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风云》 《孤岛风云》正文 阅前必读 开书前,作者因为勉强算是民国时期的初级爱好者,平时搜集了一些相关文本和影像资料。 小说虽然是杜撰,却也不敢偏离史实太多。本文没有穿越内容,虽然很想写,也喜欢看,但是这种题材太考验脑洞,乌鸦自认不具备那个笔力。 可以负责的说,文章里小到一条路名、以及角色行进的方向都是作者反复推敲比对民国时期地图划出线路的。 亲们看到书里出现“咿咿呀呀”一首民国小调,是在作者认真查阅了大量民国时期歌手和流行歌曲发行年份、仔细推敲才放进书里最终和书友们分享。 作品里出现的各种编年史大小事记,基本都有章可循。包括角色和人物上的学校也是按照其实际年龄参考得出。文章中出现的一些道具,比如枪械等等,同样是查了一些资料能够和年代对应方谨慎列入。 当然我不是军迷,也不是研究民国史的专家,如果有疏漏欢迎大家在本章说里指出,这种帮助对我而言有着莫大助益,吾将不胜感谢。 因为题材敏感,不方便在作品里出现具体历史人物,只是书里角色大致都有其对应原型。这方面,私下里书友也可以一起讨论。 重要的是:我会将一些可能不是常识性的内容,在本章说里做一些注解,方便有兴趣的书友。 当然,这部分内容并不是什么独家秘史,也不是为了显摆自己博学。全是摆在互联网上的公共信息,我只是拿来借用,省去书友自行查阅的时间。 不喜这部分的书友,可以直接忽略。毕竟初衷是为了书友方便,才放置在本章说里的,完全不影响正文阅读。如果因此招致谩骂,我这么费力去做,就很得不偿失了。 直接在正文里写很容易弄成说明文,不仅无趣,而且占用书友宝贵的时间,更有水文嫌疑。 只是本章说最多只能写500字,一些部分只能大致做个介绍。 如果有兴趣的书友可以进群一起讨论。 书友群:720025849 新人新书,假如书友们阅读后感觉还不错,麻烦加个收藏、投一张推荐票、给我一个鼓励。这里先行谢过! 乌鸦在这里给各位稽首! 2019410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一章 “2135” 1933年 1月22日深夜 远东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 距上海4365千米 暗夜无星。从天空俯瞰,广袤的远东平原上,西伯利亚冷杉和白桦交错林立的丛林中,一条白色蒸汽犹如长龙划破夜幕,从林中喷涌而出。 一列蒸汽罐装货车正“吭哧、吭哧”行驶在蜿蜒的铁轨上。 漆黑的旷野气温极低,机车喷出的乳白色蒸汽轮廓,在黑暗映衬下格外清晰。 “哐当、哐当…”铁轨和车轮的摩擦声中,火车头里胡子花白的司炉波洛夫正抡起铁锹娴熟地踩住炉门脚踏阀,往炉膛里添着焦炭。 司机谢尔盖注视着前方铁轨,一边拧开酒壶盖喝了一口劣质伏特加。 辛辣的酒液进了肚子身体很快开始发热。 谢尔盖满足的呼了一口气,刚要收好酒壶,眼睛却愣愣地看着前方,因为惊惧而放大的瞳孔里闪现着橘红亮点。 前方铁轨上凭空出现了几排火把,火光之下依稀可见几根粗大的原木横躺在铁轨上,前方还散落着一些巨大的石块。 “呜呜呜!” “哧啦啦……噗噗……” 鸣笛之后,情急之下斯尔盖拼尽全力紧急制动,拉下了刹车。 车轮发出长长的令人牙酸地声响摩擦着铁轨,在黑夜里迸发出一溜火星,险险在距离障碍物前不到两米的位置停下。 惊魂甫定的谢尔盖向车外看去,夜幕下无声无息从铁轨两边的树林里窜出十几条身影,其中几个壮汉穿着旧式沙俄军服,手里拿着托卡列夫冲锋枪。 不同于一般无序的火车劫匪,这些人穿着破旧的军服,胡子邋遢,年龄最小的也有四十多岁,显然是残余的沙俄时期白军溃兵。 这群流寇冲上铁轨后,很快就默契地做了分工。 几个哥萨克拿着冲锋枪站在铁轨两边做着警戒,其余的正七手八脚移开先前阻路的原木和碎石。 一个身形瘦削、典型斯拉夫人长相,穿着沙俄陆军制服的高大汉子,指挥着手下从两边登上火车头,将夫和谢尔盖从车头里拽到铁轨下。 “你们想干嘛?” 谢尔盖被两个拿枪的年轻人揪住衣领,他举着手惊恐地问道。 “衣服,脱下你们的衣服。” 为首的高大汉子平静地说道。 “罐子里装的都是农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尔盖赶紧说着,希望这些人可以放过他们。 “有话好好说……” 司炉夫此时被摁着,背对着铁轨跪下,嘴里不住的叫喊着。 “别担心,把你们的制服脱下来就没事。” 为首的声音不高,安慰着惊慌失措的两位火车司机。 听到首领说话,先前摁住他们的人松开了手,让谢尔盖和夫直起身子解开外套。 与此同时,首领和另一名矮壮结实的小伙也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在凛冽的北风里,所有人的口鼻中都不停呼出热气。 “别担心,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只要衣服。” 首领开始换上谢尔盖的司机制服,一边系着纽扣一边安慰着他两。 “跪下!” 随着一声低吼,脱下外套的谢尔盖和夫分别又被按住。 极寒的天气里,两人穿着单薄的内衣瑟瑟发抖,背对着火车跪在铁轨旁。 换上司炉工作服的壮实小伙走到货车尾部,摘下挂钩将最后一节罐装车解开,取下车厢号码牌,长方形薄钢板上白漆刷着四个标准的阿拉伯数字“2135”。 然后他挥了挥手,吹了一声口哨。远处路基道岔旁,一个大胡子哥萨克应声扳下道岔。 随着铁轨移动,黑暗中车尾后铁轨岔口处,两名车夫牵着四匹弗拉迪米尔挽马,拉动着一节铁罐车厢缓缓滑行而来。 没多久,“哐”的一声,这节车厢和整列罐装车厢连接在一起。两名战士背着冲锋枪,娴熟地在车厢连接处挂上挂钩做着固定。 为首男子率先爬上火车头,壮实小伙将车厢编码牌插进去后,跟着爬上车头往炉膛里铲了一铲焦炭,开始升温加压。 男子检查过车头,在驾驶台上找到运货单,仔细看了一遍后兴奋地拍了拍壮实的小伙,把头伸出车外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 “咻……” “亲爱的阿廖沙,祝你们顺利!” 站在铁轨两旁的人纷纷冲着车头打着招呼。 阿廖沙坚毅的脸庞很是凝重,重重地朝车外伙伴点了点头。 须臾,车头放出一股浓稠的蒸汽后,缓缓向前方驶去。 “砰……砰!” 随着两声枪响,跪倒在铁轨旁的谢尔盖和夫以被处决的方式,穿着内衣倒卧在寒冷的荒野里。 铁轨上,那节插着“2135”编码牌的罐装车厢,随着机车的行进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 1933年 2月10日 凌晨四点 “tavee ”舞厅(上海法租界) 两辆雪铁龙b10轿车驶入拉都路,停在“tavee ”舞厅门口,站在门口警戒的安南三等巡捕阮上机,赶紧走到路边拉开车门。 “情况怎么样?” 顾楫下车后皱着眉头用法语问道。 “现场已经包围,里面的人都控制住了。” 矮小的阮上机恭敬地用法语答道。 “封锁租界了吗?” 顾楫脱下羊皮手套后接着问道。 “各个路口已经戒严,对进出人员逐个盘查了。” 听了阮上机的答复,顾楫满意地点点头。 “进去后把男女分开,所有人进行甄别,呃…法国人放行!” 跟着顾楫下车的二等探员洪明对着从第二辆车上下来的巡捕做着布置。 看着随行巡捕在洪明的指挥下呼啦啦地涌入门内,顾楫在门口站定环视了一下四周。 拉都路不长,马路两侧都是优雅的法式建筑,整段路面由水门汀铺设。 他不知道的是隔着“tavee ”舞厅几百米开外的311号,曾是蒋校长的寓所。 推开厚重的实木弹簧门,顾楫进入“tavee ”舞厅。 这家以白俄群体为主的舞厅,是白俄黑帮头子蒙索洛夫伯爵的“俄罗斯总会”控制的低等俱乐部。 舞厅门面不大,推门进去是衣帽间。此刻平时侍立迎送的几名白俄侍者正在两个安南巡捕的监督下,配合搜查着客人寄存的大衣和外套。 衣帽间对面是一个法式酒吧,吧台前是只有十来张桌子略显逼仄的店堂。铺着红白格子桌布的桌子,此刻空空荡荡。 右手边墙上挂着一幅西洋油画。画里一个满头金发的白俄少女穿着一件橘色无袖印花旗袍,半侧身面带微笑看着远方。 画框下一架铸铁嵌木扶手楼梯通向地下,顾楫走过去顺着楼梯抬步往下。 “把衣服都穿好,男女分开靠墙站好……” 从楼梯往下走到一半,洪明蹩脚的英语就飘了上来,幸好还有安南巡捕用法语进行着补充。 “tavee ”真正的乾坤在地下。 在寸土寸金的法租界,落魄白俄的财力和百乐门这样的舞厅是没法相比的,只能螺蛳壳里做道场,把空间往地下拓展。 从楼梯下来,正前方是一条甬道,顺着甬道是一条狭长的吧台,甬道尽头是一个可容纳七八十人左右的舞池。 两边都是独立雅间的推拉门,让这个封闭的地下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蜂巢。 此时甬道两边,站了二十多名欧洲舞客和白俄舞女。这些人大多衣衫不整,洪明带着巡捕正在逐个检查证件。 “谁是经理?” 地下空间的排风很差,浓烈的香水味和白俄身上散发出的体味让顾楫有点吃不消,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一条手绢捂住鼻子用英语问道。 “尊敬的探长阁下,我是这里的经理,我叫舍日琴科。” 站在甬道队伍里一个40多岁壮硕的白俄男子,看到顾楫发问后高声冲着他说道。 这位穿着花呢背带裤、白衬衣和马甲的中年男子,一边说一边试图从等待检查的队伍里走出来。 “砰…咚!” 二等探员洪明粗暴地摁住他的脖子,重重地把他怼回到了墙壁。 “罗宋瘪三,给我老实点。” 洪明嘟哝了一句。 虽然高大强壮的洪探员自称是山东兖州人,但顾楫觉得他的口音更接近东三省那边。 1921年他进里昂中法大学攻读实业专科时有山东同学,1925年归国后作为黄埔军校第五期学员又有东三省的校友。 所以,在他看来洪明的口音实在是和山东不沾边。 顾楫看了眼洪明冲他点了点头,后者一把扯住刚被他摁回去的舍日琴科又将他揪了出来。 “你是这里的经理?谁报的案?现场在哪里?” 顾楫看着眼前这个魁梧的白俄男子问道。 “上帝啊,太不幸了,太可怕了……” 男子嗫嚅着说道。 他的衬衫袖子高高卷起,左手攥成拳伸出食指舞动着,像是在凌空划着十字,另一只手在花呢西裤上擦着手汗。 “是你报的警吗?” 顾楫打断了他。 “是的,是我给巡捕房打的电话,请允许我带您去里面查看!” “嗯,现在就去。” 顾楫用眼神示意洪明跟上,让舍日琴科走在头里。 “tavee ”上面的店面最多不到100平方,而地下却别有乾坤。跟在经理舍日琴科后面,经过舞池又绕了两个弯,在顶头一扇半掩的门口停住。 “就是这里了。” 舍日琴科站在门口冲着探长说着,手指着门里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门里往外散发,顾楫将手帕往鼻子部位掩了掩,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小,有50多平方,一张赌桌上趴着一具尸体。背部有四五个弹孔贯入,太阳穴部位炸开,汩汩鲜血沁湿了赌桌绿色绒布。 门后一具尸体倒卧,也身中数弹,身后有两三米血迹形成的拖痕。同样后脑有一处弹孔,显然是在受伤后由后补枪所致。 房间沙发上倒卧两人,墙角一人、赌桌后方一人,共计六具尸体。皆浑身弹孔,后脑补枪,倒卧在自己的血泊里,死的不能再死了。 “噗…噗…” 镁光灯发出轻响,在四周墙壁和沙发摆设上布满弹孔的房间里,洪明带着手下拍着照片进行勘验。 顾楫手插进口袋,慢慢退出门外,走进旁边的洗手间。 “咔哒!” 司必灵弹簧锁发出轻响,实木门紧紧闭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二章 亭子间 江海关的钟声敲响,亭子间里汪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一边披上小夹袄,睡眼惺忪地看着旁边的被窝筒整整齐齐——显然二姐一夜没有回来。 亭子间里上铺的姆妈咳嗽了一晚上,阁楼上大姐汪凤在奶孩子,三个月大的外甥哭的撕心裂肺,被吵醒的姐夫何兆清正在不住的咒骂。 冬季日短夜长,6点敲过了天还乌黑。14岁的汪兰把煤炉拎出屋外,在门口娴熟地引燃柴火,架上铜吊烧水。 弄堂里风大,做完这些她跺着脚呵了呵手,刚要转身进屋,便看到二姐汪素从弄堂里走了进来。 弄堂很窄,只在堂口挂着两盏煤气灯。前门是房东开的南货店,除了两边挂着房东用破了的铁锅和篾箩,弄堂里空无所有。 穿堂而过的罅隙风吹起了二姐披着的板丝呢一口钟。 呼啸的北风里,汪素一只手压住下摆,“哒哒哒”快速地踩着高跟皮鞋闪进了亭子间。 “怎么一夜天才回来?” 屋里汪兰帮着二姐脱下一口钟问着。 “拉都路出事体了,刚刚到贾西义路,三道头就吹哨子封锁了。” 汪素边说边脱下提花缎夹绒旗袍,换上床头挂着的阴丹士林蓝布旗袍,再小心翼翼地将脱下的夹绒旗袍拍打平整,用竹衣架挂在她和妹妹的床头。 这件唯一能出客的旗袍,原先是姆妈郭惠琴的老式旗袍。因为料作考究,她特意拿去租界奉帮裁缝那里改了时兴的样式,由不得不小心。 “阿姐,揩把面孔,我烧泡饭。” 懂事的汪兰从铜吊里倒出热水在洋铁皮脸盆里,让姐姐洗脸。又踮着脚从小菜橱里拿出隔夜饭加了凉水,拉开门去外面烧泡饭。 亭子间窗棂上摆着一块碎镜片,汪素从嘴里吐出嚼的早已没了味道的口香糖按在墙壁上,把碎镜片贴上去摁紧了,照着洗脸。 一洋铁皮脸盆热水升腾的热气,却使得逼仄的亭子间瞬间氤氲。擦了擦碎镜片蒙上的热气,她拿着毛巾细细卸掉脸上覆了一夜的谢馥春鸭蛋粉和锦荣花的口红。 “嘎吱…嘎吱…” 楼梯声里姐夫何兆清披着夹棉长袍从阁楼下来,掀开门后的马桶盖,挨着汪素,掏出家什对着马桶开闸。 “要点面孔好伐?” 汪素嫌恶的转过身子,端着脸盆出去。 “老清老早屏不牢了,自己姐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何兆清抻着脖子看着出去的汪素贼忒兮兮地笑着,一边身体还夸张的狠狠抖了两下。 …… 汪家算是书香门第,祖籍苏州,乃地方望族传统士绅。 汪素的父亲,当时已经成婚的汪维棠在清宣统二年(1910年)作为第二批庚款留学生,赴美学习商业。 三年后汪维棠学成归来,在上海开设了商号做起了买办。 通过进口棉纱、面粉、煤油、染料,出口茶叶和生丝、毛皮,汪家没几年就在上海站稳了脚跟,靡费20根大黄鱼在贝当路购进一栋法式别墅。 汪素8岁时,新派的汪维棠就把二女儿从私塾转入白利南路的圣玛利亚女子中学,接受新式教育。 直到20年代那场著名的民国股市“多空大战”,汪维棠在面粉交易所大败亏输,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之后靠着典卖苏州祖产苦熬了几年,1930年,走投无路的汪维棠在吃完外孙女的满月酒后,在一个雨夜投黄浦江自戕,留下一家孤儿寡母。 汪维棠走的干脆,只是汪家剩下的全是女人加上一个上门女婿,日子只能越发拮据。 先是靠着郭惠琴典当压箱底的首饰,没过多久便是连皮毛大衣、绫罗绸缎也送进了估衣铺。 而房子却越搬越小,越来越往南。 现在她们租住的亭子间在打浦桥南面,紧挨着臭河浜。和法租界虽只一街之隔,却恍如两个世界。 郭惠琴肚子不争气,汪维棠留洋前大女儿汪凤已经出生。等他回来后仍旧连着生了两个千金,这让汪维棠在酒后不止一次喟叹子嗣不兴。 后来大女儿汪凤自由恋爱,在舞厅里看上了小白脸何兆清。 汪维棠虽然知道何兆清是个鸦片鬼,但其时商行生意顺遂,自付负担的起。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何兆清倒插门,做了汪家的上门女婿。 只是进了汪家门没摆几天的小开架子,岳父这里就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这让刚刚窃喜了没多久的何兆清深感触了霉头。 之前在汪家伏低做小的做派自然也就不用辛苦维持,很快又恢复了之前拆白党无赖的市井气度。 “左边内插袋……” 倒了洗脸水拉开小方凳,就着酱菜吃着泡饭的汪素和妹妹呶呶嘴。 “呀,哈斗,灵额……” 汪兰从一口钟内插袋里摸出一只牛皮纸包好的袋子,里面是很久都没吃过的“老大昌”哈斗。 “嘘……” 汪素吃着泡饭,笑着让妹妹把点心放好。 等她吃完,姐妹两拿着碗筷到门口洗刷,前门房东的收音机里“咿咿呀呀”传来黎明晖唱的《毛毛雨》。 毛毛雨下个不停 微微风吹个不停 微风细雨柳青青 哎哟哟柳青青 小亲亲不要你的金 小亲亲不要你的银 …… “奴奴呀只要你的心。” “哎哟哟你的心……” 姐妹两跟着收音机一起唱出了最后两句。 之后姐妹两相视大笑。少女快活的笑声,盖过了弄堂里呼啸的北风。之前还黑着的天色,在这一刻陡然豁亮。 两姐妹端着碗筷进屋,姆妈郭惠琴已经披了棉袄从上铺爬了下来。曾经的汪府大太太,如今面色晦暗,满面愁苦。 “咳咳…阿妮,房钿凑着了伐?” 郭惠琴忍着咳嗽看着二女儿问道。 …… 圣玛利亚女子中学,乃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专学西文的汪素一年学费接近两百大洋。家道破败后,郭惠琴靠着典卖细软坚持让汪素念到高中毕业。 去年恰逢法租界新的警务总监法布尔上任,公董局招收华人雇员,汪素在同学方芸的担保下在巡捕房谋了速记文员这份差事。 作为华人雇员,汪素一个月薪水26块大洋。这个待遇算是不错了,毕竟捕房里华人三等巡捕也只有32块。 应聘这个职位人数众多,亏得她英文流利且略通法语、又是名校毕业。而方家在法租界有着不小的产业,作为担保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只是现在这么一间八个平房的亭子间,而且还是在下只角,每个月二房东还要收10块大洋的房租。因为有自来水,二房东还总是抱怨房租定的太低。 徐家汇路南边,属于华界,大多是从苏北摇着船逃难来上海的难民。臭河浜边上散落着地窝棚滚地龙,乱糟糟臭烘烘。 租住的亭子间好在离着臭河浜还远,难闻的味道难得飘过来。而且又在弄堂底,和房东前后门分开,到也落得清静。 “姆妈,洋钿摆在台子上了,只有6块,还有4块我明天一定凑齐。” 看着姆妈,汪素一边说一边从编织手袋里拿出大洋摆在桌子上。 “咳咳…等我身体好点,有点力气了,咳…找吴家姆妈接点针线活回来…” 郭惠琴捂住嘴竭力想忍住咳,憋的面孔涨得通红,肩膀不停地耸动。 “姆妈,你不要瞎想,我明天就有钱了。好好在床上捂被子,外边凉丝丝的就不要出去乱跑了。” 汪素凑到姆妈背后轻轻捶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 “兰兰,给姆妈倒碗水吃药。” 看着姆妈吃了药,汪素抓起手袋,拍了拍旗袍准备出门去上班。 这时何兆清从阁楼上下来,将桌上的六块大洋一把抓在手里说道: “正好去给小毛头买一听洋奶粉,小鬼头吃不饱天天晚上哭到天亮,烦色特了……” “这是交房租的钱,给囡囡买奶粉?说的好听,还不是又送到大烟馆去。” 汪素上去拽住何兆清的手,想把大洋拿回来。 何兆清挣了几下,恼羞成怒一把将汪素推出老远,嘴里一边骂着:“拉三,天天出去陪男人也赚不回来钱。” “呸,家里值钱东西都给你偷出去卖了,还好意思说。” 汪兰扶住二姐后,啐了一口跳到何兆清身前用小拳头打着这个名义上的姐夫。 “兰兰,你怎么这么对你姐夫?” 楼梯上,抱着孩子挺着大肚子的汪凤探着身子呵斥着小妹。 她身后是汪兰三岁的外甥女,正从阁楼上探出半个脑袋怯怯地看着小姨和她爸妈吵架。 “你也不管管,他又把房租钱拿走了…” 汪兰停下手,对着大姐撅起嘴说道。 “别没大没小!好坏他是你姐夫,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囡囡也是跟着汪家姓的。” 汪凤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袒护着她吃软饭的丈夫。 “唯一的男人?一家老小现在都是姐姐在养活,他在干嘛?” 小小年纪的汪兰根本不给姐姐和姐夫面子。 “你…你姐夫他……” “咳咳…房东太太昨天就问这个月的租钱了。兆清,把钱拿出来,囡囡要吃奶粉,等会让兰兰出去买回来。” 一直坐着的郭惠琴发话了,纵然气的浑身发抖,这个一贯贤淑的旧式女人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无奈之下,何兆清也只能悻悻地把手里的大洋放了回去。 “姆妈,我去上班了。” 见此情景汪素拿起手袋,打着招呼走出了亭子间。 刚刚走到弄堂口,汪兰从后面追了出来,把呢绒围巾递给她围上。早春二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呼出一口哈气,汪素疼爱的对穿着单薄的小妹说: “快点回去,当心冻到,阿姐下班回来给你带两只吴苑的蟹壳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三章 中央巡捕房 从住处打浦桥步行至位于薛华立路22号的中央巡捕房,大概需要20多分钟。 汪素从打浦路出来,过了徐家汇路往北就到了法租界金神甫路。 顺着栽满法国梧桐的金神甫路,经过广慈医院,到了薛华立路往东一转弯,就是汪素上班的中央巡捕房。 刚走到巡捕房门口,一辆轿车从身旁开过停在前面。高高瘦瘦的探长顾楫和二等探员洪明打开车门从车里出来,两人面容严肃径自上了楼梯间。 巡捕房里,那位顾探长比她进来的还要晚。和自己一样,也是在新的警务总监法布尔上任后进入的政治部,只是他一来就在政治部做了巡官探长。 在中央巡捕房做事这段时间,汪素知道华人巡捕的升迁都需要排资论辈。通常来说从三等巡捕做起,熬到一等探员这个职位差不多也要退休了。 站在顾探长旁边胖胖的洪探员,来捕房已经好几年了。去年带着包探连破几个大案,最近才刚刚破格提升到二等探员,却连一等都没混上。 只是这个瘦瘦高高、表情阴郁的顾探长好像是法国留学回来的。精通法语和英语,自然和一般没有什么文化的巡捕不一样。 进了暖烘烘的书记室,放下拎包摘了围巾,汪素拿起竹壳暖水瓶去水房打水,在走廊里遇到翻译室的吴文安。 “密斯汪,这么早?” 吴文安梳着标准的三七开,抹着生发油,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腿金丝眼镜。白皙的长脸上顶着一只尖鼻,略显鼠相,据说主贵。 “吴先生,早。” 汪素挤出淡笑,敷衍着打了招呼。 “密斯汪,朋友送了两张今晚国泰大戏院的戏票,正好礼拜六,有空赏光伐?” 吴文安往边上移了一步,不动声色挡住了汪素的去路问道。 “吴先生,真不巧,今天和老同学约了下班后一起荡马路,你去问问别人吧。” 说完汪素绕到一边,从吴文安身边走了过去。 “好的,好的,等密斯汪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说。” 身后走廊里传来吴文安的声音。汪素没有回头,却感觉自己的后背要被他的眼睛灼穿了。 吴文安是浙江镇海人,23~4岁的年纪。法租界公董局培训学校读的法文专业,毕业后顺理成章在巡捕房查缉股当了翻译。 自从去年汪素进了中央巡捕房,这个吴文安就一直找她搭讪。之前还收敛着,大概打听到了汪家已经败落,最近一段时间却是越来越露骨了。 汪素拎着水瓶回到办公桌,刚准备打水擦桌子,桌上的电话响了,总务处通知她20分钟后去会议室做会议记录。 …… 会议室角落里的桌子上汪素拿着钢笔做着文字记录。 她旁边是政治部翻译卢殿东,正噼里啪啦敲着打字机进行法文记录。会议结束后,中文和法文的会议记录是必须要呈递给法籍总监过目的。 会议室里坐了十来个人,政治部和刑事处的人都有,列席的人里最大的长官是政治部华人督查袁子钦。 此时顾楫正站在桌前,拿着暗房刚冲洗出来的照片比对着进行案情介绍。 “根据现场勘验,死亡人数六人,均为白俄男性,年龄从44岁到58岁。死亡时间为……” 顾楫将六名受害人的照片用竹夹子夹好挂在洋铁丝上说道。 “从现场起出的弹壳和弹头,经过鉴别科同仁分析,为伯格曼p18型冲锋枪射出。根据弹头分析为763x25毛瑟手枪弹……” 顾楫从桌上又拿出一张脑浆迸裂的照片,夹在竹夹子上挂上,继续说道: “六名死者无一例外在中枪丧失抵抗后,又被抵近射击补枪。可以看出,凶手除去凶残之外还非常老练沉稳,应该有专业军事人员背景。” “从弹孔和遗留的弹壳分析,起码是两种型号的手枪所致。一种是柯尔特1917转轮手枪,另一种是勃朗宁1900。” 说完顾楫从桌上又拿出手枪子弹弹壳和跳弹弹头的照片,给会议室里的同仁做着展示。 “嗯,继续说下去。” 向来不苟言笑的袁子钦此时脸上表情很是不错,朝顾楫点着头让他继续。 “由此可以判断,案发时枪手起码有两人。目前鉴别科同仁正在用墨水做弹道痕迹测定。” “据舞厅经理舍日琴科反映,当时因为舞池正在跳查尔斯顿舞,音乐声很大。加上案发包房在最里面,外面没人听到枪声。” “洪探员负责调查现场人员调查,下面由他为各位同仁介绍。” 昨晚他和老洪值班,摊上这么大的案子,两人忙活了一宿。这样的重要会议不让老洪露个脸,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下面的案情介绍,顾楫让洪明站起来给大家讲解。 “我们问了门口侍应,凶手起码来了四个人,坐了一辆奥斯汀。一个在门外车里接应,三个枪手穿着大衣,进门时侍应没有发现他们携带枪支。” “三个枪手也都是白俄,说着流利的俄语。进门后打听莫洛科夫在不在,侍者答复后,他们就下去找他了。” “几分钟后侍者看到他们三个慌张的上来,冲出门外钻到车里迅速离开了现场。” 洪明操着他奇怪的山东话做着介绍,会议室里只有唰唰的笔记和打字机的敲击声。 “我来补充一点。”顾楫此时又站了起来说道。 “经过辨认,六名死者里并没有莫洛科夫。此人昨晚确实在舞厅,只是发案时和一个舞女在另外一个包厢里厮混,恰好躲过枪杀,事发后在我们到达舞厅前就跑了。” “洪探员,请继续。”补充完这个细节顾楫又坐了下去。 “这个莫洛科夫,是万国商团俄国联队的一个头目,平时热衷于政治活动,经常联络原先铁甲队成员进行聚会。昨天六名死者均为当年跟随军阀张宗昌作战的铁甲队成员。” “我们已经布置了包探在他的寓所周围布控,只要他一露面即对其实施抓捕……” 案情复杂,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其间顾楫又起身做了几次发言,结束后袁子钦将他留了下来。 “云飞,顾委员身体可好?” 会议室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人,袁子钦亲热地喊着顾楫的表字,笑吟吟地看着他。 “劳督查挂心!前日南京刚来了封家信,家父身体安康,最近忙着筹备第三届委员会…。” 上司面前,顾楫回答时站的笔挺。 “嗯,拉都路这个案子你看是单纯凶杀还是另有蹊跷?如果是凶杀就推给刑事处去办,我们不要插手了。 “这两年租界里频繁活动,淞沪警备部一直提告要在租界拿人引渡……” 说到这里阮子钦揉了揉眉头。 国民党和这两边都不是他袁子钦得罪的起的,自从“七·一五”事变后,租界形势越来越混乱。 作为租界华人督查,端的是法国人的饭碗,夹在当中委实让他头疼。 “属下认为不是简单的帮派火并。从动用的火力和行凶手段来看,目标明确的头部射击,目的就是灭口,而选择在人多眼杂的舞厅下手更不符合常理。” “事发地舞厅是蒙索洛夫伯爵开设,白俄圈子里没有什么势力敢薅其虎须。包探今早传来消息,昨晚他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却也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嗯,云飞,这件案子督察长非常重视,限期一个月破案。那你就盯着这个案子,做好了我给你请功。” “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本就站姿笔挺的顾楫又直了直腰。 …… 昨晚一夜没睡,回到办公室后顾楫叫来了手下的探员和巡捕。在重新做了一番布置后,他穿上大衣、戴上呢绒礼帽走出了巡捕房。 从中央捕房出来,往北穿过辣斐德路就是霞飞路。在冬日暖阳里顾楫不紧不慢地走到白俄商人在霞飞路上开设的远东最大西药店——信谊大药房。 推开弹簧门,门后发出清脆的一声罄响。柜台里夹着单片夹梁镜的白俄药剂师看到顾楫,顺口打发了伙计去库房拿东西。 “还是那个糖浆,给我两瓶。” 顾楫用英语和这个年老的白俄药剂师说道。 “先生,您要的糖浆从去年开始从欧洲就很难弄到了,之前的库存也……” 顾楫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从钱包里数了一百法币拍在柜台上。 “先拿两瓶。” 说完,顾楫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年老白俄药剂师。 半个小时后,麦琪路上的公寓里,顾楫脱下大衣和西装挂在衣架上,露出西装马甲外肩膀腋窝处吊着的枪套。 从西装内插袋里,顾楫摸出一个扁平的不锈钢小酒壶,接着在药房拿回来的牛皮纸袋里,取出两个深褐色的进口糖浆药瓶。 他将其中一瓶小心地塞进抽屉里放好,把剩下的那瓶拧开瓶盖,对着壶嘴灌进了酒壶。 坐在床边,顾楫对着酒壶喝了一口后便拧上瓶盖,只是拧了一半,便又打开贪婪地喝了一大口。 接着他躺倒在床上,手里捏着酒壶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没一会就微微阖上了眼睛,只有眼皮和睫毛在不停的跳动。 …… “云飞…云飞…” 朦胧的逆光中,他站在阴暗的门里,门外是刺眼的白光。 隐隐约约飘荡着的白色床单里,一个面容模糊的白衣女子在门外柔声喊着顾楫。 他惊骇地往后退着,然后转过身夺路而逃…… 模糊的意识又出现在了轰隆隆的炮响里。 枪林弹雨中,血肉横飞,穿着北伐军服的黄埔学生军正在浴血奋战,攻打武昌。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齐奋斗……” 随着北伐之歌的曲调,顾楫失去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四章 老北站 上午九点,中央巡捕房召开案情分析会议的同时。 辣斐德路上一家白俄照相馆对面,穿着铁路制服的阿廖沙隐在暗处已经观察了很久。 这家叫做“kpaвarжn3hь”的照相馆此时大门紧闭,沿街橱窗里陈列着一些婚纱和人像照片,后面的帘子也拉的严严实实。 犹豫了半晌,阿廖沙还是做出了决定。 拉低帽檐后他捂紧棉袄、迅速穿过马路,拐进照相馆旁一条狭窄的弄堂。 进了弄堂阿廖沙佯装找路,踏着来历不明的一滩污水东张西望观察着照相馆的后门。 在看到这条弄堂通往另一条马路,确定不是死巷后,他又假装淡定踱着步子折返到照相馆后门。 后门上方的屋檐往下滴滴答答滴着水,背阴的墙壁上满是青苔。一只用来倾倒废弃相纸的柳条箩筐,紧挨着门边。 旁边墙壁上是照相馆卫生间里的通风窗户,上面焊着铁条。 背转身又是一番小心张望后,阿廖沙弯下身子把箩筐往外移了移。从随身帆布挎包里掏出一把tt1930手枪,塞进缝隙之中。 起身后的阿廖沙拍了拍手,将挎包斜背在身后,右手伸进制服腰部,快步走出了弄堂。 “砰砰砰……” 照相馆紧闭的木门上贴着招贴画,画上巧笑嫣然的民国美女脸上落下了阿廖沙拍门的手掌。 …… 三个小时前,清晨,太阳还没升起。 上海北站笼罩着一层淡淡青雾,雾气里,周遭景致影影绰绰,显得很不真切。 早春的上海,夜里温度尚在0度以下。地上泛起的霜白呼应着青雾,更是让眼前影像透着几分凄迷。 铁轨北边都是一些沟浜连接而成的芦苇荡,足够仔细的话还能听见芦苇荡里的绿头野鸭扑扇着翅膀,发出“扑棱棱”的翎毛抖动声。 南面是车站站房。在去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中被炸塌了一块,让这座气派的车站显得有点破败颓靡。 这些轰炸残留下的痕迹,在阿廖沙看来表明这座远东第一大城并不像此时看来这么平静。 老北站,这个中国当时最早也是最繁忙的铁路枢纽此时还没有运转。罐装列车静静地停靠在车站外的编组轨道里,等待按照计划卸货转运。 早些时候天还没亮,阿廖沙和同行的诺列维奇——那个粗壮的司炉,在中东铁路换轨之后到达了上海北站,可约定来接头的莫洛科夫并没有出现。 就在两人都觉得不对、开始焦躁的时候,一个粘着八字胡、戴着软呢礼帽、穿着大衣的男装白俄女人,穿过薄雾顺着铁轨走到车下。 “沙皇俄罗斯帝国万岁!” 车头下粘着假胡子的女人摘下礼帽,抬起头举起右拳用俄语压低了嗓子对着他们喊出这句口号。 这种举动无疑是直接和他两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情况还顺利吗?” 举手礼完毕,男装女人一边戴上礼帽一边熟稔地问着他两。 “莫洛科夫在哪?” 面对这个自来熟的女人,阿廖沙不为所动,警惕地问着。 “他脱不开身,让我来接货。” 女人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从容地回道。 “脱不开身?什么情况,你说清楚点。” 阿廖沙冷冷地看着她问着。 “不可能!我们从中东铁路到哈尔滨时还收到他的电报,莫洛科夫不可能自己不出现让别人来。” 矮壮的诺列维奇激动地在车头里冲着下面的女人嚷着。 “他昨晚被枪手刺杀了,受了伤。” “我是瓦莲京娜,你们应该听说过我。这趟特殊货车从莫斯科出发到中东铁路换轨,一路免检的消息,就是我告诉莫洛科夫的。” 就算粘着两撇胡子,阿廖沙也能看出站在车下淡定说话的这位自称叫瓦莲京娜的同胞,是个身材修长,面容姣好的纯正斯拉夫女人。 “这是提货单,你们看看。如果不是我这里的消息,怎么可能有这个?” 瓦莲京娜嘴里呼着热气,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货运单,踮着脚递给阿廖沙。 阿廖沙看着从她手里接过来的提货单,确实和自己在火车头里得到的那份一样。 只是这又能说明什么?眼前的事情其重要程度,莫洛科夫没有任何理由委托一个男装女人来接头操办。 嗯,除非…除非他死了。 “抱歉,这位夫人,我们只认莫洛科夫。” 阿廖沙开口说道,却没把手里的提货单递回去。 车下的瓦莲京娜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薄雾中两个站务人员穿着中国铁路制服跨过几道铁轨。从站房走了过来。 “早上好!” 隔着老远,两个人中的一位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和他们打着招呼。 此时的北站每天有10几对列车发送旅客,除此之外承担着从吴淞口将货物驳运到租界的繁重任务。 每天仅货车起码有几十车的货运量,所以车站的选址也是尽量贴近公共租界。 因为和洋人交涉的事物颇多,站里聘有专门的留洋翻译应付这些洋人,现在就是一个翻译跟着站务来核货验车。 “始发站莫斯科,今早到的是吗?请允许我检查下文件。” 翻译礼貌地和穿着司机制服的阿廖沙说道。 阿廖沙表情不变,只稍稍迟疑了一会,就爽快地从挎包里拿出夹在硬木板上的行车日志和单据递了下去。 车下的瓦莲京娜和两位站务对面站着,这时她也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对着翻译用中文说道: “有一节车厢需要换轨,这是通行许可。” 翻译接过文件看了一眼,还是用英文问道:“哪一节车厢?” “最后一节。” 瓦莲京娜用中文肯定地说道。 “先生,我在中国长大,您和我说中文就好了。” 她走近翻译一步,娇笑着对比她矮了大半个头的翻译抛着媚眼。 “下午15:30出发,8号轨道。” 翻译继续用英文发问。 面对这位不男不女的大洋马,翻译有着职业坚持。既然是洋人,他被要求沟通时一定要说英文以免产生理解上的误会,从而招致麻烦。 况且这匹大洋马显然还是个白俄,这就更不值得让他放下职业骄傲。 “去吴淞码头转运?” 翻译继续用英文核对着。 “吴淞?要出海?” 车头里阿廖沙顿时警惕地问着瓦莲京娜。 只是瓦莲京娜看了看他,又转过头和那位站务人员执着地说着他听不懂的中文,并没有回应他。 “为什么要到吴淞?那里是个码头不是吗?” 阿廖沙从车头跳了下去,贴着瓦莲京娜的耳朵低声问着。 车头里诺列维奇的手已经捏紧了藏在炉膛边上的冲锋枪,警惕地关注着车外,表情十分紧张。 “计划有变。” 铁轨旁瓦莲京娜冷冷地答道。 “计划有变?不可能,这节车厢必须在这里卸货。” 阿廖沙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放大,冲着瓦莲京娜嚷着。 “冷静点,真是放肆!居然和我这么说话?” 瓦莲京娜毫不示弱,面色陡变贴着阿廖沙的脸厉声呵斥。 “请问,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翻译站在一边询问着,这种场面他可没见过。 他的发问,提醒了阿廖沙。看到翻译手里拿着的通行单据,阿廖沙上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拿在手里翻看。 “哎,您这是……” 翻译看着他身边的中国同事,两人都被眼前这一出弄的莫名其妙。 “把单子还给我!” 瓦莲京娜伸出戴着羊皮手套的手,厉声让阿廖沙把单据还给她。 退出两步之外的阿廖沙一边翻看着单据,一边问:“巴黎,什么意思?最后为什么目的地是巴黎?” “立刻还给我!立刻!” 瓦莲京娜的眼神变的凌厉,走向阿廖沙。 车头里的诺列维奇已经站在踏脚板上,露出半个身子,一只手在车里攥着冲锋枪。 “我要见到莫洛科夫,其他人免谈。” 阿廖沙后退着打算回到车头,一边用眼神让诺列维奇做好开火准备。 “来这里的应该是他,不是你。” 已经走到车头的阿廖沙继续说着。 “把文件交出来!” 瓦莲京娜此时完全失去了适才的男装风度,面容扭曲着喊道。 阿廖沙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抓着扶手准备爬上车头。陡然间瓦莲京娜从大衣口袋里拔出一支勃朗宁手枪,对准阿廖沙。 “听着,立刻交给我!” “否则我杀了你!” 瓦莲京娜握枪的手很稳。如果眼神能杀人,阿廖沙此刻早就成了马蜂窝。 距离太近了,从瓦莲京娜的表情来看,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女人只是装装样子。 在她拔枪喊话后,阿廖沙只能拉着机车扶手站住不动。 同样站在车门口的诺列维奇现在满脸是汗。虽然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冲锋枪,只是先前要隐藏,所以手缩在车里,根本来不及在这个女人射杀阿廖沙之前解决她。 之前被这场面吓住的翻译和站务,此时在瓦莲京娜身后对视了一眼。 接着那个之前没怎么说话的站务靠近了瓦莲京娜,从她身后一把拉住她持枪的手臂想要把枪夺下来。 “砰!” 一声枪响,扯动中瓦莲京娜的手指扣动了扳机,子弹出膛后正中半个身子在外的诺列维奇眉心。 与此同时翻译和站务夺下枪后,死死按住瓦莲京娜。 这位男装女人此时礼帽滚落在地,露出一头金色短发,正歇斯底里的用中文叫道:“不,不不!” “放了我,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已经爬上车头的阿廖沙看了一眼眉心一个弹洞的诺列维奇,咬了咬牙,背起挎包,拿着之前抢来的单据,从车头另一侧跳了下去,几步就消失在雾霭里。 …… 作者后台已收到编辑签约站短,这两天就打印合同寄往。想投资新书的书友,用手机app看书,可以看满10分钟投资一波,起码能拿个签约收益。 才上传几章,大大们估计几分钟就看完了,不妨停在本书页面几分钟就可以投资了。 乌鸦建了一个群,方便有兴趣的书友参与交流。 群号为:720025849 群里会发布一些影像资料和历史文件供大家参考,欢迎大家入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五章 照相馆 窗外,铁轨上停着的那列罐装货车离得不远。 站在窗口的瓦莲京娜看着尾部那节罐车,表情迷醉。 接着她居然摘下手套,情不自禁的将双手按在玻璃上,摩挲着玻璃上倒映出的罐体。 她那迷人的黛色眼帘此时微闭,陶醉的神情里仿佛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这是一间站房办公室,两位中国铁路职员把她制服后就一直将她羁押在这里。 死掉的那个洋人虽然只是个烧锅炉的苦力,却怎么也算是涉外事件。而且另一个涉案司机也窜入租界,至今不知去向。 闸北市政厅不敢怠慢,好在这次是洋人之间狗咬狗,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他们自己处理。 捕房接到报告后,只派了两个巡捕在门外守着以防人犯走脱,直接通知了苏联领事馆,让他们派人把人和尸体领走。 门外两个闸北捕房的巡捕站的笔挺,两人像是断了六识,对门里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充耳不闻。 “把你们的上司叫来!你们没有资格拘捕我!” 那个犯了风邪据说杀了人的白俄大洋马,居然官话比他们说的还好。在里面安静了没多久就开始发疯,已经折腾一会了。 …… 煤油炉上炖着水的铜壶嘴“滋滋”往外冒着热气,夏弗斯基拎起铜壶将沸水冲入那只描金花卉纹的精致茶壶。 在托盘里放上奶罐和糖罐,还有一块大列巴和两根肉肠。他端起托盘走到靠窗的桌子放下,对着阿廖沙说:“吃吧,孩子,暖暖身子。” 此时阿廖沙的表情很是局促。 清晨发生那惊魂一幕后,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经过几个小时的逃亡来到这里,现在的他实在是又冷又饿。 “别担心,孩子,这里很安全。” 夏弗斯基温和地对他说道。 当他听到这个狼狈而又戒备的小伙敲开门说要找莫洛科夫时,他就再也没有犹豫,直接让他进了照相馆。 现在照相馆还是大门紧闭,打烊的木牌依然挂在门上。 “我要用一下洗手间。” 阿廖沙说道。 “嗯,请便,就在后面。” 夏弗斯基指了指方向。 “谢谢。” 阿廖沙站了起来,走到后门时假装弄错了地方,拧开后门把手。 “呃,是里边那扇门。” 转过头看了一眼给他指路的夏弗斯基,阿廖沙点点头,推开了那扇洗手间的门。 …… “昨晚应该出事了,现在到处在戒严,有很多密探在街上。” “吃完就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出去探探消息。如果找到莫洛科夫,我就带他来见你。” 夏弗斯基放下手里的烟斗,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阿廖沙说道。 “是的,我有他的住址。早上过去的时候每个路口都有警察,所以只能先到您这里来了。” 阿廖沙吃的头都不抬,嘴里含着食物含混不清地说着。 “谁敲门都别开,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 夏弗斯基走到门边从壁钩上取下大衣,穿上后转身对阿廖沙交代着。 “是的,先生,反正我哪都去不了。” 喝了一口加了糖的红茶,阿廖沙起身向这位敦厚长者示意。 微笑着看了眼阿廖沙,夏弗斯基冲他点了点头,戴上帽子走了出去。 看到房门关上,阿廖沙走到窗口掀起门帘往外张望了一会。接着走到门后拧了下门把手,可以拧开。 那位和善的老人没有把他反锁在屋里,这让阿廖沙稍稍放心。 …… 去万国商团的马路上,夏弗斯基觉得租界今天气氛委实不同寻常。 街面上穿着制服的安南巡捕和华捕增加了不少,还有不少便衣打扮的密探游荡在街头。 而且和往日租界里主要盘查对象是华人不同。今天走过几个路口,看到不时被拦下接受盘查的都是白种人。 夏弗斯基已经70岁了。1917年布尔什维克革命之后,随着那声炮响、作为沙皇贵族,他带着老伴从彼得格勒一路穿越辽阔荒凉的西西伯利亚大平原,到达海参崴。 然后夫妻两又从海参崴乘船渡海到中国的旅顺。先在哈尔滨定居,几年后老伴病逝,日本军方开始在东北频频制造事端,东北的局势渐渐也很不安稳。 最后他带着在哈尔滨收养、同为俄罗斯贵族的孤女辗转到了上海定居。 正是在迁往上海期间,在山东他结识了军阀张宗昌手下溃败的白俄军官莫洛科夫。 到达上海后,夏弗斯基收了他做名义上的学生,教授他俄罗斯历史,而他自己则开了这家照相馆聊以度日。 走到汉口路193号气派的工部局大楼,在门房那里夏弗斯基按照要求做了登记。 莫洛科夫就在这栋大楼中的万国商团司令部里担任骑兵队长。 门房是个有着浓密胡须的锡克族印度人。接过登记表审视了他几眼后,让他在门口稍等,然后关上窗户拨通了电话。 没几分钟,夏弗斯基看到楼内出来两个人。一个是穿着西装、翘起两撇八字胡的傲慢英国佬。 另一个是和他一样的俄罗斯人,留着大胡子,穿着万国商团花哨的军官制服。 门房间里那个红头阿三看到他两来了后,马上昂首立正。然后不动声色地把眼珠转到夏弗斯基身上,下巴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先生,是您要找莫洛科夫吗?” 得到暗示后,穿着军装的大胡子走到老人面前用俄语询问着。 “没错,我有事找他。” 夏弗斯基回应着。 “他是你什么人?” 旁边的英国佬粗暴的插话问道。 “他是我的学生,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夏弗斯基没有在意对方的无礼,虽然对方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好。 “先生,方便的话,请您跟我们上去喝杯咖啡,有些事还要问问您。” 穿着军服的俄罗斯人虽然礼貌地朝着楼内向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只是脸上的表情却不容拒绝。 …… 照相馆里,阿廖沙吃饱喝足正无聊地拨弄着“飞歌”牌收音机的旋钮调换频率。 收音机里传出滋滋啦啦刺耳的嚣叫,偶尔还传出他听不懂的中国戏曲唱段。 照相馆里四处陈设的都是一些俄罗斯和西方古董,代表着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有着相当艺术鉴赏力的老派贵族。 当收音机里飘出路易斯姆斯特朗演奏的“all”时,屋里荡漾着迷人的小号旋律。这音乐让阿廖沙终于满意,只是小号声过于清越,他赶紧又调低了声音。 放松下来的他随意地翻看着屋里的摆设,拿起一件件精致的器具观看又小心翼翼地放下。 侧面是摄影工作室,阿廖沙推开门,里面立着一台木质大画幅相机,对面的墙壁上挂着背景幕布。 走到相机前,阿廖沙把头伸到黑布里,眼睛对着取景框却什么都看不到,很快他就从黑布里钻了出来。 正要转身出去,门边墙壁上挂着的几排像片里,有一幅照片被放大挂在中央,引起了他的注意。 照片里一位俄罗斯少女穿着芭蕾天鹅裙,站在全黑的背景里在聚光灯下做着天鹅引颈的芭蕾动作。 阿廖沙走到墙边,睁大了眼睛仔细盯着那张照片。很快,他就认出了照片里的少女。 没错,照片里这个优雅的芭蕾少女正是今早杀了诺列维奇的那个恶毒女人。虽然那个女人远没有照片里那么年轻,但是阿廖沙确信自己不会认错。 正因为这个女人,诺列维奇丢了性命。而他们费尽周折运到中国的东西也将会遭遇极大的麻烦,多年的策划很有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阿廖沙立刻拔出揣在腰间的手枪,先是走到后门将门打开虚掩。然后回到窗边撩起窗帘,紧张地观察室外动静。 接着他在屋里四处翻找,很快就在写字桌上的相框里看到夏弗斯基和那个女人在一座东正教堂前的亲密合影。 像片上印着俄文:1926年——哈尔滨索菲亚大教堂。 无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两张照片都足以表明那个女人和照相馆的主人关系非同一般。 写字桌后的墙上贴着一幅上海地图,阿廖沙一把扯下塞在挎包里,顺手把那架相框也揣了进去。 此地不宜久留,他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 “吱扭”一声,虚掩的照相馆后门被推开,走出一个瘦削的高个男人,穿着一身极不合体的西装。 男人在门口蹲下取出之前以防不测藏在夹缝里的手枪,起身后背着挎包匆匆朝着弄堂的另一头走去。 出了弄堂看到马路周围并无异样,阿廖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原先那身铁路制服实在太显眼,在屋里找到夏弗斯基的衣服后他便马上换下了那套制服。 从挎包里他拿出一张纸条,上面记着莫洛科夫在法租界的另一个秘密地址。 他们的计划和要做的事情在公共租界很不方便,哪怕是万国商团的骑兵队长。 所以莫洛科夫在法租界又租了一套公寓,没有几个人知道,非常安全。 从北站脱身后他原本想直接去那个公寓,结果路上有很多警探和便衣,让他觉得不妙,才转而冒险去了莫洛科夫给他的应急地址。 “他是我的老师,一个温和的旧式贵族。对我们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只要和他说是我的朋友,相信这位贵族一定会给你很好的照顾。” 之前莫洛科夫给他的密信中是这么写的。 阿廖沙相信莫洛科夫不会出卖他们,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确实遇到了什么麻烦。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和那个女人有关。 秘密地址在杜美路,阿廖沙在僻静处展开地图找到了方位,叠好地图后他朝着北面走去。 …… 拉都路昨晚发生了血案,按照顾楫的指示,现在巡捕房里的包探和巡警都撒了出去。在公共租界里他们也取得了配合,在莫洛科夫的寓所四周进行了布置。 任连生和黄阿大,分别是霞飞路和贝当路捕房的包探。两人刚刚敲了一个赌场的竹杠出来,就看到街上走着一个形迹可疑的白俄男子。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肥大的西装,面料和做工却极其讲究。尤其是他肩膀上挂着一个油渍麻花的帆布工具包,这种搭配在注重仪表的白俄里是非常罕见的。 最为可疑的是他的右手始终插在西装里腰部的位置。按照经验判断,他的腰里应该是塞着“家什”。 两人对视一眼,便很有默契的分开,不动声色的吊在他后面。 经验丰富的任连生甚至过了马路和白俄男子隔开,万一黄阿大暴露了,他这里还能继续跟踪。 白俄男子十分警觉,一路走一路不时回头张望。使得黄阿大不得不蹲下脱掉一只布鞋,假装抖着里面硌脚的沙粒才勉强没有暴露。 穿过马路来到霞飞路北面,现在路口的标牌显示是拉都路,再下个路口就是他要去的杜美路。阿廖沙不敢放松,这一路上他总觉得心神不定。 站在路口他装作不经意般转身打量了四周,之前那个跟在他身后可疑的东方男子终于不见了。 街道两边虽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应该都是普通路人,之前一直没在他的视线里出现过。 拿着记了地址的纸条,阿廖沙找到了那栋两层公寓。站在公寓门口他谨慎地四下张望了几眼,便推门走了进去。 马路对面,任连生貌似随意地走过去之后,便停下脚步。他靠着墙根,划着洋火点了一支纸烟。 “哼,罗宋瘪三,再老卵还不是要喝爷叔的洗脚水?” 任包探心里得意着,嘴里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远处黄阿大正带着巡捕从两边路口往这里汇拢。再远一些还有安南巡捕吹着竹哨,更多制服巡警在往这里集合。 很快,四周都是穿着制服的武装巡警,将这栋两层公寓团团围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六章 围捕 “那个白俄说…说是房客的朋友,他有房客和他的书信做证明。” “他说刚刚到上海,没地方去…我看他可怜…就给他钥匙让他进去了。” 顾楫看着面前被吓到满脸大汗的房东,语无伦次地说着。 他赶到这里的时候,周围已经布置就绪,只等他下达突袭命令。经过四下查看,顾楫决定让一个便衣包探进去把房东骗出来问问情况。 房东出来一看到这个场面,直接就吓到腿如筛糠,浑身直哆嗦。 起先不管顾楫怎么问,嘴巴都不停打着哆嗦说不出囫囵话。缓了好大一会,现在好歹能大概回答问题了。 “楼里有多少个房间,房客有多少?” “八个房间。楼下四间,楼上四间,他在最北面的8号房。” 说完房东用袖子擦着汗。 “楼上还有多少人?” 顾楫接着问道。 “上面除了6号房的德国房客,都去上班了。 听房东说完,顾楫拿出纸笔画出个简略房型图,让房东确认。 “是的,他就在这间。” 房东指着图里最北面的那个房间说道。 得到确认后,顾楫和洪明商量着让包探去把德国房客悄悄疏散出来,以免等会交火时误伤。 “让属下去办,洋泾浜英语我也会开几句的。” 自从制服巡警和探长来了之后就无所事事的任连生,此时自告奋勇。 “疑犯就是你发现的?” 顾楫看着这个老油条问道。 “是,属下发现后立即指挥黄阿大在后方跟踪,我自己则……” “好了,行动结束上报嘉奖。洪探员,你和他一起上去。” 顾楫打断了任连生邀功。让洪明和他一起上去疏散,顺便侦查上面的具体情况。 洪明点点头,拔出腋窝里枪套中的手枪顶上火,带着任连生进了公寓。 公寓大门是朝西开的,底楼光线非常暗淡,两人轻轻踩着楼梯上到二楼。看了一眼顶头的8号房,洪明让拿着手枪的任连生守在楼梯口,他自己走到六号房门口。 “笃笃笃!” 洪明轻轻敲着门。 “是谁?” 随着一句德国口音很重的问话,房间里传出吧嗒、吧嗒皮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走动声。 “先生,我是法电公司来查线路的。” 洪明的英语虽然蹩脚,却正好符合查线员的身份。 随着一连串嘟囔抱怨的德语,房门打开了。一个披着丝绸睡衣、五十多岁秃顶的男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出现在洪明面前。 “嘘!” 洪明食指竖起放在嘴边,拿着探员证递在他眼前。 “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挤进门后,洪明把门关上问道。 “有,还有我的太太。你想干什么?我是德意志帝国的公民。” 男子低声说着。 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40多岁的妇人,问道:“汉斯,这位客人是?” “这里已经被包围了,我们马上要抓捕一个危险的人物。为你们安全考虑,请两位跟我下去暂时回避。” 洪明看着他们说道。 “天哪,这该死的国家,现在连法租界都这样了吗?” 这个叫汉斯的男子轻声抱怨着,过去搂着他的太太。 “抱歉!现在就跟我走吧。相信我,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几号房的租客?犯了什么事?” 汉斯好奇地问了一句。 “八号房,就在你隔壁,认识吗?” “不,我从没见过八号房的人。” 汉斯摇着头。 “出去后你们先下楼,我在你们后面。” 说完,洪明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挥手让他两跟着他出去。 汉斯拉着他的太太从门里出来,看到拿着枪把守在楼梯口的任连生,两人不由地开始紧张。洪明跟在他两身后,眼睛盯着八号房倒退着慢慢往楼梯口移动。 “噗通!” “啊呀!” 大概是过于紧张,下楼时汉斯太太的脚被她的先生绊了一下,双膝磕在台阶上,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不由自主的惊叫了一声。 还好任连生在他两身后扶住了这位妇人,才不至于从二楼滚落下去。 只是这个动静不小,洪明拿着手枪在楼梯口紧张的观察了一会,发现没有异常才慢慢下了楼梯。 “北面楼下去两组人埋伏,以防跳窗。备好罩网,务必生擒。” “房东备用钥匙既然已经给了疑犯,那么就直接破门。进去后,你们……” 楼内人员疏散出来后,顾楫给制服警察做着布置。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生擒有赏!” 说完顾楫也从枪套里拔出手枪,准备跟随行动组一起进去。 “警官老爷,我就是替太太看房子的下人,你们可要轻一点,别把房子弄坏了呀,否则我没法和太太交代啊……” 之前那个被认为房东的中年人有气无力地哭嚎着。 他确实不是房东,只是替远在香港的太太看房子的长佣,平时兼职充当门房和洒扫修葺。也只能怪他没眼光,把房子租给这样的人。 无声无息中行动组一队人马有序进了楼内,在楼梯上靠着墙壁依次站定,等待攻击指令。 顾楫拎着手枪从后面走到楼梯口,探出半个身子打量着走廊尽头的房门。 从楼梯口到八号房,只有短短的6~7米距离。但是房门直对过道,一旦交火,过道内的兄弟毫无遮蔽。 顾楫回过身点了四个武装巡警。他们负责破门突击,其余人会在破门后第一时间跟进。 没有什么破拆工具,破门靠的就是简单粗暴的大马靴和爆发力。 四人小队里块头最大的走在前面,都是高抬脚轻落步,从楼梯口慢慢接近走廊顶头。 几步之后离门口还剩三米左右,这个距离再多走两步就可以抬腿破门。 没有想到的是,随着“砰砰”两声,门里传出枪响。子弹破门而出,前面两个大块头应身倒地。 剩下两个行动队巡警也是悍勇,知道这个距离掉头退回去亦没有生路,反而向前急冲,他们知道只要再往前跨出一步就能踹开大门。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木门门板上出现几个射击孔。边缘的碎木屑炸起,有光线透过弹孔斜斜射入阴暗的走廊。 倒在地上的四名巡警,其中三个都还有气,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 最严重的一个被打中大腿动脉,鲜血飚出老高,呲呲地往外喷涌,正躺在走廊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大家心里都清楚,他多半是没救了。 顾楫刚探出身子想去把伤员拉回来,就被射出的子弹逼了回去。 “别动,躺着别动,按住伤口,想办法止血。” 此时再过去抢伤员除了送人头,没有实际意义。 “屋里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开门投降,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砰砰!” 顾楫用英语和法语轮流喊话,回应他的只有呼啸而来的子弹。 “狗日的,我带人冲过去!” 洪明此时脱了大衣和西装,手枪插在腋窝处的枪套上,双手端着一把装填了198格令尖头弹的毛瑟标准步枪。 “强攻对我们不利,你在这里守着,对他喊话,记住别停。偶尔放两枪,我下去看看。” 顾楫说完快速转身下楼,绕到北面窗户下,这里有两组埋伏的巡警。之前为了突击,行动组带了几架竹梯,其中一架斜靠在墙壁上。 顾楫对着旁边的行动组小组长招招手,让他跟着一起上扶梯。爬上屋脊后,两人踩着瓦片移动到八号房窗户上。 顾楫在屋顶上趴下,尽量往前探着身体。根据之前了解到的房型,这扇窗正对大门。 不出所料的话,里面的人此刻应该面对房门,如果能从后面窗户进入,得手的把握就非常大。 他站在屋顶脱下大衣和外套,拔出手枪后又趴在屋顶瓦片上,让跟着上来的小组长在后面抓着他的脚踝。 顾楫用手肘支撑朝着屋顶外一点点探出,等上半身全部探出后,他发现距离还是不够,只差了那么一点。 朝着楼下他又指了一个武装巡警让他上来,然后让后面的小组长把他拉回去。 “你两把武装带解开扣住我两个脚踝。” 等那个巡警上来后,顾楫说道。 “顾探长,让我下去吧,这…太危险了。” 这种任务原本就是行动组的份内事,小组长对着顾楫说道。 “不用,我受过训练。假如我出声,你们就放手,从二楼摔下去摔不死。” 话一说完顾楫就坐在瓦片上,让他两在自己脚踝上扣上皮带。 很快,顾楫再次身体探出屋外。 这一次,底下的巡警全部举枪对着二楼窗口,窗下还站了几个巡警随时准备接应。 探出身体的顾楫感觉这次距离足够,回头说道:“让楼道内的兄弟开始射击。” 没一会,下面传来“砰砰砰…”的乱枪动静。 顾楫听到后单手持枪,一只手按住屋顶,身子就滑了下去,后面两个巡警死死地拽着牛皮带。 …… 屋里,正在装填子弹的阿廖沙知道这次无法脱身了。 之前说服门房进了莫洛科夫的房间后,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现在算是暂时安全了。 直到楼梯里传出那声响动,让神经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他立刻警觉。 响声发出后他马上趴在地板上。从门缝里看到走廊顶端有一双穿着西裤皮鞋的脚,过了一会才从楼梯口消失。 接着他起身挨着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次自己走不脱了。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廖沙和莫洛科夫一样,都是在十月革命内战失利后从10几岁起就跟随高尔察克上将横穿6000多公里,从鄂木斯克突围到西伯利亚的军人。 突围之路很残酷,残酷到无人置信。仅在零下60c的尼古拉埃夫斯克市附近,一个夜晚就冻死20万人。 不到三个月,队伍已从原先的125万人减少到25万人。很少有人知道,这支队伍里藏着一个怎样的秘密。 最后带着残部突围而出的高尔察克上将还是在下乌丁斯克被出卖,被莫斯科“契卡”派来的人将他们誓死追随一生的上将秘密处决,尸体被沉入冰冷的安加拉河。 两只短枪子弹已经剩的不多,好在莫洛科夫的壁橱里藏着一支伯格曼冲锋枪和两个弹匣。 门外走廊里的警察不时对着房门射击,弹头穿透木门将木屑打的四散飞溅。阿廖沙镇定地将两把短枪插在腰间,上好手里的冲锋枪弹匣。 “沙皇俄罗斯帝国万岁!” “高尔察克上将万岁!” 闭上眼睛在心里做了祷告之后,阿廖沙呼喊着俄语口号,站在门后冲着外面猛烈扫射,此时他已经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场战斗,只是和当初的高尔察克上将一样,来错了战场。自从今早一进入远东这座传说中的黄金之城,就处处透着诡异。 他相信,死了的阿廖沙一定比活的更会保守秘密。 “嗨!” 一声轻轻地招呼在背后响起,声音不大,却钻入了狂吼着的阿廖沙耳中,甚至盖过了手中伯格曼扫射的枪声。 阿廖沙下意识地回头,窗户已经被推开,窗外倒挂着一个东方男子,一只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 因为错位,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对方看着自己,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阿廖沙讨厌这种傲慢的装腔作势,尤其还是个中国人。他立刻举枪瞄准,只是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视线里那名男子对他摇了摇头。 “砰!” 房间里,先是伯格曼冲锋枪落在地上,随后阿廖沙的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板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七章 头绪 莫洛科夫是个非常英俊的东斯拉夫人,卷曲的黑发潇洒的披散在脑后,还有着精心打理的络腮胡,非常有男人味。 戎马一生的他刚好是40出头的年纪,如今在万国商团站稳了跟脚,以欧洲男人来说正是最具魅力的时候。 只是此时的他很是狼狈。 感谢上帝!还有那个满脸雀斑、好像是叫叶列娜的妓女。 昨晚在“tavee ”舞厅,他侥幸躲过了枪手的袭杀。之后趁着租界巡警还没赶到,及时逃了出去。 当时他是从杜美路的秘密公寓出发去的拉都路舞厅。 正因为杜美路离“tavee ”仅一街之隔,所以他才约了伙伴们在那里集合,准备天亮一起去老北站接应阿廖沙。 提前知道昨晚他会在那出现的人,现在已经死了差不多了。而没死的那个,他绝不会放过。 所以法租界里的杜美路肯定回不去,而公共租界他更是不敢轻易露面。 在“tavee ”地下室里惨死的几个伙伴,都是和他一起经历过俄国内战和中阀混战,辗转流落到上海的昔日白军战友。 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六名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袍泽,他只离开一会就就全都布满弹孔,像耗子一样被人射杀在那个龌龊的地下室里。 当时提着裤子推开房门看到这个血腥场面的莫洛科夫,耳朵里完全听不到身边妓女的惊叫。 那时他心中的悲痛远远大过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后怕。 好在趁着法租界还没来得及完全封锁,令得他及时跑到了公共租界。 他明白,枪手既然可以得到他在“tavee ”的消息,公共租界里的寓所也同样不安全。 当他试图越过公共租界去隶属华界的老北站和阿廖沙接头时,却绝望地发现每个路口都被封锁。 戴着铜盆帽的英国探员正领着印度巡捕在各个路口严密盘查,而其中有几个是认识他的。 死掉的六个人和他一样,都是万国商团俄国联队的头目。分属炮队、通讯和甲队以及骑兵队。 作为商团联队的主要骨干,这些人的横死无疑在工部局里震动极大。 法租界公董局不可能不和工部局通报,而自己就是这起血案唯一的幸存者和关联人。 毫无疑问,不管是法国人还是英国佬以及美国人,现在都想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当然,肯定还包括他强烈怀疑的直接凶手——老冤家苏联人。 若是平时,他会主动回工部局配合调查把事情交代清楚。虽然自己身上隐藏着重大秘密,却也不担心会因此暴露。 只是天亮后阿廖沙将带着货车到达上海。倘若接应不上他,后果无法想象,牵涉其中的每个人都无法承受由此带来的损失。 费了一番周折,当他终于赶到老北站的时候,虽然不愿接受,周围的气氛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里一定是已经出事了。 那列从莫斯科开来的货车周围,此刻游走着两名戴着斗笠的华捕,而火车头里除了一滩血迹则空无一人。 站台上停放着一副担架,白被单上蒙着一具尸体。 他无法靠近站台,没办法确认尸体是不是阿廖沙或者是别人。之前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一无所知。 结合昨晚的暗杀和这里的异动,他相信这一切绝不是偶然。 “臭婊子!” 藏在暗处的莫洛科夫恶毒地骂了一句。 如果说之前对一些事只是怀疑,此时他则越发肯定。 随即莫洛科夫瞅准两个华捕交叉走动的当口,敏捷地窜入铁轨躲在车厢下。 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小心翼翼地在铺满砾石的枕木上艰难地匍匐前进。 第八节罐车下,莫洛科夫钻了出来,将那块“2135”的牌子摘下后,又回到车底继续向着车尾爬去。 …… 尤里带着领事馆的人到达老北站的时候,莫洛科夫正捂着被砾石刮擦的献血淋漓的胳膊,消失在铁路北面的芦苇荡里。 作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驻上海领事馆领事,52岁的尤里随着去年领事馆复馆才刚刚来到这座远东第一城市到任。 从车上下来,在翻译和随从的簇拥下,尤里先是随着闸北市政厅的巡长查看了尸体。 掀起白布只看了一眼,他立刻断定这是一名匪军余孽。无论是他的体态特征和旁边那把托卡列夫冲锋枪都有着明确的俄罗斯印记。 更何况那列停靠在一旁从莫斯科始发的货运列车,正是由他和他的同伙开到上海来的。 “有随身证件或者其他东西吗?” 他问着翻译。 接着翻译告诉他,除了这把冲锋枪,在尸体身上和火车头里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那个女人在哪?” 转过身面对铁轨,尤里阴晴不定地看着眼前这列罐车,问起旁边的翻译。 “被羁押在站房里,中国人说我们随时可以把她带走。” 询问过巡长后,翻译回答了他。 “带我去站房。” “呃,让人把尸体带回去。” 尤里对着身后的几个随从说道。 站务室里,此时的瓦莲京娜似乎耗尽了体力,再也不复之前的刁蛮,蔫蔫地坐在一把木椅上盯着墙壁发呆。 走廊上尤里隔着房门上方的玻璃,看着在房里呆坐的瓦莲京娜。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却并没有推门进去,只是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对翻译说:“明天再把她放出来。” 铁轨上,尤里带着手下正在四下查看这列罐装货车。根据站房的电报单据,这列罐车装载的是由上海一家商行从莫斯科进口的农药,有着拗口的学名和化学公式。 让尤里觉得不解的是,在他印象里中国这个农业大国一直保持着较为原始的耕种方式,应该没有进口农药的必要。 他已经安排领事馆的人立刻拍电报到莫斯科,必须好好追查这列货车的来龙去脉,包括车上的司机身份。 这时站房方向由几个站务陪同走来几个中国人。这群人同样走到罐车前停下,离他们不远,正指着罐车激烈地说着什么。 那群人里领头的是一位穿着考究的青年男子,头发用司丹康抹的油亮。西装口袋上插着花哨的鸢尾花口袋巾,手里提着一根牙雕柄司的克。 “这趟车必须马上卸货!耽误了我们商行的生意,产生的损失你们承担不起!” 年轻人身后账房模样的中年人正和站务激烈地交涉。 “可是张先生,这趟车出了命案,死的还是洋人,我们……” “死一个两个洋人有我们什么事?商行花钱买货,如今货到了我们提走,这不是天经地义?” 领头的青年这时突然插话,转过身晃着手里的司的克对着站务说道。 “李少爷,您说的都对。可话虽是这么说,只是现在洋人已经插手了,咱们……” 站房谄媚地对着青年赔着笑,一脸的为难。 “没什么好说的!南京方面一直提倡实业救国,这方面我们大华向来身体力行,敢为人先!现在你们百般刁难,是做了洋人的走狗吗?” “需知唯有振兴实业,方能挽回权利。你们这些人啊……!” 年轻人挥舞着手里的司的克,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嘴里说的义正辞严。 “不是,李少爷,我们怎么会巴结洋人呢?您也看到了,站房去年被鬼子炸成这样,我们谁不恨……” 洋奴这顶帽子,站务实在是戴不起,忙不迭的解释着。 此时尤里朝身旁翻译使了个眼色。 翻译见机上去对着他们问道:“我们是苏联领事馆。你们就是货主?” “是的,我们是大华商行,这趟车里的货是我们的。” 怔了一怔,穿着蓝布大褂的账房看过青年眼色后,回了翻译的话。 而那个小开模样的李少爷则鼻孔朝天、旁若无人地接过手下从暖捂子里取出的茶壶,装模作样地在北风里漱了漱口。 …… 广慈医院9舍病房里,刚从手术室里推回病房的阿廖沙气管上插着管子昏迷不醒。 病床旁两个中国看护轮流挤压着氧气袋,一名法国修女正在给他的额头更换冰敷。 病房外除了顾楫,还有荷枪实弹的两名武装巡捕看守着病房。 当时为求自保,顾楫也只能果断开枪。子弹击穿了阿廖沙的肺叶,随即被送到广慈医院进行抢救。 此人干系重大,公董局特批让其入住9舍外籍病房。随后第一时间推入手术室,由法籍大夫操刀手术。 看到修女端着搪瓷消毒托盘走到门口,顾楫连忙帮她拉开门,同时用法文询问着伤者情况。 “愿上帝保佑他!” 修女摇了摇头,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顾楫知道,里面被他打伤的人情况很不乐观。 之前疑犯中枪后,由医疗队带着另外受伤的警员一起送来救治,而他则忙着在杜美路现场进行搜检。 此刻他手里拿着的帆布挎包,正是从公寓带回的证物之一。 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顾楫打开挎包,拿出一封信件看了一眼就很快又放了回去。信件是俄文,需要带回去翻译。 接着拿出来的是几张铁路运输单据,还有一张编号为“2135”的车厢单独转运通行证。他尝试着核对货单上显示的品名,发现是复杂拗口的专业名词。 顾楫的英语程度虽然不错,但还达不到能看懂专业术语的程度,得和那封书信一起,拿回捕房找同仁翻译。 将货单收好后,顾楫又从包里取出一幅相架,镜框里的黑白照片上是一位老年白俄绅士和一个妩媚女人的合影。 走廊里非常安静,充满着来苏水和酒精的味道。昏黄的煤气灯下,顾楫细细端详着手里的照片。 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病房里的阿廖沙正发出急促的呼吸声,混合着气动氧气袋的噗噗轻响。 远处传来日晖港码头的火轮汽笛声,彼时天色已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八章 公爵 夜幕降临。 霓虹灯亮起的上海,华灯初上,和白天的市井喧嚣又有不同。 礼查饭店附近更是红颜绿鬓、香车美人,好一派繁华气象。 礼查饭店旁,紧挨苏州河畔一栋花岗石砌的英式公寓,紧闭的玻璃弹子门透出淡黄的廊灯光线。 莫洛科夫隐在对面暗角,死死盯着公寓。直到从公寓大门内走出一个遛狗的欧洲妇人,赶在大门落锁前,莫洛科夫快速闪进门内。 二楼走廊内莫洛科夫从一个房门的脚垫下取出钥匙,打开房间。 进入屋内莫洛科夫边往里走,一边轻轻喊着:“瓦莲京娜!” 屋里果然没人。 莫洛科夫捂着胳膊走到厨房,借着窗外的亮光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锋利的餐刀捏在手里。 走出厨房他才打开电灯,伴随着斯达特发出的嗡嗡轻响,耀眼的白炽灯很快照亮了房间。 这是一间陈设极具奢华的欧式香闺。 实木地板上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摆着蓝色天鹅绒面料的英国沙发。 旁边从欧洲运来的矮柜和茶几上,散乱着各类洋酒和波西米亚水晶杯。 房间四处还散落着看似随意放置的东方工艺品和西方雕塑。 至于欧式古董烛台,则和现代府绸灯罩台灯摆放在一起……室内透着邋遢而又奢靡的怪异格调。 壁炉旁的地板上一幅油画没有挂起,只是倚墙而靠,画里一对贵族夫妇在桌后错身而坐。 神情威严的绅士左边站着三个年龄不等的男孩,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六岁。 右侧一个两三岁穿着裙子的金发女孩,站立着趴在妇人穿着长裙的腿上手指着地下,端坐在椅上贤淑的妇人侧着脸庞怜爱地看着膝下爱女。 一只手拿着餐刀,莫洛科夫脱下衬衫,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臂。吃力地走到酒柜拿起一瓶伏特加,在旁边取出一块餐巾,现在他需要立即处理伤口。 …… 中央巡捕房里,汪素在政治部探长办公室里领着任务。今天捕房接到国民政府的情报在麦阳路抓了两个,现场起获了不少文件和宣传资料。 淞沪警备局马上派人到捕房申请引渡,而那边的律师则坚持要求公董局按照不同政见者处理。几个翻译都被派去应付,汪素则被要求来政治部加班。 “这些照片和资料需要归类建档,日期还有地点都要填在这张卡片上。” 桌上放着一沓照片,顾探长在和她做着交代。 看着那些血腥的尸体照片,汪素不禁皱了皱眉头,眼光移到一边。 “呀,顾探长,你的胳膊受伤了?” 看到顾楫的衬衣袖子上渗出血迹,汪素惊讶地问道。 “呃……没事。” 听了汪素的提醒,顾楫解开袖子看了眼,大概是下午在屋顶上被瓦片咯破了皮,渗出的血早就凝结了。 “不用去下面找梁医官处理一下吗?” 汪素好心地说道。 “不用,都已经好了。” 擦破了点油皮,顾楫根本不当回事。 “别弄错了,这个人叫阿列尼切夫。对,就是左边太阳穴中枪的。” “这是另一个,叫……我再看看。” “嗯,他叫叶夫根尼,没错,是这六个人里块头最大的。” 接着顾楫整理着资料,认真核对着信息,交代给汪素。 下午捕房已经从工部局那里得到了六名死者的资料,鉴证科正在连夜对六具尸体进行尸检,最晚后天就要把遗体移交给工部局。 今天他这一科的人都在加班,老洪之前带着人去了公共租界。 在寓所外蹲守一天也没有动静,现在他们决定汇同那边的巡捕一起对莫洛科夫的公寓进行联合搜查。 工部局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配合他们行动。毕竟六个人死在他们的地盘,而莫洛科夫则是重大关联人,这是怎么也回避不过去的。 “顾探长,那我先回去了,这些明天上午整理好交给您。” 把整理好的材料捧在手里,汪素对着顾楫打了声招呼,准备先走了。 汪素眼里的顾探长,30左右的年纪。瘦长脸,眼睛不大,鼻梁到是满挺的。在她看来这人长的不好看也不难看,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到是身上有那么几分儒雅斯文,像是个教书先生却不怎么像是个侦探。 “听说下午就是顾探长爬上屋顶打伤了凶犯,斯斯文文的真是看不出……” 汪素站在一边心里胡乱想着。 “嗯,你说什么?” “哦,好的好的,明天给我就行。” 拿着手里的单据,顾楫一时看的出神,没听清汪素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汪素打着招呼,捧着资料转身走向门外。 “汪小姐……” “嗯?” “你,你英文蛮好的吧?” …… 夜里温度骤降,昏暗的路灯下,一条人影被斜斜拉长。 一阵冷风吹过,上街沿里挨着墙边踽踽而行的夏弗斯基伸出手紧了紧大衣的领子。 在照相馆门口他看了眼沿街的橱窗,里面没有亮灯。 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屋拉下灯绳后,夏弗斯基脱下礼帽刚想挂在门边的壁钩上,门后突然闪出一个身影,把他往前猛的推了一把。 老人被推的往前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就看到他的写字桌后坐着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 “晚上好,尊敬的夏弗斯基公爵。” 桌后的男人轻佻地喊出夏弗斯基的爵位。 老人沉默着,他知道这句问候远没有听上去这么简单,起码预示着来人清楚自己的底细。 在万国商团司令部里他被盘问了一天,刚刚才被准许回来。在里面虽然他一直被礼貌的对待,对方却对他提出的问题避而不谈。 他很想知道莫洛科夫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英国佬和俄官却只一味询问自己和莫洛科夫的关系。 之前除了担心莫洛科夫,他还一直担心藏身在他屋里的那个俄罗斯小伙。而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则让他更加担心。 “夏弗斯基公爵,我们是请你来跟我们走一趟的。” 写字桌后的男人声调缓和地说着。 夏弗斯基回头看了看,之前在门后推他的壮汉此时正双手交叉站在门后。他的身材非常魁梧,几乎堵死了整扇大门。 “你们是什么人?我只是个开照相馆的老家伙,早忘了自己还是什么公爵。” 夏弗斯基语调平静地说着事实…公爵?他确实几乎忘了曾经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显赫的头衔。 “公爵阁下,不用担心。只是我们的上司请你去说几句话,很快会送您回来。” 写字桌后的男人这时起身站了起来,同时递给门边壮汉一个眼神。 壮汉接到指令后打开房门探出身子,冲着街道另一头挥了挥手,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黑暗中驶来一辆没有打开车灯的奥斯汀轿车,直接停在门边。 “请吧!” “我也没法拒绝,不是吗?” 屋里,夏弗斯基看着那位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如此“礼貌”的对待了。 辣斐德路上空空荡荡,夏弗斯基被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带进车里。壮汉关上车门后坐入前排,黑色奥斯汀缓缓启动,过了路口后开始加速,很快便消失在夜幕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九章 十六铺 清晨,码头附近,人流熙熙攘攘。 批发果蔬的小贩、拎着扁担兜售力气的苦力,和刚摆渡到浦西赶着上班的工人混杂在一起聚成复杂的人流。 而更多的是拖家带小蜷缩在路边,瘦骨嶙峋奄奄待毙的各地难民。 彼时的上海虽然号称远东第一都市,却也不尽都是灯红酒绿。更多的是穷街陋巷和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底层劳苦人民。 路边一阵喧闹,人群中一顶礼帽在半空中做着接力。一个刚到码头的外埠胖子被几个瘪三“飞了”帽子,正大声咒骂着,试图在人流里抢回他那顶价值不菲的呢绒礼帽…… 汽车里黄闻博专注地看着申报。这份民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这一期的副版刊着的醒目标题。 驾驶着汽车,司机很快穿过拥挤的人流,把车停在十六铺太古轮船公司码头。 码头上停靠着“tsan”号游轮。这班游轮将由上海出发,途经香港到新加坡。 黄闻博曾就读日本,主攻法律。后因参加留日学生爱国运动,被横滨警视厅以“紊乱国宪,变更国体,捣乱现代政府,破坏私有财产制度”等罪名逮捕。 去年一二八事变爆发,黄闻博任沪卫戍司令部长官公署参议。他被派遣为“宣慰南洋华侨专员”,为十九路军赴海外宣传抗日,并引导华侨捐资(与蒋介石争夺华侨捐款),捐款直接汇至十九路军。 今天他将乘坐这艘游轮奔赴海外。在华人集中的马来半岛、新加坡、吉隆坡、马六甲、槟榔屿、菲律宾等埠,发动抗日宣传,同时联络当地侨商开展募捐。 下车后司机从车后取下一只藤条箱,黄闻博则夹着报纸拎着公事包,在登船口验过票证后上船找到了预定的一等舱舱室。 “先生,到了南洋,码头那里华侨联合商团会去接您。” 司机将行李放置妥当后站在舱口对黄闻博说道。 “辛苦你了。老余,回去告诉太太,到了新加坡我会拍电报回来。” 黄闻博放下公事包,在桌上摊开报纸,和气地告诉司机。 “是,先生。祝您一路顺利。” “那我先回去了,回去还来得及送少爷去学校。” “嗯,告诉太太,就说我吩咐的。时局不稳,尽量不要抛头露面,在家安稳一些。” “我记住了,回去就转告。” 老余关好舱门下了舷梯从登船口出来,回到车里刚要发动,却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上先生的照相机忘了拿。 于是他立刻取出照相机,一路小跑回到船上。敲了下门便推开门进去,嘴里说道:“先生,您的照相机……” 座椅上先生抖开了报纸正在看报,恰好遮住了脸。 身后舱门“嗒”的一声关上,椅子上的先生才将报纸移开,却是一个留着仁丹胡的陌生人。 “咦,你是……” 脑后好像有风刮过,司机老余的眼前一片漆黑。 早上八点整,随着一声汽笛拉响,“tsan”号班轮缓缓离开码头。不同肤色和国籍的旅人在岸上和船舷里挥手做着最后的告别。 污浊的黄浦江里,除了火轮还靠泊着各种粗陋的蓬船和摇橹摆渡小舢板。 江面上两艘木壳双桅帆船,茶褐色的风帆上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正鼓胀着顶风穿过江心。 一排由几艘驳船捆扎在一起的排船缝隙里,一具穿着司机制服的尸体面朝下漂浮在水上。 几片枯黄的菜叶挂在尸体的头发上,随着江水浮浮沉沉。 …… “叮铃铃……” 床头德国闹钟刺耳的铃声充满了屋子。 顾楫睁开眼睛,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按下卡簧,铃声戛然而止,室内终于回复清静。 穿着睡衣,他起身走到窗前“唰”地拉开窗帘。接着走到门口开门,取出放在地下的报纸和信件,回屋后点着煤气炉煮水泡茶。 等水开的时候,他去了盥洗室洗漱,出来后拿起信封,看着上面娟秀的蝇头小楷,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没有拆开,放进了抽屉。 作为单身汉的房间,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 一张铁艺床和床头柜、一个西式衣橱和一排壁柜、剩下的只有这一桌一椅。因为简单,室内却也显得十分整洁。 打开衣橱,他脱下睡衣取出衬衫换上。光了上身的顾楫远非看上去那么瘦弱,肌肉非常结实。只是背上几处狰狞的伤疤缠结在一起,很是骇人。 穿好衬衫和西裤,顾楫摸出枕头下的佩枪关上保险。等挂好肩带将手枪套好,水就已经开了。 拿起茶壶沏水冲泡后,他坐在椅上一边吃着隔夜的面包一看翻看着当天的报纸。 “滴滴!” 窗外响起了喇叭声。 顾楫放下报纸走到窗前探头看去,楼下洪探员正从车里抬头看着他的窗户,见到他探出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中的礼帽。 顾楫也冲他挥了挥手,然后关上窗户,穿好西装拿着大衣出门。 他刚到上海时,就是洪探员帮他在麦琪路找的这处公寓落脚。 当时人生地不熟,对租界情况也不甚了解,多亏了洪探员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现在才慢慢融入了租界的环境。 洪探员在巡捕房可谓是老资格。这个四十多岁的北方壮汉,平日里声音洪亮走路带风,行事粗暴却很是果决。 据说原本是走了某北方要员的路子,只是北伐开始到宁汉合流后,他的靠山就已经失势,再没有丝毫助力。 原本国民政府在租界的影响力就极为有限。而他在捕房里不善逢迎,又不通法文,所以不受法国人赏识,苦熬这么些年也只是个二等探员。 况且洪探员也没有加入青帮拜个流氓做老头子,每月里又拒收帮会例钱,使得租界华捕圈子对他也很是排斥。 在顾楫看来他虽一直不得擢升,到也侧面印证了其有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风骨。 “有什么新消息吗?” 上车后顾楫看着壮实的洪明问道。 “都在报告里了。” “有一个情况,你一定想不到。” “你看看……” 老洪卖着关子,单手把着方向盘,一边从内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顾楫。 顾楫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一个英文地址和人名。 “嗯?怎么会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十章 汉斯 杜美路——昨天刚刚发生激战的公寓里。 “警…警官老爷,呃,警官大人。这…这楼里昨…昨天晚上就搬走两家了。” “刚楼下你们也看到了,印先生也带着家小在搬家,还找我要退租……” 悲催的公寓管理此时又是一副惊恐的面孔。 走廊里他走在前面,此时转身对着顾楫和老洪磕磕绊绊地说着。 “我姓洪,这位是顾探长,什么老爷大人,你这是说啥玩意呢!” 老洪纠正着他的称呼。 顾楫在旁边听了摇摇头,这个老洪一发脾气就开东北腔。 “两位探长大人…等太太回来了,能不和她说人是我放进来的吗?说他自己爬窗进来的可以吧?” 房管终究还是想保住饭碗的。 走到六号房门口,他翻找着裤腰带上系着的一串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问着两位探员。 昨天下午这楼里打的那么热闹,现在走廊里到处都是枪眼,八号房房门上还贴着巡捕房的封条。 枪声停了后还从楼里抬出几个人,据说当场就死了好几个。 现在谁还敢住在他这里?别说那些金贵的租客了,昨晚他自己都一夜没睡踏实。 他已经连夜拍电报把这不幸的消息报告给了太太,剩下的只能让太太出面交涉。只是眼前这份差事,他估摸着自己是做不长了。 “这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能提供什么线索了。以后想到什么有用的就来捕房汇报,否则我们也不好办啊。” 洪明敷衍着他。 “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进了房间后,顾楫在室内翻看着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凌乱杂物问道。 “昨天你们把隔壁贴上封条撤了后,这对夫妻就走了。德国人到是爽快的,也没像其他几家那样找我退租。” “哎呦…轻点,轻点……” 房管一边嘴里说着,一边伸手想收拾屋里的东西。被洪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疼的直咧嘴。 …… 之前车上洪明递过来的纸条上,地址写的就是这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六号房,还有hans这个名字。 车里,老洪把昨天疏散这对夫妻时、走廊里汉斯太太下楼意外发出响动,很有可能是故意惊动楼内疑犯的猜测报告给了顾楫。 这个细节当时老洪没有在意,本以为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只是昨晚在莫洛科夫的公寓里搜出这个地址后,就不得不结合在一起细想了。 “探长,我可以肯定他在和我撒谎。当时问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从来没见过八号房的租客。” 老洪恨恨地说着。 突袭变强攻,代价就是昨天三个兄弟殉职,还有一个重伤。在他看来,这个德国佬比那个白俄还要可恨。 从公共租界回来后,毕竟对方是德国公民,洪明只是安排了巡捕在公寓周围把守。然后来找探长汇报,征求行动意见。 虽然顾楫当即决定上门稽查,没想到还是晚了。按照房管说的,昨天他们一撤人,汉斯就搬了。 接着老洪把房管撵出门外,两人在屋内细细搜检,却没有什么其他发现。 上午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要办,顾楫只能叫来一个华捕守在门口,和老洪先回了中央巡捕房。 “老洪,两个通宵了吧?你先回去休息,有事我差人去府上找你。” 到了巡捕房门口,顾楫对着要和他一起下车的老洪说道。 “没事,别看我这把年纪,一顿四个馒头可不是白给的。” 老洪边说边下了车,当先进了楼内,顾楫也只能无奈地跟着走了进去。 写字桌后,顾楫在纸上梳理着目前为止他掌握的线索。 从地下舞厅六条命案开始,按照侍应提供的证词,枪手在行凶前,目标里起码有莫洛科夫这名白俄。 而莫洛科夫在命案现场一街之隔有一套秘密公寓,公共租界里他身边的人一无所知。当然,他们也隐藏了这条线索没有告诉那边的人。 蹊跷之处在于命案发生后莫洛科夫不知所踪,这很难解释。 根据调查,此人之前的身份是职业军人。履历上记录他从俄罗斯一直打到中国几乎没停过,而现在则是工部局雇佣军团的高级军官。 舞厅死里逃生之后,他不回公共租界自己地盘寻求保护或者图谋报复。反而一反常态隐匿了起来,这就不合常理了。 这样的狠角色会贪生怕死,被一场伏击吓破了胆?顾楫当然不会这么想。 而那名被自己打伤的悍匪到底和莫洛科夫是什么关系? 如果随身书信里那个署名阿廖沙的就是他本人,那么他是昨天早上才跟着火车到的上海吗?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就是地下室凶杀的凶手之一。潜伏进公寓是因为上一次刺杀失手,要继续对莫洛科夫行刺。 顾楫拿起在公寓查获的一封电报看着,上面简短写着一行字,“2135将于11日晨5点到站,盼接。” 写字桌上的台灯旁还摊着几张货运单据和那副相架。 运输品名他昨天问过那个叫汪素的文员了,小姑娘英文居然出奇厉害,只想了一会就告诉他是一种化学农药,应该有毒。 货运单上的到站时间正是昨天,也就是11日5点。而2135又是什么呢?顾楫沉吟着揉了揉脸。 现在又冒出一个汉斯。这个德国人他昨天也没特别注意,枪战发生后当时就顾不上别的了。 他的地址在莫洛科夫的公寓里出现,绝对不会是什么偶然。两人住的如此之近,却谎称从未谋面,而后匆忙搬走,更是疑点丛丛。 “顾探长,资料我都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随着一阵好闻的栀子花露水味,顾楫抬起头。 只见汪素穿着那件朴素的蓝阴丹士林旗袍,正弯腰将一沓资料放在他的桌上。齐眉短发有几绺发丝贴在脸上,站直后她随手拂到耳后,很是利落。 “这么快?辛苦你了。” 顾楫打开卷宗资料翻阅着,发现汪素的字迹很特别。不仅有女性字体的娟秀,隐隐还蕴着笔锋透出一股洒脱。 “你英文在哪学的书写的这么好看?” “毕业了,没成器,就不给母校丢脸了。” 汪素狡猾地避开了谈论母校,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咦,顾探长,连你也认识她啊?” 站在桌边的汪素,看着桌上的相架惊讶地问着顾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十一章 黄金 礼查饭店旁边的公寓前一辆黄包车停在门口,放下了在捕房里就被摘了假胡须的瓦莲京娜。 付了车钱,她警觉地往左右看了看,然后拿出钥匙打开大门,进去后很快就将大门落锁关闭。 上午她才刚刚被闸北捕房放出来,之前里面一直拒绝她打电话的要求。 在签完释放证后她立即给大华商行的李公子打了电话,和那边约好下午在霞飞路上的咖啡馆见面。 现在她需要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 …… 走廊里瓦莲京娜正看着门前脚垫,眼神狐疑。面前的房门猛地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将她拽进门里。 “啪!” 房间内一个结实的耳光扇在了瓦莲京娜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重击让瓦莲京娜的身体猛地向一边甩去。 头上戴的礼帽也随之滚落了好远,露出她迷人的白金色短发,只是此时的莫洛科夫没有半点心思欣赏。 他一把掐住瓦莲京娜的脖子,把她摁在门背上。 “你这个叛徒!臭婊子!……” 莫洛科夫手上力道加重,嘴里不住地咒骂。 “亲爱的,怎…怎么了?” 瓦莲京娜被掐的喘不过气,姣好的面庞开始扭曲变形,挣扎着发出声音。 “怎么了?你这个卑贱的婊子,肮脏的妓女,现在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莫洛科夫没有理会,那只掐住她脖子的手越发加重。 “这是,这是为什么?” “你,你昨天早上怎么没来?”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之下,瓦莲京娜虽然声音已经变形,还是艰难地把话问了出来。 “臭婊子!你还有脸来问我?” “啪!……” 这句问话更是激怒了莫洛科夫。 另一只手扬起又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瓦莲京娜的脸上。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莫洛科夫不停地抽打着眼前这个昔日浓情蜜意的情人。 “皇室贵族?嗯?你这个贱货!” 魁梧的莫洛科夫出手很重,只开始那两下就把瓦莲京娜打的口鼻出血。新鲜的血迹糊在这个蛇蝎毒妇的脸上,让她此刻看上去非常狰狞。 “啪!” 又是一记重击。 随之而来瓦莲京娜的身体被抽翻,直接趴在了地板上。 “因为你这个臭婊子,他们都死了!” 莫洛科夫弯下身子扯住瓦莲京娜的短发,在地板上把她往放餐刀的桌子旁拖去。 “是你害死了他们!他们都死了!” 他悲愤地嚷着。 “你在说什么?放手!谁死了?我怎么不明白?” 被扯着头发拖行的瓦莲京娜不放过任何求生机会,不顾一切地装着傻。 “尼古拉耶夫、瓦西里、佛拉基米尔、斯科维奇、阿列尼切夫、叶夫根尼……” 莫洛科夫咬着牙,拖动一步就报出一个惨死兄弟的名字。 每说出一个名字,他的眼前就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有那晚地下室的惨烈画面。 “你这个婊子,一定会下地狱的!” 已经把瓦莲京娜拖到了桌下,莫洛科夫拿起桌上的餐刀。 “亲爱的,相信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他们都死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如果是真的,那一定是阿廖沙干的!” “是那个火车司机出卖了我们!” 躺卧在地的瓦莲京娜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此时她的脑子飞速运转,寻找着一切可能的生机。 “是他想要独吞一切,要把金子运到巴黎去!” 瓦莲京娜顾不得满脸血污,挣扎着坐在地上指控着阿廖沙。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没想到,他这么恶毒!” 瓦莲京娜快速地说着,争取在莫洛科夫动手前让他改变主意。 “去上帝那里忏悔吧!如果你能见到他!” 莫洛科夫悲哀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可是在我看来即使你这个婊子身上着火了,上帝也不愿意在你身上撒泡尿!” 说完,莫洛科夫举起手里的餐刀就要刺下去。 “他在车站逃走了,把我留在那里!” “你怎么会怀疑是我!亲爱的,这真的很让我难过。” 瓦莲京娜尖叫着吼道。 “而且我也被捕了,刚放出来!” 看到莫洛科夫不为所动,瘫坐在地上的瓦莲京娜往后边退边说。 “你自己看看!” “看完之后如果还是想杀我,就动手吧。” “现在我只是不想让你做将来会后悔的事!” 就在莫洛科夫凑近再次挥起手里的利刃时,瓦莲京娜迅速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捕房释放证递到他眼前。 “这是巡捕房的文件!” 看到莫洛科夫眼中露出一丝犹豫,瓦莲金娜抖了抖手里的释放证对他说道。 莫洛科夫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餐刀,他用另一只手接过那张文书。只瞟了一眼他就知道这张文书没问题,在商团里他经常和华界捕房打交道。 文书上的纸张格式、还有火漆印章都证明这确实是一张货真价实的释放证书,上面还有瓦莲金娜的签字。 “那,金子呢?” 莫洛科夫持刀的手微微放下,紧紧盯着瓦莲金娜。 “金子还在车厢里,没人动过。” “至少在我被抓进去之前是这样。” “亲爱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火车还停在车站里……” 瓦莲金娜慢慢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动情地对莫洛托夫说着。 “亲爱的,我们没失去什么,请一定要相信我。” 瓦莲金娜站起身伸出手,试图抚摸莫洛科夫的脸庞,被他侧着身子让了过去。 “亲爱的……” 她又将手搭在莫洛科夫的肩膀上,柔声地说道:“你真的觉得我会背叛你吗?” “看着我!” 瓦莲金娜伸手将侧着身子对着她的莫洛科夫扳转过来,双手亲昵地抚在他脸上,面对着自己。 莫洛科夫的表情很是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女人,此时他的眼睛无法和对方直视,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当然知道火车还在车站。车厢也没被动过,他看到钢丝封口还是完好的,而且自己还冒着风险在那里做了手脚。 如果刚才瓦莲京娜告诉他金子已经不在了,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你真的觉得我会那样做吗?” 瓦莲金娜逼视着莫洛科夫。 “是不是?” 看着莫洛科夫躲闪的眼神,她的调门升高,表情也变的冷厉。 “呵……你这个混蛋!” 瓦莲京娜惨笑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啪!” 这是来自瓦莲京娜的出手,一个巴掌扇到了莫洛科夫的脸上。 “是我瞎了眼!” “啪!” “你这个懦夫!” 又是一下,巴掌重重的打在莫洛科夫脸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十二章 部署 巡捕房里,顾楫站在办公桌前分配任务。 “任连生和黄阿大你们两人一组,先去查查轮船公司船期,然后在码头把着。” “任包探,你见过汉斯,给我盯紧点。” “是,探长!” “探长,万一看到人了,咱们是当场拿人还是……?” 毕竟是洋人,这个尺度得先问明白,老油条任连生不敢背这个干系。 “见到人就把人带回来,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做事嘛?” “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人……” 顾楫想了想还是特地关照了一下。 “是!” 任连生和黄阿大诺了一声,领了任务出去了。 他两因为发现杜美路疑凶有功,顾楫给他们请了嘉奖已经报给上面了,现在两人干劲十足,就等着领赏金了。 “老洪,你带人去丽兹俱乐部去查查这个女人,顺便查出照片上这个男人的底细。” 顾楫将手里的照片递给了洪明,洪明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其余人跟我去老北站,汪小姐你跟我一起。” 顾楫之前已经请示过顶头上司袁子钦,将汪素借调到政治部。 目前手里的线索太多,牵涉人员复杂,尤其是有很多外籍人员,案头工作需要专职人手负责。 汪素的文化程度和外语专业都是他现在非常需要的。而且女人细心,不比他手下大多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糙汉。 根据当前线索,他布置了兵分三路的方案。 汉斯,商人,目前的重大嫌疑人。尤其因为可能是他的提醒,最终让巡捕房的兄弟在行动时遭受了重大伤亡,这个人是一定要拿回来问问清楚的。 瓦莲京娜,白俄歌女,嫌疑人之一。仅仅在疑凶的挎包里发现她的照片,就值得让老洪去好好查查她。 昨天汪素在照片里认出了她,只是顾楫在追问时,却又吞吞吐吐。最后才不得不说,之前和朋友在丽兹俱乐部消遣时见过她在台上表演。 “桌上放着她的照片,我还当顾探长是她的朋友呢。” 当时汪素撅着嘴说。 而那列火车则是重中之重。车上到底运的什么?医院里还在抢救的凶犯到底和这趟列车是什么关系,都需要他亲自去现场勘验。 他打算从车站回来后,再去广慈医院一趟。 …… 与此同时,一间漆黑的房间里,地上钉着五个铁圈。夏弗斯基此时已经衣衫褴褛、遍体伤痕,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他的四肢包括头颈都被固定在铁圈里,只能被动地保持仰面朝天的姿势。头顶吊着一盏大瓦数白炽灯泡,刺目强光时刻照射着他的眼睛。 一个之前跟在尤里后面出现在北站的男子,穿着邋遢的立领俄式衬衣。外面披着被干涸血迹浸染看不清本色的围裙,手里夹着烧红的烙铁蹲在夏弗斯基身前问道:“还是想不起来吗?” 房间里不远处一张桌子后,带走夏弗斯基的那位西装男子依旧衣冠楚楚,保持着良好风度。 黑暗中他划了一根洋火,发出一团橘黄光晕,慢条斯理的点燃了一支纸烟,说道: “公爵阁下,在您的房间里,桌上有两副餐盘,我们很想知道有幸和您共进早餐的那位是谁。” “然后说出莫洛科夫的下落,我们就可以送您回去了。放心,我们一定会为您保密的。” “他昏过去了。” 穿着围裙的行刑人报告着。 “弄醒他。” 吐出一口烟雾,西装男子冷冷地说。 接着一盆凉水浇在夏弗斯基身上,夏弗斯基的眼皮抖动了几下后,睁开了眼睛,很快又被耀眼的灯光刺激的闭上。 见此情形,围裙男子冲着桌子那边点了点头。 西装男子起身拿着椅子坐在夏弗斯基身前说道:“说出你们的计划!”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夏弗斯基艰难地说着。 “你们的计划!嗯,那个所谓的白色堡垒……” “你们在计划什么?” 西装男子凑近了夏弗斯基,几乎要贴在他的脸上问道。 “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夏弗斯基很是激动,大声地喊着。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开照相馆的老人。” 似乎之前那句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这时夏弗斯基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 边上的烙铁已经凉了,穿着围裙的壮汉这时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铁锤,对着夏弗斯基的左手腕比划着,跃跃欲试地看着西装男子。 “在这里撒谎是毫无意义的。公爵阁下,我们知道你是谁,也知道莫洛科夫和你的关系。” 西装男子依旧俯着身子,语调没有一丝变化。 “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围裙男子这时咆哮着扬起了手里的铁锤,喷出的口水都溅射在了夏弗斯基的脸上。 “为什么有一节车厢要转运巴黎?”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假如夏弗斯基真的知道什么,这时应该已经说了。 可怜的老夏弗斯基真的一无所知,除了上午来的那个年轻人。可就是这他唯一可以说的,现在他们也不问了。 西装男子问他的时候,那时他还在昏迷中。 围裙壮汉看到上司冲他点点头,立刻狰狞地抡起铁锤砸了下去! “啊!……” 短促的一声惨叫后,屋内一片死寂。 …… 瓦莲京娜的屋内,那张宽大奢靡的床上,莫洛科夫着上身斜靠在瓦莲京娜身上。对方也同样着,靠在床头抽着烟。 之前情绪已经崩溃的莫洛科夫,在情妇的由守转攻之下很快握在手里的餐刀就掉落在地。不躲不闪挨了几下后,他抱着瓦莲京娜哭的涕泪横流。 “别说了,别说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可惜趴在情妇肩上恸哭的莫洛科夫没法看到瓦莲京娜脸上那森冷的眼神。 “我当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先跑出去……” 躺在瓦莲京娜身上的莫洛科夫刚度过了贤者时间,喃喃地说道。 “嘘……嘘!” “亲爱的,你要冷静下来。” 瓦莲京娜一只手夹着香烟,一只手揉搓着莫洛科夫的头发。 “我们会有办法的。” “别难过,亲爱的,你还有我呢。” “我们会得到那些金子的,我相信你最后一定会成功!” “你有我的帮助,还有那些黄金……” 瓦莲京娜的声音像是具有魔力,在她的安抚下,情绪大起大落的莫洛科夫很快就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十三章 国土 老北站,顾楫带着汪素以及两名手下在站长的陪同下从站房内走出来。 他们正跨过铁轨行走在枕木上,前方不远处有一所狭长的库房。 在苏联领事馆的强烈要求下,之前牛气哄哄的李少爷终究还是没能顶住。那列货车现在已经开到这所检修库房里停放,由中苏双方共同监管。 “被打死的司机是俄国人,那边既然领事馆出面交涉,我们也只能配合。” 知道顾楫他们是代表着法租界中央巡捕房来查案,老站长亲自陪同,此时正和顾楫解释着事发始末。 顾楫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前天上午这里也发生了枪案。 “就是这里,本来车是停在这的。” 站长指着他们经过的这段铁轨说着。 顺着站长的手指,顾楫看了一眼。按照站长的描述,就在这里,一个男装俄罗斯女人因为一节罐车的转运事宜和司机发生了冲突。 女人当即杀了两名司机中的一个,而另一名司机则趁乱走脱。 事态的发展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隐隐有一根线把所有的线索都关联在了一起。那列火车很可能就是迷宫的入口,而那节罐车则是打开迷宫的钥匙。 库房门口有闸北捕房的巡捕看守。看到是站长领人来,只扫了一眼就直接放行让他们进去了。 进了库房后,看着一列罐车静静地停在轨道上,顾楫刚想走过去,却被两个穿着风衣的苏联人拦住了。 “站住!” 为首那个压低着礼帽的大鼻子,态度很不友善。 “中央巡捕房的,你们是?” 顾楫亮出证件后用英语问对方。 “我们是苏维埃领事馆的人,你们来这里干嘛?” 大鼻子的英语不好,只是勉强能听懂。 “这是华界,不是你们领事馆,你们又在这里干嘛?” 对这种态度糟糕的洋垃圾,顾楫没什么好脾气。 “我们负责看守这列货车,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大鼻子趾高气扬地说着。 “你好像弄错了,这里不是领事馆,在这里你们没有任何权利。” 顾楫压着火气说着。 “哦,契丹人,我说有就有!” 或许是一直有着良好的优越感,大鼻子的态度非常无礼。 “你最好搞搞清楚,这是谁的地盘!你们正站在中华民国的国土上,给我滚开!” 随着顾楫变了脸色,身后跟着的两个便衣巡警立刻上去推搡着大鼻子。 对方身边的同伴见势不妙,也立即从风衣里拔出枪来,库房里的气氛瞬间变的剑拔弩张。 “租界发生了恶性血案,这节列车有重大牵连,我们是奉了上峰的命令进行调查。” “我现在通知你们,你们若执意阻拦,后果自负!” 顾楫冷冷地说着,他两个手下已经拔枪正和苏联人进行着对峙。有上司撑腰,他们的气势已经压制住了对方。 作为中国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看到洋人如此跋扈没有几个能忍得住。虽然他们现在也是借着法租界的名头,只是能有机会出口恶气,是绝不会手软的。 顾楫有心理依仗。两个老毛子敢轻举妄动,他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或许别人在华界看到洋人发憷,而他顾楫却是例外,出了租界底气更足。 和那个已经缩头躲到一边的站长相比,此时汪素站在旁边到是没怎么害怕。 顾探长之前已经往前跨了一步站在她身前,对于他面对洋人时的处理方式,小姑娘心里觉得非常畅快。 眼前这个局面让两个苏联人始料未及。见此情形,他两相互嘀咕了几句后,那个大鼻子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和上司汇……” 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看到领头的那个契丹人在他开口前就已经自顾向着罐车走去,身后还跟着那个俊俏小娘们。 对面两个便衣还在持枪和他们对峙,而那个站长则躲在一边哆哆嗦嗦地说着:“和为贵,和为贵……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大鼻子的无名火没地方可去,只能对着站长怒斥:“谁让你带人进来的?” 顾楫此时手里拿着货运单,从一节节罐体前走过,汪素跟在他身后记录着编号和对应车节。 每节车厢上都有不同的编号,他们一直走到末尾才看到那节插了“2135”编码的罐车,安安静静地挂在车尾,普普通通毫不出奇。 …… 莫洛科夫趴在枕头上,熟睡中的他正发出均匀的鼾声。 瓦莲京娜坐在床边,看着他英俊的脸庞,眼神复杂。 和莫洛科夫不同,她从幼年时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中国,中文说的甚至比俄语还要流利。 对于莫洛科夫一直以来的计划,她除了觉得愚蠢以外,始终认为最终会害了自己。只是男人有时候都爱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她就一直哄着他。 祖国这个概念在她这里已经非常陌生。她并不认为广袤却又寒冷的俄罗斯,那个人烟稀少的平原是个适合享受的地方。 对她而言落魄的贵族头衔,除了让自己在社交场合得到一些虚假的尊重,让莫洛科夫这种粗鄙大兵在得到自己后有一种异样的满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她无比向往着欧洲,尤其是巴黎,那个梦幻般的城市。 和大多数虚荣的少女一样,不再年轻的瓦莲京娜无时无刻不想象着自己在那个时尚之都、浪漫之城里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穿着摩登的欧洲时装,过着优雅精致受人尊敬的生活。 偶然从酒醉的莫洛科夫那里听到一些秘密后,她就开始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为此她隐忍了两年。 晚上在丽兹俱乐部做着驻场当红歌手,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作为无根的白俄女子,在上海这座远东第一大城,想维持体面并不容易。 她只能不时变幻风格,迎合着摩登的上海潮流。直到以大胆的男装风格倾倒众多男子后,她的机会才渐渐地多了起来。 好像有谁说过,比悲伤更悲伤的是空欢喜。之前,她几乎快要成功了,只差那么一点点…… 沉吟了很久,着的瓦莲京娜终于还是披上一件丝绸睡衣走到客厅。轻轻拿起桌上电话,拨通号码后,她紧张地转身看着卧室方向。 “您好!” “请帮我接苏维埃领事馆!” 对着听筒,她压低了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十四章 丽兹 车站库房里,顾楫逐一检查了罐车顶盖封印。 在确认之前没有遭受破坏后,他把跟来的两名便衣也留下看守。如此一来,狭长的库房站台上现在就形成了三方监管的怪异态势。 交代好手下不经允许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货车后,他立即赶回巡捕房和袁子钦汇报。 从站房出来开到租界时天色已黑,半路上汪素下了车。之前这个文弱女孩临危不惧的表现,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 汪素是在离丽兹俱乐部还有两条马路的街口下车的,下车后她沿着马路走进小巷。 从另一端出来时,丽兹俱乐部硕大招牌和堂皇的门面就在前面不远的路口。 在丽兹对面她谨慎地张望了一会,没看到巡捕房的车。老洪应该已经走了,这让她稍稍安心。 只是她的表情显得很是犹豫,过了一会才像是下了决定,快步走了进去。 “昨天周末你没来,经理急的骂山门……” 管理衣帽间的孙娘姨看到汪素进来,马上和她说着隔夜的消息。 “晓得了,谢谢侬。” 汪素冲着胖胖的孙娘姨笑了笑,开始换衣服。 昨天在巡捕房被留下加班,她实在是没法来这里上班。 打浦桥那间小小的亭子间里住着老老小小七口人。大姐汪兰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现在肚子里又怀了。 姐夫何兆清不光指望不上,还得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把维持家用都不够的几个铜板拿走。 小妹汪兰虽然懂事,可实在是年龄太小。家里没有能力供她读书,平日里她和母亲郭惠琴只能在闲暇时教她识文断字。 纺纱厂里是招收童工的,好多不到十岁的小囡都进厂当了工人。汪素舍不得让妹妹吃这份苦,准备自己多赚点钱再把她送进学堂,好歹以后能有个体面的工作。 而母亲郭惠琴的肺疾久不见好,西药太贵是早就断了。现在只能从药铺里抓一些清热的草药,聊胜于无,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所以汪素白天在巡捕房当文员,晚上则在丽兹兼职做招待贴补家用。让她难以启齿的是,偶尔有客人需要她也会去客串舞女。 丽兹俱乐部舞票一元一本,一本五张。客人和舞女跳舞时,每跳一次舞给票一张,但有些舞客为博舞女欢心,往往出手大方,一次给一本的也不少见。 汪素因为是招待,通常情况下只有生意实在太好、舞女都被请走了,才会有客人让舞场大班介绍。这时汪素都是看人的,喝醉和看不顺眼的客人她坚决不去。 经理在这一点上到是很好,允许招待挑选客人,从来不强迫。招待兼职原本就是赚外快,有着很大的自由度。 丽兹俱乐部的老板是犹太地产大亨,俱乐部开张之前就是要和百乐门别苗头的。装潢档次自不用说,包括乐队和歌手都是重金挖来红极上海滩的摩登人物。 顾探长桌上照片里的瓦莲京娜就是丽兹的头牌歌手,每晚只在开场和压轴时出现。 这位妖娆的白俄女子每晚开场穿着男装礼服、唇上粘着胡子,演唱一首布鲁斯摇摆舞带起全场气氛,散场时又换回性感女装压轴唱一首《风流寡妇》…… 办公室里当时她一时失言,在顾探长追问时就知道自己太冒失了。 好在她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瓦莲京娜那样的红牌歌手,见过她的人多了,想必顾探长也不会因此起疑。 只是没想到这位当红白俄歌手居然和凶案有关。还好顾探长安排老洪去调查时,没让自己跟着一起来,否则就真的不好应付了。 换好招待制服后她去了前厅,经理看到她进来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精明的经理心里有数,舞厅里的外国客人很多,像汪素这样能用英文服务的招待原本就没几个。 今晚进门之前汪素已经想好了,打烊后她就和经理结账辞工。 巡捕房里最近人手紧缺,对于她来说是个机会。虽然巡捕房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女性在实职部门工作,但她发现自己并不是没有希望。 顾探长把她借调过去的政治部不同于捕房里其他部门。在所有部门中,政治部是审理政治案件的重要机构。 这个部门工作相对轻省,而且有大量文案工作,确实需要她这样通晓中西文的专职翻译。 如果从文员转为翻译,自己的月薪起码有100块,比较现在的26块简直是天差地别。 看的出顾探长现在有重用自己的意思,她也希望借着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从而摆脱窘迫的生活境地。 …… 客人很快就坐满了整个舞厅。 今天的开场不出汪素所料瓦莲京娜并没有出现。 而是由乐队里的黑人单簧管乐师站在台上,和乐队配合演奏了一首欢快的摇摆舞曲。 气氛如往日一般热烈,舞客们站在舞池里排着队踩着节奏、欢快地跳着划一的摇摆舞。摩登男女们每个人脸上都荡漾着笑容,忘情地投入在音乐里。 汪素的服务区域是前排贵宾坐席。 最近经常来捧场的李公子今晚一个人坐在前排,眼神透出些失望。哪怕是坐着,李公子的手里依然攥着那根价值不菲的象牙司的克。 李霄云此时很是恼火。在霞飞路的犹太人咖啡馆,他白白等了瓦莲京娜一个下午。 这个罗宋小娘皮居然敢放他李少的鸽子? 晚上他在这里约了人,提早赶来原本是想兴师问罪。结果开场没看到她出来,这让他不免又多了些沮丧。 打了个响指把旁边的女招待喊了过来,在舞曲声里李霄云凑近弯着身子的女招待吩咐着,让她去把经理叫来。 汪素把经理领来后,经理满脸堆笑着俯身说:“密斯脱李,今朝哪能一个人?” “雌婆雄今朝哪能么来?” 李霄云还是那副鼻孔看人的腔势。 经理谄媚的耳朵得帖在他嘴巴边上才能听清。 “哦,雌婆雄两天没来了。大概是人不舒服,明天我们差人去看看。” 下午租界来人查瓦莲京娜,经理是知道的。他现在只是打着哈哈,这种负面消息不作兴外传的。 “瞎三话四,伊早浪相还和我打了电话,约了下午吃咖啡,到是放了我只鸽子,册那!” 下午被放了鸽子,晚上又扑了个空,这让一贯努力斯文的密斯脱李也没绷住,爆了句粗口。 打发走经理后,李霄云让招待点了一瓶法国香槟。然后坐在贵宾沙发独自品酒,毕竟今晚还约了贵客,有棘手的事情要处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十五章 暗流 感谢编辑橡皮,今天本书上了军事频道强推推荐! 尤其是皮蛋和鸽子在他们的大作中给了宝贵的章推! 作为萌新我表示会努力更新,不负编辑和各位书友的期待。 看人挑担不吃力。当读者的时候,觉得写书应该很容易。现在自己动笔才知道,难度有多大。 体会最深的是:写作真是一个非常寂寞的工作。 本书目前为止评论很少,而章评几乎没有,当然也是字数太少的原因。 希望大家以后能在评论区多多发言,推荐和收藏我当然也很想要,可乌鸦更想看到的是大家对本书的看法和意见! 建了一个书友交流群:720025849 里面上传了一些图片和资料。欢迎大家踊跃进群,和乌鸦一起胡吹海聊。 谢谢大家! ———————————————— “据我所知,我们的工作是基于一个假设。” 苏维埃领事馆尤里办公室中,之前拷问夏弗斯基的西装男子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看着尤里说道。 “苏维埃从不会是挑衅者。所以即使我们做些不讨人喜欢的事,但那都只是防御性的。我们的政策是和平而克制的,只是我们的方法有时候可能比较无情。” “没错,必须比我们的敌人更加无情!” 西装男子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 同时他站了起来绕到桌子后,在挂着领袖画像的墙边站定,眼神狂热地凝视着。 “是的,我们的方法,我们的策略,现在和那些f非常的相似。” “有时候,我们必须做些不道德的事,真是非常的不道德,但是你不能比你的敌人更有道德……那将会使我们变的非常危险!” 西装男子说到这里脸上写满了无奈,转过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尤里坐在办公桌后安静地听着他在说,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就算他是这所领事馆名义上的领事,对这名西装男子的身份也是大为忌惮。 他思付着这时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恰好这时秘书在外面敲门。 秘书进来后局促地看了眼屋里那位男子,小声和尤里汇报说:“领事同志,有您的重要电话。” …… 虹口天潼路菜场横街的一座日本式两层楼房。 这座楼房的门口,用竹竿横挑一面约三尺长、二尺宽的长方形小旗,上面绣着“井上公馆”四个黑字。 这栋小楼大门处没有门房,过路的人经常能看到大门洞开。 但是在楼房的平台上,却经常有一个面孔阴沉、剃着唐轮发型,浪人装束的日本人监视着整座公馆。 进入公馆大门,穿过一个小花圃,便是一楼的大厅。大厅中间摆着两张长桌和几条凳子,靠墙放着两张写字台,陈设比较简单。 大厅两侧和楼上都是小房间,作为寝室和办公室。从外表看来,井上公馆清静整洁,和一般日本侨民的住处并无不同。 和式房间内,井上正被手下伺候着脱掉和服换上西装。公馆内没有一个女性,连仆人和厨师都是日本男子。 井上40出头的年纪,全名井上和昭。中等身材,窄长的脸型、面容苍白,平日只在公馆内身着和服,出门则为了行事便利只穿西装。 和李少爷一样,哪怕是在更衣,他手里依然捏着一根看似普通的紫竹手杖。只是和密斯脱李浮夸的象牙司的克不同,他的手杖内藏有利刃,必要时可以用来防身。 井上早年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在日本陆军中混了一段时问,觉得在军队中行动处处受到限制,不久便辞去军职,以浪人身份积极参与激进政治活动。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黑龙会在日本国内倡导所谓的“最后之御奉公活动”,鼓动和唆使日本的中小企业家和平民百姓为日本f侵略政策服务。 在日本军方授意下,井上和昭将黑龙会开设的特务学校中训练出的60多个特务收拢起来,在上海成立了“井上公馆”。 井上公馆,便是以井上的名字命名。他也是这个民间与日军军方合流的间谍机关的首领,以中日贸易为掩护,主要任务是刺探情报,暗杀绑架破坏等,还从事收编土匪和地痞流氓的工作。 除了这栋小楼,井上还在公共租界哈同大楼三楼租了几间房子,开设了“通源洋行”为身份掩护。 平日里正常的商务活动一般都在哈同大楼商谈,而更加秘密见不得光的活动,则在北四川路上的新亚大酒店内进行。 今天那个大华商行的纨绔少爷说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磋商。原本他是不想理会的,只是事关一笔重要的生意,井上也只好答应在晚上去和他见一见。 出门前,手下上楼汇报,两天前从太古轮船上“请”回来的ko桑,今天还是拒绝进餐。 “明天要是还不吃,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可以给他换一个环境,这个愚蠢的家伙!” 井上眯着眼拿起手下递来的礼帽。 “嗨依!” 仁丹胡躬身应道。 …… “玉宇无尘月一轮,俏红娘相请女东君。轻移莲步高楼下,见花光月色两平分,花有清香月有荫……” 小东门,春风得意楼里弦索铮铮。 苏州光裕社来的双档评弹名家正在中央书台上弹着小三弦和琵琶,操着软糯的吴侬软语唱着弹词《莺莺拜月》。 台下书客云集,不少性子欢脱的在底下不住大声地叫着好。 书场内烟雾缭绕,老虎灶,青瓷茶叶罐,铜暖手炉…… 穿着短褂的伙计递送着热手巾,场子里穿梭着胸前挂着木匣卖烟的小女孩和背着书兜的卖报佬…… 书场自成天地,动荡的时局像是丝毫侵袭不进这里。 后排一张桌子摆着几碟瓜子和蜜饯,洪明起身压低了礼帽走出书场。 他走后,长凳上还坐着两个关外打扮的商贩,一个穿着黄皮子大氅,另一个则是一身灰布棉长袍。 过了一会两人也起身在桌上放上散钱,戴上皮帽出了大门。 …… 回到家里刚打开公寓房门,洪明就闻到了呛人的焦糊味道。他赶紧冲到灶披间,拿下在煤气炉上已经烧糊的紫泥砂锅。 情急之下被烫了手,下意识地双手捏了捏耳朵,又找了一条棉巾垫着手才把砂锅从炉子上取下。 紧接着又推开窗户,让室内通风,好让屋里的烟气散去。 在窗前他站了一会,无奈地低叹,然后打起精神走进起居室,一边喊着:“冬禾……” 起居室里他的太太李冬禾正斜躺在软塌上,眼神呆滞,旁边小几上摆着一副烟具。 “冬禾!” “冬禾……” 洪明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拿起李冬禾的一只手握在手掌里,轻轻地喊着她。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我……” 眼神从涣散中回复过来的李冬禾,看着洪明满脸愧意。 “刚回来,没事了,没事了……” 洪明站起在软塌后抚摸着太太的肩膀 “养山,我……我之前给你做饭了。” 李冬禾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我看到了,已经收拾好了。” “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弄吃的。” 听见洪明这么说,李冬禾的表情更是羞愧。 她想伸出手抚摸洪明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掌,只是刚好洪明抽开手离开了软塌,伸出的手最终只是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摸了个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十六章 运气 瓦莲京娜的公寓卧室里。 应该是在梦中遭遇了可怕的事情,莫洛科夫皱着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随着一声惊呼从床上坐起,才彻底摆脱了噩梦回到现实。 坐在床上他呼出一口浊气,眼睛渐渐有了焦距后,莫洛科夫转过头看着另一边空空的卧榻。 揉着裹上纱布的胳膊,他起身下床。 瓦莲京娜这里有他的衣服,穿上衬衫和西装马甲,一边整理着纽扣,走到窗边的桌上拿起水杯大口的喝水。 放下水杯,莫洛科夫顺手拿起桌上他之前留在这里的那本托洛茨基撰写的《俄国革命史》。 托洛茨基虽然也是他刻骨仇恨的必杀死敌,只是鉴于托氏现在和斯大林的敌对关系,敌人的敌人就算不能当做朋友,他认为也有其值得借鉴的地方。 靠窗随手翻阅着那本红色小册子,他警觉地发现楼下驶来一辆奥斯汀轿车停在门口。 接着从车里下来三个穿着大衣的男人,一边往枪管上拧着消声器一边向着公寓大门走来。 “瓦莲京娜!” 莫洛科夫压低了声音叫着情妇。 “瓦莲京娜?” 他先是拖来凳子将门顶住。 想了想这样无异于束手待毙,很快又将凳子移开打开房门。 “杀手追过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他紧张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里面没有一丝反应。 犹豫了片刻,莫洛科夫只能咬了咬牙抛下瓦莲京娜,这种情形下他只能选择先独自逃命。 大门肯定出不去,唯一生路只有屋顶。他果断转身上楼,朝着顶楼跑去。 此时莫洛科夫希望顶层可以通往屋顶,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想办法脱身。 他没想到的是杀手那么快就进入了公寓,很快下面就传来急促的上楼脚步声。这时就算他再不情愿,也明白他亲爱的瓦莲京娜之前是去干嘛了。 公寓大门是弹簧门,平日里住户进出门后都会自动闭合落锁。假设没有人给杀手开门,除非恰好有人进出公寓,就如他之前那样才可以趁机进来。 他确实算不上是个精明的人。只是事到如今,哪怕他再驽钝也不会天真的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下面脚步声追的很急。 这栋公寓是五层英式公寓,上到顶层莫洛科夫才发现这是个尖顶隔层。只有北面有一扇英式建筑惯有的装饰窗户,窗沿很低,镶嵌着彩绘教堂玻璃。 跑到窗边他想推开窗户,却无奈的发现窗户竟然是封死的。 透过彩绘的缝隙,他看见窗外是苏州河。 白日里腥臭乌黑的河水此时把月光都完全吸收,只在远处的路灯下看出这就是那条该死的臭水沟。 容不得他细想。这时哪怕他有自杀的勇气从上面跳下去,也必须先要打破窗户,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追来的脚步声已经离顶楼不远,他只能跑回门口抓住横档房椽翻了上去。 “踏踏踏……” 脚步声里一个拿着装了消声管手枪的大衣男子小心地进了顶层。 男子站在门口看着空空荡荡的顶层,眼前这个阁楼里根本藏不住人,什么都没有。 他的两名同伴在楼下搜查房间,当他转身准备下去和他们汇合时,莫洛科夫从房椽上一跃而下将他扑倒在地,接着手肘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男子拼命挣扎,拿枪的那只手试图转过枪口,被莫洛科夫另一只手紧紧抵住僵持在一起…… “噗!噗噗!” 三声轻闷的响声,男子挣扎中扣动了扳机,打上了屋顶。 “噗噗!” 又是两枪。两颗子弹擦着莫洛科夫的耳边飞过,射入了他身后墙壁。 两枪过后没多久,男子一直拼命蹬着地板的双脚开始没了动作,整个身体像滩烂泥软了下来。 莫洛科夫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将尸体一直拖到门边才松手,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接着他掰折了男子的手指,将他死死攥着的托卡列夫手枪拿在手里。 剧烈喘息着的莫洛科夫来不及平复,很快他就脱下男子大衣回到窗边。用大衣垫着枪柄砸碎了玻璃,让碎玻璃从外掉落。 站在窗口的他仔细听着,听到了玻璃入水的声音,这次他终于确定了窗下确实是水。 莫洛科夫站上窗台刚要转身扒着窗沿下坠,“噗……”一声闷响,他的左肩一麻,另外两名杀手已经冲上阁楼,正在对他射击。 “噗……噗噗!” 间不容缓间莫洛科夫连开三枪。 第一枪直接打中当先射中他的枪手左胸口,虽然第二枪射空,但生死之际第三枪幸运地打中了最后那名杀手的眉心。 蹲在窗台上的莫洛科夫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肩膀,大口的喘息,忍着疼痛,嘴里发出呲呲的声音。 看着两人都已经倒地不动,加上之前解决掉的那个,上来的三个杀手已经全部毙命。最多楼下还有一个接应司机,莫洛科夫此时反而不着急跳窗了。 捂着中枪的肩膀从窗台上下来,正准备过去翻看尸体,这时门外又来了一个人。 莫洛科夫立刻举枪瞄准,对方手里也拿着枪。莫洛科夫很快就看清了来人,正是出卖他的情妇,瓦莲京娜。 “我知道我是蠢货,可是我一向运气很好。” 莫洛科夫看着又换了一身男装的瓦莲京娜冷冷地说道。 此时他的左肩流血不止,只是这个部位的伤势暂时没有大碍,他举枪的手非常稳定。 瓦莲京娜也很快看清了现在的形势。 此刻正在心里暗骂苏维埃领馆里尽是些废物,两次出动都没解决掉莫洛科夫,反而还全都死在他的手里。 “亲爱的,都是他们逼我的。他们抓走了你的老师,以他的性命威胁我……” 此时的瓦莲金娜并不知道她的养父,那个待她如同己出的慈祥老人早就被那些人带走,受尽酷刑生死不知。 她只是习惯性撒谎,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活命,就如之前一样。此刻她哭的涕泪横流,持枪的那只手也垂了下来。 她知道和莫洛科夫这样的职业军人对射,下场只能有一个,躺下的一定是自己。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感谢上帝!” “我跟在他们后面上来,就是想帮你对付他们,有机会的话我会对他们……” 瓦莲金娜真诚地对莫洛科夫说着,眼泪顺着她精致的面颊不停地流着,身体配合着她的表情,剧烈地颤抖。 “好了,这些鬼话,你留着去地狱里和他们说吧。” 说完莫洛科夫果断扣动了扳机。 “咔哒!” “咔哒!咔哒!” 第一发没有击发成功,莫洛科夫又连着扣动两下扳机,却都是一样。 沮丧地看着手里的手枪,他知道之前的大话说早了。 看来自己的运气并不是一直都好,而是恰恰相反,一直都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关键时刻,居然弹匣打空,没有子弹了。 瓦莲京娜之前已经闭起眼睛等待死神裁决。听到扳机声后甚至害怕的发抖,股间一股温热顺着双腿往下流到地板上。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拿着空枪发愣的莫洛科夫,瞬间她的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说道:“永别了,亲爱的!” “砰!” 没有丝毫的犹豫,子弹出膛。 子弹在情人原本非常英俊、此刻因为惊惧而变形的表情里钻入了他的胸口,溅出一蓬血花。 莫洛科夫的身体如遭锤击。被子弹的冲击惯性带着从窗口跌落,身体坠入苏州河时发出一声闷响。 瓦莲京娜贴近窗口往下看去,层层发散的涟漪中,莫洛托夫仰面朝天,漂浮在脏臭的水面上一动不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十七章 冲突 丽兹俱乐部不愧是业界翘楚,哪怕在30年代的摩登之都,依然是引领潮流的风尚之地。 爵士鼓和萨克斯单簧管的节奏里,一左一右、一白一黑,两位穿着裸露的舞娘正在台上妖娆地扭动。 白人舞娘是个火辣的白俄女子,头上戴着羽毛头冠,着上身只在“羞羞”部位贴着金色亮片。 另一位相同装扮、皮肤黝黑的黑人女子则是从美利坚合众国远道而来淘金的职业舞娘。 两人在之音里配合着极具挑逗的动作,不时对着台下翘臀嘟嘴、开胯抖胸,魅惑着那些衣冠楚楚的所谓绅士。 此时的丽兹人声鼎沸。 子夜之前正是高峰时段,舞客和舞女间经过之前的磨合渐入佳境,此时也都欢坐在一起,言笑晏晏行为放肆。 汪素端着托盘穿梭在贵宾区递送着酒水。那个小开的卡座上,又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此时和李公子坐在沙发上。 另一个则是个矮壮的随从,始终垂手站立在他两身后。偶尔抬头偷偷瞄几眼舞台风光,又很快垂下双眼,恪守着本分。 不提中年人的别扭口音,仅仅行事做派上就看得出是个东洋人。日本社会严格的层级观念,从他带着的随从上就可以看出。 通常中国大亨带着随从出来不会像日本人那么拘谨,往往他们会让手下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下喝点东西,甚至有不少慷慨的大亨会给他们叫个舞女陪坐。 中年人来了之后,表示不喜香槟,李公子招手让她过去重新点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当她端着托盘在桌上开启酒瓶布置冰桶时,听到了他们之间零星的几句谈话。 “井上君,莫斯科…农药…” “扣在北站…商行…无法交货!” 汪素顿时留了心眼,不动声色放缓了手上的动作,留意着他两的对话。 “井上君,现在那边提出要开罐检查……” “李桑,你让我非常失望。居然让一个女人……” “她想做点生意…几个小钱而已,谁知道……” 音乐嘈杂,很多谈话内容汪素听不真切。而且待的时间太久也很不合适,只能大略听了一点就拿着托盘离开了。 之后她一直关注着这一桌,好不容易看到李公子招手。她刚想过去,一个路过的招待刚巧在旁边,蹲身听了几句后,连连点头应诺后走向吧台。 “那一桌客人有什么需要?” 汪素跟上去装作拿餐巾,在吧台问着同事。 “他们自己把杯子弄裂开了,到把我骂了一顿。” 同事没好气地说着。 “给我吧,我去给他们换。” 汪素热心地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那…谢谢你了。” “不搭界的!” 和同事笑了笑,汪素拿着托盘走向贵宾区。 …… “苏联人插手会非常麻烦,这批货无论如何不能给他们检查。” “你们大华商行在上海生意做得这么大,肯定有办法的。” 卡座里,汪素蹲下先换上刚拿来的酒杯,然后往杯子里倒酒,留意着他们的谈话。 “井上君,您也知道,这笔买卖家父是不知道的,所以……” “李桑,我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当初才把这笔生意交给你。” “现在搞成这样也完全是你的责任,我们通源商行完全拒绝开罐检查的要求!” 沙发上两人的气氛非常紧张,井上措辞严厉,而李霄云的表情则十分尴尬。 “当啷!” 正在收拾桌子的汪素因为分神,拿在手里本来就开裂的杯子在手里炸裂,玻璃碎屑散开,其中一片正好崩到井上的脸上,划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 “对不起,对不起!” 汪素顿时无措地道歉,慌张地拿着手里的餐巾想去给井上擦拭脸上渗出的血珠。 “八嘎!” 井上身后的随从一声怒骂,在沙发后一把攥住汪素的手腕,抬起手就要给汪素一个耳光。 “这么大的脾气吗?” 随从扬起的胳膊被身后伸出的一只大手紧紧捏住。 紧接着他的脸上重重挨了一记,打的他趴在沙发上。他很快起身昏头昏脑地刚要对着来人挥拳,小腹上又挨了重重一脚。 这一下直接把他从沙发后踹到了卡座里,把小几上的酒瓶和杯碟都砸翻了。 李霄云赶紧站了起来,生怕被那些碎屑溅到身上,他那俊俏的小白脸可是花了大钱保养的。他旁边的井上到很是淡定,拄着竹杖,面上不见喜怒。 “只会偷袭的胆小鬼,支那猪!” 随从狼狈地起身后,羞恼成怒的咒骂着,还想着跨过沙发继续动手。 没办法,实在是太丢人了,而且是当着主子的面。 …… 洪明把家里安顿好,等太太睡着后又来了丽兹。中午他的查访很不顺利,俱乐部的人虽然客气却非常不配合。 面对他的询问,俱乐部经理承认瓦莲京娜确实是这里的驻场歌手,只是当他问到其他问题时则一问三不知。 对方这种态度他也无计可施。 所以他想晚上过来看看那个白俄歌女会不会出现,至少想想办法打听到她的住址也是好的。 白天除了经理,俱乐部里没什么其他人,晚上这里人多应该可以打听出一些消息。 他刚进来没多久就看见了汪素。 这个之前一直不引人注意的小姑娘,这几天被调来和他们一起共事。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印象里斯斯文文的大家闺秀,不光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着招待的制服。 他刚想走过去问问她这里的情况,正好看到那个随从要对汪素动手,于是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支那猪?你这个狗日的东洋鬼子小萝卜头!” 之前他没听清那句“八嘎”,现在他可以确定对方是个日本人了。 要说前面他还留着手,这时弄清对方身份后则完全不需要动员酝酿,瞬间怒火值全满。 “八嘎!” 随从勃然大怒,再次怒喝着出拳。 “去你大爷!” “砰!” 挥来的拳头被洪明一把捏住,另一只钵盂大小的拳头直接轰在对方下巴上。 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轻响,刚跨出沙发的随从又飞了回去,重重落在小几上,后背上还咯了不少碎玻璃,躺在那里已经出现了去脑强直症状,四肢不停地抽搐。 这时俱乐部雇佣的几名强壮白俄保镖已经冲了过来,将这张桌子围在中间。 洪明则毫无惧色,看着汪素低声问道:“你没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十八章 春光 “顷诵华笺,具悉一切。忽奉手教,获悉一是……” 广慈医院的走廊里,将公事包摆在膝盖上,上面垫着信纸,顾楫坐在长椅上写着回信。 那封被他塞进抽屉里的来信,终究还是拆开读了。 那封信是白曼彤寄来的,而她曾经是顾楫黄埔军校同学张业胪的未婚妻。 北伐时,黄埔军校学员伤亡惨重。他们作为学生军攻打武昌,张业胪英勇战死在武昌城头。 两人既是同乡又成了同学,感情自是不一般。张业胪临终前拜托顾楫为其转递遗物和事先写好的遗书,顾楫当即含泪应允。 只是不久之后顾楫在战斗中也被克虏伯75毫米野战炮炸伤,将养了五个月才勉强康复。 待他伤愈回到南京,拿着战友的遗物登门去张家拜访后,又去了白家转交信件,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到白曼彤。 见到白曼彤时和他之前想象的不一样。 白家是书香门第,其祖父白思永,祖籍安徽徽州府休宁县人,寄籍江苏江宁府江宁县(今南京市)乃光绪六年的殿试状元。 从其祖父以上,白家历朝历代出的进士举人无数,只是自民国以后白家开始韬光晦迹,不参庙堂不闻江湖。 白曼彤的父亲也是光绪21年秋闱得中的举人,因为时值甲午,深感做官无用,放弃会试后遂在南京城内和城郊两处开设普济草堂。 白家开设的普济草堂贫富俱收,各视其境遇以付医资,贫困者从无因乏资而被草堂拒绝。 即最贫者,亦得入附设之病床,三百病床中一百零二座,供贫人之用,从未间断,故贫者极乐进普济草堂,因得药费优廉,看护周到而闻名江宁。 城内的诊所交通便利,却颇为靡费,自然是作为达官贵人诊疗之地,而位于仪凤门外的白家草堂,则是专为贫民而设,顾楫持张业胪的遗书就是在郊外草堂见到的白曼彤。 阳春四月,天气极好,阳光洒在身上温热却不觉灼晒。 顾楫走进草堂内场院落之中,见到场院里的空地上,明媚的日光下晒着成排白床单,被春风鼓荡的猎猎作响。 他正犹豫着,一只手掀开了床单,一个一身白衣带着馄饨护士帽的明媚女子,腰间顶着一个衣盆走了出来,看情形是要在空余的绳上晾晒床单。 “看病要去前厅,有大夫坐堂,这里是病舍。” “哎,先生,劳驾帮我把这根竹竿撑一下……” 女子放下衣盆,扶起当中那根竹竿,竹竿下面塞的不稳,被风吹的歪斜了。 顾楫上去帮忙,抓起竹竿往地下原有的孔洞用力怼了几下,再用脚将浮土踩个严实。见着竹竿上晾晒的绳子松了,顺手又解开重新绑扎结实。 女子在一旁打量着他说道:“你这副打扮,也不像是来这里瞧病的人,是来探视病人的吗?” “不是探病,我来找人!” 顾楫一边系着绳子一边问答。 “这里面可不能随便让人进去。你说名字,要是可以,我把人给你叫出来。” 女子一边抖着洗净的床单。 “那谢谢这位小姐了,我找白曼彤!” 顾楫看着她费力,过去捏着床单的另一头,两人一人站在一头抖落着床单。 “你找她干嘛?你是她朋友?” 两人隔着一张床单说了起来。 “不,我是受人所托,给她送点东西。” “什么东西?” “呃,是…是一封书信。” “给我!” “呃?” “交给我吧!” “抱歉,这封书信必须面交。” “我就是白曼彤!” …… 当天在她的办公室里看过未婚夫的遗书后,白曼彤并没有表露出顾楫想象中的悲伤。 假如白曼彤看了之后哭哭啼啼,其实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来之前也着实害怕会是这样。 只是当看到她看完之后,随手就把遗书塞在抽屉里,表情淡然地转身给他沏水时,他又莫名感到愤怒,为他的好友觉得不值。 于是对白曼彤递来的茶水也是不接,起身说道“故友遗愿既已送达,白小姐,我就告辞了。” “那,谢谢顾先生了。” 白曼彤低头看着手里的白瓷茶杯嘴里说着。 当顾楫点点头转身走到门口时,里面传出一句:“顾先生是不是以为我很不近人情?” “白小姐如何,顾某难以置喙。” “顾先生,还请留步……” 出于礼貌顾楫回到屋里,白曼彤拉开抽屉取出那封遗书,坚持要顾楫看看。 推辞不过,顾楫接过书信看完才明白自己老同学和这位白小姐之间的纠葛。 张白两家是多年故交,有通家之好,同朝做官且皆为帝党。 封建时代家长的一句戏言,皆不容轻忽。 两家祖父当年“世代联姻”的这一句玩笑,落到张业胪和白曼彤这里时,时代也早已变化了。白曼彤的父亲是个开明士绅,白曼彤自幼就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接受的现代教育。 而张业胪堪称是江宁纨绔。 作为一代才俊,以放浪形骸为风雅,秦淮河畔狎妓、画舫里吃花酒都算不得什么。且早早就收了几门陪房,还替一个书寓里的女子赎了身。 两人自幼也没见过两次面,大了以后更是互相嫌恶。白曼彤觉得他是个花花恶少,而张业胪也觉得白曼彤这里妨碍了自己寻欢作乐。 两人之间感情自然是谈不上的,恶感到是不少。却有一个共同之处——都在反抗这段莫名其妙的婚事,对封建婚姻的桎梏无比痛恨。 白曼彤的父亲自然早就知晓这个名义上的女婿风评,只是碍于礼法,能拖则拖哼哼哈哈。而张家因为张业胪的强烈反抗也无可奈何。 张业胪虽然是个纨绔,却也不全然是个草包,否则也不会和顾楫交了好友。行为风流是一回事,思想却也是相当的进步。 在军校里颇能吃苦,军事操练和军官典籍考校成绩都非常出色,战斗中也非常英勇。遗书里他明确和白曼彤表明,此战不论生死以后都不再遵从婚约。自己已有心爱之人,不愿耽误白小姐云云…… 看完遗书后,顾楫很是尴尬,白曼彤到是没有表示。得知他刚刚伤愈后,又找来大夫给他探诊。 自此之后,两人算是有了交往。 直至今日,顾楫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天明媚的春光,刺的他睁不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十九章 秘密 顾楫从南京来到上海,实在是有着多种原因。 读书时他深受张謇“实业救国论”的影响,毅然而然踏上开往法国的轮船,脱离优渥的生活条件,只身奔赴海外留学。 在里昂中法大学留学时他怀揣满腔的爱国热忱,如饥似渴的吸收着代表社会先进的欧洲工业革命和实业资本输出的宝贵知识。 当接触到法国激进社会党组成的左翼联盟后,他深感中阀割据、常年混战才是为祸中国的最大源头。 于是回国后在父亲顾芝山的安排下,他又投笔从戎考入了黄埔军校第五期。 只是“四一二”事变后,顾楫作为第五期学员也受到了牵连。那年夏天他们毕业时是由代表,军校政治总教官恽代英主持的毕业典礼。 因为国共分裂,国民党人产生了一种“国民党党务,员可以操纵,而内部则国民党员绝对不能参加”的危机感——对国民党的家底一目了然。 而国民党却对自己组织里有多少员完全没有概念,更无从知晓自己哪些基层党组织乃至中高层党组织已经完全被控制。 这种情况下,顾楫黄埔同期同学毕业后大多不是闲置在家,要么不得重用,他自然也不例外。 此种情况下,因为身上伤势还有反复,于是往普济草堂多跑了几趟,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和白曼彤竟然滋生了男女情愫。 相较于白曼彤的率性,顾楫是懦弱的。 和同乡、战友、同学名义上的未亡人产生男女之情,主观上顾楫自己也万万不能接受。为此他时常闭阁自责,进而开始逃避。 就在这期间,加上背伤疼痛的折磨,顾楫开始服用德国拜耳出产的西药镇痛糖浆,久而久之就有了药物依赖,这让他的意志更加消沉。 一段时间后,恰逢黄埔军校第四期步兵科、留日学长童杰回国召集在南京的黄埔同学聚会,赋闲在家的顾楫参加几次聚会后就决定加入童杰创设的“力行会”。 童杰主张仅凭一腔热血不能改变民族命运,加强军队建设是一方面,还要加强政治。国家的体制,不能四分五裂。需要有一个核心,才能够跟日本作战。 留日期间,他敏锐地发觉正在进行各种侵华准备。于是立即回国汇报,提醒政府注意。 只是童杰在南京遍访政府机构,却失望之极,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国内对于即将发生的日本大规模侵华战争几乎毫无准备。不仅是落后并且是四分五裂。 特别是民心士气的消沉,已经到了对时局的挽救完全失去了信心的程度。他决心仿造日本的“满洲青年联盟”成立一个秘密组织。 在无声无息的原则下,以黄埔学员为骨干,结合全国文武青年之精英。切实把握民主集权制之原则。来建立一个意志统一,纪律森严的、责任分明和行动敏捷的坚强组织。 只是蒋介石有严格命令,任何黄埔学生敢搞小团体小组织一律处死。初期40个黄埔生在“九一八事变”后正式成立“三民主义力行社”,顾楫就是其中之一。 力行社提倡“力”的哲学,这个力其实就是指的武力。 力行社作为秘密组织不公开,公开的名字叫复兴社。复兴社是力行社的外围组织,主要是搜集的军事情报,其他各派系的新军阀的军事情报。 顾楫就是在加入力行社后,动用了包括他父亲在内的各种关系来到了上海,任职法租界中央巡捕房政治部探长。 他的顶头上司袁子钦是个八面玲珑的圆滑人物,对他的来历背景清清楚楚,却帮忙在他的履历上做了手脚。 毕竟他虽然在帮法国人做事,却也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在顾楫看来,自己远离南京来到上海,一来可以远离白曼彤。他认为和白曼彤之间的感情实属不伦,绝对不能任由发展。 再者自己也可以更好地为国家服务。他本人没有政党偏见,在黄埔期间身边的同学和教官很多都是人。 而且国共两党北伐时也曾经并肩浴血奋战,学员里人也非常奋勇。 战后统计,黄埔同学里身份的同学战损比例相当高,很多都和张业胪一样牺牲在了北伐的路上。 在他看来之前的国共合作决裂,只是党派高层之间的龃龉,和他这样的下级士官关系不大。现在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在上海租界发挥作用,为国效力。 …… 白曼彤的来信主要提了一件事。她近期要从南京动身抵沪,参加国民政府卫生部在上海主办的医务专项培训。 在信中她期盼届时两人在沪相见,并且委托顾楫帮他先行在沪物色公寓…… 白曼彤是个敢爱敢恨的现代女性,自从对顾楫产生情愫,这个率真的姑娘一直没有避讳这一点,在两人关系上反而是大大方方尤其主动。 信中她更是提到了对两人今后关系的憧憬。 白曼彤认为,只要双双脱离南京那个人情社会,在上海这个陌生城市,之前的阻碍都不复存在,有着从此以后尽可以双宿双飞的美好展望。 只是顾楫清楚,这不是离开南京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他们的关系不只是两人的简单决定,还牵扯到三方家庭脸面,以及无数黄埔同学的看法。 顾楫父亲顾芝山是国民政府中央大员,主持委员会。张业胪家同样在南京政府出任要职,白家则是传统望族,在南京有着非常高的名望。 他两若是真的走在一起,声誉上的损失三家都承受不起。 况且抛开家庭不说,光是黄埔同学知道此事后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所以,给白曼彤的这封回信很不好写。 在字斟句酌之后,顾楫总算写好了回复,将信纸小心折好塞入信封,放入公事包内。 然后又从包里取出那份标着“2135”编码的转运单,走到病房门口看着躺在里面的阿廖沙。 明天他要去大华商行,和商行董事李维荣见面。 之前他询问过大夫,阿廖沙目前虽然性命无虞,只是还不能开口说话。要想了解这趟火车的秘密,只有先从货物进口商这里入手。 他隐隐觉得,这趟货车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二十章 蒙索洛夫 丽兹俱乐部里,洪明掏出了证件。虽然是法租界的探员,那些保镖却也没有为难他。 而且汪素是他们俱乐部的员工,这名魁梧的中国人之前出手只是在保护她而已。 被打的又是个日本人,哪怕没有经历日俄战争,俄国人也非常敌视日本人。 好像对这个岛国抱有好感的人一直不多。 经理和大班赶到后,当然是想息事宁人,问过事情经过后,当即宣布开除汪素,算是给了井上这里一个交代。 洪明刚想说话,被汪素悄悄拉住,对着他摇摇头。 “井上君,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人送到医院,汤药费都算我的。” 之前一直抽搐的随从被其中一个白俄保镖掐了一会人中,现在总算停止了滑稽的抖动,躺在那昏迷不醒。 井上阴沉着脸,认真地看了眼洪明,然后转过脸朝李霄云点了点头,说道:“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我只能尽力而为!” 李少爷这时也硬气起来,似乎井上的随从被痛殴,让他颇受鼓舞。 “你们派几个人送他去医院,这里和医院的开销都是我的。” 接着他和经理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还是密斯脱李有台型。” 经理一看损失有李少爷主动负责,也是松了口气。没一会随从被七手八脚的抬走,井上在后面跟着,应该是去医院了。 这里人一抬走,马上就有几个招待过来收拾杯盘狼藉的桌子。 “朋友,好身手,打得好!东洋人跑到阿拉上海狠三狠四,真是寻死!” “不要担心,侬看到了伐,都要给我点面子的。东洋人又好哪能?打了也是白打!” 虽然夸着面前刚才出手的这位北方壮汉,李少爷觉得自己几句话就摆平了场面,脸上很是得意。 “谢谢李少爷了。” 汪素真心地和李霄云道谢。刚才这个小开的态度,算是很难得了。 “不搭界的!” 李霄云甩着手里的司的克,看着汪素说。 此刻他心里真想拍拍大腿,觉得之前疏忽了。这个招待仔细看长的非常标致,而且气质和那些庸脂俗粉完全不同。 “这位少爷,多谢了,我叫洪明,请问您……” 洪明朝李霄云拱了拱手。 “小意思,我是大华商行的李霄云。有什么事体在上海滩上,多多少少大家要卖点面子的。” 李霄云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洪明,想了想又拿出一张塞给汪素。 洪明接过名片看了看汪素,见到汪素对他眨了眨眼当即也就明白了。 “是李少爷啊,久仰!” “今天承李少爷解围,我老洪厚着脸皮拉个场子请李少爷喝一杯,您看如何?” “呃……那我来开销,带你们去个地方。” 李霄云看了看表,又看了眼汪素,很快同意了。 说完就拎着司的克往外走,看着老洪也跟上了,汪素在后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原本是想今天和经理结了账拿钱回去的。 他们走后没半个小时,几辆黄包车停在了丽兹对面,从车里下来七八个人分散在门口。 其中一个穿着西装的矮个进了丽兹,过一会儿出来后沉着脸对着外面摇了摇头。 …… 餐厅已经打烊。 “巴卡拉水晶屋餐厅”内部陈设极为简约而高雅。 墙壁为裸嵌的硅石,其边缘被勾勒得金壁辉煌,当然少不了那些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以及特别设计的家具和餐具,还有那独特的大熊壁炉…… 餐厅内设完美的结合了别致、优雅与奢华。 侧边的乐手演奏台上,三把小提琴和着大提琴正在演奏俄罗斯名曲《漆黑的夜》。 四名白俄乐手神情专注的盯着谱架,娴熟地运弓。 许是演奏的是来自祖国的曲子,抑扬顿挫的合奏音符里蕴含着对那片广袤土地的深深眷恋和不舍。 厨师伊万从摞着的晶莹冰块里取出一份羊肋骨。 为了保鲜,餐厅每天从法电公司冰厂购买整块的长条冰块,然后用手钻在冰块上钻出一个个圆孔,将食材塞到里面冰鲜。 平日里餐厅中央摆放着这些冰块,点单之后由招待当场取出交给厨师烹制。 这让很多客人来“巴卡拉水晶屋餐厅”就餐不仅是为了舌尖上的享受,格调上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蒙索洛夫伯爵坐在餐桌上喝着俄罗斯“骡子”。这种用伏特加和姜汁、青柠汁调配的鸡尾酒,此时还没有在欧洲流行。 喝“骡子”必须要用手工敲打的铜杯,铜是一种优秀的导体,加了冰块后能让杯子迅速冷却。 蒙索洛夫伯爵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是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俄罗斯贵族。 虽然他到底是不是一名高贵的俄罗斯贵族,外面流传着很多种说法。只不过他成功让自己相信了这一点,并且做到了没有任何人敢在他的面前质疑。 和大多数逃难来的白俄不同,蒙索洛夫是1922年跟着斯塔尔克海军少将乘坐旗舰“贝加尔”号,从朝鲜元山来的上海。 先来一步的蒙索洛夫,很快就从之后成千上万逃难到上海来的同胞身上狠狠赚了一笔。并且网罗了一批白俄流氓控制了法租界白俄聚集区,以提供保护为名对同胞进行控制。 起初在他自行圈定的势力范围内,除了收取固定保护费他还这么操作:面包房内如果一个罗宋面包原本只卖一角,他会让手下挨家通知业主: “三天后统一调价到两角,涨价的那一角钱里他只取五分。” 这种做法看起来让那些业主感觉没有什么危害,反而平白多赚了百分之五十。而不答应的后果,只要看看三天后没有涨价的店面,里里外外被砸碎的玻璃和货架就很明白了。 那些不配合的,蒙索洛夫自然有很多种办法让他们经营不下去,只是积极配合他的那些业主,不用多久也会难以为继,当初高价开设的店面便以极低的价格落在了蒙索洛夫手里。 没有几年功夫,蒙索洛夫就控制了法租界白俄聚集区。 除了控制着白俄妓院和勒索店铺外,偶尔他还和一些日本人贩卖租界情报、从他们手里走私一些废弃的军火卖给上海的青帮流氓。 泛着焦黄的鲜嫩法式煎羊肋骨端在了桌上。招待在身后给他围上了餐巾,他拿起刀叉刚要享用,一个心腹从外面匆匆进来,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人现在在哪里?” 蒙索洛夫放下刀叉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大华商行 上海的早晨,江海关大钟铛铛地敲着。 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像是给这座城市卸了妆。 闪亮了一夜的霓虹灯刚刚熄灭,街上没了那些犹如倦鸟归林,刚刚钻进被窝里的红男绿女,此刻的上海安静的不太真实。 顾楫从公寓里出门一个人去了大华商行。 此时他正坐在商行的会客室内,等秘书把李维荣请来。 大华的生意做得不小,在寸土寸金的哈同大厦整整有着两层楼面。 进来时光秘书把他领到会客室,顾楫就看到不少商行职员在各个办公区域,或是打着电话、或在整理文件…… 整间商行让人感觉繁忙而又有序,透着蓬勃的生机。 想到当年自己去法国学的就是实业,顾楫不禁感叹着物是人非。 “顾先生,这位就是我们李董。” 秘书身后一位穿着贡缎面料蓝袍黑褂的中年,蓄着八字胡、戴着一副玳瑁眼镜,手里捏着一只海柳烟嘴,显得涵养有素。 进门后就拱手堆笑:“实在抱歉,来迟了一些,到是让顾先生久等了。” 面对李维荣职业性客套,顾楫连忙起身让对方不用客气,寒暄几句后宾主落座。 待秘书沏好茶水出去后,李维荣一边拿着顾楫的名片看着,斟酌般问道:“不知顾探长一早来小号是……” “李董,顾某实不相瞒,冒昧登门来宝号打扰,是因为宝号几天前从莫斯科运来的那批货……” 顾楫没有绕圈子,直接说明了来意。 “这……顾探长许是有些什么误会。据李某所知,小号从没有和那边做过生意……” 李维荣没怎么多想就对着顾楫说道。 “是一批从莫斯科发来的农药。” 顾楫补充了一句。 大华商行这么大的生意,李维荣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农药?这就更不可能了。我们中国不需要,就算农民肯用,撒了农药的东西谁敢吃?出口给洋人?洋人自己就生产,何必舍近求远从我们上海进口?” 李维荣脱口而出说了一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神情虽无不耐,态度却也是很明显了。 “李董,这份运货单还请您过目,看看收货方是不是宝号印鉴。” 顾楫看他不似作伪,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货运单递给李维荣。 李维荣敷衍着接过货运单,随意地瞄了一眼,正想开口说一句什么然后将单据递回去打发这个人走。 结果看了一眼就推了推眼镜,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 然后他将货运单放在桌上,按了桌上的电铃,让秘书马上把几个经理请到隔壁等他。 秘书走后,李维荣颇有些尴尬地说:“顾先生,刚才是李某得罪了。” “这份货运单上的印鉴确实是我们大华的,而且经办人…李某,李某也认识。” “没关系,大华商行生意兴隆,李董一时想不起来也是常有的。” 顾楫这时也是放了心。既然确实是大华做的这笔买卖,那就好办。 “请问顾先生,这批货可是哪里有些不妥?” 李维荣知道肯定是这批货出了什么岔子,否则法租界的探长吃饱了撑的大清早来公共租界他的商行。 “实不相瞒,这趟车确实有些问题,内中牵扯颇大。李董既然对这笔买卖所知不多,不如把经办的经理叫来,然后当着您的面再细说可好?” 顾楫看出李维荣确实是不大清楚。 刚才他让秘书把经理们叫到隔壁,大概也是想着去问询。现在和他交底没有必要,打算等经办人来了再一起询问。 …… “叮叮当当”的有轨电车里,顾楫沉着脸站在敞开的车门旁,正在返回巡捕房的路上。 之前他既不肯说明来意,李维荣在出去一趟后,回来也是推说经办人今天没在商行,如果顾楫执意不愿细说,那就只能等人来让他再跑一趟了。 顾楫听了也只能礼貌的告辞,走时暗示李维荣这事情不小,速速把经办人找来才是正经,敷衍是没用的。 从商行出来后,顾楫越发觉得这批货很是可疑。 这笔跨国买卖货值总价不算太高,只是一旦涉及到进出口贸易,当时就没一件是简单的。 商行进口货物的单证制作和通关检验、报税等等手续极其繁琐,按理说李维荣手下要是哪个经理敢私自这么做,这无疑是造反。 并且几乎还做成了,货居然已经运到了上海。要不是在车站出了纰漏,很可能一直到交易结束李维荣都蒙在鼓里。 而作为商行老板的李维荣显然之前毫不知情,这就蹊跷了。 猜想着各种可能,顾楫到了巡捕房。刚进办公室,汪素和老洪就一起进来了。 “探长,我们等了你一上午了,汪小姐有消息要告诉你。” 老洪大大咧咧地说着。 “哦,有什么好消息?” 顾楫摘下礼帽,看着汪素问道。 “昨晚,昨晚我和洪探员去了丽兹,然后发现……” 汪素接着流畅地把昨晚发生的大致经过告诉了顾楫,只不过隐瞒了自己是在丽兹做招待的事实。 由她说出来的事情就变成因为老洪白天在丽兹调查没有进展,晚上她回捕房拿东西碰着老洪,便被他拉着做掩护一起去丽兹暗访。 结果他们无意中听到了李霄云和井上的谈话,后来发生打斗的过程也是寥寥带过。 “之后我们和那个小开一起去了法国总会。那地方,一杯酒就要五块大洋,啧啧……” 老洪一边说一边感慨,他每月的薪水也就勉强维持和他太太在那间石库门公寓的开销而已。 “其实我刚从大华商行回来,商行的李董对这笔买卖毫不知情。这么看,那就是他的少爷私下里做的?” 顾楫招呼着他两在椅子上坐下,结合两边掌握到的情况进行分析。 “而且还是和日本人交易!” “日本人买农药干嘛?他们就算是要从苏联进口农药,也不至于货车已经到了满洲再运到上海,那不是舍近求远吗?” 顾楫继续提出疑问。 “顾探长,您觉得会不会是李少爷被日本人骗了?” “我家里有念书时的化学英文词典,今晚回去后再好好查查那个品名。” 汪素插了一句。 “汪小姐,别等下班了,我现在就送你去,快的很。” 老洪是急性子。 “行,事不宜迟,那就麻烦老洪开车去跑一趟。” 顾楫也觉得这样挺好,等汪素下班回去查到了,也得等到明天才知道结果。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汪素很是窘迫,她家那个小亭子间实在是不想让老洪他们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二十二章 医院惊魂 广慈医院,九舍特护病房,两个安南武装巡捕正守在病房外。 黎光方坐在门口长椅上嚼着槟榔,晚上站岗就这点好,上司通常不会来查看,等护士查完房以后,可以适当放松一下偷个懒。 每天晚上十点巡捕房的车把他们送来接岗,早上六点换岗时再跟着捕房的车回去。通常过了12点,他就可以和同伴轮流躺在长椅上休息了。 楼梯那里传来一阵喧哗。 黎光方和站在门口的阮天月顺着声音看过去,两个七八岁的洋小孩从走廊顶头的楼梯里追逐打闹着过来。 大一点的孩子手里拿着一只竹蚱蜢嬉笑着跑在前面,追着他的小男孩则大声地说着什么,似乎是追着讨要,看上去是两人在争抢着玩具。 大孩子跑在头里,走廊笔直,没有转弯急停这种动作的余地,小男孩在后面追着不放,于是他只能一直跑,直跑到顶头,也不怕那里有两个拿着枪的巡警。 “砰”一下,大男孩慌不择路想要推开门进病房躲避。这时阮天月出面干涉了,洋人再小也是洋人,动作不敢粗暴,只是拦住了大男孩,对他摇了摇头。 大男孩应该是认识他们安南巡捕的制服,一点也不害怕,门推不开就跳起来蹦了几下,冲着门上半截玻璃往里看,像是在好奇里面有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后面的小男孩也追上来了,揪住大男孩要抢回自己的玩具。两个孩子顿时在病房门口闹成一团,造成不小的噪音。 黎光方知道里面还在抢救的嫌疑犯非常重要,为了抓他还死了几个兄弟。 赶紧从长椅里站了起来,好不容易才一手牵了一个,在两个男孩的大声抗议里送他们去楼梯口。 往前走了几步,黎光方就放了他们,手指着楼梯口,让他们下去。只是这里手一松开,那里他两又开始打闹,争抢着那只竹蚱蜢。 无奈之下黎光方只能再次把他两抓住,一手一个往楼梯口带。一边用安南话嘟囔着:“哪家的死孩子,大半夜放出来胡闹。” 看到同事把小孩带走,走廊终于又清静了。阮天月往玻璃里看了看,伤员仍旧安静地在病床上躺着,于是他又和之前一样靠在门口的墙壁上。 只是就一会儿,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身体离开墙壁想了想,周围似乎太安静了,而且还少了个人。 黎光方那把毛瑟枪还靠在长椅上,只是人还没回来。 半夜里两个小男孩突然地出现在走廊打闹,现在又瞬间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开始感到不安,先把长椅上同事的长枪背在肩上。然后端着枪在门口警惕地往楼梯方向看了一会,尝试着用家乡话低声喊着同事。 他试着往走廊那里走了几步,继续小声喊着黎光方的名字,没有应答。之前两个男孩的声音一转过楼梯就消失了,而同事也没再回来。 “咔啦!” 阮天月拉开枪栓,挨着墙壁一侧谨慎地往楼梯移动,不时回头看一眼他们值守的病房。 “阿黎?” 他用安南语低唤着 靠近楼梯时,阮天月小心翼翼地倚着墙,将长枪端起保持着瞄准姿势,这样可以使自己的视野角度最大。 当他慢慢转到楼梯口,从毛瑟的瞄准缺口里,只看到一个黑点朝着自己面门飞来,黑点越来越大…… “噗通!” 阮天月倒在了地上。 楼梯下一个邋遢的白俄壮汉,收起了手里的投石索。这种远程冷兵器,哪怕在欧洲,现在会的人也不多了。 从他身后闪出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起码50多岁的络腮胡,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蹲下身子割开了阮天月的喉咙。 …… 车里洪明开着车,他的旁边坐着包探任连生。他们要先把顾楫和汪素送到广慈医院,然后再去刚刚打听到的那个白俄歌女的公寓去一探究竟。 下午汪素还是拗不过老洪的好意,让他开车送自己回家取了词典。 在丽兹工作这种不体面的事老洪已经知道了。 雇员兼职而且是在公共租界里,这种行为是公董局绝对不能容忍的。尤其还是这种不体面的工作,一经发现,汪素清楚,自己被辞退将不可避免。 对她来说别提之前还想着转去政治部当翻译,就连目前这个文员的职位都肯定保不住。 所以后来她只能和老洪达成一个协议。 老洪允诺不光会帮她掩饰住这个秘密,而且还会举荐她调入政治部,代价是自己要帮他做一些事。 汪素当然没的选择,亭子间里还有年幼的小妹,患病的寡母和嗷嗷待哺的侄子、侄女,容不得自己任性。 回到捕房后,经过比对和查阅,那列罐车上装载的是碳酰氯。 碳酰氯是由一氧化碳和氯气的混合物通过活性炭制得,确实是用作农药、药物、染料及其他化工制品的中间体。 只是顾楫在知道正确学名后,给南京方面打了几个电话,得知这种化学品还有个可怕的名字:“光气!” “光气”不仅是高毒化学制剂,而且可以用来制造毒气弹。 在一战中,光气这种毒剂就得到广泛应用,交战双方都使用了光气这种毒剂,使用量达到10万吨之多,是残害生灵的战场毒魔。 兹事体大! 顾楫不敢怠慢,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上司袁子钦不在捕房,往他的公寓打了电话,袁子钦却出门应酬不在宅邸,他也只能明天再做汇报了。 连夜赶到医院,他是希望看看阿廖沙是不是清醒,试着问出一点什么。 而汪素是顺路,广慈医院离她家也就是几分钟的步程。跟着去医院是假如需要运用英语,她还有帮的上忙的地方,这正好是她现在需要表现的机会。 两人进了九舍大门,一上楼梯顾楫就看到顶头的病房门口,原本应该在岗的两名巡捕双双脱岗。 “玩忽职守,真该死!” 顾楫心里想着,却没察觉周围有什么不对。 “顾探长,你看。” 阮天月先前倒下的地方有几滴血迹,被跟在后面细心的汪素发现了。 顾楫已经走了过去,被汪素叫住后转身看了一眼。 医院这种地方有几滴血迹不算什么异常,只是门口的岗哨也不见了,顾楫还是谨慎地拔出手枪,朝汪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站在原地别动。 双手举枪,顾楫没有发出声响往病房移动,直到病房门口,他才猛地推门闯了进去。 病床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白俄壮汉,正双手摁住枕头蒙在阿廖沙的面部,病床上毫无反抗能力的阿廖沙四肢无意识的蹬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来不及喊“住手”,也没有那个必要。正在发生的一幕已经很明显了,顾楫果断扣动扳机。 “砰!” 子弹从壮汉的左肩胛骨钻了进去,壮汉被打的一个趔趄,却没倒下,只是摁住枕头的手松了。 顾楫持枪刚要冲过去,门后一道寒光刺了过来。 他刚侧身让开,却被门后偷袭的人一脚踢飞了手枪,接着又是一刀刺往他肋下。 对手肯定是个惯用匕首的行家,知道要害在哪。这种部位一旦刺中,瞬间就会丧失抵抗力。 顾楫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下盘一个摔绊让对手倒地,只是对手体型太大,连带着顾楫也倒了下去。 倒地后顾楫才看清对手,同样是个白俄,穿着邋遢的工装。 幸好此时顾楫压在对手的身上。两人把住匕首死死角力,很快顾楫就吃了下风。 壮汉身材非常粗壮,腕力很大,两人相持中锐利的刀尖朝着顾楫的喉咙越来越近。 两双手因为用力过猛都在剧烈地抖动,颤抖着的刀尖离顾楫的喉咙越来越近。 十公分……五公分……两公分…… 就在刀尖堪堪戳破顾楫喉咙,沁出一滴血珠的刹那,顾楫一个擒拿里的压腕动作,使出全力翻转了壮汉的腕关节。 顾楫借了身体在上方的优势,借助身体重量,刀尖随即刺入壮汉的胸膛。 只是底下的壮汉在这生死之际也是垂死挣扎,拼命地攥住顾楫的手腕,刀尖再也进不得半分。 蓦然顾楫腾出右手,就在匕首要被壮汉挣脱的瞬间,狠狠的拍在自己和壮汉的手腕上,这借力一砸,直接将刀身插入了壮汉的胸膛,飚出一蓬心头血。 然后他抡起右手,继续猛砸刀柄。 两下,三下,四下…… 鲜血不断飚出,喷了他一脸,整把匕首已经完全没入了壮汉的胸膛,只剩刀柄在外。 此刻的顾楫似乎陷入半疯狂状态,满脸鲜血显得异常狰狞,还在不断地砸着刀柄,喉咙里发出低沉地野兽般的嘶吼。 刚才离死亡仅一步之遥! 不,只差半寸! “砰!” 又是一声枪响,让失去理智的顾楫清醒过来。 他抬头看去,只见汪素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浑身发抖。双手举着他掉落的那支手枪,枪管冒着烟。 自己身后,之前被自己击中的那个络腮胡,一只手还举着吊水瓶的铁架,睁着眼睛,嘴里不断喷出血沫。 大汉另一只手徒劳地想堵住脖子上被炸开的那个枪洞,只是鲜血不断顺着伤口往外喷涌,就这样保持了这个姿势几秒之后…… 噗通”一声,大汉轰然倒地。 之前手里举着的铁架砸翻了床头装着药瓶的托盘,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二十三章 阿姆骚瑞 “洪探长,别停车,开过去!” 车里穿着大褂的任连生着急地和洪明说着。 看他那激动的架势,恨不能一把抢过方向盘来。 “老任,这是嘎哈?” 洪明把着方向盘很是疑惑。 “开过去再说!” 任连生在车里一直左右来回扭着头,颈椎像刚上了油,很是灵活。 “转弯了再停!” 他的头现在一直扭在后面,嘴里到是一直不停。 洪明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只是也相信任连生不会无缘无故这样。汽车直接驶过那栋英式公寓,在路口转弯后洪明才慢慢靠边停车。 “老任,怎么回事?” 停好车,洪明看着任连生问道。 “不大对劲啊,洪探长。” “咋就不得劲儿了?” “洪探长,你平时嘛就是办公室里喝喝茶,我们包探作孽啊,每天就是荡马路,刚才路两边站着几个罗宋赤佬,我都认识。” 任连生递了颗烟给洪明说道。 “那又咋,几个瘪三就让你怂成这个卵样?” “老任,不是我说你,你再这么一惊一乍,以后……” 老洪说着就要把车子调头开回去。 “他们都是毛胡子下面的人。” 任连生赶紧拉住洪明胳膊说道。 “毛胡子?是不是那个什么狗屁伯爵?” “就是那个赤佬!” 任连生点点头。 “他把人放到这里干嘛?” 洪明也觉得奇怪了。 “洪探长,我觉得……” “叫老洪,什么几把洪探长,虚头巴脑的,探员,还是二等!” “哦,老洪,侬想想,他们讲不定都是坐一条舢板来的上海。” “毛胡子从来不敢放人到公共租界里厢来的,现在他的人在小娘皮楼下……” 任连生说到这就不说了,小眼神很期待地看着洪明,意思就是:“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嗯,有点道理,老任,平时看不出来啊,要不怎么都说你们上海人蔫坏呢!” “哎,咳咳……” 洪明捶了一下任连生孱弱的肩膀,直接把他拍的不停咳嗽。 “那咱们要好好研究研究了。” 不顾任连生被他拍的龇牙咧嘴,洪明手指敲着方向盘说着。 瓦莲京娜是白俄,莫洛科夫也是白俄,躺在医院里的阿廖沙还是白俄 现在出现在瓦莲京娜楼下的又是白俄黑帮老大的手下。 就算是巧合,他也得留点心了。 …… 过一会这辆雪铁龙在路上掉了头,关了车灯,慢慢开到路口,在拐弯的街角暗处停了下来。 洪明一个人坐在车里,紧盯着前方公寓大门。任连生则在前面就下了车,计划从旁边的路口绕过去靠近了打探情况。 那几个白俄里也有认识他的,洪明只能把自己的礼帽给他戴上遮掩一下。 只不过任连生是枣核型脑袋,两头尖。洪明那顶帽子戴在他头上,直接就扣到了眉毛,把眼睛都遮住了。 任连生也只能一手扶着帽沿,另一只手缩在长衫袖子里拿着家伙,很快就隐在暗处,看不到身影了。 他清楚,那帮白俄都是亡命之徒,每个人手上都有血债。在法租界还能对他有点忌惮,出了法租界只要有把握弄死他,绝对不会留手。 他从街对面的弄堂口穿出去,然后往前走到路口,过了礼查饭店顺着路口转弯,回到之前经过的那条马路。 一转过弯的任连生立刻就戏精附体、换了副腔调。 只见他脚步歪斜,踉踉跄跄,一手扶着头上那顶礼帽,长衫袖子遮住脸,像是不胜酒力。 嘴里还打着酒嗝有一句没一句哼着:“你父不肯把亲退,我梁家花轿先来抬,呃儿……杭城请来老师母,呃儿……祝家厅…呃儿……上坐起来……” …… 任连生大飚演技的时候,洪明在对街的车里这时也看清了。公寓门口也停着一辆轿车,大门两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大汉。 公寓对面以及其他暗处有多少人,他看不清。只有等老任来了再说,实在不行只有让他回去喊支援了。 然后他就看到任连生跌跌撞撞地在公寓对面的街沿上走过来,心里刚想笑骂一句,就看到公寓大门被推开。 两个男人抱住一个女人,从公寓里闯了出来。 原本两个站在门口的其中一个迅速拉开车门,另一个帮忙把那个女人往车里塞。 洪明只看到那个女人拼命挣扎,双脚胡乱蹬踏,只是嘴巴被捂住发不出声音。 来不及细想,洪明立刻发动车子,加大油门冲了过去。 此时前方人已经上了车,刚要起步,洪明情急之下开着车子就撞了过去,保险杠相碰,在街上发出砰然震响。 而那辆车只是微微耸动了两下,也是没停,依然还是加了油门往前急冲。 这时从马路对面冲出来四五个人,其中两人手里拿着枪对着洪明的驾驶位射击,一枪正好打碎了他这一边的玻璃,好在没打中人。 洪明没有停车,加了油门跟在那辆车后面追过去,只听见后面又传来一声枪响,这时他已经顾不得回头看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洪明的车子是追出去了,却把任连生害惨了! 任连生和洪明几乎是同时注意到公寓门口的情况,只不过他还在犹豫中老洪就行动了。 对面明显人比他们多,而且这些金毛赤佬可不是青皮小流氓,几乎人人都带着家伙,打起来肯定吃亏。 只是看到老洪开车冲过去撞车拦截,旁边又冲出去几个人对着他开枪,他任连生毕竟也是拜过山门的青帮流氓,这点义气要讲。 而且他看清了,对面带枪的就两个人。之前四个都开车跑了,就老洪平日里那个杀胚样子,只要不是银样镴枪头,二对二的话,他任连生还真就不怕。 “册那!要死卵朝上!富贵险中求!” 于是老任冲动了,只是很快他就悲剧了。 只见他立刻冲出去,先是朝天一枪,嘴里大喊着“动木!动木!”(dont ove) 巡捕房平时有培训,不管标不标准,几句抓人时常用的洋泾浜单词他还能开两句的。 只是他这时忘了头上还扣着洪明的大帽子。 朝天放了一枪后,手松开了之前扶着的帽沿,大帽子一扣,立刻有那么一瞬他啥也看不见。 等他把帽子推上去,看到老洪已经追的没影了,对面四个粗汉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这就尴尬了…… “阿姆骚瑞!阿姆骚瑞!” “狗后母!狗后母!” 老任这时候真的想家了,很想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二十四章 水涨船高 广慈医院 顾楫起身后看到汪素闭着眼睛,手上还哆哆嗦嗦举着枪,这种情形下也是不敢冒失,只能从旁边慢慢靠过去。 “汪小姐,没事了,没事了……” 接近她的时候,顾楫一边轻声说着,慢慢试探着从她手里把枪接了过来。 接着顾楫来不及观察她的反应,连忙把她拉出病房。这时他还不能确定这里是否安全,必须先出去再说。 拉着汪素,顾楫丝毫不敢大意,一直到了楼下敲开门房进去后才算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九舍发生的激战,整个医院还一点没有察觉。 等顾楫用门房电话打回巡捕房调人增援,医院的几个值班也出来后,他才顾得上安抚汪素。 巡捕房接到电话之后,这次连法籍督察长都惊动了。除了留守执勤人员,几个巡捕房的人手全部调派了出去,包括法籍警官。 顾楫的上司袁子钦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在看过现场明白了事情的性质后,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他只能庆幸自己的运气相当不错。还好顾楫这个手下非常得力,不愧是南京方面来的人。 假设嫌疑犯在医院被无声无息灭口,凶手作案后还扬长而去,他作为督查当真没法和法国上司交代。 好在事情现在还有转圜之地,事情还没有变的那么坏。 嫌疑人现在身体情况稳定,一时半会没事。只要今晚不死,哪怕过几天就翘辫子,和这次刺杀就没多大关系。 袁子钦看着两具尸体,顾楫的来历他是清楚的,杀个把人似乎也不算什么。 在得知那个脖子都快被轰断的白俄大汉是被汪素击毙的时候,他也到病房去慰问了一下这个文秘。 汪素现在被安排在病房里输液,主要是镇定安神,之前受的刺激太大,医院让她躺着吊两瓶水缓缓,输了液之后现在已经睡着了。 此时有两个同事在病房里陪她。一位是政治部的卢殿东,这原本就是政治部的案子,这个时候当仁不让。而另一位查缉股的吴文安则属于自告奋勇了。 出于安全起见,在汪素病房外顾楫也安排了巡捕把守。 …… 广慈医院是法国教会医院,在圣光照耀的地方居然还有人敢搞刺杀,这还得了? 首先各个路口再次被封锁。 当巡捕在医院严密搜查,在储物室里找出两名遇害安南巡捕的尸体后。 事态再次升级! 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袭杀警察的行为对于统治阶层来说都不可容忍,哪怕这次是两名安南籍巡捕。 现场两名凶手的尸体上有着典型的白俄特征。法籍督察长萨利尔亲自下令在白俄聚集区进行戒严,公董局出动了武装车辆封堵在各个路口随时待命。 这种行动有没有实际效果不好说,但是作为租界统治者这是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释放。 “你敢让我打个喷嚏,我就让你得一场重伤风!” 如此动作之下,那些白俄更是惊慌不已。 在发现被圈禁之后,就算是深夜,此时不少白俄也都走出家门,自发聚集在一起。 一些黑帮流氓趁机在人群里挑唆闹事,朝着武装警察投掷石块,呼喊着激进的俄国口号进行煽动。 萨利尔之前看过现场,很难相信那个连胸骨都塌陷下去的彪形大汉,是被眼前这个身形瘦削的手下解决掉的。 根据现场情况,两人之前势必经过了一番殊死肉搏,只消看一眼杀手尸体就可以想象到当时有多么惨烈。 顾楫此时已经洗掉了脸上的血渍,只是身上还是血迹斑斑。 他是一直等袁子钦到场之后,先和自己顶头上司做了汇报,再被袁子钦带到督察长萨利尔这里来的。 袁子钦简单和萨利尔介绍了几句,表明一切都在自己掌控范围内,然后让顾楫做了详细汇报。 “事情是从拉都路那场凶杀案开始,袁督查首先吩咐我们……” 顾楫梳理着思路,把整个侦破过程详细说了一遍,从事发缘由到目前进展无一疏漏。 顾楫的汇报让萨利尔没多久就开始皱着眉头。 作为租界统治利益的维护者,眼前复杂的事态显然不符合公董局的利益。 不需要太多的政治智慧,他也明白法租界不宜介入过深。 况且这个案子还牵扯到了公共租界和华界,甚至还有日本人,这就让事情变的更加复杂。 他到是对这个探长很感兴趣。 刚才汇报时一口流利的法语,尤其是还略带南部口音。而且语法的运用和他们在公董局培训出来的学员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一起无头凶杀案被他调查的这么深入,抽丝剥茧进行到这个地步,况且巡捕房也没有给他额外的支援,对于一个探长来说这就非常不容易了。 特别是之前面对突发情况能够临危不乱处置果断,汇报时又能迅速调整心态保持清晰思路,堪称有勇有谋。 加上在这个时间点他还来医院探访,本身就说明了其敬业态度,这正是巡捕房现在急需的人才。 “袁子钦这个人,虽然平庸,到是会用人。” 萨利尔想到这里,对着袁子钦发布指示:“巡捕房只负责法租界内的一切警务事宜!” “既然凶手是租界里的白俄,这次务必杀鸡儆猴。至于牵涉到公共租界和华界的案情,则和公董局利益无关。除非对方要求协查,可适当提供情报协助,其余不必理会。” 总而言之,就是代表公董局表态:“不要节外生枝,把租界内不老实的白俄狠狠收拾一下,除了这里死掉的两个,再揪出几个典型过过场,这事就算完。” 袁子钦接了指示正要带着顾楫去布置,萨利尔又把他叫住单独说话。 “这个探长,按照程序查过?” 萨利尔看着往大楼内走去的顾楫问道。 来了来上海这么多年,对下面华捕平日里徇私的手段是最清楚不过了。 “非常可靠,履历背景都严格按照程序调查过,没有问题。” 袁子钦小心翼翼地答着。 他不知道上司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人是他招进来的,履历是他做的手脚,法国佬要是觉得顾楫有什么问题,他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好,剩下的事情你可以交给他负责,明天把他的材料送到我办公室来。” 萨利尔说完就钻进了他那辆雷诺轿车,在袁子钦恭敬的目送下离开了广慈医院。 看着上司走后,袁子钦也立刻差了手下去把顾楫再叫来。 之前看萨利尔的意思,按照他的猜测,法国佬的意思大概是要提拔顾楫了。 这对他而言不是坏事。 作为华人,在巡捕房他的职务几乎已经到顶了。再往上只能是政治部督察长,这个职位之前还没有华人获得过。 就算是当年引荐自己进巡捕房的结拜老大黄麻皮,退休时也只是华捕捕头,政治部这个部门也从没让他沾过边。 水涨船高的道理他懂。 他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透给顾楫,做一份顺水人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二十五章 黄金船 今晚对任连生来说真是糟糕透了! 当他冲动地跳出去朝天开了一枪,那句骚包的“动木!”还没喊完,他就知道自己小心了半辈子,难得冲动了这么一次,就真的要翻船了。 当他感觉到事情没有按照自己设想剧情发展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四个人里那个脸上一道刀疤的高个子一眼就认出这个梳着三七分的瘦猴,是法租界的包探。 还好他手里没枪,看到任连生手里拿着家伙也没敢轻举妄动,只是冲着他的同伙一顿叽哩哇啦。 大概意思就是:“这家伙是个条子,不把他弄死,等他回去我们都没活路。” 任连生一看苗头不对,急中生智拿出平时法租界用的铜哨就呜呜吹了起来。 起初他以为自己今天运气挺好的。 大概是之前的撞车和枪响动静太大,两个红头阿三正好在附近礼查饭店执勤,正要到这里巡查。只是离他们老远,刚刚出现在路口。 任连生一看来了巡警,更是鼓着腮帮把哨子吹的不停,把他们当做救命菩萨般拼命召唤。 红头阿三的出现对任连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起码白俄不敢开枪了。 但是他们也不能任由这么吹哨子招魂,于是一拥而上想把任连生制住再说。 阿三貌似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任连生只能转身就跑。还好他不胖,再加上性命攸关,短距离冲刺上一时间也没吃亏。 只是他那小身板实在坚持不了多久,前面就是外白渡桥,下面正好来了一条平底船。后面追的那么急,他也只能眼睛一闭爬上栏杆往船里跳。 等他落到船上才知道不对,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船,而是穿梭在苏州河的“黄金船”。 黄金船就是装粪船,为了倾倒方便,都是敞口。 任连生跳到这艘船上,严格来说实在不能算运气太坏。 如果这船里装的其他东西,假设换成是玻璃渣、仙人掌这一类,那画面谁敢想象? 这一次闭着眼跳下去,命算是保住了,而且他会的那几下狗刨也派上了用处。 在粪水里挣扎着浮头后任连生两腿倒腾踩着水,心想看不出这平底船,没想到舱位还挺深。 棉布长袍一吸水沉的厉害,尤其是黄金船里内容更多。 任连生好不容易游到船帮,赶紧脱了大褂,只留了吸透“黄金”的一身棉白内褂。 扒着船帮等自己这艘黄金船离外白渡桥远了一些,那几个罗宋赤佬追不上来,他立刻翻过船帮跳到苏州河里。 没办法,那环境不是一般人能待得住的,哪怕是他任连生也不行。 苏州河不宽,一到晚上岸边到处都有醉鬼和乞丐躺着睡觉。 任连生一阵狗刨上岸后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睡在地上的人旁边有几件衣服。于是赶紧脱了自己那腌臜的一身,想拿了换上。 就算他不嫌弃自己,穿着这身衣服,他也没办法回去。 结果三两下把衣服脱了,刚要去拿地上的衣服,那个睡着的男人却醒了,一睁眼以为碰上抢劫的,立刻拿着一根白天扛活的木棍,劈头盖脸对他猛抽。 任连生的手枪在跳船时就没了,现在光着身子,面对大汉的木棍丝毫没有招架之力,连着挨了几棍疼的龇牙咧嘴。 最后那人一路追打,把任连生一直赶到马路上,才骂骂咧咧拎着棍子回了他的领地。 光着身子的任连生,这时在马路上站着不是,蹲着也不是。正好又迎面来了两个下了班的舞女,老远一看任连生这个情况,大叫着就跑开了。 这次公共租界的巡捕到是来的快,或许是之前一连串动静他们正好在此地搜索,很快马路两头都来了巡捕。 光着身子的任连生无路可逃,跑哪都要被当做流氓,还不如跟着巡捕回去。 于是他根本就没想跑,面对红头阿三抡起的木棍,他淡定的就地蹲下,然后娴熟地护住头。 “勿要打面孔,都是自己人!” “这是误……呜呜呜……” 他只来得及完整地喊出第一句,就被几棍子抽翻在地。 …… 第二天早上当洪明带着衣服去捕房接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这是老任。 任连生此时可怜兮兮地裹着一条不知哪来的脏臭毯子,露出两条光溜溜的麻杆腿。嘴唇冻的青紫,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而且多处留有阿三穿的胶鞋底印。 哪怕阿三自己在那方面犯罪率上举世闻名,不代表他们对别人耍流氓容忍度就高。 “老洪……” 看到洪明带着公共租界的巡捕把牢门打开,蜷缩在角落里的任连生热泪盈眶。 “我……来晚了!” 好半天才认出任连生的洪明感慨地说道。 虽然接到公共租界电话时,那边说要给任连生准备一套衣服,可洪明也没有这个心理准备。看这情形,带来的那套衣服现在给他换上也是白搭。 于是洪明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他披上,任连生那小个头套在他的大衣里,下摆一直拖到地上。然后洪明和捕房办了手续,把他带到车上。 “老洪,我不能这么走。给他们阿三这么搞,没有个说法,传出去我还怎么在场面上混?” 这时任连生又来了精神,哭天抢地扒着车门不肯走,要回去让昨晚打他的阿三给个说法。 “老任,这个面子,你不说我们都要找回来。” “走,先去泡个澡,去去晦气、暖暖身子再说。” 老洪知道他是要面子。真要闹,在里面就闹了,这都上车了…… “那…也行,反正几只面孔我都记得住……” 看任连生不情不愿地样子,算是给了老洪一个面子。 车子直接开回法租界,去了“杏花池”。 任连生下池子方便,大衣一抖就行,蹲在池子里露个脑袋,还客气地让洪明一起下来泡泡。 “老洪,早浪厢水清爽,下来一起泡泡,等一歇再让师傅搓个灰。” 身上有伤,被热水一浸,疼的他龇牙咧嘴,但不得不说任连生真的是个很热情的人。 洪明听了嘴皮直抖,心想:“你都下去了,这水还能叫干净?” 心里打定主意,这家浴池以后是再也来不得了。 看着老任脱下来的大衣,洪明很是心疼。最后还是把伙计叫来,让他们拿去“正章洗衣店”洗了。 洗干净了回头送当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孤岛风云》正文 第二十六章 洪明的机会 任连生一到法租界,就好似泥鳅钻塘、童养媳回了娘家,整个人立刻就活络了。 只见他在澡堂子里呼来喝去,支使着搓澡工和推拿师团团转。一会轻了一会重了,包探威风耍了个十足。 在法租界的街面上,哪怕探长和督查也没包探好使。 平常便衣巡街,包探也不都是那么卖力气。 早上他们在巡捕房点了卯出来,通常都会找一家店铺躲在里面偷懒喝茶,顺便敲敲竹杠,耗耗时间。 所以辖区内各家掌柜不认识探长和督查很是正常,但是对包探都相当熟悉。 “下面,再下面,哎呦,轻点轻点……” 此刻浑身上下泡的像是油淋笋鸡般的任连生在雅间里刚喝了一壶茶,吃了一碟梨片,正在接受推拿消淤。 旁边他平常最喜欢的“稻香邨”鸭胗只咬了一口,就没敢再吃,牙花被打松了,腮帮疼的厉害。 洪明陪他坐了一会,借故巡捕房还有事,让他在雅间好好歇息一天,明天再带他一起去找罗宋瘪三晦气。 临走时还给了颗糖丸:“老任啊,兴许过几天你就是穿皮鞋的人喽。” “哎,老洪,说说清爽,说说清爽再走!” 任连生被按摩师傅压在下面捶着背,抻着脖子喊已经走出雅间的老洪。 包探巡街为了掩护以及便利,平时都是穿着中装布鞋,穿皮鞋走一天谁都吃不消。巡捕房里穿皮鞋的意思就是起码是像老洪这样的探员,代表着不用再受包探那份罪。 所以任连生立刻就激动了。 …… 洪明是早上到巡捕房才知道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 要说顾探长和汪小姐是险死还生也能说得上,现在整个法租界动静闹的非常大。 难怪之前自己…… 昨晚他开着车子追过去,紧盯着前面那辆车不放。半夜马路上人少,前面车子开的横冲直撞,到是让跟在后面的老洪省了不少力气。 前面车里的白俄先是兜着圈子往郊外开。他们是吃不准老洪车里有多少人,所以不敢停。要知道车里就老洪一个,早就下来把他收拾了。 只是洪明自己心里清楚,所以也不逼的太紧,保持着距离吊在他们后面。 公董局的车每天都有专人检查加油,今天出来前油箱是满的。前面那辆车就不一样了,兜了几圈大概是快没油了,方向一转掉头就往法租界开。 只能怪他们倒霉,之前从东面往西边郊区开了老远一截,现在回到法租界西边界域,想进海格路却进不去。 路口被公董局的武装车辆封了,钢甲车上还坐着法国大兵架着机关枪。看到两辆车速度那么快冲过来,立刻调转枪口,随时准备射击。 见势不妙,白俄车里的黑帮也只能喊着司机赶紧转弯,洪明也一个急转弯跟了上去。 之后白俄这辆车一直沿着进租界的马路开,却悲剧的发现连着几个路口都进不去。 最后只能在劳尔登路路口停了下来,开到这里一滴油都没了。 虽然就离路口只有二十多米,只是就算车里还有油,依然还是进不去,路口依然是铁车装甲把守。 洪明一看这个情况,先是车头把退路封死,然后拿着枪下车,用蹩脚的英语喊着话。前面装甲车里的法国大兵也看到了,只是懒得多管闲事。 他们接到公董局的命令就是把守路口实施戒严,但凡白俄皆不允许进出。 洪明一手持枪,一手拿着探员证从侧面靠近后,拿枪柄敲着玻璃。 这时车里几个白俄都懊恼的不行,早知道车里就他一个,半路上不知道解决他几回了。 “这他娘的是个疯子吗?就一个人也敢追他们追了半个上海滩?” 也难怪他们想不到,这种事正常人办不出来。 现在还怎么动手?前面就是黑洞洞的机关枪和装甲车,只要一动手他们肯定给打成筛子。 车子没油,想跑也跑不掉。 虽然没把玻璃摇下来,那个愣头青手里拿着的探员证他们也是看到了。几个人正僵在车里,瓦莲京娜开始喊起来了。 “救我,救我!” “我有秘密,非常重要的秘密!” 瓦莲京娜之前三魂去掉了两魂半,这时候早就崩溃了。为了活命,什么秘密,什么黄金统统都无所谓了。 好在瓦莲京娜会说中文,语言确实是一门实用的技能。 洪明原本就是来解救她的,听到车里瓦莲京娜的话,抬了抬枪口让她先下车。 几个白俄这时也没敢阻拦。 “呸!”彪悍的瓦莲京娜朝着她旁边那个壮汉脸上恨恨啐了一口才拉开车门。 下车后第一句就是:“我有一车黄金,就在老北站!” “他们就是想把我带回去问清楚再灭口。” 唯恐洪明不信,瓦莲京娜接着说。 “莫洛科夫在哪?” 洪明问道。 被苏联领事馆的人打伤,现在跑到蒙索洛夫那里去了,就是他派的人来抓我灭口。“ “你先到车里待着。” 洪明对着瓦莲京娜呶呶嘴,让她先上车。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 在法租界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待像今天这样的机会。 像他这样的人,之所以甘心在租界里替洋人做事,实在是因为有着太多的秘密。 他对着玻璃敲了几下,让里面把车窗摇下来。 看着惊恐不安的几个白俄,洪明对他们说既然人已经救了,看在他们这么配合的份上可以放他们进租界。 只不过他要先去路口,和公董局的武装警察打个招呼。 安抚好他们,洪明走到路口拿出探员证和武装警察说了些什么。 “带枪了吗?” 回到车旁,洪明问着里面。几个白俄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没事,我打过招呼了。下车后边走边把枪拿出来,否则到了那里被发现格杀勿论!” 洪明轻松地和他们说着,还拿出一支烟,里面的白俄立刻给他点着了火。 “好了,下车吧,回去后记得请我喝酒!” 洪明笑着帮他们拉开车门。 几个白俄现在也是脸色轻松,下车后还拍了拍他肩膀表示他是个够意思的探员。 他们一下车,装甲上的探照灯就射了过来,刺的几个白俄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赶紧把枪拿出来缴械!” 闪在一旁的洪明在后面催促着。 被洪明一提醒,四个白俄伸手进口袋拔枪,手刚抽出来,随着后面一声枪响,装甲车上的机关枪就喷吐着火焰“哒哒哒”地猛烈开火。 刺眼的探照灯光下,浑身布满弹孔的几个白俄倒在地上,脸上表情充满着不可置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