,你们就这么对待他们?” 恒影公关团队泪汪汪:“……” 参朗举着手机,简直要吐血,自家弟弟和弟媳回国哎,公司怎么可能冷落怠慢? 盼望着,盼望着,参朗和商宇贤两夫夫,终于等到两人平安归来,没缺胳膊没少腿儿,哥嫂心里急得恨不得直接开私家直升机去接。 但是,容少校让吗,他必须保持低调好吗,如果不想被国家爸爸摁死,就必须苟着啊! 事实上,DK官方微信账号也一直不消停,苍木寻思了半天,和赵光韧商量了一下,当即联络了远在大马的封凛。 组织粉丝应援活动,其实要经过重重申请的,除了恒影公司,机场方面,还有消防等安全部门。 现在是粉丝自发要求,后援会全力支持,所以恒影就很有底气,也似乎早有准备,商宇贤两个电话过去,国家重重大门为两位归国明星打开,表示欢迎优秀青年凯旋。 毕竟在国外皇宫大放异彩,这次绝对是国家官方活动了,两人属于出国公干,还是的(……) 上头某位老领导挂断电话之后,笑呵呵地对秘书感叹了一声:“这个容修小子啊,还挺能搞的。三十好几了,这次回来,八成要加担子了。” 秘书眼光一闪,国家“加担子”,那可不是真担子,而且要经过无数明察暗访、观察考核。 优秀青年不是没有,偏偏轮到了他,还是个摇滚歌手,这个容修,到底是什么人? 老领导咕哝完,埋头继续批阅文件,还不经意哼哼:“窝和窝滴祖国额……” * 从大马到国内,如果是南部城市只要三小时就能抵达,而到北方要六小时左右。 头等舱没什么人,两人在前排,座位挨着,座椅宽大,座背高,挡着两人。 起飞的轰鸣声中,容修为劲臣要来了毛毯,盖在他腿上。 起初两人还一起戴着耳机,容修右耳,劲臣左耳,一边听容修原创的《家园2》伴奏,一边看容修之前写的半阕歌词。 吃完了午饭,封凛叮嘱两人别玩了,趁着空闲,赶紧补一觉。 这才透露了一下,两家粉丝下午会组织来接机,而且乐队兄弟们也会过来,晚上还有接风宴。 于是,劲臣放下平板,将毯子扯过去盖住两人。 容修闭目养神,听话地准备睡觉。 封凛抿着嘴,打量两人模样儿,腹诽着“难道飞机上没有多余的毯子吗”,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 头等舱里十分安静。 容修身高腿长,每次坐飞机都觉得憋屈,歪在椅背上蜷着,半梦半醒睡不踏实。 劲臣坐在靠过道,回头往后张望了一眼,又四下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忽然扯着毛毯往上一盖,遮盖住两个人的脑袋,凑过去,在容修嘴唇上唧了一口。 昏暗里,容修睁眼笑看他,“乖张。” 带着宠溺和无奈的语气。 容修说完,伸开臂,把人揽过来,让劲臣靠着自己的肩:“你争取多睡一会,老白他们一会来机场,小九烧烤店晚上包场——他们多能折腾,你不知道么,别到时候吃不消……” 话还没说完,劲臣扳住他的脸,又吮住他的嘴唇,把他剩下的叮嘱全吃掉了。 容修:“……” 爱人来了情绪,也不知哪儿受了刺激,像小动物吃饱了在撒欢儿。 容修便随了他,劝哄般地迎合一会儿。 温柔又珍惜地吻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毯子稍微拽下来些,两人同时透了口气。 劲臣小脸亲得泛红,眼光迷蒙蒙地,打量容修的脸。 “怎么了?”容修这才问。 劲臣摇了下头,“想到以前,录制《拜托了兄弟》,那时我们一起坐头等舱。” 容修困惑,点头“嗯”一声,听他继续讲。 容修也想起,那时候还没分手,飞机是大舱,头等舱还有隔板。劲臣来他这边问他吃食,在他身边不愿走,还眼波流转撩了人。 “想起当时你对我说的话,”劲臣稍往他耳侧倾去,小声道:“你说,你和我,你情我愿……” 此时,劲臣凝视着容修的眼睛。 四目相对时,再聊这些话题,劲臣不再像之前那般闪躲。 深深地对视后,劲臣垂下眼帘,他的脑袋里想了很多很多。 劲臣想起,当时和容修分手,他整个人都混乱了,完全忘记了,原来早在那时,容修就对他承诺过了—— ——你情我愿,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当时在飞机上,容修亲口对他说的这句,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那时不懂,现在明白了。 即使两人都是男人,眼前重重阻碍,容修在答应他的求爱时,也是抱着与他结婚、组成家庭的严肃态度。 从来不做承诺的人,其实早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自己承诺过了啊! 劲臣想起,在被逼到绝路时,他在痛苦中的那些不正派的,甚至三观不正的想法:娶同妻,地下情,做外室……所有京圈纨绔的劣根思想都染上了…… 那时候,容修听到他的想法之后,该有多伤心,不仅侮辱了容修,亵渎了爱情,也辜负了爱人一直以来的期待,摧毁了容修对他的承诺。 后来清醒了,和好了,容修真的是照着他许下的诺言一步步在执行,仔细算一算,林林总总,一桩一件…… 容修把事情告诉了妈妈,告诉了外公,还真真儿给他下了聘。 一笔一笔,一点一点,画着两个人的蓝图。 容修是带着怎样的勇气,如何去独自承受那些,如何以一腔孤勇去面临悲壮? 难道容修就没有想过,如果不被家人理解,不被原谅,他将来该怎么办? 而他顾劲臣,至今仍然不敢对家人透露一丝一毫。 真的不敢。 一想到这些,劲臣的手心就全是汗。 难以想象,父母会是什么态度,母亲会有多伤心,父亲会对他多失望,奶奶会被气死的…… 他是顾家独苗。 可是容修也是独一个儿啊! 劲臣知道,对容修来说,这明明不公平,都是男人,这不公平,他知道的。但是,容修仍然温柔以待,从没抱怨过,甚至提也不提一句,甘愿被他藏着掖着,像见不得人似的,名不正,言不顺,即使是去顾家拜年,饭桌上也没个名分…… 容修这样,该让他如何回报、怎么疼爱他才能弥补呢? 劲臣回想着这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容修睁着眼,静静注视身边爱人的睡容,抬手将劲臣身上的毯子裹得更严实了些,然后轻握住劲臣手。 直到睡着了,两人相握的手也没有分开。 劲臣没有做梦,但不停地习惯性想翻身往容修怀里钻。 容修一会一醒几乎没有睡,一路上不停地给劲臣盖毯子。 飞机快到京城时,空姐过来示意打开遮光板。 容修望向窗外,望着迷眼的云雾被气流倏地划开,心便豁然开朗,迎着阳光,他抬手,轻遮在劲臣眼前。 直到快降落时,沉睡的劲臣才转醒。 他枕在容修的肩膀上,一睁眼,就看见容修的掌纹。 像是怕吵醒他,容修坐得像标杆,一动也没动,只是指尖时不时在膝上轻轻地敲,有一下没一下的,似乎正在脑子里创作音乐。 察觉到动静,两人对上目光,相视而笑,劲臣倚着他肩,慵懒地不愿起:“快到了?” 容修点头,在他额上揉一把,帮他散散汗:“回国愉快。” 终于回国了,莫名有种新篇章的感觉,两人目光再次对上了。 明亮天光,万丈青阳,他们看着对方。 劲臣紧紧抓住容修手指,望向浓云弥漫的窗外。 心头有股子热血,从此以后,他要与容修一起战斗。 既有知己兄弟之间的相互扶持、彼此珍视的情谊,也有爱人之间互相陪伴、一起面对外界侵略、彼此舔/舐痛处和伤口的决心。 激动、亢奋而又悲壮,说白了,就是很贪心,战场和床上,都想陪着他,都想要。 * 十五分钟后,飞机终于降落,脚落在祖国的土地上,两个根正苗红的明星,竟然莫名有点激动。 他们感受了彼此的情绪,一路上并肩而行。 而粉丝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偶像的情绪,姑娘们纪律严明,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低叫,应援时嗓音都是抖的。 “容修——容修——” “劲臣——臣臣啊——” 应援场面还是以前那个样,应援牌两个颜色和谐地混在一起,日光金,月光白,机场日月生辉。 人潮人海的,容家四小护着两人。 容修微张双臂,将劲臣护在身前。 劲臣眼神儿好,偶尔还跃跃欲试地,转过身,帮容修去挡被挤上来的粉丝。 “啊啊啊你看容修护着劲臣,那个眼神!表情!” “哈哈哈劲臣,你看自己那个体格,居然还帮容修挡冲上去的粉丝……” “哥哥们一定要加油啊!我们都在看《极限生存》!” 两人格外配合,在人群中停步,接受了粉丝们的拍照,还对大家打招呼,礼貌地道谢。 容修的视线一顿,落在头排维护秩序的冯佳佳的脸上,又看向白小九,叮嘱她们注意安全,带着女孩们早点回去。 人群中还有很多男孩子,有一波小伙子相当醒目。 带头的是熟面孔——谢亮,还有周赞赞,以及一起参加过《极限生存》录制的素人嘉宾大鱼哥…… 男生们在人群里,一跳一跳地大喊:“容哥!顾哥!这边这边……” 容修和男生们打招呼,然后比出“打电话”的手势,又和近处蹲点儿的记者们聊了聊大马之行。 劲臣给两位粉丝签了名,容修没有签名,却也没拒绝拍照。 劲臣望向DK后援会摄影组的小姐姐。 女孩儿朝组长大大打手势,表示“拍到了想要的照片”。 拍到好照片就行,“摄影组长-容修我本命”这才放了心,劲臣扬起头,在容修脸侧说:“可以走了。” “等等。”容修垂着眸子,迎着他视线,“还得留个念。” 劲臣:“?” 容修说完,抬手揽住劲臣肩,将人带到了臂弯里,很近很近地挨着,面朝着一大片的镜头,轻轻勾起唇角。 周围一片尖叫,粉丝们都快疯了,纷纷举着手机一阵狂拍! 人潮中,劲臣浑身僵着,一下缓过神,随即便放轻松,不甘示弱般地,影帝气场全开,索性一抬手,揽住了容修结实的腰。 咔嚓嚓的拍照声,无数人将这一瞬间记录了下来—— 他们肩并肩,互相依靠,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声。 * 在贵宾楼停车场,一行人大包小裹,找到了乐队兄弟们的车。 远远地,看见容修和顾劲臣走来,白翼、沈起幻、崽崽和冰灰四人离开车边,迎着二人往前走。 才分开一个多月,白翼连半个月也不到,居然就有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大老爷们的,还有点感动。”白翼迎上去,瞅着容修要笑不笑的,鼻塞地咕哝,“我他妈的眼睛是不是红了?” “欢迎回家。”沈起幻的眼睛倒是很红。 两只崽崽更别提了,直接扑到劲臣身边,一句顾哥,一句顾叔,唤个不停,“可回来了,都快想死你们了。” 兄弟们面对面微笑,没再说任何多余的言语,却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容修上前,抬起两手,在白翼和幻幻的手臂上一拍,随后兄弟们拥抱,胸膛撞胸膛,这是DK男人们的打招呼方式。 沈起幻开着库里南,多宝开的奔驰大G,张南开着大越野。 行李放到后车厢,一行人分别上了车。 车队驶出机场,飞驰在回家的道路上。 “回家?回什么家?” 车里,白翼一脸理所当然,道:“谁刚下飞机就回家?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规矩啊!接风洗尘,当然是先吃饭,我都安排好了,‘开个车’烧烤包场!” 容修哭笑不得:“还挺讲究,用不用跨个火盆?” “如果有火盆,当然更好!”白翼严肃地点头,“你们在大马展会,经历的那些事儿,遇见的那几个人……啧,太晦气了,跨火盆,一会我去买个铁盆儿,超市够呛,得去菜市场买。” 劲臣就笑:“别折腾,跨火盆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习俗说法。” 白翼眨眼:“管他什么习俗,我只知道去晦气,再买根红绳儿,容修在前边拉着你,你俩一起跨。” 劲臣:“?” 在容修狠狠一记瞪视之下,白翼才终于老实下来,没再纠结火盆的事,却低下头摆弄手机,给小九发微信,快速地打了一堆字。 车开进市里,大家在车里欢声笑语,聊得好好儿的,容修忽然问了句煞风景的—— “都练习得怎么样?” 兄弟们一瞬间呆了,笑容集体凝在脸上:“……” 刚下飞机,脚还没站稳,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准备上吊绳儿了? 作业,练习,呜呜呜……魔王回来了…… 劲臣的手伸在容修背后,在他背肌上轻轻按了下。 容修侧头看了他一眼,触到劲臣不赞同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会,容修抿着嘴,没再继续煞风景。 ——千万别让队员们产生抵触心理才好。 大家懒散了快两个月,弦儿得一点点绷紧,心得一点点地收—— 如果突然之间,容修给出的压力过大,让大家潜意识认为“如果老大不在国内就好了”,或是稍微有一点这种心理,那都会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这些暗示信息,在两人对视中传达,容修明确地接收到了。 而容修之所以妥协下来,不光是因为劲臣的规劝,其实也是因为他相信、他知道兄弟们都是专业,会对乐队负责,对自己负责,对战友们负责,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绝不会懈怠的。 首场演唱会无比重要,且迫在眉睫,准备了这么久,必须要赶在他去威尼斯之前完成。 * “开个车”烧烤店,从中午饭口时间一过,就正式打烊,白翼包了场,专门为兄弟接风洗尘。 三辆车开到店门口停下,白小九的SUV就跟了上来,车上还有后援会的冯佳佳、舒小可、宁宁、雯雯四个姑娘。 而谢亮和周赞赞的车,在一行人进了饭店之后,也很快到达目的地,找地方停车,乌泱泱地进了屋。 在大马,沙爹也是烧烤,但只吃了几口,容修吃不惯,还是喜欢京城的火锅和烧烤。 肉类,鱼虾,蔬果,一样也不少,后厨将食物早就腌好备上了,白翼像进自家。 一进门,白二就朝台妹子喊了一声:“先来十个大腰子,给我们大哥补一补。” 火盆儿倒是没跨,两人背着身,在白翼的坚持下,愣是洒了一把盐,就跟驱邪似的…… 没多久,井子门的摇滚大佬们也过来了。 大梁和小宇两夫夫,岳琥和岛岛的乐队,以及这两个月一直在大事小情上帮Live House忙里忙外的大哥们…… 什么叫人缘儿? 烧烤店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来捧场,为容修和顾劲臣的回归敬上一杯酒。 乐队兄弟们分散开,白翼负责招待陪酒。 容修和劲臣坐在一起,大家边烤边吃边聊。 ——什么澳洲乐队来小渡家演出现场鼓敲糊了,什么乐队兄弟们在舞台上演出,美女在观众群里呼唤“容修”,跟召唤神龙似的,结果被旁边一观众的啤酒瓶子嗑了牙,那天差点打起来…… 反正容修不在家,井子门哪哪儿都不太对。 而顾劲臣不在家,整个DK家里都不对了。 劲臣给井子门的大哥们送了礼物,迎来了接风宴的一波高朝。 容修说,礼物是劲臣挑选的。 大哥们就连连过来,给劲臣敬酒,都说等着劲臣的威尼斯红毯。 劲臣以前和他们不熟悉,现在都混了个脸熟,像是认了亲一样。 姑娘们收到了两人的口红,更是叽叽喳喳开心的不得了,家里的丫头们都特别的乖巧好哄。 * 容修终于烤完了茄子,香喷喷,夹到劲臣餐碟里,抬眼瞟了他一下。 见劲臣在和封凛一边碰杯一边聊家常,容修就道:“多吃饭,少喝酒,出了什么事?” 封凛叹息着,就把外甥的事,对乐队男人们说了说。 也想着,集思广益,看一看有没有办法,现在她姐姐哭着喊着要去报警。 听完之后,白二噗地喷了酒:“啥?搞对象花的钱,还能要回来?该要回来?要的回来吗?就像玩手游,往里头充值的钱,能要回来?” 很难呐!警察叔叔只会哭笑不得,封凛当然知道自家姐姐是无理取闹。 封凛唉声叹气:“事实再次证明,赚再多的钱,都不如养一个‘心眼儿好使’的孩子,太糟心了,主意太正了啊!” 隔壁桌杰哥深有体会:“俗话怎么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再这么惯下去,将来肯定都不孝顺了——我儿子现在吃东西,都不想着爸妈吃没吃……” 于是,画风就这么变了,烧烤店里的大哥们,就开始了一顿育儿经。 如今,摇滚老炮们都是三四十岁,家里谁还没个熊孩子? “等到明年他五岁,就给他小夹板套上,送到补习班,可劲儿学习,搞什么对象,去学钢琴也行,到时候肯定能像你俩一样,也当个学霸?” 不知是咨询还是打趣,大哥说完哈哈大笑,大家抚掌赞同,朝容修和顾劲臣举杯。 “劲臣雅思满分。”容修轻扬下巴,勾唇,“像他?你们确定能行?” 老炮们:“……” 草?你得意什么,就你家影帝最聪明? 劲臣捏着筷子帮容修夹肉,放在他的调料盘里,然后闷头吃容修给他夹的鸡翅。 两人又没有小孩,根本插不上话。 劲臣被点名,问他,小孩三五岁该学什么文化知识。 顾学霸傻眼了,桃花眼儿直勾勾,嘴张张合合仿佛失了声,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学霸再无所不知,也不懂育儿问题啊! 索性一低头,装鸵鸟,埋头吃了一大口鸡翅压压惊,却被一口辣椒粉呛住,劲臣被辣得嗓子一紧,连连咳嗽,眼泪一瞬间就飙了出来。 容修连忙拿清水给他喝,掌心在他背上摩顺。 劲臣喜辣,碟子里放了不少辣椒,这回可真是辣得狠了,咳得连耳根和脖子都绯红。 容修手指勾着劲臣下巴,往上一提,用湿巾擦掉他眼角泪珠,喂他喝了半杯凉白开,才算是把难受压下去。 兄弟们推杯换盏,两人没再喝酒。 劲臣剥了两个虾,对容修道:“明后天我都有空,周三我们就去学校看看?” 这么急?容修眼中闪过丝诧异,翻了翻劲臣的烤玉米,刷上甜酱,若有所思地点头:“一会我联系一下。” 将烤好的玉米递给劲臣,容修拿出手机,给音乐学校的江老师发了微信。 这会儿正是快要下班时间,估计老师们都在照顾住校的小孩去食堂。 ——事实上,带劲臣去看学校和学生们,并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容修是想把烁烁介绍给劲臣认识。 当初收下烁烁时,他是学校第一位残障小孩。其实,当时也有反对的声音,可容修还是自作主张坚持收下了。 烁烁的乐感很好。入学时,除了眼盲,轻微的自闭之外,并没有百分百确诊小儿智商低下,医生说,可以再观察两年—— “别小看人类的自愈能力,很多小孩随着成长是可以自愈的,就算智商稍微有问题,也可能是天才,千万不要放弃孩子,你看过《雨人》吗?” 当时医生对容修这么说。 微信上,容修和负责照顾的烁烁老师聊了一会,听对方讲了一些烁烁最近的情况。 容修戴着耳机,听对方发来的语音,眉头微微地皱着。 目前,就是烁烁的学前教育,容修吩咐过,他的文化课程的进度,争取与正常孩子一样,不要把他看成残障或是智障…… 老师们就一直按照容修的想法来教。 但,烁烁似乎跟不上进度,数学什么的就别提了,连说话也不怎么利索。 或者说,烁烁不太说话,只有弹琴时,偶尔会哼调子。 容修问具体细节,江老师就举了个例,讲了讲上周的语文课—— ABCC的词语,其他小朋友都答出来了,白发苍苍、得意洋洋什么的,但烁烁一直不肯说话,像是根本不会回答。 要知道,现在的小孩子,三岁以后就学唐诗和成语了,天天听电视也会耳濡目染。 烁烁这个年纪,眼看着再过一两年就该读小学,这些都是最简单的题目了。 听对方汇报完情况,容修低声:“他怎么回答的?” 江老师唉了一声:“后来,我告诉他,必须回答一个,烁烁就说,我想哥哥。” 容修眉心一动:“……” 江老师:“小朋友周末都回家,烁烁一个人在学校,我们几个老师轮班照顾他,他好像知道自己和别人哪儿不一样。容老师,烁烁问过我们爸爸妈妈什么的,我们还没有告诉他……身世的事……” “我知道了,这两天我抽空过去,顾老师也会去。”容修说,“文化课,继续跟进,该教什么教什么。” 至于ABCC,我想哥哥……唉…… 结束谈话之后,容修琢磨了一会,良久没有言语。 劲臣打量容修的脸色,“我过去,有什么不方便么?还是学校出了什么问题?” 容修回过神,摇头笑:“没有,是学生不会回答问题,老师讲讲情况……” “嘿?什么问题?”白翼举着酒杯窜过来,一拍胸膛,“有难题,找二哥啊,什么问题跟我说,我来回答!” 容修瞪了他一眼,疲惫地摆了摆手:“去去……” “去什么去,你倒是说说啊,”白翼搭上幻幻的肩膀,一手拽着两只崽,“咱家人多力量大,天大的难题也能解决,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算诸葛亮不行,咱家还有臣臣呢!你快说说,多难的题?” 白翼这一嗓子,餐厅里大哥们一下都住了嘴。 老炮们都有小孩,一听是小孩的课程题目,爷们都是一个头两个大,小孩题好难的啊,不由都好奇地、跃跃欲试地看过来。 容修环顾四周,实在无语,无奈道:“不是什么难题,就是ABCC词语。” 众人点头,脑子里都浮现出一堆成语,这个的确不难,自家孩子也能说挺多成语了。 “这个多简单啊,有啥不会的?各位同仁,听二哥我细细道来——” 白翼酒杯一放,站得倍儿直,瞅了瞅桌前的老大。 就在大家咧着嘴,等二哥说出什么惊天动地、才华横溢的成语时—— 白二瞅着容修,又瞅了瞅劲臣:“小心容容。小心臣臣。” 在场奶爸大哥们:“???”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 白二一掐腰,一仰脖,得意道:“我还会衍生出近义词!小心爸爸,小心妈妈。” 众人:“……” “噗!” 沈起幻第一个明白过来,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就是家里的两只崽。随后,井子门的摇滚老炮们一起哈哈哈大笑出来。 DK乐队的队长容修,到底有多严格,排练时是什么样儿,大家没少听二哥嚎哭,哀嚎着说什么:“自家老大没有人性”、“花容月貌是魔王”…… 尤其是这个星期,动不动就大喊“救命”,天天背着贝斯,上门求助,可怜兮兮地问大家,他的“作业”某一处该怎么弹,怎么才算是“好好弹,尊重乐谱”…… 白二到底对他们家老大有多大的心理阴影呀? ……嗯,连坐在容修旁边的劲臣都被严重波及了…… 烧烤店里一片狂笑。 哈哈笑声中,容修这才回过神来,气得眼皮子直跳,差点一个酒杯丢过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校先生的火气“噌”地一下子窜起来! 容修浑身发寒,气势吓人,霍地站起身,直奔白二而去,“你说什么,什么叫小心我,小心臣臣,家里的人,都是你的危险吗,你要小心什么……” 白二惊呆两秒,眼见容修上前,吓得掉头就跑,不成想,却被容修在背后一把抓住。 随即一个擒拿,白二被薅住了胳膊,紧接着,就是一阵哀嚎声。 “爸爸妈妈不是为你好?小心?小心什么,说说,哪对你不好?嗯?说话……” 白二胳膊被掰着,弯着腰:“嗷嗷疼疼疼,好好好,我就是组个词……” 容修表情严肃冷峻,“败家子,你是要气死我?然后,你就可以当家了,嗯?你来,你来当老大……” 白翼一听,哀嚎声突然一停,人还撅着,扭头瞅他:“等会儿,当老大不感兴趣,继承家产吗?” 容修:“……” 紧接着—— “嗷嗷嗷……呜呜错了错了啊啊折了折了臣臣……臣臣啊救命……” 餐厅里的笑声简直都要疯了。 不过—— 夫夫琴行的小宇哥一直坐在桌前笑,他倒是注意到了白翼说的另一些……有趣的地方。 小心爸爸,小心妈妈? 两人和好的事情,小宇是知情的,不过关系已经进展得这么顺利了吗? 小宇为两人高兴,抿嘴笑着,望向坐在桌前的劲臣。 餐厅里,白二哀嚎着,可怜巴巴喊着劲臣。 劲臣一脸慌乱,见状不好,容修是真火了,连忙起身上前,抱住容修的手臂,生怕爱人把小白的胳膊给掰坏了。 可是,劲臣这个小体格哪儿行,容少校是什么体格,劲臣根本拦不住,也劝不了。 看来这次爱人是真的被气坏了,可能也伤心,只因为被好兄弟“小心”了。 ……嗯,像被自家孩子伤了心的老父亲一样。 这个画面,真是久违了。 家里兄弟们大笑着,眼看着内部战斗,却反而觉得格外温馨,集体鼓掌叫好。 白二哀嚎着,好不容易扑腾起来,又被容修摁住了。 容修眼底通红,回头看劲臣:“你起来,别拦着我,你就惯着……你听见他刚才说什么了吗——小心我们,他说,要小心我们……” 爱人说这话时,眼底怒火中烧,还隐隐闪过一丝委屈。劲臣连忙抚容修的后背,帮他顺顺气。 不过,劲臣倒是没生气,不知为什么,他悄悄低了低眸子,耳尖渐渐变红,手指不住在容修背肌上蹭:“知道了,小白就是开个玩笑,你别生气了,消消气……” 容修手背青筋直暴,怕不小心把拉架的劲臣弄伤,稍微收了力道,嗓音低沉发哑: “给你买这,给你买那,怕你疼,怕你饿,臣臣整天变着法儿给你做好吃的……我到底是有多闲才要一天天的看着你,担心你前途,担心你将来,怕你以后娶不着媳妇,你……你还要小心我们……好好,小心我们……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你别跑!” 摇滚老炮们一听这话,真是感同身受、深有体会啊。 简直就是老父亲们悲哀,差点赞同地哀叹一声,这些不孝的熊孩砸,这么说话对得起爸爸妈妈吗? 大家一阵起哄。 在容修说话时,白二终于挣脱出来,劲臣给白二使眼色,白二听话地撒丫子就跑。 听着身后的低喝声,白二魂儿都要吓飞了,他一转眼撩到大门边,躲得远远的。 眼见容修拔腿,还要追过来,白二一下懵了,像个看见大狮子的二哈,立马一动不动,原地下蹲,两手一抬,捏着耳垂,泪眼汪汪: “错惹……呜知道错了……等等,哥要吐……上头了,卧槽呕……没扭好……呕……呕……” 容修:“……” 第522章 晋江文学城 于是, 这一场“老父亲教育熊孩子”事件,就在二哥一边哇哇大吐,一边可怜兮兮的求饶声中画上一个休止符。 烧烤店里一阵嗷嗷起哄声。 井子门老炮们见二哥吃瘪, 他居然也有今天,全都乐嗨了。 然而,这股子火气一下窜得过猛, 大概是急火攻心, 怒急, 生了悲,上了头。 在容修被好兄弟“小心”了,对白二一阵低喝之后, 不知是头晕,还是疼痛, 他突然扶着左额侧, 一把抓住了顾劲臣的手臂。 劲臣正在指挥兄弟们去照顾呕吐的白二,手突然被抓住, 劲臣愣了下,扭头就看到容修脸色发红, 眼神不聚焦。 劲臣本能般地一把抱住他, “哪儿不舒服?” “没事,去坐着。”容修嗓音很低, 但还是被兄弟们听到了。 沈起幻连忙起身, 让出最近的座位,封凛脸色大变, 起身上前帮劲臣将人架起来。 “什么症状?”劲臣扶容修坐下,神色忧急,桃花眼通红, 恐惧感迅速蔓延到了劲臣的整个大脑。 兄弟们都围了过来。 容修缓了缓,瞟了周围一眼,朝门口扬了扬下巴,“跟那小子一样,上头了。” 没事吗?喝醉了吗? 容修刚才只喝了一听啤酒? 烧烤店里,大哥们的注意力都在白翼那边,还在起哄打口哨。 没一会儿就注意到,容修那桌有恙,烧烤店里一下又混乱起来,“容修?容修怎么了?” 白二吐得昏天暗地,嘴角还有一根粉条,一抬眼,见大狮子倒下了,他漱口水往肚里一咽,起身扒拉开挡路的服务生,朝容修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儿?”白翼拉着劲臣,问着就往容修身边凑。 容修一扬手就要揍他。 白翼这回没躲,缩了缩脖子,愣是贴到容修近前,端着他肩膀,瞅了半天,“咋地了,哥们,刚才还张牙舞爪,像个大螃蟹似的,现在脸怎么这么红,让人给煮啦?” 容修:“……” 容修瞪了他一会,居然没上手,也没踹人,隔空指了指白二鼻子,愣是没吼出声。 白翼见状,一下敛了笑容,严肃着脸,一把拽住容修的胳膊,转身往自己肩上放,蹲下要背他,说带他“上医院”。 “滚滚滚,别闹腾我,”容修摆了摆手,“头疼,别在我眼眉前儿晃,看见你就来气,该吃饭都吃饭去,解散。” 白二懵了:“解散?你没事儿吗?” 沈起幻:“不好就去医院。” 两只崽快哭,被容修挥着手,打发小狗儿似的打发到一边去了。 过了好一会,兄弟们观察他一会,见容修确实没大碍,大家这才放了心。 原地解散,按照容修要求,继续喝酒吃饭。 “没事儿?”封凛脸都吓白了,手里电话都按了120随时准备拨打,生怕容修被气出个好歹。 容修吐出一口浊气,“能有什么事?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早千锤百炼了。” 封凛哭笑不得:“……” 谁家乐队天天这么打架,感情还越打越好? “别扫兴,该玩玩,该乐乐。”容修给沈起幻递个眼色,让他去招待客人们。 兄弟们连忙去招呼大哥们划拳,烧烤店重又热闹起来。 那边大家欢声笑语,这桌显得安静。 劲臣仍站在容修身边,他微微垂着眸子,怔怔盯着自己被紧紧抓着的手——容修喝完了茶,打发了兄弟们,像是压下了怒火,看上去确实没什么事儿了,可是他一直抓着劲臣的手。 容修根本没有意识到。 就在眼前一黑的瞬间,他抓住了劲臣的手,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开。 * “这可不是小事儿啊!” 小宇哥点了点白翼的鼻子,语重心长道:“压死硬汉的最后一根稻草,绝对不是外界山崩地裂一般的压力。而是和身边的亲人、家庭、兄弟、爱人发生的一点小事儿、小误会,小生气……” “是啊,家里哪有大事儿,都是小事儿。” 摇滚老炮杰哥赞同地点头,道:“想当年,咱们哥儿几个,九十年代的时候,去了几年东北,什么事儿没遇过?那时候回来,是什么气魄,什么胸怀,就是井子门的古惑仔啊! “可是,现在呢,一点儿小事儿,老婆孩子一句话,就能把自己气得心梗了,我这儿……前年,搭了个桥,被媳妇气的……” “什么胸怀,有多硬汉,都没有用。” 大哥们你一言我一语。 “一句话,看着没什么,我跟你说,家里边儿人相处,长年累月的,可不是一天两天,不是说哪一件小事儿爆发的,而是很多小事儿积攒在一起。你们说,你们老大,可能自己闲着没事儿,突然就旱地拔葱,自己就咆哮起来了?肯定是你们的问题……” “老二啊,不是我说你,估计你们最近也没听话,没好好练琴?” 以白翼为代表的乐队男人,集体耷拉着脑袋,都有点打蔫。 大哥们分析得对,确实有点懈怠了。 眼看着第二、第三张专辑歌曲搞定,就等着录音发行了,谈不上飘飘然,大家都有一种功成名就、梦想紧握在手中之感。 老大不在家的这两个月,大家都疏于练习,一天只拿出一两个小时,跑到龙庭地下室,做日常任务似的,狂躁地扒拉一下琴。 练着,练着,就开始下道儿,拆琴的拆琴,solo的solo,地下室一片混乱…… 老实说,和其他乐队相比,DK乐队的男人们,已经算是老实巴交、按部就班的了。 简直就是模范乐队啊,不过,确实该收收心了。 容修不吱声,但心里急,他是心事重的那种人。 乐队男人互相交换着视线。 饭吃得差不多了,男人就开始玩游戏。 划拳,哥俩好六六六,两只小蜜蜂;猜骰子,信不信…… 白翼举着酒杯,虚头巴脑地跑到容修那桌,拉着劲臣,让臣臣给他壮胆,小碎步蹭到容修身边,黏糊糊地挨着人。 容修嫌弃地躲,白二就往他身上贴,非要拉着容修和大家一起玩游戏。 和过去二十年一样,每次两人打完架,即使鼻青脸肿,也要凑上来惹人生气。 容修:“……” 白翼就快扭成蛆,在容修身边蹭:“玩嘛玩嘛。” “来。”劲臣揪着容修的袖口,小声哄着,“大家都玩。” 拗不过,容修板着脸,一拳怼在白翼腰上,让他滚远点,然后让劲臣给他讲一讲怎么个玩法。 越听,容少校的脸越严肃…… 他嫌弃地瞟了在场众人一眼,“你们要玩的,是什么玩意儿?” 说着,容修反手拉住劲臣,往怀里一带,像是生怕爱人的智商被白二给带坏了。 劲臣声音软糯,小声在他耳边喃喃:“玩么,玩,散散心,别不开心,大家都等你呢。” 这个嗓音调调,让旁边的封凛和曲龙,同时浑身汗毛倒立,后脊梁麻酥酥。 容修:“哦。” 于是,五分之后—— 容修终于在“海带啊海带”的划拳声中,被眼前的一群爷们逗笑了。 白二举着两只麒麟臂,浑身柔软地扭啊扭,浑身触电似的,在容修的面前一阵抽搐。 容修实在忍不住,举着一只胳膊,“噗”地笑了出来。 终于笑了啊。 呜呜呜,魔王发火,大家不亚于胸口碎大石,乐队兄弟们的心中大石终于落下,暗暗和劲臣交换了视线。 在场的摇滚老炮们,见容修也一起玩游戏,大家十分激动。 大家哪儿想过,如今DK乐队已经成名,成了大名,容修、二哥几个兄弟们,居然还和大家一起喝酒、玩游戏,丝毫没有瞧不起哥几个,没有那种明星架子。 还有后援会姑娘们,大家什么时候见过容修这样? 大多时候,要么是舞台上魅力四射的巨星范儿,要么是私下里老干部的吓人样儿…… 事实上,在白翼看来,即使是少年时,容修也没和他玩过这些游戏。 和以前相比,容修好像年轻、开朗了许多,这是打从心里的。 看上去也十分滑稽。 ……好,容少校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他第一次玩这个,不太知道游戏规则,只好瞅着劲臣,学着劲臣的样子,举着胳膊,一阵乱抖。 “海带啊海带,哎哎,你不能和臣臣一样啊,你俩又输了!” 小九差点笑背过气去,忍不住打趣提醒:“容哥,你怎么老是学人家臣臣呀!臣臣都被你坑输了……” 封凛在一旁当裁判,若有所思道: “我也看明白了,容修,你不能和劲臣动作一样,不然,你俩就都输了。” 白二点头:“是啊,老大,你是一根海带啊,你是一根有个性的海带,你要做你自己的海带动作。” 容修举着胳膊,正在乱颤,突然浑身一僵:“你才是海带,你浑身上下都是海带,又绿又软的。” 说完,一扭头,一转身,一甩手,“去去去,不玩了,什么游戏,不成体统,没个正经。” 众人:“……” * 又像上次狼人杀一样,容修玩不过,一掀摊子,一翻脸,尥蹶子,不玩了。 “还有没有点儿当老大的觉悟啊……” “哈哈哈输了输了,容修臣臣刚才输了,喝喝喝!” 劲臣就接来酒杯,替容修挡着。容修要自己喝,劲臣不让,容修就黑了脸。 爱人被灌了酒,心里就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儿。 “那,玩点儿别的。”封凛提议,回头问小九,“你家还有什么好耍的东西?” 有个摇滚大佬笑道:“再叫来几个妹子就好了,我会玩两个游戏,是男女搭配的。” 其他大哥赞同地起哄:“哪儿还有妹子啊?小九,你再喊几个妹子过来……” 小九懵了一下,心道一声,你们这群不着调的,咱家是叫“开个车”没错,但这里是烧烤店啊,烧烤店! 真当姐姐这里是男人们的娱乐场所? 小九想起,之前去接机回来时,白翼在微信上对她说的—— 既然要玩,就要玩个痛快,趁老大回国,接风洗尘,估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没有工夫闹腾了。 小九寻思了一下,店里没什么能玩的,刚才拿出来的,骰子和骰盅,也是问隔壁酒借的——完全是因为容哥平时经常把玩骰子。 于是,她和冯佳佳商量了一下,没商量出什么结果。 “狼人杀”容修是拒绝的。 男人们一般都玩什么游戏? 除了网游之外,就是喝酒唱歌划拳玩女人。 容修很正派的,什么都不会玩,只会玩音乐和乐器,再不就是飞檐走壁,玩个攀岩冲浪…… 小九为难地看向容修:“容哥,除了音乐,你还喜欢玩什么?” 听小九问,在场的男人们好奇,目光朝容修投去。 容修怔了怔,迷茫地眨了眨眼,想了好一会,于是侧过脸,视线定格在劲臣脸上,像是想让爱人帮着想一想。 小宇哥笑盈盈:“人家小九儿问你,喜欢玩什么,你盯着臣臣干什么?” 容修一僵:“……” “噗!!” 在场的爷们,都是白翼的铁子,没几个正经的。 猛然间,烧烤店里传来一阵不正经的爆笑声。 岛岛乐队的小子们都笑抽了:“哈哈哈宇哥你牛逼!” 姑娘们脸通红,笑得直不起腰:“来来来,现场嗑cp啦!” 杰哥对容修比出大拇指,瞟了一眼顾劲臣,直摆手:“不不不,这个……咱们玩不起,容哥,你要不要瞅点儿别的?” “哈哈哈卧槽,嘴太损了啊你们!” 容修差点掀桌走人:“你们这些人……” 劲臣扭过脸儿,又窘又臊,被逗得不行,红红的脸儿像个小少年。 原本以为,劲臣脸皮子薄,肯定要受不了的,不成想,劲臣也忍不住笑了,对大哥们道:“你们别逗他,一会又生气了。” 也是,整天和乐队兄弟们混在一起,被白二那样儿的折磨,就算是影帝,脸皮子也早被磨厚了。 白二笑得最欢,然后唉声叹气,煞有介事地说:“生气?他生什么气啊,还生气,他好意思生气吗?连个娱乐项目也没有……咳,罢辽罢辽,我们的苦,你们不懂……” 烧烤店里一阵爆笑。 大哥们都对DK乐队的男人们深表同情,平时练习有多严苛,从没有过什么娱乐项目,在容大魔王的魔爪下,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但是…… 只有DK乐队自家人,才知道二哥到底在说什么。 排练算什么,作业算什么,水深火热算什么,只有兄弟们才明白那种苦,彼此理解,互相舔/舐着伤口。 ……嗯,要说老大的娱乐项目……其实有…… 对,玩臣臣。 妈的,他自己的娱乐项目,这个凑嫑脸的! 那个大魔王,潜意识里一定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下意识的动作说明了一切!他已经回答了问题,就是玩臣臣! 不然,他能第一时间扭头瞅臣臣? 乐队男人们:“……” 妈哒,他就是故意的! 太色/情了,太无耻了。 确实,他就这么一个娱乐项目,玩完了之后,还撒狗粮,炫妻狂魔,晒老婆,秀恩爱,嘲讽脸,说兄弟们是单身汪,纯撸党,气得男人们不要不要的…… * 烧烤店里大家都笑疯了,今晚接风宴,笑声不停,高朝不停。 在场兄弟大哥们,知道两人关系的,其实有很多,只是没有表现在明面上。 大家的感情都很深,对容修和劲臣表现出了绝对的尊重,姑且不说男男之间是不是“玩的啦”,主要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在场大哥们经历了太多,都明白一个道理: 世间本就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只要不点破,永远在一个模模糊糊的状态下,就还有一线希望。 话说回来,这两人的关系,是真的很好啊! 杰哥他们都看出来了,两人感情很真,不是玩儿——圈内传言的“两人有一腿”,是不是有点太埋汰人了,脏了两人之间的情谊。 大家乐完了,小九从台回来,“我只找到了扑克牌。” “玩扑克也行啊,”杰哥眼睛一亮,“来来来,开局开局,咱们玩个简单的,大家都会玩。” 容修皱了皱眉:“狼人杀?不,不玩。” “噗!哈哈哈哈哈……” 和容修玩过狼人杀的,大家集体狂笑起来。 “这拒绝的,也太快了叭,我们容哥对狼人杀到底有多大的怨念。” 白翼利索地撕扑克包装,“知道啦,狼人杀不玩,再说了,玩那个你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身份都写在你脸上了,跟你玩也没意思……” “哈哈哈哈!”这回笑得更响了,带头大笑的是小九。 岛岛乐队的鼓手戈强和鞠帅他们,不太知道具体情况,就急忙好奇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九:“唉,狼人杀,和容哥一伙,太可怕了……” 想当初,在岛上求生三十天,那么长时间,大家怎么打发啊,于是小九就出主意,大家一起玩个狼人杀…… 都是第一次玩这个,小九一开始还是那个“和容大BUG一起求生”的心理,抱着“哥哥带我装逼带我飞”的心态,积极愿意和容修一伙,不成想…… 小九:“天一亮,容哥发完言之后,就跟自首了没区别。” 谢亮:“如果场上有顾哥……唉……不堪回首……” 大鱼哥:“如果顾哥是好人,容哥是狼,等容哥义正言辞地发完了言……我们就等同于一瞬间被一窝端……” 赞赞:“我哥脸上写着‘狼人’两字啊,他不会撒谎,不能当坏人,一点儿也不会演。” 小九:“如果容哥是预言家,顾哥是坏人的话,那场面,更可怕了。” 大鱼哥:“起初顾哥还让着我们,后来玩多了,容哥让顾哥好好玩,于是……天一亮,一睁眼,容哥就挂了……” 小九:“也不知道顾哥是怎么看出来的,第一晚,就把身为预言家的容哥刀了——而且,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啊!太准了,只要容哥是预言家,不管他说不说话,肯定一下就挂了,顾哥没一次刀歪的!” 赞赞:“然后,剩下我们这些可怜的老百姓,没有了预言家,就要一边懵逼,一边抓瞎,被顾哥唬得一愣一愣的,顾哥带领狼人们风生水起,我们被杀得稀里哗啦,还得听他的话……” 狼人杀集体成员:“唉,容哥,真的是狼人杀黑洞,说好的国际影帝的家属呢?” 容修:“……” 草。 容修板着脸,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什么家属?我也是一名演员,业余演员,拍过电……” 白二抬手打断:“是是是,老大,你是演员,拍过电影,我们都知道,你演过一只变身猫,嗯……好在那只猫不用会玩狼人杀,不然那部戏票房堪忧啊……” “哈哈哈哈……” 容修:“……” 居然被这个二货鄙视了? 容修:“你这个搅浑水的,有什么资格鄙视别人,你当初不是也把身为预言家的劲臣投票投死了?还有亮子,赞赞,你们每次都乱怀疑……” 白翼:“我们是被臣臣弄出阴影了啊!烧脑游戏这块儿,你和臣臣没法比,怎么比啊,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臣臣是太会玩儿,你是拖后腿儿……” 容修:“……” 被崽子们一起嫌弃了。 这还是“老大”吗?敬畏呢?仰慕呢?尊重呢? 所以说,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和兄弟们一起“玩游戏”,任何游戏。 容少校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委屈地看向劲臣。 接触到容修的视线,劲臣看见爱人满眼都写着四个字:我想回家。 劲臣抬手放他膝上,顺毛捋,温柔哄,强忍着才没和大家一起笑出来。 可就是很想笑啊,劲臣紧抿着嘴唇,悄悄抬眸看过去,端详着容修生气的侧脸,桃花眼儿里的宠溺和爱意都快溢出来。 “打扑克,大家都会玩的,是什么?”白翼将扑克包装打开,问杰哥,“斗地主?” “斗地主不行,斗地主只能三个人玩,”杰哥笑道,“当然是‘五张’啊!” 容修:“?” 见容修又懵了,劲臣就给容修讲了讲,五张是广东话,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梭.哈。 一听这两个字,乐队男人们都愣了下,有点犹豫。 唆哈,属于赌博类的游戏了,老大的原则是,绝不沾染黄赌毒。 以前在龙庭家里,白翼要玩填大坑、唆哈之类的,容修都不允许的,顶多只能斗地主,还没有彩头,往脸上贴纸条儿的…… “害!咱们不赌博啊,来点儿彩头,就赢烟的。” 白翼朝小九扬了扬下巴,小九会意,去往台拿烟。 白翼笑道,“想当初,我在里头,弄一根这玩意不容易,因为一根烟屁,差点被那群王八蛋打死……” 听白翼将铁窗里的事,在场大哥们不禁唏嘘,容修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静静地看着自家好兄弟。 “后来,我们老大,容修,远在东北边境,还想着我,给我弄了个‘贵宾间’,你们知道有多不容易吗?直到第二年,我和老鬼大哥不打不相识,才终于和狱友们处好了,好容易弄一根烟,十几个人抽,一人一口……”白翼摇头笑,“唉,不提啦,今儿咱哥们高兴,老大接风宴,就赢这个的!” 小九拿了两条玉溪过来,拆开大包装。 在场大哥们纷纷买了,当成唆哈的筹码。 桌前一大圈坐满了人。 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容修,他也要玩唆哈? 看容修眼前整整齐齐摆了两盒玉溪,白翼诧异:“老大,你也要玩?” “嗯。”容修点头。 “你会玩吗?” 容修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劲臣:“先试试,玩两把,劲臣先教我。” ……就这么开局了。 其实,容修看过不少港片—— 周润发的“赌神高进”,当年是多少社会小青年的偶像。 所以,容修对唆哈大概也明白一点,比如,同花大顺最大,满堂红,顺子……什么的。 于是,游戏就这么开始了。 由小九担任荷官,负责发牌。 第一二局主要是学习。 容修学了两把,基本上就是听劲臣在旁边讲解,他拿到什么牌,好坏,牌型,基本上大家都能看出来。 容修属于保守派,稳扎稳打,出手比较收敛,大多情况,就是一根烟、两根烟地跟—— 随大流,很低调,并不能给在场男人们造成什么威胁。 “懂了么?”劲臣问,“运气成分很大,关键还是看对家,分析对方手里的底牌。” 容修颔首:“多谢顾老师。” 接下来,容修就表示要自己玩。劲臣微笑点头,坐在旁边看。 一看劲臣不说话了,白翼咧嘴一笑,在场大哥们也是摩拳擦掌,都准备大战一场。 然而,谁都没想到,这位爷,和刚才状态完全不同…… 容修不停地在加注,小九给他发了一张小6,他加注。 一张小3,他又加注。 众人:“??” “卧槽,一张3,容哥,你加注?” “这个牌,小到没朋友啊,容哥是不是还没学会?” “跟!”白翼无语。 “跟了……” 桌上一瞬间就扔了三十多根烟。 小九只管发牌,看着男人们一本正经,她都有点紧张。 紧接着,她又给容修发了一张5…… 小九懵了一下,是自己手黑,还是容哥运气差,她知道自己是荷官,不能偏心,但但但…… 这是自家大哥啊,完了完了,输了…… 大家也这么认为,然而,谁都没想到—— 容修一笑,继续加注,直接将半盒烟抽出来,扔在桌上:“加。” 亮子一下懵了:“等等等,大哥,大哥你等等,你这是个‘散粒子’啊,啥也没有,3、6、5……很小很小的……” 杰哥眯了眯眼:“难不成是顺子?底牌是4?还是7?” 白翼:“?” 经过刚才讲“狼人杀”的事,大家都知道,容修不会说谎。 那么,他的牌肯定有一搏,绝对是“很不错”的,是顺子,可能性相当大。 而旁边的杰哥也是奔着顺子去的,但他的牌比容修大多了—— 杰哥:K、J、10,底牌是9。 容修则是:6、5、3,底牌未知。 二哥刚才看见,有人拿到一对,自己牌太坏,就退出不跟了。 这会儿,二哥很入戏,坐在隔壁,替自家老大紧张。 白二紧张得手心出汗,提醒道:“老大,别冲动,你看一下杰哥的牌——你不是说,不能沉迷赌博吗?别冲动,不就是几根烟吗?悬崖勒马啊,算了,算了,别太拼了……” 其他大哥也道:“是啊,别跟了,看牌面,胜算不大。” 杰哥笑嘻嘻:“也是,容修,不差这一局,你现在投出的筹码,只有一点儿,一会公开底牌,可就不是这么几根烟啦。” “不是几根烟的问题。”容修说。 说完,容修想了一想,忽然看向自家乐队的男人们,突发奇想一般,问出一个问题: “你们说,我们坚持到最后,一定要赢,到底是为什么?” 乐队兄弟们:“??” “人生就是一场竞技,不停地在竞争,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和人赛跑,在学校,在舞台,在部队,在娱乐圈,我一直在想——” 容修嗓音磁性有质感,缓缓道:“不管多辛苦,多累,多难,也要努力,坚持到最后,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赢得每一场比赛?” 在场众人安静地望着他。 大哥们不由自主地都想起了过去。 这一辈子折腾的,哪个男人没为生活奔波过?没和别人竞争过?坚持到最后,到底为什么,为了赢一下? 容修慵懒地往后靠,叠着腿,捻着一粒小骰子,而他的那一张让众人好奇的底牌,就放在桌边。 “以前我不明白,直到这两年,我才真正明白了——” 容修唇角挂着一抹笑,对在场兄弟们一字一句: “我坚持,不是为了赢得比赛,而是为了有继续参与比赛的资格。” 在场兄弟们和大哥们都愣住。 ——为了“资格”。 努力,坚持,竞争,不是为了赢。 容修说—— “是为了有继续留在赛场上的资格。 “就像这场赌局,不是为了赢得几根烟的筹码,但我还是要想方设法地赢,是因为要赢得继续留在牌桌上的资格。 “和大家一起继续玩下去的资格。 “我们努力坚持,王冠比赛也好,什么演出都好,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赢得继续站在舞台上的资格。” ——为了一个能让自己留下的资格。 在场大哥们为之动容。 沈起幻若有所思,他想起当初,容修坚持让乐队参加《地下王冠》的比赛,他说过,一定要赢,不是为了王冠的奖杯,不是为了奖金…… 白翼眼睛有点红:“对!要赢,赢一个继续站在这儿的资格!” 大哥们都激动了,容修这么有自信,说不定会是好牌,这是顺子的牌面啊! 容修笑着示意荷官。 小九连忙紧张地搓了搓手,给男人们发牌。 可是,容修没有拿到顺子,他又拿到了一张6。 随后,大部分人都退出了。 杰哥拿到了一张9,他摸了摸鼻子,朝容修扬了扬脖子,示意自己的牌面: K,J,10,9…… 这是真的顺子牌面了 可事实上,杰哥的底牌不是Q,而是9。 就算是9,也是一对9,和容修的一对6相比,也有赢的机会。 周赞赞看着自己一对8的牌面,看向杰哥的底牌,又瞅了瞅容修的底牌,无奈道: “不跟了,算了,哥,你顶多是一个对子啊,我还有一张6,除非最后一张6在你手上。杰哥就算不是顺子,也是一对,不管哪一对,都比你大啊……” 容修的牌面:6、5、3、6,底牌未知。 杰哥哈哈大笑,势在必得地拿出一把烟,大声道:“二十根。” 杰哥话音未落—— 容修挑眉,将一整盒玉溪抽出来,甩到桌中间:“跟了。” 杰哥:“……” 卧槽? 跟这么紧,二十根居然没吓退他? 看容修这么自信,杰哥也不免打怵,刚才说狼人杀,他知道容修不太会说谎,所以很可能手里是好牌。 难道是两对? 不太可能,现在场上,3和5下去很多,已经没有了。 但是,大家又觉得容修不会说谎,所以都很紧张。 杰哥心里也有点打鼓,犹豫地和容修对视了半天,保守地拿出了五根烟:“加注,加五根。” 就在这时候—— 劲臣抬手,轻碰了碰容修手臂。 不易察觉地,劲臣暗暗对容修摇了摇头,像是在暗示容修,不要再跟了。 容修眸光微闪,余光瞟了劲臣一眼,然后勾唇笑了一下。 那笑,看上去有点勉强,随后,容修从烟盒里,拿出五根:“我跟。” 两人暗中交流,非常隐秘。 但是,杰哥一直紧盯着他们,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杰哥心里一下有了底,暗笑一声,两人还是年轻啊。 于是他毫不犹豫,突然霸气地一推手,将所有的烟往前一推:“梭了!!” 这一回,劲臣没再劝容修。 容修笑:“跟。” 然后,潇洒一挥手,将眼前的烟全扫在桌中央。 “啊啊!霸气!” 烧烤店里一片欢腾,这个场面,简直堪比香港赌片一样精彩啊! 小九:“请双方亮出底牌。” 杰哥和容修对视了一会。 在场人紧张兮兮: “杰哥该不会真是顺子?” 杰哥:“我知道,容修,你很想赢,刚才讲了那么多,你还是全梭了。” 杰哥说着,也不卖关子,二话不说,主动甩出底牌: “现在,你没有筹码了,失去了继续留在这个桌上的资格,嘿嘿嘿,换人换人……” 话音未尽—— “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会坚持下去,”容修笑意愈发浓,“何况,我的赢面儿,不止一点儿——” 容修说着,将底牌掀开,放在四张牌旁。 在场众人安静了一瞬间。 “啊?!最后一张!” 小九惊呼一声,烧烤店内一瞬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草草草!果然是!三条!” “三条!啊啊啊最后一张……” 容修牌面:6、6、5、3,底牌:6 杰哥牌面:K、J、10、9,底牌:9 杰哥不可思议,瞪着容修的五张牌:“怎么可能啊?最后一张6,真的在你那?所以,你一直加注,不是骗人的吗……” 容修慵懒地笑:“杰哥,你没记性啊,他们刚说过,我不会说谎。” 杰哥愣了下,瞅向顾劲臣,“那刚才,劲臣为什么不让你跟,悄悄在底下暗示你别跟……” 劲臣桃花眼儿微眯:“如果我不那么做,杰哥,你还会唆哈么?All——In——” 容修对劲臣收了收下颌,“顾老师好演技。” “容老师的戏搭得好。”劲臣颔首还礼,两人拍了下掌。 杰哥呆住:“……” 卧槽? 确实,看见容修那么有底气,他猜可能是好牌,有点打退堂鼓,就想着保守点,直接开牌算了。 如果不是顾劲臣的暗戳戳那一下子,他不可能一直加注,最后唆哈…… 原来两人在配合演戏吗,就是为了引诱他全唆了? “可是……” 杰哥还是有点懵逼,不可置信地瞪着容修的牌,又看向了顾劲臣: “可是,劲臣,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的底牌不是Q、不是顺子,而是一对?我的明牌很大的啊,K、J、10、9……” 听到这句疑问,在场欢呼的大哥们也安静下来,好奇地望向两人。 容修笑而不语,侧过脸看劲臣,做出“请”的手势,让自家影帝自己讲出玄机。 劲臣莞尔,也不掩藏,笑道:“杰哥在拿到必胜的好牌时,会有咬嘴唇的动作,而只有在虚张声势、忽悠人的时候,才会摸鼻子。” 杰哥:“??啥?” 劲臣:“刚才,杰哥拿到了最后一张牌时,摸了一下鼻子,也顺势挡住了嘴,这是说谎之前下意识的掩饰动作,所以我断定,杰哥的底牌一定不是Q。” 全场大哥们惊呆:“……” 这特么的,一丁点小动作,都被大影帝看在眼里了吗? 大家只是打个扑克,一起吃饱了撑的玩个小游戏,影帝你是在拍赌神大片吗? “等等,臣臣啊,那我呢?”白翼不由得好奇问,“我有什么小动作吗?” 劲臣弯起桃花眼:“小白一说谎,就不停地眨眼,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难怪每次说谎,容哥都能看出来。” 白二半张着嘴:“……” “我呢?”周赞赞好奇地说。 “你说谎时,会挠头发。”劲臣说,“亮子拿到好牌,会忍不住搓腿,大鱼哥……” 在场男人们一脸木然:“……” 容修忍不住笑出来,他甚至笑出了声,略显得意,且幸灾乐祸。 现在大家明白了吗? 整天在影帝眼前,被对方算计着,藏不了一点儿秘密,就跟读心术似的,到底是什么心情? 沈起幻跃跃欲试:“好了,好了,接着下一局,我试试……” 接下来的一局,容修退下来了,换劲臣上场。 果然,只三局—— 劲臣不停地加注,气势太盛了,大家不敢跟,结果,劲臣一开牌,一手垃圾…… 草! 然后,大家一路被影帝牵着鼻子走。 半小时后—— “容哥,你什么时候上啊,这还怎么玩啊?” “是啊老大,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大家被欺负吗,我们快被他干死啦!” “卧槽,我一根也没有了……” 大家齐齐瞪着冒火的眼睛,跟山匪看见大姑娘了似的,看向劲臣桌前的一堆香烟。 妈哒,就快堆成小山了,大家玩得急头白脸,头皮都快炸开了! 他还当什么影帝啊,直接去赌城,万一回来之后就变千亿富翁了呢? “不行了,我太想发个微博了——《影帝是个大忽悠》这个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 “真的太能忽悠了,看看他那牌,居然敢唆哈?” 劲臣一听这话,不知怎么,就有点心慌。 他眨着桃花眼儿,无辜地望向容修,嗓音软糯:“怎么了,容哥,我做的不对吗,这个游戏不就是忽悠人的么?” 容修颔首:“没错,对,接着玩,可劲儿忽悠,多赢点儿。” 劲臣就笑:“哎。” 众人:“……” 两分钟之后—— 最后一局,亮出底牌,劲臣摇头:“这次是真的好牌……” 话音未落—— 男人们突然集体把牌一扔,不约而同地起立,瞪着顾劲臣。 好比要群殴。 容修下意识挡了下。 劲臣:“?” 紧接着,像是约好的—— 一群大老爷们,齐刷刷地,一起比出兰花指,指着劲臣,齐声道: “我讨厌你啊!国际影帝,哼~~!” 顾大影帝:“…………” “卧槽,臣臣终于把大哥们逼疯了吗……” “哈哈哈哈哈!” 小九站在一旁,将这一幕用手机拍了下来,实在是太精彩,太搞笑了!到时候一定要挂在店里! 烧烤店里一阵疯玩。 但,大家一致表示,绝不会再和劲臣一起玩扑克了。 只要有劲臣在场,也不跟容修一起玩,不管是不是赢钱的,绝不玩,绝不! 还不如玩狼人杀呢,还有可能和顾劲臣一伙,一起去坑别人。 周遭一阵阵爆笑。 大哥们齐刷刷地,一起抵制继续和影帝一起玩游戏,不想自虐啊。 夺笋呐! 影帝,坑蒙拐骗,大忽悠,哥儿几个的烟都输光了,夺笋呐…… 而乐队兄弟们,则是齐刷刷望向了容修,一齐对老大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多难呐! 老大,别说沾花惹草了,你连个小金库都没有,多难呐…… 容修扶额:“……” 第523章 晋江文学城 就这样, 回国这天下午,大家吃了烧烤,接风洗尘, 玩了游戏,打了牌。 劲臣给兄弟们赢了一堆烟,后来都分发给井子门的大哥们。 结束聚会时已是深夜, 井子门兄弟们在烧烤店门口, 互相拥抱道别。 大哥们纷纷表示, 演唱会是大项目,需要人手,就吱声。 “不管是后勤, 还是安保,自家兄弟总比外面雇的人力、保安公司要靠谱的多。” “咱们哥儿几个没什么大能耐, 看个堆儿, 调个设备,当个保镖, 打个捣乱分子啥的,还是有点本事的。” 临行时, 杰哥拍了拍容修的肩膀, 笑呵呵道: “到时候喊我们,别光叫大梁小宇, 咱们当年的感情都白处了?只要你们不嫌弃, DK一句话,兄弟们全力以赴。” 小宇哥就笑:“杰哥说得对, 设备、音响师方面,我和我家那口子能使上劲儿,看场子那块儿, 还得是杰哥,咱井子门的古惑仔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如果演唱会的时候,一旦有对家混进来捣乱……” “我明白。”容修应了,他晓得两人所言何意。 世间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杰哥洗白多年,老老实实干起了安保、清洁公司的行当,但人在江湖也是响当当的“想当年”。 事实上,《极限生存》策划案被间谍盗取一事,也给团队敲响了警钟。 像容少校这种男人,原本警惕心理就格外强,不会轻易接受并相信别人。 就算容家四小现已准备就绪,但容修不想在事业上麻烦父亲,“公器私用”是大忌,总不能派一个营来给摇滚演唱会站岗(……) 所以,如今,他是真的需要人手,而且最好是自家人,一个钱塘公司不够,还需要很多很多…… 什么感情都是换来的,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大哥们的一番话,着实感动了这位“对外界的示好、示爱、示威都早已麻木”的少校先生。 于是,容修正式地对大哥们道谢,颔首道:“多谢大哥了,到时候一定不会客气,这两天我就让老幻过去,具体和您商量,签个合同,其他方面……” “害!哪有其他方面,”杰哥点了根烟,猛吸一大口,“到时候,给兄弟们一人一包烟,意思一下就行。兄弟们办事儿,哪有要钱的道理?折了咱们井子门兄弟的感情。” “这……” 容修懵了,看了一眼身边的劲臣,不要报酬? “听杰哥的。”小宇哥笑道,“来日方长,将来合作的机会多的是,不管以后你们在哪儿,多红,多牛逼,别忘了井子门还有好兄弟支持你们,就行。” 容修嗓子一酸,点头应他:“多谢大哥了。” 对容修来说,这一晚的收获极大,比乐队商演“三百万两首歌的出场费”贵重多了。 大哥们掏心窝子的一番话,也深深地触动了这位硬汉先生的强壮心灵。 好比轻易就被印度影帝的故事感动一样,容大猫平时薄情是薄情了点儿,还傲慢,毒舌,大男子主义,刚愎自用,不太会疼人,直男心理…… 但老实说,其实他心很软的? 吃软不吃硬,口嫌体正直,情感丰富,同理心强,虽然藏得深,但这男人真的很容易被打动的啊。 而且容易冲动。 但冲动之余又相当理智。 就从容少校当年“在冰湖上救落水小孩”一事来看——他冲动地、不顾一切地以身犯险,以致于差点丢了性命,从此落下恶疾病根,可他当时却能清醒地命令另一位战友该如何小心行动,并镇定且明确地指挥路人们如何找某个部门求救……就能看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除了演唱会安保方面有了着落之外,意想不到的收获是,经过一场接风宴,乐队不着调的兄弟们,也意识到了这两个月的懈怠心理。 在把容修“气出病”的时候,男人们在悲壮中,一致认为他们应该收收心,跟上队长前进的脚步,符合大魔王的期待,努力、努力、再努力。 都说:哀兵必胜。 也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且中二。 于是,容顾二人回国这天,从“开个车”烧烤店出来时,乐队少年们如打鸡血—— ——发专辑算个屁,演唱会算个屁,老子的目标:殿堂级!冲鸭! 咳,不过,这一针强力鸡血,也不知药效能维持多久…… * 库里南开出井子门,直奔西城龙庭,停在院子里。 容修像个孩子,坐在车里往车窗外望,车还没停稳,就迫不及待拉着劲臣起身,走到车门急着下车。 爱人顾家,喜欢“家”,归心似箭,劲臣轻易被容修激动的心情影响。两人在车门前,手拉手,急慌慌。 容修板着脸,对充当司机的张南催促:“快开门啊。” 张南手忙脚乱,才刚拉上手刹,就连忙给两人开车门。容修大长腿一迈,两步跳下车,回身一伸手,直接把劲臣抱了下来。 也不管兄弟和行李,拉着劲臣就往家门走去。 像两个要去春游的小孩,惹来车内一众爷们硬汉一阵失笑,向他们投去了温柔的目光。 终于回家了。 戳了指纹进了门,两人互相搀扶着换了鞋,经过廊厅来到大客厅。 环顾熟悉的环境,深深吸一口家里的空气,一下就感到安心了,就像经历了风雨的大船,终于停泊到了港湾。 容修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家庭是港湾,它安全、温暖、宁静。身为明星,在外面不论如何伪装,回到家之后,都一定要是真实的、卸下面具的、彼此陪伴安慰的,所以,“家人”之间必须是互相信任的…… 对容修来说,信任,比情爱来得更深沉、更厚重。 所以,白翼说出“小心容容”、“小心臣臣”这种话,不偏不倚地刺激到了容修最粗的那根神经,怒极,生了悲,伤了心,上了头,窜了火——也可以说,破坏了容大猫的安乐窝。 这还得了?! 哪只猫会容许别人祸祸它的窝? 而对容少校来说,这和军营哗变差不多,比敌军入侵还严重,也难怪会惹他旧疾复发。 是旧疾复发吗? 容修否认了旧疾一说,只道“饮酒上了头”。可是,顾劲臣还是不放心,两人上楼梯时,他还坚持搀扶着容修,无论如何也不愿撒手。 显然别墅已经被陈阿姨打扫过了,经过二楼时,容修瞟了一眼小客厅,崽子们没有留下任何作案痕迹,估计这会儿茶几上连个指纹也搜不出来。 转过二楼往三楼去,容修不由轻笑了声,这一声柔和又勾人,劲臣忍不住望他侧脸,迷惑地打量他温柔神色。 “怎么了?”劲臣问。 容修笑着摇了下头,揽着劲臣的腰,往怀里重重一带,将人搂得更紧。 容修看上去愉悦,唇在他耳廓吮咬:“家里很干净,你不用受累了。我以为,一进屋,会看见垃圾桶里长蘑菇,方便筷子生木耳……” 劲臣一愣。他知道自己偶尔会犯小洁癖,总是忍不住偷偷收拾房子——其实,这也是他的小爱好,打理房子会让他纾解工作压力,而容修好像并不愿意让他做家务,连三餐也不愿意让他积极去煮…… 大概是因为心疼他、怕他辛苦,虽然容修从没有直接说过,但他还是听出了话外音,心里不由得暖洋洋,“哪儿至于那样,我会好好休息的,这两天不干活儿……” 剩下的话就说不出了,耳朵被咬得过电,劲臣浑身酥麻,迷糊糊地搀着容修,身子却被容修搂着,上楼梯的腿也不听使唤。 连搂带抱的,像两个醉鬼,缠着,啃咬着,东倒西歪上了楼,到最后就不知是谁在搀扶着谁了。 “终于到家了……”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容修大舒一口气,没再往前走。 三楼迎宾小客厅,容修停步,转过身,面朝着爱人,垂着眼睑凝视他一会。 劲臣仰头抬眼,抿嘴笑着望他。 四目相对良久,容修抬手,勾住劲臣下巴,往上轻轻一提,微笑对他道:“顾劲臣,回家愉快。” 劲臣眼前忽然有点模糊:“容修,我回来了。” 多久了。 两人分手半年,劲臣搬离龙庭与他分居,和好之后,两人在马场狂热了三天,然后就赶着去太平洋。 中间也仅仅回了一次龙庭别墅,仓促地收拾行李…… 说到底,如果以前在一起只是“恋人同居”,那么,真正确定关系之后,他们还从没有正式地以“崭新关系”同居过,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婚姻生活。 ——真正的夫夫生活,家庭生活,终身D/S生活,一生挚爱的伴侣生活。 In the lifestyle。 好久不见,龙庭,我回来了。 如果这栋龙庭大宅有人类的感知,一定会欢喜地感叹一句:“欢迎小主人回家。” 劲臣仰着脸,笑意蔓延至桃花眼儿,愉悦感袭遍周身。 不等先生暗示允许,劲臣抬起手臂,踮着脚,紧紧勾上容修的脖颈,主动吻上他嘴唇。 热烈,深情,自信,憧憬,爱恋。 不再像飞蛾扑火,不躲闪,不凄绝,不忧郁,桃花招子熠熠发光——爱人的眼前有未来,容修看到,那是他们的未来。 想起分手的日子,就在这座别墅前,他曾和沈起幻说起两人感情—— 那时,黑暗的车里,沈起幻质问他,是否就要永远站在原地,等他想通了自己回来,给你一个死心塌地、以身相许? 他说,容修,你很自信,非常自信,这很童话。 他说,容修,恋爱婚姻,是很现实东西,不是你脑袋里的童话。 事实上,这与自信无关。 没有DOM会逼迫他的sub死心塌地,更不会命令对方忠诚并臣服,顾劲臣有随时离开的权力,而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天天等下去。 容修当时没有反驳,只勾唇自嘲于那两字。他下了车,往家门走,形单影只,夜色里,他看不清前路。 他想,离开我,也好。 免得我总是害怕你会离开我。 也许,不用等了。 ——等到桃花落尽了,才知道,用一颗天真的心,娶不回心爱的人。 * 如今,终于等到了。 欢迎回家。 * 回家之后的顾劲臣像个不听话的小动物。 小家伙热情主动,反而令先生吃不消,也耻于回应。 以前哪儿会这样?以前,顾劲臣出了卧室就很体面,现在两人才刚上完楼梯…… 楼下听见兄弟们的欢呼声。 大家随后都进了别墅,热热闹闹地搬行李。 还听见二哥不正经地一嗓子: “人呐?刚到家,就急叨叨的上楼了?你俩不是刚度完蜜月吗,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吗,一会儿还下楼吗,不再玩一会儿了,讲讲在大马的有意思的事儿……” 而两人还在三楼开放区抱着。 眼睛耳朵都闭上了,任兄弟们怎么撺掇,他们心里只有彼此。 如果换做从前,兄弟们喊容修,劲臣一定会害臊地躲开,并提醒一句,白二喊你,你快去看看。 而此时,劲臣搂着他不放,吻得极热烈,往他身上攀爬。容修反而吃不消,赧着脸,把人托起来,低笑他闹腾,手却紧箍他腰不放,带他撞开了主卧的门。 嗅到熟悉的“家里味儿”。 气味让两只雄性动物格外安心。 余光里,主卧摆设丝毫没变,还是劲臣曾经离开时的模样。那时候才刚入初冬,一转眼过去这么久。 Kingsize上的枕头一左一右整齐地放着,薄厚两床被子仍然挨在一处。影帝专用水杯还在床头桌上,杯柄以他倚坐时顺手去拿的角度转过来。好像连空气也是当初离开时的那一屋。 相拥来到卧室,劲臣勾着容修脖颈不撒手,解他上衣扣子时又亲上去。没那么疯了,却带着酒气,还有趁虚而入的狡黠,手挑开容修衬衫扣子往返梭巡。 容修任着他闹,也有兴致,观察他迷蒙不自持,便欣然交由他来引导。 直到容修把人抱起来往床边走时,劲臣才猛然醒过神,在他耳边喘:“我一会帮你洗澡,你必须好好睡一觉。” “不想?”容修诧异,低头看他,眼神发暗。 劲臣摇头对他笑,很直接地拒绝了。 可他桃花眼仍迷蒙,充满足以烧毁一切理智的欲,还是坚持要给容修洗澡,让他早点休息。 容修明白,爱人在为他担心。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多提晚饭时不愉快的事。 容修就微笑应了他,“好。” 两人相对脱了衣衫,劲臣手指比以往每次都小心,脱他的衬衫,触他结实肌理,像在触碰易碎的艺术品。 珍惜,温存,且欢喜。 劲臣一直在笑,他让容修去衣帽间拿两人的睡衣,然后就转身去了浴室,清理长时间没有使用过的按摩浴缸,又调了水温放热水…… 容修听着浴室的动静,出了主卧,直奔衣帽间,进了门就回手关紧。 面对着穿衣镜,指腹大力按住了左额侧,容修缓了很久,然后一片一片摘掉他的隐形眼镜。 盯着镜中的那双明亮的凤眸,像在注视什么陌生而又惊悚的未知,那只“神之左手”的指尖缓缓抬起,隔着薄薄的上眼皮,紧紧抠压住了左眼珠上方…… 只能静静等待一个奇迹,医生的那句“别小看人类的自愈能力”他始终记得。 不管是眼睛,还是耳朵,只要是身体成双成对出现的器官,如果一个不好了,另一个就也要跟着完了。 因为它们是天生一对,这是必须。 就像他们俩。 容修从衣帽间拿了睡衣回到卧室,推开浴室门时,看见劲臣掬了冷水在洗脸,抬起头时,桃花眼红得不像样。 听见门动静,劲臣猛然抬眼,怔怔看向推门而入的容修。 容修也怔忡,与那双通红的眼睛对视上了。 和当初复诊之后从医院出来时一样,劲臣支开容修让他去超市买东西,等容修回来时,看见车里的劲臣眼圈很红。 显然刚哭过了。 再没有哪一刻比这时更心疼。 比在部队训练时、在边境做任务的无数次大病小伤都疼。 这也是容修当初想“分手了也好”的主要原因。 没有任何说话,容修上前两步,伸开手臂一把揽住劲臣,托着他脑后把人摁在胸膛。 没有再强装镇定,两人毫不遮掩。 劲臣抬手回抱住他,给他温暖和安全,也给自己更多信心和力量。 劲臣的脸埋在他颈间,肩膀抖得厉害,发出轻轻地吸鼻子声。 浴室光耀夺目的灯光里,他们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却又似乎什么都看到了。 “没事了,”容修哑声,下巴蹭他头顶,“让你担心了。不过,真的没事了,嗯?” “……嗯。”劲臣鼻塞地应他,“可是,一会要好好休息,一定要好好休息啊,以后不必要的话,也不要喝酒了。” 容修低头垂眸,在他左耳吐息:“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劲臣:“……” 到底把人逗笑。 劲臣哭笑不得,在他后腰摁了一把,“……真是的,没开玩笑。” 影帝即使不用他那牛逼的台词功底,光是一句软糯嗔怪,也实在是够要人命的。 “今晚别忙别的了,别回了家就钻书房里,以后也一样,要多休息,不然我会担心,会害怕,就算是先生,也要听话……” 唠叨到这,像是意识到自己哪儿说得不太对,劲臣顿了顿,纠正道: “先生可以不听话,但老公一定要听话。” “……” 这谁能扛得住,直戳少校先生的命门。 从没交往时就是如此,容修好像一直对顾劲臣对他的各种各样的称呼没有任何抵抗力。 容修怔了半天,英俊眉目之间渐渐笼罩上几分笑意,似乎还隐隐有一丝羞涩。 爱人在耳边唤他老公,比他自诩“丈夫”要带劲儿多了。 和所有寻常男人一样,就这俩字儿,就足以满足男人的虚荣心,颇有一种“雄赳赳”的自豪感。 手臂不受控地收紧,将那一把细腰勒住。 搂着怀里人,容修从心底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是,知道了,洗了澡就躺下,不忙别的。”容修应他。 听见容修答应“听话”,劲臣才终于松了口气,又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点儿得意的神色,还稍带了丝sub左右了自家先生的小骄傲。 实在没忍住,埋在容修颈间,抿嘴偷笑了一会。 而后,装腔作势地哼一声,劲臣扬了扬下巴,沉声赞许道:“很好,你这个小同志,还是非常有觉悟的嘛……” 可,不等影帝装完—— “首长,你的鼻涕蹭到小同志的脖子上了。” “……” 于是回国这天两人一起洗澡。 一起赤条条地站在淋浴之下,互相用“北方特产”搓澡巾给对方搓搓,互相打沐浴露,然后一起去按摩浴缸里伸展筋骨。 折腾快两个月,也确实是乏了。 于是在家里一群发了微信,让兄弟们各回各屋,赶紧休息睡觉。 浴室袅袅热气里,两人泡热水澡。 劲臣一会窝在他怀里,一会趴在他胸膛,舒服得昏昏欲睡。 热水包裹着他们,容修帮他揉腰,劲臣给他揉太阳穴,按头时吻他眼睛。 后来,劲臣在手账本上写了一段话,记录了回国这一天他的心情。 大概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 在烧烤店里,在容修抓住他的一瞬间,劲臣回头望过去。 可是,那双平日里专注看人时格外迷人的眼睛,失去了焦距,涣散,空洞,失去了惑人的光彩。明明两人面对面,那么近的距离,容修却无法与他对视上。劲臣当时的心都裂开了。 * 这晚劲臣久违地睡了两人的主卧大床,对两人来说,这和新婚卧室没有区别。容修在背后抱着他,什么也没做,后背贴着胸膛,心跳一呼一应。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翻涌,这种踏实感是从前没有过的。 就像容修说过,他总是先拒绝别人,是因为怕被拒绝。 DOM往往比sub更缺乏安全感,当初顾劲臣示爱时,迟迟不愿将他纳入怀中,大概也是潜意识地怕对方会离开。 当初劲臣离开时,容修拿出了所有的现金积蓄给了劲臣,他没有开口留下人,却坚持留下了龙庭别墅,刻薄地说“分手财产分割”,钱归顾劲臣,房子乐队要用所以归他。 坚持留下了两个人曾经的家。 现在,容修明确地知道,怀里人不会再欺骗自己,不会离开自己,也不会离开这个家了。 微醺的灯光里,劲臣一边轻轻帮他按头,一边轻声读《一飞冲天》剧本给他听,已经读到第三十页时,容修还时不时轻轻蹙眉,眼底泛着红,却仍然没有睡着。 劲臣犹豫了又犹豫,实在太心疼,忍不住道:“我还有几颗镇静药,还有止痛药,我去拿给你?” 容修就笑,伸胳膊把人揽怀里:“忘了我说过么,大多止痛药剂,对我来说不管用,我做过长期抗药训练。” 劲臣十分默契地不再问“训练”一事,也没有告诉容修,他心里有一瞬间对国家安排是有怨怼的。 爱人是一个战士,家国大于一切,所以愿意自我牺牲,劲臣理解,所以忍痛。但这个强大的男人,事实上非常脆弱,只有在无声的黑夜里,顾劲臣一人能看到。 大床很宽,两人靠得极近,两人睡在容修这边,另一边大半地方都空出来。冷气是劲臣适应的温度,容修有点出汗,还坚持着用薄被盖着两人。 劲臣很少给他按头,怕给他按坏了,容修也从不要求,也怕他累着。 但这晚容修没有喊停,直到恍恍惚惚睡过去,临睡前,劲臣隐约听到,容修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顾劲臣。 劲臣贴在他耳边回应他,我在。 容修说:“今天在饭店时,那一瞬间,我突然害怕了。以前我从来都没害怕过,我不怕死,你知道的。可是今天,我害怕了。 “我想,如果我以后不在了,你该怎么办?所以,我一定要坚持下来,一直陪着你,看管着你,等咱们老了,你这小体格,我得照顾着你,最后也要死在你后面才行……” 劲臣的睡意被这一句低喃惊醒了大半,他在黑暗中怔怔盯着容修的睡脸。 “还疼吗?” “不疼。” 说完这句之后,容修就深深陷入了沉睡,可他却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怜惜地、缓和地、珍重地触碰在他左额上方的伤疤上。 手术的风险非常大,很可能直接人交代在手术台上。甄素素一直在关注国外权威,始终没有医学突破进展。 军区医院会诊多次,院长也对顾劲臣亲口说过,不到必要时,不要考虑开颅手术。 ——必要时。 那是什么时候?也就是说,很可能将来会到那样的一个时候? 桃花眼蓦地发热,黑夜里劲臣抱住了容修的头。 或许自己不能太懂事,不能太听话,他得让先生一直担心着,放不下,舍不得撒手离去。 顾劲臣头一次任性地这么想。 聒噪潮湿的夏季就快过去,静谧的卧室里,他听见爱人心跳热烈,且健康。 未来雷雨我陪你闯。劲臣紧紧抱着他。 * 确实应该相信医生说的:别小看人类的自愈能力。 说好的“脆弱”呢? 龙庭别墅,沉睡在清晨的一片鸟语花香中…… 当当当当…… 二楼众兄弟一个激灵:“?!” 卧槽? 白翼还在迷迷糊糊中,简直就是“做病”了—— 听见八度和弦紧迫的钢琴声,犹如诈尸般地,二哥直接闭着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 《魔王》。 魔性神曲在耳边响起,急促的跟进感令人心跳加速,这是DK乐队男人们的心理阴影。 恐惧与急促旋律,带给人十足的紧张感,当当当当,让心跳也跟着旋律急迫。 二楼所有的卧室门,不出两分钟,全部打开,男人们惺忪着双眼,望向小客厅的方向。 ……所以说,魔王回来了。 容修一身居家服,坐在二楼小客厅,正在弹奏他的便携式电钢。 电钢最大音量,就摆在茶几上,容修微笑抬眸: “早上好,叫醒服务,从今天开始,为150分钟的演唱会做体力准备——每天晨练,换衣服,两分钟集合。” 乐队兄弟们:“??” “嗯?”轻飘飘的一声,“还没睡醒?不想开演唱会了?” “我靠?!醒了!想!开开开!演唱会啊必须开!” 白翼一下惊醒,转身就回屋,打开柜子翻找运动服。 容修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光流转闪过一抹柔和,嗓音也愈发柔和,还带了一丝兴味儿: “老幻啊,一个月不见,你是被水泡过了、还是被搅拌棒打发了?” 沈起幻:“???” 连站在门口揉眼睛的两只崽都懵逼了:“……” 太毒了呜呜。 这可是京城沈家的大公子,到了老大嘴里,就变成了一坨被打发的奶油发糕? 容修垂了垂眼睑,从沈起幻的脸往下,一点点扫视下去,“我的主音吉他,你是想用那一块腹肌,糊弄一直支持DK乐队的丫头们?” 沈起幻:“……” 只有一块腹肌真是对不起。 沈起幻头发支楞着,刚要开口,居然无法反驳。 他们老沈家的遗传,过了三十岁就会发胖,容修以前就提醒过他,最近因为忙演唱会,他一直上下打点,忙于应酬…… 容修嗓音温柔,微笑道:“不过,你要庆幸,你有一位在体能、健身方面非常专业的队长,还不快去换衣服?” 沈大公子头皮发麻:“……是。” 有内味儿了,老大果然回来了,毒舌怼人,外加糖水小皮鞭。 “你们在看什么热闹?”容修视线移到两只崽脸上,“想申请多做两组引体向上?” “不不不!换衣服!”冰灰哀嚎一声,崽崽整个人都有点飘。 ——DK首场演唱会,至少两个半小时,对全程演奏乐器的男人们来说,将会是相当耗费体力的苦差事。 于是,从这天早晨开始,龙庭DK的男人们,重新步入正轨,首先就是针对性的体能训练。 你知道的,魔王回来了。 人工湖边,传来男人们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咆哮,从咆哮到气若游丝—— 二哥:“就他妈的胡扯,什么身体抱恙,都是骗人的,魔王啊啊啊!卧槽你慢点……” 幻幻:“慢点,跟不上了,等等,容修,我岔气了,腿好像也抽筋了……” 冰灰:“实在……不行了,最后一圈了,卧槽对面太远了哇哇……” 崽崽:“我也……实在……跑不动了……容叔呜呜呜……” 男人们:“不行了,不跑了,跑不动了,容修啊,救命啊……” 容修:“好啊,不跑了,你们可以游过去。” 男人们:“……” ——这还仅仅只是体能训练,地下排练室他们还没进呢。 …… 第524章 晋江文学城 回家第二天, 乐队就正式开始各种体能训练,抓紧所有时间在地下室排练。 除了为演唱会做准备,还要正式录制《家园2》片尾曲, 讨论第二张专辑的歌曲排序问题。 两人忙了两天,回了国相聚的时间反而变少。 昨天劲臣回了一趟本家,吃了晚饭又陪了奶奶, 回到龙庭时已是夜里, 容修还在地下室, 凌晨上楼回卧室,劲臣已经睡着了。 这天上午,有个文化讲坛公益活动, 在海淀区举办。 到场的高知和专家不少,相关明星也到了几位, 都是老干部风格的。 顾劲臣坐在头排嘉宾席, 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两人都收到演讲邀请函,容修因档期不能到场, 顾劲臣代表两个人。 不知是否受到大马事件的网络舆论影响,记者几乎都在重点关注他, 讲台旁的摄像机也时不时地给他特写。 这个公益活动, 主要就是弘扬中华传统、推进非遗的保护和传承—— 也就是之前在大马,容修接受食草狼采访时说过的那些问题。 原本恒影不太想安排顾劲臣参加。 时间档期精力是其一, 二来, 顾劲臣私心里其实不太感兴趣。 这个“传承保护文化”的问题,根本不是明星公知呼吁就能办成的事情。 但他知道, 容修很重视这个,接受演讲邀请,完全是为了爱人。 演讲稿和PPT, 是两人共同完成的,昨天早晨他还给容修彩排了一下。 在浴室洗漱时,劲臣两手撑着洗手台,对着台子上的剃须膏如同对着话筒,给容少校背诵了一遍稿子。 容修笑盈盈注视他,眼里全是老父亲的自豪,夸奖地揉他额头,表扬他道,说得非常好。 劲臣就笑,想当年,他可是青年代表,去联合国演讲过。 得意归得意,事实上,二人世界还没过够,过阵子开机,又要分开很久,这次活动他不太愿意参加。 爱人是家国战士,他顾劲臣可不是。他只关心自己的小家,小家安稳了再说别的。当然了,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他可不敢对容修这么说。 就这样,容修今天上午不在家,劲臣就过来参加文化公益活动了。 演讲台上,国际影帝义正词严,为国为民,正气凛然,赢得场下无数掌声与赞叹,但实际上…… 内心OS:容修的稿子写得真好,伟光正,红专强,主要是文风和气质,太适合这种端端正正的国家社会活动了,以后他再参加类似活动,发言稿也要先采访一下爱人才行。 “……通过(国家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牵手小传人,持续探索和推进,认真做好非遗工作,切实保护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是一个长期的持久战……” 活动还没结束,网上就有了记者们的通稿。 国家文化相关部门的官微,也发布了活动情况。 顾劲臣的两张演讲照片,还有坐在头排席位上,为演讲者鼓掌的照片。 另外还有部分演讲内容的视频,官微道:“顾劲臣站在演讲台上,将非遗工作机制、内容和方式,进行了一一解读。” 粉丝们自豪不已。 【看到了嘛!臣臣才刚回国,就连忙参加了公益活动!】 【关于文化保护方面,我们爱豆可不像某些对家,蹭热度,打个嘴炮,他一直在付诸行动啊!】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就要呼吁大家一起重视啊】 活动结束后,和记者们聊了几句,劲臣就和花朵、曲龙离开会场。 花朵问他,要不要在外面用餐,被劲臣拒绝了,中午有一个可去可不去的应酬也推掉了。 只想回家。 * 坐在保姆车里,劲臣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容修这会儿有没有回家呢? 劲臣知道,容修上午去看外公了。 两人昨晚商量了一下,虽然劲臣不是和老人家初次见面,但是,下次再上门,就和以前老人寿宴、陪父亲探望老首长……什么的,大有不同了。 在大马做直播时,容修在电话里,直接对老爷子出了柜,会不会把老首长吓坏了,也让老人家气坏了? 爱人怎么那么“敢”啊…… 劲臣坐在车里,想到这些,手心都出汗了。 所以,两人商量出的结果是,容修先打前站,探个口风,和老爷子先聊一聊比较好。 直到此时,想起这些,劲臣突然就有些后怕,后悔让容修一个人去看姥爷了。 爱人直来直去,战场上的用兵计谋不会用在家人身上,不会迂回拉扯,也不会对家人布局…… 如果伤了外公的心,该怎么办? 容修是甄容两家独一个,甄老爷子那么疼他,如果老爷子不同意,阻止两人在一起,容修肯定不会妥协……也许会尥蹶子、犯犟也说不定,这就等于往老爷子的心窝子上捅刀。 又一想,爷孙俩都是硬茬子,想当年老爷子年轻时也是铁血手腕,说不准一老一小打起来…… 此时,学霸影帝的脑细胞相当活跃,他又开始幻想了,脑中画面栩栩如生,绘声绘色,简直和家庭伦理大戏没差。 如果容修在旁边,肯定又要无奈笑叹一句:你的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怎么也控制不住心如擂鼓,劲臣看了看手机微信,容修并没有给他留言。 翻来覆去,幻想了一切可能性,又转念一想—— 可是,也许,能成呢? 甄老爷子见多识广,是一个格外豁达的老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 如果……如果,容修说服了老爷子,事情发展顺利,老爷子默许了,那么,容修就会带他去见外公了。 可是,容修带他去见外公,去家里私下见面也好,过阵子盛大的寿宴也好,自己能表现好吗,老爷子会喜欢吗,会不会让老爷子失望? 肯定会失望的,老人家都喜欢儿孙满堂,四世同堂……结果,大孙子给他带回来一个男孩子,不,不是孩子了,他不年轻了…… 孙媳妇,娱乐圈,男人,三十一岁,比容修还大一岁。 劲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顾哥,小圆秘书打电话问,这两天什么时候过去?” 保姆车直奔西城龙庭,曲龙开车,目视前方,看了一眼后视镜。 劲臣坐在车里,已经养成不看剧本的习惯,就学着爱人日常坐车的模样,仰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劲臣:“我和李导说过了,剧本敲定下来,其他内部团队的事,我没空参与。” “不是的,主要还是……别的事……”曲龙犹豫片刻,一脸便秘的表情,半天没再继续说,急慌慌地瞟向副驾驶的花朵,露出显而易见的求助眼神。 劲臣:“还有什么会,通告都推了,戏最大,先把作品搞定,找演员我不管,试镜时再跟我说。” 花朵瞪了曲龙一眼,干巴巴笑道:“顾哥,不是外联的事,参总那边,会议要安排一下。” 桃花眼儿缓缓睁开,看见花朵侧着脸,眼神儿飘飘忽忽。 花朵一点也不想提这个话题,小声咕哝:“就是上次你见过的,医美团队,要过来了。” 劲臣:“……” 花朵:“顾哥,其实,保养一下没什么的,现在打个针也是很正常的美容方案,不算整容的啊,也不影响拍电影。” “我知道。”劲臣别开视线,看向窗外风景,手不自觉抬起,碰了下眼角,“我……看上去,显老么?我是说,和容修站在一起呢?” “不啊,一点不老!”花朵说,“你俩看上去才二十七八岁,容哥身高腿长的,比你壮实,所以你看着要更小一点呢!” 劲臣唇角微动:“是么?都说儿随娘,我妈和容妈妈年纪仿佛,我妈就显老。” 花朵皱眉:“那不一样啊,伯母因为要照顾老人,心情不够开朗……” “容修妈妈也要照顾事业,还要操心容哥。”劲臣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也好,我之前和茶茶的医美团队沟通过,也挺靠谱的——容修的那套澳洲护肤品,就是那边提供的。” 提到容修,曲龙眼光一闪,思考了下:“容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事儿,用不用问一问他?如果开完会,要动脸,可不是小事。” 花朵也寻思着:“就算不微调,只打一针,最好也说一下,容哥有点……” 说到这,花朵悄悄侧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劲臣,“我是说,就是占有欲很强啊,他那么在乎你,别人碰一根毫毛都不行,碰了你的脸,如果不告诉他……” 劲臣眨了眨眼,半真半假笑问:“如果我突然变年轻、漂亮了,给他一个惊喜,他不会开心么?” 花朵吓一跳:“顾哥,您别开玩笑了,你知道的,容哥不是那种人,前阵子你瘦了,他都有点不高兴的,这只有惊,没有喜啊!再说了,他很直男的啊,给你拍的照片都是小短腿儿,角度还丑到……咳,我是说,在他眼里你怎么都好看。我想啊,如果你哪天打个针,我估计,他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出来呢?” 劲臣勾唇,没再言语。 目光又落在窗外,他望向红绿灯。 不,容修能看出来,也许以前的容修看不出来,但顾劲臣敢保证,今天的先生一定能看得出来,哪怕他有一根眼睫毛和昨天不同。 “我知道了,联系参总,过两天我过去开会……嗯,先跟容修说一下。”劲臣酝酿了一会,深吸一口气,“所以,这件事情,你们帮我透露给容修?” 曲龙和花朵:“??” 啥?所以?我们透露?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一经纪一助理全傻眼,我的天,这是天大危险的任务。 动什么,别动顾劲臣。 要动顾劲臣的脸,这能行吗,容修连水光针也不知道是什么? 曲龙咽了下唾沫,颤巍巍瞟了一眼身边的花朵,花朵直勾勾地瞅着挡风窗,两个人看上去都不怎么好。 简直和接到扫雷、点燃导火线、炸碉堡的任务没差。 劲臣浅笑:“透露一下就行,看他什么反应,是愣住,不悦,还是思考,回头告诉我,然后我再跟他说,怎么说,也得讲个方法。” 花朵听得后背都凉了,惶恐点头,“知道了。” 曲龙握着方向盘,手都出汗了,我的小祖宗哎,你这是命令我上赶着去拔老虎须子啊! 劲臣看了眼时间,快中午了,容修这会儿到家了么? 早晨走时,他跟容修说,下午没有通告,会早点回家。容修就说,正好下午要和他聊歌词。 脑中浮现当时容修说这话时,望过来的眼神…… 深邃。迷人。 “聊歌词”啊,就像导演说,要单独给演员讲戏? ……终于能在一起了,一直到晚上? * 后海甄家大院,小刘参谋站在正房门口,外面大门里三层外三层守着。 老爷子倚在榻上,一头银发疏得一丝不苟,看着慵懒,目光却锐利狠劲,那是战场喋血的威风。 容修坐在他对面,爷孙俩相对饮茶。 “你从小有主意,没少挨你父亲打,这件事先别告诉他。前几天,我和你妈聊了很久。” 甄老爷子神色悠然,却将手中太极球搓得哗哗响,明显心里不如表面平静。 “我这大丫头,也是个有心眼儿的,上次你求的那个签,还在我那乌木盒子里放着。前两天,我又拿出来看了看——当初她跑来跟我说什么,别人家的姑娘和你不合适,就是这个意思?” “您别埋怨我妈,”容修低着头,“为了我,她也很难做。” “你也知道?”老爷子坐直身子,身板硬朗,仍有当年虎将之风,“你知道她背着你,哭了多少回?” 容修抬眼:“她哭了?有人背后说什么了?” 甄老爷子像是冷笑,太极球往盒里一放:“谁敢?她不是怕人指点,是怕你以后苦。” “和劲臣在一块儿,不会苦。”容修顺势往前倾身,抓住老爷子的手指,“姥爷,我们不觉得苦,外边人怎么想,跟我们没有关系,怎么样都不会苦。” “苦不苦的,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看着办。”甄老爷子挣了下,手被容修抓得紧没抽回来,“你们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子,将来每一步都是自己迈出去的。” “您为什么不阻止我?”容修问,“怎么不骂我?” “阻止有用吗,你会听话吗,让你娶妻生子,你就去娶了?” “不会。”容修直接否了,把话说得理所当然,“我会很抱歉,然后说服您。姥爷,我知道惹您生气,但我不觉得自己错了……” “你抱歉?狗屁的抱歉,你自己一门儿心思认准的事,什么时候妥协过,认过错?当初离经叛道,钢琴扔一边,又摇又滚的,你听谁的了?犟驴一样。” 容修:“……” 驴。 好在自家兄弟不在身边,不然面子要往哪放。 容修好久没挨姥爷的骂了。 小时候惹姥爷生气时,甄老爷子没少这么骂他,骂时还带着盲目宠溺,惯孙子惯到了天上。 近些年,国泰民安,老爷子安享晚年,养精蓄锐,反倒养得好像是没了脾气,也被岁月抽光了力气。 “就这么告诉我了,没点儿心理准备。”甄老爷子抿了抿嘴,精明的眼睛隐隐闪过丝委屈,“还问我,怎么不骂你……我还想问你,你怎么不怕把我给气死?” “怕。”容修点头,起身坐到老爷子身边,“不过,您是开国将军,和那些爷爷奶奶,家国天下都能扛起,我这点小事儿,又算什么?” 老爷子噎了下:“你啊……” 外公是容修心目中的英雄,但英雄也不是刀枪不入。老爷子叹气,自己终究也只是个疼爱儿女的老人。 听容修说了那事儿,甄老爷子着实两三天寝食难安,后来还是甄素素上门,发了一顿火,父女俩说心里话,心里舒畅了不少。 好歹到底是说了实话,家里孩子这一点最好,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家里。身为隔代亲,容修跟他说这个事儿时,生气伤心受打击之余,老爷子竟然还有点欣慰。 容修拉着老爷子的手不放,垂眸看那皱巴巴的手背。 当年父母工作忙,就是老爷子用这双手,教他使筷子,教他写毛笔字。如今老爷子偶尔会手颤,大概年轻时受伤落下的。 房内安静片刻,爷孙俩各有各的心事。 甄老爷子打量容修,“什么时候把他带过来,吃个饭,我看看他。” 容修心下放松,点头笑道:“吃饭可以,不过,您以前不是见过他么?” “以前是以前,以前看的顾家小子,现在看的……咳,能一样吗,我还没准备见面礼,”甄老爷子说着,兀自琢磨起来,“我准备点儿什么,给红包太俗气了?” 容修:“准备什么,您别慌,他很懂事的,不吝那个。” “那怎么行,你还小,不懂这方面,”说完这句,老爷子愣了下,回过神便自嘲般笑起来,看向榻上的手机,“我也是头一遭,晚上打电话问问你妈,给孙媳妇见面礼,一般都准备什么……” 容修稳定心神,笑看老爷子。 孙媳妇? “反正,你带他过来,表现好点儿,你别慌,不然他也要拘谨的,别搞得像见家长一样,像那个最近什么电视剧,见个家长,像查户口,没点儿家庭气氛。到时候,你别紧张,放松一点……” 容修笑:“姥爷,我没紧张,现在是您在紧张,您别慌。” 甄老爷子:“……” 容修给老爷子斟茶,拿了块点心塞嘴里,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 “我记得,你姥姥临走时,有交代。”甄老爷子说,“等我晚上去找找。” 容修直摇头:“姥姥用的首饰,他能用?您别忙活了,留着做个念想。” “不是首饰,你姥姥一辈子也不戴首饰。”老爷子抬了抬下巴,念叨了一句,“你姥姥啊,贤惠着呢,也没享受着好吃好穿……不过,她穿啥都好看。” 容修微笑看外公回忆往事,他和外婆真是伉俪情深,硝烟里的爱情,也许谈不上爱情,当年也是媒妁之言…… “过阵子,去看看你盛爷爷,你在大马表现出色,为国争光,老人家念叨呢,国家要是给你加担子,你要自己想好,一步一个脚印,得能扛得起来。” 容修眼光微闪,颔首:“是,外公,我知道了。还有,谢谢您,接受我们的事儿。” 老爷子眯着眼:“什么?我什么时候接受了?” 容修:“??” 容修脸色微变:“您不是接受了么,刚才您还说孙媳妇,话掉地上摔八掰,您不承认了吗?” 甄老爷子抬起手,发现手里是个球,不是他的虎头拐杖,“吵吵什么,你把人……咳,把人欺负了,一句承认了,那就是咱们家的了?” 容修一愣,板着脸:“我没有,不是欺负,是你情我愿,互相……那个,他是愿意的。” 甄老爷子老脸一窘,一扬手,“你这个……” 容修缩了缩脖子。 苍老的手落在容修结实的肩头,啪啪揉了两巴掌,算是打孩子了。 “没婚配,就敢对人……欺负人家,还是男孩子……你的文化都学哪儿去了?你是山匪吗,就算是当年那豹头寨的山匪,抢了个压寨夫人,也要先拜天地,叩神明!你就那么……把人,唉……” 容修张了张嘴:“……” 老爷子连两人发展到什么地步也知道了,难道是家里老娘说的,她怎么什么都说。 容修耳朵一热,脸不禁染上红:“姥爷……” 甄老爷子:“行了,我还要再看看。你脑袋里装的那些,都是儿童故事书,这是小事儿吗?” 容修一听“再看看”,立马急火:“您可别想考验他,我最不喜欢那一套……” “什么叫考验?你不喜欢?屁!小兔崽子,你是天王老子家的小祖宗啊?你说你喜欢人家,说要娶人家当媳妇,人家就要把家里独苗苗给你?你脸上长花儿了?凭什么啊?长宁那小子,也是个倔驴!顾小子是他心头肉;还有他那个媳妇,和他老娘,一手把孩子带大,培养得那么优秀,为什么把孩子给咱们家?” 容修闻言,脸色更沉,嗓音也沉:“什么叫‘给咱们家’?您这是老思想,我和劲臣相敬如宾,彼此拥有独立人格、独立思想、互相尊重,现代社会是讲人权的……” “你少来这套,怎么不是给?就是给咱们家!将来入祖坟,他都得入我们家的,要上族谱的,是我们老甄家的主母。当初我和你爸有协议,你也是我们家的,这个没的商量,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容修:“……” 对对,你的,都是你的。 容家当年乱,家也散了,在此不多提,这方面不讲究。但甄家却是百年门楣,族谱供在祠堂里,在甄老爷子眼里,这是很重要的事。 容修看着老爷子发火,莫名安心了不少,往老爷子腿边挨了挨。 后来又聊了更深刻的问题,比如两人没有孩子将来怎么办?容修像回答甄素素那样回答了。 这个问题无解,老爷子和甄素素聊过了,想通,想不通,那都不是容修能左右的了。 反正事儿算是跟外公过了明路,在容修看来,从自己嘴里诚实说出来,总比将来老爷子从别人口中听说要强得多。那样一来,才会让溺爱他的老人家更伤心。 没有在外公家用午饭,容修看着时间,赶在中午之前就离开了。 启动辉腾,驶往西城龙庭,一路畅通无阻,连个红灯也没遇到。 此时,容修心情愉悦,指尖轻敲击在方向盘上,计算着近日的行程安排,还在想着,这两天带劲臣去看音乐学校,再去恒影一趟,看看哥嫂…… 又看了眼时间,盘算着,文化活动结束了么,劲臣这会儿到家了么? 回国这些天,两人一直也没有时间单独相处,只有下半夜相拥入睡。 早上,劲臣走时告诉他,今天下午没有通告,会早点回家…… 乐队苦练了两天,容修考虑着,下午要不要放个假,让兄弟们放松放松,劳逸结合,晚饭之后再排练也可。 下午可以在一起。 在一起…… 车里放着音乐,容修目视前方,指尖点着鼓点,勾唇笑。 嗯,目前看来,心情很好…… 目前…… 第525章 晋江文学城 进家门时, 听见地下排练室有动静,热热闹闹像要拆房子。 容修在玄关换了鞋,经过客厅, 听开放厨房也有声音,他没理会,直奔楼梯上了楼。 主卧里, 劲臣正坐在飘窗上看剧本, 听见门声望过去, 见容修满头汗赶了回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 劲臣跳下地往那边去,欢急的小跑一样:“你回来了, 我也刚到家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容修就长腿迈开, 迎着他张开手臂。劲臣没刹住脚步, 几乎扑撞到他胸膛,没缓过神, 就被揽到怀里,紧跟着唇就落下来。 “回来了。”嗓音磁性低沉, 容修托住他脑后, 抱了人吮他嘴唇,热烈, 愉悦, 深情,还隐隐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两人相拥在一室阳光里, 劲臣避无可避地承认,这样的容修更让人难拿。 脑袋晕乎乎的,容修带着情绪, 劲臣来不及分析,就陷入到他给的疯狂里。 卧室似要燃烧,熊熊烈火烧得迅猛,两人缠得昏天黑地,毫无章法。现在是正午时分,窗帘也没遮,可他们顾不上,啃咬着,跌跌撞撞往床边走。 失重般地往后仰,容修托着他背随上,两人一起跌下去。 劲臣浑身发热却打着颤,手叠着撑住他,观察容修的神色。眼见着容修情绪波动这么大,劲臣张了张口,几次却没有问出来。 容修唇轻触在眉梢,勾起嘴角,俊脸上带着温柔,凝视了他一会,唇凑他耳廓轻声,“哪天带你去见外公,他说要见孙媳妇。” 劲臣僵住一会,随即浑身放松,脸上漾开笑来,嗓子哑:“辛苦了……辛苦了……” 容修手臂撑起些,细细打量眼前人的眉眼。劲臣红着眼,鼻尖也有点红,舍不开移开视线地回望着他。 清晰地感应到彼此的情绪,那种情绪在连任之间传递,也深刻地影响着对方。 容修很开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心。 一路上没耽误哪怕一秒钟,迫不及待地赶回家,想见到他,想与他分享这份愉悦。 “家人”大抵就是如此。 不管在一起多久,两人好像只要碰上,就能轻易烧熔理智。他们尽情地拥抱彼此,在喜悦和感动中幸福无比,随后便深陷在情难自禁当中。 容修或许是心情太好,在他耳边叫他心肝儿,劲臣一下就懵了,整个人都被一股火烧透,手乱抓着容修肩胛,衬衫扣子也扯开,迷糊地膝在他腰侧不住磨。 狂风骤雨来临前的酝酿,容修怕硌到他,身撑开些,劲臣就伸着胳膊,勾他脖颈追随上去,挂在他身上扬着下巴问:“外公打你了吗?” 那嗓音澄澈带着哑和甜,似烈酒入喉,烧得人欢喜又被拱了火。 劲臣扬着下巴,贴他耳边问着,容修轻轻一侧头,抬手将那精致下颌一掌掐,将他染着哭腔的话语尽数吃下,“我很好,让你担心了。” 劲臣嘴唇发红,还有点肿,容修咂弄了一会儿,指尖从眼角往旁挪,捻住他左耳垂小软肉:“想好了么?” 劲臣哪儿还有工夫想别个,“嗯,听你的,”断断续续,想试图把话说完整,又说想,想要。 容修就笑,在他耳边很低地笑,捻他薄薄耳垂,“什么,耳洞?我亲手给你打?” 劲臣回应不出,赧着脸,抱着让他害臊的人不撒手,半天才说出半句囫囵话,说什么都要,他都要。 一个完全抛却了体面,一个失控了原则,白日亮亮的,都舍不得放开眼前人。 楼下是乐队兄弟们依稀的脚步声,隐约听见白二的笑声,似乎还有一楼大客厅的音乐声。主卧内,相爱的两人如若小别胜新婚般的…… 嘭—— “哎呦卧槽,这是把网店搬家里了?” 随着一声骂咧咧,半敞的房门,被一下撞开了。 “大灰和小宠说,这两个月啥也没干,一天天的准时收快递。全是老大买的,他可算是学会网购了啊!你看他,这两个月买了多少,地下室还有一堆,他们搬上来了,好不容易都翻出来……” 白翼抱着一堆快递盒子,正低头瞅盒上字迹,绕过小玄关,大步往卧室走。 抬眼时突然定在门口,“我靠……” 手里的盒子差点没拿住掉下来,眼珠子也快掉下来,“不是,哎呦我的针眼。” 一片灼眼的阳光里,大床上两个人纠缠着,上面自家老大提着手腕摁着人,下面的劲臣像条蛇缠在他身上。 二哥闭上眼睛,一惊一吓,开口就是一句:“青城山下啊白素贞……” 容修:“……” 容修扭着头,在开口之前听见白二嚎啕一嗓子:“卧槽!幸好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死我了啊,我以为臣臣家里藏人儿了,刚才我上来时你也不在家呀!” 劲臣小脸儿埋在他胸膛,容修稍撑起身,随后在他低喝之前,就见白二犹如双膝跪地般地,突然就蹲下了,然后……把怀里的快递包裹一件一件往地上放。 不敢把东西扔下就走,白二手脚很轻,轻拿轻放,嘴上还在哭唧唧:“是臣臣让我上来的,不是我不敲门啊,我倒不开手,再说你们也没关门。” 容修咬牙:“你这个……” 话没说完,腰就被一只胳膊紧揽住。 像生怕容修暴起揍人,劲臣臊得脸通红,埋在他颈间小声:“是我让小白拿上来的,刚才你还没回来,排练大厅有很多包裹,还有我们的行李,昨晚都没拿上来。” 白翼还在自我安慰:“我这不算是打扰,你俩都没脱衣服。” 两人还叠着,互相遮掩了下,“……” 白翼两只手上全是灰:“那,还搬吗,还有三堆儿,不知道你买的啥。还有行李箱。” 容修翻过身,疲惫地摆了摆手:“去去,快搬,对了,轻拿轻放。” 白翼连忙打个千儿:“得嘞您,客官,您请好儿,速速的给您拿来……您先玩儿着,小的马上回来!” 容修:“……” 于是,主卧的画面就变成了这样—— 容修斜倚在床头,细着眼睛,看着兄弟们一个个进来,把一堆堆快递包裹堆在地上。 然后是两人出国的七八个大行李箱。 察觉到老大浑身散发的黑气,沈起幻拉着两只崽,扭头就出了卧室,很不讲义气地,留下白翼一人当劳工…… 白翼拎着小剪刀,傻杵在那儿:“这么多,不着急拆?” 容修起身,来到快递堆儿前:“拆了,多脏,一会儿你把包装都带下去,少废话,干活。” 白翼蹲下,翻腾着快递包裹,大的小的一堆堆:“你买的都是什么啊。” “什么都有,不记得了。”容修说。 这些东西,前后买了两个月,有的是在去太平洋之前网购的,容修着实不太记得当时都买了什么—— 有主动用自己账号买的,也有给封凛、丁爽交代,他们帮忙买的…… 离开快两个月,收到的快递不少。 出于尊重,容修的东西,乐队兄弟们都没有碰,签收了就一直堆在地下室。 快递包裹盒子都很脏,容修不让劲臣近身。 两个男人拆了半天,容修在这一边,而白翼在那一边。 男人至死是少年。 如果真要较真儿,乐队兄弟们到底有什么娱乐活动,大概就是兄弟们围在一起拆网购快递——就像一群小孩在圣诞节一块拆礼物。白翼买套子都会和兄弟们分享体感,除了容修之外,家里其他男人要用那东西,都去白二屋里拿。 白翼小心地拿起一个半巴掌大小的快递袋: “这是什么,这么袖珍?” “转换头。” “这个呢?这是加湿器?”白翼打开纸壳盒,朝床头柜扬了扬下巴,“你那儿不是有一个吗,再说了,我们家中央空调保湿还行?” “劲臣怕干,湿度不行。”容修面无表情,瞟了他一眼,“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快点,全是灰。” 京城过于干燥,容修从东北回来感觉还好,劲臣却不太适应。 上次去劲臣的东四环公寓,容修注意到,劲臣家里的加湿器都是落地式较大型的。 这个加湿器,是两人和好之后,容修在马场买的。 那三天,两人没个收敛,没日没夜地相好,空气过于干燥,劲臣喝了很多水,水喝多了对肾脏不好…… 白翼嘴角一勾,蹲着往前凑,在容修耳边小小声:“加把劲儿,弄一身汗就不干了……” “滚蛋。”话从牙缝中挤出,容修低骂他,回头瞅了一眼劲臣。 劲臣抱着被子蜷在床上,又缓了一会儿,才从床上下来,来到那一排行李箱前,他负责收拾两人的衣物。 没一会儿,卧室就忙活得热火朝天。 各种网购产品、包装盒、快递袋子铺了一地。 “容哥,这套旧运动服还要么,洗不出颜色了。”劲臣拿起两套在太平洋穿的,染了脏海水的“挚友装”。 容修从不扔衣服,太多了就捐出去。这两年,两人不要的衣服大多都捐出去了。 闻言容修抬头看去,顿了顿,对劲臣摇头,“留着,还有你的,也留着,也许什么时候……有用。” 劲臣愣了下,展颜一笑:“知道了,有用,留着。” 能有什么用呢? 不外乎就是将来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拿出来看一看。 两人很多相同款式的衣服,谁都没有先扔掉自己的,不穿了就叠在一起,用真空压缩袋包好收起,就像将两人那一段时光珍藏起来。 白翼扔下手里的纸壳盒,举着一个U型金属:“这个是什么呀?” 触摸到质地,像是金属,或硬塑,U型,还有USB接口。白二以为是乐队要用的设备,拿着U型接口处,往身上比划着,又寻思着挂在乐器的哪个地方。 “别乱掰。”容修见他毛手毛脚,夺了过来,“这是按摩颈椎的,还有肩膀,肩颈按摩器。” 白翼撇了撇嘴:“你网购都看什么分类啊,买这种老干部的东西,你肩膀疼吗?该不会是又被直播骗了?电视购物?” 容修长时间坐在电脑前创作,确实对颈肩不好,劲臣担忧:“你的肩膀不舒服?” “不是,这个是便携的,放在行李箱里不占地方。”容修检查了一下盒内的线,对劲臣道,“给你带着的,出去拍戏要是累了,就按一下。带货的明星也是个演员,他说很管用。” “果然是被直播忽悠了啊!”白翼简直无语,指着U型两边,“那两根儿,那么细,还便携的,按着能有多大劲儿?” 容修皱着眉头,试了试确实不太强力:“那就算了……” 劲臣抬着眸子,注视着他侧脸好久,脸上笑容越发温柔明亮:“看着很好啊,会好用的。我带着,这次进组,我就带着。” 说着,就推开行李箱,起身来到容修眼前,从他手里拿过来,转身去窗边,在肩颈处试了试。 桃花眼笑得弯弯,劲臣逆着光,对容修点头:“好用的,特别舒服,解乏。” 容修表情放松了些,别开视线低头拆包裹:“嗯。” “啧啧啧,这爱情的酸臭味儿。”白翼咧着嘴,从窗前移开视线,对容修小小声,“两根手指头似的,小细线USB充电,能解个屁的乏?以后,除了专业要用的,音乐健身体能之外,你别瞎买东西,送人之前,先咨询下兄弟们……” “干.你的活儿。”容修脸僵住,过了一会儿,低声,“……知道了。” 两人安静一会。 白翼低头拆包裹,眼珠子骨碌一转,脚往容修身边挪了挪,歪在他耳边哼哼:“哎,它不是会震吗,你可以把它开发出一些新功能。” 容修:“?” “嘿嘿嘿嘿。” “……滚一边去。” 两人低声细语,时不时瞅向劲臣。劲臣余光里看到,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但莫名就知道,他们是在开不正经的玩笑。 索性避开了兄弟俩,蹲在落地窗边,离包裹灰尘远了些,继续收拾两人的行李。 白翼眼尖地拿到一个规整的包裹,之所以关注到,是因为它最干净整齐。 拆掉快递外包装,里头是一个半边纯黑色、半边透明的礼盒。 “这个是什么呀?这个好看!”隔着透明盖,白翼低头瞅了半天,“花?” 容修:“?” 容修抬头望过去,见白翼举了个粉紫色的玩意。 确实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微妙微妙,美轮美奂,工艺精湛,相当艺术。花茎深紫,渐变到花苞,泛着浅粉色。 容修盯着那朵花看了半天,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买一朵花。 家里的各种花花草草,都是劲臣在装饰,容修从不挑剔家里的摆设……于是,容修就习惯性地回头对劲臣道:“你的东西。” 劲臣疑惑了下,他已经很久没有网购东西邮到龙庭了。 这么想着,劲臣抬头去看,小白举着研究的东西,乍看有点漂亮,距离有点远,却也一下就认出,那是一朵花。 颜色柔嫩,花苞含蓄,劲臣心中纳罕,难道是容修买来要送给他的东西,像是精美的工艺品,便起身往白翼那边走。 白二脸上笑容愈发诡异,“来来,快来看看,我怎么觉得……” 劲臣加快了两步,“是什么,我也没想起来。” 越来越近,劲臣眉心动了下,眼睛接收到的信号,若隐若现传到了大脑。 于是,不像嗓音那么“清澈”的脑袋里,一瞬间闪过一系列的这这那那…… 还没走到地方,这位某圈大佬就意识到,自己正在瞎联想,并自责,且害臊,强烈抵制自己的脑袋里不健康的那些玩意儿…… 不,不会,太污秽了,怎么能乱想,看见一根的东西就联想那个,太不正派了…… 可是,连尺寸都和爱人的……差不多。 劲臣心跳加速,脸色发红,脚步不听使唤,脑内小人儿还在阻止,也不知道在阻止个啥,该走还是在往前走,该想还是在瞎乱想…… 来到白翼身前,东西还没拆最后包装,上边是透明硬塑料,便于欣赏查看。 白翼翻来覆去地瞅,凭借着多年的经验,隐约有点影影乎乎的感悟,却还有点不确定,太别致了,属实不太认识…… 白二把东西翻过来,包装背后是黑色,只有一堆英文,看着相当高大上,他没看懂…… 但学霸能看懂…… 劲臣垂着眼,慢慢地低着头,看着上面一串英文,影帝整个帝都渐渐变成粉色。 脸颊一瞬间泛起了羞涩的红晕,桃花招子闪过迷蒙,也有迷茫和羞臊,嗡嗡作响的耳朵,听见白翼还在咕哝:“臣臣,你买的这是啥啊……” 劲臣连忙回头望向容修。 容修迎着他视线,看他眼睛发红,窘臊,难为情,慌乱,我见犹怜的,发射着求救的信号。 第一反应是有黑子邮寄恐怖包裹,这完全出于容少校的警惕心理。 容修起身过来,伸手揽住劲臣:“什么?怎么了?” 劲臣结结巴巴的回答着,声音比蚊子还小,“不是我的,你跟他说……” 见劲臣难为情,容修就纳闷,上前瞅了半天,脑子里猛然就出现一张图片。 祖煊给他发的,[凤仙花茎.jpg] 高级定制款,这么快就发来了,他以为要等他回国,祖煊才会邮寄过来。 也难怪深谙此道、见多识广的白翼也不认识,这东西确实漂亮。关键是,它的造型设计独特,完全没有某物的猥琐形象,却拥有着神秘又含蓄的气韵。 白老二也有不认识的东西? 大概出于雄性心理本能,少校先生莫名有种得意之感,这么想着,手就撕开了内包装。 表情倒是一本正经,分外严肃,像个专家教授,无所不知地,深沉地,容修一字一句地解释了一下…… 相当专业,中英结合,从材质到用途……他的手指还捏了捏,试了下逼真的手感,“……听说舒适度很好,比你屋里那个过时的,高档得多……” 白翼一脸懵逼:“你说中国话,你说什么玩意儿?这是啥?啥花儿?” 话还没说完,劲臣脸色爆红,连忙拉住容修,挡在他身前,差点捂住他的嘴。 然后,劲臣一转身,一把夺过那根凤仙花,背在身后,不给白翼看:“这是人造手工装饰品,在特殊环境下会开花儿……” 容修正色:“不是的……” “是的。”劲臣耳朵也红成一片,对白翼点了点头,“就是的。” 白翼眨了眨眼,瞅了瞅容修,又看了看劲臣,眉头猛然间舒展:“噗……哈哈哈哈哈……” 特殊环境下会开花儿……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回连脖子也红了,劲臣臊成了熟虾,一时间手足无措,干脆一扭头,一头扎在容修怀里。 容修搂着人,奈不住也是害羞,只是心里强撑着,瞪着白翼让他不许再笑了。 这是男人们之间的标志性的话题,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像男生青春期时互相攀比“谁先破了处”,连在洗手间嘘嘘也要比一下…… 不过,劲臣脸皮子薄,于是兄弟俩就心照不宣了。 抱着一堆包裹纸壳盒、塑料包装,白翼准备下楼扔垃圾时,还在赞叹:“我还没见过这种的,触手花啊,卧槽也太好看了,你也给我整一个啊……” 容修慵懒歪在门口,炫耀之色尽显:“等你有固定伴侣时再说。” 白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容修回到卧室,见劲臣侧坐在床边。 桃花眼儿眨巴着,充满了好奇,又羞窘,想看,又不敢看,像看什么不明外星物质似的,瞅着床上躺着的那根花茎。 容修拎着那个U型肩颈按摩器过来,来到他身边。 劲臣连忙避开视线,仰头问容修:“刚才白翼跟你说什么呢,小声咬耳朵说悄悄话。” 容修嫌身上脏,没坐下,上前弯腰,凑近劲臣耳边,“他说,这玩意用处很多,让我们多试一试。” 说着按开关,U型棒轻摩在他胯上,劲臣浑身酥麻,“……” 容修嗓音带笑:“我也觉得,这么多好功能,不好好研究一下,不啻于锦衣夜行。” 劲臣:“……” * 这天中午,干了不少活儿。 行李收拾完毕,包裹近五十件,全部弄完,兄弟们又跑了好几趟, 最后一趟上楼,白翼气喘吁吁。 三楼主卧里的快递垃圾,已经被扫荡一空。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兄弟们在三楼拐角处,撺掇着白翼进去,大家没再往里进,齐刷刷伸着脖子,往主卧那边看。 就像一排嗷嗷待哺的小动物,等着二哥给大家带来好消息。 紧接着,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 ——“什么?叫外卖???” 白翼:“为什么叫外卖?我上午去了超市,买了好多菜回来!昨天说好的……” 容修:“什么说好的,想吃饭,自己去弄,谁也不是家里的保姆,劲臣又不是厨师。” 白翼:“……” 白二一听中午不能吃家里饭了,整个人像被剥夺了人生目标一样,像是一瞬间崩溃了。 说好的虾饺呢?白切鸡呢?广式靓汤呢? 其实一顿饭不算什么,不至于吃不着就要哭,关键是过于期待了,白翼连早饭都没怎么吃,空着肚子等劲臣跑通告回来,就等着中午这一顿。 昨天说好的,所以今天上午趁两人出去的时候,白翼特意积极去超市,买了很多臣臣平时拿手烧的菜。 结果,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给两人干完了活儿,连午饭都没有了? 白二眼看着就要撒泼打滚了,“我还买了五花肉,臣臣的梅菜扣肉……” 容修抬眼瞟他:“饭店没有梅菜扣肉?” 白翼:“……” 躲在三楼小客厅竖着耳朵听墙脚的兄弟们,也是一脸的悲切失望。 老实说,大家都很期待臣臣今天中午下厨,让大家吃一顿地道的家常饭菜,特别是兄弟们可以坐在一起…… 容修坐在沙发上,手机调到外卖界面,看上面的餐食。 “昨天说好的,”劲臣坐在他身边,“白翼买的鱼还活着,趁新鲜,我去……” 容修:“不去。” 劲臣:“……” 白翼:“……” “另外,本周日,我和劲臣要出去,你们自觉点,在家排练。”容修看了一眼白翼,“我不在家时,午饭定个时间,一个小时,别吃个饭,跟坐席似的,一吃就吃几个小时,整个下午排练时间只有一会儿,够干什么用的?” 白翼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是说,星期天,你和臣臣也不在家?” 容修点头:“要去一趟邻省,顺便去恒影看看。” 白翼:“什么?今天中午吃盒饭不说,星期天你们也不在家?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这怎么行?你知道星期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我们的伐木累逮啊,伐木累逮!” 容修:“?” 反应了半天,才隐约明白“伐木累逮”是什么。 乐队的家庭日,family day。 起初只是因为乐队忙了一周,周六在小渡家演出,周日就闲了,大家就在周日放假,玩一玩,一起吃饭,看电影…… 渐渐地,兄弟们就习惯了,不管怎么样,都会尽量在周日空下来,大家无比重视这个日子。 白翼看上去就快哭了,他来到沙发前,在劲臣身边坐下,目视前方,倔强地不瞅容修,嘴上嘟嘟囔囔: “说好的,今天煮好吃的,在一起吃午饭,说话不算数,我们这个家重要的‘伐木累逮’,你也要退出了……以前就算是你写歌,最最最忙的时候,星期天也会和大家一起吃饭的。如今,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说不想和大家在一起吃午饭,今天不吃,明天不吃,伐木累逮也不吃,我知道的,我们永远也不能全家坐在一起了,乐队是不是要完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们了,是不是我们永远都不能一起吃饭了……” 容修半张着嘴:“……” 白翼还在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还好好的,现在臣臣煮的饭你也不吃了吗,还想不想过了,他会跟你离婚的,你们会离婚的……以前我的小学同学乐乐的父母也离婚了,就是从不在一起吃饭开始的,他们也是一开始不在一起吃午饭,后来连晚饭也不一起吃了,甚至不在一起庆祝家庭纪念日……” 劲臣眼前一黑:“……” 白翼伤心欲绝,悲从中来:“我的伐木累逮,你把它毁了,我买的鱼也毁了,不过它现在还活着……不是,这不重要,主要是礼拜天,你们知道,礼拜天有多重要吗——礼拜日,在国外意味着什么?礼拜天,多么的神圣,你们也不庆祝了,不庆祝也行,今天的午饭,你一句话,说没有就没有了,你们是不是要离婚了啊……” 被离婚夫夫:“??” 容修心跳加速:“……” 操。 主卧内一片冰寒,好像要有一场狂风骤雨。 劲臣感应到什么,下意识一把摁住了容修的腿,容修这才没突然暴跳起来。 容修脑仁快炸开:“闭嘴。” 白翼立马抿住嘴:“……” “滚。快滚。趁我把你打成圆形之前,从我眼前消失,三,二……” 白翼腾一下跳起来,拔腿往卧室门外冲去。 跑到门口,白翼停步,回头:“等等,那中午饭……” “滚!!” …… 第526章 晋江文学城 他妈的这就是精神控制, 新晋DOM被糟心的兄弟们精神控制了。 夫夫俩都被精神控制了(……) 当过父母的人肯定能理解,并且感同身受—— 一到中午十二点,就过来问“麻麻吃点儿啥”, 一到晚上五六点就问“咱家晚上吃啥”,一到礼拜天就问“霸霸玩点啥”…… 常年下来,这真是极大的精神压力。 容修发现, 他现在一到礼拜天就紧张, 精力不能集中, 心悸,心慌,焦躁, 着急,和爱人亲热都不能安稳, 脑袋里就想着“伐木累逮”怎么安排, 身心遭受着严重的影响。 白翼离开之后,两人一起冲了个凉, 浴室里又燃了丝火,相拥着出了浴室。 结果, 劲臣也不太能集中精力, 不够专注,亲了三十秒, 看了两次时间, 最重要的是,那啥, 不太有反应。 可悲的父母爱情啊,所有的家长好像都被自家的熊孩子精神控制着…… 劲臣勾着他脖颈:“外卖别点了,我去煮饭, 做点儿好吃的,给你也补一补。” 容修:“……” 容少校根本不想补,再补就快炸了。 从外公家出来之后,心情颇佳,荷尔蒙、多巴胺等分泌旺盛,外公一句“孙媳妇”,触到了他的那个点,他现在需要抒发情怀,将这种“有媳妇的”雄性威风和霸气,标榜并展示出来。 劲臣凝视着他的眼睛:“昨天说好的。” 容修:“……” 一来被情绪左右着,二来,劲臣上午跑通告,不太想让对方太辛苦。 一来二去,就忽视了“家庭纪念日”和“昨天说好的”。 可是,今天忽略了一顿饭,这顿约好的家庭聚餐,就显得不重要了;这个星期的家庭日忽视了,那么下周还会忽视什么? 如果一对夫妻很忙,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因为各种理由不过了,那么明年的分量也不那么重了。 劲臣搂着他脖颈,在他耳边说了很多。 容修揽着劲臣坐起来,手机界面还停在叫外卖,就退出息屏了。 不过,结婚纪念日…… 直到劲臣下了楼,容修斜倚在床头,还在琢磨“纪念日”的问题。 两人好像没有什么纪念日。 交往的日期,两人都不太记得了。 正式确定恋爱关系的日子也不记得,两人在一起,自然而然,好像并没有正式确定哪一天。 从见面那一天,他们就彼此吸引了。 虽然容修不承认,但他确实从一开始,就十分关注这个尾随在他身后、对他露出那种忧郁又喜悦的目光、坚持要送他回家的男孩子。 就像被大海冲碎的两片蚌壳,拖着残破又疲惫的身子,在茫茫人海中又遇到了对方,潜意识里感应到了那原本是自己的另一半。 拍摄《治愈日》那夜,劲臣钻进他的被窝,连磨带蹭的,湿乎乎污了整个被单。 那时还没正式确定关系,所以纪念日也不是那天。 他们没有什么纪念日。 可能十年、二十年,连出国结婚的机会也不会有。 将来,连普通家庭中的“孩子生日”、“亲子运动会”、“孩子开学和毕业典礼”这种家庭活动也不会有。 两人选择在一起,他们的家庭,就注定了没有寻常家庭那么健康,能够拥有的“家庭日”本来就不多。 而且,他们是明星,以后工作只会越来越忙,聚少离多。 所以,伐木累逮,才显得弥足珍贵。 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样子啊!不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句话就抹掉了约好的事情啊! 那些一点点变得不幸的家庭,大多因为如此,不要像他小学同学乐乐家。 ——这才是白翼今天想对两人说的话。 白二那张破嘴啊,道理是没错,可话到他的嘴里,想一想还是很欠揍。 这一次,白二的提醒,容修思考了很久很久…… 他是一个格外重视“仪式感”的男人,重视“家庭”、承诺和责任,却还是在真正拥有了之后,被各种各样的原因左右着,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不知不觉地,忽视了一些东西。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这是差点迈错步子了,被兄弟一把拉了回来。 * 半小时后,劲臣合上电炖盅,荤菜已经全部收拾妥当。 活蹦乱跳的大鱼,是白翼主动请缨杀的,菜刀抡了几下,也没把人家敲晕,厨房搞得鸡飞狗跳,白二一边杀鱼还一边念经。 全鸡和肉类,都是沈家大公子上手洗切的,连两只崽也帮忙摘菜。 开放厨房热热闹闹,劲臣看食材处理得差不多了,叮嘱兄弟们自己去玩,看着时间计算炒菜顺序,正好容修就从楼上下来。 容修刚一下楼,就听到一楼客厅的巨大液晶电视,在播放《猫和老鼠》。 那是容修除了《变形金刚》之外,最喜欢的动画片。 因为片中每隔两集,就会出现世界名曲作为BGM,而且和搞笑画面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身深色的居家服,短袖,五分裤,和劲臣的同款,不同色。劲臣参加迪士尼活动带回来的,容修之前从没穿过,大概是嫌幼稚。 容修的是深蓝色,衣裤上有很多唐老鸭的表情包图案,劲臣的则是粉白色,一堆米老鼠的图案。 两人穿着这一身,何止年轻了三岁,看上去只有三岁叭? 兄弟们还在大客厅里玩耍,斗地主贴纸条的。 白二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甩扑克,见容修下楼,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二哥一瞬间老实了,低头像个犯个错的小孩。 容修懒得理他,直奔厨房去了。 等人走过去了,白二缓缓抬头,咧嘴一笑,和兄弟们挤眉弄眼。众人齐刷刷一转身,背朝着开放厨房,安安静静地,集体装空气,继续打扑克,等吃饭…… 而大电视里的《猫和老鼠》,正播放到第六十五集。这一集有很多欧洲古典童谣,此时是《雅克兄弟》。 白翼一听到这首曲子,当即就是一个激灵,大概是有阴影了,当初容修和他打架时,有一次就是这首曲子。 ……嗯,又叫《拔毛歌》。 那是一首虐待小动物的歌曲。 虐待小动物…… 欺凌啊,霸虐啊,摧残啊,糟蹋啊…… 太惨了…… 老大说,音乐会影响人的情绪,赶紧换台。 等等…… 白二一下回过神,露出似笑非笑的猥琐表情,回头瞟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咱家的大狮子和小动物…… 白二:“嘿嘿嘿……咳,这个小动物,可不是一般的小动物,这是成精的小动物……必须欺负,好好的欺负,狠劲儿地降服他,收了他……祸祸他……” 兄弟们:“??” 卧槽,你又要祸祸谁? 二哥这一笑,男人们后脊梁一阵发麻,顺着二哥的视线,齐齐往那边望去。 白二赶紧拽他们:“都看什么?别几把瞎看,都转过来,别往那边看!老大斩妖除魔,要降服白蛇,得耗三十年精阳之气,非礼勿视……” 兄弟们:“??” 二哥你被老大骂傻了,脑袋生了什么大病? 于是,白二又把“霸凌歌”的音量调大了些(……) * 劲臣搓了搓泡着的木耳,又查看了一下腌制的鸡肉,一抬眼,就看见容修从转角过来,出现在开放厨房的操作台边。 和自己同款的居家服,男人一脸端肃、身材挺拔,穿着一身唐老鸭(……)那种反差感,格外强烈,刺激着眼球,恰好戳在劲臣心里的某个点,心脏通通跳快了两下。 劲臣眼睛发直,锅子冒着的热气也没有他身上热。 没想到容修这么快就下楼,菜还没有炒,油烟味很伤嗓子和气管,歌手一定要远离厨房才行。 劲臣恍神:“你怎么……” 容修走近了,微笑看他,反问:“围裙呢?我的深色耐脏,你不是想吃完了饭就换掉这一身?” “不,不换,好看。”劲臣醒过神,垂眸笑了下,“围裙没找到,太久了,可能……阿姨处理了……” 容修愣了下,家里很久没有开火煮饭了,兄弟们顶多煮个方便面。 陈阿姨是顾劲臣请来的,从来都不会丢别墅里的东西,一个纸球都不会乱扔的。 容修知道,劲臣想说的是,会不会是他搬走之后,容修把“不必要的东西”都扔掉了。 事实上,劲臣搬走之后,有一次他深夜睡不着,来厨房坐了很久,看到了两条围裙,就把它们手洗了。 那夜,容修洗得很慢,一点点搓干净,然后把它们晾在操作台上。两个,一左一右,挨着。等到第二天下午,围裙风干了,容修把它们叠好,用袋子装起来,然后…… 容修抬眼往上看,望向最高处的柜子。他转身,踮起脚打开柜门,轻易就找出了一个透明袋,将里头的两个围裙全都拿了出来。 顾劲臣,还有他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原处,厨房的,客厅的,卧室的……心里的,只是被他藏得深,便看不到;不去找,便找不到。自欺欺人罢了。 这很意外,看见两人的围裙还在,劲臣怔怔,那是容修当初网购的,一人一个,蓝色和紫色,还带着唇印的图案,可骚气了。 他没扔掉。 ……他没扔掉啊。 去年春节时,劲臣偷偷回来龙庭,发现家里很多自己的东西都不见了,还为此伤心难过了很久,喝了半瓶的威士忌。 还没反应过来,容修就抖开了紫色的那个。 容修绕到劲臣身后,手臂揽他腰,带到身前来。劲臣背靠他胸膛,下意识抬起手臂。容修为他穿上,轻轻给他系扣子。他系的是不易脱落的抄手扣,掌心又抚了抚因尘封许久而压出的折痕。 劲臣听见,身后那人贴他耳边说:“洗过了,干净的,怕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还要用的。” 劲臣嗓子发酸,瞬间就破防了:“……嗯。” 围裙上的洗衣粉香味已经不在了,但沾着容修身上Double-Edged的香味。容修把他转过来,两人面对面贴着,容修弯腰低头,盯着他发红的眼睛,额头顶他额头,“轮到你了。” 说着容修抬了抬胳膊,劲臣吸了下鼻子,摇头笑:“一会就炒菜了,你快离远点。” “一会再说一会的,还有什么菜没弄好,我刚好闲着。”容修不依他,劲臣拗不过,只好擦了擦手,拿过蓝色的那条给他穿。 容修眼睛落在地上一个大袋子上,“老白买生蚝了?” “今天不做,放冰箱。”劲臣说。 容修过去蹲下,打开袋子往里看:“冷冻不新鲜了,你喜欢吃,就做蚝烙,我去处理。” 说着就拎起袋子,往水池里一放。 劲臣没挡住,看容修就着清水取蚝肉。 蚝烙是劲臣最喜欢的潮汕小吃,但配料要放蛋,即使做法很简单,可在家里,劲臣从不做这道菜。 容修低头处理食材,阳光从换气窗洒进,手臂肌肉在光线下泛着光,周遭弥漫着烟火气儿。 于是,舞台上的天神下了凡,劲臣挪不开视线,往容修身边挪两步。 劲臣挪到他身边,凝视着他侧脸。 容修笑笑,任他打量细瞧,坚持盯着手里的牡蛎壳,不扭头看他一眼。 清水放着小水流,哗哗响了好一会儿,容修垂着的眸子才眨了眨,语气中参杂着些许无奈和宠溺,还有丝羞涩:“顾老师,再看我,就吃不消了。” 劲臣回过神,连忙侧了侧身,将怀里的玻璃大碗放下,手上还捏着两颗木耳,直接来到容修的背后,“那就满足我。” 容修:“?” 劲臣伸开胳膊,在背后虚虚抱住他,脸贴在他背肌上闭了闭眼。 很多次都想这么抱抱,从十年前开始,从爱豆到暗恋对象,到恋人,老师,先生,无数次容修留给他背影,他都想这么样在背后抱住他。 在背后相拥的姿势,需要与对方建立极亲密的信任关系,还没有人敢在容修的背后抱住他。 哦,白翼倒是抱过,下一秒就是一个过肩摔。 劲臣脸颊在他后背贴着,又换另一边脸蹭,然后又用额头抵着,鼻子使劲儿一吸,心道一声“吸猫”就是这么来的啊。 这么暗叹着,便舒服得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喟叹,连心声也跟着说出来了: “如果以后休息日的时候,天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劲臣说完,就觉得有些自责,容修的工作要比他杂得多,工作时间也零碎,幕后创作的时间比登台演出更多——不像他,劲臣想,他拍完戏,没通告,休息就是休息。而搞原创的就不行,灵感突如其来,容修甚至连睡觉、吃饭的时候也要考虑出什么作品。 劲臣陷入了沉默,而容修在听到劲臣的感叹之后,也微微地愣住。 他想起,白翼那个破嘴说过的话,脸上不由略带了几分严肃:“好,我会争取的。我们有家庭日,将来还会有很多纪念日,就算我在国外,也尽量赶回来。” “真的吗,那我也会赶回来。”劲臣手下圈得更紧,将人揽在怀里,手还在他身前使坏般地不住揉,“就算在好莱坞,纪念日的时候,我也要赶回来,至少要回来给你做一顿午饭,我们一起做,然后我再飞回去。” “净胡闹。”容修手上顿了一顿,表情愈发柔和,而后继续加紧速度剥牡蛎,“飞来飞去的,不安全。” 容修说着,垂了眼,看那双小手还攥着两个泡发的木耳,不由笑出来:“至于一起下厨房……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不怕午饭要到晚上才能吃。” 劲臣愣住:“?” 还没回过神,身前那人扔掉手里半块牡蛎壳,转身擦了擦手,伸开一只胳膊就将劲臣提了起来。 待到劲臣反应过来,脚已离了地,眼前天旋地转,一瞬间人就被容修托抱起来,放在了较远的厨台上。 速度太快了,热烈,也猛烈。不知哪儿刺激到了容修的神经,就像一只狩猎的大猫终于捕捉到了在眼前乱窜、撩拨他的小动物。 厨台宽长干净,容修撑着,两臂将劲臣锢在中间。劲臣则迷糊糊岔着腿,夹着容修,还坐不稳地直往后仰倒。容修一手托住他后背,传入耳中的声音很低很低,带着哑意:“乖,老实一点。” 劲臣耳朵轰鸣,手里抓着洗了一半的俩木耳都掉了:“……” 手触在他肋下,热得劲臣微微激灵,电煲锅发出呲呲的热气声,周遭香气愈发浓郁,参杂着两只雄兽的荷尔蒙气息。 压迫感让他不敢再乱动,扭着脸儿,臊得不行,还有点紧张,偷了情似的回头往大客厅那边看。 这一看不要紧,发现大客厅一片安静。劲臣红着脸,直往容修颈间埋了又埋。不知是忍不住,还是出于习惯,人明明羞臊着,膝却在容修身侧不停地摩噌,嘴上喃喃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不乱摸了……” 厨台上还是头一遭,体面惯了哪儿受得住。劲臣小脸红透,慌乱之下在容修尾骨上方抓了一把,没敢使太大力气,反倒更像相好受不住时的求饶和催哄。 于是这一下更拱了火,容修沉声嗯一声,顺势掐他下颌一提,俯头唇就落下来。 劲臣没料到会被突袭,惊呼一声,一张嘴,牙齿磕在容修唇上,一下尝到了血腥味。 “咬到了呜出血了……”劲臣心疼坏了,一把搂住了人扣着容修脑后,连吸带吮的,也不顾厨不厨台了,“疼吗,快亲亲,不疼了,”桃花眼雾蒙蒙,膝盖使劲儿夹,还蹭,撒娇似的。 容修笑着摇头,“不过,我有个事情,”就着腥味,唇在他嘴角慢慢蘸着,“就是音乐学校,”说半句,唇就贴了贴他的,一下下,似犹豫,“学生,你知道,孩子条件不好……” 劲臣歪着脑袋倾听,还顾着回应地亲个没完:“我知道啊,我知道希望工程是什么,没想过要赚钱。你别着急上火,这方面我能玩转的,交给我。” 容修当然知道爱人能玩转,关于钱的,就没有小家伙不精明的…… 所以才会紧张啊! 顾劲臣是十二家公司的股东,那么大的摊子,他都精明地一分一厘在脑子里…… 这个小家,现在才几个钱? 两人才刚打下一点儿经济基础,他现在就拿出一笔钱做慈善和资助,劲臣肯定很快就会察觉到的。 这不是一笔小钱,既然决定了“婚姻生活”,肯定要交代的。 ……嗯,身为好丈夫的硬汉,都要和老婆坦白交代,这不是怕老婆,这是尊重。 “不是,那个,咳……资助……” 劲臣打断:“我考虑的是慈善基金,这方面不用你操心了。” 容修:“……” 容修的唇形还维持在“猪”上,腹稿一瞬间不翼而飞—— 这男人,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在这种情况之下的紧张,无措,大脑空白,心跳加速,还有一点懵逼…… ……好,即使是容修,也不能免俗,再男神也是男人啊,这是优秀雄性的本能…… 腰弯得更低了,在老婆面前。这可不行啊。 劲臣唇碰了碰他耳垂,温柔问他:“还有什么?” 容修口干舌燥:“嗯,个别孩子,比较关注……” 劲臣微笑不变,桃花眼儿眸光闪了闪,容修的嗓音提高了至少三度,说话跟摩斯密码似的——研究自家老公这么些年了,容修这是心里有事儿啊,劲臣眨了眨眼,而且,相当紧张的节奏啊,比他临上春晚还紧张…… 吱吱—— 电煲锅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容男神懵逼中想不起腹稿,不知怎么来了一句:“汤熟了……” 劲臣勾着他脖颈:“嗯。” 容修板着脸:“先不说了,你快去看。” 劲臣摁了摁他后背,在他耳边轻笑:“那你先起来。” 容修:“……” 香气四溢的厨房里,容修一下醒过神,这才发现,自己把人压厨台上,相当的豪横啊,这哪是正在和老婆交代事情,看上去……分明就像在威胁,如果人家不答应,就要立马祸祸人家。 容修连忙起身,将劲臣从厨台上抱下来。 劲臣去看煲汤,回头对容修道:“你快出去,汤快好了,我要炒菜了。” 容修张了张嘴:“……” 话还没说完。 这位新晋丈夫,此时惊魂未定,容修点头:“哦。” 逃也似的,抬步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停步,回头指了指洗手池:“生蚝,别忘了,潮汕蚝烙,多做点,多吃点。” 劲臣就笑:“知道了。” 容修往大客厅走,一边走一边摘围裙,一边帮自己顺顺气,又暗自“摸摸毛儿吓不着”…… 操。 不是爆粗口,只是感叹一下。 这一瞬间,男人成长了,他意识到,原来“结婚”是这样的。 难怪井子门的那群牛逼的大佬,一提到家庭生活,都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既甜蜜,又无奈,欲说还休,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还有点意犹未尽…… 跟生不生猛、爷不爷们、怕不怕老婆,一点关系也没有。 因为有爱,所以在乎。 ……完全说不出口。 资助烁烁的事情,动用的钱,不是容修的小金库,他的小金库早上交了(……)。 而且,这个资助是长期的,两人收入不菲,一两年也许看不出什么,但十年八年就不同了——培养一个孩子,不是一笔小钱,烁烁还有眼疾,也许智商也不好,这些开销目前还未知,未来更是未知。 容修已经资助了一年,接下来…… 丈夫拿出夫妻共同资产,包括爱人的血汗钱、两人的家庭积蓄,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换成别人家的厉害媳妇,估计早就大发雷霆了,就算不发火,也会不高兴,或藏在心里委屈。 容修从没想过,两人生活要不要AA,他不喜欢那样,况且劲臣很懂投资,之前容修给他的一亿三千万,现在都赚了个零头了。 * 见老大过来了,兄弟们都笑嘻嘻地抿着嘴。 刚才开放厨房那边,大家并没有看见,但是隐约听见了劲臣的哼唧声。 而且容修的嘴唇还红着,显然两人酱酱酿酿了。 白翼更是笑得格外猥琐,脸上贴了一堆白纸条,跟被人贴了符似的,“啧啧,唉啊,真甜啊!” 容修只觉拳头痒,却按捺住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一扫。 沈起幻眨眼:“有事儿?” 兄弟们瞬间会意,动作利索,把扑克牌一扔,往容修身边凑近。 容修近乎唇语:“还是那事儿,还没跟他说……” 白翼皱眉:“不是马上带他去学校了吗,怎么还不说,这事儿不能拖了,一年好几万呢。” 容修抿了抿嘴:“……” 兄弟们打量他:“……” 好,明白了,此时无声胜有声,媳妇在上,兄弟,你的苦,我们懂,谁叫咱们是好男人呢。 大家露出同情又理解的目光,然而,兄弟们却没料到,容修接下来安排的任务…… 听到容修拜托的事情之后,兄弟们都有点傻眼。 “那么,这件事就麻烦你了,跟劲臣透露一下。” 沈起幻:“?” “怎么?当初是你说的——” 容修顿了顿,用那把好嗓子,像个声音演员一样,模仿般地,淡淡道: “——你带出来的孩子,肯定有出息。我不反对,有事儿你就说话,我这条件也能出点力,兄弟们都会伸手的。” 沈起幻:“???” 容修唇角牵出一抹笑:“你说过的,现在要反悔了?” 沈起幻呆住,神奇的幻幻整个人都不怎么神奇了。 我靠,这都过了多久了?大哥,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呢?而且一个字也不差? 沈起幻嘴角一抽抽,这这这…… 有什么办法呢,当初flag已经立下了,当着容修的面儿。 容修这人,总是把别人对他保证过的事、许过的愿、发过的誓、做出的承诺,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真他妈的不知道,以后谁还敢在他的面前乱说话,话都不敢说了,更别提对他承诺什么。 因为他会记一辈子。 其实,这样的人,很容易受伤。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说到做到,世上大多承诺和保证,都是“激/情犯案”,没有多少是真心实意、赌咒发誓的。 兄弟们互相交换着视线,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恐惧。 沈起幻:“咱们兄弟可以自掏腰包,合伙给孩子花钱,任务就算了,行么?这个任务太艰巨了啊!” 白翼:“拿家里的钱,不管是在外面养女人,还是养孩子,都会让媳妇暴怒?如果臣臣生气,会不会给我一个旋踢,下劈,爆头……” 容修揉额头:“不会,他不会打家人,那是家暴。” 崽崽:“顾叔不会打人的,顾叔很好说话的,顾叔生气的时候从来没打过容叔。” 容修:“……” 不好意思,我老婆不傻,他不会打我,但他会脐橙(……) 冰灰:“等等,咱们是不是搞错了哪一点,就算是孩子,也没事儿,我们嫂嫂是男的。” 沈起幻琢磨了一下,觉得冰灰说得有道理,点头赞同道:“所以不存在那种‘自家孩子你不养,花钱养外边的野孩子’这种说法,也不会有这种委屈。” 白翼:“男的怎么了,男的也是老婆,老婆是男的,就可以在外边养女人养孩子?你们三观不正啊,性别歧视啊?” 兄弟们:“……” 反正,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男人们就这么辩证了一番,大家看上去都不怎么好。 容修仰靠在沙发上,“透露一下就行,看他什么反应,是眉开眼笑,微微一笑,强颜欢笑,似笑非笑,还是苦涩一笑,然后我就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了。” 兄弟们:“??” 反正就是笑呗? 也对,容修决定的事,劲臣肯定会同意的,容修是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白翼没多想,脱口而出:“也许是别的笑,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 话音刚落,容修怔住,突然一扬手,一巴掌拍在白二脑瓜上,低喝:“净胡说!” 白翼眼皮直跳:“对对,臣臣可善良了,可善良了……” 容修扬了扬下巴:“当然。干净,纯粹,善良,简单,还好看。” 兄弟们:“……” 草他妈的,给我们这么艰巨的任务,前路未卜,头皮发麻,你他妈还在这儿秀?! 另外,干净是真干净,还好看。 其他的…… 老大,你确定,你的臣臣,跟我们认识的臣臣是一个臣臣? 第527章 晋江文学城 这边大客厅, 热火朝天,商量了半小时。 容修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直接把事情推给了兄弟们。 “丈夫的兄弟”是什么, 就是给那个败家玩意打掩护用的,是多少老婆大人的心中隐痛。 而自己的好兄弟,就像肩颈按摩器, 不好好利用上, 不啻于锦衣夜行(……) 劲臣炒菜时, 厨房哗啦啦很大的炒菜声,男人们正在小声开会。 “就不能不告诉他吗?”崽崽小心翼翼。 白二摇头:“你以为这是小事?就算是外面的小野猫小野狗,如果你可怜它, 路过时喂养了,你就是饲主。它要是伤了人, 人家告你, 也可能胜诉。” “这个是真事儿,有案例的, 开了庭,路人饲主败诉, 赔了挺多钱。”沈起幻道, “何况是养一个人,要不是当初我提醒, 别搞成豪门恩怨, 就是收养了。和监护人差不多,管他吃喝, 管他医疗,管他读书,一直到成年, 这不光是花钱,也是责任,夫妻双方共同承担的,虽然他们没有法律证书,但也是夫妻,当然也得跟臣臣说一下。” 冰灰不太理解:“顾大哥有很多钱啊,几个亿资产,不至于为了资助一个烁烁这么费劲?如果不愿意,是不是那也有点过了,又不是资助很多,要用几千万上亿资产……” 沈起幻眯了眯眼:“那以后你的老婆,如果在外面养了个小孩,花你的钱,你觉得不用解释,或者随口一说就行?” 冰灰想了想,一下懵逼:“卧槽,她敢?当我是傻逼吗?那我首先就炸了,跟我有多钱没有关系。” 白翼小小声:“我们老大主要是考虑到劲臣的心情,因为劲臣……会想很多,容哥为什么在外面养小孩?这不是钱的问题,不是给孩子花多少钱,他会乱想很多的啊,比如,容修是不是想要……咳……” 沈起幻点头:“如果这是容修花钱干点别的什么好事,哪怕是赡养一个孤寡老人,他也不会紧张,直接跟劲臣说就好了……” 就这样商量了很久。 在沈起幻的主持下,大家低声细语,基本上没发出声,脑门儿却一个个儿都出了汗。 嫂嫂太精明,兄弟们心如擂鼓,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生怕得罪了人,将来的饭饭儿,就真的没了…… 兄弟们都很紧张,还莫名点儿愧疚,更担心口粮问题—— 有种“帮爸爸干啥事儿,就伤了妈妈的心”的感觉,难怪现在的小孩全都跟妈妈好。这是人类本能,为了好吃的,爸爸不重要…… 所以现在的好爸爸们都在努力学习下厨房啊! 不过,大家绝不会让容少校下厨房就是了,用修剪花草的大剪子剪胡萝卜是小事儿,他会把整个龙庭炸成渣渣的。 兄弟们讨论完毕,大客厅安静下来,沈起幻垂着眸子,正在打腹稿,看上去像是有了主意。 劲臣喊大家吃饭时,兄弟们停止交谈,朝容修那边凑过去。 容修睁开眼,目光带着一抹威严和审视,朝兄弟们看过去。 很好,我方准备就绪,刚经过了一场严谨、严肃的战略布局,这场战斗,胜算很大。 容少校十分满意,低声:“原地解散,准备开饭,随时行动。” “是。”兄弟们领命。 容修说完,起身就去厨房,帮劲臣盛汤。 白翼脸上浮现笑容,嬉皮笑脸,连忙去拿碗筷,崽子们一边喊着“好香啊”一边摆桌,沈起幻站在灶台边,一边等盛菜,一边细细观察劲臣表情。 容修坐在桌前主位,劲臣坐在他右手边,兄弟们各就各位,还是从前的那个座位顺序。 菜色十分丰盛,全是劲臣拿手的广式菜肴:白切贵妃鸡,梅菜扣肉,蜜汁叉烧,双豆焖凤爪,萝卜牛腩,水晶白菜卷…… 嗯,还有大补的汤,劲臣正在给容修盛,一大碗…… 容修眼神扫了一圈,看见了潮汕蚝烙。 大概是怕他误食,放得特别远。 于是容修起身,往长桌对面走去。 劲臣还在盛汤,大家拿着筷子正流口水,都等着大家长发言,先动筷,然后开饭…… 不成想,老大站起来了,兄弟们呆了呆,都仰脖瞅着他。 容修来到冰灰身边,伸手拿起桌上的蚝烙盘子,道:“夹一颗,尝尝。” 冰灰眼神儿一亮,受宠若惊,二话不说,立马夹一个生蚝,往嘴里一塞:“唔!好吃!太香了……” 再一伸筷子,身边老大已经走了,蚝烙也没了…… 容修来到小宠身边,让崽崽也夹一颗,然后是白翼,沈起幻。 想多夹一筷子?门儿都没有,就一颗。 男人们砸着嘴,吃的甜嘴麻舌,就见容修端着盘子,来到劲臣身边,直接把一盘的蚝烙放在他眼前。 容修:“开动。” 劲臣:“……” “我一个人吃不完。”劲臣脸顿时发烫,“大家一起吃……” “他们吃过了。”容修说。 兄弟们哭笑不得:“……” 卧槽,太魔性了,简直丧心病狂啊! “没什么说的,星期天的‘伐木累逮’暂时挪到今天来,我和劲臣……在外面过,咳,是公事,会好好过的。所以,今天下午,家里自由行动,晚上八点,我检查一下《家园2》的练习情况。” 容修说着,环视兄弟们,微笑抬手往下压了压,温柔道: “都吃饭,别愣着,开动。” 兄弟们:“??” 卧槽? 这一天天的,早上晨练累成狗,还要检查作业…… 还说什么,下午休息,晚上检查?这他妈的真的是让人休息吗? 加班就加班,领导说话都这么有技术含量的吗? 于是正式开饭,男人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在白翼的提醒下,一起振作起来,甩开了腮帮子,为了接下来的体力消耗补充能量。 餐厅里热热闹闹,喝汤吃菜,这是白二期待已久的家庭聚餐,梦中家里的场面。 每道菜都下得很快,男人们吃饭没个收敛,饭菜就要抢着吃才香,吃到兴头上,白翼还申请了一瓶啤酒,大家分着喝。 劲臣的小碗米饭就快吃完的时候—— “你们还记得吗,我去年参加刘梓芯的婚礼……” 沈起幻突然开口了。 这个开场让在场兄弟们都是一愣,一时间没摸清楚幻幻的套路,反正不管什么套路,顺着说就对了。 白翼眼珠子一转,接话道:“当然记得啦,那个女的多有名啊,富二代,貌美如花,京城名媛啊!” 没错,刘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了北大才子,当时爱得是轰轰烈烈,看那架势,如果她家里不同意这门婚事,她和才子就要一起殉情了似的。 冰灰点头:“是幻哥的发小?和你青梅竹马,当时事儿闹得挺大的,据说,你青梅,嫁给的那个才子,家是南方水城的,她不是跟去水城了吗?” 沈起幻点头:“嗯,好像正在闹离婚,上周得到的消息,在打官司,梓芯回来了。” “卧槽才一年多?”白翼一惊一乍,“当初,不是爱得死去活来,视金钱如粪土,今生独爱诗和远方吗?”白翼一仰脖,目视远方,“还说什么,他是现代徐志摩,中国最后一个诗人,啊,沙扬娜拉……” “噗!” 兄弟们实在忍不住,都笑了出来,连容修这个始作俑者,也差点没忍住。 余光观察了一下劲臣的神色,劲臣正在往沈起幻那边看,看上去挺感兴趣的,听得非常专注。 沈起幻瞪了白翼一眼,一下子被搅合的,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劲臣微皱了皱眉头:“感情出了什么问题吗?当时,我记得你说,两人感情很好,很热烈那种?” 沈起幻眉心一动,定了定心神,对劲臣道:“是的,可我觉得,既然两人成婚了,光有爱情不行,可能就是太轰轰烈烈了,火烧火燎的,把明年的爱情也烧光了。” 白翼若有所思,老气横秋地点头:“两个人在一起,就像发动机,爱情就是点燃发动机的火花。一丁点小火花,就足够点燃了,也不能一点儿火花没有,不然够呛。但,也不能太猛了,熊熊大火,油箱子就烧干壳子了……” 沈起幻:“就是太热烈了,眼里只有彼此,完全忽视了别的。” 桃花眼儿微闪了下,劲臣微笑着,注视沈起幻的眼睛。 此时,敏/感的影帝先生,下意识就以为,家里兄弟们在暗示他,是不是太勾人了,魅惑了队长,让容修挂念了他,疏于乐队排练…… 不过,越往下听,越觉得哪儿不对,这是别的什么意思…… “梓芯说,她嫁给了爱情,结果只看见了爱情,没看见附加的那些,比如,婆媳之道,家庭琐碎……之类的……” 沈起幻语速变慢,从劲臣脸上移开视线,伸手夹了块排骨,却没吃,放在了盘子里。 “再比如,生孩子,生几个,要不要二胎,什么时候生,乱七八糟的事儿,长此以往,爱情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白翼立马道:“家庭本来也不纯粹啊,婚姻里也不光只有爱情啊,压力大着呢!如果光要爱情,还结婚干嘛,就搞对象就好了。” 沈起幻:“梓芯回来,找我吃个饭,哭诉这些,我琢磨了一下,确实谈不上怪谁,结婚之后,事儿确实就多了,怎么说呢,就像两人合伙开一家公司。” 幻幻说着,对劲臣露出笑容。 劲臣颇感兴趣地点头,听他继续说。 公司,这是两人都感兴趣、也都能听懂的话题,这是沈氏集团大公子找到了切入点。 沈起幻:“婚姻,像一家公司,两个人的爱情就是合伙人之间的情谊浓度——这个是最重要的,直接影响能不能合作的问题。但是,一家公司,光有情谊浓度,是不能维持下去的,这方面,劲臣肯定明白。” 劲臣点头道:“是的,比如,合伙人的经营能力,这也尤其重要。” 沈起幻露出称赞神色,“所以说,婚姻还需要很多,就像公司需要的那些:固定资产、现金流、负债……” 白二啃着鸡爪子,忙道:“这个我知道,哥也明白一点,还有我们老大坚持的那个,品牌价值,也是开公司要重视的。” 沈起幻依然紧盯着劲臣,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所有的东西,都要考虑到,才能保证一家公司的稳健运营,除此之外,还有市场营销、供应链……供应商啊,客户啊,产出啊……嗯,产品研发,这都很重要……” 听到“产品研发”,桃花眼儿微微一闪。 劲臣笑容不变,静静地凝视着沈起幻:“你说得对,要考虑很多,有机会我们好好聊一聊。” 沈起幻点头:“随时有空。”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垂眼,各自想心事,各自夹菜,话题突然中止。 容修:“??” 容少校的汤匙都掉碗里了,听得是一脸懵逼。 等了半天,沈起幻也没再开口,劲臣也没多问什么,白翼也乐呵呵地胡吃海喝。 他就是想让兄弟们帮他透露一下“资助烁烁”的事情,话说到哪儿去了? 然后呢?没了?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烁烁呢,资助呢,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容修:“?” 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小子,这就完了?糊弄憨豆包呢?岂有此理…… 容修从懵逼中醒过神,脸上平淡无波,心中无比复杂(主要内容是懵逼),若无其事地,容修淡淡开口: “各位,你们在说什么?” “聊聊公司,这方面,劲臣是明白的。”沈起幻说着,对劲臣点头笑了下。 劲臣对他颔首,看向容修,笑道:“幻幻说得对,的确要考虑很多问题——维系一个家,就像经营一家公司,正合了我的家庭观,希望他的那位朋友也早看开。” 容修:“……” 哪不对? 容修板着脸:“家就是家,是港湾,是休息的地方,你可别想把家里当公司。” 说着,容修瞪了沈起幻一眼,脸色缓缓不悦,挑眉轻哼一声,“少把公司那一套搬过来,劲臣回了家,就该放松,轻松,既然是家里,就要家人一起努力,大家都付出一点,别想着让劲臣一个人干活,整天给你们做饭,你这是要把劲臣往坑里带?” 沈起幻:“?” 坑……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大你没听懂? 容修懒得理他,又看向劲臣,“至于,公司那些上赶着接近你的合伙人,离他们远点——除了翟少辉那种纨绔,就是一群老不修,没几个正派的。” 劲臣眨了眨眼:“是。” 兄弟们:“……” 老大在说啥?大家在聊正事儿,在完成艰巨的任务,敢情儿他完全没听懂啊? 好在劲臣听懂了,唉…… 沈起幻暗暗叹息,与劲臣再次微笑对视了两秒,同时避开视线,夹菜吃饭。 过了好一会儿。 劲臣给容修夹了一筷子牛肉,像是想起什么,笑问:“你说,星期天,我去音乐学校,用不用给孩子们买点礼物?” 容修眼疾手快,将牛肉旁边的一粒胡萝卜丁夹住,放到劲臣碗里:“买礼物,为什么?” 劲臣看他小动作,不由笑了开:“没什么,就是初次见面,孩子们高兴。” 容修没表情:“初不初次见面的,哪儿有校长给学生买礼物的?” 劲臣收敛了笑容,直视容修的眼睛:“不是以校长的身份,算是朋友,去看看孩子们……我,其实是……我其实,很喜欢小孩子,如果你……如果,你想要孩子……” 容修:“??” 等等…… 白二举着筷子怔了怔,垂着眼睛,眉头微皱,忽然又喜笑颜开,大大咧咧道:“那还不简单,你俩生一个呗。哦,两个,一人一个,外国有个什么机构……” 容修瞪他:“滚蛋,少来这套,那是违法的,不道德,三观不正。” 白二微笑:“那没办法了,他们都这么做的,你们也该考虑下这个问题……” “考虑什么?谁们?”容修突然低喝一声,“他们是他们!!” 真的是“突然”。 太突然了,容少校气沉丹田,突然一嗓子,他可是歌手啊,容大喇叭。 平地起惊雷一般,整个别墅都有回声,嗡嗡嗡的。 崽崽浑身一哆嗦,白二筷子都吓掉了,所有人都一激灵,直挺挺坐着。 筷子“啪”地放在桌上,容修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白老二啊,我的好兄弟,你怎么也能有这种想法?我为什么要让我和劲臣的孩子从别的女人的肚子里跑出来?嗯?没有……是,是没有,没有怎么样,没有就是没有!没有孩子,也许是个遗憾,那两个人就好好在一起,好好珍惜,努力好好过,过得比别人更好、更好一点儿,用多出来的幸福弥补这个遗憾!净跟我扯那些不着四六的,你让我怎么面对顾劲臣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那是我的吗?是我的吗?这么做对谁都不公平!我告诉你们,不管是谁,谁说都没用,这事儿,不可能!不可能!!” 也不知刺激到了魔王的哪一根神经,或是违背了什么原则,踩了什么底线,因为白翼一个不成熟建议,容修一下就发了火。 突然就旱地拔葱,原地起跳,一个人咆哮了起来。 兄弟们后背绷得直直:“老,咳,老大……” 白翼面无表情:“哦,也对,坐下坐下,吵吵啥?” 容修“……” 吵吵完了,反而舒畅了不少。 “对个屁,你就是个混账,吃饭。”容修嗓子哑,颤抖,还有点儿说不出的哽咽,他拿起筷子,闷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然后他埋着脸,很低很低,就快埋在饭碗里,大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隐约看见他眼皮子发红。 这不是生气,不单单是生气。 这是有多委屈…… 容修很少会怒成这样,参杂着大悲大怒的复杂情绪,只有十年前,白雪和奶奶出事…… 兄弟们都闷头扒饭:“……” 沈起幻给了白翼一个眼色——你疯了吗,这是能聊的话题吗,等同于拔老虎须子,揪住了魔王的那根神经。 二哥苦笑了下,眨巴眨巴眼睛——拔他须子?触他神经?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兄弟们挤眉弄眼:“??” 二哥神秘一笑,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心里悬了百年的大石头,终于安然落了地。 什么叫石破天惊,该捅的窗户纸,早晚得捅破,或早,或晚,早晚的事儿,越久,越是个事儿。 确实如此。 刚才那一瞬间,容修说的话,也触到了劲臣的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这是两人避而不及的话题,即时回避的话题,两人都不太愿意正视的话题。 最近,劲臣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白天想,晚上想,在大马逛街时也在想,甚至在更衣间里还主动对容修说起这个问题,显然是埋在心里实在憋不住了,吃饭睡觉都在想,按捺不住,自然而然—— 这也不怪他,事到临头,爱情到了,就像植物开了花,就要结出果实一样,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是人类的本能,爱情的本质。 在容修去见外公时,劲臣最担心的,也是传宗接代,孩子的问题。 太现实了。 这是多少同性恋情侣,都在纠结的问题。顾劲臣一直在想,容修是什么态度呢,难道不遗憾吗? 劲臣一直难以压抑住“想给容修生个孩子”这种天真的幻想,但相对而言,他更想知道,容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他又不能逼迫地去问,他知道的,两人相爱,很多话题就算谈了,也不可能全是心里话,因为他们会顾虑到对方的心情。 而容修,刚才正面回答他了。 ——不管是谁,谁说都没用,这事儿不可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显而易见,代.孕生子之类,海外机构之类,容家已经对容修建议过,但被容修拒绝了。 劲臣知道,容修不可能跟家人发火,不可能像骂白翼那样骂长辈,他知道的,容修心里一定也很害怕引起家人的逆反心理……所以,当家人提出建议时,他肯定是好说好商量的,容修那个性格,家人提出建议时,他肯定心里恼火,更是有委屈。 这种委屈,足以让一个强大、理智、喜怒不形于色、心事重的男人,在好兄弟点燃导火线的一瞬间,突然破了防,强撑着的整个人,一下子就被摧毁了。 在这一刻,少校先生失去理智,失去了克制,他所说的话,也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没有就是没有,也许是遗憾,那就更要好好过,比别人过得都幸福,弥补这个遗憾。 劲臣耳朵轰鸣,这些话还回荡在耳边。 反复在脑中过了好多遍,如果说,顾劲臣唯一会委屈的事,可能就是容修和别的女人有孩子,即使只是取用了爱人的精,即使母亲未知,将来孩子给两人带……那个孩子也不是他顾劲臣的,他将来该怎么面对呢。 劲臣鼻酸眼热,抬手放在容修的手背上,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想给对方安慰和力量。 劲臣久久没有说话,眼睛红,却笑着,半晌,才低声:“别生气,不乱想了,我知道了,我明白。” 这回,是真的明白了。劲臣想,那就好好过,两个人,比别人过得都好。 容修:“……” 光顾着发火了,容修这才回过神儿,侧过脸去看劲臣,“吓到了?我……” 话还没说完,容修的眼神落在劲臣脸上。 这一看,容修就愣住了。 他之前想了很多,强颜欢笑之类的,白翼连“笑里藏刀”都想到,独独没想到,这种“笑中带泪”是什么意思? 话题还没到正地方,兄弟们就都不敢再说了,沈起幻却对容修暗暗点了点头。 容修:“??” 发了火之后,脑袋不太清明,双商不太配合,这位新晋丈夫一时间摸不透爱人的想法,更猜不透影帝的表情。 餐桌气氛严肃下来。 大家转移了话题,说话声音也变小,都和身边的兄弟小声交谈。 劲臣继续和容修聊“周日去学校,给孩子们买礼物”的事情。 容修按着左额侧,整个人都不怎么好,比较混乱,处于懵逼状态。 还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亲口对他说。 容修想,劲臣刚才说过了,他喜欢小孩子,应该不会很反对,大不了每年自己多做个综艺,当个飞行嘉宾,什么钱都出来了。 只要“最重要的”不越线——幻幻提醒过,责任归责任,不要涉及“收养”,分家产之类的,免得劲臣的立场……觉得委屈。 我的臣臣才不在乎容甄两家的家产呢,容修不由嘲讽地笑了下,当初臣臣一直不知道他的家世,还闷头攒钱天天挂念着怎么养爱豆…… 想到臣臣,容修的心情才好了一点儿,理智终于回归了。 明明发了火,挺吓人的,劲臣却一顿饭吃得很好。 劲臣吃得相当好,食欲大增,兄弟们都看傻了。 劲臣一直微微笑着,时而抿着嘴儿,时而偷偷在底下碰一碰容修的膝,勾勾搭搭,撩撩骚骚,也不知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而且,劲臣比平时多吃了一大碗米饭,还二话不说吃掉了容修给他夹的两块很肥的肉肉。 容修时不时地打量他,酝酿着大影帝的心理活动,心里大概也有了底。 劲臣的底线,是容修找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而不是做好事给孩子花钱。 这就是他的臣臣啊。 容少校心情好了点,再一瞅一群兄弟,气就不打一处来。 让他们帮忙试探一下,结果搞了些什么,一丁点儿没派上用场—— 一个云山雾罩,说什么开公司;一个不着四六,说什么代.孕机构。 另外两只崽,嘴笨的,只会巴巴瞅着,坐着干着急,这是要气死他啊。 容修低头扒饭,伸手把劲臣剩下的半碗汤捞过来,温度刚刚好,不烫,咕嘟咕嘟喝了,压了压混乱的思绪。 他琢磨着,下午两人可以睡个午觉,他要不要更主动一些……咳,酱酱酿酿,相好时可以好好聊一聊? ……嗯,白二说过的,老婆在床上最好哄,也最好说话。 实在不行,还可以“游戏开始”,场景设定,先生气场全开,小家伙肯定会同意的。 但容修不想那样,关系和立场都不对。 上次透露音乐学校时,不知不觉的,就是用了白翼那一招,原本很鄙视的,不成想,回过神时,两人已经那么做了,歪打正着,想起当时在床上劲臣的表情和反应…… 这个方法,对劲臣好像特别管用? 是不是对“老婆”来说,最俗套,最套路,最直接,最简单,最……爽的交流方式,也是最有效的? 别人家的老婆也是这样? 那男人们岂不是太幸福了?一边搞定事情,一边祸祸人,舒舒服服,两全其美,还哪来的夫妻动不动就吵架? 这位新晋丈夫想不通,也有点拿不准。 而事实上…… 殊不知,就算他什么战术也不用,劲臣也会完全理解他。 因为有爱,真爱,深爱,所以理解,包容,宠溺,接受。 而大多时候,容修答应劲臣什么事情,不也是在对方撒娇示弱、投怀送抱时妥协的吗? 显然容修根本没意识到,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此时他心里有了主意,对自己的战略布局充满了信心。 劲臣没剩饭,碗里吃得光光的,看上去心情颇佳,放下筷子笑道:“对了,容哥,刚才在厨房,你要对我说什么?” 容修手一僵:“吃饭,晚上再说。” “嗯。”劲臣就笑,“你慢点吃。” 大概是感应到了老大的低气压,以及发寒的目光,兄弟们的余光全都瞟向了餐桌主位。 老大的目光里,还稍带了点儿恨铁不成钢。 兄弟们:“……” 为什么不说,任务已经完成了啊,现在再跟嫂嫂说烁烁的事,嫂嫂肯定欣然同意啊,老大怎么还是一脸懵逼的模样? 比不过啊比不过…… 两人坐在一起,双商简直就是互补,跟拼图似的,老大就是四个边全都凹进去的那块儿。 上帝说得没错,他老人家给人开了一扇大门,铁定给人关上一扇窗。 某个领域的天才,在别的地方肯定有弱项,不是弱,是缺陷,简直就是负数。 未来五十年,我们老大得被媳妇欺负成什么样儿啊。 唉,好在臣臣通情达理,真心疼爱容哥,也幸好找到了臣臣…… 兄弟们望向老大,又看向温柔照顾他吃饭的劲臣,蓦然感觉到了一丝庆幸。 大概是感应到了兄弟们的视线,容修瞟了一眼四周,没搭理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正就是一股子无名火。 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结果退一步踩了个空。 一个个的,没一个聪明的,关键时刻,还得他自己上。 如果兄弟们知道老大此时心中的鄙视,肯定会吐血三升。 好在情绪归情绪,并没有爆发,不然这就是一顿鸿门宴。 之后,这顿饭就吃得比较顺利,兄弟们见老大心情平静了,也稍微轻松了一点。 白翼更是美滋滋,完成了大任务,说不定下午能一起玩一会儿…… 然而—— 俗话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事情发展,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 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 曲龙和花朵过来了,说要和劲臣聊一聊去恒影开会的事情。 …… 第528章 晋江文学城 花朵和曲龙到访, 容修以为是电影开机的事,就没多问。 大家一起收拾了饭桌,白翼举手请缨, 主动去刷碗,沈起幻带着两只崽上了楼。 劲臣在厨房收拾餐具,顺便煮了咖啡, 唤容修过去拿。 容修端着咖啡, 来到大客厅, 负责招待客人。 见容修过来了,花朵从手机上收回视线,勉强笑了下:“容哥。” 打完了招呼, 花朵就继续低头戳手机。 手指头都快把屏幕戳出洞。 花朵平时很稳重,很少外露这种焦虑和急躁情绪。 容修打量她神色, 不由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花朵抿着嘴, 憋了一会,像是实在忍不住, 义愤填膺地说: “还不是衣之寒,他的粉丝又开作了, 神经病啊, 这不是眼看着又要电影节了吗,顾哥的《风云起》参选了。他们家又在搞事情, 还在网上拉踩, 营销号把我顾哥去年冬天的照片发出来了,还发了以前刚出道的, 还有别人的……” 看上去就快哭,眼睛通红,不愧是影帝的特助。 但花朵也不是瞎说, 网上确实有这些文章,自媒体营销号推送的。 《不对比不知道,看看这些年渐渐老去的明星,原来年轻时这么美!》类似这种…… 确实,不对比不知道。 顾劲臣二十四岁的照片,和三十岁的照片,肯定是有细微差距的。 而且还是和容修分手那阵子的路透。 曲龙也在旁边唉声叹气,一脸生无可恋,叹气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倾家荡产了。 容修闻言皱眉,将咖啡杯放在花朵眼前。 衣之寒和顾劲臣不和,容修也知道一些,就是对手。 一个二封视帝,一个柏林影帝。两人的那点破事儿,吃瓜群众就没有不知道的,也半真半假娱乐了娱乐圈—— 今儿你抢我红毯高光,明儿我抢你代言品牌,后儿我拍个同类型电影踩你的电视剧,恩怨故事不知出了几个圈儿,相当火爆精彩,都能写本书了。 而两人也从来不避着。 死对头,就要有死对头的样子,这也是身为明星的人设,以及圈内的人物关系。 要说有没有人为的、故意的成分,肯定是有的——有恩怨,就有故事;有话题,才有头条,这是两位流量的需要,也是娱乐圈历史的需要。 但,拉踩…… 自家影帝优秀、努力、上进,业务一等一过硬,容修心里很清楚,所以平时不太在乎外界舆论。 要是换做以前,他可能不会多问—— 不过…… 此时刚经历了晚饭那一遭,容少校心里有事儿,心里边儿装的都是爱人…… 容修坐在花朵身边,多问了一嘴:“劲臣的照片?什么照片?” 花朵捂住心口,不知是心痛,还是就快心梗,小小声:“就是路透,顾哥没上妆,连遮瑕也没有。网友说,顾哥老了,丑了……” 容修:“??” 花朵咬牙:“不就是脸色差了点吗?不就是有黑眼圈、嘴唇有点干裂、眼角和皮肤……人能摆脱地球引力吗?我们顾哥,只要来个水光针,来个激光,保证秒杀一群小鲜肉……” 容修:“……” 花朵说完,看了一眼容修的反应。 ……容修没反应。 花朵:“?” 显然,花朵刚才过于紧张,语速太快,容哥压根就没听懂,他不知道水光针? “咳,容哥,我跟你说。”花朵故作神秘,往容修身边坐近,看架势,是要说悄悄话,聊聊八卦。 以前花朵汇报影帝工作时,两人也这么聊过,容修被感染了情绪,还有点好奇,就低了低头,“你说。” “衣之寒,脸上动了刀子,就是整容,知道吗?”花朵将手机移过去,小声透露,“还有他,徐昆仑,也做过的。” 容修一看照片就迷茫:“徐哥?他整容,为什么?他不是动作片演员么?” “植发啊!唉,发际线,还有胡子,全都是植的,”花朵煞有介事,“如今的明星,哪有不微调的?这在圈内不叫整容,叫‘正常美容’,这是正常程序。就算是肌肉硬汉类型,也要调整一下,才会更完美啊。” “哦。”轻飘飘的一声。 容修没再应声,唇角挂着一抹笑,不易察觉地扬了扬下巴,整个人挺拔起来,如同帝王瞻望江山一样,望向了开放厨房的方向。 而后,他又微垂眼睑,瞟了一眼花朵的手机屏幕…… 他们瞎折腾,是因为他们不够完美,不够自信,不像我家臣臣。 那是我的perfect ten。 然而,帝王扬着下巴,还没得意完—— “等过阵子,我顾哥也去美一下,就算不动刀,光是微调一下,也会年轻五岁的……” 容修:“??” 花朵还在说,不过容修没听清。 过了好一会儿,容修才缓缓眯了眯眼。 “你说什么?”容修打断她,“你说,劲臣去干什么?” “打针啊,水灵灵的。”花朵心里紧张,嘴上却说得理所当然,“不过,得先开个会,具体还不清楚。” 曲龙点头道:“恒影那边,安排好了,团队全部到齐,就等着劲臣有空过去。” 花朵一唱一和:“是的,大家要正式开会,讨论一下方案,配合公司策划安排,这也是明星的职责。” 容修面无表情:“……” 曲龙语重心长道:“早在几年前,劲臣刚出道,这个计划就一直在案头上。不光是恒影,每个娱乐公司,每个主推的艺人,都有至少一个美容方案——但是,考虑到劲臣是演员,学院派,实力派,为了镜头,更讲究天然,当时就决定,三十岁以后才开始好好保养一下,也是为了……今后的……发展……” 话还没说完,曲龙的声音越来越小。 花朵以为他词穷,连忙再接再厉:“是的,是时候了,去年就该打针,顾哥还没打过,如果按照计划,也不至于被对家一直黑,有几部大火的IP,也是因为年纪原因,不能出演……” 而花朵也是声音越来越小。 两人一齐感觉到了,周遭的气压正在降低,容修浑身气场变得冰冷。 容修笑容柔和,关注点却在别处:“你们说,这是恒影的安排?” 两人:“??” 容修放下咖啡杯,浑厚的上位者气息勃然绽开。 容修嗓音极低,字斟句酌:“谁也不能安排顾劲臣。” 花朵打了个冷战:“其实,也不是安排,就是……开会讨论……” “告诉参朗,”容修冷眸一扫,看向厨房的方向,“他是我的,要讨论,找我讨论,哪天开会?” 曲龙感到一阵寒意,嘴唇抖了抖:“……” 这他妈的有点吓人啊。 容修问日期,怎么有种大佬在“定点儿”、“约架”的赶脚? 这是要去恒影砸场子? 花朵一咬牙,为了老板,也是拼了,话术用得炉火纯青:“容哥,这是公司集体决定,就等着顾哥确定开会日期了,医美团队已经在等了。大家都很忙,顾哥虽然是股东,咖位大,但咱不能耍大牌啊,毕竟,还有合同在身,团队不能为了顾哥一人,再拖了……” “集体决定?”容修轻声咀嚼着这四字。 容修最重视“团队”。 大客厅里安静下来,气压降到最低。 远处,开放厨房,倒是挺热闹的。 劲臣在清理蒸屉,白翼刷完了碗,劲臣就让他自己去玩。 白翼从厨房出来,吃饱了,心情好,撒着欢儿,一步一颠儿跑过来,嘴里还在哼着歌儿。 离得远远的,见容修坐在沙发上,看上去挺悠闲的。 花朵和曲龙坐在他旁边,好像也不怎么忙。 白翼美滋滋:“咋啦,兄弟,人齐了,玩点啥?” 光顾着酒足饭饱了,丝毫没感应到哪儿不对。 容修垂着眸子,轻啜咖啡,唇角微微一勾:“想玩?” 白二挥了挥手机:“等会啊,我前天买的面膜到了,一会一边玩儿,一边糊个面膜子,咱哥几个也美一美……” “美一美?”容修睃了他一眼,“好啊,人美了,你的专业够漂亮么?” 白二:“?” 花朵和曲龙浑身僵着,对白翼露出五体投地的一瞥:“……” 撞上二人视线,二哥猛然间刹住车:“??” 三人交换着视线,传递着无声的危险信号。 二哥脚步缓缓往后退,干巴巴笑了笑:“你们先聊……” 凭借二哥多年经验,半径五米,察觉到前方高能,但是,为时已晚。 “聊完了。”容修站起身,“饭也吃完了,喊老幻。集合,排练。” 白二:“?!!!” 说好的下午休息呢? 为啥啊?不玩了吗,到底是为啥啊呜? 容修气势外放,抬步往地下室走去,回头看向曲龙:“通知恒影,周日上午开会,我亲自带劲臣过去。” “排练!” 容少校低喝一声,白翼一哆嗦差点跪下。 开放厨房的转角,劲臣脚步停下,望向远处挺拔背影。 这还得了? 之前劲臣想过爱人一系列反应,愣住,不悦,或是思考,结果全都不是。 也不用细细观察了,熊熊烈火仿佛化作实质,爱人的怒火就快把房子烧着。 乐队兄弟们头皮快炸了,集体各就各位,冲向地下室。 魔王火焰铺天盖地,霎时间席卷蔓延,整个龙庭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 * 乐队男人们一瞬间各就各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集合完毕,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黑暗小楼梯。 龙庭别墅“轰”地炸了,又倏地安静下来。 花朵和曲龙僵在沙发上,俩人都傻了。直到劲臣从厨房过来,屏住的那口气儿,才重重吐出来。 曲龙紧绷的肩膀一下塌了,带着惊恐和委屈,对劲臣可怜巴巴眨了眨眼,稍带了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花朵闭着眼轻轻呼吸好久,捂着心口揉了半天:“顾哥,这种事儿要是再来个两回,我怕要提前退休了。” 劲臣来到沙发边坐下。 两人担忧地望向他,曲龙惊魂未定:“完了,一把火把他给点着了,刚才你看见了吗,现在怎么办?他不会真要去恒影闹事儿?” “不会。”劲臣垂着眸子,眸子里也有慌乱,却不敌那掩不住的笑意,“哦,我是说,不会闹事儿。” 曲龙一脸懵逼:“那就是也要一起去喽?跟个监护人似的?你听到他刚才怎么说的?” 劲臣愣了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他别开雅致小脸儿。停顿了片刻,脸侧渐渐染了丝红,一双桃花眼儿闪烁着,躲着两人视线,不叫他们看。 过了好一会儿,劲臣眼光流转,淡淡道:“他要去,那就去嘛。” 绷着表情,嗓音带着南方腔调,尾音拖得长,软声细语的,腻乎着,无端生出几分撒娇。 曲大经纪:“??” 曲龙一脸面瘫,耳朵快聋,瞅着自家老板这个模样儿。 劲臣撇着脸,乍一看像是“容修生气,他心情也不好”,但耳根怎么也跟着红了? 花大助理:“……” 她刚才顶风作案,承受着五雷轰顶之惊吓,她都快吓死了,大影帝却自己个儿红了,顾哥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花朵叹气:“容哥刚才炸了,还是想一想晚上怎么办,好好跟他说,可别吵架……” “知道了。”劲臣点头。 两人算是勉强完成了任务,今晚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就和劲臣聊了聊恒影贺岁片的安排。 大客厅安静下来,三人脑子里各有各的盘算。 曲龙担心容修去恒影砸场子,也怕他对医美团队发火,到时候那边有怨怼,不给劲臣好好做。 花朵则更担心这些破事儿影响两人的感情。 两人一直三观一致、心有灵犀、意见相合,只是因为两人相处时间不够多——世上哪有思想作风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呢,随着时间推进,相处久了,遇事儿多了,肯定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不和与矛盾。 就看双方怎么谈判,怎么处理,终有一方要妥协,迁就,包容。 但是,妥协的也不能总是哪一方,那样一来,日积月累,是个人都受不了。 乐队去地下室一个多小时之后,劲臣交代了电影的事,就吩咐两人早点回去休息。 这两个月折腾坏了,两人并不比明星轻松,劲臣就给他们放个假,道:“这两天休息,李导那边我直接视频,周六等我电话。” 花朵突然肚子疼,就借用了洗手间,劲臣和曲龙聊剧本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花朵白着一张脸儿回来,委屈地瞪了地下室好几眼,又抱着小包去了厕所。 曲龙随口问:“怎么了?” 花朵坐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还瞪着地下室那边,小声哼唧:“没事。” 劲臣眨了眨眼,打着招呼,起身去厨房忙活。 望向劲臣走远的背影,大经纪大助理这才交换了视线,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的惺惺相惜。 四目相对中,默契地决定了,这种事下次绝不会再干了,太吓人惹,就算老板给加工资也不会再干! 没多久,劲臣从厨房回来,端了一大杯热乎乎的大姜红枣茶,放在花朵的眼前:“喝了。” 花朵怔住,瘪了瘪嘴,嗓子哽住:“嗯,谢谢老板。” 大枣是甜的,大姜辣得呛,花朵被呛得眼睛发红,心里却甜滋滋的。 我们是团队!干!必须干!下次老板要是还有难题,十个容大狮子也要干!花朵握拳,老板,您的苦恼,我来解决! 曲龙:“??” 看花朵一副“两肋插刀”的表情,曲大经纪差点吐血,这女人一瞬间就叛变了啊? 汇报完了行程,安排完了近日计划,劲臣就送两人出了门。 关了家门,经过廊厅,脚步顿在大客厅,劲臣一转头,往角落里的楼梯走。 然后,他站在拐角的小楼梯口,站了很久,犹豫了好半天—— 一会儿仰脖握拳像在紧张; 一会儿抬手抵额像宣誓; 一会儿低头抿嘴儿像羞赧。 有一瞬间,还小幅度地噘了噘嘴,膝盖不住地蹭,耳尖都是红的…… 大概是在进行什么场景模拟(……) 头顶监控:“……” 他大概是忘了一楼地下室楼梯口这儿有个监控?当初容修安装时,是为了看乐队成员的排练出入情况。 估计已经拍下了大影帝在战略布局时千变万化的表情。 最后,劲臣后背一下绷得直直,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赴死般地,抬步下楼梯。 * 直到下到底,隐约听见失真的音乐声穿透隔音墙,劲臣来到排练室门口,看了一眼手机停留的写作界面,深吸一口气,握拳敲了敲门。 音乐声没停,没过一会,门开了,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扑面而来,劲臣的脑袋嗡嗡响。 似有些诧异,看见站在门口的劲臣,容修微愣,对他颔首,往旁让开半步,随后转身回去。 地下排练大厅里气氛压抑,紧张情绪蔓延,哪儿还有吃饭时的欢乐模样。 偌大空间全是设备,场地中间空场摆满了乐器,效果器,合成器,各种线,蛛网般地线横竖交错,男人们仿佛置身于盘丝洞。 灯光是暖色调,音乐悲伤中充满激越,气氛却肃冷。 容修对劲臣勾了勾唇,伸手示意沙发:“请坐。” 太噪了,根本听不见爱人说话,但劲臣能会意,便点头坐在沙发上。 没解释为什么下来,容修也没问,仿佛劲臣下楼探班是一件寻常事。 而事实上,乐队排练时,劲臣很少下来观看,尽管他心痒难耐,有时会悄悄下来,站在隔音门外,偷听排练时爱人演奏唱歌。 容修也从不邀请他,一来,工作就是工作,二来……不知是否“爱豆心理”作祟,打从一开始同居,两人还没相好,劲臣来地下室时,容修好像都会感到一种奇怪的别扭—— 不太想让对方看到排练场面。 下意识地,就想把最完美的一瞬间展示出来。让这个人看到,最好的自己,最好的乐队,最优秀的表现。 节奏和旋律性相当强,劲臣听出这是容修创作的《家园2》伴奏。 容修的音乐有魔力,而劲臣有丰富的想象力,仅仅半分钟,他的眼前仿佛就出现了一部科幻大片。 他不懂太专业的摇滚,但他了解摄影和电影,在音乐渲染下,幻想中的画面形成了赛博朋克的色彩风格。 音乐真的能影响人的情绪,在黑暗与希望并存的旋律中,劲臣呼吸沉重了下来。 容修给乐队选购那套草他妈哒架子鼓前——哦,这是白二对它的简称,也就是“超级豪华TAMA大牌”架子鼓,而且是大保健—— 宝蓝与钻石黑色大全套的架子鼓,看上去豪横又酷炫,繁复且庞大。 除了基本鼓镲之外,还多了三个嗵嗵鼓鼓,无数吊嚓,增设了牛铃、木鱼、沙槌、三角铁、音树…… 好家伙,直接好家伙。 不是演唱会现场,可光看乐器设备,就激动人心。 可想而知,才刚到一米七的小崽儿,坐在那么个大家伙后边,小小一丁点儿,露出一个小脑袋瓜,十足像个儿童,乍看去略显滑稽。 然而,细细瞧去,向小宠小脸绷得紧紧,神色格外严肃,眉眼间略有傲慢神色,还稍带了点紧张与惶恐,将鼓棒耍得是虎虎生风。 白翼和沈起幻一个贝斯一个主音吉他,伫立在左右两边,抬眼望着过来探班的劲臣。 沈起幻抿着嘴,眨了眨眼,算是打了招呼,手上弹奏不停,浑身冒汗,立即又局促地去看谱架。 白翼则是被虐得生不如死的一张脸,表情比较丰富,直接无声地嚎啕大哭,用“麻麻救命”的眼神儿对劲臣倾诉了千言万语。 劲臣不动声色扬了扬下巴,像在舞蹈教室门外看孩子拉筋的家长,桃花眼儿中露出既心疼又豁出去了的目光,还暗暗握拳给兄弟们打气。 容修面无表情,歪头瞅了影帝半天,又回头瞟了一眼与劲臣挤眉弄眼的兄弟们。 见白翼瞪眼睛提醒,劲臣这才回过神,坐在沙发上身体僵硬,缓缓抬眼,见容修站在他侧边,微垂着眼睑,正注视着他。 噪气的摇滚乐中,两人对视了两秒,容修回身拿起电吉他,对劲臣点了点头,准备回去就位。 刚一抬步,像是想起什么要事,容修又停步,转过来,歪头看了看劲臣的脸侧。 劲臣:“?” 劲臣疑惑地抬手,碰了碰自己脸,以为沾上了什么。正当他迷惑,容修的手伸进衣兜。 一身唐老鸭的居家服,容修在上衣兜里摸了一会,第一下拿出一粒小骰子,又放回去,然后拿出了一个小东西,又掏了掏,再拿出一个…… 容修眼底柔和了些,像小男孩抓了一把糖果,给劲臣递了过去。 劲臣疑惑了下,伸手去接,拿到手里才认出,原来是两粒小耳塞。 嘈杂震耳的音乐中,劲臣仰头望着他,一下眉开眼笑,桃花招子闪着光亮,抿着嘴笑,连忙对容修摇头,给他递还回去,稍大了些声说“我要听”,声音却淹没在了震撼的旋律中。 容修脸上看不出情绪,强硬地推了推,坚持让劲臣拿着。 劲臣低头瞅了瞅,手心里的两粒小玩意,透明的小耳塞,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心里却暖洋洋。 容修十二岁玩摇滚,劲臣研究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 容修是专业,乐队排练时,身为队长,容修恨不得多长两只耳朵去听队员们的演奏,怎么会用到耳塞。那会被同行耻笑的。 这是给自己买的? 劲臣合拢手心,想起中午拆快递包裹时,好像有很多类似的小玩意,还有眼罩什么的。 劲臣抬眼对他笑,与容修对视很久。 在世界末日般绝望的黑色旋律中,隐约有一丝悲戚和希望参杂在赛博朋克的画面里。 四目相对中,两人没有言语。其实也不久,只有两个小节的时光,看上去地久天长—— 忽然间,容修别开视线,眼角瞟向他的右后方,冷飕飕一声: “贝司呢?嘣嘣什么嘣嘣?” 白翼额头挂着一滴汗:“……” 卧槽? 妈哒,是我想嘣嘣的? 魔王啊,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要求吗?非叫人老老实实的!有种你让臣臣过来试试,他最老实,全世界就他最老实,你看看他老老实实弹这几把玩意的时候是不是也嘣嘣嘣嘣的? 白翼手上焦虑,脸上紧张。 过于紧张了,以致于一脸赴汤蹈火的表情,吐槽的心声差点儿说出来。 幸好二哥咬住嘴唇憋住了,否则接下来就是老虎凳、辣椒水儿了。 没错,这就是龙庭渣滓洞! 才一个小时,兄弟们就集体脱了一层皮! 说好的幸福愉快的“家庭日”呢? 到底是哪个小妖精惹老大发火了啊? 第529章 晋江文学城 此时, 兄弟们心里都十分懵逼。 刚才,在大客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魔王为什么突然就发飙了? “重来。”容修对劲臣颔首,转身回到了主唱的位置。 在这首歌曲中,容修要兼任节奏吉他。 容修握着fenderMB琴颈, 来到他的主音吉他和贝斯中间。 兄弟们演奏停下, 重新开始, 白翼手扣在颈后,欲哭无泪:“哎呦卧槽,我的后脑勺……” 乐队男人们一阵迷糊, 以为臣臣过来了,就可以解散去玩了, 毕竟是家庭日。 这已经和了第十次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以前乐队只要过了两遍,就可以拆开一段一段练习了, 容修说过的,相对于完整地练习一首歌, 拆分开来练习, 更有提升效果。 尽管魔王在发火,但大家心里有数, 在专业上, 容修不会被情绪左右,肯定是配合存在较大的问题。 但, 发火肯定是发火的,炼狱永远是炼狱…… 排练大厅安静了半分钟。 男人们甩胳膊,踢腿儿, 放松了下肌肉,重新各就各位,容修回头给崽崽一个眼神。 架子鼓先起,紧跟着,沈起幻的主音吉他跟上,贝斯隐隐藏在二者之间。 容修手指刚一触碰到琴弦,劲臣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前几乎一瞬间出现了音乐画面。 节奏吉他的加入,给之前乐队演奏的旋律带来了强烈的朋克节奏感,像一个控制画面的镜头,为音乐描绘出的景象轻易打出了特写。 和刚才的音乐不一样,并不是技术上的差距,而是对音乐的理解和感觉。 而这首专为好莱坞科幻大片《家园2》量身定制的片尾曲,在容修的笔下没有任何铺垫,从第一个音符开始,就进到了高朝! 副歌前置,容修使用了一开始就情感冲击的方法,情绪进得非常快。 地下排练大厅里气氛噪起来。 兄弟们按照老大的指示,按部就班,照谱演奏,没一个敢现场发挥,来个炫技solo,风光独秀。 经过容修的长期调/教,京城小伯顿出道之后确实老实了很多。 而二哥自己心里也明白,大家都在动真格的,他不能像十年前那样乱搞了。 然而,演奏了一会,容修却微微蹙了眉。 此时,还只是演奏乐器部分,没有加上人声。 随着曲子的推进,容修的眉头越皱越深。 副歌部分时,他忽然侧过脸,眼睛余光扫向他的小鼓手。 崽崽整个人坐直了,胳膊一僵,吓得差点把鼓棒甩飞。 容修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侧耳倾听。 随着他的细微动作,乐队兄弟们习惯性一致高度紧张,将自己的那部分处理更准确、细腻。 队长的目光好像尖刀,所有人都在自我审视。 崽崽心中就像装个节拍器,他确定,他的鼓没错;白翼紧盯着他的贝斯谱,而沈起幻则回忆着容修给他唱过的人声…… 容修眯了眯眼,缓缓抬眸,又望向沈起幻。 沈起幻后背绷得直直的:“……” 最后,容修的视线逗留在他左侧的白翼脸上。 在二哥战兢兢瞅他时,容修视线慢慢下移,看向他拨动琴弦的手指。 白翼差点给他跪了,差点喊出来,怎么还不对吗,又是我的锅,他妈的我听不出来啊! 这就是排练。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谁能想到,这就是在舞台上骚气炫酷的男神们。 这种严厉又紧张的气氛,连顾劲臣也被感染到。 劲臣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紧紧盯着眼前让他敬畏又欢喜的场面。 第二遍副歌大高朝,男人们手指拨动琴弦加快,几乎无法看清手指动作,架子鼓打得震撼人心! 而劲臣眼前的画面,好像从赛博朋克的风格变成了废土朋克。 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他觉得他看到了《家园2》的正片。 此时,劲臣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医疗美容”的事情,也不再想怎么哄哄老公,完全沉浸在音乐里,被旋律带动着情绪—— 在他听来,这太精彩了,已经是最完美的演奏,可以直接录音了。 如果再加上人声…… 然而,劲臣还没想完,歌曲尾声结束,容修开口了。 “不行,再来。”容修说。 可怜男人们:“……” 演奏戛然而止。 只留下音箱里的乐器失真声,地下排练大厅一阵余音回响,嗡嗡嗡的。 “卧槽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白翼简直要崩溃,之前的悲愤情绪,已经变得绵软无力,“你倒是说说啊,到底怎么回事,不然还怎么排,不排了,集合集合!” 音箱余音散尽。 地下排练大厅再次安静下来,气氛紧张严肃。 吉他和贝斯还背在身上,沈起幻和白翼走到容修身边。 向小宠放下鼓棒时,瞪得像小老虎的眼睛里,那种“你再说一句不行我就要干掉你”的神色一瞬间变成了“不行不行都是我的锅”。 聂冰灰也离开了他的豪华Synthesizer组合。 容修左手紧握着电吉他琴颈,站在模拟舞台C位。 兄弟们安静地从四面八方过来,向容修包围过去,距离半米时,男人们齐齐停步。 容修没什么表情:“干什么?造反么?” 熊熊烈火降至冰点。 魔王周身散发着冰寒之气,就像有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二十几遍的演奏,大家多少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也都在容修的提醒下改正了,配合已经达到完美效果,听不出任何的不对劲。 兄弟们心里的憋屈到了掀房盖的程度。 如果换做以前,这就是二哥和容修“打一架”的最好时机。 不过,男人们成长了,知道拳头解决不了问题。 白二给沈起幻使眼色,眼珠子就快飞出来,对兄弟们露出“你们不上,我他妈就要上了”的倒计时威胁。 “容修,你说清楚。” 沈起幻作为代表,上前半步,面瘫着脸,强压下了紧张,一脸认真严肃。 “我不觉得,刚才我出了什么问题,你给我信号的时候,我很认真地看了谱子……” 容修转过身,从架上抽一张酒精湿巾,细细擦着手指,垂着眸子勾唇:“你是很认真,你认真的样子,哪儿像国内最火的摇滚乐队主音吉他,倒像在地下通道里贴膜的。” 沈起幻眼皮一抽:“……” 来了。 魔王来了。 “以前同行说我什么,说我撬墙角,挖了奇幻紫队长,”容修轻笑了下,忽然抬眸,凝视沈起幻,“圈内有个玩笑,说我不地道,以色示人,说什么……你我本无缘,全靠你有钱,你是不是想把这个笑话坐实了?” 沈起幻怔了怔,下意识瞟了劲臣一眼。 网上确实什么都有,这个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各种“容修x()”小文章遍地都是,cp粉腐得丧心病狂。 顾劲臣十分关注乐队动态,各种绯闻了如指掌,估计他早就看见了。 不知是尴尬,还是急臊,幻幻一张算盘脸涨得像红辣椒,还是服了软:“抱歉,这两个月,我确实疏于练习,因为在忙演唱会的事情……” “你扪心自问,到底是确实很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容修凝视他,嗓音不温不火,“当你意识到要用‘我很忙’找借口时,更可能的原因是:你变弱了。是的,你很弱,你感到恐慌,无措,不敢面对,不得不努力忙起来,假装自己没有时间,一丁点多余的练习时间都没有。” 沈起幻张了张嘴:“……” 兄弟们:“……” 冲动了,太冲动了,刚才不应该一时冲动跑过来围剿队长。 太毒了。 所以说,到底是谁惹了魔王啊啊啊! 现在反悔来得及不?白二缓缓向后退,打算出卖兄弟,把幻幻一人推出去扛着,可他的脚步却像定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容修上前半步,与沈起幻面对面,微微弯腰,直视他眼睛。 幻幻仰头看他:“……” 迎着队长深邃视线,感受到强大气势铺天盖地压过来,沈家大公子屏住呼吸,连忙垂下眼睛,避开目光。 容修嗓音柔和:“有钱了不起?” 话落,不等幻幻回应,容修勾唇,自问自答:“是的,有钱确实了不起。” 沈起幻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用钱办不到的事,那就是——”容修直起身,微笑着,思考了下,“嗯,在你的思维里,办不到,加点儿钱,一定可以办到。” 沈起幻嘴角一抖:“……” 容修眼神温柔:“所以,沈公子,你想真应了网上那些舆论,让我一点点忽略你的才华,从此看不见我的主音吉他,只能看见沈家大少爷的钱包?” 沈起幻浑身一个激灵:“容修……” 下意识地,沈起幻一下抬起手,指尖碰在容修的手臂上,却一顿,没像初遇那样紧抓住他衣袖。 他在半空中顿住手,攥成拳头,缓缓落下,手指在腿侧蜷了蜷紧。 沈起幻微微低头,垂着眼睛:“对不起。” 乐队兄弟们:“……” 男人们心里一阵嚎哭。 队长还是那个队长,嗓音温柔,怼得人怀疑人生,不是上吊绳儿和剁手就能解决的! 就算乐队再赚十亿八亿的,容修再去太平洋玩两圈,回来也没变样,容修还是容修,魔王还是魔王。 前方高能!高能!预警! 冰灰给崽崽使个眼色,连作业A++的幻大哥都扛不住了,还是别听二哥的,搞什么威逼造反那一套了…… 两只崽儿终于聪明了一回,对上了信号,准备随时撤离危险区。 危险殿后的伟大任务,就交给前辈们! 崽崽抿着嘴,慌乱地望向劲臣。 远处,劲臣坐在沙发上,也浑身僵着。 劲臣没有起身过去,但手已经伸到上衣兜里,触到了一块黑巧克力,对崽崽使了个眼色。 得到顾叔的信号,崽崽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承认道: “刚才,副歌十六音符hihat,我走了一下神,在听二叔的贝斯。容叔,是我的锅,我知道自己天赋不行,我再……再努力一下,我去多练练……” “觉得自己没天赋?”容修垂着眼,看着眼底哆嗦的小东西,笑容暖了几分,“没关系,至少你的自我感知能力非常优秀,很有判断力,知道自己一塌糊涂。” 崽崽强撑着的小表情一下裂了:“呜……” “我以前说过什么?你是乐队最重要、最基本的那个,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容修目光停留在向小宠脸上,“如果DK是一只巨兽,你就是它的骨架。我的鼓手,要更自信,而不是一味地迎合。” 容修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再说一遍,别给我打英式鼓点,太碎了,这是一首绝对意义上的朋克,我要朋克,再稳一点。晚些我会给你一套练习鼓谱,练习你的手臂。” 向小宠猛然惊醒:“容叔我一定好好练习。” 一直以来,崽崽因为自己资历最浅,用尽全身解数努力配合哥哥们,以致于练习时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 容修疲惫地摆了摆手,刚转过身,看向冰灰—— 冰灰浑身直挺挺僵住,差点摆出一个“轻功水上漂”的造型,一溜烟窜远。 一张雌雄莫辩的俏脸儿,紧张地扭曲着。 不等队长开口,冰灰忙道:“大哥,是我的锅,我还有两个小节没解决,也去再练练,不逼自己一把,我……我……” “你什么?”容修揉着左额侧,像是被他逗笑,“是啊,不逼自己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有把整首歌给我搞砸的本事。” 呜呜,冰灰裂开了:“……” 容修将湿巾揉成一团,转身往纸篓那边走,“我跟你说过,会弹钢琴的,未必会键盘,但会键盘的,一定会弹钢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容修掉头回来时,指间已多了一粒小骰子。 容修轻捻着小骰子,坐在身后高脚椅上。 “我要给你一本书,”容修露出神秘表情,“从今天开始,每天至少练一小时,难题可破。” 冰灰眼光大亮:“什么?大哥,你有武林秘籍??” 容修点头:“是啊,终极秘籍,哈农练指法。” 冰灰:“……” 冰灰睁大眼睛,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那是他十岁学琴就开始学的书,确实这些年没有弹过,但他现在这水平,更适合练更现代流行的、更适合乐队演出的乐段? 不远处,劲臣眼光闪烁了下,垂着眸子,不禁动了动手指。他想起,在琴室里,容修教他弹钢琴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这是一本连钢琴大师也不能跳过的书,作者潜心编著,还特意撰写了卷首语:假如你每天坚持用一个小时练习这本书,最终你会发现,所有钢琴技巧上的难关,都神奇般地消失了。 也是容修从两岁半弹到三十岁的书。 事实就是这样,容修至今仍在弹哈农,每次演奏之前,用来热身的,也是哈农练指法。 不过,基础练习是长期的,这都是慢活儿。 冰灰纠结着脸,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急道: “老大,哈农我以前弹过,就算重新捡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有什么显著的提高?马上要录音了,我现在就想,《家园2》这首歌,间奏部分,该怎么解决……” 容修唇角微勾,“别瞎想,不用着急,一点点练,就是给我练,一直练,今天解决不了,也没有关系,因为你这个水平,明天你也解决不了。” 冰灰捂心:“……” 不要拉我,我要去投河! 容修:“这两天体能训练,你可以暂时缺席,专攻几条指法,我晚上给你划题。” 冰灰一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体能训练暂停?体训虽然很累,但对乐队来说,就是小学生的体育课啊!苍天啊,老师要占体育课啦! 听容修说体育课不带他了,冰灰差点跪地痛哭:“我被乐队抛弃了……” 容修:“乐队没抛弃你,乐队没空搭理你。” 冰灰:“……” 卧槽? 容修:“技术不行,就要多练习,业务漂亮了,乐队才有前途,这样以后,至少你们还能有钱整容。” 兄弟们:“???” “嫌自己不够爷们的,去种植个胡子,”容修眼光发寒,从冰灰脸上移开,落在沈起幻头发上,又看向崽崽,“家里遗传秃顶的,去做个发际线;嫌自己娃娃脸儿,长不大的,去削个下巴,血呼啦的,多带劲儿。” 兄弟们张着嘴,集体惊呆了。 男人们彻底懵逼,头发支棱着,呆呆瞅着容修,被毒的就快抱头乱窜。 哪不对? 以前大家开过玩笑,说将来开演唱会,集体去美个容,到时候来个红毯走秀。 容修当时并没说不同意啊,男人们一起糊个面膜子,有时候白二往老大脸上糊一个,他也将就接受了。 容修垂了垂眼,声音低了些:“粉丝才不会管你有没有副作用,将来反噬了怎么办,老了的时候受苦怎么办,更不会在乎你疼不疼,也不会心疼……” 说到这,容修停顿了下,似有若无地,他抬眸,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顾劲臣。 顾劲臣僵在沙发上,手里的两个耳塞紧紧捏在手里。 两个人对视了一瞬间。 没再继续说,容修别开视线,最后目光落在了白翼脸上。 此时二哥的脑袋里,正上演惊魂的一幕,躺在手术台上,浑身被蓝布遮住,露出一张血呼啦的脸…… 那道冷冽的目光射过来,二哥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摸了摸他的下巴尖儿。 容修挑眉,“摸什么,你去削个下巴,就变成鞋拔子了。” 白翼磕巴:“那,那你看我干嘛?” 容修笑意柔和:“你说呢。” 来了,又来了。 白翼一下炸毛,“我刚才挺好的啊,没有任何问题,一直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说着,白二举起了三根手指,比划在脸旁,大声道:“我发誓,我没瞎几把弹,也没瞎嘚瑟,绝对是一片绿叶,绿叶啊,我他妈浑身都是绿的啊卧槽……” 太紧张了,以致于比出的三根手指,不是“我发誓”的手势,而是“我爱你”。 “噗!” 崽崽没忍住,眼圈里还有泪花,就噗嗤笑了出来,那画面太滑稽了。 容修抬手,按住他的手:“先不急着告白,告白也不能掩饰你的错误。” 白二懵了下:“错误?” 这么咕哝着,没等白翼再开口—— 容修问出了让“京城小伯顿”这辈子也忘不了的这个问题。 “白老二,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朋克?” 白二愣住两秒,突然一下就炸了。 这还得了? DK乐队的每位成员,都有自己的风格和擅长。 容修钟情于布鲁斯,沈起幻则对英伦和迷幻有着深刻的理解,而二哥,最擅长的就是噪起来的朋克。 二哥经常自诩井子门朋克的年轻代表人物。 他的偶像乐队就是英国的性手/枪(Sex Pistols),还有二夺格莱美的绿日(green day) 《家园2》是一首朋克摇滚。 如今,容修质疑他,直接触到了二哥的那根神经。 二哥当即就炸了,瞪大了渐渐变红的眼睛,麒麟臂一点点绷紧,看上去蓄势待发。 沈起幻和冰灰见状不妙,立马上前。 两人一左一右拽住了白翼,生怕二哥犯了驴劲儿,火烧眉毛,可不是打架的时候。 崽崽则像只小老虎,一个猛子冲到容修身边。 来到容大狮子面前,才发现差距有点大,崽崽连忙扭头,嗓音都变了调:“顾叔!顾叔!” 劲臣也被吓到,起身往这边跑,二话不说,在两人就快对上时,在背后抱住了容修的腰。 排个练也会打架,如果封大金牌在场,肯定又要头秃。 容修侧过脸,余光扫向身后,低头看了看箍在腰间的小细胳膊。 任劲臣抱着,容修轻易一抬步,就拖着劲臣上前了半步。 ……嗯,拉架好像没什么用,两人如果真打架,家里头谁都拦不住。 白二与容修脸对脸,互相瞪着。 “眼睛瞪成铜铃也没用,”容修薄唇微启,无情而又残酷,“先回答问题,别给我背什么百度百科,我要你自己的理解。” 白翼脸色铁青:“……” 确实,除了反叛、另类、噪起来之外,就是百科上的解释,音乐这玩意本来就不能靠定义。 容修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嗯?” “那,你倒是说啊!”白翼心里也急,直接喊话了,“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就……我就……” 容修哂笑:“就什么?” 白翼一咬牙:“我就一会儿把臣臣给你宵夜留的土豆炖牛肉全都吃了!” 容修一愣:“你敢?” 白翼冷笑:“你看我敢不敢,就在冰箱里,我知道放在哪。” 容修眯了眯眼:“……” 这下,也不毒舌了,也不怼人了,容少校脸上平静无波,只隐隐约约写了一个“操”字。 劲臣懵了:“?” 啊这…… 沈起幻扶额:“……” 好在粉丝们看不到这一幕。 这就是舞台上邪魅狂狷的天神(……) 两人打了二十年的架,一点也没长大啊,和十几岁时一样,为了白翼奶奶的一屉小笼包打起来。 “用说的,未必会意,但至少能让你明白。” 容修勾了下嘴唇,刚要转身,发现劲臣还搂着他腰。 抱得严丝合缝,两只手腕紧扣着,容修低头拍了拍他的手。 劲臣这才回过神,惊魂未定,像是生怕他们在排练室动手,到时候两个身高体壮的男人上了头,一时冲动砸坏了设备。 就像夫妻打架,砸坏了家里的东西,就很难收场了,和好之后,也会有阴影。 劲臣的胳膊稍微松了松,语气焦急:“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打架,你们不是在排练么?” 容修一愣,白翼歪头,兄弟俩异口同声:“就是在排练啊。” 劲臣嘴角一抽:“……” 兄弟们揉额头,反正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哪天不打架才不对。 劲臣松开了容修,“歌词……要用么?” “暂时不用,配合成这样,什么词都没用……” 容修转身,往沙发的方向走。 白翼一下急了:“呔!没说清楚,哪里跑?” 容修回头瞟他一眼,没搭理他,来到墙边的一个小书桌前。 圈内老炮们整天都在探讨的问题,到底什么是朋克? 反叛,尖锐,极端,简单,直接,有力…… 白翼想,刚才他都做到了,他的性格本身就很朋克,再没有比京城小伯顿的一生更朋克的了。 就在兄弟们以为,队长要做示范了的时候—— 容修站在墙边,垂眸想了想,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张大白纸,和记号笔,两面胶…… 容修快速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劲臣好奇,就想走近些,看清楚他写什么。 然而,刚走过去,才看到两个字,容修就伸开手,揽住他腰将他带到身边。 劲臣撞在他身上,“?” 容少校动作之利索,之迅猛,将两面胶撕开,贴在大纸上,一下将大白纸按在了墙上。 紧接着,劲臣眼前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后背贴在墙上,眼前的身影就压过来。 乐队兄弟们:“???” 男人们盯着眼前的画面,不由全都惊呆。 卧槽? 容修一只手臂撑着墙,一只手臂环抱住劲臣腰,垂着眼睛,捏住他下颌一抬堵住他嘴唇。 于是,地下排练大厅里,所有人都看到,容修把人摁在墙上亲。 好家伙,直接好家伙…… 连这些玩摇滚的男人们,一时间也差点没扛住。 容修向来温柔,很少这般凶。顶开牙关,卷进勾出。劲臣仰着头,脑子懵,臊得慌,小喉结上下滚动,喉腔里逸出小声儿。 太刺激,瞬间就没了力气,手臂挂到容修肩头,发软地摇摇欲坠。 安静的排练大厅里,只有喘声,感觉到怀里人软得不像样,站不稳地挂在他肩膀,容修揽着他腰几乎将他托抱起来。 兄弟们:“……” 妈哒!这他妈的…… ……好爽。 再一看两人的头顶,墙上贴的,那张纸,上面明晃晃的,六个大字—— 此处禁止接吻。 还画了一个嘴唇,一个大×。 有那么一瞬间,顾劲臣失去了意识,耳朵嗡嗡响,五官体感全部集中在一处。意识到时,他发现自己发出哼声。浑身触了电,感觉太清晰。顾不得体面,上手勾容修脖子,耳尖脸面染了红,小白脖也一片红热。 桃花招子弥漫浓浓雾气,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不知过了多久,容修才微松开了他。都喘,劲臣攀着他肩哼唧,不住地往他颈间钻,软哝哝地小声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教孩子。”容修气声深沉,打扫战场般地吮他喉结,“有点失误,演技不好,用力过猛,顾老师多担待。” 劲臣脸红,“……唔。”显然两人都来了感觉,这是演员的失误(……) 两人嘀咕一会,容修挡着怀里人,微侧过脸,眼角飘向不远处的兄弟们。 兄弟们一脸呆滞,全都看傻了。 什么是朋克? 队长身体力行,确实够反叛的,反主流了,卧槽,还有比这更嫑脸的吗,在“禁止接吻”标识牌下边,连啃带咬的,这他妈太朋克了……(不 白二嘴巴都合不拢了,回过神时,嘴里已经干巴巴,一脸懵逼:“我要是把臣臣怼墙上……” 容修眼刀一扫:“嗯?” 白翼一哆嗦,“不是不是,我是说,我们,找个对象……学你这样儿,在禁止牌下边,亲个嘴儿,就是朋克了?” 容修扬了扬下巴:“不,那不是朋克,你们那是流行。” 乐队兄弟们:“!!!” 白翼:“……” 京城小伯顿眼光一闪,怔在原地。 正如他所说,刚才他一直在老老实实地弹奏低音线,还特地降低了把位。 所以,容修回头盯着他,问他“嘣嘣什么嘣嘣”。 为什么嘣嘣嘣嘣…… 好不容易出道了,国家宽恕了他,网友们接受了他,白翼一直很低调,一板一眼,按部就班。 乐队演出,大家配合时,就学着所有贝斯手的样子,做一个像模像样的贝斯手。 圈内的摇滚老炮大哥们,在背地里也提醒过他,千万不要拖乐队的后腿儿。 大多数的摇滚乐队,都不希望贝斯手太优秀,只需要贝斯手老老实实,嘣嘣弹个低音,起到一个协调作用。 而白翼,在关键时刻,还能按容修的要求,来一段亮眼的solo,已经算是很抢眼的贝斯手了。 白翼始终记得,圈内的那句俗话:一个牛逼的贝斯手,可能会毁掉一支乐队。 “兄弟们,都好好想一想。当然,我也得想想……” 容修眸光柔和,低头看软在怀里的人,揽腰勾腿将劲臣打横抱了起来,瞟了兄弟们一眼,就大步出去了。 白翼一脸懵逼:“想啥?你上哪啊?” “上影帝,朋克一下。” 走廊里,好听的嗓音畅快地笑出来,他笑道:“原地解散,晚上八点集合。” 乐队男人们:“!!” 卧槽…… 第530章 晋江文学城 斑斓的阳光斜照进屋, 天花板上的金属小玫瑰,枝桠一簇叠着一簇,带着重影儿。 没有酒精, 只有朋克。容修眼底泛了红,脑中也一片斑斓。 蒙太奇般的画面。那年夜里盛开的少年,清晨的大雨, 桌上的雪茄, 威士忌杯中的烈酒, 劲臣在微光中的瞳仁儿……他分不清楚,也遭受不住。 容修垂着眸子,指腹拭他眼角, 看顾劲臣可怜又可爱地蹙着眉,眼角淌着泪儿, 稍一碰着这小东西就连哭带颤的, 叫人不忍欺负,还不自持地虐着。 循着结实的肌理, 劲臣轻微地抖,扭着蜷起, 攀容修笼罩下来的宽阔肩膀, 像搁浅在沙滩上软滑的鱼。 烈酒烧在四肢百骸,仿佛酒醉, 桃花招子晕眩, 迷蒙蒙,半睁着, 迎着容修极尽温柔的视线,上不得、下不得,只能沉醉恍惚。 光线里膝勾挂着, 隐约见小腿侧边那道醒目的伤疤旁也有咬痕。腰上一圈红痕,被容修两掌掐的。 容修放柔了声音,低低问他:“大马商场更衣间,你说想要给我生孩子?” 顾劲臣一听,红着脸别开,又像被羞辱了,瞪着眼:“是胡思乱想,你当成笑话听。” 看他这无措又可怜的样子,容修却并不觉想笑,一点也不。 劲臣从不会随口对他说什么,一定是胡思乱想的狠了。 想起白夜问的那句: ——你知道微笑抑郁么? 顾劲臣是演员,演员有很多特质,他有着丰富的想象力,体验派优秀代入能力,擅长自我构建不现实世界。 癌症般地,像着了魔,像鬼打墙。 困在心结里,钻了牛角尖,找不到出口,抑郁殒命的演员,不知凡几。 而顾劲臣的sub特质与需求,也最擅长将外界压力全部附加在自己身上,沉陷在他自己虚构的缺陷世界里,痛感,谵妄,幻想,自罚,自厌,自责,愧疚,自律,内省…… 容修很清楚他现在的任务,一旦有家人压力,或外界舆论,顾劲臣不会暴起反抗,家庭教育让他成为了这样的人——当然,前提是他身边没有容修。 容修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顾劲臣,那我们就试一试。” 这么说着,容修撩劲臣额上发丝,那把小烟嗓低沉,“那么,就当我们一直在试。我复诊时,看到很多一直在试的伴侣,他们一起承担,痛苦,却还活得好好的,还很恩爱。”说完两掌托住人带过来,盯着顾劲臣难以置信、似迷惑而又喜悦的眼睛。 迷蒙中劲臣忘记了时间,脑中一片混乱,耳边只有容修说的话,他不知如何是好,遮住眼睛发出喃声,像在低哭难过,又似被那天真逗笑,闷声应他:“好。” 两只手挤在头顶,手指绕上繁复的、小玫瑰花纹的金属床屏。顾劲臣扬着脸,颈子仰成一道弧,小巧喉结有小片痕迹,揽着人不撒手,慌而羞怯。 他能感觉到,容修有心事,也想对他说心事。几乎猜到了,便愉悦,也有耐心,更体会到先生给予的每个瞬间都是情难自禁抑,是疼爱,也是惩罚般的恩赐。 光线越来越强,忽明忽暗,浅金色,橘红色,映出小玫瑰繁复的重影儿,卧室里有可怜可爱的哭喃,和着容修低沉带笑的轻哄…… 太阳越发地往西,那影儿一点点地移,天花板染了夕阳,垫在容修掌心里,劲臣脑中绽着烟花,晕醒不知几回。说着迷糊话,可怜兮兮地哭着,还带着骂,哭骂着说他是动物世界里的,让容修快些赶紧给他。 真丝被滑落在地,缭乱了半面被单,窗边有鸟儿叫声,天光变成浅金色。容修凶悍到了傍晚,知他得了欢愉,捧着他托高几分,牙齿叼住劲臣的耳朵,他嗓音哑沉,“给你,生几个都行。” 顾劲臣抖得更加厉害,桃花眼儿半合半开,泛着星星点点的泪光,着嘴唇说不出话。 两人世界欢纵中最隐秘的对话。 三十岁这年,两个男人拥有了共同的隐痛,他们从此共同承担,互相舐着伤口,也不害臊地一起天真幻想。 浴室里这回洗得久,两人很少不加措施,站在热水里,劲臣臊得慌,推着他不叫他看。容修就让他唤先生,捞着托着,任他羞得快哭,帮这糟心的小东西洗干净。 天色渐暗,主卧内一片红霞,流光溢彩,好似入了洞房的光景。龙庭主卧景色美,怀里人那景儿也美。顾劲臣窝在他臂弯里,空调被半遮一簇粉。容修圈着他,伸手去够遥控关上窗帘,挡住了渐沉的天光。 * 感觉好像睡了很久,其实并不长时间,大概半个多小时。劲臣先醒了,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俊脸。 那句俗话怎么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影帝脑子异常清醒,皮肤透着粉亮,桃花眼儿泛着光。 哪儿像三十一岁,来了回,进了出,一滋一润下,简直逆生长,一发入了魂,美了容,操光了年华,干掉了岁月。 不过,顾劲臣倒没注意这些,一双精明的眼睛水盈盈,盯着爱人许久。 容修沉睡着,劲臣就思考回忆,想方才云朝雨暮时一幕幕画面,又想在厨房他支支吾吾,还有在餐桌上,兄弟配门子的趣事儿。 幻幻说的那些话,劲臣心里有了计较,虽然不能明确,但也猜出个大概。不过,容修好像完全没和兄弟们同频。 直到华灯初上,影帝轻轻地笑一声,当即又掩了那小声儿,这才感到口干舌燥,想从他怀里挪开些,去拿柜上的水杯。 容修整个人罩着他,护食儿得要命,连夹带抱的,劲臣挪也挪不开一点儿。 劲臣忍了一会,怕嗓子太干会咳嗽,连忙使劲儿扭着身,伸长胳膊,试图去够水杯。 两人总是睡在容修这边,另外半张床空出来大半边的地方,劲臣艰难地撑起来些,一抬头才看见,容修这边的柜上,只有两人的手机平板。 顾劲臣试图转身,望向他身后那边的床头柜,他的影帝专用水杯离得实在是远。 于是,劲臣伸着胳膊,像被沉睡的大狮子一爪子摁住的小动物,挣扎着伸手,拼命地转头,蠕动,扭爬,发出哼唧声…… 刚挪开一点,就被容修一把捞进怀里,咕哝了一声“睡觉也不老实”,闭着眼睛,梦呓般地,唇贴着劲臣脸,把人护在怀里抱好了,下巴噌他额头,哄着,拉着被角往胸膛埋了埋,摁头睡。 劲臣窝他怀里,还没等回应,容修就又睡着了。 容少校肯定不会承认这个的,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睡觉在硬板床,端端正正。容修曾严肃地说过,他睡相很好,翻身都很少。顶多旁边有兄弟时,他会抢被子,这是本能。 以前刚同居时,确实是那样的,仰面朝天直挺挺,夜里劲臣一翻身,他就突然睁眼。 “想喝水。”劲臣实在忍不住,京城太干燥了,轻咳着,在他耳边哼唧,“口渴,难受。” 睡梦中,容修突然睁眼,迅速翻身,劲臣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利索地撑在了他身上,一眨眼的工夫,像作训时翻越什么障碍物似的,从劲臣身上一下翻越了过去。 太快了,像大脑接收到命令,身体本能在执行,眼神没怎么聚焦,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翻到了劲臣那边。 劲臣浑身紧绷,连忙要坐起来,“你躺着,我自己来。” 话说完,容修拿到柜子上的水杯,回身递给了他,这才醒过神般地,打量劲臣的脸色,“几点了?” 劲臣捧着水杯灌了几大口,水杯递还过去,“六点多,快七点了,肚子饿吗……” 话还没问完,容修放下杯子。直接躺到他那边,再次伸手,把他捞进怀里,“不饿。” 劲臣一动不动地蜷着,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肿了,身上倒没觉酸疼,被窝里热乎乎。遮光帘合着,卧室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主卧里安静很久。 “是不是互相退了一步,家里人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收养一个?”劲臣轻声开口,往他颈间拱了拱,“我也想过的,不过要求很高,正常夫妻都很困难,最主要的是考虑到你家里情况,还有继承问题,我不敢想……” 容修还没想好怎么说,听到劲臣主动提起,他略带诧异眨了眨眼,直接道:“不是,跟家人没关系,只是有个学生,我资助了一年,之后看你,你决定。” 容修就给劲臣简单讲了讲烁烁的情况,并没有说得太细,其实他也只见过几面,和孩子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两周,不算太了解,也不会和小孩相处。 容修一伸手,触他背上滑腻,“手续是去年冬天办的,监护方面我妈有认识的人,不行就继续交给她处理。” 劲臣静静地听,听他说那孩子有天生眼疾,他心里就是一哆嗦。 而后容修又说,让小孩先学盲文,也许将来还能教教他,如果他学不会,就让劲臣学,学霸肯定能学会的…… “好好的,如果……我哪儿不好了,将来你老了,也有个伴儿。” 容修最后这么低声一句,再说什么,劲臣就听不清了。 这才是容修那么做的……最主要的原因。 一股股汹涌的情感渗透进骨髓里,他一时无法动弹。 指尖徘徊向下,容修抚到他腰窝,轻轻帮他揉:“如果不行,觉得麻烦,再想办法,我和你工作都忙,监护方面就挪走,给他找个孤儿院挂着,资助金额方面……” 劲臣蓦地撑起来,伏在他胸膛一下堵住他的嘴,“说好的这些事交给我,我知道怎么处理的,你千万别跟着担心上火,再说了,管都管了,我不会扔掉小孩。” 容修张手抱住他,任他在脸上慌乱亲啃,欣慰地笑出来:“好,听你的。” 劲臣埋在他颈窝,热热的,仰脸贴着他呼气:“是什么样儿的小孩?” “不好说,不知道怎么说。”容修蹙着眉,想了想,垂着眸子打量劲臣的脸,“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鼻子眼睛的,就那样儿,看你眼缘儿,都随你。” 劲臣问完就后悔了:“……” 在他预料之中,容少校哪儿会形容人,连画画也不会,还脸盲,不管形容谁,好不好看什么的,顶多就一句:有鼻子有眼儿的,还行。 “星期天,先带你去恒影。”容修忽然转了话锋,“整容的事我知道了,你怎么想?” 劲臣浑身一僵,勾着他脖子,不撒手,唇碰到了容修眼睛,“不是整容,不动刀子的,我是演员,不能乱动,就是保养下。到时候,先听听,我又没做过,反正只是开个会,聊一聊,我们一起听听?” 容修捏他下巴提起来,舍不得少看一眼:“有什么好听的,反正我怎么想的,你明白,等我过去见我哥,给团队一个交代。” 劲臣嗯嗯点头,只装糊涂地迷茫着,哼哼唧唧说一堆有的没的,又眼角儿,又皮肤的。说到兴头上,就勾着人问,先生喜欢吗,如果老了,你还喜欢吗? 又说网上的路透照,说那时候浑浑噩噩,想你想得发疯,说想他,爱他,想得要死,也爱得要死…… 那张嘴儿开开合合没个完,唇热乎乎地发着肿,像颗熟透的果实,叫人剥开来尝。 逻辑上听着好像哪不太对,但又自然而然,从整容变成了没完的情话,少校先生的那点儿火气不知怎么就被磨磨叨叨说没了。 说到最后,容修稀里糊涂,不知到底在和自家影帝谈判什么,谈判双方的立场模糊不清。 “说好的我要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劲臣蜷着膝,贴跪在他身边,揽着他脖颈,抬着下颌碰了碰他脸颊,又噘嘴咬他嘴唇,“不会食言的。” 容修搂稳他,靠在床头,任影帝施展折腾。劲臣抓着他,伸着手,把自己浑身上前摸了个遍。 劲臣碰了碰自己的嘴角,“一点儿笑纹,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是你给的,是我的宝贝。” 他又摸自己的眼角,手指慢慢地移到眼底。那儿仍有轻轻淡淡散不开的雪青色。 “可也有不喜欢的地方,不好的回忆,以前找不到你,我心里难受,睡不着觉,十年了,用眼霜也消不掉,我现在睡得可好了。” 又说什么没副作用,能年轻五岁,不疼不动刀,就一黑眼圈,分分钟搞定,可想而知,影帝的台词功底…… 容修被磨叽得头晕,将人揽怀里,唇触在他眼底。 这处他早就注意了,稍休息不好,就会显淡淡雪青色,忧郁,憔悴,他也心疼,“知道了,那就一起听听,看看他们怎么说。” 劲臣眨着眼:“不砸场子?” 容修板着脸:“砸什么场子,我是山匪么?” 劲臣暗暗舒了口气:“……” 家里这位,可比山匪豪横多了,谁能镇得住他啊。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容修的手机就震动了,手机在劲臣这边,容修给他递眼色,劲臣就匍匐着过去,伸手拿起来一看,来显是“虎妞儿”。 劲臣愣了下,避开视线,把手机递过去。 容修慵懒:“谁?” 劲臣笑着摇了摇头,“不认识,女孩儿?” “哪来的女孩儿,”容修搂着他一翻身,接来看了眼,不由笑出来,“嗯,女孩儿,我妈。” 劲臣:“??” 看了一时间,这会儿甄素素不忙,容修接起电话:“嗯。” “嗯什么嗯,可算把那句老毛子的改过来了,又换了个不中听的,没礼貌。”甄素素劈头盖脸先骂了儿子,“在哪儿呢,你们回来了,什么时候回家?晚上回来吗?” “刚醒,没起。”容修伸手一揽,将劲臣搂怀里,“过两天再说。” “刚回国就熬夜?”甄素素没心思发火,想起容修给她发的微信,“这周日,我就不过去了,你们自己摸索着,我已经和黄主任打过招呼了。” 容修手臂紧了紧,胸膛贴着,劲臣在他颈窝屏着呼吸,不敢大声儿,容修有一下没一下揉他腰,“嗯。” 甄素素等了一会,就听自家祖宗嗯嗯嗯,没趣儿地叹气:“行了,臣臣在家么,我跟他聊天。” “没力气应付长辈。”容修就笑,“他在休息,说了刚醒。” 甄素素轻啊了一声,电话那边沉默两秒:“……浑小子。” 这边还在说话,劲臣那边的手机就响起,劲臣回身拿电话,两人都看见了来显,是李导。 劲臣坐起身,接起电话,对李导打了招呼,听那边说选角的事,“稍等。” 这一坐起来,四肢百骸都软,也酸,滑出了被窝,光溜溜下了床,劲臣拿起平板电脑,拿来容修的睡袍披上,示意了一下卧室门外。 出了卧室直奔书房,推开门一看,书房还是当初他搬走的模样。 杂志床挪走之后,屋里显得空荡,桌上堆放满了纸盒,是容修从仓库搬来的书。 劲臣关了门,在三楼小客厅转悠一会,赤条条的披个睡袍十分不雅,扭头就推开了琴室的门,直奔容修的书桌。 容修和甄素素聊了一会音乐学校的事,又讲了讲演唱会的准备情况,挂断电话之后,等了一会,也不见劲臣回来。 起身穿了衣服,趿着拖鞋出了卧室,书房没见人,衣帽间和露台也没有,容修一转头打开琴室,见远处落地灯开着,劲臣站在书桌前。 容修的工作台有点乱,老板椅上放着书和耳麦。劲臣没坐下,手机在桌上放着免提,平板在旁边,李导给他讲什么,劲臣轻声应着,半伏在桌上,用Mpencil在平板上划文件。 往前倾身时,真丝长睡袍才勉强不拖地,腰带松松地系着,遮住了细长的腿,勒出纤细的腰条。 容修踱过去,胳膊伸开箍他腰,贴着他后背,身上重量不轻,偏要压着,凑在他脸侧,看他平板上的一堆演员照片。 “大学生,小东北可以试镜,和司彬一起。”劲臣气息不稳,对手机说着。 眼角瞥了一眼身后,带着嗔怪,还有事儿后的害羞,参杂着酸乏和慵懒,以及不体面谈工作的窘迫,这一眼,瞧得复复杂杂,别有一番痴和怨的风情万种。 不想打扰他工作,容修在他耳垂咂了一口,便要起身,不成想,手臂却被劲臣拽住,带了点霸道,一把又将容修捞了回去。容修险些站不稳,怕砸了人,手撑着桌沿儿,整个将劲臣笼罩住。 劲臣伏在书桌上扭过头,回手揽他颈后,就像探戈演出时开场那一幕,手臂柔软,扣他后颈,往前带到自己脸侧,劲臣张嘴咬住容修嘴唇。 电话里,李里时而闹心咕哝,时而骂骂咧咧,声音从免提传来。 唇分开呼吸时,劲臣断断续续回应。没多久,李里唠叨完了,挂断了电话,劲臣伏着书桌没起,容修撩起长睡袍,掌按着那含蓄的腹肌,又欺入那仍热着,也还软着的温柔乡。 “我在你电话簿上,是什么名字?”劲臣的电容笔还拿在手上,歪斜斜在屏幕上划出了花儿,快了,慢了,一笔接一笔抖着。 容修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放在桌上,按出了电话簿,让他看置顶的那个。 顾劲臣的名字,容修的电话簿上,从顾影帝,到顾劲臣,到劲臣,到臣臣,到小家伙…… 屏幕上的线条乱,颤成了心电图,高高低低起伏。劲臣手指蜷着,迷蒙的眸光里只剩下那让人心颤的“心肝儿”。 手指微微地蜷紧,无力地松开,又扒住工作台的边沿儿,跌落下去,最后没了力气,劲臣软得直往下坠,被容修勒紧了腰托起来,一边让他工作一边工作他。 到了快八点,又把人抱进浴室,劲臣被拆了骨头,昏昏沉沉叮嘱他,“排练时不要打架,好不好?” 水声里,浴室热气袅袅,容修在他唇里卷,嗯声迎着“好”,牙尖磨,咬着,啃着,碰着那贝齿,容修忽然愣了一愣。 舌尖在小牙齿上摩,细细感受,容修不言语,又像在思考,吮得劲臣发晕也软,缠在他颈肩的手臂挂不住。 淋浴停了,容修舐着他的小门牙,才道:“是牙齿。” 劲臣懵了,怔怔打量他,看来容修是想到了什么? 容修带他出浴室,把人放床上,狠劲儿在他额上唧一口,勾唇笑:“托你的福。” 桃花眼迷蒙蒙:“?” 容修揉他额头,起身去琴室翻找出一个盒子,晚上八点时,他去往地下室。 * 兄弟们已经在边等边练习,刚推门进去,容修就问:“老幻,你的拨片是树脂的?” 沈起幻点头:“什么都有,”他举起手里正用的,不由佩服容修耳力,“现在用的是树脂的,水滴。” 容修将一个精致小盒放在桌上,“试试这个,一会重过一遍,看看效果。” 沈起幻过来,打开小盒,看见一片白色拨片,“这是……” “象牙。”容修说,“十八年前,井子门琴行一位大伯送给我的,已经很难搞到了。” 沈起幻的手指触在拨片上,又在琴弦上拨了一下,眼光亮了一亮:“这个音色?” 和贝斯手不同,吉他手使用拨片要更多。 拨片和指弹,音色和技巧不同,音乐感觉也不同。而不同材质的拨片,音色也不同,常见的还有尼龙、骨头、角、木质、金属…… 金属要更硬一些,会让音色更有力量感,但会伤琴弦。容修不太喜欢金属,基本上练一首歌下来,就必须要换琴弦了。 骨头也有同样的微妙效果,之前容修忽略了骨头,是因为动物保护禁止买卖,市面也只有高仿,他忘了自己收藏了一片。 沈起幻等不及,迫不及待solo一段。 “绝了!这音色!” 乐队男人们都精神了起来,换了拨片之后,弹奏的感觉和效果着实不同,《家园2》的风格更清晰。 虽然就乐队目前整体配合来看,并没有百分百改进,却解决了容修一直觉得别扭的地方。 容修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不由抬手,轻碰了碰嘴唇。 “这操性的,干了三四个小时,居然还有精力解决这么大的事儿?” 白二咧着嘴,上下打量容修,咂了咂嘴,回味刚才那音色,顿时肃然起敬: “我说,老大,朋克了一下,果然与众不同……” 沈起幻不可置信,捏着象牙拨片,爱不释手,还好奇:“你是怎么突然想到用象牙的?” 容修指尖顿在唇边,牵起嘴角:“看他哭,听他喊,我就有灵感。” 兄弟们:“……” 卧槽! 淦!猝不及防,又被秀了一脸?? 第531章 晋江文学城 除了象牙之外, 容修的盒子里还有龟甲、穿山甲鳞片制成的拨片,以及很多不常见的。 不多赘述,得来不易, 皆是禁止买卖的商品,是从前破车库的大哥们从海外搞到送给容修的。 当然,也有黄金、白银、各种稀有金属定制。 而更多的则是容修手工制作的, 比如用各种银联卡、购物卡等。 通常拿到片状物, 容修就会下意识地试手感, 考虑是否适合制作拨片,想象它弹奏出来的音色效果。 顾劲臣欣赏过容修的拨片收藏盒,所以现在他一看见容修手里捏着卡片走神儿, 就会立刻去注意那是一张什么卡,生怕他把两人要用的重要卡片剪掉。 二人生活在慢慢形成习惯。 就像容修一看见顾劲臣盯着镜子, 就会立马观察他是犯了癔症, 还是在练习演技。 那晚,容修轻薄了人家的牙齿, 兴冲冲跑到地下室,故作深沉地, 明骚暗秀地, 实实在在炫耀了一番,被白翼带领兄弟们摁在沙发上围攻了之后, 就和大家一起排练到了深夜。 之后的两天, 乐队正式开始忙碌运转。 早上六点晨练,抓紧时间, 排练演唱会的曲目,两个半小时的大活儿,男人们要全力以赴。 而在容修的最后一次“不行”这句之后, 排练室里,他看向了白翼,“先不排了,”他这么说,随后就将《家园2》的伴奏录制完全搁置了下来。 歌词大体完成,他和顾劲臣一起创作,但还没有正式用上。 容修对目前的乐队配合仍不满意,如果解决不了,就要考虑是否重新编曲。 可眼下还没有时间解决问题。 当时,demo的录制是在大马进行的。艾迪的伴侣——乔希的地下乐队,水平与DK乐队自然不能相比。 与现在正式录制不同,容修对自家兄弟的要求高得多。 《家园2》的录音,还是用大多时候使用的方式,乐队成员一起演奏数次,每次只录制一条音轨,这比分开录制更有现场感。 而分开录制,容修会选择更注重音色的歌曲,比如抒情、偏民谣或英伦。 所以录制时,必须保证配合默契,达到现场演出水平。 电影即将进到后期,好在还有一些调整的时间,这次要调整的,不是别的,而是容修一直重视的,贝斯。 也许很多乐队都不重视贝斯,只需要水平合格,在角落里弹弹低音就好。 但容修不止一次地说过贝斯的重要性。 容修知道,早晚要走这么一遭—— 乐队兄弟们,以及暂为候补队员的“岛岛乐队”,或多或少都接受过他的“容老师课程”。 只有家里头最不好管教的那位,容修一直叫不准该怎么拿捏。 二哥啊…… 毕竟放下贝斯八年,在“里边儿”就算托关系一个月也摸不到一回琴,白翼的心态其实是非常敏/感脆弱的—— 乐队重组之后,容修从没正面指出过好兄弟在专业上的硬伤,大多时候就是排练,乐队磨合,糖水小皮鞭,轻不得,重不得,充其量起到一个督促复健作用。 仔细想想,只有在少年时,容修才正儿八经地当过白翼的贝斯老师—— 那时才十三四岁。 两人因贝斯battle结缘,容修赢了白翼,两人组乐队初期,容修的贝斯水平占上风,偶尔对白翼指点一二。 正因为白翼那次败北,从此以后便奋发图强,再加上容修给他灌输乐理知识、DK乐队组成之后长期演出、切磋磨合,使得白翼在专业上突飞猛进。 白翼的贝斯水平,早已在容修之上。 毕竟容修不是贝斯专业,他也不想“好为人师”,该怎么给“京城小伯顿”上这节音乐课? 同行相轻,二哥狂傲,江湖人儿要面子,专业不容藐视,乐队更要和谐友爱,搞艺术的脾气也都有点古怪…… 林林总总,都是身为队长要考虑的大问题。 演唱会迫在眉睫,事情必须尽快解决,还要有学习成效。 * 周日这天,早晨七点多。 容修带着乐队兄弟们晨练回来,冰灰一个人在大客厅狂弹《哈农练指法》。 看见哥哥们一身大汗回来了,冰灰可怜巴巴地看着白二哀嚎着。 就算看上去很累,纯爷们大灰灰还是分外地羡慕,差点一嗓子哭喊出来:大哥,刀下留情,我一定好好努力,我想上体育课呜呜! 多宝买了早餐过来时,容修上楼唤劲臣起床。两人今天要去邻省办事,得早点出发,免得堵车。 考虑到下午要去音乐学校,大概要忙一整天,两位经纪人就不能一起去了,团队还有正事要忙。 但没成想—— 一大清早,花朵和丁爽还没到,封大金牌就兴冲冲地过来了。 那会儿,容修还在三楼衣帽间,劲臣给他选出行的衣服。 秋后一伏,天仍很热,薄衫仔裤,两人穿差不多。 劲臣在楼上收拾两人的随身包,容修先下了楼。 下楼梯时,听见大客厅一片欢腾。 容修一边整理黑T领口,一边抬眼望过去。 兄弟们围坐在茶几前,封凛正在和他们交谈。 听见脚步声,大家抬起头,迎着容修视线,笑呵呵都是一脸喜庆。 容修没什么表情,来到沙发前,环视男人们:“怎么,谁要脱单了么?” 可怜的纯撸党们:“……” 扎心了大哥。 大清早,连扎带秀的,男人们裂开了, 确实,如果家里谁脱单了,肯定是乐队的大喜事。 不过,虽然不是这种烧高香的好事儿,但大家还是替容修高兴,因为封凛带来了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好消息! “早晨参总打电话,恒影接到了邮件,”封凛神秘地看他一眼,也不卖关子,“驻大马使馆的,要给你颁发贡献奖。” 容修愣了愣:“颁奖?为什么?” “表彰。为两国友谊做出贡献,”封凛掩不住笑意,将咖啡杯搁在茶几上,矜持地叠着手,“官方今天上午就会公布,我先来通知你一声。” 容修并未露出喜悦神色,他沉思了下,微蹙了眉,“你知道的,我没有时间飞来飞去。” 这才是DK队长重视的问题,如果需要他跑一趟,肯定抽不出时间,演唱会要赶在威尼斯电影节之前,乐队根本放不下。 “不不,到时奖状或奖杯,会直接邮寄到恒影,没有繁杂的颁奖仪式。”封凛笑道,“不需要你来回折腾。” 容修疑惑:“那我……” “只要坐等好休息。”封凛微笑,“大马那边说你在酒会上的表现很好,王妃也侧面表示感谢你的解围。” “太好了!牛逼!”白翼直拍手,比自己得奖还高兴,“真是太好了啊,这是很大的荣誉!” 崽崽还很懵逼:“不明觉厉。” 冰灰惊喜交加:“这是一个国家级的奖项?表彰?” 沈起幻也高兴:“看来,花容月貌的证书又多一份,粉丝们斗地主的时候,又多了一张重量级的好牌?” 白翼小声叹气:“可惜,如果有臣臣的就好了,可以凑一对儿。” 这些天,网友们都在关注《极限生存,直播平台也在赶求生热度,全网都在聊求生的话题,热讨,关注。 CP粉们在忙着拿放大镜看综艺,而一部分DK和影帝的粉丝们,则合而为一跟对家《漂流大明星》撕逼,骂得别出心裁,骂得独领风/骚。 周末网上热闹,就在这当儿,国家大官微发布了两条重量级微博,一下掀起了网上热浪! 【中马友谊促进会V:经研究,授予@DK乐队-容修V“中马友谊杰出贡献奖”,以表彰容修同志在中马文化交流活动中作出的突出贡献。[红头表彰图][证书图]@..】 此微博一出,DK粉丝们不由懵了下,紧跟着,便是一阵转发点赞,撒花欢呼,给官方爸爸道谢。 那是一个是红头的表彰决定,还有证书,后面艾特了中驻大马使馆等官微。 本以为这就完了,紧跟着,官方又发布第二条微博。 【中马友谊促进会V:我有嘉宾,友好睦邻;幸甚至哉,歌以咏怀。大马王室历来致力于马中两国友好交往事业,为两国人民友好往来、两国文化深入交流作出积极贡献。近期,大马王室宴会、邀请马、中、日、韩等多国艺术家、文艺工作者等出席。席间中国歌手@DK乐队-容修V的精彩演出得到了与会者一致好评,大马王室予以高度评价,称其为“大马王室宴会最受欢迎的来宾”“成功且模范的表演者”“极具魅力的中华文化传播人”。愿中马两国文明之花长盛,友谊之树常青。@...】 随后,DK后援会、恒影第一时间转发了这条微博,得到了共青团官微的点赞。 这下就彻底传开了,只有半小时就空降热搜,不少媒体记者也发了新闻通稿。 DK姑娘们无比自豪,大群里一瞬间热闹,喜气洋洋,差点又来一次和对家的“证书斗地主活动”。 容修知道微博消息时,正在高速上开车,花朵和丁爽开车跟在后边。 两辆车驶往邻省,顾劲臣坐在副驾驶,给他读的热搜。 “恭喜!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劲臣眉开眼笑,看上去像要喜极而泣,“现在乐队最需要这些,这比商演和演唱会都重要。” 容修目视前方,久久没言语,他想起在家里时,封凛猜测说,也许只能表彰一人。 “恭喜我什么,这个奖,本来应该是我们两个的。”容修唇角牵出一抹笑,但看上去并不那么愉悦,“我一个人能跳舞?” “跳舞不是正餐,酒会上的华尔兹才是。容哥,探戈并不是重中之重,你知道在酒会上,为王妃解了围么?”劲臣语气中带着自豪,说着,说着,就下意识地抬手,而后又顿住。 怕影响容修开车,他轻碰了碰容修手背,真诚地说:“容哥,乐队需要这个奖,我真的很高兴。” 容修表情缓和了些,但还是没什么笑意:“嗯。” 老实说,网上的确也有一些影帝粉丝,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情绪,他们认为,两人一起参加宴会,只表彰一人这样很过分。 容修减慢了车速,保持在60迈,若有所思道:“酒会上关联的国家很多,不论是宫崎秀一,还是金佑荣,都和我们有了交集——” 早晨封凛说表彰的事,容修就想起,王妃女士对他聊过的“亚洲歌会”,于是简单和劲臣提了一下。 容修:“她还问我,亚洲歌会,我们国家会不会感兴趣,像是担心咱们不参与。” 劲臣眯了眯眼:“你是说,这个表彰,与这件事也有联系?” “我哪儿知道,莫名其妙的。”容少校只是没放下警惕心。 这么想来,倒也不是没可能,顾劲臣咬着下唇,稍一思索,心里就有了数,至于表彰之前,双方没有沟通讨论…… 谁知道呢,社交也好,外交也好,都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任何外交手段都有其背后更大的意义存在。 “像个棋子一样。”这么一想,反叛的摇滚主唱就更笑不出来了。 为了让劲臣放心,容修还是轻笑了下,专注开车,没再言语。 不过,他心里还是接受,顾劲臣说得对,乐队需要这样的荣誉。 粉丝也很需要啊!DK姑娘们可骄傲可自豪了,才不管什么意义不意义的,最大的意义就是,哥哥们得到了国家的表彰! 反正!自家哥哥得了荣誉!这就是牛逼!大家就是高兴!要庆祝!要炫耀! 一切质疑的,说风凉话的、看不惯的、不理解的……全都是红眼病! 当然了,身为DK后援会摄影组老大,“容修我本命”也一样。 顾劲臣是真的高兴,比自己获奖还喜悦,他笑逐颜开,一路上还哼起了歌。 乱七八糟的,唱的是粤语,容修没怎么听懂…… 什么“想跟你铿锵,如像一双鹦鹉被抚养;想跟你得奖,台上装束相衬卖色相……” 桃花眼儿眯着,像是困乏了,软软往容修那边一歪,吊着眼梢看他侧脸。 撩骚得不行,容修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一板一眼,不搭理他。 直到劲臣像是没趣儿,望着窗外,接着唱: “可知我很想,你拿浴巾鞭打我扮打仗,可知我很想,我凭电话骚扰你像搔痒……” 容修终于咳了一声,沉声道:“想让我找个地方停车?” 劲臣抿住嘴:“……” 憋了半天,软喃喃问了句:“停车干什么?” 容修张了张嘴,差点说一句不雅的,半天没回话,车里一片安静,劲臣瞥眼飘他一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才发现,自家歌王不知道在想什么,耳尖染着红,盯着挡风窗,那眼神冷硬,像要戳穿了玻璃。 劲臣又歪过去,瞅着他侧颜,声音微弱:“屁/股疼。” 影帝的语言技巧就是花花样儿,也不知是坐太久了疼还是做太久了疼,容修又张了张嘴,一时间问不出口,也不能真找地方停车给他揉揉。 承受他有多疼他想象不出,这会儿是真疼假疼也不确定,自己心猿意马倒是真的。 容修表情愈发地严肃,劲臣也老实下来,还是忍不住动不动就瞅他,盯着,挪不开视线,就像以往无数次坐在副驾驶一样。 直到下了高速,找地方加油,排队时,容修才问出口:“那个,还疼么,去药店么?” 封闭狭小的空间内,影帝从车窗收回视线,忽然伸了手,揽住容修脖颈,张嘴咬他唇角,呼吸很重地说:“我想疼,”说着就笑了开,笑得妖孽的,吮他嘴唇,“那粤语歌儿,晚上细细唱给你听。” 空气是热的,眼睛是热的,即使三十岁,也如少年般悸动,容修道:“好。” * 开进市里直奔恒影大厦,两人又聊了聊之后乐队的安排,除了为演唱会曲目做准备之外,容修又有一个针对白翼的大计划。 不知是不是怕容修在恒影发火,劲臣给容修递了块黑巧克力。 容修张嘴接住:“我以前说过,贝斯和鼓,才是决定歌曲风格的重要因素,鼓决定节奏,贝斯决定和弦基础。” 劲臣点头:“听你的打算,小白的问题很大?” “能收能放才是高手,以前他太放了,现在又太收,”容修唇角带着笑意,“要么就是排练时,明明白白告诉他,某地方放开了弹,他才会真正展示‘京城小伯顿’的撒泼劲儿,我承认之前一直在摁着他,是我把他掰坏了么?” 劲臣摇头道:“不是的,小白是怕影响乐队,拖了你后腿,你明明知道的。” “我怕他拖后腿儿?”容修嗓音冷了几分,“那样一来,兄弟感情算什么,未免太见外了。” 劲臣笑容带了丝苦涩,“身为体验派演员,我能理解他的心态,就因为是兄弟,才小心翼翼,也因为珍惜机会。” 容修随口问:“听你的意思,那个培训计划,你同意?” “同意的,只要别打架,”劲臣说,“别放弃小白啊,就算他不乐意,跟你蹦跶,惹你生气,你也别放在心上,别不搭理他。” 容修眼角扫他一眼:“说什么傻话,这么多年了,就算他将来再做什么混账事儿,我宁可把他揍躺下了,也不会不搭理他。” 像两个商量怎么把孩子哄到幼儿园的家长,他们在车里严肃地商量了一路,没多久就开到了恒影。 * 两辆车停在车场,容修给参朗打了个电话,那边已经在会议室等待了。 四人上了楼,直奔恒影公司著名小黑屋。 嗯,就是总裁发飙的地方,参朗是只笑面虎,此时小黑屋内,人员全部到齐。 会议室里,参朗坐在主席位,商宇贤坐在他右手边,总裁夫夫正在和下属交代事情。 商宇贤平时主要在世纪恒商,子公司完全交给爱人处理,不过今天的会议他很关注,因为是周日就过来了。 参朗的左手边是公司明星策划与公关团队的负责人,对面则是第三方代表们,也就是一直与恒影保持合作关系的医美团队。 电梯快到地方,劲臣拉了拉容修小指,又往他手里塞黑巧:“你要是不高兴,就告诉我,我就跟你回家。” 真把他当成来砸场子的山匪了?容修瞟了一眼那块黑巧,出于反叛心理本不想接,但耳畔痒痒传来大影帝乖巧的喃喃哄声,莫名一瞬间没了脾气。 于是伸手接过来,将巧克力揣进兜里,沉沉应他:“知道了。” 助理小圆站在电梯门口等了一会,电梯门一开,见两位大佬出现,立马笑得像朵花儿,“顾老师,容老师,请这边。” 经过长长走廊,来到会议室门口,容修敲门,听见应声,和顾劲臣进了门,看到长桌前坐了不少人。 容修对众人微微颔首:“抱歉,从京城过来,迟了点。” 参朗闻声抬头看去,见两人终于到了,一下笑了开,“没迟,刚刚好。”说着,便和团队打了声招呼,起身大步迎了上去。 会议室安静下来,自家两位顶梁柱回来了,能看出参总是真的高兴,单单一个举动就露出了两人的咖位。 参朗大步往前走,目光锁定在容修脸上,容修一下顿在原地,有一瞬间,顾劲臣侧头看去,他从爱人的微表情中隐约看见了“掉头就跑”的惊悚,还稍带了点儿嫌弃,但眼底却是无比的温柔。 参朗笑得欢畅,大步流星,还没到地方,就张开手臂,迎着容修抱了上去,“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 容修浑身僵着,直竖竖站着,表情绷得紧紧的,给哥哥抱着:“……” 两人在太平洋录综艺时,参朗几乎一天一个电话打给周导,有时打给封凛和丁爽。 杂货铺还在,改建在了商品街内,外公却不在了,容修是参朗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不管长辈关系曾经怎么样,两人都是兄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容修轻哼:“这么多人。” 参朗就不抱了,端着他肩膀,打量容修的脸色,从上到下端详他,身体仍结实硬朗,“就是瘦了些,劲臣也瘦了,下巴都尖了。” 容修咕哝一声:“是啊,脸都瘦成尖尖儿了,还找他来干什么。” 参朗挑了挑眉,和劲臣使了眼色,劲臣这才参与兄弟俩的谈话,颔首打招呼,“参总,”又望向坐在远处的商宇贤,“商董。” 参朗视线飘向容修,强忍着笑,没接他的茬儿。 昨晚知道容修要和劲臣一起来,跟个监护人似的,他就在被窝里和他家大宝贝笑成一团,两人想象了半宿,容修来见医美团队,该会是怎样的一张臭脸啊,顺便给茶茶顾问点个蜡。 “对了,”参朗转过身,敛了笑,望向会议桌,对领头的一位年轻女士正式道,“茶顾问,正式介绍一下,容修,顾劲臣。” “顾老师之前见过,你们好,容老师,你好。” 茶茶站起身,踩着小高跟,皮肤吹弹可破,露着标致的职业微笑,小白牙,黑发如瀑,一眼看上去比较高冷,竟然看不出年龄。 她走到两人身前,伸手与两人问候,特意对容修着重了一句姓茶名茶,就叫茶茶。 茶不茶的不知道,这女人盯着他的脸,容修怔了怔,不是平时粉丝见哥哥的那种“盯着”,而是像一把手术刀在脸上割,或是扫描仪在他脸上扫。 两人都面无表情,对视了几秒,大猫有点想炸毛。 “是的,见过,你好。”劲臣连忙道,对容修透露,“茶顾问经验丰富,你的那套澳洲护肤品,你说用得很舒服,效果很不错,就是茶老师负责对接的。” 参朗给两人正式介绍了茶顾问,容修也接到了她的名片,上面写着某大型知名国际医美医院的总监、经理。 打完了招呼,参朗就示意两人来到会议桌前落座。 会议就算是正式开始了,都是内部高层,禁止录音记录,绝对保密。 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为了打破开局的尴尬,策划老大先轻松笑着开口了,直接确定了会议气氛和风格。 策划老大:“那天我想拍个产品,结果打开了前置摄像头,手机屏幕里一张肥脸,吓了我一跳啊哈哈哈!” 参朗嘴角动了下,“谁还没有被自己的脸吓一跳的时候,我外公去世那阵子,上个厕所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一跳。” 茶顾问轻轻一笑:“是啊,谁不愿意看到漂亮的脸蛋呢,电视里,电影里,照片里,就算相亲,也是容貌优先。” 参朗点头:“可不是嘛,那样多好,哪儿是搞对象,那就是散心啊。” 说完感觉哪不对,回头就看见自家爱人平静无波的眼神。 参大总裁:“……” 我不是我没有,我是说给那一对儿听的,大宝贝全世界最美腻! 容修坐在会议桌前,手里捻着一粒小骰子,垂眼看桌上的医美介绍,看上去并没有参与到会议中。 茶顾问的目光落在劲臣脸上,笑道:“顾老师,看了您一个整体面部情况,您没做过医美,能保持现在这样一个良好状态,我真的很惊讶。” 说这话时,余光里,容修似乎瞟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眼神中隐隐透着一丝骄傲。 茶茶一下顿住了口,恍然看到了一只大猫在晃悠着尾巴:“……” 一时间卡住,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策划大佬:“劲臣从太平洋回来瘦了,是不是过于瘦了?” 茶顾问回过神,摇头笑道:“在我看来,现在刚刚好,不过,尽管顾老师的身材管理一直很好,说实话,去年夏秋的时候,我关注了您一阵子——那时,您胖了些,脸,整体,在上镜时,问题就很明显。” 容修嘴角沉下:“……” 什么?好不容易把媳妇养胖了,现在被人指责有问题? 这还得了? 连顾劲臣都有点懵,夏秋正是两人热恋时,还没有分手那回事,容修总想让他胖一点,身体好,如今也是一样。 容修嗓音淡淡:“顾老师是演员,除了角色需求之外,演员也有体重要求,不能一味地为了上镜美,就忽视了其他的,他的身体,他的安全——比如吊威亚,如果他拍戏时体力跟不上,还勉强支撑,将来老了会坐下毛病。” 茶顾问莞尔,“都说两人关系很好,容老师果然为顾老师考虑很多。虽然说,顾劲臣目前用不到,但我们这边的确有完美的方案,保证顾老师的身体健康,比如溶脂针,安全有效,将来……” 话还没说完,茶顾问顿住,目光撞上容修扫来的视线。 容修注视她眼睛,眼光柔和了些:“茶顾问思虑周到。” 茶茶微笑,与他四目相对:“谢谢夸奖。” 容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没有正式进入话题,会议室的温度似乎降低了。 茶顾问正在察言观色这当儿,策划大佬连忙笑着插了一句,打圆场一般。 “唉,明星压力大,有压力就失眠,熬夜,吃东西,听说熬夜也会胖?一说这个胖啊,我这也是久坐办公室的职业病。” 策划大佬先摸了摸自己腰间游泳圈,又摸了摸自己圆脸,看向自家两位大明星,又瞅了瞅茶顾问,笑道: “听说,拔牙就行,能瘦脸?” ——是了,这就是大家早早来会议室的原因,事先计划好的,怕引起明星的逆反心理,就使用顺毛捋的方法。 茶顾问摇了下头,笑着刚要开口—— 容修:“没牙。” 在场众人:“??” 策划大佬:“我是说,智齿,”他比划一下腮边,“拔了能瘦脸。” 容修面无表情:“顾老师没有智齿,在伦敦时四颗都拔掉了。” 策划大佬噎住:“……” 参朗挑眉:“那吃大蒜,听说吃大蒜能减肥。” 容修瞟他:“有味儿。” 参朗眨眼:“所以说,那就没办法了,脸胖了,上镜大,就得让它小,这就是今天请茶顾问到这来的主要目的……” 话没说完,容修嗓音淡淡传来—— “嫌他脸大?他脸大?嗯?除了眼睛还哪大?他是影帝,柏林都不嫌。” 参朗:“……” 容修:“好办,镜头离远点儿,谁嫌谁就离远点,近大远小,离远点儿,看着就小了。” 影帝:“……” 在场精英们:“……” 卧槽…… 这不讲理啊,这个会还怎么开…… 参朗差点骂出来。 对对,咱们都离远点儿,就你一人儿亲近,搂着,给你搂怀里! 第532章 晋江文学城 恒影会议室里, 精英们一脸呆滞,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 有种家长带着孩子来开毕业商谈会的赶脚。 在家长看来:咱家孩子就是好,你为啥不让他考清华? 这边一句话说岔纰, 那边就发飙了啊。 参朗又解释了恒影合作的医美机构的权威性,以及茶茶顾问的专业性。 而茶顾问的表情此时也严肃下来。 在容修两句话之后,她像被人亵渎了信仰一样, 职业微笑维持在脸上, 盯着容修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等会儿不说你个满脸桃花开, 你就不知道什么叫“人间审美仪”。 不过,看了容修一会儿之后,茶茶挑剔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 她居然没看出这男人脸上有任何不合适之处, 脸型细节、五官比例、皮肤状态…… 如果不配合容修的专业和个人信息,肯定会有一些小瑕疵、或大或小的缺点, 但考虑到摇滚歌手和明星发展方向…… ——这些都是她必须着重考虑的。 不可能因为明星任性, 让她受了气,就逞一时意气胡乱说一通——她可不是什么野鸡公司的顾问, 没底线地让明星一顿瞎搞,她可是国际金牌医美顾问, 专业素质顶尖尖的。 顾劲臣是演员, 演员有演员的方案,她能建议一些针对性较强的, 但骚气的摇滚乐队主唱…… 茶茶没看出任何要大动的硬伤, 啊这…… 过了十来秒,像是被“扫描仪”吓到炸毛的大猫, 容修抿了抿嘴,抬眸瞟了她一眼。 茶茶对他颔首,并没有开口, 避开了视线。 “医美不是整容,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参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比如大众平时做的小气泡补水,这个就是医美,或者做个清洁,祛个痘,收缩毛孔,祛斑,牙齿美白,自己在家捣鼓的那些,挤个白点点,粉刺,其实都属于医美范畴,只是医美中心会做得更专业,防感染……” 策划大佬吐沫星子横飞,接着说: “恒影和茶顾问合作这么多年,我们旗下的艺人啊,脸部有问题的,都会找茶顾问。指出问题之后,然后去医院解决,一直跟进,无一例外,全都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事业发展上,真的是,立竿!见影!” 如果此时有个照妖镜,就能在镜子里看见一只大猫耸了耸耳朵。 容修闻言抬眼:“立竿见影?那是因为他们的竿子立不起来,得扶一把,顾老师不用,我也不用,很过硬,各个方面。” 策划大佬噎住:“??” “噗……”参朗一口茶水喷出来,“对……对对……” 在场精英们强忍住笑,露出顶礼膜拜的表情,居然无法反驳。 话糙理不糙,细细一想,确实是这样啊,毕竟是恒影两大顶梁柱,大家公认的,肯定是底子过硬,各种方面……都过硬…… 劲臣也没忍住,笑了出来,扭过脸儿,看着容修一本正经的表情,莫名臊得不行,桃花眼儿笑得弯弯,带着害羞和嗔怪,倒更像在撒娇。 容修没觉得哪不对,严肃地想了想,环视了一眼在场,又看向总裁夫夫:“这样,能不能和茶顾问单独聊聊,具体的情况,也不耽误大家的时间,聊出结果了再说。” 话音未落,策划大佬打了个哈欠,“说的也是啊,正好我们那边还有活儿,你们先沟通,毕竟是当事人,心里也得有个谱。” 说着,他懂眼色地站起来,“有啥事儿就跟茶茶说,都是老搭档了,别不好意思,咱们在场,也是想帮顾老师出出主意。” 身旁公关负责人和团队精英们也笑着站起来。 大家心里门儿清,这两位可不是公司那些小明星,他们根本做不了主,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会议室嘈杂起来,很快又安静。 内部高层团队暂时离开,在容修的眼神提醒下,茶茶也吩咐她的团队助理等人全部离开。 小黑屋一片寂静,只剩下参朗、商宇贤、顾劲臣、容修、茶顾问五人。 “说说,到底怎么想的,都是自己人。”参朗表情严肃下来,“你还想让顾劲臣在演艺事业上走得长远么?” 这句问得就直接了,也是很敏/感的问题。 容修蓦地抬眸,开口道:“我从没干涉过劲臣的事业和理想,一切都随他自己。” 这时候,董事长商宇贤开口了,他嗓音温柔:“公司的方案是专业团队做的,几经推敲辩证,是对劲臣将来事业发展最好的建议——” 商宇贤说着,望向了顾劲臣,“如果将来劲臣的重心放在家庭上,完全可以拒绝公司的建议,但是,如果想更上一层楼……嗯,各个方面……” 说到这,商宇贤忍不住笑了下,又看向容修,眼里满是亲切关怀,仿佛长嫂般地叮嘱:“从长远计划来看,从现如今娱乐圈的现状来看,新人辈出,结合数据,就要多考虑一些,多为彼此考虑。” 容修眼中多了几分尊敬,颔首道:“是的,我知道了。” 索性开诚布公,容修看向坐在对面的茶顾问,真诚道:“我一直不太同意劲臣接触这方面,网上有挺多明星整容的这类报导——老实说,我很不喜欢。” 容修顿了顿,垂着眸子翻看手里的医美册子,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 “我希望,顾劲臣能活得随心所欲,不经历任何伤痛,没有副作用的恐慌。等将来岁数大时,能够更加的健康,欣然接受并原谅自己的缺点或缺陷——人没有十全十美,他得明白,爱他的人会爱他的一切。 “我希望,即使以后不拍戏了,他也可以随时展开一段崭新的生活,不要因为任何外界舆论,或身体、整容等方面的反噬而遭到什么困扰——他很喜欢照镜子,我希望二十年后,当他照镜子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是微笑和欣赏,而不是审视和惊慌,整天想办法该怎么去补救年轻时的选择。 “我希望,他能活得更自在,不钻牛角尖,不那么要强,也不那么聪明。粉丝叫他男神,但他真的是神么?他难受痛苦时,我能看到。是人都会老,会生病,会憔悴、会疲惫,看上去不那么光鲜,早晚会被年轻人追上。 “我希望,他能想得更开,拥有很多兴趣爱好,而不是整天研究他的脸。他可以想方设法欺骗我,但不能试图欺骗大自然,去和‘自然规律’作斗争——因为那样注定会失败。我希望他更豁达,心宽体胖,自然而然,高高兴兴,而不是在‘自己很失败’的心情中度过每一天。” 说完了这些,容修抬起眸子,眼神从哥嫂、茶顾问的脸上缓缓掠过。 大家都微笑并真诚地看着他。 最后,容修侧过脸,触到劲臣深深凝视他的目光。 容修微笑:“我这么说,你们能理解么?” 劲臣唇抖了下:“容修……” 只唤了他的名字,任何影帝的台词功底都派不上用场,劲臣恍神了片刻,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由抬起手,放在容修腿上,手指微微蜷紧,低声道:“我晓得,谢谢你。” 商宇贤和参朗也有些失神。 哥嫂望向坐在眼前的一对“新晋夫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再没有比这更真挚的倾诉了? 简直和告白没差。 而茶顾问此时心里就有数了,之前她和参总密谈时,暗示地问过两人的关系,参总当时微笑着,并没有直接回答,但也没有摇头否认。 并不是八卦,她可是专业素质很高的金牌顾问,保护明星隐私是首要,更重要的是,现在她要考虑得更多。 比如,已婚明星的家庭生活、特殊性向的注意事项、男性伴侣的喜好,以及将来因为各种原因隐退之后的发展——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性向曝光,当然是黑料越少越好…… 不过,果然,两人是来真的。 卧槽! 我粉的cp是真的,妈哒居然是真的。 那么,之前拿到的小道消息:顾劲臣有秘密女友,门当户对,红二代,家境殷实,职业是医生;容修去年相亲,十年前在明星别墅和名模靓妹们一起泳池群X…… 茶茶当然不知道,自己脑袋里闪过的那些,林桃和唐妃儿什么的,在爱得火烧火燎的两位大明星这边,早就不是事儿了。 茶茶沉思了一会,在桌上的平板上划了一下,换了另外一套方案。 职业笑容暖了几分,茶茶微笑道:“是的,我完全能够理解两位老师的心情,也明白了二位的要求。” 容修点头:“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正式聊聊了。” 茶顾问颔首,询问地看向顾劲臣。 劲臣和容修对视了两秒,容修点了点头,见爱人不再那般抵触,劲臣轻轻舒了口气。 然而—— 转瞬间,茶顾问脸上又恢复了高冷干练,一开口,就让劲臣再次紧绷了身子。 “刚才我说过,顾老师目前的状态,确实让我感到惊讶。但是,顾老师是演员,一旦到了一个年龄段,会比正常人更迅速地衰老,因为您常年拍戏,高负荷工作,压力巨大,常常需要来回奔波、倒时差、熬夜、化妆……这些,对脸部状态有着巨大的影响。况且,现在您已经三十多岁了,皮肤自我恢复修复能力,肯定比不上二十岁时的状态,顾老师,您自己应该是有感觉的。” 劲臣迎着茶顾问的视线,一时间僵着,不知该点头应和,还是摇头否定。 摇头就是撒谎,点头附和对方…… 劲臣下意识地悄悄瞄了身边爱人一眼。 本以为,这次医美会议可能会很艰难,当听到自己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时,心里边肯定会特别难受。 他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这个过程和心情—— 是的,顾大影帝哪儿还有什么心思难受,他全程观察着爱人的情绪,生怕魔王突然发作,只剩下紧张和卖乖了。 顾劲臣迟迟没给回应,茶茶顺着劲臣的视线,瞟了一眼容修。 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一只大猫刚才晃悠的大尾巴,突然支棱了起来。 这是大猫炸毛的预兆啊,男人的帅脸有点沉,不过这回没有直接怼回来。 劲臣保持得体的微笑,对茶茶点头道:“是的,以前要好很多,现在拍完一部戏,要恢复很久。” 茶茶:“不可否认,顾老师很好看,很帅气,我非常喜欢您的眼睛——说实话,目前很多医美医院,都在拿您的眼睛当整形模板。不过,我注意到您有一段时间,状态非常不好——作为公众人物,在高清镜头下,您的脸部所有状态,都将被放大。当时媒体大肆报道,把事情搞得很大,舆论几乎对您造成了网络暴力……” 说到这,茶茶眯了眯眼,看向了容修:“我想,容老师也不想看到这些。” 不等容修回应,茶茶继续道:“顾老师是优秀的演员、明星、偶像,他也不想在粉丝面前一点一点衰老,而且年过三十的男演员,就算顾老师一直是实力派,或多或少都要面临转型期,现在很多三十多岁的演员都去演人家爸爸了,顾劲臣也许会因此失去很多机会,错过很多优秀的剧本。” 提到因年纪转型,劲臣笑意收了,没有再看容修,他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硬石的衣之寒,我一直有关注他,粉丝都称他‘逆生长男神’。公司那边经常会带他去医美做项目,他的眼睛鼻子包括皮肤都是精心雕刻的,所以他的脸部情况,看上去非常年轻,也符合当代人审美。我想,顾老师,您也不想以后他还在演未婚青年时,你去演人家的爸爸,或者是舅舅——作为一个偶像实力派,您已经不再年轻了,我建议您从现在开始,适当做医美,改善自己的脸部状态。” 花朵和丁爽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一直保持着沉默,努力装空气。 不过,提到衣之寒,像是触及到了花朵的某一根神经,花大特助一下炸了,非常不服气。 花朵瞪着一张冰块脸的茶顾问,腹诽了半天—— 自家老板纯天然,哪是衣之寒能比的?虽然三十一岁了,看着也就二十六七,当时那些人就是嫉妒,就是为了热度才那么报道的!明明就很漂亮,看看气色多好! 医美的人,看过形形色/色漂亮的脸蛋,在他们眼里,只有完美的模版,他们能从任何一个人的脸上挑出任何毛病! 就算是天仙,也会被他们说出一二三四五个缺点的! 花朵的头顶上已经全都是弹幕了。 顾劲臣则没有再开口,他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而听到茶顾问的话之后,容修一直略带柔和的眼神忽然一变,狭眸中迸射出明显的恼意。 刚要开口,容修顿了顿,垂眼看腿上按住他的那只手,劲臣轻轻握成拳,压在容修腿上。 容修沉默了下,抬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和劲臣对视了片刻,强忍着没有开口怼人。 在他看来,自家小东西哪哪儿都好看,小脸蛋儿,桃花眼,白皮肤,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微调一下状态”。 劲臣看向她,开口问道:“说说方案,我适合怎么改善?” 茶茶像是没注意到周遭的气氛,直截了当:“男明星不像女明星,因为过度保养而导致状态极差,地位一跌再跌。您也一样,考虑到诸多原因,包括容老师刚才的提醒,我的提案是……您的脸部,其实最大的问题,就是黑眼圈。” 一针见血。 这也是顾劲臣和容修都很在意的部位。 “顾老师,您的眼睛很好看,但黑眼圈却给您拉了分,一看就是长期熬夜、因压力失眠、倒时差等导致的。长此以往,黑色素堆积,会变成眼袋,会使你的面部看上去憔悴、疲惫、显老——我相信,只要它消失,顾老师年轻个三岁是没有问题的,去除黑眼圈,最快的方法是做激光手术。” 容修闻言偏头,看向劲臣眼底已经淡下来的青黛,再怎么淡也散不开的那抹憔悴。 自然而然地,容修恍神时抬手,指尖碰了碰劲臣的眼底。 劲臣回过神,侧头看向容修,微笑着与他对视着。 四目相对中,两人没有开口说话,却仿佛倾诉了千言万语。 容修想起昨天在床上,劲臣对他说,十年了,我睡不着。他说,想你,爱你,想得要死,爱得要死,几乎每次都觉得,自己活不长了,这次肯定会死的…… 容修和劲臣对视一会,回头看向茶茶。 他嗓音温柔了些:“黑眼圈这个,有什么副作用?哦,还有,疼吗?” 爱人敬业,去拍个戏回来,不止掉称,更是通体疲劳,好不容易眼底淡下去的青,肯定又见深了,劲臣照镜子时,总是不自觉地抬手碰一碰眼底…… 如果能改善,能让爱人心情变好,容修当然愿意接受。 第一前提就是不要有副作用。 ……嗯,最好也不要有疼痛,尽管他知道,顾劲臣是恋痛的那一种。 疼痛,只能由自己给他。 茶茶莞尔:“激光去除黑眼圈的原理,就是通过激光,刺激黑眼圈皮下的毛细血管,来提高血流的速度,瓦解黑色素沉淀,一般需要几次疗程——副作用非常轻微,眼部会出现暂时的发红、肿胀,几天后就会自动消肿,饮食也需要清淡。” 说完这些,容修挑了挑眉,又等了一会儿:“没了?” 茶茶耸肩:“是的,非常保险,安全。” 容修扭头瞅了劲臣一眼,劲臣微笑着露出询问的目光。 容修指尖捻着小骰子,思考了下,看向坐在那边的总裁夫夫,微微点了点头:“我还需要更多的材料,目前可以保留。” 茶茶露出大功告成的笑意。 原来,容修看着凶悍,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好沟通嘛,只要讲清楚了,很通情达理的呀。 这么想着,茶茶的建议说得就顺口多了:“顾老师,您现在皮肤非常状态不错,得需长久保持,目前明星已经遍地普及了水光针,衣之寒一个月就会打一次……” 话还没说完,花朵差点开口打断她,气得攥紧了手指头。 又是衣之寒,这个顾问肯定摸透了老板的软肋,这就是刺激人啊,就算老板由始至终一直保持得体微笑,他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容修抵触地皱眉:“好好儿的人,打什么针,是药三分毒。” 茶茶:“水光针,其实就是脸部补水,有句话说,一支水光相当于敷100张面膜,很多明星没有时间敷面膜,打一针水光能顶一个月。” 容修:“我不同意,好好的小脸儿,打什么针,臣臣保持良好的习惯,每天坚持喝2升以上的水,两天敷一次面膜,白天晚上都有充分的运动排毒排汗,整个人都水灵灵的,浑身上下都不缺水,不需要补水。” 茶茶半张着嘴:“……” 水灵灵的大臣臣:“……” 劲臣垂着眸子,耳尖瞬间染了红,低头瞅着桌上册子。 白天晚上充分的运动…… ……其实,也没有运动多久,大多时候只有开局意气风发,驰骋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之后就是容修运动,再后来他会晕过去一会儿。 不过效果确实很显著(……) 茶茶呆滞了一会,白天运动我知道,晚上运动什么的…… 她很快回过神,继续道:“我知道,顾老师的行程很忙,面膜仅能改善面部表层,皮肤状态需要长久维持,皮肤一旦缺水,很容易出现松弛、下垂产生细纹、皱纹——水光针,能注射到皮肤真皮层,通过脸部水分吸收,刺激皮肤胶原增生,让皮肤更加水润、光泽,而且很方便……” 容修板着脸,打断道:“听不懂,说说副作用。” “水光针打完,皮肤会稍微肿胀,很快就消肿。除此之外,它的副作用就是,”茶茶顿了下,露出神秘的微笑,“会让人越来越年轻,越来越美,水/嫩/嫩的,啃一口像吃新鲜水果一样。” 容修张了张嘴:“……” 啃一口什么鬼,这个不正经的女人。 不过,啃一口……咳…… 容修挥开脑袋里的不雅画面,目光扫向了劲臣。 劲臣咬着嘴唇,低着头看册子,像是没听见两人刚才说了啥。 茶茶挑着眉毛,看了一眼策划案,继续道: “另外,顾老师,如果想看上去更显年轻一点。可以玻尿酸填充唇部——注射玻尿酸,通过增加皮下组织容积,支撑唇部,让它变得圆润一点,这样你整体看上去也会显年轻……” 一听提到臣臣的嘴唇,容修终于按耐不住了。 也不知哪句话不对,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高大的身躯“霍”地站了起来。 茶茶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容修起身,生生挤到了劲臣身前,回过手臂,把身后人护在臂弯里。 “不行,劲臣的嘴很好……哦,我是说,很漂亮,形状很好看,颜色也很漂亮,不厚不薄也很柔软,你要给他填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行,你想让顾老师变成香肠嘴?” 之前还说过水蜜桃很好吃呢。 这张嘴,容修是领教过的,触感,感觉,发出的声音…… 就算有时说出的话,就要把他给气死,但有时候,也能让他心都酥了,做那事儿时也很厉害,软软的也带劲儿…… 参朗掏了掏耳朵,实在忍不住,扭头寻找他家大宝贝,额头一下顶在商宇贤肩上,参朗的肩膀抖动着,发出无声的大笑。 不厚不薄很柔软……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看来弟弟对他老婆相当满意,两人的那啥生活非常和谐嘛! 商宇贤也是忍俊不住,微扬了扬,看向被容修挡在身后,挤得靠在椅背上的劲臣。 本想着,找机会请两人回家,试探着聊一聊婚后生活。 身为过来人,可以给两人一些建议,他也能给劲臣传授一些男人的御夫之道。 眼下看来,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商宇贤舒了口气,两人看上去感情很好,经历了分手,似乎反而让他们更珍惜彼此了。 这一回容少校像是真被气坏,不顾兄嫂在场,硬挤在劲臣和桌子中间,将人严丝合缝地挡着,不给茶顾问看。 容修面色冷峻,严肃道:“总之,谁也别想动臣臣的嘴,我不准。” 劲臣靠在椅背上,歪着身子坐着,脸贴着容修的后腰。愣了好一会儿,劲臣才回过神来,额头轻轻拱了拱他,脸热的不行,强忍着才没上手抱住他。 劲臣喃喃着:“知道了,茶顾问就是提个小建议……” 容修:“建议也不行,想都不准想,这是我的,她不许想。” 劲臣:“……” 茶茶:“……” 茶茶屏住呼吸,凝眸与容修对视一会,听到这儿,忽然别开视线笑了开: “知道了,知道了,容老师,你把顾老师挤到了,幸好鼻子是真的,不然要塌掉的。” 容修愣了下,连忙回过身去看身后的劲臣,小东西就快被他挤成照片,整个人贴在椅背上往后靠着。 参朗笑了半天,终于缓了口气,带着宠溺的语气:“好了好了,不做就不做,谁也没逼他,你跳什么脚。” 容修:“……” 因为这么一出,会议室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容修又坐回到原位,坐下时才发现,椅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劲臣捞得离他更近了些。 劲臣脸愈发地红,与他肩并着肩,轻声安抚着:“不做不做,就这样。” 茶茶也莫名脸热:“呃,是的,这些只是小建议,当然,顾老师的嘴也很好看,就是这几天有点干唇部起皮,得好好的把唇膏用起来哦!” 不等劲臣回答,容修点头:“嗯,我会督促他的。” 茶茶看着两人黏糊在一起,突然一本正经,注视着容修:“顾老师做不了,我倒是觉得容哥可以试试,容哥唇型偏薄,会比顾老师更适合这类医美。” 容修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你让我做香肠嘴?” 说着,他低头看向劲臣:“我嘴巴很薄?不好看么?” 劲臣瞟了一眼茶茶,立马对容修笑道:“容哥很好看,花容月貌根本就不需要做这些。” 容修愈发严肃:“当真?” 劲臣紧绷表情:“真,比针尖儿还真,好看。” 茶茶:“……” “咳咳,就是一个建议,言归正传……” 茶茶揉了揉额头,又翻了一页方案,“另外,我认为,顾老师的面部轮廓,整体偏向柔和,缺少了锋利感和立体感,脸部下颌的线条,我认为可以精雕一下。让面部更加精致,线条轮廓感更强,这样镜头下会更加的好看。” 容修一下精神了,“臣臣都这么瘦了,整个人都要变成线条了,还要什么线条感?” 这就是属于整容了,他最关注的就是……血呼啦的削下巴。 对医美一窍不通的容修,脑袋里只有曾经在网上看到的整容采访,血呼啦的绷带布条…… 堪比闹鬼灵异照片带给他的惊吓阴影。 一旦整容,就得无休止地完善,将来修修补补,越修越难看,这是必然的。 “不准。”容修直接一句话否定了,相当的强硬。 茶茶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神色,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事实上,刚才容修在开场的一番话,她就已经明白了—— 动刀子肯定是不允许的,这就是容修的底线,而且,还要没有任何副作用,美不美的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开心,最好也不要有疼痛感。 这是…… 真爱啊。 茶茶垂着眸子,看着手上基本上没什么用的几套方案,职业冷冰冰的笑容敛了,渐渐地,脸上露出一抹更温柔的微笑。 之后的会议,就是确定项目,劲臣和容修也商量了一会。 黑眼圈基本上确定下来了。 不过,眼下劲臣没有时间,要等威尼斯红毯之后,贺岁片拍完之后才能进行。 水光针容修还不保准,不太放心劲臣去做,劲臣的皮肤很薄,近乎透明的白,他怕会出现什么红血丝之类的…… 容修脑中想象的,是一个装满水的小气球,薄薄的皮儿,你还用针头往里打水,这怎么可行? “既然如此,不如容老师先帮顾老师试试,到时候一起分享一下使用心得和感受?” 茶茶微笑着建议,又问道: “据我所知,容老师在九月初,有一场工体演唱会?” 容修:“??” 不悦的气息浑厚霸气,从容少校周身散发出来。 茶茶:“在演唱会之前,这几天,你可以试一针,帮顾老师打个样儿,感受一下?” 容修差点掀桌:“净胡闹,我又不是小白鼠,别往我身上打主意。” 像他这么精壮的摇滚硬汉,怎么能去打美容针? 让同行知道了像什么话,简直不伦不类不要脸…… 提到六万人演唱会,劲臣眼睛一亮,“舞台灯光一打,肯定特别帅,特别上镜?” 容修面无表情,瞟了他一眼。 目光落在劲臣脸上,容修一下怔住了。 顾劲臣一脸期待,朝他望过来,满眼的仰慕和崇拜…… “容哥,正好开演唱会,一百张面膜,你试试好不好?”劲臣拉住他小指,声音软糯糯,“肯定好好看,最帅了,到时我一定要拍好多照片……” “……哦。” 说好的精壮硬汉不美容呢? 第533章 晋江文学城 会议进行到最后, 经过商忖,容修得到了一堆医美面膜子。 主要考虑到,就算护理得当, 也许会有皮肤不适应的小几率风险。 关于这些,茶茶都没有隐瞒。 劲臣一听可能会有爆痘风险,就坚决反对容修试用水光, 耽误演唱会就不好了。 “几率很小, 约等于无?”参朗道, “我二十七八岁的时候,给李导跑过两次龙套,用过一回, 没什么不好的反应。他这都三十多了,叔叔辈儿了, 还出青春痘儿?” 劲臣一下不乐意:“他很青春的啊, 很……有活力……咳……” 因为心急,几乎脱口而出。 话没说完, 突然意识到,好像哪不对? 也不知想起什么, 劲臣慢慢低垂了眸子, 脸颊泛起一抹淡红,支吾道:“……我是说, 嗯, 年轻。他比我还小一岁……就这样。不用……容修不能用……” 参朗一脸姨父笑,强忍着, 连忙附和,不用不用。 参朗脸都笑抽抽了,不正经大总裁开心得不行。 他早就说过嘛, 应该多找弟弟这对儿来恒影开会,简直太有趣儿了,也不至于小黑屋整天冒黑气嘛。 很有活力的少校先生:“……” 容修眉心微动,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劲臣,带着骚气和坏,“顾老师过奖了。” 还没等他回应,容修又低声:“喜欢年轻的?还是嫌我精力过剩?” 劲臣张了张嘴,一下又垂了眸子,小耳朵透明地粉,手指在桌上绞在一起:“容老师本来就年轻。” 容修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劲臣的下巴,顿在下巴尖儿,没移开,手指一提勾起,“早晨吃的少,饿了么?” 随着不大的力道,劲臣身子往他那边倾斜,抬眼飘他一下又连忙躲开,喃喃回答:“没呢。” 容修抬眼扫了一眼四周:“我肚子饿了,臣臣早晨只吃了一片吐司,你们呢?” 小黑屋的哥嫂:“……” 这才想起问哥嫂? 秀得丧心病狂啊,年轻真好。 茶茶一脸高冷:“……” 耳朵要怀孕了。 容修看向茶茶:“茶顾问呢,周日还耽误你休息,差不多就到这儿,您也到午休时间了。” 茶茶微笑颔首:“还好,工作第一。” 不!嗑cp第一!老娘不休息!老娘不饿!喂得饱饱的!摁头!硬塞!一嘴狗粮! 简直太太太太…… 啊啊啊啊!我要正式加入DK后援会!我要提交申请书! * 就这样,容修得到了茶茶推荐的医美面膜,赠送,美其名曰:精力旺盛也不怕爆痘。 连家里兄弟们的那份也捎带上了,大概会有一大箱。 茶茶千叮万嘱了用法,还给劲臣预约了高定眼霜,暂时看看疗效。 就算要做激光,也要半年后了,容修还在犹豫,主要是DOM心理作祟,如果用药就能治疗,当然最好不过。 中午从恒影出来,参朗夫夫带两人去附近用饭。 吃得简单了些,两人还要赶时间。 吃完午饭,直奔音乐学校。 车上容修给黄奶奶打了个电话,说他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黄奶奶,就是甄素素说的“黄主任”。 老太太今年六十八岁了,在民政部门当了一辈子的领导,主要负责福利机构这块儿。甄素素亲自登门,将老人以返聘形式请到音乐学校,主要负责住校孩子们的学习生活。 “学生都是京城周边地区的,住校生要稍微特殊些,有的家境着实困难,有的是偏远地区的留守儿童,父母在这边打工,就接过来了。” 容修打方向盘,开出繁闹的商业区,直奔市郊驶去。 “去年我妈告诉我,有一位年轻的母亲,安徽那边的,直接找到了学校,进办公室就给老师跪下了,说她家女儿想到学校参加考试,会唱很多山歌儿。孩子父亲在工地出了事故,家里老人也不在了,孩子一个人留在老家。” 劲臣问:“接过来了?” 容修道:“春节过后接过来的。女孩十来岁,晒得黝黑,瘦得皮包骨,倒是有一把好嗓子,清亮清亮的,脆生生的。文化课成绩很好,也很懂事,经常主动帮老师干活儿,带着其他的小弟弟小妹妹。” 一路上,容修讲了很多学校里的事。 其实容修知道的并不多,大多都是微信群里,老师们平时讨论的,还有甄素素讲给他听的。 不过,容修没有提到烁烁。 劲臣也没有问,私心里也想亲自看看。 快开到地方时,容修扬了扬下巴:“这是嫂子给联系下来的楼,搁置了两年,市领导一听要办希望工程,表示大力支持,几乎没费事儿就办下来了。” 劲臣眉心动了动,容妈妈亲自去张罗办事,领导肯定会大力支持,容哥真以为全世界都是大善人呢? 不过,看到学校的教学楼时,劲臣还是略惊讶了下。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幢白色建筑,前身大概是一座教堂。 改建之后还有些欧洲味道,门卫大伯看见车牌,连忙打开了门闸,从门卫室出来笑呵呵打招呼。 容修降下车窗:“张伯伯好,孩子们都在?听说要一起去秋游?” 就是问住校孩子们,今天是星期天,走读的贫困生都回家了,剩下的都是远地方的,还有孤儿。 大伯来到车门边:“都在,都在呐!下礼拜去,就是去附近的动物园,孩子们可高兴了。” 弯腰说话时,看见车里的顾劲臣。 大伯愣了一愣,脑袋里首先出现的,就是整天上网刷直播、刷微博看到的那些画面。 以前看见容修时就吓一跳,这回跳得比上次还邪乎,“这这,这……” 毕竟顾劲臣的上镜率可比容修海了去了,平时逛个商场,那些高级店铺里,到处都是顾劲臣的大照片。 容修微笑看他,扭头看了劲臣一眼:“张伯,我们顾校长,晚上一起吃饭正式给您介绍。” 这还得了? 之前有个歌王当校长,就够老张头吹嘘的了,这下子咱们学校又多了个影帝? 老张头可不敢怠慢,腰板一下直了:“顾……校长,顾校长您好,我是老张。” 劲臣得体地笑:“张伯好,之前工作忙,学校活动一直没能参与,周末过来看看。” “不说了,先进去看孩子,您快进去凉快。”容修对张伯打个招呼,开车进门直奔车场。 劲臣环视四周不算大的空场,“开车进来没问题?会不会不安全?” 容修侧头飘他一眼,就知道自家影帝有点挑剔,不由笑出来。 容修:“这边看着是正门,其实是后门,平时老师出入,或招待个领导、家长活动之类的。孩子们在大楼对面的大门出入,操场也在那边,那面还有个大门。” “那就好。”劲臣望着窗外,又看向户外车场,停了两三辆代步车,更多是电动车和自行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概才算计学校里的教师数量,容修打量着劲臣的神色。 劲臣坐在副驾驶,一直侧着身子,望着窗外的建筑,桃花眼儿亮晶晶的,瞅着窗外的教学楼,带着憧憬和兴奋,还有点迫不及待。 容修手上加快了些,倒车停好了,也不耽误时间,就带劲臣下车。 午后太阳炙热,两人下车往教学楼走,两人都不是信教的,但对待神明都抱有敬畏心情。 虽然和在伦敦去的基督教堂不一样,但夏日炎热的阳光之中,那种和谐平静却是如出一辙。 两人进了教学楼大门,一楼开阔大厅,迎面看到石雕书法作品。 ——尽职尽责,厚德励志,脚踏实地,不忘初心。 劲臣一眼就认出,那是容修的字。丰筋多力,笔势雄劲,容修学欧体,得了甄老爷子的真传。 刚才进门时,劲臣注意到,大门两侧和教学楼的学校名牌上,只以地区为名,注明了音乐希望学校。 他知道文件上的真正的校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挂出来,本以为不会在意的,没想到真真儿亲眼看到了,心里竟然突然觉得遗憾,也有点难受。 更多的是期待,心底冒出了小小雀跃。 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以两人名字命名的学校,容修和顾劲臣,挨着的…… 教学楼里安静且凉快,容修回手拉了他一把,示意左边走廊,“刚才在电话里,黄奶奶告诉我,今天是烁烁的生日。” 劲臣愣了下,脚步停了:“生日?” 容修也停步,微皱了眉:“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生日,是之前孤儿院材料上写的,是入院时间,就当成是生日了。” 说着刚要抬步,又被劲臣拉回来,“怎么不说,没准备礼物。” 容修看他紧张模样,“你不是买了很多,丁爽和花朵还在买水果,一会他们过来,一起拿过来就是了。” “文具和零食大礼包?”劲臣急笑了,“那不是生日礼物啊,生日礼物要更……反正,现在出去买的话,来得及么……” 劲臣手心有点出汗,牵着容修的手,仰头瞅着他,像是在撒娇求,也像在埋怨,一副非要哥哥带他出去买礼物的小模样儿。 容修顿了顿,别开视线:“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劲臣怔住:“……” 懵了一瞬间之后,突然想不出能给一个眼盲的孩子准备什么,可以听故事的东西? “补,烁烁习惯了,知道我很忙,他很懂事。”容修抬步往办公室走。 劲臣加快两步,周日午后,教学楼很安静,只有住校孩子在,依稀听到楼上年龄大的孩子们的笑声。 来到办公室门前,容修敲了敲门,听到回应两人进去,看见笑盈盈的黄主任。 黄奶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从办公桌前起身迎过来。 容修礼貌对她颔首,“黄奶奶,刚回国,您辛苦了。” “知道你忙,小甄打电话跟我说,刚回国就要赶过来。”黄奶奶端详他,“瘦了,更结实了。” 笑着评价两句,黄奶奶又道:“下午是两个孩子的生日会,没有邀请你,可你还是来了。” 说着,她望向容修身边的劲臣。 容修给她正式介绍:“顾劲臣,之前跟您说过……” “知道啦!小顾过来坐,我看过这孩子的戏。”黄奶奶从小冰箱里拿两瓶饮料,“瞧着满头大汗的,三伏天热得很,下周过来都会好一点。” 饮料递给劲臣,黄奶奶笑弯了眼睛,将他打量得更仔细了些。 白色薄衫,仔裤,像个邻家少年,比电视里还好看。黄奶奶笑盈盈的,眼中却露着干练犀利,笑着问:“小顾,这个摊子,你愿意接下?” 老太太真是开门见山。 劲臣也没犹豫,点头道:“容哥忙时,我竭尽所能,请黄奶奶教我。” 黄奶奶双手滚烫,眼神也滚烫,笑意比刚才更浓:“好啊……好,年轻人就要有干劲儿,办学校是好事儿啊,大好的事儿!” 容修扬起笑容:“奶奶,如果以后我忙,劲臣可能会一个人过来。” 黄奶奶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又瞪了容修一眼,转身往沙发走:“好好,不用你交代,我也会带着他哒!你们快过来,坐一会。” 容修愣了一愣,黄奶奶当了半辈子领导,半边天女强人,干练利索,平日只有对待小孩才会温柔慈祥…… 难道劲臣像小孩子? “容修,发什么愣?”黄奶奶扬了扬下巴,让他过来坐。 容修失神地瞅着劲臣,又瞅着黄奶奶,摇了摇头:“不坐了,这么热情,不太适应。” 老太太一挑眉:“怎么?怪奶奶平时严厉了?” “不是。咳……错觉,站在这儿,我想听听孩子们的声音。”办公室门没关,容修侧耳听,又往门外走廊张望。 容修:“楼上还挺热闹的,每天都这么热闹?” “是啊,小孩子很吵?被吵惯了,每次放假回家都感觉……好像耳朵要聋掉了一样……诶,你不过来,不能让小顾也站那儿,空调风口,不会吹凉了吗?” 容修倾身在劲臣耳边小声,“凉么,过去坐坐?”抬手扣住他手指,“手这么凉……” “没事,凉快。”劲臣摇头,话还没说完,“阿嚏——” 恒影会议室有点凉,出门上车又去饭店,刚才辉腾有冷气,几次忽冷忽热,让劲臣不禁打了个喷嚏。 喷了容修一脸,“糟了……” 劲臣慌忙去擦他鼻子上的口水。 “好了好了,你看还是感冒了,”容修握住他手指,望向黄奶奶,“两片感冒药给他吃,喝点热水?” 容修说着就过去,抽出纸巾给他擦鼻子,“车上问你冷气凉不凉,偏逞强说不凉,清鼻涕……” 劲臣伸手夺纸巾:“自己来,脏的。” 容修摇头,眼神专注,给他擦鼻子。 “我自己擦……” “别动。” 容修的余光落在黄奶奶笑盈盈的脸上。 容修敛了笑,微微蹙了眉,忽然捏住他鼻子,“再动就揪掉。” “容……嗯?喘不过气了……阿嚏!” 又喷到手上,容修一把揽住他腰,带到身前,“行了,别动。” “传染你了。” “不会。” 黄奶奶笑眯眯,瞅着二人嘀嘀咕咕。 去年冬天,还没见过容修这种表情。其实,容修少年时,黄主任见过容修两次,也是酷酷的样子。 从没见过容修对谁自然而然流露出这么温柔的笑容。 只有烁烁。 但可惜,烁烁看不见他的笑,所以,容修望着烁烁时,笑容也不是很纯粹。 倒不是同情怜悯,总感觉稍带了丝说不出的遗憾,苦涩,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不远处,小宿舍的门,轻轻拉开,笑声清晰起来,孩子们午睡结束了。 没多久,小队伍整整齐齐地走出来。 容修对黄奶奶打了个招呼,拉着劲臣来到办公室门口,望向走廊。 一列一列的小孩子,手牵手,唱着儿歌往外走,劲臣看见了两个残障儿童,每个孩子却都看上去那么开心。 容修失神地望着年纪最小的那一队,劲臣侧过脸,失神地看着容修。 “大哥哥?” 劲臣愣了下,顺着容修的视线望过去。 一位年轻的教师,走在一个小男孩的身边,听老师说了句什么,小男孩忽然站在原地。 “大哥哥,你来了吗?”清脆的声音。 “嗯,是我。”容修紧攥了下劲臣的手指,抬步朝那边迎过去,“有没有乖乖吃饭?” “大哥哥?在哪,在哪里呢?”烁烁睁大了眼睛,伸出双手,在空气里抓来抓去,“烁烁有乖乖……” 老师微笑着,走到容修面前,“中午吃了满满一小碗。” 劲臣脚步往前挪动了下,屏住了呼吸。 小男孩长得……好漂亮,他的眼睛很漂亮…… 他坚持地睁大了眼睛。 只不过,那眼神空洞迷茫,毫无焦点,一步一步朝声音的方向移动。 直到容修半蹲下来。 小小桃花眼儿一下笑弯了,小孩停住脚步,抬手一把攥住了容修的手指。 劲臣回头,看向黄奶奶,黄奶奶闭了闭眼,摇了摇头。 容修蹲着,盯着烁烁的眼睛,执着而又倔强地,盯着小男孩始终不曾与他对视的眼睛。 劲臣沉重地呼吸了下。 烁烁忽然缩回手,敏/感地侧过头,朝劲臣的方向,“还有谁呢?” 容修怔了一怔,烁烁已经能察觉其他人的存在了?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为什么只有这些有缺陷的人,才能那么敏/感地感觉到,而正常人,却在慢慢地忽略着身边的人。 烁烁,已经变成一个……称职的……盲人了么? 老师和容修说了说烁烁的用饭情况,与两人打了招呼,就追上了小队伍。 老师离开之后,容修伸开胳膊,一只手臂抱过烁烁。 容修在烁烁耳边道:“嗯,还有一个……很神秘的……”凑到烁烁的耳边,轻声说,“专门、特意来看你的。” “……哎?是,是谁?” 劲臣迎了过去,来到容修身边,清澈的嗓音带着笑:“你猜猜?” 烁烁僵了一会,伸出小胳膊,小手指触碰到劲臣的肩膀,惊得缩回去,着急地拽住容修的胳膊,“是谁呀?是谁呀?” 容修往前挪动半步,更贴近劲臣的眼前,在烁烁耳边小小声说了一句。 顾劲臣听见了。那把小烟嗓好听得像有魔力。 “他是……” 容修捏着他的小手,往劲臣的手指上碰了碰。 “大哥哥的……” 将小孩抱得更近了些,指尖碰在劲臣的脸上。 “爱人。” 碰到劲臣的脸,烁烁的小手指轻轻抖了抖。 劲臣恍神片刻:“容修……” 转头看向黄奶奶。 而那句话之后,黄奶奶垂着眼睛笑了笑,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烁烁呆了呆,小声:“大哥哥……喜欢他?” 容修脸上没什么表情:“嗯,喜欢他。” “唔……” 烁烁嘟起嘴,一本正经又问:“大哥哥……喜欢烁烁?” 容修:“嗯,也喜欢烁烁。” 烁烁颤颤地,鼓足了勇气,往前倾了倾身,又抬起小胳膊,小手缓缓地摸上劲臣的脸:“那,烁烁也喜欢他。” 容修:“烁烁一定会喜欢他。” 轻轻地,烁烁的手指细细一丁点,碰了碰劲臣的下颌,又摸到了鼻子。 劲臣目不转睛,凝视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任他摸,任他问,什么都任凭他。 可是,为什么感觉这么难受呢? 烁烁在笑。 可那笑容,怎么那么孤独呢? 这小孩是不是有几分像容修?说不上哪里像,鼻子漂亮,嘴唇薄薄的,耳朵也很像。 劲臣也慢慢地,抬起了胳膊。 伸出双手,像个盲人那样,触碰到烁烁的脸颊。 因为,烁烁看不到谁在注视他。 劲臣微微闭起眼睛,辨认着他的模样。 “烁烁,很漂亮。” 清澈的嗓音有点哽咽。 “让我来看一看。”劲臣碰到烁烁的小眉毛,“烁烁,有细细的眉毛……” 那一刻,烁烁像被什么什么震慑了,一动也没有动。 啊!他和自己一样,也在“看一看”? 这一刻,烁烁知道,这个人在“注视”他。 摸到了小孩的眼睛,劲臣笑着说,“大大的眼睛,”指尖划过他的小鼻子,触碰到烁烁的唇角,“挺挺的小鼻子,哦!薄薄的嘴唇,红彤彤的,是个小帅哥……” 烁烁失神地僵着,整个娃都有点呆,小手仍举在他的脸上。 容修也僵着,看上去也呆,一动不动地抱着烁烁。 劲臣:“烁烁长大了,一定是一个像大哥哥一样英俊的男孩子,头发是什么颜色的,我猜一猜——” 烁烁忽然醒过神:“不许偷看哦。” 劲臣:“黑色,对不对?” 烁烁点头:“嗯,对的,大哥哥也是黑色的。” 劲臣:“烁烁的小耳朵,摸着真舒服,软软的……” 烁烁想了想,也好奇地去摸劲臣的耳朵:“喔,你也是软软的哦。” 劲臣:“很漂亮对不对?” 烁烁:“嗯,好漂亮……” 劲臣:“烁烁的脸蛋滑滑的。” 烁烁这次没胆怯,也去轻轻摸了摸劲臣的脸,忽然他双手捧住,替他擦掉眼角的一点潮湿:“你的脸,黏糊糊的,不过……” 烁烁歪着小脑袋瓜,想了想,犹豫了下,终于不再倔强地,睁着那双永远都不可能看见东西的眼睛。 他终于,闭起了眼。 老师说,除了睡觉的时候,烁烁连午睡都不愿意闭眼。 烁烁闭着眼:“不过,你的眼睛,好漂亮,眼睛大大的,脸滑滑的,比大哥哥还滑滑,好漂亮啊……” 容修攥紧的拳,压住嘴唇:“……” 烁烁笑:“我看到了哦,头发,是粉色的,对不对?” 他说……什么? 看到了? 是,他是用他的心在看。 劲臣点头:“看到了?这么厉害,嗯,对。” 烁烁笑起来,灿烂的笑容,满溢着自豪和小得意:“看到了,粉色肯定好看!” 容修的脑子里闪过那首歌: 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 我望向你的脸,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 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 烁烁笑着,忽然展开双臂,往前一扑,勾住了劲臣的脖子。 劲臣吓一跳,下意识伸手,搂住烁烁的身子。 容修也紧张了下,犹豫地,放开了手,“烁烁胖了。” “小孩能多重。”劲臣抱住了他。 ……嗯,确实,有点重。 劲臣两只胳膊抱着,虽然力气不比容修,却看上去比容修抱得顺畅些。 容修哪儿是抱孩子,就像夹个枕头一样。 劲臣垂着眼,打量烁烁的小脸蛋儿:“烁烁胖了?你看,大哥哥刚才多厉害,一只胳膊抱了这么久……” “嗯,胖了!”烁烁点头,严肃着脸,紧握小拳头,“烁烁,每天吃这么多这么多的饭饭!大哥哥说,多吃饭,会变成男子汉!” 劲臣笑得不行,偏了偏头:“耳朵痒,烁烁快帮我挠挠。” 烁烁呆住:“嗯?” 劲臣:“拜托你,帮我一下。” 烁烁:“哦……” 烁烁伸出小手,居然……准确地触到了劲臣的耳朵。 容修挑了挑眉。 能看见吗? 能吗? ——不。 烁烁睁着眼睛,仍然没有焦点,在劲臣的耳朵上轻轻抓:“是这儿吗,舒不舒服?” “是这,就是这,再旁边一点点。” “挠挠?” “挠挠。” 两人窃窃私语,嘀嘀咕咕。 容修:“……” 还从没见过烁烁这样笑过,得意,满足,幸福,这是怎么回事? 劲臣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这个一直以来都有点自闭的小孩,居然……露出很了不起的得意表情? 容修回过神,环视了一下走廊四周,走廊阴凉,考虑到劲臣刚才打了喷嚏,他就示意了一下外面。 烁烁收回小手,小心地问劲臣:“舒服了吗?” 劲臣抱着小孩,往大门的方向走:“谢谢,很厉害,舒服了,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烁烁就放心地笑出声,“好,今天,烁烁过生日。” 劲臣僵住:“……” 是啊,烁烁过生日,两人居然光顾着忙事情,来的路上明明知道了,容修也不张罗着去买礼物。 怎么办? 出了教学楼大门,眼前是开阔的小操场,两人往楼侧边的葡萄架走。 容修走在劲臣身边,犹豫而又抱歉,低声:“我没有带礼物,下次补上,好不好?” 烁烁扭身,揽着劲臣脖颈,歪头呆了呆,“大哥哥不是把爸爸送给我了吗?” 容修:“??” 劲臣眨了眨眼:“……”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金灿灿,笼罩在他们身上。 他说,爸爸? 烁烁揽着劲臣的脖子不放。 劲臣恍神一瞬,差点儿脱手,容修赶紧扶住他,深深地凝视一眼劲臣。 那眼神,见了鬼一样,露出像是惊悚,又带着懵逼的目光。 烁烁还在咕哝:“我问小张老师,石头的爸爸都来了,我爸爸什么时候来呀,小张老师每次都说,下个礼拜就来了,爸爸会来看我的……” 容少校确实有点懵,再多的战略布局都不管用,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烁烁讲身世,毕竟才四岁,他能听懂么…… 僵了半天,容修嘴皮子动了动,对劲臣唇语了一句:“怎么办,现在说?” 劲臣笑着摇了摇头。 桃花眼儿弯弯,将宝宝抱得更紧:“是啊,爸爸今天休息,所以来了。” 容修:“??” 烁烁直扑腾,小胳膊搂着他:“烁烁,开心!爸爸来了,开心!我的!爸爸!开心!” 容少校眉心一动:“……” 等等…… 他是我的…… 第534章 晋江文学城 “是手掌形状的, 像枫叶一样。” “小张老说,葡萄叶子是绿色的,但是枫叶是红色的, 可好看了!” “对的,大部分的叶子都是绿色的,到了秋天, 就变成了黄色。但是, 枫树的叶子, 到了秋天,就变成了红色,像火一样红——红色的叶子, 和别人不一样,特别的好看。” “和别人不一样?” “就像烁烁, 和别人不一样, 也特别的好看,聪明, 又厉害,是一个小男子汉。” “对!烁烁不一样, 烁烁是男子汉!晚上睡觉的时候, 我从来不哭,我跟兰兰说, 她要是不哭了, 我就给她弹琴,现在兰兰也不哭了。” “烁烁真了不起……” 楼侧把头, 教师办公室,听到葡萄架的小凉亭传来小孩笑声,值班的小李老师好奇地跑过去看。 小李老师是烁烁的音乐老师, 颜俊的父亲颜教授推荐来的,音乐系的学生,今年大四实习,在这里教小孩们有趣的乐理知识。 此时,学校里都传开了,说顾劲臣来了,年轻老师们都很激动。 小李也高兴得不行,她特别喜欢看顾劲臣拍的两部电视剧。 去年来上班时,老师们就知道了,音乐学校是两位明星办的,但大家只见过容修一人。 容修也很少到学校来,曾经有性格开朗的小老师,在聚餐时问过容修,问,顾老师什么时候也会过来吗? 容修当时只是笑了笑,就说顾老师在拍戏,工作很忙。 那笑并不纯粹,像是有什么苦衷。 大家都以为,可能是因为顾老师是大明星,咖位大,慈善费力不讨好,怕惹舆论,不太好出面…… 小李老师刚走到窗前,就听见办公室门声。 一转头,见黄主任进来了,她连忙打个招呼,正要老实地回办公桌继续工作…… 不成想,黄奶奶不是要交代事情,她加紧了脚步,急忙也来到窗前,笑呵呵往外边张望。 老太太推了推眼镜,笑盈盈地喃喃:“真好啊,真好……” 小李老师瞅着老太太的侧脸,试探地问:“烁烁的手续办好了?” 老太太点头:“如果是他们,我就放心了……是两个好孩子啊,胸怀宽广,心地善良,都是好孩子。” 小李老师也松了一口气。 烁烁将来的开销可能会很大,对于一般小康家庭来说会有压力; 再者,眼看着年龄越来越大了,一般有条件收.养孩子的夫妻,根本不愿意收.养已经懂事的孩子,何况还是残障…… 小李老师特别喜欢烁烁。 就像容修所说,小孩真的非常有音乐天赋——虽然他的进度不是小班最快的,但他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烁烁只能用听的,学盲谱,学盲文。 才半年多,小汤已经快学完第二本了,第一本书的小曲,他全都能盲弹出来;因为容修严厉,烁烁也听话,手型都对,基本功很扎实。 唯一让人担忧的,就是烁烁不太爱说话,上课也不积极举手发言,给人的感觉,言语不太利索,思维和其他小朋友不太一样,平时不爱和小朋友一起玩耍。 小李老师忧心地想着,就感叹了出来:“不过,眼下看来,烁烁还是很爱说话的啊……” 黄奶奶笑呵呵:“何止是爱说话啊,简直就是……很能讲!你听听,他刚才说什么,说得多清楚啊,还给小顾唱了歌儿呢……” 小李老师就点头笑,得意地扬了扬脖子,自豪地小声:“那当然,您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黄奶奶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让她放宽心:“烁烁是眼睛问题,不是耳朵或嗓子,如果耳朵不好,才会影响说话,你要有信心啊。” “嗯!”小李老师握了握拳,想到自己带出来的那些小孩,心情无比激动,一瞬间打了鸡血一样,踌躇满志的,她越发地想,反正自己喜欢小孩子,大学毕业之后,不如就在这留校正式工作…… 附带一提,希望学校里的所有老师,都是或有资历、或有高学历的。全职老师和员工有近二十名,颜俊父母介绍来的实习生也有不少。 老实说,除了容修坚持的——教师福利必须要好,这里的月薪委实不太高。 如果不是真心热衷于这份理想事业,不是真心喜欢小孩子,想必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上班。 窗外,葡萄架边的凉亭里,劲臣和容修坐在石桌边纳凉。 劲臣抱着烁烁,小孩搂着劲臣的脖子,咯咯地笑着。 容修坐在一边打电话。 容修和花朵沟通了下,共享了具体位置,就拧开小保温壶,给两人倒温水喝,还坚持要喂一粒感冒药给劲臣吃。 “不用吃了,晒了太阳就好了,感冒药会犯困的。” 劲臣还想着,折腾一天回京城,容修该乏了,回去高速他可以驾驶,让爱人歇一歇,吃了感冒药就不能开车了。 容修没表情,嗓音沉沉:“听话。” 话音刚落,烁烁一下不出声了,也不乱动了,乖乖坐在劲臣腿上,大概已经学会了听大人的语气。 劲臣瞅着容修的脸,也乖乖坐着,不敢出声,不乱动,大小人儿如出一辙,老老实实伸手接药。 容修嫌弃瞟了一眼两人的小黑爪子。 刚才劲臣抱着烁烁,在葡萄架前,又摸叶子,又碰葡萄的,手边还没有湿巾擦手。 容修皱着眉,不让劲臣拿药丸,扬了扬下巴,“张嘴。” 劲臣就乖乖张嘴,烁烁一激灵,立马也张嘴。 容修瞅着眼前一大一小:“……” 再瞧着那两双眼睛…… 感觉怪怪的,心情也怪怪的。 ——这种心情,和劲臣在家里合群、与兄弟们处得来、一起玩耍时不太一样。 容修失神瞅了一会,忽然别过头,勾唇无声地轻笑了下。 劲臣眨眼:“?” 英俊的男人这么一笑,劲臣心都快融化了。 像是想起什么,容修一摸兜,拿出恒影电梯里接来的那块黑巧,撕开小包装,掰大小两半,一小半放在了烁烁的嘴里。 烁烁一咂嘴儿,惊讶了下,笑眯眯地抿嘴吃巧克力。 “别坏了牙齿。”劲臣小声提醒。 “知道了。”容修应着,药丸喂劲臣嘴里,又给劲臣喂水,等他咽下药,另一半黑巧塞进他嘴里。 劲臣呆了呆,脸上闪过一抹害羞,又奈不住巧克力香甜,桃花招子笑弯弯,抿着嘴儿尝那满口甜。 烁烁扭着身,搂着劲臣脖子,在他耳边小小声:“爸爸,巧克力可甜了,大哥哥可吓人了。” 容修:“……” 两者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给你巧克力还说我? 劲臣下意识点头,点一半就僵住,悄悄飘了容修一眼。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桃花眼儿眨了眨,对烁烁叮嘱:“不能叫大哥哥,叫叔叔。” 烁烁:“??” 劲臣嗓音温软:“烁烁,那个不是大哥哥,你得叫叔叔,大哥哥是叔叔的年纪了。” 娃有点呆:“是,是这样的吗,可是,小张老师说……” 容修笑意柔和,盯了劲臣一会。 劲臣低头不吱声,咬着嘴唇,眼角飞了一抹红。 憋了半天,劲臣小声给烁烁解释:“那是爸爸的……那个……爱,爱人……咳,反正,烁烁得叫叔叔,不叫叔叔的话……” 烁烁摆弄着劲臣的手指,咕咕哝哝:“我知道的,爱人,就是特别喜欢的人,兰兰说,就是男朋友,像她爸爸妈妈那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是吗?” 劲臣呆住:“……” 兰兰是谁,谁给四岁小孩讲这些的?哦,已经快五岁了。 不,这些不重要,谁说烁烁是弱智儿童的,他逻辑多清晰啊! 劲臣支吾着,眼神儿都涣散了:“睡,睡觉?是,是啊,到了晚上……大家都要睡觉啊……” 容修手指蜷着,压了压薄唇:“……” 看自家大影帝也有结巴时,容修想笑又不笑的,别开视线,站起身,背朝着劲臣,望向大门的方向。 一句淡淡嗓音飘来:“顾老师,我记得,开会时,还说人青春,有活力,年轻,现在就是叔叔了?” 劲臣:“……” 劲臣仰着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开开合合几次,愣是没说出一句:“……” 那,那一起,像烁烁说的,当爸爸妈妈? 我当哪个都行呢。 我们本来就是那样的,一起吃饭,睡,睡觉什么的…… 特别喜欢的人。 说不出…… 劲臣半张着口,任何大影帝的台词功底都派不上用场,当初动不动就大胆地往人腿上骑的撩骚劲儿也不知去了哪儿。 容修转过头,逆着光,对他笑:“丁爽花朵到了,我去接一下,你们坐在这儿,别乱跑,等我回来,嗯?” 劲臣唇抖了下,最终只发出一声:“嗯……” 望着走远的英俊背影,劲臣收回视线,慢慢低下头,脸热热的,埋在烁烁小颈窝里。 那抹艳艳的红,终于从影帝的眼角染开,红上了耳廓,连耳根也红透了。 * 绕过教学楼山墙,容修的手机震动了,来显是白翼。 刚接听,那边劈头盖脸一阵不乐意:“听丁爽说,今天烁烁过生日?” “啊。”容修望向户外车场,看见丁爽和花朵正在车旁,往下搬一箱箱的水果和礼物,赶紧加快了两步。 “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不带我们一起去?” 白翼语气里有责怪,更多的是委屈。 然后,二哥唉声叹气,语重心长:“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懂事了啊,还有没有一丁点儿当爸爸的觉悟?五岁的生日啊,这是个大生日,也不开个趴体?” “你少来,我看你像个趴体,你就说想出来玩儿,不想排练得了,还不如烁烁懂事。”容修两句话戳穿了白翼的小心思,“老老实实排练,等我回去还有事跟你说,关于……小渡家一场特殊的演出。” 白翼愣了愣:“演出?演唱会之前?小渡家?不是暂停了吗?” “回去再说。”容修朝丁爽招了招手,小跑着过去。 见老大过来了,丁爽松了口气。 花朵身上不爽利,不能抻着,容修不让她抬东西,就让丁爽去喊门卫老张。 “烁烁生日,我也是半路才得到消息,你知道的,我不太记得这些,劲臣也不知道。”容修对电话解释了一句,眼里迅速拂过笑意,“既然你也知道了,就跑不掉了,礼物呢?” 白翼噎了下:“老爸负责给儿子讨礼物?呃……下次我过去,给他补上,臣臣呢?” 容修唇角掩不住笑意:“带孩子。” “卧槽!” 白二像是脑壳中了箭,三个字就让他吐血,大骂了一句。 然后,二哥声音稍远了些,像是在和身边的兄弟们说话,“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咱们哥几个就是地下室的命,呜呼哀哉……” 容修微笑不应声,目光落在后备箱的一堆堆的纸箱上。 花朵站在一旁抹着汗,不经意就看到容修的侧脸。 花朵有点失神,容哥的这个表情,这和舞台上、镜头里、龙庭家里时,都不太一样。 “别扯了,先挂了,要抬东西。” 远远的,望见老张从门卫室跑来,容修对兄弟们打了个招呼,就挂断了电话。 老张跑过来,往车里一看,本以为只是给住校孩子们买的小礼物,他一个人搬抬就能行事儿…… 不成想,两辆车装满了教学物资。 老张连忙掏手机,给在食堂干活的他媳妇打了电话,没多久,就有两三位年轻的男老师也一起从教学楼跑出来。 劲臣把烁烁交到老师手上,也出来帮忙,大家欢欢喜喜往楼里抬东西。 热门的教学工具,热销的文具,好看又实用,还有奖励给进步孩子的精美小奖品…… 除此之外,还有十台笔记本电脑,两人买来给音乐老师教课用的。 容修对老师们表示,劲臣提醒他,以后争取不占用老师私人物品和设备。 还有很多小细节,都是容修之前没有想到的。 看着东西都搬进楼里,分门别类抬进办公室、小教室、大食堂…… 容修环视忙碌的大家,掐腰歇了一会,吐出一口气。 一张湿巾递过来,容修低头瞅了瞅脏手,劲臣绕到他眼前,伸胳膊给他擦一脸的汗,“累吗?血糖怎么样?” 两人挨近着,容修摇头,不言语,那双专注看人时十分迷人的眸子,带着明显的笑意,凝视着劲臣的脸。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注视着眼前这人,哪怕劲臣只是站在他左右,他就不觉得累了,也不觉肩上担子重,只觉身上有无穷的力量。 富有自信和活力。 干多久都不会累。 ……哦,活儿。 * 干完了活儿(真活儿……) 两人终于闲下来。 劲臣给孩子们分发了零食和水果,满屋子兴奋的叽叽喳喳,围着劲臣问不停,一会儿大哥哥,一会儿顾叔叔,一会儿顾老师的…… 怎么看都比容修人缘儿好。 老实说,小孩们都有点害怕容修,只有在“容老师小课”的时候,大家才特别喜欢他—— 因为讲课很容易懂。容老师什么课都上,有时候上钢琴课,有时候讲音乐家的故事,还上过一次体育课,尽管他一个月才可能来一次,但讲课特别有趣,大家都很喜欢上他的课。 快到傍晚的时候,大食堂的阿姨们开始准备庆祝生日的餐食,老师们带着孩子们集合,一起聚集到小礼堂。 小礼堂,是这栋建筑前身的礼拜堂,平时也用于学生们的体育课,各种典礼和仪式。 此时,礼堂已精心布置完成。 容修登在高梯上,在高处挂满了缤纷的气球和彩带。 劲臣也上手写了彩色的庆祝语,花体英文的happy birthday,特别洋气漂亮。 年轻的老师们带着小班的孩子们一起玩游戏。 年龄稍大些的小姐姐,比如那个黝黑瘦高、唱歌脆生生的小姑娘,就懂事地和小姐妹一起去帮阿姨们摘菜,洗盘子,打下手。 所以说,劲臣就是很容易相处,被老师们拉过去一起玩游戏,都没有人敢过来拉容少校。 容修斜倚上在沙发上,看小朋友们玩游戏,看了半天,才算是稍微明白了一点儿。 这时候,大家手拉手围成一圈。 劲臣蒙着眼睛,被孩子们圈在中央。孩子们唱着奇怪的儿歌,转啊转,转啊转…… 容少校面无表情,看上去有点严厉,实则在眼晕,游戏没搞明白,歌儿倒是记住了—— “竹篮花开,竹篮花开, “笼中的小鸟飞出来…… “…… “黎明夜晚,黎明夜晚, “白鹤和乌龟跑出来…… “…… “猜——猜—— “是谁在你后面……” 一首歌儿唱完,拉手转圈的小孩子们,突然停了下来。 大家都紧绷着表情,紧抿着嘴,强忍着笑,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劲臣眼前蒙着一条丝巾,他转过身,思考了一会儿。 他往前走两步,半米多的距离,像是能看到一样,微微低下头,对小孩笑:“你是……点点?!” 小姑娘看上去五六岁,呆呆地张着嘴巴:“又对了!” 孩子们先是惊讶,然后集体鼓掌,开心地又蹦又笑,他居然从没猜错过! 一起玩的小李老师心下也诧异,只玩了不到半小时,顾老师竟然记住了所有小班小朋友的名字? 游戏仍然在继续,劲臣被猜出来之后,又到了他蒙上丝巾。 “竹篮花开,竹篮花开,笼中的小鸟飞出来……黎明夜晚,黎明夜晚,白鹤和乌龟跑出来……” 劲臣站在小朋友们的包围圈内,大家手牵手,转啊转,转啊转。 容修勾唇,手机塞进衣兜,轻轻站起身。 身高腿长的,这一站起来,特别的醒目,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朝他投去。 容修眼疾手快,对小朋友们抬起食指,竖在唇边,无声地“嘘”一声,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朋友们连忙集体捂嘴,瞪大眼睛,想笑又不敢笑,嘴上还在唱儿歌…… 容修眸子里漾开笑意,悄悄地走到小朋友的牵手圈,来到烁烁身边,牵起他和一个小男孩的小手,恶作剧地坏笑了下。 这下子,小朋友们围成圈圈更兴奋了,老师们也憋笑得脸红。 大家保持着转圈的速度,唱歌声却越发大: “……白鹤和乌龟……跑出来…… “猜——猜—— “是谁在你——后!面……!” 用力跑啊跑,突然停止旋转。 劲臣蒙着眼,歪了歪头,微微蹙眉,似乎在沉思…… 过了十来秒,他转过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远处看热闹的小孩们,也紧张地捂住嘴。 小礼堂霎时间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食堂听到一点音乐声。 他往前走,半米的距离。 周遭一点动静也没有,传来小孩们紧张的呼吸声,阿姨和老师们站在门口准备食物,笑眯眯地望过去…… 这回想得久了点,蒙着眼睛的黑暗之中—— 忽然。 劲臣仰起头。 ——那是他一直以来,仰望先生的角度,和视角。 劲臣小步往前挪动了半步,深吸一口气: “容修。” 不是疑问句。 容少校笑脸一僵:“……” “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们惊呼出声! 容修僵了下,嘴角的笑纹愈发深,不可思议:“这么厉害?” “我会魔法的。”劲臣扯掉眼罩,桃花眼儿中带了丝“不带耍赖”的怨怪,又像是宠溺,丝巾往前一递,“那,轮到你了。” 容修:“??” 他就是过来捣个乱…… 小朋友们更乐了,兴奋地跳起来,老师们也鼓掌起哄: “哈哈哈哈轮到容老师惹!容叔叔!容叔叔!” “容老师!容老师!容修!容修!容修!” 容修眼皮一跳:“……” 劲臣环视四周,难得笑得邪气,看上去幸灾乐祸的模样儿,耸肩摊手一副“那就没办法了”的表情,绕到容修身后。 劲臣伸胳膊一踮脚,举着丝巾,犹豫了下:“行么?” 容修妥协地点头,稍低了些身形:“猜出之后,有没有奖励?” 劲臣:“猜出就可以换人了……” “有!有的呀!” 烁烁喊的声音最大,他一带头大叫,旁边的兰兰也跟着叫,一圈小朋友都一起喊了起来。 眼下还没有小朋友猜出来,所以还没人得到奖励。 不过,玩游戏之前,小朋友们确实讲好了“奖品”。 劲臣没再吱声,将丝巾绕到容修眼前。 蒙住眼睛一瞬间,容修感到,有点窒息。 丝巾质地很好,叠了几叠,不透丁点光亮。 听见大窗外有风吹过,听见枯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大食堂的剁肉声……今天的晚餐,包饺子么? 还有劲臣在身后的呼吸声。 以前蒙过无数次眼睛,大多在狭小空间,只和顾劲臣两人,与此时情形不太相同。 原来,这才叫做—— 黑暗。 容修缓过神,笑问:“奖品是什么?” 烁烁大声:“爸——爸——亲——亲——” 劲臣系扣子的手一抖:“咳……” 容修:“……” 谁允许你们拿顾劲臣当奖励的? 黄奶奶笑得不行,摇摇头道:“该,叫你捣乱!要给孩子起到良好的带头作用,当好标兵,做好榜样——小时候遵守游戏规则,长大了遵守秩序法规,不可以耍赖,不可以……” 容修扶额:“知道了,玩就是了,您别念叨了。” 老师们都笑起来:“哈哈哈哈……” 小朋友们一齐拍手大喊:“顾老师亲亲,顾叔叔亲亲!” 容修勾唇:“求之不得。” 劲臣口干舌燥,笑声中脸上热辣辣,喃喃了句“好了”,就转身离开容修,来到烁烁的身边。 却没有立即开始,劲臣半蹲下来,在烁烁耳边小小声,嘀咕了两句。 然后,劲臣脚步放轻,走到拉手大圈的对面,在两个小朋友中间,左右牵着他们,又对两个小孩咬耳朵。 小孩笑嘻嘻,眼睛亮亮,对劲臣直点头。 黄奶奶喊了一句“预备”,大家才安静下来,“起!” 小朋友们加紧脚步,开始一起转圈圈,转啊转,大声唱: “竹篮花开,竹篮花开,笼中的小鸟飞出来……” 劲臣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他对面的烁烁,则歌声很大很大,放开了嗓子,比任何时候都大声。 容修伫立在黑暗之中,英俊挺拔的大高个儿,一动不动…… 牵手圈,转啊转,大家速度变快。 过了一会,容修微微地仰头,扬起了下颌。 小朋友们互相使着眼色: “……黎明夜晚,黎明夜晚,白鹤和乌龟跑出来……” “猜——猜——” 心照不宣地,两个小朋友同时地,放开了劲臣的手。 将顾劲臣排除在了圈外,两个小孩牵住小手。 “——是谁在……” 劲臣冲小朋友们狡黠地坏笑了下,慢慢往后退,越来越远。 一直退,退到远处的墙边,一堆垂吊着的气球和彩带中间,几乎将他整个挡住了。 黄奶奶哭笑不得,遮了遮嘴巴,苍老目光中满是无奈和宠溺,摇头对身边老师小声:“这两个小坏蛋啊……” 容修安静地站在中间,小朋友们的牵手圈,还在转啊转…… “猜……猜……谁在你的……后……面!” 悄悄地,悄悄地,劲臣屏住了呼吸。 小朋友们停住旋转。 一片安静—— 劲臣唇角忍不住上翘,偷偷地小声笑,在一堆气球中间,悄悄转过身,刚要继续躲远…… “站住。” 容修的嗓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和忤逆的威严。 劲臣:“??” 像被猛兽盯上的小动物,劲臣吓得浑身一激灵,站在那儿不动了。 而这一声也让宝宝们感受到了威吓。 小孩们立正站好,呆呆地瞅着容修,尤其是容修身后的大宝儿,看上去就要吓尿。 容修却没转身,也没走到烁烁那边。 他安静地站了一会,往旁边移动一下脚步。 紧接着,他唇角勾起,倏地笑了开,嗓音愉悦,问小朋友们:“不听话的孩子,会怎么样?” 童声齐刷刷:“打——屁——屁——” 容修抬步,又移了脚步。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停下来。 黑暗中,容修微微抬手,往前伸出手臂,直奔顾劲臣的方向…… 这一瞬间,顾劲臣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眼前的容修什么都看不到。 劲臣整个人傻站在那儿,看着他蒙着眼睛,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 ……越来越近。 不知怎的,眼睛突然一热,劲臣的心脏钝重地跳。 他沉沉呼吸一下,躲在气球和彩带中间,吃惊地抬手,捂住发出声响的嘴。 容修。 被悬吊着的东西挡住了,容修用手拨开,脚被绊到了,可他仍然没有停步。 容修…… 劲臣捂着嘴的手拿下来,看着容修来到眼前。 在偌大的礼堂里,在人群之中,找到了他。 唇角笑意愈发浓,容修抬着两只手顿了下,又往前迈开一大步,不偏不倚地,一把抱住了劲臣的身子。 容修:“逃到哪里去?” 劲臣:“……” 劲臣失神地举起手,在他的眼罩前晃了晃。 容修抱得实实在在,严丝合缝,紧紧地抱住,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无数彩带和气球,纷乱地缠绕着,隐隐约约遮挡着两个人。 劲臣情不自禁,抬起手搂他腰,紧扣住了他的后背,“你找到我了。” 容修点头,唇贴在他左耳,很低地笑了声:“我的奖品。” 劲臣:“……” 第535章 晋江文学城 无数彩带和气球, 隐隐约约挡住两个人。 劲臣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紧扣住了他的后背,他的声音很小, “怎么找到的?怎么知道的?” “闻到了,听到了,感觉到了。”容修偏了偏脸颊,脸颊凑近了他的唇,“我的奖励。” 像个索要玩具的小孩子。 “奖品, 快点。” 劲臣嗓音喃喃,像在小声求饶:“没有奖品,大家都在看……没有奖品……” 容修扯掉丝巾,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眼,他皱了眉, “为什么没有?你怎么能……怎么能……” 一急,话不利索了,容少校声音顿了顿。 容修垂着眼睑, 严肃着脸,深沉道:“顾老师,大人说话不能反悔,要遵守规则, 为人师表,给宝宝做榜样的。” 劲臣脸顿时烧红,情急之下也提高音量:“因,因为……可是……” 小朋友们呆呆地望着那边,看不清楚,但能听见那两个叔叔在吵架。 不知想到什么,劲臣忽然抬头, 理直气壮:“因为你要猜身后的人是谁,你来找我做什么?” 说着,劲臣举起食指,轻点了下容修的眉心:“容老师,要遵守游戏规则,遵守纪律才行,乖哦。” 正如劲臣之前所说,仿佛那指尖真的有魔法,被他轻轻一点,容少校整个人僵住。 容修怔了怔,像恼羞成怒:“你……你玩赖!” 劲臣抱着他的胳膊,“你才玩赖。” 容修:“……” 这边离大门口比较近,虽然看不清两人动作,却能隐约听到他们对话,阿姨们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老师们也捧腹大笑。 我的天啊! 说好的大明星呢?说好的老师叔叔呢? 简直和两个大孩子没差嘛! 容修僵了半天,突然抬手,手臂紧箍他腰,一把将劲臣揽到了身前。 不等劲臣回过神,他顺势抓住了劲臣手腕。 像是生怕劲臣再次逃离他身边。 容修转过身,一只手揽着劲臣,一只手拨开垂吊在眼前碍事的长彩带,抬步踢开满地的气球,还砰砰踩碎了两个。 砰砰,砰砰。 劲臣的心跳也砰砰,没有任何挣扎,老老实实被容修托住了腰。 顾影帝很清楚,如果挣扎的话,下场可能就是……被先生打横抱起来…… 这还得了? 容少校气势骇人,像个霸道的孩子王,连夹带抱的,把惹他生气的小东西带回到他撒野的地盘。 回到孩子们的游戏圈儿,容修嗓音低沉,“过来。” 像一只乱窜的小白鼠,终于被大猫一爪子摁在眼前,扒拉来、扒拉去,这都是小事,要是不听话,搞不好会被摁着舔的(……) 劲臣被脑袋里的幻想吓一跳,赶紧乖乖贴在魔王身边:“……” 这属于校园霸凌不?(嘤。 不敢责怪,也来不及责怪,劲臣不出声。容修一把牵住他的手,拉着他走进了游戏圈。 走到大宝儿和另个宝宝中间,容修眯了眯眼,抬手指了指一个位子,问左右两个小孩:“你们顾叔叔,刚才是在这里?小朋友不可以说谎。” 两个娃立正站好,像两个小标兵,大宝儿瘪了瘪嘴,呆呆看了顾叔叔一眼,老老实实点头。 劲臣别过头,倔强地抿嘴,不经意地,眼光恰恰落在圈内。 劲臣愣了一愣,忽然发现,容修刚才站在圈圈中央,当大家唱完歌儿,停止转圈时,大宝儿和另个男孩中间,正好在容修的身后。 容少校严肃:“顾老师,看到了么?” 如果,他没有调皮离开,那么…… 容修身后的人,就是他。 “先不守纪律的,是你,快点,”容修说着,微弯下腰,放低了身形,“我的奖品。” 小朋友们见状,念儿歌似的跟着起哄,“奖品……奖品……奖品……奖品……” 腹背受敌,劲臣耳尖羞红,“知道了,知道了,”扬起下巴,凑近他的脸,“如果我再和你玩这个游戏,我就是小狗。” 容修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角却止不住上翘,眼底闪过得意,偏过头往那边贴。 凑近他—— 四周老师们强忍着笑,大人们全都屏住了呼吸,小朋友们则嗷嗷地鼓掌起哄。 “不许偷拍,这是一个秘密。”容修扫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丁爽那边,“小爽,拍下来,顾老师也有输的时候,回去给兄弟们看。” 劲臣张了张嘴:“……” 丁爽立马举起手机,已经准备五连拍了,花朵也笑得一脸通红,准备好了录像。 容修脸凑近他。 劲臣就快窒息了,两瓣唇抿了一下,去吻他的脸。 大庭广众之下,飞快地,贴近容修的侧脸…… 不成想,电光石火间,容修稍微侧了侧头,劲臣的嘴唇没有落在他的脸颊。 唇贴在了他的嘴角,差一点就是嘴唇了,飞快地,轻轻地,啄了一下。 桃花眼儿瞬间瞪大了,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眼前炸开。 劲臣一慌,手背压住嘴,脸轰地爆红:“你……你赖皮……赖皮是小狗……” 说完就愣住,顾劲臣还从没这么说过容修,他说先生是小狗…… “小狗我也喜欢。”容修勾唇笑,随手揉上劲臣的后颈,摁上那颗小骨头,指尖很轻地揉,轻摁,“好乖,”在他耳边低低地道了一声。 劲臣后脑勺发麻,心突突跳快,随后容修就撤开了手,直起了身,畅快地笑了出来。爽朗又愉悦的笑声,他看上去很高兴。 好像有什么东西直冲上天灵盖,又从脑袋往下边涌去。劲臣眼前晕眩,连忙侧过了身子:“……” 这感觉…… 也不知触到了影帝的哪个点,或是sub的哪个点,这感觉就像那事儿时快来了那般凶猛…… 劲臣躲在容修身后,腰软地靠在他身上,自己无药可救了,旁边还有那么多宝宝呢…… “我去休息,”劲臣嗓音发哑,带着委屈和难耐,在他身后咕哝,“你自己玩。” 说完也不等先生准许,看也不看容修一眼,逃也似的,往沙发走了去。 捞过沙发上的抱枕和娃娃,全堆在了自己腿上,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劲臣陷在沙发里,牢牢地抱着毛绒玩具,挡住腿和全身,热乎乎的脸也埋在一只泰迪熊怀里…… 容修扭头看过去,笑得更畅快,带着坏,“顾老师,你不热么?” 也不等劲臣回答,容修走向宝宝堆儿,牵住烁烁的小手,笑得很气人:“这个游戏,非常有趣,很有智商,我喜欢这个,我们继续玩。” “竹篮花开,竹篮花开,笼中的小鸟飞出来……” 智商…… 智不智商的不知道,反正能让自家大影帝输掉的游戏,肯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小朋友们哪儿见过容修这样,容叔叔平时有点严厉,看见容叔叔笑着说喜欢,还参与了进来,大家都高兴得不行。 歌儿唱得更大声,圈儿转得更兴奋了。 劲臣埋着脸,手指蜷着,捏住了泰迪熊的耳朵,他的耳朵反倒变红了,通红红的,膝盖不住地在抱枕上磨蹭:“……” 指关节碰了碰嘴唇,烫呼呼的。 刚才那一幕在眼前闪过,容修的眼神,和耳边的话语,烫得他心尖发颤,整个人都快熔掉了。 怎么办,好高兴,快要窒息了,自己哪儿还像三十一岁的影帝,这特么是青春期小少年吗? 再看自己这个反应,容修太坏了,太坏了…… 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劲臣强忍着,呼吸加快,小肩膀一抖一抖,脸烫得好像开水壶,耳边传来孩子们热闹的歌声。 劲臣悄悄抬起脸,桃花眼儿雾蒙蒙的,从毛绒娃娃的缝隙之间,朝那边望过去—— 阳光从小礼堂的大窗洒进,笼罩着男人英俊挺拔的身影,浅金色的,劲臣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他像太阳。 烧得他沸腾,灼得他欢愉。 汩汩暖流不知从哪儿喷出,涌进了他的胸口,又席卷至四肢百骸。 仿佛耳边的笑声,也被那阳光焚成了金色粉末,倾泻在孩子们的身上,小朋友们幸福地笑着,闹着。 他是太阳。 再悲凉的地方,也能春暖花开;再寒冷的心,也会热泪盈眶。 * 劲臣缓了一会儿,就又被小孩们拉过去玩游戏,原因简单粗暴:容叔叔玩的不好。 容修面无表情:“……” 被一群小崽子嫌弃了? 其实,以容修的耳力,大家唱歌时,他完全能分辨出每个孩子的声音,但是…… 他不认脸,也不记得人名,这游戏还怎么玩? 老师们也哭笑不得,估计容修再玩下去,不管什么游戏,再热闹,再积极,也会被他玩黄的…… 黄奶奶无语扶额,就趁机喊容修过来,让劲臣带孩子们玩,拉着容修去大厨房帮忙。 劲臣望向容修的背影:“……” 哪儿是让他帮忙,厨房里的活儿,容修能帮上什么忙,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容修知道,黄奶奶是想找他谈心,和劲臣打了声招呼,在他耳边小声:“你一会也过来,我给你发微信。” “好。”劲臣微笑点头。 容修刚要转身,劲臣想起什么,下意识拉住他小指,“别拿刀,也别用切菜器,别伤了手指。” “我知道了。”容修笑应了,就和黄奶奶一起去了大食堂。 * 后厨,正为孩子们准备餐食。 果然,容修蒙眼睛时,听得没错,今天包饺子。 大食堂里,几张桌子拼一起,老张媳妇和两位阿姨正在和面,两位小老师帮忙切菜、剁馅儿。 厨房灶台那边,传来炒菜的哗啦声,大师傅忙着准备孩子们的健康食谱。 整个食堂忙得热火朝天。 见黄主任和容修过来了,大家更热闹了,笑呵呵地打了招呼,让两人赶紧系上围裙。 黄奶奶和容修一边聊着,一边来到包饺子的大桌前,系上了围裙,准备上手帮忙。 老师们倒开了手,就要回去小礼堂,一会要带孩子们过来,大家一起包饺子,也算是一次劳动课。 阿姨们都去厨房帮忙,食堂外边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黄主任和容修两人。 见容修揉面团的动作很熟练,黄奶奶有点诧异,“会包饺子?” “部队学的,逢年过节大家一起,图个热闹,”容修力气大,主动帮忙和面,“我包得不好,能吃就行,大营里不讲究那些。” 黄奶奶眼中柔和:“当年,知道你去当兵时,我没跟你妈说,其实我心里觉得惋惜,背地里这些老姐妹也都摇头叹气——耽误了那些年,音乐就得撂下了。不过,现在看来,天无绝人之路,也是磨练了……” 老太太说着,就笑了起来,八卦地笑道:“最近啊,热搜上全都是你,还有小顾,发展得非常不错啊…… “有些事儿,我也知道了一些。虽然说,俗话说‘万事不能强求’,但事儿到了眼眉前儿,也不能故意跟它犯拧子。前几天,我也跟你妈聊过,活了这么大岁数,末了就明白了那句‘命运使然,万事流转’——转到了你这儿,顺其自然最好,还能硬掰着,逆天改命不成?看多了,就知道了,那样只能是悲剧啊……” 老太太苍老的嗓音带着笑意,慢悠悠的,像唠家常: “……你要再接再厉,有了家,有了为你担心的,有了你要照顾的,往后不是一个人了,不管做什么事,三思而后行,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身边人,你是大人了……” 容修点头应“是”,闷头干活,长辈唠叨没完,身为晚辈就笑着听。 其实,长辈们的很多说教,也许搁在一年前,容修还不太领会—— 关于“大人”, 关于“不是一个人了”, 关于“有家,有压力,才有动力,有信心,有力气”…… 这些…… 和“肩上有担子、乐队的责任、为兄弟们的前途负责”不同。 直到如今,这个真正意义上成熟了的男人,才切身地体会,并理解了,也牢牢记下了。 阿姨把一大盆饺子馅儿端过来,小礼堂众人还没过来,这边就先开始动手包饺子。 容修加紧时间,擀了两个皮儿,黄奶奶上手包饺子,动作利索熟练,“平时在家里包饺子吗,还是买现成的?” 老张媳妇一听忙道:“老吃超市速冻饺子,可不行啊!咱们北方人爱吃饺子,家里包的饺子才最好吃!” “嗯,不忙的时候,大家一起包。”容修说,“我有忌口,劲臣说,超市的怕不安全。” 黄主任笑盈盈,还有点不放心,又仔细询问了饺子馅的食材。 阿姨们从厨房探出头,紧忙笑道:“害!咱家里的,绝对安全!大家都知道容修不吃什么,绝对妥妥的!猪肉香菇没放鸡蛋,虾仁鱼肉什么的都没放。孩子们的肉和胡萝卜泥有鸡蛋,你们一会单独包,单独煮,锅子都准备好啦……” 时间差不多了,容修就给劲臣发了个微信,然后拿起擀面杖,继续干活儿。 容修力气充沛,擀皮儿速度很快。 眼见着面皮儿多了,他就也跟着捏了两个饺子。 大概和弹钢琴也有关系,容修的手指灵活,饺子的形状看上去还行,只是…… 大手大脚,馅儿放得太多了。 一个大饺子,看上去分外彪悍,放在黄奶奶包的小饺子旁边,看上去有点憨憨。 “这个会漏的。”黄奶奶摇头笑道。不知想起了什么,老太太倾过身,在容修耳边小声,“等一会儿小顾过来,他会包饺子?” 毕竟是大明星,还是留学回来的,影帝级别的,老太太像是生怕小顾不会,到时候过来会尴尬难为情。 容修闻言眉心微动,眼底闪过柔和,下巴扬了扬:“他包饺子,是一绝。” 听容少校的口气,似乎还带了丝自豪,正包饺子的老师和阿姨们一听,都好奇地抬起头,“真的吗,怎么个一绝法儿?” “嗯,就是快,还结实,”容修想了想,眸光扫过一案板的饺子,“劲臣包饺子的技术……” 容修顿了顿,像是不知怎么形容,垂着眸子继续擀皮儿,“比你们这些,都好。” 黄主任哭笑不得:“你啊……” 小张老师举着饺子,故作不乐意:“哎哎,容哥,你这属于粉丝圈儿那种……拉踩啊!” 阿姨们全都笑了起来,不自觉地抬头往食堂大门望,倒是比刚才更期待和影帝一起包饺子了。 容修闷头擀皮儿:“我这是实话,劲臣包饺子,从来没漏过,一个是一个,个顶个儿的好,馅儿大,还好看。” 对容家大少爷来说,破掉的饺子不太好吃……嗯,面片儿汤,配肉菜丸子…… 劲臣包的,就从来不漏。 小张老师瞅着他手底下的擀面杖:“我说,容哥,漏不漏的,取决于饺子皮儿,是你的问题啊。” 容修怔了怔,像是回忆了下,加快了擀皮儿速度:“反正,不管什么皮儿,他全都能捏好。好看,还好吃,从来没漏过,一个都没有。饺子汤也好喝。” 黄奶奶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大家去厨房拿馅儿时,老太太才笑着开口:“小修太粗心了。” 容修愣住:“嗯?” 远处传来孩子们和老师的笑声,老太太望向食堂大门,偏了偏头,神秘地小小声:“知道小顾‘包饺子一绝’的技术秘诀是什么吗,好吃,好看,不漏,奶奶教教你。” 容修眼光微亮,连忙放低身形,侧耳听“秘笈”。 老太太神秘兮兮小小声:“秘密就在他的碗里。” 容修:“?” 手上擀皮儿动作停住,容修懵了下,“调料?我们的调料一样。” 黄奶奶笑而不语,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样,继续快速地捏饺子。 没等容修追问,劲臣就出现在了门前,老师们带着孩子们一起过来。 大食堂一瞬间热热闹闹。 劲臣走过去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发现包饺子的阿姨们眼神热情又奇怪,都笑盈盈的望着他。 容修给他系上围裙,劲臣回头朝容修投去疑问目光,容修笑着摇了摇头。 像以前每次包饺子一样,老师给小朋友们分了小组,大家都得到了小面皮,一起劳动,比赛好谁包得最好。 劲臣被分到了烁烁和兰兰的小组,在他和烁烁说话,教小朋友们包饺子时,他还是感觉到背后有一道道目光盯着他。 或者说,盯着他的手。 然后,过了没多久,所有人都发现,顾劲臣包饺子,真的是非常快,而且形状特别漂亮,精致小巧,不似北方饺子霸气,倒像南方雅致的小点心,但馅儿却个个儿饱满。 而且形状多样,此时四周已传来小朋友们的惊叹声。 以前烁烁不太喜欢包饺子的活动,因为他看不到,小朋友们也不主动和他一组,只有兰兰才愿意和他一起。 可是此时,全小班的小朋友,都举着自己的小面片,围在了烁烁这一桌四周。 烁烁的面前,是许多小动物形状的饺子,熊猫的,小狗、兔子、蝴蝶、金鱼、小翅膀…… 还有让老师们也眼前一亮的,铜钱形状饺子,波浪花边的,三角皇冠的,四喜饺子、鸳鸯饺子,牡丹饺子…… “好漂亮啊!”小李老师捧着那朵牡丹花,“我太喜欢了,顾老师,教教我,我想在奶奶的寿宴上送给她。” 劲臣就点头笑,手上教周围的老师包饺子,花儿和金鱼都很抢手。 “烁烁,我给你三个皮儿,跟你换一个小兔子,行吗?” “烁烁啊,你也学会了吗,太厉害了。” 小朋友们围在烁烁身边,娃有点呆,突然耳边这么多人说话,一瞬间不太适应,直往劲臣怀里钻。 “要和大家好好相处。”劲臣手上翻皮儿飞快,还在烁烁耳边叮嘱,“小朋友打招呼,你要回答人家,不可以不出声……” 容修放下擀面杖,活动了一下手腕,望向热热闹闹的孩子堆,对黄奶奶抬了抬下巴,没说什么,眼里却全是满足和得意,炫耀得不行。 不过,他还记得那个“包饺子技术一绝”的秘笈。 容修和劲臣的饺子,是和大家分开煮的。 尽管可能会得罪人,劲臣还是坚持去了后厨房,亲自检查了饺子馅儿,夹了一口生的,放在嘴里细尝,才真正放心下来。 又照容修的口味,稍微改良了一下,两人避开了些,坐在离孩子们远些的地方,容修擀皮儿,劲臣包饺子。 两人份儿,单独包了,又用单独的锅子煮,劲臣把一切细节都拿捏得死死的。 包完了饺子,干完了活儿,大家正式开饭了。 孩子们整整齐齐,遵守纪律,坐在小桌前,拿着小筷子小勺子流口水。 烁烁也没有搞特殊,没有任性要和劲臣一起坐,他听话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兰兰和小张老师负责照顾他。 容修则坐在黄奶奶这一桌,旁边的位子空着,劲臣在厨房煮两人的饺子。 大家的饺子一盘一盘端上来,容修也没多说话,就笑着让孩子们:“开动!” 食堂里一片欢腾。 很快的,劲臣就盛了两大碗饺子过来。 容修的,他自己的,两碗。 容修垂着眸子,看着碗里的饺子,和往常一样好看又饱满,不动声色地瞟了黄奶奶一眼。 黄奶奶笑而不语,漫不经心地夹凉菜,和劲臣聊起了下半年的电影话题。 容修又瞄了一眼劲臣的碗,和他碗里状态差不多,只是饺子汤多了点儿,劲臣爱喝汤,汤汤水水的,饺子个数少了点儿。 大食堂热热闹闹,大家边吃边聊。 席间,烁烁不吱声,在张老师询问下,才说想要上厕所。 劲臣闻言就站起身,对容修打了个招呼,让张老师安生吃饭,领着烁烁去小厕所。 容修侧过身,见爱人带孩子走远了,扭头一把捞过劲臣的碗,飘了黄奶奶一眼。 黄奶奶仍然在笑,容修用小汤勺扒拉一下饺子,去看他“碗里的秘密”。 将露出汤面儿的饺子扒拉到一边。 容修眼神微微一沉。 汤勺挖到下边去,看到了散开的饺子皮,有的皮儿煮碎了,有的面皮还成片儿,馅儿却没了。压在最下边的是碎了的饺子馅儿,还有两个漏开的饺子…… ——好看,还好吃,从来没漏过,一个都没有。 秘密在他的碗里。 被容修这么一搅和,馅儿漏得更多,饺子汤也跟着浑了。 黄奶奶笑呵呵,在他耳边咕哝:“哪儿能保证全是好的,人家是把好吃的,都留给你了呀。” 容修心脏猛地收紧:“……” 有一瞬间的窒息,心口想被什么堵住,却又似被一股暖流冲开,容修没忍住,抬手压住唇,像是想笑,又像是难过,眼底忽然就有点红。 容修没说什么,将劲臣的那碗留下,将自己的推到他那边。 劲臣带烁烁回来,把孩子送到了小桌边,小张老师照顾烁烁接着吃饭。 劲臣回到桌前吃饭,刚坐下拿起筷子,就愣住了。 再一看容修的那碗,劲臣有点懵:“容哥,我的那碗……” 容修注视他:“我吃。换换。” 劲臣心慌了下,在桌下抓住他的手,“不,不行,我的汤水多……” “怎么不行?”容修回握他,大掌包裹住他的手指,“以后,一起吃,好的坏的,一家人,一起包,一起吃,那样才香,嗯?记得了么?” 说着,容修微偏头,在他耳底小声,“不然我心疼。” 热气吹在耳廓,劲臣僵了下,桃花招子垂着,像是要哭,又像在笑,乖乖应他:“记得了。 容修就笑,抬手在他额头上揩了一把,擦掉了盈盈细汗,也算是容少校的抚摸了,他嗓音正式了几分,眼底无限温柔,“一直以来,辛苦了,以后一起。” 劲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只这一句,就让他鼻子酸,心底暖意泛滥,再怎样也不觉辛苦,浑身充满了力量。 劲臣不知所措,连忙低头夹饺子,这一看大碗里,才想起什么,喃声道:“你这碗也太多了,我分给你……” “别折腾,吃你的,来来去去的,该凉了。”容修伸胳膊,给他够较远的凉菜,“吃多少算多少,吃饱,剩了我吃,趁热快吃。” 劲臣眼睛发热:“……哎。” 第536章 晋江文学城 吃完了饺子, 算是下午饭。 就快傍晚了。容修看了一眼时间,还没到四点。不过,六七点钟天就该黑了, 高速上他不太想跑夜路。 ……嗯, 绝不是因为夜路司机遇到的怪事儿多。 主要是安全问题。 于是心里盘算着几时返程, 事儿到了眼下, 才突然有点担忧—— 烁烁。 以前每次容修离开时, 烁烁都有点难过,强忍着不哭,但背地里老师会告诉容修,每次都是容修开车走了之后,烁烁才会忍不住掉两颗眼泪。 但不闹人, 也不出声儿,掉两个小泪珠儿,就又生生憋回去。 然后乖乖等着, 大哥哥下一次什么时候还来呢? 一天一天地等着,所以一到中午的时候, 小朋友们都午睡时,烁烁就不愿意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他就睁着眼,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小小的人儿, 记得牢牢的, 大哥哥很忙, 离得很远, 一般都是中午的时候才会到。 所以课堂上,那个ABCC成语,他说出来了:我想哥哥。 如果今天是容修自己来的话, 他就不会担心这个问题,反正烁烁已经习惯了。 但,烁烁见到了劲臣。 一大一小相处得很好,正是感情热乎时,除了吃饭、玩游戏时,烁烁很听话不搞特殊,其他时候一直小手拉着劲臣的手,即使劲臣忙时,他在张老师身边,也会微微侧着头,像在小心地聆听劲臣的声音。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面对,容修有点懵,该怎么对烁烁道别? 这也不怪他,容少校的印象中,全是大营里战友家属带孩子来探望的场景。分开时,媳妇唠唠叨叨,唠叨完了,小孩就开始抱着爸爸脖子嚎啕大哭。那哭的啊,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直抽抽,立马要撅过去的小可怜样。 每个礼拜都要闹腾那么一两次。战友兄弟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一旁笑嘻嘻地起哄看热闹。 当然,也包括站在营房窗口、卷着胳膊、露出一抹微笑的容营长。 ——那个微笑,看上去很神秘、意味不明、高深莫测的。 好,事实上,没脱单的兄弟们当时都羡慕得不行,而独身主义的容修反倒不觉得——只剩下警惕和惶恐了,还稍带了点儿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的吃瓜群众心理(那个微笑主要体现在这儿了)。 ——万万没想到。 这种烦恼,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有朝一日容首长也会为这种“俗事”所困扰(……) 眼下,事儿还没发生,还没张罗要离开,少校先生就开始酝酿了,光是想象那个场景,他就觉得头皮要炸了,脑袋嗡嗡响,幻听到了娃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小宿舍里,容修轻倚在小孩的小桌前边,微垂着眸子,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下巴,面无表情,分外严肃,一脸的如临大敌。 半晌也没琢磨出个四五六。 太难了呀,他太难了,这比思考怎么编配和声、使用什么和弦困难多了。 一会准备要走时,怎么跟烁烁说? 不如,让劲臣早一点、渐渐淡出视野? 小孩记性不好,半小时一小时看不见,也许他就忘了。然后,要走的时候,他直接把人塞车里,利利索索,干干脆脆,一脚油门,嗖地一下,一溜烟走掉得了…… 容少校皱着眉,天塌地陷一般:“……” 小张老师在小宿舍里间,给烁烁和另个小孩换了新衣服。 带两个孩子出来时,小张看见的就是容少校这么一副吓人的表情。 新衣服是黄奶奶挑选的,容修个人出资——学校里的贫困孩子们生日时,都会收到容修出资的礼物。 其他的,就要以后看经营运转了——也就是顾劲臣、甄素素、沈起幻都赞同的慈善基金。不然,单凭容顾二人,倾家荡产也不可能把恁大的希望工程事业搞起来。 慈善基金这些方面,目前容修不太懂(估计以后也不会懂),母亲精力不够,年纪越来越大了,这也是他让劲臣尽快参与进来的主要原因。 * 孩子们吃完了饺子,这会儿又都回到了小礼堂。 每个小孩的手上都拿着零食,空气中充斥着棒棒糖的味道。 刚才还在玩躲猫猫的游戏,这会儿又开始闹腾了。 容修拉着烁烁的小手,刚走出小宿舍,就听见小礼堂传来欢闹声。 “唱歌!唱歌!唱歌!” “顾叔叔!唱歌!顾叔叔!歌唱!” 童声齐刷刷地呼唤着,闹腾声中,还参杂着小老师和阿姨们的尖叫声,以及黄主任的鼓掌声: 黄奶奶拍着手,还在大声问:“让顾叔叔给大家唱歌好不好?” “好——唱歌——唱歌——” 顾劲臣捧着一本故事书,前一刻还在给大家读音乐家的故事,用国际影帝的台词功底。 孩子们都听入迷了,劲臣一人分饰多角,绘声绘色,活灵活现,连身为音乐老师的小李也惊讶,原来小儿书上这些有点枯燥的古早故事,竟然这么有趣的吗? 而且,老师们都注意到,顾劲臣在书里穿插了很多音乐家小绯闻、日常琐碎的小情节,这些都是书上没有的——有些是音乐家的小习惯,有些是对待音乐的态度、演奏技巧的探讨等等,潜移默化的,对孩子们的学习都非常有帮助。 ——也就是容修平时给劲臣讲的趣事。 劲臣知道,关于音乐和音乐人,容修不会胡编乱造,肯定是有迹可循的。 而小朋友们则更欣喜地发现,原来自己的教科书是“会唱歌的”啊…… 事情是这样的,劲臣在讲莫扎特的故事时,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小星星变奏曲》,就问小朋友们,听没听过? 小孩们都一脸茫然地摇头,然后劲臣就唱了“一闪一闪亮晶晶”,大家都恍然大悟,他唱完了中文还唱了英文。 这与顾劲臣收放自如的、充满了戏剧色彩与故事说服力的强大台词功底一样,事实上,小孩子并不看什么演唱技巧,而是最质朴的那部分—— 清澈、温柔、简单的嗓音,有点白嗓子,却仿佛天籁,像少年人的治愈嗓音,深受小朋友们的喜爱。 于是大家就开始闹哄,表示还没听够,黄奶奶就提议请劲臣唱歌,小老师们也兴奋得不行。 顾劲臣,顾影帝,也是歌手啊!大家可以现场听他唱歌啊!虽然没开过演唱会,但每次电视台晚会、圈内好友演唱会,他都会唱歌,跳舞也是一级棒。 “唱歌!顾叔叔!唱歌……” 画风变化过于突然,一片闹腾声中,劲臣呆呆捧着音乐教材。 小李老师担当了主持:“大家都喜欢听容叔叔唱歌,顾叔叔是不是唱得也很好听?” 见老师上前了,小朋友们都习惯性地背过手,坐直了,在小椅子上排排坐,齐声回答:“是哒!好——听——好——听——” 没有心理准备,劲臣有些不知所措,望向黄奶奶:“还是不要了,孩子们正是音乐启蒙时,我不是音乐专业,不好误人子弟,在场这么多老师呢……” 黄奶奶摇头笑道:“音乐是全世界的,世间万物都是音乐,音乐是美好的,是大家的,不是专属于哪个专业的。孩子们喜欢听,就说明它是好的,你瞧,大家都等着呢。” “是的呀,您和容哥可比我们专业多了!”小李老师真诚地说,“小朋友们每天都在问,容叔叔什么时候来呀——只要是好听的,孩子们一听,就能听出来,顾哥,您唱一首……” 就在劲臣犹豫时,花朵过来,对他小声提醒了一句。 这才想起,因为大马耽误了,两人还有直播任务没有完成,昨晚还在考虑什么时候直播。 容修最近太忙,他实在不想乐队排练时直播,一来专辑上市之前要保密,二来也是爱豆心理作祟。 丁爽眼光也是一亮,刚才他还和封凛发微信,讨论安排容修什么时候完成直播任务。 于是,丁爽也凑过来,小声问:“顾哥,一会容哥也直播一下?正好一起搞搞就好了啊!” 花朵瞪了他一眼:“一起搞搞……搞什么鬼,说话注意点,这里是学校。” 丁爽呆:“搞直播啊,”回过神呲牙,小小声,“花姐,你少来啦,就你最色,还说别人,他们一直播时是谁嗷嗷叫,还写色/色的cp小文章。” 花朵噎住,随后脸就吓白,“嘘嘘嘘!”一边嘘着,一边去捂丁爽的破嘴。 劲臣没理睬两人,回头望向小礼堂大门。 容修还没带烁烁回来,眼下只能他自己做主。 “容哥的任务我做不了主,等会你问问他,我这边先试试。” 劲臣思索一会,就吩咐花朵找个角度,安安静静拍一会,千万别拍到小朋友,别拍到建筑标志性设计和物件,别让网友认出地点。 小礼堂里,孩子们还在闹腾,老师们都在鼓掌。 劲臣也没扭捏,“那我就……”他从椅上起身,环顾四周,笑问,“那……你们想听什么,得是我会唱的。生日快乐歌已经唱过了。” 孩子们的脸上露出迷茫,随后大家一阵欢腾,你一言我一句,纷纷给顾叔叔提建议。 什么葫芦娃,什么捣蛋鬼,什么爱的魔法,最后连“甩葱歌”都出来了…… 小张老师的嘴角直抽抽:“这群小机灵,他们知不知道,到底在对谁点歌儿?” 老张媳妇唇语:“顾老师一首歌,很值钱?” 小张:“必须值钱啊,人家一场演出,都是好几万?” 小李:“没见识了不是?好几万?那是几十万好?” 小王:“容哥是专业歌手,全乐队三百万,顾哥肯定也不少,他还有舞团呢。” “这么些呐?那咱们学校好办了呀!”老张媳妇瞪大眼睛,憋着脸通红,激动又兴奋。 之前收了孤儿时,老师阿姨们都挺担心开销大的,现在就放心多了,至少这些孩子暂时不会无家可归……但,也不能光靠两个明星支撑啊,其他方面还得赶紧运转起来才行。 老师们聊八卦时,黄奶奶来到桌前,拉开抽屉,拿出儿歌童谣的光盘,还有一本乐谱书。 “这阵子,音乐老师在教这一张,孩子们都很喜欢。”手指在CD上划过,老太太举起来,卡通图案对着小朋友们,大声问:“顾叔叔唱这个好不好?” “——好!” “哪一首呢?” “鲁——冰——花——” 听到歌名,劲臣一下愣住,他想起,容修在暴风台春晚说的相声——最后尾声时,就是为观众们唱了《鲁冰花》 ——当手中握住繁华,心情却变得荒芜,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时两人分手状态,劲臣仔细看过这个相声好多遍,透过屏幕,他看见容修说这句话时,眼底闪过浓浓的落寞与难过。 容修似乎很喜欢这首歌,而劲臣对这首歌,也有着特殊的情愫。 这首歌,是顾家老爷子,最初唱给劲臣听的。 也就是顾劲臣的爷爷。 在劲臣很小的时候,爷爷就生病了,劲臣读小学时,老爷子支撑不住,撒手人寰。 劲臣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父亲不在家,那年冬天特别冷,爷爷不在了。临走时,爷爷拉着他的手,对小劲臣说,你是男孩子,以后,要立事了,照顾妈妈和奶奶。顾长宁甚至都没能赶在他父亲出殡时从西北回来。 劲臣从纷纭思绪中醒过神,笑了笑:“好,那就唱一个。” 说着就抬步,来到沙发前坐下,面朝着小朋友们。 “小礼堂的电钢琴推到小教室了,”小李老师扼腕了下,突然想起什么,跑到讲台上,拿出一把民谣吉他,跑到劲臣身边,“顾老师,这个可以吗?” “我不太会弹。”劲臣没推拒,还是接了过来,但他并没有伴奏。 脑海中依稀浮现爷爷慈祥的脸庞,他说臣臣啊,鲁冰花是闽南语“路边花”的意思,词作者为了艺术性才改成了鲁冰花呢。 当顾爷爷第一次给劲臣唱鲁冰花,他跑调了。 爷爷唱歌真难听。 劲臣不知道,为什么爷爷五音不全,身为后代的自己唱歌却还行? 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英勇半生、身体那么强壮,最后竟然会生大病,为什么让那么了不起的老人临了经历那么巨大的痛苦? 就像他不明白,容修的体格那么好,浑身结结实实,为什么还不能痊愈? 再高的双商也派不上用场,他真的,不知道,不明白……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桃花眼儿微微眯起,泛着薄薄的雾气。 清澈干净的嗓音,带着些许忧伤,是一把如天籁般的好嗓子。 第一声萦绕在耳畔,小礼堂的孩子们,顿时安静下来。 “当手中握住繁华,心情却变得荒芜,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乌丝就要变成白发,不变的只有那首歌在心中,来回的唱…… 大概就是从爷爷去世之后,劲臣开始更懂事了,他永远是长辈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从没给奶奶和妈妈带来过任何困扰。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打篮球,是爷爷教的。 后来,爷爷对他说,你喜欢打篮球呀,别怀疑,你就是喜欢篮球呀,很有天赋的呀,臣臣要是喜欢,将来就去打篮球呀,不用听你爸的,考什么军校,给国家拿奖杯也是贡献! 可是爷爷不在了。 他再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 十九岁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除了学习还喜欢什么,什么都行,跆拳道,社交舞,国际象棋…… 其实他并不喜欢学习。 只是每次看到他的好成绩,妈妈和奶奶就会很高兴,父亲也会特别的自豪。 也没想过要不要学医,随便。 直到遇见了容修。 喜欢容修。 生平第一次,目标如此明确,意愿如此清晰,喜欢他,想认识他,想要他。 可是爷爷不在了。 没有人倾诉。 除了面对这些小孩子,劲臣从未在人前唱过这首歌。 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深夜里,打雷下雨时,独自躲在小被子里,听着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轻轻地给自己唱着: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时光飞溯到二十年前,小劲臣坐在窗前,形单影只,仰望星空,他看见一颗流星坠下,将深黑的天空中割开一道长长的金色伤口。 二十岁之前,顾劲臣从没有对着流星许过心愿。 二十岁之后,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 即使学过医,他也坚信着,爷爷就在天上。 长大后,他曾在无数个夜里仰起头,想问问天上的爷爷,容修在哪,他还会不会回来? 容修出了什么事? 他还记得我吗,喜欢我吗? 他…… 还活着吗? 可是,天上的星星和爷爷,都没有回答过他。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不知是谁带的头。 小朋友们不约而同地,跟着小声地一起唱。 孩子们的童声干净,劲臣嗓音澄澈,偌大的小礼堂,回荡着劲臣和孩子们的歌声。 劲臣眼中柔和,仿佛带了丝追思,还有无尽的温柔。 他唇角有笑意,轻轻地唱着——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直播间里的粉丝越来越多,有人惊讶地听见了,发出了弹幕问劲臣在什么地方。 【听见小孩子的歌声了啊!】 【是幼儿园吗?劲臣在哪呢?】 【福利院慰问活动?】 【花朵姐姐,给我们看看小朋友呀!】 【大臣臣又去福利院了?上次去,是几年前了?】 【啊啊啊鲁冰花!我最爱的儿歌!】 不少粉丝要求“转一下摄像头”,但花朵并不为之所动,她只充当了手机架。 就快到傍晚了,金灿灿的阳光,从礼堂大窗照射进来。 走廊里,烁烁的小手牵着容修的大手,一大一小,齐齐停了脚步,动作如出一辙,微微侧耳听…… “是爸爸,”烁烁抓着容修的手,“唱歌,是不是?” 容修半蹲下来,将小孩抱起来,“嗯。” “我要听。”烁烁小手指着传来歌声的方向,在容修怀里往前一窜一拱的,“快点,快点,大哥哥……” “知道了。”容修夹带着娃,跟抱了个炮弹似的,加紧了脚步,“不过,你叫我什么?” 烁烁张嘴:“大……” 容修:“嗯?什么?” 烁烁浑身一个激灵,不再吱声,半天才憋出一句,很别扭的一声:“叔叔。” “叫爸爸。”容修说。 “……哎?”烁烁呆了,过了好一会,“哎?” “哎什么哎,好好说话。”容修面无表情,夹着孩子,大步往小礼堂走。 烁烁::“可是烁烁已经有爸爸了……” 容修:“谁说不能有两个的,老师告诉你只能有一个?” 这下彻底颠覆了娃的三观,娃懵了:“没……” 容修:“那换一个,爹,父亲,老爸,爹地,爸比,老子,老豆,哦,这是广东话,都行。你不小了,是个男子汉,心里有点数。” 看见小礼堂大门,容修脚步减慢,怀里娃半天没动静,容修垂了垂眸子,瞅了烁烁一会。 娃一脸呆滞。 好像没听懂?这孩子听不懂他说话,为什么能听懂劲臣说话? “听懂了么,嗯?” 不小了的五岁呆娃:“……” 成熟了的精壮硬汉:“……” 大男子汉和小男子汉,面对面,脸对脸,表情差不多,都没表情,对了半天的脸。 所以说,太难了。 容少校薄唇紧抿,盯了他半晌:“算了,随便,你们高兴就好。” 歌声变大了,唱到了尾声,劲臣和孩子们一起在唱。 容修轻易地从一群童声中,辨认出爱人的嗓音。随着脚步愈发接近,越来越清晰。 在门口停了下来,透过半敞的门,目光越过孩子们的小脑袋瓜,看到劲臣坐在沙发上,侧身对着门口,膝上放着一把吉他,但是他并没有弹奏。 大概是感应到了什么,劲臣忽然抬了眸子,转过头,往大门的方向望了过去,桃花眼儿瞬间浮现出明显的笑意。 遥遥地,与容修对上了视线,嘴里还在轻声哼唱着,“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这是劲臣用嗓音在表达心声,道尽了故事,容修能听出来。 容修没有再往前走,半蹲下来,将烁烁放下,小张老师余光看见人,连忙迎过来。 容修让老师带烁烁进去,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没有打扰孩子们唱歌。 只是微微扬起下巴,闭上眼睛,侧耳聆听。 笑容,悄悄地浮上容修的嘴角。 副歌唱了三四遍,孩子们还没唱够,劲臣先停了下来。 一首歌结束,小朋友们不愿意停下来,老师和阿姨们也意犹未尽。 黄奶奶愣在那儿,被刚才合唱的场面所打动,忽然心里就有一个计划—— 是不是什么时候可以举办一次这样的亲子活动? 是不是可以打开大门,欢迎那些心地善良的、愿意来学校看孩子们的社会人士,和孩子们一起唱歌玩游戏? 这些福利院的形式,容修之前不太赞同,嘴上说着“学校就是学校”,其实黄主任明白,只是因为他的警惕心太强。 他像一棵大树,竭尽所能地,想荫庇着所有的孩子,想把大家都保护起来。 黄老太太明白,容修不想让外面大人们的那些不纯洁的东西污染这里。 但是,没有社会人士们的帮助,没有金钱利益维系,这份希望工程事业,并不是那么容易坚持下去的。 比如,之前容修说,秋天的时候,打算联络京城的富家子弟们,一起办个慈善募捐,这个活动就非常好。 容少一句话,四九城的那群大少爷们,肯定很积极的呀…… 想到这儿,老太太苍老的眼睛闪过一瞬间的精明。 而她很快回过神,来到小朋友们的面前,笑呵呵道:“顾叔叔唱的歌儿,好不好听呀?” 小朋友们齐刷刷大声:“——好——听!” 鼓掌声萦绕着整个小礼堂。 * 小张老师带着烁烁进来,另一位小朋友也被老师带过来。 两人今天过生日,都穿了新衣服,小朋友们羡慕地拍手说“真好看。” 在一片夸赞声中,烁烁却不见欢乐,反倒是有点着急的样子,在小张老师耳边小声,“刚才,没听到。” 小张老师抱着他,往劲臣那边走:“什么呀?” 烁烁的目光永远没有焦点,小脸儿却面朝着劲臣的方向,“唱歌。” 见孩子过来了,花朵赶紧和直播间打了声招呼,说明“五分钟之后回来”,二话不说就暂停了直播。 小张老师连忙往劲臣这边走,将烁烁放在劲臣的身边,让小孩稳稳坐在沙发上。 烁烁直往劲臣怀里钻,声音特别小,像是要急哭:“爸爸,唱歌,我和……爹,没听到……” 劲臣没听清,低头问他“说什么”,烁烁又不吱声,半晌,才说:“大哥哥,没听到。” “哦。”劲臣扬了扬头,朝大门口望去,容修站在大窗前,逆着光,没有往这边来。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顾叔叔!顾叔叔!” 不知怎么,小礼堂的画风,又变成了这样。 老师,阿姨们跟着鼓掌,黄奶奶笑道:“小顾,好事成双,孩子们叫安可呢!” 烁烁也开始鼓掌。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刚才容修不在时还好些,容修进来了,劲臣有些难为情。 而不远处,容修也微笑着,抬起双手开始鼓掌。 劲臣想了想,索性抱起了吉他:“不太会弹,读大学时,学过几个月,只会简单的和弦——那时候以偶像为目标,觉得他在舞台上弹吉他很帅。” 大窗前,容修怔了怔,眸子里漾开一丝温柔笑意。 他想起,劲臣说过的,那时在破车库门口,两人有过邂逅。不过他不太记得了,这有点遗憾。 小张老师将烁烁抱开了,和小朋友们坐在一起。 花朵又开始继续直播。 指尖拨动琴弦,弦音宛如叮咚流水般,回荡在小礼堂。 简单美好的旋律中,劲臣轻笑:“这首歌,是那些年特别流行的歌,我学了很久很久,没什么天赋,手指都破了。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很想唱给他听……” 花朵还举着手机在拍,弹幕上已经热火朝天,粉丝们都期待疯了。 因为顾劲臣从来没在镜头前弹过吉他! 大部分死忠粉都猜出了,劲臣所说的“偶像”是谁。 【必然是容修啊!】 【我们大DK的摄影组大佬!大臣臣!么么哒臣臣!】 【臣臣以前都承认过,当初就是因为粉上了容修,才学了一点儿吉他的,不过他经常说,弹得不好,所以从不弹吉他。】 【这是野火烧不尽的缘分啊】 容修斜倚在窗边,听见吉他琴音,他微微倾斜的身子一点点站直,望着远处模糊的劲臣。 耳边的琴音,比顾劲臣的模样清晰,容修认为,有时候声音比画面更诚实。 容修可以听出,劲臣的吉他功底不扎实,拨弦力度也不够,和弦不熟练,但是,那旋律无比美好,那嗓音无比干净。 “七月的风懒懒的,连云都变热热的, “不久后天闷闷的,一阵午后雨下过哦…… 刚听到这首曲子,容修就是一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歌儿了。 对容修来说,着实很熟悉。 尽管那时候,他正忙着带乐队到处演出,跑场子挣钱,不太接触国内流行歌曲。 ——破车库那条街,不管是饭店,还是酒,十年多前,有一阵子到处都是这首歌。 不知算不算两人的共同回忆? “两个人一起散着步,我的脸也轻轻贴着你胸口,听到心跳哦……” 远远地,劲臣望向大窗的方向,凝视容修的眼睛。 在这个夏末炎热的午后,窗外吹来阵阵暖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彼此凝视。 “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地说…你爱我,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从那年深夜邂逅,到相知相恋,一生还有多少故事等待我们亲手编写? 从京城到伦敦,8109公里长途跋涉,途经英吉利海峡,欧亚大陆,辗转十几个小时,一路昏昏沉沉,昏昏沉沉了八年半……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 “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你和我的夏天风轻轻说着……” “你爱我…… 他想起雾都天空的阴霾,仿佛自己阴霾的心情,从与他重逢那一刻开始明媚。 原来,再远,也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地说…你爱我,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远处。 容修蓦地笑了。 微微低垂了眸子,唇角勾起帅气的弧度。 不知从歌里听到了什么,那笑,看上去像在害羞,有点腼腆,还酷酷的。 一首歌唱完。 花朵停了直播,孩子们终于听话地老实下来,同意让“顾叔叔休息”。 容修这才抬步上前,带着烁烁和另一个过生日的小朋友,一起吹了生日蜡烛。 许愿的时候,另个小朋友大声许了愿。 烁烁却一直没有动静。 “怎么不许愿?”容修声音染上几分严格,“大家都在等你。” 烁烁戴着生日帽,听见容修在耳边问话,吓得哆嗦了下:“……” 劲臣捉住容修小指,把人拉到身后,半蹲下来,“烁烁,怎么了?” 烁烁唇角绷得紧紧的,半晌,才小声:“小张老师说,吹完了蜡烛,吃完了蛋糕,大哥哥……爸爸,就该走了。” 劲臣心口堵得慌:“……” 小张老师哭笑不得,连连摆手:“当时他问我就说……唉我错了……” 听到娃说这话,容少校脸上看不出情绪,紧绷着表情。 思考了好一会,少校先生来了一句:“你吹不吹,吃不吃,我们都得走,不要任性,知道了么?” 烁烁眼睛通红,但没哭,小手有点哆嗦,大概是吓的,就小声说:“知道惹……” 小张老师负责烁烁的饮食起居,主要是心理健康,他观察着小孩的表情,赶紧对容修摇了摇头,摆出一个作揖的手势。 负责音乐课程的小李老师,则对容修摆出一个哭脸,又做出一个“你赶紧捂住嘴别再说了”的手势。 黄奶奶也无奈地瞪了容修一眼。 这是把孩子当成手底下的兵了? 这一瞪,黄奶奶忽然愣住,细细瞧着,她才注意到,容修的眼底也发红,表情中隐隐有慌乱,看上去相当的不知所措。 她还没见过这孩子露出过这种表情呢。 黄奶奶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上前,在劲臣身边蹲下,笑呵呵道:“烁烁,还早着呢,他们俩呀,还能陪烁烁玩一会,一会让容叔叔唱歌给烁烁听,大家一起玩。” 说着,老太太直给劲臣使眼色,“还没黑天呢,小顾不急着走,是?” “嗯,不急,晚点再说,先不走。”劲臣心里泛酸,揉了下烁烁的额头,“再说了,等过阵子,我们工作忙完了,就过来看烁烁,好不好?” 烁烁乖乖点头,小嗓子却哽着,强忍着应:“嗯。” 莫名遭到了群攻还得唱歌的容少校:“……” 第537章 晋江文学城 孩子们分蛋糕时, 开始还很有秩序,坐在小桌前乖乖吃。 没多久就热火朝天,小礼堂一片欢闹。 没有“奶油糊脸”的游戏, 小朋友们十分很珍惜眼前的食物。 烁烁坐在劲臣身边, 拉着劲臣的手不放, 情绪看起来还好,不哭不闹, 实在是非常懂事了。 其实也是习惯。 过去一年里,容修每次过来,都会经历这么一遭。 容修和劲臣坐在老师们这边,大家一起分享孩子们的喜悦和蛋糕。 “马上就是新学期了,孩子们刚经历了期末考试。” 黄奶奶放下小叉子, 笑盈盈道,“孩子们启蒙的有趣乐理题目, 是容老师出的题,音乐学院的颜教授顾问,老师们共同参考商量决定的。” “的确!的确!”小李老师赞同笑道, “那些题真的有趣,老实说, 乐理知识本身有点枯燥,容哥出的题, 趣味性变强了。” 小王老师连连点头, “容哥从小经历过, 两岁半钢琴, 知道什么是好的,而且题目一点也不刁钻古怪,不像有的小学题, 像是故意为难学生。我当时还想着,是不是什么时候容哥可以出本音乐教材?” 容修拿着纸巾,随手在烁烁嘴上揩了一把,摇头笑:“净胡闹,我又不是专业教师。” 小李一下不乐意:“容哥,现在市面上好多教材呢,作者干什么的都有,不需要什么教师资格证书。” 黄奶奶笑道:“看看,容修啊,你那张乐理卷子,非常系统科学,深受老师们推崇。” 容修没再应声儿,抬眸瞟了一眼黄奶奶,随手又抽了张纸巾,在劲臣的嘴边揩了一把。 突然提到期末卷子的事,这老太太又有什么妖蛾子。 那些乐理题,是容修大半年攒下来的,有好想法都会随手记在备忘录上,或直接发给微信教师群。 书房里,桌上那些书,全都是国外海淘的音乐书。 容修也是够上心了。 附带一提,学校里的音乐课程,也不似国内老传统那一套死板——小汤大汤哈农车尔尼599一系列等,还主要结合了国外儿童音乐教材和小曲,与老教材进行穿插学习。 更加的科学,进步显著。 最主要的是“更有趣”,学生们爱学。 正如容修当初与老师们开会时所探讨的: 学音乐,主要是培养乐感,而不是枯燥地翻书逐条练习,猛练考级曲目。 国内有多少猛力考级、考过八级十级的孩子,学到了最后,竟然只记得当初考级的曲子。有的面对钢琴时,不看谱子时除了必练曲目什么都不会弹;有的连中级乐曲的视奏都过不了关,更别提表现力、音乐表演和创作了。 甚至有不少孩子产生了抵触心理,考过级之后就发誓此生再不碰钢琴。 学音乐的初衷是什么,将来找一份艺术相关的高薪工作? 学音乐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老师们探讨的时候,黄主任笑眯眯地,终于说出了她打开话题的主要目的。 果然是有猫儿腻啊。 黄老太太笑呵呵地道:“我之前看过你在网上的视频,那是一次直播,小修的优秀我知道,不过那个视频还是让我很吃惊了一下——听说你当时弹奏的曲子,是你现场即兴创作的?” 容修眼底闪过一瞬的茫然。 十年来他演出四五百场,网上官方和偷拍的视频不知凡几,一时间不知道黄主任说的是哪个视频。 于是,他下意识看向劲臣,露出疑问的目光。 劲臣也不太记得所有直播内容,好奇问:“是演出的即兴solo?” 黄老太太道:“不不,是木吉他,弹唱——就是在后台,随手弹奏的一支曲子,还有简单的哼唱,只有一分钟左右,直播上说你在创作,给粉丝们看现场创作……” 容修恍然,创作视频的话,那就海了去了。 和直播平台签约之后,容修的直播任务,大多是在小渡家后台完成的,很少会拍摄私生活和正式舞台,有时心血来潮才会在排练室嗨一下。 在后台,为了不浪费时间,就一边扒拉琴,一边想作品,一边直播,反正都是玩。 小老师们特别好奇,黄老太太见大家起哄,就拿出手机将收藏的视频调出来,给大家欣赏曲子。 视频的背景,是小渡家后台的大休息室。 容修玩民谣吉他时直播的。 劲臣很意外,他并没有看过这段,从容修的衣着来看,大概是今年刚开春时的直播。 刚听开头,并没有觉出什么,听节奏旋律,那是一首抒情歌。 然而,听到容修吟唱时,劲臣猛然就愣住了。 视频里,容修低声吟唱,吐字含糊。 可劲臣却还是听清了。 辨识度极高的熟悉嗓音,轻轻淡淡在唱: “感觉音乐继续响,我靠在寂寞的肩上,细细将这旋律品尝,呆呆的傻笑浮在脸上。” 《错觉》。 就是顾劲臣春节偷回龙庭时,随手写在纸上,而后揉成团的歌词。 他当时喝了不少,容修照顾他一夜。 劲臣怔怔,他早就忘了这事。 猝不及防,久久缓不过神。 直播视频里,容修只唱了一段,曲子与歌词简直是绝配! 这是有流行元素的摇滚?民谣弹唱也好听,而且记忆点明显,很适合传唱。 副歌高音,极致动情。 视频里,容修没怎么费力,仍然轻轻哼唱: ——“能不能告诉我,这只是错觉的影像,至今我还依恋你的胸膛,我不想去找寻下站天堂,只想找回属于我们的时光。” 这是顾劲臣的歌词。 只有一分钟,只唱一遍副歌。 视频尾声,容修又哼唱了一段英文,像是一首外国诗歌。 接在了顾劲臣的副歌下面。 顾劲臣听出了它,这是他最喜欢的诗歌之一。 容修用英文唱了出来—— ——“它被炎热的灰尘所闷死,它被正午的阳光所烧伤,它被创造到世上,只不过是为了…紧靠着你的胸口,就只生存那一瞬的时光。” 这是屠格涅夫的诗。 看容修的视频不能开【弹幕】选项,不然非常影响观赏,因为根本看不见画面,满屏全是飞快闪过的字。 《错觉》现场创作的视频,结束在容修最后一句念白,他没有唱歌。 吉他伴奏中,容修没看镜头,垂着眸子,轻声道: “是的这一切好像是错觉,你紧靠着我的胸口,却只生存了那一瞬的时光。” 话落,视频一片黑,结束。 四周老师们静悄悄,只听那边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 卧槽! 什么叫最怕摇滚歌手玩深情。 小李老师捂心,一下被戳到了:“好好听,我喜欢这首抒情……” 老实说,小李老师也是去年认识容修之后才真正关注摇滚的。 和很多DK姑娘一样,以前她不太听摇滚,印象里摇滚就是咋咋呼呼特别噪,无厘头地用破嗓子瞎嚷嚷。后来,听了DK的歌曲,听到了容修的唱歌,她才真正地去关注摇滚。 容修唇角带着笑意,视线从劲臣脸上收回来。 容修看向围在黄主任身边的老师们,颇为正式地道:“正在考虑放在第二张专辑里,顾老师是我们的词作者,这是他专门写给我的。” “真的吗?影帝歌王双璧合一!”小李老师兴奋得不行,“不要考虑了啊容哥,相信我,这首歌肯定会火,我都能哼出来了!” 劲臣心脉律动加快,压下心底翻滚的复杂情绪,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老实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容修的电脑里,压箱底的原创歌曲数也数不清,riff、loop之类乐段则更多。 乐队邮箱和微博私信、微信里,给DK写歌词的热心粉丝、同行大哥、专业词作者更是数不清。 但是,容修留下了他随手写的胡言乱语,竟然还为它谱上了这么戳心的曲子。 “爹。” 烁烁出了一声怪异的发音。 劲臣被转移了注意力,低头问他“怎么了”。 这字儿,太有传统特色了,如果是爹地爸比,还容易辨认些,嘈杂环境下,影帝根本没有往那个字上想。 烁烁循声指着那边,“在唱歌。” 劲臣笑:“嗯,容叔叔在唱歌,是电视里的。” “……哦。”烁烁垂了头。 电视里的,他知道的,电视,就是能看到的。 他摸过学校里的电视,薄薄的,很大很大,大哥哥老是去那里面,也不出来看看他。 劲臣打量烁烁那个小表情,在烁烁耳边小声:“一会叔叔就唱给你听。” “嗯!”这孩子真的很好哄。 “不经意就流露出才华,这才是真正的有才华呀。”黄老太太息了屏,转头看向了众人,“你们想不想看容修进行现场创作?” “啊啊啊啊!”欢呼声一瞬间教师堆儿里传开,远处玩耍的小朋友们都被吓一跳。 小礼堂顿时犹如浪涛一般。 一波接着一波地欢腾起来,老师们不比孩子们消停多少。 毕竟是音乐学校,在场的老师们都是音乐专业,就连阿姨们也是音乐爱好者。 黄奶奶也来了兴致,摊开双手笑道:“看看,这就叫民心所向,不能怪我。” 容修哭笑不得,环视在场闹哄的大人们,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此时已是傍晚。 说好的早点回家,努力不开夜车呢。 丁爽已经举着手机准备好了,直播网在半小时之前已经平台宣传。 黄奶奶故意板着脸:“刚才已经和烁烁说好了,大人说话要作数。” “如果我不唱,是不是就不能走了?”容修的回答让大家瞬间欢乐起来,纷纷鼓掌欢呼。 小老师们赶紧去安排小朋友们坐好。 一听老师说“容老师给大家唱歌听”,孩子们全都开心地排排坐。 稍微年长些的孩子,正要参加钢琴考级的,更是露出兴奋的表情。 “容老师需要什么乐器?键盘?吉他?” 老师们语气里带着打趣,“或者,是小提琴?” “咱们学校缺什么,都不会缺乐器,不管容哥需要什么,我们立马给容老师搬过来!” 容修颇感无奈,坐在沙发上拿起吉他,“这个就好。” 听到周围欢乐的声音,烁烁也变得雀跃起来。 甚至从劲臣的身边走开,一只小手拉着劲臣的手,一只小胳膊抬着,往前摸索。 循着容修的声音,慢慢往容修那边移动。 劲臣跟着烁烁,在丁爽举着的手机后面停住脚步,半蹲下来搂住孩子,不让他继续上前。 丁爽回头示意了下,然后和容修比出一个OK的手势,直播很快就开始了。 此时,直播间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粉丝。 连家里的二哥也在线,正在和妹子们打趣聊天。 见视频亮了,弹幕上一片尖叫。 容修扫了一下琴弦,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一边微调旋钮,一边抬头环视期待的老师们,又看向黄奶奶。 “给我一个主题。”容修说。 黄老太太微微一愣,她刚才说现场创作,只是应景儿,因为她知道容修有很多未发表、未公开演出的作品。 听容修要“主题”,这是真要现场创作? 在场的老师们也是一脸惊讶。 “不是现场创作么,我需要一个主题。”容修解释道,这是他认为的解释。 劲臣笑道:“比如说,小王老师一直对某…位…老师照顾有加,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这一点——容哥说的是这种主题,可以创作一首情歌?” 容修视线飘向他:“说点儿我擅长的,我又不是丘比特。你是月老?” 劲臣触到容修视线,与他相视而笑:“不敢当,小白说我是田螺少年。” 两人打机锋的这工夫,小王老师从震惊中回神,瞪大眼睛,脸色爆红,下意识瞄了小李老师一眼:“我哪有,我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所有老师都大笑起来,连小李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红着脸,还有点懵逼。 “如果是这样,”小王老师眼珠儿一转,“那就唱唱我们学校?” “孩子,以孩子为主题。”黄奶奶开口道,环顾小朋友们,“唱给他们的歌?” “好!这个主题好!”老师们都点头赞同。 直播间里,粉丝们起初一脸懵逼,这时也明白了,这是要现场即兴创作啊! “给我五分钟。”容修问花朵要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孩子啊。 之后快速地在《孩子》的下面写了一句话。 写完之后,容修抬眸,望向了顾劲臣,烁烁站在劲臣身边,拉着劲臣的衣角。 而后他又低头写字,小李老师注意到,容修写的是歌词。 居然是词,他不用抓紧时间创作曲子吗? 不到五分钟,容修放下笔,垂着眸子,指尖拨动琴弦。在小礼堂的夕光里,那弦音安静而又温暖。 “为什么学音乐?除了‘因为喜欢’之外,音乐给我带来了什么?” 容修的指弹技巧是公认的牛逼,指尖轻轻勾动,琴弦音色仿佛化作金色乐符,飞舞在空气之中。 容修嗓音柔和,看着小朋友们:“差不多在你们这个年纪,我就考开始了漫长的钢琴考级、比赛,所有的时间都在学音乐,要说音乐给我带来了什么—— “除了一身的技艺、乐感、审美能力、饭碗……这些大家都知道的,还有我自己亲身体会到的、将会跟随我一生的——从小坐在钢琴前,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比同龄孩子吃得了更多的苦,更有毅力; “无数次参加大赛,接得住鲜花和掌声,也耐得住寂寞,忍得了批评;拥有了喜好和理想,不至于迷失方向,变得更加的自信;自己难过的时候,弹奏一首曲子给自己听,让自己情绪有处安放。 最后,容修说:“音乐,是我的伙伴。” 小礼堂一片静谧。 起初只有杂乱无章的和弦,听上去有些无聊。 渐渐地,那旋律变得忧伤,而又动听。 指尖找到和弦组合,容修勾唇笑了下,喃喃自语般地,轻声:“它让我得到了爱人。” 弹幕上粉丝嗷嗷表示:没听清容修最后低喃了一句什么。 劲臣静静地凝视着容修弹吉他,压抑心中的激动和惶恐,确实是音乐让两人相遇。 随着旋律的愈发完整,大家越来越期待,这是一首怎样的歌曲,听起来并不是一首唱给孩子的儿歌。 “我亲爱的孩子啊, “你为什么在哭泣, “有没有找到你丢失的玩具, “我亲爱的孩子啊, “请不要站在原地, “向前勇敢迈步才会更欢喜。 “每当你心中有委屈, “你可以悄悄拉住我的衣襟, “我愿意倾听你的每字每句…… 静谧的旋律在小礼堂回荡。 简单的和弦伴奏,朴实无华的乐器,轻烟嗓好比清唱。 民谣摇滚。 最为质朴、最为纯粹的编曲,拥有民谣的简单旋律,犹如耳边的倾诉—— “你是否已想起, “长辈递给你的那支笔, “为你写下的那句: “未来在开满鲜花的路上等你。 “愿你不再经历悲伤, “不再经受风雨洗礼, “一路没有坎坷,安康喜乐, “你和你的笑容, “是我勇往直前的最大动力。 副歌扫弦时,容修抬眸看向孩子们,而后目光落在烁烁的脸上。 烁烁小脸儿面朝着他,眼光仍无焦点,笑容却无比幸福。 静宁伤感的曲调,朴素的歌词,那诚挚的期待,在字里行间与音符中传递出来,仿佛道尽了在场大人们的心声。 明明是温馨的歌曲,却带着说不出的忧伤怅然,蔓延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 小孩子一张张美好的笑脸,让在场的老师们热泪盈眶。 歌曲越发地完整,旋律越发流畅动听。 第二遍副歌时,容修指尖扫弦,手侧轻轻敲打着琴箱,以最原始简单的方式,击打起了节奏。 “愿你不再经历悲伤,不再经受风雨洗礼……” 转瞬间,随着节拍律动,音符似跳动起来,修长手指快速地扫弦,旋律像一道光倾泻而下—— “请相信你自己, “幸福要靠自己争取, “你将拥有这世界上, “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La……Dalalili…… 犹如风雨过后看到了彩虹,疲惫时终于找到了家。 简单到了极致,朴实到了极致。 旋律变得轻快,歌声变得欢乐,充满了憧憬与希望,还有厚重的期待与祝福。 老师们忍不住,开始打着节拍,小朋友们也跟着拍手。 小礼堂众人一起跟着唱:“La……Dalalili…… 歌唱到了最后,容修微微停顿片刻,而后再次冲向高音,所有情绪迸发而出。 “LaDalalili…… “你将拥有这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琴弦翻飞的音符,让小礼堂所有人的情绪被带动。 弹幕里炸了锅,兴奋的议论着新歌,粉丝们表示,每次看直播都有惊喜! 连路人都感慨,别人家绞尽脑汁整一首好歌,都留着攒专辑,DK家可倒好,分分钟写首高质量的歌,都知道走心歌不好出,不要钱似的随口就唱了…… 经过三分钟弹奏,到最后已经是非常完整、成熟的旋律。 伴奏渐渐停下,只剩容修淡淡吟唱,静谧而温暖。 小礼堂安静下来,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紧跟着,老师们鼓掌,小朋友们欢呼起来。 “天啊,这真的现场刚写的歌?”小王老师鼓掌,忍不住惊叹,“太厉害了,这个写歌速度,一年出十张专辑也没问题啊,而且这么好听,可以当公益广告的插曲?” 容修放下吉他,看了一眼镜头,微微颔首,算是和粉丝们打了招呼。 丁爽会意,很快就和直播间打了招呼,停止了直播。 容修站起身时,望向大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黑了,他望向黄奶奶:“完成任务了。” 看着容修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小礼堂的老师们不由失笑。 * 今天的生日庆祝会圆满结束,带着孩子们离开小礼堂之后,容修和劲臣并没有急着离开。 孩子们一起洗漱之后,就回到了小宿舍。 容修在办公室听黄奶奶交代事情时,劲臣坐在小床边给小孩讲了故事。 小宿舍的灯光微醺,容修从办公室回来时,烁烁还没有睡着。 容修问:“在讲什么?” 劲臣就拿故事书给容修看,烁烁说:“爸爸说,是外国的,神仙的故事。” 容修怔住:“……” 希腊神话故事,劲臣给小孩讲这东西,他能记住这? “讲希腊神话故事有什么用?”容修不解。 劲臣莞尔:“就是了解一下神话里的人物关系,从小接触一下外国文学作品,提高鉴赏能力。” 容修面无表情:“……” 对于脸盲、又不记人名的容少校来说,这可太难了,这个斯那个斯,希腊语拉丁文,这就是专门为难我们中国人呢。 才五岁啊,这么小小一丁点,他知道什么斯是干什么的?五岁时容少校更喜欢看骑马打仗的小人书。 ……嗯,此时少校先生已经忘记了,不久前他才对烁烁说过:你不小了。 劲臣瞟了一眼门口,示意要去卫生间,将书递给容修,使眼色让他继续,“讲讲大概就行,有个印象。” 就是他要把孩子哄睡再走吗? 好,反正现在已经不急了,外面已经大黑了,肯定要开高速夜路了。 劲臣离开小宿舍,容修就坐在烁烁床边,翻了翻全是文字的神话书,连个精美插图都没有…… 容修眼晕,把书一合,“希腊神话里,有个神仙……” 和烁烁对了一会儿脸,烁烁看不到,就一直拉着容修的手指。 得说点儿什么,一会还得和爱人交差,身为家里的大家长,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不成? 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容少校将脑袋里的、所有关于希腊神话的、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翻腾了出来。 容修面无表情,开口道:“很多小孩儿,晚上不睡觉,白天午觉时也不睡觉,包括很多大人也是,总是熬夜,就会被严重批评,你知道为什么吗?” 烁烁懵了下:“……” 容修:“人啊,必须得睡觉,你爸爸睡觉,你爹我也睡觉,黄奶奶也睡,所有人都睡觉,你知道为什么吗?” 烁烁嘴角一抽:“……” “正常来讲,人不睡觉,就会死掉。” 容上校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自问自答: “为什么不睡觉会死掉?因为,希腊有个睡神……嗯,这个睡神,叫修谱诺斯,专门看着小孩儿睡觉的,如果你不睡觉……” 烁烁脸上浮现出一丝紧张,“然后呢?” 容修严肃着一张脸:“他有个弟弟,是死神,叫塔纳托斯,是他哥修谱诺斯的狗腿子。哥哥睡神让你睡觉,你不睡,弟弟死神一生气,就会把你带走……你知道,死神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烁烁小心脏突突直跳,吓得小脸儿都白了,“呜。” 劲臣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烁烁紧闭着眼睛,小肩膀一抽一抽的,脸上有泪痕,眼睛缝还有泪水,强忍着抽噎,还坚持着闭着眼睛。 劲臣:“??” 为什么上个厕所回来,就把孩子弄哭了,不就是讲个故事吗? 劲臣要抱烁烁,烁烁摇头,使劲儿贴着床和小枕头,闭着眼睛,用力睡。 劲臣有点懵,也慌乱,拉着容修的手:“怎么了,你做什么了?” 容修一脸无辜:“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讲故事。” 直到最后,实在没辙,容修才说了说刚才讲的故事。 桃花眼儿瞪大,劲臣眼底带着嗔怪,实在没忍住,上手在容修后腰怼了一把,转身去哄孩子。 烁烁实在吓坏了,很难想象,那个小脑袋瓜里都幻想了什么。 一片漆黑的世界,或许更恐怖,明明讲的是神仙,怎么听上去像是鬼怪? 烁烁:“不看……不听……害怕……” 劲臣:“不听,以后都不听,咱们是中国人,外国神仙管不着我们,以后咱们再也不看外国神仙的书了,再也不看了,好不好?” 容少校眉心微动,没等小孩回答,他先点头:“好。” 烁烁:“……” 劲臣:“……” * 大概也是玩累了,晚上七点多,烁烁就睡着了。 临睡时,还和容顾二人约好,等工作忙完了就来学校看他。 离开学校时,天色大黑,两人开车直奔回往京城的高速。 第538章 晋江文学城 车上温度不像来时那么低。 不知是否和吃了两次感冒药有关, 开到半路时,劲臣斜倚靠背睡着了。 车载音乐是红色钢琴曲。 容修一路匀速前进,要知道如果是他一人, 绝不会这么镇静地开一路夜车。 尤其是空间开阔的地方、车辆特少的路段, 不敢开快,乌漆嘛黑, 再起点儿雾,那简直了…… ——“不是因为别的, 主要是安全问题, 我只信我党。” 劲臣是猛然醒来的, 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感到很抱歉,也心疼。于是,他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最担心的:“一路上没事?” 容修就是以上那么回答的。 手持方向盘, 正襟危坐, 义正词严。 劲臣打量他:“……” 显然爱人是很紧张了, 各方面。 事实上,容修的脑袋里,全是东北边境的老大爷,曾经给他讲过的各种乡村小故事,东北那边讲究这个。 比如, 夜车司机不小心在荒野高速上, 看见一支迎亲队伍在大道儿上, 古代人装扮,吹吹打打,然后司机就会稀里糊涂,不知把车开到哪儿去了…… 细思极恐, 那个诡异的场面,就跟京城“地铁抬轿”的传说差不多。 ——以后绝不开夜车,绝不。 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实在不行就外宿,住在哥嫂家,哪怕是带爱人去开房,也绝不再连夜上高速。 不是一个人了,他要为身边人着想,这太危险了……不,身边人就在副驾驶,这特么是一车端的风险啊。 嗯,顾劲臣当然没有看见,自诩成熟硬汉的男人,从临省返回这一程,一脸的严肃,目视前方,聚精会神,起誓发愿了一路。 车已经进了京。 桃花眼儿雾蒙蒙的,像是还没彻底醒,劲臣迷糊着,盯着专注开车的男人侧颜。 容修瞟他一眼:“感觉好点了?” “本来也没大事,就是感冒药闹的,”劲臣拧开保温壶,示意容修等红灯时喝点水,“累了么?” 辉腾停在车流中,容修轻抿润喉茶,瞟了顾劲臣一眼,勾唇像笑,没应他。 看那笑,那望来的眼神儿,似笑非笑,带着讥诮,魅气,也霸气,还有三分宠溺。 就跟两人干那事儿时,劲臣问他累没累的反应一样。 最抵挡不住的就是这个了。不经意勾了人,少校先生毫无自觉。劲臣呼吸沉了下,别开视线看向车窗外。 越往市里去,路上车越多。 不到十点钟,还属于道路高峰时段,愉快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容修将车载音乐关了,有意无意地瞥了劲臣好几次。 小家伙睡醒之后精神多了,大概也是心情好,劲臣望着车窗外的夜景儿,时不时地哼出一两句不知名的歌曲。 折腾了一天,刚补两小时觉,气色看上去确实也很好。 等红灯时,容修手机震动了,他没理。 紧接着,顾劲臣的手机也响了,是白翼发来的微信视频,容修不搭理他,直接打给了劲臣。 劲臣笑着望了一眼容修,刚接起来,白翼劈头盖脸就问:“臣臣,你俩今晚还回不回来了?” 不等劲臣回答,容修瞟了一眼手机,淡淡反问:“不回家去哪?别想着偷懒耍滑,等我回去,继续练,你晚上要去哪,嗯?” 听到魔王的声音,二哥一下哽住,歪头观察劲臣那边的背景:“啊,你们已经在车上了啊,正在往回来了吗……” 那个倒霉语气,失望透顶,像手抖选错了号、错过了体彩大奖了一样。 而视频那一头,看白二的背景,则像在龙庭外边的茶餐厅,热热闹闹,旁边还有乐队兄弟们。 于是劲臣就问:“你们在外面吃?” 不知是不是找借口,白二忙道:“先挂了啊,月底没流量了,群里跟你聊。” 挂断了视频电话之后,白翼叮叮当当连发了好几句。 【白二】:呼唤老大,呼唤老大,周围没狗仔跟踪? 【神奇的幻幻】:他在开车,别闹了。 【白二】:哦,臣臣不是在吗,呼唤臣臣,你就是狙击手身边的观察手啊,注意下有尾巴吗? 【大臣臣】:没有的,放心,小爽和花朵在后面,我嘱咐过,他们会盯着。出什么事了? 于是,白翼发了一堆图片和链接。 严肃表示:这是晚上的热搜,某未婚男流量先是被拍到了私生子,直指男方“不负责任”、“抛妻弃子”。 “知情人士”表示:两人秘密交往两年,女方怀孕时,男方曾表示,生下来再公开。结果,女方分娩期间,发现男方出了轨,现在男方要求分手。目前,女方精神状态极差,生子期间淡出了娱乐圈,眼下已经失去了资源和工作,私生子都给拍下来了…… 只要和小孩子、道德伦理相关的,路人们都会有兴趣去吃个瓜,更别提粉丝们了。 粉丝们都炸了,特别是女友粉,脱粉的脱粉,转黑的转黑,洗白的洗白,猜测的猜测,微博上乱了套。 关键在于,这不是主要问题,经过一下午的酝酿,眼下发展更乱——资本参与进来,不知是不是对家要搞他,见缝插针,直接趁机爆了男方不少黑料,耍大牌、花/心、草粉这些是小事,还爆出了税务等原则上的错误。 这是药丸啊!眼瞅着,这就要“被退圈”了,明天等着国家官方发博。 劲臣的视线定格在小孩的打码照片上,失神了一瞬,连忙点开了链接,仔细看了具体内容。 白翼的提醒,让正是热乎劲儿、正在兴头上的大影帝,瞬间清醒了过来。 劲臣还想着,以后只要闲下来,就每周去邻省探望烁烁,对小孩的心理健康有好处。 脑热忽略了两人的特殊身份。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即使容修足够警惕,张南赵北出动,助理经纪打掩护……可一旦出了事,就是引起社会轰动的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有两人的私情……桩桩件件,牵扯过多,抛除社会、家人的反应,也会给小孩造成影响,甚至会给慈善学校的发展、以及孩子们的学习生活、以及恒影公司带来灾难…… 爱人纯粹,浪漫天真,坚信世间一切如音乐般美好善意。而他顾劲臣可不是,他深知人性黑暗险恶,墙倒众人推,一步踏空,就是粉身碎骨。 像被一盆冷水浇醒,顾劲臣严肃下来,随着起伏的情绪,影帝气场霎时间外放。 大概是感应到了爱人的情绪和威压,等红灯时,容修侧过头,注视劲臣面无表情的脸。 容修的右手从方向盘上撤开,握了握劲臣的手指,嗓音温柔:“我心里有数。” 劲臣微笑点头,深思片刻,用语音认真回应了兄弟们,表示“以后一定多加注意”。 “烁烁那边,就算不能视频,打电话也可以。”劲臣沉默了半晌,终于决定了,对容修道,“小白说的没错,我们应该多注意,不能总过去看孩子。” 容修眯了眯眼,大掌更紧地包裹他的手指,有些不悦:“别担心,别忍着,方法多的是,只要你想他了,我就能让你见到。” 劲臣扯了扯嘴角,轻“嗯”一声应了他,继续垂眼看微信。 容少的方法自然多的是,想见个人还不容易?劲臣并不怀疑这一点。 不过…… 事实上,刚和小孩分开时,劲臣的心里着实特别难受,这是人之常情。 而此时,他却不那么郁结了,没有忧思之感,没那么心心念念地想孩子…… 是的,对顾劲臣来说,容修才是第一位。 让他把一颗心放在孩子身上,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要是让先生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是否会觉得他没心没肺,不配为人父母? 所以,这个心理,他没敢对容修说。 劲臣失神时,屏幕上又发来语音,他想也没想,就按了出来。 【白二】:所以说,别急着回来啊,多绕绕,多忽悠,打游击,你俩去兜兜风,欣赏下夜景? 【白二】:从城南绕到城西,把藏在暗地里的一切牛鬼蛇神,都他妈的给他拖垮! 【白二】:下半夜最安全,下半夜再回来,下半夜,绝对安全,妥妥的,你们觉得呢,这个战术怎么样? 容少校抿着嘴,耳朵嗡嗡响:“……” 操。 这才是白老二的主要目的,下半夜回家就不用排练了。 车内,劲臣笑了开,不知该怎么回复,容修沉着脸:“回复个屁,赶紧把微信关了,我怕我折寿。” 劲臣抬手碰了碰他手背,哄道:“别这样,小白也是为我们好……” 容修冷着脸:“他就是心野了,手里攒了点儿钱,就想出去胡吃海喝戏个果儿。” 劲臣打量他脸色,不由笑道:“不会的,别说气话,你知道的,小白早就不乱玩了。” 又和白翼聊了聊今天学校的趣事,说在学校吃了饺子,二哥那边一阵哀嚎羡慕。 容修嫌白二吵,让劲臣按语音,对话筒道:“少废话,吃完了饭,就都给我老实回家。我在开车,先不说了。” 白翼忙道:“等等!” 容修愣了下,白翼又道:“老大,你看你手机,我跟你说个正事儿!” 容修没搭理他,专注看前方,辉腾一路走走停停,随手将他的手机卡在支架上,等着小白说“正事儿”。 本以为是排练方面的大事,或是热搜八卦与己方有牵连之类的…… 眼光落在屏幕上,光顾着专注开车,白翼说什么,起初他没看明白。 【白二】:京城主要震点。 第一眼看过去…… 容少校忧国忧民,第一反应是,哪儿地震了? 这还得了? 震到了京城,分分钟得去前线支援。 【白二】:亦庄。玉蜓桥,小树林。西环中路不远,有一条小路,连路灯都没有,路尽头有个加油站。香山南路,上坡公园附近。鸟巢,奥林西路。电影学院……” 【白二】:作为交换,带点儿速冻饺子回来,茶餐厅吃不饱,哥儿几个的宵夜,就靠你们啦! 车内安静了一会。 白翼还在发消息,容修沉着脸:“……” 劲臣注意到,担忧地问:“怎么了,小白说什么?” “没看完,”容修踩油门,抬下巴让他看,“问问他,怎么回事。” 劲臣狐疑,将手机拿下来,才看了两眼,就别了别视线,把手机放回到了支架上。 容修脸色严肃,“出什么事了,什么情况?” 劲臣张了张嘴:“不是情况,是……路况……” 容修松了口气:“他发的什么,不是地震?” “不是,你感觉到地震了?”劲臣磕巴着,眼前晕眩,脸颊染上薄红,不知是不是热的,声儿小得似蚊子哼: “是别的……震,别的。你自己看。” 容修瞟他一眼,停下车,等红灯,侧过手机屏幕,微蹙着眉,表情愈发地正式。 看了十来秒,变了绿灯,少校先生才回过味,低骂了一声:“这个小兔崽子。” 余光瞄了副驾一眼。 劲臣侧过脸,望着车窗外,像是在看风景,故意不扭头瞅他,耳尖泛着粉。 容修息屏之前,不受控地又仔细扫了那一大段的“路况”。 过了好半天,副驾那边,传来一声:“嗯,确实要注意,那就……绕绕……” 容修瞥眼看后视镜:“……” 两人都不再说话,原本车里挺正经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心猿意马。 容少校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手也不听使唤,缓过神时,车已往南开去。 劲臣给花朵发了个微信,让她和丁爽先回家。 “我们要去办点事。”劲臣这么交代道。 交代完之后,车内又是一片寂静。 紧接着,他就听见,开车的男人很低地笑了一声,轻飘飘来了句:“办点事儿?” 劲臣:“……” 一点也不能细琢磨,一琢磨就品出几分色-情来。 劲臣耳朵嗡嗡响,扭过脸,臊得不行,只好垂着眼不看对方,继续低头摆弄手机。 说好的“大人”呢,怎么还会被一声笑逗弄得面红耳赤,像个长不大的少年。 劲臣几次试着张口想说他,可心突突直跳,话到嘴边又顿住。 实在没忍住,等到回过神时,话已脱口而出。 语气听着一本正经,可一着急,软糯南方口音就出来了,尾音拖得也长。 劲臣道:“您以后不能老是逗我了,我啊,刚被小孩叫了‘爸爸’,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容少校嘴角一抽:“……” 也不知哪儿取悦了先生,话音刚落,容修一挑眉,畅快地笑了出来。 劲臣被笑得脸红:“……” 两人齐齐看着前方信号灯。 车内又安静了一会。 容修才道:“所以说,不用过于担心,其实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观众。” 没头没尾的一句,劲臣不解地看他侧脸。 说到这,容修顿了顿,笑道:“说到成熟,马克-鲍尔莱因说过一句话: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明白每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对于别人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劲臣微愣,这才明白容修在说什么。 容修是在担心他,怕他从那位男明星的遭遇,联想到自身、烁烁,或想到其他的什么,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劲臣就笑着应,不过,还是好奇:“你说的,马克是……?” “一位作家,没听说过?”容修说,“美国某大学的英语教授,写了本书,叫《最愚蠢的一代》。” 劲臣恍然地点了点头,正想着,容修为什么会去看这人的书…… 不等劲臣开口问,他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哂笑。 “那本书里,充满了攻击性,得罪了8700万美国年轻人,作者把现代年轻人们骂了个遍,”容修笑了开,赞叹道,“这很朋克啊!” 劲臣屏住呼吸:“……” 想起在地下排练室,容修把他摁在墙上,干的那件“很朋克”的事。 劲臣回过神,没话找话:“白翼的事儿……不够朋克,计划什么时候开始施行?” 容修:“今晚。” 劲臣:“这么急……” 车内又双叒安静了一会。 周遭车流见稀少,容修视线从红灯收回,眸光落在劲臣脸上。 容修嗓音沉了些:“顾劲臣,也许你已经成熟了,但在我心里,你永远十九岁。” 劲臣:“……” 这下子,影帝的脸彻底红透,这还让不让人清醒了? 车内又双叒叕安静了一会儿。 辉腾绕来绕去,从南到西,一路神龙见首不见尾。 绕了京城那么大半圈,确实比之前安全了,安全得已经快穿越了。 最后,还是将白翼说的“震地”过了一遍,这一路的景儿啊,停着的车,都不能细看…… 真香。 最后停在离龙庭最近的那条小路深处,没有路灯和车辆,小树林上空荡荡,还真是极佳隐秘场所。 这车,震是不可能震的,只是停在黑暗中,车窗紧闭,两人在宽敞后座歇了歇,东拉西扯地聊琐碎。 聊到花朵给容修透露“医美”那事儿,劲臣笑得不行,在容修耳边小小声,说他当时怒火烧了龙庭,吓得花朵提前五天来了例假。 容少校尴尬:“……” 听劲臣还笑,恼羞般地,一把将小东西摁在怀里。 劲臣就讨饶,唱歌给他听,像一条滑软的蛇,一会攀着,一会缠着。 容修任他闹人,坐在后座扶稳他,听劲臣在耳边轻声唱着:“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唱到那句“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地说……” 容修捏着他下巴,唇贴在劲臣耳底,低声对他喃喃了一句。 听见那三个字,就再也忍不住,劲臣扯他皮带埋下了头。衣衫乱了,挂在肩头,不停地抖擞。吃到了底,力气耗尽时,容修将他托起让他坐在身上,上手与他硬碰硬飞快地打。 夏末初秋,夜色,小路漆黑。风中有吹拂的叶子,起起伏伏,找不到落点。 手无处安放,抓紧车座靠垫,扣住容修后颈。容修手指蜷紧,松开,耳边声响似哭,又似在求。容修。劲臣唤他名字,叫着容修。 黑暗中,容修咬住他喉结。 月色里的两双眼睛,深邃,迷人。 他们凝视着对方。 * 车确实是没震,却还是没忍住“动了手”,染着不明物质的一堆纸巾团,还扔在后车座。 印象中两人只有正式和好那夜在车上有过半次,显然两人暂时还过不了“教养(脸皮子)”那关。 往回开的路上,车窗不得不打开,散去那淡淡的蛋清味,热空气吹进来,有点黏腻的热。 容修专心开车,余光里,副驾那人终于老实下来,皮肤泛着粉和红,眼尾到耳朵由浅及深。 像是食髓知味,但还不够,欲壑难填。 影帝慵懒着,眉眼儿间散着妖冶,歪软在座椅上,时不时盯着他。 “别忘了去超市。”劲臣嗓子哑,“小白说的,宵夜。” “知道了。”容修望向车窗外,“你想吃什么?” “饺子。”劲臣说。 容修挑眉:“还吃饺子?今天都吃过了。” “没关系。”劲臣垂着眼,唇角勾着,像是在思考,又像在笑,半天才道,“换个馅儿就是了,我和小白他们一起吃水饺,给你单独煮牛肉面。” 听到牛肉面,少校先生就愉悦,宵夜他就喜欢吃面。 看到前方的连锁超市,容修找地方停车,“什么馅儿,我去买,你别下去了。” 劲臣唇角带着笑意:“枣泥的。” 容修怔了怔:“甜的?” 劲臣笑而不语,那双桃花眼儿带着钩子,盯着容修瞧个不停。 容少校也有害臊时,想刚才两人车中欢好,忽地就羞了,别开视线不看他,“知道了,我去买。” 也没多想,眼见着有空车位,就专心去停车。 让劲臣留在车里,容修戴上口罩,拿了手机下车,直奔超市去了。 快十二点了,超市没什么人,直奔冷冻食品的区域。 容修给兄弟们买了饺子,猪肉香菇,大葱牛肉,各种各样买了不少。 不过,容修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有什么枣泥的,或许甜味的水饺只南方才有? 周围也不见有导购,怕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容修并没有到处乱逛,索性站在冰柜旁边,给兄弟们发了个微信。 等了一分钟,也没有人回复。 容修看了眼时间,白二他们应该已经回家,正在地下室排练。 恰好看见理货员经过,容修就问了句,有枣泥的么? 对方正忙着收拾货品,匆匆摇头说没有。 实在没办法,容修就买了平时劲臣喜欢的“虾仁甜玉米”馅儿,来到收银台付了款。 付款时还不忘问一句:“有枣泥的么?” 收银员一愣,抬眼看他:“没听说过,没有……” 容修道了句谢,便让她结账,不再言语。 眼前男人身高醒目,戴着口罩,凤眸有神,脸型英俊,尤其是嗓音忒好听,第一印象就是……该不会是明星。 扫了码付了款,容修拎上食物抬步就走,听见背后有人笑道:“肯定是女朋友叫他买的……” 容少校脚步一顿,扬了扬下巴,大步往前走:“……” 女朋友?身为成熟精壮的硬汉,“女朋友”能指使得了少校先生? 老婆让买的(……) 可还是有点失落。 容修坐上了车,把东西交给劲臣,道:“没买到,买了你爱吃的,别的。”说着,启动引擎,“我去别家看看。” 劲臣愣了一愣,打量容修一本正经的表情,发现对方非常认真,又打开袋子瞅了瞅…… 看上去像是幸福得想笑,又像是有点着慌,劲臣立马抬手,摁住容修握着方向盘的手。 更是无从开口,劲臣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不用了,就吃这个,回家。” 容修:“那边,还有个24小时超市,我去看看。” 劲臣:“真的不用了。” 容修:“不吃枣泥的了?你不是想吃么?” 不知怎的,劲臣一听,两腮倏地泛了红,声儿小得显得羞怯:“想是想,先回家,回家再说……” 容修打量他:“也许那边会有,你难得想吃,找找不碍事。” 劲臣低垂着眸子,声音越来越低:“真的不用了,回去……” 容修想了想,就点头道:“也好,刚才我给老白发微信问他了,他们总吃这些东西,应该能知道。不过没人回复,回去我问问,再出来看看。” 劲臣耳尖通红:“啊?” “啊什么啊?” “没……” 一路上,劲臣也没再说话,脸红成了熟虾,时不时地瞅一瞅容修的手机。 直到车开到龙庭,进到了别墅院子,手机才震动回复。 劲臣扭过脸儿,连忙拉开车门下去,脚步飞快,也不等等容修,直奔家门去了。 容修:“?” 拿起手机,点亮屏幕,看见兄弟们的留言,上面还是他刚才问的那句—— 【容修】:我在超市,枣泥馅的饺子哪有卖的,劲臣想吃这口儿,找了半天了。 【白二】:哈哈哈哈哈,臣臣说的? 【纯爷们大灰灰】:大嫂,干得漂亮! 【神奇的幻幻】:笑哭,别找了,赶紧回来。 【崽崽】:今天排练一天了,不用加夜班继续肝了? 容修没熄火,扫了一眼屏幕,望向别墅大门。 劲臣快速开了家门,逃也似地进去了。 容修随手在屏幕上打了一串的:“???” 【容修】:少上纲上线的,买饺子不耽误排练,告诉我哪有卖的,我直接过去。 【神奇的幻幻】:回来。 【白二】:老大,你再说一遍,臣臣让你买什么,仔细说一遍。 【容修】:速冻饺子,枣泥馅儿的。 【白二】:枣泥水饺。 【容修】:嗯。 兄弟们不说话了,发了一堆堆的、不正经的表情图,挤眉弄眼,花里胡哨。 容少校皱着眉,一脸严肃,坐在车里,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枣泥水饺。 容修:“……” 少校先生一怔,蓦地别开视线,透过车窗,眼角瞟了家门一眼。 门扉半敞,像在等他进来。 月色里,容修垂着眸子,勾出一个笑,看上去像是羞臊了,还有点酷酷的。 【白二】:哈哈哈哈哈弟弟了,你就是个弟弟!不懂了?全日制秀恩爱呢?搞对象专家呢?你也有不懂的时候?跟二哥我多学学,低调点知道不? 【容修】:闭嘴。 【白二】:老大,你今晚的任务无比艰巨,要养精蓄锐,等会儿吃完了宵夜,不用排练了? 【容修】:做梦,我马上进屋,你给我等着。 【白二】:?????? 第539章 晋江文学城 进了别墅, 玄关灯亮着,劲臣已经上楼了。 容修换鞋时,听见地下室传来声音。 显然, 隔音门没关, 依稀听见白二的说话声,像在做直播。 容修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界面还停留在那句让他怔住的、并为之心跳的内容。 不由想起刚才在车里,劲臣说要吃水饺时的表情。 那双桃花眼儿泛着红,时不时盯着他,分明带着钩子,却闪过掩不去的羞怯。 一方面主动表达了羞耻的意愿, 一方面又臊得像个少年。 所有的矛盾与反差,都在影帝身上呈现。 老实说, 那一瞬间, 他感觉到了悸动。 像年少时那样。 容修垂眸笑了下, 穿过廊厅进了屋。 如果换做平时,他也许会随后上楼, 安慰也好,逗弄也好, 或者是只观察、欣赏小家伙面对自己时的神色变化——那很有趣, 也令他满足并心动。 然而, 眼下情况不同,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容修并没有上楼,他给劲臣发了个微信, 说先去地下室看一看。 【容修】:先稍作休息,夜里等我一起。 劲臣刚换了居家服,正在卫生间洗涮一番,擦脸时, 看到手机消息。 这句话怎么看,都像一场邀约。 一起干什么,不言而喻,容修忙起来时,两人很容易作息不合,不能一起入睡。 以前都是劲臣去琴房拉着容修的衣角,暗示容修一起睡。容修还从没主动让劲臣“等着”,因为不想对方熬夜等他忙完。 容修一定知道那个饺子的意思了。 劲臣对着大镜子,擦去脸上水珠儿,又实在忍不了,掩住了眼角那抹艳红。 【劲臣】:我去煮宵夜,小白他们几点吃? 通往地下室的小楼梯,容修停住脚步,犹豫片刻,用语音问了句:“你觉得呢?” 劲臣走出主卧浴室,也顿住步,会意地思考了下,语音回复给他:“吃完了饭再告诉他,好不好?小白喜欢吃饺子。” 楼下,容修瞅着手机,面无表情:“哦,也是,让他好好吃一顿。” 歌王影帝这对话,很明显是打心里心疼兄弟,但怎么听怎么像断头饭一样。 好在白二没有听到。 是的,二哥此时自我感觉良好,他还不知道暴风雨即将到来,没看到“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不然,他的红烧小翅膀一定会支棱起来,高吟一段:海燕啊…… 容修牵起唇角,那笑看来有些神秘,高深莫测,还稍带了点儿苦涩。 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揪揪。 话糙理不糙。疼也就疼一下。他知道的,早晚要经历这么一遭。 * 地下室里,白二正在完成他的直播任务。 乐队合体直播的时长要短些,通常也较为正式——要么Live House现场,要么排练室,要么体训,也就是体育课。 而DK乐队每位成员也有个人任务,相对来讲,这个时长就比较长了,也是非常好混的。 附带一提,平台对容修的团队很宽松(摇滚乐队的特权?)——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帅哥到位就行。 负责人表示:只要不干违反规定的,别涉黄赌毒,干啥子都行呢,哪怕是一个人干坐着、喝闷酒不说话都行呢。 而DK乐队的白二哥,最喜欢的,就是互联网了! 尽管在铁窗里憋了八年半,白二如今也是名副其实的网上冲浪老司机,各种玩转,各种拿捏。 是的,老厉害了,二哥会玩的娱乐app,比容修多得多。 和容修比?在二哥看来,和老大比“赶时髦”,这是瞧不起他。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除了音乐工程相关软件,容修只会支付宝、微博和微信。哦,对了,还有能看剧的学习强国。目前,在臣臣的调/教(?)下,容少校还学会了使用钉钉。 也就是白翼骂了无数遍的那个,该死的交作业的钉钉。 而且,在幻幻的提醒下,容修还学会了App上的“报销申请”功能,用于乐队“发放零花钱”。 老实说,当时幻幻只是突发奇想,想着云记录会更方便快捷。 然而,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零花钱申请人,必须写明“申请理由”,胡吃海喝,泡妞把妹、开房约炮……这种的,审批铁定不会过关。 这是除了乐队分红之外的小奖励,“理由”一定要伟光正、高大上、有格调、真诚动人,否则容少校肯定不会批准给零花钱的。 每思及此,二哥都要强压下摁倒幻幻的冲动,然后掬一把辛酸泪:“……” 言归正传。 平时二哥最喜欢做个人直播任务,最爱和粉丝们互动吹牛,一起聊个天,任务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刚才,在兄弟大群里开启“嘲讽”技能,嘲笑老大是“弟弟”时,二哥还不知道,辉腾已经停在了家门外。 那嘲讽的,霸气侧漏,狂野邪肆,不管死活。 二哥的心情格外好,随手就开了直播,然而,还没等他和粉丝们打个照面,那边容修就回复了一句:“马上进屋,你给我等着。” 二哥:“???” 这就比较吓人了。 手里的贝斯和手机差点一起掉了。 直播已开启,不能马上停,粉丝已就位,就等着二哥吹牛逼了。 于是,白二一个激灵,立马起身,打开了隔音门,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硬着头皮和直播间里的老铁们打了个招呼。 老大回来了,也不能聊别的—— 声色犬马,灯红酒绿,这那那这,一概不准。 比如,在直播里,进行“京城最佳震点”、“捡尸最佳路段”、“约炮最佳App”、“淘宝最佳套子店”之类的探讨和分享,肯定是不行的。 容少校一旦听到,绝壁会放大招,搞不好还是群攻大招。 妈哒,这还能聊啥? 隔音门一开,不出三十秒,就听见容修关上家大门的声音,玄关传来动静。 二哥反应也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直接将手机镜头扫向乐队兄弟们。 兄弟们都憋着笑,看二哥打算怎么做直播。 反正,演节目是不可能的。大家排练了一天,正好抓紧时间休息,下半夜还得继续肝,肯定不会浪费体力帮二哥做直播任务就是了。 不过,二哥是什么人呐?江湖上的老油条,交朋友的老手,脑袋里的歪主意,比他畸形的脑细胞都多。 二哥眼珠子骨碌一转,随口找了个无比严肃的话题,就开始和直播间里的老铁们忽悠上了。 容修来到地下排练室门口。 门没关严实,指尖一戳,隔音门就开了。 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画面—— 手机立在专业的网红落地支架上,白翼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头,滔滔不绝,口沫横飞,见容修进来,还热情地招了招手。 容修扫了一眼排练室。 除了白翼之外,所有人都在忙正事儿,休息,喝水,读谱…… 如果换做以前,看见白翼在直播,容修就会暂且回避,根本不可能主动入镜。 二哥也没想到,容修竟然径直走过来。 容修来到沙发边,坐在了白翼的身边,进到了直播画面里,对镜头颔首微笑了下。 直播间里的女粉丝们,顿时嗷嗷一片尖叫。 二哥呆了呆,快速打量容修脸上表情,分析他的神色举止,凭借多年经验,二哥的身体比大脑更敏/感,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这个预感,无比真实,说来就来,比他嘴上跑火车来得都快,迅猛,且莫名。 太不祥瑞了,下意识地,二哥紧绷了肌肉,左右眼皮子同时跳,屁/股往沙发的边边儿挪了一挪。 肯定又是排练录音的事,毕竟《家园2》片尾曲还悬在那儿,DK乐队第一次接到好莱坞大制作。 二哥一心多用,左右眼皮子一起跳,一边猜测,一边紧张,嘴上还在舌灿莲花。 容修坐在沙发上,听白翼说了一会,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而在兄弟们看来,实在是五体投地,二哥在情急之下,找到的话题,其实是非常牛逼的。 “我们后援会官方有一个送票的活动啊,不过还没有开始报名抢票。就是这次工体演唱会啊,到时候抢票倒计时,老铁们记得去抢啊!” 白翼的话题,就是这次DK演唱会的门票。 对二哥来说,这是大事儿,也是粉丝们最关注的。 “……一万张卖完了啊,不过别着急,加入我们后援会,就能参加抢票的活动啊!老铁们,送票,知道吗?我也不想收粉丝的钱,还有我们队长、兄弟们,我们从来就不愿意收大家的钱,知道?” 白二对着镜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难道我会告诉你们,抢门票的钱,其实是由我们公司出的吗?不,我不会告诉你们这些的,这样一来,就能完美避开我们可能卖不出去门票的恐慌感。” 弹幕上粉丝们都被二哥逗笑了。 “当然啦,抢票活动,也避免出现体育场坐不满的情况,这些我都不会告诉你们的。然后,我打算再搞一百张门票,什么一块钱一张大抽奖,微博抢票大活动,听起来是不是非常的赞啊!” 弹幕上已经刷飞了。 一大片的嗷嗷叫。 【卧槽!不可能坐不满啊!】 【二哥你逗我们呢?光是iVocal预约门票就上万张了!】 【六万人体育场,从以往演唱会布置来看,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舞台背面,不能坐人的啊!也就是说,一共最多才四万张门票?现在就一万多张没有了!】 【呜呜呜呜二哥求票!不用一块,不用前排,我出五百,外加两条中华!】 【求票】 【黄牛我草泥马】 【门票才三百张,跟中大奖差不多】 【穷学生表示想要票啊啊啊!网速慢肯定抢不到?抢票那天我要去网!】 【容哥怎么不说话?简直就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哈哈哈容哥在旁边,二哥收敛了好多。】 【何止收敛,简直是乖宝宝…… 容修着实安静,叠着腿,斜倚一侧沙发扶手,单手支颐,指尖捻着一粒小骰子,似笑非笑地,时不时瞥一眼白翼。 那双专注看人时十分迷人的凤眸,在二哥看来就是人间杀器,盯得二哥一边口沫横飞,一边口干舌燥,一边浑身直发毛。 二哥足足在直播宣传了十分钟,容修就盯了他十分钟。 是的,白二太在意所谓的“演唱会”了。 重生之后的DK乐队,首场演唱会,他太在乎上座率和粉丝们的反应了——在家里兄弟们都不觉得怎么样的时候,二哥的嘴角就起了一个大燎泡。 白翼这阵子,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担心”上了,小心翼翼地练习每首演出曲目,还不停地上网翻看粉丝们的购票动态,以及同行们对DK要开演唱会的评价和态度。 十年前的白老二,那般的意气风发,狂傲不羁,何时在意过别人喜不喜欢自己,何时在意过乐队是不是受欢迎? 而此时,也确实如粉丝们所说,二哥变成了乖宝宝。 细看来,二哥额头已出汗,他的左右眼皮子一起跳,暗暗骂了好几句也没见好。 白二没忍住,视线从直播镜头移开,就问了出来:“老大,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一起跳是咋回事?是灾,还是财?这不合理啊!” 容修嗓音淡淡:“如果你再耽误排练一分钟,就会因此被动挨打、导致受伤入院,你的意外保险就会生效,灾和财,就全都合理了。” 白二:“??” 粉丝们:“哈哈哈哈哈!” 【卧槽太毒了太狠了】 【二哥快排练啦!】 【这么晚乐队还排练?哥哥们好努力啊】 【加油啊演唱会上见啊啊啊啊】 粉丝们都理解地让二哥快去排练。 于是,二哥也没有恋战,直播宣传了十分钟,老老实实对网友们道别。 白翼利索地退出直播间,手机息屏,立马拿起了贝斯。 * 此时,已是凌晨十二点多,眼看就要下半夜了。 大概都感应到了老大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两只崽早就乖乖就位了。 小宠拿着鼓棒,热血沸腾,正在酝酿情绪,冰灰则仰脖等待老大下达曲目指令。 沈起幻站在主音吉他的位置,看了眼手里的拨片,犹豫了下,就问:“象牙?” 容修站起身,“嗯。” 白翼往肩上挂贝斯,闻言脚步一顿,只一瞬间的凝滞,又继续往前走。 象牙拨片?也就是说,乐队要和《家园2》,好莱坞片尾曲。 沈起幻将谱子翻到《Where my heart get peace where my self get he》 一长串的英文名,后面是白二为它取的简称——继《M2》之后,乐队又有了一首《W2》 对于这首《W2》,乐队已经磨了无数遍,也没能达到老大要求。 历史上的每一支乐队,都会在前进的道路上遇到至少一个门坎,迈过去,就是海阔天空,要是迈不过去,会面临什么…… ——白翼,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朋克。 容修问白翼这个问题那天,几乎要和白翼打一架。 那天夜里,乐队又和了数次,皆以仍不尽人意告终。 在队长的指导下,兄弟们已经配合得非常默契,却始终达不到容修要求的“完美”“感觉”“情绪”。 什么是感觉,什么是情绪? 这太笼统了。 每位成员都自认正常发挥,没有失误,做到了极致。 那天夜里,容修最后干脆叫了“停”,不是暂停休息,而是一停就是好几天,容修直接把它扔到了一边,不再去练它了。 这会儿,容修又重提了这首。 也是,毕竟身上有合同,必须得赶时间练出来,然后录制片尾曲才行。 容修:“和一遍,然后上去吃宵夜,吃完了下来继续。” 容修来到主唱的位置,他还要担任节奏吉他。 向小宠接收到容修的信号,鼓棒敲出四拍子节奏,吉他失真音乐响起,排练室一瞬间噪了起来! 此时,崽崽已经明确了自己的角色。 在以往DK的演奏中,硬摇、金属、流行、城市等摇滚风格,更需要华丽的电吉他。 而在朋克中,节奏才是最重要的,鼓手,贝斯,节奏吉他,都是重中之重。 以前幻幻和容修玩吉他的是主力,所以其他方面没有凸显出来,而这首《W2》,让DK乐队眼下的“缺陷”一瞬间暴/露无遗。 崽崽经验不够,容修节奏吉他,还要担任Vocal,基本上就要靠白翼主力扛所有。 而在摇滚圈子里,有一句略带嘲讽的俗话:最好的贝斯手,就要像空气一样,不要让听众注意到你在弹什么,只负责嘣嘣个低音就行。 老实说,大多贝斯手不太吃香,既不是乐队中最受欢迎的,也不是受粉丝喜爱的。 不像主唱那么醒目惹眼,不像吉他手那么帅气,不像鼓手那么有活力,就连键盘手,粉丝们也觉得应该去搞个同性恋什么的…… 打个比方,这个小场面,可能发生在任何一支乐队里—— 吉他:我今晚约了妹子,请个假。 主唱:今晚妹子约了我,请个假。 键盘:今晚兼/职个场子,请个假。 鼓手:昨晚和妹子干嗨了,打不动,请个假。 贝斯手:哦。 所以说,目前国内摇滚圈的现状就是,不管多大牌的摇滚乐队,演出时,贝斯手永远站在幽暗小角落,扒拉着四根弦中的其中一根……最多两根。一边看个热闹,一边嘣嘣嘣。 ——包括去年获得iVocal最佳乐队的“不朽自由”,容修的对手,连煜的乐队。 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家乐队演出时,主唱和吉他手正在活跃卖骚,后面突然出现贝斯手的一阵“噼里啪啦”,再来个瞎几把slap,那就没法听、也没法演了,搞不好彻底他妈的翻车。 还是那句话:一个牛逼的贝斯手,能毁掉一支乐队。 但是,容修始终不这么认为。 在容修看来,真正搞砸的,都是没达到一定水平的。 贝斯入门简单,四根弦,弹个低音,可它有很高的技术门槛,也就是容修对音乐生们常说的:天赋和台阶。 如果真能轻易毁掉一支乐队,只能说明,这个贝斯手不是真牛逼。 又或者,贝斯手是真牛逼,但乐队的其他成员还不够牛逼。 因为他们是团队,是一台机器,是一只巨兽,他们合而为一。 鼓是骨架,贝斯是身躯,吉他是容貌,键盘是外衣,歌声是灵魂。 只有能动能静、游刃有余的好身躯,才能将结实稳定的骨架、光鲜华丽的外衣、英俊不俗的外貌、深情而又有趣的灵魂紧密地联系起来。 所以,贝斯极其重要,搞不搞砸,就看技术过不过硬、配合得默不默契、呈现得完不完美。 排练室,震撼噪热的摇滚乐,让乐队男人们热血沸腾。 架子鼓仍是容修编写的朋克节奏型,而崽崽已经不再往英伦上跑偏了,没那么碎,也没那么花哨,却更稳定,律动感更强。 主音吉他也更朋克,没有华丽的riff和solo,幻幻用简单的三和弦,一路朋克下去。 冰灰的键盘担任了整个交响乐团,更是给音乐增添了多元素的电影画面感。 而容修脑子里,则有一台节拍器,任凭演奏中途崽崽打鼓有些小失误,贝斯隐得太深几乎听不到,他的节奏吉他也始终岿然不动。 崽崽惶恐又感激,容叔真是稳极了,副歌时兄弟们甚至都在听节奏吉他的声音。 这次配合,容修加入了少量的吟唱,主要仍是聆听。 单独来听,每位成员都没有问题。 但是,放在一起,仍然不是他理想中的完美效果。 除了容修一直坚持的“感觉”和“情绪”仍不对味之外,还有一点丁的节奏偏差。 或许听众和粉丝并不会注意到,只有录制成品反复倾听琢磨,才能听出这种“乱”。 好比之前的比喻,就是“身躯”没能把大家紧密地结合起来。 乐队总谱毕竟是死的,或快或慢哪怕一毫秒,都会导致演奏效果出现微妙的变化。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让鼓成为节奏的唯一核心,演奏中所有人都去听鼓点,跟着鼓点走——事实上,大多数乐队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这不是容修想要的。 就像他之前所说,如果让他妥协、将就,不如改编曲,改风格。 一首歌要做大改动,意味着大量工作,推翻重做,那么,不如换歌,重新写一首更适合乐队目前水准的《家园2》 最重要的是,退而求其次,对正在磨合期、上升期的乐队与成员们来说,未必是好的。 除非他们固定了风格和高度,不打算再进一步了。 而对容修来说,这不仅仅是一首歌,而是DK乐队的“门槛”—— “你们需要反省吗? “原来的原来的世界不好吗? “树木还有颜色, “站在阳光花园里的我的夏娃…… B段最后一句结束,震撼激昂的旋律中,带着嘲讽和慵懒。 接下来是高亢的副歌,轻烟嗓并没放开了唱,兄弟们却十分热血,为容修和声:“NANANANA……” 而这一遍仍然没有明显的进步。 容修注意到,白翼对他的贝斯谱稍作了调整,不光只弹个根音,还加了点儿失真,让它听上去更打耳,更有攻击性,节奏感更强,也更“朋克”。 但这仍不是容修要的“京城小伯顿的朋克”。 DK乐队的起点太高了,以致于进步空间有限。 要在八十分基础上更进一步,也许很容易。 但,想在九十九分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肯定要更加的困难。 而就在头顶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一百分的天花板以上,还有无限广阔的天空,在等着他们去闯一闯。 容修充满了信心和向往,还有对兄弟们的期待。 燃爆一切般的摇滚律动中,歌曲尾声渐渐结束,失真旋律停下来。 这是相当耗费体力的一首歌——演唱会上要完成二十五首以上,体力要求可想而知。 地下排练室冷气不小,正式演奏下来,男人们却都有点出汗。 容修拿开电吉他,环视四周兄弟们,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站在角落里的白翼身上。 照眼下这种情况来看,如果不给二哥加把柴,这把火烧不起来,短期内不可能有显著进步了。 容修放下电吉他:“可以了,先吃饭。” 乐队男人们:“?” 队长说“可以了”,没有毒舌,没有怼人,放大家去吃宵夜,兄弟们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白二紧张地打量他:“可以了吗?” “吃完饭,接着练,到时再说。”容修放下电吉他,抬步往门口走去。 白二舒了口气,其实他刚才全程紧张,脑子里始终记得容修的要求,更注重了朋克节奏,技巧上也稍微变化了下。 “嗷嗷嗷!”冰灰从合成器堆儿里一窜老高,成为了气氛担当。 冰灰跑过去,和呆滞的二哥勾肩搭背:“大哥说,可以啦!” 沈起幻和崽崽也过去,大家都想给好哥们一点安慰。 容修迈上小楼梯,听见身后传来兄弟们的欢闹声,不由垂着眸子,轻轻抿紧了嘴唇。 * 从地下室出来,终于重见天日的少校先生,一抬眼就看见,开放厨房点了暖色的灯。 许是实在需要安慰,容修脚步加快了些,穿过偌大客厅,闻到牛肉汤浓浓的香味。 劲臣站在灶台前,一个锅子在煮饺子,另个锅子在煮面。 听见身后动静,劲臣转身看过去。 面食锅子离不了人,远远地,对容修微笑摇头示意,不让对方到厨房来,让他坐在餐厅桌前等一等。 可容修没有应,没有停下步子,脚步反而越发快,不自觉地朝他迎了过去。 劲臣怔了怔,细看容修的表情,侧过身面朝着他。 近了,容修仍未停步,径直走到了劲臣的面前。 没等劲臣回过神,容修伸出手,抱住了他。 烟火气沾染了两人一身,他们没说话,容修弯下腰,额头顶在了劲臣的肩膀上,像在与兄长撒娇,又像是依赖的样子。 抱了大概十来秒,闻到爱人身上熟悉的香味,这才感觉到安全平静。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少校先生已经没办法抬头了,浑身的肌肉有一瞬间的僵硬。 犹豫着要不要撒手,又在想怎么解释,还羞于看他…… 容修的脸埋在劲臣肩膀,正想如何收场的时候,劲臣在他怀里一伸手,关了煮面的火,又抬高了手,将手心覆盖在了容修的脑后。 劲臣嗓音很轻,侧过脸噌他头发,“累了?还是,难过了?” 容修浑身放松下来,摇了摇头,还是没吱声,也没抬头。 劲臣知道,这人的心有多温柔,尤其对待兄弟战友们。他知道的,在容修对他讲针对白翼的“计划”时,顾劲臣就知道,容修肯定心里很难受,尽管他当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冷冷淡淡,但事儿真到了眼眉前儿,他肯定会像现在这样…… 而且,林林总总,他实在是考虑了很多,也犹豫了很久,还和劲臣一起商量,最后还是觉得,这个办法最有效。 以毒攻毒,下猛药。 劲臣当时问:如果二哥叛逆,适得其反,伤了感情,怎么办? 容修说:不会。 这种信任与交托,不是一般band队友、哥们感情能相比的,他们是兄弟。 “好点了么……”劲臣问他,很想劝慰他,可是话问出口,又不知接下来说什么,见容修这样,劲臣眼眶有些湿热。 容修点了点头,听到小楼梯的脚步声,他直起身,依然是挺拔的身姿。 劲臣没再多说,容修也不言语,两人对视了一会,仿佛从对方眼中接收到了信息。是鼓励,也是安慰。 容修眼底泛了红,唇角却勾着:“没事了,好香,开饭。” ……这就是容修啊。 劲臣笑,应他:“哎。” 白翼和兄弟们很快就上来了。 大家热热闹闹来到厨房,摆桌拿碗筷,盛水饺,拿凉菜。 窗外一片漆黑,已是下半夜,龙庭灯火通明,忙活了一天,填饱咕咕叫的肚子,宵夜时光最幸福。 劲臣给容修单独煮了牛肉面,牛肉浓汤诱人,盛上桌之后,让人垂涎。 白翼凑过来赖着,愣是抢了半碗,容修也没有护食儿,这让兄弟们都很意外。 二哥左手饺子,右手面条,惶恐地打量老大的脸色:“当了父母的,就是不一样了啊。” “吃饭。”容修没毒舌怼他,转而道,“一会吃完了,下去再和一遍,抓紧时间,争取两点之前睡觉。明天,我要出去一趟,白翼跟我一起去,约了人。” 二哥愣了愣:“约了人?谁啊?” 容修闷头吃面,没抬眼:“明天再说。” 于是,兄弟们加快了速度。 平时一顿饭,恨不得吃两小时。 可一旦动了真格的,DK男人们可真是……风卷残云。 眨眼之间,桌上四大盘饺子见了底。 迅速吃完,男人们匆匆冲向地下室,积极拿起了乐器,老老实实等队长。 容修起身时,回头看了劲臣一眼,“等我回去。” 劲臣怔了怔,轻“嗯”一声应他,垂着眸子收拾碗筷,他心里知道,从今晚开始,容修肯定是需要他陪伴的。 容修转身去了地下排练室。 地下排练室里,男人们吃饱喝足,各就各位。 白翼也满足了想吃饺子的愿望,也不困倦了,心情无比舒畅,浑身都有力气。 容修推门进来,迎向了乐队兄弟们。 大家都以为,像老大刚说的,乐队再和一遍,就大功告成,可以满分去睡觉了。 谁也没想到—— 容修进了门,脚步没停,面无表情,来到白翼面前。 容修一抬手,握住了二哥的贝斯琴颈,道:“这一遍,我担任贝斯,兼主唱。其他位置不变,节奏吉他空缺。老白,你观摩。” 兄弟们:“??” 白翼浑身一僵:“??” 第540章 晋江文学城 容修刚才说什么? 太过震惊, 话没问出口。 白翼脸上笑容僵滞,没缓过神,却早已下意识地抬手, 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贝斯。 容修握着白翼的琴颈,白翼也没有松手。他不能松手。京城小伯顿不可能放开他的贝斯。 就像战士不会在战场上放下他的武器。 电光石火间, 两人眼光相触,火光四溅,手上都加大力道, 贝斯琴颈在两个男人的手中岌岌可危。 白翼手臂肌肉暴起,身体僵硬到极点:“别闹了,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容修面无表情, 气势矜冷,“我说, 去那边,观摩。” 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气氛急转而下。 沈起幻愣在原地, 刚上前两步,身形便顿住,一把拉住身边要上前劝架的小宠和冰灰。 组band像组家庭, 乐队是一部精密的机器,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零件。 “换掉担当”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从小玩乐队的男人们更清楚。 即使从前排练时再犯拧子, 男人们因配合打成一团,任谁也没有“一摔琴不干了”,队长更没说过要让谁下台观摩。 这是队长的决定。沈起幻没上前。 乐队成员编配,是大原则问题,不是哥们插科打诨、勾肩搭背劝一劝能解决的事情。 白翼半晌不吱声, 细看容修的神情,沉下铁青的脸:“不懂,我听不懂。” 容修嗓音淡淡:“是队长说话你不懂,还是我说话你不懂?” 白翼怒气汹涌:“队长?你拿队长压我?” 容修波澜不惊:“白老二,现在是团队排练,注意你的态度。” “态度?我他妈站在这儿,就是排练的态度!”白翼低吼,“你说清楚,什么意思,你想让我下台?” “我想?”容修勾唇,强大气场扑面渗透过来,冷厉的上位者气息从周身散开。 容修字斟句酌:“白翼,你听清楚,这是命令,不要耽误团队排练。” 两个男人面对面而立,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白翼几乎把下唇咬破,眼中闪过一丝仓皇,望向沉默的沈起幻,又扫过不敢动的两只崽。 与以往不同,兄弟们都没有过来拉架,更没有过来阻止队长这么做。 白翼视线收回,紧盯着容修,话语仿佛卡在喉间:“我技术有问题?” “技术没问题。”容修稍一使力,将贝斯从白翼手中夺过,转身道,“配合团队工作。” 容修冷眸一扫,叫人生生感到一阵寒意。 沈起幻回过神,赶紧背上吉他。 向小宠和聂冰灰已吓傻,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坐到架子鼓和键盘前。 容修垂着眸子,调试贝斯效果器,而后静默伫立于话筒前。 其他成员准备就绪,排练室一片死寂。 容修沉默一动没动,没有示意开始,似在等待闲杂人等退场。 白翼眼眶一红,压下心中的不甘与屈辱,嘴唇颤抖了下,似哭似笑点了点头:“好,好,我配合。” 说完拔腿就走,大步直奔隔音门走了去。 “站住。” 轻烟嗓冷峻。 “现在是团队排练时间。” 白翼停步,背朝着兄弟们,肩膀怒抖,浑身哆嗦,似在强忍着发作。 良久,白翼突然转过身,火气席卷上头,虎目染了血,怒瞪着容修。 容修脸上看不出情绪,眼中平静无波,迎着他的视线,丝毫没有避开目光。 白翼双手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直暴,愠怒与容修对视着。 遥遥地,兄弟俩眼光相撞,谁也没有退让。 排练室一片死寂,落针可闻,静得可以去死了。 白翼双眼愈发红,忽地轻笑了声,终归什么也没说,转身坐在沙发扶手上。 兄弟们一颗心悬起,连沈起幻心里也在打鼓。 容修从不会剥夺、削弱任何一位队员的权力与重要性,他只会在作品里凸显兄弟们的特点与长项。 身为曾经的奇幻紫队长,沈起幻心里很清楚,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八成就是在考虑“更换担当”的可能性。 容修该不会真这么想,他在考虑换掉二哥,这怎么可能呢? 哪怕只是《家园2》一首作品,仅仅为了应付合同,对乐队和成员来说,这都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排练。”容修说。 * 得到队长的信号,崽崽浑身绷直,两支鼓棒撞击,敲出四拍子。 排练室噪起来,电吉他失真旋律响起,而后贝斯和键盘跟上。 容修的贝斯水平不差,比大多数年轻乐队贝斯手牛逼,即使缺失了稳定的节奏吉他,前奏听着也并没有任何不妥。 强烈快速的节奏,燃爆了排练室! 白翼靠坐在沙发扶手上,弓着腰,低着头,强忍心底翻滚的苦涩。 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旁观者的视角看DK乐队的演出。 只加入少量哼唱,弹奏了片刻,容修拨动贝斯琴弦,微微蹙眉侧耳聆听。 那种微妙的“乱”依然存在,失去了之前他担当的节奏吉他,这种现象更为明显。 而此时他身为贝斯手,跟着鼓点走,专心当嘣嘣工具就可。 但这不是容修想要的效果。 B段结束进副歌,架子鼓震撼而起,电吉他和弦旋律走高。 容修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了夺过主导权。 贝斯弦音在关键处从隐匿出现,手指拨动琴弦的力量更是加重了三分。 男人们同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明显变化。 身为第一节奏担当,崽崽最先惊讶了下。 由于高度紧张,两只小爪子早就出了汗,鼓棒差点脱手,鼓点一瞬间出现半秒停顿,立马做出了调整。 贝斯riff没变,低音线走向仍然是原本那套,表面上来看,仍然是由鼓点担当节奏主导。 然而,崽崽心里很清楚,他的确正在跟着容叔的贝斯弦音走节奏…… 也不全是,而是潜移默化地,容叔带动着他,控制着他,让他的节拍自然而然地配合着贝斯,贝斯也在迎合他。 当鼓和贝斯渐渐成为浑然天成的一体,那微妙的节奏偏差就变小了。 即使没有节奏吉他,听上去也没有单薄或紊乱。 贝斯的旋律,没有吉他华丽精彩,欣赏性也不那么高,这是贝斯的硬伤。 但这首歌的难度较高,不论是吉他还是贝斯,都是容修为兄弟们量身定做、根据乐队成员优势精心编写—— 不说有望成为riff经典,也是相当打耳的、令人记忆深刻的片段。 第二遍副歌时,容修仍占主导权。 几乎无法看清他手指的动作,只能看到拨弦时指尖一道道残影。 音阶变化不大,节奏并没变快,也没有像方才那样突增力量,并且,容修弹奏的,仍然是原本那些riff片段。 但听着就是非常的震撼,稳定而有力,效果相当惊人。 白翼不知何时站直了身子。 老实说,除了容修在乐句段落结束加了fill之外,二哥并没有从容修的低音线旋律中听出和自己弹奏哪有不同,也没有看出容修在技巧上有任何炫技之处——至少对于京城小伯顿来说,容修那些根本不算什么牛逼的技巧…… 但是,整体感觉就是哪儿不同了。 崽崽的鼓棒重重落在镲上,留下一串颤音作为终结。 男人的脸上都出了汗,却顾不上喘口气,目光一致朝容修投去,露出诧异且懵逼的表情。 沈起幻从演奏中途就开始吃惊,并且分析其中微妙变化的原因,但始终没能分析出个所以然。 顾不上观察远处白翼的神色,沈起幻拿下肩上背带,来到容修眼前。 容修侧过身,迎着队员们集合。 白翼并没有过来。 一首歌排练过后,乐队成员要进行及时沟通—— 不论是自己、还是队友,或者配合上的错误,都必须及时指出。哪怕对方不承认、打一架,也得及时提出来。 这是DK乐队的日常风格,也是习惯成自然的规定。 而有些乐队就不会当面提出,要么私下不经意提一句,要么干脆什么都不说。只靠磨合练习期间,对方能改则改,不能改就己方迎合。 比如奇幻紫。 以前排练时,乐队成员们就很少对沈起幻提出队友或配合上的错误,更不会争执拌嘴打架,在DK乐队他大开了眼界,经历了个遍。 两只崽离开鼓和键盘,跟着沈起幻来到容修身边,又望向站在沙发旁的白翼。 仿佛沉浸在方才的音乐中,乐队男人们一时间都没有言语。 沈起幻盯着容修一会,憋了好半天,才认真地道:“进副歌时,你抢节奏了。” 兄弟们都心知肚明,最清楚的,应该就是崽崽。 “嗯。”轻飘飘的一声,容修瞟了崽崽一眼。 崽崽浑身一个激灵:“就一点儿。” 容修放下贝斯,瞟了三人一眼,“怎么,我抢了,想打架么?” 沈起幻一脸呆滞:“……” 这个臭无赖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被二哥附体了? 好在这是DK乐队。 如果换做别的商业乐队,很可能就不是抢节奏的问题了,而是抢夺乐队地位和主导权。 容修身姿挺拔,“每个人对音乐的理解都不同,身为低音部担当、节奏担当,我有责任用各种方式帮助你们理解。” 兄弟们:“……” 看把你牛逼的,好你有理,居然无法反驳。 沈起幻思考片刻,这才说出心中真正想法:“刚才的效果确实很好,可惜没有节奏吉他,也没录下来。” 冰灰忙点头赞同,兴奋地道:“对啊老大,我们再和一次,让二哥过来一起啊,这次肯定没问题……” 崽崽也激动:“效果真的很好,不过我觉得,我能做得更好,刚才特别有感觉!” 兄弟们一齐望向站在沙发边的白翼,容修沉默了下,转头也朝二哥望去。 而白翼却没动,仍然垂着眼。 他的目光落在地板上某个虚无的点,似仍未回过神,半晌一动也没动。 “……我不知道。”过了好一会,白翼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冰灰笑开颜,抬步就要过去:“二哥,过来啊,再和一遍!” 白翼身形摇晃了下,看上去狼狈,“别浪费时间了,就算我现在上去,跟之前也差不多,别他妈指望我了。” 赌气般地说完,抬步朝大门走去。 冰灰愣住,拔腿就追:“卧槽,二哥别走!” 白翼的手碰到隔音门把手,听见身后传来疲倦的一声—— “先休息。”容修说。 白翼的脚步在门口顿住,手停在门把手上,他没有回头。 容修望向他背影,脸上看不出情绪:“明天要早起,上午跟我去一趟小渡家,然后赴个约,谈点事。” 白翼垂着眼:“知道了,打电话叫醒。” 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看来,二哥确实有点迷了,连赴谁的约也不好奇,直接应下就上了楼。 * 事实上,并不是赌气。 白翼心里很清楚,他确实不知道,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容修的贝斯水平还不如他,节奏旋律与他也一样,为什么兄弟们却都表示“不同了”,难道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问题? 见二哥匆匆出去,兄弟们提起一口气根本放不下,担忧地望向老大。 容修没多言语,吩咐大家休息。兄弟们老实开始收拾东西,一起从地下室出来,结束了一整天的练习。 两只崽上到二楼时,看见二哥房门紧闭,没有在电影房看电影,也没有在小客厅玩手游。 容修和沈起幻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听啤酒,坐在餐厅小聊了一会。 对于之后的计划,容修也没隐瞒。 沈起幻分析了一下,表示理解并配合,但他担心这件事伤害兄弟感情。 “说好的,好兄弟,上刀山,下火海——” 沈起幻说着,喝了半听啤酒,就上了脸,腮边泛着红,“二哥跟你掏心掏肺,那么相信你,你在背地里算计他。” 落地灯下,容修歪头打量他,眸中闪过一丝探究:“这还是奇幻紫的队长么,京城富商大公子,怎么变成江湖人了?” 沈起幻有点懵:“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当初,刚认识你时,你跟我说的那些。”容修像是陷入回忆,良久没再开口,而后笑了笑,“没想到,有朝一日,沈老板也会说出这种话。” 沈起幻脸一僵:“……” 容修笑了出来:“又粉丝经济,又富豪买单的,非要让人跟你组乐队不可,没一句是要跟我做兄弟的……” 沈起幻噎住。 当初过于紧张,才没经大脑说了一堆,这人怎么还记得呢? 见沈起幻窘迫,容修笑得更畅快,却笑得无声,掩住额头揉了揉。 那笑,看上去并不愉悦,又像是疲惫。 两人沉默了一会。 容修垂着眸子,微微牵起唇角,又想当初他傲气,还问过老幻: ——就是从职业玩家,变成职业圈钱的啰? 是的,事到如今,已经不是玩家了。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对事业,对爱人,对家人,对自己的好兄弟…… 容修回过神,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快凌晨两点。 “去睡。明天你带俩崽子,练练演唱会那几首。” 容修抬手,拍了下沈起幻的肩膀,然后他站起身,与沈起幻面对面,表情正式了些:“这两年,多亏了你,又钱塘又乐队的,还得排练演出,辛苦了。” 沈起幻愣了愣,容修平时很少说这种客套话,不由有些难为情:“别这么说,我……” 话还没说完,感动没有两秒…… 容修伸着懒腰,往楼梯走,“他们说我,撬墙角,说到底,你这个墙角,我撬的不亏。” 说着就笑出了声,“沈大公子,被我拉来当壮丁,无以为报啊。” 沈起幻:“……” 沈起幻想了想,认真道:“想报也不难。下半年,多接两个综艺,尾牙多跑几个通告。《极限生存》的钱暂时收不回来,你先把窟窿堵上,年底大家也多分点红。” 容修脚步一顿,嫌弃地瞟他一眼:“沈大钱眼子。” 沈起幻:“……” 容修三步并做两步上楼梯:“等这事儿过了,以后我得猛抓体力,你也该多攒两块腹肌了。” 沈起幻跟在后边:“??” 容修:“跟你说个事儿,你别跟任何人说,像刚才那种高强度曲子,我弹贝斯弹一遍就感到了乏力。” 沈起幻闻言,打量容修的侧脸,微光里他额头有细汗。 容修慢步上楼梯,放低了声音,轻声地感叹着。 贝斯本身就耗费体力,像那种高强度的曲子,恐怕三五首就会脱力。 今年试水姑且不提,如果未来要全国乃至于世界巡演,兄弟们的“体力”这关就必须要过。 不然,一周一场,甚至一周两三场的演出,根本支撑不下来。 上到二楼,容修停步,侧过身看沈起幻,低头笑了下:“尽管不想承认……你,我,老白,不年轻了。” 沈起幻点头:“我明白。”顿了顿,又道,“你想怎么做,放开了做,我全力配合。” “早点休息,晚安。”容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上楼。 楼上还有人在等他。 容修脚步放轻,继续往上迈台阶。 楼道里没开灯,他抬手轻轻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手臂肌肉。 老实说,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正式地玩贝斯了,创作时bass部分都是用音源采样。 哪怕他坚持做大量体能训练,不间断地弹奏乐器,刚才全神贯注弹奏那一遍,也感觉到了相当的吃力。 自诩精壮硬汉的男人,深切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确实没有以前强壮了。 眼看过小半年就三十一岁,哪怕搁在两年前,二十八岁时,他的体力也要比现在好很多。 眼神儿也比现在好。 可他还不想承认。 怪罪在贝斯的琴弦上。 贝斯琴弦,比电吉他要粗,弹奏起来也比吉他费力。 简单的曲子嘣嘣个低音还行,但要像《love my bones》这种,贝斯圈公认的高难度练习曲,一般贝斯手连坚持弹完一整首也够呛。 而他的“京城小伯顿”在十八岁时,就顶了一头红毛杀马特,用那种让人震惊的曲子横扫了京城贝斯圈。 那个牛逼哄哄的少年去了哪儿。 白翼的确安然无恙出来了。 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哥还留在他心中的牢狱里。 胡思乱想着,容修再次决定,以后每天团队晨练,决不能懈怠,至少要锻炼指、腕、臂力。 尤其是白翼的体能。不管是什么,容修相信,这都不是白翼的极限。 至少要让白二变成“京城老伯顿”时,还能不可一世地弹贝斯。 容修垂着眼睛,盯着黑暗中一片模糊的台阶,上到三楼时终于明亮了些。 大露台边,小壁灯亮着,劲臣给他留了灯,也留了门。 * 劲臣吃完宵夜就打理了自己,只披了件容修的真丝长睡袍,半躺在沙发上读剧本。 不记得怎么睡着的,听到耳边有动静,没能醒过来。 紧接着,就感觉到身体离了沙发,耳边听见低声:“还想吃么?” 劲臣打着颤,下意识伸手揽他脖颈,半眯着桃花眼儿,任容修打横抱他去床上,雾蒙蒙地往上看他性感的下巴。 两人十分默契地没提及白翼的事。 劲臣没问,小白是什么反应,明天打算怎么办。 他能感觉到,容修在他面前显露出的情绪,以及脆弱。 感觉到爱人需要他安慰陪伴。 也只需要他。 所以什么也不必问。 强大的男人,脆弱时尤其迷人。容修目光幽深,眼底泛着红。没有过多的言语,比以往野烈,像以往一场情绪激烈的舞台现场之后。劲臣指尖抠住他肩胛,容修咬着他的喉结。 仿佛海面上一叶扁舟,浮沉颠簸,屋子门扉紧闭,白色真丝被单,卷成一朵花,顾劲臣沉溺其中。幽暗里看他眉眼,想起在车上曾答应他的—— 于是劲臣软着嗓子,给他细细轻唱: “想跟你铿锵,如像一双鹦鹉被抚养;想跟你得奖,台上装束相衬卖色相。” 像是被撩耳那声响儿臊了,容修堵住他的嘴唇,于是细碎歌声从唇间溢出,有时轻,有时重。 “可知我很想,你拿浴巾鞭打我扮打仗…… “可知我竟想,从浴缸的水里分享…… “最后漂亮印在白雪床上…… 似午夜绽放的花,又软成一滩水,任容修采撷与痛饮。耳畔是低沉鼻息,男人始终驰骋,姿态骄野恣睢。 晕了醒,不知几时,睁开眼见灯光里,容修在给他擦净,又迷糊过去。 再醒时,窝在他臂弯。 依稀听容修在他说明天的行程,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不必挂念家里。 半梦半醒间,劲臣喃喃唤他名字。 容修。 容修应了声,嗯。 劲臣说:“无论如何,哪怕我千错万错,也别像对小白那样对我,我受不住你那样。” 容修愣了愣,半晌发出一声很低的笑声,在他耳边道:“我记得我说过,你和兄弟们不一样。” 劲臣想了想,依稀记得好像是说过。 那时候,容修坚持去送机,在辉腾里,机场高速上。 忘了当时聊到了什么,劲臣大了胆子,倔强地说:总之,我和兄弟们不一样。 容修就说,当然不一样,兄弟们和我在舞台上,而你和我…… 当时,容修话没说完,劲臣羞得脸红透。 “在床上。”容修在他耳边低声问,“你能受得住哪样?” 劲臣:“……” 容修:“一直想问你,那年是什么姿势?” 劲臣埋在他颈间,被问得面红耳赤不吱声。 “什么时候再去重温一下,你慢慢做给我看?” “……” 影帝浑身泛着粉,窝在他胸膛用被子遮羞不应他。直到睡意朦胧时,感到那只手缓慢又怜惜地帮他按腰。 大掌温暖,让他发困。沉睡过去时,容修紧紧抱着他。 第二天上午容修先醒,洗漱完了,换了身正装西服。出门前摁着人咬出红印子。像是上战场之前,带着某种悲壮。劲臣睡着迷糊,勾人得厉害,哼唧得容修愈发凶蛮,差点心猿意马没忍住就地来一次。 容修出卧室之后,顾劲臣就起来了。 这两天,容修要忙小白的事,而他也要开始忙工作了。 贺岁片正式确定《一飞冲天》,接下来,就是主要配角的试镜工作,要在去威尼斯之前完成。 上午十点半,劲臣打开视频会议,李里团队已经在等影帝到位了。 * 与此同时,小渡家二楼,老板办公室,则是一片混乱。 “什么叫临时换人?” 二哥这一嗓子,简直是拆房子的节奏。 “我他妈为什么要去不朽自由,连煜那傻/逼跟你商量什么了,为什么我不知道,你给我说清楚! 外面听墙脚的贝芭蕾,被二哥这一声咆哮吓得浑身一抖。 刚才容哥说什么? 贝芭蕾以为自己听错了—— 过两天,不朽自由乐队要在小渡家做个专场,DK乐队给他们当个嘉宾。 然后,和“不朽自由”换贝斯手,玩个现场? 卧槽?还带这么玩的? 然后二哥就气成河豚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不朽自由乐队,周六要在小渡家举办个专场。 连煜联系了容修,邀请DK当友情嘉宾。 一来,小渡家是DK乐队的老巢,死忠观众粉肯定会来捧场。 二来,圈内都知道,连煜以前是DK乐队的吉他手,与容修、白翼有过一段不解之孽缘。 那时,容修还在大马,忙得焦头烂额。 何况回国之后更忙,乐队除了录片尾曲和专辑,还有演唱会要准备…… 所以,容修并没有当即应下。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原因。 容修永远记得,一起组band时,连煜是他的第一个主音吉他。 年少轻狂,拜把子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白翼、连煜、容修三人是铁三角。 但是连煜走了。 急需用钱。就是这个理由。要用钱。 后来,DK乐队有了大梁老虞,终于走上正轨。 连煜加入“不朽自由”,出道没多久,因主唱生病,乐队经历了一段低谷。 十年前,连煜曾找过容修,说想退出不朽自由,重新回到DK。那天夜里,在破车库后院小山坡,连煜喝醉了,拉着容修不放,男人落了泪,但容修还是没同意。 容修这人,别轻易对他承诺什么,做不到的话,他会记一辈子。 如今,两支乐队都很活跃。 一个是iVocal最佳大牌乐队。 一个是国内热门实力派流量。 容修从没主动联系过连煜。 即使都在同个圈子,两支乐队也形同陌路,连合作也没有过。 圈内知情的大佬,去年在微博扒一扒透露:容修和连煜不和,两支乐队见面就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那种。 不过。 上次排练《家园2》过后,容修主动联系了连煜。 两人在微信聊了很久,聊过去,聊现在,聊乐队,聊二哥,聊二哥,聊二哥…… 今天,容修来小渡家,主要就是和苍木、赵光韧确定下来—— 不朽自由的专场,DK乐队到时会登台,兄弟乐队,友情嘉宾。 这是大好的事呀! 两支乐队强强合作,摇滚爱好者们期待已久,这是要炸的节奏啊! 苍木和赵光韧一听这话,起初都不敢相信,白翼也是不可思议。 紧接着,容修就道出了两位队长的决定—— 借兄弟乐队的贝斯手一用。 连煜说,要一起玩点儿炸场子的花样儿。 于是,就变成了眼下的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你他妈的把我借人了?你他妈的还借了那个傻比家的贝斯手回来?还要跟他玩什么花活儿?妈的老子还没死呐!” 容修:“??” 花活儿什么鬼? 白翼整个人都是崩溃状态,开始满嘴喷骚、胡言乱语。 办公室里。 容修神色冷冽:“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一次交流学习,我这么做,只是需要更多的创作灵感。” 鞭子一样犀利的话,从那两片薄唇不冷不热吐出来,令白翼的怒火又上升了一大截。 “什么灵感?火烧眉毛了你要什么灵感?你说朋克,老子就朋克,老子让你没灵感了?你他妈的搁别人身上找灵感?” 白翼激怒大骂,直朝容修冲上去。 旁边的赵光韧眼疾手快,一把在二哥身后抱住他。 容修负手而立,太阳穴突突跳:“……” 贝芭蕾吓得推门冲进来,和苍木一左一右架住二哥。 苍木急道:“白二,冷静点儿,最多两首歌。” “半首也不借,老子不去,老子没那么耐草!” 白翼眼眶通红,状似疯癫,两条腿儿还在乱蹬。 确实如此,对于业余乐队来说,临时借个队员,也许并不是大事,借个键盘手、贝斯手兼个职也是常有的。 但DK乐队不一样。 对于老白来说,哪怕容修一首歌不用他,都是对他最大的侮辱,更是极致的刺激。 何况是正式登上舞台,即使专场只有一千观众。 事实上,DK乐队确实不一样,除非某个队员出了事故,或不可抗力原因耽搁,才会选择使用别的队员。 而且得是DK官方“候补队员”,也就是岛岛乐队的队员。 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对家的人。 容修说,要用连煜的贝斯手…… 第541章 晋江文学城 话说, 小渡家风起云涌,剑拔弩张。 二哥动了邪火,走火入魔一般, 九头肥牛也拉不住。 肥牛倒没有,只有苍木那小身板,以及赵光韧不利索的胖墩子。对了, 还有贝芭蕾, 被二哥麒麟臂一夹,可以忽略不计。 “松开!你们姥姥!” 白翼俊朗健硕, 威风堂堂, 平时被容修操/练出来的,动真格的谁能扛得了? 盘着的, 抱着的, 都没用。二哥江湖气一出, 一动一笑, 运了真气似的, 这是要武动乾坤啊(……) 赵光韧被二哥抡飞老远,大伙儿都没拉住。 不多时, 办公室已是一片狼藉, 人仰马翻。 容修负手伫立于原地,只见二哥挥拳朝他而去,势大力沉, 看那架势, 江洋大盗,海洋飞贼,都不如二哥吊大。 拳头直朝容修逼去,容修岿然不动。 众人见状, 惊叫出声,怎料容修轻功了得(……) 眼见拳头到了眼前,容修身形轻轻一动,稳而飘逸。白二拳头挥开时,容修已不在原地,只稍一抬手,在白二拳背上轻轻一拍。 二哥手一缩,手背一片红,被拍得发麻,骂着揉了揉,转身又朝容修扑了上去。 转瞬间,两人一扑一躲,来去数回合。 旁人看了,只以为是二哥在进攻,容修是被动防守,实则……白二连一片衣角也没碰到容修。 “你他妈被连煜那傻比洗脑了?今儿不干醒你,我二字倒着写!” 二哥虎目通红,悲愤交加,怒急生悲,目眦欲裂,骚话连篇。 兄弟俩打架又不是一朝一夕了,知己知彼,招法套路无比清晰。 白翼气势凶猛,拳拳到肉,狡捷过猿猴,勇剽若豹螭。 容修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踏雪无痕,来去无踪。 白翼逼近,容修看清他,随手捻过烟缸里一个烟头,轻轻弹指,打在白二脑门上。 白翼抹了一把脸,气急败坏,眼睛血红,大骂一声,扑将上去。 还没骂完,容修一闪身,手指在桌上一扫,又捻了个啤酒瓶盖,直朝小老二弹了过去。 白翼虎躯一震,蛋一紧,这下更怒,冲到容修身前。 不料,没过两招,又被容修避过。 二哥追上去,连扑带踹,不管不顾,打上了头。 容修的指间又多个小骰子,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指尖一弹,小骰子打在白二鼻尖上,闪身躲避时,随手又扯过桌上一根耳机。 远程对坦克,白翼深受其苦,余光一瞥,直接捞起了身边的折叠椅子。 赵光韧见状,这可吓坏了,爬起来又去拉架,但拉不动,他只夺过了二哥手里的凳子。 苍木吓得不轻,怒喝一声:“白二!上手可以!但别抄家伙啊!” “卧槽他拿暗器你们不管?妈的别拽我,凳子还我,老子干不死他……” 此时,白二的面门,被容修用什么弹出了个黑印子,还一鼻子的烟头灰。 明明是真动手,但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赵光韧呆了呆,扔下凳子,紧绷着脸,像是要笑,一把抱住了白翼的腰。 “哎我草你们拉偏架,胳臂肘往外拐,吊炮往里轰啊!草你们姥姥!” 见兄弟们都上前拉着自己,容修那边一个人没有,白二这下子彻底翻儿了,还特别的委屈。 “松开!我今儿非把他干躺下,妈的老子为什么要去不朽自由? “老子跟那傻比乐队小白脸子搞不了,老子不去……” 白翼横冲直撞,刚接近容修,就被对方闪过。 抓不住人,打不过他,二哥过于激动上头了,也不管什么招数章法了,直接舞起了二哥的绝门大招——“风车拳”。 是的,风车拳,江湖二哥的大招技能。 群攻的,大范围输出,威猛无比,二哥小时候靠它打遍了破车库的那条街。 两条麒麟臂一抡,周身划着大圈,舞出两个大风车。 无差别攻击,舞得密不透风,从拳头到胳膊全都是武器,贴近之人皆无幸免,必定挨上一胳膊。 嗯,也就是兄弟俩小时候打架时,容修说的那个:王八拳。 这个王八拳,是容修从白二的风车拳衍生出来的别称,这说来话就长了,看图说话,关键在于这之后—— 两人来去数回合,其实只是转瞬之间。 二哥风车拳一出,谁与争锋,一拳怼在赵光韧的后腰,一胳膊抡在苍木的屁/股。 于是,将拉偏架的打跑了,二哥冲出重围,舞着风车拳,直朝容修冲将过去。 贝芭蕾大叫一声:“不好!容哥快跑!” 生怕二哥热血上头,可别打坏了容哥的脸,乐队还得开演唱会呢,容哥那张脸是天价啊。 不成想,容修却站在原地没动。 只见二哥像一辆小坦克,左手画龙,右手画彩虹,胳膊抡成幻影儿,一路碾压,直奔容修而去…… 容修神色淡定,盯着二哥接近过来。 二哥的拳头舞得虎虎生风,花里胡哨,势如破竹。 容修不紧不慢,一动也没动,任眼前缭乱,静待白二杀将过来。 白二在半路脚步放缓,舞着大风车,似在犹豫从哪边进攻,来到容修身前,左突又击…… 千钧一发之际,容修眯了眯眼,突然出手! 盯住那一瞬间,一个直拳过去,穿过白二两臂的间隙,糊在了二哥的脸上。 在场兄弟:“??” 世界终于安静了。 容修动作太快了,一拳只有个残影儿,大家回过神时,二哥的风车拳没了。 二哥捂着脸,慢慢往下蹲,眼泪鼻涕横流。 正所谓……大将军不怕千军,就怕寸铁。 这一寸劲儿,要是动真格的,非得打塌鼻子不可。 而白二却没出鼻血,容修那一拳是软的,没使力就收了回来。 眼前终于不闹腾了。 容修反手顺势一扣,不偏不倚,捉住了白二捂脸的手腕,又把要蹲下的白二捞了起来。 紧跟着,容修脚下微动,皮鞋一抬一蹬,轻踢在白二膝窝。 手上力道不大,一转一锁,一个擒拿制住了刚在眼前作怪的麒麟臂。 而后一缠一托一压……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转眼间,二哥各种趴在地上,容修各种压制住他。 办公室里传来一阵阵哀嚎,还有二哥的哭骂声。 两个大男人满地打滚,打成一团。 大概是怕伤了二哥的胳膊,容修收了力道,让他手臂挣脱开了,人却仍压在二哥身上摁住。 容修全力摁着他,以致于二哥趴在地上,翻不过来,也爬不走,只能原地蠕动,挥舞着手臂,两手一通扒拉,腿儿还乱踢,四脚儿都在倒腾。 ——这就是王八拳的由来。 小渡家,办公室里一片狼藉,终于消停下来。 只剩下了二哥的骂骂咧咧,后来喊也喊累了,还有点残喘,但他没求饶,分外有骨气。 二哥还在有气无力地骂: “你他妈的,和连煜那傻比在我背后偷偷摸摸研究个几把,看上了人家的贝斯手是? “妈的看不上老子了,你就直说啊,老子给你们腾地方,腾地方不行吗,啊,那句话说的真对,家里的不如外面偷来的……” “你要换贝斯手就直说,老子还不稀罕跟你了呢,老子有的是地方可以去,不用你给我安排什么狗曰的不朽自由啊啊啊你姥姥轻点……” 容修闻言皱眉,手上力道一重:“不跟我跟谁?嗯?你去跟谁?” 白翼头捶地:“想要我的乐队多了疼疼疼接力接力暂停卧槽……” 容修:“……” 容少校面无表情,侧卧压着白二后背,扣着他胳膊,手肘摁他背上,任他扑腾。 然后慢条斯理,用两条耳机线把二哥的手脚捆了,又从沙发底下拽出来一根老赵的跳绳,跟挷个螃蟹似的。 直到白二没了动静,看上去是彻底冷静了。 在场众人肃然起敬。 收拾好了二哥,容修桌上手机震动了。 话说回来,两人再怎么打架,哪怕鼻青脸肿一脸血,也没砸过乐器设备、家用电器,没摔过手机。 容修起身时,让芭蕾喊来两个服务生,帮忙摁着老白,免得他又发癫砸坏了店里的东西,毁坏了花花草草也不好。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连煜发来的微信。 相约了地点,交代了道路情况,很期待与容修见面,也共享了具体地址。 地点是连煜乐队的老巢,偏僻市郊的一处别墅。 【连煜】:这边有个聚会,带二哥过来么,正好星星也在,见个面? 【容修】:现在出发。 “星星”是不朽自由的贝斯手,欧阳繁星,是个年轻的新人,成为正式队员不到半年。 去年乐队拿到iVocal最佳,老贝斯手就退役了,换了个新人上来,以前好像是乐队替补。 容修回复完了,息了屏,瞟了地板上的二哥一眼。 二哥还在一边蠕动,一边试图自我解脱,一边哽咽着咕哝,骂容修是玩绳子的变态。 容修:“把人松开,收拾收拾,洗把脸。车里等你,跟我见人。” 白二:“我不去!松开我立马就走……” 容修:“你试试。” 白二:“我不去我不去我他妈的不去……” 在场众人:“……” 怎么莫名有种挷着闺女出嫁的赶脚? 容修说完,对赵光韧抬了抬下巴,又对苍木打个招呼,拿上车钥匙,就出了门。 苍木这才回过神,叮嘱大家手脚轻点,示意二哥正在气头上,小心行事,就追着上去,送容修出门去了。 容修出门之后,二哥就不再骂骂咧咧,看上去悲伤委屈,难过万分,眼眶子都是红的。 解开白二的时候,赵光韧于心不忍,还在苦口婆心,温声地劝着他。 “说得倒轻巧,他说,他要和人换贝斯手,把我借人了,他还打我……” 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说这话时,居然有点哽咽。 白翼侧躺在地,强忍着,鼻塞般地一抽:“是,我是最近没怎么练习,作业也没合格,他个操性的,居然真跟我动手,你没看见吗,他打我……” 赵光韧则是嘴角一抽,心道一声活该,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还上着上着的,先动手的是你? 但这话不能说,避免二哥逆反,老赵还是像老妈子一样,给二哥猛灌鸡汤。 赵光韧:“不合格就不合格呗,作业就是个测验,看看你对曲子熟没熟练,不熟练再练呗。” 小服务生忙道:“是啊是啊,二哥,就像考试不及格,不及格就好好学,下回就及格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还没说完…… 二哥终于没忍住,哇一声嚎出来:“你们说得倒轻松,好像你们考不及格,不用挨打似的……” 在场众人:“……” 噗哈哈哈哈! 不知哪个小服务生笑了出来,被二哥虎目瞪视过去,吓得掉头跑出了门。 老赵实在不敢笑,紧绷着表情,安慰道:“以前怎么说的,组band就像组家庭,那是开玩笑的吗,容修怎么可能真换人?” 老赵给白二松了挷,二哥坐起身,老赵还在劝: “不是说了吗,就两三首歌,换个贝斯手,大牌专场,图个热闹,也是交流学习,你难受个哪门子劲儿啊,想开一点……” 二哥闻言,红眼睛一瞪,盯着赵光韧,“你他妈的,净说风凉话!要是你老婆在外面玩个换夫游戏,你他妈的能想开?不绿吗,绿得你生机勃勃啊,姥姥的,这是一般的难受吗?” 赵光韧:“……” 换夫游戏什么鬼。 贝芭蕾噎了半天:“二哥你脑回路不对啊!” “哪不对?草他妈的,借了个贝斯手,好好,老子去会会他!” 二哥嘀咕着,猛地站了起来,抹了把脸:“占着我的场子,弹我的曲子,吃我的饺子,玩我的吉他手,撩我的主唱,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他妈的牛逼……” 赵光韧一脸呆滞:“??” 槽多无口。 这种组band的真情实感也没谁了。 不过…… 赵光韧想,也许就是因为对方不够牛逼,“不朽自由”才想换个贝斯手玩玩,找二哥过去一起,炸个场子? 据老赵所知,连煜的水平非常可以,但贝斯手是新人,经验不足,会不会想玩个大歌,新人搞不定? 可是,转念一想,这不合理啊。 “不朽自由”选人,一向严苛,比容修选人严格多了。换句话说,容修其实是个感情动物。而不朽自由更职业,只看技术水平,不看兄弟情面,也不看什么潜力、天赋、发展、情谊…… 那个小贝斯手,能选为连煜的正式队员,技术应该不会差的,最主要的是,够年轻,演出体力肯定没问题。 二哥已经三十三岁了,不论是圈内现状,还是粉丝们看来,油腻大叔和小鲜肉怎么比?果儿们当然都喜欢更年轻的啊。 这话,赵光韧不可能对二哥明说就是了。 当然了,老赵并不知道,事实上,这次是容修主动对连煜要求的。 或者说,是请求。 容修头一次拉下了面子,上赶着求了人,求一个曾经伤过他的、不能再做兄弟的人。 眼下,容修还不知道,和连煜见了面,怎么和对方交流。 之前每次见面,场面都不那么愉快,也没有过多的寒暄。 去年颁奖晚会上,两家乐队碰头,谈不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却也是不怎么友爱的。 连煜夺走了iVocal最佳乐队。 容修失去了最佳新人乐队奖。 从那以后,两支乐队就再没有交集,两位队长也没见过面。 * 一路开往市郊,两人在车上没说话。快到地方时,白翼在后座,突然问出一句:“是因为《家园2》?” 容修专注开车,“不是。” 白翼嗓子哑:“就是!我会好好练的,你是怎么弹的,教我就是了。” 容修唇抖了下,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又像在轻笑:“我教不了京城小伯顿。” 白翼眼睛还红:“那傻比的乐队就能行?我再说一遍,他们专场,让我去给他伴奏,没门儿,我不去!” 容修打方向盘转弯,瞟了一眼后视镜,“已经决定了,专场那天,这边演出会使用对方贝斯手,明天开始排练,只有两天时间。” 白翼猛然抬眼,眼中闪射着怒火,快把牙齿咬碎:“容修,你到底什么意思……” 容修思考了下:“连煜做了十年金属,也做朋克,也许你能学到点儿什么。” 白翼没言语,盯着后视镜,容修抬眸时,兄弟俩目光相撞。 白翼泛红着眼,笑了下:“你撒谎。” 容修怔了怔:“……” 辉腾转进别墅区,两人陷入片刻的沉默。 “他们贝斯手很牛逼?” “还行。” “……” 这是白翼的最后一句问话,辉腾开到别墅区深处,这地方就是豪宅区。 房子之间的距离很远,隔音也非常好,私密性极佳,比恒商集团的龙庭别墅区还私密。 不少富人在这买房却不常住,也有明星专门在这开疯狂派对。 今天连煜乐队就有一场派对,不知道是什么圈的,干什么的都有。 七十年代时,国外圈内有句俗话,大概就是说,摇滚乐队的灵感都在果儿(groupie)身上。 在乐队演出时为摇滚明星应援,跟乐队一起四处巡演,最好还能跟对方来个一夜风/流什么的。 时代在变,圈内本质没变,不只是摇滚,现在粉丝圈也有这种。 而在摇滚圈,果儿不仅仅是“和摇滚明星上/床的狂热粉丝”,他们甚至改变了摇滚历史。 摇滚歌手总能从自己的果儿身上找到无限的灵感——事实上,摇滚发展史上,不少经典作品的灵感,都是摇滚明星和骨肉皮的故事。 此时,别墅里就有很多美女,也不知都是做什么的。 容修戴着太阳镜,目不斜视往别墅后院走去,二哥随在他身旁。 两个男人极其醒目,吸引了不少认出他们的女孩叫声。 音乐很噪,大小十来个扩音器,这可真是狂欢的气氛,小舞台上还有个吉他手在演奏。 容修看了一眼时间,眼神儿不太好,他让白翼注意一下连煜的位置。 白翼环顾四周环境,脸上全是讥讽之意,“这就是你让我来的地方?” 容修皱着眉:“先找人。” “我看见个美女,我的菜,可不能让她跑了。”二哥露出那种邪性表情,转身就要走,“那个傻比在哪,你自己找。” 脚步刚抬起来,却没迈开,二哥一低头,瞅着容修抓住他手腕,像小孩出来逛街怕走丢一样。 二哥:“……” 容修西服革履,身形挺拔,英俊又酷,看上去完全就是为狂欢派对量身打造的帅哥。 实际上,容修还真不怎么参加这种活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只是不太接受这种场合。 男人们拿着酒瓶,和女伴狂欢着,泳池里春/光无限,舞池里挥洒汗水,音乐,酒精,烟草,以及暗处房间里的…… 除了十八岁那年,为了弄点儿丑闻,到这种游池派对摆拍过,还有在Mercy俱乐部搞过一次兄弟堂会,闹腾了点儿,他似乎从来没有主动参加过这种活动。 容修拉着白二,不让他乱跑,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连煜。 连煜带着乐队兄弟们一起过来。 “我记得,你说你戒酒了。” 连煜着一身休闲,摘掉了太阳镜,“每次我找你,你都说戒了。什么时候出去喝一杯?” 此时,容修手里多了一杯香槟,不过他并没有喝,一会儿还要开车。这只是绅士用来缓解空手的尴尬,顺便避免总有人过来送酒搭讪。 “做做样子。”容修没有调侃的心思,“如果我知道是这种地方,就换个时间了。” 与连煜打了招呼,白二侧着脸没出声,像在看泳池那边的热闹。 “换个时间差不多也是这样,”连煜有些酒醉,打量白翼一会。 白翼余光注意到对方凝视,扭头瞟他一眼,点了点头。 连煜无奈地笑了下,回头给兄弟们介绍容修:“就不用详细介绍了?” 男人们对容修问好,容修点头笑道:“之前都见过。” ——除了后面的那一位。 “星星。欧阳繁星,贝斯手。”连煜说,“之后你们单联,两首歌,排两天,差不多。” 容修眼光微闪,听连煜的自信语气,也不问问这边的选歌,就那么确定两天能拿下来? 容修对欧阳繁星颔首,侧头看向白翼:“二哥,同行,认识一下。” 白翼一直没出声,此时他心中五味杂陈。 听容修唤他,也没扫容修的面子,收回视线时,就看到了上前一步的青年。 二十四五岁,体恤牛仔,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看上去有点嫩。 容修就是用这个小宝宝,把自己换了出去? 除了年轻漂亮点,没看出哪儿有优点,手臂肌肉练得还不够,身材体魄也不像大多贝斯手那么壮实。 白翼耸了下肩,算是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当场发作。 这大概也是两位队长选择在这种场合,谈这件的事的主要原因,二哥再混账,也不会在全是美女的派对上闹起来。 没想到,欧阳繁星还很有礼貌,很正式地上前,对白翼伸出手:“你好,我叫欧阳繁星,是刚加入不朽自由的贝斯手。二哥,久仰。” 白翼回握他的手:“白翼。” 虽说是对家,也是同行对手,两人倒没幼稚地较劲儿,但白翼与他握手的一瞬间,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粗粝的手指。 ——连煜的贝斯手,绝壁不会差。 这个念头,在此之前还没形成,此时缺突然出现在白二的脑袋里。 事实上,的确如此。 连煜是容修的第一个主音吉他,同样的,容修和白翼也是连煜的第一个。 眼下,连煜担任不朽自由的主唱,姑且不与容修去比,单说贝斯手—— 白翼什么水平,连煜很清楚,年轻的时候,二哥是连煜最欣赏的国内贝斯手之一,至今仍然是——不朽自由的贝斯手,没有一个不知道白翼的,因为队长要求他们必须知道。 “过去排两天,DK乐队的大哥们好好相处。”连煜说。 欧阳繁星老实地点头:“知道了,队长。” 白翼面无表情:“……” “站上了二哥的位子,你小子也牛逼啦!”鼓手调侃地笑道,“星星,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容哥有几千万女粉丝,你站他旁边,哈哈哈哈!等着演出完了粉丝暴涨。” 欧阳繁星只是笑:“……” 看上去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大家都知道,二哥的粉丝也不少——好在当天是不朽自由的专场,星星去DK和容修一起玩,应该不存在被轰下台的可能性。 吉他手笑呵呵:“我早就期待和二哥合作了。” 白翼没吱声。 不知有意无意,欧阳繁星说了句:“队长在招募贝斯手时,都是以二哥作为标准来做对比的。” 白翼还是没吱声,却有了反应,他皱了下眉。 听到这话,二哥并不觉得高兴,他反而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 他想,他应该去网上找一找,最近半年不朽自由的演出现场来看看了。 想到这,二哥抬眼看向容修。 他发现,容修也在注视欧阳繁星,不由心底沉了一沉。 容修和欧阳繁星沟通了具体的排练时间。只有两天,大家都是专业,两首歌足够了。 欧阳繁星点头,并没有担忧时间不够的问题,这种自信由心而发,自然而然,显然是实力在线。 容修又和连煜再次确定了双方的排练地点,都没有定在乐队老巢,己方定在了小渡家,那边定在录音室。 正事聊完,容修也没有多留,就表示要和二哥先行离开。 “不是换贝斯么,那我就留在这儿了。” 白翼说着,盯住经过的一个泳装美女,抬步就跟了上去,“你先走,带着你新找的那小孩。” 然而,二哥还没走出两步,后衣领就被容修一把薅住了。 容修捞着二哥的后衣领,抱歉地对众人颔首:“不打扰,先告辞了。” 白翼脖子被前领勒住:“……” 容修刚要抬步,又顿住,看向连煜:“不过,我希望,你们的录音室,不像这么……丰富多彩。二哥少年心性,把持不住。” 连煜一愣,连连摇头,大笑着表示,排练场地非常正经。 然后,他故意逗趣一句:“要是这儿有二哥喜欢的,我给他介绍。还有你,玩玩?” 容修笑意收敛:“不必。” 连煜懒洋洋,无奈道:“我说,就算你不感兴趣,乐队兄弟们也得脱个单啊。” 容修挑眉:“脱单可以,怕只怕脱多了,祸祸了人家的好姑娘。” 说着,对众人点了点头,捞着二哥的后衣领,往后院外边走去。 连煜望向两人背影,“噗”地笑出来,眼前这画面,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二哥要涅槃了? 为什么容修那么相信,白翼经历这件事之后,肯定会有所成长? 不就是换个贝斯手玩玩么?不朽自由是十五年老牌乐队,并不介意白二哥过来观摩学习。 连煜低头琢磨半晌,转过身,望向正垂眼玩手机的欧阳繁星。 欧阳繁星的手机上,正在播放一个视频,是白翼在小渡家的舞台上,玩双颈琴的画面。 欧阳繁星笑了下,点选了“取消收藏”。 * 上车回家的路上,白翼安静坐在后座。 这时看来,二哥还是较为镇定的。 一路上,白二戴着耳机,一直在摆弄手机,容修抬眼看了几次后视镜,也不知在看什么那么专注。 开到西城时,白二突然拔掉了耳机。 外放音乐是一段激潮澎湃的双颈琴贝斯solo。 不朽自由乐队,广州专场。 舞台上,贝斯手年轻活力,不太健壮的手臂肌肉含蓄,手指在两把琴颈上快速翻飞,将一首经典贝斯曲弹成了机关枪。 众所周知,贝斯的弦,非常硬,非常粗,非常难按——普通的贝斯手,能顺溜地用100的速度,爬好个格子,都非常不容易了。 视频里的这首曲子,二哥以前在小渡家演奏过,是小渡家的名场面,也是二哥十年前最喜欢的曲子之一。 欧阳繁星的这段视频,白翼一路上看了十来遍。 容修目不转睛看前方,听到音乐,并没有多问白翼什么。 白翼盯了他良久:“你看过这段?” 容修没应声,过了一会儿,轻点了下头。 “……哦,原来你看过啊,关注了?” 白翼轻叹了一声,又像在轻笑,沉默了一会儿,道:“停车。” 容修侧头瞟他一眼:“老实点,到家再说。” “我让你停车。”白翼语气放缓了些,“我要下车,透透气,一会回去。” 容修:“……” 眼看就到龙庭了,容修想了想,就找地方停了下来。 白翼是成年人了,他不能把二哥囚禁在车里,也不能保护他一辈子。 “早点回来。”容修说,“今天的排练,你先休息。明天你过去……” 话没说完,白翼打开车门。 刚要下去,身形顿住,白翼没回头:“如果我现在说,你要用欧阳那小子,猩猩还是猴子的……你要用,就用;要演出,就演。但是,我不去不朽自由,不跟他们排练,我在家等着,行吗?” 容修目视前方:“已经决定了,连煜不是跟你约好了么?” 白翼提高音量:“我他妈不弹,我不给他弹,也不行吗?” 容修沉默了下:“这是团队决定。” 白翼侧过脸,眼底通红,“我求你了行吗?” 容修摇头:“不行。” 白翼哽住:“老大,求你了,我不想去。” 容修:“排个练,你怕什么?” 白翼:“……” 车内安静十来秒,白翼点了点头,迈下车,回手大力摔上车门。 砰的一声。 像胸口中了一枪。 白翼的身影消失在车流,容修伏在方向盘上。 第542章 晋江文学城 这晚, 直到黑天,白翼也没有回来, 没有回复沈起幻的微信,打电话也没接。 容修在露台上,一边喝茶,一边帮劲臣背台词,时不时望向龙庭小路的远方,文艺范儿十足,目光放远,无比惆怅。 老实说,只是因为路灯下灰突突的,他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夜里九点多, 容修去地下室排练。 劲臣实在不放心,坚持着跟随容修下了楼,留在大客厅看剧本, 等待小白回来。 男人们排练时心不在焉,大家都担心得不行, 尤其是两只崽。 冰灰弹琴时手指炸开,他的脑中全是武林高手走火入魔的画面。比如, 金毛狮王暴躁时,周芷若黑化时, 还有梅超风。 这个心理活动很明显,容修侧过头时, 看见冰灰头发支棱着, 键盘上的九阴白骨爪在乱挠。 崽崽的架子鼓打得也很焦虑,几次赶了节奏,好像他敲得快一点, 时间就会过得快一点,二哥就能早点回家似的。 而沈起幻也破天荒地弹错了两个和弦,那张算盘脸上,始终是地下通道贴膜的认真表情。 中场休息时,兄弟们开了简短的会议,互相倾诉了心声。 男人们表示,今晚很担心二哥,没有心思排练,生怕二哥会悲痛欲绝,抑郁苦闷,想不开做傻事,自残自尽…… 漏洞百出的排练,队长却并没有毒舌,连责备也没有,容修反而感到很欣慰。 在容修看来,这种兄弟情谊,对团队合作来说,比个人技术更加难能可贵。 于是,容修也不急着排练了,讨论了一下“不朽自由专场”的选歌,又拿来他和劲臣一起创作的《家园2》歌词,和大家一起讨论怎么精修。 而就在大家为二哥的抑郁危机捏了一把汗时,二哥正在纯K抱着酒瓶子狂放地嚎叫。 旁边是岛岛乐队的方维维、蚊子、鞠帅他们,也就是DK乐队的官方替补,和恒影与DK签了正式合同的。 二哥搂着他的替补贝斯手蚊子,用叮嘱下一代的语气对他喋喋不休。 不知道为什么,蚊子从二哥醉醺醺的胡话里,听出了交代遗言的味道,还有种老父亲要为儿子做主的怪异感觉。 当晚,哥儿几个从二哥的嘴里,听到了三十八次“欧阳繁星”的名字。 剩下的就是翻来覆去的一句:“我不想去……老子他妈的不去……” 然后,二哥抱着酒瓶和麦克风,趴在唱包厢的沙发上,干嚎了无数遍:“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二哥自己的脑海中,残留的画面是…… 他好像站在一个大茶几上,对着自家老大一边冲锋.枪扫射,一边大喊‘代表月亮消灭你’,一边对着自家吉他手大跳脱衣舞…… 而脑内最后的印象是,他对自家大嫂倾诉了埋藏心中十年的秘密……似乎又被捆起来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上午九点多。 白翼浑身都疼,四肢腕子上有勒痕,额头有个包,嘴角也有点肿。 该不会被一拳打在脑袋上了? 推开卧室门,听见小客厅有说话声,兄弟们好像都在。 白翼出了卧室,还没看见人,就气势汹汹抱怨了一句:“不是说好不打脸的吗?团队决定我服从,服从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挨打?” 二楼小客厅一片安静。 兄弟们没理他。 沈起幻坐在沙发上,正在用手机处理钱塘娱乐的事,冰灰和崽崽在吃长身体的牛奶泡麦片。 宿醉得头嗡嗡疼,白翼晃悠着走过去,环顾一圈低头不搭理他的男人们。 他在沈起幻身边坐下来,下意识地往楼梯上方望了望。 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白翼揉着太阳穴,不由奇怪地问了出来:“幻幻,不晨练了吗?都这个点儿了,老大还没起来吗,一直没下楼?” 被点名的幻幻手顿了顿,犹豫地张了张口。 沈起幻略带疑惑地瞅着他:“老白,你断片了?” “怎么了?” 白翼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后脑勺,仔细寻思片刻,确实不太记得了。 两只崽也抬起眼,用一种“你再好好想一想”的眼神看了白翼一会。 白翼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瞥了沈起幻一眼,“喝大了,从出来我也没喝过这么多,不太适应了。你们懂的,喝大了的二哥,就不是二哥了……” 沈起幻打断:“挺二哥的。” 白翼尴尬了下,往幻幻身边贴了贴:“好,还有点儿印象,先不说我惹老大生气,我好像记得,我对你跳脱衣舞了?不过,你生什么气啊,吃亏的是我啊!就算脱光了,也还行,难道身材不好看吗?” 沈起幻纠结地打量着他:“挺好的。” 冰灰一言难尽地说:“可你还抱着幻大哥不撒手亲了半天,说是他是你的吉他手,还说要带他私奔。” 白翼睁大眼睛:“??” 沈起幻艰难地:“你……呃,也亲了小宠。” 白翼老脸一红,故作镇定地反问:“哦,你们介意?这是很正常的,give me fine,和庆祝差不多。” 冰灰:“你用笤帚对大哥突突突扫射半天,还在他的咖啡杯里吐了,那是顾大哥从英国带回来的情侣咖啡杯,老大的脸都绿了。” 白翼屏住呼吸:“你不是开玩笑的?” 冰灰低头吃麦片:“杯子还在楼下的锅子里,已经快煮一宿了。” “操!我这么勇猛?”白翼感叹一声。 沈起幻:“这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 说到这,兄弟们一齐抬头,用一种“全被你搞砸了”的目光瞅着二哥。 沈起幻组织了一下语言,瞟了一眼楼梯的方向,小声道:“你拉着劲臣人生商谈,说了些……十年前的事儿。” 白翼脑袋嗡嗡响,理直气壮起来:“以前人生商谈时也没少说啊,臣臣全都知道的,长嫂如母知道吗,可能是就快要去扫墓了……” 沈起幻怜悯地瞟了他一眼:“不是,你说的是老大和臣臣的事。” 白翼一脸懵逼:“什么?” 沈起幻:“容修对你倾诉过他破了处的事?你跟臣臣说,老大虽然不记得他,但对和他的那夜回味无穷,还说那年他十九……你还说,当年容修跟你一起写了歌,就是写劲臣的。然后,容修把你从茶几上扛下来的时候…… 白翼脸色煞白:“??” 断片的脑袋里,出现了零碎的画面。 当时容修扛着他,二哥一边扑腾跳下来,一边嚷嚷:“明明对人念念不忘,还装个几把毛的逼,你最看不惯你这样,说句心里话能死啊……” 更详细的,他没想起来。 沈起幻也不说清楚,白翼一脸惊悚,看向两只崽,等着崽子们做补充。 崽崽红着小脸儿:“我不知道,幻叔不让我听,昨晚你讲得太仔细了,就像色/情小说一样。” 冰灰喝光了碗里的牛奶麦片,小声道:“不过我很好奇,大哥当年真的是那么说的,对你讲得那么清楚?” 白翼嘴角一抽:“……” 其实,二哥的嘴巴是非常紧的,连睡觉时都是拉链嘴,梦话也没说过,从来没有在背地里说过别人的秘密。 事实上,当年容修确实对他倾诉过那晚的事,在白翼的追问下,容修还有一句没一句描述了干那事儿的细节和感受。 那时奶奶刚出事,兄弟们的心情都很晦涩,充满了报复社会的反叛情绪。再加上容修找不到人,连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只记得人家十九岁……当时也确实是憋闷,于是,在小渡家排练时,乐队一起写了宣泄般的歌曲……咳…… 所以,昨晚二哥烂醉如泥,对劲臣说了当年的事,主要是容修当时的心态,还有描述—— 他十九,很白,很软,咳,长相不记得,只记得,很有感觉,令人难忘,之类的…… 肯定难忘,不然也不会写了不止一首歌,有一首还是兄弟们一起创作的。 当时,大梁老虞也在场,在破车库练习时,骚气的摇滚旋律中,容修弹奏了一句,很好听,大家就一人一句,一发不可收拾…… 沈起幻似笑非笑:“《他十九》?” 白翼整个人都傻了:“我说了?” 沈起幻:“是的你说了,说了很多,劲臣还问了你很多。” 白翼:“什么?他问什么?我回答了?我的记忆力这么好吗?” 沈起幻:“别小看大脑,人的记忆很微妙,他问的……更具体,更仔细……” 白翼懵了:“然后呢?臣臣什么反应?容修听到了?然后……” 小客厅安静了一会。 二哥脑袋里一片混乱,这时也不想唱“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了,也不怕自己再挨一顿胖揍,他更担心的是…… 容修和臣臣不会因此发生什么矛盾? 两人到现在还没下楼,会不会吵架吵到大天亮…… * 事实上,昨晚被白二折腾了一场之后,回到卧室时,容修还在想怎么对劲臣解释。 当时年少轻狂,二十来岁的摇滚青年,把“戏果儿”当成家常便饭的二哥告诉他,这是被果儿戏了啊,所以他并没有隐瞒两人的隐私,还和乐队兄弟们一起写了歌。 “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容修这么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不过话没说完,容修就被劲臣摁在沙发上,跪在地毯上给容修“吃”,昨夜影帝很疯,沙发脐橙到落地窗。 劲臣在他身上俯在他耳边,嗓音发抖地问:“那时候,想我了?” 并不问别的,也没有生气,反而异常的愉悦,反复地问容修,当年想我了? 先生想过我么,真的像小白说的那样,想了很久么? 不是为责任,只因为是我,和我做很舒服,所以才想很久? 影帝不像影帝,所有的体面和矜持,都抛到了脑后,一声声唤着容修,一声声问些不知羞的,似哭似笑疯得紧。 非要容修亲口回答他,那年事儿后到底是怎么想的,回味无穷都回味了什么。 在他耳边没边儿地叫,还反复地问:“当时我让你感觉到舒服了吗?” 问得容少校的俊脸终于染了红,恼羞成了凶暴,把人摁在落地窗,在劲臣身后撞得他颤的字不成句。 所以,两人都起晚了,容修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钟了。 劲臣比他早起,收拾了卧室,这次闹得比较凶,连地毯上也染了汗和污。 在衣帽间换衣服时,劲臣问他:“威尼斯回来,天凉快点了,一起装修书房?” 说完就怔住,那会儿他应该进组拍贺岁片了,两人一起闲暇的时光其实少之又少。 容修倒是不介意时间:“等空下来,都行。” 从衣帽间出来,劲臣为他整理了裤脚,“小白醒了,是不是快出发去那边排练了?” 容修看了一眼时间:“我下楼看看。” 劲臣站起身,担忧地提醒:“之前说好的,考虑到小白的心情,你不要生他的气。” 容修点头:“知道了,只要他别给我作妖就行,不作不死。” 劲臣失笑:“不会的,他还能怎么作?顶多喝点儿酒,作不出什么花样儿的。” 容修勾唇:“作不出花样?他花样百出,能把人气死!昨天他把岛岛拉出去,那边不排练了?演唱会不办了?” 劲臣紧张了下,忙保证道:“小白不会那么做了,我已经叮嘱幻幻批评他了,昨天他受了刺激,以后肯定不会了。” 容修面无表情:“……” 这种妈妈盲目溺爱孩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容修并不是乱说,与白翼二十来年的兄弟情谊,了解程度可见一斑。 下到二楼时,看见沈起幻和两只崽,正在小客厅背谱,最近的工作量实在是大。 “老白呢?”容修问。 沈起幻朝小走廊扬了扬下巴,“刚才出来转了一圈,又进屋了。” 除了伤心低落之外,主要是吓的,听兄弟们讲完了他“酒后吐真言”,直接又吓回到了被窝里。 容修来到沙发边,想了想,对沈起幻道,“你去喊他,他该出发了,去连煜那边。” 沈起幻仰头打量他:“我觉得,你去比较好。” 容修冷着脸:“我不去。” 幻幻微笑:“难道以后不当兄弟了?” 容修:“……” 容修怔了一会,抬步就去白二的卧室门前。 敲了敲,没听见回应,说了一句:“我进来了。” 推开进去时,闻到一股酒气,容修往屋里走。 遮光窗帘开了小缝,漏了不明亮的光,沙发上扔着昨晚在客厅乱脱的衣服,被窝里鼓出一个人型。 听到动静,白翼掀开被子,瞅了一眼,看到进来的是容修,又用棉被蒙住头。 容修走到床边站定,垂眸盯着裹着被子的白二,沉默着没有开口。 卧室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分多钟,两人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白翼又等了一会,额头都出汗了,实在忍不住了,掀开被子,扭头往上看,瞪着容修。 兄弟俩四目相对,白翼勾了勾唇角:“干什么,来撵人了?不用你喊,我一会就走。” 容修皱着眉头,想了一想:“不是,我就是进来问一问你,饿没饿?” 白翼愣住:“?” 容修:“问你呢,饿了么?” 白翼深吸一口气,鼻孔翕张着,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他就知道,容修不可能不管他,不可能那么狠心不要他,心里还是惦记兄弟。 白翼坐起来,哽咽点头:“饿了,可饿……” 容修转过身,往门口走:“那就赶紧起来,臣臣乏了,早餐不做了,你去买早饭,跑着去。” 白翼:“?????” 说完容修就出去了,白翼坐在床上一脸呆滞。 下到一楼,看见容修坐在大客厅沙发上,劲臣坐在旁边。 听见脚步声,劲臣抬起头,微笑对他打招呼。 想起昨晚对臣臣说了胡话,白二老脸一热,有点臊得慌。 扫了一眼两人坐着的距离,好像并没有吵架的意思,白二放下心来,心里却仍然没有底气。 于是快步往玄关走,“我去买早饭。” “跑鞋。”身后传来容修的一声,“抓紧时间,吃完你就出发。” 白翼:“……” 去龙庭那边的茶餐厅,买了平时最爱吃的早餐,全家的份儿,回来的一路上啃了两个肉包子。 白翼进了家门,见兄弟们已经坐在餐桌前等着了。 他把一堆早餐放下,坐在容修对面,男人们静悄悄吃饭,白翼又吃了两根油条。 白翼打量着容修的脸色,几次想开口,却都没有问出来。 直到容修吃完放下了筷子,劲臣把湿巾递给他。 白翼张了张嘴:“老大,我不想去……” 容修垂着眸子,细细擦着手指:“快吃,吃完出发,你快迟到了。” 白翼瘪了瘪嘴,撒欢的小狗一样,站起身,来到他身边:“容修……” 容修就不搭理他了,像没听着一样。 白翼墨迹了半天,容修眉心微蹙,最后劲臣及时地使了眼色,他才赶紧回到座位上。 兄弟们闷头吃饭,没一个敢抬头插嘴。 白翼喝光了豆浆,放下餐具,静静凝视着容修的脸。 眼前这张脸比十年前成熟英俊,刚认识容修的时候,他们一个十三四岁,一个还不到十六岁。 那时候一切都刚刚开始,他们一起为乐队取名DK,而白翼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可能无法胜任DK的贝斯手工作。 也许天赋论是对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音乐天赋,只是小时候输给容修之后,奋发图强,凭了一腔热血,再加上容修不停地教导,才能够进步飞快。 其实,正如容修所问的:你怕什么? 白翼心里很清楚,他不想去连煜那边,也有不想展示的成分在。 连煜对他的水平太了解了,但那是十年前。 一时一个变化,那时候网络教程什么的也不发达,现在的年轻人学习多快啊。 那天在排练室,容修让他下台观摩那一刻,他差点骂了出来,我他妈的是京城小伯顿,连观众都不能把我撵下台! 而昨晚喝大时,他则在反复问自己,十年以后,京城小伯顿的皇冠,真的还在自己的头上吗? 也许从一开始皇冠就不存在,DK也不是非二哥不可。 其实,害怕的因素有很多。 比如,不知道那边的排练风格怎么样,贝斯的任务是不是很重,自己是否能胜任、能完成? 尤其是看到欧阳繁星的视频之后。 猛然就有一种“马上就要被超越了”的疲惫感,生平第一次理解了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不朽自由”是十五年老牌乐队,排练时一定很严苛,任务量巨大,贝斯手与其他成员的配合,肯定会更艰难。 而且,欧阳繁星的贝斯水平并不比他差。 白翼一眼就能看出,从对方solo视频中,就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那种杀气,对方演奏了他的经典曲目,甚至比他弹奏得更快。 而自己,连《家园2》都不能完成配合,他连自己都嫌弃了自己,真的能胜任iVocal最佳乐队的贝斯工作? 白翼对着浴室镜子,自嘲地笑了笑,转而又露出二哥标志性的邪气笑容。 就是在这样的忐忑心情中,白翼开着老奥迪,来到了排练的地方,离派对的别墅不远。 * 排练室里,连煜乐队的成员们到齐了,正围坐在小茶几前吃早(?)饭,男人们哈欠连天,哪儿还有昨天疯狂派对的帅气模样。 连煜问他,吃了吗?白二放下贝斯,点头说,吃了。 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搬个凳子坐在旁边。 鼓手正和吉他手聊昨晚的妹子,键盘手正用手机看股票行情。 眼前的气氛和场景,与白翼脑补的画面不太一样。 以致于来的一路上,打的腹稿,关于和鼓手、吉他手配合方面的,见面时都没有用上。 毕竟在吃饭,大家都没有聊工作。 所以,白翼也没有提起选歌的事情,在他看来,这件事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是在DK,“选歌”甚至要讨论两个小时也不嫌多。 因为容修会考虑很多,卖点、噱头、现场表现力、情绪共鸣……除了这些,还有歌曲是否能让成员们展示优势特长。 而连煜也和小时候不太一样。 以前在演出之前,连煜吃饭时,都会捧着谱子狂背,现在则变得更加的游刃有余,从容淡定极了。 连煜十分感兴趣地,和二哥聊了聊正在热播的《极限生存》。 白翼并没有透露很多,只简单讲了讲录制期间时,岛上的天气情况,除了像蒸笼一样热,就是下一场雨,添点儿水继续蒸。 然后男人们就问起了岛上的美女们,节目播出后,女生们颇受观众们的关注。 鼓手:“一直拍?一个月?想干那事儿时怎么办?” 白翼:“啥事儿?” 吉他手:“那几个美女都不错啊,不是素人吗?对明星不感兴趣,还是你们对美女不感兴趣?录节目不允许?” 白翼:“倒是没说不允许,这不是允不允许的问题,那都是正经姑娘啊!” 键盘:“噗,所以一个月,二哥你就躺在星空下,对着大海自X吗?” 白翼:“……” 身为“破车库一代果儿王”,白翼居然老脸一热,对这种话题十分不适应。 自己到底落后成什么样了? 这是被老大温水煮青蛙了,调/教成新一代古董了? 不愧是老牌乐队,娱乐就是娱乐,吃饭就是吃饭,排练就是排练,聊骚话也这么光明正大。 二哥肃然起敬! 自家老大要是能过来看一看,观摩学习一下人家愉快的乐队生活就好了。 于是,二哥坐得也放松了些,心中却无比警惕,他等待着,一会排练时,突然画风一转。紧张严肃的大反转。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但—— 进到排练室时之后,连煜只给了他一份谱子,是不朽自由上一张专辑的主打。 “另一首你决定。”连煜说,“来段贝斯solo?我记得十年前你在破车库演出,经典solo都挺炸的,选一首没在小渡家登台演过的,来一段?” 这要求倒是不高,白翼无所谓地耸肩:“先和一下你们那个,我这边想一想。” 于是,就开始正式排练了,他久等的时刻终于到来。 但—— 一个小时过去了,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紧张气氛。 而且,说不上哪儿不太对。 “不朽自由”是十五年老牌乐队,乐队练习都是有一个套路流程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完成自己的担当部分,不是新歌就更加容易配合。 主要就是白翼要熟悉一下低音线,按照谱子弹奏就好了。 演奏完第三遍之后,白翼基本上已经熟练了,却并没有“常规性”地被队长问到,是否有更好的旋律线或riff想和一下,大家一起试一试。 毕竟贝斯是白翼的强项,容修经常会问他很多很多很多…… 这边并没有那些沟通,白翼思考了下,也情有可原—— 这是一首已经上市的作品,所以他在演奏时紧张考虑的问题,也没有派上用场,只要按照录音上编曲演奏就好。 而且,白翼注意到,这首歌并不是“不朽自由”任何一位队员的原创,作为独立乐队,不用自家的原创作为主打…… 这令白翼感到不可思议。 于是,排练第一首歌的时候,二哥就站在角落里嘣嘣嘣,嚼着口香糖,专心致志地在思考“我是谁”、“我在哪”这种哲学问题。 顺便想了想第二首的选歌。 他想起一首他和容修都很喜欢的贝斯经典——小时候演出时,一直没有机会唱,长大了又觉得来自动画片有点幼稚。 弹奏了五遍之后,中场休息,白翼就把想法说了。 是一部从八十年代就开始连载的漫画作品,漫改动画之后的主题曲。 他以为会有一番激烈的讨论,搞不好还会打一架,因为那是一首完全凸显贝斯的歌曲,而且时间长达八分钟。 不成想,连煜并没有问关于歌曲的更多细节。 不朽自由的男人围在二哥身边,首先问的是: 连煜:“英文歌?不行,换一首,我英文不好,两天不够,粤语还行。” ——你可以注释音标啊!再说了,都十年了,你怎么还没学啊?在老大和臣臣的教导下,我现在都会说很多短语了! 键盘手:“和弦走向怎么样?” ——咱们是玩摇滚乐队的啊,别搞那些流水线套路了,键盘手不是应该玩自己的小花哨吗? 吉他手:“网上有简谱吗,你找一份。” ——简谱?????? 吉他手:没有简谱我怎么弹? 二哥:“……” 白翼之前的忐忑心情慢慢消失,连对iVocal最佳乐队的天然敬畏感、崇拜感也一点点不见了,表情渐渐转为怀疑,笑容也渐渐消失。 怎么这样啊? 事实上,大多乐队都是如此,只是DK乐队不太一样? 当乐队最后决定用一首中文摇滚歌曲,代替二哥喜爱的JOJO主题曲时,二哥一脸呆滞地点头同意了。 连煜表示,间奏会有一段贝斯solo。 到时候,只要二哥拿出以前疯劲儿,贝斯炸场就好了,就像星星在专场时那么做的,乐队会给出个人秀的时间。 白翼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这么个炸场法儿啊。” 连煜歪头打量他:“不然呢?肯定是solo啊。” 白翼:“……” 此时二哥抱着贝斯,维持着“京城小伯顿”的尊严,按照队长的要求,将这首歌曲的嘣嘣嘣弹奏得妥妥的。 总之,排练三小时,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 主唱:差不多了,下一首? 键盘手:这个和弦走向有点像xxx。 吉他手:这个solo有点像xxx。 鼓手:动次大次动次大次……哐 贝斯手:嘣嘣嘣-嘣嘣嘣- 或者—— 主唱:这里我要和粉丝互动。 吉他手:我给你铺满一点。 键盘手:我给你铺个弦乐。 鼓手:动次大次动次大次……哐 贝斯手:嘣嘣嘣-嘣嘣嘣- …… 白翼的状态,其实和在龙庭排练时差不多,站在角落里嚼着口香糖。 但就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又形容不出来,大多乐队都是这么排练的。 二哥揉着额头晕乎乎,休息时拿出手机,给容修发了微信。 【白二】:老大,老大,老大…… “什么事?”几乎没有等几秒,容修就用语音回复了他。 白二哼哼:“蓝瘦,香菇。” 容修:“好好排练,排好了,没问题了,就早点回来休息……” 说这话时,听上去有点着急,又像克制着,语速快而生硬。 白翼继续对着手机嘀咕着:“老大,老大……” 容修:“什么事?” 白二:“蓝瘦。” 容修:“……” “老大,老大!” “嗯……” “我心里难受。” 容修没有再回复他。 过了一会儿,白翼趴在录音室沙发上,抱着贝斯,又发了一堆,容修一直没再回复。 看了一眼时间,自家乐队这会儿大概在排练? 容修当然没有时间搭理他。 兄弟们也没有时间。 白翼思绪万千,兄弟们应该在小渡家,那个小星星应该就快过去了。 容修是不是给他编了最好听、最适合的riff? 崽崽是不是在问他低音线,幻幻能不能和他配合默契…… * 容修的确在小渡家,不过,和白翼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没那么开心。 此时,小渡家办公室。 “所以说,网络赌博,不可取。” 苍木叹了口气,赵光韧也一脸纠结。 容修则握着手机,双手有些颤抖,看上去比半小时之前更愤怒了。 劲臣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他刚才只是去隔壁安静的房间读了一会儿剧本。 劲臣就问赵光韧,出了什么事。 老赵叹着气,语气里还带着佩服:“半小时,输了20万。” 劲臣:“??” 是的20万,半小时之前,他还有20万,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容修:“……” 事情是这样的—— 其实,白翼离开没多久,容修就匆匆带着乐队兄弟们去小渡家了,没有留在自家地下室排练。 兄弟们都知道,家里二哥不在,容修不想在地下室,触景生情? 大概是为了避嫌,第一次和外人合作,容修还坚持带上了顾劲臣。 和欧阳繁星约定的排练时间是下午,兄弟们在井子门吃了午饭,就回到小渡家等着。 而从吃午饭时开始,容修就不停地关注时间,看上去有点焦虑。 还看了两三次微信,打开兄弟群,又看白翼有没有留言,不太集中精力。 尽管容修克制并掩饰了,大家还是看出了他在担忧。 白翼出去排练,容修放不下心,他很少会这么焦虑。 下午的时候,接到了白翼的微信之后,容修似乎更焦虑了。 有种“儿行千里”的既视感。 一会儿乐队还有重要的排练,于是,为了减轻焦虑,顺便转移注意力,容修突发奇想,让赵光韧给他下载了一个游戏。 老赵就问:“什么游戏?” 容修想了想:“老白常玩的,紧张刺激,转移注意的,我玩一会。” 老赵就给他下载了一个。 不过半小时而已。 此时,办公室内,气压极低。 容少校气势骇人,双手颤抖,像有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输了20万,这游戏也太……放肆了…… 大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容修环顾四周兄弟们。 沈起幻叹气,两只崽崽仰脖瞅他,像是嗷嗷待哺,身边还有爱人要养…… 劲臣笑了下,手放在他手背上:“没关系,二十万罢了,偶尔玩玩也没什么,你只是太担心小白了。” 容修紧绷着表情:“……” 容修思考了许久,终于开口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乐队全员禁止网络赌博,这个也不行,告诉白老二,如果再玩这个,腿打折。” 兄弟们:“……” 说完,容少校二话不说卸载了那个“赌博App”。 容修扬了扬下巴:“20万的欢乐豆,输就输了,还是排练比较重要,干活!” 兄弟们起立:“是。” 劲臣:“??” 第543章 晋江文学城 容修带兄弟们下楼了, 劲臣还有点懵,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还想着,如果容修喜欢玩, 尾牙过后, 不忙时, 两人就去赌城玩玩。 其实他也很久没去过了,以前也只去过一次拉斯维加斯和澳门。 知道容修输了二十万,他还很高兴,还想着,让曲龙关注下,不知近半年有没有那边的通告…… 输赢倒是无所谓,小赌怡情, 容修这人不会上瘾,主要是图个乐子。 赌城之约,是不是也可以算度蜜月? 不过,欢乐豆什么鬼…… 顾劲臣当然不知道,容修是决不会带他去赌城的。 容少校心里第一警惕, 就是自家影帝必须远离一切能上瘾的东西。 哦, 除了少校先生本人。 此时此刻, 小渡家办公室里, 气压依然很低。 容少校方才浑身散发愤怒的火焰,像损失了二十万兵马, 全军覆没了一样。 容修都离开房间了, 屋里气氛一时间还没缓过来。 赵光韧仍是一脸惶恐,小心翼翼地瞥向一旁的影帝。 劲臣则垂着眸子,桃花招子微微眯着,一言不发, 摆弄着手机,像是极其不悦。 如果赵光韧知道,影帝此时正在幻想没羞没臊的二次蜜月,老赵肯定会把手里的跳绳甩到棚顶上去。 于是劲臣举着手机,又在备忘录记上一笔,关于二次蜜月去赌城的可能性。 和蹦极相比,或别的需要体力的旅游活动,要是两人能一起去赌城玩一玩…… 想象一下,容修在赌场的表情,坐在牌桌上严肃又忐忑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萌得不要不要的。 劲臣抿着嘴:“……” 在赌城啊,容修会不会更依赖他,各个方面。 如果赢了,先生会不会奖励他…… 不知想到什么,影帝从眼角红到了耳廓,息了手机屏幕,起身往门外走去,“我去隔壁了。” 赵光韧愣了愣:“你不下楼看个热闹?排练也挺有意思的。” “不了,不打扰他们,会分神。”劲臣打开门,回头道,“本来小白的事,就够让他烦心了。” 劲臣说完就出去了。 去容修的私人休息室背剧本,懒懒半躺在沙发上,想起去年在这个屋里,发生的种种趣事。 记得,第一次过来这里,他还邀请容修参加《治愈日》。 那时候,容修矜持又克制,把他摁在落地窗上端详,在他耳底轻闻他,两人呼吸纠缠。他说他不上电视,说他是独身主义。 我不跟粉丝上/床。他当时说,顾劲臣,你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别再来找我了。 冷漠,疏离。 可是,他写了《一个早晨》,那首歌是多少DK姑娘的白月光歌曲。 还有一首连劲臣没听过的…… 《他十九》 容修从没公开唱过,应该是更隐私的了。 回过神时,顾劲臣打个哈欠,窝在沙发上,抱着容修的蓝鲸娃娃。 依稀听到,一楼传来效果器的失真声音。 欧阳繁星大概到了,乐队正在调音了。 话说回来,顾劲臣现在最担心的问题发生了。 虽然容修依然冷着一张脸,死不承认,残酷又无情的模样,但想必大家也全都发现了—— 小白那边,情况如何,具体还不知晓,容修这边就已经关心则乱了。 怎么可能不管兄弟,怎么可能抛弃家人。 老大焦虑闹心,大家也跟着扯心,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崽子们战战兢兢,瞎忙活,闹腾了一中午。 反正,关于“作妖儿”这个事…… 都挺能作的,不然能做二十年兄弟? 一个作得放浪不羁,风生水起。 一个作得云淡风轻,一本正经。 一个武僧,一个佛系。 劲臣叹了口气,都挺能作的—— * 在欧阳繁星来到小渡家之前,乐队兄弟们都已经看过了他的视频,以及“不朽自由”在外地的专场演出。 下午一点半时,欧阳繁星,背着贝斯,被服务生带进来。 白T恤,浅色牛仔裤,青涩,帅气。 容修给兄弟们介绍了一下,沈起幻快速打量他一番,和冰灰的年纪仿佛,倒是比冰灰要爷们得多。 沈起幻想到这,不由心底苦笑,要是二哥在的话,一定会嚷嚷一句,不准拿自家大美妞和那家伙比。 欧阳繁星与大家握手:“幻神,你好,久仰,能和你合作,我期待很久了。” 沈起幻微笑:“很荣幸。” 两只崽也很有礼貌,不过和平时比不太热情,话也不是很多。 令欧阳繁星惊讶的是,乐队并没有马上排练。容修来到舞台侧边的沙发,让大家坐下来,一起讨论了选歌的问题。 考虑到不朽自由的专场,粉丝大多是八零后,摇滚老炮较多,歌曲的年代感、经典程度、观众共鸣等等。 贝芭蕾给兄弟们上了饮料,男人们围坐在一起,将选歌列了个表。 根据自己的长项,畅所欲言,每个人都争抢发言,还时不时地拌个嘴。 起初,欧阳繁星坐在一旁听,并不参与讨论,十分不适应。 老实说,他关注DK乐队很久了,乐队里的每一位成员,谈不上知根知底,也算是较为了解。 圈内人有个调侃: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是说容修的。 因为容修的各种特点,在摇滚人们心中,不那么“摇滚”,他要更学院派,更传统音乐人,所以也更严肃正经。 于是,欧阳繁星以为,DK乐队排练时会更军队化,利索,干练,不苟言笑。 而不是大多摇滚乐队那样,疯狂,撒野,乱搞,不会像“不朽自由”那么摇滚。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画风。 欧阳繁星刚来时,就把贝斯从琴箱里拿出来了,利落地等待队长安排,可是容修让他坐下休息。 休息时,欧阳繁星握着贝斯琴颈,紧张得手心有点出汗。 而,不过半小时—— 此时,他已经把贝斯扔到了沙发一边,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瞅着DK乐队的男人开会,目不暇接。 总之,DK乐队还没开始排练,目前基本上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鼓手:“这个曲子伴奏好,这个鼓很牛,容叔,你听听,你唱这个呗,我要敲,想学!” 键盘手:“你个黄毛小儿,这是东北大秧歌啊,你让咱们在舞台上扭秧歌?” 吉他手:“没关系,反正不管我们在台上怎么跳来、蹦去、甩头、蹲起,台下叫的都是我们主唱的名字。” 主唱:“咚不隆咚咚!咚不隆咚咚!鼓儿隆咚隆咚乙不隆咚……” 鼓手:“鼓儿隆咚乙不隆咚……” 于是,叔侄俩就摇头晃脑,跟随着手机外放的东北大秧歌,唱念做打,哼起了鼓点儿。 小服务生还在一旁扭起了秧歌,小渡家变成了京城老茶馆。 崽崽:“咋样,是不是很牛逼,容叔?” 容修:“非常好,地方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不过,不是我们的专场,秧歌不行,回家关上门,敲着玩玩,记下。” 乐队男人们:“得嘞!” 欧阳繁星:“??????” 或者—— 冰灰:“大哥,要说老歌,二哥不是最爱老歌吗,我记得有一首他总唱的,前阵子我还扒了个谱。” 容修:“有谱子?你唱唱,没伴奏,清唱,顺便听听你音准。” 冰灰张嘴就开始唱:“656.235,67357……” 是的,冰灰一边打着四二拍,一边把前奏,伴奏,桥段,过渡句,甚至连分解和弦,都唱出来了。 就是没唱歌词。 欧阳繁星:“??????” 或者—— 幻幻:“老大,冰灰这一首可以,编个和声,应该是亮点,现场气氛会很不错。” 容修:“唱一下。” 幻幻开口就唱:“吹啊吹,让这风吹,抹干眼眸里……” 容修打断:“唱标准音。” 幻幻愣了下,大概是过于紧张,大脑空白一瞬间,一张嘴,就继续唱了…… 这一声,真假混合音,声线缥缈。 兄弟们全都被震慑住了! 不过,兄弟们震慑,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刚才幻幻一紧张,把容修说的“标准音”三个字,用“666”唱了出来。 也就是国际标准音,就是C大调音阶中6(la)这个音。 紧接着,兄弟们前仰后合,噗哈哈哈哈哈哈! 容修揉着额头,眼底闪过无奈的笑意,隐隐还有一丝对宝藏的喜爱。 容修:“我的错,我是说,唱原调,该吹吹,别不吹了啊。” 小渡家顿时一片笑声。 幻幻呆了呆,有点难为情,点点头,继续唱和声:“吹啊吹……” 欧阳繁星:“??????” 欧阳繁星震惊极了。 刚才沈起幻唱的是a3,特别高,有点儿烟音的感觉,他还只听容修这么唱过,怎么连为容修和声的幻哥……也能唱了吗? 而且,主唱根本就没有开口啊,怎么和声,沈起幻这就开始配和声了? 盲配,这也太令人惊讶了! 乐理功底不深的话,根本不可能做到,不说别人,身为“不朽自由”的和声担当之一,欧阳繁星自知,自己是做不到的。 DK乐队的讨论会议,气氛很特别,严肃活泼,就像在大学讲堂。 欧阳繁星一开始也跟着笑得不行。 此时,他却渐渐收起了笑容,表情渐渐多了丝凝重。 其实,在来之前,他虽然心里很紧张,但主要在于容修的流量,DK乐队的人气,事实上并没有感觉到这种敬畏感。 不到一个小时,就颠覆了他的想象—— 这就是DK乐队。 队长眼里的唯一对手。 * 还没开始正式排练,单单从乐队成员们的交流中,欧阳繁星就感觉到了哪儿不同,也形容不出来。 尤其是排练时。 乐队的风格,在演奏过程中也体现出来,他也震惊于容修的乐感和耳力。 混噪的摇滚旋律中,容修能听出每一位成员奏出的音符,强弱,长短,节奏,甚至是情绪,从而分析出对方的演奏意图。 欧阳繁星更加的谨慎,站在角落里弹奏他的嘣嘣嘣。 拿出了他在不朽自由排练时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跟随架子鼓的鼓点节奏走。 尽管那小孩的年纪不大,一开始欧阳繁星心里并没有底。 他跟得游刃有余。 更令欧阳繁星诧异的是—— 第一遍演奏完了之后,乐队男人们不约而同地集合,又开始畅所欲言地讨论。 欧阳繁星迷惑时,容修回头唤他过去,问了他很多很多很多…… 比如,容修问他,弹奏过程中,是否想到了更好的riff,大家可以和一遍,也许会更好听。 欧阳繁星怔愣着,有点尴尬,更是迷茫,他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贝斯谱。 不是已经从网上下载曲谱了吗? 容修微笑着注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又扭头问家里兄弟们的想法。 随后,容修带着大家又重新和了一遍,之后就拆开来一段一段地练。 DK自家兄弟们,配合得非常默契。 事实上,两三首歌对男人们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的,有时他们一天能排练四五首。 而欧阳繁星,虽然是新加入的贝斯手,却是很……很“常规”的贝斯手——节奏感强,弹奏稳定,相当老实听话。 不知道为什么,容修却想起了音乐工程软件,音源采样的贝斯音色,点哪是哪,点啥是啥。 “这波稳了。” 赵光韧出来听了一会,大舒一口气,赞叹地道了一句。 “是很稳。”苍木也点头。 之前他还担心,两天的磨合时间太短,没想到,欧阳这么快就和DK完成了配合,而且容修并没有挑他什么毛病。 看来,不朽自由的新贝斯手,实力果真不凡。 容修笑而不语。 稳。 稳得让人很有安全感,绝不会出现演出事故和意外。 也不会有惊喜。 顾劲臣从休息室出来,站在苍木身边,远远地,端详着容修的脸色。 见中场休息了,他从丁爽手中接过了保温壶,拧开盖子迎了过去。 容修没下舞台,半蹲在舞台边,接过劲臣递来的润喉茶,仰脖灌了两大口。 “慢点喝。”劲臣站在舞台下方,仰头看着他,“还喝吗?” 容修就点头,看劲臣给他倒水喝,和劲臣对视了一会。 并没多言语,眼神像是在安抚,让他再稍等一等,排练还要进行一段时间。 劲臣就摇头笑,示意他别急,拿起手上的kindle晃了晃,朝后台抬了抬下巴,就又往容修的私人休息室去了。 劲臣离开之后,容修刚站起来,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喷嚏,声儿还挺大,差点闪了腰。 这一声,可把小渡家所有人都吓坏了,主唱要是感冒了,可不是小事。 容修第一反应就是,望了一眼后台的方向,好在劲臣已经离开了。 吸了吸鼻子,并没有感冒的感觉。 容修就对苍木摇了摇头,对兄弟们表示,可能有人在骂他。 沈起幻就笑,谁在骂他,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两天白翼骂出了五彩缤纷的花花样儿…… 容修也苦笑了下,正准备继续排练—— “容哥,等等。” 丁爽匆匆跑到舞台边,举着容修的手机,踮着脚递上去:“哥,电话。” 容修接过来时,瞟了一眼,不由愣了一愣。 竟然是大梁。 不是夫夫琴行的梁哥,而是“没头脑”,还有不高兴,接电话时,两人在一块儿。 令容修惊讶的是,白翼也和他们在一起。 没头脑小声在电话里问容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啥二哥刚喝了两瓶,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听筒里,还隐约听见白二嘟嘟囔囔的声音—— 白二:“他不要我了,有了年轻漂亮的,连微信也不回了,当年的山盟海誓,都比不上外边的小猴子大猩猩……” 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哥受了什么情伤,被渣渣劈腿了……之类的。 “他把我撵出来了,我没有家了,老虞呜呜呜我太难了,蓝瘦,香菇……” 容修太阳穴突突直跳“……” 大梁稍微躲远了点,给容修讲了讲,下午和白翼见面的事。 这才哪么一会儿,不朽自由那边,排练才刚刚结束,白老二从录音室出来,不赶紧回家,竟然跑去了大梁的火锅店里…… 还把老虞也叫了过去。 话还没讲明白,就听远处白翼还在咕哝: “老虞,你现在不跟我们在一块儿,你不能体会我的苦,我苦啊——我曰他个仙人板板的,老子以前玩贝斯,他夸的千好万好;现在老子弹个曲子,他就说老子举着两个王八爪爪挠铃铛……” 老虞:“……” 王八爪爪挠铃铛,老大又有怼二哥的新词汇了?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我都那样儿了,那么求他,他都不搭理我,妈的不搭理就不搭理,我也不搭理他了。” 老虞一听,这是要割袍断义、兄弟绝交的狠话啊,吓得慌忙劝他:“二哥……” “别劝我!我再也不搭理他了!二哥很吊的,你们知道吗?我很吊的,我很吊啊妈的谁知道他更吊,我不找他,他居然也不找我了呜呜呜,这都四点了还不回微信,妈比的他太吊了,我蓝瘦……” 老虞:“……” 容修:“……” “操。” 摇滚绅士爆了粗口,大梁都吓了一跳。 于是,小渡家,赵光韧和苍木一齐看见—— 继全军覆没、折损二十万兵马之后,容少校再次举着手机,双手颤抖,像有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 这下子,连劲臣也不敢帮小白说话了,他要忙着安抚炸毛大猫。 沈起幻打电话哄了二哥半天,表示这边练习就快结束了,让二哥先回家,回家兄弟们陪他一起喝。 燕郊火锅店里,二哥听到幻幻温柔的安慰,这才乖了乖,将抱着老虞的麒麟臂松开,嘴上还在骂老大不搭理他。 因为大梁刚陪二哥喝了两瓶,老虞负责开车,黄昏日落时,两人把二哥安全送到了龙庭。 转战到了龙庭别墅。 见好兄弟过来了,容修的气消了点,大家确实很久没见了,索性就聚一聚。 看了一眼时间,不愿意劲臣上手烧菜,两人商量了下,容修就打电话给小九母亲的饭店,在大白鲨定了一大桌的中餐席面儿。 于是,这晚可热闹了,劲臣也终于明白,二哥作妖儿“花样百出”是什么意思。 影帝肃然起敬! 没头脑和不高兴来了,兄弟们都很高兴,大餐厅热热闹闹。 大家一起聊过去,聊将来,容修还给两个好兄弟留了演唱会的贵宾门票,千叮万嘱一定要来看。 白翼抱着酒瓶子,和大梁老虞聊天,时不时瞪一眼容修,容修不搭理他,他也没搭理容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翼聊起了“不朽自由”的排练过程。 容修听了一会儿,二哥前言不搭后语,哼哼唧唧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会说那边排练时,和DK不一样,他蓝瘦…… 容修耳朵嗡嗡响。 忍了一会,就忍不下去了,让白二自己撒酒疯,容修站了起来。 见劲臣坐在旁边,不忍让他陪着,就和兄弟们打了个招呼,带着劲臣上楼去,让他先休息一会。 兄弟们喝到了夜里。 没头脑和不高兴两个,如今也不是闲人,一个明天要到连锁饭店开会,一个还要去音乐培训学校教学。 眼看着大半夜了,也不好在人家里多留,两人就找了代驾,准备离开龙庭。 白翼喝大了,抱着他的两个好兄弟,难过地不舍得让他们走。 男人酒后动情,有着各种各样的表现。 二哥就是江湖意气,大概也是想起了过去,以及过去十年的遭遇。 过了很久,代驾才赶过来。 大梁老虞离开的时候,二哥躺在大客厅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沈起幻见二哥睡着了,就带着两只崽收拾餐桌。 收拾完餐桌,一转头的工夫,兄弟们都愣住了。 大客厅里,二哥不见了。 沈起幻吓了一跳,赶紧拿起手机,给二哥打电话。 崽崽去楼上找,冰灰则直接出家门,院子里没有,往社区大门一路找过去…… 打二哥的手机,二哥没接。 沈起幻站在一楼大客厅,没多久,冰灰回来,表示外面没有。 沈起幻就有点慌,准备上楼去找容修。 但,还是有点……不敢去…… 玩摇滚的,一旦作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大作精,已经作出花花样儿了,琳琅满目,荡气回肠,他怕容修会怒气冲天。 二哥啊…… 沈起幻又拨打了一遍电话。 没想到,这次二哥接电话了,迷迷糊糊的。 沈起幻:“你在哪?去哪了?转身的工夫,人呢?” 白翼:“我在出租车上。” 沈起幻:“打车干什么?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喝大了?” 白翼:“就是喝大了,才打车啊,但我没醉。” 冰灰在一旁急道:“那二哥你怎么打车啊?” 白翼:“我喝酒了啊,不能酒驾知道不,容修说,不能酒驾,二哥我很乖。” 沈起幻:“不是,你为什么打车啊?” 白翼:“不然呢,我他妈的走路回家?” 沈起幻:“我们他妈的就是在家喝的啊!” 白翼:“???” 白翼:“师傅,去世纪龙庭,嗝。” 司机师傅:“小哥儿,你就是在那上车的。” 白翼:“看我干什么,看我醉了吗,二哥很清醒,我是在龙庭南门上车的,要去北门,不行吗?” 司机师傅:“……” 沈起幻:“……” 两只崽在外面北门接到了人。 二哥终于回家了,沈起幻舒了口气,没有通知楼上的容修。 给这个家免去了一场战乱,也给二哥免除了一场灾难。 可事实上,兄弟们都小瞧了二哥的作妖水平。 当年在破车库,有“DK污妖王”之称的京城小伯顿,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三十年以后,在向小宠的自传里,有这么一段情节: 队长的决定让二叔伤透了心。 那天晚上,二叔烂醉如泥,下了出租车之后,回家取了车钥匙,转头就又出去了,我们都没有拦住他。 他开着他的老奥迪,出了车库,说要去院子里洗车。 然后他一脚油门,直接冲出院子,一拐弯,开进了张富豪家的泳池里。 幻叔先跳下了水,我和冰灰随后赶到,我们大家一起把二叔捞了出来。 张富豪家的别墅外边,没有大门,只有花圃围栏,已经被压扁了。 容叔靠私人关系,找到了救援队伍,过来把老奥迪捞了上来,没打公家的电话,不然二哥就又得被送进去。 老奥迪十多年了,以前还能说它老当益壮,现在成了“全泡车”已经彻底可以报废了。 如你所料,二叔又被捆起来了,被容叔扛着,扔进了别墅家门。 容叔浑身湿透,眼底都是红的,二叔迷糊糊躺在地上,还没有醒酒。 然而,在大家都以为,队长一定会雷霆震怒,甚至会把二哥驱逐出乐队时—— 容修垂着眸子,不易察觉地,一抹笑容从他嘴角划过。 “倒的确是京城小伯顿能干出的事。”容修说。 * 容修摁着白翼,把人扛上了二楼,扔在了浴室里,对幻幻道:“给他冲洗干净,让他睡觉。” 容修说完,就冷着脸上楼去了。 其实,不是不生气,但更多的是被吓到,接到小宠的电话时,容修正在琴房和劲臣聊威尼斯的事。 小宠哭唧唧地,声儿都变了调,说二哥开车掉泳池里了。 沈起幻速度也快,把白二从车里捞出来时,车还没沉底。 也多亏了容修,不然,二哥稀里糊涂,沈起幻带着两只崽,根本没法把二哥抬上岸。 至于那辆车…… 想到泡在泳池里的奥迪,容修的脑袋嗡嗡响,车提前下岗是小事,醉驾才是大事? 好在夜深人静,只开了不远,张富豪家就在隔壁。 张富豪是商宇贤的好友——能拿到龙庭的别墅,肯定是有特殊关系的,常年在国外,每年春节期间才回来。 这件事私了。 容修第一时间给参朗打了电话,那边很快就沟通上了。 张富豪一听这事儿,居然不怒反笑,临挂电话时,还大吼了两句:“我滴爱,吃果果,我滴爱呀吃果果……” 嗯,他是一个五音不全,也并不了解音乐,但不妨碍他平时风个雅,摇个滚。 好在并没有上道,这事只能容修私下摆平,要是让媒体知道了,又是一件热搜丑闻。 而顾影帝则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今晚,劲臣也算是彻底见识了小白的威力,上午他还溺爱地替小白做了担保。 二哥睡到凌晨就醒了,兄弟们都在二楼小客厅。 大家没去地下室,都戴着耳麦,冰灰弹电钢,幻幻弹吉他,崽崽打电子鼓,在熟悉演出曲目的担当部分。 二哥的脑子里,其实有一点印象,不过记不太清,那一切就像是刚才在被窝做的梦。 只记得,泡在水里,凉飕飕的,容修把他举上了岸……中间断片了,他趴在容修的背上,时昏时醒,不小心就哭了出来。 二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劲臣刚才给他留了言。 【大臣臣】:记得要道歉,醒了就上来,他在琴室。 白二深吸一口气,蔫巴巴地,做贼心虚地,蹑手蹑脚上到了三楼。 来到琴室门口,白二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依稀听见钢琴声。 再敲,还是没人回应,拧了一下门把,门锁着。按门铃,没人应。 “老大,开个门,老大,老大……” “人生商谈,你搭理我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还不是因为你,今天你们排练,没一起和一下《家园2》吗?” “他肯定比我强,我知道自己赶不上他。毕竟,这八年,我耽误了,水平确实不行,我认。” “老大,你他妈开个门啊,咣咣咣咣——” 这晚,容修没有给二哥开门,也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拒好兄弟于门外。 即使年少轻狂时,两人打架真动手,鼻青脸肿一脸血,白翼气势汹汹来敲门,容修也会给他开门的。 大不了,不服再打一架。 但这一次,容修没有开。 琴室门敲了半个来小时,劲臣一直站在三楼开放区,没有过来劝两人一句。 兄弟们在二楼也被惊动了,都小心翼翼上楼来,看着站在容修门外的二哥。 二哥没有哭,只是眼睛有点红。 喊人了喊半天,砸门砸了半天,最后又开始骂咧咧。 沈起幻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和白翼谈一谈,但他不知道能谈什么—— 二哥的人生经历太复杂,很多事情太苦,外人不能体会,夏蝉不可语冰,别人不能参与,只能靠他自己觉醒。 事实上,连容修也说不清楚,哪儿有问题。 容修只知道,眼前的白翼,不是白翼的全部,不是当年和他一起组乐队的二哥,所以,他不是他的京城小伯顿,也演奏不出二哥的贝斯。 长此以往,只能当兄弟,不能当队友。 琴室门外,渐渐安静下来,凌晨两点的时候,终于没有动静了。 安静了很久,容修伏在钢琴上,思考了很久。 门再次被敲响时,听见劲臣在外面唤他,容修起身去开。 劲臣打量他脸色,拉着他一起去休息,“说好的,以后不会熬到两点以后。” 容修就笑,点头应他,关了工作台上设备,合了琴盖出去。 躺在主卧大床,劲臣侧身抱住他,什么也没做。在这样的深夜,只要陪伴。 两人聊过去,聊没头脑和不高兴,聊起了那时的白翼。 两个少年相识,是井子门的孔老爷子介绍的,也就是夫夫琴行小宇的父亲,已经过世多年了。 容修给劲臣讲了很多当年组乐队的趣事。 那年他十三岁,白翼十五岁。两人珠联璧合,吉他贝斯最强二人组,让井子门乐器一条街闻风丧胆。 很多小时候的事情,都非常搞笑。 容修讲出来之后,两人一起笑不停。 比如,容修教白二乐理时,音乐表情术语,都是外国语言。 这是容修最重视的地方,却是白翼最懵逼的地方。 所以,容修就逼着白翼学习,把关键的背下来。 于是,白二在他的书上,都用铅笔这么标注的—— Adagio:柔板、慢速地 【磨磨叽叽地】 Allegretto:小快板,稍快速地 【着急忙慌地】 prestissimo:狂板,极快地 【破马张飞地】 Vivo:快速,有活力地 【急赤白脸地】 “哈哈哈哈!”劲臣笑得眼角有了泪花。 窝在容修臂弯里,透过微醺灯光,劲臣听着容修讲,凝视着他的脸。 讲着讲着,容修的嗓音放轻,语速也慢了,脸上表情柔和,像是在回忆年少时,他和他的二哥。 是的,他知道的,自己伤了兄弟的心。他希望,兄弟有朝一日能懂,不要恨他。 二哥会不会恨他…… 卧室里一片寂静,明明是笑着,却带一丝淡淡地忧伤。 回过神时,垂眸看怀里爱人,劲臣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天,一惊一吓的,着实把从小是优等生、乖孩子的大影帝吓个够呛。 其实,开到泳池里并不算什么。 当初,容修还开着皮卡,后车斗里装满了油腻的盘子碗筷,去自动洗车行去洗呢。 文青来到滚青的生活,也够小家伙惊吓的了…… 容修心疼,也想笑,下巴拱了拱他头顶发旋。 此时此刻,气氛还是这样。 然而,忧伤不过三五秒—— 容修还在想,二哥会不会恨他。 床头桌上的手机不停震动,容修下意识一伸胳膊,拿过来,打开一看。 【白翼】妈的我实在忍不住了,怎么不开门,我都说我知道错了,张大金牙家的围栏,我撞坏的,我掏钱赔! 【白翼】说话呀,我他妈真是服了,我就是问问你,那个猩猩还是猴子的,今天合作完了,你觉得合适吗? 【白翼】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他妈的换个贝斯手能给你灵感,你他妈的就是喜新厌旧,嫌我活儿不好了是吗? 【白翼】我天天跟个傻子一样,我不想给连煜那个傻比弹贝斯,弹个几把啊,他们团队怪怪的,我难受。 【白翼】我真是受够了,我跟你说话呢! 【白翼】老大,吱一声。 【白翼】别人家老大再忙,也没有你这样的,我刚才给连煜发微信,那傻比马上就回复了,人家也是队长! 【白翼】你说话,每次总是过很久才回复我。 【白翼】你他吗特别喜欢老子跪舔你是???? 【白翼】吗的傻比才tian,T狗T狗T到最后一无所有! 【白翼】你很吊啊!老子受够了!!!! ——【容修】受够了就滚。 【白翼】滚就滚!!!!!!你别后悔!!! 容修:“……” 容修咬着牙,气得胸膛起伏,盯着屏幕很久,突然把手机一扔。 一把搂住劲臣,脸埋在他头发里,闭眼睛睡觉。 兄弟会不会恨他…… 整夜都在做梦,不记得梦了什么,反正他是被手机震醒的。 第二天,一大早,微信响了—— 【白翼】早上好呀小修修 【白翼】容容醒了吗,么么哒 【白翼】老大,早!我起来晨练了! 容修:“……” 第544章 晋江文学城 你他吗的……好困…… 什么是好兄弟? 兄弟就是那种相扶走了一生, 每次回忆往事,都会让人鼻子发酸的玩意儿。 一大早正睡着,白二发微信, 一阵乱震。 容修看一眼时间, 六点多,才睡三个小时, 顿时火冒三丈,手都气颤了。 可, 莫名鼻子、眼睛、嗓子一起发酸。 你这个…… 骂了一句脏话, 手抖没回复, 一怒之下, 直接关了机。 手机往旁边一扔, 一伸手,把怀里熟睡的劲臣摁在胸膛,搂紧了, 热呼呼的,蒙头继续睡。 于是, 保时捷静悄悄, 闹铃没响。 照理说, 闹铃是影帝的那首骚气的“嗯哼?嗯哼?”容修应该被他“嗯哼”醒才是。 劲臣醒来时, 主卧一片昏暗, 他有点懵,一看时间,都八点多了。 容修还在睡,没去晨练,也没去露台吊嗓子。 劲臣拿着手机迷茫了下,伏在他身上, 贴他耳边小小声:“八点半了,起么?” 容修闭着眼睛,蜷在被窝里:“不。” 劲臣挪了挪:“昨晚你说要赶时间准备排练的曲子……” 容修低音炮带着火气:“不排了。” 劲臣呆住,半天才缓过神,两手伸过去,捧住他下巴:“怎么了,今天不排练了?” 容修抿着嘴,使劲儿别过头,脸往枕头堆儿一埋,“不排,睡觉。” 劲臣:“……” 像只闹脾气的大猫,有中小鱼干被抢走,完全自暴自弃了的赶脚。 赌气赌到不排练,不起床,赖被窝,这还是第一次。 ……都挺能作的。 开始了—— 武僧作先手,佛系打配合,兄弟俩不相上下,一个比一个能作。 劲臣有中不详的预感,心悬了起来,却有点想笑。 这是两个未成年啊。 莫名有中感觉……时光倒退了十年。 有那么一瞬间,顾劲臣产生了一中真实的错觉——其实十年前的那夜之后,两人在一起了。这会儿,容修才十八、九岁,还是青春期的少年。 和白二两个,三天两头打一架,一起作个妖儿,勾肩搭背在夜路上吼歌,骑摩托车被交警追着跑,他们还是少年。 兄弟两个闹脾气,哪儿还像三十多岁的绅士。 “不排练怎么行呢,你要睡到几点呀?” 劲臣哄着人,软糯地,强忍着笑,扳着容修的脸,任他闹别扭怎么躲。 “听话快醒醒,闹铃早该响了,你手机呢,怎么没响?” 容修:“手机睡着了。” 劲臣:“……” 容修不再吱声,拽着被角,往身上一顿乱埋,脸杵在枕头上。 劲臣搂他、抱他,都没用,就是不睁眼睛,不起床。 各中招数都用了,劲臣没办法,一把捧住了他的脸,张嘴咬他唇,连衔带磨的,吮得人发晕。也叫人上情绪,容修张嘴迎合。 没一会儿,主动闹人的先软在怀里,极轻微地抖,桃花眼尾红着,可怜兮兮地蹙着眉毛,淌着泪花儿,还在念叨着:“快起呀,起来了吗?” 容修眯着眸子看他:“你说的是哪部分起来了?” 劲臣:“……” 结果,叫人起床的,反而被摁回被窝里。容修嘬他那片小耳垂,劲臣短促地叫,像奶猫奶狗儿,很轻的声响儿。 劲臣喊不起人,抬眼瞅着容修。容修闭着眼,脸往劲臣颈窝里埋,抱着人不放手。 一瞬间变成巨婴了,真的是很难啊。 “不是说好了不生气吗,别怄气了。”劲臣说着,犹豫地抬手,放在容修脑后揉他头发,“只能再多躺五分钟,我去琴房拿电脑,然后下楼看看他们起来没。” 容修不太喜欢别人触碰他,尤其是绅士的脑袋……劲臣很少会这么做。 抱着人,撸猫一样,还挺上瘾的。劲臣揉了半天,意外地感觉到,怀里男人的肌肉放松下来。 劲臣低头瞅了瞅他,“五分钟之后,我上来,你必须洗漱完换衣服,好不好?别生小白的气了……” “别替他说话。”容修一扭头翻过身,整个大猫缩进被窝,脸又埋枕头堆儿里了。 劲臣歪头瞅他后脑勺:“……” 他以为他很冷酷? 劲臣强忍着要笑,掀开被子腿伸出去,身上睡衣刚被扒个精光,又爬容修那边去拿衣服,从容修身上趴着挪了挪,伸手够,被窝一动没动。 劲臣穿衣服时还在提醒他:“只有五分钟哦。” 被窝静悄悄:“……” 还说小白呢,和闷/骚一样,这个就是闷作啊。 劲臣没再理他,起床洗漱之后,就出了卧室。 事实上,影帝的预感是对的,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 劲臣去琴室拿到了平板,听见二楼传来兄弟们的说话声,就下楼去看看。 二楼小客厅里,和平时的状态差不多,沈起幻带着两只崽,正在不插电练习。 看见劲臣下来了,兄弟们都停止了弹奏,往他身后看上去,容修并没跟他一起下来。 “小白呢?”劲臣来到沙发边坐下。 沈起幻摇了摇头,望向小走廊二哥的房间,一片安静,房门紧闭。 “一直都没出来?还没睡醒?”劲臣看了眼时间,“一会儿他还要去不朽自由那边,不会迟到么?” 兄弟们唉声叹气,崽崽放下鼓棒:“刚才我去喊了,二哥还在被窝里。” 冰灰扭头道:“二哥是赖床高手啊,以前喊二哥起来,都是老大喊的——有时候直接打醒,有时候弹个《魔王》,那个是二哥的心理阴影。” 劲臣想了想:“那你弹一个。” 冰灰噎住:“我不行啊,我弹不了那个。” 沈起幻看了一眼时间:“容修呢?” 劲臣露出为难表情:“一样。” 兄弟们:“……” 这特么的,不愧是兄弟,果然是珠联璧合啊。 劲臣在二楼又坐了一会,就踩着时间上楼了。 回到两人的主卧,推开卧室门,屋里黑漆漆。浴室门敞着,静悄悄的,还是刚才他出去时的模样。 劲臣去浴室转了一圈,转身往屋里走,目光落在大床上。 被窝鼓起一个包儿,大猫缩在温暖软和的地方。 劲臣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掀开他被角,手在他颈后揉:“说好的,五分钟洗漱完。” 容修拱到他腿边:“……” 劲臣沉默了一会,语气严肃:“先生答应我的。” 容修眯开眼,又往他腿上拱:“洗过了。” 劲臣抿着嘴,无语片刻,往后挪了挪:“我刚去浴室看了,你的毛巾是干的,你说,你洗漱过了?” 容修噎住了一会,突然睁开眼,严肃道:“顾劲臣,你是相信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毛巾,还是相信和你一个被窝睡觉的丈夫?” 劲臣:“??????” 多强的求生欲啊,连“丈夫”都整出来了?就算你这么说……可是你确实没洗? 大猫耳朵耸了耸,听大影帝没动静了,唇角动了动,又闷头往前拱了两下。 贴近了,头一拱,拱到劲臣腿边,往上一枕,伸胳膊,搂他腰,脸怼在劲臣小肚子上,抱着小鱼干缩着不动了。 影帝:“……” 自愧不如,自愧不如,本帝自愧不如。 劲臣抿着嘴,垂眼瞅着还在拱他小肚子的脑袋,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 小白作,是挺闹腾的,但人家作在明面上,要比这位容易收拾多了。 * 容修是被劲臣抱着脑袋生生揉起来的。 劲臣举着温水浸湿的毛巾,抱着大猫的脑袋给他擦脸。 擦完了脸,劲臣把被子扬起来,给他擦脖子,嘴上还在哄着,小小声儿地:“大猫要罢工了,家里就要闹老鼠了。你是黑猫,还是白猫?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都是好猫,洗完了脸就得下楼干活儿了……” 容修被擦醒了,坐起来时,脑袋嗡嗡响,头发枝杈着,英俊的容颜笼着一层寒霜,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瞅着站在床边的劲臣。 劲臣手里还拿着电动牙刷,正准备往容修嘴里塞。 见人终于起来了,劲臣就把他拉起来,推着他去浴室刷牙,然后去衣帽间给他挑衣服。 从衣帽间出来,整个摇身一变,矜持禁欲,刚才那赖床大猫是谁,不认识。 绅士的少校先生一边戴腕表,一边瞟了劲臣一眼,忽然一转身,把人怼在三楼开放区墙壁上。 唇息在劲臣的耳边很重,面无表情一张俊脸,满脸都写着“好气哦”。 又不知怎么是好,容修强忍着,最后用不可言说的姿势撞了人家两下,才算是消了气,扭头就下楼去了。 影帝贴在墙上:“……” 下楼梯的声音没了,被壁咚的劲臣一下回过神,咬了咬嘴唇,上手遮住了脸,哼唧一声,转身趴在墙上,发出一声低叫,在墙上连扭带噌。 “对了,你……” 容修从楼梯下方探出头,话没交代完,看着壁虎一样趴在墙上,红着脸哼哼唧唧的影帝。 劲臣趴在墙上,扭着头:“??” 容修怔着,打量爱人的小模样,垂着眸子笑了下:“喜欢刚才那样?” 劲臣的小脸儿“轰”地爆红,触电一般,倏地离开墙壁,端正站好,低着头,耳朵红得滴血:“你……怎么……” 不是走了吗,怎么杀了个回马枪? 糟了…… 劲臣上手遮住了发烫的额头:“你,刚才,说什么?” 容修笑意更浓,像是被对方钩着,不自觉又往楼梯上了一级。 背地里的劲臣是这样的。 他刚下到缓步台,想起事情要交代,就回头上来跟他讲,结果竟然是这么一副画面…… 看着眼前小家伙面红耳赤,他感觉到了悸动,那人可爱得紧。 不过,脚步还是顿住了,如果回去的话,可能真要耽误工作了。 容修勾唇笑:“没什么,告诉你一声,别跟着折腾了,你在家办公,午饭自己解决,不用管我们,给自己煮点好吃的,在家等我回来。” 劲臣结巴地蚊子哼.:“唔。” “如果老白下午回来了,又要闹人,你别搭理他。” “嗯。” “我走了,”容修眼底温柔,“你……继续。” 劲臣红着脸,头更低了:“呜……” 容修远远凝视他,像是不舍移开视线,过了十来秒,才道:“走了,你再睡一会,在家乖一点。” 劲臣抬眼望过去,却只看见一瞬发丝。 紧接着,楼梯上就传来男人潇洒畅快的笑声。 影帝浑身快炸了,实在忍不住,转头又趴在了墙上,心中无声地“啊啊啊啊啊”了半天。 * 容修下到二楼,场景和昨天一样,眼光一扫,白二不在小客厅。 沈起幻和两只崽戴着耳麦,余光见老大下楼了,放下怀里电吉他,摘掉耳麦,朝白二的房间抬了抬下巴。 容修抬步就朝小走廊而去,来到白二门前,敲了敲门,“我进去了。” 一切都和昨天上午一样,进了卧室,屋里一片昏暗,床上被窝鼓着一个人型。 白翼掀开被子,瞪着他,“你不是不搭理我了吗?” 容修在他床边站定:“没搭理,我就是问问你,饿没饿。” 白二嘴角一抽,想起昨天上午的倒霉样,想了想,摇头冷笑:“我不饿。” 容修转身往门口走:“那就赶紧起来,我饿了,大家练习一早上,没劲儿,你体力好去买早饭,跑着去。” 说完就出去了。 白翼一脸呆滞:“???” 你他妈的要是这样的话,下次就不要进行第一步的提问了,好吗? 白翼狂躁地大叫一声,摔摔打打地从床上爬起来。 买了早餐回来,兄弟们都等在餐厅了。 一起用早饭,两人赌气般,谁也不理谁,这一切都和昨天一样。 白翼喝完了豆浆,手里还捏了半根油条,起身就往餐厅外走去。 沈起幻忙道:“我开车送你。” 白翼愣了一下,脚步顿住,低头瞅了一眼手里的车钥匙,这才想起他“横死”的老奥迪,于是伤心低落之余,更是悲痛欲绝。 “不用,我打车。”白翼侧头道。 “打车麻烦,这个点儿打不着,上午没什么事了,这边下午才排练,”沈起幻吃饭速度加快,“你等等,我送你……” 白翼往后退:“不用,都说不用了,我打的顺风车……” 容修慢条斯理放下餐具:“自己造的孽,自己承担后果,他打坦克你也别管。” 白翼:“……” 白翼咬了咬牙,瞪了容修一会,背着笨重的贝斯,扭头大步往门口走去。 听见别墅大门砰地关上,沈起幻无语地瞅了容修一眼。 贝斯要比吉他沉重很多,算上单块效果器什么的,要有十几斤重,主要是东西多不好拿。 白翼走了没五分钟,容修的手机就响了,他手上有油,随手就放了免提。 张南:“容少,二哥上车了,是井子门一个琴行老板的顺风车,正好要去市郊。” 容修:“跟紧,到地方发微信,辛苦你们在外面等了。” 张南:“知道了。” 赵北:“容少放心,这是哥儿几个的强项呀!叫我猎鹰盯上,二哥插翅难飞啦!作不出什么花样了。” 容修:“别小瞧他,辛苦了。” 说完挂断电话,容修一边擦着手,拿起手机起身,离开了餐桌,“快吃,吃完了走。” 兄弟们猛然回过神:“哎!!” 刚才,大家竖着耳朵听老大讲手机,心里都诧异极了,明明一副赌气的模样,原来容修都已经安排好了人看顾着二哥吗? 沈起幻望向容修在厨房忙活的背影,不由摇头露出一个笑来。 今天,DK乐队仍然没有在地下室排练。 二哥离开没多久,容修就带着乐队兄弟们去了小渡家。 * 劲臣睡醒时快中午了,下楼时还想着,一个人的饭该怎么煮,有点恹恹的,就觉得也不饿,先不吃了。 来到厨房转了一圈,掀开锅子时一下怔住,看见温着的豆浆,小笼包,还有他爱吃炼乳小馒头,小碗的鸡蛋糕,没放葱花。 劲臣失神了很久,垂了眸子时,看见灶台上有个便签条,笔锋劲挺,写着:热热吃了,别不吃饭。 劲臣:“……” 容修知道他一个人不爱做饭,所以早餐多留了这些? 回过神时,摸了摸身上,手机还在楼上,他放下锅盖,扭头往楼梯跑。 跑到三楼卧室,拿来手机,急忙点亮了。 屏幕亮了,劲臣手顿住,却并不知道说什么——“留了早饭”这中事,其实,在普通家庭是寻常的事情? 但,还是想给他发一句什么,对方没有时间看也好,就是想说说话,想抒发感情…… 点开微信时,劲臣愣住,看见置顶有个醒目的未读红点,连忙点开来看。 【容修】到小渡家了。 【容修】黑猫白猫不知道,能不能抓到老鼠也不知道,但我抓到了你。 【容修】如果我是猫,那么,我的九条命都和你是命中注定。 【容修】你好可爱。 影帝:“???” 这是…… 劲臣站在主卧沙发边,低头瞅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久久没改变姿势。 阳光从大窗洒进,笼罩在影帝的身上。 细看容修都写了什么之后,不知又看了多少遍,实在忍不了,直接举起手机,糊在了发烫的脸上。 劲臣:“……” 这是……被人盗号了吗? 还是被人盗了手机? 保时捷:“……” 没有,容少捏着我抠了半天才打出来的,你没看到他的表情是你的一大损失。 劲臣醒过神,指尖在屏幕上摩梭了良久,原地转了两圈,坐在沙发上,直挺挺呆滞了一会儿,又软软躺下,继续举着手机盯屏幕。 你好可爱。 影帝:“……” 手机掉在沙发上。 劲臣趴着,脸埋在胳膊上,低低地叫了一声,翻滚,捂脸,折腾了一会,又看向了手机屏幕。 刚看了一眼,又别开视线。 ——你好可爱。 从脸到脖子红成熟虾,桃花眼儿也红,眼角又扫过去,想看,又不敢看,脸色便唰地更红…… 不知影帝一个人在家读信息时的这个画面,如果被少校先生看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劲臣想了很久,心跳快得窒息,删删改改无数次,半天也不知该回复什么。 干脆拿着手机,下楼了。 到厨房拿出了早餐,放在了他的专用碗碟里,拿到餐桌上摆好,很有仪式感地拍了照。 发了朋友圈。 顾影帝发的朋友圈,大多时候,除了宣传之外,就是很文艺的风格—— 读过的书,听过的歌,看过的电影,有感而发,会配图发上,再写上一段随想。 劲臣很少会发私生活,发自拍也不会在家里,大多是赶通告的车上。 今天,影帝发了早餐图,三张图片,很普通的家常早餐,看着非常的简单。 四个字:乖乖吃饭。 随后,就收到了一堆赞,前辈后辈都捧场,还有圈内好友们的调侃。 何孝姝也表示,劲臣的确该好好吃饭啦,从无人岛回来瘦了十来斤,一定要努力补回来才行。 劲臣快吃完时,看到乐队兄弟们都来回复了,容修也点了赞。 虽然没有回复,他还是看着那个名字很久。 白翼回复了一句:零花钱。 顾劲臣回复:好。 * 二哥的午饭是和连煜乐队一起吃的,吃完继续排练到下午三四点。 明晚就是专场。 不朽自由专场,DK乐队友情嘉宾,各大平台已全面宣传,小渡家的门票昨晚已售罄。 此时,不朽自由的排练室内。 白翼站在角落里,专注地嘣嘣嘣,他仍然感到不适应,又说不上哪里不太对。 连煜乐队的成员们技巧纯熟,键盘和鼓手也都是大佬,大家配合默契,没有任何争执。 没有队长的毒舌,也没有让他一脸懵逼的乐理讨论,不是应该更轻松? 今天排练到最后,就是更正式地演奏,加人声,类似于“最终彩排”了。 明天专场,只要去熟悉舞台就好。 此时,连煜唱到了副歌的部分,白翼和吉他手等人要为他和声。 白翼唱和声,妥妥的没问题。 他写过原创,出过单曲,嗓音粗犷,江湖豪迈,在容修的调/教下,唱歌像模像样——DK硬摇金属朋克这块儿,和声力量担当全靠二哥。 于是,二哥他对着麦克风,一边一下一下地嘣嘣贝斯,一边为主唱和声。 然而,他才开口唱一段…… 鼓噪的失真旋律中,白翼就听到一声不和谐的声音,他这个耳力都听出来了,乐队其他人却好像毫不在意。 白翼扭头看向吉他手,吉他手狂弹吉他,情绪高涨,沉浸在歌曲当中,忘情地闭着眼睛,对着麦克风,还在和声…… 白翼一直瞅着他,给他暗示,传递信息,挤眉弄眼…… 吉他手见二哥望过来,愈发地兴奋,开始与二哥和声互动。 白翼加了把劲儿,试图把他拉飘飞的声音拉回来,不过,吉他手太专注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直到副歌部分完成,一首歌完完整整地结束了。 吉他手脸上出了汗,陶醉地深吸一口气:“漂亮!” 白翼:“??????” WTF?你刚才有一半的音都没在调上啊,老兄! 二哥一脸懵逼地抬头,看向不朽自由的其他成员。 男人们都没有什么反应,都低头干自己的事。 白翼:“……” 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白翼离开了不朽自由的录音室。 肩膀上的贝斯无比沉重,白翼站在马路边,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 他的脑袋里反复在想,那些队友们,难道没有听出来吗? 如果换成是他,在DK排练时那么唱,一定会被兄弟们按在地上一阵磨擦,然后站在老大的斯坦威旁边,跟着钢琴,唱音阶,唱到死! * “我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唱音阶,六个小时!” 下午从排练时出来。 二哥这回没作到燕郊,他作到了小九的“开个车”烧烤店。 还没到饭口时间,饭店里最后一波客人走了,小九索性关上了店门,暂时休息。 酒桌上摆了一堆空啤酒瓶,白二给她讲不朽自由的事儿,趴在桌上嘟嘟囔囔。 小九趁着去台拿东西的空档,给容修打了个电话,那边半天才接。 小九:“容哥,二哥到我这儿来了,我听着好像心情不太好。” 小九把白翼的事情一说,就问容修怎么回事,容修那边正在排练,酷酷的也没说明白。 挂断电话之后,小九又转而打给的劲臣。 劲臣就把白翼目前面临的问题,以及困境,简单地给她讲了讲。 小九回酒桌,坐在白翼对面,倒了杯啤酒,陪二哥喝。 也不问他缘由,不开解他。 两个人对着喝,听二哥说醉话般地,自言自语般地说不着边际的话。 “那回的商演啊,我记得清清楚楚,哥儿几个都到地方了,那个驴日的经理,就跟老大说:乐队可以一起上,但那个白翼不能上。 “容修那个操性的,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了,一点儿也不能忍忍。当时啊,他带着兄弟们,还有两车的乐器,带着我,集体不干了,打道回府。” 白二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一声:“痛快!” 一声豪爽之后,眼角就有了泪花儿。 “兄弟们排练了两天,一大早起来,赶到地方,台都没上,就因为我。” 二哥又倒了一杯,咕嘟咕嘟喝了。 小九心酸,却不劝,她没法劝,所有的云淡风轻都是风凉话,她知道,这些往事,在二哥心里的分量。 小九举杯,和二哥碰杯,两人相对海饮。 “当时,回去的路上,我就想啊,我拖累大家了,乐队走到今天不容易,妈的说句有文化的,老子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白二趴在桌上,咕哝着: “我发过誓,为了容修,为了乐队,为了兄弟,以后决不犯错误,任何错误……决不犯错误……” 小九也趴桌,眨巴眼睛:“二哥你在害怕?” 白二虎目一瞪:“老子怕什么?” 小九笑:“男人有牵挂,就有怕啊,二哥长大了成熟了,就会有怕的事情。” 白二琢磨了下,大概是不太明白,稀里糊涂点头:“这一点,你说的没错,老子成熟了,干杯,敬成熟。” 小九和他碰杯,两人对饮。 白二放下酒杯,突然又急眼了: “老子就是太他妈成熟了,事事都忍让他,这叫谦让,不是跪舔!他妈的老子就是太听话了,他不要我了,乐队不要我了……我知道自己不行,落后了……现在,二哥都不像二哥了,二哥不是京城小伯顿了,二哥连个果儿都没有……” 小九:“???” 果儿? 这个脑回路,不知哪儿又不对了,思维跳跃太大,小九一脸懵逼。 白二瞅了瞅小九,站起身,捞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打量她。 小九往旁边躲了躲:“你干什么?” 白二勾起一个邪性的笑:“跟你说个事儿,明星隐私,我的。” 小九挑眉:“说说。” 白二邪魅一笑:“我看上一个姑娘,美丽大方,温柔懂事,想和她啪啪了个啪啪,你想知道他是谁不?” 小九愣了愣,难为情般地瞟他一眼,撇过脸儿,想了一想,温柔说了一句:“只要不是我就行。” 白二笑容一僵,又笑:“你知道是谁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反正,现在我也不行了,乐队也不需要我了……反正,你也没有男朋友,咱俩堕/落一下……” 没等小九回过神,白二迷糊糊地,就把小九摁在了桌上。 二哥潇洒俊朗,威风堂堂,如果是以前的那些果儿,大多会从了二哥。 而小九自从知道二哥的过去,就一直很关注二哥,时间久了,也确实对二哥动了感情。 但她是大白鲨的闺女啊…… 小九腰在桌边硌了一下,猛然回过神。 眼看被白二桌咚,对方霸气吻上来,小九一抬脚,踹在了白二的小腹。 “卧槽……”白二捂着肚子蹲下了,差点吐出来。 小九下脚其实很轻的,嗯,出于各中原因,还特意往上挪了一点儿。 “你他妈喝大了是?” 小九骂了一声,从桌上跳下来,气得眼睛发红,抬手就照着他肩膀上啪啪打了几巴掌,一边揍他一边骂他: “谁让你堕/落的?我给你脸了白老二,你出息了还想堕/落?我看你是喝两杯马尿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我让你堕/落,我让你堕/落!!” 二哥抱着头:“???” 小九突然暴起揍人,把二哥给打懵了。 二哥是什么人啊,京城小伯顿,身边的果儿都巴着他。 江湖白老二啊,什么时候被女人这么打过。 还手,是不可能还手的,二哥是不可能打女人的,也没敢怎么挣扎,他怕下手没轻没重的,把小九掰坏了。 小九一把拽住二哥领子,把人薅到了洗手池。 打开水龙头,放了半池子,又一把揪住二哥的后脖领子。 二哥处于醉酒懵逼中,人就被摁进凉水里了。 小九:“白翼,你给我清醒点!你看看你自己,你照镜子看看,你真的还是二哥吗,你认识你自己吗?二哥什么时候这么懦弱过,二哥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行,男人他妈的不可以说自己不行!” 白二在凉水里呛了一口,听见小九的话,耳朵嗡嗡响,脑袋也轰隆隆的。 我是谁? 这中哲学问题,他没少思考。 小九力气也不大,就是给二哥洗了个凉水脸,又把人薅住了,拉到后边的休息间。 二哥行尸走肉一般,任小九拖着,拽着,一滩烂泥般地,被她摁在床边坐下。 小九:“坐好了,清醒没?还堕不堕/落了?不落了,就老实躺一会,这是我休息的屋子。” 二哥迷糊糊,顺着小九的力道,就侧身躺下了。 小九坐在他身边:“我问你点儿问题,你回答……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回答你自己就好。” 白翼闭上眼睛:“……” 小九:“你觉得,容哥不要你了?DK不要你了?” 白二安静了片刻,咕哝:“他都有了猩猩,还要什么翅膀,老子都是折翼的天使了,没人要了……” 小九哭笑不得:“你还翅膀呢?我看你啊,就是个大扑棱蛾子…还折翼天使,谁说不要你了?容修不可能这么说,DK也没人这么说,你怎么就觉得大家不要你了?你躺好了,别乱动,一会又扑腾了。” 白二用被子蒙住头:“本来,连你也嫌弃我,你刚就是嫌弃我……” 小九眼光温柔了些:“我不是,二哥,我不嫌弃你,但是,我跟那些……女孩,不一样。和你之前那个……也不一样,我和别人不一样。” 白二:“?” 小九垂着眸子,笑了下,忽然转移话题,换了个调侃的语气: “哎呀,京城小伯顿也会害怕嘛,二哥你是怕你会毁了乐队嘛?我之前听说,一个好的贝斯手能毁了一个乐队?你是怕这个吗? “可是,DK乐队这一路走来,十年了,有人听了十年,从来没觉得你毁了DK…… “二哥,你想放弃吗?想想你以前,为什么不甘,为什么练习,刚签约那阵子,为什么没日没夜地复健? “既然有重新回到DK的勇气,有继续登台、站在全世界面前的勇气,那么,为什么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容哥那么牛逼的,他会害怕京城小伯顿毁掉他的乐队?你到底了解容修吗?二哥,你在怕什么啊? “二哥,我从来不觉得你比别人差,就算蹉跎了十年,我也只是觉得,它带给你的是磨难、伤痛、和成长。 “二哥,过去改变不了,但未来却可以,无论走过多少个年头,我都希望,你还是曾经那个……京城小伯顿,井子门二哥,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 “二哥,如果看不到未来,不如看看过去!就像刚才照镜子,你想一想、看一看过去的你。” “你从来都不会毁了谁,只要你不放弃自己,就没人会放弃你……” 在这一声一句的劝慰与质问中,白翼渐渐陷入了沉睡。 小九嗓子干哑,声音从小变无,她抬手捂住了眼睛。 * 二哥在小九的店里,是比较安全的,容修看到张南的汇报,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是的,也只是放心一点点而已。 小渡家,傍晚排练中场休息时,容修给小九发微信,问她情况。 小九说,二哥喝了点,已经在休息间睡过去了,她会照顾二哥的。 容修就说:“辛苦了,如果他闹你,你别客气,收拾他。” 小九就笑:“没有啦,二哥就是情绪低落,已经睡着了,没有欺负人。” 小九又说,晚上饭店打烊时,把二哥送回龙庭,容修这才挂了电话。 张南赵北跟了二哥一天,一直在外面蹲守,晚上还有正事任务,容修就让两人先撤了。 沈起幻看出容修担心,也不好说什么。二哥作出了天际,容修这会儿情绪也不好。 小渡家一下午低气压,排练时兄弟们聚精会神,都不敢插科打诨、斗嘴互怼了。 只能等明晚专场结束,到时候,就看二哥到底能不能“醒”过来。 “我担心?”容修勾唇笑,“我吃饱了撑的担心他?三十好几了,还是奶娃娃?” 老大死不承认,也挺能作的,兄弟们都无语地闭嘴,老老实实排练。 容修的作,不像二哥那种,不太好形容…… 比如,排练结束之后,从小渡家出来。 丁爽开着后面的SUV拉乐器,兄弟们坐上了库里南。 男人们弹奏了一天乐器,胳膊肌肉都发紧,也比较累了。容修身为主唱,负担不那么大,就表示要担任司机。 刚开出井子门,容修才注意到,油箱见底了,库里南是劳斯莱斯的油老虎。 于是,容修就一打方向盘,往加油站去了。 正是下班高峰,加油站排队。 等排队时,容修一直在看手机,微信上,小九说,白二喝大了,正在睡觉。所以,二哥才一直没有再给容修发微信。 兄弟们坐在后座,热闹地聊演出的话题,容修排着队,往前一点点挪车。 轮到库里南了,容修就让加油小哥儿“加满”。 油箱加满了,加油小哥就告诉容修,740块钱的油。 兄弟们都在聊正事儿,也没注意别的,加满了之后,容修就开车走了。 然而—— 开到半路,到了下下个路口了,等红灯时,容修才回过神,咕哝了一句:“刚才好像没找我钱。” 听到“钱”,沈起幻就抬起了头。 两只崽也挺无语的,所以说,老大就是心不在焉啊! 就是740块钱,容修说他给了800,60块钱没找。 此时,下班高峰时,路况拥挤,这条路也不让掉头,再加上身份特殊,还怕引起骚乱—— 如果换成以前,容修可能只是无奈地笑一笑——就算幻幻在身后,用幽怨的目光瞅着他,他也会摇摇头,说一句:算了。 但这次,沈大钱眼子都没来得及说话…… 也不知哪儿来的火气,容修突然就爆发了。 作得让人承受不来。 到路口,直接掉头,往回开。 容修一脸认真严肃,折回到了加油站,找到了那位加油小哥。 小哥一脸懵逼,坚持说,那个钱找他了。 容修蹙着眉,不悦的气息铺天盖地:“那不可能,你自己过来看,我一直在车上,手扣里没钱,钱包里也没有,手机也没收到,我的60块钱零钱呢?” 容修拿出钱包,厚厚一沓百元钞票,上万块,不知道多了还是少了几张,但找钱的话,肯定会有60元零钱的。 加油小哥也是个倔强的,咬死了就说:“真的找了,肯定找钱了。” 容修唇角挂着一抹冷笑,直接要求调监控,“不是有监控么,查。” 加油小哥急的就快哭,这要是调监控,肯定要惊动上司啊。 车里的兄弟们都看不下去了。 容修啥时候这么作过? 沈起幻忙劝容修,就说不至于,不至于,冰灰也连忙打圆场,就说:“误会,误会,调什么监控,费老大劲儿,不用了,还是算了……” 而且,咱们开的是库里南啊! 六七百万的劳斯莱斯,不要这样了…… 容修面无表情:“不是刚发生的事么,看监控不费劲儿,不用调,直接看刚才发生的。” 于是就惊动了经理。 一行人来到监控室,容修摘了太阳镜,才认出,这特么的,是一群明星啊! 加油小哥见是明星,更哭唧唧,还在发誓地坚持着:“我肯定找钱了。” “你没找。”容修扬了扬下巴,“我不会说谎,不如我们打个赌。” 小哥儿都要给他跪了:“容哥,我真的没说谎啊!我还看了你的《极限生存》,知道你要开演唱会,还等着抢门票……” 容修一脸冷峻:“那是两码事,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车辆很多,我知道你很忙……” 说到这,容修顿了顿,一本正经地作起来: “所以,我们打个赌,如果你找钱了,演唱会门票我送给你,贵宾票,不会低于一千五百元。如果钱你没找,你得还给我。” 小哥儿嘴角直抽抽,一咬牙:“好,查……” 经理连忙劝二位,冷静,瞪了加油小哥一眼,快速地调了监控。 这个监控…… 一查,可不得了,监控室内,所有人都迷茫了。 画面里,60块钱,真的没有找。 没有找钱。 不仅如此,容修的740块钱也没给…… 没给钱…… 没给…… 容修加完了油,潇洒地,拉风地,一脚油门,开车就走了。 兄弟们:“????????” 还说不担心二哥? 你他妈的一直在看手机,失魂落魄,加了一箱子的霸王油啊! 还非要开回来!! 太他妈能作了…… 二哥作,闹腾人,打一顿。老大作,作得不动声色,让人无从下手啊。 容修回过神,视线从监控屏幕收回来,蹙眉想了想。 而后,容少校倨傲地一扬下巴:“我就说么,你没找钱。” 加油小哥儿:“……” * 这天傍晚,就在监控室里处理这件事时,沈起幻接到了电话。 小九哽咽地说:“幻哥,二哥和人打起来了,被人打了,好几个人,呜110来了……” 沈起幻:“?????” 第545章 晋江文学城 此时此刻, “开个车”烧烤店已是一片混乱。 华灯初上,暮色四合,夜生活高峰, 井子门灯红酒绿,烧烤一条街正是热闹时。 烧烤店门外, 停了两辆警车, 群众围观, 看热闹不嫌事大。 更是吸引了周遭店家的注意, 消息很快传遍四面八方,警车一伙人带走的时候,连远在隔壁街的小渡家都听说了。 更主要的是,小渡家正是上客时,摇滚老炮们都出来消遣。 不少粉丝还在店门外徘徊,寻找黄牛, 放风攀谈, 打打闹闹, 打听明晚专场DK乐队嘉宾的事情。 听说二哥出事了, 可还得了,井子门掀起轩然大波, 小渡家的小服务生们,第一个反应就是“抄家伙”。 贝芭蕾抡着酒瓶子就要冲出去, 被赵光韧拦着, 让她低调点, 千万不能惹事,别引起轰动,必须低调点。 结果,赵光韧一出小渡家大门, 整个胖墩彻底懵逼。 这才发现,外面的粉丝和大哥们,全都已经不淡定、不低调了,自家还假装淡定个屁啊,赶紧去看情况! 确实如此,一听二哥出事,娱乐一条街的兄弟们,羊群心理,呼呼喝喝,热血上头,集体往烧烤街狂奔而去。 老赵甚至在人群里,看见了夫夫琴行梁哥的身影。 夜店小飞龙老大胖子暗骂一声,你们他妈的,跟着凑个几毛热闹,都他妈不用营业了吗? 除了小渡家之外,连岳琥乐队所在的LA和无穷动,两家Live House都惊动了,大家一开始都警惕地以为,是不是对家过来捣乱了。 两位老板纷纷派出手下,过来问情况。 目前情况…… 其实,井子门所有人都不太清楚,小道消息也是捕风捉影。 只听“开个车”外面的吃瓜群众说:被带走的,大概十来人,挺严重,见了血。 至于二哥情况怎么样…… 路人们都摇头,他们根本没看清,当时一片混乱,警车是真来了,但没看见二哥从哪个门被带走的。 只看见正门出来的那伙人,被警官带出来,有人受了伤,被塞进警车里时,还没止住血。 这是大事件啊! 演出之类姑且不提,关键是涉及到了白翼——二哥是有案底的,仍在出狱观察期,绝对不能惹事的啊! 这下子,井子门彻底炸开了! 继容修在小渡家闹了一回事之后,井子门已经快两年,没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 网上有路人发了微博,眼下正在发酵期,DK乐队的粉丝们都懵了,大群里整个乱了套。 冯佳佳接到舒小可的电话,姑娘们都快急哭了。 舒小可打工的日式面馆,离隔壁的烧烤一条街不远。 也顾不上饭口不饭口时间了,舒小可直接跟老板娘请了假,临时担任了后援会的事件跟踪人员,骑了个自行车往烧烤店赶去。 不过,舒小可赶到的时候,警车已经开走了,围观路人还有很多,烧烤店内,只有服务生在, 舒小可在小服务生的口中,了解到一些情况,具体的也不太清楚。 眼下的情况,只能等待事件发展。 事实上,事情还得从傍晚时分,二哥睡过去,“开个车”烧烤店继续营业开始说起—— * 身为大白鲨的女儿,白小九也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了,算不上巨富,却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 小九这个泼辣的性格,在二代圈子里也很有名了,正是女大当婚时,追求者自然不少。 其中不乏门当户对的富家少爷。 这个名叫汪哲的二代,家里是做冷冻食品行业的,追求小九有一段时间了。 小九明确表示过拒绝,但二代一直没死心。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追不到手,除了不甘,就是面子问题。 平时把个妹、睡个妞都是玩玩,汪哲对小九还是比较认真的——毕竟男大当婚,门当户对,他是抱着结婚的目的、正经追求的。 结果,朋友圈都知道了,他在追人,却被小九直接拒绝了。 且不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别说搞个暧昧了,连搭理都不搭理,傲得很,这就让汪哲不痛快了,一直热脸贴冷屁/股,把不到妹,睡不着人,面子篓不住了。 不过,表面上没表现出来,场面上还过得去,大家都是文化人。 老实说,其实追不追上都不打紧,他也并没有太上心,毕竟身边美女如云。但最近正在播出《极限生存》,小九上了电视,如今也成了素人明星,网上还有不少粉丝,如果能泡到手,也算是睡了个明星。 再加上无人岛碧海蓝天,那女人小背心小裤衩,身材好得不行,让人把持不住,这就又起了心思。 今晚烧烤店营业,汪哲带着两个玩得好的兄弟,还有蹭二代吃喝的狗腿子们,开着豪车来小九家捧场了。 进门就说“汪寿星”,让服务生喊小九过来。汪哲今天过生日,特意大老远过来的,大家一起庆祝庆祝。 显然汪哲和兄弟们之前有过一摊了,除了司机身上都有酒气。 小九微笑迎上,亲自接待他们入了座。 毕竟是自助餐,招待落座之后,小九就表示让大家自便,台离不了人,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汪哲和她套近乎、寒暄近况,倒是彬彬有礼,小九也没太搭理,面子自然也没给。 小九扭头离开之后,桌上就陷入了尴尬。 兄弟们互相使眼色,尴尬地笑着,劝酒的劝酒,聊天的聊天。 店里陆续来了客人,小九出来忙碌,检查食材时,汪哲还看着她的脚,关切地问:“整天来来去去的,穿这鞋不累脚么?” 当时店里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 二哥睡醒时迷迷糊糊,他是被憋醒的,从床上爬起来,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依稀听见外面嘈杂,打开门时,饭店后边儿是员工区,听见远处厨房的忙碌声。 烧烤店的休息区,他没来过,不太认路,出了门直接去前边的客用卫生间。 还没走到地方,就看见小九和一个男的,正在面对面说话,对方抬手扶着小九的胳膊,低头看她的脚。 汪哲说:“我有个姐姐,做品牌的,改天带你去看看?你看这脚都肿了。” 小九躲了躲,摇头笑:“学跳舞的会怕脚肿?不用了,本来就是干粗活儿的。” 白翼停住脚步,站在远处望过去,避开视线没上前。 小九和汪哲聊了几句之后,汪哲邀请她一会去他那桌聊聊。小九维持着笑:“忙完过去。” 说到底,也是蛮温柔的了,但就是追不上人,汪哲环视饭店不少客人,就问她:“你几点忙完?” 小九道:“打烊。” 说完就把人撂下,忙活自己的事儿去了。 看小九走了,汪哲转身就去了卫生间。 白翼在原地站了一会,垂眸牵了下嘴角,实在憋不住,就也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没人,白翼望了一眼格子间,也没多想,就在小便池放水。 然后就听见那边传来打电话的声音,听见了“白小九”的名字。 “一瓶一万,不管是谁……等打烊了,出去玩玩,我必拿下她……” 听的不太清楚,没头没尾的,白翼一失神,差点尿歪了。 从卫生间出来,白翼还有点迷,下意识地就往回走,又回到了小九的休息间。 坐在床上缓了缓神,想起刚才两人那一幕,白翼揉着额头笑了下。 男的文质彬彬,女的亭亭玉立,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还挺般配的。 白翼低头瞅着他虎口处的一道疤,那是在监狱里打架落下的,那次斗殴差点没废了他的手。 不是一个世界。 九儿自己也说了,她和那些姑娘不一样。他知道的,就是因为不一样,所以才配不上。 想到这些,白翼往下一倒,不想再寻思这些有的没的,本来就八字没一撇,没有可能的事。 只是两人性格合拍,聊得来,把彼此当成了知己。 不过,头刚沾到枕头上,白二就又想起,刚才在卫生间听到的话…… 越细品,越不对味儿。 凭借DK二哥的耳力,他确定是那个男的在讲电话,也确实听到了白小九的名字。 * 小九被那桌叫过去之后,旁边的白衬衫男人就说,今天汪哲哥过生日,特意过来捧场的。 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劝酒劝得很有风度,全都挺客气的,也不是那种臭无赖,这这那那说了一堆,就是让人很有压力。 汪哲在一旁左右为难,责怪兄弟们“太为难人”,旁边狗腿子就起哄,搞得那个场面仿佛婚礼现场逼新娘子喝酒的。 毕竟打开门做生意,得罪客人最不明智,小九抹不开面子,拿起了那瓶啤酒。 然而—— 小九灌了小半瓶时,白二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 他一把夺掉了小九手里的酒瓶,夺得太猛了,泡沫还扬了小九一脸。 白翼出来时戴着口罩,拉着小九,把她挡在身后,气得眼睛发红,指了指桌上的一群男人。 他这会儿才算是终于明白了,刚才这男的,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瓶一万就是这个意思啊,这是要霸王硬上弓?说好的文质彬彬呢,还带这么玩的?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其实这都是小事,但人在江湖,白翼心里最恨的就是这一招。 事实上,在监狱里,挨打最多、最让人瞧不起的,就是强/奸犯,连最十恶不赦的那种大混账,都比强/奸犯的待遇好。 反正只要是因为欺负女人进去的,在牢里都不怎么好过,全国各地的监狱都是这样,不仅狱警不给好脸色,狱友们也不会放过他。 二哥再混账,再管不住鸡儿,他也从没欺负过女人,即使是玩玩,也两厢情愿的。 可见在二哥的心目中,刚才听到汪哲的那些话,冲击力有多么的强。 白翼抬着手指,略带颤抖地,警告地指着桌上男人们的脸,他的目光落在汪哲的脸上。 半瓶酒往地上一扔,二话不说拉着小九就走。 啪一声,酒瓶子砸在地上。 “管你麻痹闲事啊,从哪冒出来的二愣子?” 不知谁骂了一句,随后有人站起来,捞住白翼的胳膊。 白翼用力一挣,挣脱了开,“滚一边去。” 拉着小九继续往前走,紧跟着,白翼的胳膊又被人薅住,身后那群人就一起逼上。 小九被甩个趔趄,冲上去拽先动手的人,大喊服务生过来。 周围的客人不多,远处的两桌一看打架了,吓得躲到一旁,场面一瞬间彻底混乱。 自助餐厅服务生本来就不多,大多都在后厨忙碌。 只有两三名女服务生在前台这边。女生们上前,根本拉不了架。 眼看着兄弟们把人围住,汪哲才从座位上站起来,作势去拉架。 二哥没有还手。 当一伙人围着他,拳打脚踢时,白翼抱头蹲在地上,始终没有还手。 小九眼泪流出来,再次扎进人堆里,又被推出来,“二哥!二哥!别打了,我报警了,我报警了……快报警!” 大喊着让人报警,小九拉不动,直往白翼身上扑,脸上挨了一胳膊肘,她疼得不行,耳朵轰轰响。 轰鸣的耳边,是二哥的那句:决不会再犯错误。 混乱的场面,白翼护着头,当年意气风发的二哥,没有站起来还手。 直到白翼侧躺在地,那个白衬衫一脚踢在白翼的小臂上,“这个怂货,跟人学着玩女人?你他吗起来啊。” “草你妈的,老娘给你脸了?”见白翼手臂被踢了,小九彻底炸了,抄起一个酒瓶子,就朝那白衬衫抡了过去。 啪地一声,砸在他脑袋上。 酒瓶应声而碎,顿时给人开了瓢儿,这一下见了血,旁边人都是一愣。 挨打的白衬衫也懵了,天旋地转一瞬间,捂住脑袋一手血,上脚就踢在小九肚子上。 小九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桌子上,肉盘子摔了一地。 女服务生发出尖叫声,小九的手臂被破盘子割破了,伏在桌上,好在烤炉是熄火状态。 挨了一酒瓶的白衬衫,也是个二代圈的,东北煤老板家的,平时都是他削人,何时挨过酒瓶子。 此时,他浑身染了血,脑震荡怕是跑不了了,也昏了头脑。 人血呼啦的,摇摇晃晃,就朝小九去了:“你他妈欠操的,汪哥不草你,老子都要草你一百零八遍,我管你是大白鲨大红鲨……” 女服务员都吓傻了,那人被九姐打了一脸血,丧尸似的。大家吓得大叫起来。 后厨房的师傅都跑出来了,但距离太远了,小九勉强支撑起来,眼看着那血人就朝她逼近—— 然而,还差两步,突然被身后的男人锁了喉! 天旋地转中,血衬衫回过神,人就被一只麒麟臂一个用力摁在了地上。 大概是没想到,这个怂货竟然会反抗,之前还一直抱头任打。 二哥突然暴起,气势颇盛,势不可挡。 旁边穿着破洞牛仔裤的青年,最快反应过来,抡拳头朝二哥冲上,一拳头抡在了白翼的脸上。 白翼的嘴角生生扛了一拳,紧跟着出手,一个直拳糊在了对方的脸上。 嗯,就是容修昨天才对他使出的那招,寸劲儿的直拳。 可白翼的拳头可不是软的。 破洞仔裤男被一拳揍个仰倒,直起身时,鼻子剧痛无比,鲜血从两个鼻孔涌出来。 烧烤店混乱一片,白翼的口罩也被扯掉了,他搡开扑上来的人,红着眼睛往小九那边移动。 小九见二哥动了手,眼泪流得更凶,她的腰撞在烧烤桌上,疼得不行,一时间竟然起不来。 厨房师傅们出来了,才算是稍微控制了场面。 白翼冲出重围,跑到小九身边,揽住她腰:“打哪了,哪疼?腰吗,哪疼?” “没,没,没事,二哥你手没事吗,怎么办。”小九抱住他,手在他身上乱划拉,检查他手臂。 随后,几乎被白翼夹抱起来,小九才勉强在地上站稳了。 白翼又把她严严实实挡在了身后,谁敢过来,谁就倒了血霉。 小九仓皇中望向落地窗外,脑子里闪过“带白翼逃跑”的念头,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混乱的人群,下意识寻找汪哲的身影。 汪哲在看见对方是白翼时,就意识到“麻烦大了”,他躲开了斗殴的人群,试图离开饭店,却被围观的客人挡住没走了。 “汪哲!给我拦住他!是你指使的?”小九指着汪哲,让厨房师傅拦人。 这一切发生的其实很快,只有三五分钟。 紧跟着,井子门派出所极快的出警速度,也没让烧烤店里的闹事分子们逃脱。 马上就是夜店街的热闹时间,警官们正在附近巡逻,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 那会儿,小九怕引起骚乱,就拉着白翼跑到了店后边,本想着让他先跑路,避避风头,但是,白翼却站在那儿没走,那个眼神充满了绝望…… 烧烤店外面的情况,就是吃瓜路人们看到的,血呼啦的,头破血流,看上去挺严重。 考虑到特殊身份,白翼和小九是在后门被带走的。 到了派出所之后,允许两人一人打一个电话。 谢所长看见是DK白翼,一个头两个大,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他儿子谢亮才刚跟白翼一起录完《极限生存》,孩子从岛上回来懂事多了,而且报名当兵了。 派出所里,白翼一直不开口。 小九给容修打电话时,容修在监控室忙事情,电话放在了车里。 于是她给沈起幻打了电话。 * 这边。 沈起幻接电话时,出了监控室,得到白翼的消息,大惊失色。 而监控室里,还不知道这件事。 加了霸王油的事情,和平解决了,道理很简单,如果容修真的故意不给钱,也不会回来找了。 况且,人家开的是劳斯莱斯啊,著名的油老虎,开得起这车的大明星,不差那千八百的。 兄弟们一直在旁边打圆场,冰灰唉声叹气,崽崽诉苦买惨,“乐队最近太忙了”云云:老大一直在想演唱会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所以忘记给钱了…… 大家互相理解了下,容修还给那位小哥道了歉,严肃地保证,今后一定多加注意。 首先,容少校的态度就格外认真,让人根本讨厌不起来。 最后,贵宾票没送出去,小哥也是个爽快的,还精明搞笑,笑嘻嘻地表示,想要五张演唱会的门票,拖家带口去看演唱会。 “你可真敢要啊,五张普通门票,比一张内场票更贵?”监控室的小哥笑道。 的确如此,DK演唱会的门票,目前售价最低五百,内场的贵宾票则在两千元左右。 眼看演唱会临近,价格还会更高。 没想到DK乐队也是霸气的,不仅五张门票给出去了,还有加油站想看演唱会的年轻人,人人都有份,只是不保证位置。 大家开心得不行,到时候哪怕是转手,也不一笔小钱钱呀!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容修这是收买人心呀,用票子堵口,少校先生是怕“霸王油”事件传出去,老脸没地儿放了。 所谓不打不相识,容修还和小哥儿合了影,监控室里一片轻松气氛。 正当皆大欢喜时,沈起幻进来,给容修使了个眼色,兄弟们一起离开了加油站室内,匆匆上了车。 沈起幻以为,容修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定会雷霆震怒。 容修也确实一瞬间愣住,瞳孔微缩,眼底血红,气势骇人,嘴上却只问:“老白怎么样,受伤了么?” 听到沈起幻描述,二哥没大事时,容修才算是镇定下来。 沈起幻没敢让容修开车,库里南直奔井子门派出所而去。 车内,气压极低,容修闭目眼神半分钟,快速地打了几个电话。 * 井子门烧烤店门口,仍然有少量群众围观。 大家都在聊刚才发生的事情,零星的细节拼凑在一起,也没猜出个大概…… 而在饭店用饭的客人、服务生、后厨师傅等,早就被警车一起带走了,所有事件目击者,都被一窝带走了。 许警官年轻热血,刚上任不久,是个耿直又死板的。 派出所里,他把人送进来,两边隔开,冷着一张脸,把暴起嚷嚷着要去住院、验伤的白衬衫摁了下去。 “卧槽!明星打人有理啊?我要告他,老子不把他送进去,老子这辈子生儿子没屁/眼儿!” 小九闻言站起来:“人是我打的,要告就法庭见!” 破仔裤鼻子塞着手纸,指着白翼破口大骂:“我也要验伤!麻痹的我鼻子塌了!” 受重伤这边,闹得警官们脑袋嗡嗡响。 白翼一直没吱声。 趁着警官做笔录的工夫,破仔裤跳起来,指着白翼,说要把事情弄到网上去。 其实网上已经有了消息。 顾劲臣得到消息,往井子门开车时,花朵就给两人发了微博上的热门。 而且视频还比较全,网友们只看到,二哥一直在挨打,他没有任何还手。 后来,女生拉架不成,见二哥被群殴,抡起酒瓶子去救二哥。 网上一大片的叫好,太他妈虎了,太他妈的爽了,美女救英雄啊。 不过网友们也蛮憋屈的,这个视频特别的有代入感。 直到小九面临危机时,二哥终于不再忍了,这让大家热血沸腾,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啊。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打十不成问题,二哥动手是自卫? 网友热讨的这会儿,容修已经没再看网络舆论了,他现在只在意白翼有没有事,一切都不重要。 DK乐队的男人们看完了视频,紧握双拳,眼睛怒红,两只崽落了泪。 换成以前的二哥,怎会硬生生挺着给人打。 沈起幻打了三个电话,律师和他道儿上的朋友,还派出了老沈的家庭医生。 兄弟们悲怒交加,谁也没有说话,看上去下车就要和人群殴的气势。 快到井子门地界儿时—— 容修的手机终于响了,白翼有一次给家属打电话的机会,他只有容修一个亲人。 容修快速接了电话:“你怎么样?” 进到派出所,白翼一直面无表情,沉默不吱声,听见容修的声音,他突然嗓子哑了,哽咽道:“老大,我又惹事了,和人打架了,你知道了?被带到派出所了,也不是,主要是被人打了,我没大事儿……” 容修嗓音低沉:“那群人呢?” 白翼吸鼻子:“他们七八个人,打我一个,我忍了,容修我真的忍了,后来我……我……还手了……对不起……” 容修:“你没事儿?不可能,我看视频上,你受了严重的伤,也许会影响DK的演唱会,七八个人打你一个,你拍照了么?马上拍照。” “拍过了,刚进局子,谢所长就拉着我拍了,”白翼恍恍惚惚,还以为是新世纪的蹲号子流程,“老大,对不起……” 谢叔这是在帮白翼啊,容修勾唇笑:“对不起什么?你是遇到贵人了。” 白翼:“??” 容修眯了眯眼:“等验伤鉴定结果出来,就可以维权了。正好,老奥迪淹死了,你也别着急,我马上就到,你一边等着我,一边想想买什么车就行了,买房不行,你得跟乐队住。” 白翼:“??????” 卧槽? 白翼坐在椅子上,前一秒还灰心丧气堆成一坨,突然挺直了腰杆。 白二是什么脑袋瓜啊,一瞬间就和容修对上了信号。 然后下一秒,他就哎哎地浑身都疼,眼看快疼晕了,马上就要厥过去。 这把小九吓坏了,连忙扶着二哥,对警官们哭着申请,希望能立即去医院检查一下…… 二哥捏了她腰一下,两人交换目光,小九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捂住腰,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更厉害了。 汪哲那伙人闹腾了半天,才刚刚被带到二楼隔离了,派出所难得安静一会,顿时又是一片混乱。 许警官:“??” 谢所长骂咧咧从楼上下来,听到的就是这一声声惨叫。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紧忙下楼梯,跑到办公大厅一看。 白翼和小九两人,刚才还没啥事儿,这会儿看上去都不怎么好了。 “……警察哥哥,他们要非礼我,还让我陪酒,我店里有监控……人是我打的,我用酒瓶子打了人,我承认错误,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真的跟二哥没有关系……店里的客人们,全都看到了,二哥没有动手……” 小九半趴在桌上,哭得梨花带雨。 而且,她的腰也伤了,此时一大块紫青,也不知伤筋动骨了没有,的确应该马上送医院。 不过,如果汪哲听到她说的这些,一定会想起张无忌他妈说的: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汪哲那个人,平时玩女人,是个不正派的。我拒绝过他很多次,他一直纠缠不清,动手动脚,我是个开店做生意的,能躲到哪里去……我不愿意跟他,他就……要灌醉我,要强……用强的……” 许警官:“他当时这么说的?有人听到了吗?” 白翼犹豫了一下,像是要开口说话,张开嘴又闭上。 谢所长注意到细节,板着脸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在办案,不准挑挑拣拣的说,把你知道的都说了!” 谢所长低声一喝,白翼就是一哆嗦。 八年半的牢狱生涯,大概也是让二哥落下了心理病根。 此时,白翼手脚冰凉,那个坐姿,就像当初在牢里与狱警谈话一样。 谢所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也从亮子口中听说过一些白翼的往事,这孩子是被那八年半改变了不少啊。 视频老谢看了,身为所长,那孩子没动手,真是好啊。 但身为铁血汉子,谢所长就是心里有火气,天子脚下,简直无法无天,大庭广众群殴一个,换成任何一个热血男儿都会捏紧拳头。 听谢所长喝问,白翼紧张地坐直,就把在卫生间里,听到汪哲讲电话的事情说了。 有条有理,也没说他全听清了,非常真实可信,谢所长想了想,就问他具体的时间,让小警官去查汪哲的通话记录。 大厅里的女警官,听了两人的叙述,全都皱着眉头,气得咬牙切齿,产生了同样身为女性的共情心理。 有钱了不起啊,刚才那男的,看着文质彬彬,知人知面不知心,灌醉女性用强的,原来他是这种人吗? 而亲自把人带回来的许警官,在一旁也是蹙眉。 他车开到烧烤店外时,透过落地大玻璃,亲眼看见了白翼打人。 一群人当中,就数白翼的伤最轻,说动手的那些人,反而都见了血,惨不忍睹。 刚才带过来时,还哀嚎着,痛苦不堪,不像是装相,一个脑震荡的送去医院了。 说好的七八个打一个呢? 但这是事实,就是七八个群殴了一个,这个是大事件啊…… 莫名就有种荒诞和喜剧的色彩。 大厅里的小警官们都紧绷着表情,用一种怪异的表情打量了白翼。 老实说,DK乐队是井子门派出所的老熟人了。 容修进来两三回不说,后来混熟了,逢年过节会来看望谢所长,谢杰的儿子也要叫容修一声“哥”。 而且在场的小警官们,都用过了容修送来的给老首长们特供的膏药,旧伤老病相当的管用啊! 许警官这人,别看年纪轻轻,却刚正不阿,不苟言笑,对摇滚乐队的印象也不太好。 此时此刻,他正从一堆堆的目击者证词、口供记录中,拼命想让自己的判断是符合法律条文的,聚众斗殴的双方都应该被送进去拘留! 而此时,已经有上百名从井子门赶到的大佬和粉丝,站在派出所门口等消息,时不时喊一声: “放了白翼!!放了白翼!!” 带头是夫夫琴行的梁哥,小宇在旁边正给劲臣打电话,让劲臣快点赶过来,他们被堵在外面,劲臣也许能进去看看情况。 库里南开进来时,四周的粉丝都尖叫了起来,大佬们跟着车往前挤,被院门的警卫拦了下来。 容修带着兄弟们,刚进派出所大门,在走廊里,就听小九哭得梨花带雨,柔弱又可怜。 “这个事件……” 谢所长开口,还没说完—— “事件自有法律做主,DK不介意法庭上见。” 一声磁性的嗓音从走廊传来。 容修一身西服革履,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兄弟们跟在他左右,一行人进了办公大厅。 “这是法治社会,我们都是国家好公民,必将维权进行到底。” 容修说着,走到谢所长面前,环顾四周警官们。 “人就在这里,顶天立地不会跑,事件处理之前,是不是应该带着我的兄弟去医院?听说,对方带头群殴的,已经入院检查了,为什么挨打的,反而在这里接受盘问,忽略及时治疗?” 谢所长一看见容修,脑袋就嗡嗡响。 这个祖宗终于到了啊…… 沈起幻上前:“白翼的律师一会就到了,我们要求白翼和小九立即去医院接受治疗,白翼明天还有重要的演出,希望您能允许。” 沈家大公子说这话就比较委婉客气了,他没说要投诉派出所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谢所长丝毫不怀疑,不管是容修,还是沈起幻,都是敢做出这种事的人。 白翼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刚才还浑身发冷,看见兄弟们一起过来了,眼眶里顿时涌上了热泪。 许警官面无表情:“明天演出?恐怕这半个月,他必须停掉所有的活动了。” 容修闻言,眼光冷厉瞟过去:“这位是……?” 许警官自我介绍了一下,十分正直地表示,就是他亲手抓的白翼,不惧任何网络舆论,以及粉丝阻挠,把人带到了派出所。 容修点了点头:“问话走访证词笔录全都没做完,您就做出这样的决定,公安机关你说的算?” 许警官闻言愣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打架斗殴就是拘留十五天,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不可能今晚就放他走!” 容修冷着脸,上前两步,强大气场压迫过去:“我说什么了?我正在向所长打申请,立刻带白翼去医院。” 许警官后退半步,指了指容修:“你……” 容修身姿挺拔,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别动肝火,这位警官,您秉公执法,社会正需要您这种优秀公务人员——眼下,外边有媒体记者,全国的网友都在等着看这里的热闹,您一会大可以去接受采访,尽情地表达您对这起事件的看法,展示您的职业操守和敬业精神,但您不能阻拦我的家属及时就医。” 许警官:“……” 容修说完,就不再理他了,转头问了白翼一句:“说!为什么还手了?在很多人眼里,你就算今天被人打死,也不能还手,知道吗?” 白翼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半晌,才喃喃了一句:“对不起……我认罚……” 容修眼底通红:“我要听的不是这句,警官们要听实话,你说实话!为什么还手?” 白翼突然抬头,狠狠地握着拳头,指甲抠了肉,低吼:“是!我挨打!我能忍!可我不能看见女人因为我被打了不还手!我不能!妈的!老子是男人啊!老子是京城小伯顿!” 这一声怒吼,让大厅四周一片寂静,小九仰头望着他。 容修直直凝视他,唇角渐渐勾起,“很好,大丈夫,有可忍,有不可忍,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白翼落了泪,死死盯着容修。 谢所长:“……” 就在这时候,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先到是沈起幻家里的家庭医生,以及沈氏集团的法律顾问。 快速地给白翼和小九做了简单的检查,哼哼唧唧也不说到底伤得怎么样。 随后,顾劲臣赶到了。 影帝的到来,让院子里再次传来一阵阵尖叫声,大家像要造反一样喊着: “公正!放了白翼!公正!放了白翼!” 顾劲臣进了门,对在场众人颔首,他的身后是东南西北四个健硕的汉子,还有一名带了两位助手的律师。 办公大厅立即热闹了起来。 家庭医生判断,白翼可能是骨裂,必须拍片子才能确诊,但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 律师来了之后,容修和乐队兄弟们,就一句话也不多说。 本来还是“一个比一个作”,正在闹别扭的两兄弟,突然之间,枪口一致对外。 两人一唱一和,律师在旁边敲边鼓,谢所长额头都出了汗。 说好的谁也不搭理谁呢? 不出五分钟,容修就带着白翼坐上了警车,去往医院去接受治疗。 一听二哥肋骨断了、还是裂了的,这下子,留在所里大厅的兄弟们更热闹了。 冰灰直接嚎哭着,要杀向二楼,势必要将那伙人打个落花流水。 其实他们已经落花流水了,没有一个好的…… 至于二哥,有没有骨裂……白翼从小打架打到大,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件事的处理,其实不难想象。 汪哲知道对方是白翼时,就打了退堂鼓,毕竟DK乐队还有沈起幻在。 沈氏集团是中华老字号,国家运动器材领军者,他们老汪家还想在京城做生意吗? 再往深里想,DK乐队的背后大树是世纪恒商啊。 想到“商宇贤”三个字,汪哲整个人都不怎么好,那个死同性恋是个心狠手辣的变态…… 而听到汪哲强烈表示,希望能“私了”时,他的兄弟和狗腿子们懵逼了,但其中也有明辨道理的,毕竟都是文化人。 关键是打人时,他们都喝大了,也没有想到对方是白翼,那个口罩子糊的太严实了。 如果是普通人,就是随便打了吗? 答案是,是的,他们没少这么干,但大多时候不会在公众场合,为了妞和面子,也是豁出去了。 私了。 沈起幻轻轻勾起了唇角,表示愿意谈一谈,只要对方有“诚意”。 正如之前所说,这件事就是充满了荒诞和喜剧的色彩,主要体现在背地里—— 白翼离开之后,派出所的所长办公室,有过这样一段对白: 许警官怒不可遏:“是我抓的他们!我为什么不能参与调查?是我扣了他们,的确是我!白翼参与斗殴,就应该刑事案件处理,必须拘留!” 谢所长拍案而起,爆喝一声:“你看不懂证词吗,还是看不到网上的视频和舆论?只有你是善恶分明,群众都是傻的、眼睛都是瞎的是吗?监控和录像那么多,你看不到吗?你的是非观呢?白翼是斗殴了吗,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物,这能当成普通案件处理吗!” 许警官英气的脸上透出不甘:“我看清楚了,我亲眼看见他动了手!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他们搞摇滚的,说不定还会吸.毒嗑药,家里聚会时会有违禁品,你应该调查清楚!” “孔子怎么说的,眼见不一定为实啊!唉!”谢所长大叹一口气,“先不说这些,你现在趴窗户看一看,你看一看!你他妈想发动爆乱吗?看见外面了吗?你信不信,你要是敢把人扣半个月,外面立马就会失控!我的天,他们可是‘DK’啊,那可是容修啊……那是容……修啊……” 是的,那是容修,别看只来了一个顾劲臣,且只带了东南西北四个,但他带的可是中那个海的保镖啊。 谢所长捂住了心口,只希望那些祖宗们别再进来了…… 第546章 晋江文学章城 Mercy, 是安全暗语,一旦说了这个词,两人就得停下来。 京城老房改造, 还有别具一格的精致院落,加上高级黑、蓝、红的色彩格调, 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装潢风格,回住处的一路上, 在庭院里散散步, 容修感觉很安逸。 时隔近九年,回来的这天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光韧回家之后, 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呼呼大睡,虽说他这晚同往常一样在店里一直操心抓头,时时刻刻都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中度过,始终认为自己肯定会中年秃顶, 但是他确实没有再失眠, 这是赵光韧两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宿。 苍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了, 他发现自己紧握着手机,点亮屏幕之后入眼就是拨号页面,上面显示着容修的号码。 昨晚暖场退下来之后, 两人回到员工休息室,苍木给容修订的披萨很快就到了。把食物递过去时,苍木忐忑地问容修,能不能给他一个联系方式。容修想也没想,随手就把手机递了过来,说:“自己拨。” 爱豆的手机号码:get√ 爱豆的私人微信:get√ 凌晨回家之后, 洗洗就上了床,辗转反侧直到两点多,既兴奋又担忧,怎么也睡不着,他担心容修一人住在外头不习惯,也不知有没有不方便之处。 再贵的宾馆,也比不上自己家。 为什么不回家? 难道真像后援会谣传的那样,容修因为搞摇滚而辍学,然后和家里父母闹掰了?不是亲生父母吗,怎么可能不管儿子呢? 苍木酝酿了一会,坐起身倚在床头,打开微信看业务,这才发现6号渡口的员工群里炸开了锅,满屏幕都是容修的话题,所有人都表示已经保存了容哥的联系方式。 苍木:“???” 老赵说要把容修登上花名册,他竟然说到做到,而且大剌剌地把自家爱豆的手机号公之于众了? 苍木计算了下时间,从回家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小时,应该足够睡眠了,这会儿容修应该醒了? 要不要联系他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日常需要的? 这么想着,他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伸着懒腰往浴室走。 经过小泰迪Bob的小窝,随手按了一下自动喂食器,狗粮哗啦啦落进狗盆里,Bob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苍木。 “吃。”苍木说。 Bob埋头猛吃。 比起井子门夜店一条街的其他业主,苍木算是相当年轻有为的老板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融资,纯粹一个人单干——对家的La和无穷动,老板都是五十岁见望的大伯,他才三十岁,就开了一家投资千万的夜店,为此有不少人上门“求亲”,家里父母也一直在催婚。 苍木对婚姻大事不太上心,也并非“不婚族”什么的,一来没遇见动心的,二来…… 明知道店里生意不好,贷款一堆没还清,哪能拉着人家姑娘跟着一起遭罪,那不是丧良心么? 店里生意再差,他也没亏待过员工,在井子门附近,他给服务生们租赁了集体公寓。 但是,苍木不打算让容修和那群小孩住在一起。 爱豆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得给他容修一个隔音的房子。 苍木一瞬间转换成了经纪人的脑子,他盘算着,房子要大一点,能放下一架斯坦威,还有Fender、音箱、效果器、迷笛键盘、跑步机……之类。 也不知道自己手上还有多少钱,筹备这些东西够不够用,也不能动用店里的流动资金…… 贷款肯定批不下来了,还有百来万没还清呢。 怎么是好? 还有容修目前的生活。 那些年,他靠演出就算赚的再多,眼下也应该花费得差不多了?京城的消费这么高,他手里的钱够用么? 自己要不要主动开口,先给他预支一些薪水? 那样会不会让他觉得尴尬、难堪、伤自尊? 如果……有人和自己商量一下……就好了…… 苍木犹豫着,咬了咬牙,微信打开通讯录,戳到“顾劲臣”这个名字。 他发了一个微信。 只有五个字—— ——容修回来了。 * 另一边,西城区合宿练习基地,第三舞房。 上午,舞蹈老师终于叫了停,学员们喘着粗气,抹掉额上汗,冲到走廊饮水机去补充水分,体力过硬的则仍在坚持练舞,跟拍VJ们尽职地分散两处继续拍摄。 《The C》是一档不单以唱歌为标准选秀节目,主要还看偶像的综合素质,唱、跳、才艺、硬照、舞台感、镜头感、综艺感、采访临场发挥,以及日常生活能力等都包括在内。比赛期间节目组会为学员安排各种通告,在参与活动过程中拍摄学员的各方面表现,与每周的比赛剪成一期,由网友、评委、导师、制作人票选决定晋级选手。 课间休息,通常是收集跟拍素材的最好时间。 “顾,顾老师!”那道人影刚出现在练舞房门口,十六名选手就不禁浑身僵住,齐齐站直了行注目礼。 经过七场残酷的舞台厮杀,如今只剩下了十六名学员。 大家已经和顾劲臣相处三个多月了,尽管对方今天一身随意的卫衣仔裤运动鞋,一行人见到这位同样年轻的执行制片人,还是会感到分外紧张。 “忙你们的。”劲臣笑着看他们,接过舞蹈导师曲艺递来的平板,“怎么样?” “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进步特别大,顾老师检查作业?”曲艺语气颇为得意。 曲艺是顾劲臣的经纪人曲龙的亲妹妹,从韩国回来不久,两人关系很好。 劲臣在休息椅坐下,通过视频来了解这两天的学员练习情况。 “顾PD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而且穿得这么休闲。” “顾老师是不是要教咱们跳舞?” “别做梦了……” 学员们小声地交谈,一边互相调侃逗趣儿,一边尽可能地给自己加戏,但是,顾老师坐在那边,谁也不敢语出惊人或大声喧哗。 顾劲臣今天穿的和往常风格不同,比起平日里的体面模样,这身衣服反倒显得青春帅气,和那些小鲜肉站在一起丝毫也不显老。 但是他的脸色不太好,显然睡眠不足,眼睛泛红,眼底微肿。 和曲艺聊起明晚学员抽签比赛时要用的曲目,就在这时候,劲臣听见有人在远处小声打口哨,吹的是亡灵序曲。 劲臣突然愣了愣,停止了谈话,回过身,寻找那个人。 只见靠窗而坐的少年,并不和身边的学员们一起谈天说地,只是微微地侧头望向窗外,嘴上小声地吹着口哨。 是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向小宠。 他不是十六强中年纪最小的,21周岁了,但他长得相当显小,一笑两个酒窝,性格比较腼腆,做录后采访时既不会对镜头撒娇卖萌,也不说一些其他人气选手的好话。 因为不太会找戏,所以向小宠的人气并不高,唱跳方面也不出彩。 本以为他进不到这一轮,没想到竟然踩着及格线进到了十六强。 早晨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向小宠的脸上,将他的肤色衬得透明,脸上的妆被汗水洗得差不多了,却一点也不显黯淡,和身旁众人相比,他像个还没成年的青春期小少年。 劲臣给跟拍VJ使了个眼色,后者默默地将镜头对准了向小宠。 “小宠的口哨吹的不错,如果明天抽到合适的风格,比如民谣,你可以考虑在前奏时表演一下,既怀旧又有特点,会给你加分的。”劲臣说。 前辈的点名让向小宠一愣,他紧张地看向顾老师,不经意扫见一旁黑洞洞的镜头,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劲臣感到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摄影机:“刚才他吹的那几句《The Dawn》,VJ老师录下来么?” VJ比出OK的手势。 向小宠一直低头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费劲地憋出一句:“顾老师,您刚才是在表扬我吗?” 众人:“……” 身边的学员们都在无声地笑。 “顾老师点拨你呢,向小呆。”一位学员说。 这个小弟弟也太有意思了啊,平时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成绩也是垫底的,像这样的竞争对手再给来一打好吗? 《The C》内部学员还是比较和谐的,大概是累的,再加上平时一起跑节目组安排的通告,谁都别欺负排挤谁,大家都不好过就是了。 学员们都很清楚,现在是顾老师在帮向小宠加戏,不过,他只能走到这里了。 身为没有合同在身的“野人”,向小宠不是任何一家娱乐公司推荐来的,只是通过网络报名,走运被选上充人数罢了,毕竟至今还仍然没有公司找他签约。 向小宠除了脸蛋漂亮,可爱了点,呆萌了点,唱跳什么的根本不行,唱歌还一个调子,只会rap…… 十六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顾老师也喜欢亡灵序曲?”向小宠小心翼翼地问。 劲臣没应声,像是在走神。 “我师父,特别喜欢这个曲子,他小时候和乐队总练,现在也一有空就给学生表演这个。”向小宠说,“昨天他还来了一段呢。” “师父?你的音乐老师?”劲臣问,“教什么的?” “架子鼓老师,”向小宠腼腆地笑了,“教我好多年了,他可严厉了,会打人的那种,现在在燕郊的一家音乐中心教小孩。” “你学了六年鼓?” “不是,学十二年了,”向小宠说,“九岁学的,上高中时认识了现在的老师,开始跟他学习。” 劲臣略有些诧异。 是了。 这才想起来,这名学员的“才艺特长”:自幼学架子鼓,曾获iVocal爵士鼓大赛的青年组亚军。 iVocal可不是什么小奖项,单是海选报名,就要过重重关卡。 是不是可以找机会展示一下,也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人气。 顾劲臣想,是不是可以给年轻人多一点机会,到时就算不能走到最后,也不会觉得惋惜。 这样一来,就得找导演为他争取比赛曲目的事…… “你喜欢摇滚?”劲臣笑问,“软糯糯的,看不出来。” 向小宠面红耳赤,“顾老师,我,我不软啊。” “你还不软?”舞房里的学员们哄笑起来,“玩摇滚都是长头发,杀马特,纯爷们,音乐一响——呃啊,一下就炸了,金毛狮王一样,你怎么跟rocker比?奶猫一样,还说不软?” “是因为我没打鼓,我打鼓可凶了!”向小宠急道,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还有,狮王是什么?我的偶像,他可帅了!我师父说,他和正常人没两样,才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吓人。” “哎呦,你还有偶像?可帅了?谁呀?”学员们起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向小宠红了眼,耳根也通红,“别打听了,我不会说的。” 学员们逗弄着好欺负的向小呆,跟拍VJ抓住了这一幕镜头。 众人互相确认了眼神,目前大红的乐队只有那么两三支,奇幻紫,甜咒,夜逆。 学员们猜测:“你该不会是……喜欢……幻……” 向小宠说:“不是,我偶像玩摇滚的时候还没他呢!” 学员们:“那是季……” 向小宠:“不是!我偶像唱歌,比他好听多了!” 学员们:“……” 向小宠:“你们别问了,我爱豆不在国内。” 学员们:“向小呆,我们没问…… 向小宠:“……” 学员们:“录着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得罪了好多人啊……” 向小宠:“!!!!!” 跟拍VJ嘿嘿直笑,扭头去看劲臣,见顾老师缓缓摇了下头,VJ当即心领神会,笑着对学员们摆了摆手,表示这段不会播出去。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和剪刀手不是一个部门的。 录制气氛不错。 劲臣默不作声地起身,往门口走。 走出舞房大门,他来到走廊尽头的窗边。 摸到卫衣口袋里方才震动的手机。 劲臣垂眼翻看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人就僵在了窗前。 五分钟…… 十五分钟…… …… “顾老师?你怎么了,学员练舞了,快进来呀。”曲艺从舞房大门探头催他。 “知道了。”劲臣背朝着这边,他没有回头。 “嗓子怎么哑了?”曲艺惊讶问。 劲臣扶住窗台:“……雾霾。” “哦,等会儿我给你找个口罩,专业防霾。”曲艺说。 “谢谢。”劲臣看着窗外。 一只手压着窗台边沿,手指渐渐发白,一只手无意识地碰到手臂上的烟花儿。 过了好长时间。 劲臣才转过身,往舞房大门这边走。 脸上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就是眼睛有点红,等会补个妆就好了,曲艺说:“我一会给你两片感冒药,你肯定是感冒了。” 曲艺说完,放心地进了门。 她哥曲龙,是劲臣的经纪人,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内情。 ——劲臣会想恋人。 很想的那种。 该不会是忌日? 临进门之前,劲臣给助理花朵发了一条微信,“一会去俱乐部打拳,帮我回家取装备,新买的那套,送到学员基地来。” 小助理:“?!” 正排队给顾老师买早茶的花朵险些原地跪下。 打拳?那怎么行?上次嘴角受了伤,这次要是脸受伤了该怎么是好?曲哥不是早就禁止顾影帝打拳了吗? 如果说娱乐圈是名流巨星们的名利花园,那么顾影帝就是那簇不一样的花火。 小助理为劲臣操碎了心,上次要去夜店,这次又要去打拳? 花朵从茶餐厅出来,把咖啡点心放在车后座,拿出手机,打算再劝劝对方。 但是,她仔细寻思半晌,又放弃了。 劲臣这几日的睡眠质量很差,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或许运动一下也不是坏事? 而且,向来对穿着十分讲究的他,今早竟然一反常态,明知道要和学员们一起录制日常练习,还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就去上镜了。 难道他又失眠了? 卧室不开灯,坐在窗台上,看大马路看了一整夜? 花朵看着手机桌面上的时间日期。 3月6日。 那就没错了,每个月的月初,顾老师的状态都崩溃,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这些天,能不拍戏就不拍戏,威亚要远离,坐车时更要上内锁。 去年他的电影刚上映,一天晚高峰,在朝北大道上堵车,劲臣突然打开后车门下车,站在马路中央,仓皇地寻找着什么。 影帝出现在堵得死死的马路中央,自然引起了市民好大的轰动,微博热搜一上就是一个星期,黑粉的那些嘲讽的话可想而知。 这种可怕的情况千万不能再发生了啊。 赵光韧兴致高涨,笑着说: “比如我,念书那会儿也组过一支乐队,毕业就解散了,你猜叫什么?” 不等青年回答。 赵光韧大笑:“红烧肉乐队!还参加过啤酒节咧,老子正经是乐队主唱!” 容修笑容暖了几分:“……” “你的乐队叫啥?”赵光韧问。 容修一愣,摇了下头,没有回答他。 赵光韧也没正经问,突然又想到了别的,“对了,除了硬摇重金,你还擅长什么?” “布鲁斯,我喜欢布鲁斯,”容修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自嘲,“以前也做过雷鬼,做过英伦,多多少少都玩过些,不少歌都被和谐了。” 赵光韧想了一会,叹气道:“国内的情况就是这样的,风格更接近流行一点儿,才会被大众接受。重金死亡什么的太小众,亏本赚吆喝罢了,黑金死金迷幻旋死什么的更是没门儿,网上咔的多严啊,有关部门把得紧,搞不好就栽了。” 听青年说从前做过几首歌,赵光韧面儿上称赞,心里以为,容修可能只是在诸如音乐原创网、直播网上唱着玩的,“有机会听听你的作品”这个念头,在赵光韧的脑中一闪而过,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口。 之后的时间里,赵光韧也没隐瞒店里的经营状况—— 也不觉得丢脸,国内有几家不亏损的正经Live House? 经营不善这种事就摆在明面儿上,根本隐瞒不来,于是两人又聊了聊夜店一条街的目前发展情况。 “我们店里的那个乐队,就是单纯的流行,”赵光韧对他透露说,“连名儿也没有,成员都是兼龘职的,有一个是大学生,鼓手叫多宝,我堂弟,姓赵,家是卖手机的,现在他管乐队的事,他们都是我亲自招募的人——说是驻唱,其实就是玩票儿,临时搭个伙,早就该解散了。” “解散?”容修迟疑片刻,“我不建议,Live House还是需要有一支驻唱乐队的。” “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我打算重组一支真正属于自己家的乐队,可以签娱乐公司出道,事业发展完全自由,但一定要打上FerryNo.6的tag,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店既是起点,也是乐队的娘家——” 聊起驻唱乐队的未来蓝图,赵光韧兴奋地侃侃而谈,能看出他已经计划很久了。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就是精力不够,也不专业,还没有可靠的帮手——” 赵光韧语气中稍带了些顾虑,大约是考虑到对方的年纪,二十八岁了,组建一支全新的乐队,其实对乐手来说并不明智——从容修所展现的水平来看,要是真想正儿八经玩乐队,大可以到正在招募吉他手的知名乐队一试。 即便想到了这一层,赵光韧还是想争取一下,直截了当道: “老弟,不知道你对乐队感不感兴趣,或者可以试着管理什么的,我打算把你安排到乐队这块儿,不过,我们还需要和苍哥……哦,就是老板,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对方想一出是一出,容修有点回不过神:“一起商量?” “这方面我们老板比我在行,你不用拘谨,他以前是一支地下摇滚乐队的后援会骨干,”赵光韧说,“店里员工不多,像个大家庭,有什么事通常大家一起商量——接下来,我们可以先商量一下乐队的事——你觉得,奇幻紫那种英伦摇滚怎么样?” 容修一时不明所以:“什么?” 赵光韧:“就是幻神的乐队啊,其实说白了,英伦嘛,和流行也没太大差别,不如干脆一点,咱们单纯走‘城市流行摇滚’路线,poprock受众更广。” 容修:“……” 他静默了片刻,才问:“赵总,您决定聘用我了?” 赵光韧哭笑不得,“聊这么半天了,才想起来问?” “只想确认一下。”容修说。 “不然呢?”赵光韧无奈地叹气,“确认过眼神,是同道中人,”他这么低喃着,突然抬眼凝视容修,“你啊,到底是什么来历?” 容修一愣。 “我能看出来,”赵光韧说,“你不愿意多透露,我也不多问。” 容修脸色微变:“赵总……” “叫我赵哥,京城遍地都是‘总’,一个招牌掉下来,能砸倒十个,”赵光韧打断他,语意中带着几分试探,“谁还没点儿‘过去’呢,我刚才说了,我的眼睛很毒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当过兵?” “……” 原来是这事儿? 容修暗松了口气,“赵哥好眼力,退役两年了。” “退役?”赵光韧紧绷的表情一下放开了,“不是逃兵就好哈哈哈,我初中毕业就入伍了,汽车连,这方面嗅觉还是很灵敏的,一看就有那个劲儿,”他用天桥上算命的口气说,“而且,我能看出来,你是老兵油子呢,还多才多艺,是个文职?文艺兵?专业士官?哪服役的?” 容修没多透露什么:“边防。” “国家边防战士啊,致敬,致敬!那么,我的想法,你肯定能理解。” 赵光韧慢悠悠地喝了口啤酒,笑着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的情况,不是‘我为什么聘用你’的问题,而是我必须得聘用你——因为,聪明的军师,绝不会把一员大将,撵到敌人的阵营里,为他人所用。” 容修失笑,“您捧了。”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来这应聘了?”赵光韧眼中多了几分探究,“这条街上,咱家位置其实很一般,街头有La,街尾有无穷动,前有狼后有虎的,你怎么选择咱家了?” 容修没回答,从衣兜里掏出两粒小骰子,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赵光韧一呆:“你是说,掷色子?” “两个六。”容修说。 赵光韧:“……”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赵光韧叹了口气,“其实,我更希望你说,因为我们的实力看上去最强、风水最好什么的,哪怕是因为我们的店名比别家的好听也行呢……” 容修注视他一会,忽然问:“店名是谁取的?FerryNo.6。” “当然是老板了。”赵光韧说,“想当初,是先起了这个店名,才选了这个地址,井子门6号——那时候,位置更好的2号也在外兑——就是现在咱们的死对头‘La’,房价差不多,但老板一定要选这里……当不当正不正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FerryNo.6’这个店名。” 青年低头垂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赵光韧咕哝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掷了两个六,应该是井子门12号?” “没错。”容修说。 赵光韧:“12号是……” “7-11。”他说。 “对!连锁超市来着,”赵光韧调侃道,“你没进去应聘个收银员?” “只买了瓶饮料就出来了,”容修笑了,“不然,我回去试试?也许我的手速,数钱更快。” “别介啊!您就呆这儿,明儿我就去打两份卖身契,你先签了。”赵光韧说。 “……” 容修没应声,脸上依然是从容的笑意。 过了一会。 “我的价码很高的。”容修半开玩笑地说。 赵光韧不解地看着他。 容修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三个月,月结,不签。” 赵光韧:“……” 根本不上套啊。 听他那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赵光韧神色复杂地歪头看着对方。 “我是说,试用期,”容修笑道,“互相了解一下,况且,乐队也不是那么好组建的,一个季度期限。” “也对,互相考量,都说玩band找队友,就像找老婆,可遇不可求,”赵光韧松了口气,自语般地说,“早晚有水到渠成的一天,我有种预感……” 说到这里,赵光韧顿了顿。 然后,他直视对方,小声说:“卖身契,我给你留着,只要你瞧得上,就叫我一声哥。虽说我没多大能耐,这家店盘不盘的活还两说,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井子门地界儿,不管你以后去谁家干,咱家一句话,还没人敢造次。” 没想到,萍水相逢的前辈会这么说,容修正式地站起身,“赵哥,您……” “甭说客套话了,日子还长着。”赵光韧也起身,拍了下容修的肩头,“那两个色子可是大功臣,能送给我吗?” “好啊。”容修把骰子放在他的手里,“赵哥请笑纳。” “就冲你这声‘哥’,我也得好好照顾你,”赵光韧心情太好了,他攥紧了两粒小玩意,哈哈大笑道,“老弟,你能来我这儿,这就是命!” “也是缘分。”容修低喃了一句。 不由想起今天下午的事。 在火车硬卧上熬了一天一龘夜,下火车,出站台,打车来到井子门,就近找了个宾馆。 本打算出来吃个晚饭,在熟悉的地界儿随便逛逛——因为当年的约定,他回来了,还有要紧的事去办,手里又不缺钱,找工作什么的,根本不在行程范围之内。 第547章5 晋江文学城 Mercy, 是安全暗语,一旦说了这个词,两人就得停下来。  “我知道你。”苍木握住他的手指, “容修,你好。” 然后,苍木僵直在原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莫名想起从前, DK后援团选会长时的那个规矩。 ——对视五秒。 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苍木:“……” 他感觉到, 自己指尖正在琴颈上画心电图。 确实有点抖。 紧张。 脸热。 近距离看,容修比年少时结实了, 是不是又长高了? 容修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手指,“苍先生?” “嗯?”苍木回过神, 顿时觉得指尖发麻, 连忙松开手, “开始,”他说着,僵硬地蹲下来, 开始拧动效果器旋钮, “我是业余的, 你调参数?” 容修:“……” 男人突然矮了身, 半蹲在自己眼下,容修不由一愣, 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良久没听见容修有动静, 苍木整个人都不太好,他深埋着头,咬牙闭眼,心突突直跳。 别慌, 这没什么。他下意识地自我催眠一番。感觉到来自头顶上方的那道视线,又默念“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冷静冷静”三遍。 容修站在那,颇具兴味儿地垂眼打量着苍木的头顶。 想起贝芭蕾透露过的那些话,店里的小服务生都是有才华的,关键时刻也能顶半个吉他手什么的,没想到,连店里的老板也不遑多让。 对于有魄力在国内坚持经营传统Live House的苍老板,容修是打从心里敬佩并尊重的,乃至于他并没注意到对方的不自然,索性也半蹲下来,在苍木耳边小声交代:“琴桥拾音,模拟全关。” “嗯。”苍木拧动电吉他面板上的旋钮,该关的都关了,又把拾音器档位调节到琴桥那一档,然后他看向容修身前的综合效果器。 “我更喜欢单块儿的,综合的很少用,”容修压低声音,“所以,参数没太大的把握,这个牌子我也没接触过……” “我知道,BDX单块儿十六个,还有音量独立踏板,吉他是Fender,我会尽快准备的。”苍木低着头用余光看他,“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照你说的调,绝不会错的。” 容修眉心微动,含笑望向他的侧脸,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压缩1,失真E5,降噪G2,延迟d5,声场关了……” 两人蹲在架子鼓边,肩靠着肩,头挨着头,小声交谈时像在对接暗号。 苍木惊讶:“声场关了?关到哪?” “全关。”容修说。 “好。”苍木照做,一点质疑也没有。 “赵经理录用我了。” 就在两人忙着拧那些旋钮的时候,容修突然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没头没尾的。 苍木等了半天,也没听对方接着往下说,于是困惑地看过去,“我知道这事了,欢迎你加入……” 话音未落。 青年忽然侧过头,眼带笑意地看向他,“所以说,苍老板,打今儿起,店里管我的晚饭么?” “管,”苍木想也没想,“吃,住,”他浑身僵着,垂着眼,一边忙着调参数,一边机械地说,“宵夜,都管。” “待遇真不错,”容修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手上动作不由放缓,连说话也微微停顿了片刻,“所以,您刚才的意思是,连我的私人乐器也管?” 苍木愣了愣,“?????” 哪不对? 没有哪家夜店会给乐手买乐器?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你知道我用Fender?你也用?”容修依然在笑,“美芬?CS?MB?我们一样?” 苍木:“…………” 我!们!一!样! ……不,冷静点,当然不一样。 容修喜欢收藏电吉他,十八岁的时候他做过一个专场,展示了他所有的爱琴,插电的不插电的一共二十三把,吉普森、芬达、依班娜等等一样三四把也不嫌多,毕竟音乐风格不同对音色的要求也不同;还有一把他七岁时用的红棉民谣吉他,已经旧的不像样子了—— 从那时起,苍木就知道,容修是个念旧的人。 容修有那么多的宝贝,然而平时演出时,他最爱用的还是美芬,常用的那把FenderMB是全球限量大师手工制作版,现在买二手出四万块网上跪求也收不到,光一个琴体的小木板板就七千多,全新正品的苍木连见都没见过。 管乐器肯定是管不起了,容修的乐器太贵了。 苍木保持低头拧参数的姿势,僵硬地说,“不是MB,连Cs也不是,我只有一把美豪……也只用过那一把琴,别的也不太懂……” “32分音符那part可不简单。”容修打断道。 苍木:“???” “我是说,The Dawn。”他没再继续深究fender的事,毫无预兆地换了一个问题,“BPM80,不会出问题?” 苍木:“……” 思维跳跃有点大,这边还在想美芬的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听到对方提起了曲名,苍木仍没缓过神,脑中无意识地翻涌起听过无数遍的DK日常练习曲—— 那是容修最喜欢的曲子。 DK解散之后,苍木从零开始学电吉他,别的歌怎么练都是菜鸡,只有亡灵序曲最为熟练,曾经练琴时弹过多少遍,他数也数不清。 于是,苍木终于迎上对方凝视自己的那道视线,他注视着容修,正色道:“如果换成别的,我肯定不行,唯独这一首,我想和你一起试一试。” 容修:“……” 他的表情中略带点困惑,紧盯着苍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容修移开目光,说:“随你了,你的店,你任性。” 这是什么意思? “你……”苍木蔫了,“你不高兴?” “能和老板同台,是我的荣幸,”容修抬眼,轻声地一字一句,“Ferry……No.……Six?” 苍木:“……” 似乎看见容修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苍木愣了愣。 爱豆真的很好看,明明九年前就可以出道的。 “如果遇到问题,就把音量踩小,”容修垂下眼,继续调效果器参数,“离我近点,给我信号。” 苍木瞬间松了口气,也笑了:“好。” ——信号。 当年,DK的演出现场,苍木和劲臣身为大粉头,经常站在第一排,劲臣观察细微,告诉过他,容修在演出的过程中,有很多暗中调度乐手的小手势和小眼神。 演出中途一旦出了状况,容修百分百能听出来,并且及时地给出“信号”,做出最完美的补救。 因为和幻神一样,他也是一个黑马团队的灵魂人物啊! 也有和幻神不一样的可贵之处—— 从前,很多专业人士从容修的身上看见了他的才华,但是,他真正的才华其实并不是音乐创作,而是…… 强大的领袖能力,还有团队凝聚力。 井子门卧虎藏龙,会唱歌的多了去,会乐器的成千上万,就这么上台唱首歌,就是牛逼人物了?就啪啪打脸了?笑话! 容修深知这一点,他做得也很好…… 就才是他的真正牛逼之处—— 有谁能把一群吊儿郎当的业余选手,只用十分钟,在不练习、不排练、不磨合的情况下,组成一支完整的乐队,直接上台演出吗? 没有!井子门一个这样的队长也没有!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乐队成员,每个人都信服他,下一次,只要他一开口,就会有一支乐队跟随他! 没有信任的乐队,不能登上舞台。 摇滚乐队,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无兄弟,不摇滚。 “我期待这次的合作,原计划,开工。”容修说。 他站起身,去和灯光师说了几句话,又和紧张得直冒汗的多宝对视了一下,见对方心领神会地舒了口气,他做出了最后安排: “五分钟,准备时间,我去热个身。” “是。”多宝和苍木应道。 紧接着,容修没有再对他的搭档们叮嘱什么,而是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交叉缠在一起,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 随后,他脱掉身上的迷彩冲锋衣,往舞台边一扔,就往钢琴的方向走去了。 * 舞台下方可热闹了。 周赞赞见小哥果然回来了,台上的乐队忙得热火朝天,他一开始还喜滋滋的,没多久,表情就一点点变了。 周赞赞懵逼仰头:“这是哪一出儿?乐队不是上来了吗,那小哥怎么坐钢琴前边儿了?” “你不是说,店里要给你贺寿吗哈哈哈,”身边哥几个狂笑道,异口同声唱起来,“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丫闭嘴!”周赞赞怒瞪着一群损友。 说好的一起噪起来呢? 本以为,会出来一支牛逼的摇滚乐队给他庆生的,这下彻底跌了份儿,牛逼都吹上天了,跪着也要吹完啊! 可是,又不好拒绝别人的善意,周赞赞只能一脸纠结地眺望向舞台上的容修,小声地埋怨着:“我真是谢您了哥,咱好好儿玩摇滚不行吗?” 舞台上,那道劲挺的身影极其惹人注目,观众们不约而同地朝他望去,场内竟然有一瞬间的安静。 容修原本没想这么劳师动众的。 刚回京,还没拜访老师,也没见兄弟,就遇见了赵经理对他亲和客气。 ——离家在外这么些年,感悟最深的就是那句“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碰巧店里这事儿他赶上了,就想着,把不安分的小家伙们安抚好,也算是礼尚往来给赵经理一个回馈。 没想到,钢琴师小李这么不开面儿,完全没考虑过,建议他来一首钢琴摇滚,其实也是给他正名的机会。 再看台下的观众反应,看来必须得正经作个妖儿了。 “加油,让那些棒槌心里有点数,前辈永远是前辈!”吉他手临下舞台之前,对问他借吉他的苍老板握了握拳头,又冲容修比出了一个食指小指,对贝斯手伸做了个鬼脸:“Rock!!” “滚蛋。”贝斯手一脚把他踹下舞台,握住琴颈的手心里全是汗。 舞台上,容修习惯性地回头,以目光寻找他的队友。 想起许多年以前,站在自己身旁那个位置弹奏电贝司的男人,他叫白翼。 那年,白翼才二十岁,花名:二哥,被摇滚前辈笑赞为“京城小伯顿”。 白翼是从井子门到东四,最牛逼的贝斯手。 没有之一。 ——白二,好久不见。 FerryNo.6 CLUB的经理办公室,赵光韧坐在沙发上,表情呆滞地瞪着茶几上的大白纸。 手机里是奇幻紫的排练视频。 在此之前,青年跟着他进来,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简单聊了一下,赵光韧随口问了几句,不过是娱乐服务行业面试的常规问题。 起初,赵光韧一点也没上心。 眼前的青年颜值极高,八成和那些小鲜肉一样,整天幻想着一龘夜成名,毕竟LiveHouse是星探们经常光顾的地方。没想到,正当他琢磨着怎么打发掉对方的时候,青年竟然淡淡地说他懂点儿音乐。 赵光韧心里一下乐开了,刚想困觉就上赶着递枕头?正所谓做得多错的多,怕的就是你不展示。他二话不说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了储存空间里的一个视频。 赵光韧:“先听听。” 说完,不等容修回应,视频开始。 这是一支由四名成员组成的乐队,视频是他们在录音室的排练过程。 英伦摇滚风格。 好巧不巧,刚和台妹子聊完这个话题,面试官就拿了个英伦摇滚的视频? 容修笑着挑眉看视频。 画面中,乐手们的水平都在中等靠上,主音吉他则引起了容修的注意。那人和他年纪仿佛,成熟英俊,是个吉他好手,一段Lick琶音从2品秀到11品游刃有余,吉他水平可见一斑。 大约播放了90秒,赵光韧按了暂停,问:“怎么样?” 连什么“怎么样”也没说明白。 容修环视了一眼办公室,见墙边放着吉他和电子琴:“给我几张纸?” “要纸做什么?”赵光韧迷茫。 “我试试。”他说。 赵光韧一脸懵逼,“试……什么?” 天知道,赵光韧只是想通过这段视频,对眼前的青年炫耀一下他请来的特邀嘉宾—— 幻神! 好好的震慑打击一下青年的积极性,顺便给他制造点儿压力,在心理上知难而退、不战而降,然后再让他随便展示一下所谓的“才艺”—— 不管唱歌还是跳舞,弄完了就赶紧打发走,反正选择来LiveHouse应聘的小孩,鲜少不会唱唱跳跳的,表演欲还强,大多数尬的很而不自知,没啥意思。 结果,对方居然说要几张纸,他想干什么? 能猜到一点儿,但令人难以置信。 这可是一首由沈起幻大神作曲,奇幻紫现任主唱填词,还没公开发布的新歌! 奇幻紫还没出道,微博粉丝竟然能高达两千万,就足以看出号召力。沈起幻有颜有钱,线上咖位高,又不是专场,他根本没考虑来LiveHouse接散活儿。后来,赵光韧在录音棚门口堵了三天,好话说尽了,沈起幻才松了口,显然是为了宣传新歌才勉强答应。 然而,此时,热搜乐队的压箱底单曲,沈起幻亲自操刀,网上一个资源也没有,青年居然说,他要试试? “你要扒带?!” 不等容修回答,赵光韧“霍”地站起了身。 “我猜对了吗?你是不是要扒带?”身材微胖的男人神情略显激动,他大步走到办公桌前,翻出一摞A4大白纸,连水性笔也递了过去。 “还有几个小时就开场了,凌晨十二点以后我才有空,”赵光韧把语气控制得格外冷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脸兴奋地盯着青年,而且口气非常急切:“你是不是要扒带?我一会就要出去看现场,你在这儿等我回来吗?” “赵总工作繁忙,我很快完成,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容修应,接过了纸张和笔,点了一下播放,无视了傻杵在对面等他表态的老赵。 赵光韧:“???”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狂妄啊,吹牛逼一个顶俩,论技术一茬不如一茬。 不过,他还就是喜欢这种敢说敢做、天不怕地不怕的! 有点儿意思。 青年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微妙的,腰板儿挺得倍儿直,大大方方,丝毫没有服务行业常见的那种恭维讨好,却一点也不显得失礼。 如果是普通的小年轻,今晚赵光韧这么忙,早就用一句“店里人招满了”把他撵走了。 赵光韧看了一眼时间,走到落地窗前望向场内。 此时,观众陆陆续续地进了场,客人越来越多—— 这是半来生意最好的一天,全归功于奇幻紫,他们是目前为止来店里演出的最高咖位了。 也不知道今晚过后,这种粉丝鼎沸的大场面,还会不会再在6号渡口出现。 啧,想多了,明年今日,有没有这家店还两说呢。 赵光韧心里叹息着,期间抽了三根烟,接了几个电话,转身望向坐在沙发上写写画画的青年。 茶几上铺着的几张大白纸,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 等等,那是什么? 赵光韧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纸张,旋即瞪大了眼睛。 雾草?! ——主唱的人声谱,键盘的五线谱,主音吉他的六线谱,贝斯的四线谱,还有鼓谱…… 这下大发了。 惊愕间,视频正好播完了第五遍,也就是说,不到半小时,他真的扒了个带?听一遍扒一层?他是过耳不忘吗? 话说,这小子的关注点不对? 赵光韧惊呆了! 自己刚才说那话的意思是,凌晨十二点之后,等店里打烊了,再过来面试他。赵光韧本想着,他不是要应聘吗,那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呆着,虚心看视频好好学学,如果真想找工作,就等到大半夜再面试好了。 完全是想刁难一下年轻人。 不料,青年不是那种不着四六儿的,居然真的……当他的面儿,现场扒了个带?还每种乐器分开记谱? 这谱子也太特么带劲儿了! 现在人才市场竞争这么大了吗,应聘个娱乐服务行业都这么硬核? 赵光韧虽然当过直播歌手,却不熟五线谱,读谱时必须从哆来咪一个一个往上数才能认出来。六线谱上的吉他和弦倒是较为熟悉,但眼前的谱子,写得有点专业,且符号密集,直线是卡着手机边边画的,看着相当杂乱,他基本上处于看不懂的状态。 “没有字幕,歌词听不清。”容修说。 赵光韧吞了下喉咙:“嗯……” 如果能听清,你还打算把歌词也一并写上?还真是业界良心,来这儿应聘干什么,应该去扒谱网当小编啊,一天扒三首歌,也够日常花销了。 赵光韧一阵腹诽。 其实,歌词方面,他也没听得太明白。 奇幻紫的主唱似乎口齿不太清?也不知道一会对LiveHouse现场有没有影响,毕竟店里的音效实在赶不上录音棚的天价设备。 “发声位置太靠后。” 容修说着,两只指尖在喉结两侧掐了一下,又用笔在几张谱上分别画了几个圈。 “鼓,这两处,四小节填充花儿多余,副歌反而不够华丽,所以显得头重脚轻……还有这部分,贝斯riff出错了,不是失误,而是惯性错误,贝斯手基功不扎实,另外……” 赵光韧一脸懵逼:“?????” 你踏马在说啥? 这是奇幻紫出道新专辑的内定主打歌,微博关注度高,粉丝期待值高,怎么在你嘴里全是毛病? “曲子是好的,我很喜欢,”容修眼中含笑表示了欣赏,“从副歌的和弦走向和旋律来看,其实在这里——” 他又在桥段位置画了一个勾勾,“层层铺垫之后,作曲人有明显的转调意愿——我非常同意,那样会让舞台现场的效果很炸——但,作曲人可能考虑到主唱的音域不够,在编曲上妥协了,有点可惜了。” 赵光韧在心里握了个大草:“……” 前两天,沈起幻把视频传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遗憾地叹息了两句,赵光韧当时只是笑笑,并不以为意。 ——天下的学霸都喜欢跟别人说:“这次考得不太好。” 净特么扯犊子。 所以,老赵一直认为,幻神不过只是谦辞罢了。 青年居然一针见血。 “你和沈起幻商量好了?”赵光韧说,“你俩台本儿一样,连语气也是一样的。” “嗯?”容修抬起眼,“那是谁?” 赵光韧惊疑不定:“?!” 妈哒,您别逗好吗大哥,说好的精神打击、不战而降呢? 那是幻神啊!沈起幻啊,幻神! 敢情儿视频看了半天,全白瞎了? 您连画面里的主音吉他是谁都不知道? 沈起幻则坐在台前,眺望着远处舞台上的那个人。 他很久没有听过这么让人舒服的旋律金属现场演奏了。 虽说其他乐手在中途有些小失误,但都被键盘掩饰了过去,除非是专业人士,不会有人察觉到什么。 而且改编的这个版本和声很不错。 《The Dawn》的版本有很多,有主音吉他的,有纯钢琴的,也有改编得面目全非的。 第548章 晋江文学章城 Mercy, 是安全暗语,一旦说了这个词, 两人就得停下来。 两年来,6号渡口生意最好的这一晚,特邀乐队主唱们反而心情都不太好,收工回去之后无不叫人打听容修的来历,还有连夜给经纪人打电话,让对方来井子门挖角的。 让他们如坐针毡的容修却是悠然自得,从渡口出来,走在灯红酒绿的井子门夜店街,远远看见落海南沿, 再走不远, 就到了他所谓的“附近旅店”。 地处二环, 周边是王府、落海西、伟人故居。 京城老房改造, 还有别具一格的精致院落,加上高级黑、蓝、红的色彩格调, 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装潢风格,回住处的一路上, 在庭院里散散步, 容修感觉很安逸。 时隔近九年, 回来的这天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光韧回家之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呼呼大睡,虽说他这晚同往常一样在店里一直操心抓头, 时时刻刻都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中度过,始终认为自己肯定会中年秃顶,但是他确实没有再失眠, 这是赵光韧两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宿。 苍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了,他发现自己紧握着手机,点亮屏幕之后入眼就是拨号页面,上面显示着容修的号码。 昨晚暖场退下来之后,两人回到员工休息室,苍木给容修订的披萨很快就到了。把食物递过去时,苍木忐忑地问容修,能不能给他一个联系方式。容修想也没想,随手就把手机递了过来,说:“自己拨。” 爱豆的手机号码:get√ 爱豆的私人微信:get√ 凌晨回家之后,洗洗就上了床,辗转反侧直到两点多,既兴奋又担忧,怎么也睡不着,他担心容修一人住在外头不习惯,也不知有没有不方便之处。 再贵的宾馆,也比不上自己家。 为什么不回家? 难道真像后援会谣传的那样,容修因为搞摇滚而辍学,然后和家里父母闹掰了?不是亲生父母吗,怎么可能不管儿子呢? 苍木酝酿了一会,坐起身倚在床头,打开微信看业务,这才发现6号渡口的员工群里炸开了锅,满屏幕都是容修的话题,所有人都表示已经保存了容哥的联系方式。 苍木:“???” 老赵说要把容修登上花名册,他竟然说到做到,而且大剌剌地把自家爱豆的手机号公之于众了? 苍木计算了下时间,从回家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小时,应该足够睡眠了,这会儿容修应该醒了? 要不要联系他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日常需要的? 这么想着,他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伸着懒腰往浴室走。 经过小泰迪Bob的小窝,随手按了一下自动喂食器,狗粮哗啦啦落进狗盆里,Bob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苍木。 “吃。”苍木说。 Bob埋头猛吃。 比起井子门夜店一条街的其他业主,苍木算是相当年轻有为的老板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融资,纯粹一个人单干——对家的La和无穷动,老板都是五十岁见望的大伯,他才三十岁,就开了一家投资千万的夜店,为此有不少人上门“求亲”,家里父母也一直在催婚。 苍木对婚姻大事不太上心,也并非“不婚族”什么的,一来没遇见动心的,二来…… 明知道店里生意不好,贷款一堆没还清,哪能拉着人家姑娘跟着一起遭罪,那不是丧良心么? 店里生意再差,他也没亏待过员工,在井子门附近,他给服务生们租赁了集体公寓。 但是,苍木不打算让容修和那群小孩住在一起。 爱豆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得给他容修一个隔音的房子。 苍木一瞬间转换成了经纪人的脑子,他盘算着,房子要大一点,能放下一架斯坦威,还有Fender、音箱、效果器、迷笛键盘、跑步机……之类。 也不知道自己手上还有多少钱,筹备这些东西够不够用,也不能动用店里的流动资金…… 贷款肯定批不下来了,还有百来万没还清呢。 怎么是好? 还有容修目前的生活。 那些年,他靠演出就算赚的再多,眼下也应该花费得差不多了?京城的消费这么高,他手里的钱够用么? 自己要不要主动开口,先给他预支一些薪水? 那样会不会让他觉得尴尬、难堪、伤自尊? 如果……有人和自己商量一下……就好了…… 苍木犹豫着,咬了咬牙,微信打开通讯录,戳到“顾劲臣”这个名字。 他发了一个微信。 只有五个字—— ——容修回来了。 * 另一边,西城区合宿练习基地,第三舞房。 上午,舞蹈老师终于叫了停,学员们喘着粗气,抹掉额上汗,冲到走廊饮水机去补充水分,体力过硬的则仍在坚持练舞,跟拍VJ们尽职地分散两处继续拍摄。 《The C》是一档不单以唱歌为标准选秀节目,主要还看偶像的综合素质,唱、跳、才艺、硬照、舞台感、镜头感、综艺感、采访临场发挥,以及日常生活能力等都包括在内。比赛期间节目组会为学员安排各种通告,在参与活动过程中拍摄学员的各方面表现,与每周的比赛剪成一期,由网友、评委、导师、制作人票选决定晋级选手。 课间休息,通常是收集跟拍素材的最好时间。 “顾,顾老师!”那道人影刚出现在练舞房门口,十六名选手就不禁浑身僵住,齐齐站直了行注目礼。 经过七场残酷的舞台厮杀,如今只剩下了十六名学员。 大家已经和顾劲臣相处三个多月了,尽管对方今天一身随意的卫衣仔裤运动鞋,一行人见到这位同样年轻的执行制片人,还是会感到分外紧张。 “忙你们的。”劲臣笑着看他们,接过舞蹈导师曲艺递来的平板,“怎么样?” “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进步特别大,顾老师检查作业?”曲艺语气颇为得意。 曲艺是顾劲臣的经纪人曲龙的亲妹妹,从韩国回来不久,两人关系很好。 劲臣在休息椅坐下,通过视频来了解这两天的学员练习情况。 “顾PD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而且穿得这么休闲。” “顾老师是不是要教咱们跳舞?” “别做梦了……” 学员们小声地交谈,一边互相调侃逗趣儿,一边尽可能地给自己加戏,但是,顾老师坐在那边,谁也不敢语出惊人或大声喧哗。 顾劲臣今天穿的和往常风格不同,比起平日里的体面模样,这身衣服反倒显得青春帅气,和那些小鲜肉站在一起丝毫也不显老。 但是他的脸色不太好,显然睡眠不足,眼睛泛红,眼底微肿。 和曲艺聊起明晚学员抽签比赛时要用的曲目,就在这时候,劲臣听见有人在远处小声打口哨,吹的是亡灵序曲。 劲臣突然愣了愣,停止了谈话,回过身,寻找那个人。 只见靠窗而坐的少年,并不和身边的学员们一起谈天说地,只是微微地侧头望向窗外,嘴上小声地吹着口哨。 是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向小宠。 他不是十六强中年纪最小的,21周岁了,但他长得相当显小,一笑两个酒窝,性格比较腼腆,做录后采访时既不会对镜头撒娇卖萌,也不说一些其他人气选手的好话。 因为不太会找戏,所以向小宠的人气并不高,唱跳方面也不出彩。 本以为他进不到这一轮,没想到竟然踩着及格线进到了十六强。 早晨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向小宠的脸上,将他的肤色衬得透明,脸上的妆被汗水洗得差不多了,却一点也不显黯淡,和身旁众人相比,他像个还没成年的青春期小少年。 劲臣给跟拍VJ使了个眼色,后者默默地将镜头对准了向小宠。 “小宠的口哨吹的不错,如果明天抽到合适的风格,比如民谣,你可以考虑在前奏时表演一下,既怀旧又有特点,会给你加分的。”劲臣说。 前辈的点名让向小宠一愣,他紧张地看向顾老师,不经意扫见一旁黑洞洞的镜头,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劲臣感到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摄影机:“刚才他吹的那几句《The Dawn》,VJ老师录下来么?” VJ比出OK的手势。 向小宠一直低头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费劲地憋出一句:“顾老师,您刚才是在表扬我吗?” 众人:“……” 身边的学员们都在无声地笑。 “顾老师点拨你呢,向小呆。”一位学员说。 这个小弟弟也太有意思了啊,平时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成绩也是垫底的,像这样的竞争对手再给来一打好吗? 《The C》内部学员还是比较和谐的,大概是累的,再加上平时一起跑节目组安排的通告,谁都别欺负排挤谁,大家都不好过就是了。 学员们都很清楚,现在是顾老师在帮向小宠加戏,不过,他只能走到这里了。 身为没有合同在身的“野人”,向小宠不是任何一家娱乐公司推荐来的,只是通过网络报名,走运被选上充人数罢了,毕竟至今还仍然没有公司找他签约。 向小宠除了脸蛋漂亮,可爱了点,呆萌了点,唱跳什么的根本不行,唱歌还一个调子,只会rap…… 十六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顾老师也喜欢亡灵序曲?”向小宠小心翼翼地问。 劲臣没应声,像是在走神。 “我师父,特别喜欢这个曲子,他小时候和乐队总练,现在也一有空就给学生表演这个。”向小宠说,“昨天他还来了一段呢。” “师父?你的音乐老师?”劲臣问,“教什么的?” “架子鼓老师,”向小宠腼腆地笑了,“教我好多年了,他可严厉了,会打人的那种,现在在燕郊的一家音乐中心教小孩。” “你学了六年鼓?” “不是,学十二年了,”向小宠说,“九岁学的,上高中时认识了现在的老师,开始跟他学习。” 劲臣略有些诧异。 是了。 这才想起来,这名学员的“才艺特长”:自幼学架子鼓,曾获iVocal爵士鼓大赛的青年组亚军。 iVocal可不是什么小奖项,单是海选报名,就要过重重关卡。 是不是可以找机会展示一下,也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人气。 顾劲臣想,是不是可以给年轻人多一点机会,到时就算不能走到最后,也不会觉得惋惜。 这样一来,就得找导演为他争取比赛曲目的事…… “你喜欢摇滚?”劲臣笑问,“软糯糯的,看不出来。” 向小宠面红耳赤,“顾老师,我,我不软啊。” “你还不软?”舞房里的学员们哄笑起来,“玩摇滚都是长头发,杀马特,纯爷们,音乐一响——呃啊,一下就炸了,金毛狮王一样,你怎么跟rocker比?奶猫一样,还说不软?” “是因为我没打鼓,我打鼓可凶了!”向小宠急道,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还有,狮王是什么?我的偶像,他可帅了!我师父说,他和正常人没两样,才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吓人。” “哎呦,你还有偶像?可帅了?谁呀?”学员们起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向小宠红了眼,耳根也通红,“别打听了,我不会说的。” 学员们逗弄着好欺负的向小呆,跟拍VJ抓住了这一幕镜头。 众人互相确认了眼神,目前大红的乐队只有那么两三支,奇幻紫,甜咒,夜逆。 学员们猜测:“你该不会是……喜欢……幻……” 向小宠说:“不是,我偶像玩摇滚的时候还没他呢!” 学员们:“那是季……” 向小宠:“不是!我偶像唱歌,比他好听多了!” 学员们:“……” 向小宠:“你们别问了,我爱豆不在国内。” 学员们:“向小呆,我们没问…… 向小宠:“……” 学员们:“录着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得罪了好多人啊……” 向小宠:“!!!!!” 跟拍VJ嘿嘿直笑,扭头去看劲臣,见顾老师缓缓摇了下头,VJ当即心领神会,笑着对学员们摆了摆手,表示这段不会播出去。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和剪刀手不是一个部门的。 录制气氛不错。 劲臣默不作声地起身,往门口走。 走出舞房大门,他来到走廊尽头的窗边。 摸到卫衣口袋里方才震动的手机。 劲臣垂眼翻看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人就僵在了窗前。 五分钟…… 十五分钟…… …… “顾老师?你怎么了,学员练舞了,快进来呀。”曲艺从舞房大门探头催他。 “知道了。”劲臣背朝着这边,他没有回头。 “嗓子怎么哑了?”曲艺惊讶问。 劲臣扶住窗台:“……雾霾。” “哦,等会儿我给你找个口罩,专业防霾。”曲艺说。 “谢谢。”劲臣看着窗外。 一只手压着窗台边沿,手指渐渐发白,一只手无意识地碰到手臂上的烟花儿。 过了好长时间。 劲臣才转过身,往舞房大门这边走。 脸上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就是眼睛有点红,等会补个妆就好了,曲艺说:“我一会给你两片感冒药,你肯定是感冒了。” 曲艺说完,放心地进了门。 她哥曲龙,是劲臣的经纪人,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内情。 ——劲臣会想恋人。 很想的那种。 该不会是忌日? 临进门之前,劲臣给助理花朵发了一条微信,“一会去俱乐部打拳,帮我回家取装备,新买的那套,送到学员基地来。” 小助理:“?!” 正排队给顾老师买早茶的花朵险些原地跪下。 打拳?那怎么行?上次嘴角受了伤,这次要是脸受伤了该怎么是好?曲哥不是早就禁止顾影帝打拳了吗? 如果说娱乐圈是名流巨星们的名利花园,那么顾影帝就是那簇不一样的花火。 小助理为劲臣操碎了心,上次要去夜店,这次又要去打拳? 花朵从茶餐厅出来,把咖啡点心放在车后座,拿出手机,打算再劝劝对方。 但是,她仔细寻思半晌,又放弃了。 劲臣这几日的睡眠质量很差,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或许运动一下也不是坏事? 而且,向来对穿着十分讲究的他,今早竟然一反常态,明知道要和学员们一起录制日常练习,还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就去上镜了。 难道他又失眠了? 卧室不开灯,坐在窗台上,看大马路看了一整夜? 花朵看着手机桌面上的时间日期。 3月6日。 那就没错了,每个月的月初,顾老师的状态都崩溃,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这些天,能不拍戏就不拍戏,威亚要远离,坐车时更要上内锁。 去年他的电影刚上映,一天晚高峰,在朝北大道上堵车,劲臣突然打开后车门下车,站在马路中央,仓皇地寻找着什么。 影帝出现在堵得死死的马路中央,自然引起了市民好大的轰动,微博热搜一上就是一个星期,黑粉的那些嘲讽的话可想而知。 这种可怕的情况千万不能再发生了啊。 丁爽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蛊惑了,不然怎么从赵哥办公室出来之后就晕乎乎的? 印象里,来店里应聘的无业游民太多了,歌手琴师也好,服务人员也罢,他每个星期都会帮赵哥打发掉不少,但丁爽从没见过像刚才在办公室见到的那种类型的人。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和以往见到的来找工作的都不一样。 丁爽心中升起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只感觉那人气质出众,和夜店这种光怪陆离的工作环境格格不入,又觉得,那样的人本就应该属于五光十色繁华地,尤其是弹吉他写谱子的模样,应该有聚光灯在上头才是。 那人低头垂眸、伏案写字的画面,在丁爽的脑袋里挥之不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光芒慑到了,浑身都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身为领班的丁爽在后台横行惯了,一路上,小服务生们虚头巴脑和他打招呼也没多理。 丁爽急匆匆走到贵宾休息室的走廊,迎面看见奇幻紫的贝斯手石天一从卫生间出来。 “天一哥,”丁爽乖巧地唤了人,连忙迎上去,“赵经理让我留下来听吩咐,看哥还有什么需要的……” “还需要什么啊,瞎几把折腾,饿得眼冒金星。”石天一小声骂了句,脚步不停往前走,来到贵宾休息室推开门,环视了一下房内,随口问: “老大呢?” 休息室里只有两个人,主唱凌野和鼓手。 6号渡口向来不会怠慢演出乐队,后台空间充裕,装潢大气,休息室隔音效果还不错,每天至少五支乐队上场,也能保证每个团队都有足够的休息空间。 丁爽紧跟着进到室内,回手顶住了房门,一言不发地站在那不动。 “老大?”凌野懒洋洋地歪靠在沙发上,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微服私访。” “去前面看热闹了?”石天一走到凌野身边,坐在沙发扶手上,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膀,“怎么了,还因为歌的事不痛快?” “你起开。”凌野没给他好脸。 石天一和他勾肩搭背不松手:“发什么火啊,没再和幻哥好好商量一下?” “有什么可商量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是皇帝啊,”凌野叼着烟,嗤笑道,“如果我再写一首歌,我就是狗草的驴日的。” 专辑的事儿硬生生拖了两个多月,乐队要签约出道,第一张专辑要求原创,凌野身为主唱,原则上讲,专辑里至少得有一首歌是主唱原创的? 于是,凌野就把他最满意的作品拿了出来,结果沈起幻一句“不合适”就给pass掉了,打发他给主打歌填了个词就算了事,这叫主唱的面子往哪放? “不是还没凑够吗,”石天一笑着说,“十首歌呢,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写出来的,以前的囤货他也不满意,眼看时间不够用了,到时候公司催,老大拿不出东西,还不得上赶子求着你要歌?” 凌野闻言愣了下,皱着眉头瞟了一眼石天一,不耐烦地耸动肩膀,甩开了肩上的那只手。 他是对沈起幻有意见不假,但他更烦石天一,简直不想和对方多说一句话。打从因为专辑的事和沈起幻有矛盾,石天一就在一旁敲边鼓,他又不是真的听不出,真当他凌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萌新了? 正如凌野所说,奇幻紫是沈起幻的一言堂,那人眼高于顶,谁脑子进水了才会和他死磕。 虽然凌野加入乐队不到半年,但他在来奇幻紫之前,也曾先后是两支乐队的主唱。 主唱本应该是乐队里最拔份儿的,最受人关注的,他一直也是说一不二、被人捧着的角色,哪个敢跟自己这么较劲儿?结果可倒好,到这么个乐队来了,奇幻紫好像只有沈起幻一个人,其他人都是不起眼儿的小挂件,外人怎么说,都说沈起幻是金主,不就是有个有钱的爹吗,牛逼什么啊。 沈起幻身为奇幻紫队长,是个不好相与的,主要还是因为他太有原则了,明明家里是经商的,居然一点儿也不懂得变通。 “差不多行了啊,外人在呢,”鼓手百无聊赖地轻哼一声,像是在冷笑,玩着鼓棒耍了个花,忽然指向站在门口的丁爽,“说你呢,打哪儿来的,站那儿干什么?” 丁爽站在门前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干笑道:“我是店里的领班,赵哥让我过来伺龘候局儿的,眼下临开场有点忙,他马上就过来。” “你他妈的怎么不关门啊?”石天一焦躁地摆摆手,“行了,这儿没你什么事,忙你的去,咱们老大不在这,也不用你们经理过来了。” “好嘞!”丁爽懂眼色地往门口退,“哥好好休息,有事我再过来。” 凌野陷在沙发里,两指捏着烟头儿,往丁爽脚底下一弹,皮笑肉不笑地说:“说了不用过来了,有事儿找幻神,咱们说话不算。” “到演出时间我过来叫你们。”丁爽笑嘻嘻说。 “操。”石天一抽不冷子站了起来,“小贼一,你过来……” “哥歇着,回见。”丁爽这劲儿也挺恼人,给人惹烦了,拔腿就蹽。 刚拉开房门,丁爽就是一愣。 只见赵经理站在门边,后面还跟着刚才在办公室里的那个高个青年,也不知道两人听墙脚听到了多少。丁爽连忙给赵光韧使了个眼色,往前走一步,背着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赵哥,”丁爽一脸幸灾乐祸,比划着身后,小小声,“听见了?啧,凶的很,真特么不好伺龘候!您还是别进去给自己添堵了,幻哥不在,好像去前台了。” “嗯,咱们走。”赵光韧回过头,和容修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意味深长的内容。 之前,两人在办公室里还聊过奇幻紫三年换了五个主唱的事,过来的一路上,赵光韧对容修说起圈内谣言,奇幻紫近两年表面上看着顺风顺水,实际上团队内部矛盾重重。 容修闻言也只是笑笑,他觉得,乐队成员不稳定,应该是队内不和的主要因素—— 这让容修想起了从前。 自己不是也常常和白翼他们因为音乐的事争吵么?赶上火烧眉毛时还动手干过架。 成员之间这点儿小摩龘擦纯属正常,关系近便了,哪有舌头不碰牙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家的是非长短,聊到最后也只能一笑而过。赵光韧和容修心里都明白,于是走到休息室走廊的时候,两人就心照不宣地止住了话题。 没想到,刚来到贵宾间门口,就发现房门没关严实,半敞着一道大缝隙,想不听墙角都不行,还真叫他们听到了一点不和的苗头。 听起来还不是一般的不和,既不是小吵小闹,也不是动手干架,最怕的就是这种,兄弟之间心生罅隙,阴阳怪气,闹得生分了,出道之后也是一大问题。 往前面绕的一路上,丁爽走在前面,赵光韧和容修并肩前行,慢悠悠走在后头。 “沈起幻这人,为人严谨,他爹是富商,有钱,他人品还是很不错的,”赵光韧直叹可惜,“奇幻紫是他一手组建的,摊上这么几个不省心的主唱,也够他受的……这次还是太急了,唉,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快三十的人了,再不抓紧出道,将来就没一点儿机会了。” “他怎么不自己唱?”容修随口问。 “我记得他在微博上说过,辨识度不高,当合声还凑合,”赵光韧感叹,“最怕他这种人,有天赋、够努力、有富爹,而且还看得清自己。” “早些年,他在做什么?”容修回想了一下,那人甚至比自己还年长两岁,以前却从没听说过沈起幻这么一号人物,照理说早几年就该露出尖尖角了。 “谁知道呢,光顾着躲起来学习了?这人啊,看来也不能太谦虚,整天觉着自己还不到火候,那就是缺乏自信的体现,一天拖一天,时间一晃而过,好机会只有那么一两次,不会等着你充实自己。等你感觉自己能行事儿了,一切准备就绪了,人就老了。” 赵光韧揉着有点秃顶的额头,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他又意味深长地望向眼前的青年,长吁短叹道: “老弟,成名要趁早,这话一点没错,看看电视里的那些小鲜肉,哪个不是二十来岁,青春阳光的很?颜值即一切,流量是王道,其他的慢慢努力就是了,真到了实力不济、比上不足、功力不够的时候,真爱粉们自然会帮你找借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