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珺传》 《安珺传》正文 第一章 冬日 冬日里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大雪过后,天气虽然冷甚从前,空气却也更为清新。自入冬以来,日的病一场更让母亲操碎了心。难得从床榻上坐起,贺晚珺遣了身边的婢女芷荇扶她到窗边的榻上略略小坐。 轻轻推开窗户,却被身边的清慈姑姑阻止,听着姑姑絮絮叨叨的说着外面大雪初霁,正是冷的时候,小姐身子弱,病也才刚刚好,受不得冻。贺晚珺笑着拦住清慈姑姑,道:“姑姑且让我透透风吧。入冬以来,这屋里就没开过几回窗子,普通人怕是也要闷病了不是?” 清慈姑姑见拦不住她,遂再三嘱咐贺晚珺的贴身婢女芷荇要多多注意小姐的身子,片刻之后便要把窗子关上。随后又取来今年新做的月白掐丝绣红梅夹棉锦缎披风把贺晚珺裹得严严实实才算好。 贺晚珺支着手臂靠在软枕上,怔愣的看着窗外一片白茫茫。她所住的落红轩是侯府偏角一处院子,因为太过偏僻,倒是少有人来。原本贺晚珺住在母亲苏芸的芸香院不远处的汀兰阁,只不过每逢冬日总是不断的要延医用药,扰得苏芸总也不得消停,更因此被侯爷夫人明里暗里挤兑了几回。贺晚珺不愿母亲因为她屡次被夫人训斥,更何况,因着日日用药,药味总凝固在屋里散不开,苏芸每每过来便要带着一身药味回去,弄得护国候也不愿意留宿在她的院子里。 侯府众美如云,纵使苏芸有几分姿色,也早已经不能同二八芳华的女子可比,若不是弹得一手好琴,极得护国候心思,恐怕苏芸也会同钱姨娘一样,哪一天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侯府里。 如此,贺晚珺便央了大夫人,请求搬到离角门不远的落红轩居住。她至今仍清楚的记得大夫人那时看她的眼光,有些审视又有些怜悯。大夫人虽然总是对侯爷众多姬妾不满,却从来没有苛责过侯爷的骨肉。大夫人很快就命人把落红轩清理出来,贺晚珺也趁着初雪还未落下的时候搬了过去。 等到一切都安顿好,苏芸才知晓此事。贺晚珺其实挺怕母亲伤心,虽然苏芸不曾在她面前落过泪,但也知道,她怎么会不难过呢。贺晚珺曾听母亲身边的安姑姑说过,母亲总是自责,若不是当初怀了她的时候,失足落水,又怎么会导致她早产,落下一个先天不足的身子骨。 贺晚珺总是笑着同苏芸说,这大概是老天爷给她的考验,不然怎么会苦其心志,劳其体肤?苏芸无奈的笑着点点贺晚珺的额头,见她笑了,便央着她弹一曲《上邪》。苏芸的《上邪》自是弹的极好,据说护国候偶然听到这首《上邪》,才对苏芸一曲倾心。 吱呀的落窗声把贺晚珺从发呆中惊醒,抬头就见芷荇关上了窗子,轻声说外面又开始下雪了。贺晚珺愣了一下,有些遗憾尚未看到落雪的样子,却也晓得芷荇是不会再支开窗子让她看一眼那纷纷扬扬的飘雪。罢了,正要让芷荇取来昨日翻了小半的易安词,就听到外面传来桃灼和灵修两个丫头的惊呼声。 贺晚珺刚要遣芷荇出去看看,天冷地滑的,别是两个丫头出了什么意外才是。然而两个丫头就从外面跑了进来,大约是顾着贺晚珺的身子,只站在门口,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芷荇见有风进来,赶紧替贺晚珺紧了紧披风,面上不悦的呵斥了两个小丫头几句,直说的两个小丫头面带愧色惴惴不安的低下头。 “好了芷荇,她们两个还小呢。”贺晚珺笑着阻止了芷荇,“你俩快同我说说,这是怎么了?方才就听见你们在院子里的惊呼声。” 桃灼和灵修两个丫头,你碰碰我,我撞撞你的,最后倒也同时笑嘻嘻的异口同声道:“小姐,院子里的红梅开了。” 贺晚珺惊讶的看着她们两个,就见她们俩欢快的点着头,面上很是惊喜。 “快,带我过去看看。”贺晚珺从榻子上下来,让芷荇取了更厚实的袄子披上。 “这是要做什么?”清慈姑姑捧了刚煮好的牛乳走了进来。听了桃灼和灵修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讲了因由,姑姑把茶盏放在刻着缠枝蝙蝠蟠桃红木茶几上,对着两个小丫头斥了一句胡闹。 “她们两个年纪小也就罢了,芷荇你也跟着胡闹吗?小姐身子才刚刚好,外面天寒地冻的,眼下正下着雪呢,若是再受冻怎么是好?”清慈姑姑表情严肃,说的三个丫头低头不语。 贺晚珺见气氛实在是有些僵了,赶紧上前几步,馋了姑姑的手臂,“姑姑,消消气,是我要去看看,不怪她们。姑姑,这雪中红梅也是难得的一景,更何况,前段日子管理花园的张管事也说过这落红轩的梅花今年怕是难开了,得到明年多施些花肥,来年才能开的旺呢。可是您听她们说,这梅花开的可好了。姑姑,您就让我站在廊下看一眼,就一眼,我一定穿的暖暖的。” 清慈姑姑被贺晚珺磨得没办法,只好同芷荇一起把她裹的严严实实,带上兜帽,又让灵修捧了手炉放在她怀里。 在众人拥簇下,贺晚珺刚出屋门,就能感到清冽的空气灌入体内。虽然有些冻人,但也难得清爽。远处的天空高远疏阔,还飘落着细密的雪花。早上刚清扫干净的院子,转眼又铺上了细细密密的落雪。贺晚珺松开扶着她的婢女,几步走下回廊。芷荇刚想跟下去,却被清慈姑姑伸手拦住了,轻声道:“随小姐去吧,自从进了落红轩,小姐就没再出过屋子。你且去吩咐厨房熬一碗浓浓的姜茶来,屋子里的碳再烧热点。”芷荇领了差事,带着桃灼一道离开。 大约是太安静的缘故,清慈姑姑的话还是让贺晚珺听见了。贺晚珺知道这次是她任性了,但她却想任性这一回。天地极静,连风声都停下,耳边传来扑簌簌的落雪声。扑啦啦的翅羽声从头顶掠过,贺晚珺抬起头,一道黑影从碧空滑过。尚未看清楚那是什么,一柄雨过天青油伞遮挡在她的头上。 “小姐,看那里。你看,梅花开的真好。”灵修站在贺晚珺旁边撑着伞,手指院子西北一隅,那里种着几重梅树,在这一片洁白中悄无声息的尽情怒放。 “咦,那是什么?”顺着灵修的手臂,就看到开的最旺的那枝丫上站着一个黑羽百腹长尾的小东西。 “小姐,这是喜鹊,好兆头啊。”清慈姑姑替贺晚珺拢了拢披风,满脸惊喜。 “喜上梅梢么?”贺晚珺轻声说了一句,复又抬头看了看那安安静静蹲在梅枝上的喜鹊,笑了笑,道了声回去吧。 灵修倒还是有些不舍,嘀嘀咕咕的对贺晚珺说剪下几支插在那白瓷瓶里多喜庆。贺晚珺笑着摇头,同她道:“若是喜欢,不妨多去看几次,记得多穿些衣服。如若插在瓷瓶里,过不了日便败了,倒也平添几分伤感。”原本能平平静静走完一生,为什么要平白多添磨难,贺晚珺回望那片如火的红,惟愿它们此生开得绚烂,纵使零落成泥碾作尘,依旧香如故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二章 婚事 自从那日后,贺晚珺又被清慈姑姑拘在屋里,就连苏芸身边的安姑姑也被派过来看着她。好在这次并没有因此生病,不然恐怕连下床走两步也无可能了。眼下快到了年节,自从那场大雪后,天气一直都是晴好。侯府里一直忙忙碌碌扫尘采买,为这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准备着。 贺晚珺靠在软枕上,断断续续的终于把那本并不怎么厚的易安词翻完,就听见府里的二管家进了落红轩,站在院子里同清慈姑姑说了几句话,待她想细细一听,就听见灵修惊呼一声。送走二管家后,清慈姑姑小声说了灵修几句,带着她进了屋门。 “小姐,小姐,二管家刚才说宫里传了圣旨,让小姐您去正厅接旨咧。”灵修这丫头显然是没心没肺的很,前脚刚被清慈姑姑说了几句,后脚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贺晚珺闻言看向清慈姑姑,姑姑一面让桃灼和灵修替她梳妆,另一面又让芷荇取了新做的那身瑞雪迎春鹅黄夹袄并蝴蝶穿花百褶裙。 “姑姑可是好了?夫人让我来接小姐。”帘子被撩开,苏芸身边的执画捧了一个八宝描漆红木方盒走了进来。 执画打开盒盖,取出一枚温润腻滑的羊脂白玉镯套在贺晚珺的腕间。 看着腕间的镯子,贺晚珺任由丫鬟们扶着出门上了软轿。轿子被抬起的瞬间,贺晚珺闭了闭眼睛,心下一片惶然。执画不清楚,她却明白这玉镯代表着什么。金钏步摇虽然华美,却不能入苏芸的眼。这点贺晚珺随了母亲,偏爱些素雅的首饰。这枚玉镯是苏芸的陪嫁,常年戴在腕间,时时摩挲。贺晚珺曾一度以为,那是侯爷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然而后来发现,母亲见侯爷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带着那枚镯子。苏芸摩挲镯子的时候总是带着微笑,她曾经同贺晚珺说起,若是哪一日许了人家,便把这镯子予她做了嫁妆。 直到此刻,贺晚珺已然明白前方等着她是什么。眼前一片氤氲,耳边只能听见二管家低声不停的催促声。从落红轩到前厅,从前觉得是那么远,远到每次丫鬟们出门都宁可走偏门。可如今却又那么近,将将回过神来,轿子已经落了下来。 “二小姐,还请下轿。”早就候在前厅外的大管家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贺晚珺应了一声,在清慈姑姑的搀扶下走出来。 缓步进了正厅,贺晚珺抬眼就见侯爷一脸喜色,大夫人虽不如侯爷那样,也难得带着笑,苏芸坐在大夫人下首,面上依旧同往日一样淡淡的。贺晚珺规规矩矩的同侯爷和大夫人见了礼,站在了苏芸身侧。 护国候给贺晚珺引荐了一直候着的宫里传旨內监,贺晚珺微微一福礼,口中道了声失礼。內监口中连连道着使不得,而后示意众人接旨。 贺晚珺安静的跪在苏芸身后,面上无喜无悲,耳边只听內监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候贺腾之女贺晚珺才貌出众,人品贵重,恭顺贤良,今封其为长群郡王赵翼之正妃,于三月十五日完婚。另,贺晚珺之母苏芸,教女有方,今封其为四品恭人,以示嘉奖。钦此。” 恭恭敬敬谢了皇恩,又听內监解释今年七月里是三年一度选秀,七月以前顶好的日子便在三月里,七月以后新小主进宫,宫里怕是也来不及筹备,故委屈了郡王妃,不过除去内府按照常规准备的聘礼外,陛下同各宫娘娘也给了添妆。说完就让人把聘礼及添妆抬了进来。 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晃花人眼,规规矩矩的谢了皇恩,送走內监后,贺晚珺同苏芸随着大夫人进了内室。 大夫人命春华递上一本红封册子,道:“这是侯爷同我整理出来给晚珺的嫁妆单子,你且拿回去瞧瞧,有什么要添减的尽早提出来。既然皇上封了你为四品恭人,我和侯爷也不好亏了你,赶在年里,正好抬了你做侧夫人,晚珺的婚事便由你一手操办吧。” 贺晚珺微微低头站在苏芸身后,余光中见母亲面带微笑,恭顺的谢过大夫人。 从内室退了出来,贺晚珺同苏芸一道回了芸香院。 待到侍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贺晚珺一直绷着的精神才放松下来。眼中慢慢聚积着泪水,只要轻轻一眨便会滚落下来。苏芸揽过她,任由她靠在自己单薄的肩上无声哭泣。 好歹发泄了一通,苏芸细细与贺晚珺分说此事的前因后果。贺晚珺早知母亲聪慧,没想到她从大夫人身边传出的只言片语就能推断出事情的始末。 贺晚珺心道果然,原先应该嫁给长群郡王的是侯府三小姐,大夫人的次女贺晚琪,可阖府谁人不知三小姐同孟贵妃的侄子孟浩早已暗通曲款,只等着今年选秀后便同孟家订亲。不知道大夫人想了什么法子,让自己替了三妹,而此事显然是侯爷默许的。 “原想着过一两年,替你相看一户普通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可惜世事难料啊……”苏芸摩挲着贺晚珺的后背,叹道。 圣旨已下,万事皆成定局,到了如今这地步,她们已无退路。贺晚珺坐直了身子,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轻声道:“娘,您相信女儿,无论女儿在哪里,都不会亏待自己的。如今做了长群郡王妃倒也不错,至少没有人再能害了女儿。” “你,你这话……” “娘,女儿不傻。女儿的身子为什么一直不见好转,换过多少名家圣手,天大的病痛也该有所好转,为什么只有女儿一年比一年虚弱,以前也曾有大夫断言,女儿是活不过十七岁的。”贺晚珺握紧了苏芸的手,见她面上的表情既震惊又悲痛。 “有人想要我死……可我偏偏不会如那人的意。”贺晚珺喃喃自语,看着摊开的手心,浅到几乎完全看不见的生命线依旧顽强的向腕间延伸。 “这话以后都烂在肚子里。”苏芸反手握住贺晚珺的手腕,严厉的看着她,“从明天起到你出嫁,娘会把所有事情都教给你。既然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你记住,拼了一切都要给娘好好活下去。” 贺晚珺定定的看着苏芸,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跪在她的面前,俯身拜了下去,道了一声是。 这一年的冬天,随着最后一捧冬雪也悄然消失,新绿渐渐上了枝头。细雨拂过枝头,梅花落,柳叶扬。当汀兰阁一角的桃花开得正旺的时候,离贺晚珺出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三章 出嫁 圣旨传到郡王府,远在北地的长群郡王赵翼十分平静的谢过皇恩,并且托前来宣旨的內监递了一道请罪折子,说是因军营事务繁忙,无法前去京中成婚,请求陛下同意由管家和副将代为迎亲。见此折子,齐帝倒也没说什么,直接允了。 皇子的婚礼一向是由礼部奉旨操办,长群郡王坐落在京中的府邸早已经张灯结彩,就连门外的牌匾上也挂满了红色绸缎。 贺晚珺的嫁衣已由内府送来,上好的苏绣,由十几个绣娘一针一线绣成。红衣金线,并蒂鸳鸯,连理缠枝,鸾凤和鸣。刚送来的时候,几个丫头惊艳不已,就连见多识广的清慈姑姑都连连赞叹。 自从圣旨下后,贺晚珺就搬回了汀兰阁。苏芸陪了她一段时日,最后几日,被她劝了回去。遣退了所有人,贺晚珺独自坐在床边,桌上烛火摇曳,屏风上挂着大红嫁衣,入眼满目的红,她心中不住的发紧,抬手落下床幔才堪堪遮住那片红。 贺晚珺想起这些时日阖府上下对她恭恭敬敬,明明白白的在告诉她,从今往后,她不再是那个不受宠的侯府二小姐,而是手握兵权,驻守北境的长群郡王王妃。 那个在传言中,年仅十五就驻守北地,从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皇子一步步爬到如今兵权在握的郡王。 贺晚珺抱紧双膝,下颚抵在膝盖上,出神的望着床幔上的花纹,脑海里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想着母亲苏芸,一会儿又想到了素未谋面的长群郡王,直到睡意来袭。 朦胧间,贺晚珺被清慈姑姑推醒。此时,天还未亮,几个婢女就开始侍候她洗漱。 今日的护国侯府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就连平日和贺晚珺不对付的侯府三小姐贺晚琪也带着笑,跟着已经出嫁了的大小姐贺晚玥一同前来道了声恭喜。 “恭喜妹妹了。”穿着一身流云百花洒金藕粉裙装的贺晚玥笑着走进来,身后跟着三小姐贺晚琪。 贺晚珺站起来,迎了过去,“多谢大姐和三妹,晚珺在此谢过两位姐妹。”说着,就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妹妹快起来,”贺晚玥赶紧扶起她,“这是我准备的两件首饰送给妹妹作为贺礼,也是全了咱们姐妹的情谊。”说着就接过婢女奉上的一个鎏金缠枝红木方盒递给贺晚珺,“妹妹打开看看,合不合心意。” 贺晚珺双手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玉兰蝴蝶珍珠发簪并水滴形珍珠耳坠。 “妹妹素来喜欢素雅的首饰,这套南珠首饰样子在南边很是流行,京中倒也少见,是我偶然间得到的,想着妹妹今日大喜,便让丫鬟找了出来。”贺晚玥笑着说道。 “多谢姐姐,妹妹很是喜欢,这样式可不是京里少见的。”贺晚珺面带喜色,把红木方盒递给芷荇,“可帮我好好收起来才是。” 芷荇道了声是,捧着盒子就退到一边。 “这是我的,二姐收起来吧。”一直等在旁边的贺晚琪已经不耐烦了,从婢女手上抢过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塞给贺晚珺。 “小妹!”贺晚玥见此轻声呵斥一句,面上显而易见的带着不赞同。 “多谢三妹。”贺晚珺眼见贺晚琪面色不虞,赶紧拦了一句。 “罢了,罢了。你这里也忙着,我们就先出去了。”贺晚玥摇摇头,带着贺晚琪同贺晚珺道了声告辞。 目送二人离开后,贺晚珺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清慈姑姑同喜娘为她梳妆打扮。依着礼,原本是要请一位有福气的长者替她梳头,哪曾想早已不过问世事,在佛堂诵经念佛的老太君亲自过来。 老太君是护国候的继母,听说自从护国候娶了大夫人后就不再插手府里的事情,常年居住在佛堂,无事从来不出佛堂一步,哪怕是护国候府的大小姐贺晚玥出嫁也只是添了妆道声喜罢了。 贺晚珺原本是要站起来行礼的,老太君伸手阻止她,“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不必多礼。”说着便遣了众人出去。 贺晚珺注视着镜子中满头银白,身子仍旧硬朗,由于常年礼佛,眉目间自带一股平和之气的老太君,想问问她为何会来此,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张嘴。 老太君执起梳子,梳齿划过发间,手上的动作又轻又稳,口中一字一句的念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听得出,这一字一句饱含着老太君最真挚的祝福,贺晚珺放在膝头,交握着的双手紧了紧,心中骤然一阵放松,注视着镜中目光慈祥的老太君,纵使千般疑问此时也无法问出口。 贺晚珺站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裙摆,颔首,冲着老太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老太君笑着扶起她,从发间取下一支如意蝙蝠镂刻梅花白玉簪放在她的手中,“这曾是先太后赏赐的,我呀,也带了几十年了,如今予你做了嫁妆可好?” “这……”贺晚珺看着手中的白玉簪,楞了一下,连忙推拒着,“这怎么可以呢,纵使老太君疼我,但这委实太过贵重了,晚珺实在不能接受。” 老太君笑着握着贺晚珺的手,道了一句,“长者赐,不能辞。” 闻言,贺晚珺只好收下。她撩起裙摆,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向老太君叩头行礼,“长者赐,不敢辞。多谢老太君厚爱之情,孙儿在此谢过奶奶。” “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吧。”老太君受了这一礼,赶紧扶起贺晚珺。 目送老太君离开后,不久苏芸带着执书和执画两个婢女进来,二女手中各捧着一个雕刻着并蒂莲描金红漆锦盒跟在苏芸身后。苏芸见贺晚珺已经整理好,道了声要同她单独说说话,遂遣了其他人在外面候着。 苏芸打开两个锦盒,其中一个放着一对芙蓉缠枝嵌鸽血红宝石耳坠。苏芸取下贺晚珺原本带着的蝙蝠缠桃红珊瑚耳坠,替她换上,“这原本是我父亲替我准备的嫁妆,不过后来嫁给侯爷,于礼制上不能越过大夫人,便也一次都未戴过。样式放在现在也是时新的,另外还有这个。”说着打开了另一个锦盒,里面放着的是同耳坠一个模子打造的芙蓉缠枝蝶舞金步摇,摇曳的流苏上坠着大小均等的鸽血红宝石,在烛光下摇曳生姿。 “和耳坠是一套的,娘也一同给你罢,从今往后,千山万水我们母女难再相见,也能留个念想。”说着,抬手把步摇插在贺晚珺的发间。苏芸左右看了看她,笑着道了声好看,便不再言语。 贺晚珺虽然有心想宽慰母亲几句,却也嘴笨的不知该说什么,苏芸像是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只是笑了笑替她整了整领间衣摆,“芷荇和灵修两个丫头是你用惯了的,索性与你做陪嫁丫鬟,另外,我把执书和执画两个丫头也给你,执书稳重,执画机灵,这两个丫头跟着我的时间也长,为人处事有些手腕,到了王府也能帮衬着几分,你身边的桃灼我就留下了。清慈年纪不小了,他家里人也舍不得她再出来做事,我索性禀了大夫人,明日允了她同亲人家去。” “娘,执书和执画我不能带走,那是您身边人,没了她们俩,您在府里怕不是没了可信之人。”这事之前苏芸并未同她提起,突然说起,让贺晚珺有些不知所措。 “娘在府里尚且安好,之后再慢慢调教几个便是,你初到王府是一个信任的人也没有,芷荇和灵修尚且还小,没有成熟老练的帮着你,娘不放心。”苏芸阻了贺晚珺后续的话语,“我在侯府,外面有你姜姨助着,挑人选人自然是方便,内里还有执棋能帮着,你无需担心。” 言尽于此,贺晚珺知晓无法再多劝什么,只好接受母亲的好意,她握着苏芸的手,轻声道:“娘,您要好好的,若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派人告知女儿。” 苏芸爱怜的轻拍她的脸颊,“放心吧,只要你好好的,娘自然就会好好的。” 还想要同苏芸再说几句,就听到外面喜娘道了声吉时到了。门被推开,众人鱼贯而入,苏芸站起来从托盘上取过盖头替贺晚珺仔仔细细的盖好,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带她走到门口。这几步的路程,贺晚珺仿佛像走了一生那样长,心中骤然一空,耳边响起喜娘让她迈过门槛的声音。贺晚珺机械的在众人的拥簇下,抬脚落地。苏芸扶着她的手这时候也放开了,按照礼制,苏芸只能送她到这里。贺晚珺是多么的想回头,再看母亲一眼,可也知道这不是她任性的时候。迈过这个门槛,她将不再是母亲身边不知世事的小女儿,而是另一个男人的妻子,此后一切荣辱都同那尚未见过的男人与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四章 王府 喜娘扶着贺晚珺出了院门,前去拜别坐在前厅的护国候贺腾以及大夫人许氏。 “晚珺拜别父亲、大夫人。”贺晚珺在喜娘的搀扶下,屈膝一礼。 “起来吧,可是别过你母亲了?”大夫人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回大夫人的话,晚珺已经同母亲道过别了。”眼前被绣着鸾凤和鸣牡丹花纹的大红喜帕遮住视线,贺晚珺无法看到大夫人的脸色,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着。 “嗯,这样也好。出了这个门子,你代表的是护国侯府,侯爷的脸面,望你在夫家谨言慎行,别坠了侯府的名声,也别让我和你母亲面上无光。”大夫人理了理衣摆,转过头对坐在旁边的护国候道,“侯爷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夫人的话,也是我要说的。行了,郡王府前来迎亲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别误了时辰。”护国候贺腾站起来,示意管家前面开路。 贺晚珺默不作声,再次福了一礼,由喜娘扶着坐进了花轿里。 长群郡王的副将齐光早已经带着几十个亲兵等在侯府大门之外,褪去了北境军冰冷的制式铠甲,只着了靛蓝色云纹锦缎常服,骑在枣红色高头大马上。 一声铜锣敲响,花轿在轿夫的用力下稳稳抬起。铜锣开道,唢呐喧嚣,这一路上贺晚珺都是恍恍惚惚的,直到坐在床边,才回过神。 “小姐,郡王府好大啊,不过就是有些冷清。”灵修到底还是小孩子,说起话来尚且不知顾忌。 “灵修,注意言辞。”执画轻声呵斥了她一句,替贺晚珺撩起了盖头,“小姐,刚才郡王府的霍管家道饭食已经准备好了。” 贺晚珺应了一下,问了声可说在哪里用。执画刚要回话,就见一直候在外面的穿着翠色裙装的女子快步走了上来跪地行礼,“见过王妃,婢女是长群郡王府主事姑姑清溪。” “姑姑请起。”贺晚珺连忙让执画扶起清溪,“姑姑无需多礼,我初来乍到,不知王府有何规矩,还请姑姑指点一二。” 清溪闻言微微一笑,原先看起来有些严肃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和气,“是婢女未说清楚,府里也无甚大规矩,王爷不在的时候向来一切从简,如今王妃是府里正经的主子,王爷曾有话传来,王府的一切事宜皆由王妃做主。” 贺晚珺愣了一下,倒不曾想到长群郡王会如此安排,心中因这一举动稍稍消减了几分忐忑。 “如此麻烦姑姑把膳食摆在原先用膳的地方吧。”贺晚珺招来芷荇,“今日辛苦姑姑及府内诸位,王爷虽然不在府中,但是该有的还是要有,还请姑姑找几个人代我把这些发给众人。”示意芷荇把提前装好赏银的荷包放在托盘中递给清溪。 清溪道了谢,便由执画送了出去,“这是王妃单独封的一份,叫我给姑姑您,今后还请姑姑多多指点我们姐妹几个。”执画从袖笼里取出一份明显比托盘上封好的赏银重不止一倍的荷包递给清溪。 清溪口中道着王妃厚爱,说下去安排饭食,稍后会请王妃前去用膳。 贺晚珺见执画回来后关上门,便让芷荇替自己松了松肩。没过多久,清溪去而复返,引着贺晚珺主仆几人去了前厅。 菜已经布好,不愧是皇家做派,比在侯府过年时用的不知精致几倍,其中有几道贺晚珺素来爱吃的菜式,她心中有些疑惑,转眼一想可能是提前了解几分,也就不再多思。 晚膳贺晚珺向来用的少,一桌饭菜最后只略略用了一两分,索性就赏给下人们,让他们趁热用了。 清溪奉了贺晚珺的话,带人把饭食撤下,随后亲自奉了茶进来,“这是今年内府新送来的明前龙井,婢女做主给王妃沏了一杯。” 贺晚珺接过茶,拿起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略微品了一番,确实是上好的龙井,入口鲜醇甘爽。暗想:都说长群郡王不如太子和两位亲王得宠,年方二十五才被赐婚,此前连侧妃、侍妾都未曾安排,可这一杯茶远不如传言中那样啊…… 撇开混乱思绪,放下手中的茶杯,贺晚珺笑道:“时候不早了,姑姑快快下去用些饭吧。这天咋暖还寒,让厨房弄得热热的再吃才好。” 清溪应了声是,本想先送贺晚珺回去,被她拦住了,“找个掌灯的小丫头在前面带路吧,姑姑且安心去用饭,今日已晚,让大家早些休息,明日待我拜见陛下同皇后娘娘之后再一一见过也不迟。” 清溪闻言告了声罪,离开饭厅,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九、十岁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发间坠着两个铃铛,走起路来叮铃叮铃的,倒也看着娇憨可爱。 “这是杏儿,她母亲原先是王府的洒扫娘子,后来得了寒症去了,这丫头无依无靠的,常二管家索性做了主让她留在府里,平时也就让她跑跑腿,对府里的路十分熟悉。”清溪把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拉了出来,往前推了推。 “奴婢杏儿见过王妃。”小丫头倒也不怯,大大方方跪下行了一礼。 贺晚珺没叫起,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清溪,清溪刚开始还挂着得体的笑容,这会儿子面上也带着些不自然。 “王妃恕罪。”清溪终于顶不住,扑通一声跪在杏儿旁边,连声告罪。 贺晚珺拨了拨腕间的玉镯,头上戴着的凤冠沉重的让她有些烦躁,她搭着芷荇的手站了起来,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两个人,“姑姑何错之有?且下去用膳吧,这丫头是叫杏儿么?前方带路罢。” 早春的风还裹着寒意,今儿个是十五,月亮正圆。月光如水一般倾泻在抄手回廊上,回廊两面都挂着红色灯笼与红绸,看起来十分喜庆,虽说府里的男主人不在,可也不曾怠慢。 只是刚才这一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贺晚珺这一路上慢慢思量,前方带路的杏儿也安安静静的走着。贺晚珺见她步履轻盈,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像寻常人家里出来的丫头。 汀兰雅院是贺晚珺在王府居住的地方,杏儿把她们送到院外就告退离开。候在院子里的两个粗使丫头迎上来,道了声浴室已经准备好。 执书道了声谢,见贺晚珺点点头,便随两个丫头去认认地方。 回了卧房,执画和芷荇替贺晚珺摘了凤冠,挽了个松松的坠马髻,灵修取了在侯府常着的常服替她换上。 “你们去用些饭食吧,从早晨到现在人前人后的紧着我倒也滴水未进。”贺晚珺靠在软枕上,让她们快快用膳,免得饿过劲儿。 执画取了一件薄被围在贺晚珺身上,道:“先让芷荇和灵修去吧,她们俩还小,饿不得,我陪着小姐。” 两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动。这时候执书回来了,让执画带着两丫头一起下去用饭,“我让春儿和夏儿,就是刚才那两个丫头,把饭菜热了热,你们快去吧。” “去吧,听执书的,你们早些去,也早些能过来换了执书。”贺晚珺看她们三人还有些不情愿,笑着赶了她们下去,“桌上有点心,先垫垫。”指了指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团花玲珑八宝点心盒,想来是府里哪个人准备的。 执书应了一声,拿着帕子取了几块回来,打算坐在贺晚珺脚边的榻子上。 “坐上来吧,下面凉。”贺晚珺见状,赶忙拉住她,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执书也不见外,安安静静的用着。 贺晚珺靠着软枕,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出神的望着桌上燃烧的龙凤喜烛。红烛高照,火光摇曳,多么奇特的婚礼。新郎尚在千里之外的北地,偌大的王府,只闻其声的大管家,不见人影的二管家,行事莫测的管事姑姑还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 “小姐在想什么?”执书替贺晚珺拢了拢锦被,轻声问道。 “你说,那杏儿是什么来路?”贺晚珺回过神,垂下眼眸,看着身上盖着的绣纹精致的龙凤呈祥连理并蒂花纹的大红锦被,问道。 “奴婢不知那位杏儿姑娘是什么来路,只知道杏儿姑娘有些拳脚功夫的。” 闻言,贺晚珺惊讶的抬起头看向执书,只见执书笑言:“奴婢的父亲是镖师,会些拳脚功夫,曾经也教过奴婢一两式,只是后来奴婢父亲走的早,奴婢和妹妹被继母发卖出来,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这些。奴婢虽然不会,但是还是能看出来那位杏儿姑娘必定有人指点几分。” 执书的遭遇贺晚珺早先曾经听母亲提起过一两句,却从来不知她父亲是做什么的。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不愿再继续那伤心的话题,“那位霍管家你可见过?” “不曾见过,霍管家只是在院外交代奴婢和执画几句,未曾见过面。”执书摇摇头。 这也太奇怪了,徒自思量一番,完全没有头绪。索性也不想那么多,见执画三人回来,便赶了执书快去用些饭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五章 后宫 空镜映人影,庭花待春光。一束阳光透过窗棱照在古朴大气的铜镜上,铜镜里映着一张含春粉面,两湾柳叶掉梢眉衬着一双丹凤眼,顾盼之间颇具威仪。乌黑发亮的长发被一双纤白修长的素手挽起,灵活的挽了一个盘桓髻。 “娘娘,今儿个这发式配这挂珠凤钗可使得?”穿着浅翠色柳叶纹裙装的宫女带着一个端着描金贴花木托盘的小宫女走了进来。 “可是前些日子内府献上来的那支?”杨皇后坐在梳妆台前,看向镜中映着的宫女。 “正是,这凤钗可是时新样式的,满宫也就娘娘这里有的,独一无二着呢。”宫女碧漪取出凤钗呈在杨皇后眼前,“娘娘您瞧,这凤嘴里还叼着一枚宝石,据内府的人说,这宝石是可以活动的。” “哦?”杨皇后接过凤钗,拨了拨那枚宝石,果然是可以转动,笑道,“不错,不错,果真是好巧思。行,今儿个就用这支凤钗,翡雪替本宫插上。” 翡雪道了声是,取了那枚凤钗插在杨皇后的发髻上,惊叹道:“碧漪姐姐果然好眼光,这凤钗很衬娘娘呢。” 杨皇后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显然十分满意。 “皇后娘娘,各宫娘娘前来给您请安了。”一直候在门外的凤来宫掌事內监隔着大门说道。 “告诉他,本宫一会儿就过去。”杨皇后站起来,任由几个宫女替她打理衣裳。 碧漪领命出去,吩咐那掌事的胡內监,胡內监一一应下,随后退了出去。 凤来宫正厅,各宫主位的妃嫔依次坐在椅子上,这时一位削肩细腰,长挑身材,头上绾着芙蓉缠枝金步摇,身上穿着洒金穿花锦鲤灰绿洋缎上衣,下着撒花织金米色石榴裙的林婕妤突然笑道:“姐妹们可知晓,昨日咱们的六皇子大喜之日呢。” “自然是知晓的。”诸位妃嫔应和道。 “你们不晓得,这六皇子还在边境回不来,咱们这位皇子妃可独自进了门,实在是可怜啊。”说着林婕妤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余光扫向右首位。 坐在右首位乃是二皇子安亲王之母许淑妃,许淑妃是先皇后在位时进宫的老人,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孟贵妃。 许淑妃仿佛没看见林婕妤的动作,低声和坐在她身边的二公主之母贤妃李氏交谈。 “一会儿妹妹去我那里坐坐可好?”许淑妃微微侧着身子,轻声道。 李贤妃点点头,面上带着无奈,“姐姐可要帮帮妹妹啊,我是拿芷儿没办法了。” 许淑妃点点头,扫了一眼作势要偷听的几个妃子,轻轻拍了拍李贤妃放在茶案上的手。 “哎呀!”林婕妤见许淑妃根本不搭理她,眼中闪现一丝不悦,索性提高了调门,“也不知道咱们今儿个能不能见到这六皇子妃呢,听说这六皇子妃身子骨好似不太好,这怎么行呢?咱们六皇子也老大不小了,我们翙儿在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三个了。” “小六为了大齐边境安稳,一直驻守北地,这才耽误了成亲。皇上常跟本宫说起这事,很是愧对小六,也愧对他的生母姚美人。”杨皇后从门外进来,似笑非笑的扫了林婕妤一眼。 林婕妤连忙站起来,福了一礼,面带微笑,娇声解释道:“嫔妾也是替六皇子担心啊,听说六皇子妃身子骨不甚健硕呢。” 杨皇后掠过众人,站在上首,身边跟着她的碧漪、翡雪两位宫女立在她身后。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众位妃嫔站起来,低垂眉目,屈膝行礼。 “免礼,都坐吧,来人奉茶。”杨皇后率先落座,示意其他人都坐下。 看着奉茶的小宫女依次退下,杨皇后看了一眼左边空着的椅子,唇角一勾,“怎么?今儿个孟贵妃请假了?” 下方坐着的众人鸦雀无声,皆眼观鼻、鼻观心。 “碧漪,你去问问看,孟贵妃今日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杨皇后无声冷笑,扭头吩咐着。 “是,奴婢这就去。”碧漪领命,刚踏出门,抬头就看见孟贵妃带着两个宫女走过来,身后两个內监还压着一个穿着粉色裙装的女子,发丝微乱,低着头,好似不想让人看清长相。 碧漪眼神微闪,低头屈膝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吧,皇后娘娘现在可在?”孟贵妃神色冷淡,一双杏眼竟带着薄怒。 “娘娘现在正在正厅。”碧漪恭敬道,余光一直打量着那位粉装女子。 “要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孟贵妃呵斥一句。 “奴婢不敢。”碧漪面上一白,赶紧跪下叩头告罪。 这时,翡雪走了出来,见此情景楞了一下,向孟贵妃福了一礼,“奴婢见过孟贵妃,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行了,本宫这就去见皇后娘娘。” “这是出怎么事情了?”杨皇后面带惊讶,“贵妃妹妹,可是本宫的婢女冲撞你了?” 孟贵妃走过来,屈膝一礼,“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快坐下。”杨皇后示意她起身,“去给孟贵妃换盏新茶来。” “皇后娘娘不必了,臣妾这一早气都气饱了。” 杨皇后讶异的看着她,面带不解,“这是怎么了?” “今儿个一早,臣妾正收拾一番,准备过来给娘娘请安。可谁知道,刚要出门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于是臣妾让人出去看看,谁曾想,臣妾宫里竟然凭空出现陌生女子。”孟贵妃扫了一眼坐在末位的林婕妤。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皇后震惊的看着她,“不会是新来的宫女吧?” “最开始臣妾也这么认为的,谁知,把人找过来一看,臣妾宫里上上下下都不认识此人啊。”孟贵妃一拍桌子,倒是把一直专心听她说话的人吓一跳。 “哎呦,贵妃姐姐,可吓死我了。”坐在她身边的唐昭容被这一巴掌吓的花容失色,连忙抚着胸口。 “这人呢?可是看管起来了?”杨皇后安抚了众人,关切的问道,“可是查出来是什么人了?” “唉……就是查出来臣妾才左右为难啊,这关也不是,放也不是的。”孟贵妃眉目微蹙,杏眼微垂,很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杨皇后见她此情状,暗自撇撇嘴,说出的话却带着安抚,“怎么,这人有问题?,这人的身份还能越过在做的诸位姐妹吗?你且说来听听,这究竟是何人?竟然私闯宫闱,这可是死罪。” 孟贵妃再次看了一眼林婕妤,众人的目光顺着孟贵妃转向林婕妤,倒是把林婕妤看楞了。 “这……贵妃娘娘,这难道跟嫔妾有关系?”林婕妤面露疑问,一头雾水的望向孟贵妃。 “对啊,贵妃妹妹,这人和林婕妤有关?”杨皇后好似想到什么。 “唉,皇后娘娘,臣妾把人带过来了,您看看就知道了。”孟贵妃一脸为难。 “来人,把人带上来。”杨皇后用帕子遮了一下翘起的嘴角,不动声色的吩咐着。 粉装女子被孟贵妃身边大宫女柳心带了进来。 女子一进来,就哭着扑向林婕妤,嘴里哭喊着“姑姑救我……”。 “这……”众位妃嫔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仿佛失去了语言一般。 林婕妤惊讶的抬起粉装女子的脸庞,失声叫道:“莲儿?怎么是你?昨天你不是已经出宫了吗?” 被叫做莲儿的女子哭哭啼啼的,说话语无伦次的,杨皇后听了半响也没听明白,反倒是弄得自己十分头疼。 “先让她下去梳洗一番吧。”杨皇后头疼的说道,“碧漪、翡雪,你们先带着莲儿姑娘下去。” 翡雪言又欲止的看着杨皇后,眼光却扫向孟贵妃。 “哎呦,怪臣妾气糊涂了。”孟贵妃抬起手面露懊恼的揉了揉额头,“都是臣妾的错,忘了叫起碧漪姑娘了,这碧漪姑娘恐怕还跪在门口吧。柳心,快去把碧漪姑娘扶起来。” 柳心道声是,出去扶着碧漪走了进来。 见碧漪一瘸一拐的进来,杨皇后索性让她快快下去休息,“翡雪,你和绿芜带莲儿姑娘下去梳洗一番。” 眼见莲儿被翡雪带了下去,林婕妤赶紧跪下来,连连向杨皇后告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六章 入宫 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从门内走来一名穿着绣寿字暗纹蓝色锦缎衣袍,手臂上搭着白色拂尘的內监,一张圆脸,带着和气的笑容,站在马车旁,躬身一礼,道:“奴才凤来宫管事內监胡全见过六王妃殿下,殿下吉祥。” “公公多礼了。”贺晚珺坐在车内,一听外面自报身份的人竟然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內监,遂连连叫起。 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撩开帘子,露出一角。胡全微微抬眼,只见车内露出一角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水红洋缎石榴裙裙摆。 “皇后娘娘让奴才备了凤撵,过来迎接王妃。”胡全收回目光,侧身让出后面抬着凤撵的内侍。 “娘娘厚爱,晚珺原不应该推辞,只是晚珺毕竟是晚辈,还是应该步行前去拜见皇后娘娘。”贺晚珺理了理头上的发饰,示意同她一起过来的清溪扶她下去,“晚珺也是初次进宫,尚不知皇后娘娘的凤驾位于何处,还请公公在前方带路。” “这……唉,奴才遵旨。”胡全嘴中应着,心里倒是对贺晚珺的言行表示赞同。 贺晚珺搭着清溪的手下了车,微微抬头,只见碧空之下,琉璃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心里倒是带着些紧张,面上却丝毫不显。 胡全偷偷拿眼睛扫了一下贺晚珺,只见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眉眼柔和,眼波流转之间甚是温柔,让人见之忘俗。心中满是惊艳,满宫女子,大约也就只有孟贵妃能与之比肩,却也疑惑为什么有如此出众容貌的女子竟无甚名气,若不是此次给六皇子议亲,怕也不曾有缘一见。 “还请公公前面带路。”清溪对胡全屈膝一礼,恰好唤回他翩飞的思绪。 “是,殿下这边请。”胡全赶紧往前走几步,引着二人前往皇后凤来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倒是走的十分安静,这西和门离凤来宫不算远,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这里就是皇后娘娘的凤来宫了,奴才进去通报一声,还请殿下在此等候片刻。”胡全请贺晚珺二人稍后片刻。 “有劳公公了。”贺晚珺微微一笑示意清溪把荷包递给胡全。 胡全面上堆满笑容,嘴上说着不敢当,接过荷包的手偷偷掂量一下,心中甚是满意。 贺晚珺站在凤来宫大门外,左右打量一番,只见几个宫女內监安安静静的分列两旁,腰背挺直,不苟言笑,一个个倒是显得十分庄重。 贺晚珺心思流转,对这一宫之主也有了初步印象,见微知著,观其仆大约也能窥见这主子是什么性子。 还未出阁之时,苏芸也曾对贺晚珺说起过这后宫的情况,尤其着重提到了一国之后杨皇后以及齐帝最宠爱的妃子,也是六皇子赵翼的养母,九皇子赵翃的生母孟贵妃。 贺晚珺记得母亲说起过,现任中宫之主其实并不得陛下欢心,当初若不是陛下需要皇后身后的杨氏一族为代表的汾原士族的支持,也不会在先皇后仅逝世一年就立汾原杨氏族长长女为皇后。等到杨皇后有了身孕,立刻就把当时还是美人的孟贵妃抬为丽妃,与许淑妃、李贤妃同为妃位。为了安抚汾原士族,在杨皇后生下的嫡子后直接其子封为太子。 而孟贵妃自入宫后则一直无所出,直到抚养了当时只有四岁的六皇子赵翼后,才有了身孕,生下如今齐帝最疼爱的九皇子赵翃。 孟氏贵妃,本名芳菲,是当年陛下巡幸北芒的时候,在北芒府下边一个小县城中遇见了的。孟贵妃正是县令之女,生得身姿妖娆,一双桃花美目流转间勾魂摄魄。据说当时陛下被她深深吸引,日日招她伴驾,最后离开的时候竟让她同乘一车,回京的路上更是片刻不离。 当时皇宫内外都传皇帝被妖精摄去了心神,那时在位的还是先皇后郭氏。郭皇后听说此事后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派人快马加鞭的呈给齐帝。齐帝和郭皇后是少年夫妻,又是患难夫妻。在齐帝心里,郭皇后自是与别的妃嫔女人不一样的。有了郭皇后的书信,齐帝收敛许多,等到回宫后,郭皇后更是让人给孟贵妃安排了一间靠近齐帝寝宫的宫殿,封其为美人,并让她独占一宫。郭皇后此举深得齐帝心思,对郭皇后更是敬爱有加,直到郭皇后病逝之前,孟贵妃都是美人的份位。 直到杨皇后有孕后,孟美人才变成孟丽妃,后来因为抚养六皇子更是进一步升为孟贵妃。 为此,杨皇后同孟贵妃之间势同水火,一个依着中宫之位以及太子生母的身份,高坐后位。另一个倚仗皇帝的宠爱,又抚养了当时还是四岁幼童的六皇子,成为皇后之下的第一贵妃。 苏芸还提起了一位份位不高的婕妤林氏,曾提到林氏在孟贵妃宠冠六宫之下,还能分得几分圣宠,是不可小觑之人,尤其她的儿子被齐帝封为理亲王,领工部之职,可见也是有几分能力。 胡全刚迈进大门,就见翡雪带着莲儿姑娘朝正厅走去,他偷偷拉了拉跟在后面绿芜的衣袖。 绿芜转身一见是他,看了眼已经迈进正厅的两人,同胡全走到角落。 “绿芜丫头,那是何人?”胡全瞅了一眼已经看不见背影得了两个人,低声问道。 “胡公公,您这是去哪了?”绿芜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人,轻声在胡全耳边道,“那穿粉衣服的据说是林婕妤的侄女,不晓得怎么出现在贵妃娘娘寝宫里,刚才咱们娘娘让翡雪姐姐和我帮她梳洗一番呢。” “呦呵?咱家刚出去接来六王妃,这离开一会儿就出了这么个事情啊?”胡全一脸惊讶,“这林婕妤的侄女怎么会跑到孟贵妃那里?” 绿芜摇摇头,面上也带着好奇,“不清楚啊,这不,娘娘正准备问话来着。对了,你去接六王妃啦?王妃呢?” “还在门口等着呢,咱家正打算去通报一声,不过这会儿……”胡全面上有些迟疑,显然觉得这会儿子不太方便进去。 绿芜伸手捅捅他,笑道:“你去通报呗,估计能看场好戏,我看咱们娘娘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刚才桂月进去送茶时还见娘娘同淑妃娘娘说笑呢。” 胡全想了想,心中也是十分好奇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也罢,咱家这就进去。” “公公快去,一会儿也同我讲讲里面发生了什么。”绿芜笑着指了指内室。 胡全理了理袖子,隔空点了点有些唯恐天下大乱的绿芜,站直身子,迈着步子走进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七章 言斗 发间饰着芙蓉泣露珍珠钗,耳间坠着明月珠,身上穿着领绣玫瑰花瓣兰草暗纹月白织金大袖上衣,臂间挂着水红洒金披帛,下着鸳鸯戏水洋缎百褶石榴裙,脚下着着金线绣玫瑰大红缎面绣鞋,莲步轻移之间于裙摆下若隐若现。 一双素手如腕间羊脂白玉镯般细腻,搭在腰侧,玉颈微垂,双腿弯曲,盈盈下拜,“儿臣贺氏晚珺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抬起头了让本宫瞧瞧。”杨皇后靠着身后的软枕,看向跪在下面的贺晚珺。 贺晚珺微微抬起头,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庞露在众人面前。 “好一个美人胚子,贵妃好眼光啊。”杨皇后一看贺晚珺的面容,笑着看向孟贵妃,口中称赞贺晚珺生了一副好相貌,心里自以为明白孟贵妃换了自己原先点做六皇子妃贺晚琪的私心。 孟贵妃面上不显,心知皇后定是误会了什么,语调中带着几分心疼说道:“娘娘还不叫起啊,我这儿媳还跪着呢。” “哟,你们瞧瞧,果然是做娘的,瞧这心疼的样子。”杨皇后笑着打趣几句,伸手指着孟贵妃道,“还不快去见见你那婆婆。” 贺晚珺面上微红,口中应了一声,站起来,朝着孟贵妃屈膝一礼,“儿媳见过母妃,母妃吉祥。” “好了,快起来吧。”孟贵妃让柏心前去扶起贺晚珺走到孟贵妃身边。 孟贵妃上下打量她一番,笑着同其他妃嫔道;“咱们皇后果真没说错,可不是个美人胚子么?瞧这眉眼,多精致呀。” “可不是吗?这见了六王妃,臣妾才知道什么是眉目如画啊。”坐在孟贵妃旁边的唐昭容捧了几句。 “正好今儿个咱姐姐妹妹都齐全,索性给这孩子一一介绍一番,娘娘你看如何?”孟贵妃拉过贺晚珺的手,笑着同杨皇后说道。 听见孟贵妃的话,贺晚珺这才仔细打量起杨皇后来,只见她头上戴着的挂珠凤钗在光下熠熠生辉,凤嘴见衔着的红宝石折射出红色光芒,平添几分雍容华贵。明黄色的皇后常服上绣着一对华美而高傲的凤凰,丝线绣出的凤尾微微舒展,沿着裙摆盘旋而上。面上两湾柳叶掉梢眉衬着一双丹凤眼,不笑之时颇具威仪。 “怎么?本宫脸上可有什么不对?”贺晚珺听到杨皇后的问话,回神之间见她展眉一笑,眉宇间的威仪如春风拂柳般舒展,面上竟有几分温婉之意。 贺晚珺道了声告罪,而后又言,“儿臣初见母后,只觉母后彩绣辉煌,恍若如见神妃仙子般。又觉母后如那花中首冠牡丹般端丽妩媚,雍容华贵,一时之间不能言语,还请母后宽恕则个。” “听听,你们听听,瞧这小嘴甜的。”杨皇后抚掌而笑,闻言也不计较贺晚珺的失礼。 刚才一直不言不语的林婕妤此时也活泛起来,眼珠一转,娇声笑道:“皇后娘娘冠绝六宫,自然当得起牡丹之名,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林婕妤眉头一皱,“对,就那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杨皇后闻言唇角一勾,眼尾都泛着笑容,“如此说来,你把本宫比作牡丹的话,那把你母妃又比作何花?这满宫谁人不知,贵妃妹妹才是真绝色。” 贺晚珺侧首见孟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见孟贵妃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裙装,衬着肌肤赛雪,发间斜插着一支栩栩如生的玫瑰花发簪,鹅蛋脸,黛眉弯弯,一双桃花美目流转,称得上“妖娆”二字。 贺晚珺心思一转,曼声道:“芳菲自北来,犹似蔷薇栽。秾艳胜彩绘,嘉名作玫瑰。” “好个才思敏捷的丫头,这是化用徐夤的诗句吧。”李贤妃听罢笑言,“这诗里还点出了贵妃姐姐芳名呢。” 贺晚珺冲李贤妃屈膝一礼,道了声献丑,就见孟贵妃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她,道:“算你这孩子过关,喏,这是本宫送你的见面礼。”说着从指间褪下一枚鸽血红宝石戒指放在贺晚珺手中。 贺晚珺楞了一下,面露惶恐连忙道着不敢。 “行了,给你就拿着吧。”孟贵妃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 杨皇后见此,对众人叹道;“得,本宫这发钗也保不住了。”说着伸手抽下发间别着的凤钗,“贵妃妹妹领了玫瑰之名,把她那枚宝石戒指给你了,本宫得了这牡丹之称,怎么说也得给你个回礼才是,这样,本宫索性给你凑一副首饰好了。” 说着就指了指其他人,道:“你们几个也别想躲,赶紧的,有什么给什么。” 林婕妤眼中的不甘一闪而过,面上仍旧带着笑意,手里拉着一直不出声,乖巧的坐在她身边的莲儿,笑言,“皇后娘娘好生不讲理,娘娘和贵妃姐姐都得了花名,嫔妾和其他几位姐妹可没落着哪朵儿花,偏偏还要自掏腰包。” 杨皇后和孟贵妃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品着茶,一旁的唐昭容则瞥了她一眼,口中打趣道:“婕妤姐姐可称不上哪朵花儿啊。” 此言刚落,林婕妤脸色一变,当即正要出声,她身边的莲儿反倒出声反驳道:“昭容娘娘这话好生没理,我姑姑虽不如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那般容貌出众,却也生得温婉清丽,怎么就当不得一朵花了?” “哎呀,你这孩子倒是把本宫的话听完呐……”唐昭容好笑的看着她,语气中犹带着对小女孩的包容,“本宫的意思是说,谁不知道婕妤姐姐有一把好嗓子,唱起歌来如百灵般婉转,这自不应用花来比之。” 莲儿嘴唇嗫嚅几下,无措的看向林婕妤,林婕妤暗中瞪了她一眼,嗔道:“这孩子都被嫔妾娇惯坏了。”随即又面带歉意对唐昭容道,“昭容妹妹,姐姐这里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唐昭容自是不能领了这番道歉,“姐姐哪里的话,林小姐天真烂漫,又是姐姐的侄女,这侄女呀自然护着姑姑不是?我若是有这样处处维护我的侄女,恐怕梦中都会笑醒呐。” 这一来一去的,让贺晚珺眼界大开,这些话猛然一听,好似没什么,可是架不住细细琢磨几分。 “六王妃。” 贺晚珺听到旁边有人叫她,转过头一看,是坐在孟贵妃对面的许淑妃笑着叫她。 “那是许淑妃,她旁边坐着的是李贤妃。”孟贵妃看了一眼对面,平淡的解释一句 “晚珺见过淑妃娘娘,贤妃娘娘。”贺晚珺冲二人微微一笑,屈膝一礼。 “不必多礼,这是我与李贤妃予你的见面礼,礼不贵重,拿去玩耍一二吧。”许淑妃说着就让身后的婢女把一对白玉耳环和一只翡翠玉佩呈给贺晚珺。 贺晚珺见状只好道了声谢,双手接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八章 侍妾 看了看时辰,孟贵妃索性带着贺晚珺同杨皇后告辞。临走之前,还笑着指着林婕妤和唐昭容道了声记得把见面礼送到芳晨宫。 贺晚珺跟在孟贵妃身旁,见孟贵妃一言不发,也只能沉默的走在一旁。这一路上,她心里十分忐忑,耳边还回响着早先唐昭容言语里暗讽林婕妤是只鸟的事情。这深宫内院,每个人一言一行似乎都是大有深意,就连凤来宫一个婢女说的话都意有所指。 清溪扶着贺晚珺的手动了一动,让她猛然从纷杂的思绪中惊醒。贺晚珺回过神,就见孟贵妃侧着身子站在芳晨宫的台阶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这丫头也是有意思,走着路还能神游。”孟贵妃搭着柳心的手,指着一个小宫女道,“快去扶着六王妃,别一会儿再摔了。” 贺晚珺心下一紧,面上微白,屈膝道:“是儿臣之过,还请母妃恕罪。” 孟贵妃哼了一声,“过来吧,扶着本宫。” 贺晚珺应声是,快走几步上前,同柳心一起扶着孟贵妃走进宫殿。 芳晨宫里兽纹香炉飘着袅袅白烟,甫一进来,贺晚珺就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随后又觉得自己好似有些杯弓蛇影,遂慢慢放开呼吸,一股似兰非兰又带着淡淡冷水香气的烟雾飘散在鼻间,猛然一闻,竟有些提神醒脑之功效。不多时,贺晚珺突然觉得有股凉意从体内往外蔓延。 贺晚珺用余光扫了一圈站在一旁时候的宫女,发现她们似乎习以为常,依旧有条不紊的做着手里的活。 “给王妃搬个绣墩来。”孟贵妃侧身靠坐在软塌上,柏心从旁边挪过一张绣墩放在塌边。 “过来坐。”孟贵妃接过一边婢女奉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放在一旁。 贺晚珺道了声谢,走过去臀部轻轻挨着绣墩边坐着。双手放在双膝上,手心竟有些微微潮气。 “今儿个也算本宫与你初次见面,过几日你也要启程前往边境,之后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年月了。”孟贵妃眼睫微垂,手指转动着指间一枚花纹奇异的戒指,“作为六皇子的养母,本宫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你且听着。” 贺晚珺应了声是,屏气凝神,神情专注的看向孟贵妃。 “这头一件是便是早日替郡王开枝散叶,可记住了?” 闻言,贺晚珺两朵红晕从白皙的双颊上泛起,嘴唇嗫嚅几下,愣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孟贵妃没听见应答,抬起头,看到贺晚珺窘迫不安的表情,笑出声,“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瞧瞧,这还真是新媳妇呀。” 周围听见孟贵妃话的几个宫女噗嗤一笑,而又觉得有些失礼,只好浑身颤抖的低下头,拼命忍着笑意。 “娘娘,王妃这才刚过门,还没见着咱们六殿下呢,您就催着人家生娃呀。”柳心显然是孟贵妃的心腹,听了孟贵妃的话也跟着打趣几句。 贺晚珺羞涩的低下头,眼波流转,对孟贵妃身边的柳心、柏心两位大宫女有了评估。 柳心明显更讨孟贵妃的欢心,柏心反而十分谨小慎微,在这众人都言笑晏晏的时候,柏心也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贺晚珺一边思量着,一边语带娇羞的应了声是。 孟贵妃满意的点点头,“第二件事呢,郡王身边向来没什么人侍候,本宫这里选了两个丫头,与郡王做个侍妾,随你一同前往北地。” 这话声刚一落下,贺晚珺心里一阵翻滚。理智上告诉她应给道谢,然而却脱口而出道,“此事恕儿臣不能应承。” 孟贵妃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却有几分冰冷,“怎么?王妃这是拒绝本宫了?” 话一出口,贺晚珺心道坏了,在听了孟贵妃的质问后,反而冷静下来,她站起身子,盈盈一跪,道:“晚珺原不应该拒绝母妃安排,只是边境乃是军事重地,王爷在北地为大齐操练兵马是国之重事。晚珺一介女流得陛下恩典,同意晚珺前往边境与王爷团聚,若两位姑娘只是居于京中王府,晚珺自然替王爷谢恩,然而让晚珺带两位姑娘以侍妾的身份前往北地,此事晚珺却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禀明王爷,请王爷裁断。” 贺晚珺跪在地上,周围一片安静,她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却听不见孟贵妃有何反应。 孟贵妃噗嗤一笑,“辛夷,去把王妃扶起来吧。”叫做辛夷的婢女应了一声,走上前扶起贺晚珺。 贺晚珺道了声谢,就着辛夷的力道站了起来,她扭头想要冲辛夷微笑致谢,一见辛夷的样子反而吓了一跳。 并不是辛夷长相有多么令人吃惊,说起来,孟贵妃身边的几个婢女长相都是中上之姿,环肥燕瘦各有风姿,只不过被孟贵妃娇艳的脸庞,妖媚的气质衬托的不怎么显眼罢了。这辛夷,削肩柳腰,鸭蛋脸,天鹅颈,俊眉修眼,自有一番风流仪态,竟有几分像原先苏芸身边的婢女执琴。 贺晚珺掩去眼中的震惊,强自按压下心中的疑惑,坐在绣墩上继续同孟贵妃叙话。 “行了,本宫还能难为你不成。”孟贵妃让一个小宫女替她捻着肩,“本宫看你就带了清溪一个人进宫,想来身边也没什么可用之人,刚才说的那两人就于你做个使唤丫头吧。” 贺晚珺见孟贵妃铁了心的想要在她和王爷身边安插人手,就索性如她所愿,“儿臣谢母妃赏赐,不知是母妃身边哪两位姑娘呢?” 孟贵妃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柏心,柏心见状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了两个看起来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子走了进来。 “奴婢兰浆、流光见过贵妃娘娘。”二女恭敬的跪下叩头行礼。孟贵妃道了声起,“去见过王妃,今后你们俩要好生服侍王妃,听到没有?” “是,奴婢兰浆、流光见过王妃殿下。” “起来吧。”贺晚珺见二人站起身子,打量一番,笑道,“母妃身边竟都是如此标致的人儿,先前见柳心、柏心两位姑娘都已让儿臣一番惊艳,刚刚那位辛夷姑娘让人看着更是面善,而这兰浆、流光二人也是十分不俗啊。” 孟贵妃颇有得色,“见天在眼前晃悠的,不看着顺眼怎么行。那两个丫头也是本宫这里的二等宫女,跟了本宫也有几年,这宫里的规矩也学的十成十,你尽管使唤,若是她们有什么不对的,不必给本宫面子,只管责罚就是。” “母妃调教出来的人肯定十分规矩,以后啊,儿臣就带着她们二人进宫,有了她们,儿臣也能放心几分。”贺晚珺面上十分满意,心想这带到边境也得让人看紧了,谁知道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儿弄了两个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奴才马福贵见过贵妃娘娘。”一个內监从站在门外跪下行礼。 “何事?” “陛下身边的陈內监前来拜见娘娘。” “进来吧。”孟贵妃从榻子上下来,贺晚珺上前扶着她,二人一同向外走去。 “奴才陈连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陈內监快步走进来,拂尘一甩,弯腰行了一礼。 “快免礼,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孟贵妃笑着免了礼,对这位齐帝身边第一內监很是和蔼。 陈连笑着直起腰,“陛下让奴才给您传个话,陛下说啊,今日前朝事务繁多,恐怕没工夫过来,今晚就宿在御书房了,让您早些安置。” “陛下也是辛苦了,陈內监,一会儿我让小厨房备些好克化的吃食,麻烦您给陛下带过去。”孟贵妃叹了一声,才笑道。 “这是自然。”陈连应下,见孟贵妃身边站着的贺晚珺,笑言,“想必这就是六王妃吧?” “晚珺见过陈內监。”贺晚珺见他提到自己,笑着见了一礼。 “哎呦,不敢,不敢。”陈连侧身避过,复又行礼,“奴才见过六王妃。” “陈內监且在偏殿歇息片刻,本宫还有几句话同王妃交代。”孟贵妃招来柏心,带着陈连去偏殿饮口热茶。 “十日后,你便启程前往北地,在此之前就不必进宫了,好好休息一番。”孟贵妃吩咐着,“今日也折腾你一上午了,且回去歇息吧,本宫让辛夷送你出去。” 贺晚珺行了一礼,道了声告退。迈出芳晨宫,回头看了一眼这无比奢华的宫殿,在春日的阳光下,心底那丝冷意好似飘散出去,在心底松了口气,带着清溪同兰浆、流光二女跟着辛夷踏出宫门。 “哪里来的美人?” 刚走到御花园,贺晚珺一行人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在灼灼桃花之间,一道蓝色身影侧对着她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九章 二王 早春三月,春光正是好时候,迎春花、桃花依次绽放,鹅黄、桃粉相交辉映。早些时候,内府就开始忙着给各宫主子换上时新花卉。一早内府就遣了数名内侍宫女携着花瓶花盆匆匆忙忙的前去各宫,一时间宫里哪条路都能看见抱着花瓶,抬着花盆的宫人来来回回,匆忙的身影。 侍花殿的两个宫女奉了掌事姑姑的命令,前去御花园修剪花枝。 “哎呦,浅秋姐……”一声饱含痛苦的声音在花间响起。 被叫做浅秋的宫女放下手中的花剪,快步走了过去,“晓桃,你这是怎么了?”说着扶起弯着腰,抱着肚子的宫女。 “肚子好痛。”晓桃面色有些苍白,额头也微微见汗,“好像吃坏肚子了,浅秋姐,我去解决一下。” “好了,你快去吧。”见人已经走远,浅秋无奈摇了摇头,捡起晓桃放在地上的花篮和自己的篮子摆在一起。 这边,浅秋正兢兢业业的修剪枝丫。那边,刚同母妃林婕妤请过安的五皇子理亲王赵翙一手玩着扇子,一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的往宫外走。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有歌声传来,好奇之下,循着歌声走过去。 浅秋见晓桃离开后,偌大的花园就剩下她一个人,就感到有些寂寞。见四下无人,索性哼着歌曲,像蝴蝶一样穿梭在花枝之间。 赵翙用扇子隔开树枝,往前走几步,歌声更加清晰可辨,他看见一抹粉色身影在花间来回盘旋,于是玩心大起,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猛然咳嗽一声。 “啊……”浅秋被吓得花容失色,转过身一个蓝衣人站在不远处,腰间挂着一枚蟠龙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五”字。 浅秋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低头跪下,大气不敢喘一声。 “哪里来的美人?”赵翙用扇子挑起那宫女的脸,“本王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浅秋,是侍花殿的宫女。”浅秋战战兢兢的说道,眼睫微垂,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看得赵翙几分心痒难耐。 “啧啧,侍花殿啊……”说出的话有几分不可捉摸的意味,“还真是个好歌喉,不过这歌儿听的甚是耳熟,本王问你,这歌儿是从哪里学的?” “回王爷的话,这歌儿是奴婢家乡的小调,小时候,奴婢的娘经常唱给奴婢听。”浅秋有些不明所以,见赵翙面上晦涩不明,到也不敢隐瞒。 “原来如此。”赵翙谅这宫女也不敢欺瞒他,“你是哪里人?” “奴婢吴州人士。”浅秋恭敬的回道。 赵翙仔细端详浅秋,见她眉眼娇柔,说话的语调也是吴地软语,对她的话也信了十分。余光扫向御花园一角,刚才隐约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那里。 “那边几人,听够没有?”赵翙转过身子,目光扫向远处被重重叠叠的桃花遮住的身影。 花枝颤动间,辛夷、清溪四人拥着贺晚珺走了出来。 “奴婢辛夷见过理亲王。”辛夷笑着走上前,屈膝一礼,“方才不知王爷在此,还请王爷恕罪。” 没有花枝的遮挡,贺晚珺这才看清前方那人的长相,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只可惜眉宇间那抹阴鸷破坏了整个相貌。 “原来是芳华宫的辛夷姑娘。”赵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和她身后几人,“辛夷姑娘这是往何处去?” “奴婢奉贵妃娘娘的命,送六王妃出宫。”辛夷见赵翙双眼不停的瞥向贺晚珺,心中闪过一丝厌恶。 “哦?原来这就是六弟妹啊……”赵翙放肆的打量贺晚珺,眼中带着一抹惊艳和一丝贪婪之意。 贺晚珺有些不悦的微蹙眉头,却还是依着礼,道了声,“晚珺见过理亲王。”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赵翙向前几步,想要扶起贺晚珺,却见她身边的清溪先他一步,心里有些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本王初见六弟妹便觉得亲切,不如你我二人且去那边亭子里略坐一会儿。”赵翙扇尖指向不远处,被桃花半遮半掩的亭子,“本王也好同弟妹叙谈一番。” 贺晚珺不知赵翙此举何意,心里因他这番话愈发反感此人,且不说之前他略带调戏般的话语和举止,单是刚才他邀请自己单独叙话的举动更是让人质疑他别有用心。 正当贺晚珺想办法拒绝赵翙之时,又一人走进御花园。 “五弟这是在做什么?”来人声音温润,一身滚着银边的青色衣袍衬得身姿挺拔,斜眉入鬓,双目炯炯有神,嘴角含笑,说话时慢条斯理,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杀伐果断,单单站在那里,韧如修竹般让人无法忽视,“莫不是被这灼灼桃花迷了眼?” 赵翙嘴角一抽,面上明显带着几分忌惮,“见过二哥,这春日正好,恰逢御花园桃花盛开,弟弟赏花路过此地,恰巧看见六弟妹,便过来打声招呼。” 贺晚珺闻言,心中十分诧异,分明是理亲王先搭讪宫女在前,她们路过在后,此言平白前后颠倒,不知道理亲王此举是何意。 “哦?”二皇子安亲王赵翎看向贺晚珺,“想来这位便是六弟妹吧?” “晚珺见过安亲王。”贺晚珺屈膝一礼,身边四人也一同行礼。 “弟妹无需多礼,都是自家人,叫我二哥即可。”这话从安亲王口中说出,倒是带着几分真诚。 贺晚珺对赵翎心生好感,笑着叫了声二哥。 “今儿个见面突然,二哥身上也没带什么贺礼,回头让你二嫂给你补上。”赵翎笑道。 “多谢二哥,晚珺就却之不恭了。” 赵翙见贺晚珺同赵翎言笑晏晏,几次三番也插不进话,恼怒间,索性道:“弟弟还有事,先走一步。” 赵翎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赵翙气哼哼的转身,见方才那个宫女还跪在前面,恰好挡在路中间,便骂了一声,“滚一边去。” 浅秋低垂着头,抿了抿嘴唇,膝行几步跪在旁边。 见赵翙已经走远,贺晚珺让清溪前去扶起浅秋,“姑娘起来吧。” “浅秋谢过六王妃。”浅秋借着清溪手臂的力道,慢慢站起来,膝盖的刺痛感使得她面上瞬间闪过痛苦。 “辛夷姑娘,可否为浅秋姑娘请个太医?”贺晚珺面露不忍,她对宫里的规矩并不是很了解,说出的话有些迟疑。 辛夷露出为难的神情,浅秋见此赶紧告罪,连忙说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不需要请太医。 “本王那里有活血化瘀的药膏,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赵翎闻言说道,“时候不早了,本王同你们一起出宫。” 见赵翎同贺晚珺一同离开,浅秋呼出一口气,弯腰揉了揉膝盖,这时晓桃从园外跑了进来,一脸讨好的叫了一声姐。 浅秋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这死丫头怎么去了那么久?” “嘿嘿……”晓桃傻笑一声,“我早就回来了,只是见理亲王在那里,就没敢进来。” “唉……,这花园还有好多颗树没修理呢。行了,你先扶我去那边坐一下。”浅秋无力的说道。 晓桃殷勤的扶着浅秋,二女略略歇息一会儿又投入工作之中,之前的事情便也只当做意外罢了。 贺晚珺同赵翎一起走到宫门口,正好见到安亲王府的侍卫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过来。 “弟妹。”赵翎喊了一声贺晚珺,面带踟蹰。 贺晚珺闻言看向他,眼带不解。 “罢了,没什么,本王先行一步。”赵翎接过侍卫递来的马鞭,跨上马背,“六弟妹,后会有期。” “二哥慢走。”贺晚珺屈膝一礼,目送着赵翎离开。 “王妃,府里的马车来了。”清溪见车夫赶着马车过来,小声提醒贺晚珺一句。 “多谢辛夷姑娘一路相送。”贺晚珺看着辛夷,面对有些熟悉的相貌,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辛夷眼睛弯弯,微微一笑,“王妃多礼,这本是辛夷分内之事,还请王妃路上小心。” 贺晚珺点头应道,借着清溪的手攀上马车。 车轮声轱辘辘的响起,贺晚珺舒了一口气,余光扫了一眼低垂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兰浆、流光二人,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安排这两人。 一时间悄,车内悄无声息,空气中都是静谧,直到车夫“吁……”的一声猛然勒住马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十章 芙蕖 马车猛然急停,车内众人毫无防备之下东倒西歪的乱作一团。清溪连忙稳住身子,立刻上前扶住贺晚珺。 贺晚珺被这一番变故唬了一跳,原本不甚康健的身子也有些顶不住了,微微喘着气,倾斜身子倚靠在清溪身上。 “怎么赶车的?”清溪见贺晚珺脸色隐隐微微泛白,心知定是惊到王妃了,遂冲着车外骂了一句。 “姑姑见谅,路上有位姑娘突然闯了出来,拦在马车前面。”车夫跳下马车,擦了擦额头上因惊吓微微沁出的汗。 贺晚珺闻言,看了眼清溪。 清溪冲她点点头,微微撩开车帘一角,“赶开便是,别误了主子的时间。” “是。”车夫应了一声,“姑娘,麻烦您让一让。” “我要见六王妃。”那姑娘非但不走开,反而冲到车前,想要撩开帘子。 王府的护卫见状立刻上前阻拦,“大胆!你是何人?竟然无故阻拦王府车架。” “我是林芙蕖。”那姑娘见状索性道了自己的姓名。 贺晚珺坐在车里,听到后,楞了一下,“清溪,这林芙蕖是何人?” 贺晚珺不清楚那林芙蕖是何人,但是清溪并兰浆、流光二人却是认识。 “主子,这林芙蕖乃是林婕妤的内侄女,乳名唤莲儿。”清溪低声在贺晚珺耳边说道。 贺晚珺恍然大悟,原来这姑娘就是方才在凤来宫里,站在林婕妤身边,替她出头的那位姑娘。 “你且问一问她有何事?”贺晚珺低声吩咐道,借着车帘的缝隙,隐隐约约看到街上的百姓有向这里聚拢的架势,“算了,你带那位林小姐上来吧,好歹也是一府小姐,没得这样抛头露面的。” 清溪应道,下了车,冲那林芙蕖说道:“林小姐,我们主子请您上车。” 林芙蕖一脸无措的咬了咬下唇,见状,连忙搭着清溪的手攀上马车。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贺晚珺打量着坐在一边的林芙蕖,见她也才十四五的年纪,眼神清亮透着天真,举手投足间满是娇憨,一身粉衣倒也合着她的名字,真真如莲花般娇嫩。 林芙蕖上了车才发现,车里竟然还坐着两个穿着宫装的陌生女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见那两人不时的打量她,顿时有些羞怯。 “不知林小姐找我有何事?”贺晚珺见她低垂着头,双手捏着帕子绞来绞去。 “我……我……”林芙蕖嗫嚅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些什么。 贺晚珺见状,莞尔一笑,“不急,这也快到了王府,若是不介意,请到府里小坐片刻,不知林小姐意下如何?” 林芙蕖顿时松了一口气,面露笑颜,看起来竟有几分纯稚。 怕还是个孩子罢了,贺晚珺暗自笑道。 早上贺晚珺进宫之时,并未带身边的四个婢女。执书原是想要跟着她一起进宫的,但是被贺晚珺拦下。四个婢女中,执书心思是最细腻不过的,贺晚珺走之前,便交代她仔细理一理她们居住的汀兰雅院。 这一理,执书倒是有些发现。 院子里,粗使丫头有四个,洒扫娘子有八个,外加小厨房的厨娘等人,竟有二十余人之多。 这二十余人,原先是府里人有六人,剩下的,一部分因着郡王大婚,内府按照规制派来的,另一部分则是府里采买而来。 执书从常二管家那里要来了人头册子,略略翻看一番只觉得头皮发麻。单单一个汀兰雅院就养了一堆闲人,而这些人明面上来路清晰,可谁知道内里都是些什么人。 执书独自琢磨半晌,听见外面一阵吵杂,仔细一听晓得是王妃回府了。 贺晚珺走进院子,身后还跟着兰浆、流光二人。执书四人迎上来,见那两个陌生面孔均是楞了一下。 “执画,领两位姑娘先去偏房休息一番。”贺晚珺搭着执书的手,侧身对执画说道。 执画应了一声,笑盈盈的对那二人道了声请,那二人同她见了礼,随她离开。 “小姐,这是?”执书扶着贺晚珺坐在梳妆台前,让芷荇和灵修替她卸下繁重的头饰。 “等会儿再说,给我换个轻巧些的发饰,我先去前厅见个人。”贺晚珺看了镜中的妆容,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执书、灵修你二人同我前去,芷荇替我给执画带句话,就跟她说,让她去找霍管家,让霍管家等会儿过来见我。” 见芷荇应道,贺晚珺带着执书、灵修二人往前厅而去。 甫一进府,林芙蕖便被清溪请到了前厅,见奉茶的小婢离开后,兴奋的站了起来,左晃右转的东瞧西看,嘴里还嘀嘀咕咕的道着,原来这就是翼哥哥的府邸啊,随即又低声埋怨早在六皇子开府之时,她百般恳求,二表哥都不带她过来的事。 贺晚珺踏入前厅,就看见林芙蕖背对着大门,用手拨弄着角落盆栽桃树的花朵。 “这人是谁呀?好生奇怪。”灵修小声嘀咕两句,见身边的执书瞪她一眼,于是不甘不愿的闭上嘴。 “林小姐怎么不坐下?”贺晚珺走上前,“近日府内事杂人乱,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林芙蕖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见贺晚珺已经来了,急忙走过来。 “林小姐还请上座。”执书见她直冲着贺晚珺而来,立刻上前拦住她,请她坐在椅子上。 贺晚珺见她安分的坐好,才开口道:“不知林小姐欲见我何事?方才在路上拦车的架势,真是好生危险呐。” 林芙蕖讪讪的笑了一下,随即又一脸严肃,“我只想知道翼哥哥娶的是何人,又是何等仙姿。” “翼哥哥?”贺晚珺楞了一下,“林小姐说的可是王爷?” “翼哥哥只有我才能叫!”林芙蕖反驳道,“我说的就是长群郡王。我的翼哥哥英武不凡,寻常人怎么配得上他。” 贺晚珺听罢,噗嗤一笑,“那依着林小姐的意思,不知这何人才能配得上王爷?” “自然是本小姐。”林芙蕖哼了一声,“若不是本小姐还小,哪里轮得到你嫁给翼哥哥。”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灵修闻言沉不住气的出声。 “灵修,不得无礼!”贺晚珺呵斥了她一句,“还不快给林小姐道歉。” 灵修一脸委屈的看着贺晚珺,又被执书推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的走向前同林芙蕖道了一声,“奴婢无意冒犯,还请林小姐原谅则个。” 林芙蕖倒是满不在乎,贺晚珺却不能轻轻放过,遂让灵修退出去,跪在外面。 “林小姐这话还是不要再说了,这要传出去,恐怕对林小姐名声有碍。”贺晚珺低垂眼睫,理了理袖口,“我并不清楚,王爷与林小姐之间有过何等往事。晚珺嫁与王爷,乃是承蒙陛下抬爱,下旨赐婚,是王爷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这是在向我示威吗?”林芙蕖气愤的看着贺晚珺。 “并非如此。”贺晚珺抬眼看向她,“听其言,观其行。林小姐此举莫不是对陛下的旨意有所不满?” 这话说的有些重,林芙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只能面色难看,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 眼见林芙蕖暗自怄气,贺晚珺抿了一口茶,转而笑道:“我见林小姐举手投足之间一派娇憨可爱,言语间也颇为爽朗,我初见之甚是喜爱,只是世人不知小姐真性情,为了小姐的清誉着想,有些话还是不要再提为好。” 林芙蕖听贺晚珺夸赞她几句,便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嘴上却还硬道:“我才不管世人怎么看呢。”然而暗中倒也收敛几分。 贺晚珺见状,暗自摇了摇头,刚想再说什么,就听管家在外面道了句林府来人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十一章 林府 且说林府,今日一早林老爷和林夫人被告知林小姐昨夜彻夜未归府,也并未留宿在林婕妤处,一夜不知所踪。唬的林夫人顿时昏厥过去,好半晌才缓过来,一面指着林小姐身边的婢女、管事姑姑咒骂,另一面央着林老爷快快派人四下寻找。 林老爷一早听了这事儿顿时急火攻心,看着林夫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一时间也骂不出什么,只能无力的挥手让人不得声张,暗中寻找小姐下落。 “行了夫人,先别忙着哭了。”被林夫人哭声弄得心烦意乱的林老爷,烦躁的原地踱步,“你们说说,我和夫人留着你们有什么用?连小姐都看不住。” “你们这些合该千刀万剐的,我的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让你们这些人都生不如死。”林夫人一边捶着胸口,一边愤恨的骂道。 “老爷、夫人饶命啊……”林小姐房里的婢女、姑姑哭着磕头求饶,“奴婢们实在不知小姐去了哪里,昨儿个奴婢们一直在府里,并未踏出府门一步。” 听了这话,林老爷和林夫人面面相觑,大感罕纳,异口同声问道:“昨日谁同小姐进宫的?” 婢女、姑姑们不由得对视一眼,眼光扫向一直趴跪在后面,身子微微颤抖的婢女身上。 “锦绣!”林夫人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那婢女,面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快步走上前,一手抓起锦绣的头发,另一手冲着她白皙的脸颊扇了过去,“你个贱人,你说,小姐被你弄哪里去了?” 锦绣痛呼一声,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一下来,她哭哭啼啼的道:“夫人饶命啊……” 眼见林夫人对着锦绣又抓又打,形象全无。林老爷一看这完全不像话啊,赶紧让人拦下林夫人,又把其他人打发出去,唯独留下锦绣一人。 “夫人啊……现在找到咱们女儿才是要紧事,你让那丫头把话说清楚。”林老爷按着气急败坏的林夫人,让她坐在椅子上,又指着披头散发,脸颊红肿的锦绣怒道,“咱府里向来不兴打杀奴才,今儿个老爷我也不怕为你破这个例。莲儿是我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向来疼宠有加,今日这事,老爷我活了这把年纪,就愣没见过,做奴才的还能把主子弄丢了。” 锦绣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泣道:“老爷、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只是求老爷和夫人先听奴婢把话说完,之后要打要杀奴婢绝无二言。” 林夫人冷哼一声,走过去踹了一脚那婢女,厉声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现在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夫人唉……”林老爷无奈的摇摇头,方才听锦绣一言,琢磨一下觉得可能有什么内情,“夫人啊,咱先听听那丫头的辩解,说不得有什么线索不是。这丫头人都在咱们这里,之后是死是活还不是你我二人说了算。” 林夫人气得一甩衣袖,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还不快如实说来!” 锦绣抹了把眼泪,重新跪好,“老爷、夫人容禀,昨天奴婢跟着小姐一道进宫同婕妤娘娘请安,之后,娘娘身边的红雀姐姐亲自送小姐和奴婢出宫。只是我们刚出宫门,小姐就说还有些话相同娘娘说,便让奴婢先行回府,这事奴婢回府后禀告过夫人身边的管事姑姑的。” “你说的可是实话?”林夫人眼神冷厉的看向她。 “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事上说谎啊,奴婢回府后确实和安兰姑姑说过这事。”锦绣哭着磕头。 林夫人当下让人去把安兰找来,却被告知昨日下午安兰私下回家,据说是家中老母得了急症去了。 “什么?”林夫人楞了一下,看向前来回话的管家,就见那管家苦笑道:“这事儿来的突然,安兰姑姑家里人过来时就说了句家中母亲怕是不好了这一句话,当时安兰姑姑就晕过去了,后来缓过来,就央求奴才让她回去一趟,奴才想着安兰姑姑也是府里老人了,这事也是人之常情,就动了恻隐之心,私自放她回去,本来想着她今儿个一早能赶回来,可谁知道就出了这么个事。” 林老爷叹口气,“夫人,安兰这事先放一放。锦绣,我问你,你可知小姐有什么话要同娘娘说?” 锦绣细细一想,“小姐和娘娘说话都不让奴婢和其他宫女姐姐候着,奴婢在外面等小姐的时候,隐约听到小姐好像说过王妃,婚礼之类的话。” 林老爷和林夫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莫不是这孩子还不死心,还想着求娘娘恩典,嫁给六皇子。 “老爷,夫人!” 外面传来喧哗声,原来是府里的二管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二管家跑得大汗淋漓,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面上倒是带着一脸喜意。 林老爷心思一动,“可是有小姐的消息了?” 二管家说不上话,只能点点头,一旁的大管家反而一脸焦急,“哎呦,你倒是说啊,咱家小姐在哪儿啊?” “在……在……”二管家倒了半天的气,总算喘匀了,拍了下自己大腿,才道,“咱们小姐在郡王府呢。” “嗯?她去那里做什么?”林老爷疑惑道。 林夫人却等不及了,推了一把林老爷,“想那些干什么,赶紧把孩子接回来再说!” “对对对,赶紧的,管家,你亲自带人去把小姐接回来。”林老爷赶紧一指大管家交代道。 郡王府里,贺晚珺听说林府的管家来接他们家小姐,便了然的笑道:“林小姐,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想来令尊令堂还在家中等你,我便不好再留你了,承蒙林小姐不弃,日后若是有空闲,你我再叙前话可好?” 林芙蕖听闻家里派人来接她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害怕,却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继续赖在郡王府不走,只好磨磨蹭蹭的站起来,道了声打扰,往外走的时候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般一步一回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贺晚珺。 贺晚珺好笑的摇摇头,道了声,“我送送林小姐吧。” 同林芙蕖走到大门,就看见林府管家站在轿子前,焦急的原地绕来绕去,还不时的朝敞开的王府大门里张望。 “已经到门口,我便不再相送了,还请林小姐路上小心。”贺晚珺扫了一眼门外,见林府管家快步过来,一边笑着同贺晚珺请安,道了声请王妃安,一边拿眼睛瞟着林芙蕖,见她毫发无伤的站在那里,方才松了口气。 “今日在宫里初见林小姐,一见之下甚是喜爱,便私自邀请林小姐过府一叙,未能通知贵府上,还请林管家替我向贵家主解释一番。”贺晚珺三言两语的替林芙蕖遮掩一二。 林芙蕖感激的看向她,小声的道了声谢。 林府管家连连应是,请了自家家小姐上轿,又催着轿夫赶紧快快赶回林府。 见林府人离开后,贺晚珺让人关上大门,带着执书慢慢的往回走。 “小姐好像很喜欢林小姐?”执书扶着贺晚珺,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的问道。 贺晚珺笑了一下,“你是没见她在皇后宫里说的那些话,她那样的人一眼就能看得通透,天真烂漫,被人娇宠着长大的,有些娇蛮任性,不过到底是没什么心机,本性不坏而已。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不过有些羡慕她活得真实罢了。” “可是,小姐,您就不怕……”执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想把心里话说出来。 贺晚珺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没等她说完,就抬手阻止,“有些事不是怕不怕就不存在了,有些话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哪怕私下里也要背着才能提。更何况,她与王爷未必有什么首尾,她提起王爷的样子,只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作罢,倒也没什么其他感情。”随即又低声道,“她若同王爷真些什么,宫里那位婕妤娘娘怕不是会拼了命的让王爷娶了林小姐。” 执书若有所思。 “灵修还跪在那里?”贺晚珺突然想到,方才自己呵斥了灵修,又罚了她跪。 “让那丫头跪着清醒清醒吧,都惯坏了。”执书对灵修的某些举动非常不满。 贺晚珺摇摇头,“罢了,让她去房里等我,明日见了母亲后,让她留在母亲身边吧。” “小姐你……”执书一惊,这是不要灵修了么? 贺晚珺没在说话,眼见快走到汀兰雅院,只见一身玄色长衫的男子背对着她们,正同执画说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十二章 霍羽 执画带着兰浆、流光二女入了偏房,只见那二人进了房门后,目不斜视,只是把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后便同执画道了声谢。执画见二人无甚要事,余光又见芷荇急匆匆的走来,立在院外,显然是有什么事情,沉吟一番正要开口,只听二女之一的流光道:“执画姑娘,若有要事且自去忙,我们姐妹二人就在这屋内等候王妃娘娘传召。” 执画闻言,笑道:“实在是失礼,王妃娘娘见二位姑娘初来乍到,让我帮着打个下手,可是这会儿子有事要我去忙,到不如这样,我找个熟悉府里事务的丫头过来,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自然是好的,那就多谢执画姑娘了。”流光美目一转,唇角带笑的应道。 执画见状,笑着行了一礼出了房门,又唤来候在院外的一个丫鬟,嘱咐几句就让她前去侍候兰浆、流光二女。 芷荇见执画忙完眼前的活计,拉着她走向一旁,轻声在她耳边道了几句。执画闻言点头应了,又交代芷荇几句遂出了汀兰雅院。 今日一早,待贺晚珺离府后,见执书正忙着院内的一应琐事,执画便请了常二管家给她们姐妹三人介绍了王府内大致格局,又细细询问一番府内有何规矩。常二管家特别提到了王爷的书房以及居住的寒纪院不要擅入,府内其他地方并无不可去。执画几人闻言自是应下,又特意问道府里诸位管事分别住在何处,常二管家也一一给指出。 执画领了贺晚珺的吩咐,想了想常二管家曾言霍管家目前居住在王爷的书房,可又得知王爷的书房不得擅入,一时之间倒有些左右为难。 思虑再三,执画索性先去找常二管家,请他帮忙前去请霍管家过来。刚踏出院门,就见一着着玄色长衫男子在一片灼灼桃花中穿越而来。一阵风吹过携带漫天的粉色花瓣瞬间迷了执画的眼睛,执画惊呼一声,抬起手用袖子遮挡一二,等这阵风停下方才放下手,就见那玄衣男子已经来到眼前。 执画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有些微白,低头扫了一眼地面上的人影,才暗中吁了一口气。 一声低沉的轻笑声从头顶响起,“姑娘莫非以为在下是鬼吗?” 执画面上微红,已是明白自己误会了,抿了抿唇,福了一礼,道:“是奴婢失礼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此处乃是我家王妃居所,还请留步。” 玄衣男子莞尔一笑,看向汀兰雅院的眼睛微微一眯,眸间似有流光转过,“在下霍羽,想必姑娘就是王妃娘娘身边的侍女。” “见过霍管家,奴婢执画正是娘娘身边的丫鬟。”执画闻言抬起头,见面前男子头束青玉玄黑发冠,剑眉星目,一身箭袖玄衣,领边下摆滚着银线勾勒出不知名的花草纹路,身姿挺拔,立在那里仿佛如出了鞘的剑般,带着一丝冷冽,然而在他开口说话之时,又仿佛如冬日暖阳般,虽冷却隐藏着一丝柔和。 “方才娘娘吩咐奴婢请霍管家前来,还请霍管家随奴婢进院稍后片刻。”执画收回目光,曼声道。 “正如姑娘刚才所言,此乃王妃居所,霍羽一届外男还是在院外等候片刻才是。”霍羽此番言语中并未有不悦,反而满是理所应当之意。 “这……” “若姑娘为难,便在这里陪在下等候一二可好?”霍羽看向执画,见她点头,方又说道,“说起来,在下此番回京还是王爷亲自交代的。” “莫非霍管家并非只任府内管家一职?”执画闻言,眼珠一转心生打听之意。 “自然,王爷素日都在边境,这些年反而很少回京。北地也有一座王府,在下常年待在那边府里,这边一般还是由常春管理。”霍羽见她疑惑,便解释一二。 “常春?” “哦,就是常二管家。”霍羽面上一抹不自然一闪而过,因着执画注意力尚不在那里,反而并没注意。 “临行时,王爷交代在下,说是务必打听清楚王妃娘娘的喜好。”霍羽面带愁容,“在下一介男子,又是做下人的,怎么好打听主子的事情呢。” 执画噗嗤一笑,“霍管家,这有什么好为难的?”说着就指了指自己,那意思显然不言而明。 霍羽心领神会,抱拳道:“还请执画姑娘不吝赐教,指点在下一二才是。” 执画双手往后一背,笑言:“我家小姐倒也没什么特殊爱好,只是喜静罢了,平日也不过是看看书,练练琴而已。” 霍羽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不知王妃在衣食住行上有没有什么偏好?北地寒冷,入了冬经常大雪封山,冷风刺骨,一进一出之间,正可谓滴水成冰。” “这么冷?”执画大吃一惊,这完全超出她的想象,顿时面带愁容,显然是想起了贺晚珺那不甚健康的身子骨。 “可不是。”霍羽一脸严肃,旋即又低声问道,“听说王妃身体好像不太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北地的风雪。” 闻言,执画垂下眼睫,眸中疑惑一闪而逝,复而又笑道:“小姐毕竟是王妃,再怎么样,王爷也不会让我家小姐挨冷受冻吧。” 霍羽连连点头,“这倒是,北地虽冷,穿着那边特有的裘皮袄子也不会觉得冷了。” “所以说呀,这些都是不事情。”执画言笑晏晏,“别的不说,我家小姐这人特别好相处,也没有那些娇小姐的古怪脾气,吃的上面,小姐偏好清淡,其他就没什么了。” “哎呀,王妃真是好性子啊。”霍羽感叹道,“在下也接触过其他几位王爷的正妃,端得是很难伺候,以前曾听理亲王府的管家说,理亲王妃特别厉害,吃的用的稍有不顺心的地方,轻则打骂一番,重则……” 执画见他把话停在这里,赶紧催促几句。 “重则曾闹出人命。”霍羽悄声道。 执画闻言,面上一白,身子一抖,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一颗一颗的蹦了出来,她赶紧抱紧双臂,惊呼道:“不会吧?有这么严重?” “可不是。” “天哪,那我家小姐性子也太好了吧。”执画喃喃自语,显然无法接受。 “哎呀,主子性子好,咱们做下人的也安心不是。”霍羽反而劝慰她一番。 “谁说不是呢。”执画感叹一声,“还在侯府的时候,三小姐脾气就不算太好,也不过打骂几句下人罢了,倒也没听说过出过人命。” 贺晚珺带着执书回来,就见执画同一陌生男子站在院外,心下一转对那人的身份也猜出几分。她看了一眼执书,执书冲她一点头,快步上前,叫了一声执画。 执画应了一声,赶紧上前几步,屈膝一礼,“见过王妃,这位便是霍羽管家。” 霍羽闻言抱拳,微微躬身一礼,“霍羽见过王妃娘娘。” “霍管家不必多礼。”贺晚珺示意他不必多礼,“执画,为何不请霍管家进去?” “有道是男女大防,在下乃一介外男,无王妃亲传,不敢擅入。”霍羽倒是替执画解释一番,全然没看到身后执画对着贺晚珺一番比手画脚。 贺晚珺差点被执画逗笑,旋而面上一整,“霍管家此言差矣,晚珺不过是刚嫁入王府,霍管家乃是王爷身边的得力助手,多年来一直为王爷四处奔忙,想来王爷也会对霍管家礼让几分才是,更何况只是在汀兰雅院正厅略略小坐一番,又有什么人能乱说的?” 霍羽面露惊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倒是把贺晚珺等人吓了一跳。 “您这是何意?”贺晚珺倒退几步,“还不赶紧把霍管家扶起来。” “可是在下有什么差错?王妃此举真是折煞在下了。”霍羽见执书执画二女上来扶着他,便借力站了起来。 贺晚珺面露不解,疑惑的看着他,“霍管家是何意?晚珺若有事交代,您不进来,就等在院外,难不成让几个丫头来回跑着传话吗?这岂不是要累死她们?还是说王府有这规矩?” 霍羽闻言,面露讪讪,“可能是在下听差了,府里自然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 贺晚珺听后煞有介事的点头,“那还请霍管家进来在厅里略坐,我正好有些事想要询问一番,没得堵在院外不是。” “是是是,王妃先请。”霍羽测过身子,连连应道。 贺晚珺让执书带着霍羽先进了厅里,自己则带着执画、灵修二女回了卧房。 灵修一直低着头,默默掉眼泪,执画见状推了推她,见她泪眼朦胧,一脸可怜的看着执画。 执画刚想问一句出了什么事,就听见贺晚珺道了声让她去叫芷荇进来。 执画应下,转身出去找芷荇,独留灵修一人站在卧房中间。 贺晚珺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灵修抽噎声响起。 “小姐。”芷荇和执画进来,见此情状均是一脸疑惑。 “芷荇,你带灵修下去梳洗一下。”贺晚珺见灵修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有什么话晚些时候再说。” “是,小姐。”芷荇上前拉着灵修,灵修扭过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贺晚珺,咬了咬下唇,低垂着头同芷荇离开。 “唉……走吧,别让人久等。”贺晚珺站起来,看着灵修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带着执画向前厅走去。 “霍管家久等。”贺晚珺坐在椅子上个,又让人奉了茶,才继续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麻烦霍管家。” “王妃请说。”霍羽面上一肃,洗耳恭听。 “不日,我便启程前往北地,这府内众人尚且没有一一见过,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回来,府内多是靠着他们打理,我想着走之前怎么也要安排一番才是。” 霍羽沉吟片刻,道:“王妃此言甚是有理,府内大多事务都是靠常春打理,不如这样,待我同常春商议一番后再回禀王妃可否?” 贺晚珺心下微动,眼神闪了闪,“自然是好,您与常二管家均是府里老人,对府内各项事务也十分熟悉,如此便烦劳二位。” “不敢,分内之事,岂能说烦劳二字。”霍羽道了声告罪,又见贺晚珺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便退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十三章 夜谈 更漏声嘀嗒,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贺晚珺,她抬起头看向窗外,一轮残月已经上中天。 执书悄声走进来,拿起剪子修了修烛芯,原本暗淡的光线刹时明亮起来。 “已是几更了?”贺晚珺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衣,咋暖还寒之季,夜里到底还是有些冷。 “已是二更天了。”执书过来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见还是温热的,便倒了杯茶捧给贺晚珺,“小姐,灵修还在屋里哭呢,您打算拿她怎么办?” “还哭啊?也罢,叫她们都过来吧。”贺晚珺索性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桌前坐下。 执书出去领了执画三人回来,灵修走在后头,一直低着头,不住的抽噎着。 见状,贺晚珺无奈的冲她招手,“过来吧。” 灵修像受了惊的兔子般,战战兢兢的走近,唯唯诺诺的叫了声小姐。 贺晚珺叹口气,让芷荇拿了浸湿的帕子,亲自给她擦掉眼泪,笑声道:“都哭成花猫脸了,好啦,别再哭了,不然明天眼睛要种得睁不开了。” 灵修到底还是年纪小,猛然间遭到训斥甚至从没有过的罚跪,旋而又被温柔以待,突然哇的一声,扑倒在贺晚珺的膝头上大哭起来。 执书等人互相看了看,到底是有些无奈。 贺晚珺轻轻拍着灵修的肩头,等她哭够了便让人扶起她,见她平复了情绪,才道:“灵修,你跟着我也有三年了,九岁时是你娘亲自求了让你侍候在我身边。念你年小,早年也受过不少苦楚,便也对你纵容一二,却没想到竟然把你娇纵得不像样子。” 贺晚珺见灵修抿着唇,手指不安的搅动着,“你随我入了王府,一言一行均是代表我的意思。当初在侯府里,我向来不出院子,不理外事,屋里的姑姑婢女也都亲切随和,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明白你不过是天真烂漫,性子直,有时候说话有口无心罢了。没曾想在外人面前,你仍然是这个样子。我且问你,离府前,清慈姑姑可否仔细叮嘱过你,今后一言一行当芷荇为例,三思而后行?” 灵修嘴唇嗫嚅几下,看了看站在她身边,温和对她笑的芷荇,小声道:“嘱咐过的。” “既然如此,今日你为何当着林小姐的面,不顾执书的阻止依旧脱口而出那些话?” “我只是替小姐委屈,她凭什么那样说小姐?”灵修急急分辨道。 贺晚珺叹了口气,“我自是知道你护着我的心意,执书、执画和芷荇也明白,但是外人并不明白的。” “我……”灵修哑口无言,好像有些明白贺晚珺的意思,却仍旧糊里糊涂。 “灵修,外人不了解你,只会认为你的话就是小姐的意思。今日你说出的那些话,在有心人耳里便是对林府、林婕妤不满。”执书拉过她的手,轻声给她解释一番。 灵修有些慌了,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林小姐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如何会对林府和林婕妤不满。我只是觉得林小姐说咱们小姐不配嫁给王爷这句话有些过分了。” “配与不配,嫁给王爷的是小姐,而不是那林小姐,也幸亏小姐反应快,拦了你一下,不然恐怕真得罪了林小姐和她身后的那些人。”执书拉着她的手,细细替她理了理其中的关系。 见灵修似乎明白过来,贺晚珺道:“原本见你家中生活也有些改善,便想着让你留在我母亲身边,过两年放你出府罢了。只不过桃灼有自己的心思,不适合再跟着我。我入了王府,身边除了你们四人,便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在这里总要谨言慎行才是。也罢,到底你年纪还小,我也不愿太过拘束你,明日去侯府见过母亲后,我便禀了母亲,留你在她身边,过两年放你出府也好,到底全了我们一番主仆情谊。” 灵修听了这话,懵懂的看着贺晚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复又听贺晚珺道,“芷荇,你带灵修下去休息吧。” 芷荇应下,叹息一声,摇着头,带着灵修出了房门。 回了休息的地方,芷荇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灵修的额头,恨声道:“跟着小姐有什么不好,你老老实实认个错,求一求小姐,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吗?现在反而倒好,明日小姐肯定把你留在夫人身边,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灵修坐在床边,低着头,手里揪着被角,半响才开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呀?”芷荇坐在她身边追问道。 “我……我想我娘……”灵修抬头看着她,一双大眼睛清澈而懵懂。 听了这话,芷荇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帮她收拾包裹。 “小姐,灵修那里您真的放她离开?”执画见二人离开后随即问道。 贺晚珺点点头,“这事是我想得不周全,当初我也只是问了灵修的娘,是否愿意让她跟我离开,却忘记问了她的意愿。那丫头和你们不同,她娘当初是迫于生计不得不把她卖入侯府,正好赶上母亲替我挑选婢女,见她模样不错,说话做事还算机灵,就做主收了。又见她年纪小,便允了她每半月可以回去见见家人。过几日我们就要启程前往边境,灵修估计想到这事有些不安,又想到要很久不能见到她娘,做事也就是失了分寸。” 执书和执画面面相觑,皆叹道不知竟有这种原由在内。 “你们和她接触不久,哪里能想得那么深。”贺晚珺无奈笑了笑。 “这么一来,小姐身边人手就不够了。”执画一想到这里就开始发愁。 “慢慢寻摸吧,这么多事哪能只靠你们几人。”贺晚珺对这事倒也看得很开,不怎么介意。 “小姐,那桃灼是怎么回事?听您的意思,那丫头似乎有二心,放在夫人身边可是妥当?”执书眉头一皱,有些担心那桃灼似乎会对苏芸不利。 “她呀,怕是心大了,原先在侯府就和贺珣有些不清不楚的。” “小少爷?”执画惊呼一声,“小少爷才多大?” “十三岁也不算小了。”执书哼了一声,见怪不怪道,“小少爷早就和大夫人身边的夏荷勾搭在一起了,多个桃灼也不奇怪,只是奴婢真没想到,桃灼竟有这个心思。” “无非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贺晚珺顺了顺垂在胸前的乌黑发丝,“跟着我能有什么出路,贺珣是侯府世子,将来如无意外护国候的爵位也是他的,桃灼跟了他说不得还能混个姨娘做做。” 执书摇摇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那夫人留她想必是有用处了。” “母亲聪慧,自然有她的深意。”贺晚珺不甚在意,“对了,你们对那位霍管家怎么看?” 执书和执画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霍管家演过了!” 贺晚珺若有所思的点头,“我觉得也是,能入府表明他确实是府里的人,听他提起常二管家,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想来他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可是,假如他不是霍管家,那他是何人,顶替霍管家的身份有有何目的?”执画对此很不解。 贺晚珺缓缓的摇摇头,她心中有个模糊的想法,但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主仆三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见夜深了便也歇息下来。 王府书房内,霍羽被常二管家和齐副将架着坐在椅子上,一旁的清溪姑姑接过杏儿递过来的活络膏,又挽起霍羽的裤腿,见上面一片青紫,心疼坏了,嘴里埋怨道:“这可真是,您跪那么瓷实做什么?” “哎呦喂,我的姑姑哎,我好歹也是个武将,这真心不碍事,搓两下就好了。”霍羽缩着腿,想要挣开常二管家和齐副将的钳制,又见杏儿一边偷笑,一边歪头瞅着他们,旋即瞪了一眼,“还不赶紧休息去,小孩子家家的,跟着熬什么夜啊。”说着又拽了把齐副将,“赶紧管管你妹妹,越来越皮了。” 杏儿闻言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关哥哥什么事情呀。”见她哥冲她挤眉弄眼的,冷哼一声,“我这就回去睡觉。”说着转身就走了。 “嘿!这丫头也太没礼貌了,爷,您恕罪,回头我好好教训她。”齐副将忙不迭的告罪。 霍羽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刚要说话,就感到腿上传来一阵疼痛,不由得哎呦一声呻吟出声。 扶着他的常二管家和齐副将见状差点笑出声,为了霍羽的面子,只好忍住笑意。 “哎呦,姑姑唉,您这劲儿怎么还这么大唉。”霍羽叹了口气,见清溪姑姑放下手后,才说道。 “劲儿大才能揉开,行了,这就没问题了。”清溪姑姑站起身子,用帕子净了净手。 霍羽无语的摇摇头,站起来,转头指了指已经憋笑憋的浑身颤抖的两人,“你俩,羊癫疯了不成?还笑!” 常二管家和齐副将实在忍不住了,冲着霍羽抱拳,躬身一礼,哈哈大笑的推门跑了出去。 “这都什么人啊。”霍羽无语问天,随即面上一整,满脸正经的看着清溪姑姑,“姑姑,您觉得王妃此人如何?” 清溪姑姑沉吟半晌,才道:“聪慧有余,只是到底还欠些手腕。” “哦?怎么说?” “今日入宫,奴婢观察王妃一番举止,说起来,确实是进退有度,只是同贵人们交谈,言语间还是不够严谨,您也知道,宫里那些主子哪个不是精明有加,别说皇后和贵妃,就是平时不争不抢的李贤妃心机手段也少不了,这也多亏唐昭容帮忙打岔一二,不然那林婕妤怕是要咬上王妃不可。” “林婕妤么?”霍羽沉思一番,“自从父皇拒绝把林婕妤的侄女指给我为正妃开始,林婕妤就已经对我恨之入骨,更何况,我的存在对于五哥来说也是绊脚石。现在她恐怕对我欲除之而后快。” “姑姑,王妃那里这几天麻烦你多和她说说宫里的事情,此外,还烦请您此次跟着前往北地。” “那府里?”清溪姑姑有些踟蹰,郡王府虽说平日在一干权贵中不甚打眼,但是内里处理的事情也不算少,外事尚且有常二管家,内事还是要靠清溪姑姑这个宫里出来的老人来统筹兼顾。 霍羽站起来踱了几步,“您姐姐可从护国侯府里出来了?” “这是自然,王妃出嫁当天,我那姐姐就辞了护国候夫人和苏夫人离了侯府,现在正居住在城外那处小院子里。” “您和清慈姑姑一直是跟着我母妃的人,后来也是看顾着我长大,您二位是我最信任不过的。”霍羽目光诚恳的看着清溪姑姑,“这次姑姑随我们一同前往北地,还烦请清慈姑姑坐镇府中。” 清溪姑姑琢磨半晌,道:“姐姐毕竟刚从侯府出来,突然间在王府里露面显然不太合适。” 霍羽闻言也有些挠头,这带兵打仗他擅长,处理这些杂事反而格外苦手。 清溪姑姑见他愁的快要挠头了,便笑道:“瞧主子头疼的样子,我想了一下,倒不如这样吧。” “您说。” “先让常春把府里各处安插的钉子筛一筛,等筛得差不多,再让姐姐坐镇府中,也好有个由头说是府中人手不足,恰巧又寻到宫中出来的老人,于是聘过来调教新人。”清溪姑姑边思考边道,“姐姐出宫比较早,长相也较之早年变化很大,就算突然出现在府里,有心人也查不出她的身份。如今宫里还记得姚美人娘娘身边几个婢女的人基本已经不在了,就算还有那么零星几个,只要姐姐注意一些,便也无事。” 一提到生母,霍羽的情绪就有些低沉。 清溪姑姑见状劝慰几句,见他稍有好转,又引着说了几件最近京中发生的事情才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十四章 回门 天刚亮,苏芸就早早起来梳妆。护国候一早离开芸香院时,说是在大夫人处摆饭,见过王妃后便有要事离府。 苏芸闻言倒也不甚在意,反而跟在她身边的桃灼嘴里嘀嘀咕咕,似有些不满之意。执棋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妹妹再说些什么?” 桃灼抿抿唇,见苏芸只是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并未看她,只是尴尬的向执棋道了句没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桃灼十分惧怕执棋,只要执棋目光扫向她,就会让她觉得自己好似被看透一般。之前跟在贺晚珺身边时,贺晚珺足不出户,对身边人管束并不严苛,尚且还会私下里找时间去见贺珣,这几日跟在苏夫人身边,仿佛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似的。然而,她观察几次,并没有发现何人盯着她,倒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就连昨夜偷偷同贺珣私会也有几分心不在焉的。 “夫人,侯爷的玉佩落在这里了。”执棋收拾床铺的时候,发现角落里遗留了一枚青色玉佩。 苏芸闻言回头,余光瞥向有些不安分的桃灼,轻声道:“这会儿侯爷应该已经到了大夫人那里,找个人送过去吧。” “是。”执棋应了一声,正准备迈出门,看到桃灼欲言又止的样子,收回步子回身,“夫人,不如就让桃灼送去可好?” 苏芸看了执棋一眼,笑着道:“你就偷懒吧,也好,桃灼,也让你这执棋姐姐躲躲懒,你且辛苦跑一趟。” 桃灼闻言娇笑,“执棋姐姐一大早忙里忙外,甚是辛苦,奴婢年小,本应多多替夫人跑腿才是。”说着接过执棋递过来的玉佩,转身迫不及待的出了门。 执棋见状冷哼一声,“夫人,这丫头留在身边做什么?平白添堵。” 苏芸莞尔一笑,“有些人啊,利用好了就是把好武器,不但不会伤到自己,而且还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执棋闻言若有所思,“夫人的意思是……” 苏芸伸出食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对了,珺儿几时能到?” “方才正要同夫人讲呢,早上大门那里传话过来说,小姐已经从王府启程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到的。” “哎呦,那时间可不多了。快帮我看看,还有哪里需要理一理?”苏芸闻言紧张起来,催了执棋几下。 执棋一边应下,一边上下打量,见她妆容精致,衣裳合体,遂笑着道:“夫人一切都好,您只要坐在那里,等小姐过来拜见您就好。” 苏芸一声叹息“我这心啊,自打珺儿出嫁,就一直空落落的,今儿个见了一回,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何年月了。” 执棋闻言也有些伤感,旋即又安慰苏芸,“夫人何必伤心,奴婢听说郡王爷每年都要回京面圣,到时候小姐一同返京,夫人不就能见到小姐了?” “你这丫头想的倒挺好,王爷回京也不一定要带着珺儿,我呀,只希望趁着王爷回京之时,能听到珺儿的只言片语也就满足了。”苏芸无奈的笑着摇头,“好了,不说这话了,你让人去门口看着,珺儿若是来了,便派人告我一声。” 执棋应下,转身出去。 苏芸有些发怔的坐在软椅上,初生的日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原本应是蓬勃的朝气,竟隐隐约约的透着一丝暮气。 贺晚珺用了早膳便从王府出来,临行前,清溪姑姑带着几个丫头小子,捧着托盘,抬着箱子过来。 贺晚珺疑惑的看向清溪姑姑,只见清溪姑姑笑着解释道:“本应是王爷陪同王妃一道回门,只是如今王爷尚且身在边境,只能让人备下些礼物,待王妃回门之日,送给护国候府以及王妃的母亲。” “外面那两个红漆木箱是给护国候以及护国候夫人的,这些小匣子里面,是王爷亲自挑选边境特有的白玉制成的首饰,是送给苏夫人的,还请王妃替王爷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清溪姑姑指着外面的四个小厮抬着的箱子和面前几个木匣里面放着的首饰说。 贺晚珺闻言倒是有些感动,“王爷有心了,晚珺替侯府及母亲谢过王爷。” “王妃娘娘这话,将来见到王爷再说也不迟的。”清溪姑姑笑着打趣一句,“时候不早了,马车已经备好。” “麻烦姑姑了。”贺晚珺笑着道谢,又叫了四名婢女接过木匣同她一道离开。 侯府内,护国候贺腾同大夫人及两个儿女用过早膳,便迫不及待的去了正厅。大夫人许氏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冷嗤一声,便让人把贺晚琪送了回去,又叫人把贺珣送到先生那里,见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才逸逸然带着婢女前去正厅。 “春华,你让人去看看,这晚珺现在到哪里了?”许夫人带着春华、秋月两个婢女从花园穿过。 春华应了一声,向前走几步,左右看了看,随即招来一个跑腿的小丫头吩咐了几句,见她离开,便也快步跟上许夫人一行。 春华口拙,不善言辞,一路上就听那秋月舌灿莲花般好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捧得许夫人眉开眼笑的,之前见护国候那般举动的不悦便也散了。 入了正厅,见护国候坐在正位上侧着身子正在同管家说话,许夫人隐隐约约听到他们提到雀呀羽的,什么歌舞之类的,只当是护国候有应酬,便没甚在意,哪知后来想起来就追悔莫及。 “侯爷,夫人,郡王妃到了。”侯府的二管家从门外跑进来,笑着说道。 “哦?来了?”侯爷坐直身子,“快请进来。” 二管家应了,出去迎了贺晚珺一行进来。 贺晚珺迈入正厅,抬眼没见到苏芸的身影,心中有些伤感,面上仍旧带笑,屈膝一礼,道:“见过父亲,大夫人。” 护国候还想摆着架子,哪知许夫人压根不给他这个面子,“该是我同侯爷向王妃请安才是,还请王妃上座。” 贺晚珺口中道着不敢,只是坐在许夫人下首。 护国候见状也不端着,同贺晚珺叙了几句话,又道还有事情,便离开了。 贺晚珺倒也不恼,笑着同许夫人说了一会子话,又让人把礼物抬进来。 许夫人见那两箱子礼物,十分满意,又略略嘱咐贺晚珺几句,放她去见苏芸。 芸香院内,有一位穿着浅青色衣裙的女子正和苏芸说话。贺晚珺刚踏入房门,见那女子听到声音回头,惊喜的叫了声,“姜姨。” 那女子便是苏芸昔日的大丫鬟执琴,早几年就出了府,就说嫁给一位姓万的男子,时不时的也会带些吃食玩物来看望苏芸和贺晚珺。 “早听说小姐的婚事,可惜之前一直在外地,无缘送小姐出阁,还好算了着日子赶回来,好险没错过小姐回门。”姜琴笑着站起来,拉过贺晚珺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气色不错也就放心了。 贺晚珺见了姜琴甚是开心,复而扭头见苏芸穿着一身浅紫色织锦兰草绣花袄,配着素色百褶裙,望向她的目光慈和,精神气质依旧和往日无二便也放心了。 她向前走了两步,跪在地上,向苏芸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娘,珺儿回来了。” 苏芸眼角带泪,上前揽着她,泣声道:“娘的珺儿啊……” 姜琴和几个丫鬟见状均眼角含泪,背过身不忍再看。 好一会儿,姜琴转身走上前,“夫人,地上凉,先让小姐起来吧。” “对,对!”苏芸反应过来,赶紧扶起贺晚珺,“快去倒杯热茶来。” 拉着贺晚珺进了屋子,二人坐在桌边,“你们且自去吧,我们娘俩说会儿子贴心话。” “好好好。”姜琴笑着应道,“我先带她们下去。” 见人都退了下去,苏芸拉着贺晚珺的手,有些相顾无言。倒是贺晚珺目光扫到方才放在桌子上的几个木匣子后回过神来。 “娘,这是王爷让人备下的礼物,您看看,喜不喜欢。”说着,把木匣打开,呈在苏芸眼前。 苏芸笑着应了声,“娘看看。”目光转向木匣,里面均是白玉制成的首饰,略略拿眼一扫,苏芸发觉这些首饰成色上佳,有几样甚至比宫里贵人用的都好。 苏芸目光微闪,心中暗自思量一番。抬头见贺晚珺支着下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顿时有些好笑,“傻丫头,看什么呢?” “娘好看。”贺晚珺笑眯眯的回道,“娘,这些首饰如何?我刚看到的时候,就知道您肯定会喜欢。” “确实不错,王爷有心了。”苏芸合上匣子,“珺儿,来日见到王爷,替娘向王爷道声谢。” “那是自然。娘,今日您怎么没去前厅呢?是不是大夫人不让您去?”贺晚珺皱着眉头,面上露出些许不悦。 苏芸拍了下她的额头,“表情收一收,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样。” “娘……” “行啦,不是你想的那样。”苏芸拉着她的手,“是娘不想去,自从陛下封我为四品恭人,府里上下对我倒也多几分尊重,大夫人那里虽然依着规矩抬了我做侧夫人,便也就没再为难过娘。今日不过是娘不想去罢了,在这里等着我的珺儿难道不好吗?”苏芸嘴角含笑的说道。 贺晚珺依旧有些不放心,“娘,您说的是真的?没骗女儿?” 苏芸见她仍旧怀疑,无奈道:“你还信不过娘?娘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在府里这么多年,只有娘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没有人能强迫娘。” “这倒是。”对于这点,贺晚珺完全赞同,听了苏芸这么说,也就放心下来。 母女俩又亲亲热热的说些体己话,说着说着,便提到之前进宫的那些事。苏芸听她描述,原先有些悬着的心暂且落了下来,复而又听她说孟贵妃赏了连个侍妾下来,便嗤笑一声。 “娘?”贺晚珺一脸疑惑。 苏芸摆摆手,“没什么,那孟贵妃面上说是赏你做了婢女,实际上还不是提醒你,这两人依旧是侍妾的身份。” “女儿明白。”贺晚珺虽说有些不悦,倒也是不太在乎,“此次启程去北地,女儿自会带着那二人,至于之后如何处置,便看王爷的意思。” “你这话?”苏芸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贺晚珺温婉一笑,“若是王爷毫无芥蒂的收下那二人,从今往后,人前人后女儿只当他是王爷,不再有其他。若是他另做安排,女儿便想试着和他相处。说到底,女儿不想只要一个华而不实的婚姻。” 苏芸沉默半晌,叹了声,“罢了,罢了,娘早就想到你那样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接受这桩婚事。也罢,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做娘的也只好放手了。” “娘……”贺晚珺低声叫了一声,“女儿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苏芸慈爱的摸着她的发髻,“珺儿一直都是娘的骄傲,怎么会让娘失望呢。你这样的性子倒也好,只是有句话娘要嘱咐你。” “您说。” “人心难测。揣摩人心太累,与其为了别人改变自己,倒不如你去改变对方。”苏芸轻声说道,“男人也罢。女人也好,关键你要掌握他们的心思,适当的给对方一些无伤大雅的把柄反而更有利于拉近彼此的关系。” 贺晚珺若有所思,缓缓的点了点头。 “好了,如今娘也没什么可以教给你了,以后娘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遇到事记得千万不能慌,你若能冷静,便能发现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苏芸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十五章 别离 贺晚珺又同苏芸叙了会儿子话,渐渐谈到之前侍候贺晚珺的清慈姑姑已经辞了工事离府。 “之前听娘说,姑姑家中人来接她回去颐养,不知如今姑姑可好?”贺晚珺一边打探清慈的事情,一边琢磨清慈、清溪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苏芸有些讶异,“前些日子,清慈过来请辞的时候,执棋在外门偶然见过她的家人,来的是一个半大的小子,说是清慈的侄儿。” 贺晚珺若有所思,“娘,您听说过一个名字为清溪的女子吗?年纪与清慈姑姑相当,眉目间有几分相似之处。” 苏芸沉吟半晌,依稀记得曾经好似见过一对长相难得不是相似的双胞胎姐妹,做妹妹的那个好像名字里有个“溪”字。 “娘让人查查吧。”苏芸留个心眼,想着之后叫了姜琴,让她找人去查一下。 贺晚珺点头,又想起在宫里见过名为辛夷的宫女,“娘,姜姨可有姐妹?” “有一个妹妹,可惜十几年前失散了。”这事苏芸倒是知晓。 “女儿在宫里见过一位宫女,名辛夷,是孟贵妃身边的婢女。”贺晚珺解释道,“那宫女长得与姜姨十分相像,只是年纪要比姜姨小一些,看着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姜姨的妹妹比她小五岁,姐妹两长相都随了她们母亲,长得有七八分相似。”苏芸闻言倒是有些惊讶,“听你这么一说,年纪上倒也对得上。只不过宫里的人……怕只怕是人有相似。” “女儿从孟贵妃宫里出来,这位辛夷宫女一路相送,言语间对女儿很是照顾,又给女儿讲了很多宫里的避讳。”贺晚珺倒是觉得那位辛夷宫女眸中清亮,言行举止很是正派,不像是有什么阴诡之心。 苏芸听后觉得也是奇怪,珺儿聪慧,识人这方面她还是信得过的,只是皇宫后庭到底不是一般之地,那里面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也是心思玲珑百转,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过几日你便要启程前往北地,这些琐事也别多费心思,有些事自有娘来做。”苏芸温言道。 一听说几日后的事情,贺晚珺兴致就不太高,她托着腮,叹口气,“娘平白说这些做什么。” “小孩子家家的,好生叹什么气。”苏芸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左右躲不过的事,现在多想想,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哎呀,我的娘亲呀,女儿难得回来一趟,您就别提这些恼人的事情了。”贺晚珺晃着苏芸的手臂,不依的撒娇。 苏芸无奈笑着拍拍她,“好好好,快别晃了,娘不提这事可好。” 母女二人又絮絮些体己话,才叫了众人进来。 姜琴带着众女过来,桃灼跟在后面,拉着灵修问这问那的。灵修昨日才挨了训斥,到底晓得规矩,捡着不甚要紧的事情同她说了,听得桃灼低声惊呼,满满都是羡慕。 贺晚珺见状同苏芸相视而笑,眼中均闪过相同的意味深长。 “夫人,时候不早了,是否摆饭?”执棋看了眼天色,见已是晌午,又见大夫人处并未让人过去传膳,便问道。 “去传吧,也派人同大夫人说一声,王妃的午膳在这里用了。”苏芸闻言吩咐几句。 “王妃与侧夫人可在屋内?”屋外传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女声。 “在呢。”执棋扬声应了,出来一看,原来是大夫人身边的婢女夏荷,“夏荷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大夫人有事要交代?” 夏荷见执棋迎出来,笑道:‘“正是替大夫人前来传话的。” 执棋领了夏荷进屋,夏荷见了苏芸和贺晚珺便福了一福,口中道着见过王妃。 贺晚珺笑言她不必多礼,又问了是何事。 “大夫人说王妃不日将要远行,想来和苏夫人有不少话要说,特意备了些膳食让奴婢送来,让您放心在苏夫人这里,不必顾及那些虚礼。”夏荷笑盈盈的解释,又让人把置备的饭菜端了进来。 “多谢大夫人体谅,还请夏荷姑娘替我谢过大夫人。”贺晚珺站起来,褪下腕间的翠玉镯子放到夏荷手中。 夏荷见状嘴角一眼,眼尾都带着笑意,“多谢王妃赏赐,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贺晚珺笑着点头,见执棋正要送夏荷离开,又听她说,“执棋姐姐留步,让桃灼妹妹送我出去就好。” 执棋一听,“哟,那我可就能躲躲懒了,就麻烦桃灼妹妹送一送夏荷妹妹了。” 桃灼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见众人都看着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上前同夏荷一道出了屋子。 屋内众人见此自有一番思量。 苏芸让人又添了一些菜品,“今儿个不讲那些虚礼,都坐下一起吃。” 众女道了谢,围着桌子坐在一起吃吃笑笑的好不快活。 桃灼把夏荷送出院子,正转身回去,却被她拉住。 夏荷打发了其他人,拽着桃灼走到一处不甚显眼的角落。 桃灼不解其意,但是见夏荷看她的眼神十分阴鸷,不禁有些害怕。 夏荷仔仔细细的打量她一番,冷哼一声,“倒也是有几分姿色,也难怪能勾了男人的魂。”说着,抓着桃灼的手,狠狠的拧了几把。 桃灼痛呼出声,眼泪不由自主的沁出眼角,“妹妹不明白姐姐说的什么,不知妹妹哪里得罪了姐姐。” 夏荷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见远处似乎有人影晃动,心知不好再继续下去,遂在桃灼耳边气声道:“谁和你姐姐妹妹的,你给我听好,今后离少爷远一点,若是再让我发现你粘着少爷,别怪我让你在这府里消失。” 耳边响起的声音令桃灼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抬头见夏荷头也不回的走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撩起袖子,低头见手臂上青紫一片,低垂的眼睛布满阴霾。 用过午膳,贺晚珺叫过灵修,“娘,灵修女儿就留在您身边吧。这丫头到底年纪小,离不得她娘,不如留在娘身边,过两年放她出府好了。” 苏芸看了一眼有些局促不安的灵修,沉吟片刻,“也好,倒也不用过两年。灵修的契书在我这里,本想着今日连同执书、执画和芷荇三人的契书一起给你,这到方便我了。我这里也不缺伺候人的,明日我让灵修娘过来领人,” 灵修脸色一白,面上有些惶恐,心里突然忐忑不安,明明可以回去见她娘,也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一股后悔之意。 贺晚珺见苏芸已有决断,也不再多话,拉着姜琴细细的问着她这次又走了哪些地方。 姜琴挑了些好玩的事情同她说了,听得贺晚珺一阵向往。 “过几日小姐自然能见到京外的风光。”姜琴见贺晚珺一脸神往,好笑道。 贺晚珺笑着摇头,“哪是您说的这么好,我这身份放在那里,到哪里都不如您来得自由自在。” “话不是这么说的。”姜琴正色道,“小姐要是总介意身份,觉得身份是个束缚,自然到哪里都不得快活。” “听听,这人出去见了些子人和事就变得会说话了啊。”执棋打趣道,“琴姐当初还在府里的时候,那叫一个锯嘴葫芦,跟她说十句,也就回你一句,那还是看在夫人面子上。” “哎呀,你这妮子竟然揭我的短啊,还不许人当初口笨腮拙的。”姜琴笑着作势就要打执棋的嘴。 执棋站起来躲在苏芸的身后,冲着姜琴做了个鬼脸,逗得众人娇笑连连。 几人笑了一会儿,就听姜琴继续说道,“小姐也别嫌姜姨唠叨,您呀,对着外人您就端着自己王妃的身份,那是矜持,到了自己这里,管那身份做什么,是能当饭吃啊,还是能当水喝啊。” “你姜姨这话虽然糙,但是理就是这么个理,到了哪里也别拘着自己。”苏芸听后,笑着同贺晚珺道,“你自幼聪慧,见识也不比寻常男子差,多的话,娘也不再说了,只望我女儿今后事事顺心就好。” 听了这话,贺晚珺眼泪流了下来,扑倒苏芸怀里无声哭泣。 苏芸见她哭得伤心,也泪流满面,却也劝着贺晚珺。 屋内其他人见状也不有自主的红了眼圈,见二人哭的有些止不住,纷纷上前劝说,又拧了帕子敷在眼上,怕是一会儿出门不能见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了泪。执棋、执书取过帕子替二人净了面,重新补了些胭脂水粉。 看看时辰也不早了,苏芸心知贺晚珺不能再留下来了。拉着贺晚珺的手,到底又细细叮嘱一番,见她一一应了才罢休。 贺晚珺跪在地上,向苏芸行了三跪九叩大礼,道了声娘亲保重,就在执书执画的搀扶下离开。 苏芸送她们出了院子,直到看不到贺晚珺的背影才郁郁寡欢的转身回去。姜琴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又陪了苏芸一会儿就离开侯府。 贺晚珺辞别许夫人后,上了马车,靠在软椅上,神色恹恹,回了王府便发起了高烧,直到后半夜才退了烧。 贺晚珺昏昏沉沉之间,感到有人坐在她的床边,一只温凉的大手拂过她的额头,竟让她觉得舒服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十六章 说仆 这次病势虽说来得凶猛,但退得也快,吃了两副汤药便也好的七七八八。 “若不是这次生病,奴婢们都不知道小姐竟然郁结在胸。不过太医也说了,小姐这次生病倒也是好事,那些不好的都散发出来,以后身体就越来越好了。”芷荇替贺晚珺挽着发髻。 贺晚珺看着镜子里芷荇利落的动作,“这几日夜里一直都是你们守着?” “这是自然。”芷荇应道,“让别人来奴婢们也不放心。奴婢和执书、执画二位姐姐轮流守着小姐,就连汤药也是奴婢三人盯着熬的。” 贺晚珺觉得可能是自己昏沉之中的错觉,也就没放在心上,“也是辛苦你们了,且去休息吧,叫别人过来服侍就好。” “那怎么行啊。”执书捧着一盏燕窝羹进来,“别人哪有我们了解小姐的喜好?况且小姐病才刚好,正是需要细心休养才是。” 贺晚珺莞尔,“不妨事,你们且去休息,我就在窗下坐坐,更何况,倘若不给别人些机会,又怎么能知道,这院子里哪些人可用,哪些又需要提防呢?” “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吧。”执书有些踟蹰。 贺晚珺笑着道了声无妨,见她们还是不放心,半是哄劝半是威胁的让她们三人下去休息。 贺晚珺靠坐在窗下的花梨蝠纹软塌上,身上盖着薄棉芙蓉并蒂缎面红色锦被出神的望着窗外。 窗外风光正好,三月莺时,汀兰雅院背靠着王府的小花园,园里春花竞妍,有几株调皮的杏花枝丫探入窗户,大概是哪个花匠忘记修剪,任由那枝丫肆意生长,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院外一片寂静,贺晚珺在融融春光中也有些困倦。当她正要入眠之时,听到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贺晚珺心里一动,只听: “流光,你说王妃是何意?咱们进了王府这几天,也不见王妃招咱俩前去。还有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奉了谁的命令,咱们姐妹二人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害得我们到现在也没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 “兰浆,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你呀,就是太小心谨慎了,这会儿哪会有人。”兰浆毫不在意。 “还是要谨慎些,你也知道主子交代下来的事情有多要紧,要是办砸了,你我二人的性命恐怕不保。”流光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让兰浆感到心里一寒。 贺晚珺心道果然,孟贵妃让这二女入府还真是有所图,只是所图为何?贺晚珺聚精会神,想要听出个什么,却发现比起兰浆,那流光果然更为谨慎,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贺晚珺隐约听到她们提起边境、地图之类的词语,待要仔细听,那二人已经走远。 贺晚珺眉头微蹙,徒自思量一番,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看了看时辰,也快到晌午,索性下了软塌,理了理身上披着的锦帛,扬声喊道:“夏儿、秋儿。” 两个丫头在门外应了声,跑进来,福了一福,“奴婢见过王妃。” “偏殿那里是谁在伺候?”贺晚珺语气淡淡,却上下打量夏、秋二女。 夏儿年纪大一些,身姿纤细,肤色略深但眉目深邃,一眼看去倒有些异域风情。秋儿年纪较小,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笑眼弯眉,让人一看就觉得喜庆。 “回王妃,这几日是春儿姐姐在偏殿伺候。”秋儿性子活泼,抢着回了话。 贺晚珺见那夏儿很是沉得住气,见被抢了话也不急不躁,只是恭敬的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秋儿,你去偏殿请二位姑娘前来。” 秋儿领了命,瞥了一眼夏儿转身出去。 夏儿好似没看到她眼中的得意和挑衅,依旧静静立在一边。 贺晚珺坐在桌边没有说话,屋内一时之间有些安静。不大一会儿,门外响起了碎碎的脚步声。 秋儿带着兰浆、流光走进来,春儿就默不作声的缀在后面。 说起来,贺晚珺还是第一次见到春儿。那丫头样貌并不出众,举止倒是十分沉稳,依着刚才听来的话,想必这丫头做事缜密,行事自有一番规矩。 “奴婢流光、兰浆见过王妃,王妃吉祥。”流光、兰浆二女,甫一进门就按着规矩行礼,倒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贺晚珺上前亲自扶起那二人,柔声笑道:“两位妹妹请起。”邀了她二人坐在椅子上,“原是我的不是,两位妹妹初来王府,本应请妹妹们前来一叙,怎奈事务繁杂,竟屡次错失机会。” “王妃言重了,奴婢惶恐。原应奴婢们前来请安,却不知府里规矩,怕冲撞了王妃。”兰浆显然是以流光为主,见流光回话,也跟着应和。 “昨日听说王妃身体不适,不知如今可大好?”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兰浆也不像私下里同流光说话那般随意。 “多谢两位妹妹关心,已是无碍。”贺晚珺嘴角微扬,“这几日在府内可还适应?府里的下人有没有怠慢妹妹们?” “府里下人很是规矩,不曾怠慢奴婢二人。”流光站起来侧身福了一福,又看了眼立在一边的春儿,道,“春儿姑娘很是尽心,一向是知无不言。” 贺晚珺心下冷笑,何为知无不言?春儿是府里的人,自然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等挑拨手段,怕也不过是试探而已。 “看来春儿确实做的不错。”贺晚珺微微一笑,招过春儿,道,“果然是个做事周全的丫头,该赏的。”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支珠花放在春儿手里。 “不敢领主子赏,这本是奴婢应该做的。”春儿跪下,低声道。 贺晚珺对她这番做派很是满意,“做的好自然是该赏,安心收下便是。” 春儿这才道了谢,站起来立在一边。立在一旁的秋儿眼中的羡慕都快溢出来,反观夏儿依旧面色淡淡,安静的立在一侧。 这一幕贺晚珺瞧得很清楚,余光见流光、兰浆二女飞快的交换一番眼色,便敛下眼睫,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时候也不早了,两位妹妹不如在我这里用饭可好?” “承蒙王妃不弃,奴婢二人自是听从的。”流光、兰浆二女起来福了一福,面上很是感谢。 贺晚珺随即招来夏儿吩咐一番,又交代她让厨房给执书三人也备下一份饭食。 夏儿领了差事离开。 “五日后便要启程前往北地,二位妹妹是母妃赏赐下来的,说是与我做个婢女,实际上是赏给王爷的屋里人,只不过尚且不明王爷的意思,只好暂且委屈二位妹妹,等见了王爷,待我禀了王爷,必然给两位妹妹一个身份。”贺晚珺饮了一口茶,用帕子印了印嘴角。 兰浆、流光二女相视一眼,眼中闪过隐秘的笑意,口里道着不敢。 “贵妃娘娘命奴婢二人伺候王妃,已是奴婢们的福气了,不敢奢求其他。”流光同兰浆跪伏在地上,垂下去的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这是做什么?两位妹妹赶紧起来。”贺晚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春儿。秋儿赶紧扶起来。” 二人应道,快步上前扶起流光、兰浆二女。 “两位妹妹也不要妄自菲薄,妹妹们一表人才,容貌出众,想来王爷见到妹妹心中也甚是欢喜。”贺晚珺笑着打趣着,见那二人娇羞的低垂下头,口中的话也点到即止。 “两位妹妹身份到底不同,也该配个婢女,不知可有合心意的?” “但凭王妃做主。” “不如这样,依我之见,春儿之前一直侍候你们,二位妹妹对她也是十分认可,我做主把她指给你们,可好?”贺晚珺看了眼春儿,见她眸中清明,对自己这番话好似一点意见也没有。又瞥了眼秋儿,见她面上喜色一闪而过,略略一想便也猜出她的意思,“但是只有她一个人也不成样子,我看,秋儿这丫头也挺机灵,也一并指给你们,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二女还并未回应,秋儿面上就有些委屈。贺晚珺笑盈盈的看着她,好似完全没有看到那不悦之情。 兰浆见状,暗中嗤笑一声,面上倒有些为难,“奴婢见秋儿姑娘貌似不甚愿意呀。”说着,瞥了一眼听到这话慌忙跪下请罪的秋儿,“这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奴婢们也不好勉强的,奴婢那里也没什么活计,有春儿一个丫头也就够了。” 贺晚珺面上一晒,眼中诡谲一闪,“不过是个婢女,伺候哪个主子都是她的福气。”话音一转,“秋儿,可是不愿去?” 秋儿低垂着头,贝齿轻咬唇瓣,低声道:“奴婢愿意侍奉王妃,还请王妃留下奴婢。” “唉……也罢,你且下去吧。”贺晚珺挥了挥手,让她先离开。 秋儿应了声是,低着头默默转身离开。 “真是让两位妹妹看笑话了。”贺晚珺叹息一声,面露一丝愁容。 “王妃哪里话,既然秋儿姑娘不愿意,那也是我们没有缘分,王妃切勿介怀。”流光柔柔的说道。 “也罢,这几日我再细细寻看一番,两位妹妹若是有中意的,不妨同我说。” “多谢王妃厚爱。”二女笑着应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十七章 夏儿 用过了饭食,几人又说了会儿子话便散了。 贺晚珺见人都走了,有些疲累的锤了锤肩膀。 夏儿见状,上前轻声道:“奴婢替王妃揉按几下可好?” 贺晚珺唔了一声,坐在梳妆台前,见镜子里的夏儿低垂着眼睫,动作有力的替她松了松肩膀。不一会儿,贺晚珺便觉得整个肩颈都放松几分,“真是好手艺,你这是学过吗?” 夏儿轻声道:“奴婢以前在家经常替母亲揉按,次数多了也渐渐摸到些门径。” “是个有孝心的丫头。”贺晚珺听闻夏儿此言,笑着赞赏道。 “王妃谬赞,这本是做子女应该做的。”夏儿倒是不卑不亢,这番举动在贺晚珺眼中显然很是加分。 “我见你五官颇具异域风情,你本名叫什么?”贺晚珺见镜子里的夏儿表情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心下罕纳不已。 “奴婢有罪。”夏儿突然在贺晚珺身后跪下叩头。 见此情状,贺晚珺侧过身子,纳罕道:“何罪之有?我这里不兴跪来跪去,起来回话。” 夏儿站起来,抹了下面颊上的泪水,“奴婢本名夏黛尔,母亲是鹘族人,奴婢父亲是夏善。” 夏善这名字贺晚珺略有耳闻,曾经在侯府听那些下人闲聊时说起过芳禄街有两个地头蛇,开赌坊的夏老大和开妓院的情妈妈。这夏老大本名夏善,名字虽有个“善”字,做的事却和“善”字不沾边。侯府有些下人闲时也回去他的赌坊玩上一两票,因着侯府的关系,那夏老大倒是捧着几分。贺晚珺也是听了几句,再多的信息却也不知晓。 “夏善的名字我也曾经听过,你既然是夏善的女儿,为何卖身为奴?”贺晚珺想着她应该是有些苦衷,不然堂堂一位赌坊老大的千金,何苦作践了自己。 夏儿似哭似笑的摇着头,“奴婢情愿没有这个父亲。” “此话怎讲?俗话说,儿不嫌母丑,夏善怎么说也是你的生身之父。” “王妃以为奴婢嫌弃父亲是开赌坊的吗?”夏儿哭道,“不是因为这个,奴婢母亲只是父亲后院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连个名分都没有,平日里也像那些嬷嬷们做着脏活累活。去年冬天的时候,奴婢母亲受了风寒,请了大夫看了几次都不见好,奴婢去求父亲,怎知父亲早已经厌倦母亲,道了句既然看不好那就算了,平白浪费那些银子作甚?” 贺晚珺听后,眉头一皱,想到自己母亲,倒也有生出几分同情。 “后来母亲病重,没多久就去了。那个人让人用一张席子卷了就要扔到城外的乱葬岗,还是几个和母亲交好的老嬷嬷看不过去,凑了点钱帮奴婢买了口薄棺,又帮奴婢安葬了母亲。”夏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语调里满满都是恨意。 贺晚珺面露不忍,站起来扶起她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擦了擦她满面泪水,“后来呢?” “后来有一日,一位大人看上奴婢,那人为了讨好他,想把奴婢送给他做个玩物。奴婢不愿意,找个机会,连夜跑了出来。奴婢躲了一段时日,后来见王府招人,奴婢就过来报名,奴婢想着若是府里收了奴婢,奴婢就一直在王府里,想来那人再神通广大也想不到奴婢会藏在王府。若是王府不要奴婢,奴婢就干脆找个地方自我了断,也好下去陪奴婢的母亲。”夏儿抹了把脸,又跪在贺晚珺面前,“求王妃不要赶奴婢离开,奴婢愿意做牛做马侍奉王妃。” 贺晚珺见她哭的可怜,说的话也是真心实意,沉吟半响让人去请了清溪姑姑过来。 不多时,清溪端着一盏润肺清火的杏仁酪进来,“见过王妃,这是小厨房特意准备的杏仁酪,春日干燥,还请王妃多用些。” “有劳姑姑了。”贺晚珺笑着应道,“姑姑请坐,有些事我想问问姑姑看法。” 清溪谢过王妃,放下手中的托盘,坐下,看了眼站在一边,眼睛红红,大哭一场的夏儿,“这是怎么了?可是下人不懂事,冲撞了主子?” 贺晚珺摇摇头,“倒也不是,夏儿,你把刚才说的话再同姑姑讲一遍。” 夏儿应了声是,又同清溪说了一番,说着才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人,见过的事情不知凡几,面上沉稳的很。清溪看着夏儿,见那丫头目光清澈,丝毫不躲闪,对她的话心下也相信大半。 “不知主子有什么想法?这事端看主子的意见。”清溪看向贺晚珺,不知她意下如何。在她看来,王妃还是很年轻的,有时候处理事情的手腕尚显稚嫩。 贺晚珺沉吟半晌,道:“这丫头的遭遇也是可怜,姑姑不如派人核实一番,想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若是真如这丫头所说,正好我身边缺个婢女,看她做事沉稳,手脚也麻利,调教一番倒也可用。” 清溪应了,正要吩咐下去,却被贺晚珺阻止。 “姑姑且慢,夏儿,可若事实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容不得你,王府也容不得你。”贺晚珺抬眼看着夏儿。 “奴婢绝不敢欺瞒王妃!奴婢若是说了假话,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夏儿跪下举手指天一脸严肃赌咒发誓。 “那就麻烦姑姑了,这丫头先跟在我身边。”贺晚珺笑着同清溪说,“另外还请姑姑给春儿提提例银,那丫头被我指给兰浆、流光二位姑娘做个使唤丫鬟,到底也是一番辛苦。” 清溪听明白了贺晚珺的言外之意,笑着应道,“这是自然,春儿那丫头能的主子青睐,也是她的福分。不知主子对那二位姑娘有什么安排?” “原本想着辟一个院子给她们,可是也要先禀了王爷才好作安排。”贺晚珺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中的帕子,似是毫不在意,“更何况,这二人也要跟着我一同前往北地,府里边倒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主子考虑的很是周全。”清溪笑着奉承了一句,又看了一眼夏儿,心思一转,道,“不如让这丫头先跟着奴婢,学一学规矩。” 贺晚珺一愣,看了眼清溪,不置可否,“也罢,难得姑姑愿意费这个心思,夏儿,好生跟姑姑学学规矩。” 夏儿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又给贺晚珺磕了一个头。 见夏儿同清溪一道离开,贺晚珺用了几口杏仁酪就看见执书三人进来,笑问:“可是休息好了?” 执书几人请了安,笑着道了一声已休息好。 贺晚珺招过三人,轻声吩咐几句,芷荇眼珠一转,噗嗤一声笑出声。贺晚珺伸出手指嘘了一声,主仆四人眼中均是狡黠。 到了晚间,秋儿进来同贺晚珺请安,眼神躲躲闪闪,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贺晚珺心下了然,只是没想到见效如此之快,心中正好奇那三人究竟是怎么做的,就见秋儿跪在她面前,“请王妃同意奴婢前去侍奉兰浆、流光二位主子。” 好个兰浆、流光二位主子,这口风变的也太快了。贺晚珺暗自冷哼,面上倒是不解,“这是怎么说的?白日本想让你去侍奉两位妹妹,可你到底是不愿意的。我这个做主子的也不好勉强,这才过了多久,就改变主意了?” “是奴婢不懂事,请王妃看在奴婢知错就改的份上,求您成全。”秋儿叩头,语气里是满满的诚恳。 贺晚珺见状,抬头看了看执书,见执书冲她点点头,心下明白几分。端起茶碗,漫不经心的吹了吹蒸腾的热气,“今日已晚,你先回去,明日待我问过两位妹妹再做处置。” 秋儿欲言又止,又见贺晚珺并不再说话,只好福了一礼,道了声告退。 “真是贪心不已。”芷荇扶着贺晚珺坐在梳妆台前,口中抱怨一句。 “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们怎么办的?这转变的也太快了。”贺晚珺一面让芷荇替她卸了钗环,一面看着镜子里忙着替她铺床的二人。 三人互相看了看,噗嗤一声笑出来。 “哎呀,你们笑什么?快点跟我说说。”贺晚珺催促一声,一脸的好奇。 “奴婢们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做着手里的活计时候,说起过几日去边境的事情,想来秋儿姑娘在不远处,就听到了。她原先可能认为小姐会把院子里的几个婢女一起带走,后来听我们说起小姐嫌人太多,就带我们三人,于是慌了。”执画笑着解释道,“后来又听说偏殿那两位姑娘也跟着走,小姐正愁着那里人手不够,想法子采买几个一起带走的。” “果然呐。”贺晚珺卸着耳环,“人心隔肚皮,看着面上挺老实,实际上啊,谁知道内里是个什么。这秋儿是什么来路?” 这事执书先前理过,“是内府派来的,原先在宫里伺候一位常在的,后来那常在病逝就被派到王府来了。” “竟是宫里出来的?”贺晚珺有些出乎意料,可又觉得不太对,心下琢磨秋儿这一番举动,怎么看都觉得别有所图。 “千真万确,奴婢还问过常总管,常总管说,秋儿、冬儿和佟喜、佟福两位婶子都是内府派来的,听说以前还是一起侍奉那位常在,不过奴婢这几日观察,那四人关系似乎并不和睦,好像有什么矛盾。”执书停下手里的活计,面上露出淡淡疑惑。 “这样啊……”贺晚珺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之间似乎有什么可以利用之处,“你找个时间好好打听一番,这事儿估计不简单。” 执书应道,而后又问,“让春儿去侍奉那二人可使得?” “无妨,春儿原本就是府里的人,我见清溪姑姑也没什么意见,更何况那二人未必信得过春儿,有春儿在她们面前,能让她们收敛些。”贺晚珺让芷荇帮她挽个松快点的发髻,“放春儿在那里,也就是放个眼睛,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咱们也能知道一二。更何况,再把秋儿弄过去,那三人想必能唱一出好戏。” 翌日一早,贺晚珺用过早膳,派人叫来秋儿。秋儿过来福了一福,一脸希翼的看着贺晚珺。 贺晚珺自从听了她是从宫里出来的人,见她一举一动总是说不出的怪异。请了流光、兰浆二女过来,又招了秋儿,“听闻秋儿丫头也是出自宫中,不知两位妹妹可否见过?” 兰浆、流光仔细看了看秋儿,均是摇头表示从未见过。 “这……不会是内府弄错了吧?”贺晚珺一脸吃惊。 “宫里出来的人,内府应当是不会弄错。可能是奴婢二人孤陋寡闻,不知秋儿姑娘曾经侍奉哪位娘娘?”兰浆笑着问秋儿。 “奴婢原先是英常在身边的婢女,后来常在病逝,奴婢就被分到浣衣局。”秋儿倒也未曾隐瞒。 “原来是英常在啊。”兰浆倒是知道这人,“回王妃,英常在是林婕妤娘娘宫里的一位小主,去岁入宫,只是身体不好,一病之下竟香消玉殒了。” “原来是这样。”贺晚珺唏嘘不已,“既然秋儿是宫里出来的,想必规矩上没什么错处。” “这是自然,能侍奉主子的必然是过了教习姑姑这一关的,不然没得冲撞了主子,可怎生是好。”兰浆笑吟吟的说。 贺晚珺赞同的点头,“这丫头给我出了个难题。昨夜同我说白日做错了,让我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想要去侍奉两位妹妹。我想着,这知错就改倒也是好事。见天色已晚,也不好扰了两位妹妹休息,便让她先回去。” 贺晚珺见兰浆、流光面面相觑,复又道,“这丫头倒也算诚心,又是宫里出来的,想来知道如何服侍两位妹妹,不知两位妹妹意下如何?” “这……”兰浆、流光面露迟疑,看向惴惴不安的秋儿。 贺晚珺见状朝秋儿使了个眼色,也不知秋儿是否理解,就见她扑通一声跪在二女面前,一脸诚恳,“昨日是奴婢不知抬举,误了王妃的好心。奴婢知错,求两位主子给奴婢一个改正的机会,奴婢一定用心服侍两位主子。” 兰浆到底是比流光情绪外露,听到秋儿称她们为主子,面上闪过一丝喜意。贺晚珺见状,对不动神色的流光更加警惕。 “我看这丫头也是个诚心诚意的,二位妹妹你们看呢?”贺晚珺笑着看向二女,“这一时半会儿也挑不到称心如意的丫鬟,不如先让她服侍着。” 兰浆、流光见状也只好应了,“也罢,暂且听王妃的,奴婢二人谢过王妃。” “哪里需要这么客气。”贺晚珺笑道,随即又看了眼秋儿,“还不去给你主子磕头。” 秋儿打蛇随棍的上前,口中称着见过两位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十八章 启程 行李收拾的也差不多了,夏儿的身份经过清溪的核查,倒也属实。贺晚珺叫过常二管家,让他拿了银子去找夏善,了断了夏儿同他之间的父女关系。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夏善在芳禄街势力再大,为人再嚣张,也不敢得罪长群郡王府,只能暗恨不已,回去砸了若干个瓷器,骂了几句也只能忍下此事。至于他原本应承的那位大人,也不是个什么大官,只是理亲王门下的一个小官,平时仗着理亲王的名头作威作福罢了,听了风声也不敢出头,后来夏善重新找了一个来自清州有着异族风情的女子送给他,倒也作罢。 两日前,霍羽辞了贺晚珺,先行一步前往北地。贺晚珺得知后若有所思,心中对霍羽的身份更加疑惑不已。只可惜眼前事务繁多,那点疑惑也被她抛在身后。 自从夏儿的事情解决后,贺晚珺便让她替了灵修的位置,留在身边也做个大丫鬟。夏儿曾言不愿与夏善再有关系,也不愿再姓夏,求贺晚珺赐一个新名。贺晚珺问了她母亲芳名为穆茜尔,遂给她改名叫黛茜,取母女二人名中一字。 黛茜得了新名字,更加感恩,侍奉起贺晚珺也愈发尽心。就连一直跟着她的芷荇都曾笑言自己不如那丫头细心,执书、执画更是赞赏连连,四个丫头相处的也越发融洽。 行李单子呈了上来,贺晚珺细细看了一番,见上面所列周翔,并没有什么需要添减的,便让芷荇拿去给了清溪姑姑。 清溪姑姑做事周全,带着几个下人很快就把行李备好。霍羽走之前特意交代了清溪姑姑,说是贺晚珺的衣服不用带太多,北地王府内已经置备了很多新衣服和首饰,只备些平日惯穿的即可。 清溪回禀了贺晚珺,贺晚珺闻言便让婢女挑拣了些,剩余的衣服都留在京里的王府。 “虽说小姐还没见过王爷,可是看王爷的举动,很是爱重小姐呢。”芷荇一边替她重新打理衣服,一边笑着说道。 贺晚珺心中一动,不禁露出微甜的笑意,对她的夫君,那个素未蒙面的男人有了些许好奇。 “王爷看重小姐也是应该的。”执画看了眼芷荇,笑言,“咱们小姐相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王爷若是见了啊,没道理不喜欢咱们小姐。” 贺晚珺笑着点了点两个丫头,“你们呐,都是王婆卖瓜呀,自卖自夸,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没得说我这个做主子的太轻狂。” “哪是她们自夸呢。”执书捧着书匣从外面进来,“小姐确实容貌上佳,小姐的相貌随了夫人,夫人素来有‘宓妃再世’之称。小姐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宓妃再世?”贺晚珺诧异。 “这还是小姐出生前的事情,奴婢也是听琴姐说起过的。”执书见众人好奇,索性放下手里的书匣,“据说当初夫人还待字闺中,就传出琴技出众,又善谱曲之事。那群芳楼的情妈妈偶然间得了一位颇有飞燕之姿的姑娘,想找人做个新曲,排演一出掌中舞。找了很多人都不合心意,后来不知是谁提到了夫人,情妈妈就派人上门求曲。夫人是正经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答应。情妈妈带着那姑娘,学着汉烈祖三顾茅庐之意,屡次上门求曲。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夫人就答应了。” “后来呢?”两个丫头放下手中的活计,拉着执书坐在贺晚珺身边。 “后来呀,夫人让那姑娘在府里住了一段时日,又给那位姑娘写了几首曲子。群芳楼得了那些曲子,也排演了几出好歌舞,顿时名声更甚。那姑娘也因此一舞倾城,得了个雀羽的美名。那些见过雀羽姑娘舞姿的人,都赞她有飞燕之姿,听说还有很多达官贵人,外省富商为了看雀羽姑娘的舞蹈挤破头咧。后来也不知道怎传出来这作曲人似宓妃再世,一时之间,夫人名声大盛,没过多久夫人就嫁给了侯爷。” 贺晚珺听后眉头微蹙,未出阁的姑娘家名声人尽皆知并不是一件好事,反倒对女子极为不利,她不认为自己母亲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出现。贺晚珺总觉得这里面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线一般,把所有事情捆在一起,单独看起来,每一处都是破绽,可偏偏又无懈可击。 “后来没有人再提过‘宓妃再世’这个话题吗?”贺晚珺若有所思的问道。 执书细细想了想,摇头道,“说来也奇怪,自从夫人嫁给侯爷后,好像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仿佛一夜之间所有风言风语都消失了一般。” 贺晚珺下意识的摩挲着腕间的羊脂白玉镯,脑海中似乎有些头绪一闪而过,正下意识的往深处想的时候,却被芷荇打断了。 “夫人深得侯爷宠爱,小姐继承了夫人的美貌,又更胜一筹,想来王爷见了也会更加爱重小姐呢。”芷荇年少,又一心盼着贺晚珺同长群郡王鹣鲽情深,听了这些话,一时之间想不到那么深,只是本能的感到高兴。 执画看了执书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的笑意,不禁开口道:“你这丫头,真是同灵修待久了,说话也不过脑子了?” 芷荇闻言楞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脸色一白,跪在贺晚珺面前,有些惶恐的看着她,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道:“是奴婢一时嘴快,奴婢知错。” 贺晚珺倒是没觉得这事太过严重,芷荇终究和灵修不同,平日做事也很缜密,想来也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好了,知道错就好,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是,奴婢知错,以后定然不会再犯。”芷荇诚恳的磕了一个头,满脸悔意,在心里再三提醒自己,今后千万要三思而后行。 三个婢女手脚麻利的收拾好随身行李,大件的行李已经装好车,剩下的都是贺晚珺时常用到的东西,这些都要放在马车上,明日一早就要装好,这会儿子正一一检查,免得到时候有所疏漏,平白耽误启程的时间。 夜里掌灯时分,只留下执书一人侍候贺晚珺休息。因着明日还需早起,贺晚珺索性让执书同她一榻。执书推脱不过,只好退了外衣躺在贺晚珺身边。 贺晚珺闭着眼睛,突然出声道:“秋儿同那几人之间有什么问题?” 执书楞了一下,面上有些惭愧之意,“时日尚短,奴婢无法打听得太过详细。” “确实是为难你了,有什么说什么便是。”贺晚珺睁开眼睛望着床顶。 执书侧着身子,轻声道:“奴婢旁敲侧击问了同秋儿一处来的冬儿,听冬儿言语中好像对那秋儿非常厌恶,因着二人不在一处做工,倒也相安无事。” “厌恶?那秋儿做了什么?” “听说和她们之前的主子英常在有些关系。”执书干脆坐起来,细细同贺晚珺道,“据说英常在原先是林婕妤身边的一个宫女,也不知道怎么得了皇上青眼,怀了龙子,封了个常在,秋儿、冬儿四人就是那时候指给英常在的。只不过英常在福薄,没养住龙子,没过多久就小产了。小产以后身子一直不好,拖了不到半载就去了。听冬儿讲,自从英常在小产以后,那秋儿就服侍的不甚用心,更经常往林婕妤那里跑,为此,冬儿还同她吵了一架。后来,秋儿更是同英常在那边撕破脸,连敷衍的样子都不做了,没多久英常在就去了,那秋儿原本以为林婕妤会把她要过去,谁成想,内府直接把人安排到浣衣局里。” “原来如此。”贺晚珺语气淡淡,“这秋儿倒是个有心机的,恐怕英常在出事和她不无关系。” 执书心里一惊,面露惊讶的看着贺晚珺,就听她说,“英常在原先就是林婕妤的婢女,依着林婕妤的性子,见她得了圣宠,又怀了龙子,不可能继续容忍她的存在,必然会想方设法除去她,秋儿不过是心甘情愿的当那枚棋子罢了。” “您的意思是?”执书有些不敢置信。 贺晚珺闭上眼,低声道:“是与不是都与我们没什么干系,我们只需要提防那几人就好。好了,睡吧。” 执书应了声是,吹灭了床脚的烛火。夜色笼罩屋内,只余银色月华和窗外婆娑树影。 翌日一早,几个婢女侍候贺晚珺梳洗完毕,就开始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搬运行李。 贺晚珺招来常二管家,细细吩咐他几句,又安排好府里诸项事宜,见无所疏漏,便在清溪姑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兰浆、流光两位姑娘可安顿好?”贺晚珺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问还站在下面的清溪姑姑。 清溪福了福,笑道:“王妃放心,两位姑娘就在后面的马车里。” 贺晚珺点点头,“常管家,府内诸事今后便烦劳你了。” 常二管家抱拳,一躬身,恭敬道:“都是奴才分内之事,还请主子一路保重。” 贺晚珺笑着应了,见清溪也上了马车便撂了帘子。 车夫扬起马鞭,喊了一声驾,车轮轱辘轱辘的转着,迎着朝阳驶向城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十九章 青阳 青阳县是通往北地的必经之路,因着连通南北,是南北两地的枢纽,比一般县城都来得繁华,往来商贾大多会选择在这里落脚休整一番,每日清晨从城门打开开始,就热闹非凡,吆喝叫卖声,运货的马车声比比皆是。 贺晚珺一行风尘仆仆近半个月,一路上落脚之处多是驿站。得知不远处有一座大县城,遂决定暂时落脚休整一番。 齐副将早就派人先行进城打点,租下了青阳县最繁华的客栈——升阳客栈里的一间两进院子作为落脚之地。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贺晚珺一行终于进了青阳县的城门,顺着大路,一直驶向升阳客栈。马车从侧门驶进院子,几个丫头先跳下马车,转身扶着清溪姑姑和贺晚珺下来。 房内还算干净整洁,虽然不大,但也比驿站好上太多。 “夫人可有什么需要?我让人下去安排一番。”齐副将隔着门,低声同贺晚珺道。 “若是方便,还请先送些水来。”执书领了贺晚珺的话,推门出来,对着齐副将福了一福,道,“夫人说,这一路辛苦将军,让客栈备些好酒好菜,请将军与诸位兵爷松快松快,夫人这里有我们几个丫头侍候。” “多谢夫人厚爱。”齐副将抱拳躬身一礼,又招来店小二吩咐几句,便带着亲兵离开内院,在外院守着。 执书同店小二打了招呼,让他速速备些热水和一些清淡的饭食过来后,转身回了房间。芷荇同黛茜正侍候贺晚珺卸去钗环,又松松的挽了个舒适的发髻。 “去看看清溪姑姑和两位姑娘是否安顿好了?让她们今日且各自安歇,不必过来。”贺晚珺侧过身子,同快手快脚收拾床铺的执画道。 执画应了声是,见执书接过她手中的活计,转身推门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餐盘。 “回小姐,清溪姑姑和两位姑娘已经安置妥当。”说着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店小二说热水还要等会儿才能烧好,姑姑和两位姑娘那里也已经安排了饭食。” 贺晚珺站起来走到桌边坐下,“你且再跑一趟,同她们讲一下,有什么想要吃的,尽管吩咐店小二,出门在外,虽然饮食不如王府精细,也别委屈了自己。另外你们几个也是一样,有什么想吃的也让店家送来就好。” 四个婢女福了一福,笑着道了声是。 到底是一路风尘,众人都疲累不堪,稍稍用了些饭食,洗漱一番也就各自安寝。 翌日一早,才刚用过早膳,兰浆、流光二人就前来请安。 “出门在外,两位妹妹很不必如此多礼。”贺晚珺让二人坐下,又让芷荇给二人斟了两杯热茶。 “夫人仁慈,只是礼不可废。”流光福了一福,面上带笑,说出的话依旧还是那么严谨。 贺晚珺嘴角微扬,“流光妹妹还是如此,也罢,我若再多说,倒也让人觉得我不知礼数了。” 此言一出,见流光一脸惶恐,贺晚珺摆摆手,“咱们在这里也要停留个三四日,这好不容易有机会离了京,两位妹妹若是不嫌弃这县城小,倒也可以让丫鬟们服侍着出去转转。” 二女对视一眼,面露惊喜,起身福了一福,“奴婢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福气,真是多谢夫人。” “出门在外,很不必讲究这些,只是有一样,两位妹妹多多注意自身的安全才是。”贺晚珺看着那二人,随后又看向春儿、秋儿两个婢女,厉声道,“你们二人务必把你们主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若是你们主子出了什么意外,别怪我不讲情面,那你们两人问罪。” 春儿、秋儿面上一整,赶紧跪下来,叩着头,口里应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二十章 三月集 今日乃是青阳县三月之中最大的会集,因着来往商队众多,每隔三月都要举办这么一个会集,南来北往的商人都会在城东的大街上租个摊子,摆下新奇有趣的商品供人挑选。就连原先街上的商店也都纷纷在外面支个摊子,凑个热闹。 这一日乃是青阳县同周边县城最重要的日子,乡下农户家也趁着这个日子,拿着早些时候鞣制好的皮毛、猎来的野味、弄的新鲜吃食,约着几户相熟人家,共同租个摊位,抑或干脆推着板车,挑着担子,往街角一蹲,盼着来往的行人能赏脸看看,得几分微薄收入。 青阳县离北地不甚远,属于长群郡王治下。青阳县令姓冯,单名一个泗字,乃是大齐永化元年进士。年逾不惑,调到青阳县十余年,因着不屑对上峰阿谀奉承,俯身讨好,多年来不曾高升一步。但其一心为民,事必躬亲,把整个县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是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很是深得民心。这三月集就是这位县令一手策划的,至今已有七年。 贺晚珺带着白色纱帽,披着一件银线滚边的白色暗纹锦缎披风,出了租住的院子。升阳客栈离三月集并不远,因着三月集的缘故,这一路上也很热闹,很多小贩聚在路边吆喝着。原先怕这一路上有人冲撞贺晚珺,因而安排了马车。但是被贺晚珺拒绝了,原本就是出来逛一逛,何必那么兴师动众的。 清溪姑姑扶着贺晚珺,带着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并几位打扮低调扮作护卫的亲兵,一路上慢悠悠的走着。到底是常年抱病待在侯府足不出户,贺晚珺遮在纱帽里面的脸上露出好奇,街边的每件事物在她眼里都很新鲜。 “哎呀!夫人,您看,那个好漂亮啊。”芷荇拉着黛茜,指着一旁的捏泥人的摊子,摊子上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正手上利落的捏着一个泥人。 贺晚珺顺着芷荇指着的方向,定睛一看,就见那老人动作飞快,指间灵活,双手配合的十分默契,几下间,一个栩栩如生的绝色佳人出现在老人手上。老人把手中做好的泥人往旁边一插,又取了一些白色的泥土,三两下就捏出了一只白色的兔子,用红色泥土揉了两粒芝麻大的泥丸点在兔子的眼上,老人取过之前做好的绝色佳人,把兔子往那佳人手上一放,又刷上一层油脂才算完工。这会儿子,贺晚珺一行人才看出那老人竟然捏的是嫦娥与玉兔。 “还真是栩栩如生啊。”贺晚珺赞叹一声,又见芷荇一脸想要的样子,抿唇一笑,“去问问老人家怎么卖。” 芷荇欢呼一声,拉着黛茜挤了进去。 “夫人也喜欢?”清溪一直看着贺晚珺,没有错过她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渴望。 贺晚珺闻言楞了一下,轻轻咳嗽一声,似有些掩饰道:“只是看着与京中的不甚相同罢了。” 清溪笑着点头,应和道,“确实不同于京中,这边更喜欢捏一些传说中的人物。” “原来是这样,姑姑之前曾经来过这里?”贺晚珺看着正高举着泥人,从一群小孩之间挤了出来的芷荇,漫不经心的问。 “以前在青阳县住过一段时日。”清溪轻声解释一句。 贺晚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见芷荇跑到她面前,献宝般的把那泥人凑倒眼前,“夫人快看,近看更是逼真的不得了!” 贺晚珺接过来,细细端详一番,也赞叹连连。 这一路上,芷荇不时的拉着黛茜或者执画,东瞧西看,时不时的拿着些新奇好玩的东西凑倒贺晚珺面前献宝,没多久,跟着的护卫手上就多了好多东西。 贺晚珺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少不得替那丫头解释几句,见她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的如此快乐,心中也是有些羡慕。 行至中午,在清溪姑姑的推荐下,进了一家青阳县内十分有名的酒楼。先行一步的护卫要了三楼的一间雅间,为了避开喧闹的人群,店小二领着贺晚珺一行人从侧面直接上了三楼。 进了雅间,清溪替贺晚珺卸了纱帽,又扶着她坐下。这雅间位置上好,面前的一扇窗子正对着青阳湖,岸上杨柳依依,湖边停着几艘画舫,湖中零星分布几座小岛,岛上开着不知名的,一丛丛的小花,远远望去繁花似锦,一片粉紫色,甚是浪漫。 侧面也有一扇窗子,那窗子斜对着街边,从推开的窗缝里可以看到窗外热闹的街景,因着还有些距离,即使窗子半遮半掩,坐在屋里也不觉得吵闹,反而会感到一丝让人愉悦的烟火气。 店小二快手快脚的送来一壶热水,执书取出随身带着贺晚珺惯爱饮用的茉莉飘雪放入茶碗里,加了热水才送到贺晚珺面前。 小二见执书如此讲究,就晓得这一行定是贵人,因此更是不敢抬头的候在一边。 “小二,你家可有什么特色吃食?”执画见那小二举止规规矩矩,心下很是满意,连带说话的声音都放柔几分。 “几位贵客可是外省来的?”小二笑着问了一句。 “正是呢。” “那贵客可能不了解,我们这里特产就是青羊。”小二说着就伸出手在头上比划了两个羊角道,“不是我们县的名字,是咩咩的那个羊。” 几个丫头听后噗嗤一笑,就连贺晚珺都忍不住用衣袖遮着嘴角莞尔一笑。 那小二见逗笑了几人,就更是得意,手舞足蹈的道:“原先我们这里就叫青羊县,是咩咩的那个羊。后来,有个京里来的大官,吃了我们这里的羊肉做成的菜,连声赞好,一问之下,这羊竟然与我们县同名。那官老爷一脸嫌弃的连连摇头,后来我们这里就改名叫青阳县了。” “原来是这样啊。”芷荇恍然大悟的点着头,“那你们这里特色菜肴都跟羊有关啦?” “正是这样,我们这边最特色的就是全羊宴。”小二说起店里的特色菜一脸自豪。 “我们就这几个人,也吃不了那全羊宴,不如捡着几样上。”清溪轻声在贺晚珺旁边说道。 “姑姑做主便是。”贺晚珺闻言一笑,“让他们记得给楼下几位护卫多添几道菜。” 清溪笑着应了,吩咐那小二,“上几道好克化的菜,再切一盘烤羊腿。对了,我记得你们这里的羊肉包子也是一绝,来上两屉” “好嘞!一看您就会吃,几位贵客稍等,小的这就去厨房安排。”小二应了一声,转身正要走。 “等等,下面还有我们的人,给他们多上两只烤羊腿。”清溪叫住小二,嘱咐了两句。 小二应了声,退了下去,自始至终,小二都十分规矩的微低着头,目光低垂,不曾抬头看众人一眼。 “主子,别看这个县城不大,还真是繁华呢。”芷荇拣着几样特色小吃,放在贺晚珺面前,让她垫垫胃口。 “可是说呢。”贺晚珺拣了一块,一入口,还挺不错的,遂让众人也尝尝。 “这是青阳县特有的栗羹,这里山多,产毛栗,取了果肉和那红豆煮熟碾碎成泥和着砂糖做成了这栗羹。”清溪姑姑见贺晚珺吃着适口,笑着解释几句。 “难怪有吃着有一股栗子和红豆的香气。”芷荇恍然大悟的附和着。 “别看这里不大,但是沟通南北,往往京中还没盛行的东西,这边就已经流行过了。”清溪贴心的替贺晚珺重新续了一盏茶。 不多时,小二端着一个木托盘进来,把上面的菜肴放在桌子上,热情的介绍道:“这是羊腩煲、葱爆羊肉、萝卜羊排汤,烤羊腿,还有我们这里特产的野菜,能清热解毒,配着羊肉吃保证您不会上火又好克化。” “麻烦小二哥了。”执书和执画帮着摆好碗碟。 小二笑着挠挠头,“嘿嘿,不麻烦,不麻烦,还有两屉羊肉包子,我们这里都是现点现包的,要些时间,您几位先用着,等后面做好了我马上端过来。” 众人笑着点头,见小二关门离开才动筷子。 这青阳县的羊肉香而不膻,肉质软嫩,仔细咀嚼之下甚至有几分奶味,这让贺晚珺很是惊讶,不知不觉间胃口大开,竟让她比平时多用了几分,以至于后面热腾腾刚出炉的包子都无法吃下。 贺晚珺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众人。 清溪笑着摇摇头,“主子有胃口是件好事,只是下次还是要适量才好。”说着又看着四个丫鬟,“你们应该劝着主子才是,下次切不可如此了。” 四个婢女面露羞愧,起身齐齐道:“奴婢知错。” 贺晚珺羞愧的拽了拽清溪的袖子,“姑姑,不怪她们,原也是我的不是。我素来肠胃弱,因着常伴药石,胃口总是不好,她们也是见这饭菜合了我的胃口,见我用得下,便也未劝阻我。” “虽不知主子身体有何恙,单一个只是是药三分毒,便就不应该长久服药。”清溪不赞同的摇摇头,“之前御医也曾说过,主子只是身体有些弱,只要稍加调养,适当走动便能不药而愈。” 贺晚珺面上笑着应了,心中却一直有一个疑惑,当初在侯府的时候,自己确实被人下了会渐渐虚弱的慢性毒,这点决计不会弄错。嫁到王府后生了一场病,御医也只是说郁结于胸而导致,病好以后,便一路奔波,身体竟然没有任何不适,精神反而日益见好。 按下心里的疑惑,又同清溪说了会子话,歇了半晌,正打算离开酒楼,就听见楼下咣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还伴着女儿家的哭喊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二十一章 女儿悲 一楼正是酒楼大堂,因着这三月集,端得是座无虚席,除了酒店老客之外,多数都是从周边县城过来游玩的客人,听闻这寻味酒楼乃青阳县首屈一指的酒楼,里面的菜肴无论是从味道、分量还是价格上来说都很实惠,哪怕是日子过得紧巴的乡下人家,攒上个两三月的铜板,也能来这里点几道特色菜品,给一家老小打打牙祭,肚子里添点油水。 二楼、三楼乃是供雅客使用,三楼自不必说,多是有钱、有权的人家才能订得起的包间,或者是包给那些和掌柜及其相熟的老饕。因此,三楼有另外一条直接通向外面的楼梯,不必经由大堂上来。雅间很大,装修的十分精致,而且房间内视野很好,推开窗子总能看到县城中某一处美景。 二楼分大雅和小雅两处,小雅内同时可以容纳两桌不同客人用餐,二者之间仅用屏风隔开,因此价格相对低廉,若是客人只为图个安静氛围,一般都会选择这里。大雅的价格相对高一些,装修同三楼一样精致,房间面积要小一些,且景色不如三楼,倒是适合一些客人前来用个饭食,谈个事情。 寻味酒楼的掌柜并非老板,据说幕后老板是一位富商,那人十分有生意头脑,店里的跑堂小二都是经过统一培训,上能侍奉达官显贵,下能同走卒小贩拉上几句,各个伶牙俐齿,手脚麻利,既能揽客又能留客,来这里吃饭的人大都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因此酒楼里多是回头客。 因着今日是三月集,循着管理,一早掌柜就让人烧了几大铜壶凉茶放在酒楼外面的摊子上,免费供往来的挑夫商贩,口渴的路人饮用,也算是积个善德。这事也做了好几年,不仅受得了恩惠的路人感谢,还曾被县令大人当众赞赏过。谁曾想,今日竟平白无故的遭了意外之灾。 这事说起来,方才掌柜的见壶里的水不多了,找了几个人又从后厨抬了几桶刚煮好,还冒着热腾腾蒸汽的凉茶灌入铜壶里。刚转身,就听见身后咣当一声,幸亏旁边的小二反应迅速,拽了他一下,才将将躲过那泼过来的滚烫热水。 掌柜的惊魂未定,回头一看,气得直跺脚,那摊子被撞到,铜壶也被撞翻在地上,壶里的热水洒了老远,好歹四周没有客人,不然烫到客人可怎生是好。 客人是没烫到,可把摊子撞翻的人趴在地上,看起来却是不太好。周围听到动静的路人都围了过来,见趴倒在摊子下的是一个穿着素色粗布上衣,破旧的碎花蓝色粗布裙子的女子。旁边还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哇哇大哭的喊着娘。掌柜让小二赶紧把人扶起来,那小二刚把女子扶起来,哎呦一声,“掌柜的,你快来看!” 掌柜刚颤悠悠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一瞧那女子,也跟着哎呦一声,“这不是张家娘子吗?天杀的,那张大又打人了!”说着就让小二赶紧跑一趟济世药铺找赵大夫。 “哎呦,这张大又作孽,看把她家那口子打的。”一个熟悉张大夫妇的婶子,抱起那丫头哄着,满脸同情的看着那张娘子。 那张娘子不知是痛昏过去还是撞晕过去,身子无意识的颤抖着,脸色惨白,双眸紧紧闭着,唇上无一丝血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也渗着血丝,唬的扶着她的人也不敢动她,生怕她内里受了什么伤。 围着的路人议论纷纷,共同都是谴责那张大性子暴躁,每次稍有不顺心的事就喝酒,喝醉了就打骂娘子,这次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下手格外的狠,看起来竟是要把人打死。 那去叫人的小二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领着赵大夫回来。抓着赵大夫,挤开围着的人群。那赵大夫刚喘匀气,还没骂那小子几句,就看到一身伤的张娘子,吓了一跳,也不顾得数落那小二,赶紧抓着药箱子,蹲下来查看一番。 “啧!真是作孽,伤的可不轻啊,得找间屋子,让我仔细看看才行。”赵大夫抬头看了眼掌柜。 掌柜闻言有些愁得慌,他那里是酒楼,今儿个赶巧一间空闲的房间也没有了,正皱着眉头,琢磨着让人把张娘子安置在哪里才好,就听见人群外一个清丽的女声道,“我家夫人请这位娘子和大夫一同上三楼来。” 说话的正是执书,方才楼下的动静惊到了贺晚珺一行人,贺晚珺便让执书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执书刚来到一楼,就见门口乱遭遭的,一群人围在酒楼外面,大堂的食客也站在门口张望。执书见人多,也不好挤进去,就向旁边的婶子询问一番。那婶子恰好就是本地人,也认识张大夫妇,见一个漂亮的姑娘问她,也没多想,就把那张大的丑事抖了出来,嘴里也直道造孽二字。执书听着一直皱着眉头,谢过那婶子转身回去回禀了贺晚珺。 一直等在三楼的众人听了执书的复述,也是眉头紧皱,一脸厌恶之意。 “那娘子可还好?”贺晚珺叹息的摇着头。 “奴婢未曾亲见,不过听围着的人说,看起来甚是凄惨。”执书话音里带着怜悯,提起来也是直叹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芷荇气愤道,“真是太可怕了,那可是他的娘子呀!” “你这小丫头才见过多少人呐。”清溪听了也摇头,“这人啊,有时候坏起来,真的是坏到骨子里了。” “可是请了大夫?”贺晚珺有些不忍的问道。 “回夫人,掌柜的已经让人去请了。”执书言又欲止的看着贺晚珺。 “怎么了?”贺晚珺见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是想要帮她一把?” 执书慌忙跪下来,“是奴婢逾越了。” “起来吧。”贺晚珺让芷荇扶起她,“知你心善,也知你因何缘故有此一言。便是你不说,我也不可能看着不管,下去把人带上来吧。” 执书感激不已的叩头道谢,转身就跑了下去。 见执书离开,贺晚珺同清溪道,“姑姑可是觉得我多事?” 清溪反而笑着摇头,“奴婢并未觉得,夫人此举必有用意。” “姑姑知我。”贺晚珺看了一眼同芷荇一起凑在窗户边看向窗外,轻声道,“执书和执画并非同一父母所生,乃是执画爹娘收养的孩子。执书的母亲也曾遭受她父亲屡次暴打,后来实在忍受不了,带着执画逃离。只是身子经年累月的受到伤害,没撑多久就去了,只留下执书一人,恰巧碰见心善的执画爹娘,见她可怜便收养了她。” “真是可怜的孩子。”清溪姑姑一声叹息,“那时候她多大?” “听说才五岁。”贺晚珺从苏芸那里听了执书的身世,也是为她难过不已,倒是执书自己看得开,也曾言她娘和养父母对她极好,执画也把她当做亲姐姐对待,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人同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安珺传》正文 第二十二章 诉因由 执书抱着哭的抽噎不止的小丫头,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用木板抬着张娘子,还有同掌柜一起走来的赵大夫。 雅间一角被一扇屏风隔开,里面放置了一张软塌,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正好能安顿张娘子。软塌早就被黛茜收拾好了,见张娘子被抬进来,便快步上前领着众人拐进屏风后。 安置好张娘子,那两个小厮就退出去。贺晚珺示意执画和黛茜过去给赵大夫打个下手。又见执书的抱着的小丫头仍旧双眼含泪,呜咽的挣扎着身子,想往屏风那边凑。 怕那孩子影响大夫救治病人,执书一直哄着她,却不见什么成效。贺晚珺走过来,抱过小丫头,轻声哄劝着,“你叫什么名字呀?要乖乖的哦,那个长胡子的爷爷正在给你娘亲看病呢。” “我叫红儿,娘亲痛痛。我去呼呼,娘亲就不痛了。”红儿抽噎着,眼巴巴的瞅着屏风。 贺晚珺听后略有些心酸,却还是笑着用帕子替她擦了擦脸,语气轻柔的道:“红儿是好孩子,那个长胡子的爷爷正在给红儿的娘亲看痛痛呢,爷爷看过了,红儿的娘亲就不痛了。” 红儿睁着一双大眼,天真懵懂的看着贺晚珺,“真的吗?爷爷看过,娘亲就不痛了?” “是呀,所以红儿要乖乖的。”贺晚珺又哄了几句,见红儿不再哭了,才放到执书怀里,让她给小丫头弄些水和点心吃着。 “夫人心善。”一直安静的立在门口的掌柜这才出声。 贺晚珺愣了一下,才注意到自从进了屋子后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掌柜。见那掌柜身高中等,穿着一身墨蓝色棉布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皮质腰带,中间嵌着鸽卵大小的玉石,头上戴着一个乌木发冠,脸庞微圆,看着一团和气,眼睛小而有神,带着几分精明之意。 “先生谬赞,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贺晚珺微微一笑,原本就清丽绝伦的容貌,因那一抹微笑更添几分倾城之意。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微低垂下眼睫,笑着道:“不敢称先生二字,贱名吴望仁,腆为这里的掌柜。” “噗嗤……”芷荇听了他的名字反倒笑出声来,随即捂着嘴,笑弯了眼睛摆手道,“实在失礼,还请掌柜的勿怪。” 吴掌柜倒是很看得开,也笑着道:“无妨,不怪姑娘。原先我爹给我取名叫吴仁,下面还有个弟弟叫吴义。” “无仁无义呀!”芷荇皱着眉头,“吴掌柜,这名字也太不好了吧?” “唉!谁说不是呢?后来我爷爷一听,立马打了我爹一巴掌,道你才无仁无义呢!”掌柜一摊手,说起这事就有些幸灾乐祸。 “那后来呢?”芷荇听得入迷,忙着追问一句。贺晚珺这时候也被挑起了兴致,撑着下颚听得一脸专注。 吴掌柜见众人被他的话吸引了,更是得意道,“我爹委屈啊,说仁义礼信,意义多好。我爷爷生气,骂他说,你也不看看咱家人姓什么!我爹那牛脾气也上来了,说咱家打祖宗辈开始就姓吴,又改不了。到底我爷爷也是混个秀才出身,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想了半晌,拍桌道把名字中间加个望字,就叫吴望仁,吴望义。” “吴望仁……勿忘仁……”执画念叨几句,“这倒是不错。” “可不是嘛……”吴掌柜摸了摸唇上两撇短须,得意的笑着。 “吴掌柜真真是一张巧嘴啊。”贺晚珺低垂着眼睫,靠在椅背上,眸光扫过吴掌柜衣摆上那不知名的花纹。 吴掌柜毫无所觉,一拱手笑言,“生意人嘛,不就靠着这张嘴吃饭,嘴甜点客人也爱听不是?” 贺晚珺笑着点头,“这倒是,不知吴掌柜是否方便同我们说一说那位娘子的情况。” 闻言,吴掌柜面上也有些不好看,看了眼屏风,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夫人让人去城里打听一番,也能知道个大概。这张娘子也是个可怜人,张娘子和那张大原是同村人,就是不远处张家村的人,后来张娘子的爹张木匠在城里开了个铺子,也有赚了些银子,就把张娘子母女接了过来。这日子也和和美美的过了几年,中间又收了张大做徒弟。那张大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身材高大,又贯会说话,两人朝夕相处,自然是有了感情,张家夫妻也是乐见其成。”说到这里,吴掌柜叹了一口气,“可惜啊,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张大莫不是图谋张娘子的家产?”执画想到自家事,想起她那个继母,面色难看起来。 “谁说不是!”吴掌柜一拍腿,“有次省城里有个富贵人家听闻张木匠手艺好,就找他上门打套家具,说是给家里小姐陪嫁用。原本张木匠不愿意去,嫌远。后来张木匠的妻子劝了几句,张木匠见张娘子也快到了出嫁的年纪,听说那边给的价钱也不低,最后还是去了。这一走就是小半年,回来的时候谁知那么巧,就出了意外,碰上一伙山匪,不仅劫了张木匠,还残忍的杀了他。后来事情传到张家,张木匠的妻子又气又悔,生了场大病,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张娘子一时之间父母双亡,大受打击,差点也跟着去了。那时候,邻里街坊看着张大是真好,又是帮着撑起木匠铺子,又是照顾张娘子,忙里忙外,也是陪着张娘子度过难关,后来张娘子出孝后,也就嫁给了张大。那时候青阳县里哪个不夸张大人好,张娘子有后福的。” “这么听来,那张大也还不错呀。”芷荇嘴快的插了一句。 吴掌柜苦笑一声,“这时候也没人说张大不好啊。后来自打张娘子有了身孕,那张大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开始和狐朋狗友一起酗酒、寻花问柳,花起钱来跟流水一样。原先张娘子还不知道这事,后来不知怎么就撞破了。于是夫妻俩吵了一架,那张大借着酒劲把张娘子给打了,邻里一看情况不对,进去把张大给拦了下来。那张大酒醒后,又是痛哭流涕的下跪认错又是当着众人面前保证,才把这事揭过去。之后,那张大倒也没和张娘子动过手,就这么一直到红丫头两三岁的时候吧,也不知哪里传来的风声,那张木匠是被张大找人给害了,就是为了贪图张家的家产。最开始大家还不信,觉得是谁眼红张家木匠铺子生意火红,故意放出的流言。后来这话传的更是有鼻子有眼的,又见张娘子嫁给张大后日子过的每况愈下,渐渐有些人就开始信了这事。那张大虽说收敛几分,但是也经常同张娘子动手,开始邻里还劝过几回,只是那张大不知道有了什么倚仗一般,越发嚣张,连过来劝架的叔婶都打。后来渐渐也没人上门劝阻,只能尽量暗地里帮着张娘子躲一躲。” 芷荇气得一拍桌,气道,“那县令也不管吗?”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开始冯大人也管过几回,那张大面上应承的很好,背地里就拿张娘子撒气,冯大人哪里还敢多管?只能暗中找人帮衬着张娘子。”吴掌柜无奈摇头道。 “这县令也太窝囊了,怎么不把张大抓起来!”芷荇气愤的问道。 吴掌柜笑着摇头,似乎觉得芷荇此言实在太过好笑,“姑娘,无凭无据,你让冯大人怎么抓人?就算把人抓了,给个什么罪名?殴打妻子?” 贺晚珺看了一眼芷荇,芷荇见状抿了抿唇,复听贺晚珺道,“掌柜见笑,我这婢女年幼,没经见过这种事情,不晓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如请掌柜把话说明白,也好让我们这些蠢笨的听个明白。” “夫人聪慧!”吴掌柜一听贺晚珺如此说道,便晓得她肯定明白这里面的门道,“夫人身边的姑娘也是伶俐的,出自高门大户,不知晓这乡野杂事也很正常。这事其一,冯大人毕竟是男子,对着张娘子的事情也要避嫌一二,不然有损张娘子的名声。其二,这事归根到底也是张家的家务事,张娘子不曾上告,冯大人也不好管的太过。其三,至于张木匠的死与张大是否有关,这事无凭无据,县令大人不好也不能过问。” 吴掌柜的话音刚落,屏风内就传出一个沙哑的女声,“我爹就是被他害死的!”原来那张娘子意识已经清醒,只是睁不开眼,也不能起身,只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听着屏风外众人说话。 赵大夫背着药箱,叹息的从屏风里走出来。 “赵大夫,不知张娘子如何了?”吴掌柜走过去关切的问道。 “下手太狠了,受了点内伤,好在不太严重,仔细将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剩下的都是外伤,万幸骨头无碍。”赵大夫捋了捋胡须,“我回去列个方子,让后让人把药送过来,只是这张娘子万不能再回去了。” “也罢,回头我去请王家婶子过来照顾一段时日。干脆让我那侄子跟您跑一趟,有什么宜忌的,您给列个单子,让他带回来。”吴掌柜送这赵大夫出了屋子,又招来他侄子吩咐几句,让他送赵大夫回去。 执书抱着红儿快步走进屏风,张娘子见到红儿后又哭又笑的,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芷荇搬来凳子放在软塌旁边,清溪扶着贺晚珺坐下。张娘子见到贺晚珺,挣扎着想要下床道谢,被贺晚珺拦住,“娘子身上有伤,无须多礼。” “多谢夫人,夫人救命之恩英娘没齿难忘。”张英娘十分感激的看着贺晚珺。 贺晚珺替她压了压被角,“娘子严重了,救你的是赵大夫和吴掌柜,当不得娘子道谢。” “吴掌柜……”张英娘听后喃喃自语,“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夫人收留。” “不必如此客气,娘子还是养伤为重。只是,方才娘子此言何意?”贺晚珺一脸关切的看着她。 张英娘苦笑道:“也怪我瞎眼,把狼心狗肺之人当做丈夫,我爹就是他勾结山匪给暗害的!” “娘子可有证据?”吴掌柜站在屏风外,听了里面的谈话,问道。 “有!”张英娘挣扎的要起来,黛茜见状赶紧上前扶着她,只听她咬牙切齿道,“还请吴掌柜帮英娘请县令大人前来,英娘又冤屈要诉!” 吴掌柜见状转身就要前去衙门,却被贺晚珺阻止,面带急切,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贺晚珺见状,心下有几分猜测,笑着对吴掌柜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附近可有安静的地方,方便大人问询?” 吴掌柜“哎呦”一声,一拍脑袋,道:“是我想的不周全,这后面不远处是我的主宅,顺着楼梯下去,从后门出去,拐过去就是。” 贺晚珺听完,点了点头,又让执画找来亲兵,用披风亲自裹好张英娘,跟着吴掌柜悄悄的离开酒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