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君心》 第001章 山中逢难 绵绵阴雨,仍在不停的下着,参天巨树,遮去头顶天光,令得山谷中甚为幽暗。风絮儿避过满山满谷的死尸,强压着狂跳的心脏,磕磕绊绊地往前疾奔。 麻痹的双腿,渐渐有了些气力,呼吸却渐显粗重。风絮儿张了嘴,大口大口的喘息,却是不敢多停。她必须在天黑前奔出谷去,否则,在这荒谷中,她不知会遇得何种可怕物事。 陶家送亲队伍上百人,到得现在,除了福伯的尸体,她不曾见得任何人。“陶诤,小姐——!”不甘的哭喊,嘶哑的声音伴着泥沙的滑落声,令这山谷越发阴森。风絮儿挥手拭泪,惊恐的眸子四下扫望,而放眼处,除了满谷的死尸,便是马车的碎片。 脚下骤然一绊,风絮儿踉跄奔得几步,还未站稳,偏又踩得一块虚空大石,身子一歪,便向一侧泥浆中扑去。手臂撞上大石,一直抱于怀中的食盒脱手摔入泥浆。“啊!”一声疼呼未了,风絮儿惊呼,“食盒!”顾不及疼痛,连爬得两步,将食盒抢起。 “吁!还好!”于肮脏的布帕外轻擦,风絮儿轻轻松得一口气。逃出山谷之前,这可是她唯一的食物。环臂抱了,欲待站起,使力处,却觉身下绵软。“死尸?”一念闪过,风絮儿惊跳而起,逃出数步。回头望时,果见泥石之中,躺着一具男子尸体,下半边身子,浸于泥浆之中。 一手抚胸,强压狂跳的心脏,风絮儿忙忙躬身作揖,“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切莫怪我!”小心翼翼的绕过,却在越过男子的一霎那顿住。“此人,似是面熟?”自语出口,风絮儿吓得一跳,难道,竟又是陶府家人?回过头,向那死尸望去,触目所及,是男子头上的一顶白玉顶冠,却是公子打扮。 不是陶府家人!风絮儿轻轻松得口气,却是掩不去心中奇异。不是陶府中人,她风絮儿又识得何人?为何竟觉面熟?紧紧咬了下唇,壮得壮胆子,向那死尸移得一步,脚尖向后,做出随时逃走的准备,探头向他脸上观瞧。 雨丝冲刷下,将男子脸上泥污冲去,露出苍白面颊。浓黑剑眉之下,双眸紧闭,长睫低垂,俊美容颜,了无生气。“是他!”风絮儿一声惊呼,但觉双腿一软,向后坐倒。 三个月前,年后一个清晨,黄龙溪镇。风絮儿自“林记”百年卤味店买得包卤味,一行吃,一行逛了出来。 方穿出巷子,便见一匹黑色骏马向她直撞而来。风絮儿惊慌之下,一跤坐倒,手中油纸包裹的卤味脱手飞出。 少年公子急急下马,带着满脸歉疚,一迭连声的赔礼,俊美面颊上的无害笑容竟令她无法发怒。在她怔忡之时,他却一眼瞥见随从拣起的油纸包。“这是何物?”伸了头,向纸包内瞅去,卤味散发的香味,令他不禁伸手,于油纸包中取得一只鸭头,嗅得一嗅,放入口中。“嗯,好吃!”少年公子闭了目,细细品尝美味,整个动作流畅自然,竟似本该如此。 “小妹妹,这卤味卖与我罢,我急着赶路!”受得随从催促,他一手取过油纸包,跃上黑马,扬长而去。 “喂!”风絮儿方喊得一声儿,手中便为随从塞入一大锭银子,“小妹妹,对不住,再买得一包罢!”话声方落,随从亦上马疾驰而去。片刻间,她手中的大包卤味,变成了一大锭的银子。 * “是他!”风絮儿轻语,他便是三个月前,抢了她卤味的少年公子。可是,他为何便死于此处?眼前,又再出现他温和歉然的笑容,一股酸涩自胸口蔓延,化做珠泪,滴滴洒落。 “可惜,我顾不了你!”抬手拭去泪珠,风絮儿自语,咬得咬唇,慢慢起身,退得几步便欲离去。目光离开少年最后一瞬,整个人僵住,他的手,似是动得一下?风絮儿心中一跳,揉得揉眼,凝神再看,果是见那少年的手指慢慢弯曲,似是要抓住什么。 “他还活着!”风絮儿大喜,急急扑上,于他身上疾推,“喂,醒醒,喂——!” 少年公子眉端微蹙,却是并不醒来。风絮儿轻轻咬唇,抬头看得看天色,心中越发忧急。抛下食盒,双手拉了少年肩头衣衫,奋力拖拽。只她年幼力弱,却是纹丝不动。 “你……你醒醒啊!”风絮儿无法,只连声喊着,“你这般躺于这里,会死的!”瞧着仍无知觉的少年,风絮儿一时束手无策。若此时离去,他必死无疑,可,又如何带得他走? 四下张望,但见前方树木间,落着一些马车的碎片。风絮儿大喜,忙奔将过去,拾得两片,又四下搜寻,觅得些绳索。“若是这般也动不得,絮儿却无法救你!”口中自语,将木板奋力塞入少年身下,绳索却于少年两腋穿过,背了身,奋力疾拉。使力之下,木板滑动,少年身子竟是慢慢自泥浆中拖出。 天已全黑,雨却停了。风絮儿双肩挂着绳索,奋力拖拉而行。少年的身子,被绳索牢牢捆绑于木板之上,肚子上,却是绑着风絮儿视为性命的食盒。风絮儿凭着天光,慢慢向前挪动。她不敢停,她不知道,这山谷中,有何可怕物事?她只盼行得一步是一步,早一些挨出山谷。 湿冷的衣衫帖于身上,夜风抚来,风絮儿一阵阵发抖。回过头,望向木板上寂然不动的少年,“你倒是安逸!”轻声咕哝,心中却是暗忧。抛下绳索,舒缓一下酸麻的肩背,返身回来,于少年鼻下轻探。 微弱的呼息,时断时续,却是令得风絮儿一阵心安。“还好!”轻轻吁得口气,直起身来。虽是疲累不堪,虽是无法交得一语,至少,此时并非她一人! 拭去额上汗珠,俯身拾起地下绳索,抬头望向前方的一刻,却见得两点亮光,在前方闪烁。“有人?”风絮儿的呼吸顿然一停,一抹狂喜,掠过心头,“有人吗?救人啊!快救人啊!”纵声高呼,抛下绳索,向灯火处奔去。 * 身子侧翻,肩背腰腿,尽皆酸疼。风絮儿疑惑的睁眼,长睫眨得一眨,脑中一念浮现,不由一惊坐起。“糟了!”一跃下床,顾不得双腿的绵软,急急向对面榻边奔去。 竹榻之上,昨夜所救的少年静静平躺,竟似不曾动过。风絮儿心中一慌,一手于他臂上轻推,唤道,“喂!”着手处,竟是烧的烫手。“喂!醒醒!”风絮儿越发慌乱,于他手臂连推得数下,却见他仍是一动不动。 风絮儿心中忧急,顿足自怨道,“都怪我,本该好生看着他,不知如何却睡了去!”转身于门后取得一只面盆,出屋寻了温水、布帕,于他额头、颈项、手掌擦拭。 门声响动,一位年逾六旬的老妇人推门入来,见得这般情形,探手于少年额头一试,只连连摇头,“絮儿!”一手将她手中布帕夺了,说道,“这般高烧,你只擦得手脸何用?快将他衣衫解了,身上擦擦才是!” “身上……”风絮儿低语,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却是咬唇不语,昨夜的尴尬蓦然袭上心头。 昨夜,二人为这山居老夫妇所救,风絮儿恐多唇舌,只说少年是自己哥哥。老夫妇见二人衣衫透湿,沾满泥浆,自寻了衣衫出来,与二人替换。风絮儿倒也罢了,只那少年昏迷不醒,自换不得。老夫妇只说亲兄妹,讲究不得许多,催她将少年衣衫快快除了,又助她将他身子擦拭干净,方换得衣衫。 脸颊,滚滚的热将起来。昨夜灯光下,少年修长匀称的身体与眼前闪现。昨夜他满身泥污,又忧心他身上有伤,也倒罢了,如今,这明晃晃的青天白日…… “愣着做什么?”老妇人伸手疾推,“快将他衣衫解了,这般烧法,仔细烧坏了脑子!”一行说着,一行试得试水,念道,“这水不够热,我再兑得些来!”转了身,出门去了。 风絮儿强压心头羞涩,只将少年衣带解了,却是不敢掀去衣襟,更莫说去碰他裤子。老妇入门瞧见,摇头咕哝道,“你等这般大户人家孩子,偏生许多规矩,自个儿亲哥哥,也有如许多顾忌!”将风絮儿挤开,自将那少年裤子脱去。拧了布帕出来,交与风絮儿道,“多擦得几回,方降得温!擦过了,与他盖了被子,莫要着凉!”一双饱经世故的老眼,向风絮儿上下瞅得几眼,摇得摇头,退将出去。 风絮儿捧了布帕,一颗心,只扑扑直跳。侧了身,蹭至榻边,却又哪里敢看?只急急与那少年身上胡乱抹得几把,拉了被掷上,方轻轻松得口气。 于一旁木凳坐了,风絮儿时时探手试少年额头,却依然热的烫手。思及老妇所言,又自坐立难安,只思,须得多擦得几回,莫要果真烧坏脑子。 拧了布帕,风絮儿强忍羞涩,怯怯的探手被中,于那少年身上、腋下擦得几回。向棉被瞅得片刻,却是无胆去碰他腰胯之下,只去将被角掀了,擦得擦腿脚,牢牢将被子与他盖了。 折腾得一日一夜,少年身上的烧终是退了。风絮儿深恐他醒了,那般一 丝 不 挂的出来,又不敢唤得老妇,只闭了眼,与他将裤子套了,衣襟拉上。 风絮儿虽是年幼,但因得前些时陶凝亲事,对男女之事,已是混沌初开。只这一番折腾,已是羞的面颊通红,但盼得少年醒了,离了这山谷,各寻路途。 至得第三日,少年终是醒了。只微微侧首,喉间发出声轻吟,便迷蒙张眸,于屋内茫然四顾,最后定定落于满脸惊喜的风絮儿身上。 风絮儿忧得三日,见他醒来,不禁大呼小叫,嚷道,“你总算醒了,谢天谢地,昨日只当你活不转来!”拉了少年道,“你且坐起试试,身上可有暗伤?” 少年点得点头,慢慢撑身坐起,未及下榻,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忙闭目歇得一歇,方缓缓睁开。 风絮儿紧紧盯着他,急急追问,“怎样?怎样?可行得路?要不下来走走?” 少年微微咬唇,却是不动。自后倚了墙,向风絮儿注视良久,方迟疑问道,“你……是谁?”暗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我?”风絮儿一怔,指了自个儿鼻子问道,“你不识得我?”心底,顿然一片失落。且莫说这三日来衣不解带的服侍,便是前几次的相遇,自己在他心里,亦不该这般不着痕迹罢? 未及风絮儿回神,便闻那少年又嗫嚅开口,“我……又是谁?”涩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惶,带着一丝茫然。 “你……你说什么?”风絮儿脑中一阵轰鸣,双眸骤然大睁,“你……你不知……自个儿是谁?” 少年轻轻摇头,眸中闪出一抹困惑,似是凝神思索。骤然间,脑中一阵利痛,如中锥刺,“啊——!”少年一声大叫,双手抱头,痛苦辗转,冷汗自额前迸出,“我……想不起,头……头好疼!” 风絮儿吓得一跳,忙上前将他扶了,急道,“你且莫想,或……或者一会儿便好!”口中虽是宽慰,心底却是一片急乱。他记不得他是谁,难不成,果是烧坏了脑子? 风絮儿暗暗咬牙,心底一片歉疚。只因得自己害羞,竟是不曾与他多擦得几次身子……心中胡思,眸中已有珠泪盈出。跪上榻去,环臂揽了少年双肩柔声宽慰,“你……你莫慌,终是想得起的!” 少年咬牙强抑痛楚,一时间,屋内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风絮儿束手无策,只抱了他臂膀,空言安抚。隔得良久,少年喘息渐平,缓缓抬头,无助的眸子,向风絮儿凝注,“你……识得我?”眸中,闪出些许期待,和……恐慌。 “嗯!”风絮儿急急点头,“我识得你,我自是识得你,你……你莫怕!”一手于少年发间轻揉,一如这如许多年来,待少爷陶诤一般。 少年心绪渐平,长吁得口气,抬了头,望了风絮儿慢慢问道,“我……是谁?”眼前女孩,似曾相识,或者,她果是识得自己。 “谁?”风絮儿微怔,一时竟是无法应答。 他是谁? 第一次相遇,他鲜衣骏马,满面笑容,却抢了她的大包卤味扬长而去,并不曾留下名姓。第二次,大约是一个月前,亦是这般雨后。风絮儿正自陶家门首,与几个丫头小子磕瓜子闲聊,便见三骑快马自前掠过,至得街对面的“叶氏”绸缎庄门首停了。少年公子衣摆上沾满泥泞,怒气冲冲下马,大步往店里去。隔得片刻,换得身崭新衣衫,又自笑眯眯的出来。 “七爷!”店中伙计将洗刷干净的黑马牵了来,笑着交与他手上,问道,“这年下,家里可好?回头给六爷带个好儿罢!” “还好!”少年点头,于那伙计头上拍得一掌,笑道,“你便只识得六爷!”将马缰接了,自带了随从离去。 “是他?”风絮儿低语,两个月前,抢了她卤味的公子。此刻,他身上穿的,是叶家绸缎庄那件锦蓝丝袍,少爷陶诤曾惦记得许多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2章 杜撰身世 见得风絮儿良久不语,少年哑声道,“你……并不识得我,方才……只是哄我安心罢?”慌乱无助的眼神,令得风絮儿的心蓦然一疼。 “不,我自是识得你!”急急摇头,风絮儿不瑕思索道,“你姓叶,名唤……小七!”慌急间,扯上叶家姓氏,只将伙计唤他的排行做了名儿。他既与那家店伙相熟,应是与叶家有往来罢? “叶小七?”少年轻念,欲待不信,这名字似是耳熟,欲待要信,却又似有不甘,“那……官名呢?小七……应是乳名罢?” “官名?”风絮儿眨眼,呆怔半晌,方道,“嗯,官名……你叫……叶……叶七郎!”随口胡诌,心底却是暗叹。有钱人家的公子啊,便是连名字,都要取的多些。见得少年皱眉思索,忙道,“莫想了,仔细头疼!” “嗯!”少年轻应,似是认可了那名字。向风絮儿瞥得一眼,问道,“那……你……你是我……”清澈眸光,露出满满的疑问,向风絮儿脸上转得一转,便即收回。 “妹妹!”风絮儿忙道,“我是你妹妹,风絮儿!” “妹妹?风……絮儿?”少年身子一动,满眼疑惑,抬头向风絮儿注目。 “呃!那个……”风絮儿自知走口,只得干笑道,“你姓叶,我姓风……此事说来话长,往后……往后我慢慢说与你听可好?”口中敷衍,心中却是念头电闪,寻思如何将话岔开。 少年默然片刻,闷声道,“你莫哄我,这半日,你并不曾唤得声哥哥!” “哥……哥……”风絮儿结舌低唤。活得一十四年,倒果是不曾唤过旁人“哥哥”,这急切间,又如何令她唤得出口?微微咬唇,向少年瞅得一眼,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你自是我哥哥,只自幼从不那般相唤罢了!”见得少年仍是疑惑,只得信口道,“我二人一向玩闹惯了的,我一向只唤你七郎,不曾唤得哥哥!” “哦!”少年轻应,一双浓黑剑眉,却是微微皱拢。方一凝思,但觉脑中如中锥刺,一阵锐痛,不由大叫一声,跳起身来,双手抱头,伏跌榻上,只疼的身子颤抖,咬了牙强自忍耐。 风絮儿吓得一跳,忙双手捧了他头急道,“你莫自个儿想才是,要知得何事,自问絮儿!”将他长发掠于一旁,却见他已疼的满头大汗,俊美面颊一片苍白。风絮儿心中一阵阵发紧,张了臂,将他紧紧抱了,落泪道,“这般疼法,岂不疼死?七郎,你……你信了絮儿,莫要多想!” 隔得片刻,但觉少年身子颤抖渐停,呼息慢慢平稳。风絮儿暗暗咬得咬唇,轻声道,“七郎,你莫自个儿想,若你果是要知得往事,絮儿说与你知晓便是!”扶了少年躺好,拉被与他盖了,思绪略整,慢慢讲述。 * 她的家,在西南边陲一个小镇。那一年,家乡大水,淹了所有的田地,颗粒无收。慢慢的,存在粮仓中的粮食亦发了霉,天上的雨,却仍是下个不停。隔不多久,年仅两岁的弟弟,饿死了。爹娘带着五岁的她,背井离乡,开始了乞讨的生活…… 少年听至此处,忍不住插口,“为何无我?” 风絮儿微怔,伸手于他肩膀轻压,低声道,“你且听我说!” 一路乞讨,一家三口入了川,所讨食物,也渐趋丰盛。她欢喜的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苦难。然而,元兵来了,难民百姓,尽皆纷逃。混乱间,她们和爹爹被流民冲散,再也不曾寻得。 风絮儿讲述的话语微顿,向少年望得一眼,垂目道,“便于那时,我和娘遇得七郎!” “遇得七郎?”少年的眼眸,闪过一层失望,闷声道,“这般说,我并非你的哥哥?” “不!”风絮儿急急摇头,探手被中,将他手握了,“七郎,那时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娘收留了你,你便是絮儿的哥哥了!”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少年轻声重复,清亮眼眸,瞬间黯淡,“我……是你娘收养的孤儿?” 泛白的面容,令得风絮儿一阵心酸,急急摇头道,“不!七郎!那时,你只是与家人走散,或者,他们亦在寻你!”举目无亲的滋味,不忍令他经受,唯有信口编织,令他存有寄望。这般一个富贵公子,他的家人,定在寻他罢? “嗯!”少年轻应得一声,便即默然。隔得良久,方问道,“后来呢?那时你五岁,现在……” “十四岁!”风絮儿轻应。 她和娘到芙蓉城的时候,娘亦病倒。熬至第二年,娘带着满心的伤痛,和满心的不舍,终于魂归。六岁的风絮儿守着母亲的遗体,唯有哀哀痛哭,幸得陶老爷返乡,心生怜悯,替她葬了母亲,将她收留。 “絮儿六岁,那……七……我,应有十多岁了罢?”少年但觉“七郎”二字大为碍口,终究不曾道出,“絮儿被收养,那……我呢?” “你?”风絮儿微怔,自失母之痛中回神。掌中所握,少年的手掌光滑坚韧,若说他做小厮……风絮儿略一踌躇,微笑道,“七郎识得字,便入府,与少爷伴读!”见他满面狐疑,又忙道,“七郎,絮儿识的字,均是七郎教的呢!” “少爷伴读?”少年轻念,便即不语。风絮儿偷眼瞧他神色,但见他双眸微闭,略显疲惫。闻他语气,却似有所不信,有所不甘。风絮儿心中惴惴,这段似真似假的身世,可是能骗得过他?心中正自打鼓,却听他又自慢慢开口,说道,“我饿了!” “你饿了!”风絮儿漫不经心的重复,却又瞬间回神,“你饿了?”大喊得声儿,急急跳起,向门外奔去,“你且稍等,我与你取些粥来!”晨间,老妇似是熬了粥,只因她心忧少年伤病,不曾用得。 急急打开房门,风絮儿正欲奔出,却闻得身后…… “絮儿!”少年试探的声音轻唤, “嗯?”风絮儿驻足,回首望时,却见他微带犹疑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笑容,“往日,我便是这般唤你的吧?” 灿烂干净的笑容,令得风絮儿瞬间失神。“呃!”喉间发出一声轻应,风絮儿吞得口唾液,不自觉点头道,“是……是啊,你这般唤我!”又自向少年瞧得片刻,见他并无话说,便自推门而去。 少年望着阖拢的房门,轻轻叹得口气,“叶七郎,叶小七!叶七郎,叶小七……”口中反复自念,点头道,“或者,事情并未如何坏法!”记不得往事,但……似曾相识的女孩,这般耳熟的名字……那么,他,便是叶七郎! 门,轻轻打开,风絮儿娇小的身影闪入,手中端着一只粗陶大碗。“来,先喝点粥吧!”将粥凑于唇边,轻轻吹得吹,捧于叶七郎面前。 “嗯!”叶七郎轻应,一手接了粥,双眸却仍是向风絮儿注目,“絮儿,我们……为何在此?”抬了头,眸光向简陋茅屋淡扫,双眉几不可见的微微一皱。纵是为少爷伴读,亦不会住于这般地方罢? “小姐出嫁,少爷相送,你与絮儿一同作陪,结果,山体滑坡,我……我……”轻轻咬唇,停口不语。小姐陶凝出嫁,她作为陪嫁丫头,与小姐共乘一车,哪知,灾难竟会骤然来临。脑中,瞬间闪出翻滚的马车,众人的惊叫惨呼,小姐陶凝和少爷陶诤的呼唤……想到满山满谷的死尸,风絮儿轻轻打得个寒颤,泪水漾出,模糊了视线。 “我受了伤,你将我救至此处?”叶七郎接道,瞧着她惊恐的神色和滚落的珠泪,心中不禁歉然,“絮儿!原是该哥哥护着你的!” 风絮儿闻得“哥哥”二字,心中不禁一暖,强抑了泪水,展颜笑道,“若非你受了伤,自是你护着絮儿!”一手于碗上轻推,催道,“快些吃罢,你昏迷了三日呢!” 叶七郎应得声,举了碗,大大饮得一口。“呜……咳咳!”一口粥尚未咽下,便即喷出,连连呛咳。 风絮儿猝不及防,被他喷的满身都是,只匆匆拭得几下,忙问,“如何?可是烫着了?”伸了手,于他后背轻拍。 叶七郎一手抚颈,俊美五官挤于一处,咳道,“这……这是何物?这般难吃!” “难吃?”风絮儿瞠目,将碗接过饮得一口。“唔……”舌尖轻抵,闷道,“虽是不甚好吃,也无须这般惊天动地!”于榻边儿上坐了,劝道,“七郎,你三日不曾饮食,身子如何好得?先勉强吃得些罢!” 叶七郎双眉紧皱,侧脸将碗避过,闷道,“我……我吃不下!”抬眸向风絮儿瞅得一眼,疑道,“往日,我们也吃这等食物?” “这山间,又有何物?”风絮儿无奈摇头,转眸间,却瞅得那方食盒,顿然眼前一亮。忙去取了,念道,“却不知坏了不曾?”将盒外脏污布帕去了,轻轻打开。 盒中糕点,因得几次摔打翻滚,早已摔的粉烂,所幸盒盖甚紧,并无泥污渗入。风絮儿凑鼻嗅得嗅,天气尚寒,倒也并不曾坏。“七郎,要不……你将就吃些?”捧了来,自内寻得几个小块,送于叶七郎唇边。 “何物?”叶七郎皱眉相避,满脸狐疑,向那脏兮兮的布帕瞧得一眼。 “絮儿自做糕点,只滚下山谷时摔的碎了!”风絮儿解释,手指前送,笑道,“往日七郎很是爱吃,如今只碎得些,便不吃了?” “我很爱吃?”叶七郎犹疑低问,捏得一块在手,伸舌轻舐,尝得尝滋味。“嗯!”赞得声儿,轻咬一些下来,微微细品。但觉酥脆爽口,甜而不腻,带着一缕淡淡的清香,这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喜欢便吃罢!”风絮儿将食盒于他面前摆了,瞧他吃的眉飞色舞,不禁勾唇浅笑,思绪,又再瞬间拉回。 * 那是进山前一日,因着下雨,送嫁队伍早早觅店住下。风絮儿见得店大,便寻了店主商议,借了店中厨房,做得几盘糕点,备了路上食用。 哪知糕点方出的笼屉,便闻得身后有人道,“嗯,好香的味道!”一只手伸来,将她手中托盘接过。风絮儿回身瞧时,却是那抢卤味的少年公子,正自将一枚糕点送入口中,闭目咀嚼。 “喂!”风絮儿急喊得声儿,将托盘抢回,嗔道,“你这人一向便这般自说自话么?这糕点,是我自做了路上吃的!” “小妹妹,是你啊?”少年不以为意,只绽开一脸无害的笑容凑将上来,“你我倒是有缘!”口中说话,却是伸了颈向托盘张望,吞得口口水,说道,“你哪里吃得这许多,不如送我一些罢!”隔了她肩膀,伸长手臂,又再捏得一枚,送入口中。 “你……”风絮儿气结,那少年身形修长,她却人小身矮,连躲得几躲,均是避之不开,终是被他又抢去一枚。回首欲斥,见他正闭了目细品,剑眉挑起,俊美面容满是陶醉。风絮儿吞得口口水,将将出口的话语,又自生生吞回。竟是从不曾见人吃个东西,也这般好看。 “絮儿!”叶七郎的手,在风絮儿面前轻晃,令她回神,“还有吗?”指得指空空的食盒,满脸期待。 风絮儿见他连碎屑都吃的干净,不禁好笑,歉然道,“只剩得这么些,若是不饱,喝些粥罢!”端了那粥送上。 “不要!”叶七郎忙忙将碗推开,满脸失望,一手抚了空空的肚子,连连摇头。风絮儿劝得半晌,那粥他终是不肯再尝得一口。风絮儿无法,只得安置他睡了。暗思他只食得些许糕点,一顷儿醒了,定然饥饿。 待他睡熟,风絮儿出来瞧时,见老夫妇厨下食材极少,只得寻得个筐子,于山谷中转得一周。所幸其时入春,又方下了雨,倒挖得好些竹笋、野菜来。 至得晚间,风絮儿央老翁砍得几支大竹,取得些腊肉来,做得几支腊肉竹筒饭。又精心调配,做得几样小菜,清清淡淡煲得一锅竹笋野菜汤。叶七郎见了,果是食欲大振,只吃的喜笑颜开,连声赞好。便是老妇亦是连连夸赞,直说七郎有福。 叶七郎一心在那饭菜上,倒不曾在意。风絮儿却是为那老妇含笑眸光瞅的浑身不自在。末了,收拾碗筷时,老妇拉了风絮儿悄问,“这七郎,果是你哥哥?莫不是因得你一手好菜,拐了你私奔的阔少爷罢?” 风絮儿闻她所猜事端虽不对路,但却瞧出叶七郎满身贵气,不由大急,涨红了一张脸,将她拉于一旁,急道,“婆婆切莫乱说,七郎果是絮儿哥哥!” 老妇撇得撇嘴,倒也不辩,只摇头道,“瞧你二人倒也般配,只他离得家,不知可过得苦日子?若是哪一日悔了,却是你吃亏……”絮絮叨叨仍是说个不休,风絮儿只当不闻,垂了头,助她擦抹碗筷。却不知,这番话,满满落入倚门而立的叶七郎耳中。 * 二人于谷中住得十几日,叶七郎身子日好。风絮儿挂念陶家姐弟,又欲回芙蓉城觅得叶七郎身世,便与叶七郎商议出谷。 二人衣衫,于那日难中早已扯的七零八落。叶七郎身上原是上好湖绸锦袍,风絮儿前儿撒了慌,又怕他识破,竟不敢取了来缝补。好是身上藏了那大银锭子,当下取了出来,央了老翁集上兑了,买得两身衣衫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3章 山穷水尽 叶七郎将那寻常布衫翻得翻,疑道,“往日,我便穿得这些衣衫?”皱了眉,大是厌弃。 风絮儿暗叹,只得连诓带哄,又编出许多瞎话儿来。叶七郎虽是不信,却无处抓摸,只得不情不愿的换了,随了风絮儿出谷。 那日难中,风絮儿心急逃命,并不分得路途。此番出山,只依了老翁指点,先翻山至得集上,方沿路而行。山野之地,分不得东西南北,只一意沿了路,往宽敞处去。 这般白日行路,夜间便只寻得农家借宿。因得叶七郎伤后体虚,又极是挑食,风絮儿无法,只得日日取了银子,央农家取得些好食材出来,自烹制了与他食用。 这般行得月余,眼见山势渐缓,至得一个小小县城。风絮儿寻人问时,方知此地名为石山县,却是难辩方位。县城内,只有一家客栈,客栈只寥寥五间客房。其时因年后不久,方开得春,出行之人甚多,客房也就只剩得一间。 叶七郎见得那客房甚小,心中厌弃,欲待不住,被风絮儿抢白得几句,便即不语。风絮儿见他不悦,又自心软,只道,“这满县城,只余得这一间客房,你不愿住,却往何处去?况我二人身上,只那一锭银子,如今已去得一半,便有上好屋子,我们也无钱住得!” 叶七郎只默然点头,垂首一旁坐了,隔得半晌,方闷闷道,“絮儿,我以前,便是这般无用?只……只靠你挣银子养活?” 风絮儿微怔,见他俊面带赤,双眸微红,心中大为不忍,忙道,“哪里话?这银子,本便是你的!”见他诧异抬头,只得顺了下去道,“你每每有了银子,便交与我存着,攒的多了,我便去倾了这银锭子。故尔,这银子,实实是你的!”偷眼见他神色松动,悄悄伸了伸舌头。暗思这银子原是他的不假,却是夺她卤味时掷下的,只这篇话,却是万万说不得。 叶七郎闻得这篇说话,倒是信以为真,一张脸阴云尽散,露出一个灿然笑容来,只道,“我原想我不至废物至此!想来我是个不会使钱的,交予你打点的好吃食,倒比我胡用了强些!”也不再计较住这般客栈,只问道,“絮儿,我等既是送小姐出嫁,你可记得去往何处?如今,如何寻得?” 风絮儿为他笑容晃了神,半晌方道,“我只道随了车马行路,伤不得许多神,竟是不知姑爷家在何处!”心中却是寻思,须得探明路途,回得芙蓉城。那叶家绸缎庄的伙计既是与叶七郎相熟,想来知他来历,终需设法令他觅得家人才是! 心中计议已定,正欲安置歇下,闻得店外一阵大乱,小二拍门喊道,“客官,开门,兵爷查房!” 风絮儿闻言大惊。年幼时那一幕蓦然袭上心头,元兵所到之处,一片凄惨景象,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一时心头狂跳,只忙忙应了,于地上抓得两把泥土,便欲糊上叶七郎面孔。 叶七郎侧脸避开,皱眉道,“你做什么?” 风絮儿顿足道,“你这般样貌,却不引人注目?”不由分说,于他脸上左右涂抹。叶七郎欲待再避,却觉她掌心温软滑腻,抚将上来甚是受用,便只闭了目,由得她去。 哪知风絮儿抹脏了他脸,双手仍是不停,只将他一头乌顺长发打散,亦是一顿乱揉。片刻之间,一个俊俏少年,变成一个肮脏小子。叶七郎皱了眉,看着她双手又于他身上擦过,一身本就寻常的粗布衣衫,更显凌乱。待见她又自地上抓泥,叶七郎再亦难忍,一把拉了,唤道,“絮儿!” 风絮儿横他一眼,却是不理,只将手中泥污涂于自个儿脸上,亦将头发衣衫如法炮制,一个秀美女娃,顿然脏污不堪。这番收拾,学的却是幼年时,母亲作为。 叶七郎却是哪知她心中惊急,见她这般形容,不禁好笑,不觉一手指了,笑将出来。风絮儿脸一沉,斥道,“元兵来了,你还笑?”一扭头,但见桌上镜中自己形容,不禁也笑出声儿来。 二人少年心性,一时间嘻嘻哈哈笑做一团,倒将惊怕去了些。闹得片刻,风絮儿心中寻思,虽是自扮了这番样貌,终是女儿家,为元兵见了,难保有事。只略略咬唇,拉了叶七郎道,“七郎,若是兵爷入来,你与兵爷说,只说絮儿得了肺痨,起不得床!”闻得门外人声渐近,轻轻将门闩拉开,急跳上床,匆匆用被子连头裹了,卧下不动。 叶七郎心中奇异,正欲问时,却闻得“砰”声大响,房门已被撞开。叶七郎吓得一跳,回头看时,却见四名元兵闯入。为首之人见只一个乡下少年,也不以为意。环室望得一周,目光终是落于隆起的被上,伸手一指问道,“被中何人,兵爷来了,为何不起?” 叶七郎皱眉道,“兵爷自查房,她自睡觉,为何要起?” 那人大怒,喝道,“将被中之人与我拖将出来。” 两人齐齐领命,方至得床前,便闻得叶七郎凉凉道,“我这媳妇儿身子不好,两位爷保重!” 那二人一怔,回头向为首那人望时,那人喝道,“身子不好,亦须与爷起来!”大踏步奔去,伸手去掀被子。 叶七郎“唔”得声儿,道,“只我这媳妇得了肺痨半年有余,兵爷既搅了她,少不得与她寻个医馆瞅瞅罢!” “肺痨”二字这般轻飘飘道出,四名元兵齐齐一惊,均是连退数步。正惊疑间,闻得被中人连连咳嗽,喘道,“七……七郎,莫要与兵爷无礼,我……我这病,横竖是好不得了……咳咳!”声音甚是嘶哑,被子微动,露出一堆蓬松乱发,被中人便欲爬出。 叶七郎忙一手压了,劝道,“你今日方咳得好些,莫要再着了风!” 四名元兵互视得一眼,为首那人道,“也是晦气,走罢!”挥得挥手,命三人出房。转身间,却见桌上放着个小小包裹,以刀鞘挑开瞧时,见是两件寻常衣衫,衣衫上,倒是放着些散碎银子。 那人大喜,说道,“不想这病鬼还有些子物什!”探手将银子取了,转身而去。 叶七郎见他拿了银子,不由喊道,“喂,那是与我媳妇儿治病的,你莫要拿去!”立起身,便欲追出。一只手却被被中风絮儿死死拉住。 元兵闻得此言,只哈哈笑道,“你那女人横竖是死,备块把席子罢了!”笑声随着脚步声,片刻便去的远了。 风絮儿悄悄探头出来,见得房中更无旁人,不禁轻轻吁得口气,道,“好险!”转了头,向叶七郎望得一眼,道,“元兵凶残,你这般追了出去,岂不白白送命?” 叶七郎皱眉道,“方才你还愁银子,这会儿却容人抢了去!”向风絮儿打量得一眼,不觉勾了唇角悄笑,见风絮儿注目,只转了头去。 风絮儿被他笑容晃的心乱,于他身上捶得一拳,问道,“笑什么?” 叶七郎摇得摇头,却是微笑不语。心中,想的是方才顺口说她是自个儿媳妇儿,她竟是毫无所觉。 风絮儿自不知他那番心思,只将那小包袱取了,翻得一翻,轻轻叹得口气,心中暗愁。自己在陶家,虽有月钱,却也随有随用,素来未存得银子。当日救了叶七郎,她早已将他衣衫翻拣一遍,竟是身无分文。如今,仅余银两被元兵夺去,竟连明日店钱都无着落。 思及此,风絮儿又暗自庆幸。方才,百忙之中,她将另一个包裹带入被中,那里,藏着叶七郎逢难时所戴的白玉顶冠。此物虽不愿叶七郎得见,却愿因得这白玉顶冠,替他寻得家人。 二人向于农家借住,虽常共居一室,这一室仅有一床,却是头次。风絮儿因叶七郎伤后不久,推他睡床,叶七郎却坚称己为男子,执意睡地。最后相推不过,叶七郎只道,“要么你自去睡床,要么同睡!”风絮儿拗他不过,只得床上睡了。叶七郎只地下做得个铺,和衣卧下。 睡至四更,叶七郎便被风絮儿唤醒,诧异问时,风絮儿悄道,“如今银子没了,难不成待得天亮伙计讨债?自是趁得天未亮溜罢!”拉了他悄悄溜出门来。 哪知存这般心思的,并非只她一人。但闻得门声轻响,另四扇门里,亦是躬身曲腰的溜出一串人来。大伙儿同一心思,只眼神打得个招呼,便沿了墙根向大门去。 方至得门口,但见门首黑黝黝蹲着条黑影,却是瞧不清究是何物。风絮儿略停得停,正自犹豫,却见那黑影倏的站起,大声道,“掌柜的,掌柜的,客人果是要逃!”只这一嗓子,但闻得呼啦声响,火光乍现,自内涌出一伙人来。 掌柜的一炬当先,挨个儿将猫着的一干人照得一回,摇头道,“各位爷,小店亦是小本经营,各位爷好歹留得店钱!” 一行人尽皆僵住,齐齐仰首与掌柜对视,却是不知该当如何。叶七郎轻咳得声儿,慢慢站起身来,张望得一回,说道,“兵爷走了么?却无热闹可瞧!”一把将风絮儿拉起,打得个哈欠道,“天色尚早,回去睡觉!”竟对面前一伙人视而不见,拉了风絮儿拖拖然转身回去。 众人眼巴巴瞅着二人回入客房,房门“咣当”关上方始醒觉,对视得片刻,亦有人道,“无热闹可瞧,大伙回罢!”均自起身返回,倒将店家一干人晾于堂上。 叶七郎倚门而立,侧耳闻得廊外脚步声没,悄笑道,“既是走不脱,再睡得会儿罢!”推了风絮儿上床,自于地下辅中躺了,闭了目,竟果是要睡的姿态。 风絮儿忍耐不住,伸足于他腿上轻轻一踢,嗔道,“便是此时走不脱,亦需寻个法子,难不成便赖于此处不走?” 叶七郎张眸瞅得她一眼,耸肩问道,“你可有法子出去?” 风絮儿一窒,环室四顾,蓦地跳起,向窗户奔去。尚未至得近前,便闻叶七郎悠悠道,“那窗户外面,是客栈的院子!” 二人睡至日上三竿方起,风絮儿开了门瞧时,见得门外两个伙计,正赔笑迎上。其中一人笑道,“二位客官,可需服侍?” 风絮儿见店家防贼相似,心中不悦,方欲说话,却闻得叶七郎笑道,“有劳二位,且与我二人打水净面罢!”一手伸出,又将门阖上。 待二人收拾妥了,慢慢绕至堂上,那客栈掌柜正坐于堂上饮茶。见得二人出来,起身笑道,“二位,倒是睡的安稳!” 叶七郎亦笑道,“我二人横竖不着急赶路,便贪了觉!”于那掌柜面前坐了,笑容不改,只道,“掌柜的,这大早起的,店里竟不备得些粥饼?”一手抚了肚子,续道,“睡至这般时辰,倒是饿的狠了!” 风絮儿见他一张笑容甚是灿烂,不禁双眸斜睨,撇得撇嘴,心道,虽说生的一副好皮囊,又笑成那般样貌,掌柜的终究是个男人,难不成也被你晃了眼?果见店家神色惊疑,一双三角眼,轮番向二人打量。 风絮儿心中不安,只自后悄推。叶七郎回首望了她道,“絮儿,店家既不曾备着膳食,便劳烦你借了店中厨下随意弄得些来。吃得饱了,方与店家说的话儿!” 风絮儿嘟嘴道,“便只晓得吃!”只向那店家瞅得一眼,说道,“掌柜的莫恼,我哥哥素来受不得饿的,掌柜的借厨下与我用用罢!”见那掌柜的挥手,便向店后行去。斜眸见一名伙计随上,倒也不以为意。 风絮儿不知叶七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暗思脱身之策,手下便并不着急。寻了店中食材,熬得锅粥,拣叶七郎素日爱吃小菜炒得两碟,又自烫得几张素饼端出。 掌柜的见了,不觉眉峰皱拢,向叶七郎道,“这位小哥,小店一夜店钱,三钱银子,这顿饭嘛……”向风絮儿瞅得一眼,续道,“虽说是令妹自个儿做的,却用的我店中食材,算得三分银子罢!”手掌一摊,伸于叶七郎面前,说道,“小哥付了银子,也好进食了!” 叶七郎将那手掌瞧得片刻,突的一笑,说道,“掌柜的莫急,这饭钱自是算在我等头上,昨夜兵爷来时,掌柜的不曾点破我二人装扮,在下领情的紧,便一同吃了如何?”唤风絮儿取了碗碟,于掌柜的面前摆了,自提了筷夹菜,笑道,“掌柜的,尝尝这酱香藕丝,却是我妹子的拿手菜!还有,这爆炒冬笋,味道亦是鲜美的很!”见那掌柜瞠目不语,只自个儿低了头,吃得两口菜,又唤风絮儿盛粥。 风絮儿见他一副少爷做派,呼喝使唤,竟将自个儿当了丫头,不禁暗暗翻得个白眼。又思他本就是富家公子,自个儿本就是个丫头,心中却又不禁欷歔。心中胡思乱想,手中已将粥端上。 那掌柜双眸半睁半阖,正自揣摸叶七郎之意,但闻得一缕淡淡清香自粥中袅袅飘出。不禁垂头望得一眼,但见那粥不过寻常白米熬就,却是从不曾见的清香。 叶七郎见得掌柜神情,唇角笑容加深,挑眉道,“掌柜的,这粥我二人横竖喝不完的,掌柜的何妨尝尝?”见那掌柜犹豫,也不多劝,取了调羹盛得半匙送入口中,口中转得一周,方始慢慢咽下,轻“嗯”得声儿,摇头叹道,“这粥要此时喝方好,搁得凉了,却是失了味道,可惜!可惜哟!”口舌轻咂,闭了目,回味粥中清香。 那掌柜的一夜未眠,晨起又与另四家客人纠缠,并不曾好生用食。此时见叶七郎神情,不觉被他勾动饥火,端了粥,轻轻啜得一口。一瞬间,但觉齿颊间处处留香,那一缕清香,竟是直达腑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4章 小试身手 叶七郎眸启一线,见得掌柜的喝了粥,又取了饼来,一丝丝掰了,慢慢送入口中,闭了目,细细咀嚼,时不时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声赞叹。 那掌柜的但觉舌低生津,且以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泛滥,为了不于伙计面前显露,只得“咕”的一声吞回。向桌上饭食瞅得几眼,终是提了筷,夹得丝酱香藕丝送上口中。满口炸开的浓香,瞬间将整条舌头包裹。 叶七郎见得掌柜模样,不觉好笑,眼见他又再去夹,忙提了筷子去抢。一时间,两双筷子上下翻飞,你抢我夺,将两盘小菜扫的干干净净。 见得菜尽,掌柜的学了叶七郎的样子,举着块饼,一丝丝掰了,慢慢送入口中,细品饼中酥香。眸光,却是扫向一旁侧坐喝粥的风絮儿。“小姑娘!”清咳得声,掌柜的慢慢开口,“不想小姑娘这般好的手艺,倒令在下惊异!”欠得欠身子,凝视着风絮儿道,“小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来,于我这店中做个大厨如何?” 风絮儿一怔,抬头向叶七郎扫得一眼,咬唇道,“我……我……我们尚须寻亲,怕是……怕是……”心中实是捉摸不透叶七郎何意,不由再向他扫得一眼。 叶七郎见得掌柜的眸光亦是随来,只咳得声儿,坐直了身子。唇角又再勾出个笑容,说道,“掌柜的,我兄妹并非这石山县人氏,今日若非欠了店家银子,在下也无须费得这番周章!”见得掌柜的点头,便坦然说道,“昨日我二人盘缠为兵爷夺了去,不得己,方出此下策。掌柜的若是肯容得我兄妹,此事,须好生商议。” 那掌柜的此时只欲留了风絮儿,于那三钱店银,早抛于九霄云外。当下与叶七郎讨价还价,几经唇舌,方才议定,风絮儿每日晨间备得一回粥饼小菜,为期一月。一月之内,掌柜需供二人食宿,一月之后,掌柜再付二人一两银子,作为盘缠。 风絮儿眼瞅着二人将此事说妥,叶七郎竟是不与自个儿商议,不由自他衣角一拉,悄声道,“七郎,我等如何在此耗得一月?” 叶七郎回眸笑道,“难不成,絮儿另有良方?” 风絮儿语塞,咬了唇不语。 那掌柜的笑道,“小姑娘,你二人身无分文,在此每日只忙的一早,一月后便有盘缠寻亲,岂不是好?”心中却是主意打定,须寻得几个手巧之人来,随了小姑娘学这手艺,一个月时间,应是差不多了罢? 自那日之后,客栈每日晨起于店外搭了棚子,支了早点摊子。依了叶七郎的主意,旁人均卖全价,只住店客人,却是半价。石山人向清冷惯了,见得客栈竟来抢饭店生意,大是奇异。闲极无聊,便来围观,观的久了,便出银钱买了来尝。 这叶七郎本是出身富贵,亦是食中饕客,风絮儿的厨艺,便是连他都赞不绝口,况是未见得多少世面的石山人?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客栈以美食扬名,日日晨间,店门尚未开启,店前便排起了长龙。 晃眼间,一月将过,掌柜的心中暗愁。一月之间,他家中老婆媳妇儿侄女妹子的,尽皆随了风絮儿学艺,哪知做出粥饼,瞧来似模似样,送于口中,却是天差地别。如今一月期满,风絮儿将去,客栈盛极一时的早点摊子眼见再难支撑,掌柜的焉能不愁? 盘算良久,掌柜的避了叶七郎,寻风絮儿商议。与其远路投亲,倒不如自谋营生,风絮儿若肯留下,他愿每月多付一两银子。哪知风絮儿却只一门心思,矢口拒绝。 掌柜的无法,只得又寻了风絮儿游手好闲的哥哥叶七郎商议。叶七郎心中却是另有打算,“只道,掌柜的愿出五两银子,我兄妹便再留一月!”掌柜的再讨价还价时,却是一概不理。 风絮儿闻得再留一月,忙寻了叶七郎问时,叶七郎却是拉了她反问,“当初,陶家老爷助我们葬了你娘,我二人可是与他签了卖身契?”见风絮儿摇头,于腿上一拍道,“着啊,既是未签卖身契,如今已为他家做得八年丫头书童,那情份亦算了了。如今,我们自可谋得生计,却是好似与人做奴才!” 风絮儿听了,心中暗暗叫苦。她本不知该当如何觅得陶凝,急欲回转芙蓉城,一则可回陶家打问陶氏姐弟下落,二则,便是为得查找叶七郎亲人。只前与他掰了谎,此时又无法说穿,唯有心中暗急,却是无法。 又是一月期满,掌柜的再亦无法留住二人,幸得风絮儿临去时,将做粥饼的手艺细细教与老板娘,虽说老板娘手艺远不及风絮儿,却也差强人意。 六月天气,蜀地已是极为炎热。叶七郎与风絮儿只望了山路,钻于林中穿行。风絮儿于怀中摸得摸,知那六两银子尚在,心中稍安,不觉轻声嘀咕道,“前一月,我急着出山,你偏被掌柜的五两银子留了。如今掌柜的加至八两,你却是执意要走。这般天气,行得几步便满身是汗,又不知离得芙蓉城有多远,六两银子又行得多久……” 叶七郎见她嘟囔不休,不觉好笑,伸手于她发顶揉得揉,笑道,“难不成,你要留至天凉,赚够了回芙蓉城的银子方肯离开么?” 风絮儿见他笑容含上一丝嘲弄,不由亢声辩道,“纵是赚不够银子,好歹再留得一个月,将那八两银子赚了,总是好过如今只有六两银子。你那般贪吃,这六两银子,不过三日,便花的干净……” 叶七郎闻得“贪吃”二字,只挑得挑眉,却是转了头不理。正于此时,但闻得草丛间霍啦声响,一只灰色野兔钻将出来,一头向林子里扎去。“啊,兔子!”风絮儿方叫得一声,但见叶七郎身形疾起,向野兔疾掠而出,几个起落,已是赶至,返手一捞,已将兔子抓于掌中。 风絮儿眼花缭乱,不由呆了,隔得半晌,方喃喃道,“七郎,你会飞?” 叶七郎一手抓了兔子,也是呆立当地,怔怔道,“絮儿,我会武功?你却不曾说过!”他将前事忘的干干净净,只自幼习得的本事不曾忘得,在这一刻不知不觉显露,却是纯出自然。 风絮儿闻得“武功”二字,却是接不上话来,隔得半晌,方道,“你与旁处习得本事,竟是不曾与絮儿说得!” 叶七郎抓得抓后脑,慢慢行来,将兔子交与风絮儿道,“今晚便炖兔子肉吃,便无须花得银子!”神思不属,转了身,自向前去。风絮儿见他不再追问,心中惴惴,只随手将兔子抱了,随于他身后。 “我几时习得武功?”叶七郎低声自语,皱眉寻思。蓦地,“啊——!”一声大叫,身子跳起又再跌下,双手抱了头,倒于草中,微微颤抖。 风絮儿吓得一跳,忙扑上前将他抱了,急道,“七郎,七郎!你……你又思索前事?却是不知会头疼?”眼见他一张俊脸疼的苍白,却咬了牙关强忍,不禁心中一酸,泪珠滚滚而下,环臂将他揽入怀中,柔声劝慰。 隔得半晌,方闻得叶七郎声音暗哑,无力道,“我……我只是想,我何时习的武功?”于她怀中喘得几口,慢慢撑身坐起,摇头道,“不想,便引得头疼!”抬了头,向风絮儿望去,苍白面容强扯出一丝笑意,手指轻拭她面颊泪痕,轻道,“你知我这病根子,却也哭的这般?” 风絮儿咬了唇,轻轻摇头,泪水却是抑制不住的奔流,“七……七郎,都怪我,我……我……”当初,他高烧之下,若是多与他擦擦身子,或者,便不会烧坏了脑子。只因得自个儿害羞,竟累得他这般痛楚。风絮儿心中自怨自艾,只这番话,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叶七郎哪知她这番心事,只得安慰道,“原是我自个儿不该多想,哪里怪得你?”歇得片刻,扶她起身,身周望得望,问道,“兔子呢?”见得风絮儿亦是四下寻找,不禁摇头笑道,“莫要找了,这半晌功夫,早逃了去!”拉了她手,慢慢前行,安慰道,“如今既知我身有武功,便不愁打不得野味儿!” 此番前行,二人钻入密林中行走,果是惊得许多山鸡野兔出来。叶七郎欲知自个儿功夫深浅,一时轻功,一时石子,玩的不亦乐乎,却竟是从不落空。不消得半日,风絮儿手中沉沉,已是拎之不动。 这般季节,川中野菜极盛,风絮儿且行且挖,竟得着些山薯、蕨菜、香椿、木山芹之类。黄昏时分,至得一处小镇,二人依旧借农家宿歇。风絮儿用山鸡与农家换得些米粮、调味,做了椒盐兔肉、玻璃鸡翅、三菌炖鸡……满满当当,摆得一桌子,临了端得锅山薯鸡汤来。 叶七郎一旁心急难耐,只大口吞咽口水,好不容易,闻得风絮儿一句“好了!”忙自转身出来,请了农家夫妇同用。 农家夫妇初时尚且推辞,待得见叶七郎之意甚诚,便只得随了来。一尝之下,农妇赞不绝口,说道,“虽说蜀人善吃,小姑娘这般手艺却是少见!” 农夫亦道,“可不是说?我瞧你二人尚余得几只野味儿,明日集上,何不便做得卖了,赚得些盘缠?” 叶七郎心中一动,回首向风絮儿望去。风絮儿却道,“这般天气,若是无人肯买,岂不腐坏?” 农夫笑道,“无妨,我与集上郑屠相熟,你只管做了,明儿我寻他一并收去便是!” 风絮儿大喜,连连道谢。 叶七郎低声笑道,“便是不收也无妨,我自吃了,却坏不得!”引来风絮儿白眼一记。 至得第二日四更天,风絮儿便即起身,将余下山鸡野兔尽皆洗剥煎煮,精心勾兑,弄得十余种味道,取罐子盛将出来。叶七郎起时,方见得出锅,凑上尝时,嚼舌不下,只道,“素日却不见你这般用心!”也不寻碗筷,只下手捞了便食。 风絮儿忙上前抢了,怨道,“这些央了大叔送于集上换银子,你却又来贪嘴!”见叶七郎仍盯了罐子不去,大为好笑,只推了他道,“快些梳洗罢,锅里我自与你留着!”叶七郎得了此语,方匆匆前去梳洗。 待得农家夫妇起身,叶七郎嘱风絮儿歇息,自寻得条扁担,将十余个罐子尽数挑了,与农夫一同往集上去。 风絮儿不知集上远近,只略略歇得歇,便起身打点。只待叶七郎一回,便即启程。方收拾妥帖,却见叶七郎探首入来,笑道,“且莫忙着收拾,与我一同山上去罢!” 却是郑屠因今日生意极好,特特自后赶了来,央叶七郎再送得几日。叶七郎闻得这乡间原是三日一集,便即应下。 这一留,便是一连六日,又自赶得两集,赚得五两银子。叶七郎只笑了向风絮儿道,“你成日忧心银子,却不来的这般容易?倒强似于石山县多留一月!”取的一两谢了农家夫妇,剩下的与她收了。 二人离得小镇,一路且走且行,行得月余,至得一城。二人于山中行得多日,乍见城廊,不禁齐声欢呼。一时忘却疲惫,急急赶奔入城。至得城门,叶七郎抬头望时,但见城头上书着“大罗”二字。 此时时方过午,二人入得大罗,于街边觅得家饭店打尖,寻了小二打探路途。一问之下,二人只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原是这大罗已是离蜀入滇,二人这数月来不辩路途,竟是离芙蓉城越来越远。那小二闻得二人欲往川中芙蓉城,不禁抓得抓后脑,为难道,“不瞒二位,去往川中之路,原有两条。只闻得过往客商言道,春起时川中大雨,道路崩塌,损得几十条人命,此时也未见通。另一条,虽是绕的远些,倒是较那山路易行。只前些时风沽族余民作乱,大元派兵征剿,如今道路封锁,却是行不得了!” 风絮儿见得小二去了,只拉了叶七郎急道,“原说存得十几两银子,或可将就到得芙蓉城,哪知行的这般远法,偏又路途不通,如今却是如何是好?” 叶七郎亦是心中踌躇,只道,“且用了饭,再另寻法子罢!”随手夹得几筷菜肴吃时,却是难以下咽,只倾得杯茶,默然出神。待得风絮儿吃饱,方道,“如今既是行不得路,只得在此住下!” 风絮儿双眸大睁,嚷道,“住下?那石山县那般一间客栈,尚用得三钱银子,这大罗这般大城,只这十几两银子,又住得几日?” “哪个说住客栈了?”叶七郎好笑摇头。见风絮儿住了筷子,便道,“饱了便走罢,莫耽搁时辰!”唤小二付了饭钱,拉了风絮儿街上来。 风絮儿见他四处张望,不禁皱眉道,“七郎,你寻什么?敢是有熟人么?”一语问出,心中怦然,亦是伸了颈四下张望。向不知叶七郎哪里人氏,或果遇得熟人,也未可知。 叶七郎见她东张西望,不由好笑,笑问道,“絮儿,你寻什么?” 风絮儿道,“你又寻什么?” 叶七郎哧的一声笑出声来,一手于她发顶轻柔,笑骂道,“傻丫头,我寻有无出租的房子,那般便省得许多银子!” 风絮儿眼眸眨得眨,瞬间恍然,拍手道,“原是如此,七郎却不早说!”四下里望得望,拖了叶七郎向一条巷子里钻去,说道,“寻常人家,却不将招租的帖子贴街上去,我们自巷子里碰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5章 定居大罗 二人自午至晚,将整个大罗大街小巷几乎寻遍,却是不曾问得有人出租房子。叶七郎心中泄气,只道,“说不得,只好寻客栈住了,明日再来寻罢!” 风絮儿咬唇道,“若日日寻不得,却又如何是好?”正说间,但见前方巷中慢慢踱出一个手提竹筐的老妇,躬了身子,慢慢沿街边行来,见得路旁丢弃菜叶,便拾捡了,收入筐中。 风絮儿心中一动,于叶七郎手臂拉得一把,便向老妇迎去,“婆婆!”甜嫩娇憨的声音,令得老妇抬头,“婆婆要寻菜叶吗?絮儿帮你!”娇娇甜笑,接过老妇手中竹筐,一手将老妇搀了,问道,“婆婆,为何独自出门,家中竟是无人么?” 老妇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摇头道,“家中只老婆子一人,更无旁人!”眸光扫向一旁叶七郎,叹得口气,伸手拉回竹筐,说道,“二位若是打什么主意,却是寻错了人,老婆子穷的很!” 风絮儿微怔,转念间扑嗤一笑,抢前两步,随于老妇身侧,笑道,“婆婆,我兄妹并无歹意,只是想寻婆婆询问,何处可租得便宜房子!” “房子?”老妇怔得怔,抬头向二人轮番打量,摇头道,“老婆子不曾闻得谁家出租房子!”侧了头,又向二人瞧得几眼,咕哝道,“瞧着倒似好人家的孩子!”想得想,问道,“你二人要租房子,可是付得现银?” 风絮儿点头道,“自是现付银子,绝无拖欠!”顿得一顿,又道,“只我们身上银钱不多,却是租不得好房子,只得安身便是!” 老妇嗯得一声儿,又自抬目向二人打量。叶七郎见她目光扫来,不觉温和一笑,拱手道,“婆婆,还劳婆婆指点路途!”笑容干净纯粹,如春风拂体。老妇一呆,不自觉的挺得挺腰身,仿似时光倒流,回至二八年华。 隔得片刻,老妇方叹得口气道,“随我来罢!”转了身,向来处转回,一行慢慢踱去,一行自语,“这般两个漂亮孩子,竟无家人跟着,却也放心!”连连摇头,脚下却是不停,拐入巷中。 入巷行得片刻,至得一扇木门,老妇于门前停了,回头向二人道,“这处房子,老身久已不住,你二人若是合意,每月一两银子便可!” “每月一两?”风絮儿双眸一亮,拍手笑道,“如此甚好,多谢婆婆!”转了头,却见那木门无锁,只一条粗索将门系了,不禁一呆。 老妇向她瞅得一眼,咕哝道,“老妇家贫,无钱买锁,况这屋中,也无物可偷!”一行说着,一行去解粗索。那粗索系的久了,竟是解之不开。叶七郎瞧得不耐,上前连拉得几下,粗索应手而断。叶七郎以手轻推,正要跨入,哪知那木门吱呀响得一声,轻轻一晃,砰声倒于地下,顿然间尘土飞扬。 “咳!咳!”叶七郎一阵呛咳,忙忙退得两步,以袖掩鼻。手捏半截粗索,向着地上门扇瞅得一眼,回头瞧向风絮儿。老妇却是不以为意,叹道,“久日不来,便连门轴也朽坏了。”扶了门框,慢慢跨入门内,向二人道,“入来瞅瞅罢,若是不租,只需替老婆子将门绑上便是!” “租!”风絮儿忙忙应声,拉得叶七郎一把,便随入门内,“婆婆,我们租!”口中应承,双眸却是四下张望。但见入得大门,便是小小一处天井,角落里,有着一座倒塌一半的小小灶台。跨过天井,与大门正对处,有着一座小小的屋子。屋子木门,亦如大门一般,用条粗索系着。 “那门,不会也掉了罢?”叶七郎于风絮儿手臂轻拉,皱眉低语,见她回眸注目,只微微摇头。风絮儿瞥得他一眼,却是随了老妇向屋门行去,抢于老妇之前,去解门上粗索,却亦是拉之不动。 叶七郎暗暗吁得口气,上前将粗索拉去。闻得门声吱呀一响,忙摒了呼吸,向后跃得一步。木门晃得一晃,终是未曾倒下,吱吱呀呀响得几声,向内开得一半停下。 风絮儿亦是摒息而视,见得这般情形,大大松得口气,笑道,“幸得这门尚算完好!”挨上前去,探了头,向门内张望。 叶七郎自后拉她一把,皱了眉,回头向老妇道,“婆婆,这房子多久不曾有人住得?竟是有股霉味儿!” “唔——!”老妇翻眼向天,想得片刻道,“自儿子媳妇去了,便不曾有人住了!” “去了?”风絮儿轻轻打得个寒颤,忙忙后退得几步,一双惊怯眸子,向黑乎乎的屋内扫得几眼,又再退得几步。 “嗯!”老妇点得点头,说道,“七年前,被元兵抓了去,再未回来,老妇将自个儿这院子关了,去替儿子守门,盼着有一天,他们能回来。”淡然的声音,似是讲述旁人的故事。 风絮儿心底一酸,忙上前将老妇扶了,低声唤道,“婆婆!” 老妇淡笑道,“无妨,这乱世之下,离乱之人,又岂止老妇一家?”摇得摇头,向二人道,“入来瞅瞅罢,瞧缺得甚物什,趁得天亮,也好置办!”自上前推了门入内。风絮儿一手拉了叶七郎,亦自随入。 室内甚小,一张小小竹床,便占去屋子一半,床边另置一桌一椅,此外别无他物。叶七郎见三人均入得屋,这屋中更显拥挤,不由皱了眉,说道,“婆婆,这房子只此一间?我二人却如何住法?” 老妇闻言,大为不悦,横得他一眼,欲说不租,一眼瞥见他俊美容颜,一口气顿然消了,叹道,“这年月,头上有瓦,便是万幸,这位小哥想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摇得摇头,转向风絮儿道,“瞧你二人,均是不曾受得苦的,既是住不得这小地方,还是去住店罢!”说着,转身出屋,慢慢向院门行去,一边走,一边咕哝道,“一个月一两银子,老婆子却是赚不得,唉——!”一声叹息,叹出一世沧桑。 风絮儿亦是向叶七郎横得一眼,急急奔出,唤道,“婆婆!”赶上前去,一手将老妇拉了,“婆婆莫恼,我哥哥便这般脾气,他不租,絮儿租下便是!”转了头,向叶七郎道,“七郎,你若嫌小,自去住店便是!” 叶七郎为二人一人横得一眼,心中便有些讪讪的,闻得风絮儿此言,忙道,“我只说小,哪里说不租了?”亦是赶了上前,拉了老妇赔笑道,“婆婆,七郎说话儿随意惯了,婆婆莫要计较才好!” 老妇侧头向他望得一眼,张了唇欲再数说几句,于他纯净眸子注视下,却又出不得口,只得叹道,“好罢,那你二人住下便是!”向着屋门瞧得几眼,脸上现出一丝犹豫。 风絮儿忙道,“婆婆莫忧,我这会儿便将一两银子付了!”自怀中摸出个小小布囊,层层解开,捏得一块碎银出来,交与老妇。 老妇一手接了银子,掂得一掂,却道,“这银子似是多些!”微一沉吟,说道,“也罢,这屋子不曾留得行李,你二人随我去取得两套行李罢,省得再花银子置办!”说着,便向院外行去。 风絮儿大喜,拍手道,“如此甚好!”一手拉了叶七郎随上,笑道,“还是婆婆周全,我二人人生地不熟的,此时却无处去寻行李!” 于老妇处搬得行李,仍是风絮儿床上睡了,叶七郎只墙边做得个地辅,权且安置。二人虽暂且有了住处,但每日饮食用度,银子亦是一日少得一日。 风絮儿心中忧急,一眼瞅得天井中灶台,心中动念,拉了叶七郎商议。叶七郎近日食得些街坊间食物,早已不耐,闻得她要修灶台,自是大喜,遂张罗觅得匠人,将天井中的小灶台重新修葺,又买得锅铲之类。 安置妥当,第二天折出城外,叶七郎打得些山鸡野兔,风絮儿便挖得些山蕨野菜。回至家中,风絮儿亲自料理了四样小菜,端了上桌。见叶七郎抿了唇,伸了颈子盼等,心中大为好笑。转念又歉然道,“七郎,我等匆忙间,作料不全,你且将就些罢!” 叶七郎腹中早已饥饿,此时嗅得香气扑鼻,哪里管得许多,提了筷子,大大夹得一筷送入口中。闭了目,慢慢细品,点头道,“虽说不及往日,究是较街上那些强得百倍!”口舌轻咂,剑眉淡挑,满面陶醉。 风絮儿嗤的一笑,于他肩头轻推,笑道,“如此快些吃罢,却又不急!”自于床沿坐了,夹得筷菜肴放入口中慢嚼。 叶七郎轻轻摇头道,“这般美味,岂能只用来果腹?不将滋味品足,却是糟蹋了!”再夹得一样,放入口中,嚼得半晌,方吞咽下肚,满足的叹得口气。 风絮儿见他这般,心中蓦的一疼。暗思他本出身富贵,何等美味不曾尝过?若非因得自己偷懒,令他烧坏了脑子,此时,他该在家中享福,做他光鲜亮丽的“七爷”才是。而此时……清亮的眸子,默默向他注视……原本丰秀俊美的容颜,越发清瘦,甚至带出一些不健康的苍白。 欲咽下的食物,堵于喉间,再也吞咽不下。风絮儿强吸得口气,压下心头酸涩,只漫不经心的扒着饭粒,默默注视着吃的眉飞色舞的叶七郎。 异样的感觉,令得叶七郎停筷,抬了头,便撞上风絮儿带着浓浓歉疚的眸子。“絮儿!”一手于她面前轻晃,面上展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好吃,真的!”举筷又吃的两口,方又道,“入得大罗这几日,今日方算吃得饱饭!”一语出口,悬于空中的手骤然停住,“大罗……”口中低喃,一双剑眉聚拢,侧了头思索。 “七郎!”风絮儿一惊,急急跳起,将他手臂拉了,急道,“七郎,莫要多想!”每逢他这般神色,必是在想过去的事情,果然…… 渐渐泛白的俊颜,带出一丝犹疑,稳定的手开始轻轻颤抖,“絮……絮儿!”叶七郎轻唤,却是不及说得什么,一声大叫,仰后便倒。 “七郎!”风絮儿惊喊,立足不稳,随着他的身子向后倒去,百忙中,双臂犹自环紧,紧紧护住他的头脸。竹椅砰然翻倒,风絮儿后脊重重磕上门框,顿然间,胸腹间传来一阵闷疼,令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慢慢将呼吸调均,风絮儿顾不及后背疼痛,只抱了叶七郎唤道,“七郎,你又想了何事?快快莫要再想!”俯首处,但见他一张俊颜惨白如纸,额角豆大冷汗渗出,只双手抱了头,大口喘息,强忍痛楚。“七郎!”风絮儿哽咽低唤,心中的懊悔瞬间决堤,眼泪汩汩滑出,“七郎,对不起,都怪我……”低泣而语,双臂却是将他抱的更紧,“都怪絮儿不好,让你烧坏了脑子……” 良久良久,叶七郎粗重的喘息渐平,双手慢慢放下,却是并不起身,一颗乌发的头,仍是无力的靠于风絮儿怀中,苍白的唇微启,低声说道,“絮儿,这大罗城,我似是来过,或者……或者,与我有甚牵连,我却是想不起。”声音暗沉低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七郎!”风絮儿低唤,手指轻抚,滑过他顺滑乌发,“既是想不起,便莫要去想,你头疼成这般,如何受得?”泪水静静滑落,滴滴落于叶七郎脸上。 感觉到液体的温热,叶七郎终是强撑了身子坐起,惨白的面容,强扯出一丝笑意,“傻丫头!”举手替她拭泪,摇头道,“我总记不得过往的事儿,终也不是法子!”剑眉微蹙,低声道,“方才,说及大罗二字,只觉这大罗城,与我有何干系!” 风絮儿惊跳而起,于他肩头疾拉,唤道,“七郎,你莫要再想!”一张小脸,满是急切。近日,他竟是一次较一次疼的厉害些,再想下去,怕是抵受不住。 “嗯!”叶七郎回神,由她扶了站起,笑道,“絮儿莫急,我不想便是!”转了头,瞧向桌上菜肴,说道,“这该死的头疼,竟是将这好菜糟蹋了!” 风絮儿见他方止了疼,又惦记吃食,不由扑嗤一笑,说道,“好在这大热天的,菜还未凉,快些吃罢!”另取了筷子,塞得一双于他手中。瞧着他大口大口吃菜,却自一旁默默扒米,一双明眸,悄悄向他凝注。方才情急之下,说出自己偷懒,令他烧坏脑子一事,却不知他可否入耳?心中忐忑,却是不敢问得。 受得她注目,叶七郎抬眸瞅得几次,终是放下筷子,“絮儿,可是有话?” “没……没有!”风絮儿一慌,忙俯首扒饭。心底暗暗打鼓,若是他知晓脑子烧坏,是因自己偷懒,怕是会发火吧?悄悄抬眸,却见他以手托腮,正含笑向自己凝视。心中怦的一跳,又忙自垂了头。 “呵!”叶七郎失笑出声,一手将她拉了,笑道,“絮儿,怎么躲桌子下吃饭?”欠身于她身侧坐了,一臂环了她肩,叹道,“絮儿,我这哥哥真是没用,事事需你照应,我……” 方说得半句,却觉风絮儿身子一僵,轻轻抽气,一张小脸瞬间变的苍白。叶七郎一惊,问道,“絮儿,何事?” 风絮儿咬了唇忍得片刻,方道,“方才后背磕于门上,想是有些青肿,无妨!”将叶七郎手臂拉下,接了方才的话道,“七郎与絮儿这般客气,倒似外人一般!”一手推了他道,“快些吃罢,早嚷了肚子饿,此时却又这般多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 唇齿相依 叶七郎却是不理,皱眉道,“你后背的伤,与我瞧瞧!” 风絮儿脸颊微红,忸怩道,“不过磕得一下,不打紧的!”身子微蹭,向床内侧靠去。 叶七郎道,“疼的那般样貌,怎么说不打紧,与我瞧瞧!”一手将她拉了,便去解她衣衫。 风絮儿又羞又急,回手于他手臂拍打,嚷道,“不过磕得一下,明日便好,你莫要胡闹!” 叶七郎见她小脸涨的通红,方似省得什么,住了手笑道,“自己哥哥瞅瞅,也害羞?只当你是个小丫头,却不想是长大了!”摇得摇头,缩回手来,只道,“若果是疼了,万不可撑着,须寻大夫买些药膏才是!” 风絮儿松得口气,连连点头。 她只道些许微伤,隔日便好,哪知到得半夜,后背火烧火燎疼了起来,撑身欲起,却是动弹不得。叶七郎睡梦中闻得呻 吟之声,一惊而醒,忙掌灯看时,却见风絮儿面颊潮红,已是烧的滚烫。不由急道,“日间说瞧瞧,你偏不肯,此时又上哪里寻得大夫?”寻思片刻,出外将灶火捅开,热得些水来,自寻了布帕,替她擦抹。 风絮儿虽是发烧,神智却是清明,见叶七郎径来除她衣衫,忙撑了身子向内躲去,只道,“七郎,你去睡罢,明日便好!” 叶七郎哪里肯依,一把将她拉过,恨道,“你日间听话,此时也无须受这般苦!”一臂将她抱了,将她上衣除去,只余得件月白肚兜。 风絮儿年幼,身量未足,虽是共处数月,叶七郎却只当她是个孩子,此时烛光之下,但见她肌肤莹白似雪,滑若丝锻,不禁一呆。 风絮儿但觉一只柔韧大掌抚于自己光裸肩头,顿然羞不可抑,只双臂环紧,牢牢护了前胸,生怕叶七郎再来解她肚兜。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泪珠于眶内转得几转,却是不曾落下。 叶七郎见她神情楚楚可怜,心中暗暗自责,微微定神,抱她伏于自己膝头,一观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但见白玉般的脊背上,自肩至腰,斜斜的一大片乌青,甚或中间,渗着隐隐血丝。 叶七郎又急又痛,咬牙道,“伤的这般,竟说无事,瞧你明日还起得床?”手掌于她肩头轻按,但觉掌下身躯犹如火炭一般,不觉更是心惊。到得此时,又哪里顾得避嫌,忙拧了布帕,避了伤处,于她肩背腋下擦抹。 风絮儿伏于他膝头,但觉身体绵软、头脑沉闷,心中亦是慌乱。生恐烧将下去,亦如他一般烧坏脑子,只得强忍羞涩,由他摆布。待得叶七郎将她背后擦得起回,又将她抱了躺回床上。风絮儿双臂环胸,更是羞涩不堪,只闭了目,不敢向叶七郎瞧上一眼。 叶七郎试得几次,均是无法将她手臂移开,心中大是无奈。只得拧了布帕,将她头脸、肚腹擦得几回,掀被盖上。又将她裤管挽起,擦拭双腿。 风絮儿但觉他并不来脱自己亵裤,心中顿然一松。热水擦抹之后,身上但觉稍松,不觉沉沉睡去。叶七郎虽是见她睡的安稳,心中却是放心不下,也不回自己辅上去睡,只侧身于她身边躺了,时时探手抚她额头。 熬至天亮,叶七郎探得她热度稍减,又自取水与她擦抹得一回,方自她床头翻出银子,买得化淤伤药,于她伤口敷了。 只这一番折腾,花去近五两银子,待得风絮儿病好,二人手中银钱,又已所剩无几。风絮儿心中懊恼,却又无法可施,叶七郎见她为银子烦心,只劝得一回,方说出个主意来。 原是二人所居小巷,虽是偏陋,周边住的,却大多平民百姓。出得巷口,便有一处集市,每至黄昏时分,贩夫走卒尽皆摆了摊子来,满街熙攘,甚是热闹。 当下叶七郎拿得主意,将余下银子置办得一个小小挑子,买得一应食材,撑起个点心摊子来。 风絮儿虽自幼喜爱做各类吃食,但这自己撑摊子却是头一回,心中实是无底。闻得叶七郎鼓动,只精心做得三样糕点,每样仅做的十枚。至得傍晚,盒子里装了,与叶七郎向集市上来。 因得其时天热,叶七郎只说晒的辛苦,左磨右磨拖至晚间。至得二人出来,集市两侧,已是挤的满满的摊贩。二人寻得良久,方于一偏僻处将摊子撑了。 风絮儿四处张得一回,向叶七郎道,“七郎,那方有几家卖点心的,闻得是一文钱一枚,我们初次做,怕是无人肯买,便一文两枚罢,先收了本钱再说!”也不管叶七郎应与不应,只自语道,“实则一文两枚,还有得赚,不如明日再配得些清粥一并挑来,一日下来……”张了双手十指,算得一回,心中闷闷望向叶七郎,“七郎,这一日三十枚,哪里够得用度?需得一日百枚方好!一日百枚,那便是五十文钱了!”点了手指,犹自数道,“一日五十文,十日便五百文,去掉了本钱,日日还剩……” 叶七郎闻她犹自算个不休,也不插口,只含笑摇头,自于盒下寻得一个牌子,于摊子前立了。风絮儿一眼瞥见,转去瞧时,却见牌上写着,“精美小点,两文一枚!” 风絮儿骤的张大了眸子,瞪了叶七郎道,“七郎,人家均是一文一枚,你卖两文一枚,却是谁买?”一手将牌子取了,嚷道,“便是你嫌一文两枚卖的少了,也须与旁人一样罢?”四处寻找,问道,“可带得笔墨?” 叶七郎一手将她拉了,笑道,“如你那般,又如何赚得银子?”将她手中木牌立好,悄声道,“若是无人肯买,那便只好便宜七郎,横竖有人吃便是!”说着,伸舌舐了唇,向盒内望得一眼。 风絮儿见他一副馋样,忙一手将他拉开,嗔道,“那些银子,尽数买了面粉,若是这点心卖不得,往后又当如何?”一手护了盒子,伸了头,向街上望,自语道,“摆得这许久,竟是无人来问,定是你那牌子将人吓着!” 风絮儿一语中的,二人于摊前足足站得一个时辰,过往路人均是向牌子瞅得一眼,便即离去,竟是无人问津。风絮儿心中忧急,忍不住大声抱怨,叶七郎却是含笑不语。正于此时,巷中出得一个妇人,向二人身前摊子瞧得一眼,说道,“从不曾见这摊子,敢情是新的?”原地立了立,便抬步向二人行来。 风絮儿大喜,忙迎了上去,笑道,“姐姐说的是,我们这摊子今日方开,姐姐买得一枚尝尝鲜罢!”向那木牌瞟得一眼,心中大为不安,侧了身挡上。 那妇人已是四旬出头,闻她一张小嘴只唤姐姐,心中先自一乐,笑道,“小妹妹倒会说话儿,却不知点心味道如何?”说着,向盒内张望,问道,“瞧着三样花色,味道可是一般?” 叶七郎笑道,“这三式点心,三种味道,各不相同,姐姐可各样尝得一尝!” 那妇人被风絮儿唤做姐姐,心中本是喜乐,闻一个后生亦将自个儿唤做“姐姐”,却是将脸一沉。抬了头,正欲呵斥,却见面前小伙子剑眉星目,俊美面容正自展开一个温和干净的笑容,并无调笑之意,不由一呆。 叶七郎见她望来,只一手取了盒子送将过来,笑道,“姐姐不妨尝得一枚,买与不买再行定夺!” 妇人尚未回神,只随口应了,探手取得一枚,送于唇边浅咬一口。酥酥滑滑的口感,一股清香瞬间直达舌底,倒是令得妇人回神。“嗯,不想这点心这般好吃!”连连点头,一口口咬着手中点心,双眸却是向盒内张望道,“另两样,也是这般美味么?” 叶七郎笑道,“这点心均是我妹子亲手所做,虽是滋味不同,却均是美味!” 风絮儿见叶七郎不收银子,将点心送于妇人品尝,心中不乐,却又说不得。此时见那妇人盯了另两样点心,忙上前道,“姐姐不妨一样买得一枚,尝尝罢!” 妇人回头向她瞅得一眼,笑道,“小俩口儿倒会做得生意,也罢,另两样,我买了来尝,也莫砸了你们生意!”说着,取出两文钱来。 风絮儿闻得“小俩口”三字,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欲待要辩,侧眸见叶七郎唇角含笑正自望来,心中突的一跳,忙又扭过头去。见得妇人取钱,伸手正欲接时,却闻叶七郎道,“姐姐,我们这点心,两文钱一枚!” 妇人一怔,皱眉道,“旁人均一文一枚,你等为何两文一枚?” 叶七郎含笑道,“我们这点心费的功夫多些,自也贵得些!” 妇人嗤道,“瞧你二人样貌俊秀,只道人亦老实,却不想这般狡赖!”退得一步,摇头道,“有得两文,自与旁处多买得两枚,却是不吃你家!”转了身,做势欲去。 风絮儿大急,忙张口欲唤, 却是为叶七郎一把拉住。 妇人行得十余步,闻得二人并不出声,不觉脚步略缓,回了头,向那盒子瞅得一眼,说道,“若是你三文卖得我两枚,我便做你家生意。” 风絮儿大喜,忙点头道,“甚好甚好!” 叶七郎亦是淡笑道,“也罢,姐姐成全我们第一笔生意,三文便三文罢!”收了妇人三文钱,将另两枚点心与她包了。 见得妇人去了,风絮儿扭头瞅得叶七郎一眼,嘟嘴道,“这点心统共做得三十枚,你却白白送予人家尝试,若与旁人一般价,岂不多卖得一文?” 叶七郎嗤的一笑,伸开手掌与她瞧,“你瞧这是三文钱不是?” 风絮儿点头道,“是啊,我只说她尝去那一枚嘛!” 叶七郎大为好笑,于她头顶揉得揉,轻骂道,“傻絮儿!”拉她于盒子中瞅得瞅,问道,“瞧瞧少了几枚?” 风絮儿长睫微眨,恍然叫道,“啊,三枚点心,三文钱,却不正是一文一枚?”又向那牌子瞅得一眼,闷道,“你却要一枚卖得两文!” 叶七郎见她天真未凿,这等生意人的算计原是说之不清,只笑得笑,便即不语。只依得此法,将三十枚点心卖出,二人便也得着三十文钱,收了摊子回家。 至得第二日,叶七郎便与风絮儿说,三样点心,各做得二十枚。 风絮儿原想昨日三十枚卖的甚是不易,今日翻得个倍,怕是更加卖之不动,只见叶七郎坚持,只如数做了。哪知二人提了盒子,方到得昨日摆摊处,便见得十余人在此守候。 “来了来了!”众人围将上来,向二人笑道,“小姑娘所做糕点确是好吃,今日须得多买得一些。” 风絮儿大为意外,大眼眨得眨,诧声问道,“各位是在此等候我二人?” 昨日那妇人笑道,“可不是么?实不相瞒,原是我那小儿子近日脾胃不好,我昨日方出来寻些时鲜果蔬。哪知他吃得那两枚糕点,竟是胃口大开,吵了还要,小妇人生怕赶不上,早早便来等候!”伸了脖子,向二人手中食盒望得一眼,问道,“今日,可还是三文两枚?” 未及风絮儿应答,叶七郎忙道,“这位姐姐,昨日因得我二人第一日做生意,方卖的便宜些,今日却是不能!”取了木牌与众人瞅了,立于摊前。 那妇人咬了唇,尚自犹豫,旁人却道,“小妹妹手艺极好,原也当得这个价!”一时你三枚我五枚的买了去。妇人眼见得盒中糕点渐少,生恐买不得,只得如数付了钱。路人见得这番热闹,亦是围上观瞧,好奇之下,亦是不少买了来尝。 此一番,二人不消一柱香功夫,便将六十枚糕点卖尽。风絮儿实实不料有此,只一手握了钱袋轻摇,眉飞色舞的听那袋中叮当之声。叶七郎见了,只微笑摇头,自收了摊子回家。 自此后,二人日间或出城渔猎,或家中歇息,只于黄昏时,挑得些点心来卖。风絮儿见客人极多,原说多做得些,叶七郎怕她辛苦,却是不肯,只日日做得百枚。 风絮儿所做糕点,花色尽多,成日价换了样儿做来,莫说老顾客弃不得,便是叶七郎,亦是常自惊奇。风絮儿深知叶七郎贪嘴,生恐他背了自己偷吃,便日日随了一同照应摊位。 每至叶七郎忍不得,偷吃得一枚两枚,便招得她一顿絮叨。叶七郎常叹道,“絮儿!絮儿!当初你娘与你取这名儿,是不是便知你极是絮叨?” 初时风絮儿不理,说的多了,便抬手去打,二人嘻嘻哈哈,闹做一团。 转眼间,于大罗城中一呆月余,天气越发热了起来。那日风絮儿随了叶七郎出得摊位,眼见得客人众多,他一时偷吃不得,便道,“七郎,你且于此看了摊子,一顷卖得了糕点,再采买些面粉回来,我便先回得一步!” 叶七郎说道,“原说你不必这般辛苦,日日随了来!”暗思天气炎热,她尚日日于灶间做这糕点,心中怜惜,笑道,“快些回罢,我应你不偷吃便是!”一语引得一班老客发笑,风絮儿却是翻得个白眼自去。 见得风絮儿去了,一旁一位老客笑道,“七郎,家中面粉尽了,却是无须自个儿去买,回头我与你送去便是!”却是一位面粉商人。叶七郎忙谢时,闻得那人又道,“今日却是有事与你商议!”也不管他忙碌,只一手拉于一旁,笑道,“七郎,后日我女儿家摆满月酒,须得些精美糕点,你与絮儿说了,辛苦得些,多做得几屉如何?” 叶七郎挑眉道,“多做得几屉?你亲家老爷全要么?” 那人道,“七郎有所不知,我那大闺女嫁的是城南富家的少爷,虽是二房,只一年,便添得个大胖小子,此番,富家老爷是大宴宾朋,为我那外孙儿庆满月……”絮絮数说,神情极是得意,未了,又道,“七郎放心,后日你们只须做了,我自来取,现付银子,却无须你送得,也误不得这里生意!” 叶七郎想得一想,方点头道,“如此,我回去与絮儿商议,明儿给你确信儿罢!” 那人道,“絮儿姑娘好说话,却只是你不愿多做,生恐累着絮儿姑娘!”一肘将他拐得一拐,悄笑道,“七郎,你们只说兄妹,我瞧却是不像,那絮儿,怕是七郎的心上人罢?”见得叶七郎含笑不语,那人大以为然,笑了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7章 鲜衣美食 大热天下,风絮儿做得半日糕点,但觉身上粘腻。安置了叶七郎,便即转身回来。墙边木桶中,一早注的满满的水,晒得一日,已是有些儿烫手。 风絮儿暗思,一百枚糕点,叶七郎终须半个时辰方可卖完,再赴两条街外买得面粉,转回时,终须在一个时辰之后。盘算定了,只将平日顶门木椅将院门顶了,将木桶移至天井中,入桶沐浴。 风絮儿因舍不得银子,买木桶时,只推家中狭窄,买得只小桶。此时坐不得,只于桶中立了,舀了水冲洗。温热水流滑过粘腻身体,顿觉舒爽,风絮儿轻吁得口气,双目微阖,一手舀了水,不断自头顶肩背淋下,一时竟忘了时辰。 正自陶醉,但闻得门外脚步声响,叶七郎扬了声音道,“絮儿,我回来了!”紧接着砰的一响,木椅倒翻,木门已被一掌推开,叶七郎笑容满面冲了入来。 自以接得一单生意,欲早些告知絮儿令她欢喜,叶七郎卖了糕点,便匆匆赶回。哪知奔入院中,一眼见得风絮儿全身赤 裸,呆立于木桶之中。叶七郎一呆立住,但见晶亮水珠,正沿莹白玉体慢慢滑落,两枚红樱,颤颤的挂于两团白嫩高耸之上,尤为引人。“絮……絮儿!”喃声低唤,眸光停于她胸前风光,再难移开。 风絮儿一时也惊的呆了,张了嘴愣得半晌,方似醒觉,“啊——!”发出一声尖亮长呼,双臂环胸,蹲下身去。奈何木桶矮小,竟是容不下她娇小身躯。 “啊!”叶七郎为她魔音所搅,瞬间回神,急急转身奔出院门,慌慌张张将门带上。背门而立,一颗心怦怦狂跳,脑中却闪出方才画面。不想,年幼稚嫩的风絮儿,身形已是如此丰盈,平日里,竟是瞧之不出。思及风絮儿神情,叶七郎重重喘得口气,唇角,却是不觉挂上一抹浅笑。 隔得半晌,门声吱呀轻响,风絮儿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低垂了头,将门打开,抬眸向叶七郎瞅的一眼,脸色更是娇红欲滴,急急转身向屋内逃去。转身间,长发甩出一串水珠,落于叶七郎身上。 叶七郎心中也是窘及,干咳得声儿,慢慢蹭入门去。眼见得风絮儿奔回屋中,砰的一声将门撞上,他自后随得两步,又即停住。满心尴尬,一时立于天井中,不知该当如何。 风絮儿双手抱头,于床上伏了,喉间不禁呜咽,“羞死了,日后如何见他?”暗骂叶七郎莽撞,却又心知此事怪不得他,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 隔得良久,并不闻叶七郎进房,风絮儿悄悄将一耳自手臂中侧出,静心聆听,竟是不闻一丝声响。慢慢坐起,向纸窗望时,却是暮色渐拢。微微咬唇,心底大为不安。这大热天里,虽是入了黄昏,滇地仍是热极。这屋内犹如蒸笼一般,屋外地面热气未散,自是更不好过。心中惦记叶七郎,只得慢慢坐起身子,悄悄行至门边,隔了门缝向外张去。 叶七郎撞得风絮儿沐浴,亦是心中尴尬,见她关了门,也不敢随入,只将木桶中水泼去,一人于天井中闷坐。心底思量如何打破这僵局,双眸便不自觉时时向房门瞅去,此时正置风絮儿外望,两双眸子,正正撞于一处。 风絮儿一惊,急急闪回,转身奔回床榻。叶七郎一怔之下,心中却是一松,闻她奔回,心底暗觉好笑,慢慢起身踱于门前,隔门唤道,“絮儿!”侧耳闻得无声,只倚墙立了,慢慢道,“方才张老板说,明日将面粉送来,还有,他家女儿得了小子,后儿摆满月酒,有意照应我们生意……”说至此处,便即停口,只于门外默默立了。 风絮儿闻得“生意”二字,只于屋内侧耳倾听,哪知他说的半截,便无下文,不禁着急,跳起身来,一把将门拉开,说道,“是何生意,你却为何不说?” 叶七郎见她果然出来,心底好笑,却是强忍了,垂首道,“你这般恼我,我只以你不愿听闻……”说至后句,终究忍峻不禁,唇角轻勾,露出一抹笑意。 风絮儿见他这般神情,情知上当,顿足道,“坏七郎,你……你敢耍我!”举了手,便向叶七郎打去。叶七郎“哈”的一声轻笑,转身便逃,笑嚷道,“你甩了门不理,自是恼了我,我却不曾说错!”一行嚷,一行东躲右闪,于狭小空间穿来突去。他身有武功,此时存心逗弄,风絮儿自是打他不着,一时小小天井之中,一阵笑闹之声,方才尴尬早已烟消云散。 玩得片刻,叶七郎见她一张小脸虽是嫣红,但羞涩尽去,已恢复平日神色。放缓脚步,由得她追上,于身上打得几下,方将她一双小手捉了,笑道,“好絮儿,饶了七郎罢!”星眸含笑,向风絮儿俯首凝视。 风絮儿听他软语温言,不禁仰头望去,与他眸光一触,心中突的一跳,忙转开头去,轻声哼道,“瞧你日后再戏弄絮儿!”心底却是暗叹,这叶七郎生的本就俊美,再加上这副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她风絮儿怕是被他吃的死死的了。 “不敢!”叶七郎含笑低应,牵了她手回屋坐了,方道,“方才张老板说的事,你且看能否做得,只莫要太过辛苦!” 风絮儿忙道,“要赚银子,哪里怕得辛苦,自是要做的!”遂又细问了,说道,“只不曾问要得许多,好在明儿送面粉来,一并问罢!”仰了头,眼睫微眨,掰了手指算道,“若是摆得十桌酒宴,便须十碟点心,一碟十枚,便是百枚……七郎!”微微挑眉,望向叶七郎,“这般,便如多赚得一日,又无须你辛苦去卖。” 叶七郎见她又算计银子,只含笑应得声儿,说道,“摆得几桌,我等却是不知,明儿张老板送了来便可知晓!”一手环了她肩,低声道,“絮儿,我饿了,今日可有好菜?” 风絮儿横得他一眼,欲说没有,对上他央求的双眸,心又自软了,只叹得口气,认命起身。去备晚膳。 至得第二日,二人方刚起身,张老板果是挑得五袋面粉送来。风絮儿忙请了入内问时,张老板道,富家一脉单传,富家少爷连纳得三房小妾,只得着两个女儿,如今有了儿子,竟是遍请亲朋,摆得百余桌酒宴。 风絮儿闻得“百余桌”三字,不由张了嘴阖不拢来。百余桌,那便是千余枚糕点,两千文钱啊!心中正自暗算,却闻得叶七郎道,“摆百余桌,千余枚糕点,絮儿一人如何做得来?” 张老板忙应道,“原是累着些,只是富家少爷曾尝得絮儿姑娘的手艺,指了名儿要的,姑娘瞧我这老主顾份上,辛苦些罢!” 风絮儿此时方回了神,忙道,“辛苦些儿却不打紧,只做这许多糕点,我家中却无许多家什!” 叶七郎闻她应了,皱眉拦道,“千余枚糕点,待你做好了,岂不累着?” 张老板忙道,“家什好说,姑娘缺得何物,我一顷儿送来便是!”转了头向叶七郎赔笑道,“七郎,我家闺女虽是得了儿子,却终究予人家做小,如今姑爷方用得小人一回,七郎好歹成全!若不然,小人多付银子便是!”瞧得叶七郎皱眉,忙截了话头,伸了三指道,“三文钱一枚如何?小人后晌连物什带定金一并送来!”说着起身,打躬道,“劳烦姑娘了!”生恐叶七郎拦阻,逃也似的去了。 一番话,风絮儿听得目瞪口呆,眼见得张老板奔出院门失了身影,方结舌道,“七郎,他……他说三文钱一枚?” “嗯!”叶七郎闷应得声,垂了眸向她瞧得一眼,说道,“我原想只几百枚,多做得两个时辰也倒罢了,不想……”轻轻摇头,叹得口气,一臂环了风絮儿的肩,说道,“絮儿,那点心可是好做?七郎助你罢!” 风絮儿嗤的一笑,回眸道,“你助我?莫要偷吃才好!”一臂将叶七郎推了,笑道,“你自做你的大少爷罢,只我这小丫头苦命!” * 到得午时,二人方收拾妥当,张老板径率了一干伙计,挑得许多家什物件,另带着几十个精致盒子入来。见了风絮儿笑道,“姑娘点点看罢,可还缺得何物?小人立马命人去取!” 风絮儿见这干物件入门,小屋天井中,顿然转不过身来,忙摆手道,“这般便够了,若是再来,却将我二人挤了出去!”侧头瞧了张老板道,“张老板原说付得定金,却是忘了?” 自张老板进门,叶七郎便见她时时随于张老板身后,一双清眸只盯了张老板衣袖,自是等那银子。忍得许久,此时终是忍不住问出,不由大为好笑,“哈”的一声笑将出来。见得风絮儿回眸直瞪,忙侧了头,假意去瞧盒子。 张老板闻言,一拍额头笑道,“瞧我这脑子,姑娘不说,竟果是忘了!”眼见得风絮儿小嘴一噘,满脸不悦,忙道,“这银子一早带在身上,方才一忙,竟忘了取出!”忙自怀中摸出两个小锭,笑道,“这银子姑娘尽着做罢!” 风絮儿见他取了银子,忙自绽开一个娇美笑容,说道,“啊哟,张老板,这银子有多,絮儿却兑之不开,你取得一锭回去罢!”口中虽是如此,双手却是紧紧握了,并不递回。 叶七郎一旁瞧的好笑,转向张老板道,“张老板明日何时来取?” 张老板忙道,“富家酉时三刻开宴,小人进得酉时来取罢,也误不得二位街上生意!”说罢,与二人道了乏辞去。 叶七郎送了张老板去了,转了身回来,见风絮儿犹自握了银子发呆,一把夺了,笑道,“絮儿,莫只瞧了银子发呆,这点心,你却如何做法?” 风絮儿恍然回神,皱眉道,“如何做法?一枚一枚做呗!”垂了眸,向他握银子的手掌瞧得一眼,轻哼道,“那银子,絮儿尚未瞧清呢!” 叶七郎又自轻笑出声,并不交出银子,只一手将她拉了,商议做糕点一事。 富家家如其姓,果是富甲一方,富家老爷得了宝贝孙子,竟是将全城有头有脸,和有得一半头脸的人都请了来,大院子满满当当辅开,摆得上百桌的酒席。酒至半酣,餐后甜点,便是风絮儿所做点心,一盘盘端将上来,却见各盘点心,竟是花色不同,众客随意拣了尝时,滋味竟是各异,吃得一块,再欲品尝其它花色,却早已点尽盘空,自是意犹未尽。 原是风絮儿依着叶七郎的主意,一千余枚糕点,却是分了二十几个花样做了出来。富家众客尝得这般手艺,又尝不得其它花色,免不得打听何处购来,一夜之间,风絮儿与叶七郎的小摊名扬大罗,竟是无人不知,却是后话。 这时,富家院里热热闹闹摆酒不说,在那陋巷中的小屋中,叶七郎却正一脸哀怨,出出进进缠了风絮儿道,“往日银子赚的艰难也倒罢了,如今手头松了,却又为何不用?”一手拉了她,替她在肩头轻捏,口中求道,“絮儿,只一件绸衫,用不得许多银子。” 风絮儿皱眉道,“我们成日价在那集市上厮混,却穿绸衫做什么?”转身向叶七郎打量得几眼,思及他往日打扮,心中又是不忍,只得哄道,“待赚够了银子,往芙蓉城的路又通了,再买了路上穿却不是好?”心中暗自庆幸,昨日将银子要出,若不然又被他败去。叶七郎求得半日,见她终是不肯,叹得声,只得罢了。 自那日后,二人小摊明显热闹起来,百枚糕点,方刚挑去,便被一抢而空。风絮儿几次欲多做得一些,叶七郎却只推辛苦,坚意不肯。至得上门定制的客人多了起来,风絮儿方恍然明了。 一日,叶七郎出外采买食材,至得黄昏时,风絮儿做好糕点,却是仍不见叶七郎回来。风絮儿心中惦记,恐他旧病复发,又恐误了出摊子,只得出外寻找。 转出巷子,穿过集市,方至得街口,便闻得一片笑语之声。“七郎,往日穿那布衫,却当真屈了你,唯这绸衫方衬得七郎!” “是呀是呀,七郎这般穿戴,哪里还是寻常百姓,分明有钱家的公子哥儿!” “有钱家的公子哥儿,哪有七郎这般清透,七郎便如官府家少爷一般!” “嘁,官府家少爷便清透了,你瞧那杜家的公子,却不猪头相似?” “七郎怕是二郎神下凡罢!” …… 这大罗地处边陲,有着许多民族,众女对叶七郎倾慕,便真心称赞,并无汉族女子诸多顾忌。一时嘁嘁喳喳,一片赞誉之声。风絮儿闻得句句七郎,寻声望时,却见七八位女子围于一处,你一言我一语正自谈论。人群间隙间可见,叶七郎身着藏青绸衫,同色绸带束发,一派清逸,一派俊雅。俊美面容,正绽开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挑了眉,倾听赞誉。 风絮儿暗暗咬牙,这叶七郎本就生的俊美,平日里便只粗布衣衫,也招得许多女子青睐,如今这番装扮,岂不更是祸水?一时间,竟是觉得叶七郎的笑容那般可厌。深深吸得口气,蓦地大喊,“叶!七!郎—!”清亮魔音,声震长街。 俊面笑容一僵,叶七郎急急回头,“絮儿!”惊呼一声,穿过人群迎上,“絮儿,我正要回去……”在离数步远停住,嗫嚅解释,却是咬了唇,偷瞧风絮儿神色。 “食材呢?”风絮儿挑眉,双手叉腰跨近一步,双眸直瞪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 “食材?”叶七郎星眸微眨,似是思之不起,却是悄悄的退后一步,“食材,不曾买!”悄声低语,又自退得一步。 “不曾买?”风絮儿小脸一片阴沉,眸光闪闪,向他周身打量。啧啧!想来,这便是他一意要买的绸衫了,穿于身上,果是好一个翩翩少年,只是…… “那银子呢?”皱眉喝问,其实已知答案,心尖尖上,有着一阵的肉痛。银子啊,辛苦多少日,才买得起他这身绸衫? “银……银子?”叶七郎星眸再眨,向风絮儿凝视不语,见得她挑眉,忙道,“银子,我……我买了绸衫!”一语道罢,转了身,飞也似的逃去。 “叶七郎!”风絮儿顿足大喊,侧眸瞅得一旁家什小摊,顺手抽得根擀面杖随后追来,“叶七郎,莫跑,瞧我不抓到你?”虽是人小腿短,却是奔跑迅速,向叶七郎冲去。 叶七郎回头望见,不由吓得一跳,忙道,“絮儿,买都买了,你打我何用?难不成还退了回去 ?”大叫大嚷,东躲西闪,在各处小摊前后穿插,总令风絮儿追之不及。 两月来,这街集小贩已与二人熟络,此时见得二人厮闹,只含笑而视。先前围了叶七郎的女子见状,均是上前劝解,拦了风絮儿道,“絮儿妹妹,七郎不过穿得件绸衫,莫要责怪才好!” “是呀是呀,七郎那般样貌 ,原先儿那粗布衣衫,却不委屈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8章 他乡故识 风絮儿闻言,心中虽是着恼,却也知众女并无恶意。只咬唇道,“各位姐姐不知,我兄妹原非本地人,原是攒够了银子回芙蓉城寻亲去的,七郎……七郎……”七郎身世,亦须回芙蓉城查找,只这话,却又如何说得? 叶七郎见她为众女拦了,方停了步,笑道,“你不过舍不得银子,此时打了我,银子也回不来,却是误了出摊子,闪了主顾,日后如何做得生意?” 风絮儿闻言,只叫得声“啊哟”转身便走,奔出几步,方始醒觉,回了头连连顿足,向叶七郎道,“既知要出摊子,还不快快回家?” 叶七郎却是立了不动,笑问,“你打我不打?” 风絮儿又急又恼,只恨的咬牙,赌气道,“你爱于街上闲晃,我原也管不得你!”转了身,顾自向家中去。 叶七郎见她一张小脸气的通红,忙赶上两步拉了,笑道,“哪个爱街上闲晃了?若不是你打我,岂不早回了?”试得几次,方将擀面杖于她手中抽了。 风絮儿余怒未息,转了头,待要再数说几句,却见他俊颜赔笑,满面讨好,只咬得咬唇,一掌将他手掌拍开,狠道,“若有下次,再不寻你!”虽是气恼,口气却是不觉软了。一手拽了他衣袖,穿街而过,望集市来。 叶七郎唇角含笑,也不抗拒,只由她拖了行去。方行得几步,却闻得街边有人唤道,“絮……絮儿?”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惊喜和不信。 风絮儿一怔,下意识回头看时,但见街边檐下,立着一长一少两名男子。年长者绣袍夹衫,青巾缠头,为鄂丽族装扮,年少者一袭锦袍,紫冠束发,玉带围腰,却是一个身形修长的汉族少年。那少年一双眸子灼然生辉,满面喜色,正自向风絮儿凝目而视。 见她回头,少年神色露出万分惊喜,唇角瞬间乍现一个大大笑容,一手提了锦袍前摆,穿街而过,向她奔来,“絮儿,果然是你,你竟是未死!”神情奋激,大叫大嚷,疾奔而来,一把将风絮儿拥入怀中,落泪道,“絮儿,这几月来,你去了何处,我……我们只道你死了,伤心了好久!”双手紧紧抱了,再不松开。 叶七郎见他举止轻薄,不禁剑眉微挑,一手手指于他肘关节处轻轻一弹。少年手臂一麻,不觉垂下,叶七郎另一手使力回带,已将风絮儿娇小身躯带入自己怀中。 方要开口,却闻怀中人儿颤声唤道,“陶诤,你……你还活着!”身躯微挣,已是脱出怀抱,一把揽上少年手臂,“陶诤,你竟然活着,却……却又为何在此?”风絮儿惊喜交集,她万万不料,竟于此处,遇上大难后再不曾得见的陶家少爷,陶诤。 “陶?”叶七郎微微一怔,姓陶?莫非,竟是自己与絮儿以前的主人? “絮儿!”无瑕去理叶七郎,陶诤再次拥风絮儿入怀,“那日,我们逃出山谷,清点人时,却是少了你和福伯,絮儿……”眼泪再次滑下,面上却是一片喜色,“天幸,你竟活着,福伯……福伯可是与你一处?” “福伯?”风絮儿心中一寒,双掌轻推,挣出陶诤怀抱,“福伯……死了!”想着那灰白容颜,风絮儿亦是泪流满面。山中逢难,她寻得陶家唯一的家人,便是那早已气绝的福伯。 “死了!”陶诤低念,望向风絮儿的双眸,带出一份歉然,“絮儿,我们该回去寻你的,只是……”轻轻咬唇,却再难启齿。那日虽是获救,但那山中危险未去,风絮儿只是姐姐陶凝的陪嫁小丫头,又有谁愿冒险入山去寻她?闪躲的眸光,瞥上叶七郎迷惑的面容,不觉问道,“絮儿,他是谁?” 他是谁? 轻轻一语,叶七郎如闻炸雷,脑中一片轰鸣。当啷声响,手中擀面杖脱手落地,自己却浑然不觉。“你……你不认识我?”干涩的声音,自血色渐失的唇中逸出,一双星眸,露出一片惊慌。 “我如何识得你?”陶诤挑眉,清亮眸子上下打量,心中对叶七郎充满敌意。方才二人的追打尽落眼中,瞧来,他与风絮儿竟是那般的熟络。酸意暗生,望着叶七郎渐变苍白的容颜,竟觉出一丝残忍的快意。 “七郎!”风絮儿一惊,急急回头,握上叶七郎手臂,“七郎,莫要多想,先回家,絮儿说与你知晓!”惊恐的神色,急切的语气,仿似闯了天大的灾祸。 “不!”叶七郎轻轻摇头,脚步不觉后退,“絮儿,我……我是谁?”喃声低问,剑眉不觉蹙起,“我……啊——!”蓦然大叫一声,身子一震向后倒去,俊美面容,瞬间血色全无。额头,冷汗已是渗渗而下。 “絮儿,他是谁?” 惨然色变的容颜,微微颤抖的身躯,令得陶诤心底一阵恻然,“絮儿,他究竟是谁?” 迈上一步,助风絮儿扶起叶七郎。风絮儿自六岁起便在陶家,何处识得这般一个男子?偏偏……又长的那般天怒人怨! “陶诤,别问,求你别问了!”风絮儿哭着摇头,垂了眸,瞧向怀中男子,“七郎,你是七郎,你是叶七郎啊!”手臂环紧,泪水滚滚而落,心中,是浓浓的懊悔。方才只顾与陶诤相认,意是一时忘了七郎在侧,如今,这慌话又如何圆得?“七郎,你莫多想,先与我回家。你想知道的事,絮儿会说与你听!”双臂使力,欲将叶七郎抱起。而,年幼力弱的她,又怎抱得起修长挺拔的叶七郎? “絮儿……”陶诤皱眉,话说的半截,却是被人拦下。“陶诤,先救人要紧!”与他同来的鄂丽族男子截过话头,“你叫絮儿?我是察加图,我来背他吧,你前头带路!”男子拉上叶七郎手臂,将他拉上背来。 “好!”风絮儿急急点头,一手擦去泪水,一手扶了叶七郎身子,随着站起。到得此时,她已无法拒绝任何人的帮助,何况,此人似是与陶诤熟识。 突出围观人群,穿过喧嚷集市,风絮儿一路指点,向陋巷中奔去。入得屋门,察加图将叶七郎小心放于竹榻上,风絮儿俯身察看,但见叶七郎脸色惨白,双眸紧闭,已是昏了过去。 “七郎!”风絮儿柔声低唤,泪水又自滚滚而落。 陶诤瞧在眼里,心中大不是滋味,只咬了唇,默默打量这不过丈余的小屋。一张小小竹榻,此时已为叶七郎硕长的身躯占满,床边一桌一椅,另侧墙边,搭着一张地辅,已令得狭小空间,几无转身余地。 “絮儿,这几月,你便住于此处?”漫声低问,心中掠过一丝疼惜。自幼一起长大,似乎,总是她在照顾自己,第一次,她在他眼里,变得如此柔弱。 “嗯!”风絮儿心不在焉的低应,一双明眸,不曾离得床上人一瞬。 “絮儿!”陶诤皱眉,“他究竟是谁?”不过数月功夫,发生了何事,此人竟会锁去她全部的目光。 “陶诤!”轻轻摇头,风絮儿终于回过头来,“陶诤,七郎病着,我……我……”于床上瞥得一眼,泪水又自滑落,“你且回去罢,过几日再来寻我!”一手轻推,将二人向门外送去。叶七郎此时若是醒来,必是还要追问,那时,又该如何解释? “絮儿!”陶诤皱眉,一手撑了门框站定,眼眸中闪过一层不满,“你莫忘了,你是我陶家的丫头,明日,我来接你!” 丫头?风絮儿一怔,瞬间,唇角掠过一个虚弱的笑容。是啊,她是丫头,从来就是,只是,与陶诤从小一起长大,他素来不摆主子的架子,她竟忘了,她于他,只是个丫头。 “我知道!”熟捻的语气,骤然含上一丝疏离,“待七郎好了,我自会与老爷做个交待!”抬手拭去泪水,含雾双眸向二人扫得一眼,默默于门口挡了,便不再语。 陶诤见她娇美面庞瞬间结冰,不觉心中一窒,低声唤道,“絮儿!”跨近一步,张开手臂,便欲拥她入怀,却是为她轻轻闪开。陶诤一怔,张得张唇,欲待解释,却是一时惊觉,眼前的风絮儿,已非那个在陶家,与他无话不谈,处处容让的小丫头了。心,涩涩的疼,八年时光,习惯有她,却在此一刻,方知,她竟并不属于他。 冷眼旁观,察加图唇角不觉掠过一抹笑意,“絮儿!”不带一丝陌生,自然唤着她的名字,“他这般样子,不用请大夫吗?”说着,下巴轻抬,向床上叶七郎指得一指。 “不用!”风絮儿摇头,不觉回头望得一眼,叶七郎惨白的面容令她心痛,但,她心中知晓,他的昏迷,只因了脑中剧烈的疼痛。 “好吧!”察加图点头,“如果有事,可以上霸陵街左数第三所院落寻我们!”见得风絮儿默默点头,一手拉了陶诤道,“陶诤,走罢!”向风絮儿瞥得一眼,径自离去。 风絮儿见二人去了,轻轻松得口气,回身于叶七郎身畔坐了,眸中满满的,是他苍白憔悴的俊颜。心底,却是六神无主,待他醒了,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或者,该说与他真相,这是迟早的事,不是吗? 只是……他得知之后,会恨她罢?他会离开,回芙蓉城寻找失去的记忆。而她,唯有随陶诤回转陶家,继续做她的丫头,从此后, 桥归桥,路归路?“七郎!”喃声低唤,泪水再次滑落,不自觉伸手,于他面颊轻抚。数月来的相依为命,如何放心他一人上路?若是路上旧病复发,又有谁来照应? “不!”低语出声,风絮儿猛然摇头,“不能告诉他!”至少不是此时!狠狠咬唇,心中主意已定,转了身,向门外奔去。 霸陵街!心底,默默想着察加图临去时的话,一路向霸陵街急急赶去。转过两个街口,陶诤与察加图的背影就在前方,“陶诤!”扬声大喊,脚下奔跑更速。 陶诤闻唤回头,见她奔近,不禁又惊又喜,“絮儿!”急步迎上,“你愿与我回去了么?方才,是我不好,你不怨怪便好!”急急道歉,心中喜悦莫名。絮儿,还是他所熟识的絮儿罢?会恼会嗔,却是转瞬便忘,永远把他放在首位的风絮儿。 “陶诤!”风絮儿停步,脸孔掠过一抹青白,“陶诤,我……我不能!”轻轻摇头,神情中,却是有着一丝坚决,“我来,是想与你说知七郎之事!” “七郎?”陶诤皱眉重复,心底,掠过浓浓的不满。又是七郎,不过数月时间,她的眼中,除了那个叶七郎,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么?清亮眼眸变的暗淡,咬了唇,干涩的声音勉力问道,“叶七郎的事,与我何干?” “陶诤!”风絮儿低喊,直直瞪视着满面寥落的陶诤。面前的陶诤,还是那个她自幼熟识,善良温和的陶诤吗?轻轻摇头,压下心头骤掠的痛楚,“你不要听,那便罢了!”深深望得一眼,转身向来路行去,“七郎醒了,我们便离开大罗,你只当未曾见过我罢!” 绝决的语气,令得陶诤惊跳,“絮儿!”一把将她拉回,语气中,含上深深的惧意,“你……你要走?再不回来?”失而复得,是那般的惊喜,此时,又如何忍受得而复失? “待七郎之事一了,我自回陶家!”风絮儿淡语,“我是陶家的‘丫头’,不是么?”刻意加重“丫头”二字,却是不愿看他一眼,手臂轻抽,欲摆脱陶诤钳制。 “不!”陶诤急喊,“絮儿,你明知我从未将你当丫头,方才,不过一时失言!”俯首向她凝视,心,隐隐的疼。一向,只将她当儿时伙伴,而自那日难后,以为她死了,方知她于自己心中的份量。那,绝不只是一个伙伴那般简单。只是,这份心意,如何能令她明白? 一旁静观的察加图微微挑眉,望向风絮儿的眸光中,灼灼的燃着一小簇火焰,“陶诤!”于陶诤肩头轻拍,安抚道,“絮儿赶来,必有要事,你且听听罢!”转向风絮儿,展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絮儿,究是何事,你快些说罢!” “是……”风絮儿微显犹豫,说离开大罗,实则只是一句气话。莫说二人并无多少盘缠,便是叶七郎面前,她也不知该当如何说服。 “好吧,絮儿,你说罢!”陶诤眸中,闪过一层挫败。不曾想,她竟会为了叶七郎离开,而那话,竟说的那般绝决。 听罢风絮儿的讲述,陶诤轻轻松了口气。原来,她和他,只是患难相识,絮儿只欲替他寻得亲人,便会回来。一时间,心中又是满满的喜悦,拉了风絮儿小手,微笑道,“絮儿,你担忧叶七郎无人照应,却是不难。府中如许多下人,我自命人送他回芙蓉城便是,却不必非你不可!”顿得顿,又道,“你虽撒了慌,终是一番好意,如今说与他知晓,他亦不会怪你!” 旁人送他回芙蓉城?风絮儿微怔,不假思索,摇头道,“不,陶诤,絮儿不见他寻得亲人,如何放心?况,他……他那病,却是絮儿所害。”想到他因高烧伤到脑子,心中便是满满的心痛和歉疚。何况,芙蓉城那叶家绸缎庄的人,是不是果能替他寻得亲人?若是寻不得,又当如何? 脑中,闪出叶七郎独立街头,茫然无助的样子,心里,便是一阵阵的抽痛。“不!”在他寻得亲人,或恢复记忆之前,她不会丢下他。“陶诤!”出声低唤,眼底,是满满的坚持,“如今,絮儿只求你,在七郎面前圆这个慌儿,若是……若是你不愿,絮儿也不敢强求,只……只你也莫怪絮儿避了你!”便是无法离得大罗,要想避开陶诤,应是做的到罢! “絮儿!”陶诤急喊,欲待再说,却是被察加图一把拉了。“絮儿!”望向眼前小小女子,察加图的眼眸中,闪出一抹兴味,“七郎有病在身,我们自是不说穿的,你安心罢!”抿得抿唇,又自加了一句,“若是有甚难事,自来寻我们便是,莫说我们兄弟,便是我鄂丽一族的人,也尽听差遣!” “鄂丽一族?差遣?”风絮儿一怔,惊愕的望向察加图。此人是谁?为何这般大口气? 自幼熟识,令得陶诤读懂风絮儿眼中的怔忡。“絮儿,我表哥,是鄂丽族的王子!”懒懒的介绍,心思,却仍在那个昏迷的叶七郎身上。絮儿留于他身边,果是因得他染恙的身体,失去的记忆,还是……还有别的一些什么? 鄂丽族王子!察加图闻得陶诤报出自己身份,唇角掠过一抹得色,俯了首,向风絮儿双眸凝视,寻找那份熟悉的惊讶和欣羡。而,收入眼底的,只是她一瞬间的愣怔,和低低的一声轻哦。 “哦!”风絮儿心底有些了解,原来,他便是陶家兄妹口中常常提到的表少爷!“如此,多谢表少爷!”风絮儿曲身福得福,又道,“七郎未醒,我且回了!”向陶诤又自望得一眼,张得张唇,终是再未说话,转了身,匆匆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9章 假言释疑 陶诤与察加图随了风絮儿转回,方入得院门,便闻得屋中一阵阵压抑的呻 吟声。“七郎!”风絮儿一惊,拔步向屋内奔去。急闯入门,但见床榻上,叶七郎面向内侧,双手抱头而卧,瘦削的身子,倦缩成一团,微微颤抖。 “七郎!”微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心痛。风絮儿张臂,自后将他紧紧环上,“你又在想了,这般疼法,如何受得?”泪水滑下,又挥袖拭去。 叶七郎微颤的身子轻轻一震,却是并不回转身来,“絮……絮儿!”往日清越动听的声音,变的低沉暗哑,“你……你没走?” 闻得风絮儿的声音,心中一松,只强忍痛楚,颤声低问。 昏迷中醒来,小屋中只他自己一人。疑惑间,陶诤待风絮儿的神情,满满于脑中回旋,怕是,他不是东家少爷那般简单吧?况,他竟不识得自己,那,自己竟不是叶七郎?那,他是谁?数月来,相依为命,竭力照顾他的风絮儿,又是谁?如今,她与陶家人重逢,竟这般舍他而去吗?满满的绝望,令他更想知晓,他到底是谁? “我……我自然没走!”风絮儿笑应,泪水却又瞧瞧滑落。二人相依数月,他竟以为,她会就此舍他而去?“七郎,方才,我只是去集上买得些菜蔬,你却又胡思乱想!”张了臂,将他身子扮转,拉枕头与他垫于脑后。俯首间,是他苍白的面容,心,不由一阵阵的发紧。“七郎!”一手于他发间轻抚,柔声低语,“你莫要多想,要知何事,待用了饭,我们说与你知,可好?” “我……们?”叶七郎低应,星眸微张,望向门口并立的两位男子。“不!”微微摇头,黯淡的眸子,透出一份坚持,“絮儿,还是……先说与我知晓罢!”声音虽是疲软无力,却是不容拒绝。 “七郎!”风絮儿皱眉低唤,触及他的眸光,却是化为一声轻叹。“好罢!”无奈低应,转了头,向陶诤望去一眼,心中暗暗庆幸。虽说与叶七郎说过陶家姐弟,却是并未提及陶诤姓名,一向只说“少爷”二字。“七郎,你一向只跟着少爷,并不曾见得陶诤,故尔,他不识得你!”一语出口,心怦怦直跳,抬眸偷瞧叶七郎神色。 叶七郎微微一怔,似是极为意外,抬头望向陶诤,“陶诤……不是少爷?”话语虽是问向风絮儿,而满眼的疑问,却是投向陶诤。 “陶诤是侄少爷!”风絮儿忙答,“絮儿亦是方才得知,我们少爷……我们少爷在那日难中受了重伤,回来不久,便……便故去了!” 她数月来时时挂念陶家姐弟生死,此时陶诤虽好端端的立于身后,但慌称“少爷”已死,心中仍是不禁酸楚。 抬手拭去泫然欲滴的珠泪,又接了前话道,“陶诤虽是至亲,但因得陶二老爷在外为官,回不得乡,故尔,一向只有书信,却是难得一见。” “哦!”叶七郎轻轻点头,疑惑却是难去。陶诤不曾见过自己,却为何与风絮儿那般熟捻? 察觉叶七郎心有所疑,风絮儿又道,“此番,小姐出嫁,侄少爷奉二老爷之命回乡,在府中已是住得两月。那时,你随了少爷在外替小姐采卖嫁妆,竟是错过。待得你与少爷赶回,已是小姐出嫁前一天,那日侄少爷出外访亲,深夜方归。至得第二日,侄少爷率十余家人与小姐打前站,早早动身,却是又未遇上。”急急将一番说辞道出,心中越发无底。这番话,皆是察加图所授,却不知,可否瞒得过叶七郎? “原是如此!”叶七郎轻轻点得点头,神色倒是有些松动。只是……微做犹疑,脑中闪出一丝丝疑惑,却是无从捉摸。风絮儿所言,虽是合情合理,却,又有什么地方,感觉如此别扭? 微微皱眉,疑惑的眸光,移上一旁的察加图,“那……”这又是何人,似是亦不识得自己。 “这位是表少爷!”见问及察加图,风絮儿心中登时一松。这位鄂丽族的王子,自个儿亦是初识,倒是无需撒谎。 “在下是陶诤的表哥!”门口察加图微笑接口,“鄂丽族的察加图!”深遂的眸光于叶七郎面上淡扫,最后,却是落于风絮儿娇美的脸上。 “鄂丽族?”叶七郎轻轻点头,这大罗城少数民族极多,鄂丽族更是常见,反是汉人少得一些。“表……少爷!”艰难启齿低唤,却是不禁皱得皱眉头。这般的称呼,为何如此别扭?仿似从不曾出口一般。 一旁静观的风絮儿见他神色有异,忙唤道,“七郎!”一掌于他肩头轻按,柔声劝道,“你头疼方好些,切莫再乱想才是!”直了身,向陶诤、察加图二人道,“天色不早,絮儿也不多留二位,待七郎好些再说罢!” 陶诤自入得屋来,始终默然不语,此时闻她逐客,只咬了唇,向她深深瞅得一眼,默默转身出门。察加图微微挑眉,向叶、风二人点得点头,自后随出。二人方迈过天井,便闻得身后风絮儿唤道,“陶诤!” 陶诤心中一喜,忙自回过头来,但见风絮儿快步随出,拉了他问道,“陶诤,方才急乱,竟是不及问得,小姐……陶凝可好?” “姐姐……”陶诤眸光一暗,微微摇头,“那日,我们虽是逃得性命,但……”说至半句,话声已是微颤。闭上双眸,脑中,又再涌出当日可怕的一幕。艰难曲折的山路……大雨中滑落的泥浆……向山谷滚落的马车……和,风絮儿摔出马车的娇小身影…… “絮儿!” “絮儿!” 望着絮儿娇小的身子穿过马车破损的车壁,被直直的甩出车外,陶家姐弟齐声大呼。陶诤的心,更是瞬间破却一个大洞,“絮儿!”疾声大呼,奋力向车壁爬去。 方爬得几步,便闻得陶凝一声惊呼,“陶诤!”一片艳红的身影,向陶诤疾撞而来。陶诤一惊,下意识的张臂,一把抱上陶凝的身子,奋力向内疾拉。 陶凝一半身子已被甩出车外,却又被陶诤生生拖回,无遮无挡的面颊,重重划上车壁破碎的木片,“啊——!”一声凄厉惨呼,陶凝顿时满脸鲜血…… 述罢往事,三人均有片刻的静默。“絮儿!”隔得半晌,陶诤方喃声低唤,俊秀面孔已是一片苍白,“姐姐毁了容貌,新婚之夜,便被姐夫……被那男人休了,如今,同我们一处,住在霸陵街。” 风絮儿闻得这般消息,不觉惊怔莫名,半晌方落泪道,“小姐……可怜的小姐!” 一旁察加图静静听罢,见二人相顾凄然,只清咳的一声,唤道,“絮儿!”向陶诤瞅的一眼,叹道,“陶凝被休之后,便成日不言不语,闷闷不乐的,你若是有空,去瞧瞧她罢!” 陶诤闻他这般说话,神色间有着片刻怔忡,转眸瞅向风絮儿时,却是似有所觉,忙道,“是啊,絮儿,你自幼便随着姐姐,向是无话不说的,有空去陪她说说话儿罢!”暗淡眸光点亮,露出些许希冀。 “嗯!”风絮儿一意为陶凝伤心,于二人神情,均是不曾留意,只点头轻应,将二人送出院门,望得去了方回。 转回小屋,但见叶七郎正自阖目躺了,脸色虽是苍白,身子却已不再颤抖。风絮儿轻轻松得口气,于他身旁坐了,轻声唤道,“七郎!”见他张眸,只含笑道,“闹得这般晚间,却不闻你说饿,可想得些吃食,絮儿与你做去!” “嗯!”叶七郎漫应得声,却微微摇头。 “七郎!”风絮儿心中一紧,又自低唤。往日不管他如何疼法,只需提得吃食,便会添得几份精神,今日却是不要?正自担忧,却闻叶七郎道,“今日糕点尚未卖呢!”手臂力撑,便欲坐起。 “七郎!”风絮儿急唤,一手将他压下,嗔道,“往日好好的,尚推三阻四,今日病着,却又惦记生意……” 一语未了,却见叶七郎苍白唇角轻勾,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笑声,“我是说……我想吃点心!”舌尖轻抵,舔得舔干涩唇瓣,双眸好笑的向风絮儿瞥去。 风絮儿微微一怔,瞬间亦是失笑出声,于他肩头拍的一掌,笑道,“原说你突然转了性儿,却是惦记糕点吃!” 扶他坐起,另拉得张薄被卷得卷,于他身后垫了,说道,“你且等得会,絮儿与你取来!”转身欲去,却闻叶七郎又唤道,“絮儿!” “嗯?”风絮儿回头,向他望时,却见他原本黯淡的眸子,泛出一些光泽,含笑道,“竹筒豆花汤!”犹自暗哑的声音,透出满满的渴望。风絮儿嗤的一笑,应道,“知道了,馋鬼!”微微摇头,打点起精神,快步出房。 这个叶七郎,每至得想吃食,便如一个馋嘴的孩子一般。念及他纯净的笑容,胸中一瞬间涨上满满的柔情,方轻吁得口气,思绪却又飘向方离去的陶诤身上,满腔柔情,顿然化为一缕惆怅。 在陶府八年,与陶家姐弟朝夕共处,陶诤只大她一岁,平日里顽皮淘气,偏偏于她面前温和顺从,每至缠了她做吃食,便也如一个孩子一般。而今……风絮儿微微摇头,隔得一场大难,原以再见必是更加亲密,却不知为何,乍喜之后,心中竟是生出些疏离。 叶七郎往日每忆及自己身世,便头疼难忍,只有风絮儿在旁劝解,方不至多想。今日见了陶诤,心神震荡,却是与往日不同。他脑中犹自天旋地转,只不愿风絮儿担忧,方强作欢愉,将所做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风絮儿虽不知叶七郎强忍痛楚,但见他脸色苍白,不似往日,心中担忧,只早早服侍他睡下,夜间亦是睡不安枕,时时惊起。 果然,睡至半夜,闻得叶七郎辗转之声。风絮儿忙起身查看,但见他剑眉紧皱,双颊绯红,睡的极不安稳。风絮儿一惊,忙连声唤道,“七郎,七郎!”却见他剑眉越发皱拢,却是不醒。探手于他额上一试,竟已热的烫手。 风絮儿一时惊乱,一手于胸前轻拍,自语道,“莫慌!莫慌!”回思当日山中老妇所教,定得定神,出外热得些水来。掀了薄被,但见叶七郎一袭中衣已是微敞,露出胸前光滑肌肤,不觉心头突的一跳,双颊红潮泛涌。 方一迟疑,又思及前次,便因自己羞涩,令他烧坏了脑子,又是不敢拖延。偷眼向叶七郎瞅得一眼,见他并无动静,只咬了唇,轻轻将他衣衫解了,将裤管挽起,替他前后擦抹。 忙至天亮,见叶七郎已睡的平稳,风絮儿方轻轻松得口气。掀了薄被,欲替他将衣衫掩上,晨光中,但见他肌里坚实皎然,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正于眼前横陈,美不胜收。风絮儿心中突的一跳,两片红霞,悄悄掠上双颊。拉了衣襟欲掩,却又心头鹿撞,实实想再多瞧得片刻。 正自犹疑,但觉叶七郎身子一动,似要醒来。风絮儿大吃一惊,忙将薄被掩上。却见叶七郎身子扭得几扭,将头侧转,又自睡去。风絮儿心中扑扑乱跳,却再不敢多看,只探手入去,摸索了,替他将衣襟拉上。哪知慌乱间,手指触及他的肌肤,便如烧灼般,速速缩手,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于床边呆坐得片刻,虽是见他睡的安稳,终究心中难安。犹疑得片刻,终是取了银子,至得城中医馆觅得个大夫来瞧了,方始踏实。 叶七郎这一病,至得第三日,方始起身。风絮儿怕他辛苦,只要他再歇得一日再出摊子,叶七郎自也不拒。只连日清淡,缠了风絮儿做些荤腥来,风絮儿被缠不过,赴集上买得些腊肉鲜鱼,配得些时蔬,精心做得几样小菜,煲得锅鲜汤,连了白米齐齐端进屋来。 方入得门,但见叶七郎嘟了嘴,满脸不悦,一人闷闷于床上靠了。风絮儿心中奇异,不知他足不出户,又生的何气,不由问道,“七郎,出了何事?”眸光轻移,但见那新买绸衫满是泥泞,皱做一团塞于床尾,心中了然,不由抿唇偷笑。 叶七郎叹得口气,却是摇头不语,转眸见得桌上饭菜,精神一振,顿然喜笑颜开,忙起身桌边坐了,提筷便吃。 风絮儿见他神情瞬息即变,便如孩子一般,不觉好笑,一手于他手臂打得一下,嗔道,“莫只顾吃菜,米也吃些!”口中轻责,眼眸中,却见他容颜更为瘦削。心底,狠狠一疼,只于一旁坐了,怔怔凝视。 叶七郎吃的欢畅,隔得半晌,方觉出她异样眸光,抬头望得几回,终是忍耐不住,一手于她面前轻晃,唤道,“絮儿!”见她回神,不由笑道,“你瞧什么?我脸上可是有花儿?” 风絮儿微微摇头,强笑得笑, 却道,“七郎,你应得絮儿,日后,你莫要再想从前的事,可好?” 叶七郎筷子一顿,薄唇微抿,却又瞬间漾出一个笑容,应道,“好!”也再不说别话,自埋头吃饭。 眼见得盘中菜肴将尽,院门处却有人唤道,“七郎,可是在家!”声音婉转柔媚,却是个年轻女子。 风絮儿大奇,问道,“何人唤你?”说着,与他一同起身,向外迎去。院门打开,却是三名异族女子,手中携得些果蔬,伸了脖子,向内张望。 “瑶姐姐,淳姐姐,琅姐姐!”风絮儿大奇,忙快步迎出,向三人笑道,“哪阵风把诸位姐姐吹了来?”侧了身,让了三人入内。 为首团花裙袄的女子笑道,“这几日去买糕点,却是不见,方才于集上,方闻得是七郎病了,我姐妹约了,前来探望!”说着,将手中果蔬放了,拉了叶七郎笑道,“七郎,可好得些,却是清瘦了!” 叶七郎见是三名老主顾,只展颜笑道,“我道是谁,难为几位姐姐惦着!”让了三人进屋,说说笑笑,竟是将风絮儿晾于一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0章 情意暗生 风絮儿见他展了一张笑颜,与那三名女子极是亲热,心中不由着恼,于一旁闷坐了,却又不好发作。 三名女子闻得叶七郎身子日健,大是喜悦,坐得会儿,便即告辞。叶、风二人送至门外,那身穿团花裙袄,被风絮儿唤做“瑶姐姐”的瑶姑娘落后几步,拉了叶七郎行得远些,方道,“七郎,今日我来,实是有事与你商议!”回了头,向二人所居小院扫得一眼,眸光透出一丝心疼。再回转头来,见得另两名女子前行得几步立下,掩了唇哧哧的笑,不禁面上一红。 叶七郎见她神色不定,不禁笑道,“瑶姐姐有话,但说不防!可是又思了絮儿什么花色糕点?” 风絮儿自后随来,亦是笑道,“瑶姐姐,七郎今日已是大好,明儿我们便需出摊子了,瑶姐姐要吃什么花色,絮儿做了便是!”口中说话,眼见得瑶姑娘拉了叶七郎衣袖不放,心中却是生出些不悦。 瑶姑娘闻得二人话语,只咬了唇,拉了叶七郎道,“七郎,我来非是为得糕点。”侧头向风絮儿扫得一眼,一张俏脸越现潮红,只定得定神,又向那院子瞟得一眼,方才说道,“七郎,这般地界,岂是你这等人住的?我……我……你……你……”双颊涨的通红,嗫嚅得半晌,方道,“自识得你兄妹,我……我便对七郎倾慕,若……若七郎心里有我……明日便可去我家中,与我阿爹阿娘提亲,阿爹阿娘断然不会相拒!” 叶、风二人闻得此言,均是一呆。风絮儿但觉心头恼怒,双眸大睁,狠狠瞪了叶七郎不语。叶七郎怔得半晌,强笑道,“姐姐说笑,我……我……” 瑶姑娘忙道,“我乐和族人,于情爱之事,从不玩笑,七郎……我……我说的句句是实!”言之凿凿,神情极是诚恳。 叶七郎一时手足无措,不觉回眸,向风絮儿瞟得一眼,但见她怒目而视,心中怦的一跳,越发慌乱。 瑶姑娘见他神色,忙转了向风絮儿道,“絮儿妹妹事事管着七郎,莫不是哥哥娶嫂子,絮儿也管得?” 风絮儿闻那女子话语,心中更是不悦,冲口说道,“哥哥娶嫂子,絮儿自是不管,只是怕家中嫂子不依!” 瑶姑娘一怔,不信问道,“七郎家中……已有妻室?” 风絮儿本是气极乱说,见那女子当真,只得顺了说道,“哥哥十六岁上便娶了亲,自是有了妻室!” 瑶姑娘满脸失望,向叶七郎瞧得一眼,低声问道,“是么?往日竟是不知!”咬得咬唇,绽出一个笑容,说道,“也罢,今日将这番心事说出,也算不曾白来。”未及叶七郎应声,张了臂,将他抱得一抱,转身便走。 风絮儿初时见她大胆,本是心中不悦,但见她转身之际泪光盈然,心中不禁暗悔,咬了唇,目送得三人去了。 叶七郎轻轻松得口气,转了头,但见风絮儿若有所思,不由心中一乱,于她衣袖轻拉,问道,“絮儿,我……我果是有了妻室?”一语问出,一颗心怦怦直跳,神色不觉变的凝重。 风絮儿见他神情关切,却是会错了意,恼道,“你若对瑶姐姐有意,明儿便上她家提亲便是,这古来男子三妻四妾,亦属寻常!”转了身,便欲赌气回去。 叶七郎忙赶上一步,一把将她拉了,急道,“我几时说对她有意,只你这话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我不过问问,你明知我忘了前事……”俊美容颜涨的通红,急急解释,却是自己亦不知,此时心头慌乱,是因得自己未知的记忆,还是恐惧了未知记忆中,自己不愿存在的东西。 “七郎!”风絮儿闻他急了,忙出声阻止,轻道,“若不这般说,她岂不是还要纠缠?有没有的,打什么紧,也值你急成这般!”恐他又忆及往事,一手拉了他,柔声劝道,“身子方好,莫要立的太久了!” 叶七郎急道,“这般大事,如何不打紧,究是有没有?” 风絮儿见他急的额头汗出,扑嗤一笑,说道,“自是没有,也值你急成这般?”抬了衣袖,与他拭汗,心中却是无底。这般一个俊俏少年公子,他的家中,怕是早已妻妾成群了罢? 叶七郎心头一松,俊颜绽出一个灿然笑容,笑道,“终身大事,我自是着急!”垂了目,见风絮儿一双明媚,盛满关切,不由心中一动,低声道,“絮儿,方才瑶姑娘说那般话,你又为何着恼,莫不是……”声音渐低,眼前尽是风絮儿微红双唇,不觉身子前俯,向那柔唇移去。 风絮儿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心头乱撞,心中亦自问道,“是啊!瑶姐姐与七郎提亲,为何我这般气恼?”迷惑张眸,但见叶七郎一张俊颜便在面前,口中微馨气息,已是隐约可闻。一时间,心醉神迷,忘乎所以,仰了首,眼眸微阖,向他迎去…… 微乱的气息,渐趋移近,唇间,似已触上对方的温暖,却闻得不远处,有人唤道,“絮儿!” 二人同时一惊,速速分开,回头看时,却是陶诤与察加图二人方转入巷子,正自向二人行来。风絮儿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却是假意不觉,强扯出一抹笑容,向二人招呼,“陶诤,表少爷,你们来了!”口中说话,却是不觉向叶七郎瞟去一眼,一颗心,只咚咚直跳,心中却是且惊且喜。难道,这,便是情爱的滋味? “嗯!”陶诤漫应,向叶七郎瞧得一眼,笑道,“瞧七郎气色,应是大好了罢?”笑意,未达眸底,微闪的眸光,带着一丝防备。方才,二人那般亲密的动作,已满满落入眼中。他们,到了何种地步? “嗯,已是无碍!”叶七郎笑应,迎了二人入内。心底却是有着一瞬的失落。方才,那感觉,是那般的甜美,却是未及浅尝,便被二人撞破。偷眼向絮儿瞧时,却见她面容娇羞,眸含喜悦,是因他?还是因了陶诤?竟是无法分辩。 三人神情,尽数落入察加图眼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眸光闪闪,灼灼向风絮儿注视。“絮儿!既是七郎大好,你得了空儿,便去瞧瞧陶凝罢,她常念着你!” “是啊!”陶诤忙道,“姐姐不愿出门,絮儿,一顷你随我们同去,瞧瞧她罢!” 叶七郎闻得“姐姐”二字,不由一怔,挑得挑眉,向风絮儿瞧来。 风絮儿心神不定,虽是与二人应答,眸光却是时时瞟向叶七郎,此时见他这般神情,心头扑的一跳,忙道,“陶诤与少爷同年,自是唤小姐‘姐姐’!” “哦!”叶七郎恍然低应,却道,“几时去瞧小姐,我等需备得些礼物才是,断没有空手上门的!” 陶诤闻得他言下,竟是欲与风絮儿同去,忙道,“七郎,你身子方好,还是莫要劳累才是,况,姐姐也只是念着絮儿。”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叶七郎见他神情,愈加起疑,只笑道,“絮儿服侍小姐多年,情谊自是好些,只我受得陶家大恩,这礼数断断少不得!”寥寥几句,将话堵回。 陶诤心中不悦,却一时无法措辞,只抿了唇,向风絮儿瞧得一眼。风絮儿闻得叶七郎欲见陶凝,心中一慌,忙道,“七郎,如今少爷亡故,小姐见了你,岂不伤心?絮儿先去瞧了,你待再过得些时再去罢!” 霸陵街大多为富贵人家宅子,陶氏姐弟此时所居,为鄂丽族产业。数月前,路道崩塌,陶凝被休,陶家姐弟万般无奈下,投奔察加图,为察加图安置此处。 风絮儿随着二人入了大门,但见得屋宇层叠,院子极深,不由笑道,“终是大户人家,纵是落难,亦较旁人强些!”见得陶诤抿唇不语,一手指了他笑道,“瞧罢,这少爷脾气,只这般说得一句,便恼了!” 陶诤皱眉道,“我几时恼了?只如今扰着表哥,心中不安罢了!”转向察加图道,“表哥,絮儿与我一向这般玩笑惯了,你莫在意才是!” 察加图微微一笑,道,“拘束了反是不好!”向陶诤道,“絮儿原非外人,亦无须通禀了,一同进去罢!”说着,当先引路,向后宅行去。 转过几处庭院,于一处花木扶疏的院落停了,笑道,“如今陶凝只图清净,这院子里只用得两个丫头。”推门而入,扬声儿唤道,“表妹可在?” 正屋门帘轻挑,迎出个丫头,躬身道,“少爷,表少爷来了,这位……”一眼认出絮儿,不禁张了嘴合不拢来。 风絮儿快步上前,一手将她拉了,唤道,“柳儿,你……你可还好?幸得你随着小姐!”念着陶凝所遇,心中一酸,滚滚落下泪来。 柳儿半晌回神,忙道,“絮儿,不想你竟活着,真是……真是太好了!”回了头,向屋内嚷道,“小姐!小姐!瞧是谁回来了?”一时忘了礼数,挑帘奔进。 风絮儿心中酸涩,回头向陶诤望时,但见他微微点头。长长吁得口气,抬步向屋内去。方欲进门,但见竹帘一挑,陶絮轻纱遮面,已是快步迎出。“絮儿!”惊喜呼唤,一把将她手臂拉了,泣道,“絮儿,我……我们只道你死了,不意今日重逢!” “小姐!”风絮儿轻唤,方止了的珠泪又再滚滚而落。躬了身方欲见礼,却被她一手扶起。轻纱之后的双眸似是向陶诤、察加图望得一眼,低声道,“外头日头大,屋里坐罢!”牵了风絮儿的手向屋内来。陶诤、察加图二人自后随入。 陶诤、察加图二人告了坐,于客位坐了,风絮儿笑道,“絮儿原是小姐丫头,还是立着罢!” 陶诤忙道,“大难之后,方与你重聚,论什么丫头主子的?”拉了她于陶凝一侧坐了,笑道,“你且做得一日客人,待得你愿回来,再论丫头主子罢!” 陶凝大为诧异,问道,“絮儿,你既寻了我们,竟是不愿回来么?” 未及风絮儿答话,陶诤忙道,“絮儿尚有旁事未了,待得了了,自会回转陶家,她……她本就是陶家的人!”说至后句,语意温存,竟是不加掩饰。 风絮儿自幼与他一处,说笑玩闹,本就并无多少主仆之分,此时虽闻他语气有异,倒也不觉如何。陶凝微觉异样,向二人瞧得几眼,但见陶诤双眸怔怔,尽数落于风絮儿身上,而风絮儿却言笑晏晏,浑然不觉。 “瞧来,竟是陶诤懂了这男女之事!”陶凝暗思,心中顿然掠过一抹悲戚。絮儿原是自己的陪嫁丫头,依母亲之意,自己嫁后,待过得几年,絮儿大了,令自己做主,让夫君收了房,也好收了夫君的心。不料,山谷中突逢大难,风絮儿离散不说,自己又变的这般模样。洞房之夜,夫君挑了盖头只瞧得一眼,便即拂袖而去,第二日一早,便即送上一封休,逐出家门……幸好,在兄妹二人茫然无助之际,遇得表哥…… 念及察加图,陶凝不觉得他瞟去一眼,但见他只侧首斜坐,端着杯茶正自细品,眉宇间带着一丝深思,一双精亮的眸子,正自向这方扫来。 陶凝心中怦的一跳,晕生双颊,心中带出一丝甜意。新婚夫君何等样人,她并未来得及瞧清,只这表哥,却是精壮彪悍,一股掩不去的男儿气概。只是……甜蜜退去,陶凝心中,掩上浓浓的不安。自己现在这副容貌,令得新婚丈夫轻易休弃,表哥贵为鄂丽族王子,岂是不会在意? 那方陶诤与风絮儿谈谈说说,甚是热闹,察加图偶或插得两句,陶凝心绪纷乱,只一旁坐了胡思乱想。眨眼坐得半日,闻得陶诤道,“絮儿,你难得一来,今日,用了膳再去罢!” 风絮儿忙道,“七郎一人在家,无人照应,还是下次罢。”说着,便欲起身告辞。 陶诤恼道,“如今,你心中,便只一个七郎!”愤然之情,现于颜色。 风絮儿咬唇道,“七郎忘了前事,若我不管,他……他……”连说得两个“他”心中对叶七郎越发放之不下,转向陶凝道,“小姐,絮儿先去了,隔日有了空,再来瞧小姐罢!” 陶凝一旁闻的诧异,不由问道,“七郎是谁?” 察加图道,“是絮儿难中识得的一个伙伴!”转了向陶诤道,“絮儿放心不下七郎,便放了她回罢。”又向风絮儿道,“我送你回去罢!” “表哥,我送吧!”陶诤心中,掠过一丝挫败,只得妥协低语。 察加图笑道,“我尚有事要办,顺道送絮儿回去,你却无须专程跑这一趟。”说着起身,说道,“走罢!”转了身,正要出门,闻得陶凝唤道,“表哥!” 二人争送风絮儿,令得陶凝心生疑虑,跳起身来,几步赶上,拉了察加图道,“表哥,几日不曾见你,今日方巧有事与你商议,还是让陶诤送絮儿罢!”转向风絮儿笑道,“絮儿,待得事了,快些回来!” 风絮儿应了,随了陶诤出门。她自得知陶凝毁容,心中便常自担忧,今日得见,虽见她常自神思不属,却也并未如察加图所言,以泪洗面。 出至前院,不由长长吁得口气,向陶诤笑道,“由此回去,不过几条街罢了,我自会回去,你却无须送我!”说着话,只挥得挥手,转身向大门去。 “絮儿!”陶诤奔前两步,一把将她拉了,一臂环绕,紧紧揽于胸前,低声道,“絮儿,自从山中逢难,我方明白自己心思,原来,我……我并未将你当作丫头,我……我……” “陶诤!”风絮儿惊喊,急急将他未出口的话语打断,“陶诤,天色不早,我……我先走了!”一掌将他推开,脱出他的怀抱,匆匆奔出门去。 “絮儿!”陶诤追奔出门,扬声大喊,却见她越发奔的快了,转眼间便拐过街角,失了踪影。 肩背间,仿若仍能感觉到陶诤的体温,风絮儿急急前奔,惶恐莫名。她自六岁入陶府,便与陶凝做伴,便也时时见得少爷陶诤。陶诤贪吃爱玩,常常缠了她做些好吃食,或拉了她一同玩闹。许是因了自幼的艰难,虽是较陶诤小得一岁,却也是她常自让着。 陶家老爷待她有恩,她便将陶家姐弟做了亲人,此番小姐出嫁,老夫人令她陪嫁,她虽早知,老夫人有意令得姑爷将自己收房,亦是并无旁念。那,仿佛是很久远的事,久远到,仿若是旁人的事情。 此番与陶诤重逢,言语间,便似不比从前,不料,今日他竟是那般表露情意,她,可是从未想过啊!风絮儿心慌意乱,急急前奔,像是陶诤自后追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1章 怦然心动 三日未见陶诤,风絮儿心中,有些许轻松,些许失落。对他虽说从未有过情爱之想,但,与他一同长大,思及就此不相往来,心中却又疼痛难忍。 神思飘远,远到久远的从前,方入陶府,一个淘气的小男孩自树上跃下,“嗨,你是谁?”翻卷的衣衫下摆,挂着折断的树枝,却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 “我……我是絮儿!”她怯怯低应。从他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出,他是这家的小主人吧。 “絮儿?”小男孩侧头望着她,突然笑了,“听爹说了,你是刚入府的小丫头!”一手拉了她,指了自己鼻子,“我是陶诤,你记得哦,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往后八年,陶诤果然处处护着她,令得阖府上下的丫头齐齐羡慕不已,会欺负她的,便只有他。他常在她睡梦中,把她闹醒,要她陪他去玩。常在她做活计时,将她手中的东西夺去,丢的无影无踪。自从得知她小小年纪竟做的一手好菜,便时常缠了她,做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待得年龄渐长,童稚的淘气褪去,他又随着先生读了几年书,人也变的温和起来…… 温和?脑中掠过这个词,风絮儿心中一惊。一切,自然而然的转变,她从未曾想过为什么,难道,果如他所言,他心里,竟是从未将她当个丫头,而是…… “絮儿!”叶七郎的手,于她面前轻挥,“在想什么?”这几日,这丫头似是有了心事,常常这般神思不属,是因为……陶诤?那个总是将怔怔眸光落于絮儿身上的表少爷? 风絮儿恍然回神,淡道,“没什么!” “没什么?”叶七郎皱眉,指了指她手中的面团,“这团面,你揉了大半天了!”伸了脖子,探头于她脸上细瞧,“絮儿,你有心事了!” “没有!”风絮儿低喊,一肘向叶七郎撞去,“你不帮忙,便歇着去,莫要在此胡说!” “唔!”叶七郎闷应,果真退得几步,向房门行去。至得房门,却又突然停住,说道,“我有心事!”见得风絮儿诧异回头,笑道,“我想给我絮儿妹子,寻个好姑爷,便无须这般辛苦了!”快快说完,拉了房门入内,砰的一声,将门紧紧关上。 “你!”风絮儿俏脸涨的通红,急步赶来,房门却是拉之不开,门内,爆出叶七郎的大笑。“七郎!”风絮儿叉腰大喊,“你再戏耍絮儿,再不与你做好吃的!” 门内,笑声顿停,久久无声,似是方才的笑声,只是她的幻觉。风絮儿心中一慌,拍门道,“七郎,你怎么了?快开门!”暗暗担忧,他身子方好,莫不是又旧病复发? 正猜疑间,闻得屋内忍笑的声音轻道,“你舍不得!”方刚说完,笑声又再漾出,竟是叶七郎在存心戏弄。 “你!”风絮儿咬牙顿足,心中顿然松了,一抹笑意掠上唇角,却是狠声道,“坏七郎,絮儿再不理你!”转了身,仍赴灶台去。 房门悄悄打开,叶七郎探了头,唤道,“絮儿!” 风絮儿向他横得一眼,转身不理。 叶七郎慢慢闪身出来,行于她身后,笑道,“絮儿,你果是不理我了?” 风絮儿将头侧转,只将后脑对着他。 “哦,不理了!”叶七郎慢慢挨过身来,探手握得一握面粉。 风絮儿侧眸瞧了,低声嚷道,“坏七郎,絮儿不用你帮忙!”一掌挥了,去拍他手掌。哪知他手臂一翻,面粉落下,手掌却是于她面颊抹得一把,笑道,“瞧你不理我!”风絮儿未防,被他一手涂得满脸的面粉。 叶七郎逃远几步,指了她笑道,“哈哈,小花猫!” 风絮儿顿足道,“七郎,你又欺负絮儿!”抛下手中面粉,自后追来。叶七郎倒也不逃,只左躲右闪,终是由得她在自己脸上抹得几把,方将她一双小手抓了,笑道,“好了,莫闹了,再闹下去,今日却出不得摊子!”垂目见她又嗔又怒之后,双眸水波盈盈,一张小脸泛出潮红,再不是方才神思不属,心事满满的样子,不由勾了唇,暗自偷笑。 见得絮儿乖乖去揉面粉,叶七郎斜倚了门,默默注视。这几日……似是,便是去见了陶凝之后,这丫头常自闷闷不乐,难道,竟是陶家有事?还是……思及陶诤,他轻轻摇得摇头。虽是陶诤待絮儿不似一个少爷待丫头的模样,但絮儿年幼,应还不懂情之为物罢?但,她究是为何,这般心事重重?倒须弄个明白。 清冷多日的小摊前,又再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日子,亦似是回到从前。只是,有什么事,在悄悄改变。 “七郎!”瑶姑娘立于摊前,仍是展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眼底,压抑着浓浓的情意。“十枚糕点!”纤纤玉指,指得指盛糕点的盒子。 “瑶姐姐!”风絮儿甜笑,“近日天热,这香酥团子糕少吃些,多取得几枚荷叶糕可好?”身子前移,有意无意间,将叶七郎挤于一旁,递上包好的糕点。 “唔!”瑶姑娘明媚的眸光,有着片刻的黯淡,只含笑接了,再向叶七郎瞥去一眼,转身离去。 “絮儿!”叶七郎好笑的低唤。自从这瑶姑娘倾吐心意之后,絮儿每见了她,便像一只护着蛋的母鸡,将自己挡于身后。“你做得半日糕点,已是累了,先回去歇着罢!”双手握了她小小肩头,推了面向回家的方向。 “不累!”风絮儿摇头,一手将叶七郎推回,“你若累了,一旁歇会儿罢,也余不得几枚!”抬袖拭去额角汗珠,又自回至摊前。 “这般热天……”叶七郎慢慢转回,与她并肩立了,却是于她耳边悄声道,“天井的大桶中,我与你晒了水,回去洗洗罢!” “你……”风絮儿一张小脸顿然涨的通红,抬手欲打,早为他远远逃开,欲待追去,却又须顾得摊子。只为他这般一说,顿感身上粘腻,极不舒服。 一旁一名老妇闻得二人低语,抬头望得望天,笑着接口,“天这般闷法,像是要下雨了!絮儿姑娘日日灶台间忙碌,确是辛苦!” “是啊!”叶七郎慢慢踱回,接口道,“瞧这天黑的这般样貌,怕是有大雨!”一臂环了风絮儿双肩,劝道,“絮儿,回去歇歇罢,一顷下了雨,莫淋了你!”温和纯净的笑容,带着一抹疼惜。 风絮儿心中微动,转念思及上次沐浴之事,不觉咬唇不语。正自迟疑,闻得叶七郎耳边笑道,“我于门旁立着一根大木,你将门顶上便是!” 风絮儿脸上一红,却是怕他取笑,只将脸一板,说道,“只你莫要闲晃,早些回来才是!”闻得叶七郎应了,又嘱咐得一回,方才离去。 风絮儿心中只想,需得在叶七郎返回前,洗好了才是。穿过街市,拐入小巷,匆匆向家中赶去。 “絮儿!”身后,传来陶诤的呼唤。风絮儿脚步一顿,心中顿然一片慌乱,“少……少爷!”轻声低唤,却是绞着衣角垂了头。 “少爷?”陶诤咬唇,“絮儿,你向来唤我陶诤的!”慢慢行至她面前,垂目注视她乍青乍白的小脸,“絮儿,我吓着你了?”苦笑摇头,心底,掠过一抹无奈。虽是,她只小得自己一岁,终究,还是个小女娃罢? “陶……陶诤!”风絮儿被动低唤,抬了眸,匆匆向他扫得一眼,“你寻絮儿,可是有事?”自那日之后,她便常觉有着一双眼睛盯着自个儿,却是从不曾寻得,那眼睛的主人,是他罢? “嗯!”陶诤漫应,向左右瞧得一眼,问道,“七郎呢?为何不与你一处?” “他……收拾摊子,立时便回!”风絮儿生恐他纠缠,只随口撒得个慌。 躲闪的眸光,锥的陶诤心疼,不自觉的,双手环上她的纤腰,紧揽入怀。 “啊!”风絮儿低声惊呼,一颗心,吓的怦怦直跳,双手急急撑上他的胸口,急道,“陶诤,你放开我!” 怀中的抗拒,令得陶诤愈加慌急,“絮儿,你听我说!”双臂收紧,将她紧扣入怀,双眸,带着一些渴求,死死将她凝注,“絮儿,你我一同长大,我……我心中欢喜你,你可是知晓?”俯下头,双唇迫切的去寻找她的,“絮儿,你莫怕,我会禀明爹爹,明媒正娶,绝不会令你受委屈。” “不,陶诤,不要”风絮儿摇着头,艰难的躲闪着,“陶诤,你放开我!”暗哑的声音,低声哀求,“陶诤,求你放开我!” “絮儿,别怕,我会好好待你,如小时一般!”陶诤低喃,双臂,却是环的更紧。 “不,不要!”温热的气息,喷于她的面颊,风絮儿心中,一片惊慌,“七郎,七郎,快来!”至得此时,她不自觉唤出的名字,是那个与他朝夕相处,却秋毫无犯的叶七郎。 “陶诤!”一声低喝之后,风絮儿但觉肩背处的手臂一松,忙重重将陶诤一推,脱出他的怀抱。 风絮儿脱却陶诤掌握,急急退得一步,大喜唤道,“七郎……”待瞧清来人,话出一半,却是收住,“表……表少爷!”对上察加图阴郁的眸光,风絮儿但觉心头一窒,微咬了唇,向陶净瞥得一眼道,“陶……陶诤,你……你与表少爷回罢,莫……莫要再来寻絮儿!”急急将话丢下,转身飞奔,急急入得小院,“砰”的一声,将门磕上,将门后大木顶了门,一颗心,犹自怦怦直跳。 倚门而立,隔得片刻,闻得门外无声,一颗心方始慢慢放下。取下大木,悄悄将木门启开一线,探头向外张望。巷中空无一人,陶诤与察加图已然离去。 风絮儿轻轻松得口气,以手拍胸,自念道,“还好!还好!”转了身回来,一眼瞧得天井中的大木桶,不由失声道,“糟了!”暗思这般一闹,叶七郎回转时,必是洗不完了,欲待不洗,却又觉身上粘腻,只低声自语道,“大木顶了,他又入不得,却是无须怕他!” 依旧顶了大木,自去解衣洗浴,只心中念及叶七郎将归,不欲他门外久候,只草草冲洗得一回便罢。待得叶七郎转回,一切均已收拾妥当,却于陶诤之事绝口不提。 是夜,果如老妇所言,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叶七郎沉睡正酣,突觉肚腹一疼,有物重压。迷蒙张眼,垂首瞧时,却是风絮儿双手抱头,挤入他怀中。 “絮儿,怎么了?”叶七郎揉得揉腥松睡眼,低声询问,见她不应,欠起身来,将她扶了,唤道,“絮儿!”一手轻推,欲将她身子扶起。 “不要!”风絮儿沉闷的声音,自他怀中逸出,娇弱的身子,却是更深的偎入怀里。“七郎,你睡罢,絮儿……啊——!”空中一声炸雷,令她话语中断,惊呼出声。 叶七郎见得此景,不由扑嗤一笑道,“原是絮儿怕打雷?” 风絮儿心头大窘,于他肩上一推,怒道,“哪个怕打……啊——!”又是一声雷响,风絮儿身子一跳,环臂抱了叶七郎脖颈,紧紧揽了,再不撒手。 叶七郎为她魔音所扰,最后一丝睡意跑的无影无踪。好笑的揽她入怀,笑道,“打雷而已,有什么好怕?” 环臂将她抱了,于背后轻拍。 风絮儿欲待说不怕,却是心惊胆颤,强不得嘴,只将小脸深深藏入他怀中,不敢稍抬。 叶七郎但觉怀中柔躯颤抖,心中的好笑渐变为怜惜,轻轻一叹,柔声道,“絮儿莫怕,有七郎在!”身子微动,但觉肩背间格的生疼。原是他所睡地辅极是狭窄,此时为风絮儿一挤,整个身子只仰上墙角,竟是无法移动。“絮儿!”于风絮儿肩头轻拍,俯首低语,“回你床上去睡可好?” “不!”风絮儿急急摇头,一颗小脑袋,更深的往叶七郎怀中扎去。 叶七郎胸口一闷,险些喘不上气来,只得道,“七郎陪你!”一手扶肩,试着向外挪得挪身子。 风絮儿闻得屋外大雨倾盆,雷声却再未响,心底稍松,慢慢自叶七郎怀中抬起头来。叶七郎后脊离了墙壁,轻轻松得口气,扶了风絮儿起身道,“絮儿,雷声停了,回去睡罢!” 话音方落,但见屋内乍亮,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一声巨雷轰隆隆炸响。“啊——!”风絮儿一声尖叫,直扑入叶七郎怀中,身子绷的僵直,簌簌而抖。 叶七郎猝不及防,被她吓得一跳,忙一臂揽了,柔声安哄。风絮儿只牢牢将他抱了,再不松手。叶七郎无奈,只得打横将她抱起,行去放于床上,自于外侧卧了,揽入怀中安抚。 ———— 叶七郎一觉醒来,方舒展得身子,但觉胸腹间一紧,呼吸一时不畅。迷蒙张眼,但见一条手臂横于胸前,将他牢牢抱了。手臂衣袖上卷,露出半截晶莹圆润的小臂。 星眸眨得几眨,叶七郎方始省起,昨夜雷声大作,小丫头闹至半夜方睡,自个儿却是与她共眠。唇角浅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原来,这时而温顺,时而刁钻的小丫头,也有惧怕之时。 不自觉垂头,向怀中人儿望去。目光所及,但见月白中衣散开,鹅黄色肚兜偏垂,露出大半边圆润高耸,颤颤的挂着一粒小莓。叶七郎心中怦的一跳,欲待不看,双眸却似不听使唤,只痴痴向那诱人小莓凝注。 “嗯!”怀中人似有所觉,发出一声嘤咛。叶七郎一惊,恍然回神,忙忙将眸光移开。心底自念,“叶七郎啊叶七郎,她还只是一个小小女娃,你这般无礼,与登徒子何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