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何处来》 第一章 上任 惊蛰过后,才下了一场春雨,长江上腾起薄雾,一艘江船穿行在薄雾间,隐约可见除掌蒿的船夫还有一人着一身青衣立在船头,面向船行的方向,两岸的回声传来,声音虽不大,但可听得清: 历历数声猿,寥寥渡白烟 万里客危坐,千山境悄然 咏毕,船舱内发出一阵赞叹声,随即走出一人穿着朝服衣服手拿着一件深紫色披衣顺势搭在船头立着的那人道:“大人好兴致,外边风大,小心着凉。” 立着的那人没有动,待披风穿戴好后,捋了把胡须道:“三峡虽然好风光,只是一路行来意境不免有些凄凉。” 送披风那人立在一旁,身子微侧,低头缓缓道:“大人看惯了江南水乡景,蜀地多山高林密各是孕育另一番滋味。” 从这人微微侧开的身子里边看船舱,还有七人在里边坐着,靠在船尾的五人穿着半旧的挂子,大黑肥裤最后收在脚踝,草鞋,辫子盘在头上再裹上了白巾,坐在船头的两人穿着白色长袍,黑靴,身形健硕,一人腰上系着一把剑,一人腰上别了把带鞘的长刀。 江上的雾渐渐吹散开来,船下倒流一江绿水,两岸的崖峰锐利只在顶端盖着一层绿,远处,隐约在一岸山峰稍缓的地段江边上点缀出一片白一片红,立在船头青衣人指着那一片白一片红道:“船行了一日,大家都下去休息一下。” 船夫得令,立刻撑着蒿子往岸上靠,裹白巾的几人待船要靠岸的时候甩一把绳子扔在江里,自己也跟着跳下去,游了一段,便站起来,齐齐地将绳搭在肩上把船往岸上拉。 青衣人下来走在前头,穿朝服那人紧跟在后,船上配刀剑的两人分伺左右跟在身后,待他们走过这一片桃林和杏林的尽头处见一条小石路直达一处瓦舍,这瓦舍院门敞开,门口摆了两三张桌子废弃在茅草中,青衣人沿着小石路走进院子,院子内爬满了青苔,墙根处的茅草已有一米高。 “有人吗?”穿朝服的人止住脚步在院中喊道,一行人在院中停下来。 青衣人看着眼前这三间瓦舍,料想这不该是座荒废的瓦舍,除了院中这几人,一切的景色显得春和日立,确又静得出奇,突然一阵风刮来,侧面的一间门被吹开一半咯咯作响,寻着响声望去见一头骨摇坠坠地就着一根破布挂在梁上,底下堆叠着白骨,另一具白骨躺在一侧,泥地上依稀可见几处虎印。 穿朝服和那两白袍人一阵唏嘘,青衣人先是一惊,后又恢复此前的严峻,语气却是缓缓地对那穿朝服的人道:“徐大人,你认为这是为何?” 徐大人立即拱手回道:“想必是遭了虎口了。” 青衣人微微皱眉道:“蜀地如此多虎吗?” 徐大人顿了顿道:“大人有所不知,自张献忠入川,一路屠杀百姓,蜀人几尽,才至虎豹渐多。” 青衣人捋了捋胡须,但面色不改,吩咐两白袍人就地掩埋了那两具尸骸,重新登舟,自到重庆府前,未曾下岸。 这名青衣人为成都府新上任的四川总督张德,穿朝服那人是成都府下所辖达州知府徐元吉。 三日后,张德一行在重庆码头登了岸,下了岸后,群山环绕,见另一水系嘉陵江在这里汇入长江,从码头沿着依山势建的一列石梯登上半山腰时看到城门处朝天门几字,有人正在关门,徐元吉朝门口喝一声“等一下”,那关门的动作停下,探出一个脑袋,见喊话那人穿着朝服,不敢怠慢道:“大人们怎么这么晚才入城来?”一边说着一边又重新开了城门。 张德一行进来并没有回他的问话,开口问道:“怎么酉时未到就关上城门来?” 那人回到:“大人,这规定在这已经实施好几年了,为的是确保城中百姓安全,迟了怕虎狼进来。” 张德又继续问道:“这就近的驿站往哪走?” 那人往南方向一指:“就沿着这条路过去,不过也得走个四五里路才到。” 张德看那守门人满身补丁的脏污衣服,从袖内取出一两纹银给那守门人道:“守门辛苦,这个赏你喝杯茶。”说完一行人又往那人指的方向走去。 那守门人跪下后千恩万谢,然后起来迅速把门关上,匆匆跑开了。 张德一行走了不到两里路,天渐渐黑下来,见家家户户都紧闭,有些屋橼残败,像许久没有住人,青石板路缝上生了茅草,这几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地街上尤其响亮,徐元吉在达州上任一年有余,对此带的民情多少有些了解,心中不安,便提醒张德道:“大人,此处甚有些荒凉,还请大人多加小心。” 张德只淡淡地回到:“不防,冯尚和徐莽自幼习武,跟在我身边也多年。”带刀的是冯尚,带剑的是徐莽。 再往前行了几十米远,天已半黑,城墙边上一处坍塌的房屋茅草丛生,徐元吉放慢脚步四周观望,张德走在最前头,突然草丛悉数作响,张德停下脚步,接着一团黑影弹射在坍塌的木板上再折跳往张德袭来,张开血盆大口,张德急急后退,不小心被绊倒,那猎物一扑扑了空,待冯尚和徐莽反应回来,那猎物已经二扑跃在空中眼看就要咬上,突然一支箭射中了那团黑影,往箭射的方向,只看见两个人影在站在城墙上,高点的那一个做了收回箭弩的姿势,矮的那个拍手道:“中了,这家伙狡猾的,跟了它半天。” 那两人从城墙上跃上坍塌房屋的屋梁,抱住屋梁滑了下来,高的那人走到张德面前提起猎物,问道:“你们没事吧” 张德有些恍神,爬起来,他又恢复到此前的淡定:“没被伤,多谢,敢问年轻人姓名。” 那高的那人回到:“我叫巴古,这个是二娃子。”他拉着矮的那人。 张德点点头:“我记住了,你今日救了我,日后必有重谢。” 巴古晃了晃手里的猎物说道:“不用,这狼我打得多了,要是今天遇上虎可不这么容易,这么晚了,你们要赶去哪里?” 张德回到:“我们要去就近驿站,可否劳烦你们带下路?” 还没等巴古回复,二娃子果断摇摇头:“还有两里路,那一带没多少人住,这么晚了可不能去的,再怕遇到的可能就是虎了。” 徐元吉上前问道:“我们原本要去那里下榻,那附近可还有客栈?” 巴古原没有注意到穿朝服的徐元吉,但也表示为难地:“驿站现在过去确实不安全的,附件也没有客栈,不如大人们今晚委屈一下先上我家暂住一晚,明天白天我再带些人送你们过去,这样可好?” 张德思虑片刻应允,一行人又改向北走去。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填川诏下 巴古一行在天黑透的时候到了巴家门外,这匾额上写着“巴府”,字迹已有一些掉漆,巴古重重敲了三声门,门打开了,一个穿了蓝色碎花小袄,梳着两条长辫,容貌清丽的女子欣喜叫道:“哥,你可回来了,公公着急死了,”转而又疑惑地看向后边跟着的一行人,巴古把打来的狼给到妹妹巴朵儿说道:“跟徐妈说一声,赶紧再备饭菜,有贵客来。”自己便引着张德一行进来穿过一个门院。 巴古的公公单名一个威字,这时他早已听到声音在站在堂屋前,这位头发斑白,拄着拐杖,着一身藏青色短袄和长褂的老者精神颉硕,巴古在路上已经了解了几人的身份,待见到巴威后一一作了介绍。 少倾,饭菜上桌,除了一锅狼肉,一盘腊肉并几个小菜外,已无其他。 席间,巴威堆着笑略作寒暄,张德夹起一根青菜放在嘴里咀嚼了嚼放下筷子,问道:“我从三峡进来至重庆府水运段,未曾见过有人家,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巴威转而有些凄然道:“大人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张德道:“自是真话,但说无妨。” 巴威将手叠在拐杖上,像是陷入到一场很久远的事情:“大人有所不知,巴蜀一带近些年多灾多难,先是张献忠入蜀滥杀,后又吴三桂作乱,受战火波及,现重庆城内也仅余百来户人家,大多老弱妇孺,精壮的青年护城打虎,死伤人数年年都有,就老汉唯一这个孙子,也担心他哪天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张德捋了捋胡须:“那你们平时是怎么度日的?” 巴威叹道:“我巴家原是是靠着水码头吃饭,鼎盛的时候养千把个纤夫不成问题,现在上河方向已经好些年不见行船来,只下河偶尔只艘货船经过度日,养几十号纤夫也很是困难呢,城里差点的人家只有去山上挖野菜,常有葬虎口的。” 徐元吉早知蜀中情景,只不敢在巡抚大人刚上任在言语上有所误失,如今借巴威说的这趟,也顺势说道:“大人,小官所辖的达州情景也大致如此,早前有递折子给上边,均不见有回应,如今这块在大人治下,恳请大人恭请上边裁定必得一个有效的法子重振蜀地。” 张德道:“待我详细调查完后,自会禀明圣上。” 巴威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大人。” 张德这晚歇在巴家阁楼上,听到豺狼虎啸声时近时远,辗转反侧,待到辰时才勉强入睡。 第二天天明,巴古领着张德一行人来到重庆府衙,见衙内蛛丝遍布,茅草丛生显是许久没人洒扫,张德不作逗留,命人找来几匹马,往成都方向赶去,一路上少见人家,至成都府衙,荒凉之状不逊于重庆府,张德略歇了几日,作了些资料汇整,交代些事项给当地官员后,又从成都取道汉中往北京方向赶去。 这日早朝过后,北京紫禁城上方天气一片晴好,雪正在慢慢融化,偏殿内,康熙手持朱笔批阅奏章,困乏之际,偶抬头看见一太监在门口向里张望,便问道:“什么事?” 太监上前跪下回道:“回皇上,四川巡抚张德太人求见皇上,已久侯多时。” 康熙略一寻思回道:“宣。” 太监回应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张德进来,跪下道:“臣恭请陛下安。” 皇帝放下朱笔道:“爱卿平身。”接着又问道:“爱卿此时不好好在成都府待着,跑到京城来见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张德拱手回到:“陛下厚恩,命我前去四川辖治,只是臣上任路上的奇闻,仅递折子恐有疏漏,非得面圣无以陈述。” 皇帝疑惑问道:“好,就听听爱卿讲的奇事解解乏。” 张德于是从进三峡后到成都任上的所见所闻如此这般,绘声绘色地讲给了康熙。 康熙闻后大惊道:“从未听闻天府之地竟然萧条至此!”旋即又问道:“爱卿有何良策?” 张德答道:“臣在南京上任时,滋生的人丁无地可加,而赋税颇重,臣经江西、两湖一带见人口众多,商业繁荣,一方地少人多,一方地多人少,臣愚见,非以移民,别无他法。” 康熙略作沉思道:“爱卿此话有理,然迁家移民乃动其根本,处理不善易招致民怨,需明日朝会上提出从长计议。” 张德得了皇帝的旨意后退出。 第二日,朝堂上。 张德将此议题引出,引发众臣大议,部分大臣不赞成移民,部分大臣赞成就近移民,部分大臣在人口的数量上较劲,讨论半日僵持不下,张德主动调和,提出分批及以就近为先原则移民,首先与川衔接就近的湖广地区强制规定人数移民,人口较密集的江浙一带按一定名额下派移民,对于移民者,将地亩永给为业,免其六年赋税,并按照男丁八两白银,女丁四两白银做搬迁费,统一设一中转站颁发。 此提议一出,大学士王熙立即表示赞同,随后多位大臣附议,康熙略作沉思,点头采纳了张德意见,遂授意拟定填川诏。 诏曰: 朕承先帝遗统,称制中国,自愧无能,守成自惕。今幸四海同风,八荒底定,贡赋维周,适朕愿也。独痛西蜀一隅,自献贼蹂躏以来,土地未辟,田野未治,荒芜有年,贡赋维艰。虽征毫末,不能供在位之费,尚起江南、江西助解应用。朕甚悯焉。今有温、卢二卿。具奏陈言:湖广民有毂击肩靡之风,地有一粟难加之势。今特下诏,仰户部饬行川省、湖广等处文武官员知悉,凡有开垦百姓,任从通往,毋得关隘阻挠。开垦六年外侯旨起科。凡在彼官员,招抚有功,另行嘉奖。 三日后此诏正式下达至尚书省,张德手持诏书,登上马,看了眼熙熙攘攘的北京城后,转身策马向成都府奔去。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本草命案 时令已经到了谷雨,诏书很快下达到了清江县,这清江县在南昌府治下,鄱阳湖以南的赣江边上,三面环山,一面靠水,中间为一平川,凭借自然地理优势,为买卖药材的集散地。 这天,县门口贴了一排告示,一位身穿白色半旧长衫的青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眉宇间自带了一种读书人的温和气质,正专注地看着告示,片刻后,他离开,走进一个宽巷子里,来到一间门匾上写着“杏林舍”药铺,他熟练地拿出药方,又对着里边约莫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叫道:“小五,按这药方抓一副药。” 小五看来对他很是熟识,接过单子,笑道:“冯秀才你等会,一会就好了。” 冯秀才站在柜台边上,用探寻的目光环伺四周,旁边正在捣药的一女子约莫十三四岁,圆脸,身材微丰,一边捣药一边看着冯秀才笑道:“秀才,姐姐随老爷出门看诊了,只怕两个时辰后才能回来。” 冯秀才不好意思笑道:“我只是来为父亲抓药的。” 那女子只会意微笑,并不答话,继续捣药。 待冯秀才拿着药走出店门后,小五便问那捣药的女子:“阿莲,你看你把人家说得都不好意思起来。” 阿莲不屑,撇嘴道:“难道不是嘛,自去年姐姐给他抓过药后,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每次呢,只抓一副,也不嫌来回折腾。” 小五笑道:“冯秀才一表人才,也是我老乡,咱家小姐以后要是跟着这样的一个人也不吃亏啊。” 阿莲道:“整个清江县放眼望去谁有我家姐姐模样好,现在提亲的门槛都踏破了,秀才嘛,只能排着等罗。” 小五撇嘴道:“小姐不愁嫁,倒是你,伶牙俐齿的,谁以后肯娶你。” 阿莲知道小五又是故意酸她,也不生气:“那我跟着姐姐一辈子就行了。” 才说完这话的时候,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和一个中年男子打着伞跨门进来,在收下伞的那一霎,看清了这女子的容貌:鹅蛋脸,一身淡藕色裙装,头上挽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根雕饰精美的玉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正恰好形容。那中年男子几乎与她同时收伞,看得出已有四十上下的年纪,但神采奕奕。 这女子似乎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便嗔问道:“是谁要伺候我一辈子?” 阿莲见状,上前接过两人的伞立在门后道:“小五又欺负我说嫁不出去,那就只有伺候姐姐一辈子罗。” 那女子戏虐道:“谁要你跟着我,他说你嫁不出,那你就嫁给他!”说完,阿莲把脸一红。 小五笑道:“可不敢娶!” 那中年男子笑道:“阿莲要真嫁给小五,我来备嫁妆。” 阿莲一阵脸红随着江亦清走进里间的屋子,小五扭捏地拿过阿莲刚捣好的药装进了贴着“甘草”的木格子里。 中年男子看小五腾弄甘草问道:“今天可还有人贩卖甘草?开春时节流感多,这药多备下些。” 小五回到:“近两天王麻子贩了一些给我。” 中年男子疑惑道:“那昌盛药房不缺甘草,王麻子专贩到我这里来了?” 小五道:“王麻子说昨天跟那家店伙计高牟吃酒打闹起来,高牟以后不收他的药了。” 中年男子待要检查这些甘草,门外进来一人着急道:“江大夫,县太爷请您过府里一趟,给夫人瞧瞧病。” 江大夫带上药箱跟随那人匆匆而去。 杏林舍在清江县算一间不大不小的药房,这间药铺通共两个伙计,年老的大家叫田伯,家住城郊,年轻的便是小五,因家里排行老五,便称其小五,但上边的哥哥姐姐都已早夭,如今仅有个年过六询的母亲还住在五里开外的杨梅村。这间药铺的掌柜便是那中年男子叫江礼,只一个独生女儿名唤江亦清,因江夫人在江亦清三岁上下撒手而去,江礼便异常疼爱这个女儿,除教会她读书认字,也让她学习医术,阿莲是其偶然遇见的一乞讨儿,见其可怜,便引回来与江亦清作伴,处久了,这两女孩儿便以姐妹相称。 冯秀才住的杨梅村离清江县三四里地距离,受地形限制,靠近江边狭长平地用作农耕地,村里的人大都往半山腰里建房,在一片竹林围绕的三间茅屋的院落内,冯秀才正在煎药。 天色渐黑,屋子里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冯母跑出来急急问道:“生儿,你爹的药煎好了吗?” 冯生急急回道:“好了,好了。”——冯秀才单名一个“生”字。 冯生赶紧倒了药,端近一间黑黢黢的屋子,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躺在床上,映入一张苍白的脸。 天已黑透,闪电过后一阵雷鸣,豆大的雨点便如鼓点一样点洒下来,烛光昏暗的茅屋里边传来瓷碗打碎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凄婉的哭声。 第二天清晨,县衙。 胡知县升了公堂,门口挤满了乡民,冯生一身缟白跪在地上,旁边相跪着一郎中打扮的人。 胡知县拍案问道:“堂下何人?大清早击鼓所求何事?” 冯生道:“禀大人,草民冯生,家住清江县治下杨梅村,昨日请这位胡郎中为家父诊病,按照他开的药方喝下药后,不但未见好,反而送了性命。” 胡郎中急急辩道:“大人明查,我开的药方乃是一些治风寒的药材,决不能让人毙命。” 胡知县问道:“冯生,药方和药渣可还有保留?” 冯生呈上药方和药渣。 胡知县又问道:“那药你是在哪抓的?” 冯生道:“这药在杏林舍抓的,抓药那人是我同乡,这抓的药不会有问题,肯定出在这药方上。” 胡知县吩咐左右将杏林舍抓药伙计及掌柜和昌盛药房的掌柜高昌盛一并请来。 胡知县命人将药方递给高昌盛道:“此药方治风寒可开得有误?” 高昌盛看完回道:“并无不妥。”说完递给一旁到庭的江礼道:“也请江掌柜看看。” 江礼道:“并无不妥。” 胡知县笑道:“好,那便请胡郎中和高掌柜再看看这药渣可否跟药方开的一致?” 胡郎中接过药渣查看也并无不妥,转呈给高昌盛,高昌盛看后大呼道:“大人,此药渣有问题,多了一味甘遂,这甘遂可是毒药。” 众人大惊,胡郎中再仔细看后回道:“是有一味甘遂,甘草和甘遂比较相似,混药后难辨。” 江礼拿过药渣看后虽是疑惑,但也顿时语塞。 小五大惊道:“大人,小人学医有些年了,甘遂和甘草抓药的时候不会分辨不清。” 胡知县再拍一案,命左右到杏林舍搜索甘草。 江亦清和阿莲看着一波官兵来带走了江礼和小五,又看到一波官兵来翻箱倒柜把甘草搜罗了去,不明所以,但又被守在门口的官兵管住不能外出打探消息,只是心中焦急万分。 官兵呈上搜罗来的甘草,高昌盛箭步上前一看便大呼道:“大人,此甘草中混了甘遂。” 江礼复查看后惊讶道:“大人,小人从医多年,也分得清甘草和甘遂,亦知此药不能同时服用,本药店绝不能可能犯此等低下的错误。” 小五急道:“这药是我从药商王麻子手中收购的,收购时我确有仔细查看,不会混着甘遂。” 胡知县喝道:“此药就是在你药铺发现,还能抵赖,想必药商贩药时你未能仔细查看,如今事情已明了,来呀,将冯小五和江礼收监。” 冯生抢道:“大人,此事疑点重重,请大人先寻到王麻子再升堂定夺。” 胡知县拍案喝道:“大胆,是你审案还是本官审案,我自然不会冤枉好人。” 说完退了堂,又私下遣人去寻王麻子。 江亦清打点了银两从来报信的官兵口中详细地了解了整个事情经过,又去牢里探监,从自己的父亲和小五口中将整个事件梳理一遍,心下盘算事情的转机还在王麻子身上,当下便和田伯、阿莲分头去寻王麻子。 岂知这王麻子竟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官差也寻三日不见踪影,胡知县心中焦急,眼看一桩人命案子压在自己手里,又赶上上边下派的移民指标人数还没凑够,正焦头烂额之际,胡夫人无意中说道:怎么不让江礼和小五移民将功折罪!这让胡知县眉头舒展开来,一来增加了移民人数;二来移民入蜀困难重重,九死一生,对死者家属算是交代;三来此案毕竟牵扯到人命,对于江礼和冯小五也算是给其留了后路;采取中庸之道乃是为官之本...... 这样一番盘算下来后,江礼和小五被判充作移民,并被要求移到重庆府。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路途(一) 江礼自那日登舟后顺赣江而下穿过鄱阳湖,到九江再换舟沿长江逆流而上到了岐亭码头,在岐亭码头又走旱路到了麻城,这一路上虽是颠簸,但也平安无事。到了麻城后,看到街上熙熙攘攘,大部分都带着行李往县衙赶,为防止走散,他们四人扛着包袱一同来到衙门,看衙门外排起了几路长队,等排到他们办理通行证领取安置费后,天已经渐黑,只得寻一处客栈住下,第二天又雇了一趟马车赶往夔州,一路上看到成群的人或背着或担或推着独轮车架住行李徒步往西行。江礼一行坐着马车,天黑之时若遇到城镇,便住一间客房,若遇到村庄便歇在村子里,若都没遇上,就生一把火歇在野外,江亦清和阿莲跟着江礼入山采药习惯了,路上的颠簸不至于使她俩难于承受,一路上两人沿途采药采花,乐此不疲,江礼原本担心两个女孩承受不住这么远的颠簸,这样看来倒放下心来,这一路上他们歇歇停停,行速较开始的时候减慢了许多。 马车过了随州又过了襄阳向夔州进发,早上的阵雨过后,虽已出了太阳,但路面还很泥泞,这时他们沿官道行走到了一处山坳处,两边皆是葱葱郁郁的密林,远处连绵不断的高山想泼墨一样,前面又出现了一群徒步迁徙的人,突然车夫停了下来,江亦清挑开帘子一看,前面一辆马车车辙陷进泥潭里,那在后推车两个青年男子像是一主一仆推了半天依然动弹不得,江礼和小五下车去帮忙,待江礼和小五搭上手后,四人一起使力终于把马车推出了泥潭,那作主人装扮的青年男子转过身来向江礼和小五拱手致谢,不经意间却与江亦清的眼神相对。 清风过处,面目俊朗,潇洒不凡,江亦清不觉得出了神,这男子也怔怔地望着江亦清,阿莲轻轻自语道:“竟有长得这样好看的男子。” 江亦清知道刚才这样看一个男子有些许唐突,正有些尴尬之际,江礼向那人作别,不料被一阵密集的敲锣鼓的声音打断,不到一会的功夫,从两侧的密林里冲出十几个带刀的家伙将一行人围了起来,大家慌张地蹲了下来,江礼和小五蹲在一侧,那两人蹲在江亦清的正面一两米远,江亦清随即放下车帘,仔细听着外边的局势,那些人等声势造满后,领头的那人站在中间,手一挥,锣鼓声止。 那人大声说道:“此山头归我袁天霸管,各位今从我这里过,必须留下买路费,我袁天霸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只需每人留下一两银子,便可从我这里过,要是谁敢不从,就别怪成为我的刀下鬼。”说完,他旁边的两小厮得令在惊慌与低低啜泣的人群中搜罗起来,一小厮一番搜罗过后,待要从江亦清乘的马车旁经过,却不经意瞥见车帘下边没被遮住的女子裙边,粗鲁地掀开一看,立见两个美貌少女坐于马车内,江亦清不惊不慌,阿莲躲在江亦清身后哆嗦,那人立刻眉开眼笑,眼睛泛光,显是遇见了宝,跑到袁天霸身边嘀咕几句。 袁天霸喝道:“马车里的人下来。” 江亦清和阿莲从马车上下来,袁天霸看后,哈哈大笑一阵,上前欲拉江亦清。 江礼见状立即挡在江亦清面前道:“盗亦有道,既然这位兄台说只每人取一两银子便可放行,便要守信诺。” 袁天霸大笑道:“你让盗匪给你守信诺,其他可以走了,就她我看上了就得留下。” 几人便上前欲架住江礼,江礼从袖口掏出匕首快速冲向一侧割伤一人手筋,那人捂着手大叫,另一人挥一刀砍向江礼却被江礼躲过,此时又有几个山匪围上来缠斗,江亦清知道情况不妙,急中生智,把平时采药的小刀从衣袖里滑到自己手上,欲刺向此时离她两米距离的袁天霸,还未出手,从侧面蹿出一黑影,等她反应过来,那推车的青年男子站在她旁边,一剑已经刺穿了袁天霸的胸膛,袁天霸顺势倒下,在地上扑腾两下便蹬腿而去,还在缠斗的匪徒看到此景立马停住慌退回山林,其余的匪徒见状也纷纷作鸟兽散。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江礼上前致谢道:“感谢这位壮士,只是这杀了人,哪怕是盗匪,恐怕官府那里也怕是件麻烦事。” 那男子收起剑轻飘飘地说道:“不碍事。” 江礼见此人衣着华丽,气质华贵,猜不出此人来历,只料想着家世必定不凡,没有过分追问,只在与其攀谈中了解到那青年男子叫李贞,另外一仆人装扮的男子叫李云,同样也要去重庆,于是相约结伴相行。 两日后,夔州府,客栈内。 夜晚,月光皎洁,江亦清泡在澡盆子里,她细细回想离开清江县来路上的事,又想到了李贞,突然沉下去将整个头没入盆中,这时她已听不到任何声响,只从水里看到飘散的头发和上边昏暗的灯光,突然她又急急起身,湿淋淋地头发紧贴在她如雪的肌肤上,她唤了一句“阿莲”,没人应答,等她从盆里跨出来,穿上自己的衣服,拨亮了灯,却见阿莲整个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想出去借着夜风吹吹头发,刚打开门,确见门前一人单腿坐靠在栏杆上看着月亮。那人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四目相对,一个温情婉转,一个惊讶羞涩。 李贞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今晚月色很好。”他说。 “恩,这么晚了,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她说。 “并没有,只是入睡前看到有这么好的月光,刚好在小姐房间这面,视野正好。” “月是故乡明,每每对着月亮便想到了故乡,你思念自己的家乡?”她抬头看着月亮说道。 “并没有,我从小跟着义父住,一个地方待不了几年,故乡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词。” “哦?听爹爹讲,你去重庆经商?” “到时你便知道了,小姐为何千里跋涉?” 江亦清轻叹一声,便把来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道:“也怪小姐时运不济。” 江亦清道:“你叫我名字便好。” 他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到了月亮上。 古人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路途(二) 第二天,夔州府,渡口处。 天气大好,各色船只造型均是船头船尾两尖,放在水里如一片柳叶一样细长,等待上船的客人或挑或扛着各色物什,船家各自忙碌开来。 李贞带着江礼一行上了一艘船,这杆船,靠船尾的地方连着搭了四格并八间住房,每格左右两间都用木板隔开来,船中和船头出架着能避雨的乌篷。这船夫极度热情地,安排了第二格左右两间住进了李贞和李云,第三格住进了江亦清和阿莲,最后一格是江礼和小五。 船快要点蒿离岸,却听见小五大喊一声:“冯秀才。” 小五这一喊,大家都往呼声望去,见到冯秀才,秋兰一行约莫二十余人站在码头夹杂在一堆行李间。 冯生喜出望外,急急奔来,叙谈之下,知他正寻不到船只上路焦急。 原来自江礼一家走后,冯生本就萌生了想入蜀开荒的想法,回去后遇到连日暴雨,庄稼被雨水浇坏了,再加上被那黄亭长催收地租,最终和母亲商量后拿定主意便去县衙报了名,秋兰眼见冯生要入蜀,也左右想方设法迫使她爹娘也一起去,加上村中还有几家穷苦乡亲一同前往,于是足足凑了近三十人的西迁队伍,他们沿水路到麻城又沿水路到夔州,其间雇的船只在不慎在青摊遇了险,冲跑了几个,幸而赶上一艘去夔州的商船,搭上以后直到昨日到了夔州,料不想从这码头坐船的入蜀的人众多,船只雇不上,一直等到现在。 江礼得到李贞的默许,这一行人便随着八位纤夫挤在前边的乌篷内。 船点蒿离了岸,刚还显得空荡荡的乌篷仓瞬间挤坐满了人,各自拿着行李头朝着船橼边上靠,只中间留出一个很细的缝供一只脚踏过,汗臭和脚臭味便聚拢在一起,冯生和秋兰只得靠在离船头最近的边上,小五想让秋兰睡在自己的客舱内,可秋兰想和冯生在一块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前头船夫撑着蒿探入江底滑动着船,船尾另一人掌着浆,船虽吃水有些深,这时却也稳稳地往前滑去,江面上一前一后还划了几艘大小不一的船,称蒿的船夫约莫四十来岁了,赤裸着上半身,健硕的胳膊显是常年划船留下的印记,因天气晴好,不多时,油腻腻的汗珠便沿着船夫身上的沟壑淌下来,冯生看着他问道:“这位大哥,这有多久能到重庆府呢?” 那人并不回头看他,只盯着江面便道:“长江上最险的地方已经过了,剩下路段不出半月便可到重庆府。” 冯生道:“那敢情好,我们在路上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冯生看着两面锐利的崖峰,看着这向后流动的江面,又不禁想起在青滩遇险的情景:船一下子不受控地快速撞向江心的大石,船身立刻撞上了个窟窿,灌进水来,船体像海绵一样慢慢下沉,坐船的人都慌了神,船夫立刻吩咐水手们向外舀水,用沙袋堵住窟窿,岸上的几十名纤夫快速游过来,搭拉了船上放下的绳子绑在腰上再游到岸上将船一寸一寸地拉到岸上...... 那人又道:“上一次行船到重庆府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啦,要不是政府有移民政策,没人到那些地方去。” 冯生问道:“怎么?那地方如此不好吗?” 那人道:“倒不是,我祖辈撑着船的时候,那些地方人来人往,靠江吃饭的人多,倒也热闹,自后,又遭战争又遭土匪,我上次去人已经很少啦,来回一趟出的力气钱都不够,不愿做亏本的买卖罗,想是至今人绝的地段才要进人填补哟。” 冯生心想:本来在清江县已然活不下去,想必没有比这个更为糟糕的了。 夜晚,船泊了岸,天上除了一轮明月还有许多星星点缀在旁,乌篷里的人大多都靠在船板上睡了,秋兰倚在船橼边上睡下了,冯母睡在船板上翻了个身,冯生轻轻将手中的一块破布给母亲盖好,自己却走到船头,坐在甲板上,看着这满天的繁星,他今天见到江亦清特别开心,可他找不出什么理由去找她单独说说话,他不由得拿出那块手帕,在月光下看着,突然,船上走下一人,他内心一动,正想从船头跳下岸去,却看见船尾又走下一个人,江亦清正往上游走去,李贞跟在后边不远,冯生有些懊恼,仍旧坐在那里。 夜静悄悄的,他看着她掏出绣帕淌了一下河水然后擦着自己的脸,然后看到李贞走过去蹲了下来,听得她在问:“李大哥,你也是被热到了吗?” 李贞捧了一把水清爽了脸部说道:“是啊,舱里边有些闷热,出来透下气。” 江亦清见他洗了把脸后脸上的水珠滑落在衣服了,便递过手绢道:“你拿这个擦擦吧,我才洗过,干净的。” 李贞很自然的接过,笑道:“谢谢。”擦完后又问了句:“这是什么香?” 江亦清答:“我自制的花香。” “我以为你只会研究药材” “有些花也可入药的” 李贞只一笑,显然并不喜欢这话题,间歇又问道:“到了重庆你们怎么打算呢?” “爹爹的意思还是要预备开药铺的,他做这行习惯了。” “这样也好。” “那你呢,你是要做什么生意的?” 李贞俊朗的面庞只轻轻一笑道:“到时你便知道了。” 冯生听着,内心思索:依着这人的穿着,并不像商人打扮,更像是出生富贵的公子哥,但一个公子哥断不会这个时候去重庆游山玩水,或者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只这样望着月亮痴痴地想了半天,又转而想到自己前途未卜,不由重重叹了一声。 这一叹气却惊扰了岸上两人的闲谈,冯生惊觉赶紧回到乌篷内,岸上两人随即便回到舱内。 离开夔州的第二天,大好的天气,两岸的翠岭随山势各起伏不一,如在一幅山水画卷穿梭,但第二天过后到第十天,接连下了几场暴雨,江上腾升的浓雾已经让行船的速度降了下来,到第十一天的时候,浓雾渐散,雨势渐缓,天空渐明,终于雨过天晴!一道彩虹便挂在了空中,此时已然过了涪州,不到两日便抵达重庆,大家心情畅快起来,撑蒿的船夫扯了一把嗓子,唱到: 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 金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披绿罗。 岸上似有人高声附和道: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那歌声随着空荡荡的江面传送到很远的地方,接着似又有回声传来,乌篷里的人拍手叫好,撑蒿那人披着蓑衣稳稳地将蒿撑入江底,再提起来,长江的水经过几日暴雨已经变得浑浊,这船夫欲再扯上几嗓子,突见船底的水流改了道,他顺着改道的水流望去,却见前边不远的江心一块暗石挡在那里,他正要朝后边的船夫呼喊时,船却随着改道的水流重重地撞在那石头上,众人有些惊慌起来,船头一处如小股喷泉一样灌进水来,船夫见状,此刻并不显得慌乱,连叫人用沙包抵上窟窿,舀出水去,另一面稳住船身,往岸上慢慢地挪去,纤夫们果断地用绳绑住船尾,赤裸着上身从船上带绳跳下江往近岸游去,待上岸后头纤夫吼着口号,纤夫们齐齐地拉着绳子使力,船一点一点地往岸上靠,一顿饭的功夫,船拉上岸来,明晰地看见船头破裂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江亦清瞧撞船的地方望去,山顶上一股的泥石新踏下来,一块巨石刚好立在中间,刚才还精神抖擞的船夫一下蔫了,叫苦不迭:“我行船二十年,在这条河道上少说也来回不下百趟,人算不如天算,船撞成这样,我来这趟的力气钱都白搭了。”说着眼里泛出泪光。 离重庆府还有七十里的距离,船夫的船短时间内是不能修好了,即便修好了也不能冒险再前进了,众人背起行李改往船夫指的就近的茶马小道行去。 二狗子背起一筐不知装了什么物什的东西,看起来沉甸甸地走在最前头,边走边骂。按照顺序排列,接着是木匠风三一家、铁匠冯吉一家、猎户王秋兰一家、李贞李云、冯生一行,最后江礼一行。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路途(三) 这一行人上行走在一条无名小路上,这路许久没有人走过,爬满了青苔,两边的杂草聚拢,只隐约看见一条狭小的缝蜿蜒至山顶,二狗子取出柴刀边砍着杂草细木,嘴里边骂骂咧咧,不多时,已经与大家拉开了些距离,江礼和小五各自背着一个大的篾条框,上边捆着棉被,江亦清和阿莲各自驮着一个包袱,掉在这支队伍的后边,走走歇歇,不住地喘气。 待翻过一座山,便看到了挂在另一座半山腰上的茶马道了,此时小路却分开了两道,一道要绕道山底,淌过河再爬上半山坡,另一道取捷径到半山坡但中间一处地势陡峭的地方只容一个人勉强通过,下边是不见底的深渊。 先到的人歇在岔路口待后边的人都到后商量起来:如果绕道走底下路得过河淌水多走三里,取捷径需过一处两米长危险的地方,近了三里。还没等商量妥帖,二狗子站起来碎道:“走近道,我可不想下边淌河湿了衣服和物什。” “绕远至少是安全的”冯生反对道。 “那你走你的,我便走我的!”二狗子仍然走在了最前,大家默默跟了上去,冯生看了眼西斜的太阳,跟在后边,那一处窄路幸而有一排垂下来的藤蔓,大部分人都抓着藤蔓慢慢走过去了,李贞过去后在对面停了下来,冯生过后亦停了下来,接着是小五、阿莲一一过了来,最后只剩下江亦清和江礼,江礼扶着江亦清同时踏上了窄路,江亦清抓着璧上的藤蔓,眼见几步之遥便可过去,抓住的藤蔓沙土却松掉下来,正要作调整时,脚下一滑,下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深渊,江礼死死将她手抓住,因身上行李沉重,他也无法将她单手拖上来,小五和阿莲惊慌之下不知如何是好,李贞待要冲去相救被李云死死拦住,冯生一个箭步重新踏上了窄路,将几股藤蔓收拢系在腰上,腾出手来抓住江亦清慢慢往上拖,待拖上来后,扶着她过了窄路,江礼长嘘一口气,待要收回身体重心从窄路过来,不料藤蔓却从中间断下,他已然知道结果,大喊一声:“清儿,照顾好自己。” 两次惊吓,江亦清精神已然支撑不住,凄厉叫了一声“爹”,便晕了过去。 无名山,山洞里,众人围在江亦清身旁,江亦清悠悠转醒。 “江姑娘,二狗子今日对不住你,要是我不带头走那条路,江大夫不至于....”看她醒来,二狗子第一个跪下说道。 ...... “江姑娘,后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要坚强些。”王秋兰的母亲冯桂香见江亦清半天未张口说话劝慰道。 ...... “亦清,事情已然发生,再伤心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以后的事情不要担心,总归还有我。”李贞拉着她的手道。 江亦清才转醒意识本还有些迷糊,听他们一句一句这样讲,已然想起了自己的爹已经摔下悬崖,自己成了孤儿!心如死灰,所有的话都未置理,只叹息一声,呜呜的啜泣,接着靠在阿莲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李贞无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便踱步到洞口呆坐下来。 见外边天色渐黑,冯生对二狗子说:“今天看来要歇在这里了,得趁天黑前多找些木柴,堆在洞边燃起来,防止虎豹侵袭。” 二狗子颓丧的脸瞬间有了一丝光彩,站起身来应了一声,召集了风三和冯吉便走出洞去。 不多时,几人便抗回一根粗壮的朽木,每人腰间还挂了两只幼兔,二狗子用斧头把朽木劈开,烧起来,又取出短刀将兔子剥皮架在火上烤,大家从早上下船后急着赶路都没顾上吃食,烤兔的香味顺着洞口飘入洞内,小五的肚子已经咕咕在叫。 冯生寻了一块青叶包了一块兔肉递给江亦清道:“吃一点,明天才有力气赶路。” 江亦清两行清泪滑下来道:“我现在实在吃不下,你给别人吧。” “好。”冯生迁就地应到。 二狗子吵嚷着把剩下的兔肉均分给了大家,自己分得了半只兔身,大口连着骨头咬嚼起来。 这一行人夜晚歇在洞里,在洞口燃了一堆大火,冯母靠在冯生旁边睡下了,秋兰依偎在她母亲的身上睡下了,斜对面是李贞和李云,各自撑着剑打着盹,阿莲带着眼泪靠在江亦清的肩上睡下了,小五也躺下睡了,只江亦清睁着哭肿的眼,听着外边的虎啸声频频传来,接着各种虫鱼鸟兽的声音不绝于耳,呆呆地坐在那里,内心不为所惊,直到柴火燃尽了,天边出现了鱼肚的颜色,她才搭下沉重的眼皮,休息下了。 天大明的时候,众人收拾着走出了山洞,江亦清站起,只觉得全身酸痛无力,她默默扛起自己的包袱跟在队伍后边,还没走出一里地只觉得脑袋昏沉,脚也提不起劲来,竟慢慢瘫软下去,李贞在她不远的地方,慌张将她扶住,并灌下些清水,冯生见状,从袖口里取出昨晚的兔肉递给江亦清,江亦清此时顾不上许多,便大口撕嚼起来。 风三一家脚步轻快,已经跟大家拉扯了一段距离,见后边磨磨蹭蹭便有些不耐烦,骂到:“什么经不住风吹的娘们,就这速度什么时候能到,晚上我可不想再歇到山里听狼嚎鬼哭。” “他奶奶的,你走得快,你自个走去。”二狗子今天却在队伍的最后跟风三较劲起来。 那风三和冯吉一家脱离了队伍先行而去。 一路的上行大家的体力均有些支撑不住,冯生砍些木棍当拐杖使,自己从中挑出一根给了冯母,又挑了一根不大不小又轻便的递给江亦清,给到秋兰时,她却气恼地扔在一旁道:“谁要你这根破木棍,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姐。” 这话虽是说给冯生听,空气中却弥漫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冯生却未察觉道:“不要便不要罢,我好给别人哪。”此时拾起木棍递给阿莲。 阿莲眼睛一转,故意道:“冯秀才就当我是娇滴滴的小姐把,我是需要的。” 众人哈哈一笑,秋兰赌气往前头跑了,此时江亦清却无心理会,只觉得脑袋如硬铁一样沉重。 昨天江亦清在崖边昏迷后,阿莲背着她走了两里路,已经上了茶马道,此时他们沿着这条茶马道已经再走出了十几里路,这天没出烈阳也没下雨,路边的各色小花开得正盛,沿路青木芬芳,他们再走了几里地翻过一座山往下行的时候在一处山涧旁取水休息,突然风三和冯吉两人张惶地从山下跑上来,气未顺匀,张大嘴巴,嘴里含混不清地蹦出:“虎...虎...” 冯生一听虎字,立刻站起身来,从背后的行李中掏出一把长刀,李贞和李云各拔出了剑,王铁生取下挂在胸前的弓,箭预备拉在弓上,秋兰有些惊慌地拉着冯母和自己的母亲,小五护在江亦清和阿莲面前,阿莲此时已经揪紧了江亦清的胳膊,而江亦清苍白的脸却面无表情。 李贞急问道:“在哪里?” 风三喘气道:“前面山底。” 大家带着行李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赶到山底时,却见到行李散乱一地,十来具白骨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上,只从衣服上略能辨出是谁....,风三和冯吉两人跪在自己亲人旁边嚎啕大哭起来,随即被李贞喝住道:“料这些虎食饱后还未走多远,不要再发出声响惹得虎再来。” 那两人立刻止住了哭声,男人们便迅速抄起铁锹挖了大坑把这十几具白骨就近浅埋,未来得及立碑,匆忙开始上路。 这一行人又行了十几里路,往山上上行时,天空渐暗下来,走在最前头的风三突然又停下脚步来,然后弓身隐在一旁树丛中,他对着后边做了个避开的手势,大家也跟着闪进一旁的树丛中隐没起来,做出防御的姿势,冯生拿出了刀,李贞抽出剑,王铁生拿下弓,二狗子顺手捡了一旁一块尖石,风三慌张地从前面跑下来跟大家躲在一处,大家都摒住呼吸,风过处,背后的松树摇曳,除了这一阵风声,没有听见任何响动,大家互相对视都不敢再说话,再过了一会,只见前边树丛隐隐有大动,接着这树丛的动向越来越近,王铁生已经拉满了弓,只待“这东西”出来便一箭射去,不多时却见树丛中窜出一人来,山里猎户打扮,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从一旁的树丛中走出来,却把那人着实吓了一跳,二狗子有些恼,骂道:“你好好的放着一条茶马道不走,躲在树丛中吓人干嘛?”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内急,在下边拉了泡屎。” 风三碎了一口唾沫道:“你拉屎倒是把我们给吓死了。” 李贞咳嗽一声,众人笑将起来。 那人此时也碎了一口道:“拉屎有什么好笑的,你们难道不吃饭拉屎!” 李贞问道:“大哥,这里离重庆府有多远了?” 那人才想起他的正事来,说道:“不远了,只三十里路了,你们一路来可撞见过知府大人,我在这里接知府大人的。”说罢,他用探寻的目光环伺这一行人。 李云听见,上前问道:“谁让你接知府大人的?” “自是我们老大了,还有谁。” “可叫巴古?”李贞问道。 “是了,你还知道。” 李云见状,指着李贞道:“这位便是知府大人。” 众人听见,大为惊讶,江亦清脸色更为苍白,那人听见,有些狐疑,但又不敢怠慢,立刻拱手道:“见过李大人,小人樊三,我们大哥让我来先探寻李大人。” 李贞将那人扶起来问道:“你们大哥现在哪?” 那人道:“在前头不远,待我给他送个信。” 说完手指含在嘴里,嘘了三声哨,稍许,听见一声回哨传来。 众人又前行了一阵,不多时,就见到了一个身形健硕的俊俏青年带着十来人从另一端的山底走上来,黑裤、白褂、草鞋,都作一样的打扮。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