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 正文 序 赵宫(可选看) 郑武公三十六年冬,常年在外领兵作战的郑国国君郑武公郑长卿,突然暴毙,其弟郑龙尊其遗命,秘不发丧,并火速接回质于赵国的公子胡,立为新君。——《郑国传》 赵国都城晋阳,大雪飘飞。放眼望去,整个天地都间是一片白茫茫,白到显得有些沉重,有些寂静。冷冷清清的街道,除了日常巡逻的卫士,再也见不着一个人影。突然,一位骑手策马而来。骏马浑身是汗,矫健的肌肉被染上一层油亮的色彩,热汗在冰冷的空气中腾起阵阵雾气,画面充满运动之美,却也掩饰不住马儿的疲惫之态。骑手背上插着三面小旗,在凌冽的寒风中急速抖动着。这三面旗表明了骑手军情信使的身份,所以一路上无人敢拦。信使略显急促的挥舞着马鞭,向着行宫方向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守卫森严的宫门之中。不一会儿,这位信使怀中所携的木盒,便迅速的呈于赵王所在偏殿。 殿中,侍官确认泥封完好后,小心翼翼的刮去泥封解开木盒,轻轻地抽出盒中的绢布,缓缓摊开置于案上,随后躬身悄然退出殿中,无声的掩上殿门。待侍官退下后,赵王细细的端详着,不多时,原本面无表情的赵王,脸上渐渐的挂上微笑。 赵王名雍,身长九尺c肩宽体阔c体壮如牛,虎目如电c摄人心魂,长髭盛美c不怒自威,一举一动带有一股杀伐之气,如万军之魂。 “汤卿,且过来一观。”赵王把绢布按于案上,往殿中仅剩那人的方向推了推。便抚掌而坐,抑身长笑。“哈哈,看来吴国秘使所言为实呀,那个郑长卿是真的死了。” “哦?那下臣就斗胆一观。”被唤作汤卿之人闻言轻揖,缓步上前。 此人陈氏名汤字子公,身高八尺仪表堂堂c面如冠玉c剑眉星目c唇红齿白c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人人见着,无不暗赞一声好儿郎。才华横溢允文允武,可定国安邦,年方三十却已官至相国位极人臣。 陈汤捧起绢布,细细阅读之后,便抚须沉吟,来回踱步。“郑军月前伐燕,势如破竹,燕国举国惶恐,多次提出议和而郑国不予理会,如今却迅速议和仓促退兵,甚至部分辎重还就地焚毁。这么看来,郑公驾薨之事,极有可能为实。” “那汤卿,密召吴使入殿,就说,吴君的要求寡人答应了!”赵王悠悠扶案而起,准备秘传吴使觐见。 陈汤听闻,却立即进言劝阻道:“王上,万万不可!” 赵王奇道:“吴国许诺五城换郑胡出不了赵国,此事为何不可啊?” 陈汤不可置否,反问道:“王上,您可曾想过,为何吴国一定要公子胡死在我们赵国?” 赵王闻言,不假思索说道:“吴国与郑国乃是世仇,就连吴国之先君亦是死于郑长卿之手,此事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郑长卿已死,吴君无法报杀父之仇,就杀其子以告亡父在天之灵。合情合理,寡人为何拒绝?” “那王上可知道,郑公育有三子。”陈汤如此说道。 “哦?那又如何?”赵王毫不在意。 “郑公生三子,其幼子早夭,尚余有二子。长子公子胡质于我赵国,而次子公子申正是质于那吴国!”陈汤继续说道。 赵王面容渐渐严肃起来。 见赵王沉默不语,陈汤立刻趁热打铁。“那质于吴国的公子申,其母是吴国先君之女,吴侯的亲妹妹武姬,武姬向来以她兄长马首是瞻。” “如若寡人杀了郑胡,那郑申就成了郑国唯一继承人。郑申年仅六岁,母壮子幼可代为监国,一旦即位,郑国的大权尽落入其母武姬手中。如此一来,吴国不费一兵一卒,就掌控郑国。”赵王一点就透,马上反应过来。“鸠占鹊巢,哼,吴君果然好打算。” “诚如王上所言。” 赵王沉吟不语,负手低头走了几步,来到陈汤边上,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有如此隐情,多亏汤卿,寡人方能如梦初醒。这样,寡人先允诺吴君请求,杀郑胡换吴国五城,同时放出消息,让郑公暴毙之事天下皆知,待郑国大乱之时就出兵,一举拿下郑国!如此两全其美之策,卿以为如何?” 赵王本以为如此就万无一失,不料陈汤毫不犹豫就否决道:“王上,此计亦是不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卿以为,怎样才好?”见陈汤否决的如此斩钉截铁,赵王大感不悦。 “王上暂且息怒,容愚臣细细道来。”陈汤不慌不忙,从墙边书架上抽出一个卷轴,置于案前,徐徐铺开,占满全案,原来是一张中原列国地图。 陈汤挽起长袖,两指并拢,指于地图郑国之处,缓缓说道。“王上请看,郑东邻鲁国,西靠赵国,北接燕国,南起吴荆两国,是多国交界角力之处,乃兵家必争之地。王上若让此事人尽皆知,鲁荆燕等国必然闻风而动。且如今吴国拥立公子申,对郑国势在必得,王上一旦出兵郑国,吴国必然引兵来犯。只怕到时候赵吴两国鹬蚌相争,却让他国得利谋取了郑国,还平白无故结下吴国这个仇敌。” “原来如此。”赵王皱起眉头,抚须问道。“这么说来,寡人不可轻易对郑国用兵,郑胡寡人也杀不得,那吴国五城寡人是拿不到手了?” 见此,陈汤细细解释道:“王上,如若那吴君真想报仇,遣一刺客足以,何必用五城之巨换取公子胡项上人头?其目的是让我赵国无法再插手郑国君储之争。父亲刚去世,儿子就客死异国,如此巧合,实难解释。到时候公子申即位,只要遣使来访,明面是讨要兄长尸首,暗中四下探查,万一发现蛛丝马迹,那此事就是吴郑两国最好的开战借口。” “况且,依臣之见,公子胡一死,吴国定是不会交割城池。” 闻此言,赵王虎目盯着汤成,淡淡说道。“那吴君已签下盟约c地契,吴国敢毁约,失信于天下吗?” 陈汤不慌不忙说道:“恕臣直言,王上欲杀公子胡,实乃有违道义,一旦郑国知晓此事,必将视为国耻,举国上下同仇敌忾。我赵郑两国只有开战一途,此外别无他选,王上只能极力隐瞒此事。而吴国就是吃准了这一点,那怕陛下持有地契,届时吴国一定会毁约拒不交地。” “吴国竖子,安敢欺我?!”赵王想来想去,越想越是这个道理,猛地一拍案几,怒喝骂道。 待赵王一顿喝骂之后,陈汤不慌不忙,极为郑重地理了理衣袍,稽首而拜。“王上,下臣冒昧,敢问王上之志。” 赵王见陈汤行如此大礼,且问赵国举国共知之事,似有所感,不由快步行至案后榻上,撩袍而跪,合膝正坐,面容肃穆道:“卿真是明知故问,寡人即位之初就已明誓:寡人此生,必将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伏于地上的陈汤听到赵王回话后,起身揖手道:“王上欲成天下霸主,何必计较一城一池之得失?下臣认为,此次郑国巨变,正是施展王上抱负之时。” 听闻此言,赵王郑重回礼一揖,开口请教。“卿请教我,如何施展。” “王上谬赞,赐教不敢,臣下略有愚见,就为王上说道一二。”陈汤稍稍沉默,整理下思绪,便开口说道。“方今天下诸侯十五,能霸天下者唯三:一者我赵国,兵强马壮军容整肃天下闻名,乃万乘之国;二者西方汉国,雄踞川中天险,拥天下粮仓,攻守自如;三者南方荆国,疆域万里列国之最,地域广大物产丰富,乃富硕强国。而三国之中又以荆国为最,荆曾称霸天下百余年,国力雄厚,人口众多,兵甲坚锐,中原小国无不听其号令,莫敢不从。所以依臣下之见,现下我赵国首要敌人是荆国,下臣斗胆进言王上:控郑拒吴,联汉伐荆。” “控郑拒吴,联汉伐荆?”赵王沉吟片刻,复念数遍,随后恍然。“是了,荆吴两国毗邻,素有姻亲往来,互为援助。一旦我赵国与荆国开战,那荆吴两国就居高临下对我赵国呈夹击之势,我赵国岌岌可危!” “正如王上所说,臣下认为控郑拒吴势在必行!”见赵王领会其意,陈汤垂手额首道。“郑地处我赵国东南,斜卧荆吴之间,乃我赵国与荆吴之间的冲要,是兵家必争之地。如若郑归附我赵国,便可将荆吴两国拦腰斩断,使其无法连成一片,首尾不能相顾,以解荆吴两国对我赵国的夹击之势,所以郑国我赵国势在必得。” 陈汤说的在理,赵王深以为然。“郑对我赵国之重要,寡人已经知晓。联汉伐荆,又是为何?” “与汉结盟,其利有三。”陈汤详细加以分析,继续说道。“一利可解西境兵患,二利可与汉联兵伐雍代两国,三利两强联盟可震慑中原小国。” “汉川山道虽多,但地势险峻,能供大军行进的道路只有两条,汉若要出川入中原也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一路是东出镇川关,入我赵国西境,一旦如此,我赵汉两国将刀兵不止血流成河。而另一路,则是出天门山,过庸入荆,到那时我赵国进可联汉攻荆,退可保我赵境无忧。此为一利。” 听至入神,赵王不由开口问道:“那二利呢?” “我赵国以骑兵战车闻名天下,乃万乘之国,马匹数量列国第一,蓄养战马为我赵国国策,战马为我赵国立国之本。但近年来,赵国各地的草场均已饱和,已经无法供养更多的战马。而与汉结盟,确保西境无忧,就可两国联兵北伐雍代,一旦打下雍代之地,那我赵国的边界就北连南漠草原,从此我赵国的军马再无供养之忧。此为二也。” 越听赵王双眼越是明亮,陈汤刚停下,赵王便开口催促道。“三利为何?” “国强两代屈指可数,国强三代闻所未闻。荆经三代君王励精图治,安民富国,开疆扩土,终于饮马长河,问鼎天下,成就百年霸业。如今的荆王虽无先祖三王之雄才,却也是保国守成之君;荆国国势虽稍有衰减,但天下中原小国仍惧于三王余威,唯荆国马首是瞻。一旦我赵国与荆战事一开,怕是荆国裹挟天下诸侯来攻。而与汉结盟,天下两强,镇于东西,能使得中原诸国首鼠两端,不敢轻举妄动,届时荆国之势就此瓦解。此为三也。有此三利,便可实现王上之志。” 赵王越想越觉得此举大为可行,兴奋拍手道:“好啊,联汉极好!此举甚妙!” 待赵王心绪稍稍平复之后,赵王却又皱起眉头,他还有最后一点疑虑:“汤卿所献之策甚是好,但卿之策,乃是设使荆吴两国攻我赵国,我赵国当兴兵伐之。而自我祖父起,便与荆国立有盟约,为天子及各诸侯所共鉴,以长河为界划南北而治,举国之力结赵荆之好,永不互犯。自此以过百载,我赵荆两家一直和睦相处,且多有姻亲往来,如此冒然打破盟约,恐为天下人所不齿啊。汤卿,依寡人之见,与其去求那曾多次侵犯我赵地西境的汉国,热脸贴冷屁股,不如与世代联姻的荆结盟,更为可信。届时我两家共伐汉川!待到三强只余两强,我赵荆两家在一决雌雄,看谁为天下霸主!汤卿你看如何?” 听完赵王的一番话,陈汤未置可否,细细分析道:“王上,现今天下三强,荆虽衰落,却依旧独霸天下,而我赵国与汉次之。自古以来,唯有两弱联合以伐强,却是没有强者与弱者平起平坐的道理。荆国之国力,其在天下间的威望,皆高于我赵国。王上若是与荆盟,只要荆王登高一呼,天下小国从者如云,我赵国在会盟中的地位便大大低于荆国,使我赵国备受钳制捉襟见肘,只能顺从荆国号令,使得强者愈强而弱者愈弱。一旦汉国被灭,那狡兔已死走狗无用,下一个被灭的一定是我赵国,届时我赵国所有的努力都将做了荆国的嫁衣。望王上明鉴。” 见赵王有所意动,陈汤乘胜追击,继续说道:“之前王上提及王上已故祖父,穆王时期与荆签订的长河之盟,认为两国签订盟约是为避免生灵涂炭c坚守盟约是为信义之故,下臣以为不然。” 荆赵百年无刀兵,乃当世之美谈,听到陈汤否认,赵王大感惊奇,不由问道:“那汤卿以为何如?” “王上可知,凡战者,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穆王时期两国连年戮战久僵不下,两国都讨不到半点好处,还唯恐被他国钻了空子。此战于两国无利毫无益处,再打下去伤民劳财徒添孤寡,遂签订盟约,止戈为武。而两国坚守盟约百年,亦不是因为信义之故:虽赵弱荆强,但两国实力相差并不悬殊,荆国无一役功成之把握,怕战事持久,耗尽国力。故荆国转而开拓南疆,两国休兵至今,已过百年。”陈汤如抽丝剥茧,一一道来。 赵王恍如茅塞顿开豁然开朗,顿时对荆赵关系有了新的看法:有朝一日两国实力失衡,荆国定会引兵来犯,不如先下手为强!“卿之言寡人已知,联汉伐荆之策,实乃我赵国之国策。寡人必遵之!”随后马上起身离案,疾步来到陈汤面前,一把抓住陈汤的手,把陈汤硬拖至案后榻上。 待赵王入座后,陈汤告了一礼,恭敬不如从命,于赵王边上跽坐。 见已说服赵王伐荆,陈汤便把话题继续往下说:“王上,眼下伐荆时机未到,不过控郑的机会却来了。” “卿所指,莫非是那公子胡?”一提控郑抗吴之策,赵王马上想到了郑公薨两子争储之事。 “王上所言极是!”陈汤垂手额首道。“郑公薨,依古制,传嫡长。昔时,臣下访郑国,观郑公其人,尊礼守制,却又刚勇果决,乃独断之人;且郑公甚是喜爱其嫡子公子胡,质于赵乃不得已而为之;再者,立公子申之祸患,臣下为赵臣亦看得清楚明白,郑国有识之士定然知晓其中利害。故而,公子胡即位之事,实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得此人即得郑国!” 赵王捻髭沉吟,细细一想:确实,此子奇货可居啊。 此时对郑胡伸出援手予以资助,便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施以重恩以结其心,定会使得郑胡感恩戴德,与赵国交好。可是,赵王想要的不是交好,而是臣服。 于是,赵王思索许久之后,开口道:“汤卿,确实,依卿之言,寡人对公子胡予以扶持,助其上位,使其对寡人对赵国感恩戴德结为兄弟友邦,为我赵国南面之屏障。可要是此子刻薄寡恩不念此情呢?农人救蛇反被蛇咬的故事还少吗?我闻此子行事疯疯癫癫,常有荒诞不羁的行为,或有异于常人之语,此子不像是遵循礼教循规蹈矩之人,他不成事也就罢了,别到时候却是养虎为患。” 陈汤听此言,劝道:“王上所虑,情理之中,但切不可因此错失良机。凡事皆各有利弊,要以权衡之道取舍,舍其轻而取其重。公子胡之事,害轻而利重,此事可为。因而王上当扶此子。” 赵王问:“何为轻,何为重?” 陈汤解释道:“公子胡即位之后不念久恩此乃王上假设,就算发生,此人刻薄寡恩之名将传遍列国,他日有难必无有人帮,我赵国便可徐徐图之;况且,经历这次即位之争,公子胡与吴君已成生死仇敌,此人是绝不会倒向吴荆两国的,那么臣下控郑拒吴之策就已成功一半,故而此害为轻。” “公子胡质于我赵国,孤苦无依,又有吴君谋其性命,此乃危急存亡之刻,王上予以援手,便是绝处逢生。此为活命之大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此大恩,公子胡必会感恩戴德。王上厚待之,以恩义结其心,那对郑国来说,我赵为友邦,吴为仇寇,郑必依附我赵国共抗吴荆。故而此利为重。利重而害轻,为上策也,当行之!” 赵王了然,问道:“那依卿之见,应当如何?” 陈汤挽起长袖,抬起手掌,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第一步,王上当先派遣甲士,护卫其府邸。吴国借刀杀人之计已然失败,臣担心吴君行使下策派人行刺。同时也起监视震慑作用,避免公子胡情急之下,不顾两国邦交,乔装打扮偷偷潜逃回郑国。” 赵王听后,点头答道:“善,寡人马上派人去办。” 见王上答应后,成汤却没有接下去往下说,而是转问其他。“王上,臣下记得公女年已及笄,不知王上为公女选好佳婿否。” 赵王虽感到奇怪,但还是回答道:“汤卿你说孟嬴啊,是啊,已可谈婚论嫁了,不知不觉这丫头已经长这么大,寡人一直未曾细想此事。” 陈汤起身离案,倒退两步,兀然下拜。“那恕臣下斗胆,为王上举荐一人。” “何人?” “公子胡。” 陈汤也不起身就这么拜着,继续说道。“这第二步,以臣下之见,王上不妨好言抚之,重金资之,联姻两国,约立攻守之盟。” 见赵王不语,成汤继续说道:“王上,公子胡回国即位便是郑国国君,公女嫁与一国国君,实乃幸事,并不辱没王上之威名。况且王上待公女甚厚,与公女父女情深。公女嫁与郑国,身虽在郑,其心定是向着我赵国c向着王上。公子胡即位后,枕边人日日吹风,说的尽是王上好话,此子定会对王上敬重有加。从此,有联姻锁其君,有盟约驭其国,郑国敢不为王上趋?” 赵王思虑甚久,最后决定同意陈汤的奏请,嫁其女。“汤卿此策甚佳!可行!那明日朝会,寡人便召见此子。” “臣汤,谢王上。” 陈汤遂要起身,不想赵王快步上前,扶起陈汤,大笑道。“卿何故谢我?我要谢卿为寡人出谋划策!寡人能遇卿,实为寡人三生之幸!” 王上谬赞了,此计虽然可行,但也就郑弱时,要是郑有朝一日变强,联姻之策没有成功绊住郑胡,恐有变啊陈汤心中长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式燕 赵国,晋阳。 时值正午,大雪初停。正午的阳光,照射在白雪之上,折射出绚丽的色彩,让这白莽雪地亮的有些晃眼。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银装素裹。一场大雪,让晋阳城的街道显得异常干净。相比起下雪时,大道已有零零散散些许行人。 远远的传来一人吟唱,歌声嘹亮清透,余音不绝。“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歌者年方舞象,青葱少年郎。少年有仪容,面貌美如润玉,风姿奇表,清秀通雅。其人虽年少,但眉宇间飞扬神采,朝气蓬勃。 此少年名为郑胡,是郑国公子,质赵八载有余。他一面大声高歌,一面大步前行,走的太快,带起一阵清风,长袖随风如云涌。后面有另一少年,圆脸,臃肿圆滚有些肥胖。他一路小跑跟上,气喘吁吁颇为吃力。“公c公子,慢行,慢行!” 不想,郑胡突然停下转身,一把抓住小胖子的胳膊,大声唱曰:“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唱毕,随后放声大笑。“痛快!痛快!” 毫无防备之下被郑胡一拽,小胖子一个踉跄,几欲跌倒,虽如此,也亏郑胡一直紧紧拽着没松手,小胖子才得以稳住身形。 小胖子深知郑胡通脱c不拘小节,对于郑胡的轻率之举,早已见怪不怪,但如今日这般喜悦还是少有。 “今日去拜见太子,公子兴致高昂。先前公子出门不乘车,现今公子又放声高歌,是何故?”郑胡与太子友,时常见面,如此高兴,还是头回。 “公羊孙,你可知人生须尽欢,何必墨守成规?如若乘车,能见此美景吗?如此美景当有感而发,故而高歌!哈哈!”原来小胖子名叫公羊孙。大笑中,郑胡甩袖,大步向前。 没走几步,忽见着路边一酒肆,位置不起眼却难以忽视:堂皇大气又不失风雅很是别致,让人眼前一亮。郑胡不由停步,赞道:“雅俗共赏,店主别出心裁很是用心呀。” 遂抬头看店名,见匾额上书‘式燕居’三字,字迹笔走龙蛇很是好看。 “式燕,式宴!”店名简洁,郑胡却复念数遍,随后赞道:“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此名甚好!通俗易懂c言简意赅。有宴必有好酒,既然此居主人有宴相邀,敢不从之?”话音未毕,已入店内。 郑胡入店后,公羊孙才姗姗来迟,高呼一声“公子等我!”也入店内。 公羊孙才掀起门帘,进入店中,便见着一只巴掌伸来,“啪”的一声在额头上轻击一下。不由捂住额头,一声惊呼,随后委屈巴巴的说道:“公子为何打我?” 郑胡对公羊孙的抱怨充耳未闻,直接开口说道:“听着,入此店,不许叫我公子,也不许叫我郑胡。” 公羊孙一呆,保持手捂脑袋的姿势,愣愣问道:“那我该叫公子什么?” 郑胡厚颜无耻的吐出三字。“公羊孙。” 公羊孙傻眼。“公子叫公羊孙?那我叫什么?” “路人甲。” “陆c陆仁甲?” 吩咐完后,郑胡转身,欲向店内走去。便看见店内柜台前,有二人争执。一人着华服,却是小厮装扮,应是店家侍者。被拦者,而立之年,长发有些蓬乱,用一木棍代替发簪,随意绾着头发。青子衿,云游学子打扮,但衣上多有缝补之处,风尘仆仆,显得有些落魄,形同乞者。 郑胡走进两步,只听那落魄学子狡辩,侃侃而谈:“此店名‘式燕’,可见店主有宴请八方云客之意,有鲲鹏吞吐之志。我闻店名,应邀而来一醉方休,为此店之客。主人宴请客人,怎可索要钱财呢?如此待客有违道义。” 闻此言,郑胡不由心中一笑:刁滑之徒,言语之间皆是强词夺理,不过却颇有急智。 正当郑胡以为,侍者会恼羞成怒呼唤打手时,不想侍者却行了一礼,恭恭敬敬说道:“客言之有理。客自远方来,主人理应款待,此为待客之道。但客登门拜访,不应两手空空而来,此为礼节。望客不要失礼。” 闻此言,郑胡双眼一亮。赖账者,理直气壮强词夺理,机敏狡猾;讨债者温文尔雅不怒不恼,有理有节。此奇景闻所未闻,式燕居果真不凡。 郑胡本以为赖账者闻此言会羞愧付账,不想他却低估此人脸皮。 只见赖账者闻此言,如恍然大悟,随后伸手拔下头上木棍,递予侍者。一脸真诚说道:“此簪乃是千里之外荆国云泽深处,千年老树树枝所制,普天之下仅此一支,乃无价之宝。在下认为礼不在贵,礼在于情义。此簪看似寻常,确是在下千里迢迢c千辛万苦才送至赵国,足见在下之情,足表在下之意。现赠于贵店主人,以谢贵店主人款待,望笑纳。” 郑胡闻此言,噗呲一笑。脸皮厚到这程度,也真是前所未见。也罢,相见即是缘分,我便替此人结账,结个善缘。 想到此处,郑胡走上前去,至侍者面前,对侍者说道:“此人酒钱多少,由在下替此人结了吧。”语气豪爽,气度非凡。 “阁下,此人酒钱十金。”侍者听闻有人愿意代为结账,也不惊讶,依旧彬彬有礼,回答道。 “多少?” “十金。”侍者复述一遍。 郑胡默然,突兀转身,笑容满面,灿烂恍若三月桃花,一把抱住公羊孙,大喜笑道:“这不是人甲兄吗?许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走,上楼,今天不醉不归!哈哈!”说罢,便拉着满脸茫然之态的公羊孙向楼梯走去。 不想,赖账者快步走到梯口处,张开双臂,拦于路中间,张口便谢。“阁下真乃豪爽仗义之人,你我素昧平生,就肯替我结账,在下申徒志谢之。” “十金,你当水喝啊!”郑胡开口大喝道。 “阁下此言差矣。”申徒志也不恼,嘿嘿一笑。“饮酒不在多,而在品其味,有醇香佳酿,浅尝足以。在下品尝天下列国美酒,听闻这式燕居有金浆玉醴,故慕名而来。” “阁下也不考虑考虑是否喝的起。”郑胡闻申徒志夸下如此海口,反倒乐了,欲听一听其说词。“也罢,君子一诺千金。在下出行访友,欲买酒赠之。阁下放豪言说尝遍天下列国美酒,那就请阁下说说这各国美酒。只要能使在下信服,这十金酒钱在下亲手奉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论酒 申徒志抚须淡笑,一副成竹在胸模样,开口说道:“燕国辛烈鲁国清淡,列国美酒各有不同,阁下欲问何国佳酿?尽请问之,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吴国。”申徒志话音未落,郑胡不假思索,开口便说,当即吐出二字。 “吴国酒陈,百年未变,暮霭沉沉c腐朽之气,如此糟粕之物,岂可称之为酒。”申徒志不屑一顾,一面摇头一面说道。 公羊孙是喜酒之人,酒道造诣颇深,闻言,笑道:“阁下所言差矣!吴酒在下有幸得尝,明明是清醇甘甜c回味悠长,百年陈酒更是有市无价,欲求购而不得,是上等美酒,怎到阁下嘴里,就成糟粕之物。” 申徒志听得公羊孙子言,也不辩驳,淡然一笑。 郑胡却听得兴致盎然,手抱于胸前,继续问道“那荆国呢。” “荆国,荆国之酒醇厚绵甜,初尝有清口之感,若因此贪口,片刻之后酒劲上头,热烈如火!此国之酒,乃积薄厚发之酒,为上品。”申徒志闭眼晃头,面容陶醉,似在回想荆酒之味。 公羊孙努力思考,圆脸上皱起眉头,说道:“阁下这回大体说对,但总觉阁下形容有些许怪异。” 郑胡继续问道:“汉国如何?” “汉川之美天下闻名,为长河源头。因有山川之险为屏障,川内未被兵祸所扰,阡陌桑田c沃土千里,实乃世外桃源。”申徒志长叹一声,不知道是为这未被战火侵扰之地所感慨,还是为天下纷争所感叹。而后继续说道。“有此美景,当有美酒。因川中富裕,川民朴素,川酒亦有厚重坚韧之感。初见浑浊,置久则清,酒清便万里飘香,名扬列国。亦为上品。” 郑胡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继续问道:“那赵国,阁下又如何说道呢?” 申徒志答道:“赵国之酒乃世间至烈之酒,初尝如万马奔腾,其疾如风,随后热烈之感席卷全身,瞬间游遍四肢百骸。让人汗泪俱下,畅爽不已。亦是为上品!” “阁下真是品酒之人?所言多为谬论”公羊孙话未说玩,郑胡干咳一声,他便噤若寒蝉,低下头来。 郑胡想了想,郑重问道:“那郑国,阁下以为如何?” 不想这回申徒志却摇摇头,笑而不语,缄口不言。 郑胡再三询问,申徒志方才开口答道:“郑国之酒,如今正置于烈火之上沸煮,还未烧出,在下无法评价。” 郑胡一愣,随后抚掌大笑,笑得前俯后仰。“阁下妙人妙语妙论!妙语妙论啊!” 笑毕,郑胡问道:“列国之酒皆各有所长,如若阁下选购,欲买何酒?” 申徒志一笑,回答的干脆果断。“唯赵与汉耳。” “哦?”郑胡闻言倒是很好奇。“依阁下之言,荆c汉c赵之酒皆为上品,阁下为何欲购赵汉而独舍荆国之酒?” “无他,荆酒是好酒,但酿酒之人才智平平,不值一提。” 郑胡了然,感慨万千,赞道:“先生大才,一番高论令在下茅塞顿开,平日困惑迎刃而解,在下深感敬佩。”说罢便正容肃立,两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行一天揖。俨然尊其为长者。 申徒志没想到郑胡竟然会对自己如此礼遇,大为感动,赶忙还以一揖,显得急促又慌乱。“在下落魄之人无赖之徒,平日只能逞口舌之利,何德何能让阁下行如此大礼,尊称为先生?” “先生何必过谦。达者为先,先生之才胜我百倍,已然名士,可为我师,此二字,先生名至实归。”说着,郑胡走上前去扶起申徒志,挽其手臂,相顾而笑。“今日,我与先生相见恨晚,愿与先生同席共饮一醉方休!” 说罢,遣公羊孙前去结清欠款。 “此人明明胡言乱语”公羊孙一面嘟嘟囔囔,一面掏出十金,递给侍者。 不想,侍者却说道:“店主开店之时曾有言:名士皆可畅饮,无需结账。” 随后向申徒志行了一礼。“先生在本店消费,一律全免。方才不知先生高才,多有唐突失礼之处,望先生勿怪。” 郑胡两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后相视大笑。郑胡说道:“此店主真乃奇人,宴请天下名士,分文不取,如此豪情,在下不如。” 申徒志打趣说笑道:“如今可不是阁下宴请我,而是我宴请阁下,哈哈。来来!上楼!” 申徒志带路,三人一同上楼,于靠窗雅座落座。 待三人坐毕,申徒志说道:“还不知两位高姓大名。” “在下陆仁甲。” “在下郑胡。” 公孙羊一呆,公子你不是不让提名字吗,怎么你自己反倒说了?那我为何还要谎称自己是陆仁甲啊? 申徒志一听郑胡姓名,顿时郑重行于一礼。说道:“原来是国公之子,刚才多有得罪,望公子海涵。” 郑胡爽朗一笑。答道:“哪里哪里,先生愿意原谅在下轻率之举已是万幸,岂敢怪罪先生?先生莫要取笑在下。” 此时,侍者上来。申徒志开口说道:“一份鱼哙,一份熊掌,方才佳酿,再来三份。”侍者口中称诺,伸手欲收拾桌面酒樽,这是方才申徒志饮酒留下的。见侍者动作,申徒志赶忙拦下,一把端起酒樽一饮而尽,而后递给侍者。 待侍者退下后,申徒志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方才走的着急,酒未来得及饮尽。” 看到申徒志如此率真,郑胡顿时心生好感。“无妨,先生好酒,乃真性情之人。倒是何事,让先生走的如此着急,连酒都顾不上喝。” 见郑胡问其中缘由,申徒志便回答道。“公子有所不知,在下有两好,一为歌,二为酒。刚刚依窗而饮,远眺雪景,突闻远处有人高歌,歌者歌雪,正合眼前美景,歌声秀美,词中有离去之意,在下听的入神。不想才歌两句,顿时戛然而止。在下感觉歌中意思尚且未尽,定还有后续,心痒难耐之下,奔出欲追,不想被侍者拦下,现在想来,歌者早已走远了罢。”说道此处,申徒志惋惜的摇摇头,连连叹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拜别 “可惜啊,可惜。可惜无缘得见此人,可惜无缘听完此歌。” 谈话间,酒菜已上毕,满案佳肴,琳琅满目c香色逼人。侍者将菜肴摆好之后,鞠身退出,于雅座帘外待命,以供随时差遣。 郑胡一笑,举樽相邀,“相逢何必曾相识。先生今日有缘听得此歌,如若还有缘分,日后定能相见,何必如此纠结。” “相逢何必曾相识。”申徒志呐呐自语,“此句定有上阕,在下冒昧,请公子告知。” “同是天涯沦落人。”郑胡手指了指自己,复又指了指申徒志。 见此动作,申徒志一愣,随后举樽大笑。“哈哈,此句甚妙!公子所言极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如若有缘,定会再见作歌之人!”说完,便与郑胡一饮而尽。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来赵,本欲择良主而事,不想诸事不顺。唉!客居之处,舍人强横,盘缠用尽,扫地出门;欲求官职,门子刁蛮,在下连人都见不着,还择哪门子主啊。”申徒志长叹一声,惆怅至极,面前美酒也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罢了,罢了,在下今日闻歌有感,欲离赵,前往汉国,另谋出路。离别之际,能遇到公子,真是在下入赵以来最大的收获。” 说完,申徒志听着帘外堂中女乐锦瑟之声,合拍而击。有柔媚舞女,于堂中合歌而舞,彩袖丝衣,胳膊纤细,白嫩如藕,凌空旋转,艳丽动人。 郑胡一笑,拿起酒壶为两人满上一樽。“世道如此,人皆逐利。先生无有资金,哪怕才学再高,恐怕也是难谋官职。” “谁说不是啊”申徒志声音充满消沉之意。端起刚倒满的酒樽,再次一饮而尽。喝的太急,酒水从嘴角边滑出,流满须髭,滴落衣襟,在青衣上形成块块黏黏污渍,味道刺鼻,显得极为邋遢。 “我若资助先生呢?” 申徒志醉眼迷离,神情恍惚,已然醉了七八。整个人侧卧案上。闻此言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已大醉酣睡,恍若梦里,不由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申徒志清醒了不少,顿感有些不可置信,坐直身子问道:“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公子何故如此帮我。” 郑胡举起酒樽,敬申徒志。“先生之才,如皓月当空,在下才识浅薄,但也知将来先生会名扬天下。些许资金,于在下只是举手之劳,于先生却是进身之阶。在下质子之身,实是囚徒,虽仰慕先生之才,却无法对先生委以重任,只能以此相助。先生若是因此得以施展抱负,扬名列国,百年之后,这‘式燕之谈’未必不是一段佳话。” 申徒志只觉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堵在喉中,梗塞地说不出话来。“志蹉跎三十载,一事无成,亲朋好友都嘲笑志,拙荆也弃志而去。未曾想今日能得公子如此看重,志无以为报!” 两人畅饮许久,公羊孙一边坐陪。夜色渐深,天地昏黄,方才依依惜别。 见申徒志人已经见不着了,郑胡还在眺望,公孙羊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公子,已是戌时,时间不早了,怕是太子已经等急了。” “无妨,我与太子约定亥时相见。”郑胡回神,弹了弹手中的赵酒,说道。 听此言,公孙羊心中顿时有一股不祥之感。 亥时,日落,夜色已浓,天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片刻间,仿佛约好似的,全城又复亮起大大小小的烛火灯光。顿时晋阳城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赵都武库门外。 墙后角落,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蹲着,远远看着武库大门方向。 其中一道略显肥胖的身影,急促而小声的说道:“公子,公子!还是请回吧!此事万万不可啊!” 这两人,赫然是郑胡与公羊孙。 公孙羊在郑胡一旁,想跑又不敢跑,只能拉着郑胡的袖口,苦苦哀求道:“公子,快走吧!未经允许夜入武库禁地,一旦抓住,那是按细作论处,那可是死罪啊!就算是郑公都保不了我们呀!公子!” 郑胡见公孙羊胆小如鼠c如此作态,不由哭笑不得,但还是好言安慰道:“公羊孙,放心吧,我们是应太子之邀而来,太子自有办法带我们进去,不会有事。” “公子!我们可是郑人啊!身处赵国应当处处小心啊!公子!” 公羊孙还欲开口劝阻,便听得一马队到来。回头一看,来者十数人,人人鲜衣怒马,腰按宝剑,高举火炬,火光摇曳似龙腾,马嘶鸣蹄急响,好不热闹。为首一人豪迈大笑:“阿胡,我来迟了!” 郑胡喜而大笑,快步相迎。“不晚,正好亥时,太子来得刚刚好。” 太子赵建,八分神似其父赵王。他如其父一般身体健硕c孔武有力,天生一副威风凛凛模样,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唇上刚刚长出些许细绒,显得有些稚嫩,但无人敢小瞧于他。太子年幼便知兵,识军法,曾随父从军杀过人,酷好武功。与郑胡公子等人结为一党,却又不干纨绔扰民之事,闲暇时最爱模仿战阵搏杀,兵棋推演,收藏兵器。 见郑胡走来,太子建利索的翻身下马,马缰递与一旁随从,便大步迎上,以拳击其胸膛,爽朗大笑。“昔日,我说过我赵兵之锐,天下无出其右,阿胡不信。今日我就带你入武库一游,让你见见我赵国神兵利否!” 闻此言,郑胡应诺。“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太子相约,胡岂敢不从!”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向武库。 武库令丞得报,听闻太子驾到,早已带着属官在武库大门守候,见太子一行人迎面走来。下拜口称:“臣等恭迎太子。” 太子建哈哈一笑,快步上前扶起武库令丞。“令丞不必多礼,赵建此次前来欲入武库取些许上好兵器,劳烦令丞帮我把门打开。” 闻言,武库令丞面露为难之色,谨慎问道:“武库重地,不可擅入。入武库事关重大,请太子出具文书,以便臣下核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武库 “文书在此,令丞尽可过目。” 太子身后人群中挤出一随从,双手捧起一木牍,向令丞递上。木牍上有封泥,火光中依稀可辨封泥上印着‘府库丞印’四字。 武库令丞恭恭敬敬接过,揭开以后再三确认,随后说道:“原来王上拨予太子利剑百柄,此等小事,臣下只要一接到府库旨令,便会立刻备好,亲送东宫,哪敢劳烦太子亲自前来。” 太子建按剑而立,见武库令丞已核实完毕,笑而曰。“不瞒令丞,我府上猛士上百,父王听闻,赐我东宫宝剑以练技击。这不,一时心急,便找府库要了文书,亲自过来取了。望令丞勿怪,哈哈。” 武库令丞长舒一口气,回答道:“那便劳烦太子在臣下臣邸稍等片刻,下臣马上派人入库清点,为殿下备好。” 说罢,便欲吩咐左右开库取剑。 不想,太子豪迈的摆摆手,拒绝道:“不劳烦令丞了,我既然来了,自入武库取了便是,令丞只要开门即可。” “这太子,这样做似乎与制不符啊”武库令丞面露难色。 太子和颜悦色,说道:“什么不符?我赵建乃赵国太子,这武库不是我赵国的武库吗?这武库不处我赵国之地吗?本太子为何不能进?!” 此言甚是诛心,武库令丞听闻此话,顿时心惊肉跳c冷汗直冒,马上下拜口中答道:“下臣绝无此意!” 赵建虎目微眯,如猛兽捕食一般,缓缓俯下身,在武库令丞耳畔说道:“那令丞大人是什么意思?我赵国的武库令丞,欲意何为呀?” 武库令丞一咬牙,答道:“下臣下臣这便把门打开,马上把门打开。” 武库令丞双手打颤,忙活了一阵才打开大门。太子一行人如鱼贯入,全都进了武库大门内。 见此,武库令丞下意识张口就喊:“太子” 结果太子一行人回首看来,武库令丞一哆嗦立马改口道:“武库场地宽广,内里摆放器物较多,道路曲折,下臣怕太子迷路,愿为太子引路。” 武库令丞此话却是事实,晋阳武库乃赵王禁卫之武库,囤积器械盔甲数十万计,堆积成山垒如高墙,内部好似迷宫,使得武库地形复杂,非熟悉者确实容易迷失在内。 太子回复道:“令丞公务繁忙,赵建不敢叨扰,令丞遣一下吏足矣。” “这” “怎么?令丞莫非觉得本太子会贪墨你武库之物不成?本太子走后,令丞大可清点武库,少了任何物件,皆可上我东宫讨取!” “臣下不敢。”武库物件百万,旬日之内如何清点的完?但武库令丞本就有核实武库物件数量之职。武库令丞只能苦笑,口称不敢。 见武库令丞无话可说,一行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太子走远了,武库令丞左右方敢靠近。一人发问道:“上吏,是否要派人告知府库令丞?” 听此言,武库令丞想也不想,颇有些恼怒的回答道:“连文书都是府库令丞给的,告知什么?” 刚说完,他抬头四顾,见武库外守备甲士众多,人多嘴杂。转念一想,又对那人说道:“还是告知府库令丞为好,派人快马去报!” 随后又对另一人道:“你赶紧追上去,为太子领路!”随后紧闭武库大门。 “哈哈哈,那武库令丞如此胆小,被我们太子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言啊。” “可不是嘛。” 武库内,随从们一边跟着太子向前走,一边哄笑着,好不热闹。 见随从门客过于喧哗,太子建皱起眉头。他举起手掌示意,顿时随从都钳口不敢言,库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太子建满意的点点头,他一向以军法约束门客,赏颇丰c罚亦严,门客皆敬畏太子,俯首帖耳令行禁止。 郑胡陪着太子建走在队伍最前面,从入武库起,他便已经被武库里望不到尽头的兵甲晃花了眼。一排排矛戈森冷凌冽,整整齐齐的立在架子上;一列列宝剑寒芒闪烁,挂于墙上;一副副盔甲厚重坚固,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立于道路两旁。 眼前如此壮观的一幕,一眼望去尽看不到头,郑胡顿时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太子建,一路前行,伸手拂过路边一副副甲胄,感受铁片带来的冰冷触感,顿生豪情。他自豪问道:“阿胡,我赵国兵械是否精良銛利?” “赵国天下强军,由此可窥一二。” “我今日邀你前来,除了一览武库,还有就是为了一睹我赵国国器之貌。” 赵国国器,藏于武库,由武库令丞和府库令丞两人负责看管,非国运之战不得出。太子建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今日来武库,便是为了见这国器。 质赵八年来,国器一词,郑胡是时常耳闻,就是没有机会一睹真容,今日能得见,他也很是好奇。 郑胡自八年前质于赵时,便‘来到’这个世界。当他抬头见着一大一小两轮明月时,他就已经知道,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他来到了这陌生的赵国,再也回不了家乡。为了保护自己,他深居简出,唯恐犯错,但一时不察还是被人说成‘荒诞古怪疯公子’。无奈之下重头学起,苦读书籍,从而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赵国。书中,他见最多的,便是这‘国器’一词。 史书记载:前朝陈时期,能工巧匠者能引用天地之灵,铸造或削铁如泥c或引火为刃c有种种神奇异能的神兵利器,名为灵器。而在天下众多灵器中,有三十九件最为杰出之物,受上天祝福,拥有无上威能,永存于世,乃社稷之重宝,名为国器。 陈之天子桀暴虐不仁,失天地之灵,至使天下百姓困苦c民不聊生。纪太祖考得国器,天命所归,兴王师伐暴政,终灭暴桀,使得八方毕四海归。之后考立国,赏功臣,分封天下,始为三十八诸侯。同时,赐下国器,护卫列国,仅余一件国器震于王畿。至此,结束乱世,天下重归太平。 纪传至五世,天子虐王无道,失其国器,天下诸侯群起而共逐之。从此开启大争乱局,群雄并起,然天下纷争三百年,灭国已有二十三,分封诸侯三十八,如今仅余十五国。被灭国者,其国器,或藏于深宫,或流落民间不知所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国器 郑胡通过书中记载,他人之言,终于慢慢了解这个世界。这是一个文化c政治体制皆近似于家乡春秋战国时期的世界。但又与家乡的春秋战国时期有极大不同:这里有属于这个世界的技术。在这里,古时的工匠能利用空气中一种名为‘灵’的能源锻造器具,而利用灵锻造出来的武器,会拥有一种类似于法术的效果,被视为神兵利器,统称为灵器。 这些灵器里,最杰出的三十九件,被献于天子,作为传国之宝,象征着王权至高无上c天下繁荣太平,称之为国器。 后来,也不知是过度使用导致灵被耗尽,亦或是纪考伐陈桀的这场战乱导致技术失传。总之,工匠再也无法使用灵来锻造物品。战乱中残留下来的灵器也随着使用,渐渐失去灵气,变成废铁。灵器变的越来越稀少,唯有三十九件国器好似内中灵气源源不断用之不竭,依然如故。 直到如今,灵器与国器已被列国严格把控,武装于精锐劲卒,等闲之人不得见。灵铸技术,未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民生社稷,就已经失传,灵器c国器虽有奇异之能,但多用于威慑,铜铁打造的冷兵器依然是人类战争的主旋律。 这么想着,郑胡与太子建跟随武库吏士,来到武库最深处,看到放置于祭坛之上的赵国国器。 这件国器,通体黝黑,四四方方,像个碑。其制材似金非金c似石非石,火光照射下显得光泽乌亮,整体镂刻有花纹似装饰,但线条简洁朴实,并不华丽,正面中间铭有无挡二大字,给人厚重大气之感。 “这就是我赵国国器,无挡。”太子建心神全都被祭坛上的国器给吸引住了,有些失神的自言自语道。 “据说,拥有此物之人,便能刀枪不入c水火不侵,非凡铁俗物所能伤。”太子建一步印着一步走上祭坛,每一个步子缓慢且沉稳,就像是要烙在祭坛上一般。 见太子建走上祭坛,众人肃立于祭坛前,就这么仰视着,无人说话,就连呼吸之声也听闻不到。这一刻,时间变的如此漫长,仿佛许久,其实就片刻之间,太子建已来到黑碑之前。伸手触碰,却不是想象之中的冰凉之感,而是如人一般的温热。“无挡c无挡,世人皆道有无挡甲天下莫挡,本以为是一副甲胄,没想到却是这幅模样。” “我赵国先祖,穿此甲为天子驭,其勇无挡,立不世之功。跋涉山林筚路蓝缕,为天子开疆拓土,方能有今日之业。” “我父王即位之初,赵国经历两代乱政,国家动荡民生不安,内有大虎擅权,外有川剑染境。在这危急关头,父王请出无挡,压服族老,掌握军权,雷霆出击,诛杀恶首,平定内外,方有今日之赵国。” “无挡庇我赵人,佑我国祚,我何时才能穿上无挡,为我赵国征战四方呢?” 沉默许久,太子忽而大喊一声:“酒来!” 郑胡上前两步,递上那坛赵酒。太子接过,拔去塞子,一股浓郁酒香弥漫开来。 “阿胡,我知你欲归母国。”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太子。” “你我虽无血缘,但情同手足,我在无挡前,敬你一杯。无挡为我赵国护国国器,乃我赵人之信仰,愿无挡庇佑你一路平安,日后能有称你为郑君的一天。” “什么?公子拜访太子建去了,一夜未归?!” 晋阳城,郑质子驿馆。 一声大喝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震得院内老树上积雪簌簌落下,砸进雪地里,堆得老高,如同一座小山,掩埋了树根。 院外门前,大门紧闭。众多身着甲胄之士,一手持戟杵地,一手叉腰,昂首挺胸而站。听得院内响动,回首顾盼,见无大事,便继续站岗。 院里,两人。 说话者正当壮年,声音中气十足,震耳发聩。此人短髭黑脸,身体壮硕c四肢粗大,肌肉结实,硬如磐石。罗圈腿,一看便知此人善骑,左手掌心多有疤,皆在拇指与食指之间,不似干活留下的,反倒像是利器出鞘,日月累积所致。他内裹袍c外着深衣,服饰做工华丽,头裹黑巾。虽是庶人着装,但一眼便可知其是豪商。 原来,这短髭黑脸之人,便是郑国上将军郑龙之心腹,裨将庄江。此次秘密潜入赵国,是为接公子胡归国。 而另一人着青衣长衿,手持竹简,显得从容睿智。他年及知命,乌发长须间已有缕缕斑白,虽年岁不小,却依然双目有神c神采奕奕。此人郑国公羊氏之后,名伯,字子仲,公子胡之师,随公子胡来赵多年。 公羊伯抚须而笑,答道:“阁下请小点声,在下无有耳疾,健朗的很,听的到。” “几日前,我至晋阳,便已向公子阐明现下事态之紧急。这公子怎的如此顽劣。此非常之时还敢出门!出门便罢了,竟一宿未归!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庄江是个急性子c直肠子,此时气急,话里便多有埋怨之语。“先生身为公子之师,为何不劝谏一二?不行!我要去找回公子!” 庄江说完便大步向门外走去。 公羊伯也不恼怒,乐呵呵的拉住庄江。“阁下何其急也!此地乃赵地,公子如今去东宫拜见赵国太子,阁下庶人装扮恐难入深宫啊,如何去找公子?” 见庄江被问住,愣在原地,公羊伯便复又劝道:“阁下千里来赵,实乃大丈夫所为,死且不避,怎可作妇人埋怨之态?而东宫戒备森严,虫鸟尚不能入,何况人乎?阁下放心,有太子相伴,公子无虑。” 公羊伯知道,庄江来赵一路凶险,途中数次与吴人交手,险象环生。庄江忠肝义胆护主心切,知吴人定然已到赵都,担心公子安危,所以才如此焦急,按耐不住。便以东宫护卫众多为由,说服。 庄江听此言,果然冷静下来,抱拳说道。“先生说的有理,是江孟浪了。” 公羊伯闻此言点点头,随后疾步来到前院,伸首望向大门处,见大门依旧紧闭,无有动静,便返身,快步而回。“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阁下请随我来。”随后便把庄江引至堂边偏室,两人入内,公羊伯合门关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驿馆 屋内,窗门紧闭,房间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两缕光亮从门窗缝隙中漏进,在房间里拉出一道白条。见此,公羊伯燃起油灯,灯芯缓缓烧着,略有些细淡的火苗忽明忽暗。顿时房间内充满了暗橘色,人影印在墙上,随着火苗不断跃动。 点完灯后,公羊伯入榻,脱鞋,去袜,跣足而入,快步来到案上,撩袍而跪,与庄江相视合膝正坐。 坐毕,公羊伯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公子去见太子建,非为玩乐,实是另有隐情。” 庄江问道:“先生以为是何缘故?” 公羊伯答道:“太子建之师c太傅公叔博,乃赵廷三朝老臣,赵王之叔,先王托孤重臣。他的话,无论是对于赵王c亦或是赵廷群臣皆很有影响力。公子与太子建交好,只要能借此机会说动公叔博讲情,那公子归国已成功一半。” 庄江哼了一声。“说服赵博那个老顽固,谈何容易!况且我与人打听,皆说昨日公子去了酒肆之地,与乞讨之人同席共饮!谈论酒道,却满嘴胡言,让人贻笑大方,简直荒唐!先生知道如今赵人是怎么说我们公子的吗?行事荒诞,话语滑稽,疯公子之名在这晋阳城如雷贯耳!现如今有谁不知道‘郑儿说地圆’?我走在路上,所听所闻皆是公子被乞者用一番胡言乱语给骗了百金!” 公羊伯劝说道:“事情原委我们尚且还不清楚,将军岂可听信他人一面之词?就算公子资助乞者百金,在下相信那也有公子的道理。我为公子之师,与公子朝夕相处,最清楚公子之才。赵人皆说公子荒唐,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公子。雾里看花,又岂能看得清呢?” “那先生以为,公子定能说服赵博?” “如若公子独身去见,定不能成,但有太子建陪同,此事大有可为。” 庄江长叹一声:“但愿公子能够事成。” 公羊伯宽慰道:“前日,我曾登门中大夫蒯固府上,以稀世白狐裘贿之,蒯固虽才智平平无有大才,为人亦是很低调,但此人是赵王幼时陪读,赵王念旧,对此人多有恩宠。有此人言,公子归郑一事,赵王必会再三衡量。” 他顿了顿又说道:“现在,唯一的顾虑,是赵相陈汤。” “陈汤此人性淡泊,不好财,贿赂之法行不通;不好名,晓之以大义亦是不可行;唯好利,为赵国谋利,倘若陈汤知晓郑国之事,欲意谋取郑国,那此事就极为不好办了。听闻吴使已经来赵,就不知赵王是如何考虑。” 听闻吴使来赵,公羊伯曾多次代公子胡求见于赵王,均不得见,现今突然同意,传唤公子明日朝会觐见,局势恐有变。 庄江一拳锤案,狠狠说道:“若事不可为,便乔装打扮带公子连夜回国!” 公羊伯初想反驳,但如果情况危急,这确实是唯一的选择,便改口说道:“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兵行险招。” 如果告知赵国,公子因父丧之故归国,人伦为大,赵王无法阻拦,必然放行。但为了郑国安稳,上将军郑龙秘不发丧,这就让公子胡归国变得极为被动。现下赵王又派人包围驿馆,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如果逃掉还好,万一没逃成,被赵王抓住,那便是落口实与他人:质子本是为两国邦交友好而来,归国之事理应禀告赵王,再由两国协商。不告而别,便是欺辱赵国。 两人正商量,突闻门使高声来报:“公子归馆!” 公羊伯便匆忙出迎,才走出房门,便看到郑胡已至庭院,后面跟着探头探脑的公羊孙。公羊孙见着公羊伯,顿时缩了下脖子,手覆于前,腰稍躬,低下头,小眼睛慌慌张张地看向公羊伯,然后怯生生地说道:“父亲。” “老臣恭迎公子。”公羊伯一面行礼,一面给公羊孙递了一个眼神:逆子,居然没看住公子,等下定要你好看!公羊孙瞬间明白,沮丧地低下头。 见此,郑胡止步,还一礼,而后说道:“老师莫要生气,学生性喜嬉戏,硬拉着公羊孙去找太子,与之游,以致彻夜未归。老师若要怪罪,皆是学生一人过错,责学生一人足矣。” 公羊伯长叹一口气,说道:“公子可知,外面都是如何传言公子的?” 郑胡无所谓地耸耸肩,“无外乎是疯疯癫癫傻公子c疯公子罢了,这些话学生这八年可是听了不少。” 听闻郑胡如此回答,公羊伯颇为无奈的说道:“公子既然知道,为何不收敛一下自己言行呢?” 郑胡笑了一笑,安抚道:“老师,我郑弱而赵强,我质于赵本就是郑有求于赵,寄人篱下便无立锥之地,无怪赵人轻视,晋阳满城皆低看我。他人以孔窥豹c这般看我,长年累月,成见早已根深蒂固,无法改变,既然这样,那便任由他们说去罢。” “罢了,老臣说不过公子。”此事公羊伯明显言及多次,见无法说服郑胡,他便不再多言。而后望望公子身后,见无有他人,复又说道。“公子请随老臣来,庄江正在偏室等候。” 三人入偏室,庄江见郑胡进来,起身便拜。“臣庄江拜见公子。” 郑胡快步上前,扶住正欲行拜的庄江,说道:“此危急关头,我之性命将寄予将军之手,将军不必如此多礼。”说完便将庄江还于座。 随后众人皆入坐。 郑胡一落座,便开口问道:“老师,学生事成归来,见门外多甲士,何故?” 公羊伯听闻郑胡说到事成归来,立马面露喜色,但听至后半句,苦笑一声答道:“此为今日晨时,赵王派来护卫公子的勇武之士。是为明早护送公子上朝觐见之便。” “是为明早押运之便吧!”君辱臣死,庄江十分恼怒赵王如此对待本国公子,恨不能立刻带公子杀出赵国。但公羊伯说的对,此为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为之。所以庄江只能按捺心中怒火,以待时机救公子归国。 郑胡一笑,对庄江说道:“我知将军此番秘密入赵,是为带我离赵。但国有不得不战之时,人也有不得不做之命,时也命也。我为郑公之子,如今赵王召见,若是因为害怕一面不见便不战而逃,那将来我又能以何面目来治理郑国?这赵宫,我还是走上一遭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进殿 “宣,郑国公子郑胡进殿。” “宣,郑国公子郑胡进殿。” “宣,郑国公子郑胡进殿。” 一声声宣召,从晋阳之巅,崔巍正殿中传出,自上而下,历层层台阶,由台阶两边侍者层层传递,有如一阵激荡回响,传遍赵宫,显得肃穆大气。道路两旁,戈矛森然兜鍪如林红樱飘洒,杀伐逼人。 郑胡立于阶下,闻召,去剑,递于一旁侍者,解履,脱袜,光着脚,趋步上阶。他低着头,两手提裳小步快走,越过盾墙戟林入得殿中。 一入殿,远远就看到大殿之中武将居左文官居右,群臣面朝大殿中央,文武面对跽坐。大殿正中,高阶之上,端坐一人,着绛色皮弁服,捻长髭,两眼微眯,却有杀气。此人郑胡见过两回,一回是初入赵国,一回是不久前的腊祭之时。郑胡认得,此人正是赵王雍。 郑胡不敢久观,瞄了一眼便低下头,趋至殿中,下拜。余光瞥见,右边文官中有一人居首位,距赵王最近,确是按剑而跽,脚有穿履。郑胡知道了,此人定是赵相陈汤无疑。赵国群臣,唯有此人得赐剑履上殿c赞拜不名。 “外臣郑胡拜见赵王。”郑胡郑重行揖,朗声说道。 “公子有礼了。”赵王微笑答应,“来人,为公子看座。”顿有侍者手捧软垫,趋步过来,放置在郑胡身前。 待郑胡坐下,赵王又说道:“公子为两国友好质赵多年,真是辛苦了,赵国招待不周,望公子莫要见怪。” “王上过谦了,赵国待我甚厚,我在赵国衣食无忧,赵人待我如手足至亲,招待不周从何说起?赵国俨然已成郑胡第二母国了。”听闻赵王之话,郑胡赶紧答道,面露感激之色。 “公子满意便好。”赵王微笑的点点头,此刻显得颇为和蔼,如同长辈一般。“我闻公子从吏奏,公子欲面见寡人,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所谓何事啊?” “王上有所不知。”郑胡说起,面露哀色。“郑胡质赵八年,匡床蒻席c悠然自得如天上人间。但我居安不敢忘忧,每每想到舍弟申与我皆质于国外,舍妹尚且年幼便独留国中,不知道是否安好,有无缺衣少食,便是惶恐不安。郑胡幼时显妣薨落,为与舍妹相互扶持,如今我在国外,舍妹孤苦伶仃,近日又闻舍妹染病在床,郑胡实在于心不忍,恳请王上放我归国,照顾舍妹,待其病好,郑胡便立刻归赵。” “公子兄妹情深,寡人深感敬佩。”赵王听完,点了点头,好似对郑胡兄妹之情敬佩不已,之后肃然说道:“然事关两国邦交,寡人无法一言以决,须廷议之后再做决定。公子可先行退下,回驿馆歇息,待朝会结束之后,寡人定会派人告知结果。” “那外臣告退。”郑胡表情依旧恭谨,起身行揖,倒退出殿。 待到郑胡离殿之后,赵王俯瞰群臣,开口询问道:“诸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片刻后,文臣中一人出列,手持笏板低头躬身,谨慎说道:“启禀我王,下臣以为,我赵廷当同意太子胡奏请。” 赵王见是此人,不由一笑:“哦?没想到寡人的‘附议中大夫’今日却是第一个进言,难得卿有心,说说看卿之见解。” 中大夫正是蒯固,单看外貌蒯固是个伟岸男子,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且不失温润之感,其声响彻大殿,又让人如沐春风,精神为之一振。 他闻赵王问,低首看笏,缓缓答道:“公子胡为两国邦交质赵八年,期间从未回国,一直兢兢业业,今日为亲请命,王上若是不允,恐有损王上贤名,故而于情于理我赵廷都该准奏。” 蒯固话音刚落,便又有一人出列说道:“王上,臣觉得中大夫所言多有不妥。” 王上看向此人,是仆大夫王旭,便问道:“何以见得?” “中大夫之言,是以私情考虑,然公子胡质赵,实为国事。”这仆大夫王旭身材有些宽胖,但十分结实,一出列,如同一块巨石立在那里。“公子胡受国君命,质于赵国,保两国不起刀兵,为其职所在,责任甚重,当无怨无悔,切不可因私废公。故臣以为中大夫所言不妥。” “臣附议。”武将中也出列一人,是郎将卫都。 卫都说道:“郑国土地虽少,但其国人敢战能战,颇有勇武,有郑师劲旅之称。其君主素有大志,多次征伐,欲寻突破之处,开拓疆土。昔年赵郑两国边界多有交锋,如今两国交好,多赖于公子胡质赵。然,前日刚得加急军报,郑国伐燕大军已南返。此时放公子胡归国,使郑国无有后顾之忧,臣觉得甚是不妥。” “臣亦附议。”又一武将出列说道。“我赵军主力正与汉军对持西境,两国虽未言战,却已是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此时放公子胡归国,若是郑国来攻,那我赵国便是背腹受敌。故臣附议。” 蒯固被连番反驳,也不恼怒,就这么气定神闲的站着,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赵王见没有人进言了,便点名说道:“太傅,卿贵为三朝元老,有何见地啊?” 太傅公叔博,年已古稀,眉须皆白,却满头乌发,其人面色红润,身强体壮,精神奕奕,一点也不像个老者。 见赵王点到自己,公叔博出列,拜奏道:“臣以为,中大夫所言有理,然卫都将军亦是有理。公子胡质赵已有八年,纵观古史,公子质国如此之久,前所未有。之前公子胡未提及归国之事,也就罢了,如今面谏我王,如若再强留,恐有监禁他国公子之嫌,会为列国所不齿。然而卫都将军所言确实是一隐患,但毕竟是假设,且郑国刚伐燕而归,国力损耗尚未恢复,兵乏马疲将士无有斗志,此时攻我赵国,臣敢断言郑必不能胜!所以,老臣斗胆进言,请王上答应公子胡之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来访 “嗯众卿所言都很有道理。”赵王思量一阵,抬头询问陈汤。“相国你以为如何?” “那臣斗胆,说道一二。”陈汤起身作揖,说话谦逊,温文尔雅翩翩君子状。“臣以为太傅所言极是,公子胡质赵甚久,如今要求归国,合情合理,理当允其之请。” 说到此处,陈汤突然话锋一转。“然,郑燕之间战事刚刚结束,郑燕之地多有大股流民c盗寇及逃兵作乱,他们遍及荒野无处不在。此时回国,臣担心公子胡安危,万一有所不测,那便是我赵国护卫不周,郑人定深恨之。” “故而臣建议王上,可答应公子胡之请,但必须等到明年开春之初,待贼兵被讨伐完毕之后,由我赵兵护送其归国。这样,一来即可保公子胡安全,二来又尽显我王之恩德。” 陈汤说毕,归位跽坐,群臣静默,无人说话。 “相国所言甚是。”赵王环顾众臣,见无人答应。开口说道:“如若没有异议,就按相国说的做吧。” 群臣皆答:“诺。” 郑质子驿馆,赵宫使者通告赵王决议之后,便启程返宫。 郑胡一众待到使者回宫,立刻聚于偏室,紧急商议此事。 公羊伯颓然长叹一声:“日前探得吴使多次密见赵王,我便觉得形势有变,今日朝议看来,赵国果然已和吴国勾结了!” 庄江怒火中烧,以掌击案,大声喝骂:“可恶!陈汤小人,竟使缓兵之计将吾等囚禁于此处!一面答应公子之请,不给列国留下口实,一面却又寻个借口将此事拖到明年开春。现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公羊孙跪坐于郑胡身后,小声嘟嚷道:“不辞辛苦连日奔走方才请到太傅帮忙,没成想还是未能成功。” “开春之后赵兵护送归国。”公羊孙面露苦色,碎碎念叨。“能否活到开春暂且不论,到时候护送的赵兵几何啊,可别是倾巢而出哦。而且到那时公子申已经即位,就算活着回到郑国,那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巢。” 公羊伯抬起头来,狠狠瞪了公羊孙一眼,顿时公羊孙战战兢兢不敢言了。“此危急存亡关头,我等切不可自乱阵脚,需齐心协力沉着应对。” “老师说的对。”郑胡向公羊伯一拜,随后环视众人,铿锵说道:“如今赵国不可信,晋阳已成险地,我等应尽快离开。诸位有何良策,大可说来,众人一起商议。” 公羊伯一阵思索,开口问道:“庄将军,随你来赵的锐士何在?” 庄江回答道:“我等乔装商贾潜入赵国,只我一人入得驿馆,其余人一部分留在长门市曹,一部分留在马市。” “长门市曹。”公羊伯复念一遍,随后了然,顿时极为佩服庄江的兵事眼力。长门市曹是东市,虽离驿馆较远,但离晋阳东门极近,且马市与长门市曹毗邻,庄江定然是将马匹藏于马市,将兵甲藏于市曹。一旦情况有变,便可取兵着甲骑快马,立刻奔袭城门。 公羊伯心中已有计较,他开口说道:“诸位且听我说,这驿馆有一隧道,通往隔壁小院,可避开门外守卫。乃是我与公子质赵八年已来,秘密所挖,就为有朝一日能助我等逃离赵国。”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今早朝议之后,我见门外守卫增加一倍,定是那赵王下令对我们严加看管。如今赵人对吾等监视严密,并非脱困的最好时机。几日之后,便是正旦,届时举国同欢,人人贺岁,必有大量来客云集晋阳,为赵王贺。到时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定是我们逃离的最佳时机!” 众人正商议,突闻门外传报,太子到。赶忙出迎,同时不免心里嘀咕道:如此敏感时期,太子建为何突然到访。 走至门口,太子建人未见着,大笑之声已先入耳。郑胡率众于正门相迎,见太子高视阔步迎面而来,身后熙熙攘攘皆是门客。因为太子马术高超,骑的太快,一众门客皆在后追赶,场面是人喧马嘶好不热闹。 公羊伯见状,在一旁看热闹,本以为这场景要维持好一阵子,结果太子才走到郑胡面前,门客们已整列完毕秩然有序。公羊伯这下可惊讶了,赵人骑术精湛天下皆知,可没想到居然厉害成这样,还是说,太子驭人有独到之处。公羊伯不由的看向太子,发现其边上的公子面无惊奇之色,一想便了然,公子与太子友,这样的场景想必已经司空见惯了。 太子走到郑胡面前,不等郑胡行礼,便伸手把臂,大笑着把郑胡拉到身边。 笑毕,开口对郑胡说道:“听闻阿胡开春便要归国,特来祝贺,不想这些家伙如此不堪,竟然出此洋相,倒是让阿胡见笑了。” 随后转身,对众门客说道:“尔等在此等候,我一人进去,要和阿胡把酒畅聊。” 众门客皆抱拳称诺。 说完,便不等郑胡开口,大笑着拉入厅堂。 公羊伯等人赶忙跟上,公羊伯一面走一面回想方才情景,心生感慨:这哪是门客,这分明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精锐勇士。 入堂后,太子建落上坐,郑胡坐其边上,其余人等,也按身份高低于左右两边坐下。 见众人坐毕,太子建便对郑胡开门见山直接说道:“阿胡,我知你欲正旦离赵,今日特来相会。” 这一句话,是惊的满堂色变,众人脸色不一。庄江甚至把案下的手偷偷放在腰间短匕上。 郑胡神色如常面带笑颜,回问道:“太子这话怎讲,赵王已允我开春归郑,还有甲士护送风光无限,我为何要正旦出逃?” “阿胡莫要框我。”太子哈哈一笑,拍拍郑胡肩膀说道。“是老师告诉我的,要不然你偷偷走了我还不知道呢。” 闻言,郑胡也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赵博那个老狐狸,郑胡心中了然。“什么都瞒不过太子,那太子此次为何而来?” “安心吧,此事只有老师和我二人知晓,我来可不是为了威胁阿胡你。”太子建咧嘴一笑:“我来是有三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赵相 “这第一件事,便是我为你带来了通关符契。”太子建从怀里掏出一块符契,放置桌上,推向郑胡。“阿胡,我知你们打算正旦混入人群伺机出城。或许你们初始容易得手,一旦朝廷反应过来封锁关隘你们又该如何呢?” 不等郑胡回答,太子建又继续说道:“出晋阳向东五里,有一驿站,你们可在此处休整,换上信使之服,而后持符契出关隘回郑国。” 郑胡沉默了一阵,下座而拜,说道:“太子有心了,郑胡无以为报!” 太子建闻言笑道:“你我相识相交相知八年,患难与共生死相扶,何必如此作态。” 堂下众人闻两人话语,虽然心中将信将疑,但面容不再严肃,庄江也悄悄的把手移开,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这第二件事,便是我得知相国正在来此地的路上,特来相告。”水才变得平稳,太子建一句话,又激起千重浪。 “方才我出门不久,行至半路,便得门客报,相国正欲前往驿馆,我便纵马奔驰,加快赶来告知。”太子建细细解释道。“不过说来也奇怪,平常相国轻简出行,只有一马车相送,今天却一反常态,大张旗鼓甲士相随。” 郑胡面色凝重,说道:“赵相为何而来?” “这我就无从得知了。”太子建摇摇头,之后关心道。“阿胡,相国少年之时便已名扬列国,手段老辣,连我都惧他三分,你要多加小心。” 赵相陈汤到访的消息,犹如惊雷炸响,让人措手不及。细想一下,郑胡也无办法: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郑胡心中念头飞闪,表面不动声色波澜不惊,说道:“多谢太子关心,郑胡已知。” 见郑胡已有计较,太子建咧嘴一笑,端起面前的水一饮而尽,说道:“这第三件事,我此来本想与你痛饮一醉方休,但相国要来,我便不好叨扰太久。” 看着面前见底的陶碗,太子起身离座,玩笑说道:“坐也坐了,水也喝了,该说之事皆已说完,那我这不速之客也该是时候要走了。阿胡自己小心,若父王要杀你,我可拦不住。” 说完,便向屋外走去,众人起身相送。 结果刚到门外,太子还未来得及翻身上马,远远的便瞧见一队人马缓缓开来:勇武卫士高举矛戈前方开道,赳赳骑士高头骏马两边护卫,居中的是一辆颇为朴实的轺车。这轺车看起来已有些年岁,车身边角有些脱漆,车上伞盖有些陈旧,而车中跪坐一人气度不凡,正是成汤。 这时,成汤大概也是看到太子了,他立刻抬手示意,让车队停了下来。下车,步至太子面前,慎重行礼说道:“臣汤见过太子。” “相国有礼了。”太子建还礼。“小子出门访友,不想竟在此地与相国不期而遇,还真是凑巧。” 陈汤笑而答道。“太子出门访友,情理之中;臣身为赵臣,拜访我赵国友邦公子,亦是应当。皆是出门访友,相遇实为必然,不是凑巧。” 太子建闻言,抚掌而笑,称赞道:“相国为我赵国真是殚精竭虑劳苦功高啊,小子我深感敬佩。” “太子谬赞了,臣惭愧。”陈汤听闻太子之言,俯首低眉,谦逊温雅说道。“臣乃驽钝之人,所做之事无有大功皆是微末小事罢了,只求能为我赵国贡献一份绵薄之力,太子不怪罪,臣已心满意足,其他不敢奢求。” “相国过谦了。”太子摇摇头说道。“相国乃国之栋梁,勿要妄自菲薄。” 随后太子又说道:“既然相国来此有要事商议,那小子我便不打扰,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太子建便翻身上马,在一众门客簇拥之下,打道回府。 “臣恭送太子。”陈汤毕恭毕敬候在路旁,目送太子远去。 待太子远去,陈汤转过身,走至郑胡面前,行礼道:“汤见过公子。” “汤无礼之人,不请自来,望公子不要见怪。” 郑胡热情至极,答道:“赵相哪里的话。赵相天下名臣,人人倾慕。今日到来,蓬荜生辉,郑胡高兴至极,怎会怪罪呢?” 陈汤摇摇头,回答道:“名臣之说那皆是世人误传,汤才智平平,能入天下之耳,仅因汤为赵相罢了。” 说罢,两人皆相顾而笑,并肩步入驿馆,郑胡亲信紧随其后,众甲士有三人入驿馆,其余皆留在门外。 入得前院,过了二进,来到主院,张汤却是不肯上厅堂了。“太子之前刚居主座,汤为臣子,不敢坐。” 郑胡闻此言肃然起敬道:“郑胡来赵时,便听闻赵人说相国谦卑有序克己复礼,有煌煌君子之风,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名不虚传。” 郑胡身后,公羊伯见此,不由暗自思量:早闻陈汤为人谨慎,策划周密,有算无遗策之名,今日得见,其人更胜。 于是众人拐入偏室,把门窗大开,满房亮堂。 众人落坐,唯有三甲士立于陈汤身后,按剑而站,笔直如松,也像三堵墙,让郑胡等人心里堵得慌。 郑胡微笑应对,口气谦和,但话里忍不住露出些许锋芒,亮眼扎人:“相国今日前来,前呼后拥排场盛大,不知此番前来所谓何事?”众人不由侧目,连郑胡说完自己也惊讶不已,本以为质赵八年早已把自己磨砺的静若止水,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公羊伯坐在一旁暗自焦急,他想提醒公子却苦于无法开口,他觉得公子还是太年轻气盛了,竟然主动挑衅赵相。 面对郑胡略带讽刺的话语,陈汤不愠不恼,无声的飘然一笑,开口答道:“为公子返郑之事。” 果然来了!郑胡心中暗想,面作感激之色,他向赵宫方向慎重一揖,开口说道:“返郑之事,王上已准许郑胡开春归国,郑胡不胜感激。” “若我王欲让公子你今日离赵呢?”陈汤轻笑,开口一言,打破郑胡所有演技,让室内所有人都神色大变,公羊孙甚至失手打翻了案上的樽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提亲 “此话当真?”郑胡霍然起身,两手扶案,上身前倾。整个人都逼近陈汤,双眼死死盯着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以辨刚才所言真假。 片刻无声。 “咳咳。”老师公羊伯以袖遮面,咳嗽两声。听闻咳嗽,郑胡才惊觉自己失态,缓缓坐回原位,但双眼依旧紧盯陈汤。他端起案上酒樽,饮了一口,才发现樽中空空如也,便也不再添酒,直径放回原位。 郑胡两手藏于袖,眼观鼻鼻观心,淡然道:“相国莫要戏弄于我,既然赵王已遣使来宣,外臣必然遵从,不敢有丝毫违逆之心。” “公子说笑了,两国邦交之事,关系甚重,汤岂可戏言。”见郑胡坐回原位,恢复淡定,陈汤便复开话语,微笑说道。“汤所言句句为真。” 郑胡仔细看了看陈汤的表情,见不似作伪,便开口说道。“上午才遣使来宣开春归国,下午相国便来说今日即可启程。贵国行事如此反复,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公子想必有些许误会。”听闻郑胡质疑,陈汤呵呵一笑,开口说道。“其实,赵国此举皆是为了公子着想,方才不得已而为之啊。” 郑胡顿时有些困惑,问道:“此话怎讲。” 陈汤微微前倾着身子,说道:“宵小太多,不得不防,故而我赵国才打算使声东击西之策,现下便立刻密送公子出境,望公子理解。”这一说,郑胡便明白过来,赵国这是为了保护他免受吴国暗害。只是,赵国以恩义示之,必有所图啊。如此处心积虑大费周章,所图甚大! 与其旁击侧敲,不如单刀直入! 郑胡打定主意,便慎重说道:“赵国大恩,郑胡必铭记于心永不敢忘。只是郑胡不知,赵国何故如此帮我?还望相国指点一二。” “公子请宽心,赵国别无所求,唯求两家永结盟好,从此唇齿相依。”陈汤仿佛看出郑胡顾虑,温言宽慰说道。“我赵郑两国边境毗邻,一方受他国袭,另一方便可助之,如此一来你我两国互为援助,便可立足乱世,不为他国所扰。” 郑胡沉吟不语。 庄江按耐不住,倒是先开口冷笑道:“相国言词颇为悦耳美妙,却有刻意鼓吹之嫌,可别现在说的好听,届时签的却是失地丧权的辱国条约!”成汤所说,在他看来皆是花言巧语企图蒙蔽公子,他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不料陈汤却微笑称赞道:“庄将军赤胆忠心,为公子虑,汤深敬之。” 庄江神色一变,理了理身上华服,说道:“相国识得在下?” “商贾之扮难掩将军身上杀伐之气。”陈汤目中流露欣赏之色:英武不凡,真是个赳赳大丈夫。“公子乃我赵国贵客,为保公子安全,公子每每出行,我赵国定当派勇士暗中守护。无意中瞧见了暗中护卫左右的将军,将军之容一看顿知非常人,汤便派人查明来历,所以得知将军,望将军恕罪。” 见庄江一言不发,不愿搭理自己,成汤便继续说道:“将军远道而来一路奔波不辞辛苦,就为来赵护主,忠心可鉴,汤不敢打扰。但同随将军来赵的勇士,居市曹贩马之地,汤就于心不忍了,那里过于喧闹,不是个好住处;况且远来皆是客,既然是客,要是不厚礼相待,那便是我赵人不知礼了。将军请放心,众勇士已被汤安置在相国府里,美酒佳肴款待,想必定能缓解路途疲劳。所以,请将军切莫怪汤自作主张。” 庄江一听这话顿时满脸铁青,当陈汤说出市曹之时,他便知道陈汤说的都是真的,自己的手下都被陈汤控制住了。“相国这是警告在下么?” “将军误会了,汤是诚心诚意宴请远方来客,相国府任客来去自如,客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汤绝不阻拦。” “哼。”庄江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态度已是再明显不过了:说的好听,既然身份已被发现,那还不是时时刻刻被你派人盯着。 一边,公羊伯内心长叹一声:还未行动却已经失败,庄江一众已被陈汤控制,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事不可为。为今之计,只能听听他欲如何了。“相国之意,我等已知晓,但大国强横,我小国为求自保,不免多疑,望相国见谅。相国如何证明赵国修好之诚,盟郑之心呢?” 闻此言,陈汤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份绢帛,递于郑胡,“此为我赵国所拟盟书,事项条款皆是公平公正,我赵王已先签字盖印,以示心诚,公子请过目。” 公羊孙上前,捧过绢帛,恭恭敬敬呈于郑胡面前。郑胡接起,展开,细读起来。读毕,便传阅于众人。 确实,这一份平等盟约。盟约所列条款清楚明了,规定两国互为攻守同盟,共生死同进退,一方有难另一方必须帮助,无有可疑之处,没有漏洞可钻。 但是没有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赵国为何如此好心?竟不趁机图谋郑国。 说赵国是为了秉承大义,为了天下义礼?简直可笑。大争乱世,各国无所不用其极,赵先祖穆王为练强兵抢占马场,把北方牧民尽屠之。谈何正义? 或许看出郑胡等人心中疑虑,陈汤一笑,便又说道:“实不相瞒,除了此盟,我王还有一个不请之请。” 郑胡与老师公羊伯交换了一个眼神:来了! “我王有一女,年已及笄,出类拔萃。公子乃人中之龙,我王甚是喜爱,愿嫁女与公子,两国永结翁婿之好,从此情同一家,不分彼此。” 闻此言,郑胡更是大惑不解:两国现下未有交战,不存在和亲之说;况且强国联姻,以往也只是大国往来,一如当年赵荆故事;赵强郑弱,嫁女弱郑那便是下嫁,这是赐亲以表亲密之举。 这是何故? 郑胡等人想了半天,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原因。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郑胡等人已入绝境,也没有什么选择回旋的余地。况且赵国此举更是雪中送炭,不但不损害郑国,反而对郑国多有补益。为今只能先答应下来,归郑之后再做打算。 想通之后,郑胡就开口说道:“敢问相国,公女如何?” 陈汤笑而曰:“天生丽质,翩若惊鸿。” 郑胡大笑:“哦?如此,那郑胡便谢相国赐我良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易面 郑胡解下腰间印,签字盖印,如此,盟约已成。陈汤接过绢帛,瞧了瞧,确认无误,便叠好放回怀中。“那么,只要公子归国即位,两国便可举行祭天仪式,歃血为盟。” 郑胡笑着点点头,问道:“如此,盟约已立,相国,我离赵归郑之事,有何计划?” “先前公子言及,汤前呼后拥排场很大。这排场,汤便是特意为公子归国所准备的。” “先前郑胡孟浪,多有得罪之言,望相国勿怪。” 听闻陈汤提及自己讥讽之言,郑胡也不尴尬,微笑打趣道:“不过,相国打算就这样前呼后拥送我回国?那郑胡可是受宠若惊呀。” “公子说笑了,如此大张旗鼓,未免过于引人注目。汤是想请公子易服,潜藏于军中。” 郑胡看向陈汤背后三位甲士,若有所悟。带甲之士登门,原来不是来示威的。 “公子,门外那些护送汤来此的甲士,是我赵国精锐白毦骑。等护送汤回府之后,便会回北大营复命。修整之后,抽调一列,以巡视之名前往赵国东境,借机送公子回国。” 说起白毦骑,郑胡知道此军:赵王集全国善马者,挑选忠勇之士约两万人,为禁军,拱卫王都。因其兜鍪顶红缨,身着绛袍,又称赤毦骑,现由郎将卫都统辖。之后,赵王又从赤毦军中层层选拔,最后得九列,共计一百零八骑。赵王亲赐灵器,另编一营,由赵王亲自统辖。因其兜鍪顶素羽,披白袍,有别于赤毦军,称其为白毦骑。 可以说,这白毦骑是赵王亲卫,乃赵国第一强军,与赤毦骑一同随赵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列队无不闻风丧胆。 由其护卫归国,甚感安心。只是,只有一列,那便是十二骑,看来陈汤打的是轻骑快行的主意。 想到此处,郑胡起身一拜,说道:“如此,就劳烦相国费心了。” 闻言,陈汤拍了拍手,身后三人中,一名身材与郑胡相近的甲士出列,脱胄,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陈汤从怀里掏出一块面具,这面具造型古怪,看似像一块小盾,镂刻着粗犷的花纹,上面铜锈斑斑,让这面具看起来年岁久远,仿佛是地下挖出的文物一般。 众人只见陈汤走上前,把这面具戴于甲士脸上。诡异的一幕便发生了:这青铜面具,就突然如活物一般的蠕动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变成一块柔软的肉块,又像是一坨半凝固的液体,包裹住甲士整个面部。 甲士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惨叫,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着,但这更让众人觉得毛骨悚然,蠕动片刻后,面具渐渐缩小安静下来,变得凝实。 众人被这一连串变故惊到说不出话来,等到最后,面具终于安静下,那甲士已经换了一张新面孔,是那面具变化成的面孔。 这是一张俊秀面容,众人见着,大吃一惊。郑胡也觉得这脸极为眼熟,仔细一看,也不由心神一震,这赫然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公羊伯想到什么,震惊之下,不由脱口而出:“原来国器易面竟是在相国手上。” 陈汤笑赞道:“公羊先生好眼力,不过易面并不属于汤。易面乃是我王为助公子归国,特许汤使用,汤也沾借公子光,才有幸得见此国器。” “易面原乃蔡国国器,据说有改换人面之功效。自蔡国被荆所灭,此国器便消失于动乱之中,从此了无音讯,不想却是被赵国所得。” “可惜此国器只有十日之效,十日后便恢复原貌,而且想要再次变化成公子模样,还要见到公子本人才行。”陈汤可惜的长叹一声,随后对郑胡说道:“公子,有此替身,可隐瞒吴国耳目十日,十日之后,吴国再想要截杀公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事不宜迟,请公子快快换上甲胄,随我出馆。” 陈汤复又转身,一招手,三名甲士开始褪去盔甲,他对公羊伯父子说道:“两位乃公子左右臂膀,也请着甲,跟随公子。” “理当如此。” 待众人换毕,郑胡三人甲胄裹身,兜鍪覆面,包得严严实实,已经没人能认得出他们。复看向坐在案上的“公子郑胡”,郑胡顿时有一种荒诞怪异之感,仿佛在做梦一样。他感觉自己就好像照镜子,可镜子里的影子却有自己的意志,不会随着他的动作去动一般。违和感充斥着他的视野,于是他索性不再去看那个“公子郑胡”。 “相国,我等已准备妥当,可以随相国离去。” 陈汤左右踱步,仔仔细细得把三人瞧了又瞧,见没有什么纰漏,说道:“善。” 随后叮嘱道:“公子,据我所知,公子申已随其母离开吴都姑苏,在返郑的路上。我王虽在其必经之路上埋伏死士,但公子申护卫甲士众多,恐难近其身。至多只可阻其行程。好在他随行者众,行进必然缓慢。公子由轻骑护送,虽人少,但行动轻便,只要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必然先抵郑都。” 郑胡答应。他也明白,现在就是一场长跑竞赛,时间有限,就比速度。谁先抵郑都,为父服丧,那谁就拥有人伦大义,就能压服众臣即位。所以十五轻骑日夜兼程,看似危险,实际是郑胡的唯一选择:因为赵国乃大国,疆土辽阔,自晋阳到郑都,郑胡要走的路程,比公子申要远上许多。 见郑胡已然明白,陈汤便又转身对庄江说道:“庄将军,事关公子,汤有一事相求,望将军能够答应。” “只要有利于公子,相国但说无妨,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将军忠义,汤深感敬佩。汤只需将军按之前计划行事即可。” 庄江一愣便立刻反应过来,陈汤说的是之前众人秘密商议的正旦出逃计划。“相国之意,是要在下于正旦,率领手下众人,秘密返回郑国?” “是。” 庄江了然,这是要自己做诱饵,佯装护送公子归国。一旦十日之后,易面失去功效,吴国间者发现不对,便由自己去吸引追兵注意。此去,便是十死无生,凶险非常。 庄江欣然下拜。“敢不从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吴宫 吴宫深处,后花园里,有一处幽密竹林,此地清净淡雅,连空气都带着淡淡竹香味。闲暇时吴国国君最喜欢来此散步,走累了,便到竹林边上的偏殿坐上一坐,喝口清茶,怡然自得。而今天,偏殿里却传来咆哮之声,吓得来往宫婢战战兢兢,低头禁声不敢言笑。 “什么!人不见了?!你们那么多人盯着,怎么会人不见了?!” 大喝者,是一个皮肤黝黑,颇为精瘦的男人。他瘦小个矮,但不显得弱不禁风,反而有一种凝实强劲之感。其人面部黑黄,脸型方正,眉毛锋锐上扬如利剑,眼大如铜铃,无髭,显得威严万分,却总给人一种刻薄寡恩的味道。此人是吴国国君吴厚,他着素服,束高冠,此刻怒气冲冲,狠狠责骂堂下跪坐的一干人等。 其中一人抬眼偷瞄,见吴厚大发雷霆,一哆嗦,便又低下了头。但因其官居候正,主司情报,犹豫再三,还是不得不出列解释道:“君上,据密信所述,赵王朝议后,公子胡便一直待在驿馆,深居简出,无有异动。但大约五日前,正旦之日,他便没有再出现过。因为赵国一直无有动作,一切如常,按时入屋送饭,故而麻痹了眼线,让我们以为公子胡只是闭门不出,所以得到消息时,已有些迟了。更何况路途遥远,等消息传入我国,已是五日之后。” 这下可如山洪暴发天崩地裂,吴厚总算找着了出气筒,他看也不看,抓起案上的东西便劈头盖脸的砸去,一时间满堂酒樽c竹简四处乱飞:“一群蠢货!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蠢货!蠢货!” 吴厚每丢出一个东西,都正好砸到候正脚边。吴厚一砸,那候正便害怕地一哆嗦,端是可怜无比。 “还有赵雍那老匹夫,既敢坏我好事!坏我好事!坏我好事!” 吴相范明见吴厚变得越发暴怒,不由心中暗自叹气,然后出列,安抚自己的君主,说道:“君上请宽心,密使已全权负责此事,据探查得报,公子胡该是正旦之日,乔装商贾出城,现今已探得其大致方位。密使已在收到消息时,便立刻派人前去阻截,相信很快便会得到消息。” 吴相年岁已高,满脸斑块,皱褶如老树皮,让他整个脸看起来,如同缩成一坨。下巴上,白花花的胡子拖到腰间,但稀稀拉拉的。他眼神不好,看人时候,习惯两眼眯成一条缝;他口牙掉光嘴巴内陷,讲起话来四处漏风。但老人精神十足,身板硬朗。常笑着说,自己还能再为国君分忧数十载。 这吴相范明,是吴廷两朝老臣,看着国君长大,对于国君来说,如师如父,深受国君吴厚敬重。他的话,吴厚是听的进去的。果然,听闻吴相说完,吴厚思索一会,便不再发火,回到案后坐了下来。 这时候,又有一人出列,说道:“相国所言,并不尽然。君上,臣下以为公子胡必是早已离开赵国,现在该是快到郑都了。这定是金蝉脱壳之计。” 老相国眯着眼睛瞧了一眼,看看是谁,然后慢悠悠的说道:“先生真是喜欢胡言乱语啊。说起来,之前先生谏言君上,许诺赵王五城之利,行借刀杀人之计,然而,先生的计策,好似完全无用啊。” 被相国唤作先生之人,冷哼一声,开口说道:“臣下本是谏言君上,直接派遣死士行刺,将此事做成定局,如此公子申即位一事便可高枕无忧,之后再请荆国出面调停,弥补赵吴之间关系,便可大功告成。结果呢,有人从中作梗,阻挠在下。说是什么,赵乃强国,如此明目张胆弑杀一国公子,恐予以借口发兵,怕有不妥。故而臣无奈,只能另谏下策。相国,是也不是?” “你!” 吴厚摆摆手,宽慰老相国道:“相国稍安勿躁,听听子车先生怎么说。如若他说的不对,我便替老相国重重罚他!” 这子车先生,虽五短身材相貌平平,却是个青年名士,荆国人,名为子车行。年纪轻轻,便已行走天下,游说列国,口才甚是了得。现得吴君赏识,拜为客卿,便在这吴国安定下来。 听闻吴厚这样说,子车行也不恼,一笑答道:“君上,臣刚刚心中一算,如若按正常仪仗归国,那公子胡从赵返郑,需要五个月有余。而我吴国至郑都,却一月便到,且公子申早已出发,这样公子胡是怎样也赶不上。故而,臣下大胆断言,公子胡必是兵行险招,轻骑返郑!” “然,赵国毕竟疆土辽阔,就算公子胡胡快马加鞭,也需二十多日。那么,设使公子胡真是等待时机,正旦之日才得以出逃,那便已过去十日有余。就结果而言,赶在公子申之前到达郑国,实不可能。故公子胡要想抢先一步抵达郑都,必不会久留赵国。所以臣觉得,密使所见的‘公子胡’必然是替身,现下公子胡必然在郑国境内!” 吴厚摸着光洁的下巴,问道:“相国觉得如何?” 范明摇摇头,说道:“老臣无话可说。” “这么说,郑胡这小滑头他串通赵雍那个老匹夫耍了我!”吴厚只觉得自己心里憋着股火,说话间牙齿咬的咔咔作响。“来人!立刻前往郑都新郑,告知上大夫栾裕,就说郑胡那兔崽子快到了新郑了!要他对周边道路加设关卡,加强警戒,一见可疑之人,全部缉拿!” 有一卫士应诺,之后便快步出去,传达命令。 子车行想了想,上前一步,说道:“君上,臣还有事请奏。” “说。” “臣以为,公子胡出逃赵国,现今抵达何地都不得而知,只能推断出其已在郑国,这对公子申极为不利。臣认为,现下情况,公子申不宜再继续随行辕缓行,当如郑胡一般,轻骑出行,以最快速度赶往郑都。” “这”吴厚犹豫再三,说道。“依先生之言,会不会太过冒险?要是公子申有个万一,那我郑国辛苦谋划,皆为一场空啊。” “如若公子胡先至郑都,君上谋划,一定成空。” “成!”吴厚心中一横,答应道。“寡人这就派特使快马去催,令其只带轻骑,加速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修整 郑胡整个人呈大字,瘫在土坡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闻着身下芳草清香,感受四周有些冰凉的空气,眺望远处阡陌桑田,一马平川,一直延伸到天地交界之处。 这里已是郑地,相较于晋阳的大雪连绵,位处赵国东南c更靠近温暖南方的郑地,只是零零落落地下了几场稀松小雪,太阳一出,雪也便化了,渗进土里,滋润了万物,让青草更加葱郁。 这便是郑地,对于郑胡来说,极为陌生的“故土”。 土坡下,马儿围成一圈,闲散地低头吃着草,时而甩甩尾巴,怡然自得。边上,一群人或是刨土做灶c或是四下拾捡木枝,忙着生火做饭,好不热闹。 坡顶,还有两三人分散而立,四顾周围,是在警戒。 这一行人,正是护卫郑胡东归的白毦骑。连同郑胡在内,他们皆是一副黔首装扮,如寻常百姓。因疾行了一日,众人皆有些疲惫,在此地歇脚。 现在,离他们出发之时,已过去整整十五日。白毦骑皆是两马换骑,一马驮人,一马驮物。所乘之马,乃骐骥宝驹,日行五百里。十五日日夜兼程,于昨日方才出赵境,入得郑地。这还是因为赵都晋阳地处赵东,靠近郑国之故。 比起在赵境的畅通无阻无人敢拦,进了郑地反而行动慢上许多:一路上要时时警惕,避免遇上大股贼匪不说;还要乔装打扮,避免被公子申派系发现;连过关隘,都要接受郑吏盘查剥削。入得郑地以来,光是贿赂就花了不少盘缠,着实是受到了故乡人的“热情接待”。 “公子。”远远地,听见有人呼唤。郑胡抬起头,见坡下,一个圆墩墩的身影在艰难上爬。好几次差点滚回下去,最终手脚并用,终于爬了上来。那熟悉的圆脸被冻得红彤彤,正是公羊孙。 “都照公子所说,把猎来的野兔青首交给卫校尉,他们已经开宰,准备下锅了。”公羊孙手舞足蹈开心叫嚷道。 这些日子,简直如同炼狱一般的经历,可将公羊孙折磨得生不如死:天天赶路,就为尽早入郑,长时间的骑马,把公羊孙大腿内侧的皮都给磨破了,现在小胖子只要一骑马,他便疼的冷汗直流,可是汗液滴入伤口,更是加剧了疼痛。 每回肚子饿时,为了赶路,没有做饭,就是掏出米饼,搅和着水,便吞咽下去了,简直涩口。而且,为了节约时间,还不能下马,直接在马背上就餐。马背颠簸,胃里翻江倒海,为此,公羊孙已是吐了好几回了,只觉得胆汁都要呕出来了。所以,他实在佩服能面不改色将饼悉数吞入腹中的公子郑胡。 今日,得以修整半日,不但不用骑马,还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像样的伙食,可把公羊孙高兴坏了。他以不符合胖子的灵活,拉上公子郑胡就要去狩猎,郑胡有心放松,也不拒绝,便一同前去。这便猎来几头野兔几头青首,与众卫士一起吃一顿荤的,打打牙祭。 突然,坡下传来众人呼喝叫好之声。郑胡寻声望去,原来是庖者割下一块兔肉,掷给两条髭犬,两犬为争食,撕打起来。连日赶路,众人既疲乏又无聊,见着一幕,便围了上去,起哄喝彩,有甚者,更是博彩起来。 郑胡见此景,久久不语,愣愣盯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喘不过气来。 公羊孙起初也看得津津有味,见公子笑了,便也符合而笑。后见公子笑得如此声嘶力竭,吓了一跳,便问道:“公子何故如此?” “哈,哈,我是笑那两条犬蠢。”郑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喘息一边说道。“被人拿来取乐却从不自知。” 公羊孙大感莫名其妙,他理所当然的说道:“犬为人驯化圈养之物,被拿来取乐天经地义;况且,犬为畜类,无有智慧,全凭本能行事,又怎么能明白人是拿它取乐?” 笑完,待气顺了之后,郑胡开口说道:“是啊,公羊孙,你说这个世道奇不奇妙:人生来是人,可圈养犬;犬生来是犬,被人圈养玩乐还不自知;而有些人,生来是犬。” 公羊孙听了半天,被绕得有点晕。“公子所言,我听不大懂” 郑胡嘿嘿一笑:“你说,我和郑申,像不像犬,如此滑稽。” 公羊孙一惊,不知公子为何如此作想,赶忙劝慰道:“公子天生贵胄,乃郑公之子,万人敬仰。此番回郑,定能顺利继承大位,为何自比作犬,如此作践自己?” 郑胡语气平静,如同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我质于赵整整八载,郑申亦是质于吴。郑申,今年才六岁,我质赵时出生,我与他虽为手足,却从未见过面。如今公父驾薨,我与我这个所谓的弟弟,却要分别在他国扶持之下,兵戎相见,展开生死搏杀。你说,我与郑申,像不像底下的两条犬?分别为赵吴圈养,现今为了一块肉,你死我活,赵吴两国在一旁下注,好不热闹。” 公羊孙张张口,没敢说话。 “你知道这是为何?”见公羊孙没有接话,郑胡便开口问道。 依旧一片沉默。 郑胡叹了一口气,他自顾自的说道:“我曾经待过一个地方,不长也不短,刚刚好二十年。” “又来了,公子又吹牛。”公羊孙小声念叨道。“公子你今年都还不满二十呢,哪来的二十年。” 郑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公羊孙打了一个机灵,忙开口问道:“可是公子口中常说的‘地球’?那个有会飞铁鸡的地方。” “是啊,就是那个地方。我待在那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想想,那真是个过于祥和的地方。那里的人啊,人人每天都在大鱼大肉好吃好喝,末了,却又怕变得过于肥胖。” “啊?有这样的地方?”公羊孙瞪大眼睛,人人都大鱼大肉?那岂不是人人都是王公贵族?“那一定是个很富裕太平的地方。” “不,那里一点也不太平,其实天天互相攻伐征战。”郑胡摇摇头,继续说道。“只是我待的地方强大,没人敢打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逢林 众人一顿饱食,饭毕,推倒炉灶,掩埋痕迹,之后上马继续赶路。 马队里,郑胡居中,众人护卫左右,领头者为校尉卫平,他一马单先,策马在前。说起卫平,也是个奇人,此人是郎将卫都庶弟。卫氏乃是赵国将门,三代从军征,为王前驱,其父c其祖父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赵王感怀,念其一门忠勇,进封卫氏爵位至下卿,由嫡长子卫都继承。 嫡兄卫都年长,早年入伍,依制按其爵位出任军候,独领一曲。后奋勇作战立有大功,拜为郎将,统领赤毦禁军。 卫氏满门皆为王操戈。这是卫氏的祖训,而卫平便因此被其兄征召入伍,入了白毦骑,成了其中一名小卒,后临阵斩将有功,擢升为校尉。每逢有人问及此事,他也不遮遮掩掩,爽快说道:“我因家兄之故,幸为王上亲军,但白毦校尉之位,为我拼死搏杀立功得来。”神情坦然颇为自豪。其人酷爱剑道,少时跑遍列国,访问名师,苦练技艺,终于战场扬名,被称为赵国第一剑手。 一路前行已至傍晚,队伍终于跑出平原,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崎岖丘陵。山丘上树木茂盛密林重叠,但却异常安静,虫鸣鸟叫稀稀落落零星叫几声,微弱到几乎不可听闻。晚风吹过木林摇晃,斜阳照射树影斑驳。唯有一条小道沿着山脚之间的缝隙,蜿蜒而入,看不到尽头,不知通向何处,好似噬人猛兽。 卫平皱起眉头,他与副手打了一个招呼,便改由副手在前。他自己放慢马速,退至郑胡边上,与郑胡并驾齐驱。 卫平开口提醒道:“公子,情况有些不对。” “怎么了?” “平日里,不论多荒无人烟,或多或少还是会遇到些许流民,今日以疾行半日,我们一路赶来却不见半个人影。事有蹊跷啊。” “卫校尉之意,是前方恐有埋伏?” “密林无声,且又林高路低,最适宜埋伏。如若敌人在此埋伏一军,我等只有十数人,一入内,敌军便由两边杀将出来,我等有全军覆没之危啊。” 郑胡一拉缰绳,大喝一声:“停!”使得自己胯下马儿停了下来。 卫平见此,举手高喊:“停!”于是全员皆停。 郑胡稳坐马上,遥看远方丘陵,沉吟一会,高喊道:“老师。” “臣在。”公羊伯驱马上前,来到郑胡边上,应诺道。 “马上不便行礼还望老师见谅。”郑胡虽双手持缰无法行礼,依旧低头示意,恭恭敬敬开口问道。“我等一行,只有老师熟知郑国地形。敢问老师,如若绕过此丘陵,大概路程几许?” 公羊伯思索片刻,便回答道:“此片丘陵名为长林丘,颇为广袤,直穿丘陵是最近路程,如果绕行,需多走五日行程。万一遇上下雨,道路泥泞,还需再多花二日。” 他复又想了想,肯定说道:“长林丘乃郑国少有丘陵地形,臣下不会记错。” “快则五日,慢则七日么”郑胡皱起眉头,“太久。” 如果再迟上五天,郑申便已即位,其母手段狠辣,我就只能入城引颈受戮了。 这长林丘,是条必经之路! 于是郑胡打定主意,自言自语打气道:“眼下,是不得不赌了。” 卫平开口问道:“公子要赌什么?” “赌命!”郑胡转过脸来,目光炯炯有神。“如若林中只有百人,校尉敢击否?” 卫平放开缰绳,双手抱拳行礼道:“在下离赵之时,相国有过吩咐,一切唯公子之命是从。只要公子有令,刀山火海平必往之,区区百人如探囊取物!” 话语字字铿锵有力,迸杀伐之气。 只是,林中真的只有百人? “校尉胆识过人,果非常人!”郑胡笑而曰。“不过校尉尽管放心,胡可以断言,这林中必只有百来人埋伏!” 卫平奇道:“公子为何如此自信,断言林中只有百来人?” “因为森林里尚有飞虫鸟叫,虽然稀少,但并未绝迹,所以埋伏的人数必定不多。如果是大军埋伏此处,鸟兽必然被军队惊走,森林应该一片死寂。”郑胡信心十足。“况且郑国内已无军可调!” 后半句话,便是郑胡的信心由来。 郑举国北上伐燕未归,除非募集新军,不然如今的郑国只有一只军队,那便是驻守在国都新郑的禁军介胄卫。而郑胡知道,现今这个情况,此军是谁也无法调动的。 因为现在郑国朝廷俨然已分为两派系:以上大夫栾裕为首的拥立公子申派系,和以执政正卿魏钧为首的拥立公子胡派系。涉及大位之争,关乎性命存亡,两派现今势同水火,都卵足了劲想方设法致对方于死地。介胄卫,作为唯一可以立刻调动的军队,不论哪个派系,郑国所有眼睛都盯在上面,所以谁也不好伸手,谁也没办法调动。这种情况下,超过千人规模的士卒,一旦出城,必然会被人发现。 大军无法出城,那便派精锐死士截杀。 因此,郑胡断言道:“既然树林里埋伏的不可能是军队,那便只有公子申派系派来的门客死士之流。” “守家之犬,不堪一击。”卫平傲然道。 “校尉勇气可嘉,但栾裕门客百人,听闻多有勇士,今日一战要以一当十,是一场苦战啊。”郑胡面色凝重,敌我悬殊,情况亦是不妙。不能硬闯,只能智取。 公羊伯想了想,说道:“公子,臣有一个计策,不知可不可行。” “但讲无妨。” 山丘里一处高地,三人挟刀伏于灌木之中,拨开草丛,眺望山陵之外,那里有模模糊糊几个黑点晃动,正是郑胡一行。 “大兄,他们怎么还不动啊。” “隔着太远看不清啊。” “大兄你说,万一不是公子胡咋办?” 被称作大兄之人,被吵的烦躁不堪,低喝一声:“闭嘴!” 见另外两人皆已禁声,他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承蒙上大夫不弃,收留我等,今日便是报恩之时,都打起精神,莫要坏了上大夫的好事!” 见两人应诺,复又说道:“此事上大夫承诺,只要办好,见着郑胡人头,重赏百金!不管底下是谁,只要他们一入山林,便给山下的兄弟发信号!上大夫要我等埋伏此处,那就别放任何一人过去!” 话刚说完,便听得一手下轻喊:“大兄,他们动了!他们过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入林 大兄闻言,立即起身回顾。却看到十数个黑点疾驰奔来,由远至近瞬息到来,一眨眼便穿过山门入得林道,原本只是个模糊小点,现在连马上的人影都可见轮廓。 大兄是个爱马识马之人,瞬间,显露贪婪之色。那可都是千里宝马!他感到嘴里干渴,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随后便伸手用力推了推身旁一人:“你快点下去,告知底下,贼人已入,做好准备!还有,待会动手时,只准杀人不许伤着马儿!听到没有!速去!” 那人应了一声,低着身子两三步来到高地边上,拉着陡坡边系在巨石上的草绳,麻溜的滑了下去。 见那人已去传达自己命令,大兄便继续盯着山下。他取下背上背着的大弓,从腰间箭壶里抽出一根箭,这箭头裹着麻布,麻布沾着酒黏成一团。随后,他又掏出一块燧石,引燃了箭头,顿时火光闪烁。 大兄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那一行人,看着那马上之人长袖飞舞,如同一群大蛾,一晃而过,大兄总是觉得有一股微妙的异样之感,却又说不出来。莫不是太紧张了吧?见郑胡一行已奔入山道愈发深入,他心里暗暗宽慰自己道。 随后轻轻挪移,上前两步,停在悬崖边上,躲于树后,猫腰站立。把火箭搭在弦上,心中默默数着:十 他慢慢把弓抬起,手臂渐与肩平行。六 他把带有骨韘的手,扣在弦上,肌肉绷起。三 他闭起一只眼,胸腔里憋着一口气,死死盯着。一! “咻!”的一声锐鸣,打破了林间的寂静,一道箭矢带着一大蓬火影,划过天空,钉在马队旁的地面上。 成了!他心中高兴大喊道。 顿时林间喊杀之声大作。几团内里搭着架子外面随意裹着干枯稻草的草球被点燃,成为两团火球,从两边山坡顶滚落下来。所到之处火星四溅,留下两道长长的火路,最后在马队面前相撞,崩散成一堆,行成火墙,堵住道路。 马匹受到火光刺激,惊慌失措不受控制,一时间,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山坡上,二十多号持弓之士,瞄着马上之人,连连怒射,但准头端是差劲无比。甚至有几支箭矢扎在了马屁股上,让本已受惊的马儿更是惊惧嘶鸣,四下乱奔,气的大兄是一顿痛骂。 而半山腰,早已埋伏多时的一众门客,纷纷越出树林,从半山腰上飞奔而下,急不可耐的大喊着杀将过去。他们兴奋至极血脉偾张,个个都涨红了脸瞪大了眼。争先恐后,如蚁群一般一拥而上,毫无章法可言。他们有的持剑有的持矛,甚至还有拎着斧头的;有的披着半边甲,有的带着兜鍪,连顶上的羽毛都歪了。这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好似一群劫匪。 但看他们动作如此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也或许身上穿的c手里拿的真是抢来的也不一定。 一群人有快有慢,慢的还在山腰上,快的已经够着马上之人了。只见跑得最快那门客一把拉下马背上的人,按在地上高举短剑,冲着胸膛狠狠地捅了进去。这种战场杀戮的快感刺激着他,令他忍不住仰天长啸。结果呼啸一半,热血退去,他便皱起眉头察觉不对:没有鲜血,短剑捅入时的手感也很奇怪。而且远处时没看清,现在近了,看到这些人还都蒙着脸。 他抓住衣襟上的裂口,用力一扯,凭蛮力把衣服扯成两半,里面滚落出一团团稻草c布条等杂物。他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扩散至全身上下,不由打了一个哆嗦,鼓足气用尽全力大喊道:“中计了!快撤!” 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传遍山丘,激起一阵回音。 但是已经迟了。 山顶,那大兄还在喝骂弓手,伤着他的宝贝马儿。结果听闻此喊声,顿时回首,还未来得及细看山下情况。便感觉侧胸传来一股巨力,把他整个人都带飞起来,撞在一旁树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枯叶簌簌落下,铺满一地。疼痛袭来,席卷全身,他感觉浑身上下每块骨头都疼痛难忍,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艰难低头,见着自己双脚离地,一杆黝黑的短矛从侧胸贯入,把他整个人钉在树干上。 随后,又是“嘭嘭”几声,最后只见周围那些惊声高呼c欲上前的弓手,便被一杆杆飞矛贯穿胸膛,重重摔在地上。他便感觉眼前一黑,就再也看不到了。 山下道中,那些本来兴奋喊杀着的门客们,终于惊觉不对。回头便看见十五个精骑光着膀子,露出矫健的肌肉,奔腾而来。他们在这寒冬之中,赤条条的身体热气蒸腾,白雾腾飞,乍看之下如同天神下凡。他们胯下马儿神俊威武,奔腾之中,马蹄一下一下的敲击在地面上,土块四溅,发出沉闷之声,如同雷响战鼓。 门客们神情各异表现不一,害怕者两股战战几欲跌倒,恐惧者大喊一声转身欲跑,愤怒者撸起袖子欲上前迎敌,勇敢者登高而呼欲整合众人。结果,在前的恐惧者后退,被后面的愤怒者迎面堵住,愤怒者想前进又被前面的恐惧者挡着,害怕者在中间推搡着,场面一片混乱。 众骑手纷纷收起投矛之器,从背上取下长戟,唯独卫平一人拔出一把精铁剑。卫平一马当先,众骑随后,呈锥形冲杀之阵,一夹马肚,向着乱作一团的众门客疾驰杀过去。 殿后的郑胡三人,只听得卫平他们大喊一声:“乘风!”。便看见前面众骑身上冒出一团青光连人带马全部裹住,顿时卫平他们速度爆增三倍有余,一下冲前好大一截,而且越来越快,就这样绝尘而去。甚至因为太快,响起一阵空爆之声,有如雷霆。 顿时郑胡三人目瞪口呆。 在一众门客绝望的眼神里,卫平他们高举武器杀至跟前。只见得十二个光团如激光掠影,一下撞进人群里,带飞好几个残缺肢体和压扁的肉沫,在一众惨呼声中,两边人马终于短兵相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得胜 当卫平这十二骑冲入人群里,胜负已毫无悬念了。入得人群后,便杀得血流成河,无人能阻,他们又往前突进了一小段,身上的青光才渐渐暗淡下来,最后消失不见。他们身后,留下一道由残尸骸骨铸成的修罗之路,硬是把人群给切割开来。 郑胡三人连夹马肚催促坐骑快跑,赶到卫平众骑之后,跟随前行。郑胡看着众骑,目露异色:刚刚那一闪而过的青光是什么,据我了解这个世界应该都是普通人,没有法术异能之流啊。突然,他想起来,白毦骑人人都有赵王亲赐的灵器。他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最前,卫平剑指眼前一干栾裕门客,一声高喝:“与我杀贼!” 众骑士皆把长戟举过头顶:“杀贼!” 响应之声不绝于耳,声震云霄贼人为之色变。 卫平杀的兴起,又抽出一根矛来,也不投掷,就这么奋矛挥剑,催马前行。他一人在前,锋芒毕露所向披靡,硬是以一己之力,置身敌群打开道路。部从为左右两翼居其身后随其前行,沉稳应对,护其后背,同时奋力拼杀扩大战果。 卫平果是赵国第一剑手,悍勇非常。他看似出剑随意,却剑剑封喉,迎上的贼人或是被其挑开或是被其刺死。而且其力道也大的惊人,他一矛挥下,能把贼人身上铁甲抽碎!顿时铁片四射震人心魄。他手中之矛或挥或刺,那些被刺死的还是运气好,那些被抽打之人,皆是口吐鲜血痛苦打滚,那便是胸腔肋骨被抽碎,刺入心肺,眼看是活不了了,死状奇惨无比。 郑胡三人紧跟队伍最后,郑胡透过前面人群间的间隙,能看到卫平搏杀时的英姿。端是看得心潮澎湃,深感大丈夫当是如此,不由拔出长剑,以剑击贼。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便知,乱世之中要想生存强健体魄必不可少,为此他可没少锻炼自己,君子六艺样样精通。他的剑击之术,虽是不比卫平,没有那般神乎其神,但也不差。 郑胡马上举剑,或是劈砍或是挑或是刺或是挡,舞得颇有章法。他本就骑着马,高贼人一头,手持又是当世名剑锋利无比,一剑斩下,贼人下意识便举矛去挡,结果连人带矛被郑胡劈为两段。 周围骑士眼露惊讶之色,这数十日他们与郑胡朝夕相处,只觉得郑胡身为一国公子不倨傲强横不目空一世,文质彬彬为人和善待人有礼,不想却有如此悍勇的一面。军人重武,顿时他们对郑胡刮目相看,神情之中颇有亲近之色。 郑胡连劈带砍,赤条条的上身,肌肉变得愈发通红,身上挂满了大颗汗珠,在这寒冬中,他不但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身体越发火热。一番激战,他不但不觉得疲惫,反而越发精神亢奋。最后,突然身边一清,他才惊觉他周围已经没有一个敌人了:前方卫平一骑当千,杀的酣畅淋漓,漏网之鱼本就没有几个,再加他自己势如猛虎,顿时后方已再无敌人。 见再无敌人,小胖子公羊孙松了一口气。 这公羊孙在公子一侧,有心想上前帮助自家公子,却又怕的要死,只能一面催马紧跟公子,一面仓皇四顾,生怕有人袭击于他。 最终后方的漏网之鱼都被公子郑胡给格杀了,公羊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心底暗自喃喃道:平日里和公子朝夕相处寸步不离,也没见着公子对技击之术有多少感兴趣,今日怎得如此神勇? 他却是不知,每当他呼呼大睡之时,郑胡却是一刻不停的继续磨炼剑技。为了回国,为了在这乱世生存下来,郑胡一直都在默默的努力着,只是嘴里没说出来罢了。因为郑胡深知,做比说更重要,光说不做是为无用。 公羊伯则是在郑胡的另一侧,虽然年高却不老迈,身手依然矫健,却是斩杀了不少欲从侧面偷袭公子的贼人。他见公子善勇轻生,不由老大感怀心中倍感欣慰。战场上,求生则死,求死则存,不抱必死之念又怎能杀出血海?如今,国君尚且如此,何况他人?有此国君,郑国复兴有望! 然后他侧头再看,却看到自己的独子c小胖子公羊孙却是如此一副熊样,明明手持利剑,却不敢迎敌,连手中宝剑都未曾出鞘,抱在怀里瑟瑟发抖,跟屁虫一般紧紧黏在公子身后。公羊伯顿时被气得暴跳如雷,要不是身处战场,都恨不得冲上去亲手把这逆子斩了!也可眼不见心不烦,以后不必见着这窝囊像。 说起来,公羊伯也是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有这一个独苗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让他成为公子伴读,一同学习,恨不能把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他。结果,养尊处优的公羊孙,虽然没有变成一个纨绔,但也变成了一个只会黏在公子身后的跟屁虫。 公羊伯长叹一声,也无可奈何。 公子郑胡见后方贼人皆已被除去,便收剑归鞘。随手从地上摸起一把长弓,带上骨韘,随意拉了拉弦,感觉还算结实。他摸出一根箭矢,站直身子,把弦拉满,顿时整张弓身绷紧,如满月。“嗙!”的一声,如霹雳惊响,如同一道流星,箭矢顺着众骑士间的缝隙,一穿而过,准确的命中了一个欲要偷袭卫平的贼人,贼人捂着心口惨叫倒下,眼见是活不成了。 卫平惊讶回望,在他印象里,他手下部从皆是没有这百步穿杨的箭术。见着是公子郑胡挽弓而立,他便一愣,随后豪迈一笑,大声称赞道:“公子好箭术!”复又转身继续杀敌。 郑胡一笑,这君子六艺,也就觉得这射术他颇为自满。自从来到这世界,也不知是否是身体原主人的功劳,他有了一双好眼睛,哪怕再远,观人观物皆是清晰,加上勤学苦练,他便有了这好箭术。 郑胡也不多话,他连连拉弦,霹雳连响,利矢连珠怒射,射的贼人四下躲避。卫平借机率众骑一阵冲杀,本就死伤惨重,被卫平杀怕的贼人,一见卫平奔来,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再无战心,转身便跑。终于,埋伏于此处的栾裕众门客,如鸟兽散,连滚带爬大败而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战后 当郑胡见着贼人大败而逃,深深地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身心都跟着放松下来,他一手持弓一手拄剑而立,原地喘息片刻。突闻边上传来“啪”的一声,回首一看,原是公羊孙摔了一跤。 公羊孙见敌人大败,结果心中那口气一泄,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力气都被抽干,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他还犹不自知,只是喃喃自语道:“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郑胡好笑的摇摇头,走上前去,把他搀扶起来。 扶起公孙羊之后,郑胡收起长弓,翻身上马,策马前行来到卫平边上。 卫平正在指挥众骑士,见是郑胡来到,马上行礼,请示道:“公子,贼人溃逃,是否展开追击?” 郑胡想了想,摇摇头说道:“穷寇末路,不必追了。” 确实,虽然就这么让他们逃回去,有可能报信,让栾裕有所准备。但是溃逃的贼人足有四十来人,人数众多,且各奔东西方向不同,实在不好追赶。况且,要是追上了,贼人跪地而降,收还是不收?这又是一个问题。收,郑胡只有十五人,看管不易;且他们还要日夜兼程赶回郑都,俘虏跟不上。不收,杀俘不祥,要是贼人因此成死志,背水一战,那便是徒添伤亡。所以,干脆不追了事。 “诺。”卫平了然,口中答应,不再继续追击。便开始盘点部众:这一战,郑胡一方无人阵亡,只有轻伤两个,一个伤在手臂,一个伤在小腿,皆是流矢所至。两人拔去箭支之时,还谈笑自若,随意包扎两下便归队去了。 这让郑胡不由惊叹,虽说栾裕众门客是乌合之众,但足有百余人,而卫平这边,算上郑胡三人,也只有十五骑,以寡击众敌我悬殊,双方相差近乎十倍,居然还能无有一人阵亡,白毦骑不愧为名震天下的强悍之师。 确认完毕部众之后,卫平便指挥部众打扫战场去了。 部众穿行在尸骸之间,寻找有价值之物,时不时会用手中长矛或刺穿或拨弄尸体。这并不是为了泄愤,这是为了确认是否有贼人在诈死,欲图突然袭击。果不其然,从尸骸之中突然翻身爬起几个人,飞也是的逃远了。 而尸骸中,也趴着几个重伤垂死的贼人,在那里痛苦的呻吟翻滚着。对此郑胡能做的,也只是在他们边上放下一点水和食物,仅此而已。 虽然他们或许有家人,但这是战场。乱世之中,只要上了战场就要有身死的觉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要建功立业可不是易事。郑胡不是圣人不是神,救不了别人,他还有能做的事要去做,还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去完成。 搜索间,郑胡发现尸堆里,有个“尸体”睁开了眼,他看到郑胡注意到了他,赶忙闭上眼睛,可惜已经晚了。郑胡走到他跟前,拔出剑来作势欲刺。那人一下跳了起来,跪下拼命磕头,嘴里大喊:“别杀我,大人别杀我!我有要事禀报!” 郑胡质问道:“你是何人,刚才为何不逃?” “小人记季,是上大夫府上一门客,伤了脚无法逃跑,求大人别杀我,我知此次主事尸首何在,大人大可割了拿去领赏。” 郑胡仔细一看,确实那人小腿有半截木杆露在外面,该是箭矢射中后被他折断了。 郑胡转念一想,突然计上心来,收剑归鞘对记季说道:“你带我去,我便不杀你。” 记季眼见得能活命,忙不迭地点头,随后便一瘸一拐的带路了。 一边,卫平正俯身于尸骸之间,突见二人迎面走来,细看原来是郑胡与公羊伯,便起身行礼道:“公子c先生。” “校尉多礼了。”公羊伯笑着揖手恭贺道,“校尉神勇,得此大胜!” “皆赖先生计谋。” “我哪里有什么计谋,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公羊伯之计策说来简单:他见卫平一行皆是一人两马,交换乘骑,便心生一计。他让所有人都脱下衣物,把内里的袍子撕扯成条,混杂干稻草等填充到衣物内,再用布条扎紧口子,做成一个简易草人,放置在马匹上,使其冲入山谷引出埋伏的贼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两军交战就凭一股气势。待贼人以为郑胡一行中计,冲将出来,其士气便达到顶点。一旦发现中计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在这落差之下便会气泄。伏兵尽出,贼人气竭,也便不足为惧了。 但此计能成,也是靠白毦骑之勇。要是没有白毦骑,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任何计谋也是无用。 所以这场战斗看似轻松,却是赢得不易:公羊伯的智c白毦骑的勇c栾裕众门客的大意轻敌,多方条件缺一不可。只要少了一样,那这场战斗便又是另外一番结局了。 见两人话毕,郑胡说道:“卫校尉,我知刚经历激战诸位勇士多有疲惫,可是事态紧急,需要尽快赶往新郑,不能让诸位休息,还望卫校尉能够理解。” 说完,郑胡脸上露出内疚之色。 “公子放心,急行军我白毦骑最为擅长。”卫平爽朗一笑,复又皱起眉头。“只是如今郑都形势错综复杂,我等皆不知其情况,就怕是全城戒严,让我等入不得城。” “而且要是栾裕知道其门客已败,怕是更难入城了。” 郑胡自信一笑开口道:“校尉放心,我有一计可入得城内。” 郑胡便详细说来 几人说毕,那边众人也把战场初略打扫一遍。现在众人穿上衣物,这些衣物是刚刚打扫战场时,从贼人尸体上拔下来的,虽然已是精心挑选,但还是沾有鲜血颇显狼狈。之前战斗激烈,众人光着膀子还没感觉有啥,现在汗已干了,风一吹顿感寒冷,众人赶忙穿衣。穿上衣物,公羊孙别扭的扭动着身体,把袖子抽到鼻子前闻一闻,皱着眉头抱怨道:“真臭!”随后被公羊伯一瞪眼,便不敢再言。 现下,众人收拾到了些许干粮,一些水,还补充了投矛收缴了些兵器,其他实在带不走的,便就地销毁了。作为诱饵的十五匹马儿,在这场混乱之中,死了两匹c重伤一匹c还有两匹跑不见了,能用的仅仅十匹。虽然从贼人那里也缴获十几匹马,但这些参差不齐优劣夹杂的马儿,怎么比的上白毦骑所乘骐骥宝驹,但现今也只能先用着了。 见众人收拾完毕,郑胡便下令继续前行,疾驰新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抵达 出了长林丘,郑胡一行就这样疾行了两日,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新郑的轮廓。 跃出地平线,映眼帘的,先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影;之后,片刻之间,便在那水面上冒出一座巍峨至极的雄城,在朝阳的照射下,高耸的城墙成为一片巨大的黑影,屹立在天地的尽头,连绵起伏看不到边际,给人以厚实之感。这便是郑国国都——新郑。 新郑坐落在长河的分叉之处,这条贯穿整个中原大地,宽阔无边滔滔不绝的母亲河,不但养育了这里的新郑人,还成为了新郑的天然凭依。长河,名里有个“长”字,它确实是这整个中原大地上最长最大的河流。它由极西的汉川之巅天池之处,倾泻而下,一路向东奔腾横穿列国,期间分流无数,终于在东海之滨c吴鲁两国交界之处汇入大海。 因此,中原便有了一句谚语:天下之水皆出于长河。这是一条天下人的母亲河。此和宽广,站在岸边,如面对浩瀚大洋一望无际,看不到对岸。自古以来,无有人能在此河架桥,实在是水流湍急河道太宽,非凡人所能搭建。两河通行,皆靠船只。 如果说嵌于崔巍汉川之上的镇川关,是天下第一雄关。那么这依靠长河天堑的新郑,便是天下最牢固的城池,绝难攻破。这中原第一大河,在新郑城身后分叉开来,如同一道护城河,把新郑城环绕起来,远远的看去,天地之间鸿蒙一片大河汤汤,建在大河分叉之处的新郑城,好似水面之上唯一一片土地,如梦似幻很是壮观。 新郑本不是郑国国都,立城方才百年。建城之初,因新郑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建城以后从无陷落,且依水之便农耕发达,吸引到了大量流民来此安家落户,这小城竟是几年之间迅速富庶壮大起来。之后,更是建起码头开拓航道,水运兴旺直通天下列国,从而天下能工巧匠c商贾游人纷至沓来。一时间这新郑便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俨然成为了天下一等一的大都会。从此,郑国便迁都至此,更名新郑。 这新郑看似近在眼前,郑胡等人却是骑行好一阵子,才抵达城下。在靠陆地一面的正门前,新郑也挖出了一条护城河,此濠虽不及长河那般浩瀚无边,却也是规模宏大,足足宽达六百尺,南北连通长河,引入长河之水,使得新郑固若金汤。 才一靠近,还未跑至新郑城下,远远便见得护城河畔,站着一大群衣衫褴褛之人,隔岸冲着城楼上大喊大叫,甚至还有人投掷石块,砸入水中噗通作响。仔细一看,这群人正是溃逃至此的栾裕一众门客。他们狼狈不堪,惶惶不安,因为进不了城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惊而惧,惧而急,急而怒。他们渐渐失去理智,为了进城,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城墙之上,卫士林立,却是对墙下不闻不问。此时正值晨时,本是开城之时,城门却吊桥拉起大门紧闭,俨然一副闭门紧守的模样。 郑胡给众人使了一个眼色,先行跳下马来,一行人便随之下马,缓步前行。他们在快至新郑时,已按郑胡之计,将宝驹藏于隐蔽之处,换骑上缴获的劣马,还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看不清面容。 郑胡让记季走在最前面,卫平藏于人群中,如此,众人跟随。 此时他们靠近,顿时让早已成为惊弓之鸟的众门客一阵惊惧,人群立刻喧哗起来。等到看清来者和他们一样,衣衫褴褛满脸血污面容肮脏,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顿时放松下来。人群里甚至有几个与记季熟稔之人,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记季,便面露喜色的迎了上来。毕竟郑胡来前特意让记季洗了把脸,整理的干净些,想认不出也难。 记季走在最前,郑胡紧跟其身后,他将一把锋利短匕藏于袖中,抵住记季后背,只要其一有异动,便将短匕捅入其心。 记季只觉得芒刺在背手脚冰凉,却还要保持淡然神态,不能让昔日同袍看出一点端倪,否则性命不保。他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一半是因为伤势,一半是因为他害怕的小腿肚儿直打颤。 好在众门客皆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有怀疑太多。两边人群刚刚汇合,记季未来得及与同袍寒嘘,城楼上一声大喝,便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汝等还不散去,小心本将军利箭无眼!” 郑胡顺着声音抬头望去,便见着城阙之上,立着一魁梧胖汉,腆着个大肚腩,手扶女墙,睥睨而视。他声如破锣,刺耳难听。喊完话以后,还朝着一众门客方向吐了口唾沫。 “牛先!若无上大夫提拔,你安能得城门校尉之职,如何能有今日?!如今却如此对待我等,只要见着上大夫,我等定要你好看!”人群中有识得胖汉之人,推开人群,站了出来,遥指胖汉破口大骂。一副要剥其皮,喋其肉的模样。 牛先嘿嘿怪笑,开口说道:“上大夫要本将严守城门,不可放任何可疑之徒入内,汝等可有通关符契?若是没有,恕本将军爱莫能助啊。” “牛先!当初出城,可是你放的行!你当知我等是上大夫府上门客!如今如此作态,我看你是在故意为难我等!”怒骂之人,刚一说完,四下附和之声顿时响起一片。 牛先哈哈大笑,毫不犹豫的承认,说道:“乃公却是为难汝等!昔日汝等在乃公面前耀武扬威,今日如何?!恩?!乃公也是士人,岂容汝等小视!现今我妹已贵为上大夫之妾,我即便是为难汝等,汝等又能耐我何?!” “就你?牛先小儿,不过庶出之辈,也敢妄称士人!我呸!”说罢,那人便哈哈大笑起来,墙下笑声一片。 这句话可是说到牛先的痛处了,因为庶出,他不得继承爵位,还被人小瞧。如今好不容易把同胞妹送到栾裕房中,换来这城门校尉的位置,却被如此嘲笑,他安能不怒? “小儿,吾看你是找死!”牛先,面目狰狞大声喝道,随后一把夺过边上卫士手中的弓箭,抬手一箭,便射中怒骂之人。那人捂住胸口,惨叫一声,倒地而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入城 一众门客见得牛先杀人,那是捏紧拳头眼喷怒火,大声怒骂,更有甚者,跳入濠里欲图游至对岸。但对于他们之前出城去往何处c做何事皆不敢言。 因为他们此番乃是秘密出行,执行埋伏袭杀任务,意欲谋害本国公子,一旦传扬出去,那便是以谋逆治罪,是要诛九族的。如若有通关符契还好,可他们经历战败,首领身死,通关符契已不知所踪,他们又无法说明其中缘由,加之牛先有意为难,真是百口莫辩。 牛先看向尸体方向,狠狠吐上一口唾沫,随后俯看一众门客,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汝等还不走么?本将的耐心很是有限。” 而后转身,故意对左右大声说道:“一刻钟后,这些贼人若还不走,便向城下放箭,格杀勿论!” 随后又小声吩咐左右道:“再晾上他们几日,等我出了这口恶气,再开城门也是不迟。” 其左右领命称诺。 但有一人忧心忡忡,开口说道:“校尉这般,不怕恶了上大夫?” 牛先大大咧咧说道:“怕什么,我杀的那小儿,没甚能耐,只是上大夫府上一混吃等死的,上大夫定不会在意。况且我妹乃上大夫之爱妾,凭她说说好话,还不是大事化小c小事化了。此人往日对我多有不逊,今日本将领命镇守城门,有可疑者,可先斩后奏!我不杀他,杀谁?” 城墙下,郑胡瞧在眼中,急在心里。郑胡本想乔装栾裕门客,伺机入城,不想却遇上此事,城门校尉牛先和一众门客本同属一派,却因一些往日琐碎旧事起了苟且,一言不合竟然当场射杀,既然出了人命,这矛盾怕是无法弥合了。郑胡心中不由长叹,本以为乔装溃贼,假借给栾裕报信之名,一定畅通无阻,没想到却是有这么一遭。 眼看那牛先转身欲走,是入不得城内了,情急之下顿时用匕首顶了顶记季,记季被锐利匕尖一顶,打了个哆嗦,他扭头,哀求般的回看了一眼,见郑胡不但无动于衷,还威胁似地眯起眼睛,只好咬咬牙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 “将军且慢,小人有要事禀报。” 记季只是被郑胡逼迫无奈,没有办法了才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那牛先居然真地止住了脚步回身望来。 城门校尉,见其名即可知道,此官至校尉,远远不及将军。这一声将军实是奉承之言,而且又是出自一贯看不起牛先的门客之口,顿时让牛先身心舒坦。 牛先笑呵呵的走回墙边,立于墙上看着满脸讨好之色的记季。兀的,他抬手挽弓便射,利箭蹭着记季头皮飞过,削下了好几缕发丝,扎在后面的土地上,没入土里。 记季吓得膝盖一软,险些瘫软跌倒,但是被郑胡站在身后用短匕顶着,却又不敢倒下,两腿打着抖,硬是站着。 “还算有种。”牛先列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你喊本将,有何要事啊?” 记季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许多的笑容,开口说道:“将军威武,箭术真是出神入化。” 听闻此言,他周围的门客皆是露出鄙夷之色,那几个熟实之人更是满脸不可置信,随后愤然甩袍走远两步,不愿与他为伍。 记季也是顾不上这些了,郑胡顶在他背部的匕首又向里压入了几分,他急急忙忙喊道:“将军容禀,我手上有通关符契!” 话一说完,他同时还从怀里掏出通关符契,高举过头顶。这是郑胡在主事尸首身上搜出来的。 周围一众门客见此符契,皆是一怔,而后神情恍惚,这便是他们苦求不得的救命稻草。本已绝望的他们,顿时又心生希望,直愣愣地看着那通关符契。 牛先眯着眼睛,心里琢磨道:莫不是假的吧?因为距离太远,他只能瞧着是一块竹板。于是他开口说道:“呈上来。” 城门前,吊桥缓缓放下,架在护城河之上,形成一条足够四车并行的大道。记季高举符契,一瘸一拐地走到城门下,郑胡一行紧随其后,一众门客也紧紧跟在后边。 走至门洞前,城门依旧紧闭,众人在城门下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城阙之上放下一个吊篮,在记季面前晃荡。 记季回头复看郑胡,见郑胡点头,便把符契放了上去。待记季放完,郑胡示意,公羊孙上前,又把一大个包袱放了进去。随后,吊篮便被拉起。 左右把吊篮呈于牛先面前,牛先拿起符契,和自己手里的另一块符契并列靠齐,见可以沿着缝隙紧密拼合在一起,字迹吻合,他便知这符契确实为真。牛先嗤笑一声,刚想把两片符契一齐收起,突见篮里还有一个包裹。 牛先伸手拎起包裹,掂量了一下,挺重,摇晃时还发出铜钱撞击之响,顿时眼睛一亮。他伸手想拆,看了看左右,又停了下来,而后故作严肃的咳嗽一声,说道:“这符契本将军验过,确实是真品,既然有符契,便可放行!” 随后吩咐左右开门。 于是,前一刻还如同绝壁一般的新郑城门,便在郑胡一行面前打了开来。本来一片漆黑的门洞,随着大门打开,晨光倾泻而入,把一切照的亮堂。经此大起大落,郑胡也不免,长吐一口气。终于得入郑都了! 公羊伯在侧,上前一步小声问道:“公子,接下来是否是去正卿魏钧府上?” “不!”郑胡坚定说道。“随我去禁军大营!” 郑胡一行过了瓮城一入新郑,便带着记季,快马扬鞭,疾驰而去了。 余下门客,抬着先前被牛先射死之人,欲寻牛先评理,也无暇顾及郑胡等人去向,他们气势汹汹,堵在登城马道,大声喝骂。 这下牛先后悔开门放其入内了,他甩着罗圈腿大步向登城口走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见着众门客,牛先昂首而站,冷哼一声问道:“汝等可知围堵城墙,威胁官吏是何罪?” “牛先,莫要言顾其他!你不过是仰仗你胞妹,方有今日风光。如今如此欺辱我等,你就不怕么?!” “笑话,本将何惧之有?”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牛先斜眼冷笑,一挥手,顿时,城墙之上拔剑之声响做一片。一众门客本就新败,不复其勇,如今见得城墙之上明晃晃的一大片剑光,顿时回想起当谷口之惨烈,下意识的,被吓退几步,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便又是羞又是怒。 牛先不削一顾,说道:“丧胆之辈,也敢跟吾言勇谈怒!”而后大笑而去。 众门客相顾而盼,虽是愤怒,却又有羞愧。沉默半晌,一人有言:“去找上大夫言明此事!看那牛先小儿能嚣张到几时!” “对找上大夫!” 一行人便抬着尸体浩浩荡荡的走向上大夫府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栾裕 正直正午,艳阳高照。新郑城中,上大夫栾裕府上奢华至极,堂中靡靡之声纵情犬马,有优伶奏乐舞女翩然,皆穿华服,案上美酒珍馐应接不暇。栾裕靠于宠妾身上,拥美入怀,一前一后,真是温香软玉佳人相伴。有两美伺候着,栾裕喝一口递来的美酒,尝一口剥好的水果,可谓是享受之至。 这上大夫栾裕,其母为吴国人,是吴君从姑。郑吴两国虽常年交战累世深仇,但因政治原因,两国上至国君下至士族多有联姻。这要是细细算起,栾裕还得管武姬夫人叫表姐。所以,当年武姬远嫁他国举目无亲,见着栾裕这半个吴国人顿时心生好感自然亲近。有武姬夫人青睐,加之栾氏本就为郑国望族,世袭大夫之爵,身为嫡子的栾裕自然是平步青云。他在郑廷里安插亲信,收买人心,现今已然成势,结成一党与执政正卿魏钧分庭相抗。 执政者,即是掌管国家政事之人,为百官之首;正卿者,为卿位,是郑国的最高爵位。所以,自从郑公亲征北伐,便由执政正卿魏钧代为监国主持日常朝会。从此,栾裕称病不朝。 而自得闻郑公驾薨,栾裕开始变本加厉,更是白日宣淫,府上日日歌舞助兴,明里设宴广邀士族豪杰,暗里密谋什么就无人能知了。原本的暗斗,现已变为明争,扯掉最后一块遮羞布后,两派之间的斗争已不再遮遮掩掩了,现今哪怕是市井小民也知道,两者之间必有一番龙争虎斗,政坛之上,一场大的动乱即将到来。 今日,栾裕本与往常一样,聚心腹设宴享乐。结果几日前出城的门客回来了,一众门客回来竟不到一半。看着堂下跪着黑压压一片人,皆是垂头丧气形同乞丐,中间还摆着一具尸体,栾裕便觉得大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现在,丝竹已停,舞姬歌伶皆已退下,只有几人为栾裕心腹,得以端坐堂上,个个面容严肃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众门客汇报,气氛压抑令人窒息。 待门客汇报完毕,静默片刻,有几人猛地拍案而起,堂上便爆发出一片惊怒责问之声: “什么?不是说郑胡一行只有十余骑吗?你等上百人怎么就被杀的大败?” “关键是现今郑胡在何处?” “郑胡一行到底有多少人?是什么情况,快快道来!” “还有,牛先此子,好生狂妄!” “竟然擅杀主公门客,简直罪无可赦!” “请主公诛杀此獠。” 众多声音一同响起,如同市集一般,端是杂吵无比。埋伏郑胡之事,以百人伏击寥寥数十人,原本栾裕一众心腹觉得是十拿九稳,胜券在握了。不想闻此大败消息,顿时惊怒非常。 而牛先之事,在此时听闻,更是火上浇油,让栾裕众心腹觉得怒急攻心。 历来,来上大夫府上谋生者,只要有一技之长,不问出处皆收为门客,给一口饭吃。而其中才华横溢者c武力过人者与立有大功者,便得到重用:或是举荐为吏,或是收为心腹。所以栾裕一众心腹皆也是门客出生,如今闻得牛先擅杀门客,皆是感同身受,怒发冲冠。 见堂上一片嘈杂之声,再无丝竹雅兴,栾裕皱起眉头,很是不悦的咳嗽几声。顿时,堂中为之一静。 “如此喧哗如同市井之流,像什么话。”见着堂上安静下来,栾裕很是不悦的训斥一句。“一个一个问,一个一个的说。” 于是一众心腹开始轮番询问。 第一个人一开口就迫不及待地问伏击之战详情。 一众门客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的把过程说了一遍,就是为了表示他们皆是依众心腹计划行事,听首领号令行动。说明郑胡如何强大,简直就是天神下凡,不是不卖力是实在打不过。希望借此能减轻处罚,但这样一来更是让一众心腹面色铁青。 又一人问郑胡人数几何。 这下众门客的回答可不统一了,有的说二十多骑,有的说三十多骑,甚至还有说五十骑的。众说纷纭一人一答案,根本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也正常,两方交战,郑胡一方以有心算计无心。一众门客自以为伏击别人却被别人伏击,一片混乱之中,无法统一调度,况且首领又在两方相交的一瞬间就被击毙,这样一来就导致门客一方跟本就没有一个能看清全局的人存在,所以回答也是各凭想象了。 堂上众人又问道郑胡下落。 这回众门客是答案一致了,全员摇头皆是口称不知道。 堂上众人相顾而望,看到对方眼里皆是无奈之色。一问三不知,除了得知失败缘由,其他想知道的一概不知。 无奈,见郑胡之事已经问不出什么了,众人又问起牛先之事是何情况。 这下一众门客仿佛事先商量好似的,变得众口一词了,皆是痛诉牛先如何蛮横无理,有意刁蛮他们,而且还射杀了一人,简直是不把上大夫放在眼里。 说起来,这牛先也是从属栾裕,为其门下门客出身。因其人是士族,虽因庶出不得继承爵位,但也自命不凡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对其他门客皆是举止傲慢行为轻佻,所以被一众门客所排挤,但越是排挤两者关系越是不好,如此恶性循环之下,以是仇怨颇深。 不过牛先此人却是有些勇武,又对栾裕本人又恭顺无比,再加上其妹为栾裕宠妾,便被举为城门校尉,出任武职。算是属于“因武力过人,被举荐为吏”。 只是没想到,此人很是记仇,他一任职,便想方设法要报复回来。 现在两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已经了解清楚。栾裕居于主坐之上,环顾众人,开口问道:“事情既然已经清楚,诸位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随后看了看堂下一众门客,栾裕不由有些头疼,如果不给个答复,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虽说士为知己者死,按情理来说他们不该如此逼迫自己主公,但是栾裕对他们充其量只有一饭之恩,然在伏杀郑胡之事上,他们已是以命相拼以死相报还了此恩。如果栾裕不能替他们主持公道,那他们必然会弃其而去。这样一来,栾裕便也失了“礼贤下士”的名声,也就不会再有人来投靠了。 想通此处,栾裕便说道:“先议一议牛先之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商议 栾裕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愤然进言,说道:“牛先因主公举荐,方能得校尉之位,如今不思报恩,反而无端为难主公门下宾客,更是假借击贼之名射杀一人。至使延误军机,我等直到现在才知长林丘一战情况,其心可诛,不杀此人无以振君威,延愿请君命,扑杀此獠!” 此人刚烈,言语之间杀伐极重,他身体前倾,眼露凶光作噬人之姿。堂下众门客听此言,本欲附和,见是此人发言,却是寂静无声,皆是不敢抬头,恐与之对视线,其人之威可见一斑。 此人乃栾裕封邑栾城人,伍氏,从方才进言可得知其名为延。伍延此人单从外貌来看便已异于常人,他长八尺馀,腰大十围,豹头环眼,燕额虎须,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之士。长八尺馀,腰大十围,说明此人身材壮硕;豹头环眼,燕额虎须,说明此人容貌雄毅。壮硕雄毅是为勇士之姿,这等外貌小人一看便会畏惧三分。 而伍延确实配得起他的容貌,是为国之力士。他自小就因有神力而扬名乡里,壮年之后,有一次孤身一人上山拾柴,路遇吊眼白额大虫,他全然不惧徒手以搏,竟生生将其扼死。两者相斗,吼声震天,传遍数里。乡人闻之,皆上山查看,便见此一幕,人人无不瞠目咋舌随后拍手称赞。众人回村之后此事广为流传,伍延此人便扬名国内,入得栾裕之耳。 如此一个铁塔一般的刚毅汉子,又是栾裕食邑领民,当然深受栾裕喜欢,得其器重。被其拜为府上军候,职为宿卫,统领栾氏上下所有私兵。 因此,栾裕对他便有知遇之恩。中原列国讲究君臣之礼,恩主受辱,君辱臣死,伍延身为臣子岂能坐视不理?否则便无颜面立于世间。况且牛先与他一样,也同是效忠栾裕,这便更是让他怒火难忍c深感不耻。故而他反应激烈,一听闻此消息,便想出门直径去寻那牛先,要不是众人拼命拦住,这会儿已经找上牛先了。 然而栾裕听闻此言,欲言又止。 坐下一人见此情景,不由想到:上大夫听闻伍延之言,没有同意,恐怕是不肯杀牛先,但又没有拒绝,该是怕说了出来会失去人心。 想通此处,他便开口进言道:“上大夫,一众门客刚经戮战又长途跋涉,已是疲惫至极,是否可以让他们先行休息,之后再告知他们如何处置牛先。” 众门客本是疲惫至极,就全凭一口气撑着待在此处,现听闻此言,不由面露感激之色。 栾裕闻此言,点了点头说善,便和颜悦色安抚众门客几句,让他们去庄子里休息去了。 待众门客皆走了之后,堂上只剩下栾裕与之心腹数人,他便开口说道:“现在只余我等,皆是可信之人,季常有何话,大可说来。” 先前进言之人,名为俞良,字季常,胶国人。长的眉清目秀,说话却是嬉笑不羁,不是个守礼之人。他游学天下,偶经郑国,暂时客居上大夫府上。栾裕一见,倾慕其才,对他很是礼遇。他多次想走,皆被盛情挽留,而且无论大小事栾裕皆要问其主意,甚至连伏击郑胡之事都已告知了。如此,要是再言走,恐怕性命不保。俞良便是干脆住下了,反正上大夫府上奢华,要什么有什么,纵情享受再做打算。 听闻栾裕开口询问,俞良便答道:“在下以为,牛先现下是杀不得的。” “什么?!”栾裕还未说话,伍延闻言便已瞪起铜铃大眼,“咔嚓”一声,却是把案几一角给生生抓碎了。“主公受此大辱,先生却说杀不得?!延是一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食君禄忠君事。先生为何说杀不得?!主公素来尊敬先生,先生却这般报答,延不服!” “军候何其急也!在下说牛先杀不得也是为上大夫考虑。” “何解?” 俞良开口答道:“如今非常之时,公子申与公子胡争夺大位,两方皆在赶回新郑的路上,无论是谁,只要先抵达为郑公守孝,那么他就占据了大义。所以,眼下这四个城门尤为重要。因此时全城警戒,其余三门紧闭,禁止任何人通行,唯有正门验正身份之后可通行。故牛先正门校尉之职,是重中之重,如果此时杀了牛先,那么正卿魏钧势必会安插人手,得不偿失啊。” 伍延闻言,久久不语。确实,牛先再怎么跋扈,那也是栾裕一系的人。如若让魏钧插手,那局势就会变得不好控制。 “况且军候要以何由头去寻牛先?如今全城戒严,依军法,城门校尉有护卫城门之责,若有可疑之徒可立斩不赦。所以硬要说来,牛先所为并无违法之处。” 一众门客受命伏击郑胡,乃是秘密出行,没有报备,却是“可疑之徒”。 “军候之勇,在下绝不怀疑,如若军候杀了牛先,那便是弑杀官吏,这才违法乱纪之事。如此,上大夫恐失一猛将。” 伍延听完,一拱手开口说道:“先生说的是,是在下考虑欠周,可不杀此獠,在下心中愤恨难平!” 闻言,栾裕抚慰说道:“阿延皆是为我考虑,吾真是既感动又惭愧啊。” 他长叹一声,复又说道:“皆是怪我没有识人之能,误以为此子忠良老实,遂举荐其要职,没想到此子如此跋扈,现今发生这般事情,让诸位蒙羞。此事,皆是错在我啊!” 众人赶忙劝慰道:“主公何错之有,请主公切莫自责!” 一番劝慰,栾裕终于不再自责。 话题又转回到牛先身上,虽然是杀不得,可要是什么都不做也是不行。当即有一人说道:“虽说,牛先杀不得,可就这样不闻不问,未免显得胆怯,恐损主公威名。” 狗咬了主人,能不打么? 众人听了深以为然,既然不杀,那就要严惩了,但是如何严惩是个问题。一方面要惩戒他必须广为人知,才能安抚一众门客。另一方面,却又不能使其失去威信,如若严惩使其失去威信无法驭其部众,城门校尉之职便形同虚设,那牛先也毫无用处了,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了事。 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难办了。 众人皆面露为难之色,只有俞良一人闻言轻笑答道:“此事好办。” 栾裕闻言,来了精神。“先生有何高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动向 俞良答得轻轻巧巧,内容可不一般:“牛先此人之所以飞扬跋扈,只是因为其人一朝得势过于膨胀罢了。而其权势皆来自上大夫,只要让他意识到上大夫对他很是不满,随时可能将他摒弃不用,那么他自会诚惶诚恐赶来谢罪。” “先生认为栾裕该怎样做?” “听闻上大夫有一爱妾,是牛先之胞妹。”俞良开口询问到。 “是。” “在下斗胆,恳请上大夫将其胞妹逐出府邸。”俞良进言说道,“无需任何理由,直接将其胞妹逐走,牛先便知上大夫雷霆震怒,自会来此请罪。此为敲山震虎耳。” “待其上门请罪之时,再以好言抚之。此一张一弛定能收其心,令其俯首帖耳。” 俞良深知牛先其胞妹面容靓丽姣好c体态妖娆丰盈是个大美人,栾裕溺爱非常,本以为栾裕会有所犹豫,需再劝说一二。不想栾裕竟立刻拍板同意,说道:“季常之计甚好。” 随后便给伍延使了一个眼色,伍延领命,作揖便走,大步流星往后院而去,准备去擒牛先姊妹,将其驱逐出府。不一会儿后院便传出女子的哭喊悲鸣之声,声音凄苦无助。堂中众人抬眼偷瞧,见栾裕面色从容不为所动,便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如同泥菩萨。 俞良见此,眉头不由一挑,然而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低头饮酒。心里却越发觉得栾裕天性凉薄,虽是成大事者,但只可共富贵不可同患难,侍奉其左右一朝有难便有性命之忧啊。 不大一会,伍延归来,站在栾裕身后,按剑而立,如同一座小山。 见伍延归来,栾裕环顾众人肃然一拜,说道:“如此,牛先之事虽然已了结,但还有郑胡在侧虎视眈眈欲谋图大位。此子质赵多年,已形同赵之傀儡,如若此子即位,则郑国之社稷恐悉数落入赵人之手,从此我郑国便会沦为赵国之郡!何其可悲!为保我郑国社稷长久,请诸位不吝教我。” 堂上众人赶忙回以一拜,众口皆是说道:“主公宅心仁厚,忧国忧民,我等定当竭力助之!” 话虽如此,但连出城伏击的门客死士都大败而归,众人也是毫无办法一筹莫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无人应答。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堂上一片死寂,只有微风轻抚门帘簌簌作响,眼见着栾裕面色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阴沉,俞良心里叹了一声,安慰自己道:罢了,就权当为了晚饭,再进一言吧。 想到此处,他便开口朗声说道:“关于上大夫所提之事,在下有想法一二,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栾裕听闻此言,顿时雨过天晴喜笑颜开,抚掌而笑高兴说道:“季常有何想法?快快道来!我自当洗耳恭听。” 俞良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如今门客新败,且栾城距此路途遥远,调动私兵已是来不及了,想要武力拒之实不可行,为今之计只有一个。” 栾裕迫不及待开口问道:“计将安出?” “无他,为两点:一者令牛先紧闭城门,除公子申外,不放任何人进城。”俞良竖起第一根指头。“另需派人监视其余三门,一旦有人欲开城门便上前缉拿,以触犯军法论处。” “二者,快马传报公子申,请公子轻骑简从,快马加鞭赶往新郑。”俞良竖起第二根指头。“此便是在下之策计。” 栾裕初闻此计,有些失望,本以为俞良开口,郑胡便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却是守株待兔之策。但仔细一想俞良之计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别无他法。 如此,栾裕便在绢帛上写了一封短信,唤来信使,派遣去送。原来公子申一路北上,时常有派信使与栾裕互通消息,确认其方位c行程。 信使刚出门,便有人传报,牛先来请罪了。 闻言,栾裕发现距驱逐其妹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对俞良欢喜说道:“季常果真大才!这还不足一时辰,便如季常预料,那牛先便来请罪了。” 后便吩咐侍者:“让他进来罢。” 不一会,便见一大肚胖子,袒露上身,用绳子缚着,就这么垂着头走了进来,此人正是牛先。牛先走入堂中,二话不说便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随后口中称道:“罪人牛先,叩见主公。” 栾裕冷着脸,刚想呵斥一番,突然想起俞良张弛之说,便又换上笑颜,乐呵呵的走上前,扶起牛先亲昵说道:“阿先不必如此,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先既然已经知错,那以前之事便一笔揭过吧。” “不敢c不敢。”牛先归家一见姊妹,听其哭诉,便知自己闯了大祸,便马上宽衣自缚上门请罪,直到被栾裕扶起心中忐忑才稍有平息,如今唯唯诺诺,已不复城墙之上的威风。 见牛先这般乖巧,栾裕满意地点点头邀其入坐,复开宴席。期间伍延颇为不削地冷哼一声,但没有其他任何动作,于是堂中又是一片歌舞欢笑,气氛融洽。 这般欢闹了一个下午,直到信使归来。 见着信使,栾裕开口问道:“有劳阁下为栾裕来回奔波一路辛苦,敢问公子现至何处?” “为主公分忧是在下本分。”信使下拜回答道,“公子已行至城外二十里处,这时候,公子该是在生炊做饭。” “什么?!就只余二十里地?公子快马加鞭轻骑前行,一个时辰便可赶至新郑,到时我将设宴亲往前迎,美味佳肴任公子享用,公子何故做灶白白浪费时间?!”如此关键时期,却如同郊游踏青一般,栾裕顿感气血上涌,不能自己。 不料信使禀告,先前吴君已经遣使要求公子轻骑前行,结果因为之前公子遭遇贼人,受了惊吓,武姬夫人害怕公子再度遇袭,坚决不肯。还说公子年幼骑不得马,只让公子随其乘坐马车寸步不离左右。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栾裕气的是连声怒骂,一脚踢翻案几,快步来到信使面前问道,“只余二十里地,疾行赶路今夜便至,为何还要生炊做饭?!” 信使小声汇报:“公子吃不惯干粮。” “竖子不足与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栾裕这边才发完脾气,便又听到门子来报,说是郑宫有使来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风起 一夜之间,新郑秩比千石以上官吏皆是收到消息:郑公之母c夏太后于明日朝会召集众臣,有要事相商。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举动,夏太后久居深宫从不干预政事,如今突然说要召开朝会,面见群臣,也不知是何事情。一时之间,新郑城内风起云涌c马车奔驰,各方联系络绎不绝。 而上大夫栾裕在送走使者之后,三次连派信使出城前往公子申行辕处,禀明新郑有变,恳请公子申即刻启程。但武姬夫人不允,依然原地就食,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才慢悠悠地启程。之后前行十里,见夜色已深,途经乡间亭舍,竟然下令于此处下榻休息了,因房间不够,还把此亭亭长给赶了出去。 栾裕得知,先是怒急,喝骂了许久,之后来回踱步,或是冥思苦想,或是怔怔出神。府上宾客c徒附见此皆是绕行,不敢靠近。 就这样过了一夜,到了鸡鸣报晓之时,天色昏暗,将亮未亮,群臣已然起床,沐浴更衣准备上朝了。深冬的早晨异常寒冷,纵使新郑无雪,那也是呵气成冰,冻得人直打哆嗦。 天既未亮,那都城的大道上自然就无有行人,除了朱门前灯光昏黄随风摇曳,再无有其他。但就在这一片昏暗之中,车轴转动的咕噜之声c车轱压过路面的沉闷之声以及车夫赶马之声清晰可闻,原来,达官贵人的马车已是一辆辆驶向行宫方向,在宫门前的大道上汇聚起来了。 不多时,群臣云集,众臣三三两两的站在宫门前,等待太后驾临。这些大臣们,粗看之下,站的零零散散杂乱无章,细看之下便会发现,他们泾渭分明的站成三块区域,就像三个圈子把人圈了起来,圈子里的人谈笑风生,别圈子的人融不进来。而人数较多的两个圈子,却是漠然相对无有交流,人数最少的一边却和另外两边都有往来。 群臣们,无所事事者,或是闲聊,或是远眺郑宫。此时的郑宫在昏暗的天空映照之下,一片漆黑,雄伟的宫阙楼宇c巍峨的行宫大殿,如同剪影一般,如今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形状,但在长明不灭的灯火长路映照之下,自是另有一番气魄。 突兀的,朝臣之中传来窃窃私语,并且这低语之声迅速传遍人群,如同水面上的波纹,荡漾开来。朝臣议论纷纷,原是郑廷的两派魁首:正卿魏钧与上大夫栾裕皆没有到场。 上大夫栾裕称病多时,没有到场还情有可原,然正卿魏钧作为百官之首,历次朝会都需要他来主持,如今又为何也没到场?众臣内心疑惑,有熟悉者见着魏钧长子魏其食倒是在场,便上前拜而询问:“下卿,今日太后召集群臣,为何不见魏公?” 魏其食是一个谦逊的年轻人,他眉眼柔和,声音清润,仪表堂堂,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他与其父同殿为臣,魏氏一门两卿同朝,可见国恩甚厚。听闻有人问其父,他张口刚要回答,群臣便听得一声宣召:“宣群臣上殿觐见,列班就座!” 抬头一看,本就是五更天已将明,这会片刻之间天地便已亮堂一片,只见得大殿门口有一个侍者宣召。 群臣闻召,便去履脱袜,走于阶梯左右最两侧,趋步入殿。 入得殿中,所有大臣皆是一愣,原来殿中布满缟素,两边站满介胄虎卫,皆是身披麻布服c矛戈系缟,大殿正中摆着一口棺材,这番场景让大殿充满悲凉之意。 先入得殿中的朝臣,未想是这般画面,不由面面相觑,然后迟疑不决,不知是否该上前。这时,殿中侍者又呼唤一声:“宣群臣上殿觐见,列班就座!”魏其食一言不发越过众人直径趋入殿中,见有人带头,众臣也都入得殿内。 群臣按次序就列坐毕,侍者便高声喊道:“夏太后驾到!太子长公子郑胡驾到!” 这一声,如同旱天雷响,震慑群臣。所有人都被这一句话震得说不出话来,急忙回首,便见大殿口,郑胡头戴练冠一身縓缘麻衣,搀扶着夏太后,夏太后亦是一身白麻,两人亦步亦趋,在一大群侍者簇拥之下走入殿中。 一众朝臣皆作揖长拜,口称:“拜见太后,拜见太子。”其中脑袋活络者已然思绪万千:这长公子郑本该质于赵,如今无声无息突然出现郑宫,还披麻戴孝,侍者也口称太子,莫非 老太后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利索,撑着拐杖走的有些慢,在郑胡的搀扶下,终于来到正殿高阶之上。 郑胡本想把老太后扶于上坐,不想老太后直径走向一旁侧坐,颤巍巍地跪坐上去,然后便把郑胡强硬地按在了主坐之上。 礼毕,众臣直起身子,静默而坐。夏太后环顾众臣,头上金钗坠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清脆之声在这一片寂静的大殿之中格外清晰。 看毕,太后开口说道:“魏其食。” 魏其食听闻言,起身出列,毕恭毕敬说道:“臣在。” “正卿还没到吗?他会迟到倒是少见。” “禀太后,家父抱恙不能上朝,臣来时,家父还在榻上再三叮嘱臣,要臣代为向太后陈情,以表歉意。” “正卿有心,既然报病在身不便前来,那就在家好好养病。”太后宽慰完魏其食,便转过身,扶着郑胡的手说道,“那此次朝会,便由太子主持罢。” 闻言,郑胡赶忙下拜,口中说道:“禀祖母太后,孙儿寡德之人,且尚年幼,无法服众。还望祖母太后亲自主持。” 夏太后不耐的摆摆手,说道:“让你上你就上!怎得如此啰嗦,咬文嚼字我不习惯。” 见太后讲得如此直接通俗,殿下众臣倒是见怪不怪,唯有郑胡一人愣了愣,随后便说道:“既然如此,孙儿明白。” 郑胡也不再推让,起身两步,走至殿间棺材旁,向太后行了一礼,礼毕转身面对朝臣,开口说道:“小子郑胡,无甚才德,今赖祖母太后之贤名,才得以召见诸位大臣。” 他顿了顿,郑重说道:“不为别的,只为我郑国社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云涌 听闻郑胡此言,殿下众人目目相觑,知内情者已预料到郑胡接下会说些什么,一时之间群臣各怀鬼胎。 更有甚者,暗打手势眼色,被收买的偏门侍者收到信号,小心翼翼欲往外走,结果刚拐出殿外,走至偏僻处,便被刀斧架于脖颈,拉至一旁,给控制起来。而大殿之外,里三层外三层皆是介胄之士,他们手持刀斧面向大殿,没有公子命令,绝不放任何一人离开此地。 如今郑都禁军,已完全被调动起来,一众雄武甲士高举矛戈c旌旗如林,骑士在前步卒在后,从南北两营里列队开了出来,驶向四面八方。城里平民黔首早已察觉气氛不对,皆闭门不出,偷过门窗缝隙瞧瞧观察外边情况。 今日新郑不复往日繁华,已是巳时,天已大亮艳阳高照,本应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各条大道各个市集皆是空荡荡c静悄悄的无有行人,有的只是整齐的踏步之声,轰鸣回荡在新郑上空,如同地动山摇。 此时,经过一夜修整,公子申一行再度启程,随从施舍一般丢下一袋钱,给那亭长,算是夜宿之费。现在,公子申一行终于缓缓行到新郑城门下,但和他们预想之中百姓箪食壶浆c夹道以迎的景象却不一样,只见城门紧闭,城墙之上空无一人,唯有护城之水哗哗作响。一众手下四目相对赶忙跑到车前禀报,片刻,队伍里拍马行出一人,立于濠前,向城楼上大声呼喊:“城上可有人在?!” 疾呼数遍,使者已不耐烦了,才见得一胖子探出头来,伸脸陪笑说道:“有的!有的!” 复又问道:“城下可是公子申座驾?” 来者趾高气昂扬,不可一世的说道:“正是!既然知道,还不速速开门相迎?!” 胖子正是牛先,他脸露难色,说道:“不知可否能让公子出面一下?如今郑燕战事刚刚结束,非常之期全城戒严,如若无法确认诸位身份,我等实在不敢开门,职责所在还望诸位见谅。” “大胆!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使者怒不可遏,骂声连连,牛先只是赔礼,好话说尽。 使者见牛先怎样都不肯打开城门,无奈之下,掉转马头,回去禀报了。他心中想到:等下入城,定要汝好看! 片刻后,被簇拥在正中的华丽马车缓缓使上前来,停在濠畔。马车一停下,便有两侍者跑上前去,在车轩下摆一杌凳,踩凳上车,而后一侍者挽起锦帘,另一侍者伸手入车内,扶出一华贵妇人,妇人手边还牵着一孩童。 牛先定睛一看,见妇人身着华服蚕衣c缥绢曲裾,腰身裹紧c曲线妙曼,身上饰物闪闪发亮,贵气逼人,但脸上多有不耐之色;在她一旁牵着的孩童粉雕玉琢白皙可爱,巴眨着乌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墙上。只见这孩童小大人似的开口说道:“既已见之,还不速开城门?” 这定然是武姬夫人与公子申了。 “公子稍等,小人马上打开城门。”确认好了之后,牛先赶忙陪着笑脸说道,“城内众臣诸卿,皆翘首以盼公子到来呢!” 随后回头,大声传令道:“放下吊桥,马上打开城门!” 在一片吱呀作响声中,吊桥被放了下来,横在濠上,而后城门大开。武姬夫人冷哼一声,牵着公子申回到车内,一大行人便就这么高视睨步大摇大摆的护着马车走入城门。 过了城门,一入瓮城。见瓮城门闸没开,顿有几人惊觉不对,但一行人都已入了瓮城内。突然之间轰的一声,大门紧闭,吊桥拉起,公子申一行便被困于瓮城之中。只见雉堞之后,大批弓手起身站立,拉弦而对,箭楼之上寒芒闪烁。在一片喊杀声中,城门两边杀出一大群刀盾之士把他们团团围住。 公子申一行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顿时又惊又怒又惧。众随从皆拔出长剑,举剑相抗,护卫马车。为首一人,认得牛先,他大声质问:“牛先!你等身为上大夫家臣,如今这般对待公子,欲意何为?!” “哈哈哈哈!”见大事已成,牛先喜极,放生大笑。 笑毕,阴着脸回答道:“欲意何为?当然是擒拿汝等好回去邀功!” 话毕,也不等城下回答,便大声下令:“放箭!” 一时间,箭矢纷飞,倾泻而下。公子申众随从纷纷中箭倒地,大声惨嚎。在一众弓手有意避让之下,马车只是扎着寥寥几支箭,车内武姬母子除了受到惊吓没有半点皮肉伤害。 等到瓮城里公子申一众再无站立之人,拉车的马儿都被射死了,牛先方才下令停止放箭。 于是一众刀盾手上前,对倒地呻吟者一一补刀,至此,公子申随从护卫再无活口。 城墙上,看着像狗一样被拖出马车的武姬夫人和公子申,想着蓬头垢面凄凄惨惨被拖到家门口的姊妹,又想着昨晚魏钧使者许诺的荣华富贵c似锦前程,牛先冷笑着说道:“要怪,便怪栾裕那匹夫如此羞辱我!否则怎会有今日!” 随后吩咐左右道:“备马,我要亲自护送至魏公府上!” 上大夫府邸。 “什么?!执金吾率众杀过来了?!”门客闯入屋内急报时,栾裕正于房中读书,得闻这个消息,惊的手上竹简都掉落在地。他口中的执金吾,便是禁军统领。 那门客焦急说道:“是啊,主公。现在满大街上都是禁军,怕是两营尽出啊,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栾裕心神大震,口中不由喃喃自语:“怎会这样?一夜之间怎会这样?莫非郑胡小儿已经入城了?” 才说两遍,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掐住那门客胳膊,急急忙忙问道:“那夫人和公子呢?现在何处?” 门客被他掐地生疼,赶忙回答道:“现在外面一片慌乱,小人也不知。” 门客说完,见栾裕还呆立原地,复又劝道:“主公,快些走吧!只要回到栾城,有家乡父老相助定能东山再起啊!” “走?”栾裕理也不理门客,一边思索一边在屋内来回疾走,而后打定主意,自言自语说道:“不行,我必须马上找到公子!” 随后推开门客,大步走出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出逃 栾裕一路大步急行,一边走一边反复思量。他实在想不透,为何栾裕c魏钧两方百般拉拢利诱,介胄禁军皆是不予理会,却会在一夜之间尽数投入郑胡麾下。 他越想越是不明白,越想越是不甘心,要是公子不在半途休息,连夜赶路进城的话 但是现在想这些,已经全然无用了。 压下心中所有杂念,他步入大堂。结果刚至大堂,便见堂中汇聚了府上所有门客c徒附c侍者,近两百号人黑压压站成一片,却列队成行井然有序,个个手持棍棒刀剑,肃然站立。 伍延领头站立在最前,这个黑壮大汉,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两头,其身粗壮,需要两人环绕才抱得过来,此等身量有如远古凶兽,在众人之中极其醒目。 见得栾裕出来,众人皆抱拳行礼。一股背水一战的不屈死志扑面而来,伍延说道:“主公,现在城中尽是贼人,新郑已成死地,吾等昔日蒙受主公大恩,方能显贵一时,今主公有难,必誓死报之!” 众门客徒附皆随之大喝:“誓死以报,护卫主公!” 见此情形,栾裕面露动容之色,眼眶泛红嘴唇打抖,他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方才开口说道:“诸位壮士义重如山,栾裕在此谢过,然裕亦是臣子,方今公子有难,裕岂能独自出逃,弃主苟活于世!如若不能寻回公子,裕绝不离开!” 听闻此言,众人大惊,连声疾呼:“主公!” “我意已决,请诸位不必再劝!”栾裕毅然打断众人劝说之语,说罢绕开众人大步出堂,堂中众人无奈,只能跟上。 才走至大门,发现探马来报,说是牛先在正门相迎,这会公子应该已经进城。栾裕大喜,转身对一众随从说道:“诸位皆随我来,前往正门迎接公子。” 随后尽牵出府中马匹,共计三十余骑,除栾裕与心腹外,选精壮上马,其余徒步疾跑跟随,一群人浩浩荡荡奔向新郑正门。 一行人疾跑片刻,眼看就快要接近新郑正门了,却在道路交汇之处撞上意料之外的一大群人,这群人正是牛先。 只见得牛先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拉着缰绳使马儿走得溜溜达达,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后面领着百来号人。 栾裕正奇怪牛先为何不把守城门出现在这里,欲上前呼唤牛先,令他过来护卫。却是猛地看到牛先身后一马上挤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皆是衣裳狼狈绳索缚手,虽然垂头丧气惶惶不安c不复昔日高贵,但仔细看还辨认的出,可不正是武姬夫人和公子申么? 栾裕顿时怒急攻心眼红耳赤,他大声喊道:“牛先贼人休得侮辱公子!”喊完便立刻双腿一夹马腹,急挥缰绳,催马疾驰追了上去,誓要斩杀牛先此獠。伍延众人也紧随其后,杀了上去。 牛先急急忙忙欲赶往魏钧府上,队伍被他拉成稀稀拉拉一字长条状,他也没甚在意,就专注赶路。突然闻得一声爆喝炸响耳畔,“牛先贼人休得侮辱公子!”他吓了一哆嗦,随后扭头看去,见得队伍侧面杀出一群人来,正是栾裕与其一众门客。 牛先发现自己被突袭了,先是一阵惊慌。待看清是栾裕门客后,回想起当日城墙之下一众门客的不堪表现,牛先复又恢复镇定,内心轻蔑一笑:无胆鼠辈。 随后他又大喜过望,擒下公子申母子便已是大功一件,要是连栾裕也一并擒下,那是何等大功!魏公定然重重有赏! 想到妙处,他面露嬉笑,心痒难耐,便拔出剑来指向栾裕,大声说道:“众人听令!擒下栾裕贼人者,赏钱百斤!” 结果他话音还未落下,栾裕一众便已冲到他跟前,杀入队伍! 栾裕众门客当日在城墙下,却是新败惶惶如同丧家之犬,不复其勇。昨日经过休息,已恢复大半元气,加之众门客本已有死志,现又见着牛先想起当日丢人之态,更是羞愤。门客死志与羞愤交加,况且夹杂其中的还有百来位本就未遭遇惨败的侍者c徒附,一时之间气势如虹。杀入毫无防备零零散散的牛先部众,顿时如同杀鸡宰羊一般,杀的牛先一众是人仰马翻,惨叫连天。 其中,伍延更是一马当先,黑岩一般坚硬的肌肉紧绷,浑身透入一股凶煞之气,如同一尊怒目战神。他手持一把长柄铁殳,重达五十斤,殳头如锤,带刺,顶端有利刃,如枪尖,可锤可刺。此兵器本为战车五兵之首,如今被伍延拿在手上,如同孩童玩具,轻松挥舞,呼啸生风。 他纵马疾驰,牛先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至。猛挥此殳,狠狠地砸在牛先身上,只听得轰的一响,牛先整个人都被砸得飞起,最后噗呲一响重重糊在墙上,身体里响起一阵骨头碎裂之声,清脆如炒豆,而后顺着墙壁滑了下来瘫软在地,眼看是活不成了。因为事情太过突然,牛先脸上还带着之前的欣喜欢笑,其中夹杂这一丝痛苦一丝困惑。 见得头领毙命,牛先部众惊惧丧胆,丢弃武器哄散而逃,栾裕众门客乘机一阵追杀,便如此杀散牛先部众。 栾裕见着,朝着牛先尸体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怒骂道:“背主小人,死不足惜!” 随后翻身下马,快步来到武姬夫人母子所乘坐骑旁,为其割去绳索,愧然下拜,说道:“栾裕惭愧,皆是裕之过,让夫人公子遭受此劫,蒙受此辱!裕万死不能谢罪,望夫人公子责罚!” 武姬母子刚刚获救还惊魂未定,见此,武姬赶忙扶起栾裕说道:“上大夫说哪里话,要不是上大夫及时赶来,我母子二人皆被此贼所害!现今如此乱局,我与申儿皆是妇孺之辈,已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望上大夫相助。” “此乃下臣之职,不敢推辞!”栾裕见武姬面露凄苦,赶忙答应道,随后又说道,“现今两营禁军皆为郑胡是听,这新郑城已不安全,请速随臣下前往栾城,再做打算。” 武姬夫人惶恐不安哪顾得上别的,无论栾裕说什么皆是点头答应。 栾裕刚欲拍马离去,却有一人来报:“主公不好了,刚交战之中,一片混乱,先生却是走丢了!” 栾裕闻言却是大失神色急促说道:“啊?季常走丢了?!还不快去找!” 这时,又闻手下报,禁军闻得喊杀之声,已经追赶过来了。 栾裕想要去找俞良,却又见着武姬害怕哀求之色,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寻找,率众拍马出城,往栾城方向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立威 郑宫之外喊杀震天,郑宫之内寂静无声。 大殿之中,郑胡环顾一干臣子,缓缓说道:“就在上月,君父远征燕地,不幸驾薨。” 殿下群臣无论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皆是惊慌失措面色大变,一时之间,大殿之上议论纷纷,更有甚者,已是失声痛哭,捶胸顿足,哀嚎不止。 “君上”众多老臣已是泪眼婆娑不能自己。 “咚!”夏太后以杖杵地,发出一声巨响。朝臣见得老太后发怒,皆是为之一怔,大殿顿时再无哭喊之声。 待群臣都安静下来,夏太后怒喝道:“慌什么!让太子把话说完。” “君父虽薨,但大军孤悬在外,恐军心动摇,故而遵君父遗命隐瞒此事秘不发丧。”群臣哭喊之时,郑胡便闭口不言,如今见大殿已是恢复安静,郑胡继续开口一一道来。“同时,奉君父遗召,公叔遣庄江将军秘密入赵接我回国。” 群臣闻言皆是面色阴晴不定,此事太过蹊跷。国君正值壮年,一直无有疾病,身体健硕,能披甲上马。当初率领三军出征之时,那是英姿勃发,不愧为盖世英豪,新郑城中多少妙龄少女为之倾倒。如今征战燕地,一直是攻伐顺利势如破竹,也无有听闻国君负伤消息,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暴毙了?! 好好的一个国君,就这么没在军营里了?!众臣皆是惊疑不定,况且郑胡出现的如此突兀c如此及时,也多有让人感到可疑之处。 如果国君真薨逝了,那么最有可能成为国君者,便是手握雄兵的公弟郑龙,毕竟作为主帅的国君一薨,其副手郑龙便可名正言顺的独掌全军了。如今郑龙坐镇十万大军,举国之力尽在其手,那郑国谁人不是对其俯首帖耳?国君两公子皆是质子,只要阻其回国,此两子便会坐实“不孝”之名,再由自己为兄君出殡,那便是忠君臣之节,尽兄弟之情。国君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偏偏却是郑胡出现在新郑,还宣称是大将军郑龙命人接其回郑国,然而又没见着庄江将军,这真是处处皆让人深感怀疑。众臣相顾以目询之,皆是不敢言谈,只能呆坐自己位置,沉默应对静观其变。 见群臣皆是不语,夏太后开口说道:“宣读国君遗诏。” 殿内左右两边介胄虎士皆以戈击地,殿中侍者高声道:“朝臣听候国君诏。” 朝臣闻言,皆跽坐。随后便有另一侍者手捧木盒从侧面绕了进来,上前,殿中侍者从木盒之中取出一块绢帛,将其展开,便宣读起来:“郑氏康公之孙c文公之子长卿,德薄才庸,本欲远征燕地,却不慎染疫,自感无期,遂立此诏。凡国君自有天命,孤自幼读书于古今,道理粗能通晓,又壮年力盛时,能弯强弓,披甲上马,用兵临戎之事,皆所优为。为国开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今昭告郑国臣民,立嫡子郑胡为太子,即国君位。孤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孤亦欣然安逝。孤薨,国中朝臣须竭力辅佐新君,如有异心者,当天诛地灭,国人皆可诛之!郑长卿三十六年十一月十七日午。” 郑胡下拜,俯于地,口中说道:“予小子,寡德才疏,今闻诏,诚惶诚恐,恐难当此大任,但为国之大义,不敢辞。予小子当谨遵父君命,夙兴夜寐,上承宗庙,下安国民,以社稷为重。” 郑胡话毕,此时本应群臣口称谨遵诏命,恭迎新君即位。但却群臣静默,一时无人响应。毕竟郑龙大将军率领大军在外,现如今正班师回朝。万一公子胡并未得到其支持,大将军归来,将我等皆视为乱臣贼子,诛杀之,怎办?此事关乎身家性命,一不小心还可能祸及宗族,万一落了个诛九族的下场,那可是悔之不及啊!诡异的气氛在殿中蔓延。 见群臣无人响应,郑胡礼毕起身,面向群臣,问道:“诸位大臣可有疑惑?” 还是无人应答,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郑胡又说道:“小子年纪尚轻,还须仰仗诸位大臣,若是有疑虑,尽可道来,小子定当知无不言。” 群臣一阵骚动,但动静不大,皆是细碎之声。 片刻后,一人出列。此人开门见山,直接了当问道:“公子说是因大将军遣人相接,才得以逃离赵国,其中疑点甚多,可否详细道来。且公子说公子是由庄江将军迎接归国,那么护送公子归郑的庄江将军何在?” 第一个。郑胡心中默数着,嘴上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环顾群臣,继续问道:“还有吗?” 有了第一个人出头,便会有第二个,很快马上又有一朝臣出列问道:“公子,若臣没有猜错,此遗诏因是由公子携带归来。如若君上薨于军中,那便是在燕地所立遗诏,公子久质赵国,两国相距遥远,公子是如何得到此诏的?请公子勿怪臣下多疑,新君即位事关重大,还望公子解惑。” 第二个。 见着公子依旧和颜悦色,出列的人越来越多了,提出问题也越来越尖锐。“公子,如若君上真已驾薨,那便是在千里之外的伐燕大军之中。如今大军未归,君上灵柩却出现在这大殿之上,公子可否解释一二?” 直到数到了第十七个人,终于没有人再出列了。郑胡复又扫了一眼群臣,心中默默想道:只有这么多了吗?不,或许有些没有出列,但也不足为患了。 确认不会再有人出列之后,郑胡开口问最后一个出列之人,说道:“阁下所言,莫非是想开棺以验真假?” 这确实是最快验证郑胡是否说谎的办法,只要棺内没有国君遗体,便能证明郑胡却是说谎!此人见郑胡问自己,不由略微犹豫,心里有些许退缩,后环顾左右众人,见从者十数人,便又有了些底气,回答说道:“却是如此。” 郑胡笑着点点头,突然之间,脸猛地冷了下来,浑身杀气四溢,他大喝一声:“来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即位 随着郑胡一声暴喝,门外拥进一群介胄带矛之士,控制大殿所有进出口,同时冲入殿上,把这十七人团团围住。 这十七人大失神色,皆是看向郑胡,不知为何。 郑胡冷笑一声,厉声喊道:“拉出去,砍了!” 大殿之上,群臣闻言皆是面色急变,大呼不可,欲向郑胡求情。这十七人也终感大事不妙,跪地求饶,苦苦哀求。但无论是谁求情,郑胡皆是不管不顾,一声令下,侍卫如狼似虎扑了上去,一瞬间,便把这十七人缚了起来,拖了出去,如同死狗一般,任由这十七人一路惨嚎。片刻之后,侍者便用铜盘拖着,呈上十七个血淋淋的人头。 郑胡大声疾呼:“此等贼子,欲开我父君之棺,毁我父君遗体,侮我父君!我无论身为人臣c身为嫡子,皆是无法容忍!不可饶恕此等恶行!誓必杀之,以儆效尤!” 说罢,环顾左右,怒视群臣,拔剑出鞘,剑刃寒光渗人心神。如若谁敢不从,必杀之。群臣胆寒,皆低头顿首,战战兢兢不敢再言,亦是不敢再看殿中铜盘所盛诸人头。 见得介胄卫士,有部分机灵臣子已是知道,刚刚宣读的遗诏,必然为真。因为这禁军统领执金吾职责为护卫郑宫,关系慎重,是由国君选出最忠心的臣子所担任,只效忠国君一人,不见国君诏命,任凭谁也无法调动。今日出现大殿之上,为郑胡之命是从,明显是因为遗诏之故,对郑胡俯首帖耳,如待新君一般。 原来,郑胡早就计划好,借此机会引出亲吴派系,从而一网打尽。毕竟如若效忠郑胡之人,就算有所疑惑,此时也是支持郑胡的,必会一言不发,或是默许,或是赞同。因此只要有敢质疑之人,必是叛党,皆可杀之,以此立威!就算错杀一两个中立派系朝臣,也无可奈何了,只能怪其没有眼色,在此紧要关头站出来反对郑胡。 见得群臣皆是毕恭毕敬,郑胡心里满意地点点头,或许有些许吴荆派系佞臣贼子没有站出来,但也无关紧要了:今日一役,已派出两营禁卫,戒严全城,查抄栾裕家,贼首服诛,些许宵小不值一提。或许今日之后,残余人等,会投效他麾下也不一定,到那时候再纳之,以礼相待,可起千金市骨马之功效,张弛之间,尽收郑廷之心。 这时,魏其食大声呼喊道:“谨遵先君遗诏,恭迎新君即位!” 群臣一愣,心中各有计较,有的感叹魏氏一门不愧是郑胡拥立者,配合如此默契,衔接的天衣无缝。也有的暗恨自己,如此大好向新君邀功的机会,怎么就没把握住,被那魏其食抢先了去。 虽然心中各有所想,但是殿内群臣还是皆随魏其食俯身拜倒,恭贺新君即位,口中称道:“臣等谨遵先君遗诏,恭迎新君即位!” 随后也不知是谁带头开口,群臣一片欢呼:“愿君上万年,佑我郑国!” “愿君上万年,佑我郑国!”欢呼不止,响彻郑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欢庆郑国有了一位新君。 郑胡便在这一片山呼万年之中,一步一步走上郑国的至高宝座,撩袍坐下,接受群臣恭贺。这一瞬间郑胡仿佛觉得,自己在这位置,能眺望到江山万里,山河无边,一股主宰世界万物生死的感觉侵袭而来,让郑胡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便是权利的感觉么?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昔日郑胡不过赵国街头一浪子,质于赵国,无数人可定夺其生死,如同无根之叶,任由风吹雨打萍飘去。哪怕有一日死于赵国街头,也是无人问津。如今,却是不一样了,生死终由自己主宰,一言可定郑国国运,相比以往天差地别。 想到此处,郑胡压下心中纷乱杂想,举手示意,让群臣安静下来。 朝臣们见新君愈发话,皆是安静下来,垂手待命,静候新君训言。新君即位,朝廷必有一番变化,如今看来,魏钧一派成功拥立公子胡即位,大获全胜。亲吴派系惨遭血洗,殿上摆着十七个人头无不诉说此事。接连斩杀十七个朝臣,随着权利出现巨大真空,朝廷人事也必有新的任免。 一众朝臣,魏公门下皆是喜上眉梢,上大夫一系却是面如死灰c瘫软在地,其余人等皆是惶惶不安。 郑胡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开口说的却不是朝廷官员任命,而是另一件事情。 “诸位大臣,父君薨逝之时,唯恐因大军在外国内空虚,予以他国可乘之机,染指我郑土,故而秘不发丧。但就在昨日,予小子得到消息,此事终究没有掩盖住,现今中原列国皆已得知此事。燕c赵c荆c吴等国皆打着祭奠先君的旗号,派大军压境,胶c鲁等国也已集结军队,整装待发。此国家危急存亡之时,诸位大臣有何高见?尽可道来。” 此事,是执金吾收到边关急报,因国君远征燕国,本欲上报朝廷,由魏钧主持商议。结果郑胡却带来了遗诏,既然新君即位,便由郑胡主议此事。也正因此危急关头,加之遗诏之上笔迹c印记皆做不得假,所以执金吾才如此迅速归入郑胡麾下。 郑胡此言一出,满朝哗然,众臣皆面露惊色c惶惶不安。如今郑国大军在外未归,只有新郑驻有禁军三万,国内空虚,此时列国借先君驾薨之机来犯,如何能守得住?这郑氏基业眼看就要不保。 朝臣之中,胆怯者心中已起劝说郑胡投降之念,可见着殿上带血的人头,两边列阵以待的介胄虎卫,皆是说不出口,便又把话硬生生的吞咽回肚子里了。 更有甚者,心中打起了算盘,等列国“王师”一到,便举家投降,为其带路,争取谋得“反正”之功,以此延续荣华富贵。毕竟,就算列国打下了郑地,分割而治,也是需要人来管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危局 面对如此危局,一时之间,群臣议论纷纷c各怀鬼胎,大殿之上,有如闹市。 片刻后,朝臣们终于镇定下来,大殿之上嘈杂之声渐渐隐去,最后终于安静无声。 而后,魏其食出列,一脸郑重行了一礼,开口询问道:“敢问君上,列国兴兵前来,不知人数几何?如若燕c胶两国已经发兵,那郑龙将军大军现在何处?是否已撤出燕地?” 魏其食此言,句句皆问到关键所在。如今列国连兵来犯,郑龙手上的十余万大军便是郑国唯一能指望的救命稻草。但是先君暴毙消息已然走漏,燕国自也是反应过来,知道郑国先前和谈是假退兵是真,必然深感被骗很是不忿,便派兵来追。而郑龙大军正在撤退途中,如若遇袭,恐演变成一场大败,那郑国真是再无翻身可能。 郑胡闻言,开口点出一人。“郑信。” “臣在。”只见门口一众介胄虎卫之中,一赳赳少年,英姿勃发,抱拳出列,大声应诺。此人容颜盛美,面白无须,他长发披肩,潇洒自然,可谓绝色,女子见之亦是自惭形秽。此人为郑胡族兄,但已出了五服,长郑胡两岁,郑胡质赵前,常与之玩耍,自幼与郑胡相熟。现在执金吾帐下听令,官居禁军三都尉之骑都尉,统领介胄禁军之部骑。 见得郑信出列,郑胡点点头,吩咐道。“你来为诸位大臣讲解当前局势。” 郑信领命,上前来到殿中,而后面向群臣,朗声说道:“诸位大人,如今郑龙将军已率领伐燕大军尽数撤离燕地,进入我郑国北境,驻扎于信c利两城,与七万燕军隔利水相望,目前就如此僵持下来,具体情况尚不得知,但如果胶军赶到,那形势必然严峻。而南面,赵c荆c吴三国共起兵有十数万众,三队目前已在长河之畔相会,但并没有连兵一处,目前没有新的举动。” 闻言,群臣又是一片嗡嗡作响。燕国新败,曲膝求和,自是举国悲愤视之为国耻,如今局势突变,郑国有难,必然落井下石,这也在郑国朝臣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燕君却如此有魄力,举国来犯,起七万之众,把郑龙大军拖在利水之滨。 如今郑国国内只有三万禁军,南面却有十数万敌众,如若郑龙将军不南下救援,那这十数万敌众在郑南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横扫南疆,到那时,便是刀兵四起生灵涂炭。 可如果郑龙一旦弃信c利两城之地利南下,那燕军便可乘机渡过利水而追击。到那时候,燕地归来长途跋涉兵士疲惫,又身处旷野无有坚城地利可以固守,燕军急于复仇必然士气高涨,如此相对比较,此消彼长之下,恐败。 这真可谓是回援也不是,固守也不行。群臣为此议论纷纷商量可行之策。 这时,一朝臣出列,上言奏策道:“君上,臣以为,竟然郑龙将军因与燕军相持,无法南下回援,不如就主动出击,击溃燕军,而后南下。依臣下来看,如今敌我双方相较,我军有两优势。” 上奏的朝臣,是中大夫伍辰,此人原为魏公魏钧门下故吏,颇有急智。因其父前中大夫病故,伍辰身为嫡子,便继任中大夫职位。 郑胡闻言问道:“哪两个优势?” 听闻郑胡问,伍辰便细细解释道:“郑龙将军拥兵足有十万之重,而燕军仅有七万,敌寡我众,此为一;之前我军远征燕地,曾数次打败燕军,燕军对于我军早已深感畏惧,此为二。有此两优势,我军安能不胜,敌军安能不败?况且胶c鲁两国也已集结军队,如若赶到,那便是敌众我寡了,如果只是死守两城,恐是取死之道。故而下臣恳请君上,请下军令,督促郑龙将军出城迎敌!” 伍辰说完,郑胡还没说话,郑信便已嗤笑了一声。不削之情,溢于言表。 伍辰便对郑信问道:“都尉似有高见?” 郑信因其嗤笑失礼,对大殿主坐之上的郑胡抱拳,已示歉意。随后转身面向伍辰,开口说道:“高见不敢,我只知道,两军交战,若不在战场,不知其形势,便自行猜测,妄下定论,草率下令催促主将,此为兵家大忌。” 郑信身为郑氏子弟,从小养尊处优,后又从戎事征伐,对礼节一贯随心,说话不免有些直接。 伍辰闻言也不恼,他淡然开口问道:“在下以形势分析,却是如此。莫非都尉另有他策,那便请道来。” 这回郑信还未开口,魏其食便已出列,开口说道:“君上,臣下也以为,还是不要贸然下令催促郑龙将军出兵为好。” 郑胡闻言,直起身子,跽而问道:“卿有何高见?” 魏其食一拜,进言道:“君上,我军坐拥信c利两坚城地利,与燕军隔利水相望。两军皆未动,是因为谁先渡河,另一方便可趁机‘半渡而击之’,仓促渡河为取败之道。况且燕军虽然新败,但如今列国攻郑,加之燕军急欲复仇,士气必然更胜以往,此时击之,不妥。但中大夫有一点说的甚有道理,若是不在胶c鲁两国赶来之前击败燕军,敌众合兵一处更是难办,所以正面交战已是不能,要在敌方援军到来之前,寻得一个必胜之机,再奇袭燕军方能得胜。而郑龙将军多年一直跟随先君南征北战,为百战老将,现下情形定然了然于胸,君上不必下令催促,只要静候佳音便好。” 伍辰闻言,心服口服,对魏其食一拜,说道:“魏卿所言,甚有道理,但如今情形若是只等郑龙将军击败燕军归来,恐南境在敌军强攻之下,不能久支。” 魏其食刚欲开口回答,突闻殿外传来一片整齐踏步之声,同时还有行走间,铁甲摩擦发出的细碎之声。 众朝臣回望,只见殿门一众禁军散开,形成一条通道,一壮年男子手抱兜鍪,从殿前右侧上殿,趋步而来。此人体态壮硕,身披两层重甲却不显吃力,依然健步如飞,让人一眼便可看出,此人勇力非常,但其人面容眼角多有聪慧之色,长须飘飘恍如博学之士。举手投足之间,自是有一股文生的庄重之感。此人正是执金吾季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累卵 季义一路趋入大殿之中,面朝郑胡,单膝下拜,口中说道:“臣义,拜见君上。” 经过群臣身边时,不少人都看到,执金吾身上甲胄染血,这一路进殿,血水便顺着铠甲滴滴嗒嗒滴了一路,甚是恐怖。这时候,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大殿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了。顿时大殿之上多有忐忑不安面色惨白者,毕竟如果只是革去职务还能留有命在,一旦掉了脑袋,那便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将军甲胄在身多有不便,不必多礼。”郑胡示意季义起身,随后开口问道。“将军如此匆忙上殿,定有要事,不知是何事情,让将军如此焦急。” 季义只是长拜,不肯起身,他说道:“君上,臣领命讨逆,率队捉拿栾裕等一干勾结吴国的贼子,却不慎走漏消息。其他贼子皆已枭首伏法,唯独栾裕裹挟公子申逃了出去,从方向看来,该是朝着栾城去了。” “虽然臣下查抄其府邸,搜出大量此贼与其党羽勾结吴国c欲图谋害君上之罪证,但其府上只余下婢女c老仆十数人,其亲族皆是逃走没有抓到。”说完,季义一脸羞愧,他深深底下了头,无颜面君。 这次栾裕得以逃出生天,季义要负泰半责任:两营禁军刚一行动,还未出得营地,栾裕便接到消息,这绝对是两营之中有细作相报。虽然季义已下令严查,但栾裕毕竟是逃了,就算找出细作也于事无补。 随着季义一挥手,几个勇武卫士扛着大箱卷轴c羊皮等书信物件,陈列在郑胡面前。见此,朝臣之中有数人脸色邹变,冷汗从额头顺着脸颊涎涎滑下,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 “什么?”郑胡闻言,勃然大怒,他一下就站了起来,大声喝道:“栾裕此贼,胆敢挟持吾弟?!如此肆意妄为c目无尊长,挟持公族c欺辱我弟,简直枉为人臣!” 随后颓然坐下,掩面叹息:“吾与吾弟却是命苦,自小便皆是质于他国,从未有相见之期。如今得以归国实属不易,本以为从此以后便可长久相伴,也好尽到兄长之责。不想现在却被贼人虏了去。唉,吾与吾弟真是命苦!苦也!苦也!”说罢,长吁短叹,感慨自己兄弟二人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大臣们皆是面面相觑,而魏其食已然下拜,说道:“君上兄弟二人,手足之情如此深厚甚是感人,但也请君上勿要太过悲伤。如今栾裕挟持公子申出逃,直奔东南,往其封邑去了,一旦抵达栾城,势必举旗造反,那么对我郑国便更是雪上加霜啊。” 闻此言,大殿之中,所有人顿时反应过来。栾城却是栾裕经营许久的大本营,但栾裕封地可不仅仅只有栾城一处,栾裕祖上为郑立有大功,郑国东南伍c栾两地六百里皆是栾裕封地。栾裕一旦举兵以抗王军,那郑国东南便会一夜易旗,加之南北皆有敌军夹击,郑国形势危如累卵,覆灭只在顷刻之间。郑国,危矣。 想到此处,群臣皆是变色。 这时,一朝臣出列,他瞄了一眼堆积在一旁的信件,上奏道:“君上,臣有话要说。” 郑胡点点头,准许了。“请讲。” 那朝臣又瞄了一眼郑胡,小心翼翼开口说道:“君上,先君此前伐燕,举国之力以求一役功成,从此位列强国,欲与荆赵争雄,故而国内青壮皆已入伍。如今郑龙将军一时不能回援,光靠寥寥三万禁军肯定不够,必须再次征兵。可是哪怕把征兵年岁由十八到四十岁,放宽至十五到五十岁,至多也只能再募集到三万新丁。这三万新丁却是新募,没有上过战场,加之情况紧急无有多少时间训练,恐怕并不能派上多少用处,故臣以为以为” 这朝臣讲话支支吾吾唯唯诺诺,还有大半句没讲。但郑胡可算是听明白了,他轻笑一声,说道:“卿无有口疾,何故如此?以为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听到郑胡如此回答,这朝臣一咬牙,豁出去,说道:“故臣以为君上可以择一国降之,便可保全身家性命与荣华富贵!” “哦,保全身家性命。”郑胡莞尔,呵呵轻笑。笑毕,他开口问道:“爱卿此言大善!那请爱卿教我,该寻哪一国投降为好啊?” 听闻郑胡如此说道,这朝臣叩首以拜,说道:“臣下愚钝之言,君上愿纳之,臣倍感欣喜。臣以为吴国最好。” “哦,吴国。” 这朝臣说道现在,也放了开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不停说道:“是,臣以为,只要一投靠吴国,与吴国亲密的荆国必然也随之退兵,荆国一旦退兵,那与荆国世代联姻的赵国也必会退兵,如此,燕c胶c鲁等小国便不成气候。退一步言,就算列国不退兵,也有吴国去烦恼,君上只要去吴国享受荣华富贵便可,不必再烦心此事。” 郑胡面无表情,一指边上那堆信件,开口说道:“翻翻。” 随着郑胡一声令下,便有几个侍者快步上前,在书信堆里翻找了起来。片刻后,便递上一卷竹简。 郑胡摊开竹简,放置于案上,随意看着。只是寥寥几眼,便已看完,郑胡卷起竹简,随手一抛,丢到那朝臣面前,嬉笑而曰:“爱卿可真是吴国之忠臣。” 到了这时,那朝臣也无退路了。他本就是看到证据在侧,害怕郑胡清算栾裕党羽,便灵机一动,想到这主意。反正郑国岌岌可危,只要借此说服郑胡投降,那他不但不用被清算,还有功于吴国,吴军一到势必被大大封赏,加官进爵指日可待。所以,他铤而走险,才有了这一番进言。 现在,看到昔日通敌罪证,他毫无畏惧,反而放声大笑。之后开口说道:“君上,此时外有列国来攻,内有上大夫栾裕举义兵,君上你是再无翻身机会。臣劝君上,此时投降还能留有性命,如若执迷不悟,那恐怕君上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臣服 听得此番言论,殿下数人眉眼顾盼面露心动之色。确实,只要君上降了吴国,我等荣华富贵皆可得以保留,何乐不为?就算吴国顶不住赵c荆两国压力,将郑国裂土瓜分,那又何妨?只要我等权势未损分毫,怎样都好。 殿中魏其食虽然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连连摇头。他知道,此人已是必死无疑,新君可不是一个软弱怕事之人,不吃激将之法,如此威胁之论是绝对说服不了君上。君上之前以侮辱先君为由,连砍一十七人,只为排除异己c杀鸡儆猴,可见其性格刚烈,绝不是轻易屈服之人。如今这般当廷嘲讽,不杀此人何以正人心? 果不其然,郑胡听闻这一番话,却是开口说道:“卿之言,我觉不然。列国虽众,却各怀鬼胎,郑军虽少,却众志成城。只要卿借我一物,便可使得我郑国上下同仇敌忾,誓破敌军!如何能不胜?” 那朝臣闻言一愣,下意识出口问道:“何物?” 郑胡面带笑容,轻吐出六个字:“卿之项上人头!” 那朝臣终于反应过来,一低头,正好看到边上铜盘里装着的人头,面目朝上,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那血肉模糊的面容,无不预示着他的未来。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刚欲开口,便被两个卫士缚了起来,给架住拖出殿去。他想挣扎,但左右两个卫士却像两个铁钳,把他死死扣住,让他挣扎不得。他一路大声疾呼:“君上不听臣言,郑国要亡!郑国要亡!”声音渐渐远去,随后便听不见了。 不多时,地上摆着的铜盘便又多了一个。 连续两次,共计杀一十八人,众臣只觉得郑胡身上一股杀伐之气迎面扑来,果敢刚烈之形象已深深的刻入他们心里,众臣低首,皆不敢直视郑胡。 如此大殿之上群臣皆知郑胡欲与列国一战到底,不死不休之决心。 郑胡环顾众臣,见没人说话,便踢了一脚边上装竹简的箱子,吩咐左右道:“都烧了吧。”边上几个侍者口中称诺,一人一边抬着箱子,便把大殿上几个箱子都给抬了出去。 随后郑胡抬头,朗声说道:“以前的事,孤可以既往不咎,但今后凡有敢再言降者,孤誓必杀之!” 闻此言,诸臣皆下拜领命,殿中栾裕党羽皆是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担心事后被郑胡清算,但想起眼前大战在即不可言降规避,便又愁眉苦脸起来。 身为魏钧之子,魏其食位列在群臣最前,此刻也坐于席上,低首捧笏,一言不发。他心中想到:只诛贼首,放过余党笼络人心吗?行事果断,能刚强,会取舍,懂张弛。观新君言行,却有几分先君之形,真可谓虎父无犬子。 郑胡也不管底下众臣如何想法,随后,他便接连下达诏令:“如今列国来攻,事关国家生死存亡,想来国中百姓多有听闻流言,虽还未造成动乱但民间已多有恐慌,万一先君驾薨之事随之传开,国不将国。故孤在此声明:首先,讣告全国先君驾薨,新君即位,稳定局面,同时布露天下,痛斥列国名为祭奠实为犯我国土,愿征召义士共伐暴虐之师。” “诺。” “其次,国中群臣,官爵不变,各司其职,朝中事物照旧,依旧由正卿魏钧统摄。此事,由魏卿归府后,代为转述。” “是。” “最后,先君国丧之礼由正卿魏钧主持,中大夫伍辰辅之。群臣皆须服从正卿调令安排,若有滋事者,正卿皆可杀之。” “诺。” 见群臣皆点头称诺,无有异议。郑胡看了看伍辰,开口说道:“之前中大夫伍辰所言极是,如今南境势单力薄,又有栾裕在侧,而敌众兵多将广c厉兵秣马,南境恐不能久撑。故孤决定,诸位朝臣须派人手去府库报道协助征兵,布露征兵后七日之内,孤要见着三万新丁。如若人数不够,孤便对照府库历年册卷,谁征召人数不足,孤就拿谁是问!” 众臣皆面露苦色,现如今国内青壮,皆已被征召伐燕,从了郑龙大军,却是无多少人可召,况且只有短短七日,实在是强人所难啊。但君上诏令已下,不得不从,没法子,一众朝臣皆苦着脸点头称诺。 如此诸事毕,郑胡宣告群臣:“一旦征募c训练完毕,孤便将亲率大军,南下以抗敌寇,护我郑国社稷!” 众臣闻言,包括下卿魏其食c执金吾季义皆是一脸大惊,齐声劝阻道:“君上不可!” 魏其食起身离坐出列,奏言道:“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侥幸。如今君上贵为一国之君,却欲亲征,沙场之上,刀箭无眼,如若万一,君上纵然自轻,却无有子嗣,社稷将何以为继?望君上三思。”说罢,魏其食下拜。 群臣随之下拜,口中皆称:“望君上以社稷为重,三思后行。” 郑胡环顾,见满殿大臣皆是俯于地,开口问道:“汝等皆是如此认为?” “是。” 郑胡长叹一声,开口说道:“我郑国先祖因有功于社稷,被天子封在这长河之滨,从此,历代先祖疆场拼杀c浴血奋战,方才有今日一隅。孤之父君,乃是征燕而薨,孤之祖父文公乃是伐吴而薨,孤之曾祖父康公与吴战,薨。五代先君皆是毕其一生为国征战,孤身为他们子孙,岂可偷安?如今国有难,孤更应挺身而出,为国操戈!” 这一席话说的是慷慨激昂,把群臣驳的哑口无言。 执金吾季义无奈,进言说道:“君上若一定要亲征,请让末将跟随前往,以事左右。” 郑胡欢笑答道:“将军之请,为吾之愿望。胡初上战阵,不精通此道,此战便以将军为主,望将军不吝赐教。” “诺。” 随后郑胡转身请示夏太后,说道:“祖母太后,您看如何?” 夏太后摇摇头,开口说道:“老身年迈,两眼昏聩,也不通政务,国君觉得如此为好,那便如此吧。我只求国君务必把阿申活着带回来,我死了儿子,可不想再死一个孙子。” 郑胡下拜,诚恳答应道:“是。” “那接下来便由国君与诸位大臣自行商议吧,老身听不懂,先回宫了。”说罢,便在几个侍者的搀扶之下,起身往后宫方向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军议 “孙儿恭送祖母太后。”见太后欲走,郑胡赶忙下拜开口相送。 “臣等恭送太后。”群臣行礼,目送太后远去。 待太后走后,郑胡开口说道:“此番朝会便是宣读以上国策,诸位大臣有何异议大可说来。” 大殿寂静无声,无人敢答。 片刻,见无有应答,郑胡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散朝。还请诸位大臣归去后,多加督促募兵事宜。魏卿暂且留下,孤还有几句话希望卿转达魏公。” “诺,臣等告退。”除了魏其食,其余众文武皆是行礼告退,随后三三两两迈出大殿,或面色忧虑或匆匆而走,无言而散。 一时之间,大殿便变得空荡荡的,只余下魏其食c季义c郑信三人,一众侍者c卫士也行出殿去,把门掩上,原本明亮的大殿显得有些昏暗。 见已没有别人,魏其食开口问道:“君上假借托词把下臣留下,可是有要事相商?”不但让朝臣离去,还屏退左右,定是为了防止细作外泄。 郑胡一笑,称赞说道:“都说魏卿聪慧过人c姿态出众,实乃谦谦君子,今日得见果然不假。” 随后郑胡回答道:“如卿所言,正是有要事相商:南下一战,关乎我郑国国运,有何破敌良策,诸位不妨各抒己见,都说说看。” 果为此事,魏其食心中有数,开口说道:“君上,如若征兵七日,训练加以五日,那便是十二日。如此短的时间只能征到都城周边之民,怕是征不够三万的。” 这还是算上这十二日内能闻讯赶来c陆续抵达新郑的豪杰之士。新郑虽是雄城,人口约有三十余万,但符合募兵年龄之人所剩无几,这么短时间内征得三万之众,却是强人所难。况且边疆烽火连天,道路受刀兵所阻,边民是绝然无法赶来的。而且有些地方路途遥远,布露到达也需好几日,到时赶来,却是超过十二日了。 郑胡长叹一口气,说道:“边情紧急,无法久等。十二日太久了,征兵开始三日之后,便开始训练,八日后,不管征得多少兵,孤都要拔营南下!” 魏其食一听,只有八日,那便是更难征得三万壮丁了。思考片刻,他进言说道:“君上不如征用鬼薪c城旦。” 郑胡一怔,不由复念一遍。“鬼薪c城旦?”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鬼薪c城旦者,便是囚徒劳役,此两者皆是针对男性刑法。魏其食这建议,便是要征用新郑所有男性囚徒。他开口说道:“两者皆是凶恶之辈才会服此徒刑,只要稍加调养回复元气便是勇力之士,但因常年劳作,恐心有怨恨。臣下以为,不妨编作一曲,用以先登敢死,不发放防具,只发放兵器,再由少量精锐之士督之,许诺其只要立得战功,便可恢复自由之身,赦免其罪。如此,定可使其效死。” 这却是唯一的选择:因伐燕大军之故,加之后期辎重运输,新郑武库留有甲械以是不多,再者刑徒皆是好勇斗狠之辈,如若甲械完备,一旦起意叛逃,后果不堪设想。 郑胡想了想,问道:“新郑有多少鬼薪c城旦?” 新郑是雄城,用作维护城墙的刑徒也多。魏其食回答道:“足有三千余众。” 郑胡又想了想回答道:“可。” 魏其食说完,执金吾季义也上前说道:“君上,如今外有列国强敌横剑,内有栾裕此贼谋反。臣认为,但先平定内乱,才能面对大敌。” 列国来势汹汹,敌众我寡,一时之间恐难克之。如若不管栾裕,直接南下对敌,万一栾裕领兵而来,便是两面夹击的局面,所以须先攻栾城,再对敌众! 季义复又说道:“如今赵c荆c吴三国已陈兵我郑国南境,栾裕又刚刚出逃不久,未至栾城。如若等到募兵结束,那栾裕便从容整备一切,早已在城上静候我等来攻,到那时悔之晚矣!兵贵神速,趁栾裕现下还未做好准备,臣愿即刻起兵,前往奇袭攻之!” 郑胡问道:“将军需军士几许?” 季义回答道:“一万五千便可。” 这个数字是季义心中反复计算好久的,但并不是说季义只领兵一万五千便足以攻克栾城,而是如今情形季义只能率领一万五千去攻栾城。这便是十分无奈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新郑作为郑国国都,依长河之滨,本就是天险雄城,但其城前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故而一定要有禁军留守,不可尽出。昔日先君伐燕,这三万禁军便是留守都城。如今迫不得已要上战场,却是不能倾巢而出,至少要留下万人做守备之用。 而还余下的五千可调动士卒,却是季义为郑胡留下的:新军募集,初上战阵,难免忐忑怯敌,此时便要有老兵在前,以壮其胆气,否则前线一触即溃,中军堵塞场面混乱,后果严重。再者,战前训练,军法传授,也需用到老兵。 所以,如此请命,季义也是迫不得已。 郑胡面色郑重,开口说道:“此战艰辛,请将军谨慎而为,若奇袭不成,便徐徐图之,不可冒进。”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可见攻城之战最为艰难,如今无法避免,只能谨慎而行。 郑胡想了想又说道:“将军此去若能克,那最好,待募兵一毕,孤便率军与将军合兵南下,锁敌于西南;若不克,孤便率军增援将军。” 随后再对魏其食c郑信两人说道:“如今将军独领一军,新军只孤一人是孤掌难鸣,现欲使骑都尉任裨将,魏卿任参军事,在军中辅佐孤,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魏其食c郑信对视一眼,一齐下拜说道:“敢不从命!” 郑信本是都尉,如今擢升为裨将,可谓是火线提拔,其中固然有他是郑胡亲族这一原因,但也说明了郑胡质赵八年如今归郑,对朝中重臣皆是陌生,军中要职无人可任用的尴尬。 如今诸事以毕,眼见所有事情皆已安排妥当,郑胡便起身离殿,三人也随后各自离去,殿中所议缄口不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魏公 魏其食出了郑宫便坐上马车匆匆回府邸去了。 一到府邸大门前,还未等马车停稳,他便跳了下来,两三步跨入府中。见得门前小厮开口便问道:“父亲现在何处?” 小厮被这么猛地一问,吓了一跳,随后老老实实回答道:“主人现正在后院,与小主人戏。”小厮口中的小主人,便是魏其食之幼弟魏其渊,懵懂孩童c幼学之年,如今正跟着父亲魏钧读书识字。 魏其食了然,点了点头。便大步入内,越过中堂直径往后院去了。 进了院子,便看到院中空地上,幼弟正与几个小厮玩耍,只见幼弟高高举着一把木剑,一下劈砍在一小厮身上,那小厮惨叫一声,便跌倒在地。看到这一幕,魏其食只是摇摇头笑而不语,他知道那小厮是装的,一个十岁孩童用钝头的短木剑轻劈了一下,能有多痛?时值冬季,衣服穿厚点,甚至没啥感觉。果不其然,那小厮意思一般的惨叫一声,便一咕噜起身,对着魏其渊纳头便拜,口中称道:“小人方今才知大将军神武!小人愿降!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请大将军饶小人一命。” 魏其渊满意的点点头,便曲起左掌,把木剑往左手掌心缝隙间一插,假装宝剑归鞘,用还过于稚嫩的声音,故意瓮声瓮气说道:“汝还算识相,有些眼力。那汝便留在本将军帐下听用吧。” 那小厮便假装欣喜的喊道:“谢大将军不杀之恩!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这下,魏其食总算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听闻笑声,知有人到来,魏其渊这半大小子回头好奇张望,发现来人是魏其食,顿时两只眼睛变得乌亮乌亮的。他风风火火的跑上前来相迎,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但因手里还抓着木剑,这礼行的十分憨态可掬惹人发笑。而后他仰着脸,兴奋说道:“阿兄,你回来啦。” 魏其食望了望魏其渊手中那柄“宝剑”,笑呵呵的说道:“阿渊,你可真是志向远大。”这便是打趣他方才自称为大将军了。 魏其渊一下脸臊得通红,他把木剑藏于身后,却倔强的昂首挺立,口中不服气地哼哼道:“阿兄莫要小瞧人,说不定数年之后,我便真当上郑国大将军呢!” 见此,魏其食忍不住伸出手来,轻刮了下魏其渊鼻尖,轻笑而答:“大话等你在技击之艺上赢了公女再说罢。” 听闻此言,魏其渊小脸皱成一团,心中苦意一览无遗,这却是说到他痛处了。魏其渊自小与郑胡之妹c公女伯姬相熟,两者年纪相仿,时常结伴玩乐,可惜两者却不是竹马绕青梅,而是蛮公女拳打魏小子。这魏其渊可是从小被公女打到大,就没赢过。倒不是他不敢还手,而是他根本打不过 公女伯姬不愧是先君虎女,生的文文静静却力气大的惊人,精通技击。如今,魏其渊根本就是公女的小跟班。 想起凄惨往事,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愁眉苦脸的长叹一声,连手中的木剑,也兴趣缺缺的抛给一旁小厮。 魏其食好笑的摇摇头,他拍拍魏其渊肩膀说道:“去外院玩吧,我还有一些事情,须找父亲商议。” 魏其渊没精打采答应了一声“诺。”便带着一众小厮如鱼贯出,出了去,顿时后院静悄悄的,就只剩下魏其食父子二人。 魏钧此刻正在后院的亭子里,他正对着一盘棋局冥思苦想,只见他左手持黑子,右手持白子,不时轮流落子,很是古怪。魏钧此人,年已五十,却是精神抖擞,他发须皆是乌黑茂盛,要不是眼角已现皱纹,真是看不出其人已知天命。他虽穿着宽大袍衣,人却很精壮,肩膀厚实,把整个袍子都给撑了起来,其身如松给人磊落之感,真是一个伟岸大丈夫。 魏其食走上前,脱鞋去履,步入亭中,在魏钧面前站住,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随后出言说道:“父亲。” 魏钧半响无言,好一会儿,终于落了一子,随后才嘴里嗯了一声,吩咐道:“坐吧。” “是。” 听闻魏钧吩咐,魏其食顺从的再上前两步,在魏钧正对面跽坐了下来。 “说吧,今日朝会,新君都说了些什么了。” 闻言,魏其食也不奇怪,父亲今日托病不上殿,却也知道郑胡出现在太后召开的朝会上,仿佛一切理当如此。他便原原本本的,把今日朝会之上所见所闻如实道来。 说完后,便低眉顺眼,垂首看着自己眼前棋盘,不再多话。 “是吗郑胡公子,果然去找太后了。”魏钧又落了一子,缓缓说道。“本以为他会来我府上寻求帮助,却不想他居然去找了执金吾与太后。” 魏其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真欲杀了两位公子?” 此话要是传扬出去,必会震惊朝野,想不到一向被视为郑胡拥护者的正卿魏钧,居然欲将郑胡除之而后快。 魏钧淡淡说道:“当日刀斧手都已埋伏好了,可惜此子却是没来我府上,直径去了宫中。” 亭子里一阵沉默,气氛异常压抑。 片刻,魏钧继续说道:“其食,世人皆以为我拥立公子胡,其实我一番所做所为,皆是为了郑国罢了。公子胡c公子申质于国外多年,为赵c吴两国傀儡,皆不可信。为今之际,本是郑龙将军承父兄之业,于国最为有利。可惜啊” 魏钧长叹了一声。“可惜将军一来怕违背兄君之命c背负恶名,二来怕军中即位不合礼制引发国内混乱,故而遵从先君遗命要是郑龙将军择一亲信统兵,自己轻骑回国即位该有多好,可惜将军不肯啊。” 魏钧将手里棋子都丢回棋盒内,看着魏其食说道:“我本想杀二公子,将此事做成定局,逼郑龙将军即位。虽对不起先君,但也是为了郑国社稷,待我去九泉之后,自会请求先君谅解。不想,此二子皆是命好,被他们躲了过去。” “天意如此,不可强求。只能乱局皆定之后,再谋废立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诸事 听闻父亲话语,魏其食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如若父亲判断错了呢?” 说话间,魏钧伸手又从棋盒里取出一枚棋子,敲在棋盘上。“此话何意?” 魏其食额首,开口说道:“今日殿上,我观君上其人,遇事果敢,沉稳应变,性情刚烈,是为人主气象,如此人杰,不似赵国傀儡。” 听闻此言,魏钧顿了顿,把刚伸入棋盒的手给抽了出来,他停止下棋,抬首望向魏其食,嘴里重复道:“君上吗?” “看来此子果有过人之处!”魏钧笑了笑,他望着自己的儿子说道。“如此,老夫今日称病不去朝会,倒也是可惜了,不能亲眼见见这位新国君究竟是何等人物。” “或许公子胡确是非常之人,但他在赵国帮助之下回国,受赵国之恩,却是事实。如此他是雄主也好,庸人也罢,都已不重要了。”魏钧摇摇头,缓慢而坚定地说道。“哪怕郑胡c郑龙两人皆是贤明有才,但凭此一点,我也要誓扶郑龙将军上位,如此才能安心!” 魏钧见魏其食还是沉默不语,一抚长须,轻笑两声,复又说道:“其食,你方才言及,如若为父错了又如何。为父告诉你,朝政国家之事,无有对错,只有是否于国有利。” 魏其食长叹一声,下拜说道:“父亲教诲,其食知晓。” 魏钧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还有,新君欲迁你为中军参军事,你即刻赴任,同时把家中之粮取千石交付于新君。近年战事频发,先是征讨燕国,现又列国来攻,府库存粮已是不多,是万万不够新君募集新军的。现今新君初至,还未注意此事,若等到征兵开始,那便晚矣。有我魏氏带头,想必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必会反应过来,不放过这个巴结新君的机会。如此便帮大军暂解后顾之忧。” “是。” 魏氏是国中大族,千石之粮,虽然不少,但也不多,对于魏氏来说,却是出了大血但并不是倾囊相助。这只是一个态度,告知国中各士族,国君缺粮。那么自然会有人紧跟其后,为国君献上粮食。 见魏其食点头答应,魏钧拍了拍他的手,叮嘱道:“全力对敌,为国解难,勿想他事。”随后便挥手让其退下。 散朝之后,郑胡便去拜见郑氏族中诸位家长,各路伯叔c伯爷。郑胡虽未及弱冠之年,但毕竟已是国君,便在伯爷的主持之下,加了冠,完成了成年之礼。 事毕,才出门,便见得季义前来拜见。 原来,自朝议之后,执金吾季义也知军情紧急,耽误不得。便火速回营,点齐一万五千兵马,整列三军。现前来拜见,便是请郑胡前去誓师。 待郑胡誓师祭天以酒壮行,占卜问得凶吉之后,季义便领军出城往栾城方向去了。 随着大军开拔,季义这一走,第二天,郑胡便得下吏报,府库里空空如也,已是粮草见底。这下郑胡终于知道新郑无有余粮,但如今官吏皆在忙碌于募兵之事,此时收粮人手不足,况连年大战,民间已无粮草可征。 粮从哪里来?郑胡心里有了主意。 本来打算大殿立威之后便不再擅杀,改用怀柔手段安抚各士族,避免逼迫过甚给人留下暴虐形象,如今却没有办法了。粮食是乱世立足之本,料想各大氏族是不会轻易交粮的。郑胡咬咬牙,别无他法,下定决心准备召集新郑内所有大族,商讨纳粮之事,如有不服者杀之。这时却是听闻魏其食送来了千石粮食。 有了百官之首站出来作为表率,不多时,城中大族皆送来粮食。这些粮食送至府库堆成小山,虽还达不到千仓万箱粒米狼戾的地步,但也足以解决战事供粮问题。 一时之间,魏公之名满城传唱,世人皆说魏公为君分忧c为国出力,不愧为执政正卿。 见得粮食,郑胡喜极,对左右言道:“魏卿真为孤之及时雨!”随后立即擢升魏其食为亚卿,爵位仅次于其父之后。 此行此举,皆是对魏其食欣赏重用之意。一传十c十传百,不过一日,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郑胡重用魏其食的消息已人尽皆知了。当使者入府宣读新君之意,魏其食接过金印紫绶,默然站立,久久无语。 既然粮食问题得以解决,便继续招兵,各级官吏至上而下督促,所有人行动起来,或是张榜招募,或是按户籍摊派,彻夜忙碌。又过了两日之后,已陆陆续续募集五千余人,加之刑徒三千人,共计八千。如此便由郑信等将领负责,将募集到的精壮分队编为曲部,集结于校场,开始操练。 自殿上匆匆一别,这是郑胡第一次见到郑信,只见得郑信甲胄之外又穿着缌麻,显露出一股悲壮之感。如今先君驾薨之事,已讣告天下,郑国之内皆已缟素,三军皆系白麻。又闻此时列国前来扣关犯境,颇有欺辱郑人之嫌,一时间举国上下同仇敌忾,哪怕是少年人,只要满十五以上,皆是踊跃报名,大大降低了征兵难度。 练兵一开始,郑胡便在一边观看。郑国练兵之法,无外乎按乡党分队,因为乡党之间彼此知根知底,战场之上可把性命托付对方。而后在其中选出什c伍之长,皆由老兵担任,最后屯长监督,由什长c伍长向新兵传授旗号鼓声辨别之法及粗浅的军阵之道。只要能让这些新丁得知鼓响前,鼓停止,重鼓击,鸣金收兵,做到闻声而动,不会迷茫,便也勉强算是合格的新兵了。 其余更为复杂的军令旗号,因时间过短,新卒又皆是步兵,并非是训练车骑强兵;况且,如非是任职骑兵营之队率,伍长之中识全旗号的也寥寥无几,故而不教罢了。 郑胡虽有前世记忆,但却没有实战经验,包括其质赵八年所学,皆是纸上谈兵。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按前世大学军训记忆,写下站军姿之法,交由郑信,叮嘱他,在原先练兵之法上,加上这些。 郑信见着,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领命去了。不多时,校场之上,便多了一排排傻站的身影。因人数众多,看着也颇为壮观。 现下时值冬季,阳光不但不辣人,还让人觉得暖和。新丁们站立久了,不免多有酸麻抱怨之声,觉得此举毫无意义。结果刚有出言抱怨者,便马上被自家伍长狠狠教训。郑军法度颇为严厉,如有犯,必然连坐伍长。而伍长一般是行伍中自己选出,是乡党之中威望高c可服众者。加之有罚必有赏,每屯中表现最优之伍,全员可食肉。所以被训斥之后,这些新丁便老老实实c服服帖帖。 如此,等到太阳落山,第一日训练便结束了,虽全军兵卒皆汗流浃背c筋疲力尽,但因冬季日头不烈,却没有中暑晒晕之人。郑胡对此很是满意,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军情 如此这般接连训练了四日,这群新丁终于识得号令,不再是刚被征召之时那般乱哄哄的。虽还做不得令行禁止c如臂使指,但也是军令畅达,严守纪律了。 这样一来,只剩一日便要大军开拔,在练兵的这段时间里,倒是发生了几件大事:除了练兵,郑胡还源源不断派出探马,观察南北局势变化。自散朝到现在已过七日,北边,郑龙将军依旧与燕军隔利水相望,期间交手了好几次。 或许是因为复仇心切,也或许是自持列国合盟而郑国势单力孤,燕军一开始就打算强攻。在第一天,刚至利水北岸的燕军,便大张旗鼓的去林间伐木,欲造营地,做出一副打算长久相持的模样,实际却在林中秘密搭建简易浮桥,等到夜深之时,天地一片漆黑,借助夜色掩护,燕军摸黑来到河边,放置白日里赶制的五座浮桥,打算过桥渡河强袭信c利两城。 结果人在桥上才过了一半,南岸边树林里杀出了几千郑龙帐下精兵,骑兵疾驰在前,弓弩手火箭齐发在后,一时间漫天火光,喊杀震天。信c利两城同时打开大门,郑龙亲领劲卒尽出于城,朝着岸边杀将过来。 燕军发现中了埋伏,急忙回撤,但还是晚了。连绵不绝的火箭钉在浮桥之上,不多时,浮桥便燃烧起来,而后烧断了麻绳,片刻之间五座小浮桥轰然散开,一根根木头带着零星火点,被河水冲向下游。 桥散架了,那燕军自然如下饺子一般,“噗通c噗通”掉入水里。利水不深,仅到腰部,水流也不湍急。但人在水里还是难以行走,况且一群人挤在水里惊慌失措往北岸赶,加之河底卵石打滑,推搡之间没有站稳好些人摔倒,有的一摔还连带一片。这些人来不及起身,后边的人便急急忙忙上来,踩踏多有发生,郑龙还未杀到,燕军便已有死伤。 这般挣扎半天,等郑龙来到利水北岸,水里燕军在岸上燕军的帮助下,也只上岸一小部分。郑龙一声令下,岸边军士万箭齐发,河里顿时惨嚎不止,河水刹那之间被染红,一时间飘尸无数。 因为是渡河只到一半,还未完全上桥,所以桥上的燕军也是不多,最终,燕军撤退,在河里留下了七c八百具尸体。燕军受此小挫,锐气稍损。而郑军一方,为了避免被偷袭,郑龙禁止士兵下河割取首级,见得燕军撤退,也便打马回城了,这倒是让河里的鱼虾吃了个饱。 这么又僵持了几日,两军隔河互有挑衅,皆不肯过河。但燕军经过这几日观察,却又想了一个法子。他们打算派小股骑兵部队,去利水上游埋伏,等胶c鲁两国大军一到,便造坝截水。毕竟利水水浅,仅能没过腰部,只需数百人建一简陋小坝,便可截流。如此,三国大军便可安然渡河,到时凭借兵力优势围城,大局可定。 结果燕军骑兵营才到上游,便被埋伏在此地的郑军杀了个大败,丢盔弃甲而逃。如此,接连两次失利后,燕军便再无动作,两边僵持至今。 北边互有交手,南方形势却很诡异,本以为这几日,赵c荆c吴三国会横行南境。却不想,自从三国相会长河之畔,他们就再无行动,既没有合兵一处,也没有分道出击,而是就再原地这么造营驻扎下来,直到今日。如此行为,倒是让郑廷君臣一头雾水,很是看不明白。 至于东南方向,栾裕才至栾城三日,裹挟了三万民众,号称五万,准备扯旗造反,结果季义大军也已开赴伍栾之地。季义初期攻伐非常顺利,每战必胜,逢城必克。安定c永水c广三城,接连攻陷,到最后栾地无不望风披靡,大军直至栾城下。 栾城距伍城不远不近,如若快马加鞭,朝发夕至。在季义大军攻克广城,向栾城扑来时,栾裕便已派出信使联络伍城,命令两城相互为援。结果季义用兵其疾如风,信使前脚刚走,季义后脚便已到达城下。因是已时,日头还不过半,加之季义之军得胜而来,士气正旺,季义便下令一鼓作气直接攻城。 在花了半个时辰,做了简易攻城梯后,攻城准备便已就绪了。因为栾裕至栾城也不过短短三c四日,加之季义进军迅猛,来的突然,让栾裕措手不及。栾裕只来得及做了些粗略的准备,征募些许壮丁,制造了少量箭矢,守城木石都没有储备,连城外的树木也只伐去了一小半,所以给了季义机会,就近制造了攻城梯,减少了大量时间。 攻城一开始,便由先锋部队排成列,肩抗长梯,另一手举盾,以挡流矢。如若是攻城云梯,有轮子,推即可,便不用这么麻烦,但为了节约时间,做的是简易长梯,故而只能如此。先锋营分成五列,抗着五个梯子,随着号令一下,鼓声一响,先锋营便扛着梯子直冲上前去。结果预想之中的箭雨是来了,却比想象中稀薄很多,先锋营除了数十个倒霉蛋被流矢射中脖颈当场死亡以外,基本就没有太多死亡。 到了城下,架上梯子,城上的人便把冷水迎头泼下。大冬天的,刺骨的冷,梯子上沾了冷水,手伸上去,抓都抓不稳c直打滑。但介胄甲士皆是百战老卒,毫不畏惧,在季义心腹c奉车都尉汤行的率领下,衔剑持盾,迎着箭矢c飞石c冷水攀爬而上。 随后,敌人又开始往下泼“金汁”,金汁是守城利器,制作简单:城墙之下都有都厕,这些金汁便是用都厕里的粪便尿液烧沸制成,十分歹毒,被泼到者,烫伤之后伤口多腐,难以治愈,将来不死也会残疾。 果然,许多士卒被滚烫的粪液劈头盖脸浇下。大冬天里,身上铁甲被烫的直冒白烟,脸被烫的红白,黄色脓液顺着脸上留下,一股恶臭随之扑鼻而来,他们捂着脸,惨嚎着从梯上跌落,重重摔在地上,眼见是不能活了。 虽然困难,但比起以往攻城,却是容易很多:敌城内虽有箭矢储备,却不多,石块木头也是临时拆掉城墙下房屋所得。守备薄弱,攻城面临的抵抗自然不是很强烈,不多时,郑军已经登上墙。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强攻 只见得郑军陆续登上城墙,各在梯前占据位置,开始站稳脚跟。他们兵分两路,一面护着梯子,不让敌寇继续往下抛掷石块,方便己方军士登墙;一面跟随着奉车都尉汤行,一路直径向登城马道杀去,欲下了城墙去开城门。 这奉车都尉汤行不愧是季义的心腹爱将,其勇无人能挡,在战场上犹如猛虎下山,冲向城门,他面前的敌人如同草芥,不堪一击。 眼见着城门就要陷落,大功即将告成,汤行突然看到一黑脸大汉,一手持缰绳,一手持长殳,骑着乌骓宝马,领着一群赤身袒肉的彪形大汉,皆是手握长戈,向自己冲杀过来。因只有黑脸大汉骑着马,这黑脸大汉又是拍马疾驰赶来的,他便与自己手下拉开一小段距离。 孤身陷阵,这本是取死之道。 汤行是攀登入城,没有坐骑,率领的部众也皆是步卒。见着这黑脸大汉朝自己冲来,众人皆是纷纷躲避,同时伸出武器,准备下砍马腿。 结果这黑脸大汉见此情形,只见得他持长殳的那只手轻微放松,长殳便顺着他手心往下滑落,瞬间,他的手便从杆中移到了殳尾端,卡在平衡锤上,如此殳的攻击范围便这般被他延长了一倍有余。 本来,长柄武器最省力的握把之处便是长柄中端,如若握在尾端,失去了平衡,便非常吃力,一般人甚至挥舞不动。 但这黑脸大汉却抓的稳稳当当,如同拎着一件孩童玩具,等胯下乌骓跑到合适位置的瞬间,他一挥长殳,刃尖便画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那些半蹲于前,欲击乌骓马腿的郑兵脖颈。这一划而过,瞬间便割开他面前一排敌人的喉咙,这几个郑兵手捂脖子,鲜血喷溅,发出“咯咯”之声,倒地立毙。直到划至最后一人,因划的太深,卡进喉骨里了,黑脸大汉不慌不忙,一抖手腕,搅碎喉骨抽出长殳来,于是最后一人整个脖颈都被搅碎,只留下一层薄皮,让脑袋吊在身后。 见此黑脸大汉如此勇猛,汤行不禁色变,但也更加激起他的斗志。借着手下暂时拖住黑脸大汉c而黑脸大汉亲兵未跑至跟前的时机,汤行一扑而上,从身后抱住大汉,想把黑脸大汉扭下马来。 结果汤行此举并未成功,他是紧紧抱住了大汉,却感觉自己如同抱住了一座巨山一般,无论自己怎样用力,那黑脸大汉都巍然不动。他高举利剑,欲刺向大汉,而黑脸大汉一面挥殳应对郑兵,一面放开缰绳伸手向后背一捞,抓住了他的手腕,如铁钳一般死死钳着,任凭他怎样挣扎,也无法再动分毫。随后黑脸大汉用力一扯,便把汤行甩了出去。 只见得汤行重重的撞在地板上,顿时被摔的七荤八素,挣扎了半天也爬不起来。这时,黑脸大汉的手下也已杀到。见得首领如此神勇,这些袒胸露乳的大汉皆是一脸狂热,呼喊着奔上前来,或是要帮助自家首领,或是要取敌首性命。 眼见汤行危在旦夕,幸得几位亲兵拼死相救,余下部从自愿断后,才得以逃出生天,留得一命。但是断后的一众亲兵,全员战死,无有生还之人。 此时敌军阵地,虽被汤行给逃了出去,但随着黑脸大汉到来,“杀虎延,世无双!”的叫喊响彻全城,敌军兴奋不已c士气大涨。 这黑脸大汉正是伍延。 伍延在前,赤膊亲兵紧紧跟随在后,这支精锐部曲,如同一把匕首,狠狠的扎进城墙上的郑军。如此,郑军伤亡惨重,敌军很快便把墙头给夺了回去。战斗场面恢复初时僵持。 城上久攻不下,城下季义见得已到未时,还有两个时辰便要天黑,虽然郑军还有余力再战,城上战斗还未分晓,季义还是鸣金收兵,率军在城下数里外扎营。 季义这般做法,是有他的道理:虽然还有两个时辰太阳才会落山,但郑军初来,营地未扎便强攻栾城,为的就是出其不意,打栾军一个措手不及,就算不成也能试探出栾军情况。如今两军陷入僵持,那便表示这次奇袭已经失败,且伍延率亲兵出现,栾军底牌已经探知,如此就算再纠缠到日落,也毫无益处。要是能攻陷栾城还好,万一没攻陷,那大军便要露宿荒野,此举太过危险。 况且,季义大军初到,未作修整便攻城,凭借的就是之前一路得胜的勇武气势。如今陷入僵持,气已泄,兵又疲,虽日头尚早,但再打下去毫无意义,不如早些收兵回去扎营,修整之后来日再战,也好提防一旁虎视眈眈的伍城。 未得胜,先算败,如此应变事态才会不慌不忙。季义认为这是一个将领是否合格的标准,他也是这般要求自己以及麾下将校。 扎营完毕之后,酉时,郑军全军埋锅造饭饱食一顿。之后季义安排之前未能上墙战斗的部众守夜,其余人等皆回营休息。 入夜,栾裕率众登墙观望,伍延寸步不离护卫左右,见得季义营地森严,火把通明,知其早有准备,便不敢轻举妄动,没有出城夜袭,两军一夜无事。 随后几日,因经过第一日奇袭攻城,栾军已有了准备,加之伍城来援,扎营在侧,呈夹击之势,局面顿时被动了起来。季义几番下令攻城,因侧有敌人在卧,皆不能全力而为,都无功而返。 如此,情形就这么僵持下来,直到今日。 校场军帐里,看完两份军报,郑胡面无表情。身为一国之君,一国之脊梁,他必须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中有任何困惑都不能表露于人前。现下,情况变化已出乎他的意料,季义百战老将攻城不克虽然让他有些许失望,但毕竟已有心里准备;但南境列国,三军未动又是何情况? 想到此处,他便把羊皮制成的军报传阅于郑信c魏其食等人,说道:“诸位都看看吧。” “是。” 郑信接过羊皮卷,帐下几人便互相传阅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来使 众人阅毕,魏其食感叹道:“不想栾裕帐下竟有这等猛士!” 听闻魏其食话语,中大夫伍辰颇有同感,说道:“久闻栾伍之地出豪杰,燕赵之地多悲士。今日才知有如此好汉,奈何从了贼。” 说罢,伍辰可惜的摇摇头,为伍延所托非人而感到可惜,大好英豪竟随了栾裕起兵造反。 郑信见诸人皆惊叹伍延勇武,顿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感,便不服气的说道:“此等猛士从贼,如明珠暗投,故然可惜,但如今此子从了栾贼,那便已是生死之敌。若来日沙场相见,信定要与其一较高下,斩杀此子,立下武功!” 战阵之道,可不止个人勇武一项。排兵布阵,洞察局势,才是沙场上的重中之重。郑信或许勇力比不过伍延,但将兵之法,他还是颇有自信。 郑胡闻言,笑着说道:“辰垣有此自信,我甚是欢喜,自当允之。但技击之艺,毕竟是小道,辰垣为我左右臂膀,助我统领三军,当以一军事务为重,切不可轻身犯险。” 辰垣是郑信的字。几日前殿议之时,郑胡将郑信擢升为裨将,委以重任,任命他为自己副手,三军大小事务皆离不开他,又怎肯让他犯险。 郑胡知道,汤行与郑信一般,同为季义帐下三都尉。两人为同僚多年,彼此朝夕相处,相互之间多有切磋,虽各有所长,但勇力方面却互在伯仲之间。既然汤行不敌伍延,一招便败下阵来,那郑信若是遇上伍延,想必也是凶多吉少,故而相劝。 郑信本是兴奋不已c跃跃欲试,听闻自家君主如此劝慰,他只得不情不愿地拱手答应道:“诺。” 见郑信应诺,郑胡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开口说道:“伍延或有鬼神之勇,但只是一人,匹夫之勇无法影响大局。明日起兵南下支援季义将军,才是紧要之事。而现今南境列国诸多异常之举,令人在意,诸位有何见教,大可说来。” 说罢,他环视众人,眼神之中尽是鼓励之色。 郑信到底是少年人,年轻气盛,见到郑胡相问,他第一个出言,不屑说道:“还能有何情况,这些列国想必是分配不均起了苟且。所谓强国,皆是锱铢必较之辈,每每联合会盟,都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吵的不可开交,这次也定然如此,所以才止步不前。” 伍辰闻此言,皱起眉头。对于郑信这种多半猜测之语很是不满,他反驳道:“将军为国君计,怎可如此想当然!若没有真凭实据证明列国内讧,还望郑将军慎言!” 郑信只是一笑了之,对伍辰的话充耳不闻。 魏其食犹豫良久,还是朝郑胡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臣以为,南面列国诸军,无论是何种原因止步不前,皆对我郑国有利,为我郑国赢得片刻喘息之机。昔日君上与季义将军相约,如若栾城不克,新军募成便前往相助。如今正当借此良机,前往助之,待消灭栾贼之后,方能心无旁骛,专心应对南境列国。” 郑信对魏其食此语颇为赞同:既然与栾裕已成生死之敌,无法握手言和,如此情况下,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剪除此贼,方能应对列国。 “魏卿此语与我之想法不谋而合,明日誓师之后,全军疾驰栾伍之地,火速增援季义将军!同时南北探马也不能断,须时刻监视列国动向,一有变化速来报我!” 郑胡话音刚落,魏其食又开口进言献策道:“关于援助季义将军之事,臣下不才,有些许想法。” 闻言郑胡来了精神:“卿有何言,速速道来。” “诺。”魏其食领命,起身离席,走至帐中,令人把地图平铺于地,方才继续开口回答。“君上请看,如今伍城出军驰援栾城,联合栾城守军将季义大军困于城下。现在敌军坐拥伍c栾两城,不愁军需补给。而季义将军却与之相反:季义将军领大军远道而来,粮草皆屯于广城,补给线路拉的过长,运输不便,还有可能被敌军截断。况且国中经历伐燕大战,本就无有余粮,加之君上又募新军,季义大军一旦粮草用完,后果不堪设想。” 魏其食顿了顿,让帐中诸人消化他刚才所言。 见众人似有所理解,他便继续往下说道:“所以栾裕的打算,无外乎是将季义将军拖死在城下,拖的越久便对他越有利。只要拖到季义将军断粮,或是列国侵入郑国腹地,令郑国无暇顾及于他,他便是胜了。” 伍辰闻言,忧心忡忡,担忧道:“那季义将军此刻必然急于求胜,万一给敌人可乘之机,该如何是好?我军当立即前去与将军汇合,共破贼人!” 郑信展颜一笑,自信道:“中大夫尽可安心,季义将军领兵素来稳重,每战必先算败,未雨而绸缪,不会给贼人可乘之机的。” 魏其食摇摇头,继续说道:“此时与季义将军合兵,意义不大。” 郑胡闻言,问道:“魏卿何出此言?” “与季义将军合兵一处,若击伍城援军,则此军撤回城内,依伍城而守,栾城便可出兵支援;击栾城则反之。此两城互为依靠,使我军疲于奔命,与将军合兵对此局势并没有太大改变,我军依旧处于劣势,故而需另寻破敌之法。” “那魏卿以为该如何?” “可先击伍城,再与季义将军合兵。” “伍城!”是了,郑胡了然。如今伍城出兵援助栾城,城内定然守备空虚,易克。只要攻克了伍城,那城外的伍城援军便无处可逃,而栾城也变成孤城一座,易克之! 想到此处,郑胡当即拍案:“魏卿此计甚好!那便先攻伍城,再克栾城!” 众人领命。 就在此时,一小吏快步前来急报:“君上,城外有赵国使臣持节来见,是否开门放其入内?” “赵国使臣?”郑胡一怔,心中不由疑惑,这个节骨眼上,赵使为何突然来访。随后追问道:“此人可有通报身份?” “来者说他是赵相陈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泄露 在郑胡离赵归郑的第十日,赵国赵宫后花园内。 赵王坐于亭上,望着亭下池子怔怔出神,池里锦鲤成群结队簇拥于赵王面前,争抢食物c水花扑腾。赵王边上,赵相陈汤作陪。陈汤刚到,虽有事要禀报,却也不想打扰赵王雅兴,两人静默无语。 这时,亭檐上滑落下了一大块雪团,“噗通”一声砸进池子里,溅起大片水花,惊走锦鲤。而雪团砸进水里,破碎开来,不多时便融化在这水中,于是池子里便什么也不剩下了。 随着这一声响,赵王方才如梦初醒,缓缓抬起头来,见到一直在边上静候的陈汤,赵王一怔,笑了笑:“我道是谁,沐休之日还入宫求见,原是汤卿你。” 说罢,伸出手来,替陈汤抚去肩膀上的雪水,还解下身上外套,不由分说便披在陈汤身上,边披边说:“入冬天冻,汤卿却穿的如此之少,万一受寒如何了得。” 陈汤哪肯让赵王受冻自己穿上,便再三推阻。但陈汤一介文士,赵王孔武有力,他哪能阻止的了赵王?三两下间,便被赵王强行套上。 陈汤无奈,却又有些感动。自上次自己偶感风寒卧病在家,之后每次私下面见赵王,便都是如此。哪怕自己穿得再厚,赵王也不放心,非得解衣衣之。 陈汤年少微末之时,与赵王偶然相识,赵王不因陈汤年少而轻视,以礼相待,识得陈汤之才后,委以高位。两人相交深厚,早已超脱君臣之情,如同手足。 套好后,赵王左右瞧了瞧,终于点了点头:“如此才好!” 后又叮嘱道:“朝中诸事还需仰仗卿,卿要爱惜己身,切莫再病倒了。” 见得陈汤答应,赵王才心满意足。随后,便说到正事:“汤卿如此焦急入宫,想必也已收到消息了吧。” “是。” “没想到这才几日,郑长卿暴毙之事便传的沸沸扬扬c列国皆知。也不知是哪国泄露此事,想要浑水摸鱼。” 赵王颇为遗憾的摇摇头,他倒不是遗憾此事泄露,而是觉得可惜了陈汤的一番心血。 这时,侍者来报,郎将卫都求见。赵王闻言,笑着对陈汤说道:“卫都来了,定也是为此而来!”而后便应许了卫都的求见。 侍者才退下,还不到一刻,卫都便大步踏雪而来,因为走的急,一时间雪花四溅。 到了跟前,见得赵王于亭上负手而立c陈汤相伴,卫都拜而说道:“卫都拜见我王,见过相国。” 赵王问道:“将军来得如此匆忙,可是有要事禀告?” 卫都点点头,回答道:“诚如我王所言,臣却有要事。” 随后一脸郑重说道:“臣今早刚刚得到消息,郑国国君薨于军中!如今郑国大军在外c国内空虚,列国皆欲起兵谋郑!” 赵王闻此言,猛然放声大笑,对陈汤说道:“汤卿,被寡人言中了吧!卫将军此番前来,果是为了此事。” 卫都初时见着赵王大笑,感到莫名其妙,如今闻此言,反应过来:“我王已经知道此事了?” “然也!” “那我王已有应对之策了?” “正欲与相国商议此事。” 说完话,赵王想了想,复又说道:“卫将军此番前来,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是。” “不妨说来。” 见赵王问及,卫都便把心中所想一一道来:“王上,臣以为如今荆c吴c燕等国皆已整装待发,连鲁c胶此等小国也欲图前来分一杯羹,如若迟了那郑便已被瓜分完毕。故我赵国也不能落于人后,应当即可起兵,发兵郑国!” 陈汤站在一旁,待卫都说完后,他见赵王脸上多有意动之色,便大声出言阻止:“卫将军此言虽是为赵国虑,但臣下以为此举万万不可!” 赵王闻言回首,好奇问道:“寡人觉得卫将军此言合乎情理,汤卿为何觉得不可。” 陈汤下拜,开口说道:“王上可还记得,臣下昔日所献‘控郑拒吴’之策。” 赵王肃然,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寡人昔日曾言,卿所献为我赵之国策,故不敢忘,紧记于心。” 说道此处,赵王话锋一转,又说道:“然现下情况有变,如今郑国已如累卵,岌岌可危。如若郑国覆灭,那卿之谋划皆成泡影。故寡人以为,不如出兵,先于列国之前,夺取关键之地,把郑地牢牢掌控在我赵国手中,从而避免荆c吴两国得郑地,连成一片,也算是完成汤卿之构想。” 不想陈汤却摇摇头,说道:“王上欲发兵攻郑,并不一定能先于列国之前抢下郑地。就算真如王上所想那般,夺得郑地,那我赵国危矣!” “此话怎讲?” 陈汤见赵王问,便简明其中关键所在:“如今列国皆欲图谋郑地,那最后结果必然是裂土而分之。如若我赵国独吞,好处全占,不分列国分毫,或只是分得列国一点边缘贫瘠之地,那列国必是不服c怀恨在心。如此,激起群愤,便是把我赵国置于众矢之的!如若有一国号召,那便是列国群起而攻之。” “况且,就算王上尽得郑地,于我赵国争霸大计也无半点助力,反而有害。” “为何?” “昔日臣下所言‘控郑拒吴’是欲控制郑国,使得郑国依附我赵国,从而借助郑国之地,使荆c吴两国无法连成一片,首尾不能相顾。就算荆c吴两国来攻,那也有郑国在前,届时郑地为战场而我赵国无忧。可如若郑地归属我赵国,成为我赵国疆土,虽能阻其两国相连,但我赵国疆界也与两国直接交壤,直面两国兵锋。一旦边疆有事,那便不同以往,沙场相搏的皆是我赵人,我赵人反而为郑人阻挡刀兵!” “那卿以为,我赵国该如何?” “不能攻郑。”陈汤斩钉截铁说道。“不但不能攻郑还需助其退敌!” 听闻此言,赵王还未开口,卫都便摇头否决道:“相国此言实难行使。郑胡质赵以前,郑多有犯境之举,如今反要助郑退敌,与列国交兵,如若传扬出去,不但群臣非议,还有损我王威严。” 陈汤自信一笑说道:“汤有一计,不与列国交兵,便可使荆c吴退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三军 赵王好奇问道:“是何计谋?” “王上只需派遣一军奔赴长河,于边境驻守,拦截荆c吴大军,剩下交由臣下去办。”说着便凑近赵王,陈汤附耳低声言语一番。话毕,笑道:“如此这般,事可成矣。” “不可!”不料赵王听完却大皱眉头,一口回绝了陈汤提议。“卿欲前往郑国?!此举太过冒险,卿贵为相邦,如有万一,寡人社稷如何?寡人放心不下,不可!万万不可!” “王上,此事关乎社稷,岂可因个人安危而放弃?”见赵王如此为自己考虑,陈汤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得好言相劝。 “况且,正因为臣是赵相,此番前去,才显得诚意十足。此事干系重大,委派别人去办,恐其坏事,不能放心,还是臣去为好。” 赵王抚须锁眉,沉吟许久,对陈汤郑重问道:“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只能如此?” “只能如此!” 见得陈汤如此坚决,赵王无奈,只得答应,于是慨然一叹:“那汤卿此去,请一定要带上‘自鄣叶’,只有如此寡人方能安心。” 随后转身吩咐左右:“告知府库令丞,相国如有需要当全力配合,府库之内一应物事财货,任相国挑选!” 陈汤闻言一怔,他知‘自鄣叶’是国器,赵王予以此物,就是为了护其周全。但国器乃社稷重宝,陈汤不敢接受,有心推辞,却又知道此已是赵王底线所在,只好下拜谢曰:“臣拜谢我王,王上但请宽心,此番前去,臣定然不辱使命,功成而归!” 随着这般亭议之后,郎将卫都持虎符匆匆而去,之后他尽起赤毦禁军两万骑,同时召集周边屯堡服役之武备两万余骑。因赵国实施军屯制度,这些屯堡全是现役军士,五年一轮换,平日从事操练c农作,一旦军令传来,便能披甲上阵。加之赵国鼓励民间养马,几乎家家有马。如此,两日之间,便集结了四万余骑。赵国泰半骑兵皆聚集于此,其国战时动员能力,可见一斑。 整顿一日之后,卫都领军,大军开拔,全军疾驰,赶在荆c吴联军到来之前抵达三国边境,在这长河之畔占据地利驻扎下来,静候着荆c吴联军。 又过了几日,只见得远处大道烟尘弥漫,人马喧嚣,旌旗招展,一大群人马浩浩荡荡步车随同,严阵而来。却是荆c吴联军到了。 赵军没有隐藏踪迹,就在山头之上就地扎营,联军的探马也早就发现了赵军的存在,荆c吴联军距赵军五里之外停了下来。不多时,卫都便听闻联军使者求见。 使者带来口信,说荆c吴两国统帅欲与卫都阵前相见。卫都自无不可,欣然答应下来。于是双方约定下午申时相见。 快到申时,卫都上马,带着若干亲卫,便离了军营,前往两军阵前。 一到约定之地,果然,只见得荆c吴两国已在此地露天摆好案席,案上甚至备好酒菜,有两位身穿华丽甲胄之人坐于案前等候,除了侍者,其手下护卫皆是站在稍远的地方。 似乎是卫都到来惊动了他们,荆c吴一众人等皆是抬首望向这边。 卫都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亲卫,并吩咐左右,原地待命,不必跟随上前。然后便一个人大步上前。 见得卫都过来,那两人起身离案,迎了上来。也巧,这两人卫都皆是认识。 卫都还未到跟前,便已放生大笑:“吴相c令尹。真是许久不见。”说完,便不由分说牵住两人的手,一副多年好友久别重逢的模样。 吴相范明也笑了起来,他一笑,皱巴巴的皮肤绽放开来,如同一朵老邹菊。吴相一边笑一边说道:“我还以为是谁,摆下如此盛大阵仗欢迎我等,原来是卫都将军。昔日老朽出使赵国,有缘得见将军,便觉得将军少年英雄,来日必定不凡。今日再次相会,将军果然已身居要职,贵为一军之主,真是可喜可贺。” 卫都一笑,说道:“吴相廖赞了,卫都承蒙我王错爱,另眼相看,方有今日,英雄二字,实不敢当。” 荆国令尹摆摆手,接过话头:“卫将军过谦了,世人皆知,卫将军少年从军征,立下赫赫战功,赵王按功行赏。如今一切皆是将军自己一刀一枪拼杀而来,怎能说是廖赞呢。” 这荆国令尹黄氏,名晨益。其人正值壮年,个高但纤细,肤白貌美,很是俊秀。留有美髯,长须飘逸,仪态大方。哪怕身着盔甲,一举一动还是透露出一股文雅之风,但说话方式却颇为豪爽直接。 令尹黄晨益接下去说道:“今日得知将军要来,我已和吴相备好酒席,翘首以盼。但军中之食,不免简陋了些,还望将军勿怪!勿怪!哈哈哈。” 说罢,两人便拉着卫都入席,坐了下来。边上立刻有侍者上前,添上碗筷,为三人斟满酒。 三人敬酒饮毕,黄晨益单刀直入,直径说道:“实不相瞒,我王与吴君听闻郑公薨,不由悲从心生。特别是吴君,郑公是其妹之夫,安能不悲?如此,便特派我等入郑,前去祭奠。不过,这兵荒马乱的,贼人甚多就怕万一!所以,我等不免多带了些勇士,护卫周全。卫将军莫非也是为此前来?” 卫都放下酒樽,一笑回答道:“是,也不是。” 黄晨益闻此言,面上假露不悦之色,直言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将军这话说的,是也不是,那是何意?” 卫都依旧神色淡然。“郑公雄才大略,突然驾薨,天下多有哀思。我王便遣相国前往祭奠,卫都护送,故而卫都说是。然卫都职责只是护卫相国,故而说不是。如此,卫都才会这样回答,望令尹不要见怪。” 黄晨益闻言大笑。“如此说来,卫将军与我等路程一致了?那何不结伴而行。这样,也好一同把臂遨游,观赏这大好山河,岂不快哉。” 卫都却说道:“卫都怕是无缘与令尹把臂同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孤身 闻此言,黄晨益一面为自己斟酒一面问道:“卫都将军莫非是瞧不起我与吴相?” 随着令尹话音落下,一时之间,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案席之上,杀气四溢。 “非是如此。”卫都摇摇头,缓缓说道。“他国国君新丧,国内只剩老幼孤寡,何其哀。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人间一大悲,此时借着祭拜之名,大举犯境,令尹大人不觉得,此等乘人之危的小人行径,颇欠妥当吗?” “你!”这句话,等于一下就扯去了荆c吴两国的遮羞布,让荆c吴之目的大白于众。黄晨益始料未及,又羞又气一下涨红了脸。 “卫将军言过了。”眼见场面变得不可控制,吴相范明连忙出来打圆场。“将军有所不知,郑c燕近年多有战乱,流民遍布c贼寇流窜,刀兵四起,我与令尹也是恐遭了贼乱,才不得已带了些许护卫相送。再者说来,将军此行职责不也正是如此吗?相信将军定能理解我与令尹之苦衷。” 卫都嗤笑一声,说道:“些许宵小作乱,只需数百精兵护送便可,吴相与令尹领八万之众,这护卫仪仗未免也太过隆重了吧。” “况且,如果真是前往拜祭,吴国距郑国更近,吴相大可自行北上,何必大老远跑来与令尹相会,多此一举呢?卫都想来,无外乎是郑吴相邻,荆国怕吴国先到一步,独吞好处,便要求合兵;而吴国又忌惮荆国,不肯让荆国入境。于是乎,吴相便领着大军去荆国与令尹相会,而后才合兵北上,如此平白兜了好大一圈。卫都此言,是否有误?” 这下黄晨益与范明勃然变色:初时见着赵军阻路,还以为赵国欲借此讨价还价,谋求更多利益,现在看来,这卫都根本就不想谈。可此举又不能助赵谋取郑地,还平白得罪荆c吴两国,对赵国有何好处?黄晨益想不通。 黄晨益心中思量,考虑赵国为何如此。表面上却冷笑一声,继续开口刺探说道:“卫将军此离间之言,未免太过粗糙,只能引人发笑罢了。况且将军提军数万东进,与我等有何异处?赵国怕也不如将军说的那般光明公正,劝将军还是别把话说绝为好,为彼此都留点余地。” 本以为说完此言后,卫都会有所收敛。不想,卫都只是一笑,随后朝着晋阳方向一拱手,说道:“我奉王命,兴堂堂之师,来此边境。一来是为了护卫相国,预防某些宵小挑梁;二来是我赵威太盛,他国不敢来犯,近年无有战事,将士有些怠惰,因此顺便操练军士。所以我赵军此行,与郑国是秋毫无犯,绝不深入郑境乘人之危。” 顿了顿,卫都继续说道:“我赵国为表诚意,至边境之后,相国已持节,孤身上路,去往郑都了。卫都驻军于此,也是为了等相国归来,方便接应相国罢了。” 黄晨益c范明两人闻此言,大惊,失神之下不由疾呼:“什么,赵相孤身一人前往?!” “是。” “此言当真?!” “如此大事,卫都不敢欺瞒二位。” “赵相竟有如此虎胆”黄晨益喃喃自语。郑地多兵乱,此话虽是荆c吴出兵之托言,但也是事实。赵相陈汤不过一介文士,竟有胆量孤身前往郑都,黄晨益与范明惊讶之余,不由有些敬佩。 虽然初闻之时有所怀疑,但赵国欲借此博得大义,必然会广告天下,使得此事人尽皆知。那便如卫都所言,如此大事,必不会有假。 只是这样一来,列国犯郑,却是连最后一点借口都没有了,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黄晨益是个干练果敢之人,想到此处,他便做威胁之姿,出言问道:“如若我荆c吴两国此行就是为了攻郑,卫将军奈我何?” 吴相闻言不由变色,用祭拜做借口,虽然可笑,但至少似模似样。如若裸的暴露野心,恐天下人非议,落人口实。荆国是大国,就算授人以柄也无人敢攻,可吴国就不一样了。吴相有心反驳,但两人是同一阵营,知道卫都当前,不可自乱阵脚,便隐忍不发。 不想,卫都淡然自若,说道:“相国此时正在郑地,卫都有护卫相国之责,如有宵小作乱危及相国,那我定要阻止。” 黄晨益转头望向赵营,见得赵军已出军营,整装齐列于坡上,人马寂静,矛戈森然,肃穆以待,军中大纛迎风飘扬,似已做好战斗准备。 几番试探下来,黄晨益已然知道赵国护卫郑国之决心。这究竟是为何? 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赵军如此强硬,却是让黄晨益犹豫起来:此番前来只是为夺取郑地,从未想过会与赵军较量一二。如若真与赵军交战,无论胜败都得不到分毫益处暂且不说,归国之后,王上那边也无法交代。 再说赵军虽只有四万人却皆是骑兵,荆c吴两国八万之众却多是步车之军。况且联军在长河之畔,战车根本无法施展,而赵军背靠广袤赵境,有足够的空间让骑兵机动迂回。如此,两军优劣即分c高下立判,如若打起来,联军获胜几率反而不大。 想到骑兵,黄晨益心中不由暗恨。鞍c镫两物,皆是出自荆地,因为荆地山道崎岖,山民发明此物,方便山中骑马。不想,赵穆王见着这两物后,尽废战车,而后大力推行于军中,发展骑军,方才有今日赵军。 黄晨益初为令尹之时,便也想废除战车,发展骑军,怎奈荆王不允,方才没有成功。 黄晨益是个识兵之人,他深知骑兵重要,心中暗下决定,打算这次归国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劝服荆王发展骑兵。 竟然不想打,便要另图他谋了。 黄晨益思绪如电,心中稍作思考便有判决,知道再继续与卫都谈下去,也是徒劳无功。他做人做事雷厉风行,想到此处,便拍案而起,对卫都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已无话可谈,不过郑地多有兵乱,我倒想知道赵相能否安然归来!” 说罢便,与吴相范明一同回军中去了,而后领兵扎营与赵军僵持下来。 感谢阋神星打赏 感谢snb打赏 谢谢你们的支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一人 郑国,郑都新郑。 郑胡怎么也没想到,来使既然是赵相陈汤,而且还是孤身一人前来。 吃惊之余,连忙吩咐下吏开门放行,后又想了想摆摆手,穿鞋离案大步出帐,说道:“不,我亲自前往迎接。” 帐内文武跟随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城门处。 人到城门口,一白面小将快步迎了上来,至郑胡面前,一拜说道:“臣辛凌见过君上。” 郑胡仔细打量来人,这小将年纪颇轻,也就比郑胡自己大个两岁左右。面白,剑眉,眼若寒星,英气逼人。颔下留有短须,现在还较为稀疏,但可以预见将来是多么茂密。稍加修剪平整,便给人威严肃穆之感。 见此人身上甲胄光鲜亮丽一尘不染,郑胡走上前,拍拍此人身上铠甲,感觉颇为沉重,不是样子货。郑胡一笑,问道:“卿便是新任城门校尉?” “是。” 郑胡转身向魏其食问道:“我记得此人是魏卿所举荐。” 魏其食倾着身子,恭谨回答道:“辛凌有大才,足以担此重任,臣便举之。” “好啊,伟岸君子,堂堂大丈夫,屈居校尉之职倒是有些委屈了。”郑胡满意称赞道,随后转头对魏其食说道:“原来卿举荐的并不是魏氏族人。” “君上说笑了。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方能人尽其才,才尽其用。若臣之族人具备才干,臣自当举荐,但臣的族人才智平庸,不足当此大任,臣不敢举荐于君上面前。” 郑胡点头,连声赞道:“卿此举,可谓公矣。” 随后吩咐辛凌打开城门。 辛凌领命,率领几位魁梧力士走上前,抽掉沉重的门栓,缓缓拉开城门。城门渐渐打开,门缝也由一条细线逐渐扩大,而后便可以清楚看清城外景色。 见得城外确实只有一人一骑,饶是郑胡与一众文武早已得知消息c有所心理准备,也不免感到不可思议。陈汤贵为一国之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千金之躯何等尊贵,真的就这样独自一人,来到郑国了?也不怕遭了贼乱,丢了性命! 天下多豪杰,草莽之士白丁之身,本就一无所有,舍身求功名,胆大如斯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位极人臣之后,却能置身险境视死如归。纵览古今,一国相邦,如此出访他国,前所未有! 这一骑一人独立于门外,长衣随风飘摆,如浪涛中的一叶孤舟,迎浪而上傲世孤立,远远看去他身影纤细,就这么孤单单一人持节立于城下。但奇怪的,郑胡等人,却不觉得这只是孤单一人,他们反倒觉得仿佛在面对着千军万马一般,有一种坐拥万军天下之间何处不可去的万丈豪情! 见此身影,众人在惊讶的同时,也隐约明白陈汤为何敢独身赴郑:胸中自有百万雄师,方可睥睨天下傲视群雄!这是一种自信,相信自己能克服所有困难达成目的的自信,这便是陈汤的依仗。 魏其食跟随在郑胡身侧,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依稀钦佩与羡慕,不由喃喃说道:“天下名臣,概乎如此。” 此话是魏其食的肺腑之言,一时真情流露,不觉说出了口,但声如蚊鸣,加之众人均被陈汤神采所摄,无人听到。否则定有人出声附和,因为这正是如今众人心中所想。 见着城门开了,陈汤刚欲策马向前,便看到城内一众文武排成两列夹道相迎,领头之人却是郑国新任国君郑胡。 陈汤赶忙下马,徒步牵马过桥入了门洞进了城内。行至郑胡面前,他把缰绳递给侍者,理了理衣袍,肃然下拜,口称:“外臣汤见过郑君。” 郑胡大笑,上前扶住陈汤,说道:“赵相真是有礼了。” 随后长叹一声,感慨道:“昔日晋阳一别,不想如此之快便能再与赵相相会。当日孤得以逃离险境,全赖赵相相助,孤在此谢过。”说罢便正容一拜以谢。 陈汤哪里肯受,伸手拦住郑胡,说道:“郑君昔日得以归国,皆是因为兄妹情深得以感动我王,与外臣何干?这一拜恕外臣不能受。” 见陈汤如此坚持,郑胡便作罢。 因为陈汤提及,郑胡方才想起了这个被自己抛在脑后的妹妹伯姬。说起这个妹妹,自从质赵以后,八年间,她便多次托人带来信件,信中字里行间皆是对郑胡的依赖,可见在真正的郑胡质赵以前,两兄妹感情定然很好。 郑胡宣称是回来探望妹妹,结果归郑以后,又是整顿朝野,又是招募新军,忙于诸事,无暇顾及,现在想来不免有些愧疚,等诸事完毕,也是该去看看自己的这个妹妹了,算是对自己能重活这一世的些许感恩吧。 心中打定主意后,郑胡便摒弃杂念,专心应对眼前赵相来访之事,对陈汤说道:“赵相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孤已命人备好酒席,为赵相接风洗尘,待酒席完毕之后再前往我郑国驿馆安歇,也好一解舟车劳顿之苦。” 陈汤闻言,欣然允许。“郑君有心,那外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在一众文武簇拥之下,两人分别乘上马车,朝郑宫方向去了。 到了郑宫偏殿,果然酒宴已备置齐全。郑胡于上坐,陈汤于客座,众臣坐陪,酣畅痛饮,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皆有了一丝醉意。 郑胡不经意间,问道:“赵相此番来郑,所谓何事。” 问者有心,听者更是有意,一帮朝臣皆是低头饮酒不再做声,默默支起耳朵听着。 陈汤也不绕弯,直接说道:“外臣此番前来,皆为我赵郑两国交好,主要有三件事。” “哪三件事?” “我王听闻贵国先君驾薨之事,便遣外臣为使前来祭拜,为表诚意,外臣只身前来,无有随从陪同。此为一也。” 闻言,郑胡郑重下拜,谢道:“赵王有心,赵相亦是有心,孤在此谢过。” 郑胡知道,有陈汤孤身前来祭拜一事,他国便再也无法假托祭拜之名,提军犯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盟约 “赵郑相邻,唇齿相依,为郑解忧亦是臣之本分,臣不敢受郑君如此大礼。”见郑胡如此,陈汤急忙还于一礼。 礼毕,两人归坐,陈汤继续说道:“贵国先君逝去新君即位,关乎天下东方局势稳定,此为社稷大事,故我王特使臣来庆贺新君即位。此为二。” 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份绢帛,招来侍者,呈于郑胡面前,说道:“此为我赵国贺礼,还望郑君笑纳。” 郑胡瞧了陈汤两眼,随后从侍者手中接过绢帛,展了开来。因一番畅饮之后,天色渐晚,斜阳照射,殿内昏黄,郑胡看着看着不由眯起了眼睛。 侍者见此,转身吩咐婢女道:“掌灯。” 不多时,这婢女便手持一盏宫灯,托举于郑胡身侧,照亮了绢帛,又不晃眼。 郑胡细读完毕,把绢帛放置于案上,指了指,笑着对陈汤问道:“婚书?”随后把绢帛交给侍者,于众臣传阅。 陈汤神色自若,微微额首答道:“正是,我王为新君贺,欲嫁公女,结翁婿之好,从此两国永结同心。” 众臣阅后,神态各异,彼此之间小声交流。 郑胡想了想,回答道:“赵王错爱,孤在此谢过,然孤刚刚即位,国内万事待定c百废待兴,况且还遭了贼乱。如今入郑之途并不安稳,此时两国通婚似有不妥,不如待孤平定诸乱,安定朝局之后,两国再换国书,赵相以为如何?” 陈汤一笑,点头道:“全凭郑君定夺。” “那便如此吧。”郑胡点了点头,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而后问道:“此一c二两事孤已知晓,那第三件是何事?” “这第三件事,便是外臣应郑君之邀,前来完成昔日诺言。” “应孤之邀?” “是。昔日郑君质赵之时,曾立下盟约,愿两国交好,从此再无刀兵。外臣此番前来。便是欲与郑君歃血为盟!” 闻言,除了魏其食等少数几人,殿中一众文武皆是哗然。真如市井传言,新君已出卖郑国利益,为赵国走狗了吗? 虽无人当面询问指责郑胡,但质疑之人已与拥护郑胡之人吵了起来,声音也越吵越大。 眼见场面就要控制不住了,郑胡皱眉,他拍了拍手。殿前众甲士上前一步,以戈击地,以拳击甲,顿时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殿上。这时,殿中众臣方才如梦初醒,想起当初郑胡即位之时,在大殿上是如何立威的,那血淋淋的人头还历历在目。众臣栗栗危惧,不敢再吵。 “吵完了?”郑胡面沉如水,不怒自威,在刀光映照之下,无人敢与之直视。他环顾众臣说道:“外使当面,成何体统!何不等赵相说完再行议论。” 陈汤起身出席,来到殿中,他朗声说道:“汤刚刚话语不明,诸位大臣可能有些许误会,容汤解释一二:汤此番访郑,是代表我王前来,真心实意与贵国交好,愿与贵国共进退。之前郑君质赵时,我王便主动与郑君签下兄弟之盟,已示诚意。如今先有盟约在前,后有婚约在后,足见我王心诚。”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盟约,递给侍者,传于众臣子间。 众臣细看,果然绢帛上写的不是割地赔款,而是同盟之约。上面条款事项明了,无有含糊其辞可以挑剔之处,盟书约定两国如有一国受他国进犯,另外一国当举兵助之。 众臣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郑胡见一众文武无人发言,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择日祭天,与赵国立盟。” 随后众人又饮了一巡酒,但皆是沉默不语,气氛不免有些沉闷,不复初时酣畅淋漓。 宴毕,众人散去,郑胡亲自把陈汤送至宫门。只见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由卫平等十二骑白毦军将士护卫,自得闻陈汤来到郑都,他们便从驿馆赶到宫门口等候。 陈汤准备拜别,郑胡说道:“孤明日便要起兵讨逆,还请赵相于城中滞留几日,待孤凯旋而归,便立刻与赵相祭天立盟!” 不料陈汤巧妙说道:“明日郑君要誓师祭天犒劳三军,不如届时便一同立盟,也可借此机会以壮军威。” 郑胡轻笑一声,问道:“赵相为何如此心急?” 陈汤摇摇头。“非我心急,而是急君所急。” 郑胡闻言,瞬间明白过来,问道:“赵相愿为我解当前困局?” 陈汤答非所问。“外臣此番出使贵国,是孤身前来,老实说,却是有些怕了。还望郑君能派遣千人,护送外臣返赵。” 郑胡一瞧,见他脸上镇定自若,哪有半点害怕。不由调笑道:“赵相虎胆,也会言怕?”说完两人大笑。 笑完,郑胡便正色说道:“赵相为我郑国贵客,孤本就该派人护送,如今赵相所请,实为孤之愿耳,定当允之。” “有此千人,外臣便可替郑君去荆c吴军营走上一遭。” “那孤就静候佳音。” 随后郑胡便再三叮嘱车夫,要把陈汤送至驿馆。卫平等人向郑胡行了一礼,便随马车离去,目送马车远去后,郑胡方才回宫就寝。 第二日清晨,天刚微明。 郑胡立于铜镜前,在一众侍者伺候下,穿齐甲具,然后在铠甲之外,套上一件麻衣。不戴头胄,而是戴上练冠,左右转身,见没有出错之处,如此便穿戴完毕。郑胡提剑,大步迈出门外。 才出了门,便看到一圆滚滚的身影静候在门外,不用细看郑胡也知道,有这身材,还能在宫中出入自由的,就只有公羊孙一个人。 也许是等久了,多少有些无聊,公羊孙在一棵大树下,背对着大门,盯着一窝蚂蚁点着数。连郑胡走到他身后,他也没注意到。 郑胡伸出一只脚,在他屁股下掂了一下。或许是蹲久了脚变麻而不自知,也或许是没准备,公羊孙被郑胡这么一掂,失去了平衡,顿时手舞足蹈摔了个狗啃泥。 公羊孙大怒,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回头一看是郑胡,顿时一腔怒火消失的一干二净,讪讪而笑,说道:“君上,您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誓师 郑胡一笑,说道:“你就蹲在我寝宫内廷,我能不来吗?” 随后上下打量一番,见其身披铠甲,因体胖,显得壮硕,倒是似模似样,郑胡不由玩笑说道:“怎么这么一身打扮,是准备去当蚂蚁将军吗?” 听闻此言,公羊孙气急,涨红了脸,说道:“君上莫要小看人,孙亦要随君上临阵杀敌!” 郑胡嘿的笑了一声,说道:“你我自幼相识彼此熟稔,我深知你胆小怕事的性子。我让你留守城中,你却主动请缨,定是老师逼你来的吧。放心,我会与老师说道,让你继续留在城内。” 不料想,公羊孙却坚定的摇摇头,说道:“臣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但臣更是知道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君上亲率大军征伐在外,臣岂可独留城中,眼看将士流血,而自己却坐享其成?臣虽不才,愿效匹夫之勇,护卫君上左右。” 郑胡一怔,公羊孙这一番话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若平时,老师逼迫公羊孙做事,郑胡替他说好话,公羊孙定会欣喜接受,借坡下驴。如今这般义正言辞c坚定拒绝,郑胡知道他是铁了心要随自己出征。不由大笑,拍拍公羊孙肩膀,说道:“卿还是顾好自己吧,说是护卫我,可别到时候反要我来救你。” 公羊孙闻言,欣喜而笑,这是郑胡第一次称自己为“卿”。得君称呼为卿者,唯有三:一为爵拜卿位者,如魏其食;二为领兵将帅者,如季义;三为倚重之近臣,那便是自己了。开心之余,他不免有些口不择言:“君上放心,臣别的不行,腿脚还是很利索,定不会累及君上的。” 郑胡故作严肃,敲了下公羊孙脑袋:“还未上阵便言逃,小心孤斩了你,以祭军威。” 公羊孙立马配合,讨饶道:“君上饶命,臣下不敢了。” 玩笑过后,公羊孙经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问出一直藏在心里低的疑问:“君上贵一国之君,何等尊贵,委派一员大将前去讨逆便好,何必领兵亲征呢?当日殿上群臣反对,君上为何一再坚持?” 问完,见郑胡一言不发,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嘴角似笑非笑。公羊孙吓了一跳,心虚之下,争辩道:“可不是臣下贪生怕死,就算君上改变主意,不再亲自率军出征,臣也一定要上阵杀敌c代君讨逆,只是心有困惑,故有此一问。” 郑胡拄剑而立,说道:“阿孙可还记得,昨日宴请赵相,众臣中多有质疑者。” 公羊孙不解,答道:“是。可此事不是已被君上解决了吗?” 郑胡冷笑一声:“只是权宜之计。这郑廷之中不服孤者,大有人在!” 随后他有连连摇头,既像是询问公羊孙,又像是扪心自问,自言自语说道:“不,应该说是,这郑廷之中有几人是效忠于孤的呢?” 公羊孙瞄了一眼郑胡,试探的说道:“执金吾季义护卫王上即位,可谓是忠心耿耿。” 郑胡瑶瑶头。“季义将军却是忠心耿耿,但那是效忠于父君,听令于那封遗诏,非是效忠于我。” 郑胡这些天来,看似一番风顺继国君大位,实则内忧外患c无人可用,他心中憋着怒火,却无处发泄。那魏氏看似忠诚,但与郑龙往来亲密,郑胡由赵入郑之时,一路过来,魏氏却没有派出任何一人出城搜索c寻找c接应郑胡。甚至夏太后,郑胡也知道,因为郑龙领军在外,非常之时,迫于形势拥立自己。郑胡质赵八年,于郑国来说,已经是一个陌生人了,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是在期盼着郑龙将军归来? 郑胡惜命,郑胡也怕死。郑胡不愿坐以待毙,不愿做一个傀儡国君,所以他才要亲率大军,只要把军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便能与郑龙相抗衡,他就还有机会。所以他才会与陈汤合作,哪怕是与虎谋皮,那怕是饮鸩止渴。 公羊孙一愣,他隐约猜到郑胡想说些什么,不敢继续答话。 郑胡也自知失言,闭口不谈。 他瞄了一眼公羊孙,心中叹道,想不到我能信任之人只有老师和这憨货,随后拍拍公羊孙肩膀,好言劝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意已决,定会领军出征。卿若害怕,留在城中,何苦执意跟随。” 随后出了廷院,骑上侍者早已备好的马儿,朝城外军营去了。公羊孙见此,打了个哆嗦,急急忙忙出门,也骑上马,追了上去。 时至今日,新军共募集到一万七千人众,远远不足郑胡预计,且军中除了五十岁的老伯,便多是十五c六岁半大少年人,倒与郑胡年龄相仿,郑胡不由自嘲一笑,好一支童子军。但正如先前所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万七千人加上五千介胄老卒与三千刑徒,共计二万五千余人,便是郑胡可调用的全部兵力。 大军欲要开拨,必先行誓师祭天,占卜问凶吉,那便需要高台。城中祭天场所为公族祭天所用,场地不够宽广,容不下这两万五千人,所以郑胡早已命人在城外搭建简易高台,以便祭天之用。 时辰一到,三军便开赴高台之下,列阵以待,等候郑胡检阅。而城墙之上,众多百姓早已闻风而来,挤满城头。城墙是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自登上城墙,但有两个时候是例外,一个便是遭受攻城之时,本城壮勇之士可协同作战;还有一个便是检阅之时,欲借百姓之口宣扬军威,此时,便对百姓登墙之举不加阻拦。 等全军站毕,郑胡便率领一众朝臣,登台阅兵。一时之间,高台尽是佩戴印绶之人,郑胡站在高台最顶端,赵相在其身后,文武百官依次序位列台阶两旁。 郑胡一露面,城墙之上便是一片惊呼。自郑胡即得大位以来,便在案牍与军营之间来回奔波,鲜有闲暇,民间百姓虽听闻新君即位,但从未有人见过,很是好奇。如今郑胡一登台,百姓争相垫脚以观,欲一睹其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祭祀 不得不说,比起前世,郑胡此生真是得一副好皮囊。虽然不过十七少年郎,但他发育较早,已是身长八尺有余,长得伟岸高大,且面容秀美,如冰之清,如玉之絜,加之少年英雄,更显英姿勃发。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郑胡生的俊秀,如今铠甲加身,英武非常,甲外的麻衣,又凭添了几分哀肃之色。城墙上的百姓皆是郑国子民,对国君本就有敬畏之心,如今见得新君仪表堂堂,更是心生好感,不由议论纷纷,交口称赞,大声叫好。 台下,参加誓师的三军将校,虽然多是少年,但身子板大多已长好,与成年人相差无几,穿着昨日下发的崭新军衣甲械,都是勇武之士,看不出稚嫩之色。按照郑胡传授的军姿之法,排列整齐,显得很是威武雄壮。如今先君新薨,天下缟素,三军也如同郑胡一般,甲外身披麻衣,而且头上c戈上还系着白绢,随风飘扬。 城外三军皆是新郑地域良家子,与墙上百姓沾亲带故。这些百姓多是前来送别自家子侄,见到军容肃杀,兵强马壮,人人皆是精神饱满,觉得三军定会凯旋,亲人定会建功立业c安然而归,本欲大加赞美。但见着三军皆是缟素,又感到心里堵的慌,没来由的有开始担心起亲人此行安危,不免大骂列国乘人之危,小人行径,心中暗自祈求上苍保佑大军平安归来,保佑郑国度此劫难,郑人不要做了亡国奴。 国亡,家亦亡,敌国若攻入城中,烧杀掳掠实属常态。战阵搏杀,拼的是命,赏赐不重,将士怎肯卖命?为将者,如何犒赏三军提高士气?方法有很多,但其中最简单的,便是攻城后的掠夺。加之时值乱世,列国犬牙交错,今天打下来的城,明天可能就丢了。所以入城以后,掳掠一番,司空见惯。 而且只是掳掠还算是好的,最怕是全家皆被去籍充奴,那更是生不如死。郑人不愿做亡国奴,那便只好奋起反抗,是故城上百姓送别亲人,多有不舍之情,但皆无人挽留。 台上,郑胡整衣佩剑,站毕,祭祀开始,依少牢之礼,坛上摆着羊﹑豕二牲。随后魏其食上台,准备宣读策祝。见得祭祀开始,一时间城上城下肃穆以待,原本吵吵嚷嚷的城头上,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魏其食声润且洪亮,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其声清晰传出。只听得魏其食策祝曰:“栾氏之末孙裕,承先祖之德,国君之恩,得士大夫之爵,封于栾伍。今殄废其先祖之德,不思报效国君,更是昏暴百姓,有背人伦,其行以闻于天。” 郑胡手持焚香拜以一礼。 “其人出逃封地,举兵以抗国君,罪无可赦。当伐之以证天下!” 郑胡又是一拜,说道:“讨逆诛暴,受命于天!” 郑胡拜完,魏其食继续策祝:“先君驾薨,国君为父服丧,应守孝,但列国来犯,实为不仁,此危急存亡之时,为保先祖基业,当兴师,以存国。” 魏其食说完,郑胡再拜稽首。 三拜之后,郑胡起身。将点燃的香蒿恭恭敬敬插于二牲前。 见策祝完毕,大祝令众祝官c祝巫上前,皆带面具,至台下空地,跳起祝舞,歌唱诵读,将祝词告之于天。 场面看似滑稽,但人人肃穆以对。 许久,跳毕。大祝取出龟甲,置于火盆之中,嘴里念念有词。良久,火灭,大祝将烧裂的龟甲取出,定睛观察一会,而后面露喜色,急急忙忙跑至台上,拜俯在郑胡身前,大声恭贺道:“恭喜君上,上天已闻君上仁德,降下明示,大吉!此战必胜!” 闻言,郑胡转身向前,面朝三军将士,大声宣布道:“受天明命,此战必胜!” 三军闻言大喜,士气如虹,皆是举戈连声大喊:“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 一时之间尘土飞扬,原野震动。 如此祭祀已成。 而后一众侍从又上前,在二牲之前摆上一个铜盘,在盘内注入鸡c狗c马之血,注入完成之后,躬身退下。 见准备妥当,郑胡与陈汤一同上前,立于坛前,焚香再拜。起誓为盟,盟曰:“纪室不幸,天下动荡,民生多悲,国无宁日。我郑c赵两氏,惧社稷沦丧,今结为同盟,并赴国难。郑c赵二氏,齐心戮力,共进退c同生死,护卫天子,以致臣节,匡扶天下。有违此盟,天诛地灭,俾坠其命。皇天后土,祖宗神明,实所共鉴!” 两人读毕,侍者上前,双手捧盘,进献于郑胡面前。郑胡亲轻吮,随后用指沾血,抹于面上,陈汤随后亦是如此。 两人歃血结束,同盟已成。遂招来信使,刀笔吏将郑胡即位c出兵讨逆c赵郑之盟三件大事皆书成奏文,让信使携带,速去京畿,面呈于纪室天子,信使领命骑快马去了。 眼见,祭祀已成歃血已罢,那便只剩检阅三军了。 检阅三军,无外乎检阅骑c射c技击三样。 先是骑:因新募之卒皆是步兵,所以接受检阅的是介胄军的骑兵所部。台下四骑为一组,三组为一列,九列为一队,足有一队一百零八骑组成的锥形阵,郑信带队,于最前方。 阵一成,郑信下令,策马崩腾前行。只见得一众骑兵绕三军疾驰一圈,速度越来越快,恍如要冲锋敌阵。因是绕圈,其间多次转向,每每因此马队阵型稍有变形,郑信就会带队调整,片刻便会恢复如初。 因为是接受检阅,骑队在经过高台时须缓行,快至高台,郑信下令减速。队伍并没有因突然减速而大乱阵脚c马匹相撞,队形依旧森严整齐,依次由后向前减速,很快便全队慢了下来,保持阵型经过台前,随后检阅完毕回归原本所在部曲。整个过程如流水一般顺畅,令人目眩神迷c叹为观止。 马队回归曲部之后,接下来要出列接受检阅的便是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出征 为此次检阅,郑胡早已命人造了一批标靶,靶面倾斜,在台下一侧呈方阵摆放,模拟敌阵。 随后,出列百人,手持王c弧之弓,由一百将带领。弓分王弓c弧弓c夹弓c庚弓c唐弓和大弓六类,王c弧之弓为劲弓,两军交战均用此弓,其余四弓多用于狩猎和习射。 新军成立之初,郑胡便将入伍新卒之中,猎人c善射者单独编为一营,称为声射营。因王弓与弧弓为军需用品,民间严令禁止私藏,所以这些人所接触皆是后四种弓,王c弧之弓均未曾见过,更别说是使用了。 于是五日训练,郑胡单独为此营划出两日,不用操练站军姿,只需尽快熟悉王c弧之弓。毕竟这些人多是射猎为生,每日皆是与弓矢作伴,两日之后,虽说达不到百发百中的境界,但也是得心应手了。 只是这些人初次参军便要接受国君检阅,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此时连握弓的手都在打抖。但几日军姿训练,已让他们变得不经思考就能服从命令,哪怕如今大脑一片空白,随着百将一声令下:“行进!”身体也不由自主跟随命令前进,本能的做出反应踩着步伐。 “止步!”众人收脚止步,于标靶百步开外,立定,一时间尘土飞扬。待尘土散去,众百姓c官吏一看,阵型依旧完整如初,分毫不差。郑胡见此,暗中满意的点点头,这么一看真的很有大学军训时的感觉。 “右转!”众弓手向右转身,面朝标靶。见此,队列之中有过于紧张者,甚至呼吸加粗c气喘如牛。 “取矢!”闻令,一众弓手把手伸入箭袋,摸出箭矢,搭于弓弦之上。 “举弓!”众弓手闻言,计算距离,将弓斜举,持矢扣弦,拉如满月,弓身紧绷。 “放!”百将一声大喝如同春雷乍响,轰在一众弓手耳畔。一众弓手得令放矢,但也有许多太过紧张之人,被此喊声一惊吓,心神失守,下意识的松手。 百枚箭矢如同飞蝗之冲云霄,扑天而来,在画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之后,交相坠落,钉在那靶阵之中。 或许因为太过紧张,有些许人的箭矢力道不够,角度不对,坠落在靶阵之前,也有的用力过猛,飞过靶阵。大概有三分之一的箭矢脱靶,这结果倒有些差强人意。 随后百将第二次下令,大约是已经开过一次弓后,众弓手不由放松不少,不复初时紧张之感。这次放箭,便比较自然,中靶之人变得更多了。 如此连开三次弓后,除了第一次开弓在地上稀稀拉拉落了些许外,靶上已密密麻麻扎满箭矢,射术检阅已毕。场中诸位朝臣皆点头称赞,墙头百姓也连声喝彩。 再随后,便是演示阵战搏杀之术。 所谓技击一道,无非就是杀人搏命的军阵武术。战场之上为求活命,无所不用其极,招式狠辣。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表演技击者,皆是身穿厚棉衣,一手持铁盾,一手持木剑。 如此这般换装完毕,鼓声响起后,三军之中驶出两屯,随着鼓点踩步前行。鼓停,两屯止步,后随着军令转身,相对而立。安静片刻后,鼓声再次响起,这次与之前平缓不同,这次鼓声如雨点,快且急,毫无间断,连响不停。两屯听闻鼓声,喊杀之声大作,在各自屯长带领下,冲向对方军阵。 于是,两屯相接,轰然相撞,就这么混战在一起。木剑挥砍铁盾,乒乒乓乓响个不停,不时有人被木剑抽倒在地,木剑砍在身上,砰砰作响,听着就让人觉得生疼。这场对战,虽为演练,但双方都拼尽全力。一来是国君在场,想在国君面前表现一二;二来历次军演,胜者奖励都很是丰富。是故两屯都竭尽全力,尤其是两位屯长,招招惊险,凶猛异常。 台上,郑信在郑胡身后按剑而立,与郑胡一同观看,之前郑信军演完毕之后,便令众骑队归曲部,自己一人返回台上,护卫郑胡左右。台下激烈相搏,台上郑胡见之,不免感叹:“真是一番龙争虎斗,介胄禁军果是非同凡响。” 听闻郑胡此言,郑信解释道:“君上有所不知,这些非是介胄老卒,而是新募之兵。” “哦?”郑胡闻言大感惊讶:“新卒如此悍勇?!” 郑信答道:“此两屯皆是鬼薪c城旦。” 郑胡恍然大悟,两屯皆是刑徒,会犯不法之事被判重刑者,想必多是凶狠好斗之辈,也难怪如此勇猛。 片刻后,胜负分晓。两屯重新列队,而后向台上行以一礼,退回阵中,如此一来,便检阅完毕三军。 而后,郑胡宣读三道军令:闻令不动者斩!临阵脱逃者斩!临阵降敌者夷三族! 郑胡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军中法令繁多,新卒多是黔首,目不识丁,入伍前可能听闻军法一二,但必定不可能通篇熟知。况且郑制是兵农合一,战时参军,闲时务农。百姓多是不知军中法令,全靠识法的什长c屯长约束管教。故而,郑胡便告知三军最重要的三条军令,明令道,谁也不能触碰,犯禁者死! 果然,听闻前两个斩字新卒已是色变,到最后的夷族,所有人诚惶诚恐,把三令牢记于心,绝不敢犯。 见三军牢记此三令,郑胡拔剑,剑指苍天,沉声说道:“栾裕无道,挟持吾弟,悍然出逃,实为乱臣贼子,天且不容,何况人乎?故人人得而诛之!今兴师伐之,孤在此言之,斩栾裕者,拜士爵,赏十万钱!斩敌军主将者,拜士爵,赏五万钱!斩敌卒一人者,赏五百钱。如有捕获则赏赐翻倍!” 郑国法律有明文规定战功赏赐,在场三军将士也基本明了。这或许就是人的天性,若犯下军法后果如何一概不知,但斩得敌首赏赐几何却牢记于心,哪怕上不了杀场,也会想入非非。 虽然三军基本皆知,但郑胡还是重申一遍,就是为了激励士气。 果然,三军闻言皆是火热,“杀敌!”之声直冲云霄,山河为之震动,声势浩大远超之前高喊“必胜!”之声。 郑胡见目的已经达成,下令道:“三军开拔,讨伐逆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赴宴 随着郑胡一声令下,大军浩浩荡荡沿着长河向东南进发。 郑胡坐镇中军,率众亲征。此举一如昔日其父君c先祖一般,这倒让随其出征的介胄老卒们,对这个赵国归来的陌生新君多了几分认同之感。郑国以武立国,国君必须勇武,这便是郑人立国以来根深蒂固的铁律。 出征之前,郑胡便已将国中大小事务皆托付给正卿魏钧,并由老师公羊伯与中大夫伍辰辅佐。因魏公身体抱恙,如今依旧卧病在床,郑胡只好请中大夫代为转告。今日,公羊伯与伍辰也在文武之中,随同观赏检阅,见得誓师诸事已毕,大军开拔,公羊伯与伍辰目送郑胡随军远去。 随着郑胡出征,赵相陈汤也启程归赵。与来时独身一人不同,此刻起身返赵,身边不但有卫平等十二骑白毦军士相随,还有郑胡拨给的千余介胄老卒,临行前,郑胡特意再三叮嘱这些士卒,须按赵相之令行事。于是,这千人队伍便浩浩荡荡向三军交汇之处去了。 如此行了几日,快到长河之畔,陈汤下令多砍树枝,绑于马尾,或手持拖地,另一手持军旗,全军行至河畔,于三军隔河相对,而后原地来回奔走,弄的烟尘滚滚。一众军士虽多有纳闷,不知是何意思,但想起国君嘱咐,还是老老实实地遵从陈汤之命。 见准备就绪,陈汤便在卫平等人护卫之下,渡了河,往赵营去了。 荆c吴联军大营,令尹黄晨益c吴相范明正与军中对饮,突闻探马来报。长河对岸有一大军到来,因隔着长河c加之尘土飞扬看不清情况,也不知是何处来的军队,但浓烟之内战马嘶鸣c旌旗蔽日c声势浩大,估算人数足有数万之众。 顿时,黄晨益与范明便没有了吃酒的闲心,吩咐探马再去打探,正思索着这支军队的来头,便又听闻有使来报,赵相陈汤相邀阵前相见。闻言,黄晨益与范明面面相觑,心中生出不祥之感。 吴相范明正欲答应,黄晨益一把拦下,对下吏说道:“转告来使,回去告知赵相,就说我们吴相年事已高,身体不适,近日风大,这天寒地冻的,如若有个万一,实在不好办。不如请赵相来我营中相会如何?我等定备好美酒佳肴款待。” 赵使闻言,便归营,把令尹之言如实禀告。听得这一番话,赵使还未说完,卫都便大声打断说道:“相国万万不能答应!” 随后严肃进言道:“荆c吴两国拒绝相国之请,反而在营中设宴以待,如此反常之举,定是不安好心!料想营中必有埋伏,相国还是不去为妙。如今三军拖延此处,我等已是达成阻其北上的目的,局势反而对我等有利。相国无需再为此冒险,只需营中静待便可。” 陈汤闻言,摇摇头说道:“汤亦知此行凶险,但不得不去。” 见卫都不解,陈汤说道:“如今荆c吴联军迟疑不定,皆是因为此行是为趁火打劫,与我军对持乃意料之外,交战也无任何益处可言。如若郑国情况一旦有变,或是郑胡讨伐失利,或是燕军侵入郑境,那恐怕我军就会陷入被动。眼见他国得利,那情急之下荆c吴联军将会作何举动不得而知。况且,汤在北岸所使疑兵之计,也只能暂时骗过荆c吴联军,时间久了必会被看出端儿。所以,哪怕明知此宴绝非好宴,汤也非去不可。” 卫都想了想,问道:“可相国如此竭力助郑,万一郑军大败,那所做一切不都皆是便宜了燕国?” 陈汤眼神渐渐变得凌冽而冰冷,淡淡说道:“世无常势,时无定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若郑国真是如此无能,郑胡真是如此不堪大用。在暂时骗退荆c吴联军之后,我便会领兵北上与燕军前后夹击,亲自打下郑地交于燕国,借此博得燕国好感。” 遥看地图之上的燕字,陈汤继续说道:“荆c吴两国对郑地垂涎已久,如若燕国尽得郑地,也不知两国对这个新邻邦会作何感想。只要郑地未落入荆c吴之手,那便是对我赵国有利。” 见陈汤心意已决,且谋划周详,卫都被说服,便不再相劝,说道:“既然相国坚持要去,那便由末将点齐亲兵,亲自护送前往!” 陈汤笑了笑,他可知道亲兵营足有数百来人,便温声婉拒道:“卫将军对汤爱护之心,汤甚是感激,然我赵军有资格统领三军之人,除了汤便只有将军了。汤此行前去赴宴,还需将军坐镇三军,配合汤。况且汤此行须做有恃无恐之状,如若带亲兵前往,一来身处数万敌营之中,也无大用;二来难免被荆c吴小视,故而汤带一刀笔吏前往足矣。” 见卫都张口还欲说些什么,陈汤复又说道:“如若此行汤有不测,还需将军统帅三军,主持大局。” 见陈汤已做好最坏打算,卫都动容,咬呀抱拳说道:“末将领命!” 陈汤允诺令尹黄晨益之请后,稍做梳洗,整理好衣冠,随后见时辰已是差不多了,便带上一刀笔吏,两人骑上快马,往联军大营方向去了。 到了辕门之前,陈汤见大门紧闭,箭楼之上士卒举弓相对,便示意刀笔吏上前喊话。刀笔吏得令上前,对箭楼之上喊道:“赵国相邦,应荆国令尹相邀,前来赴宴!” 喊了一声,无人回应,刀笔吏便回看陈汤,见陈汤点头示意继续,只得转身继续喊话。连喊三遍之后,营门终于打开,几名兵卒上前拉开拒马,一校尉模样的军士出营地,也不行礼,颇为傲慢的对两人说道:“令尹大人已在帐中等候,随我来吧!”说完后,也不管两人是否有跟上,头也不回转身回营。 见此人态度如此傲慢,刀笔吏感觉自己深受侮辱,面有不忿之色,但陈汤面无表情,直径策马上前入了营内。见得陈汤入营,那刀笔吏便急忙跟上,也入了营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宴始 两人才入得营内,便听闻身后“嘭”的一声响,只见得营门被狠狠关上,两人被锁死在营内。见此情形,那刀笔吏多有不安,似无助的看向陈汤。 随后营中涌出一大帮刀斧之士,在陈汤两侧列阵以待,凶煞之气铺面而来。那校尉模样者怀抱利剑,居其正中,面对陈汤两人傲声说道:“赵相驽马入营,未免太过倨傲。还请赵相下马!”随后横了一眼一旁马桩,竟是让陈汤自己上前拴马。 陈汤不急不躁,一言不发下了马来,将缰绳递于刀笔吏,于是那吏使便将两匹马都牵到一旁拴了起来。 见此,那校尉又放言道:“兵者不祥之器,还望赵相解剑赴宴!” 周围刀斧之士随之齐声喝道:“请赵相解剑赴宴!” 声音之大,吓得那刀笔吏不由一哆嗦,手一抖连马缰都掉了。 陈汤依旧不愠不怒,神色淡然,他轻巧解下身上佩剑递于一旁军士,那军士冷笑一声,接过剑来随意拄剑而站。 这一切皆被那校尉看在眼里,说实在话,这校尉见得陈汤不着甲衣,不带护卫随从,就只是带一刀笔小吏,便敢孤身赴会,独身闯营,实是敬佩不已。但迫于令尹军令,只得前来为难陈汤。 结果,无论自己怎样百般刁难,陈汤皆是一副淡然模样,既不惧怕也不恼怒,这校尉便知道令尹的打算是落空了。 虽然心中如此所想,校尉还是依照令尹吩咐做完。于是他对陈汤说道:“请赵相稍等片刻。”不自觉中,他的语气已是恭谨许多。说罢,他便转身前往大营,汇报去了。 虽说是“稍等片刻”,但陈汤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深冬之中户外天寒地冻,呵气成冰,一旁那刀笔吏被冻的直跺脚,而陈汤理了理身上厚实的白绒大氅,闭目负手而立,巍然不动。 半个时辰以后,终于,陈汤闻得一声大笑,他睁眼一看,果是令尹迎面而来。只见得令尹黄晨益笑容满面,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与陈汤把臂,说道:“晨益千盼万盼,终于盼得赵相前来,真是欣喜异常!不想下属怠惰,不知躲哪里去了,所以晨益方才刚知此事,以至于来晚了,赵相一定是久等了吧,若赵相不满,我定狠狠责罚于他!还望赵相不要怪罪晨益。” 陈汤温和一笑,说道:“汤见天寒,便穿得厚了些,还算温暖不觉寒冷,因此得以闭目小憩片刻。想必刚刚令尹是为汤准备酒宴去了,汤甚感期待,又怎会怪罪令尹。” 闻言,黄晨益拍腿大笑说道:“竟被赵相言中了,此宴必定会让赵相满意!” 随后两人就这么挽手同行,入得军中主帐,刀笔吏紧紧跟随陈汤身后。 一入帐中,顿感风雪寒气皆被隔绝于帐外,帐中火炉熊熊燃烧,将整个大帐烘暖,让人面颊发烫通体舒畅。 而后左手席案上颤巍巍的站起一位鹤发老者,对陈汤行礼说道:“老朽见过赵相,因老朽身体不便,劳驾赵相前来营中相会,还望赵相见谅。” “吴相多礼。” 这老者正是吴相范明,随后他左顾右盼,眯眼张望一会,问道:“怎么不见卫都将军?” “军中不可无主,卫将军有坐镇三军之责,不能随同汤前来,还望吴相见谅。” 吴相问言,哦了一声,一脸遗憾道:“上次与卫都将军饮酒畅谈,甚是投机,已然是忘年之交,今日确没有机会再一同畅饮,可惜。”说完摇摇头。 黄晨益性急,直爽而言:“闲暇之事待落坐之后再谈,都别站着说话了,赵相快请上坐!”说完便请陈汤于客座落坐,刀笔吏坐于陈汤身后,自己居于主坐之上,吴相范明也顺势坐了下来。 四人坐毕,黄晨益拍拍手,只见得一众侍者端着铜盘,盛着美酒佳肴,从帐外绕了进来,趋步上前,将盘内盛放美食一一摆放在四人案前,随后为四人斟酒。 一切完毕,侍者恭恭敬敬退后两步,立于席后,等候吩咐。 随后,黄晨益举樽,对郑胡说道:“此酒敬赵相虎胆。” 陈汤一笑,与黄晨益举樽同饮,之后问道:“令尹此话何解?” 黄晨益长叹一声感慨道:“前有孤身前往郑都祭拜,后有轻装入我营中赴宴。赵相一番作为,若无有虎胆,岂能做得?” 听闻此话,陈汤不动声色观察四周,只见得帐布上众多人影晃动,看似手持兵器,定有大量士卒埋伏于帐外。随后摇头而言:“令尹过誉,陈汤如何能有虎胆?无外乎两个原因使得汤能有如此作为。” “哦?”听陈汤这么一说,黄晨益很是好奇,不由发问。“那敢问赵相是何原因?” “这原因很是简单,一是使命,二是依仗。”陈汤笑着解释道。“郑c荆两国皆是我赵之友邻,与两国交好亦是我王夙愿,故而汤为赵c荆c郑三国之友好奔波,肝脑涂地只求三国安泰;而汤敢如此,不过是仗着赵剑锋利,无人敢伤害汤罢了。” “呵。”黄晨益冷笑一声,说道:“你赵剑锋利,我荆剑又未尝不利!” 随着黄晨益话音落下,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帐外也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与铁甲摩擦之声,那记录不停的刀笔吏也停下手来,不安的四下张望起来。 陈汤沉默片刻,望着手中酒樽说道:“汤亦知荆剑锋利。” 黄晨益闻言大喜:“那赵相之意?” “所以汤出发之前,已命人备好棺木,将三军事物皆托付给卫都将军,叮嘱将军,无论是谁出现阵前,皆不可动摇意志,要以王命为先。” 帐中黄晨益c范明听出陈汤话语之中的决然之意,不由动容,一番说辞竟统统被抛于脑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汤明知荆剑锋利但还是来了,就是为了三国不起刀兵,个人生死与邦国大义相比,轻如鸿毛,早已置之度外。”陈汤说的是正气凛然,让身后刀笔使也热泪盈眶,挺直胸膛,心里打定主意,一旦荆军有异动,那拼死也要护卫在相国身前。 黄晨益沉默半响,虽然敬佩陈汤为人,但还是说道:“赵相何至于此!我等不过想留赵相于帐中多待几日,已尽友邦之仪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宴毕(大修) 随着话音落下,黄晨益之意昭然若揭。 那刀笔吏怒而起身,欲走上前,不想陈汤伸出一只手拦下了他。只见陈汤回应道:“令尹相邀,汤自是欣然允许。但汤虽答应留于贵地,可我军实是不知啊,恐生误会,需派人归营通报,不如就让我属吏走这一趟吧。” 那刀笔吏闻言,万分惊讶,回首看向陈汤,既是感动又是羞愧,觉得自己十分没用,竟是半点用场也排不上。 黄晨益笑道:“赵相所言合情合理,自当如此。” 那刀笔吏自知待在此处毫无用处,还会累及相国,于是便向陈汤郑重行了一礼,飞身出营,快马去报,期望卫都将军能救得丞相。 刀笔使这一去,那在荆c吴帐中,陈汤便真是孤身一人了。但陈汤依旧淡定自若,他巧言相问:“令尹私扣一国相邦,就没想过其中后果?就不怕引起两国邦交争端,就不怕荆王责问?” 黄晨益哈哈大笑,说道:“赵相说哪里话,在下只是请赵相在我军中暂住几日,等赵军让出道路,我便会亲送赵相出营。何来两国争端?” 随后出言宽慰道:“请赵相放心,赵相名满天下我等素来敬重,必不会委屈了赵相,若赵相有住不舒适之处,大可告知士卒,我必为赵相解决。” 见陈汤不语,黄晨益又劝道:“其实赵相大可不必如此,只要赵相愿与我等连兵一处,郑北之地c郑国半片疆土我荆c吴两国愿拱手相让。” “这”吴相范明闻言,面色大变,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闻言,陈汤开口说道:“令尹如此大方,许以重利,所图也不小吧。” 黄晨益笑了一笑,说道:“我荆c吴两国只要郑南与雒西铁山。” 陈汤了然,心想果然如此。有了郑南,荆吴便连为一片,这便是陈汤最不愿见到的;而雒西铁山为天下最大铁山,是郑国能有十万甲士劲旅的根本所在。所以荆国欲图这两地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见陈汤思索,黄晨益用诱惑的语气缓缓说道:“赵国得一半郑地,我荆c吴两国得另一半,如此美事,赵相以为如何。” 先施威,后与利,恩威并施之下,黄晨益自觉此事已十拿九稳了。不料想陈汤只是一笑,轻声问道:“敢问令尹,如若汤不答应,你又能奈我如何?” “赵相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黄晨益闻言,冷笑一声,猛掷樽于地,青铜酒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一大群带甲持剑武士应声拥入大帐,朝陈汤方向冲去,欲将陈汤擒拿。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只见黄晨益话音刚落,陈汤便迅速低喝一声:“卫平,动手!” 随着陈汤话音落下,黄晨益身后原本空无一人之处,此刻猛然显现出一道人影,由透明快速变为凝实,而后一个闪身,把短剑架在黄晨益脖子上。此人正是卫平。 众士卒见发生如此变故,自家令尹被擒,皆愣在原地,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进退。黄晨益心性刚烈,本就是个不愿受人钳制之人,此刻刀剑加身也全然不惧,一声大喝道:“都愣着做什么!快给我上!” 卫平闻言,把剑压低两分,在黄晨益脖颈上按出一道血痕,也大喝道:“谁敢妄动,令尹即刻身首异处!” 所有人都停在原地,不敢动弹,数十双眼睛死死盯住,在陈汤c卫平c黄晨益之间来回扫过,帐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气氛异常凝重。 一直没有说话的吴相范明好似此刻才回过神来,他走至帐中,连声说道:“诸位这是作甚么,这是作甚么,我等在此本为商议社稷之事,谈不拢可以慢慢谈,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但帐中众人充耳未闻,依旧武器高举,互相对视,死死盯住。 突然,黄晨益轻笑一声,说道:“一叶障目,匿迹藏形,赵相竟带来国器,好大手笔。我本以为赵相虎胆惊人,孤身前来,现在看来,却还是留了一手。” 陈汤谦逊一笑,答道:“岂不闻兵不厌诈。” 黄晨益突然昂首大笑。“如若我死,不但能拉上赵相相陪,还能为荆国带回一件国器,划算,划算!”言语之间,已有死志。 卫平闻言面色大变,但陈汤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他淡笑答道:“荆国有律,非战之时,若一军主帅身亡,亲卫短兵全员处死,为主将殉葬。”卫平闻言瞧看左右,果然一众刀斧手踟躇不已,不敢上前。 陈汤又道:“更何况,我赵国大军就在营外,有卫都将军坐镇军中。倘若我等一死,荆军群龙无首c乱成一团,而我赵军复仇心切c上下一心,令尹大人,你且说说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黄晨益死死盯住陈汤。“你想要怎样?” 陈汤一笑,对黄晨益说道:“令尹何不让勇士退下,再做商议。” 黄晨益一脸寒霜,他挥挥手示意一众士卒都退下。见所有甲士都退出帐篷后,陈汤点头示意,卫平这才把手缓缓放下,但依旧按剑立在黄晨益身后。 黄晨益看都不曾看卫平一眼,就这么死死盯住陈汤,他冷哼一声:“现在赵相可满意了?” 陈汤歉声说道:“令尹可是怪我以死相逼?汤也是为我赵c荆c郑三国邦交,情急之下方才如此。况且,就算我赵军为令尹让出道路,令尹此行北上,也怕是无所收获。” 黄晨益闻言嗤之以鼻,说道:“郑国国君暴毙,国内空虚,列国来攻,谁先入郑谁得利,怎会毫无所获?”黄晨益堂而皇之说出这番话,竟是连借口都懒得再扯了。 陈汤一指北面说道:“那长hb岸的数万大军,便是郑军。” “赵相此言当真?” “汤此番前去祭拜,郑国新君胡已经即位,闻汤欲归赵,便派此军护送。” 黄晨益面上无有表情,心里却权衡起来。此番本就是闻得郑国内乱才前来趁火打劫,但现在看来,郑国似已经拥立新君,做好万全准备,派出郑军前来迎战。如若只有郑军,那便一战,可边上还有赵军虎视眈眈,赵相也不肯妥协,这就难办了。 这时,黄晨益突然想起刚才赵相言及新君名为胡,顿时茅塞顿开,终于知道赵国为何如此了。他横了吴相范明一眼,想起吴国也有一位郑国公子名申,心里不由冷笑:看来吴国隐瞒了不少东西,只是有些奇怪,为何身在吴国的间者没有传书汇报此事? 想毕,他摆上一副绚灿的笑容,恭贺陈汤道:“那便要恭喜赵相,以后郑国便为赵国附庸了,只是今日赵国救了郑国,希望日后不要反受其害才好!” 陈汤一笑:“郑国与我赵c荆两国甚是和睦,令尹何出此言?依汤看来,我赵c荆之大患不在东面,而在西面。” “西面?”黄晨益冷笑一声。“那可不是我荆国之患,而是你赵国之敌。” “绝非如此。”陈汤瑶瑶头缓缓说道:“诚然,汉国屡次东出镇川关犯我西境,是我赵国之敌。可荆王的心腹大患也在这汉国!” 见黄晨益不以为然,陈汤说道:“令尹大人可还记得当年的项氏之变?” 项氏之变是荆国的一个禁忌,荆人闻之色变,在荆地,任何人都不能提及,如今突然被陈汤一口道出,黄晨益不由微眯起眼:“陈年旧事,赵相莫要再说。” 陈汤疾声说道:“可汤听闻,项氏遗孤此刻就在汉国。” 黄晨益也拔高音量。“区区一人,我荆国有何惧哉!” “如若此人在汉国出任要职,被拜为中军将呢?”汉国是一个武人主政的国家,推行军政合一,非军功不能拜卿。中军将一职,出将便是三军最高统帅,入朝又是百官之首,所谓将相合一,便是如此,权力极大。 “什么?!”仇敌在邻国出任要职,黄晨益闻此言,如何不惊?“果真如此?!” 陈汤点头:“就在上月,项兴已被汉君拜为中军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退军(修) 见黄晨益惊疑不定c沉默不语,陈汤继续说道:“灭氏之仇,夷族之恨,此子安能忘却?汤记得,庸国曾附属于荆,后又与汉盟,荆c汉两国为此多有矛盾,现今项兴新政,急需功业以立威,令尹以为,此子会如何呢?” 陈汤话刚说完,吴相范明在一旁急声喝道:“赵相休要再说挑拨之言!汉国与你赵国对持赵西,捉襟见肘,恐怕没能力再南下犯荆吧。如若真从了赵相所言,荆与汉起了刀兵,得益者,该是赵国吧!” 范明是真怕令尹黄晨益被陈汤说动,退兵南下防范汉国。如若荆一退兵,那吴军便孤掌难鸣,迫于赵c郑两军压力,也只能罢兵归国。但这样一来,自己要如何向国君交代? 陈汤轻轻摇头,说道:“汉军与赵军相持边境,看似要举国大战,可令尹想过没有,两国为何僵持足有半年却毫无动作?此事和上月项兴出任中军将一事是否有所关联呢?” 随后,陈汤又道:“别看汉军与我赵军僵持,可汉军随时都有转攻荆地的可能。” 闻言,黄晨益猛地抬头,盯着陈汤沉声说道:“赵相这是在威胁与我?!”若不合作,我便放汉军安然离开。这般意思听在黄晨益耳里,何其刺耳。 正当黄晨益这样做想,却见陈汤说道:“非是如此!说来惭愧,我赵军与汉军戮战数场,虽然汉军奈何不了我赵军,但我赵军亦是拿汉军毫无办法。汉军每次袭我赵西,背靠镇川关,一旦战事失利,便退回关内,据关而守。镇川乃天下雄关,实难攻克,我赵军几次围关,徒劳而返。如此,若是汉军退回关内,转而南下攻荆,我赵军也拦不住。” 吴相欲开口反驳,却被黄晨益挥手制止:“那赵相的意思?” “如今汉国,实为赵之大敌,荆之大患,不若我赵c荆联手,铲除此患!”随着话音落下,陈汤伸手,并掌成刀,做出斩首之姿,杀气四溢。 黄晨益再三思索,现在前有郑军c后有赵军,若真如陈汤所言,郑国新君即位,剪除内患c整肃内政,早已做好准备,静候荆吴来攻,那此行便如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不如早日归去;况且,上月确实是有名为“项兴”之人被拜为汉之中军将,但他以为此“项兴”非彼“项兴”,没有太过在意,如今看来,却是可疑;加之这两个月,汉庸两国在其南境异动频频,确是应该传信于汉川间者,令其前去查探一番。 如若真是当年项氏遗孤,那此事便严重了:诛族项氏,是荆王当年亲下诏令,几大氏族皆有参与,由黄晨益之父老令尹领头。整个项氏上百人丁皆不放过,是杀的血流漂杵,震惊天下,连天子都过问了此事。 而此事过后,有民间谣传,说在这场浩劫之中,独有一个孤儿被项氏家臣护送,逃了出去。黄晨益知道,当时是父亲亲自领兵,破门而入,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口!但事后清点,项氏之主刚出生的嫡子却是不翼而飞,父亲寻找多年无果,常忧心此事,逝世之前还念念不忘,恐祸及氏族。果不其然,斩草不除根,必为后患! 打定主意,黄晨益便说道:“兹事体大,关乎邦国之交,非容轻议。待晨益归国之后,禀告我王,由我王定夺!” 听出黄晨益言语之间离去之意,吴相范明大惊,不由喊道:“令尹莫要中此人奸计!” 黄晨益闻言,问道:“怎么?吴相莫非有飞跃长河,谋取郑地之妙法?” “这” “若没有,便这般吧。” 黄晨益大笑一声:“如若郑胡此子真能平息国内纷争,举兵南下拒我王师,那便不是乖巧家犬,而是利齿猛虎了!我等且看赵相如何圈养此等猛兽!” 随后他举杯相邀说道:“来!今日畅饮,只谈风月,莫谈国事。” 范明见此,又是气急又是无奈,摇头甩袖而去。 赵营,陈汤与卫都站于箭楼之上,目送荆吴大军远去。 卫都敬佩万分,抱拳行礼,看着陈汤说道:“相国一语可退万军,有相国坐镇,实乃天眷我赵国!” 陈汤帐中所为,事后卫都已从陈汤口中得知,虽然陈汤只是寥寥几句概括,但细细想来却是惊心动魄,其中之凶险,卫都却是听了出来。陈汤先是先声夺人,孤身入营毫不畏惧,不给令尹丝毫可乘之机;之后刀斧手尽出,又劫持令尹,以此相持;随后又告知郑国已有新君即位,早有准备,打消两人趁火打劫之心,告诉两人前面便是一场硬战,你等要亡他人之国,他人定会拼死相抗;最后再将其注意西引,说出与之切身相关之事,正中其要害,最终达成目的。环环相扣,令人惊叹。 陈汤摇摇头,“荆吴退兵,非我一言,只是迫于时事罢了。” 随后,陈汤拍拍卫平肩膀,接过他手中的自鄣叶,说道:“况且,若没有王上赐下的国器,此事也不易成。” 说完,陈汤对左右亲卫说道:“传令三军渡过长河扎营,我等且观此战郑君会如何,如若郑君得胜,我等归国,倘若失败” 陈汤之意不言而喻,亲卫应诺,领命而去。 陈汤南下孤身入荆吴大营之时,郑胡正领兵赶往栾伍之地。小胖子公羊孙以亲信自居,时刻跟随郑胡左右,结果才不过一日,他的大腿便被马鞍磨破,疼得嗷嗷直叫。郑胡不胜其烦,便把他打发去辎重营,辅助营吏管理辎重去了。 大军行进途中,郑胡却得下吏来报,说有一人自称是庄江,欲面见君上。郑胡闻言大喜过望,命下吏前面带路,亲自拍马去迎。 到达之后,郑胡下马,挥手制止周围士卒向他行礼,快步上前,见得一垢面狼狈之人正狼吞虎咽吃面食,定睛一看,正是当日在赵国自愿留下,甘做诱饵的庄江将军。或许是饿极了,庄江光顾着吃,并未注意到郑胡到来。 见得庄江这般凄惨模样,郑胡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情绪,轻声唤道:“庄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庄江 庄江左右手各抓着一个馍馍往嘴里塞,突闻有人呼唤,回首望去,见着是郑胡立于身后,呆立当场,连手中的馍馍掉落在地也不自知。 “君上”庄江不可置信,连瞧几眼,确认是郑胡本人,赶忙整理仪容,用带血的袖子擦擦嘴角,拍拍身上的残甲,随后一脸肃容向郑胡下拜:“臣庄江,拜见君上。” 见郑胡到来,庄江身后有六位也在啃着馍馍c模样邋遢的汉子,随着庄江一同下拜。 郑胡用力抓住庄江臂膀,将他从地上拉起,同时示意其身后六人一同起身。郑胡打量良久,见他们一个个皆是头发蓬乱,面有菜色,眼中布满血丝,一身甲胄残破不堪,内里衣物乌漆嘛黑,多有粘稠血渍沾染其上,显得异常惨烈。 郑胡心知他们皆是为了自己才变成这般模样,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劝慰道:“将军与诸位壮士为掩护孤撤退,甘冒奇险,自愿充当诱饵,毅然留下断后,孤深感敬佩,知将军与众壮士一路受苦,多有委屈,孤定不会亏待诸位,还请诸位快入营中歇息,养好身体,孤才能安心。” 聊起这一路而来,庄江眼眶泛红,偌大的汉子竟热泪盈眶,但终究是忍住了。“臣并未受伤,并无大碍,只是跟随臣下的二三子,大多已没在途中了,去时五十人,归来仅余六人”说道此处,竟说不下去了,这铁打的汉子,只是死死咬着牙,低首站着,不愿流泪,在君上面前失态。 军中乡党同伍,结伴从军,同寝同食,方能把性命交付对方。自然,随着庄江前去营救郑胡的锐士也是如此,皆是庄江乡人,或是其子侄辈,或是打小一块长大,彼此熟稔。如今,虽是杀出吴国死士的重重包围,但仅仅剩下六个人,可谓是十不存一,怎能不悲? 郑胡默然,自责道:“皆是孤之过。” 庄江摇摇头,说道:“我等自愿为君上效死,君上何过之有?就如上将军所言,此郑国非常之时,随时有倾覆之危,若去赵国迎回君上,那郑国便会有了一线生机。” “公叔高看小子了,小子有何能耐担此重任。”郑胡轻声说道。 虽然嘴上谦逊,但郑胡心中深知,郑龙从未把厚望寄托于他身上。郑龙只是需要一面旗帜,被先君遗诏立为君储的郑胡,便是最好的旗帜。有了这面旗,在这危难之时,把众朝臣团结起来,抵御外敌,郑胡只需听从安排,成为正卿魏钧的傀儡就够了。 只是,他没料到,郑胡入郑后,根本就没有去找魏钧,而是直接持诏入两营,调用了禁军;而魏钧更是打算杀了两公子,逼郑龙上位。 或许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郑胡并不觉得,这位未曾谋面的“公叔”会如此相信自己,能够力缆狂澜,扶大厦于将倾。 想到此处,郑胡便对庄江说道:“将军与诸位壮士,一路艰辛,多有困苦。不若早点休息,待修整完毕之后,孤便派人护送将军返回新郑,以便疗养。” 庄江闻言,下拜,坚定说道:“国难当前,岂能作壁上观?我等在突破重围之后,听闻君上举兵讨逆,便赶来君前效力,愿为君上先锋,斩得贼首,破逆贼坚阵,扬我军威!” 那六人也随同庄江下拜,齐声说道:“愿为君上破贼讨逆,扬我军威!” 郑胡见庄江等人心意已决,不会改变,定要随大军出征,感叹道:“将军虎威,如此便请将军为先锋,领先登之营。” “先登营?”此营号如此陌生,庄江从军多年,南征北战大半生,竟从未听过郑国有此一支部曲。 见庄江面有疑色,郑胡恍然:“也难怪将军感到陌生,此为新立部曲,是孤尽启鬼薪c城旦所成,设为踵军。” 庄江面露凝重之色,此任甚是艰巨:此军是新立之营,非是旧部,并不熟悉,如今直接上阵,没有时间磨合。况且先登营皆是刑徒组成,又是踵军,先于大军三日出发,那便是敢死之士,用作炮灰,既是攻坚,又是消耗敌人。刑徒皆是桀骜不驯之辈,又用作先登效死,那统帅之人必须有赫赫声威,令士卒畏惧,才能坐镇此军。 庄江也确实符合条件:他早年便随军征伐,南征北战,立下显赫武功,庄江之名,北地皆知,否则其人也不会为上将军郑龙所青睐。刑徒也皆知其人,有此人坐镇,想必这些狂徒便会安分不少。 庄江稍作思考,便领命而去。君命难违,为君分忧本就是臣子本分,况且为三军先锋,也是庄江之愿。 庄江归来,只是行军途中的一个小插曲,大军未作停留,一路疾行,终于入得栾c伍之地,到达先前季义攻下的安定城。 入城之后,郑胡召齐郑信c魏其食c庄江c公羊孙一干人等,召开战前会议。 虽说已经定下了先攻伍城的战略,但怎么打是个关键。 如若大军就这么一路浩浩荡荡直奔伍城而去,那还未到伍城,贼人便先得知消息了。如此一来,伍城之军定会退回城内。所以想轻松夺下伍城,就必须想个法子乘其不备。 “如此便不能堂堂正正走官道,须入林翻山,而且还要昼伏夜出,以此避过贼人耳目。”庄江如是说道。 可郑胡举兵亲征,声势浩大,想必栾贼也是收到消息了,若是全军皆入山林,大军消失,栾贼必然生疑。 “还需留少量人马,行于官道,佯装大军,欺骗栾贼。”魏其食也开口说道。 但翻山越岭可不好走,耗费时日必定多于走官道。可要想奇袭伍城,那便必须先于官道佯攻之军到达,如此才能乘贼人不备取伍城。否则一旦佯军与季义大军会师,贼人必定会看出端儿。 “那三军入林后,必须保持隐蔽,同时还要急行,先一步到达伍城。”郑胡说出最关键的一点。 公羊孙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三军皆是新卒,如此苛刻,能办的到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急行 “必须办到,否则裕城难克!”郑胡当机立断,拍板说道。他现在已无时间与栾裕长耗,郑军粮少,无久战之力,虽有各氏族豪强赠粮,但还是不够。老师公羊伯正向民间收购粮食,只可惜正值深冬,非是丰收季节,加上之前伐燕也已征过一回粮,百姓早无余粮。 黔首无粮可卖,可有余粮的大氏公族才向君主捐赠过,郑胡心知,老师此行怕是收不到多少粮食。 而季义大军虽连克安定c永水c广三城,但破城之前,守将眼见守不住城池,便一把火把粮仓给烧了。入城之后,将士竭尽全力抢救,也只在广城救出少许粮食,其余皆付之一炬化为灰烬。对于季义c郑胡两路大军来说,所得车水杯薪,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只能速战速决,奇袭伍城! 时间紧迫,既然打定主意,那便即刻行动。郑胡马上开始分配任务:“众将听令!” 众人闻言,起身肃立,等候郑胡军令。 郑胡点名。“庄江将军。” 庄江应声出列。“臣在。” “请卿所部为前部先锋,备好口粮,先行出发,行于官道,扫清游寇,赶赴栾城,与季义将军汇合,告知将军我等筹划,并与将军合兵猛攻栾城,作出合兵一处誓克栾城的假象。” “诺!” “魏卿。” “臣在。” “此次奇袭伍城,须卿领所部曲,佯装三军主力,行于官道,跟随庄江将军之后,前往栾城。尽量缓行,但勿要使贼人生疑。” “诺。” “郑信。” “臣在。” “请卿尽起大军余下所部,饱食之后,今夜戌时,待天一黑便开拔出城,入林行山道,急行赶赴伍城,我亦随军前往,势必克之!” “诺!” 郑胡还不放心,复又叮嘱道:“卿之责任最重,成败皆在此举,还望卿慎重!” “是!” “公羊孙。” “臣在。” “辎重无法行山道,卿立刻为三军备齐五日口粮,随后领辎重营紧随魏卿所部之后,一如昨日运粮。” “诺。” “其余诸将各司其职,配合各部行动!” “诺!” 见诸将士皆领命应诺,郑胡环顾众人,肃穆说道:“军法无情,诸卿恪守乃职,勿要以身试法!今大敌当前,贼人叫嚣,礼法崩坏,纲纪不存!务必克敌,以正视听。孤顺天讨贼,诸卿辛努力向前。大军所到之处,不得扰民,当秋毫无犯。赏劳罚罪,并不徇纵。” 栾裕虽举反旗,但栾伍之地民众何其无辜,且皆是郑人。待平定内乱之后,还需收归郑廷,委派吏使治理,郑胡可不想战乱结束之后,给自己留下一个烂摊子收拾。 郑胡诸令已毕,便让诸将各自回营收拾军器准备起行,诸将拜别,三三两两行出大帐,归部曲执行军令去了。 该做的都已做了,郑胡望着变得空荡荡的行辕,长叹一声。这一去,到底是如同郑氏父辈一般马上开疆c声震天下;还如同前世历史中马服子一般,身陨独留纸上谈兵之名,就在此一举了! 随着郑胡的军令,三军皆埋锅造饭,饱食完毕之后,收拾行装。因才入安定城不久,大军也无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很快便整理妥当。魏其食等一干部曲入夜之后便歇息就寝,就等第二日天明,便可开拔。 很快,夜已深,整个安定城变得静悄悄的,沉浸在夜色之中,安然入眠,城内一片漆黑,只有城墙上有守夜士卒高举火把,在女墙之后,沿墙来回巡游。 这时,安定城南侧偏门悄然打开,放下吊桥。不闻人声,也不点火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之中,一支军队出了城摸黑往东边密林方向去了。 这支军队正是奇袭伍城之军。随着夜色变深,郑胡下令,以什为组,各什士卒须牵手而行,跟随大军前进,人与人间距不得超过三尺,特别是雀蒙眼更需拉紧,如若什中有人走丢,追究什长责任。 毕竟此行深入山林,又是昼伏夜出,极易走散。在深山老林之中,一旦走失,必死无疑。事关性命,是故所有人都很紧张,听从安排,不敢怠慢。很快,郑胡的军令便被执行到位。 见得准备就绪,时机已到,郑胡便下令出城,全军入了山林朝伍城方向疾驰而去。 郑胡骑在马上,随军前行,在这昏暗的树林里,寂静无声,只能听闻周围士卒奔跑传来的喘息之声。群星被茂密的枝叶所遮蔽,前路被丛生的灌木所掩盖,哪怕目光锐利如同郑胡,在这山林之中也毫无用武之地。 自离开安定城后,大军已入山林之中,行了两日,现在大军已与外界彻底断开联系。魏其食如何,季义如何,甚至栾裕如何,郑胡皆一概不知。郑胡只能依靠着指南车辨别方位,一路向伍城方向赶路。在这山林里看不见前方,一路向前,劈开灌木看到的还是灌木,走过树木前面还是树木,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给人以永无止境的绝望之感。 现在,郑胡能明显感觉到,在这看似永无尽头的行军途中,身边士卒只是麻木的跟随着前方人的脚步前行,已不复最初的锐气。于是郑胡下令,选出心性最为坚毅的介胄老卒在军队之首,带队前行,全力奔跑。如此,行军才得以保持原来速度,但新卒之中多有人心性不够坚定,加之连日行军,体力逐渐不支,渐渐跟不上脚步,于是陆陆续续出现新卒走散情况。 山林深处走散,必然是活不成了。可郑胡没有办法,全军只有五日口粮,现已过了两日,须在三日之内,攻克伍城:这也是郑胡的底限所在,所以为了给全军施加压力,于是郑胡效仿前世霸王破釜沉舟之举,下令只带五日口粮。 只是,如此一来,也不知有多少郑地儿郎未上沙场,便葬身于山林之中。郑胡心中感叹,但目光坚定。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还需一日,大军便可至伍城城下! 郑胡收起诸多杂念,欲专心赶路,突然听闻前军有喧哗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交兵 郑胡安抚身下变得躁动的马儿,皱起眉头。在永定城时他已三申五令,严命各部入林之后要保持安静c隐蔽行军,不可点火c不可喧哗,违令者严惩不贷。现如今,前军是何情况,竟敢公然违背军令? 郑胡唤来斥兵,令他乘快马前去探查是何情况,并责令各部不得喧哗。那斥兵领命,向着大军前行方向,拍马而去。片刻后,喧哗之声不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金铁之鸣大作,甚至有火光隐隐传来。 郑胡面色勃然大变,他知道,先头部曲十有是遭敌了。 不一阵子,一斥兵快马来报,但却不是先前郑胡派出去的,而是身处前军的郑信派来的。原来,最先头的兴军在扫探开路之时,意外撞见了伍城在林间埋伏下的部队。此部众本欲袭击从官道上经过的郑军,结果没想到身后密林中却冒出一支军队,双方皆措手不及c毫无防备,就这么在密林中短兵相交c厮杀起来。 在初期的手忙脚乱之后,伍城一众伏兵终于缓过神来,既然已经遭敌暴露,索性不再隐藏,纷纷点起火把,反正林中多树,阻挡视线,也不怕敌人拉弓射箭。虽然火光照亮范围有限,但一来可以看清眼前敌人,二来也可借用火光通知伍城遭遇敌袭。 兴军是最先遣部队,用于探查情形c占领要地,故而人数并不多,交战之中,很快便落了下风。所以,郑信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领踵军火速驰援,并派人快马返回大军禀报郑胡。 郑胡一听来人汇报,果然是与敌交战,心中喜忧参半。 他喜的是,既然能遇到敌人潜藏于林间的伏兵,说明此地离伍城已不远了,大军行进速度高于自己预估,这是好事。况且两方皆是偶遇,毫无准备,互相也不知详情,伏兵是为配合伍城防守,想来人数定不会太多,总体上还是郑胡一方占有优势。 他忧的则是,如今林中昏暗c场面混乱,敌方若派人去伍城通风报信,前军士卒定无法拦截;加之两方交战,喊杀震天,火光几里之外都清晰可见,势必会惊动了伍城中的守军。这样,伍城必会有所准备,奇袭将变成攻坚。 好在,等伍城接到消息,再派信使通报驻扎于栾城外的大军返回,需要花上不少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郑胡还是有机会趁着伍城守备空虚之际,将其攻克。 不过,想要攻克伍城,首先需要解决面前这支伏兵。 “君上,是否要下令大军加快速度,前去支援?”郑胡手下一偏将也想到此中关键,知道大军越快抵达伍城城下,敌军所能准备的时间便越少,因此出声进言道。 郑胡想了想,摇头说道:“时值深夜,林中昏暗,两军短兵相交,行伍列阵已排不上用场,让大军上前并无多大用处,反而会因为乱战,打乱阵型,致使部卒走散,到时收拢不易,再难寻回。况且,有郑信领前部先锋与之交战,必胜。” 随后转身,对传令兵说道:“传我将令,大军止步,原地待命。并令中军介胄,出阵三曲,上前接应。” 传令兵领命,持旗跨马疾驰而去。片刻后,一直向前行进的长龙终于停了下来,随后有三曲甲士出列,越过长龙,直崩喊杀之地而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将明未明,喊杀声渐渐落了下来,直到最后彻底消失。在这一个时辰里,郑胡一直坐镇中军等候,与士卒为伴,稳定军心。 自两军交战喊杀大作,林中飞虫鸟兽皆被惊走,仿佛这片天地之间只剩下兵卒呐喊之声。待喊杀也消失之后,三军一言不发,皆席地而坐c静默等候,林中便是一片死寂,半点声音也无了。 不多时,这份寂静便被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所打破。 只见郑信踏马而来,他手提一丈三长的芦叶枪,盔甲已被鲜血染红,甲胄上扎着好几支箭矢,如同一支刺猬,那比女子还要靓丽的面庞,因为沾染鲜血之故,恍如罗刹。其后跟随十几骑,皆是浑身浴血,腰上挂满头颅,血水滴滴答答淌了一路,连马蹄踩下的印子都是红的。 郑信腰上倒是没有挂人头,并不是他无有斩获,而是将校不以人头计功,况且以他为人骄傲,也不削去做这事。此次杀敌,郑信身先士卒,就数他作战最为勇猛,身子正面被敌人鲜血浸透,背面战袍还干干净净,正是因为他一往无前,直入敌阵,从不返身! 郑信来到郑胡面前,下马上前,拜奏说道:“末将不辱使命,已破贼兵,杀敌千人,俘虏三百人,扫清道路。现已收拢所部,列阵以待,随时等候君上命令。” 郑胡见郑信这般模样,着实吓了一跳,直到确认清楚郑信身上的血迹皆是来自敌人,箭矢也只是卡在甲上,才放下心来。 随后便下令,不必清扫战场,直接奔向伍城! 大军出了密林,只行了半日,便见得伍城。伍城是个小城邑,墙垣不过七仞,仅三人来高,城墙前也无濠,比不得栾城坚固,更加不如新郑雄城了。 城下,被挖的是沟壑纵横,让人c车难以通行,城边树林皆已被砍伐干净,较大的石块,也被搬入城内守城之用,连城外附近的水井都被投入牲畜尸体,已是不能饮用了。 这一切早在几日之前,便已准备妥当,本是为了对付季义大军。不想,季义大军并未前来,却迎来了郑国新君郑胡。 现在,郑胡要想伐林c挖石以立营塞,便只能从来时的那片森林伐取,水井也需重新挖掘。好在,郑胡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出林之时,便留下徒c操,就地开山伐林,运往伍城下,立营搭塞。算来时间,第一批木石也快运到了。 城下,郑胡在一众将校簇拥之下,登上巢车观察敌情。在林中残军逃入城后,伍城果已做好准备,只见伍城大门紧闭,城中戒备森严,墙上人头攒动,但多无甲衣,估计是临时征召城中百姓协助守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围城 观毕敌情,郑胡下了巢车。眼见徒c操还在陆陆续续运来石木,忙于筑营。郑胡便打算遣一使者前去城下劝降。但对劝降之事,郑胡也没报太大希望,只当是例行公事:伍城大军在外,城中信使已去求援,那便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心怀一丝希望,必定不会放弃。 果然,使者才至城下,喊话一遍,便被城上一阵乱箭射回。明显敌人是要据城死守,欲与城邑共存亡。郑胡见众军士多有疲色,便令三军就地扎营,等徒c操立好营塞,饱食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备好器械,誓克伍城! 大军日行七十里,疾行两夜一日,方才赶至伍城,早已疲惫不堪。闻得郑胡军令,如释重负,虽然脚入注水一般沉重,但还是在各自什长的带领下,前去埋锅造饭。啃了两日硬如石头的干粮,终于又能尝到米饭,众士卒多多少少打起了精神,来了点劲头。 城下郑军忙着安营搭寨,城头上,伍城令登墙而观。周围一众属吏慌忙上前呼喊:“县君小心郑贼飞矢!”却被其不耐推开。伍城令心中暗自嗤笑一声,这些士人平日里高谈阔论,现在敌寇兵临城下就变的胆小如鼠。郑军在几里之外扎营,哪来什么流失? 这伍城令伍氏名顺,算起来还是伍延同族,但已出了五服。伍顺有着与伍延相似的身材,也是孔武有力c彪悍异常,此刻身披两重铠甲,恍如绝世猛将。但伍顺对自己这个长相相似的亲戚多多少少有些瞧不上眼。因为,伍延只是伍氏旁支出身,其先祖早已迁出伍城,在栾城郊外的一乡中扎根下来。是故,伍顺身为伍城大宗,从未搭理过伍延。 只是不曾想到,伍延竟然有朝一日鱼越龙门,成为了上大夫的坐上之宾!如此落差,让伍顺心中失衡,多有不忿,嫉妒如同藤蔓滋生,噬咬其心,令他万分难受。 直到有一日,伍顺得闻上大夫布露天下,布上告曰:公子胡狼子野心,自立为君,还欲弑弟,以绝后患。为保公子申平安,上大夫无奈之下,遂举兵相抗。 伍顺闻告大喜,大战在即!只要在这场大战中,立下不世之功,定能让上大夫刮目相看,重新重用自己。那自己也能借此机会压过伍延一头,以此证明自己伍氏宗家的威严! 他立功心切,所以在季义大军包围栾城之际,他便立马点兵,欲要亲自前去,最后被一众下吏苦劝,才放弃打算,改由县尉领兵前去。 如今闻大军围城,他又急冲冲的跑上城头,就是为了一观郑军远道而来是否疲惫,能否出其不意出城突袭,好显示一番自己的勇武。 结果登上城墙后,他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帐篷,挤在一起,严密,但又排列工整。从对面的山头向后延伸,连绵不绝,直到天际。帐篷前,一车又一车石块c木材,从远方运来,搭起营墙,渐渐把营地围拢。 那些因他下令,砍伐一空的林地,此刻连树桩都被挖的干干净净,整成平地。一大群士卒在那席地而坐,忙着埋锅造饭。但就是这样,依旧是甲器不离身,或是肩上扛着矛戈,或是腰间挂着长剑,全副武装,随时待命。 不多时,伍顺就见得滚滚炊烟,从地面升腾而起,遮天蔽日,连自己所站立的城头,都暗了几分天色。 伍顺面色发白,脸色阴沉,很不好看。初时,他听闻伏兵在林中遇袭,知敌寇是翻越山林而来,以为是奇兵偏师一支,人数必然不多。现在登上墙头一看,密密麻麻的帐篷如汪洋大海一般,把伍城围个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有如天降神兵,一夜之间,出现在伍城城下!伍顺估算不过来,只觉得这该有数万之众。 其实,伍城城外郑军,大概是一万七千余众,但郑胡来的太快,伍城城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围死城内,无法派出探马,根本不知道郑胡具体有多少人马。现在伍顺仅凭肉眼目测,见城下郑军一望无际,好似无穷无尽,不免高估许多。 本是兴致盎然而来,却被迎面浇了一盆凉水。伍顺想要放弃原先奇袭打算,却又心有不甘,他不由问左右属吏:“我欲乘郑军刚至,立足不稳,兵卒疲惫,出城奇袭。诸位以为如何?” 他顿了顿,又问道:“谁愿领兵前往?” 一众属吏闻言,顿时互相对视,思考起来。 不久一吏出列,进言道:“县君,下吏观敌营,贼兵虽未解甲,但生炊时,多有合甲小憩者,确实是疲兵之姿。不过,下吏觉得,这该是郑贼的诱敌之计,故作此态。” “诱敌之计?” “是的,我观敌营中军皆在生炊造饭,而左右两营却人声寂静,不见士卒,想来该是埋伏于营中,待我等奇袭中军,便从左右杀出,包抄退路。所以,下吏觉得,还是稳妥为上,不要出城为好。” 伍顺闻言,面露不悦之色,开口斥责道:“若因惧怕埋伏,而错过时机,该如何?如此懦弱行径,若传到上大夫耳中,那还了得?!” 被骂了一通后,这属吏一转眼睛,又换了一番说法:“请县君暂息怒火,听下吏道来。” “说。” “依下吏拙见,县君识破郑贼奸计,不出城袭击,非是懦弱,实为稳重。县君为上大夫镇守伍城,只要伍城不失便是大功一件。如果出城奇袭,万一吃了败仗,伍城便要守不住,一旦伍城有失,那便是大过!况且,自古以来皆是守城易,攻城难,县君又何必冒此风险呢。待县尉大军归来,里外合攻打退郑贼之后,上大夫定会因此更加欣赏县君的,何乐而不为。” 登城观敌是伍顺自己提出的,出城奇袭也是伍顺自己说的。现在伍顺就等一个台阶下,闻言,他很是认同的点点头。“所言甚是!” 随后传令左右:“严守城池,不得外出。有无故靠近城门者,立斩不赦!入夜多派人巡视城墙,监视敌营,若贼军有异动,立马来报!” 左右闻言,皆是额首称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压城 一而当十,十而当百;以百破千,以千破万。以少胜多的例子,历史上比比皆是。纪考与陈桀会战长津,便是以万人破陈朝数十万大军,一战而四海定,方才有今日纪室天下。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敢孤身直面千军万马,单骑破阵,驰骋沙场,生死付一笑。伍顺便是如此,他有心要力挽狂澜c扭转乾坤,待兴致勃勃登上城墙,望见郑胡大军之时,却又心生惧意,打起退堂鼓。 周遭属吏看的明白,但也不说破。伍城是伍氏封邑,说白了这些下吏皆是伍氏家臣,亦是世袭传承。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自家主公是何德行,早已知晓。之所以不说,一来上下尊卑摆在那;二来还未交锋,将胆已破,对三军士气打击太大,万一传扬出去,那这城也不用守了。 好在,伍顺虽已胆寒,但其人骄傲,为了维持面子,他祥装镇定,做出一贯高高在上的模样,策问众吏,倒是没被周围士卒看出端来。 城墙上一众军民,依旧觉得县君神武非凡,胸有成竹,定可破城下万军。虽对公然反抗国君而心有忧虑,但想到自己身为伍城人,世世代代皆是伍氏子民,既然县君说了公子胡谋国犯上c即位不正,那想来必是如此了。所以伍城民众也没有生出什么乱子,还是那般安安分分协助守城。 见得城防诸事皆已吩咐妥当,这城墙伍顺是片刻也不愿多待。他转身便欲离开,也不管那些属吏是否有跟上,头也不回c大步流星下了城墙,虽然一路上他皆是昂首挺胸c镇定自若,但在一众属吏看来,脚步多少显得有些急促了。 属吏们摇摇头,相顾无言,各自散去,按伍顺吩咐,布置城防事宜。不久后日落,城上城下皆是静悄悄的,双方似乎都在为明日大战养精蓄锐,故而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过山头,天还未大亮,伍城军民便被一阵沉重的战鼓声给惊醒。接到禀报,伍顺瞬间睡意全无,赶忙从婢女手中抢过衣袍,一面出府,一面穿衣,骑上马,便一路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了。 到了城墙上,伍顺率城中文武众亲卫,登上城楼,只见得城下郑军早已出了营塞,在城下严阵以待。郑军列阵三面,包围伍城,却独独留下南门。这是因为伍城中并无重要人士必须擒获,留下一条活路,可大大降低城中守卒的抵抗之心。若是四面包围,成为死地,城中军民必会誓死抵抗到底,反而加大攻城难度,所以如此。 那些郑兵经过一夜修整以后,皆是精神抖擞,甲器齐全。他们头上c戈矛上,皆系缟素,白绢随风翻飞,从城头上看下去,这郑军阵,就如一望无际的白色大海,令人望而生畏。 伍顺不寒而栗:三军缟素,祭奠先君。拿什么祭奠?那自然是拿军功祭奠,拿伍城之上一颗颗大好头颅来祭奠! 伍顺他仿佛能看到,郑军阵里,士卒们个个如同苍松一般笔直傲立,期盼着接下来的攻城大战,好以此来建功立业,用伍城众人的项上人头换取功名财富。 反观城墙上的守卒,皆是听闻郑军兵临城下,临时征招的民众,甲备不全不说,还未经过训练,多是乌合之众。 如此,伍顺心中不由一阵后悔。他后悔自己听信属吏之言,没有坚持己见,乘郑军疲惫之时,派人奇袭郑军。哪怕不能大胜,只消小胜一场,打压一下郑军士气也好啊。 如今郑军已休整完毕,气势如虹。这战还怎么打? 这时,城墙上的军民里传出阵阵喧哗之声,伍顺定睛一看,原来是郑军中军分开了一条道路,策马驶出两个人来。城下太远,伍顺看不清两人外貌,但仅凭两人衣着c形态便可得知,这两人皆是英武非常之辈:一个穿着玄甲,身材伟岸c气宇轩昂,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人。他甲外套麻衣縓缘,头上没带胄,而是带着一练冠。伍顺知道,穿麻衣縓缘c带练冠,这是公子为父君服丧的丧服。郑国公子就两个,一个仅仅六岁,现被围困在裕城之中,那么城下这位定是郑国新君郑胡! 而另外一人,胯下宝驹穿戴马甲,身着介胄明光铠,手持一丈三长芦叶枪,虽瞧不清面容,但大概能看出此人面白无须。 只见得此人策马上前几步,对着城上众人喊道:“栾裕此贼,劫持公子,公然出逃,举兵抗命,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今先君驾薨,国君本该为父守丧,却不得已兴师讨逆,尔等不但不为君上效命分忧,反而助贼为虐,实是罪无可赦!但国君仁慈,给予尔等补过机会,倘若现在开城投降,便可既往不咎!如若伍城令伍顺不思悔改,城中士卒c黔首皆可擒杀此贼,献于君前,将功赎罪!现给予尔等半时辰考虑,半时辰后,不见城门打开,视尔等为国贼,势必讨之!还望尔等莫要执迷不悟!” 伍顺闻言,面色大变。这看似郑军的最后通牒,实际上却是离间之言。不但用新君即位c为父守丧等话语来确立自己在大义之上的正确,还用将功赎罪等许诺,来离间城中军民。 果然,随着此人的话音落下,城头之上一片哗然。伍顺立马感觉,似有无数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离,杀气好似九月寒霜,掠过自己脖颈,让伍顺如坠冰窟,时不时有身首分离的错觉。 伍顺浑身打抖,一下拔出腰间利剑,喊道:“此为公子胡离间之言,诸位莫要相信!公子胡迫害手足,残害骨肉。上大夫为保公子申周全,不得不带着武姬母子返回封邑,如今还被公子胡反咬一口,污蔑为逆贼,实在可恨!”他这么大喊着,因为恐惧c慌乱,却全然忘记自己该叫郑胡为郑贼。 随后,他剑指城墙上的协防百姓,大声下令道:“军法吏听令!随我掠阵监督!若有阵前叛敌者,定斩不赦!” 边上一众属吏闻言面色大变,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这道军令一下,除了让守城士卒内心更加动摇外,别无好处,甚至可能会激起兵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攻城 伍顺话音刚落,城头上喧哗之声不减反增。人群推推搡搡,往城楼方向挤来。军法使与一众亲卫得令,举矛便刺!下手狠辣绝不心软。 亲卫皆是士族子弟出生,平日里就瞧不起那些黔首。毕竟是一群连姓氏都没有的卑贱之人,如同鸡狗一般,杀了也便杀了。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一贯如此。他们皆不把这些百姓当人看待,自然也没人会动恻隐之心。 这些百姓皆是衣衫褴褛,手持棍棒c锄叉;哪里会敌得过甲械齐全c手持酋矛的亲卫。一时间,最前几个百姓皆被刺死,两军还未交战,城墙之上已是血涌如注。 果然,死亡是最有效的威胁,死了几个人后,城墙上终于安静下来,一众百姓皆是垂头不语,只留下几具尸首证明刚才发生之事。 对此,伍顺庆幸之余,又有些后悔。这本应该有更加妥善的解决方法,结果因为自己一时惧怕慌张c口不择言,下了这道命令,让城墙上平添了几缕亡魂。死人不可惜,伍顺可惜的是,经此一事,伍城守军士气必然大跌。 但事已至此,懊恼无用。想了想,伍顺咬咬牙,说道:“诸位只要坚守两日,援军必然赶到。我在此言明:凡有阵斩贼兵者,一首级赏五百钱,若能擒得郑胡者,赏万钱!” 闻此言,城上众人多多少少恢复些士气。 城上人心惶惶,城下肃然以对。 周围士卒皆是静默肃立,唯有郑胡与郑信谈笑风生。“辰垣,你可听见了?孤之项上人头竟然只值万钱。”说罢哈哈大笑。 郑律赏罚严明,事项条例皆清楚明白,但此法只在国君直领通行。伍城是伍氏采邑,只通行伍氏制定之法,说白了,这伍城就是伍氏的私人财产。 伍顺言明功赏,郑胡也听到了,但比起郑律,真是九牛一毛,故有此一笑。 对此,郑信不削一顾,他开口说道:“伍顺蟊贼,色厉内荏。欲酷厉驭下,却又优柔寡断;欲重金激励三军,却又锱铢必较。观其言行,不过是跳梁小丑,此城易克。” “倒是伍延,此人卓越不凡c勇冠三军,臣甚是期待与其交手!” 说罢,郑信眼中流露出昂扬斗志,整个人跃跃欲试,恨不能飞去与之一战。 郑胡见此,会心一笑。“待克了此城,便与季义将军合围栾城。” “诺!” 两人言毕。半个时辰后,郑胡见城门依旧紧闭,便下令攻城,攻城之战就此打响! 鼓手擂响战鼓,那沉重的鼓声,一声一声,如同刺入伍城众人的胸膛里,敲打在心头,让人窒息一般难受。更有甚者,竟连手中兵器也握不稳了,哐当落地,随后被守吏喝骂,勒令捡起。城下三军顺着鼓声,踩着点,向城墙逼近。 大军最前头一排部曲,是为先登。中间的一个屯,由十几个壮汉推着一辆皮革包裹着的简陋攻城车,往城门方向驶去。屯中其余人等,或是持盾护卫左右,以防流矢,或是驱使徒c操在前方填埋沟壑。 因伍城墙垣低矮,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土丘,加之城下沟壑纵横,郑胡便没有造梯车。 左右其余屯伍,皆持长梯,高举蒙皮盾,同时由同伍其他士卒督促徒c操,令其肩抗沙袋向前冲,以此填沟开路。 城上守吏见此,纷纷下令部众引弓开弦,往城下飞奔的一众操c徒射去。箭矢离弦,嗡嗡作响,如群蜂鸣叫,蜂拥袭来。箭雨之下,这些徒c操有些运气好的,流矢只是扎在沙袋之上,令其逃过一劫。一到沟前,把沙袋一丢,返身往回跑;运气不好的,被射中要害,惨叫一声,连人带沙袋,跌进沟里。或许死了,也或许没死,但皆是活不成的。因为随后上来的徒c操会继续把沙袋往下掷,也不管沟里的哀嚎,直到把沟壑填平为止。 射过一轮后,城上士卒随着守吏命令,伸手取箭,欲开弓继续向城下射去。这时,只见得郑军军阵之中,“嘭”的一声响,随后便可以清晰看到一大团黑云腾飞起来,往城头袭来。 “伏下!”几个守吏见着,大喊一声便趴伏于地,周围士卒见此,有样学样也爬了下来。只有几个反应慢的,还在原地站立,依旧手摸箭袋取矢。而这黑云瞬息之间便抵达眼前,那便是一大片利箭!站着的士卒甚至能清晰看见那些闪着寒芒的箭镞! 随后,便是箭矢入肉之声,箭矢撕破麻布c绢帛之声,噗噗传来。躲在女墙之后的士卒,还能清晰听见箭矢钉入女墙c土块滑落的窸窣之声。这让本就害怕的士卒,更加缩紧身子,有的甚至从裤兜中流出黄白之物。 箭雨袭来,其实只有一波,发生在眨眼之间。但城上守卒多是初次经历此阵仗,感觉时间如此漫长,恍如隔世。待箭过后片刻,才敢在守吏喝骂之下,战战兢兢的把头探出女墙。 郑军这波箭雨,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除了这几个傻站着的冒失鬼,并没有杀伤几个人,远不及伍城守军射死的徒c操来的多。 攻城就是这般,守军居高临下,又有女墙庇护。郑军需要仰射,多为抛射覆盖,或是钉在女墙上,或是射过头。只有运气好时,落下的箭矢凑巧扎中一个趴在地上的倒霉蛋,才令敌军有些许伤亡。流矢一词,便是如此。 虽然没有杀伤城上的守军,但郑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随着郑军引弓回射,城上守军受到压制,箭雨不似初时那么密集,填埋工程便得以加快了起来。于是,在声射营的掩护之下,徒c操就这么一路填埋至城下,终于开出几条简易小道来。 见路已开,郑胡下令,先登死士全力攻城!鼓手闻令,击重鼓,鼓声急促,传遍战场。 顿时,静候已久的先登营便一手举梯,一手高举盾,在各自屯长带领下,冒着箭雨向城下奔去! 这是条死亡之路,由无数徒c操尸体堆砌而成,现在要轮到先登营了!随着先登营扛着长梯出现,城上射下的箭雨也变得猛烈起来,守卒在守吏的逼迫之下,甚至不得不在乱箭之中冒头向城下射去!利矢如大雨瓢泼而至,郑军士卒高举手中盾牌,一时间,盾牌当当当的响个不停!有些人不幸被流矢射中要害,跌倒在地。同伍士卒便接替他的位置,扛着梯子跨过他的身体,继续向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登城 在顶过几波箭雨之后,先登死士终于来到城墙下。他们把长梯翻架到墙垣上,梯顶有钩,用以钩援城缘,随着这一架,这长梯便牢牢勾在女墙上。城下一众力士见此,便把梯子用力向下按,死死拉住,让钩子卡进城缘,这样一来,守城士卒便推不开梯子。 眼见着梯子架好,一众先锋或是归剑还鞘,或是衔刀于口,一手持盾护住面首,一手扶梯,蚁附而上。没有人携带戈矛,城墙上短兵相交c白刃相搏,过长的兵器反而会碍手碍脚,给敌人可乘之机。 城上守军向下望去,看不见向上攀援的敌人,只能看见一个个圆盾重重叠叠,一点点向上挪动。向下射去的利箭皆是钉在盾上,毫无用处。 郑军马上就要登上城头,胜利在望。这时,城上守军抬出一块块面盆大小的巨石,架在云梯上,顺着云梯滚了下去。 石块滚下,狠狠的砸在盾牌之上。把盾牌砸凹c把手骨砸折,最后再压着盾牌狠狠砸在人身上,随后石块偏向一边,滑落下去,砸在扶梯之人身上,砸的扶梯之人是脑浆迸射,白花花的流了一地。对此,先登死士早已习以为常,继续有人上前,顶替其位,死按长梯。 而梯上被砸之人或是惨嚎着从梯上跌落下来,摔在地上颈骨断裂;或是压在身后士卒身上,最后被箭矢射成刺猬。 墙上场面激烈,城门之下也是如此。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冒着箭雨一路颠簸,留下一路死尸,先登死士终于把攻城车推至城门前。伍城不过是一座小城,没有瓮城,只要攻破了这道城门,便胜利在望。几个壮汉拉起攻城槌,死命向城门撞去! 只闻得“咚”的一声巨响!城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门面上多有碎裂。而城洞里砂石聚下c尘土飞扬。城头上的守军甚至有地动山摇的错觉! 见此情形,进攻城门的士卒皆面露喜色,欲要再接再厉。就在这时,一阵滚烫的热水,迎头泼下! 一时之间,城门下白烟滚滚,声音凄厉。有几个人从城门下奔出来,众人见得他们却是连上身的皮都被烫烂了c烫掉了,露出深红的肌肉。 但攻城还在继续,士卒就这样顶着滚烫的开水,用攻城槌撞击城门。几回之后,城门一松,打开了一条缝,门栓终于被撞断了。 结果郑军士卒脸上才漏出一丝喜悦之色,便马上被凝固住了。他们看见,有大量沙土从门缝里漏了出来,原来伍城守军早就用沙土石木堵死了城门。 既然城门走不通,那便只能顺着梯子攀爬而上了。 郑军皆猛攻城墙。如此,你来我往几回,长梯渐渐被血水浸染粘稠,手抓上去,都会打滑。但攻城还在继续。城上守军不但抛下石c木,还浇下开水c金汁,烫的先登士卒皮开肉绽。顿时城下烟雾缭绕,味道刺鼻难闻。 士卒排队,陆续登梯。不时有士卒踉跄的走出烟雾,无人阻拦。他的身体如同刚刚蒸熟一般冒着白烟,身上滴下黄白浓液,恶臭扑鼻,时不时脱落下一两片皮肉,嘴里发出“呵呵”之声——这却是连喉咙也烫坏了。景象骇人,惨绝人寰。他如此这般走了几步后,倒地而亡。 而梯上,哪怕士卒侥幸躲过重重箭雨落石,到达城缘,等待他的却是密集如林的长矛。这些长矛从女墙之后刺出,将士卒刺穿,在身上扎出一个个血窟窿,而后士卒便带着不甘与绝望,坠下深渊。 如此景象,在城上城下处处上演。整个战场都化作人间炼狱,恐怖异常。 新卒两腿打颤,紧紧跟在老卒身后。人只要没有亲眼见过战场,那便永远也想象不出战场上的残酷。每伍新兵皆由老卒带领,这是郑中惯例。简单,却很有效。如果没有老卒相随,这些新兵恐怕在见着战场的瞬间,便已崩溃了。 军中,郑胡见战斗愈加惨烈,不由皱起眉头。前世时,他便多有耳闻攻城之难,孙武也著书有云:“攻城为下。”如今亲眼所见,确实如此。守城之军据城相抗,占尽地利,而强攻之军在登上墙头之前,几乎只能被动挨打,鲜有反击能力。 开战足足有一个时辰,日头渐渐升到半空,先登曲部死伤泰半,可郑军前锋在推进到距离城头几尺处,就再也上前不了半步,场面如此僵持下来。 见此,郑信再也坐不住了,他策马出列,抱拳向郑胡请示道:“如今两军久持不下,须有一锐士打破僵局,末将不才,愿为君上前往。” 郑胡凝神回复:“可。” 得郑胡许可,郑信一夹马腹,往城下急驰而去。 到了梯前,边上亲兵递上的盾牌,郑信一把推开示意不要,随后将芦叶枪背负于背,嘴里衔剑,两手抓于梯后,双脚一登离地,整个人挂在长梯背面!他便这么手脚并用,快速向上攀爬。 郑信真是臂力惊人,就算是这样吊挂在梯子背面,他也灵动如猴,躲过箭雨落石,飞也似的爬到墙前。 因为视线死角,墙上守卒并未发现他,还在伸矛刺着梯面先登死士。在长矛刺出之际,郑信眼疾手快,猛得伸手抓住矛杆!随后用力一拽,便把守卒带出墙垛,拖着长长的惨叫,坠下城墙。 而郑信也借力猛扑,猛禽一般飞出,扑在刚才守卒所站墙垛上。随后乘着守军还未反应过来c未能上前替补空位,他双手用力一撑,矫健如豹,窜入墙中,站在方才士卒所立之位,松口接剑,立刻向一旁猛刺!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中,一众守卒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多出了一个郑军模样的小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呆立原地。 郑信一剑扎死此人,立可把尸体拖过来,背在背上,随后飞身向面前敌卒猛扑。守卒这才反应过来,举矛欲刺,结果郑信早已越过矛尖贴近身前,长兵弊端显露无疑。守卒慌慌张张弃矛,欲要拔剑,手才伸到腰间,便已身首异处了。 而在郑信飞扑上前的同时,位于他背面的守卒也想要支援,纷纷开弓射箭,或投掷兵刃,结果都扎在郑信背后的尸体上,无法伤害郑信分毫。 郑信就这么背负死尸,前迫守卒,为郑军在墙头之上打开一小块空地,可供立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城克 郑信在墙上酣战,先登士卒也抓住机会,纷纷翻墙而入,而后把守梯口,方便后来之人登城。城上守卒见此,想要把郑军赶回墙下,但无论守卒怎样冲击郑军,先登士卒皆以身为墙,死守此地,决不后退半步。 随着上墙的士卒越来越多,郑军在墙上的声势越来越壮大,几道长梯皆被郑军守住了。由此,郑军转守为攻,不再是伍城守卒冲击郑军阵地,而是郑军挤压墙上守卒!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缺口就此打开。 从始至终,郑信一人当先,一直站在郑军最前,面对墙上千百守军。他解下背上的芦叶枪,一手持枪,一手持剑,就这么大步闯入敌阵,长袍飘飞,飒爽英姿,独一人便可往。 这一路,郑信枪挑剑刺,无人能挡。他手一抖,枪身轻转,枪头扫过敌阵,如蛇信一般,探向面前一排守卒。 守卒们见此,要么举剑格挡,要么闪身躲避。但郑信皆是不管,长枪一掠而过。 这些守卒躲避不及,或是直接被划开喉咙,鲜血染红胸襟,气绝而亡;或是格挡之时,被划破手背,只留下微末创口;又或是侧身躲避时,被划伤肩臂,总之皆挂了彩。随后,那些未被伤到要害的守卒惊恐发现,他们手上c肩上那细小的伤口在迅速裂开c扩大,越变越长c越变越宽,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在切割他们的伤口,瞬间鲜血如泉涌,怎么捂也捂不住。 未知的恐惧充满他们的内心,任何方法都是徒劳无功,无法止住流血,郑信又是挥剑一扫,便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这便是灵器芦叶枪的效用,凡是被此枪所伤者,伤口便如同被芦叶不停来回切割一般,逐渐撕裂扩大,除非远离芦叶枪,或者彻底失去生机,否则是止不住血的。 但灵器毕竟不比国器,郑信每用一次,枪中灵气便少上一分,直到有一天彻底消耗殆尽,沦为凡铁,不复昔日神兵之名。所以郑信对此枪很是珍惜,非是紧要关头,轻易不会动用。如今郑胡即位,国内动乱,已到社稷存亡之时,郑信慎重请出此枪,保家卫国,愿为新君奋战! 郑信本就勇武过人,又有神兵在手,城上守卒哪是郑信对手,几个来回便冲散了。一阵冲杀之后,城上守卒皆已丧胆,一听有人高喊:“那俏脸小将又攻过来了!”便吓的魂不附体,两股战战,几欲跌倒。眼见得逃不掉了,就干脆跪地而降。 对于投降者,郑信皆不予理会,让跟在其后的郑卒看管,自己直径向城门处杀去。 战场上,投降这种行为,如同雨后杂草,若不及时加以阻止,便会在一瞬间迅速生长壮大c滋生蔓延开。可惜,在开战之初,伍顺就已离开,把城防事宜皆交给下吏。现在,眼见着墙上是守不住了,军法吏早就脚底抹油c溜之大吉。而一众守吏c守卒没了监督,能逃的便且战且走,寻伍顺去了;逃不掉的,便效仿先前降卒,丢了武器,跪地抱头讨饶。 就这样,郑信攻下了城头,直奔城门,令一众士卒拖出门洞里石c木c沙袋等堵塞城门之物,开门迎大军入城。自己持枪率领少数亲卫,清扫城门附近游兵,时时留意守卒动向,打退敌军反扑,避免城门又被敌众给夺了回去。 门洞并不大,堵塞城门的杂物并不多,片刻之后,便被一众士卒给搬清了,城门随之大开。城头上,郑军深朱色的旗帜也迎风飘扬,证明伍城正门的归属。 “万胜!” 城墙上,欢呼之声,不绝于耳,震撼云霄,让贼兵闻之色变。 郑胡一见攻下城门,便拔剑一指,大声喝道:“城门已克!诸将士随我入城,讨逆平叛!”随后一骑当先,策马飞驰,入了城门。 郑胡一动,中军高牙大纛紧随其后,不离寸步。那高耸如云的大旗,代表着三军主将所在,为军之魂。大纛所指,三军所至!三军将士见得大纛一动,无不精神振奋c兴奋不已,他们知道,他们年轻的君主,正亲率他们奔赴战场c建功立业!伴随着激昂的战鼓之声,大军随着郑胡如潮水一般涌入城中,誓要把伍城这面小舟给拍的支离破碎。 郑胡大军一入伍城,大局便已定了。失去高墙地利,三军胆气又失,被征召的百姓一哄而散,逃的逃c降的降,伍城守军再也无法扭转局面。 眼见如此,躲在府中的伍顺带上早已打包好的细软,偕同家眷,在亲兵护卫之下登车,往无郑军包围的后门窜逃而去。 郑胡得闻消息,便兵分三路,左右两路人数较少,分别奔赴伍城两侧角门,帮助还在攻打两城门的郑军士卒,里应外合围剿守城敌军,夺下城门。而自己统领大军,横穿整个伍城,一面扫清城中顽抗分子,一面杀向伍城后门! 郑信见得郑胡入城,便不再继续追杀顽抗守吏,而是唤来宝驹骑上,策马追随郑胡,护卫左右,替郑胡开路。 郑信本就是骑将,先前先登攻城,弃了马,蚁附而上,登城搏杀。如今骑上宝驹,悍勇又是强上三分! 他归剑还鞘,只持一杆芦叶枪,耍了个枪花,如长虹贯日,猛地扎入敌群中! 他这一枪过去,大开大合,充满一往无回c无人能挡的霸气。竟能点碎敌甲,贯穿胸膛!随后一抖枪,将枪上死尸甩开,继续杀向敌众,直到周围再也没有一个贼兵。 城中游兵零散,躲在暗处,真不知道会从哪条巷子c哪间房屋扑出突袭,令人防不胜防。郑信不敢大意,细心戒备,观察周遭风吹草动,避免郑胡遭遇不测。 郑胡见之,大笑称赞道:“孤有辰垣,可无忧矣!” 两人走在最前,而两人身后,中军士卒将战死的守吏首级割下,悬挂于矛上,跟随郑胡一路行进,借此威吓还在抵抗的游兵,劝诱其投降。 毕竟城中街巷纵横c十分复杂,这些守卒皆是伍城人,熟悉地形,如若他们凭借犬牙交错的深巷与郑军打起游击,那便有的头疼了。 果然,见得昔日高高在上的长吏,变为一颗颗面目狰狞c血肉模糊的人头,被郑军挂在矛尖上炫耀。游兵皆是胆寒,大多不再抵抗,出来跪在路边,投降了郑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善后 贼众皆降,城内战斗也渐渐接近尾声,郑胡率军攻下伍城后门之后,便派游骑出城,追杀伍顺,生死勿论,只需提尸来见。 随后郑胡便不再关心伍顺之事,转而关注城内。现在三军入城,战事虽然告一段落,但还需妥善安排战后事宜,万万不能激起民变。故郑胡再三申明,要求各将校看好麾下部曲,做到与民秋毫无犯,如若有谁擅闯民宅,杀人者死,伤人c盗物抵罪。 但三军克城,必须加以赏赐。于是郑胡下令,查抄伍氏等大族,所得钱财皆用作犒劳三军,按军功分配。 至于,对城中顽抗到底的大姓以及伍氏全族该作何处置,军法吏进言,皆去籍为奴,一部分可为隶臣隶妾用作劳役,一部分充作军妓,一部分赏赐于有功将士,最后挑拣剩下的押送至人市贩卖。如此,不但杀鸡儆猴,还可激励三军士气。 这也是各国对叛逆惩处的一贯手段。 但郑胡听闻,坚定的摇了摇头,还是判了伍氏夷族。 这倒不是郑胡嗜杀。只是对于去籍充奴这点,郑胡很是排斥,来自前世的记忆让他根本无法接受此事。如同猪狗一般,变成他人的玩物,毫无尊严可言,活着生不如死。这种在前世骇人听闻的事情,经由自己的手发生?郑胡不能接受。 明明已经杀了人,却还遵守前世所谓的道德底线,听起来矛盾又荒谬,但郑胡却坚定自己的所思所想。他虽活在这乱世,活在这郑国,但前世的一生也是真实存在的,是他真真切切活过一回。 纵然因为想要生存,在这乱世学会了杀人,但如若因为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因为杀过了人,便不再遵从前世一生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念,那此生的自己与这世界的其他人有何不同?前世的自己到底是真实的存在,还是仅仅是此生郑胡的妄想? 就是因为如此,郑胡宁可自己被赵人骂作傻瓜c疯子八年,也要讲述前世所见所闻。 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好让自己不忘前生之事。 既然穿越这般矛盾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便让自己坚守前世的道德,在这世界固执的活下去吧。 下完命令,郑胡由郑信护卫,前往伍氏府邸。自从郑军攻占了伍府,查抄一空后,郑胡便把这里暂时征辟为行辕驻地,也方便对全军统筹调度。 一路上,郑胡时不时会看向郑信手中的芦叶枪。之前郑信在城墙之上大发神威,郑胡也瞧见了,他才得知此枪是一把灵器,不由感到有些惊奇,于是多瞧了几眼。要知道如今国器c灵器皆被国家严格把控c收归国有,或武装军队,或赐予重臣,鲜有流落在外。郑信曾经身为车都尉,地位不低,但亦是不高,能得一把实属罕见。 莫非是自己的便宜父君所赐? 说起来,郑国也如同赵国一般,有一支由灵器武装的攻坚部曲,大约五十来人。只可惜此军随先君北上伐燕,现在郑龙军中,郑胡无缘得见。 郑信见君上如此频频侧顾,目光在自己枪上流转,不由感到奇怪,便问其缘由。 于是郑胡问出心中所想。 郑信闻言,一笑说道:“君上有所不知,臣这把芦叶枪,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以购得。” “买的?” “是。”见郑胡一脸不解,郑信便细细解释道。 原来,物以稀为贵,灵器这种神兵利器,无价之宝,众多天潢贵胄所求而不得,自然被炒到了一个天价,多有人愿为此铤而走险。但各国府库防备森严,等闲之人根本无法靠近,况且被抓住了,就是个死罪。 既然无法潜入武库盗取,就只能另辟蹊径,还有一个地方能够获取灵器,那便是古战场。纪考伐陈桀,那是灵气时代的落幕,无数的灵器被掩埋在这些战场当中,虽然列国挖掘了大部分,但总有漏网之鱼。于是民间便出现了一些团体,名为掘者,专门前往古战场,挖掘灵器。 其中,更有胆大妄为者,还掘开陈朝墓穴,盗走陪葬灵器。 这些人,一旦发现灵器,便倒手卖给各国大家氏族,从而谋取暴利。因为他们多是不法之徒,惧怕被列国缉拿,又怕被黑吃黑,故多为隐蔽交易,一般人无法得知此事。而郑信手中的芦叶枪,便是掘者在长津古战场挖掘出来的。 郑信突然想起,随口说道:“据说,栾裕此贼曾经重金购得一把灵器,赐给伍延,但从未见伍延用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郑胡若有所思,随后笑笑。“哪怕伍延真持有灵器,现在伍城已克,栾城孤立无援,其人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这时,一小将前来求见。得郑胡允许后,那小将走上前来,俯身下拜,说道:“君上,臣幸不辱命,已拿下粮仓c府库。” 随后他用崇敬的眼神望着郑胡,说道:“臣抵达粮仓时,果如君上所料,那府库吏正欲纵火烧仓,好在,在其纵火之前,臣已将其擒下,并未造成损失。” 说完,小将一挥手,背后士卒压着一个被绳索紧缚的官吏,将其推至君上面前。 此人一路压来,死命挣扎,最后被架到郑胡面前,反而不挣扎了,被压俯于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郑胡。郑胡打量几眼,见他身上浑身湿透,衣物黏在身上,狼狈不堪,身上透着一股浓重的酒味,便知,此人欲与粮仓共赴一炬。 “阁下欲?” 府库吏,闻言,面有悲色,长叹一声:“下臣焚了粮仓,那伍城百姓待存粮用完之后,便无粮米可食。下臣身为伍城人,自觉对不起父老乡亲,无颜苟活于世。” “既然阁下明知这粮仓付之一炬,伍城便会饿殍遍地,何故如此?” “下臣受县君之恩,拜为府库吏,为臣子须为君分忧,故而遵从县君之命,焚烧粮仓。” “我可是郑国国君?阁下可是郑人?” 府库吏正色说道:“君上自是郑国之君,下臣自也郑人,但在下更是伍吏,世食伍禄,当为县君分忧。县君所请,下臣不敢推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怪物 “为伍吏,世食伍禄,为县君分忧。”郑胡复念了一遍府库吏所言,随后长叹一声,感慨道:“好啊!好一个食君禄c忠君节,阁下忠心,天地可鉴!” 感慨完后,郑胡话音一转,反问道:“只是,孤为郑君,伍顺身为伍城令,为郑臣,而如今举兵相抗,无视君臣尊卑,简直罔顾人臣。阁下身为其臣,为何不劝阻一二?坐视其倒行逆施c作乱犯上,令伍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君上为县君之君,县君为臣之君。县君与君上兵戎相见,或许有违臣道,但臣劝说无用,便只能舍命相陪。”府库吏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是伍顺的家臣,不是郑胡的家臣,既然劝说无用,伍顺一意孤行,那身为人臣,他便只能帮助伍顺。 郑胡闻言,沉默片刻,淡淡说道:“身为人臣,阁下矢忠不二,可惜身为郑人,阁下有负于国。” 随后,郑胡对押解他的士卒说道:“带下去吧,赐其鸠酒,之后以士礼葬。”说完,挥挥手示意退下,不再去看。 俩士卒闻令,架起府库吏便要拖走。而府库吏也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既不慌张,也不挣扎。因为人被绑着,也做不出其他的举动,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伍城后门方向,轻声说道:“县君,臣先行一步。” 下完令以后,郑胡转身策马,继续前行,不再去看那个府库吏。 “国中之国啊。”郑胡伸手揉揉眉心,仿佛要把紧皱的眉头给揉平来。 “君上为何如此苦恼?”在一旁护卫的郑信,不解其意。在他看来,那府库吏忠于其君,为君慷慨赴死,并没有错;而郑胡没有劝降,赐死府库吏,成全其忠义,也没有错。他不明白郑胡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这些大氏宗族,把控食邑,世代承袭,领民皆只知当地大氏,不知国君。国中之国,岂不可笑。” 郑信理所当然的说道:“可自纪室定立天下以来,一直如此。天子封诸侯,诸侯封士族,分封以共治,这才有了天下列国。” 郑胡出声打断了郑信的话:“所以纪室天子早已名存实亡。” 郑胡声音并不算大,但突闻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郑信还是吓了一跳。他瞧了瞧不远处的随行亲卫,有心提醒郑胡慎言,可或许他内心深处也觉得郑胡所言属实,规劝之语一直无法说出口,只能沉默以对。 郑胡也没管郑信是否有答话,好似自言自语说道:“不法古,不循今。分封之制已是强国桎梏,必须打破这枷锁。” 分封为纪室象征,是纪室定立天下的基础,郑胡欲废除,其意溢于言表:“纪考伐陈桀之前,纪氏也不过是边陲一诸侯,之后天下大乱,运势而生,借势而起,方才有今日纪室天下。既然现在天已名存实亡,那便换一个天吧!” 郑胡转过脸来,炯炯有神的盯着郑信,甚至让郑信有一种被灼伤的错觉。在郑胡眼中,郑信仿佛能看到,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无有尊卑之礼约束,无视礼乐森严的等级,在得到权势c有了依托之后,霍然膨胀,变为熊熊烈焰,从郑胡体内挣脱出来,仿佛要焚尽天地。 为什么?明明郑国还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君上就敢有如此野心?明明郑国不过东方一隅小国,比不上荆c赵c汉等大国,君上却敢有如此野心? 郑信心中这些疑问,被郑胡眼中的烈火给烧的一干二净。 他知道,那个质赵八年一直装疯卖傻c极力隐藏自己的郑胡,在一朝归国,即位为君后,没有了枷锁,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出笼了。这个怪物将会极力成长,直到能吞尽天地山河c日月星辰。 然而郑信又有什么理由能拒绝呢?他既是郑氏子孙,又是郑胡的臣子。就如同那府库吏一般,他身为臣下,早已与郑胡连为一体,荣辱与共。郑胡越强大,郑氏越兴旺,他也就越显赫。 于是郑信望着郑胡郑重说道:“臣愿为君上前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落日时分,夕阳昏红,栾城郊外,伍军中阵,大纛之下。 一将军模样之人,立于青铜战车之上,他下巴蓄须,个子不高,身材瘦小,长相也很普通。如若不是身披重甲,坐镇中军,单看外貌真的很难引起他人注意。 此刻他在车上远眺前方,只见得,前军先锋已与一群不着甲胄,或面上刺字,或剃光头发的军队战在了一起,绞杀成一团。杀声四起,血液飞溅。 这时,一骑兵拍马来到车前,他满脸血污,甲胄残破,背上的令旗也少了一面。骑兵抹了把脸,拉稳胯下马儿,向车上将军大喊到:“县尉,请快撤回营内!贼军马上就要冲破前军,杀过来了!” 见县尉无动于衷,依旧站立原位,死死盯着战场。那骑兵不由心中着急,连声催促道:“县尉,快撤吧!” 这将军模样之人,正是率领伍军支援栾城的县尉尚飞。在听闻伍城被围之后,他当机立断,立刻准备回援伍城,力保伍城不失。 只可惜,郑军早有准备,郑军先锋庄江率领部众,封死去路,魏其食率军压阵,季义又派来一部支援,将伍军堵在营中。 庄江不愧是上将军的心腹爱将,竟能把这一众刑徒收归己用,死战不退,硬是把伍军锁在这里。 期间,栾城也多次派出军队接应。只可惜,因为害怕季义偷袭取城,每次派出的人数皆是不多,也不敢派伍延出城。 见此,季义派汤行率兵拦截。 自从上次攻城不克反而负伤落败,汤行深以为耻。为了一雪前耻,他每每拦截栾军,皆是身先士卒,异常悍勇。如此,栾军虽有心援助,却事无所成,均被汤行给打退了。 这已经是尚飞第四次率军突围了,四次突围均未成功,这次甚至还被庄江冲破前军,眼看就要杀到跟前!尚飞知道,伍军将士已疲,如若此次不能突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汇合 我军兵疲,敌军何尝不是如此?尚飞咬咬牙,正欲下令全军突袭,誓破敌军,这时又一探马来报。“报!县尉,伍城被贼军攻克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尚飞闻言,大失神色,身体一晃,差点跌下车来。 “伍城,丢了”那探马一路从伍城奔波而来,风尘仆仆。听闻尚飞发问,面露苦色,低下了头。“贼兵势盛,甲械齐全c兵强马壮,我军难挡其锋芒。城门一克,县君弃城而走,伍城,便丢了” 尚飞仰天长叹一声。伍城已丢,伍军成了孤军一支,如同无根之草,无有依托,就算突破重围,又能往哪里去呢? 去栾城?栾城现被季义围成死地,又如何能进的了城? 与郑军决一死战?且不说敌我兵力悬殊,就算发起进攻,栾军肯放弃坚城地利协同尚飞殊死一搏吗?如果单靠尚飞偏军一支,攻打季义大军无疑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逃往他国?士卒多是伍城乡人,哪里会肯,还不如就地投降。 尚飞无力的挥挥手,下令道:“鸣金收兵,撤回营内。”不愿逃跑,也不愿投降,那就只能依营拒守。 栾城郊外喊杀震天,伍城中却安安静静。 只是城外堆着百来个血淋淋的首级,宣告着伍氏败亡,伍城易主。 城内街道寂静无声,只有一列列士伍在巡逻戒严c清点物资。百姓皆躲在家里,时而透过门窗缝隙观察情形,一有风吹草动,便惶惶不可终日。 郑胡在伍顺府邸休息一夜之后,第二天就接到游骑来报,追兵没能截住伍顺,让他逃掉了。那伍顺是弃了马车改乘轻骑,走小道往吴国去的。 现在,伍军已成孤军,自身难保,栾城又被季义大军围的水泄不通,去栾城无疑是自投罗网。况且,伍顺即便是见到了上大夫,他也无法交代丢城丧地之事。 去了栾城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伍顺咬咬牙,索性去了吴国。 见没能擒获贼首,郑胡暗道一声可惜,便不再理会此事,专心着手大军南下,要与季义合兵一处,围剿栾城。 他留下一部分士卒,驻留伍城,与归顺的氏族一起,安抚民众。同时还负责看管粮草军械,押运辎重。 随后点齐兵马,南下与季义相会。 大军由乡导领路,直扑栾城。因栾伍之地战火四起,道上无有行人,偶尔见到路边有一些尸体,被剥光了衣物,就这么裸的倒在地上。 大军一到,尸体上的乌鸦受到惊扰,呱呱聒噪着,杂乱的飞起来,留下一地羽毛,在上空盘旋不肯离去,只要大军一过,势必飞回下来。 郑燕之地,近年来多有刀兵,百姓为之所苦,为躲避战乱不得不迁徙他处,成为流民。但有的人却占山为匪,打劫来往路人。这些尸体,明显是遭了贼乱,丢了性命。 郑信习以为常,无动于衷。但郑胡不论前生今世,都是第一次见此情景,不由为之动容。 郑胡面有悲色,长叹一声,感慨民生多艰:“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这句话并不是夸大,而是实实在在的乱世情景。战乱不休,社会动荡,民众无法安居乐业,自然是田野荒废,无人耕种。大军行进一路过来,郑胡已经见到太多这般景象:荒废的村落,被人遗弃的破落土房,没了主人的土犬在墙根狂吠不止。偶尔有看见民众,皆是衣不蔽体,目光呆滞。或是战战兢兢跪伏于道路一旁,或是拔腿便跑,远远躲进深林里。 郑信闻言,不理解平日杀伐果断的君上,突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但他还是出言宽慰说道:“待君上平定贼乱,就可着手整顿内政,发展民生,百姓定会安家落户,恢复往日景象。” “想要富国安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郑胡闻言,摇了摇头。“眼下先平了这场贼乱,而后再做打算罢。” 随后郑胡不再去看路边尸体,领兵直径越过,大军便浩浩荡荡的继续往前。待大军走后,天上盘旋的鸦群,便如黑云一般压了下来,继续进食,时不时得意的叫上一声。 第二日,郑胡终于率军抵达栾城,与季义合兵一处。在大营辕门前,季义早已率众等候多时,见得郑胡到来,他便亲自走上前来迎接。 “臣季义恭迎君上。”季义走至郑胡跟前下拜。 随后,季义身后一众将校也拜倒在地。“臣等恭迎君上。” 郑胡见此,跳下马,上前扶起季义,口中说道:“将军领兵在外,甲胄在身,不必如此多礼。” 随后郑胡看向季义身后,见庄江c魏其食c公羊孙皆在其中,众人都有到场,且四肢完好,没有人负伤,遂安下心来。 在寻找三人的同时,郑胡还看到一位面生之人,这人二十出头,浓眉虎目,面容粗犷,面色黑红,身材魁梧,手按利剑挺立。他面上c身上多裹有纱布,渗出血丝,可见伤势未好。此人有伤在身,不顾伤痛依旧昂首挺立,可见此人极为高傲。 好一个大丈夫! 郑胡心中暗赞一声,随后便问一旁季义:“此为何人?” 看清郑胡所问何人之后,季义一笑答道:“君上有所不知,此人便是臣帐下奉车都尉,汤行。” 郑胡闻言恍然,开口称赞道:“卿之勇武,孤素有耳闻。” 不料汤行闻言,却面露羞愧之色,下拜请罪道:“君上谬赞,臣惶恐。臣不慎,败于贼手,本已无颜面君,但不雪此耻臣死不瞑目!故而苟活至今,就为取伍延项上人头!” 郑胡闻言,宽慰道:“胜败乃兵家常识,卿不必过于自责。来日与之再战,孤势必为卿鸣鼓助威!” “诺!” 宽慰完汤行,郑胡转身一把拉住季义,说道:“将军想必等候多时,随孤入营,待坐下之后,慢慢再谈。” 说完,郑胡就这么拉住季义不放,与其携手入营。 按礼,季义须跟随在国君身后。可郑胡态度强硬,季义挣脱不得,只好随郑胡入营,一众将校紧跟两人身后。 入了大帐,郑胡居主坐,众人按次序高低于左右两边落坐。 坐毕,郑胡环顾帐下,开口说道:“如今伍城已克,栾城已是孤城一座,孤刚至,不知详情,还望诸位讲解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拔营 听闻郑胡发问,季义出声说道:“禀君上,我军围城十数日,但因城内贼军势众,伍贼及所率亲卫骁勇善战,加之城墙高厚,一时不得克。臣有负君上所托,臣惭愧。现臣已下令三军,营前挖壑,填埋城濠,垒土堆山,以此攻城。” 填埋城濠,垒土堆山这道将令,在好几日前,季义一见栾城难克,便已下达。郑胡在来营垒路上,途经栾城时,就已经看到了:季义在营前筑围凿堑,挖掘壕沟,以此锁住敌军;还运来泥土,将城下护城河填埋平整,同时堆起连绵不绝的土山,把整个栾城给包围起来。那高耸的土山几乎与城墙齐平,郑军弓弩手甚至能立于山头之上与栾军张弓对射。郑军只要再接再厉,把土山与城墙之间的数尺缝隙填平,两军之间便一路平坦。届时,甚至连骑兵都能策马直奔城头,郑军只需爬坡而上,就能对栾军发动进攻,守军地利将荡然无存。 这是个笨办法,耗时又费力,好好的一场攻城战,硬生生变成浩大的土木工程。士卒没得上阵拼杀,却要如同徒c操之流一般,掘土凿岩c搬运石木。对此,将士心中有些许埋怨,但因季义治军严厉,在军中威望很重,所以没有人敢造次,皆是老老实实把季义命令落实下去,按分好的区域,各自填土。 办法虽笨,但胜在稳健,而且十分有效。几日之后,待土丘渐渐成型,这个办法的威力就显现出来了。栾军感觉,城外仿佛凭空多出了一道城墙,把整个城池都包围在其中。 开始时,那土丘矮于城墙,郑军还是要仰面抛射,难以攻击城上守军。然而每过一夜,栾军都能明显感觉到,那土丘又长高了几分,直到现在,土丘渐渐化为一道雄壮的外墙,与城墙齐平,而那“外墙”之上的郑军,甚至连面孔眉眼都清晰可见! 现在郑军攻城,是把长梯架在两墙之间,以梯当桥,直接踩着梯子轻松奔上城头,与守军戮战。土山之上,弓弩手纷纷张弓引箭,平射向墙上守卒。比起城下抛射,现在城头之上是对射,准头自然高出不少,几乎每次射出箭矢,两军都互有伤亡,战争惨烈程度直线上升。 面对如此猛烈进攻,栾军早已不支。要不是伍延勇猛难挡,且城外还有一支伍军虎视眈眈,逼得季义分兵阻拦,栾城早就陷落了。 听完季义一番讲解,郑胡沉吟说道:“如此说来,想要攻克伍城,必先解决城外这支贼军。” “是。”季义额首称是。 随后,郑胡抬头看向庄江,在场众人,就数庄江与伍军交手最多。 郑胡知道,庄江与伍军一战极其惨烈,其部死伤过半。要不是庄江拼死拦截,他也不会如此顺利攻下伍城。想到此处,他点名唤道:“庄将军。” 庄江闻言,起身离席,出列答道:“臣在!” “此番攻伐伍地,多亏卿与所部拼死拖住贼军,孤才能得克伍城。起兵之前,孤有言在先,城旦c鬼薪若能立得战功,皆可以功赎刑。如今此言依然有效!前日一战,卿所部有阵斩贼兵者,斩捕两人以上c便可赎还良籍。有阵亡者,其家属赐还籍贯,若年纪幼小,可先在府库监为役,待成年之后,再赐良籍,为郑民。”城旦c鬼薪,是无期徒刑,终其一生都要辛苦劳役,如今得赐良籍,不但重获自由之身,还可继续杀敌立功,换取赏赐。 “诺!”听闻此令,庄江不由嘴角噙笑,大声领命。他是由衷的为一同出生入死的部众感到高兴。 拜了一礼后,庄江进言道:“君上,臣与伍地县兵数次交手,对此贼军虽不敢说知根知底,但也有些微末见解,愿为君上道来。” “庄将军但说无妨。” “君上,此贼军虽人数近万,但好在皆为郡兵,甲械老旧,多为老弱,勇力不高。只是那领军之人,是伍城县尉尚飞。此人识兵,擅长排兵布阵,不好对付。前日与之一战,幸得亚卿领兵掠阵c执金吾派遣援兵相助,臣才能将其拖在此地。可惜,执金吾有围城重任,无法再增派援兵,臣困锁贼军易,想要剿灭贼军难。” 说到这里,庄江突然兴致昂扬,高声说道:“但如今君上已率大军前来,两军合兵一处,加之伍城刚克,士气如虹,贼军已不足为惧。” “正是如此!”庄江话音刚落,郑胡双目如刀,一一扫过众人,铿锵说道。“伍城已克,伍兵士气低迷,无有战心;栾城无有外援,更是孤掌难鸣,此正是我军克敌制胜战功成的大好良机。” 随后告知众人,传令三军。“三军传我将令!今日三军饱食,休息一夜,明日发起总攻。全军兵分两路,一路以汤行部曲为前部先锋,郑信部曲为二镇,强攻栾城正门。一路以庄江部曲为前部先锋,魏其食部曲为二镇,拔除城外伍军营垒。此战,死战不退,不克栾城,誓不收兵!” 众人应诺,大声答道:“不克栾城,誓不收兵!” 第二日,日上三竿,郑军全军已整列完毕,出了营门,分为两路。一路面朝栾城,列于沟壑之外,土山之下。有了土山遮挡掩护,郑军只要不登上山头,栾城弓手就无法攻击,由此,大军在城下就近列队。 而排在最前头的,正是汤行曲部。猛兽负伤刚愈,更为凶戾,郑胡拜其为先锋,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此刻汤行急于用城上敌军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屈辱,虽一言不发在土山前静立等待,但其双眼死死盯着栾城,就等郑胡一声令下,扑杀上前。 在其后掠阵曲部,为郑信,他与汤行原是同僚,配合默契。让其在后,是为了配合汤行,只要汤行凿穿敌阵,打开局面,便可以紧跟在后,扩大战果;万一战事不利,也可上前阻击追兵,接应汤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大战 至于另外一路,便是由庄江统帅的先登之营。郑胡知道庄江历经几番死战,部下曲屯多有战死者,都不满编。他便从中军抽调士卒,为庄江补满。 原本,因营中士卒大多都是刑徒,按令不得披甲,只能以布衣裹身,用肉身抵挡敌人刀锋。在士卒背后,更是有督军持刀而立,虎视眈眈。 现在,与往日不同,曲中部众多有着甲者,他们是上次立下军功,得以赎还良籍的士卒。此刻,他们精神抖擞,紧跟庄江身后,站在部曲的最前列,目光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庄江的敬畏。 自从庄江受命统领此部,每每遇敌皆身先士卒c冲杀在第一线,对敌军动向把握也很敏锐,其勇武与才能,早已被先登营众士卒所认同。若是没有庄江率领他们,他们定会被督军拿刀逼着,当做炮灰,草草死在乱战之中。 庄江与甲士站在前头,而在他们身后,一众刑徒盯着前面的甲士,不由流露出羡慕之情。那些甲胄在他们看来,不但是安全的保证,同时也是自由的象征。随后,他们又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想到那一颗颗可以换取军功的敌首,心头一片火热。 此战我也要立下军功,好赎籍还乡!阵中刑徒皆下此决心,不愿落后于人。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要作为城旦c鬼薪度过余生,在无尽的劳作之中痛苦死去,没想到还有重获自由的机会。失明之人得以重见阳光,怎么不会欣喜若狂? 伍营在栾城北面,于是庄江领军,在距离郑胡中军数里之远的城北旷野上,展开阵型,遥对伍军营垒。而伍军营前,敌卒离营前行一段距离后,列好阵势,静候郑军到来,双方都知道,这是一场生死大战。 如今,栾城四门皆已被郑军围死,因主攻正门,所以东面兵力最多,汤行部曲也在东面正门;庄江部曲在北面旷野,而郑军中军主力,便位于这两部曲中间,与两路先锋遥相呼应,由郑胡与季义坐镇。 此时郑胡,乘坐在一辆巨大的武车之上,车衡缚驷马,车上绥旌,车身裹青铜c铁片,上面刻有凶兽,显得威武大气。车中,郑胡在左,为车首,按剑持弓,身后架着一柄精戈,时不时向左右发号施令;车中有一士卒手持缰绳,为“御”;执金吾季义与郑胡同车,戎右,为郑胡副手,手持一杆夷矛,不怒自威,稳稳立在车上。 郑胡身后,便是其亲卫,车乘c骑士数百人。甲胄鲜明,矛戈锋锐,寒芒闪烁,一看便知是强兵劲旅。 此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虽是冬季,郑地偏南少雪,几日都是晴空,就算之前有余留下雪块,也早已被晒化了。 大地光秃秃的,裸露着黑色的土块,被冻得硬邦邦的。郑胡在武车之上居高远眺,遥看庄江方向,数里之外的军队在这旷野上,清晰可见。 此次会战,以庄江为主,汤行佯攻。郑胡见大军森严肃立c万事准备妥当,便沉声说道:“传令三军,发起总攻!”命鼓手击鼓。 沉闷的战鼓声响彻全场,庄江得闻鼓声,举旗下令,率领部曲缓缓前行,向敌营压了上去。而伍军见此,在拒马之后,踩起长矛,架大盾,等候郑军来攻。 等郑军缓缓走至伍军之前,仅有百步之遥,庄江一声令下,郑军猛地加速,奔跑起来,尘土飞扬,扑向伍军阵地。其中庄江率领数十骑,快马扬鞭,冲出郑军军阵,很是亮眼! 在郑军行动的同时,敌军军阵也激射出一大拨箭雨,如同飞蝗一般对着郑军当头罩下! 郑军之中,紧跟在庄江身后的那一众骑士,因为跑的快,冲出了箭雨笼罩范围,倒是毫发无损。而更后面的士卒便劈头盖脸的迎上了这拨箭雨。 这些士卒大多没有甲胄,被箭矢扎的个结结实实,一时间,好多人被扎的如同刺猬一般,倒地而亡。也有的举着简易木盾,低着头,快步疾跑,只想冲出这箭雨地狱。 箭雨的持续时间很短,因为只有百步,伍军弓手只来得急射出两拨,庄江就率众冲到伍军面前。两军相交,盾墙之后,矛手举矛便刺!庄江眼疾手快,用胳膊夹住敌卒刺来的长矛,同时一夹马肚,用手中长戟猛击马臀。马儿受惊,一跃而起,避开了地上拒马,前蹄重重踏进敌阵,踏翻盾牌手,同时庄江拽过矛手,一戟刺死。只是一瞬间,庄江在敌阵上冲出了一个缺口,大杀四方。 庄江身后,其他人,就没有这般神武了。那些士卒所乘马儿,被明晃晃的矛尖惊吓,猛的停下,任凭骑手怎样催促也不肯上前,随后骑士便连人带马,被伍军阵中伸出的一片矛林给乱矛捅死。甚至有的骑手冲的太快,直接撞在高翘的长矛之上,被串了起来! 当然也有骑手跟随庄江参与过前几次征伐,经验老道,他们用黑布蒙住坐骑眼睛,在接近敌阵时,掷出手中投矛,随后从敌军两侧绕行,伺机而动。 骑兵一过,后面的步卒也已到达,他们保持阵型,成列而上,大声吼叫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的话语,高举长矛顺着盾牌缝隙插进去!随后丢了长矛,抽出短兵,直扑上前,或是砍翻贼兵,或是被长矛刺死! 两军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缠斗起来,战事一开始就异常激烈。 执金吾季义立于车上,细细瞧着两军戮战。这时,听到左边郑胡传来一声惊咦:“城上两人是谁?” 郑胡周围众人将目光从战场上挪开,投向城墙。只见栾城北门之上,不知何时立起一面大纛,在纛下站立一大群人,中间有两人衣甲亮丽,如同鹤立鸡群。 那两人,一人面白,有文儒之气,按剑而立;另一人魁梧黑面,手持长殳,立于其侧。两人边上,尽是锦衣华服之人,恭恭敬敬侍立左右。 季义围城之后每日率军攻城十数次,一见便知两人是谁。他知道郑胡从未见过,便解释道:“君上,那白面着甲之人,便是贼首栾裕,而在一旁的黑脸大汉,正是伍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城上 初见城上二人,郑胡就有些怀疑,现在得到季义肯定答复,郑胡心中了然。 因为郑军连日以来主攻正门,所以正门前的土山高大且厚实,站在正门城楼上,视线会被土山遮挡,不好观察战场形势。而进攻其余三门的郑军,只为配合正门,战况也不似那般激烈,所以土丘堆的不高,不足城墙一半,人在墙上,还是能够远望战场c观察敌情。 如今郑军倾巢而出,全力来攻,如此声势,栾裕定会登城观望。既然郑军与伍军在北郊展开决战,那么栾裕登上北门观战也在意料之中。 郑胡以手遮日,抬头凝目远眺,想要看清两人面容。结果因为距离太远,哪怕以郑胡目力,也只能大概看个七分,倒是那迎风飘扬的栾字大纛,分外清晰。 栾城毕竟是栾氏采邑,为栾裕的根本所在。经过其父辈几代人用心经营,栾氏在此地还是很得人心c颇具威望。栾城百姓在得知交战对象是本国国君时,虽然心中也有些许惶恐不安,但不至于像伍城百姓那般丧尽胆勇,还是可以一战。 郑胡瞧完,见再也看不出什么,便收回目光,转首继续关注战况。 而栾裕在墙上观望片刻,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下了城墙归城去了,毕竟此刻正门正在交战,城墙之上并不安全。 城外酣战淋漓,城墙之上也不甘示弱。 在鼓声响起c庄江下令进攻的同时,汤行也一挥马槊,命众多徒卒爬坡直上,往城头杀去。 众士卒列阵而上,一到土坡顶端,便把手中长梯往城头砸去,之后回拉,勾住墙桓,架在土山与城墙之间,形成简易桥梁。这一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士卒异常老练,仿佛上演过千百回。随后,士卒便一手持盾一手持短兵,纷纷踩上梯子,往对面城墙飞奔过去。 对面城墙上的守卒,在见到梯子砸过来的同时,一群人纷纷伸手去推,有的眼疾手快,用手c用身子架住梯子,不让梯子勾到墙缘,而后众人一起用力,把梯子推下墙去。但更多的梯子还是成功地勾在城墙上,被郑军用力拉住c拽牢,等郑军士卒踩上长梯,便怎么也推不开了。 登城士卒把盾挡在身前,健步如飞,两三步跨过梯桥,眼看就要登上城墙。这时,从女墙之后,伸出无数长矛,直插过来!但登城士卒此时可不是攀爬城墙,而是直着身子疾跑。站在梯桥上的士卒不用抓扶梯子,两手得以空闲出来,便用手中的蒙皮圆盾格挡c用长剑招架,护住要害,顶着锋利的矛尖往前冲。 只可惜,刺来的长矛实在太多,一根根长矛敲击在盾牌之上,愣是把士卒敲的手臂发麻c失去平衡,整个人在梯上摇摇欲坠,盾牌也歪向一边,而后排的长矛手们也抓住机会,立马伸矛一刺,狠狠地扎在那士卒身上,扎穿皮甲,一支又一支,直到那士卒彻底没了声息,嘴角留着血沫,徒劳地瞪着眼,脑袋歪向一边,无力的耷拉着。 随后守卒纷纷抽去长矛,没了支撑的死尸便瘫软下去,软绵绵地翻下深渊,“咚”地砸在地上。 这样的景象,在整个城头上,无时不刻都上演,但郑军士卒没有被吓住c就此止步不前,依然争先恐后向城墙冲去。郑军有律,闻令不动者斩!此律在先前祭天誓师之时,郑胡又强调一遍,三军将士无不铭记于心。士卒有犯禁者,伍长得诛士卒;伍长有犯禁者,什长得诛伍长。战诛之法就是如此:伯长得诛什长,百将得诛屯长,都尉得诛军候,大将军无不得诛!如今战鼓已经擂响,谁敢迟疑不前? 一时之间,梯桥之上坠下的死尸如同雨落,连续不断,劈啪作响。故而,山下弓弩手出列,开始登坡,爬至土山顶上列阵立定,随后对城墙上的矛手怒射连连,掩护梯桥上的甲士前行。 这些弓弩手,皆是季义麾下百战老卒,比起郑胡招募的新军,可是强上几分,士卒多有持弩者。 郑军伐燕,把所有的劲弩都给带上了,府库里一把也没留下。所以,郑胡仓促组建的声射营全员持弓,一把弩也没有。但季义麾下的介胄军可不一样,作为拱卫郑都的禁军,常年装备着大批弩器。 弩有夹弩c瘦弩c唐弩和大弩四种,其中唐弩和大弩为强弩,多用於车战和野战。此刻,这些弩手立于土山上,手持较为轻便的夹弩c瘦弩,对着墙上敌寇连连急射。守军弓手也引弓回射,企图压制郑军火力。瞬间,土山与城墙之间,箭矢密布,来回穿梭,箭镞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折射出点点寒芒。放眼望去,城墙面前一块空间银光闪烁,就如同九天之上的银河一般,群星闪耀,波光粼粼。美丽,又充满着危险。 这是平射,两军贴的又近,不过咫尺,因此两边弓手都射的十分精准,凡有开弦,必有命中,箭无虚发!一时间血珠飞溅c如同花开,异常凄美。两边阵地中,时不时有人中箭惨叫,栽下深渊。 箭矢毕竟不如弩矢来得迅猛锐利,渐渐地,城头上射出的箭矢愈渐微弱,声势越来越小,守军弓手被郑军的弩手压制住了。 汤行见时机已到,竟策马奔腾,就这么骑着马冲上坡去!他连夹马肚,催马疾驰,让胯下坐骑跑的越来越快,最后掀起一阵疾风,从一众士卒让出的道路中刮过,如同黑色风暴,声势惊人。 当马速度达到极致的一瞬间,汤行一拉缰绳,让马踏着山尖一跃而起,就这么跃进城墙,撞进人群,压死一片敌军!地上甚至还拉出一条血痕! 城上为之一静,周遭敌众被汤行的勇武所慑,居然呆滞当场c短暂一顿,随后回过神,小心翼翼的围上前来。 汤行鼻中轻哼一声,随手伸槊一刺,捅死了一个想要偷袭的贼兵,将其挑起,尸首斜举过头顶,随后环顾周围,大声喊道:“逆贼伍延何在?快快出来,与我一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破谋 汤行城头叫阵,可惜伍延并未现身。 能跟随汤行杀上城头的郑军士卒并不多,大多都被守卒给打退了。而登上城墙的郑军,因为人数过少,也只能死守登墙口,未能逼迫伍延现身,汤行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杀敌泄愤,局面就此僵持下来。 这时,西侧众将校传出惊呼之声。郑胡侧头去看,刚好看见野外戮战的两军又有了新的变化。 只见得伍军鼓声大作,中军本阵坚守不动,后军却分裂开来,从左右两翼出击,两面包抄郑军。而郑军也有动作,在庄江的号令之下,众将士不慌不忙c沉着应对,中军压制敌军,左右两翼挺矛迎上,拦截来袭伍军。至于那数十骑兵则继续游离外围,追击不小心脱离阵地的散卒,时而向敌阵投矛c开弓。 郑胡看的分明,两军最初呈方阵之势,现在突然展开,好似被拉长一般,由四四方方的方阵变成了一字长蛇状,绞杀在一起,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中军短兵搏杀惨烈异常,而侧翼就相对缓和许多。左右两翼徒卒手持一常零四尺的酋矛,互相刺击。那足有四米长的长矛,隔空拍打c相互交织,纠缠在一起,看起来非常壮观,实际伤亡却不多:密集的矛林让人望而生畏,两军就像是两只箭猪,在互相试探,小心翼翼靠近,谨慎的僵持着。 所以,此次胜负的关键,还是在中军,只要庄江能率众凿穿敌寇中军,将敌军割裂。那么就能让敌军各部不能相互联系c收不到尚飞将令,只能各自为战。 场上,庄江冲在全军最前,攻坚陷阵。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并不明智,鲜有一军统帅这样做。主将不慎战死,战线极有可能因此而崩盘。这种情况,历史上曾有发生,是实实在在的的反面例子。大将身负统领三军之责,胜负成败寄于一身,一般是坐镇中军c运筹帷幄;除非胜利在望,为了鼓舞三军,才会亲赴前线,平时绝不会以身犯险。 但庄江确确实实这般做了,自从军以来,每逢战事,庄江皆身先士卒,哪怕后来一路高迁,贵为郑龙帐下裨将,也还是如此。 对于自己的勇力,他有绝对的自信。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作为郑龙帐下第一猛士,庄江一直以骁将之姿,驰骋沙场。 将若悍不惧死,麾下士卒自然不会怯战。郑律有令:主将战死,亲卫酌情处理;若主将尸首为敌所得,亲卫全员皆斩;若主将被敌生擒,则全员车裂于市。所以无论庄江杀向哪里,一众亲卫皆簇拥着大纛,紧跟其后。大军亦是跟随大纛,直插敌阵。 入了敌阵,庄江一面挥戟击贼,一面观察战局,见部下虽已接敌,但阵型不乱,步步推进c紧逼敌阵,他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抬头审视敌军。他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足足高出步卒一个身子,目光能轻易越过面前重重叠叠的敌卒,看向敌阵深处。在那里,有两面大旗,一面绣着伍字,一面绣着尚字。旗下立有一战车,周围守备森严,不消说,必然是尚飞所在。 于是,庄江挺戟遥指敌军大纛,下令中军本阵:“中军将士,随我上前!击贼破阵!”话音刚落,他便跃马而进,杀翻面前挡路敌贼,奋勇突进。麾下士卒跟随他的脚步,有如一把利剑,狠狠刺向敌之要害。 庄江一路向前所向披靡,领军向前突进了好一会,很快地,他皱起了眉头。并不是大军遭到阻拦,而是大军推进太过顺利了。他与伍军数次交手,虽然伍军不强,但尚飞熟读兵法,颇有领军才能,不可能如此不堪。 今日,与敌军接战以后,敌军却一直在节节败退,现在都快要退回营门前了。庄江细细观察,发现敌众并不是被击溃而逃,而是且战且退,井然有序,交替向后。 敌军是在有意引导自己深入! 想明白之后,庄江便命传令兵登高挥旗,示意在外游离的骑兵部从由后包抄,迅速拦截敌军,务必使其不再后退。 众骑手见得令旗,马上行动,拉缰掉头,直扑敌军后路,冲撞进去。一时之间,人仰马翻,尘土飞扬,在敌军后阵引起不小的骚乱。敌军果然因此停止后撤,停滞下来。庄江见此,挥戟率众,再度朝敌军大纛杀去。这次,庄江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敌军不再继续敷衍后撤,而是拼死抵抗。瞬间,郑军前行的速度被迫放慢,犹如一个疾跑之人,突然跌进泥潭,被淤泥所困,缓慢挣扎前行。 庄江不惊反喜,他知道,敌军先前佯装不敌,定是有诈。如今全力反击,必是退路被堵,打乱了尚飞的谋划,令敌军出乎意料,遂无奈反击。 但手下兵卒却是没有预料,突然遭此猛烈反扑,猝不及防,一时之间,难免手忙脚乱。 “勿要惊慌!以伍结阵,保持队型,随我前行!”见得有一些士卒慌乱之间昏了头,冲出军阵,被敌军乱矛刺死,庄江大声下令说道。同时他一马当先,又往敌阵中突入数丈远。 各屯伍闻令,约束部众归队,跟上庄江。因为庄江骑马,高出部众一个身子,又身处全军最前,与敌戮战,很是显眼。在阳光照射之下,仿佛被镶嵌上一层金边,熠熠生辉,显得格外高大伟岸,给人安心之感。麾下部从只需抬头仰望,就能知道庄江所在,不由感到心中踏实,便不再惊慌,静下心神,专心与敌作战。 眼见后路被堵,计谋不成。片刻之后,敌阵中军几面令旗飞舞,军中重鼓炸响。只见敌军身后营门大开,一队百人骑兵部队,领着一曲徒卒,向庄江的骑兵部队杀去。只可惜,敌军后撤的还不够远,距离营门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那数十游骑,一听鼓声大响,一见营门大开,就知有诈,马上丢下交手的敌卒,不再缠斗,拍马就往军阵两边撤去。敌卒有心想要拦截,但是两条腿的人又怎能跑的过四条腿的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数十游骑留下一路飞沙,安然撤走,绝尘而去。 尚飞自知伏兵暴露,诱敌已经无用,无奈之下,他长叹了一口气。“传我将领,让骑兵去追击敌骑,不要让他们继续骚扰后军,扰乱阵型。然后令伏兵退回营地,在壁垒之后待命,随时准备接应大军。” 说完,自己领军迎头而上,要与庄江血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陷阵 尚飞举目四顾,目之所及,皆是削发黥面之徒,他们面目狰狞,脸上的刺字纹身挤作一团,显得异常可怖;身上皆不着甲,或是赤身袒肉,或是单衣薄裳,擎剑指天,虎狼之相,割首饮血,悍不惧死。 见此,尚飞冷哼一声:“捐甲徒裎之贼,敢逞匹夫之勇!” 随后,转首大声吩咐左右道:“予我槌来,我将亲自擂鼓,为诸将士助威!” 在尚飞一声令下,左右士卒将大鼓架在战车之上,将鼓槌交于尚飞。尚飞接过鼓槌,挥槌猛击,沉重的鼓声响彻战场。 尚飞一边敲击一边大声下令:“左右两翼上前,务必逼退敌军;前锋将士后撤,协同中军讨敌!后军弓弩手准备,待先军后撤,敌寇追击时,放箭掩护!” 一众传令兵领命而去,持旗策马,四面奔腾。一时间,各色令旗遍布伍军,迎风飘扬,军中各部曲领命,有条不紊的按照各自命令行动。一时间,整个军阵都缓缓动了起来。 在尚飞有意引导之下,左右两翼向前推进而前军缓缓后退与中军汇合。于是,庄江所领中军渐渐脱离两翼,深入敌军腹地。 庄江麾下士卒深入敌阵,杀的兴起,凶性毕露,专注于追击眼前敌卒,变得零零散散,各自为战。庄江皱起眉头环顾自己身后,他知道这些皆是亡命之徒,虽好勇斗狠,但却不善排列战阵。要他们保持军阵,一时半会还做得到,一旦杀红了眼,便不管其他,只顾追杀面前敌卒了。 庄江皱着眉头命令连下,也只能聚拢周围一片士卒,至于更远的,便无能为力了。 看看那一个个在敌阵之中横冲直撞,冒着飞矢追杀着敌卒的陷阵死士;再看看左右两边,随着冒进深入,中军失去左右两翼保护,两边已尽是敌卒,他们成列成排挺着长矛挤压上来。局势越来越危险了。 庄江心中无奈,陷阵之营可不就是这样吗?不讲战法,只管杀敌,不断往前冲锋,只要能破开敌阵,便能生还,若破不开,便陷入死地。 “陷阵死士,有死无生!”庄江咬呀,再度跃马上前。他一定要冲在最前,只要大纛不倒,那么陷阵死士便始终知道前行方向,哪怕周围再乱,他们也只管跟着大纛向前杀去就好了。 “陷阵死士,有死无生!”果然,随着周围亲卫与庄江一同喊出口号,这群无法无天的狂徒闻声抬头前望,而后便一面杀敌,一面随着庄江的大纛,一路向前推进。 在这些刑徒之中,有一人不甘落后,与庄江遥相呼应,共赴阵中,最为显眼。他虽无坐骑,徒步而战,却在庄江右边一侧,发起猛攻,狼奔豕突,比之庄江,不遑多让。 这人入阵之时是甲械齐全,在一阵冲杀之后,已是浑身浴血,连头发都被污血粘成块,面上更甚,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双目透出凶光,不似人类。 他或许是杀的兴起,也或许是嫌皮甲浸了血,太过粘腻。他索性伸手一扒,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甲胄扒了下来,弃之如敝履,丢在一旁,随后身子一清,神情畅爽,加快脚步,复入敌阵,一阵厮杀。乱战之中,他勇武过人,每每扑杀敌人,便割下首级把玩一番,随后挂于腰上,不多时,他的腰上已挂满首级,再无间隙,这令他苦恼不已。 这个能与庄江并驾齐驱c冲陷最前之人,名叫鸷,出生卑微,无有姓氏。他本为伍氏佣耕,后与人口角,当市杀人,不得已遁入森山落草为寇。结果没能逃亡多久,还是被擒获归案,判了个黥面城旦。 本以为一生就此了结,他心有不甘,想要出逃。结果就在他策划逃跑的第二日,一官吏带着新君召命来到他们的面前,居高临下宣读,征发他们上前线,把他们编为陷阵效死之营。从此鸷便迎来了他的人生转折。 他是陷阵营中斩首数最多的,第一个赎得良籍,而剩下的战功,也足够他在战后换上一良田美宅,好好度过余生。但他觉得还是不够,在见到庄江以后,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一语可定万人生死,他深感大丈夫当是如此! 现在,鸷听闻战场上的呼喊声,转首看向左前方。他见得天空之上,两军箭矢来回穿梭,如同雨坠,而一面大旗始终不屈不挠直指苍穹!旗下,庄江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身陷敌阵,挥戟号令三军,是何等的英雄气概。鸷眼中不由流露出倾羡之情,随后抬脚便往大旗方向杀去。 于是,战场之上出现这样一幕。这些陷阵死士或许散落在战场四方,但皆拼命往庄江大旗汇集,就如滴水汇成河,江河汇成海,声势浩大。这正如庄江在战前与他们所言:战阵之上,只管随大纛前行便好。 就凭此言,庄江收服这三千刑徒。现在,庄江恪守其言,陷阵死士自当随之前往。 “报!亚卿请示君上:庄将军已陷敌阵,可否前往助之。” 面对魏其食的请求,郑胡只吐出八个字:“原地驻守,静候命令。” 现在,郑信也已率部上了城头,协助汤行猛攻栾城。为了掩护他们,其余三门皆发起猛攻,郑胡所领大军主力,也有部分已经压上。 迄今为止,伍延还未露面。但栾城守军抵抗异常激烈,个个皆舍身忘死。汤行c郑信等人陷入苦战,数次被打退,在城头展开拉锯。 为了方便观察战场,郑胡在亲卫护卫下,在大军一侧山坡之上,驻足观望,此地位置良好,接近北门,既能清晰观看到郊外戮战,又能斜望正门城头状况。 这时又一探马来报:“报!庄江将军已破贼军前锋,正与贼中军交战。” 周围诸将士面露喜色,以为郑胡这回会下令,让魏其食上前,协助庄江破敌。不料郑胡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盯着城门方向,嘴中吐露两字:“再探!” “诺!” 探马领命而去,周围将士面面相觑,他们见车上执金吾季义没有开口,便也紧缄其口,皆不敢进言。如同君上一般,只是肃穆而立,盯着栾城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猛兽 尚飞立于战车上,他面色惨白,肩上中了一箭,箭镞入骨,血流不止。 就再刚才,有一波流矢袭来,正在敲鼓激励三军的尚飞毫无防备,被箭矢命中,一头跌下车去,栽倒在地。他身后持纛的掌旗吏也被乱箭射中要害,横死当场,中军大旗轰然坠落。 左右亲兵见状,赶忙上前扶起尚飞,欲驾着他就往后撤,其余人等纷纷挺矛上前,为主官阻拦敌军,掩护撤退。 一见尚飞大旗倒下,郑军立马向前突进,一面冲锋,一面大喊:“伍军败了!贼将已授首伏诛,尔等还不速速归降?!” 伍军一众士卒闻言,频频回首顾盼,见得中军大纛果然不见了,不由惶惶不安,无心作战,开始转身逃跑。 然而尚飞虽然中箭,但并未昏迷,他推开左右,硬是扶着大鼓立于战车之上,继续挥槌敲击。一面敲鼓,一面对亲兵沉声说道:“我无碍,勿惊慌!快快举起大旗,好让将士看到,莫要影响士气!”声音虚弱,但异常坚定。 “将军依然在!莫要听信敌军诈言!”中军亲卫大声疾呼,同时挥刀斩杀了几个趁机妄想逃跑的鼠辈。前线士卒闻言,再度回首看去,见大旗果然又树起来了,而尚飞在旗下昂首挺立挥槌击鼓,遂安下心来,继续与敌奋战。 边上一亲兵不忍,含泪劝道:“县尉在此死战,拒敌多日,也算是报了上大夫与县君的恩情。如今大势已去,为何还要死守。天下之大,非只有郑国,不如趁乱离去,从长计议,日后也好伺机再起。” 尚飞整个人依在战鼓上,一手按住伤口,一手挥槌敲鼓。他闻言勃然变色,强忍伤痛大声呵斥道:“住口!勿要扰乱军心!再出此言,定斩不赦!” 那亲兵嘴唇抖了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回肚中,以齿咬唇,渗出血来。而后抱拳行了一礼,便一声不吭往前挤去,拔剑欲与郑军拼个你死我活。 其余亲兵伸手想要阻拦,却被尚飞喊住:“让他去!” 一众亲兵面面相觑,其中有人咕哝道:“那可是县尉胞弟,真就不管了?”虽然他没敢大声,但边上立马有人踩了他一脚,令他禁声。 尚飞一脸坚毅,不为所动。他家世代为伍氏家臣,但他对伍氏并无多少忠心可言,因为伍顺的表现太过令他失望,他深知伍顺色厉内荏,只是空架子罢了。 现在,尚飞之所以坚守阵地,死战不退,只是为了面前这些族兵。此次随他出征的将士,大多是伍城各氏的私兵,都是乡里乡亲,打小一块长大,若是自己抛下大军,独自逃了,那他又有何颜面面对父老乡亲? 若是顶不住压力,投降了,二三子皆按谋逆论处,最轻也要被贬为隶臣,不如死战到底。虽然机会渺茫,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袍泽之谊,情同手足。既然是我将二三子领出伍城,自然也要一个不落的带回去!心中暗自立誓,尚飞下定决心,要与三军共存亡。 就这样,尚飞在大军之中,巍然不动,任凭伤口淌血,一直为三军鸣鼓。渐渐的,他的血已染透半边车架,沿着车轴滴落在地,显得触目惊心。 随着失血过多,尚飞的脸上再无血色,他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头晕目眩,便命人扶稳自己,以便继续敲鼓。 尚飞半步也不愿后撤,死死钉在原地,鸣鼓不止。 之前后撤,是为诱敌深入,现在两军胶着,郑军已完全突入伍军腹地,深入其中,距离尚飞只有几丈之遥。但郑军在失去两翼掩护之后,并未如同尚飞预计那般溃败,还在坚持搏杀。这时再退,伍军无余力保持阵型,势必弄假成真,一溃千里。 已是退无可退了! 尚飞咬呀,命令周围亲卫也顶上,不必再护卫自己。他在这乱军之中,眼见面前敌军如潮汐一般,涌了上来,后被麾下士卒拼死打退,而后又在庄江带领之下,再度涌了上来。 如此反复,尚飞只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重重叠叠的拍击在自己身上。尚飞已经视线模糊,他只感觉自己下一刻便会被这巨浪给拍地粉身碎骨。 不能输!他挥舞鼓槌,带起一串血水,洒在战鼓上,不屈不挠的敲着。突然他感觉周围突然一松,不在那般挤挤攘攘,他茫然的抬起头,透过被汗水浸透的发梢,见到庄江骑着马被一众士卒拦在不远处,上不得前,而周围黥面捐甲之徒,已面露颓色。 要胜了吗? 尚飞刚做此想,就听闻远处,鼓声大响,烟尘直上云霄,又有一郑军,打着魏字旗号压了上来。 伍军疲惫不堪,而郑军早已等待多时,厉兵秣马,磨刀霍霍。见时机成熟,郑胡终于同意了魏其食再三之请,让二镇之军压上,破开敌阵。 在开战之前,郑胡便下定决心,除非陷阵死士凿穿敌阵,或是敌军力竭,否则绝不轻易调动主力。虽然此举会让刑徒伤亡惨重,但却可以最大程度保全郑军主力,以稳求胜。这支由新卒跟介胄卫所组成的郑军,才是他的立足之本。 强敌环伺,不得不小心翼翼。 郑胡面前,魏其食大军闻令而动,军阵展开,无边无沿。现在魏其食所部可不是初到栾城时那点人。郑胡在补齐庄江陷阵先锋之后,还将大量兵卒调拨充入魏其食营中,就为今日克敌制胜!如今,大军一动,旌旗飘扬,矛戈成林,徒卒成列推进,军阵森严,行动之间,烟尘弥漫,很是壮观。 见此,郑胡转首,对身后军阵下令道:“弓弦上箭,持戈备战!”随后面朝前方,盯着栾城北门。众将士应诺,拔剑整戈,杀气升腾。 魏其食部曲的投入,成为压倒伍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庄江部曲见援军到来,士气大振,协同援军掩杀向前,伍军在抵挡一阵后,终于坚持不住,出现溃败迹象。任凭尚飞怎样击鼓,大声呼喝,也无法阻止士卒后退。 就在这时,栾城北门缓缓打开。一黑面大汉,手持长殳,骑着一匹乌锥宝马,率众出城。隔着老远,郑胡都能感觉到,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猛兽出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开弓 终于上钩了!郑胡长舒一口气。此战不但要拔除野外伍军营塞,还要引诱栾城派出援军,消灭其有生力量,降低攻城难度。 所以郑胡才没有集中优势兵力,雷霆歼灭伍军营垒。他就是拿伍军做诱饵,来钓伍延这条大鱼! 敢跟随伍延出城陷阵者,必是城中精锐。只要消灭这支援军,栾城必克! 见这支贼军离城之后,奔出一段距离,郑胡大声下令:“擂响战鼓,打出旗号,兵锋直指栾城贼军!” 吩咐完左右,在战鼓声中,郑胡持戈横剑,目视前方。脚下武车在御者的驾驭之下,轰鸣作响,驷马扬蹄,如同奔雷,驰向伍城北门。 在其身前,车乘无数c骑手千百,皆引弓举矛,随之而动。他们在郑胡军令之下,如同洪流,向着令旗所指杀去。大军就这么奔下山坡,浩浩荡荡,万千马蹄踏地,雷霆万钧,声势惊人。 这些骑军c戎车,既不能攻城,也不能拔塞。但在此役之中,郑胡并不是要他们攻城略地,此军是为伍延所特别准备的。 戎车列好阵型,从坡顶俯冲而下。车前两骖身披马介,全副武装,加之车身厚重,如同山岳一般,带着无可抵挡的气势,压向栾城。戎车之后,还跟随着大量徒卒,一旦先头戎车冲碎敌阵,这些步卒便会围上去,剿灭敌军。 如此,便稳操胜算。 而栾城正门,城头之上,汤行见伍延出城,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恨不能飞下城去手刃仇敌,一旁郑信按住他,摇了摇头。郑军有令:临阵脱逃者斩! 将校皆有任务,各司其职。汤行作为一军之主,负责主攻栾城,倘若无故抛弃部从,离开城头,那便会被视作临阵脱逃。汤行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虽然他咬牙切齿,双拳紧握,目光仿佛能喷出火来,但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城墙,与郑信返身杀向墙内。 城上酣战淋漓,城下也发起冲锋,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郑胡却皱起了眉头:“不对。” 郑胡在坡上,居高临下望见,伍延率军出城后,并没有往伍军营垒方向奔去,而是调转马头,逆坡而上,直奔郑胡大军方向而来。 一瞬间,郑胡便明白了伍延的目的。“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确实,只要捕c杀自己,便可解栾城之围。但是伍延出城时,郑胡已经看清,他所带不过千来人,两军差距过大,想要奇袭自己,如同螳臂当车c蚍蜉撼树,可能做的到吗? 郑胡只见,那伍延率军毫不避让,迎面扑来,在坡下逆流而上。其部众,前为骑军,后为徒卒,层次分明。就在两军相距不过百步,伍延领军向左右分开,变为两股,让开迎面撞来的郑胡大军。 戎车不比骑兵灵活,事发突然,此刻已来不及转向,去追杀那些避让的骑兵。御者只能拉动缰绳,让车头稍稍偏向左右两侧,直径撞向了后面还在陆续分开的敌军步卒,就这么一路碾压过去。 在战车两侧轴头上,装有铜軎,呈矛刃状,刃尖锋利,随着战车行驶,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绞过敌阵。各种断肢横飞,肉沫溅射,惨嚎不止。车上戎右甲士,皆手持长兵,一面架开敌卒刺来长矛,一面或刺或扫,在战车带动之下,轻易劈开敌甲,杀死敌卒。左侧车首,手持弧弓c唐弩,怒射连连,掩护戎右。 车队便这般横冲直撞,把伍延后军的徒卒撕裂,留下一路血水烂肉,深深镶在轮印里,积成小泊,场面骇人。 车阵虽对伍延后军造成不小伤害,只可惜前军人马皆已散开,沿着郑军两侧逆行,直奔郑胡所在中军。 这时车队已至坡底,正在转向,企图回冲,但明显已经赶不上了。战车机动性上的劣势,显露无疑。郑胡咬呀下令,“左右两翼部骑出阵,追击敌军,中军保持阵型,继续前行。” 令旗一下,阵中骑手分裂而出,转向杀往敌军,将其围堵;同时阵中车c骑之上的弓手,连连开弓,一时间流矢漫天,敌阵之中不时有人应声落马,随后被后续马匹踏成肉泥。 见敌军被拦截,郑胡心头一松,只要后续徒卒赶上,一旦围死,敌骑便无处可逃了。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郑胡不敢置信。 只见得敌阵先头,伍延一声暴喝,跃马前行,生生撞开面前马匹,手中长殳连挥,把周围郑骑一一锤下马来,就这样杀出一条血路,凶煞非常。 其胯下乌锥宝马仿佛也在响应他的勇武,引颈长鸣,随后一扬四蹄,便在军阵之中踏过士卒c挤开兵流,向前跃进。就如同在激流之中,策马逆流而上,任凭大浪拍击,他也巍然不动。 伍延就这么脱离军阵,单枪匹马向郑胡杀来,长殳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让众士卒无法伤他分毫,场面荒谬,但确确实实发生了。郑胡大惊:这世上真有人能在万军之中来去自如?! 郑胡周围一众亲卫,赶忙迎上,戎车上的甲士,纷纷伸出长戈,击向伍延,其中一人稳稳勾在长殳上,他大喜,双手握戈,使劲用力一拽,想把伍延拖下马来。 结果伍延稳坐马上纹丝不动,之后提手一挥长殳,那甲士猝不及防,依旧在紧握铁戈使劲,没能松手,便被掀下战车。 卫队无法阻挡,眨眼之间,伍延便冲开卫队,杀至郑胡面前。郑胡挥剑便击,结果被伍延轻易格开,随后就见得的一只大手迎面向他罩来! 这伍延,想要生擒他! 电光火石之间,郑胡已是躲避不及了,眼看就要被伍延抓住。突然,郑胡感觉自己脖领被一股巨力一拉,身体便向后跌去,狠狠撞在武车右边护栏上,摔个七荤八素。随后身边一人闪过,挺矛向前,直刺伍延!这人正是季义。 伍延马术极好,他在马背上侧身一偏,就躲过季义这一刺,随后挥殳砸来。伍延巨力,倘若这一击打的结结实实,季义势必粉身碎骨。 季义手中夷矛太长,此时想要抽回,已是太迟。 仿佛事前早有预料,一瞬间他便放手弃矛,而后伸手向后,在车舆上一摸,抽出一杆兵器,看也不看,伸手便挡。 这一挡,季义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自己双手发麻,虎口撕裂,手中兵器也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但挡这一下就足够了,武车便与伍延擦肩而过,御者连挥缰绳,用最快速度直冲坡下。 伍延见此,也一拉马缰,紧追在后,同时放声大笑:“黄毛小儿,也敢上战阵,吾取你首级如探囊取物!” 结果伍延还未笑完,就见三支利箭夹杂凌冽风声,迎面扑来。伍延色变,挥转长殳,但只击飞两支,第三支箭矢一下击在他的铁胄之上,把铁胄击落在地,令他披头散发。 面前,武车之上郑胡背风而立,身子挺拔。他手持一把劲弓,眼眸内含杀气:“谁言黄发子不能箭射虎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惨烈 伍延闻言一愣,见郑胡全然不惧,箭尖直指自己,不由咧嘴露齿,黝黑的面庞上露出笑容,大声称赞道:“不愧是先君之子,申公子之兄,果然胆识过人。” 随后,他也不管掉落的头盔,任凭散开的长发迎风飘扬,只是策马,跟在郑胡身后。郑胡弯弓再射,这次伍延已有准备,轻易闪过郑胡射来的箭矢,紧追不舍。 双方虽为仇雠,但伍延觉得,郑胡好歹与自家公子一样,都流有郑氏血脉,因此伍延本想生擒郑胡。现在,见识到郑胡手段非凡之后,伍延改变了主意。倘若郑胡得以生还,申公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为了申公子,只能手刃其兄了!伍延心中暗道。 就在伍延下定决心,准备痛下杀手的时候,边上突然传来一声爆喝:“逆贼!休伤吾主!” 而后一杆短矛蛮横插来,蹭着伍延发梢飞过,带下几根发丝,疾射出去,最后半截没入地面,尾杆摇摆不止。马儿受惊,前蹄高扬,伍延只得拉缰勒马,停了下来。 被逼停之后,见郑胡越跑越远,伍延也不急:大不了再冲阵一回就是了。 他淡然回首,见到一红黑脸的小将,身上缠有绷带,已染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那小将呈投矛姿态,另一手横架着一杆长槊,正奔马赶来,此人正是昔日与之有过交手的汤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现在汤行恨不得剥其皮,啖其肉,他不停催马疾行,就是为尽快一雪前耻。 汤行有军令在身按理不能擅离职守,但此刻郑胡遭袭,危在旦夕。郑军法令:主将有难,近处裨将当援之。如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见此,汤行马上喊来副手,令其代领军职,坚守阵地,随后点上几名悍勇之士,便直接下了城头,快马往郑胡所在赶来。 “伍延,今日定要取你项上人头。”汤行咬牙切齿,扯着嗓子低吼着。他只觉自己血气上涌,浑身沸腾,口干舌燥,连吼出的声音都低沉沙哑,好似野兽一般。 伍延闻言,面露疑惑之色,思索一番,随后恍然,嗤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还敢前来送死。” 见伍延如此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还出言大加羞辱,本就气血翻腾的汤行,更感怒不可遏,他瞋目裂眦,发直穿冠,嚎叫一声,挺槊直刺伍延! 见此,伍延面露轻蔑之色,但眼角里不经意间却闪过一丝慎重。他以不符合庞大身躯的灵巧,避过这一击,紧接着高举长殳,猛然挥下! 殳头带着破空之声,呼啸而来,狂风激荡,空气都为之一窒。汤行咬牙,双手持杆,举槊格挡。他刚刺出,便收回,仓促之间,来不及直起双臂,长殳便已砸到! “咚!”的一声巨响,长殳砸在马槊杆上,令铁铸的长杆吱呀作响,让人牙酸;杆上出现道道裂痕,显得触目惊心,好似随时都会崩碎开来。汤行的双臂本就没有完全直起,如今被巨力压迫,不停颤抖,一路向下弯曲,最后都架在肩上。他胯下马儿不过是一般良马,哪里受的了如此巨力,顿时哀鸣不止,四蹄打颤,陷入大地,口吐血沫。 敌我悬殊,但汤行依旧没有放弃,他咬碎银牙,涨红了脸,手筋血脉条条暴起,豆大的汗珠颗颗滴下。一点一点想要把长殳推开。 感受殳上传来力道,伍延面露惊异之色:这小子,明明旧伤未愈,力气倒比上次大了几分 伍延还要去寻郑胡,不愿与他过多纠缠,便一拉长殳,令长殳下滑,刃尖滑向汤行脖颈! 生死关头,情急之下,汤行一跷槊杆,用力歪头,殳尖得以划偏,扎入他的肩胛,顿时朱花绽放,鲜血四溢! 汤行吃痛,惨叫一声,但手却不停,伸前紧握殳杆,用力往里再一捅,让长殳没入肩膀,令殳尖卡入自己肩骨,然后双手死死拽住,再也不撒手。 “郑信!”汤行半个身子染满鲜血,仰天大喊。 “交给我吧!”伍延身后,激斗混战的众兵卒之中,一杆雪亮的芦叶枪,闪烁着冷冽的寒芒,奔腾而出,枪出如龙! 银光闪过,长空匹练,穿越时空,眨眼便至! 伍延冷哼一声,转动手腕,搅碎了汤行肩骨,想要挑开汤行,却只换来一声带有笑意的惨嚎:汤行另一只完好的手臂,并没有因痛放手,依旧死死紧拽;虽然长殳在伍延用力之下,还是从汤行带血的掌缝间徐徐滑出,但就是因为耽误这一小下,伍延已来不及格挡了。 芦叶枪伍延认得,他知道被此枪伤着会有什么下场。无奈之下,伍延干脆不再拔殳,侧身让过这一击。 随着伍延侧身,长枪终究没能刺中他,只是顺着他的外甲划过,激起道道火星。郑信面遗憾之色。 这时,又闻三声弓弦炸响,伍延抬头,见到三支箭矢直扑他面门而来,如长虹贯日。这弓法伍延认得,他前一刻才领教过,正是刚刚远去的郑胡! 面对这连珠而来的三箭,伍延如今是长殳插在汤行肩头,而身体又刚刚避开郑信一枪,正是余力用尽而新力未起之时,他已是被逼入绝境! 身处死地,伍延全神贯注,死盯郑胡射来的三箭。他侧头避开一箭,猛的张嘴咬碎一根,最后一箭却是避无可避。于是他只能向后一仰,跌下马去,以此避开最后一箭。 落马之时,伍延依旧抓紧长殳,随着倒下的惯性,他迅速把长殳拔出,带起一片血雾。随后,他在地上打了一滚,卸去跌落的力道,安然起身,环视周围。 现在,郑胡所乘武车c汤行c郑信,呈三角之势,已然将自己包围!而郑胡车上,季义双手也已包扎完毕,持着一杆长戟,虎视眈眈。在他们身后,一群徒卒,持盾横戈,将此地团团围住,不留下一丝缝隙! 战场之上,壮士落马,失去了机动突进能力,还被敌人重兵包围,那便是必死无疑!但伍延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给在场众人一股莫名危急之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虎士 马背上,汤行模样凄惨无比:他一只手肩胛已被击穿,血肉翻出,内里骨头粉碎,显而易见,已是废掉了。而另一只手,掌心被利刃划烂,暂时也不能用。 现在,他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面颊,脸上c身上血汗混合在一起,整个人粘稠不堪,浑身散发出一股腥臭味,狼狈不已。他一只手无力下垂,随风摇摆,另一只手打着抖,握着马缰,整个人在马上摇摇欲坠,看似不能再战。 明明已是如此惨状,但他却流露出畅快的笑容,因为伍延已被逼下马背。 在包围中心,伍延摸了摸身上铠甲,发现腰腹间的铁片已被划裂,出现一道细长的裂口。他伸出手,指尖轻抚那道裂痕,嘴里称赞道:“芦叶枪,点钢碎铁名传天下,如今得见,果真不凡!” 郑信甩枪,低首说道:“阁下说笑了,哪怕我有此等神兵在手,依然也无法伤及阁下分毫,阁下武艺可谓神乎其技。”他这是肺腑之言,伍延神勇过人,且临危不乱,从容应对众人围攻,郑信由衷感到敬佩。 紧接着,郑信摇头叹息,为伍延所不值:“只可惜阁下空有武艺在身,却不辨忠奸,投了栾裕,为此等恶贼所用。” 伍延闻言,冷冽一笑,一挥长殳,摆开架势:“是非忠奸,曲直黑白,又岂能一言而定!多说无益,来战!” 见伍延身陷死地,依旧没有半点投降之意,众人放弃劝说,打算与之死拼。季义面色凝重,一面小心戒备,一面对左侧郑胡说道:“君上小心,我听闻,伍延此獠,下马之后才会使用灵器” 话音未落,伍延伸脚前踏,身倾前扑,直朝郑胡飞奔而来。见此,武车周围甲士举盾横剑,呈列迎上,企图阻挡在伍延面前。 望着迎面围来的士卒,伍延双手持殳,紧要牙关,手上青筋暴起,从嘴里挤出两字:“碎城!”而后,全身肌肉隆起,力道凝聚一点,转动上体c摆动双臂,将长殳从身后往前猛然甩去!因为太过用力,前脚踩裂大地,深深陷入其中。 长殳轰然作响,掀起狂风,刮碎地皮,石土飞溅,迷离人眼。殳头压爆空气,带出一连串音爆之声,砸向面前众士卒。 见此雷霆声势,一众士卒面色大变,赶忙高举大盾,身子缩在其后,想要凭借坚盾厚甲抵御这一击。他们刚做好这一切,长殳携狂暴之势已经砸到! 只见长殳猛锤在盾面之上,盾牌凹陷崩裂,竟被砸碎开来。瞬间,铁片四射,如同天女散花,好不壮观。随后长殳去势不减,依旧暴烈如火,从侧面横扫整排士卒,巨大的力道排山倒海般袭来,将这些士卒一一压爆,而后,余力带起狂风,将这些残破的遗骸掀飞。 顿时,肉糜如同下雨,溅洒大地,断肢残块四处飞散,一众士卒好似被巨兽碾过,无一完好,惨不忍睹。 长殳在击穿敌阵之后,在惯力带动下,被甩至伍延身后,砸在地上,轰鸣一声,竟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土石迸射,烟尘滚滚。然后,伍延轻松拎起长殳,仿佛在拎一根羽毛,十分轻巧。 目睹此景,后排士卒皆被震慑,战战兢兢,一时不敢上前。 “灵器碎城”郑胡面色深沉,目光闪烁,轻念长殳之名。他质赵八年,博览群书,阅遍典籍,对此物有所了解:灵器碎城,能随用者心意,或轻或重,变换自如;轻则如鸿毛,重则如山岳,所以,能持此物者,非是神力猛士不可。 想来,伍延不在马上使用碎城之力,定是怕长殳突然变重,压伤了马儿。现在下马,没了后顾之忧,便可肆无忌惮加重长殳重量,造成更大的破坏。 郑胡皱起眉头,凶兽得利齿,气焰更甚!如今困兽之斗,可别捕兽不成反被食。 伍延以殳杵地,傲然挺立,面对士卒,嗤笑问道:“怎么,这就不敢上前了?” “也罢,你们不来,我便前往!”说完,伍延一提长殳,大步向前,径直杀向郑胡。 一众士卒还在踟蹰不前,突见一片黑影一跃而过,风驰电掣,直奔伍延而去。众人一看,却是郑胡坐下武车。郑胡立于车上,拔箭挽弓,他身姿挺拔,眼眸含星,剑眉倒竖,英气逼人。面对如此暴虐强横的伍延,他也全然不惧,迎面而上。在他边上,季义持戟,直指伍延! “来的好!”伍延喜而大笑,加快步伐,他或是用殳左右挥挑,或是侧身闪躲,一一避开郑胡射来之箭。而后,举殳,与季义刺来的长戟撞在一起!精铁相交长鸣,火花四溢。 在如此重击之下,戟头承受不住,爆裂开来,四处飞射的碎片割伤了季义。 就这样,武车与伍延交错瞬间,两边交了一次手,之后疾驰而过。眼看武车就要跑远,然而伍延转身,突然掷出手中长殳,长殳如同闪电,急射而出,一下射中车轮,卡进轮子的辐条里。 只听“咔”的一声,一侧轮轴被长殳搅碎,武车歪向一边,剧烈震动。事发突然,郑胡毫无准备,失去平衡,跌下车去,摔在地上,只觉天旋地转。 武车就这样,歪歪扭扭向前驶了一段,留下一路木屑,而后终于停了下来。 见郑胡倒地,伍延赤手空拳,大步往郑胡方向走去。突然,他一歪头,躲过背后刺来的一枪,同时迅猛伸手,一把抓住。 郑信在郑胡冲锋的同时,也拍马杀来,只是郑胡武车离伍延更近,先与其交手了。结果形势变化太快,只是眨眼之间,武车便毁,郑胡跌倒。 现在,郑信与伍延握住芦叶枪的一端,相互角力。郑信涨红了脸,无论他怎样用力,也无法撼动伍延分毫,把枪夺回来。 这时,伍延用力一拽,便把郑信从马上拽了下来。随后伸脚,用力踹在郑信腰上,把他整个人踹的凌空飞起。郑信吃痛之下,口鼻胃液横流,他放开了枪,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鸣金 伍延并不会使枪,他将郑信踢飞c夺过芦叶枪之后,便单手提枪,向着围上来的士卒胡乱突刺一番。 在刺死几个冲锋在前的徒卒后,他面露不耐,觉得这样实在太没效率,便把长枪拽在手中,以枪为棍,用力猛挥,扫开挡在面前的一大片士卒。见此,他面露满意之色,于是就这样或扫或敲,大步向武车残骸方向走去。 “该死。”武车上,季义看见这一幕,不由低骂一句。他简直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怪物。 他顾不得自己被碎片划伤的臂膀,跃下武车,在车下抽出伍延的长殳,握在手中。随后解开车衡上的缰绳,牵出两匹未受伤的马儿,往郑胡走去。 这时郑胡已从晕眩之中恢复过来,他推开想要搀扶自己的亲卫,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茫然四顾。随着他跌下武车,周围士卒赶忙上前,亲卫们重重叠叠磊起阵壁,挡在郑胡身前,持盾警戒。虽然紧张到双腿打颤c手心出汗,但众亲卫依旧直面伍延,半步不肯退却。 君主身先士卒,自己怎能苟且偷生? 季义越过一众亲卫,来到郑胡边上,将缰绳塞入郑胡手中,急声催促道:“请君上乘马,先行撤离,伍延此獠交由我等对付!”说完,他便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策马前去阻截伍延,要为郑胡争取时间。 “撤,又能往哪里撤?” 郑胡握着马缰,并没有上马,他喃喃自语,环顾战场。只见坡上遍布敌我双方士卒,绞杀在一起,浓烟滚滚,喊杀震天。本来,凭借兵力优势,郑军已占据上风,结果伍延突袭中军,导致郑军阵型大乱,伍延麾下士卒趁势掩杀,反让郑军节节败退。 看着在军阵之中大杀四方c来去自如的伍延,郑胡既是欣赏,又有些懊恼。自己的一切谋算,皆被此人用武力扯个粉碎,这世上,竟真有万人莫敌的无双国士! “孤誓死不撤!”郑胡咬呀,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知道,一旦自己退了,那将彻底无法挽回败势。 郑胡返回武车旁,从地上拾起烧着的高牙大纛,扑灭火苗,高举过头顶,伴随着点点火星,翻身上马,一面举旗,一面大声命令左右:“击鼓,孤要聚拢散兵重整阵型,与敌再战!” 只要击溃敌寇援军,单凭伍延一人,是无法左右战局的,届时,王师必胜! 季义听闻鼓声,回首正好见着郑胡高举大旗c昂首挺立,不由又气又急。郑胡甲胄华美,在战场上本就很是醒目;现在还骑高头大马,立于高处,举着大纛,这简直是再显眼不过的靶子! 季义有心想要阻止郑胡,但他已经奔在半道,此时返身,也已经晚了,只能作罢。 但季义也知道,伴随着危险的,必是机遇:敌人看的清楚,站位更近的我方士卒看的就更加清楚!只要大纛不倒,郑军必能重整阵型。郑胡此举,说不定能让郑军一转颓势,击垮栾军! 但愿君上平安无事!季义心中为郑胡祈祷一声,便已拍马来到伍延面前,挥殳便砸,同时嘴里大喊道:“碎城!” 此刻伍延一路高歌猛进,神鬼莫挡,杀向郑胡。迎面见季义拎着自己的长殳杀来,不由放声大笑:“执金吾,碎城可不是这样用的!” 说完,他侧身一闪,让过奔腾而来的战马与季义砸来的长殳,长殳落空,砸在地上,伴随着季义话音,大地碎裂,地面崩解,地动山摇,声势浩大。而后,季义吃痛惨呼,他的手臂竟被碎城的重量给拉脱臼了!而他胯下的马儿也承受不住如此重量,悲鸣一声。 与此同时,闪过这声势浩大的一砸之后,伍延握紧拳头,对着马腹就是一拳! 只见得,奔马遭此一拳,竟被伍延击得凌空飞起,痛苦长嘶,而后重重跌落在地,横死当场,激起大片尘埃。 马背上,季义被甩了出去,好在飞的够远,没有被马尸压着,只是多了些许擦伤。季义挣扎着想起身,可惜他的双臂无力耷拉在地上,任凭他怎样努力也无法爬起。他的兜鍪也不知被甩到哪去,露出面容,此刻满是是鲜血。而那柄长殳碎城,就落在边上。 伍延哼了一声,大步上前,他要夺回他的武器。 就在这危急关头,伍延耳畔传来破空之声,他刚回头,便见到一张狰狞的红黑脸,嘴里衔着支短剑,往他脖颈上刺来!伍延赶忙侧头闪避,此剑便狠狠扎在他肩膀上,顿时鲜血四溢。这是伍延突袭以来,第一次负伤! 来者,正是人人皆以为丧失武力无法再战的汤行。 伍延一愣,他万万没有料到,汤行竟乘他分神之机,伤到了他。他放声大笑:“不想昔日小儿,今日也成了一方勇士!”随后,他挺枪便刺,将汤行挑起。 汤行一支手无力垂下,随风摇摆,另一只满是伤痕的血手,想要抓住枪杆,却怎么也抓不稳,嘴里叼着剑,呜咽着无法说话,血水顺着牙缝滴落。他红着眼,死命想把嘴里短剑刺向伍延,只可惜力不从心。 伍延用力一甩,将汤行连人带枪甩了出去,随后便不再去看,拎起长殳,越过季义。 他见周围郑军已被杀散,郑胡大纛且战且走,已行出一段距离,便将手指含在嘴里用力一吹,唤来乌锥,翻身上马,欲往郑胡杀去! 这时,山坡的另一边,喧哗阵阵,旌旗蔽日。伍延登高一看,原来是尚飞败了,庄江已领军杀回,与郑胡前后夹击自己麾下部曲,现在突袭部队溃不成军,已退回栾城下。 伍延面色难看,部众溃败,没了士卒接应,单凭自己一人,就算再如何神勇,哪怕侥幸擒c杀郑胡,也很难突出重围了。 就在伍延狠下心来,打算重新聚拢部众,决死突入郑军之时,栾城之中,重金鸣响。 这是收兵的信号。 伍延面色变换,最后无奈叹了口气,顺从军令,领兵退回城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城内 栾城坚固,又外设瓮城,所以并没有像伍城那般堵死城门,而是将城门加固,方便城内守军随时出城突袭。 伍延领残余部众从北门入了城内,城内守卒见得伍延归来,无不畏惧,皆低头行礼,唯唯诺诺,唯恐让伍延不满。这些日接连大战,伍延一直奋战在前,其神勇被所有人看在眼里,这不但令郑军惧怖c谈之色变,也让城内士卒敬畏不已。 伍延不管守卒作何反应,他入了城,沿着墙根,往城内深处走去。这一路上,人头攒动c摩肩接踵,伍延等一众士卒,需要排成长队,侧着身子,才能挤过人群。现在,城中大半居民都被集中在城墙下,协助城防事宜。 虽人数众多,但人人皆是目光呆滞c黯淡无神。他们偃偻着身体,有气无力的彳亍着。城墙下,除了士卒的呼喝之声c榔头的敲击之声c行走间的步伐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百姓们都垂头不语,默默干着活儿,气氛十分沉重c低迷。 围城已持续十多天了,城内城外被完全阻隔开来,接受不到外界信息,虽然粮食还算充足,上大夫栾裕也一再强调援军旬日便到;但城内百姓渐渐已能感受到,城外郑军攻势一日猛过一日,城头守卒士气一日比一日低迷。这栾城,怕是要守不住了。 道路两旁,房子都被拆除了,居民也早已被驱赶出来,要求他们把拆下的石头c木材都运上城墙,用作修补和御敌。而房屋原先所在,则被铺上了草席,躺满了伤患。伤势较为轻微的,还有人照看一二;那先四肢不全c难以救回的,每人分一点水和粮食,之后就任由其自生自灭。他们哀声不断,却毫无办法,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降临。 这一路走来,伍延有心说一些激励士气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伍军新败,营垒被克,主将尚飞生死不知,终究算是一场败战,就算自己突入中军,奔袭数里,又有何用?眼前一众百姓,被迫离开世代居住之所,在这里修筑城墙,又怎会因为自己一言两语就欢呼跃雀呢? 伍延只能低首不看,他快步穿过劳作的百姓,拦拉过往士卒,不断询问:“主公现在何处?”回答皆是不知。这样问过好几人,终于有一小卒告知,主公此刻就在正门。于是伍延马不停蹄,立刻赶往栾城正门。 到了栾城正门,伍延见无数将校官吏正蹲在地上,清点武器,整理物资,人群往来运输,好不热闹。在这一片拥挤的人群里,他拨开众人,翘首远眺。随后,便看见营房门前,众多亲卫戒备森严,如众星拱月般护卫着一人,此人正是上大夫栾裕。 伍延大步向前,来到栾裕面前,撩甲下拜,说道:“臣拜见主公。” 栾裕摆摆手,示意伍延不必多礼:“军营之中,一切从简,阿延无需多礼。” 伍延起身之后,面露羞愧之色,低首侧脸,不敢去看栾裕。“主公,臣惭愧,不能替主公擒杀郑贼。此次出师不利,让主公平白折损许多人马,臣有罪,甘愿伏法。” 栾裕凝视伍延染血战袍,缓缓摇了摇头,宽慰道:“阿延说哪里话,此策本就是兵行险招,阿延得以平安归来,栾裕甚幸。” 见伍延沉默不语,栾裕轻声发问:“阿延可是怪我鸣金收兵?” 闻言,伍延慌忙下拜,“主公体恤下臣,鸣金收兵,让臣下得以全身而退,臣不胜感激。然臣并不惧死,若是为了主公,臣愿慷慨赴死,换得郑贼项上人头,以解栾城之围!” 栾裕长叹一声说道:“阿延,吾在城头上看的分明,城外伍军为庄江所破,卿之部曲已然变成孤军,若再继续与郑军相缠,势必会被包绞。卿欲决死一战,能擒杀郑胡固然好,但万一失败了呢?栾城安危皆寄予卿身,卿身死则城覆,还望卿轻易不要以身犯险,要已城内万千百姓为重。” “诺。” “善。”见伍延答应,栾裕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对左右将士说道:“吾有军机要与伍延密议,众将且在门外静候,任何人不得入内!敢有擅入者,杀无赦!” “诺!” 吩咐完一众将士之后,栾裕又对伍延说道:“阿延,你随我来。”说完,也不等伍延回答,便大步迈入门内。伍延便跟随在栾裕身后,也入了营房。 一入屋,伍延便看见栾裕一脸肃容,立于屋内正中,屋内昏暗,油灯闪烁,气氛压抑。 栾裕缓缓问道:“阿延,你跟随我,有多久了?” 伍延似有所感,恭谨答道:“延跟随主公已有八载,能为主公亲随,护卫左右,是延之幸。” “是啊,整整八年,能得阿延,乃是吾此生最大的幸事。” 栾裕感慨万千,长叹一声,随后郑重说道:“阿延,眼下吾所信者,唯有汝一人耳。” 伍延肃然整装,随后倒退两步,拜伏在地。“主公诺有吩咐,但说无妨,无论刀山火海,延必拼死效命,为主公解忧!” “好!”栾裕激动地大步上前,一把环住伍延臂膀,将伍延扶起。“阿延,吾唯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带申公子母子二人突围,将其平安护送到吴国。” 伍延默然,一言不发站着,他知道栾裕这番话的意思。主公这是要逃了,要放弃世世代代居住的祖地,如丧家之犬,仓皇而逃。原本以为,他会在这养育自己的家乡死战到底,也算是落叶归根。不想,却是这般收场。 见伍延沉默不语,栾裕急声催促道:“申公子不能死,谁都可以死,唯有申公子不能死!只要申公子还在,便会有东山再起之机!城池可以再建,氏族可以重聚,一切都可以重来!阿延,你能明白吗?” “那栾城呢?”在栾裕的催促之下,伍延终于开口,声音冷漠似铁。“栾城又该如何呢?” 栾裕一怔,痛苦的闭上眼。“围城多日,如今伍城已失,伍军已覆,栾城再无援军。而派去吴国求援的使者也音信全无,想来该是被季义给截下了。这栾城怕是守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吴军 罢了!伍延闭眼,长叹一声,这或许就是命吧。他说道:“臣,领命!” 栾裕闻言,松了口气,连声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而后他继续说:“待今夜子时,我会尽起全城之兵,亲自率领,全力反扑,吸引郑军注意。阿延你趁机带着申公子母子二人乔装出城。” 伍延猛地睁开眼睛,愕然盯着栾裕,不由呐呐问道:“主公不一同离开?” 栾裕咧嘴一笑,朗声说道:“我好歹是郑国上大夫,栾氏之主,岂可弃城而逃。我将留下,与栾城共存亡!” 延誓与主公共守栾城!伍延眼中一热,胸膛内一腔热血激荡,同时,心里也为刚才怀疑栾裕而感到愧疚。但最终,他嘴唇抖了抖,还是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没有说出口。他知道,比起与栾裕一同赴死,完成栾裕的嘱咐,才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伍延抱拳,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延竭尽全力,定将公子安然送至吴国!” 栾裕回了府,挥退前来迎接的下人,移步别院门前,理了理衣袍,叩响大门。“臣栾裕,求见申公子c夫人。” 随着栾裕话音落下,门内响起一串脚步之声,显得颇为急促。不多时,闻得“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栾裕抬首,只见阶梯之上站着一华服贵妇,面露惊喜之色,却是武姬夫人亲自出门迎接。 “上大夫来了。”武姬让过身子,示意栾裕入门,随后她走在前头,引领栾裕入院。 两人一入院,便见一五c六岁孩童,追逐着一个皮球玩耍,后面跟随一大群婢女,小心翼翼看护着,生怕孩童摔着。 那孩童看见武姬与栾裕迎面走来,眼睛一亮,面露喜色,便弃了皮球,如小鹿一般,欢快的蹦了过来,随后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孩儿见过娘,见过上大夫。” 他身后一众婢女也赶忙跟着下拜,“见过夫人,见过上大夫。” 武姬面露慈爱之色,摸了摸小公子的脑袋。“申儿乖,去一边玩啊,娘有话要跟上大夫说。” “是。”小公子应了一声,然后自己跑去庭院一角,乖乖拾起皮球,告了一礼,走了出去。因为他人尚且年幼,抱着个硕大的皮球,显得憨态可掬。 见小公子在众多婢女簇拥之下跑远后,武姬长叹了一口气,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忧愁,她转身,请栾裕上坐。待两人落坐之后,武姬急切问道:“上大夫,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妾身和申儿何时得以归还新郑。” 栾裕稽首,“臣有罪,臣指挥不力,无法击退贼军。至使城外营垒失陷,现在栾城已彻底被贼军包围,进退维谷。” “那兄长可有回信?” 栾裕摇了摇头,“现在栾城被贼军围成铁桶c水泄不通,出城的信使皆音信全无,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武姬闻言,花容失色,凄凉而言:“莫非我等已身陷囹圄,再无后路了么?” “年前,君上欲亲征燕地,妾身就觉得不妥,但劝说无用。如今撒手人寰,只剩下我们母子二人孤寡无助c无依无靠,还要受尽那贼子的羞辱。这真是天意如此吗?”说道悲痛之处,武姬凄然泪下。 主辱臣死,栾裕心中也有悲意,他起身离席,当即下拜表态:“还请夫人放心,今夜子时,臣定会派人护送夫人与申公子出城,前往吴国,寻求吴君帮助。” 然而武姬并未欢喜,只是摇头悲叹:“去找兄长吗?这东奔西走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与此同时,吴国北郊,伍顺正拖家带口,在几个亲兵护卫下,走在官道上。这几日,他昼伏夜出,行于山道,连日逃亡,惶惶不安。一路上,伍顺细软丢失不少,还被山贼劫了一回,一众亲兵死的死,逃的逃,就只剩下这么寥寥几人还在跟随左右,他们灰头土脸c衣衫褴褛,形同乞者,好不狼狈。 堂堂一县之君,却落得如此地步,心中苦涩,可想而知。伍顺现在整日东躲西藏,以此避开郑胡派来的追兵,同时心里无时不刻不在咒骂郑胡,正是拜郑胡所赐,他才成为一条丧家之犬。只是这些诅咒,他只敢在心里骂骂,不敢说出口。他在害怕,他总感觉,只自己一说出郑胡之名,就会立刻被郑胡发现,被追兵追上。他不愿c也不敢听到任何与郑胡有关的话语,他严令所有人不得提及郑胡。 就这样,伍顺小心翼翼的行了数日,进了吴国地界,终于松了一口气,才敢改走官道。这时,官道来路,他们身后,突然烟尘浩荡,旌旗蔽日,马嘶剑鸣,一支浩荡的大军正顺着官道赶上来。伍顺一行,闻声色变,如惊弓之鸟,慌乱之中,正欲夺路而逃,突然听闻一亲兵欣喜高喊:“县君,快看,是吴国的旗帜!” 伍顺定睛一看,见烟尘之中各色大旗迎风飘扬,皆上书“吴”c“范”二字。他欣喜异常,对着手下众人连声说道:“快快c快c快!” 喊完就拎着破包掉头,直往大军方向跑去。 大军正中,吴相范明正率军沿着官道前行。数日之前,自三军之盟不欢而散,荆军被赵军逼退之后,吴相无奈,也只得罢兵归国。他虽年事已高,好在身子骨还算硬朗,经得起舟车劳顿,能随军奔波。只是这般空手而归,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就在这时,范明突闻探马来报,说是大军之前有一群流民拦路,为首之人,自称是郑国伍城令,请求面见吴相。 闻言,范明皱起眉头,他觉得事有蹊跷。 但他还未开口,身边一将校就开口呵斥道:“简直荒谬至极!郑国伍城距此地甚是遥远,而此路在我吴国境内,通往我吴都姑苏,那伍城令又怎会从我吴都方向而来?” 随后他转身,向范明请示道:“相国,依下吏看来,这些流民定是耐不住饥饿,谎称郑国伍城令,想要骗取粮食c钱财,相国不必理会,把他们轰走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回转 “不可!”范明闻言,摆了摆手,否决了那将校的提议:“我与伍城令恰好有过一面之缘,不妨先见上一面,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诺。”那探马领命,拍马掉头,前去传令。 不多时,在一小吏带领下,一列士卒便押解着一群衣不蔽体c畏畏缩缩的人来到大军正中c吴相范明面前。这群人正是伍顺一行。 伍顺挤在人群之中,让几个亲卫挡在自己面前,自己缩在背后,转着眼睛四处偷瞧。也难为他一个偌大汉子,却要偻身曲背,躲躲藏藏,如同一只硕鼠。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瞄到周围皆是乘骑高头大马的骑士,个个器宇轩昂,大马金刀的跨坐在马鞍上。手中利刃在阳光照耀之下,灿灿生辉,晃得伍顺脸色煞白。顿时伍顺不敢再看,他胆战心惊的底下头去,不住发抖。 只可惜,他身材太过高大,那几个亲卫怎么也挡不住。周围将士见一个硕大的汉子,胆小如鼠,如此不堪,不由阵阵嗤笑,面露讥讽之色,对他很是看不起。 待伍顺一众上前,范明眯起都是褶皱的眼皮,端详了人群里的大个好一阵子,才慢悠悠的问道:“足下可是伍城令伍顺?” 伍顺听闻有人点到自己名字,不由赔笑抬头,待看清面前的老者是吴相范明,伍顺睁大眼睛,欣喜异常,挤开面前亲卫,跪伏在地,激动地开口说道:“吴相,是我!是鄙人!鄙人正是伍顺,昔日见过吴相,吴相可还记得?”他语无伦次,手舞足蹈,显得十分滑稽,惹得范明周围一众将校大笑不止。 伍顺愣在原地,他不知众人为何发笑,有些不明就里,但见众人都笑了,他也扯着嘴,陪着呵呵干笑几声。众人见此,笑的愈加欢快了。 范明眯眼抚须,轻咳几声,令一众将士止笑收声。等周围安静下来之后,他才抬头细细瞧了几眼伍顺,随后乐呵呵的说道:“多年不见,伍城令还是这般健硕,仪表堂堂,颇具大将之风。” 伍顺闻言欣喜,只要范明还认得自己,那便没有性命之忧了。他长嘘一口气,起身苦笑道:“吴相莫要取笑鄙人了。” 虚寒之后,范明下马揖手,好奇问曰:“足下为何落魄至此,变得这般狼狈?”昔日相见,伍顺鲜衣怒马,少年得意,让人印象深刻。现今却精神萎靡c窘迫至极,反差之大,差点让范明认不出来,也难怪他会如此发问。 伍顺长叹,哀声说道:“说来话长,鄙人是逃难至此,寻求吴君庇护的。” 范明讶然问道:“逃难?发生何事,为何逃难?” 见得范明发问,伍顺便娓娓道来,把郑胡攻克伍城的经过一一说出。范明越听越严肃,他直到今日,方才从伍顺口中知晓,郑国境内竟出了此等大事。 听完后,范明长叹一声,可恨栾裕举事仓促,未跟吴国商议。要是两方能遥相呼应,也不会被陈汤三言两语给骗退了。同时,他也佩服季义的领兵将才,竟能在栾裕叛变的第一时间,就火速出兵,封锁消息,让外界至今不知栾c伍两地已高举反旗。 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伍顺下拜恳请道:“事情经过便是如此,还望吴相看在昔日情面之上,能让鄙人一路随同,前往吴都,那鄙人就心满意足了。”说完,他低声下气的陪上笑脸。 伍顺是被郑胡打怕了,他现在一心只想远离伍c栾这个是非之地,在吴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范明闻言,哈哈大笑,“足下从远方来,入我吴地,便是客。既是客,在下自当领兵护送,只是,或许要让足下失望了,大军此行并非是回吴都。” 伍顺闻言一怔,心中生出不祥之感:“并非是回吴都,那吴相此行何处?” 范明也不回答,而是转首对左右大声说道:“传令三军,回转掉头,原路返回,前往栾城!” 传令兵得令,沿着漫长官道来回奔跑,一眼见不到头尾的长蛇队伍渐渐停了下来,随后大军转身,开始原路开回。 “吴相c吴相”事情发展出乎伍顺意料,见此,他手足无措,口中连唤吴相,结果两边走上一群士卒,不容分说就压着他们一群人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等伍顺被押走之后,范明边上一小将小声进言“相国,大军冒然转向掉头,是否有些不妥?” 范明淡然发问:“有何不妥?” 那小将忧心忡忡道:“相国,按此人说法,栾裕败局已定,实难挽回。末将以为,仓促之间,调军回转,无有外援,孤军深入,粮草辎重也成问题,胜算渺茫啊。况且此事还未汇报君上,便先行决断,万一事后君上怪罪下来” “汝之意,吾已知晓。”范明大手一挥,打断小将发言:“但此行目的已变,吾此番率军前去,并不是为了夺取郑地。” 那小将奇道:“相国此行不为夺地?” “然也。”范明额首说道:“申公子是我吴国夺取郑地的关键所在,不容有失,现在公子受困,吾此行,就是为了从栾城救出公子。只要公子还在我吴国,郑地日后还可徐徐图之,总会有机会的。” 顿了顿,范明又继续说道:“此事从急,耽误不得,粮草辎重,可在边镇补充稍许。置于君上那边,将在外当因时而异,便宜行事。君上若有怪罪,皆有我一人承担!” 周围将士闻言,皆拜服,再无异议。 范明翻身上马,大声下令道:“兵贵神速,传我将令,全军疾行,奔赴栾城!” 然后转首对左右将士说道:“此次进军,不为攻城略地,不为斩首立功,只需救出申公子一人即可,所以不必与郑军有过多纠缠!届时大军停驻边境处接应,由精锐骑军突入栾城,诸位可听明白了?!” 周围将士皆开口应诺。 见众人明了,范明便策马奔腾,大军也随之奔跑起来!兵锋直指栾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备马 栾城郊外,郑军大帐。郑胡额头缠着绷带,居于首坐。其左右两侧,坐满麾下文武,但现在大多身上带伤,他们皆低首不语,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郑胡知道这是为何,大战之后,众人撤回营塞,其中就数汤行伤势最重,他是被手下士卒抬回营中的。就再不久前,军中疡医告知众人,汤行的一条命是保住了,但是他的左臂必须截去。 断一臂膀,众人都知道这对行伍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汤行的军旅生涯,算是到头了。 郑胡见此情景,想要激励士气一番,于是他替自己斟满酒,举樽遥对帐下文武,慷慨激昂道:“此战,虽让贼将伍延逃走,但我郑师已击破伍营,俘获尚飞,此乃大胜!从此栾城唾手可得!”说完,一饮而尽。 一众文武闻言,随之大喝:“君上万年!郑军万胜!” 待群臣安静下来,郑胡继续说道:“此战,庄江将军领先登之营,强袭伍营,击溃敌军,后挥师回援,逼退伍延。论军功,当以庄江将军为最!按律:升爵一级,赏十万钱。” 而后,郑胡转首,对庄江说道:“但现今仍是战时,将军之军功暂且记下,待到攻克栾城,平定贼乱,诸事安定之后,再举行庆功大典,与有功将士一并封赏!” 帐下,庄江闻言,赶忙出列,他下拜而曰:“臣,谢过君上!”在场诸位文武,除了魏其食,就数庄江受伤最轻。攻伐伍军,庄江一直冲锋在前,竟只留下些许皮外之伤,其武艺之强,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见庄江谢恩,郑伸手掌,示意庄江归位,随后环顾众人,大声说道:“其余诸卿亦须努力,待攻下栾城之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绝不徇私!” “诺!” 在军功重赏激励之下,帐中气氛总算是稍有活络。见时机成熟,郑胡下令说道:“贼寇穷途末路,三军当乘胜追击。传令大军,今日饱食一顿,等明日日出,便对栾城发起总攻!此战,依旧以庄江将军为先锋前部,主攻正门。” 说完,郑胡又问庄江:“将军部曲可有缺衣少食?甲械是否齐全?若有需要尽可道来。” “君上如此关怀下臣,臣无以为报,只能奋勇杀敌,早日为君上平定贼乱。”庄江略微一思索,回答道。“臣部众棉衣厚实,甲械齐全,并无短缺之物,但臣却有一事想请奏君上。” “何事?” 见郑胡发问,庄江答道:“臣部曲中有一人,论斩首之功,为三军之最,其之骁勇,就连臣下也不能及。臣斗胆,为此人请功,恳请君上重用此人。” 郑胡好奇问道:“哦?此人是谁?” 庄江揖手说道:“回禀君上,此人是先登营死士,无姓名鸷,此战共计斩首三十六级。” “孤记得,破伍军阵之时,有一人与卿并驾齐驱,不相上下,可是此人?” “正是此人!” 郑胡感慨道:“军中有此等猛士,孤竟然不知,是孤失查,此为孤之过。” 随后,郑胡对庄江说道:“孤准卿奏,立即擢升此人为军候,独领一曲,曲中士卒由中军调拨。此人依旧在卿帐下听用,如此,卿是否满意?” 闻言,庄江拜谢归位。 议毕,郑胡令众将士自行散去,独留季义一人在帐中。 军中众人,就数季义爵位最高,官职最显。所以,他位于郑胡坐下右起第一位置,与郑胡最为接近。直到刚才,季义也只是呆坐于案后,一言不发,如同泥塑,与往常想比,大相庭径,好似换了一个人。 此战季义也受了不小的伤,他双臂吊于胸前,短时间内,连驾马都很困难。但郑胡知道,季义历战百余起,绝不可能因为受伤就如此消沉。 该是为汤行担忧吧。郑胡如此想到。 季义麾下有三都尉,可谓是其得意门生,与之情同父子。如今,一人随先君伐燕,现在郑龙军中听令;一人为郑胡亲信,侍奉郑胡左右;唯一还留在身边的,便是汤行。眼下,汤行刖了一臂,不得不告别沙场,其心中失意,可想而知,也难怪季义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想了想,郑胡问道:“季义将军,卿为孤之肱骨,如今决战在即,卿有何良策,可告知孤?” 郑胡话音落下,季义缓缓转过头来,慢慢说道:“伍营陷落,克城在即,栾城已成死地。栾贼必也察觉到,栾城守不住了,定会趁夜遁走。臣以为,君上应传令三军,夜间加强警戒,点燃火把,轮流换岗,若有出城者格杀勿论。” 郑胡额首:“卿所言甚是,孤马上命人去办。” “同时还要时刻提防荆c吴两国动向,臣虽封锁栾c伍之地叛乱的消息,但如今已开战多日,难免会走漏消息。” “善。” “臣所虑者,唯此二,再无其他。”说完,季义起身拜别:“君上若无他事,容臣下告退。” 见季义要走,郑胡急忙出声喊住他。“执金吾可是要去探望汤行?” “是。” “孤可否与卿一同前去?” 沉默片刻,季义答道:“郑国境内,没有什么地方是君上不能去的。” 两人来到后军营帐中,见汤行上身躺在榻上,他依旧昏迷不醒,身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左边臂膀已被截去,空空如也。 两人无言,帐中静悄悄的,最后还是郑胡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昔日初见都尉,英姿勃发,人中豪杰,如今造化弄人,真是天妒英杰。” 季义却摇摇头说道:“沙场征战,马革裹尸,古来几人归,生死就当置之度外。今日汤行侥幸得以生还,已是幸运了。君上打算如何安置汤行?” 郑胡想也不想,回答道:“孤将汤行部曲保留,若汤行醒来,还愿留在军中,那孤便有了一位‘独臂将军’了。” 见季义惊讶的望着自己,郑胡一笑。“怎么,执金吾以为我会封赏汤行,令其归乡?我知道汤氏乃大姓,世袭爵位,并不缺些许钱财田地,赏赐的话我是不会说的。他若还愿驰骋疆场,孤便为其备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冷夜 入夜。 郑地偏南,虽无雪,但依旧寒风凛冽,一到晚上,冷风如刀,吹在脸上,割地人生疼。所以,值夜可是一个苦差事,士卒大多不愿去,只可惜军令如山,不管你愿不愿意,轮值的士卒都要上墙站岗。 现在,郑营垒外墙,每五十步就设有一望楼,每个望楼之上,士卒以两人为一组,持弓备戈,点燃火炬,站岗放哨。一时间,整个郑军大营,火光通明,恍如白昼。望楼之上,士卒虽冬衣裹身,依旧冷的瑟瑟发抖,不停来回跺脚。他们时不时把热气呵在手上,以手覆面,以此缓解脸上刀削般的疼痛。 此刻,栾城北门正对的庄江所部营垒,望楼底下,墙沿处,有一士卒与其他人明显不同,他头顶黄羽c身着重甲c披绛色长袍,一看便知是中军将领,高贵非凡;可他脸上又如同低贱刑徒一般黥字,显得很是怪异。此刻,他挺拔如松,面朝栾城站立,一动不动,如同一块石头。但他并不只是傻站,他手里还捧着卷竹简,借着火光,逐字逐句的看着。 他边上有一小卒,面嫩,大约十四c五岁,正冻得直打哆嗦,见将领手中的竹简,口中好奇喊道:“鸷哥儿” 话一出口,那小卒立刻意识到称呼不对,连忙改口道:“曲侯,识字可否有趣?” 被唤作“曲侯”之人,正是庄江麾下新任军候鸷,升迁之后,他得到的第一项军务,便是率领曲部值夜。 而问话的小卒则是他麾下传令亲兵,是其同乡,又一同当过城旦,与他很是亲密。现在鸷雄鹰展翅,当有羽翼,自然而然,此人便得到重用。 鸷闻此言,眼皮都不抬一下,还是翻看着手中的竹简,只是口中答道:“无趣。” 那小卒大惑不解:“既然无趣,那曲侯看此物作甚?” “学杀人之法。” “在这一片片小小竹简中,能学到杀人之法?” 鸷抬眼扫了一眼那小卒,答道:“庄将军说过,一人匹夫之力,最多也只可敌百人,而将兵之道,却可敌万人。故而赐我此策,教我识字。” 那小卒不服气,反驳道:“可是,今日击破敌营回援时,我观阵中,见那伍延单人一骑,仅凭个人之力,在万军中来去自如啊。这不正是万人敌么?” 鸷摇头答道:“庄将军回援,与君上夹击伍延部曲,伍延就不得不退兵回城。可见个人勇力再强横,也仍需强军为依托,若兵败势去,哪怕强如伍延,也不得不含恨离去,否则只有身死一途。” 那小卒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场面便安静下来。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小卒随之一阵哆嗦。他少年心性,闲不住,又没什么心眼,立即抱怨道:“曲侯,今日大破敌军营垒,城中贼兵已疲,胆气已丧,定不敢出城夜袭,三军养精蓄锐,明日便要破城。那今晚想必该是一夜无事,尔等为何要在此枯守一夜?” 鸷心里叹了一口气,收起竹简肃然道:“此事君上与将军自有定夺,莫要妄议军机,军中律令你应该清楚。” 小卒闻言,吓了一大跳,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说什么。 鸷望望漏壶,见受水壶中,水位所在刻度,便说道:“快到子时了,夜深难免犯困,但守夜职责甚重,不可松懈。你速去帐中,唤醒众亲卫,随我巡营。” 鸷话音还未落下,栾城北门突然轰然大开,随后城内士卒,高举火把,从城中杀将出来。鸷闻声色变,赶忙登上营垒土墙,他只见得,栾城北门人人都举着火把,顿时火光冲天,映得整个北门通红一片!而门外,因为远观,火把在鸷眼中,只是点点火星,但汇聚在一起,却宛如一条升腾的火焰巨龙,直朝郑营烧来! 此时,不但栾城北门如此,其余三门也同样大开,城内守军可谓倾巢而出,声势浩大,城内城外被照成一片白昼。 四面郑军营垒,警钟乱响。白日郑胡有令,账内士卒都是枕戈待旦c着甲而眠,现在警钟一响,士卒们赶紧起身,在各自伍长的带领下,跑出帐篷。整个营地都动了起来,但忙而不乱,显得井然有序。 季义是合衣着甲而眠,在警钟响起的第一时间,他便火速出帐。结果一出帐,抬眼就见到郑胡一身玄甲,外披麻衣,大步疾行而来!原来郑胡根本没睡。 只见郑胡一面走,一面高声下令,“各屯曲约束部众,令麾下什伍看好士卒,速速着甲列阵,莫要高声说话。敢有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者,皆斩之!” 对于守军夜袭一事,郑胡有所预料,也派兵值夜,出营巡哨。只是他没有料到,栾裕竟如此决然,子时悍然夜袭,举全城之力,四面出击,全面进攻。 连下军令之后,郑胡皱眉自喃:“可别造成营啸。” 虽然郑胡让士卒夜不离甲,做好战斗准备,也令各级将校约束各自部众。但士卒们并不知道栾军今夜会来夜袭,就怕若有士卒不知缘由,心神慌乱,在乱跑乱闯c大呼小叫之下,引发营啸,到时候军中大乱,那郑军就不攻自破了。 一阵功夫,郑军已列好阵型,郑胡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也多亏郑胡事先下令,三军准备充分,营内有序,并不慌乱。 郑胡爬上望楼,登高而观,只见出城的贼军越过人工堆起的高坡,在营前空地列好阵型,准备发起进攻。楼上,郑胡只觉得,营外火把如林,火光晃眼。 一旁,郑信依旧持枪护卫在郑胡边上,见此画面,他不可置信的说道:“贼军竟真敢出城夜袭。” 也难怪郑信会如此震惊:栾军已处于劣势,此刻出城,等于吧唯一的地利也给抛弃了,此举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况且夜间作战,可见度极低,不便排兵布阵,士卒也容易迷失走丢,这本就是为将者该极力避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攻守 郑胡听闻郑信感叹,淡淡说道:“栾裕要想逃出生天,就只能如此。”为了封锁栾城,令城中信使无法出城报信。季义兵临栾伍,围城之初,就下过军令:盯死城墙,若墙上有放下吊篮等物,乱箭射之。同时还派出游骑出营百里巡哨,一旦发现形迹可疑之人,可先斩后奏。 季义温水慢煮,耗费十数日,大兴土木c挖掘壕沟c推土成山,如今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了,郑军如同一条巨蛇,一点点蚕食着栾城,让栾裕无处可逃。 因此,栾裕想要无声无息弃城逃跑,是根本办不到的。所以他才倾巢而出,举全城之力夜袭郑营,就是为了制造混乱,好趁机夜遁。 郑胡皱着眉头大声说道:“全军固守营垒,锁死栾城,切不可令贼人逃脱。”这就是郑胡一直不敢夜战的原因。克城易,但夜间昏暗,漆黑难辨,万一让栾裕等人逃了出去,那便是贻害无穷。 郑胡话音刚落,栾城正门,城头之上,沉闷的鼓声轰然作响。众人望去,借助城头火光,众人看见一面白英俊c甲胄华美的人正在击鼓,此人赫然是栾裕。见此,季义进言道:“君上,栾贼此举甚是可疑,可能有诈,须提防一二!”城上,栾裕不但登高击鼓,还命人点燃火炬,照亮城头,简直就差放声明言:我栾裕就在这里! 其实,郑胡也在怀疑城上栾裕是真是假。他如此暴露自己,把自己置于众矢之的,实属不智,于情于理,都说不通。郑胡冷哼一声说道:“临行之前,孤早已命人把栾裕c伍延等人的画像下发,三军尽阅,让士卒熟记于心,就算栾裕易服躲藏,也是无用。真也好,假也罢,都不重要,待我挥师击溃贼军c攻克此城,再慢慢找也不迟。” 随着城楼上“栾裕”敲响大鼓,营外栾军开始顺着鼓点踩着步子,冲击郑军营垒。战斗正式开始了! 本来城郊戮战,骑军来去如风,骚扰敌后c破坏阵型,很是好用。但因为郑军营墙高耸c营前沟壑纵横,马匹难以行进,骑兵被废,无奈之下栾军只能弃马去车,徒步冲击郑军大营。这些士卒高声叫嚷着,举着火把c冒着箭矢,奋不顾身的越过沟壑,扑上墙垣,用自己的身躯,搭成人梯,以供后来者翻入营垒,突入阵中。 此时正值午夜,天地之中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但郑胡却看到,黑暗之中,无数火炬高举,火光摇曳,就如同火焰组成的汪洋大海!那一波一波冲上来的兵卒,就如同火海里涌动的巨浪,浪打墙垣,冲击营垒,焚烧天地。他们抱着粗壮的圆木,头上顶着木板,就这么撞向营垒辕门! 墙下,弓手交替开弓,箭雨不绝;而墙垣上,高举长矛的郑卒早已严阵以待,居高临下,挥矛便刺!栾军仰攻,踩在友军身上艰难向上攀爬,一时之间难以躲避,被长矛刺中,纷纷跌落下来,摔进墙下沟壑里,被沟里的尖锐木桩捅出好几个血窟窿,当场就咽了气。 在攀延而上的士卒身后,一些栾军高举长戈挥舞,时不时会勾住墙上刺出的长矛。一旦勾中,这些戈手便会面露喜色,换来边上的士卒,几个人一起合力拉拽,想要把墙上的人给拖下来;而墙上矛手的长矛一旦被勾中,也会用劲使劲往回拽,有的人眼看是拖不过了,就放了手;有的僵持之中,被墙下翻上来的栾兵给一剑扑死了。 一时间,墙上长矛交相坠落,宛如雨下。有些矛手一时失神,或是中箭受伤,或是被墙下贼军戈手给拖了下去,总之皆是坠进沟壑里,被木桩刺穿,了结性命。 很快,沟壑被敌我双方士卒给填满了,这些尸体渐渐堆积成山,形成斜坡,供后来者踩踏上墙,场面血腥而惨烈。 此时,郑胡早已退下望楼,坐镇中军指挥全局。见此景象,不由感慨:“季义将军营垒布置端是厉害,硬是把贼军的夜袭给变成了攻坚。” 一旁季义闻言,额首答道:“臣下愚笨,想不出奇谋,只能用这般耗时费力之法,不想今日却派上用场。” 郑胡微笑摇首:“将军莫要过谦,多亏将军此法攻守兼备,如今贼军突然夜袭,亦能从容应对。”确实,季义此法耗时费力,见效缓慢,还条件苛刻:非是围城困敌c处于优势,就无法使用。但一旦大功告成之后,便可尽废守军坚城地利,攻守自如。 季义抱拳答道:“君上过誉,臣愧不敢当。” 现在郑军营垒坚固,稳如磐石,任凭栾军如火如荼,攻势迅猛,也巍然不动。 栾军出城之后,再无女墙庇护,两军相互对射,死伤惨重。而郑军在营垒之中有墙垣保护,中箭者反而不多。 眼见天上流矢乱飞,季义不由进言道:“君上,夜色昏暗,箭矢难防,请暂归后营,这里交由臣下代为坐镇便好。” 郑胡哈哈大笑,很是随意的摆摆手:“两军对阵,刀光剑影,又有哪里会比万军之中更加安全呢?” 同时,又关切说道:“倒是将军有伤在身,深冬风大,战场之上,又刀剑无眼,还是不要站的太过靠前为好。”随后郑胡不由分说,便把季义拉后,自己挡在他的身前。 季义抖抖嘴唇,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没有说话。他双臂脱臼,挂于胸前,拗不过郑胡,见郑胡如此坚决,他也只能作罢。 就这样,郑胡立于季义身前,两人由一众亲兵护卫,位于帅旗之下,默默观察局势。此时,营外栾军在付出惨痛代价之后,终于翻过墙垣,把战线烧过外垒。辕门在遭受多次撞击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倒了下来。 一大群民兵高举着棍棒草叉,在带甲之士的率领下,欢呼着冲过只剩下木框的辕门,杀向营内,与郑军缠斗厮杀。 见此郑胡知道时机成熟,便大声下令道:“打开内垒大门,三军抛弃外墙,退回内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三垒 见得郑军士卒如潮水一般退去,栾军之中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他们一拥而上,向前追去。连城头上击鼓激励士气的“栾裕”都下了城墙,骑着高头大马,跟随在大军之中,往前压上。这个“栾裕”并不是别人假扮,就是栾裕本人。 “主公,两军相抗,旗鼓相当。此时贼军撤退突然,定是有诈,万万不可冒进啊。”高牙大纛之下,栾裕边上,一小将正苦苦相劝。“臣下观贼兵,撤退之时,依旧井然有序,交错掩护,军旗不乱,令旗严明。撤退之后,地面干干净净,无有被抛弃的军旗与兵器。由此可见,郑贼早有谋划,不可贸然前进。” 边上另一下吏也随之附和:“主公,臣也是如此认为。夜袭之事,本就太过冒险,此时万万不可在往前深入了。下臣也恳请主公退回城内,来日再寻破敌之机。” 栾裕此刻骑着高头大马,因城外被郑军挖的沟壑纵横,难以行进,便由麾下亲兵牵着马儿,缓缓行于先锋架设的木板之上,艰难前进。此刻他听闻两人劝谏,只是冷然一笑。“诸位勿要再说,吾意已决,此战死中求活,不破敌阵誓不归还。吾就是要告诉郑胡小儿,栾裕就在这里,大好人头任尔取之!” 那两人闻言大惊,喊道:“主公万万不可!” “慎言!”栾裕虎目回转,来回扫视二人,厉声挥斥:“此战事关栾城存亡,再有敢言及撤军c妖言惑众者,按军法处置,定斩不饶!” 众人见栾裕心意已决,杀气腾腾,便告了一礼退了下去,不敢再言。 斥退下吏之后,栾裕回首观望郑军大营,正在两军交战,他心中长叹一口气,想到:死中求活,以死换生。但愿栾裕的死,能为公子求得一线生机。 此时此刻,郑军在抛弃外壁之后,有序后退,悉数撤入了内垒。当初郑军刚至栾城外c安营扎寨之时,就立起了内外三道壁垒,各壁垒中间,挖满沟壑,广筑防事,把整个营塞打造的固若金汤c水泼不进。这些兴奋的栾军士卒追在郑军身后,进了营地,发现摆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堵墙垣,而刚刚“狼狈不已c仓皇逃窜”的郑军士卒此刻早已在墙上严阵以待。他们甲械齐全,旗帜鲜明,静候着栾军来攻。栾军入营的先锋士卒笑容才刚刚挂上面容,便已凝固,变得僵硬扭曲,脚步也慢慢停了下来。 栾军众士卒相顾而望,面露茫然,心生退意;但身后督军拔刀相对,眼中凶芒毕露,无法,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咬呀往前。 与先前一般无二,战斗又仿佛回到了最初之时,依旧是厚重高耸的壁垒c崎岖的沟壑,他们还是要冒着墙上郑军射下的箭雨c刺下的矛林艰难攀延。这便是郑胡与众将商议的应对之法:高大的土山c厚实的营墙与深浅不一的沟壑,构成了要塞一般营地,呈现长蛇之状,把整个栾城包裹起来,恍如城外又多了一道城墙。只是,栾城城墙是守城保家只用,而这道“城墙”却扼住栾城咽喉要害,把栾城变为死地,令城中守军无处可逃。 栾军要么凿穿郑营,突破万军,以此逃出生天;要么就只能困守城中,在绝望之中等待郑军破城之日。栾军一旦要拼是突围,郑胡便凭依三道墙垒而守,且战且退,以此疲惫敌军。等到栾军士气耗尽c无有战心之时,再三军突袭,一鼓作气,击溃栾军。 现在,郑胡立于第二道壁垒上,观察敌情。他能明显感觉到,墙下敌卒虽然还在攀爬墙垣,但比起最初冲击外垒之时,声势弱上许多,已是大不如前。 突然,敌阵之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之声,声音之大,仿佛能掀翻天穹。随着欢呼响起,战鼓激昂,栾军原本衰弱下去的势头,又开始变得狂猛起来。 对于栾军的转变,郑胡正疑惑不解,就见敌军之后,有一杆青色大纛,挤开人群来到壁前。在周围众多火炬照耀之下,郑胡可以清晰看到,这是一杆巨大而华美的大纛:大纛旗面足有一辆车架大小,由绸缎细细编织而成,旗面点缀着众多铜饰,镂刻华丽图案,火把一照,金光点点,犹如繁星,绚丽夺目。旗把处饰有苍白的牛耗,旗面上刺着一个巨大的“栾”字。无需多言,郑胡知道,这正是白日所见,插在栾城城头那杆属于栾裕的大纛。 旗下,只见刚刚还在城上为三军鸣鼓的“栾裕”,此刻正骑在一匹纯白无杂色的高头大马之上,马匹由一小卒牵引,缓缓向前,周围尽是亲兵护卫,大盾相叠,形成盾墙,为栾裕遮蔽流矢。于是,整个栾军阵中,所有士卒都为栾裕到来而欢呼雀跃,一时之间,栾军气势如虹,攻势凶猛,郑军倍感压力。 就在郑胡打量栾裕的同时,栾裕也刚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凭借着远超常人的目力,郑胡能轻易看清栾裕面容,就这一眼,郑胡可以笃定,墙下之人竟不是替身,而是货真价实的本尊! 见此,郑胡不由喃喃自语:“栾裕竟有如此胆量,率军陷阵,与三军同生共死。” “不对。”刚说完,郑胡又立刻自我否决道。栾裕正是因为看出死守城池是死路一条,所以才选择夜袭突围。夜袭突围是选择求生,既然为了求生,又怎会甘冒奇险,陷阵在前,把自己置于死地呢? 这样太过矛盾,于情于理都解释不通。 郑胡转念一想,大声喊道:“郑信!” 郑信应声而出:“臣在!” “交战至今可有发现伍延踪迹?” 伍延身为敌阵大将,身材高大,身披两层重甲,骑宝驹c持长殳,很是显眼。郑信仔细回想,发现三军各部曲皆无一人汇报伍延出阵。他摇首回禀:“君上,伍延还未出现。” 闻言,郑胡眉头紧皱,下令道:“令三军各镇加强戒备,一旦发现伍延所在,立刻来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突破 下完军令之后,郑胡回首复看栾裕,发现他在墙下仰视着自己。便突然想起白日之时,自己也是这般在城楼下仰视打量栾裕,如今却颠倒过来,自己站在墙垣之上俯视他。白日自己率军攻城,晚上就轮到栾裕领兵袭营,世事无常,颇有一种空间错乱之感。 只是,我脚下站的,可不是摇摇欲坠的栾城,而是固若金汤的郑营!郑胡傲然想到。 因为壁上壁下距离较远,两人只是对视,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之下,位于各自军阵之中,遥遥相望,缄默无言。 壁下进攻还在继续,两军交战已久,栾军在突破第二道壁垒之后,却迟迟不能攻下第三道壁垒。这一道略显简陋粗糙c却厚实非常土垒,对栾军来说简直如同天堑。漫漫黑夜转瞬即逝,时间仿佛被偷走了一般,在喊杀声中,战场之上的所有人只是紧盯着眼前的敌人,提防着面前刺来的矛剑c暗处射出的箭矢,都未察觉到时间如流沙般漏走,一夜已经过去。眼见天边露出一抹白肚,天色开始变亮,才恍然惊觉。 晨光照射,一条金黄色的天际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蔓过大地,驱散了黑暗。经过一夜戮战,阵地之上已是血流漂杵,黑色的硬土地因血水浸染,红影斑驳,显得触目惊心。在阳光的照射下,血水波光粼粼,给浸泡之物镶上一层金边,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见得天亮,郑军皆面露喜色,而栾军神色迷茫。持续久战,两军将士都已疲惫。天黑之时,四周昏暗,依靠火炬,仅能分辨咫尺之地,与面前敌卒缠斗决死;所以两军将士杀的天昏地暗,除了不停搏斗之外,根本不知其他。 如今天已亮,残留的栾军士卒从厮杀之中稍微清醒过来,四下打量,这才看到,他们周围一地死人c尸横遍野,在地上c在墙上c在旗杆上,或躺或挂,横七竖八,各种各样,都是无力耷拉着,口目皆张,瞪的老大。面对这般景象,恍如身处地狱,很是骇人。 回过神来之后,他们赶忙寻找自己伍中同伴,才发现一同从军的乡人也死的死c散的散,已不剩多少了,余下之人零零散散站着,不成阵型,士气低落。 中军,栾裕大纛虽然还在,但旗帜粘满尘土c遍布血污,旗面还扎着几根箭支c多了几个破洞,早已不复初时光鲜亮丽。旗下,栾裕仍在但身姿狼狈,他铠甲歪斜,长剑染血,灰头土脸的,头冠不知丢到哪去,此刻披头散发。而他的坐骑,更是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身上插着好几支箭矢,血液都干枯了,只留下一个个瘪下去的窟窿,模样十分凄惨。 他麾下亲兵倒还是紧紧护卫跟随在左右,只是人人身上都带着伤,盾牌也丢失大半,个个萎靡不振。 因为有栾裕的存在,栾军还没有彻底的溃败,围绕在栾裕大纛周围,顽强反抗。只是反击的声音便的越来越弱,零星响上几声,照这情形来看,已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见目的已经达成,壁垒之上,郑胡淡然开口,下令道:“贼军疲惫,已无一战之力,命郑信领其部,出营围之,降者不杀。” 自出逃赵国已来,郑胡可谓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死战长林丘c血洗新郑c奇袭伍城c戮战伍延,直到现在围剿栾裕。哪一战不是杀的血流成河c尸骨成山?这样的场景,郑胡已经看惯了,穿越之初c初见之时,心中那种不忍与同情早已不复存在,明明面前是如此惨状,他的心头一片平静,波澜不兴。 我是不是变的不正常了。郑胡不由想到。 残旗折戟,焦土万里,但好在,事情总算是结束了。郑胡长舒了一口气。 回想到入郑之路,郑胡自嘲一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质赵八年,虽会被人欺辱,但也少有见到搏杀,日子还算祥和,如今一归“故里”,反倒是刀兵不止,这可真是盛大的“欢迎”。 壁垒之下,郑军打开营门,成列成列的开了出去,他们伏下身子,手持利剑,一点一点挪动,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唯一还屹立的帅旗。一面靠近,一面高声叫喊,勒令栾军弃甲投降。 站在高地之上,残余的栾军士卒们背靠着背围成一圈,慌慌张张的戒备着,他们神色紧张,听闻郑军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不由仓皇四顾,频频回首看向栾裕,显得那样无助,宛如惊弓之鸟。 而栾裕,抬头望向壁上,直面郑胡,然后裂开嘴,畅快大笑。 见此,郑胡皱起眉头,他不明白栾裕为何要笑。明明已经走投无路,马上面临着兵败被俘的局面,他却还笑的出来? 郑胡心有不祥之感,正当他欲勒令士卒,加快步伐,速速击溃残军,将栾裕擒至面前。就有一小卒快马来报:“君上,庄江将军遣使来报,北营被贼军突破了!” 心中不祥预感得到应验,郑胡厉声问道:“北营留有重兵把守,为何会被贼军突破?详细道来。” 原来,郑军在栾城外广筑壁垒,挖掘壕沟,但唯独栾城北郊,因为有伍营遥相呼应,没有把营垒连城一片。之后,庄江在此地击溃尚飞,攻下了伍军营地,但此时完善工事已经来不及了,庄江能做的,也只有把伍营略微修葺一番,让遭受战火残破不堪的营塞暂时还能使用。 可以说,栾城北郊这块区域,是郑军唯一的薄弱点。是故,郑胡为了弥补此短板,不但令庄江在伍营驻扎下来,还再拨一镇,加强此地防御。在那白日血战的荒郊上,郑军早已架设起拒马,呈列兵阵,其阵型森严,犹如铁壁;大盾如墙,密不透风。 可以说,北郊的武备,比起正门郑胡所在,不遑多让。 明明已经准备万全了,可为何北面还会被敌军给突破?郑胡大惑不解,急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冲阵 在天边刚漏出第一缕晨光时,栾城内,一群赤身袒肉的彪形大汉手持长戟,正静候在此。他们从昨晚就在此待命,一边休息一边等待,一直等到天明,足足等了一整夜。他们,就为等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随着天色渐明,栾军节节败退,郑军士卒开始面露轻松之色,觉得胜局已定。除了前排先军还在步步紧逼,用心围剿敌卒;其余后军人等,都三三两两懒散站着,跟有甚者,还席地而坐,聚众谈笑,仿佛踏青郊游一般。 城里,彪形大汉在前,骑军在后,大军如同上弦之弓,早已紧绷,等待离弦一刻。 军阵之中,此时伍延与周围骑手无二,亦是身披简陋皮甲,头带圆帽,背挂长弓。连他手中的长殳被他用破布缠紧,显得灰不溜秋,很不起眼;乌锥宝马自然也撒上一层尘土,与劣马无二。 伍延转首而望,一一扫过身前那些赤膊力士,他见到的是一张张刚毅的面庞,这些力士身姿挺拔,目光坚定而有力,此刻都看着伍延。就等伍延一声令下,便冲出城门,杀向郑军,慷慨赴死。 围城十数日,戮战连连,栾城士卒死伤惨重。而眼前这些力士,就是栾城之中,仅存的精锐之师。这些人,与伍延一样,都是伍村人,是伍延的乡党。自从伍延投效了栾裕,栾裕便放权与他,让他为自己组建私兵,为自己守护封邑。 于是伍延衣锦还乡,募集乡中精壮,加以严格训练,组成了眼前这支强军,为栾裕戌守栾城,恪尽职守,从来不敢怠懈。 之前季义率军疾行,到达之时,派汤行打先锋;乘敌不备,迅猛奇袭,打的栾城守军是措手不及。眼看城池陷落在即,也是靠伍延率此军及时赶到,击退汤行,才守住了栾城。这十数日里的接连围城大战,也是靠此军与城外伍营里应外合,配合默契无间,多次展开突袭,力挽狂澜,力保栾城不失。 或许,这是此军最后一次出征了。伍延面露悲色,心中长叹。 这些孔武之士,既是伍延同乡,又是伍延袍泽;自幼相熟,沾亲带故;一直是同食同寝,同袍奋战。如今,他们要掩护自己c协助自己保护公子突出重围;而自己却要躲藏在其中,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送死,伍延感到又愧疚又羞愤。 但是自责的同时,伍延依旧没有忘记他的使命。他小心翼翼的请申公子爬上乌锥马背,同时,武姬夫人乔装小卒,紧随左右。待申公子上马之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就这样,两人共乘一匹,伍延用不起眼的麻布,把申公子包裹成粽子一般,护在胸前。 勇士待命,一切都已就绪,随时可以出城。伍延本想如同栾裕那样,临战之前,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以此激励士气。但伍延张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伍延不善言词,一直以来,他都是身先士卒,单骑陷阵,以此激励士气。现在,要他说大道理,他不会说,也说不出口。 最终,在一片静默之中,伍延抱起一大坛酒,向着众军士一举,一饮而尽,而后将空坛砸碎于地。 见此,一个个袒胸露乳的大汉,皆双手抱拳,向着伍延行了一礼。全军悄无声息,没有惊动城外郑军,但一股杀伐之气已澎涌而出,利刃出鞘,悲壮非凡。 誓师已毕,伍延抬头看向北门城头之上的城门令,点了点头。城门令见此,大声下令道:“打开城门!” 于是,栾城北门,在一众力士决然的目光之中,带着沉重的闷响,抖落尘土,缓缓打开,就如同一只巨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想要噬人一样。 等到城门大开,城门令肃立城头,他双手抱拳,目送伍延出城。此次突围,城门令亦是被栾裕委以重任:他将在城头上观望战况,若是伍延失利,突围失败,他便放火焚城,将栾城付之一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同时也借此大火,告诉栾裕,伍延突围失败。 城外,郑军正如猫戏老鼠一般,四下扫荡战场,突然见得栾城北门大开,在一众郑军士卒惊讶的目光之中,一群光膀子大汉,踩着沉重的步伐,使出栾城。 这些壮汉,身材魁梧,肢体健壮,一个手臂就有常人小腿那般粗壮,一看就知道是精兵,强悍非常。他们手持长戟,戟头戟身浑然一体,全部都是由精铁打造,寒芒闪烁,沉重又锋锐。 这些壮汉在出城之后,也不整列阵型,就这样甩开双腿小跑了起来。随后,他们越跑越快,掀起巨大的尘土,就如同一阵狂野的风暴,刮向郑军阵地,誓要把郑军吹个七零八落。 伍军旧营,郑军现今所在,庄江目睹此景,微眯起眼睛,面露慎重之色:果不出所料,栾裕竟真的留有一手! 先前郑军在追剿栾军残军,深入之后,郑军阵型渐渐涣散开来,加之庄江所部先军皆是刑徒,得胜骄横,在斩首军功的刺激之下,渐渐脱离队伍,四处猎杀栾卒,如同猎场打猎,有说有笑。 庄江见此,一面派人约束,一面令郑胡派来的后阵士卒,列好阵型,小小戒备。只可惜,先军得意忘形,竟然只顾猎杀残兵,没有遵守庄江将领。 就在庄江想要派督军前去,阵斩不服军令者,以儆效尤之时;栾城北门大开,敌军轰然杀到。此时想要聚拢,先军,已是来不及了。 庄江大声喝道:“不必去管先军,快令后军压上,展开阵型,准备应敌!” 就再庄江排兵布阵的同时,栾军后阵,骑军之中,伍延位于其中,随同众人前行,他自嘲一笑:“无双国士”,勇冠绝伦,如今却只能躲在人后,靠他人浴血拼杀,换来一线生机。 伍延恨不能冲在最前,率领二三子陷阵杀敌,但这已是奢望,他只能跟在后头,由众人保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功勋 栾军部中,彪悍力士赤膊上阵,他们高举铁戟,呼喝军号,赤脚踏地,奋勇直冲。郑军才刚刚列好阵型,这股巨大的风暴,就狠狠的撞了进去! 两军相撞,血雾炸裂,断肢飞舞。随着大力袭来,前排士卒纷纷被撞开c甩飞出去,一时之间,人群翻涌,血雨腥风。 阵势最前,那一排排铁戟,如山岳崩倒压下,倒海而来。在这些赤膊壮士的巨力之下,长戟轻易刺穿皮甲,扎入肉中,“噗嗤”之身不绝于耳。前排的郑军士卒被刺穿之后,被高高挑起,但还未死,挂在戟上,四肢徒劳舞动,垂死挣扎,惨嚎不绝于耳。 这些壮士,皆上身,他们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水c汗水,唱着栾曲,慷慨激昂,高歌而战。大军突袭,在撞入郑军阵列之后,去势不减,横冲直撞,一路向深处突进。 面对郑军士卒刺来的矛剑,他们不闪不避,挺身迎上,就这么着胸膛撞了上去!他们在一戟扎死郑卒的同时,身上也被捅出好几个血窟窿,但只要没有被伤及要害,这些精壮的汉子便会很随意的拔去身上扎着的矛剑,任由血液流淌,继续杀向郑军大阵。 他们个个浑身浴血,犹如魔神降世,这般不要命的做派,令郑营三军将士胆寒。 随着这些赤膊力士突入阵地,与郑军展开白刃搏杀;后部骑军也紧随其后,冲入郑营,冲乱郑军阵型,从而扩大先锋战果。此刻,伍延也在骑军队列之中,他看到战场上两军生死相搏,时时刻刻都有人倒下,命丧黄泉,血液泼洒,染红大地。 越来越多的人群加入战斗,缠斗在一起的两军士卒在奔跑c挥拳c跌倒c翻滚,或愤怒c或害怕c或欣喜。各式各样的人,脸上带有各式各样的表情,摆出各式各样的姿势,就如同一幅巨大的画卷,带着史诗的厚重之感,徐徐展现在伍延面前。 马蹄践踏时带起的尘土,从咽喉之中喷涌而出的血箭,被高高举起的利剑,躲藏在大盾之后的郑军士卒太多太多画面在伍延面前来回闪现。空气之中焦味c腥味略显刺鼻,但伍延早就习以为常,他陶醉的深吸一口,那种熟悉的感觉一遍一遍从心底涌起,令他热血翻涌,兴奋不已。渐渐的,他不由自主夹紧马腹,让乌锥越跑越快,越跑越前! 这时,一只稚嫩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臂膀,虽然力道轻微,但还是引起他的注意。他下意识一低头,看到怀中的小脸略显害怕,缩着脑袋怯生生地望着他,那般无助。见此,伍延心头热血渐渐退去,神志慢慢恢复清明。他长叹一声,放慢马速,让自己回到骑军之中,掩藏其间,跟随骑军前进。 郑军大阵之中,庄江稳坐中军,登高台远眺,见前线接连失利,他皱起眉头,心中想到:栾贼力士,端是凶狠,此军该是栾贼最后的精锐。听闻栾裕此刻现身正门,正亲率大军突袭君上所在,那此军为何不跟随在栾裕左右,却来强袭北郊?莫非,此军中有比栾裕还要重要的人物存在? 也罢。无论是与不是,绝不能让此军突围!庄江打定主意,大声道:“传令鸷,率其部曲,拦截贼军!” 随着庄江军令一下,其身后,一黥面之人领命,下了高台,快马而去,不一会就消失在大军茫茫人海之中。 片刻,就见得郑军右侧,众多旌旗迎风招展,开始向前移进。一偏师出了阵列,向着前方空旷的北郊使去,前去支援正在那里与敌戮战的郑军。 望着凶神恶煞的栾贼力士,鸷无所畏惧,他抚摸了下手中崭新的长矛,随后一甩马缰,催马上前。马儿瞄了一眼它的新主人,很是不适的抖抖身子,这才迈腿前行。 升任曲侯之后,鸷不但获得一副与之地位相符的甲胄,还得到精矛一柄c良马一匹。可谓是一夕之间大变了模样,不再是曾经那个衣不蔽体的城旦了。 现在,鸷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不复昨晚淡定之色,这是他被擢升为曲侯以来,第一次领兵作战。 “二三子随我向前,杀贼破敌,就在此时!”他高坐马上,回首对着麾下众士卒大声疾呼!随后一马当先,冲锋在前。众士卒一众恍惚,只觉得鸷挥矛策马的英姿,颇有几分庄江的影子。“建功立业,得良田美宅,从此佳人坐拥怀中,福萌子嗣,岂不乐哉!” 鸷麾下曲中,士卒大多是刑徒出身,本就一无所有,之前多次大战,立得军功,得以赎得良籍,重获自由之身。这在开战之前,他们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因此在军中上下,除了介胄卫,就数他们最为拥戴郑胡,对郑胡先前的诸多许诺深信不已。现在一经鸷的煽动,众士卒又想起郑胡昔日祭天誓师之时的许诺,心头一片火热。 “不止是良田美宅,说不定我等还能擒个贼将,如同曲侯那般,得赐爵位!” 行伍之间,有人如此想到,只可惜想要实现难如登天。郑虽以军功立国,但分封乃纪室之本,大夫与庶民乃云泥之别,之间差距如同天堑,不可逾越。所以郑功赏赐基本以钱财为主,这些黔首哪怕立得盖世之功,至多也只能得到最低等是士爵,想要更进一步,入得朝堂,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鸷,虽然军功第一,斩首为三军之最,但也是经由郑胡之口,才破例拜为下士,成为军侯,独领一曲。此事实为特例,鸷军中同僚,那些贵胄之后,多少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与一介刑徒同朝为臣颇为不耻,因此不以正眼来看他。 只是这些内情,士卒皆是不知,他们所看到的,只有昔日与他们一般卑贱的鸷,此刻已贵为一曲之长。还有什么,能比就在眼前这活生生的先例,更加激励人心呢?于是,众士卒带着对荣归故里c衣锦还乡未来的美好盼想,踏上杀场。他们激动不已,迈开双腿大步向前,紧跟在鸷的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狂徒 于是,鸷率其曲部,在脱离了大军右翼之后,朝着栾军左侧进发。气势之盛,犹如一把利刃,直插栾军要害。他们根本不掩饰行踪,奔跑之间带起的尘土弥漫升腾,直冲天际。 如此声势,自然被栾军发现了。眼见这支郑师偏军来势汹汹,朝着自己一侧杀来,栾军立即做出了反应:先军力士们已与郑军接触,深入敌阵,绞杀在一起,如同死节,暂时无法脱身;那便只有后阵骑军分出一部,前去阻拦。 随着骑手们成队成队陆续脱离大军,前去迎敌。伍延能明显感觉到,骑阵左翼明显变得稀薄起来。透过人群的间隙,伍延看到,郑军偏师皆是徒卒,虽然他们跑飞快,但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在他们冲入先军之前,就已经被骑兵追上,给拦截住,两支偏师杀作一团。 栾卒骑马,高出郑军步卒半个身子,居高临下,四周动向一览无余。他们被甲冒胄,手持长兵,高坐马上,无论是挥劈c是突刺,都很方便。反观鸷曲中众人,无马无履,手持短兵,不着甲衣。两相对比之下,优劣高低一目了然。按理来说,栾军这支前去拦截的骑兵部队,就算不能击溃郑军偏师,也应占据上风,大展雄风。 然而,伍延所看到的是,这些黥面狂徒,面目狰狞,赤脚奔袭而来。他们见得栾军派出骑兵前来拦截,不惊反喜,大声呼喊着伍中同伴的名字,两两相邀,结伴而行,当即弃了目标,不再继续冲向前方敌军,而是调转方向,直扑骑兵部队而来。 大军对垒,讲究布阵排列。贸然转向,会打乱阵型,令麾下士卒混乱困惑,此举并不可取。然而对鸷之部曲来说,此语并不成立。这些无法无天的狂徒,本就不在乎阵型列队,他们眼中只有功名利禄!此刻黑压压的一团,蜂拥而上,看似混乱,却很明确,哪里有敌军,就冲往哪里!也许对他们来说,这支骑兵,只是送上嘴的肥肉罢了。 因此,一听闻敌军有骑兵袭来,企图包抄绕后。他们并没未如同一般士卒那样,因后路被堵而惶恐不安,所作之事不过是转个身,后军成前军,前军成后军,之后便争先恐后,一哄而上。 郑军不管阵型,一拥而上,反倒是袭击的骑军措手不及,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前头,鸷一马当先,直扑敌骑,他挥舞长矛,怒刺连连,刺出的长矛角度刁钻,令人防不胜防。鸷并未习过武艺,无论使矛使剑,皆是他在这战场之上c厮杀之中,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一点一滴摸索出来的。 比起氏族子弟所学习的君子之艺,他舞剑的姿势丑陋,持矛动作难看,难登大雅之堂。但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经过战场的打磨c只是为了杀人而存在,这些招式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不浪费任何一点体力,只为克敌制胜。 战场上危机四伏,每多保存一份体力,就多一份活命的希望。一直以来,他一个人游离在战场上,这些招数,这些临战经验,便是他在战场上赖以活命的根本。 但从今天开始,他赖以活命的根本又多出了一样。 在一矛扑死敌卒之后,鸷并未向以往一般收割首级。他看也不看,策马向前,把敌卒尸体留在原地,交由亲卫收拾,自己继续迎敌。以往他孤身一人,要时时刻刻注意四方情况;现在他可以把后背安心交由亲兵,自己只需冲锋陷阵c率众向前便可。 所以,鸷正如其名,如同雄鹰掠过战场,越杀越勇,引领麾下士卒前行。 在鸷身后,他麾下的黥面之卒紧随左右,协同杀敌。这些狂徒,三三两两包围骑兵,一人负责吸引骑兵注意,其余人等伺机而动,背后偷袭。其中身材瘦小,动作灵活者,甚至找准机会,爬上马背,飞扑过去,如同八爪鱼一般缠紧骑手,硬是把骑手掀下马背。在杀死骑手之后,他们也不管自己会不会骑马,争着爬上马背,之后得意洋洋的寻找下一个目标。 狂徒二字,名副其实。 “这便是当日击溃尚飞所部的贼军?”见骑军一时之间竟落了下风,伍延藏于大军之中,一面策马跟随向前,一面自言自语问道。 其实在看到此军的第一眼,伍延心中就已明了,这定是那支凿穿北郊伍营c让整个战争天平倾斜的那支郑军!他当即冷哼一声,说道:“捐甲徒裎之贼,嚣张如斯!”伍延不知,这话尚飞也曾说过,两人对此军评价竟如出一辙。 狂,这就是两人对此军的印象。 面对此军,虽然伍延面目神态流露出一股不削之情,但实际上他明白,敌军精锐已动,骑军分兵前去阻拦却明显不敌,除非自己出马,否则骑军早晚溃败,留给栾军破阵突围的时间已是不多。 想到此处,伍延对边上一小卒耳语几句,那小卒应诺,持符拍马而去。不多时,伍延前方数十丈远c中军帅旗处,只见得令旗翻飞。前军得令,攻势顿时变得更加凶猛,场面霎时间血腥数倍,无比惨烈。 做完这一切,伍延紧了紧怀中麻布,把申公子裹得更严实了些,然后低着头,伪装成小卒模样,继续跟在大军之中,向前行进,但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左翼战况。 时间流逝,两军都在竭尽全力,奋力拼杀,人人都在咬呀卵劲坚持着。终于,在栾军突围之前,鸷击溃了那支拦截他们的骑军,侧翼绕行,断敌后路,杀向栾军后阵。 一见鸷得手,伍营立刻擂响战鼓,营门轰然大开,庄江帅旗高举,尽起营中之兵,直扑栾军。一时间,栾军被前后夹击,身陷绝地,随时有覆灭之危。 见此情形,伍延一言不发的用绳子把包裹着小公子的麻布系紧,然后才开口说道:“公子,臣弄明白了一件事。” 申公子被绳索束着身子,挂在伍延身上,他难受的扭扭身子,然后怯生生的问道:“是何事?” 腾出双手之后,伍延试着挥了挥长殳,一如往常顺手。“比起东躲西藏的护送公子您入吴,臣更渴望用自己的双手,为公子杀出一条血路!” 申公子闻言,愕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双如同烈焰一般熊熊燃烧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戟殳 大局已定。 鸷率部驻守此处,断绝栾军后路。 他手持长矛,脚下踩着一部碎裂的战车,站在断开的木板之上抬首眺望。只见面前,麾下士卒从两侧一一越过他,翻过那一地的死尸,直奔前方而去。这些士卒将要汇入那宏大的战场,支援友军,追击敌部,给于贼寇致命一击。 寒风呼啸,吹开烟尘,天地之间一览无遗。此时力士之中,栾军大旗在郑师的汹涌冲击之下显得摇摇欲坠,郑军倾巢而出,将其后路堵死,一时之间栾军陷入重围。令人惊奇的是,哪怕面对如此绝境,栾军士卒还打算顽抗到底。他们虽然被冲的七零八落,不成阵型,哪怕被郑军阻隔,四散分开,也依旧各自为战,至死不降。 环视整个战场,鸷能看到,万军之中,庄江一如既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与那些力士一样,庄江也是用戟,但比之力士,他的招式戟法却精妙上不少。 只见庄江长戟如龙,无人能挡,所到之处,如同秋风扫落叶。他领着大军突破敌阵,直扑敌寇大旗所在。 栾军虽然顽强抵抗,意图阻止庄江前行步伐,但哪会是庄江对手。不一会儿,鸷便见到,庄江撞开那些意图阻拦他的力士们,直入栾军阵中,而后栾军大旗轰然倒下。 赢了! 听到远方大军之中,传来阵阵欢呼之声,鸷握紧双拳用力一挥,面露激动之色。然而很快的,鸷脸上的激动转变成了困惑:虽然敌军大旗已经倒下,但贼众并未如同想象之中那样,一溃千里c四散而逃,他们依然坚守阵地,抵抗如故。 顿时,一股不祥之感涌上鸷的心头,鸷当即翻下破烂的战车,跨上战马朝着两军交战方向奔驰而去。 战场上,在那倒下的大旗跟前,庄江紧缩眉头c面色凝重的看着脚下的尸体。这具尸体甲胄华美,外披千金之裘,生前骑着宝驹,由众多甲士层层保护,立于大旗之下,一看便知其身份尊贵。如今身上插着箭矢,仰面瘫倒在地,如同一条死狗,好不凄惨。虽然他面上全是鲜血,但五官还是看得清的。 这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曾经,庄江在机缘巧合之下去过栾城,是故他与栾裕麾下群臣有过一面之缘。但在栾裕所依重的文武当中,无论是哪个人,都无法与眼前这张脸对上号。 这群力士乃是栾裕手下最后的精锐之师,无论栾裕有何图谋,都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决胜力量交由一个无名小卒统辖。 如此说来这只不过是一个傀儡替身么? 正当庄江想到此处,突然前线一侧,一声暴喝石破天惊,如同春雷炸响整个战场,一时之间杀声大作,不绝于耳。 庄江闻声,面色大变,急忙挤开周围士卒,举首远眺。只见一皮甲圆帽副寻常骑兵打扮的壮汉,胸前很是古怪的绑着一麻布包裹,让他整个人显得非常臃肿。这壮汉手中挥舞着一杆由破布缠绕的枪状武器,虽然脏兮兮的很不起眼,但大开大合之间,竟无人是其一招之敌;长枪扫过,企图阻拦他的众士卒,纷纷被抽飞,跌下马来,战场之上一片人仰马翻。 这壮汉如此打扮,毫不起眼,如若藏身于军中,庄江还真发现不了。可此刻他冲锋在前,一骑当先万军莫敌,太过显眼了,栾裕麾下家臣无数,但能做到此事的,唯有一人而已,庄江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场上,随着壮汉连连挥舞,枪上的破布渐渐松开,滑落下来,露出狰狞的殳头。原来,这竟不是长枪,而是一把长殳! “伍c伍延来了!”见着长殳,一众郑卒终于反应过来,面露惊惧之色,凄厉大喊。毕竟距伍延奇袭才刚过去一日,当时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那撼山震岳般的神力给郑军一众士卒留下深刻印象,由不得他们不害怕。 果然!“虎士伍延!”庄江微眯着眼沉声说道,他战意凛然。 先前栾城外那一场惊世大战,因为庄江正在攻伐伍营,恰好错过,没能赶上。事后听闻,他惋惜不已,暗恨自己错过机会,不能与如此国士一较高下,不想今日却在这里得见。 只可惜,他不能亲自与之过招了。与昨日冲击伍营不同,那日他为求破阵,身先士卒,激励士气;而此刻他肩负镇守北营的重任,不可恣意妄为。与伍延拼杀,他无必胜之把握,他若有失,则北营不保,自己身死是小,溃军是大!倘若因此破坏君上的一番辛苦谋划,他万死难辞其咎! 庄江拽紧手中长戟,在指挥部下迎战的同时,他也感到事态严重:栾裕不但把栾城之中最后的精锐派到此处,还把其心腹大将伍延也一同派来,由此可见,此突袭之军所图必然不小,敌军用兵重心不在正门,而是在这北郊! 但此刻包围已成,就算贼军有所谋划,又能怎样?如此形势,他们必败无疑!庄江这般想到。于是他强行压下心头不安,指挥部众,专心对敌,誓要把敌军剿灭在此,一个不留。 然而就在此时,庄江突然听闻附近亲兵急促大喊:“将军,那伍延c伍c伍贼杀过来了!”语调慌乱,颠三倒四的,俨然被吓的话都说不好了。 庄江应声看去,果然看到伍延挥舞着长殳,朝自己冲杀而来。刚刚伍延在军阵之中左突右袭,收拢了不少残兵,这些赤膊大汉在他的激励下,变得更加勇武,气势上竟压过郑卒一头。前排郑军为伍延勇武所慑,一时不慎被他们杀出一个缺口,伍延借此机会直冲中军,往庄江而来,高举长殳,欲图斩将夺旗! 左右亲卫胆小的,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根本无法动弹。大胆的,赶忙上前,想要掩护庄江后撤,可惜已经晚了。之前伍延还未现身之时,庄江为激励士气冲杀在前,此刻根本来不及后撤避让。 眼见伍延越来越近,那挥来的殳头在眼中放大,连上面的尖刺都看的清清楚楚,上前迎战的亲卫心中已经绝望,准备闭目等死。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一把推开了那亲卫,令他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那亲卫愕然抬头,恰好看到一杆精戟与挥来的长殳相撞,顿时金铁之声大作。 庄江咧嘴一笑:“来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搏杀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为将者不应身先士卒,这些话庄江听了无数遍了。但是,知道归知道,他还是喜欢白刃相搏。那种施展自身武艺c驰骋沙场的感觉,如同烈酒,让人上瘾,不可自拔。自从第一次领兵冲击敌阵马当先率军破敌之后,他就渴望着,用自己的双手与勇武,率领众人建功立业。此后他每一次战斗都冲锋在前,仿佛永远不知恐惧为何物一般,给麾下士卒无限的勇气。 这种感觉,在他从上将军郑龙手中接过灵器避矢甲,无惧冷箭流矢之后,达到了顶峰。只要不怕战场上阴暗处射出的夺命飞箭,凭借自己的武艺,他又有什么可惧的呢? 所以,虽然庄江以三军为重,没有主动出击,但在伍延冲破前军杀向他的时候,他不惊反喜,挺戟迎上。 一击之后,两人错身而过,随后拍马回转,遥对相持。只见庄江一手持缰一手持戟,傲立马上,一副随时准备再战的模样;只是没人发现,他持戟的手自然下垂,微微有些发抖。 而伍延却稳坐马上,纹丝不动,他望着庄江面露稍许惊讶,开战至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正面接下他一招。顿时,伍延战意昂扬,他一挥长殳哈哈大笑,说道:“我还以为郑军皆是土鸡瓦狗c不堪一击,原来亦有壮士!” 庄江正在悄悄活动手指,让发麻的双手恢复知觉,闻言冷哼一声,说道:“狂妄之徒!” 伍延咧嘴一笑,他一挥马缰,夹紧马肚,催马奔来,眨眼之间就到庄江面前,口中大喝道:“多说无益,来战个痛快!”而后,单手举殳,照着庄江面门凌空砸下! 这一击,声势浩大,夹杂着奔马之力,犹如魔神降世,仿佛要开山碎石。 但是,庄江全然不惧,他不闪不避,面朝伍延,迎着狂风,怒目圆瞪,须发皆张,举戟对攻,照着伍延胸口就是一刺,俨然一副以命换命的强悍模样。 终于,这两人战到了一起! 两人武器相撞,金铁相交之下,声音洪亮如钟鸣,随着“当!”的一声巨响,音浪袭过,传遍整个战场,空气都为之一窒。然而场中两人不为所动,一击之后,庄江转戟,横刃攀上长殳,企图将长殳勾下。见此,伍延冷哼一声,一抖手腕,反向旋转长殳,要用殳头上突起的尖刺将长戟弹开。长殳旋转之下,长戟横刃松脱开来,刃尖划过殳头,精铁刮擦,火花四溢,声音尖锐刺耳,令人难以忍受,周围士卒纷纷用手捂上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一击不成,交错而过,但两人都想尾随追击,竟不约而同的拉缰回马,结果两人又迎面对了一击。于是,他们就这么双方马头对着马尾,形成一个狭小的圆圈,在原地旋转起来,俩人斜侧着身子,挥舞各自兵器,你来我往,互相拼击,一时之间飞沙走石,声震九霄,闻者无不色变。 此刻,伍延是越打越惊讶,他发现,庄江虽力气不及自己,但其戟法实在精妙绝伦,一劈一刺一勾一啄之间,招招致命,有返璞归真之感。虽然他以一力降十会,尽数破解了庄江的招数,但自己也要护着怀中的申公子,因此施展不便,力道无法尽出,碎城无法使用。一时之间,伍延竟拿庄江毫无办法,奈何不了他。 本想突袭中军,阵斩敌将,以此动摇郑军军心,不想却让自己深陷囹圄,进退失据,伍延皱起眉头。无心与敌纠缠的他,烦躁着看着那些一拥而上c企图支援庄江的郑军士卒们,他一手抱怀,护住申公子,一手肌肉鼓胀,猛挥长殳。巨力之下,殳杆弯曲如弓,呼啸横扫,巨大的力道竟带起风墙,连绵爆响,一刮而过,逼退了庄江。 庄江一面闪避,一面急促大喝,提醒道:“莫要上前!快退!” 只可惜已经晚了。 那些企图乘机围攻伍延的士卒虽然都听到了庄江叫喊之声,但已经没有时间躲避了,他们迎面撞上袭来的长殳,一群人被当场抽飞,高高抛起,随后跌落在地,肢体扭曲胸膛凹陷,七孔流出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远处,庄江目睹这一幕,心中阵痛不已。这些亲兵与其出生入死,早已结下深厚情谊,其中有几人,更是从燕地一路跟随自己前往赵国接回胡公子的,如今却死的如此凄惨,庄江不由怒火中烧。 为将者戒躁戒怒,当以大局为重。庄江如此告诫自己,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平静的开口问道:“足下勇武,远胜庄江,若使用灵器碎城,胜负早已分晓,为何迟迟不用?” 伍延闻言,不动声色的整整披风,将怀中麻布挡住,然后故意昂首睥睨,口中傲然说道:“对付尔等平庸之辈,无需动用碎城。” 庄江闻言也不恼怒,目光从伍延怀中一扫而过,淡淡说道:“只怕足下不是不愿动用碎城,而是无法尽力施为吧。” 见伍延沉默不语,庄江继续说道:“战阵拼杀,生死相搏。足下与我交手之际,还瞻前顾后c畏首畏尾,极力保护怀中,以至于不能全力施展。这世上没有什么物器能比生命更重要,庄江不才,斗胆猜测,足下怀中该是一位极为尊贵之人,如此才值得足下这般拼死护送。我观其体态请恕庄江失礼,莫非是申公子?” 既然已经被庄江道破,申公子也不再躲藏,他揭开麻布一角,将头探出伍延怀抱,露出小脸,额首之后镇静答道:“庄将军所言不错,正是本公子。” 一见公子露面,庄江马上低首,抱拳行礼:“末将庄江,拜见公子。” 随后他抬起头来,劝说道:“公子,宫中太后甚是想念公子,君上也是日思夜寐无法安睡,故君上有令,要吾等将公子母子迎回,日后好尽到兄长之责,望公子莫要推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励士 “回去?我若随你回去,还能有命么?兄长会放过我么?”庄江才说完,公子申就冰冷冷的质问道:“我不死,兄长怕是寝食难安吧。” 公子申童音稚嫩,言语之间,说的内容却是残酷无比:“祸起萧墙,同室操戈,这样的先例还算少么?兄长若想稳坐高位,把控郑国,又岂会容我?郑地虽广,却已无我安身之所。将军若还尊我为郑国公子,就请放行,让我等离去。”说罢,公子申稽首,行了一礼。 庄江沉默片刻,缓缓答道:“君上乃郑国之君,国君有命,江身为臣子莫敢不从!还望公子见谅,莫要为难下臣。”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其意溢于言表,绝无回旋余地。 听闻庄江回答,公子申还未答话,伍延就一挺长殳,直指庄江,口中暴喝道:“公子勿要与这等贼子多言!待我杀了此獠,定会带公子冲出一条血路!” “只怕未必!”伍延还未说完,庄江就打断道:“此战栾军已败,栾城陷落在即,栾裕早已无力回天,所以才出此下策,派足下护送公子突围。在下说的对也不对?”既然公子申现身此处,那栾裕的意图,庄江已然猜出个七七八八。 “在下已遣人告知君上,公子此刻就在这里,相信片刻之后,君上定会派大军前来支援。”随后也不等伍延回答,他指着战阵之中,那些三三两两还在零星顽抗的栾卒,继续说道:“然,足下之师已被在下击破,足下之勇虽可敌万人,但光凭足下一人之力,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护送公子突出重围吧?” 正如庄江所言,如今栾军突围之师被破,为了护卫公子,伍延无法下马使用碎城,与庄江过招还要顾及怀中公子,一身武艺无法全力施为,想要突破重围,确实是千难万难。 被庄江一语道破实情之后,伍延沉默不语,只是揽住怀中公子申,替他细细掖好麻布,重新遮住小脸。 见伍延不语,庄江放缓语气徐徐劝道:“万军之中,刀剑无眼,还望足下以公子安危为重,速速归降为好。” 把公子裹严实之后,伍延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庄江,不复先前暴怒模样。他所有火气内敛,沉默的仿佛是脚下的黑硬土地。只是他这片土地,在冰冷的表壳底下,缓缓流淌的是炙热的岩浆!此刻岩浆愈积愈多,几欲爆发!比起之前怒火冲天的模样,现在的伍延,犹如天穹将塌,虽然安静,却给人予无穷的压迫之感,危险更胜以往百倍! 然后,伍延冷冷说道:“庄江将军,你太小看我伍延了,也太小看栾伍之地的勇士豪杰了!” 说完他高举长殳,殳尖直指苍穹,环顾战场大声疾呼道:“栾伍的勇士们,尔等难道忘了,驰骋沙场的快意了么?!”其声音之大,如同惊雷,盖过战场的喊杀之声,传遍整个战场。 随着伍延的呼喊声,那些满脸血污c满身尘土的袒身力士茫然抬头,他们愣愣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啊,与一般黔首不同,他们世代为兵籍,祖祖辈辈持矛操戈,效忠于上大夫,听命于国君。昔日先君北伐燕国,军中士卒除了介胄之士,就数栾伍好汉最勇,他们的家父家兄悉数参军,为国开疆,誓死无悔。可以说,纵横沙场是他们的宿命,马革裹尸是他们的终点,岂能忘却? “栾伍的勇士们,尔等难道忘了,刀头舔血的快意了么?!”又一声暴喝传来,这回终于有人反映过来,这些壮汉高举长戟,轰然响应道:“勿敢忘!” “栾伍的勇士们,尔等难道忘了,破虏讨逆的快意了么?!”这下,不但是那些上身的精锐力士响应,连那些先前被打散的民兵们也纷纷抬头。他们用手中的刀c剑c戟c矛敲击着皮盾,发出“嘭嘭”的闷响声,各色各样的兵器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剑身如镜c刀身如雪,在阳光照射下,亮的晃眼。 起初,只有一两个人敲着,随着声音传开,越来越多的栾军士卒加入进来,所有的力量汇聚成一个动作个声音,整齐一划,强劲而有力。最后,敲击之声越来越大,连大地都为之震动,“嘭嘭”的声音直冲云霄,振聋发聩,让人心跳都漏了半拍。 “勿敢忘!!”这声呐喊,仿佛是在肺腑之中用尽气力喷涌出来的,一个个栾军士卒扯着脖子,青筋毕露,面庞涨的通红。他们竭尽全力回应伍延,声音如同山呼海啸,在原野之上回荡。 “杀!!”战火重燃,本来已渐渐变小的喊杀之声又突然大作起来。 喊完之后,伍延俯视周遭那些小心翼翼戒备c不敢上前的郑卒,看着这群面容青涩的半大孩子,他冷哼一声。他知道,这些士卒是郑胡新募之兵,初经阵仗,年纪尚轻,没有多少胆勇,于是他狂笑说道:“二三子,让这群乳臭未乾的娃娃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勇武之士!沙场征战,可不是竹马嬉戏!” “诺!”回应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无穷无尽,好似处处都有栾卒。原本是被打散分割的栾军,此刻却给郑军一种他们反被包围的错觉。 此话说毕,伍延盯着庄江,心中想到:既然无法斩将破敌,与之缠斗,毫无益处,眼前当务之急,当护送公子突围,不可在此地久留! 心中打定主意,他便不再多看庄江一眼,无所顾忌的调转马头,直径拍马离去。他背向庄江,根本不怕庄江乘机偷袭,可见伍延对自己的武艺自信至极。 然后他就这么丢下庄江,策马扬鞭,一头撞进军阵之中,击飞拦路的郑卒,与栾军士卒汇合,继续一路向北突进,想要突出重围。 见伍延走远后,庄江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他浑身一软,本来挺拔如松的腰板瞬间垮了下来,只见他一条手不自然的垂着,另一条手握着长戟不住打抖。原来,在于伍延硬拼的最后几击,庄江不敌,手被震地脱臼,刚才一番对话,完完全全就是虚张声势,为了吓走伍延。现在伍延一走,他也装不住了,一时间整个人疼地冷汗直冒,大汗淋漓。 庄江左右卫兵大惊,想要上前上前搀扶,被其挥退:“我无大碍,快令掠阵的介胄甲士上前,拦截伍延去路,勿使公子逃脱!”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又吩咐道:“必要时,不用顾忌公子,可放冷箭,务必带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身死 鸷快马驰援,一路上马不停蹄,此刻正好瞧见伍延突出郑军重围的一幕: 这座沉寂已久的火山终于以一股汹涌的势头爆发了! 黑塔一般的汉子,眼中怒气似岩浆涌动,热度仿佛能将对视之人烤化;浑身肌肉高高隆起,好似要撑爆身上的皮甲,很是惊人。他一手抱怀,一手转殳,声势惊天动地,舞动之间,狂风呼啸,等闲之辈无法近其身。 三军正中,伍延无情的碾压而过,所到之处尸骸横呈c哀鸿遍野,郑军密集的阵列,一瞬间就被他开出一道血路。在破开军阵之后,他就这样策马扬鞭,飞也似的疾驰而去。周围郑卒见状,有心想要上前阻拦,但那些跟随在伍延左右的赤身巨汉们竟不走了,皆返身回跑,冲击郑军,自愿留下,拼死为伍延断后。 于是乱军之中,两方人马纠缠,而伍延咬牙低首,在少量精骑护卫之下,绝尘而去。 “切不可让伍贼跑了!”鸷高声呼叫。 时不待人,鸷来不及等麾下部众到齐,就带着先到的部分骑士,整合周围零散之兵,直径朝伍延逃逸方向追去。他们一大群人,骑着各式马匹c或持剑或持戈,五花八门参差不齐,举着各色旗帜,浩浩荡荡的驶出军阵,奔向伍延遁逃方向,不多时也消失在茫茫荒野中。 而后,庄江接到消息,他顾不得围剿还在顽抗的栾军残留士卒,立刻点派精骑,四面广搜;军中凡有乘马者,无不在其列。同时还命人速报此事于郑胡,于是便有了栾城正门下的那一幕。 郑胡听毕,长叹一声挥手让信使退下。竟然事已至此,就只能静候追兵佳音了。他回首看向栾军大阵之中,此时栾裕仍然在放声狂笑。在这晨日高升之时,栾裕见城中还未火起,他就知道,申公子已经安然逃脱。 “郑胡,你不是想要这座城吗?那就尽管拿去吧!”栾裕抬首,倔强地与郑胡对视,傲然说道。“但这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公子会率军归来,收复故地,夺回这座属于他的城池!” 说完,栾裕不再去看郑胡,转身看向麾下众将校c士卒,他一一扫过那些满是尘土却与他一样倔强不屈的脸庞,拱手说道:“裕,愚笨之人,有负诸位厚望,以至于三军深陷绝境,进退不能。裕不求得到诸位谅解,待裕死后,诸位不必保全裕之尸首,可分之,献于郑胡,已换得家小平安。” 人死留全尸,此为人之常情,况且君臣上下有别。分主公尸首,以此换得性命无忧,这种事情又有谁做得出来!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跪倒在地,连声劝阻道:“主公何至于此?!我等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主公放心,我等定会拼死护送主公突出重围,以图再起,还请主公勿要再轻易言死!” 谁料栾裕只是轻轻一笑,摇摇头说道:“没有机会了,我等出城奇袭失败,四面被围。郑胡虽然不仁,但并不愚笨,是个人杰,他不可能错失如此良机。” 说着,栾裕抽出腰间长剑,横在身前,静静端详。他左手两指轻抚剑面,触感冰凉。寒意顺着指尖渗入,游遍全身,一股冷气直冲头顶,让他浑身发麻,不能自己。然而在剑面映照之下,他看到自己的脸上平静如水,出奇的淡然自若。“败亡之势已不可逆转,但我绝不受降!与其成为俘虏受其凌辱,不如身死,成就大义!然诸位还请好好活着,切不可轻死,要留待有用之身,将来为申公子效力。” 随后,他伸手阻止众人劝说,开口道:“此为吾之遗愿,还望诸位莫要推辞。” 见栾裕态度如此坚决,众人长跪不起,哭哭啼啼的答应下来。 一听众人答应,栾裕长抒了一口气,然后他郑重的理了理甲衣,整了整袖摆,小心翼翼的扶正头冠。随后面朝北方,跪伏于地,一拜到底。“公子,臣先去了!” 礼毕之后他缓缓直起上身,就这么跪着,横剑于颈,用力一抹!一股热血泉涌而出,喷洒于地,他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倒向一边。 上大夫栾裕,栾氏之主,曾经郑国的掌权者之一,身陨于此。 “上大夫毙了!”一大片栾卒刚好目睹此景,他们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痛苦不已,直哭到嗓子干哑,无泪可流。对于生于栾地c长于栾地c祖祖辈辈皆在栾地的他们来讲,栾裕就是他们的主宰!栾裕一死,他们感觉天塌了一般,茫然无措。说好是拨乱反正c匡扶大义,为何上大夫就身死了?为何就败了?他们不明白,但他们隐约知道,此战一败,反贼之名是难以摘除了。恐惧c悲伤c愤怒c无助,各式各样的情感充斥在人群之中,甚至有不少人自刎殉之,追随栾裕而去。 这时,一个将校上前,抱起栾裕尸首说道:“主公对我等恩重如山,临死之际,还让我等分其身,持其遗体,换得一线生机但我等怎可行此不仁不义无君无主之事!某不才,愿带头起誓:定要护送主公遗体突破重围,绝不能让主公落入郑贼之手,让主公死后无法全尸,遭受此等大辱!” 闻此一言,周围将校c亲卫反应过来,纷纷呐喊响应道:“对!对!对!定要誓死护送主公突围!”一时之间群情激奋,人人高举武器,茫然无措的他们,此刻终于找到了目标,有了行动的方向。一群人轰轰烈烈的杀向郑军壁垒,想要突围。 壁垒之上,郑胡一览无余,见得分明,他沉默片刻,暗自嘟囔:“怎么搞得我好像反派一样。” 一旁季义疑惑的看了郑胡一眼,郑胡说的太小声,隐约之间,他只听闻“反派”二字,这个词语太过陌生,他从未听闻,不解其意。 “季义将军。”郑胡也知自己失言,他尴尬的咳了一声,下令道。“此战已胜,令诸部劝降敌卒,缴其械,若有顽抗者,杀无赦。” 至于底下正在护卫栾裕尸首奋力突围的残存亲卫,郑胡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只不过是残烛熄灭之前的余光罢了。“一刻之后,我要见到栾裕尸首。”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务必尸身完整。” “诺!”季义行了一礼,领命下了壁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用人 正如郑胡所言,栾军不过是风中残烛,一吹便灭。先前千军万马数万之众,尚且不能冲破郑军壁垒,何况这区区数百人的亲卫营呢?很快的,栾裕的尸首被人抬了上来,呈放在郑胡面前。郑胡有令,要保持栾裕尸身完整。虽敌我双方交战之时,都小心翼翼避开栾裕尸体,但乱战之中刀剑无眼,栾裕尸身还是受到些许破坏。 好在断肢找回,遗体还能勉强拼的完整。郑胡低头,端详良久,唤来熟识栾裕者加以辨认,在确认是栾裕本人之后,他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边上季义等人也喜上眉梢,面露轻松之容,敌军主力被破,贼首身死,战事算是基本了结了。 季义出列,进言道:“君上,如今贼首伏诛,城内守备空虚,不堪一击;反观我军,虽戮战一夜,但士气正盛,由此可见,栾城唾手可得。故臣下以为,此时当一鼓作气,乘机攻下此城!” 众人闻言,皆是附和之声,无一人反对。 此言也正合郑胡心意,他大声下令道:“传令三军,举栾裕大纛,以此动摇贼之军心,火速出塞,攻克栾城!”说完,他又低头复看栾裕尸首。“至于栾裕厚葬之。” 郑胡这条命令,倒出乎众人意料:比起栾裕大纛,栾裕本人的尸首更能威慑贼军。众人本以为,郑胡会割其首级,挑于矛尖,高高悬挂,以示敌众。一来可以借此打击城中贼军士气,让接下来的攻城之战变得更加容易;二来杀鸡儆猴,可以告诫在新君继位之时,那些蠢蠢欲动c欲行谋逆之事的不法贼子。不想,郑胡却没有这样做。 众人虽然心中惊讶,但面上依旧神色不变,一片平静,对此倒是毫无异议。反正城内空虚守备羸弱,攻之易如反掌。无论君上是出于何种考虑,没有渎其遗体,而是下令厚葬,作为臣子领命便是。 于是,在扫荡完残军之后,郑军出了营塞,直朝栾城冲去。其先锋在城下列阵,他们割下战死栾卒的首级,摆出巨大的京观。那些死者面容扭曲c恐怖异常,此刻一个个人头整整齐齐的砌成小山,面朝城上众人,仿佛在无声哀嚎,场面很是吓人。守城之兵见之,无不面露惊惧之色c两股战战几欲跌倒;胆小者,甚至被吓的失禁,仓皇捂脸不敢再看城下。 随后,郑卒举着栾裕大纛齐步上前,口中高喊:“栾裕已授首伏诛,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城中守军听好,速开城门,降者不杀!”就这样连喊数遍,三鼓之后,郑军停止叫喊,也不管城内守军是否有听见c是否有答话,见城门未开,他们便一拥而上,迫不及待的发起了猛攻。 军功在前,岂能落后于人!郑胡麾下,众将士尽显虎狼之态。 因为先前栾裕倾尽所有出城突袭,是故城内空虚,只剩老弱病残,几乎无有可战之兵。相比之前数次攻城,这次郑军进攻,几乎没有遭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轻而易举地登上城头占领正门,一时间,栾城正门大开。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郑军就攻克栾城,先锋郑信在攻下城池之后,便立刻命城中残存官吏c将领,携三老出城相迎,以示恭顺。于是,城内战火还未尽灭,浓烟滚滚,城外道路两旁就已跪伏着黑压压一大片官吏,“恭迎”郑胡到来。这些来不及逃跑的栾裕属吏c门客们,皆灰头土脸的低着头,面贴于地,看都不敢看郑胡一眼,他们忐忑不安,静候着郑胡发落,生死尽在郑胡一言之间。 见此,郑胡驻马以观,淡淡开口说道:“诸位请起。”一群人这才如蒙大赦,躬着背,唯唯诺诺的起身,但依旧低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脚尖的土地,仿佛能把那片土地盯出花来。 “魏卿。”郑胡开口呼唤道。 “臣在。”魏其食闻声,立刻出列,面朝郑胡拱手应道。 “将在场诸位请至大军帐中,好生照看,而后尽搜栾裕府中,翻阅往年卷宗c信件,看看有无违法乱纪c鱼肉百姓之事,若有,依法处置!”郑胡声音凛冽如寒风,刮过栾裕一众属吏心头,在这深冬的旷野之中,众人简直如临冰窖,寒意直透心中。奇的是,明明如此冷,他们却一个个浑身大汗淋漓,抖得如同筛子一般。 魏其食领命应诺,躬身退下。 其实,这是郑胡与魏其食事先商议好的。在平叛之后,栾c伍之地得以收复,因为前世经验,郑胡深知分封之弊端,他打算一改往例,不再把此地城池封给属臣做食邑,而是收归朝中,作为自己的直领治之。那么,郑胡就需要大量人才为其治理诸城,而这点,恰好是郑胡短板所在。他久居赵国,在郑地羽翼未丰,往朝中要职安插亲信尚且人手不足,何况栾伍之地。 那么,人才从哪里来?比较简单的办法便是沿用旧吏,但全部原封不动直接沿用也是不可能的。首先,经过战乱,群吏或死或伤或逃,职位多有空缺,其中不乏显赫要职,须重新选拔人才。其次,彼辈皆为栾裕任命,其中多为其亲信。所以,任用人选必须重新筛选。 如何筛选?不久前,郑胡曾问于魏其食。“君上,此事甚为简单。”魏其食面露微笑,开口答道,他早已成竹在胸。 魏其食之法说来也简单,便是明阅卷宗信件,暗访左右间里。依靠往日言行举止c信件往来判断:谁经常出入栾裕府邸,谁经常得到栾裕赏赐,又是谁时常与栾裕同寝同食,那么,谁是栾裕亲信之人,一看便知。 之后,便是尽搜栾裕府邸,必能得到栾裕亲信的不法罪证,可尽除之。哪怕亲信之中有公正廉洁之人,也可用协同谋逆之罪诛杀。栾裕心腹,皆不能用。 至于那些遭受栾裕排挤,郁郁不得志,赋闲在家的人,便是郑胡重用对象。这些人,哪怕郑胡搜出其罪证,只要其大节不失,所犯之罪不是天怒人怨,那郑胡便可既往不咎,擢升以示恩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入城 魏其食此计策,用人核心在于首重立场,其次重节,最后看才。 立场便是政治站队,栾裕麾下属吏众多,不可能全杀了,除了少数与栾裕关系亲密之人必除,其余之人,如有与栾裕不合者,便可重用。重用栾裕所恶者,一来其忠心会远高于他人c干事卖力不留余力,二来可起到千金市骨的效果,这等同于告诉诸吏,只要真心效忠c用心办事,以往之事可一笔勾销c既往不咎。至于剩下的人,可恩威并施:先敲打一番c告诫一二,再施与小惠c保留其官爵,使众人不敢有二心。 如此择毕后,再看其节。郑胡刚克复栾伍之地,栾c伍两城战火未熄,百姓人心惶惶,不得安生。但郑胡毕竟是郑氏血脉,此战一定,他便是名正言顺的郑国之主,在法礼上他有天然的优势。栾裕属吏之中不乏权贵者,为了安定民心,郑胡便可以行使国君之权,此刻入主栾城,他只要从这些人中找出昔日横行乡间c残害百姓的巨蟊,公开处刑,以正视听c儆效尤,便能赢得大量声望,同时还能树立威信,之后再约束部众,做到与民秋毫无犯,便可安定民心。所以,小节有亏者可容之,大节有失者不可留! 最后,便是看众属吏之才干,择其优者重用:现今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此正值郑国内忧外患之际,郑胡在平定栾伍之地后,便要即刻启程北上,协助郑龙抵御外敌。所以,栾c伍两城最需要的并不是治理人才,而是局势安稳,说白了,栾城的民生发展c战后恢复,都暂时不在郑胡等人的考虑之内,在魏其食看来,只要栾伍两地稳固安泰,城内府衙得以维持正常运转,城中治安稳定c不起暴乱,让他们可以安心奔赴前线,这就足够了。故而,在选择的人才方面,本该是最为重要的“才”被排在了最后。 有此三要,便可解郑胡之忧。 听完魏其食进言后,郑胡当机拍板,决定依策行事,因此,便有了城下的这一幕。 城门前,郑胡在吩咐完魏其食之后,便不再去看栾裕众属吏,而是继续前行。他越过众人,在季义c郑信等人的陪同下,率领大军顺着大道缓缓驶入城中。那一众栾裕属吏,听闻郑胡说要彻查之后,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直到郑胡走过,他们才敢抬眼偷瞧郑胡。 这一抬头,正好瞧见了郑胡背影:只见郑胡高坐于马上,在日光照射之下,身上玄甲明亮c光华灼灼,恍若神人,炫目的让人无法直视。在他身后,一大群文武前呼后拥跟随前行,如众星捧月,声势浩大。更往后大军紧跟c车马随行,军中行伍森严c队列有序,这些甲士刚打完仗,此刻他们依旧挺直身子板大步向前,丝毫不见疲惫之态;细看,他们身上还沾染着血迹,但这些甲士擦也不擦,任由血水顺着兵器c顺着甲胄往下淌,更是给他们平添几分凶悍杀气,显得军姿雄壮。 或许是发现有人在偷瞧,有的甲士斜眼看了看这些栾吏,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立刻吓得偷瞧之人慌慌张张的埋下头去。目送郑胡远去之后,魏其食便率部众上前,带领一干栾吏往军营方向去了。 入城之后,郑胡四下顾盼,虽然战事已毕c城内大火渐渐扑灭,但依旧浓烟四起。透过浓烟,郑胡可以看见楼宇重叠c高门朱墙,比之郑都新郑,虽有逊色,但也相差不了多少。由此,栾城昔日繁华可窥之一二。但此时,楼宇缺角,红漆脱落,在这华丽的建筑群中,无时不刻都透露出一股衰败气象。 街道上无有行人,冷冷清清,城中残余百姓皆躲入深巷破屋之中不敢露面。如今兵刀刚过,城池易主,百姓多半惶恐不安。好在郑胡曾下令,三军入城之后,要与民无犯,在诸将校管制之下,先入城的郑卒倒也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只是把栾裕府邸搜刮一空,将财物堆积于空地,等待郑胡过目。 城中破败,大道上却是干干净净。因为城中尸体早已被先行入城的先锋部曲给打扫干净,一具也没留下,现在地上只余下一两块红斑来不及洗刷,这淡淡血迹真是在诉说,不久之前此地发生的厮杀是那般惨烈。 见此景象,郑胡无声长叹。兴,百姓苦,亡,亦百姓苦,战争无论胜败,苦的都是百姓。经此一战,栾城破落,众多百姓守城身死,而活下来的,也多半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同时此战胜的惨烈,反观郑军,也多有死伤者,可想而知,郑地将平添多少孤寡,等郑胡班师回朝之后,会有多少人会因亲人身死而哭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今生虽为贵胄,但说起来前世郑胡也算是这些平民中的一员,与他们是同一阶级。与那些士族不同,接受人人生而平等思想的郑胡,在见到如此景象,更能受到触动,他简直不忍再看。可同情归同情,郑胡也无力改变什么,时值天下大争,诸侯互相攻伐,战火在中原四处蔓延,局势如此,仅凭一人之力根本无能无力。况且,现阶段郑胡周围内忧外患危机重重,他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么救的了他人?所以,他固然同情c怜悯百姓,但该做的事情他还是会做的。他会下令要求将士与民无犯,尽量减少百姓伤亡,但也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攻城,让将士诛杀任何胆敢阻碍他的人;他严令禁止麾下士卒滥杀俘虏,同时又率军攻伐毫不留情,铁蹄所到之处,血流漂杵。 一个前世连鸡都不会杀的人,在今生指挥大军诛敌百万。环境的影响,或许真的能很轻易的改变一人。郑胡能做的,只是在与他目标不冲突的情况下,尽上自己一份绵薄之力。 想到城外那高垒的京观,郑胡转首对季义说道:“城外京观本是为恐吓敌军,泄敌士气,如今城池已克,那京观也不必留了,立即埋了罢,免得滋生疫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归来 筑京观,泄敌气,同时以此告诫天下,以儆效尤,这是季义的进言。季义稳重儒雅,一派文将风范,却进献如此残暴之法,实在出乎郑胡意料。但细细想来,却是情理之中,现在诸侯混战,各国攻伐,倘若前线临敌,国内却举兵反叛,那便是背腹受敌必死之局,怎能不让人后怕?为了防止此事再发生,势必严惩,绝不姑息。所以泄敌气方便攻城只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彰显武功,震慑宵小。 虽然此法也可能激起城中守军死志,反而让他们放手一搏;但季义认为,城中敌寡,对我军心怀惧意,兼之贼首栾裕此刻又身死,早已是一盘散沙,绝不可能有玉石俱焚之念。事实证明,季义的判断是对的。 但毕竟此事太过残暴,有伤天和,郑胡不允杀俘,季义便退而其次,改为割战死栾卒首级,也方便军功清点。 现在,城池已下,此事也广为人知,那京观就不必再堆了,故郑胡有此一说。季义本意是想将京观筑于城外三天三夜,大张旗鼓c广而告之。但此刻他见郑胡神色坚定,还带有一丝不愉之色,他便不再言,低首称诺,挥手招来左右,速差人去办。 两人无言,气氛沉默,率军行了一路,来到栾裕府邸。此时,其余郑军偏师皆已悉数入了城中,各营将校皆在此处静候郑胡到来,郑胡一眼就看到庄江位于众人最前,垂手而立。 一见郑胡到来,众人立即迎上前,拜见自家君上,庄江同时下拜请罪:“君上,臣无能,臣一时大意,竟让贼将伍延逃了去,还掳走了申公子。” “将军何罪之有?”郑胡大笑,好言宽慰道:“此事不怪将军,战阵之中,场面混乱,给了此贼可乘之机,也是无可奈何;倒是将军,驻军城北临危不惧,打退了栾贼的奇袭之兵,不但无罪,反有大功!” “何况将军已遣人去追,事已至此,便静候佳音吧。” 众人等至天黑,诸部骑兵搜捕了一天,终于络绎归来,但都无功而返,皆是说让贼人走脱了,不见踪迹。 郑胡见此眉中含忧,长叹一声,说道:“城池虽下,贼首也已伏诛,却不曾料想,伍延此贼竟敢掳走吾弟,唉,事情终不得圆满。想来,吾弟多苦,早年我与吾弟分别质与他国,不得聚,不想归国之后还有如此劫难。”随后他又是一声长叹,众将闻言默然。 此事关重大,魏其食顾不得其他,出列进言道:“君上兄弟情深,臣感佩,但恕臣直言,申公子被贼掳走,臣切以为,此贼极有可能挟公子逃往吴国。吴君狼子野心,素有图郑之举,如今公子年纪尚幼,万一落入吴君手中,那君上一片纯良之心,恐为他人利用。” 魏其食这一番话,倒是说中了郑胡心里的忧虑所在。如今种种,皆是因争嫡而起,郑胡一日不得公子申,事态便一日不得停息,郑国便一日不得安宁。如若万一,公子申果真又落入吴君之手,那吴国便有了借口,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再谋郑地。 “本欲攻下栾城之后,立刻北上,转战利水,竭尽全力以助公叔退敌。而今看来,还需留下一军,以备不虞。”郑胡左右度步,时而抬头北望。“燕军来势汹汹,虽然先前公叔小胜,但依旧被困于利水之南,也不知公叔能否顶住攻势。” 魏其食闻言宽慰道:“上将军知兵善战,北境定是无忧。” “但愿如此。” 言谈间,诸骑尽归,庄江下令关闭城门,校点一番,却发现少了一部,原来是鸷与其部还未归来。 “莫不是,其部发现了伍延的踪迹,所以久不得归。”魏其食转念一想,如此说道。 诸文武闻言,纷纷点头赞同,觉得该是如此。郑胡因此心中不免又升起了些许希冀。 又等待了许久,突然城门传来喧哗之声,马蹄之声由远而近,明显是报信的小卒骑马而来。还未见人,庄江便急忙起身,上前两步,向着门口大声问道:“可是鸷归来了?” 信使进帐拜倒在地,答曰,确是鸷率部归来。庄江发问时,众文武屏吸等信使答复,此刻闻言一片哗然,连郑胡也刷地站起,急声问道:“可迎回了申公子?” 想了想复又开口追问道:“是否有拿住伍延?” 伍延神勇,万夫莫敌,对于是否有拿住他,众人都不抱指望,但是否有抢回申公子,众人都急切想知道。一个个都收了声,热切的盯着信使。 问及申公子,信使神色茫然,答曰不知;但问及伍延,他面露激动之色说道:“见他麾下众人浑身浴血,似经过苦战,其坐骑上挂有一硕大人头,面黑环眼c豹头虎须,很是不凡。” 众人大喜,季义对郑胡说道:“敌众有此面相者,唯伍延一人,如今贼人授首,公子定是安然归来!鸷微末出身,不想却立得如此大功!还是君上慧眼识珠啊。” 郑胡一怔,先前沙场交手,伍延几次都差点取他性命,在鬼门关上来回兜了几圈后,郑胡留下了深刻印象。想当初,此人纵横军阵c所向披靡c无敌于当世,如此猛士如今却横死疆场,连头颅都被人割了去,真是如此吗?莫非鸷此人有比肩伍延的武艺?一时间郑胡百感交集,不知是该为伍延逝去唏嘘,还是为自己有喜得一猛将而欢喜。 呆立片刻,郑胡马上回过神来,吩咐道:“速传他前来复命!” 不一会,鸷便提着一血肉模糊c沾满泥土的头颅来到郑胡跟前,“臣鸷拜见君上,见过诸位将军。” 这人头虽然血肉模糊,好在面容清晰,众人一眼可以看出,确是伍延的模样。郑胡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此刻终于落下地来,但他心中没有半点欢喜,只有为伍延感到可惜:卿恰逢乱世,凭卿只能,本该建功立业,成为关云长c岳武穆那般人物,留下赫赫威名传于后世,不想机缘巧合却陨于此地。 他心中这般想着,口中却连声说道:“好!好!卿之能,孤今日方知!有此大功,入卿拜将不在话下!论功行赏之时,孤将亲授!” 不料,郑胡说完,鸷并未谢恩,而是低首说道:“臣惭愧,虽斩获此人,却非伍延。” “不是伍延?”郑胡闻言一呆,细细查看人头,当日战场上郑胡与伍延交手,彼此站的很近,所以伍延面容他认得。仔细辨认一番后,他发现此人确实不是伍延,虽然极像,但细看,眉眼之间却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不是伍延,那此人又是何人?为何与伍延如此相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伍顺 “回禀君上,此人是伍城之主,伍顺。”鸷向着郑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开口回答道。说完,他挥手令一旁小卒端上漆盘,将人头搁置在盘中,而后抚开散发,露出人头面容,再令小卒将人头呈上,以方便众人观看。 伍顺出自伍城伍氏,乃是伍延族兄,相传两人长的十分相像,郑胡也曾有耳闻。只是伍顺在伍城破城之时,便已出逃,早已不知所踪,如今怎会被鸷斩获? 此事真是疑点重重,郑胡倒是好奇其中缘由。 策马奔腾一天,人马疲惫,但鸷显然没有休息的机会,在缓了一口气后,他便为在场众人细细分说一道来。 “臣受命击贼,恰好瞧见贼将伍延突围” 原来,当时鸷察觉到敌军有异,长途奔袭而来,恰好瞧见伍延突出重围的一幕,于是他遣一人返身回去汇报,告知庄江此事。自己顾不及麾下部众还未到齐,汇拢周围零星游散之兵后,便直径朝伍延方向追去。 乌锥乃当世神驹,伍延爱马,疾如风c奔如雷,脚力惊人,可一日千里。不一会儿,便远远把鸷等人抛在身后,化作一个小点,融入天际,消失的无影无踪。 “臣眼见追之不及,便下令部卒止步” 鸷下令止步并不是放弃追捕,而是他突然想起栾裕亲吴。此事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伍延受其命挟公子出奔,定是要逃往吴国。可想而知,伍延虽由北门出,但一定会南下。 先前着急追逐伍延,鸷只顾催马疾行,一时之间忘记此事,如今追丢,反倒想起。既然伍延要去吴国,那在他甩脱追兵之后,势必会乔装南返。想通此中关键,在部众勒马停下之后,鸷发号施令,令众骑士四散开来,往南奔去,各自前去守住南下的大小要道,一旦发现伍延踪迹,便以火箭为号。如若无所获,便在落日时分返回栾城。 商量完毕,众骑士分为几股,掉马回转,各自去一条道路截人。鸷也一样,他沿着官道一路寻找,不久,却见天空火箭闪烁。 “可是发现伍延踪迹?”听到这里,郑胡坐下,众校尉中的一人,开口问道。他看似是听的入神,不自觉中问出了口,实际上语气狭促,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鸷出身微末,原是黥面之徒,如今因斩首为最c军功第一,得郑胡提携,擢为显职,为一曲之侯,与诸将校位列同朝。但将校多为大氏,贵胄之后,瞧不起黔首,更何况刑徒?对于郑胡允诺鬼薪城旦可用军功赎还良籍c留于军中效力一事,他们本就颇有微词,如今与鸷同殿为臣,自然更令这些豪门出身的士族子弟感到不忿,耻于为伍。 大字不识的卑贱刑徒,也配与吾等同朝为吏?!简直是痴心妄想!鸷可以感觉到,这些校尉,对自己充满了裸的敌意,丝毫不加掩饰。 先前误以为鸷捕获伍延c“救”回申公子,他们的嫉妒如沸水翻涌,根本按捺不住,如今知道鸷斩获的不是伍延,嫉妒顿时转换为鄙夷,彼此相顾,嗤笑不已。 所以,这校尉在明知鸷并未捕回伍延,还故意有此一问,就是为了让鸷难堪,让鸷在君上面前丢脸。 岂料,鸷并未回答此人提出的问题,他好似没有听到,理也不理,依然面朝郑胡,继续往下说:“臣赶到后,虽然没见到伍延,但地上马蹄凌乱c印记新鲜,明显有一支规模不大的骑队刚刚经过,于是臣顺藤摸瓜” 见鸷没有搭理自己,那校尉自讨了个没趣,面色不由变得阴沉下来,当着君上的面,他也不好发作,于是不再言语,直径坐回原位。 这一切都被庄江看在眼里,庄江是上将军郑龙最为器重之人,与那些将校相同,也是郑国大族出身,细较起来,其家声甚至比在座的大多数人更为显赫。不过,也与那些将校不同,他虽因出身之故,熟读诗书,但相较于与士人高谈阔论,庄江更乐于点兵出阵c拓土强国。他自幼混迹于军中,认为自己是一个纯粹的武人,对下属颇为照顾,觉得同在沙场用命,不分贵贱,皆为手足,因肝胆相照。 如今见到鸷被军中大多数将校排斥c针对,他虽未出声,却也皱起眉头,且不论鸷在他帐下听命,就算是一般士卒被如此对待,他也是看不惯的,他深知这些眼高于顶的士族子弟绝不会就此罢手。他不出声,是因为他知鸷不但武力非凡,还为人机敏c有急智,对鸷的本事很有信心,相信他足以应对。 猛禽岂会被燕雀所伤。 这边庄江如此想法,那边鸷还在继续往下说:鸷召回部众,顺着蹄印一路追踪,跑了大半天,终于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坡下,追上了那支骑队。但和鸷预想中的不一样,这支骑队着装整洁c甲械齐全,个个腰身挺直c精神抖擞,根本就不像溃逃之兵。 于是鸷率部众滚下马鞍,潜伏于坡顶灌木之中,小心翼翼地牵马摸进。仔细观察之后,他们发现,这支骑队足有五百人之众,打着“吴”c“伍”两支旗帜,身上皆着皮甲,腰间所挂不是长剑,而是弯如新月的吴钩。他们中间簇拥着一人,黑面如碳,虎须燕额,身壮如牛,一看便知是“伍延”!只是,令鸷感到奇怪的是,这“伍延”身着华服,没有平日那种强劲c压迫之感,那杆标志性的长殳也不见踪影。 “臣在一番考虑之后,决定从坡顶冲下,发动奇袭,在击溃这支骑队之后,再慢慢盘问俘虏。” 鸷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郑胡也在细细打量着他,见他浑身带血,甲上插着箭镞,郑胡就知道,他定是经过一场恶战! 听鸷描述,这支骑队该是吴国之军,人数足有五百人,精神饱满c士气充足;而反观鸷部,虽有一曲但经过数次大战,人员不齐,追敌时还走失不少,虽聚了些零散之兵,但还是不比吴军势众,加之一路奔波,兵已疲,鸷能胜,实属不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敌临 “臣侥幸,阵斩贼首,贼军睹之,大溃!如此,得以险胜。胜后俘获敌卒一二,细细盘问,方才得知贼首不是伍延,而是故伍城令伍顺,而那些士卒是吴国之卒,暂时被吴相借与伍顺调遣。”鸷指了一指边上的伍顺人头,简明扼要,迅速说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他虽说的简单,但在场众人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凶险,知道事情并不是像他所讲的那般容易。 “臣觉得此事干系重大,有必要告知君上,加之天色已黑追之不及,便押解着那些俘虏率部北返。”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说完之后,鸷垂首,等候郑胡君令。 “哦?”郑胡闻言,稍加推理,便把事情猜个七八成。定是那伍顺兵败,不敢见栾裕,一路仓皇逃窜,遁入吴境。但是此事也有可疑之处,虽然与伍顺只交过一次手,郑胡已深知,此人胆小如鼠,是色厉内荏之辈,如今兵败南逃,胆气尽泄,不应该会有北归的勇气。 或许是看出了郑胡的困惑,鸷补充说道:“臣还从降卒口中得知,伍顺是入吴境以后碰上吴国之军的,受吴相之邀,为吴军先导,引吴军入郑。”说道这里鸷面露鄙夷之色,伍顺身为郑人城之主,居然卖国求荣,引敌入郑,实在令人不耻。 “你方才说,吴军已入我郑地?”郑胡专注点和鸷截然不同,他对伍顺叛国不以为然,根本没有在意,觉得伍顺有此举不足为奇;倒是鸷话里“吴军入郑”这几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 “是你亲眼所见?”郑胡面露严肃之色。 闻言,鸷细细答道:“臣在拷问俘虏之后,又向前探查了几里,发现大量马粪,以及马蹄c轮印,臣判断,该是有一支军队在此地停留过。臣怕打草惊蛇,故不敢贸然行动,没有久留,便回了栾城。” 虽然鸷没有亲眼看见,但种种迹象指明,确实有一支吴军侵入郑境。但这样一来就很难办了,此军人数几何?从何地入郑?去往何处?有何目的?一概不知。除了知道公子申该是落入了他们手中,其他情报半点也无。 郑胡皱起了眉头。 此刻刚刚平息了栾裕叛乱,本来郑胡正准备挥军北上,支援公伯郑龙,结果却听闻吴国大军入了境。这正是有敌在后,敌暗我明,如芒刺在背,令人寝食难安,安能专心抵御外敌? 不单单是郑胡,堂下众人中反应快的那几个,如魏其食和季义c庄江等人也意识到事态严峻。才克栾c伍,又要与吴国交锋吗? 郑胡正思索着,郑信大步出列,走至堂中,抱拳进言道:“君上,吴军入境,大兵迫城,不可不防,况且公子申落入吴国手中,恐怕今后又会再起事端。臣以为,北上支援上将军退敌之事,应当暂且放缓,先解眼前燃眉之急为上。” 郑信话音才落下,方才一直坐在案后c紧锁眉头冥思苦想的庄江开口说道:“郑信将军此言差矣。” 闻言,堂中众人都望了过来,只见庄江双臂怀抱于胸,缓缓道来:“南面虽有吴军,然吴军新得公子申,为避免节外生枝c出现得而复失的情况,想来吴军必不会在我郑境久留,很快便会退回吴地;比起南方,北方的燕军侵攻如火如荼,加之胶c鲁两国大军正在集结,形势更加严峻。” 说道此处,他顿了顿,略做思考,而后不慌不忙继续往下说:“此三国若逐一面对c单独厮杀倒也不足为惧,可如今群起而攻之,就算上将军用兵如神,恐怕也有些不支。若在敌国援军到达之前,不能给予燕军痛击,震慑胶c鲁两国,那么等两队一到,三国联兵攻我郑国,上将军必败无疑!所以,还请主公顾全大局,火速前往北境,痛击燕军!” 郑信闻言,想了想,然后摇头,反驳道:“庄将军之言,多半为猜测,无实际依据,万一吴军不退又当如何?况且,就算吴军有离郑归吴之心,但吴军挟持了公子申,就这么放任他们离去,后患无穷,似有不妥。” “如郑信将军所言,吴军归国实为在下猜测,吴军却有可能继续滞留在我郑地。然,吴军之患不过为癣疥小疾,不足为虑,北面的燕军才是我郑国的心腹大患!” “庄将军此话怎讲?” “吴地狭小,多山无马,吴军羸弱,多为徒卒,一直以来都打不过我们郑人,其所倚仗者无非是那荆国。如今荆国不在,单靠吴军自己,或许能克下几座城池,但想要席卷南疆c尽得南境,无疑是痴人说梦。反观那北疆燕军,为复仇而来,兵锋锐利士气旺盛,且裹挟三国之力,一旦上将军不能敌,贼军长驱直入,那便有亡国之忧,后果不堪设想。是故,我军当火速前往北疆,方为上策。” “庄将军之意,莫非是要放任吴军侵我南地,欺我郑人!”郑信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压制不住的怒意。如若君上真的采用了庄江进言,率军北上,那么可想而知,没了郑军庇护,南疆势必会被吴军肆虐洗劫,化为人间地狱,南疆郑民必将被吴人欺凌,饱受荼毒。 庄江淡然说道:“事有轻重缓急,权宜之计,去轻取重。君上可一面率军北上,一面与吴国议和,虚与委蛇,稳住局势;待北方安定,再南下驱逐吴寇,亦是不迟。” 两人意见不和,争执不休,周围一众将校也是交头接耳,边听边小声谈论,或有赞同附和者,或有持反对意见者。声音虽然不大,但众人议论不止。 “够了。”执金吾季义轻轻咳嗽一声,开口说道。他发出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盖过在场将校的议论之声,所有人随之安静,望了过来。“在君上面前喧哗不止成何体统。” 季义威严的扫视众人,而后说道:“君上乃郑国之君,吾等皆为君上臣子,当谨遵君上令。此事关系郑国之生死存亡,对待吴国,究竟是打是和;或北进,或固守,当由君上断决,岂可由吾等罔议!” 说到此处,季义一顿,向郑胡行了一礼,而后奏曰:“君上,如今事态严峻,该早做打算。该如何应对,还请君上定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应对 季义说完,郑胡并未直接回答他,反而点名座下魏其食:“魏卿,你以为如何。” 一直在案下端坐c静静闭目养神的魏其食应声睁开了眼睛,从郑信与庄江争论初始,他就认认真真的在一旁听着,一边听一边思索,心中也有了自己的计较。现在郑胡问起,他不慌不忙,起身出列,步至堂中,说道:“君上,如今北疆告急,南地也有吴人犯境,令我郑国陷入两难之局。但依臣看来,吴人也一样,还未做好与我郑国全面开战的准备,局面未必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此话怎讲?” 魏其食如口吐润玉,语调不急不缓:“吴郑相邻,吴国势弱而我郑强,但一直以来,吴国之所以敢于窥觊我郑地,利用申公子,屡屡干涉我郑人国政c插手我郑国事物,所依仗者,便是那荆国。不过,荆国虽是他们的依仗,但也未尝不是他们的一道枷锁。” 说到这,他笑了笑,接着又继续往下说:“吴国将荆国引为外援,以为是其坚强的靠山。但实际上,先前两国会盟,吴军被迫绕道入荆一事,已然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天下人:却是那吴国仰人鼻息,事事要看荆国脸色,唯唯诺诺,不敢违逆荆国意愿。吴国,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荆国的附庸之国。” “此时荆吴联军刚退,荆军才至国内,吴相范明便领兵去而复返,此行此举必是背着荆国所为,忤逆了荆国的意愿;现今范明已得公子申,其目的已经达成,臣认为,为了不触怒荆国,吴军必不敢久留。”说完这番话,魏其食转首看向鸷。“先前鸷与吴军斥候交手,探得吴军前锋踪迹,发现吴军已然入郑。但依鸷所描述来看,吴军所留下的轮迹蹄印皆向南指:吴军不但没有深入郑地,反而在得到公子申之后,开始向南收缩阵型。这就足以证明,吴军欲意南撤。” 众人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几日前得斥候轻骑飞马来报消息,赵相陈汤已成功说服荆国令尹黄晨益,退军回国。核查此消息属实之后,传遍全军,三军上下一片沸腾,军心为之振奋。 一直以来,吴国行事,以荆国马首是瞻,如若荆国不答应,那吴国便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荆国退兵,吴国却去而复返,这已是公然拂逆荆国,触及荆国底线。为了不让荆国怪罪于吴,此番入郑,范明必是瞒着荆国,既然是瞒着荆国,那吴国必不敢大张旗鼓全面侵入郑地,想到这,众人神色放松不少。 “那依亚卿之言,是欲议和了?”堂下群臣有一人发言道。既然吴国也不想全面开战,只要做出些许退让,那么议和之事,十有定是能成。众人闻言皆是点头,认为义和可行。 但魏其食心中所想,却不是就这样轻易的议和姑息,他有其他打算。 正当魏其食摇头,准备否认,继续往下说时,突然又有一人开口出声,说道:“亚卿之言虽有道理,但吴国毕竟窥视我郑地已久,现在机会千载难逢,取城谋地唾手可得,到嘴之肉岂有不吃之理?俗话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好不容易入得宝山,却要空手而返,那吴相范明焉能甘心?万一范明不退,不管不顾,无视吃独食得罪荆国的后果,也硬是要入侵我郑国,那该如何是好?” 众人朝着出声处一瞧,说话者竟然是公羊孙。 公羊孙吓了一跳,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段话,却引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他缩了缩短胖的脖子,眼神闪烁,连说话都变得有些期期艾艾,很是引人发笑。 “公羊孙,你心中有何想法,大可说来听听!”主坐上,郑胡听到公羊孙之言,眼睛一亮,大声出言鼓励道。 老实说,公羊孙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实在是大大出乎郑胡的意料,他都没有想到,向来唯唯诺诺c跟在自己身后的点头应声的公羊孙,会有这样独到的见解。 看来是自己对他关注太少了,这胖小子要是稍加培养,说不定会变成独当一面的助力,成为扶持自己的左膀右臂。想到此处,郑胡暗下决心,等战事结束,一定要好好督促这小子学习,要替他找一个有能力又认真c还有责任心的老师,时时刻刻盯紧他。 郑胡一边摸着还未长出胡须的光滑下巴,一边思索着。他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堂中同样流露出赞赏目光的魏其食:魏其食为人恢弘素雅,做事又严谨认真,在朝中素有贤明,让他当公羊孙的老师再好不过,说不定这两人会很合得来。想到这,郑胡不由咧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公羊孙莫名的感到一阵恶寒,不由抖了抖身子,他实在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局面,众人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令他浑身难受,但君上已经发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君上,臣认为,若是不对吴军予以痛击c驱除贼寇,就匆忙北上,乃取死之道!诚然,如亚卿所言,吴军现在碍于荆国之威,踟躇不前,不敢有大的举动;但当即得利益远远超过风险之时,贪欲便会促使人铤而走险。” 说到这,公羊孙长叹一声。“巨利当头,财锦动心,现在吴军还未大举入侵,可万一荆国之威不足以震慑吴国,吴国必然会挥军扣关c兵临城下。倘若吴国大军突入,与燕国形成夹击之势,我军两线作战,军力势必分弱,而列国也势必会看出我郑国虚实,到那时,荆国必会不甘于人后,定然去而复返,届时列国群起而攻之,就真是悔之晚矣!不如趁现在吴军新到,立足不稳,击溃之,一战定乾坤!” 听完这一席话,众人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不起眼的小胖子一般,上下打量着他。公羊孙说的确实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万一吴军未撤,执意进军,一旦得利,不免让他国眼红,而后自会卷土重来。赵相陈汤好不容易才逼退荆国大军,到时候荆军去而复返,那么之前一切努力将要白费,或许还要更加严重:一个吴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列国都来插上一手。 想到这里,堂中众人面色严峻,倒是魏其食不急不躁,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仿佛早就预料到公羊孙会这样说。“君上,臣也认为不能主动吴议和。公羊孙所言不差,如若吴军不退,我郑国反而会身陷死地。仓促提出议和,只会自暴其短,让吴国看出端儿,实属不智。可打,我军旷日久战,将士已疲,甲器多损不全,粮草也愈发不足,此时与吴开战,就算能胜,也必是惨胜,无法做到一战定乾坤,震慑列国。” 听到这,郑胡细细盯着魏其食的脸,来回大量一番,想要看出蛛丝马迹,好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问道:“那依魏卿之意,究竟是打是和?” 魏其食轻笑:“臣以为,既不打,也不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相见 郑南,吴郑边境。相较于地势较为平缓的郑地,入吴之后,低矮的丘陵重重叠叠,一座座小山丘杂乱无章的堆在大地上,构成吴郑交接之处。 在这些山坡之后,背阳面,大量帐篷坐落在坡底的阴影里,犬牙交错c挨挨挤挤,铺向远方,一望无际,显得杂乱不堪,扎营毫无章法可言。而山脚下这些数量众多的帐篷,却是环绕着一顶巨大的帅帐所扎,就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在这顶大帐之前,一杆大纛迎风飘扬,鼓动之间,旗面一个斗大的范字清晰可见。这里正是吴相范明的扎营之处。 营中,各个帐篷边上,军中士卒也三两成群,找一块稍显干净的地方,或拄矛戈挂于杆上,或瘫坐在地叉开两腿,谈笑嬉戏散漫无序。此刻,他们扎营于此无所事事,正等着太阳落山。 比起前些日子与荆军同行,这些吴军士卒觉得还是如此畅快自然些。那些一板一眼讲究行军布阵c踩着一模一样步子的荆军,一个个挺着肚子骄傲的把头扬上了天,仿佛在用鼻子看他们一般,经常讥笑他们c使唤他们c殴打他们,偏偏他们又发作不得,还要低声下气的讨好这些荆人,反正一旦与荆军冲突,定是他们讨不到好处。现在,与荆军分开之后,他们是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觉得浑身骨头都轻了好几斤,之前那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不如现在来的自由自在。 突然,一个小卒风风火火的撞进这帐篷“大阵”之中,他飞奔向前神色焦急,与周围散漫的士卒们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格不入。他疾跑在帐篷之间狭小曲折的小径间,七扭八拐的竭力避开行人物品,饶是如此,他也撞翻了一杆旗c三口锅和五个兵卒。在一片骂骂咧咧的叫喊声中,他终于来到大帐辕门前,在验明身份之后,他与守门侍卫附耳密语了几句,侍卫随即转身入帐,拜倒在范明面前:“相国,先军斥候回来了。” “哦?!”此刻范明正坐于席后,闻言把手中书简一丢,豁然起身,绕过长案,快步来到那侍卫跟前,连珠炮般的问了一大串:“先军可有探明情形?郑地战况何如?申公子现在何处?细细道来。” 那侍卫如实回答道:“斥候与郑人交锋,折了些许人马,连带伍顺也殒了。回来的人倒是带来了消息:上大夫栾裕输了,栾伍之地已失,上大夫本人也身死当场。不过好在先军得天佑,幸不辱命,安然迎回申公子,如今申公子正在前来的路上!” “好好好!”范明欢喜至极,口中连连说好,全然不在意伍顺身亡之事。他面带笑容,帐中踱步来回疾走,不时手舞足蹈,一点也不像一个暮年老者,“快快派人去营门迎接公子!” 刚刚说完,不等侍卫回答,他又自言自语的否决道:“不不不!我要亲自去迎。”说罢,范明甩开步子,大步流星出帐去了。 这些日子,诸事不顺,作为一军之首,范明虽然明面上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心里其实倍感压力。今日喜迎公子申,让他一扫往日阴霾晦气,颇有云开见月之感,连面上皱纹也舒展开来,真是喜上眉梢。 随着范明出帐,吴营之前懒散之气消失无踪,整个大营立刻变得忙碌起来,到处都是往来奔跑的士卒,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出帐后,范明召集各部将校,汇聚于营门处,按爵级高低c年岁长幼排列,静候公子申到来。营门立于两座丘陵的夹缝之处,丘陵之外的情景一览无余,众人站在营门口看着夕阳西下。 黄昏短暂,转瞬即逝,眼见落日滚下山头,夜幕将至,众人不免等的焦躁起来。但见着吴相范明依旧如初,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如入定一般,众人便不敢多言,静静等候。 就在这时,天边出现幢幢人影,朝着营门方向奔腾而来,这赫然是一支马队。众人立刻打起精神,抖抖衣甲站直身子。不多时,马队驰到人前十步之处,在一片“吁”声之中缓缓停下。待烟尘散去,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马队里一众骑士人人吴甲着身c刀不离手,但是却衣甲带血c刀剑残破,形貌狼狈:足以见得这一路过来,厮杀是何等的惨烈,他们能抵达吴郑之界,实属不易。 这一众骑士簇拥着两名骑手:一名骑手身材瘦小,肌肤柔白,头上带着的兜鍪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只是露出的部分也足已看出他面容清丽,此人两颊上沾满尘土,衣襟上凝结着块块血斑,显得脏兮兮的,他不时左顾右盼,神情惶惶不安;而另一名骑手与之相反,魁梧壮实面黑如碳,腹部裹着一块麻布肿胀如鼓,他端坐在一匹神俊的黑马之上,就如同一根擎天巨柱,在支撑天穹的同时,也遮挡了大地,给人以无限威严及恐怖之感。 这两人一看就不似常人,但是却没有一个像是申公子。就在众人面面相窥之际,一众骑士滚下马鞍,跟随在那两人身后走上前来。范明眯眼瞧了一会,而后上前两步,向那面容清丽之人作了一揖,出言问道:“来人可是长公主?” 那面容青丽之人闻声脚步一顿,仿佛受到惊吓似的身体一抖,下意识向后缩了缩,之后才仔细打量范明几眼。在辨认出说话之人是吴国相国后,他的身体一轻不再紧绷,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然后“他”轻轻点头答道:“相国慧眼,确是妾身。” 说完,“他”伸手取下头上的兜鍪,让一头乌发如瀑布直下,自然散落至腰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他”竟是一位扮作小卒的女子。待她抚开长发,露出全貌之时,众人更是惊讶:这赫然是吴君之妹c公子申之母武姬夫人。于是众人急忙行礼,口称公主。 露出面容之后,只见武姬长叹一声,眉眼含愁欠身施礼道:“今日仓皇出逃,生死一线,幸得相国派兵相接,才得以脱险,妾谢之。” 说完,武姬转首,又对那黑塔汉子言道:“伍延将军,相国乃我兄心腹,可以信赖。” 伍延闻言,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而后伸手解开身上缠裹的麻布,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抱出一位孩童,这正是公子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贪念 虽然早先就已得知斥候成功迎回公子申,但见着公子申本人,范明还是心喜难耐,笑容情不自禁得浮现在脸上。但这只是一瞬,下一刻,范明便收起笑容,肃容端站,向郑申行了一礼,道:“外臣范明,拜见申公子。” 待虚礼完结之后,范明走至伍延面前,朗声笑道:“想必将军便是打虎士伍延,在下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凡,不愧为无双猛将,天下无出其右!长公主c公子,能得将军庇护,乃吴郑两国之大幸也!范明谢之。” 伍延闻言,面色平淡,不喜不躁,两手抱拳答道:“吴相谬赞,些许虚名何足道哉。申公子为我郑国公子,是某之君,某为人臣,护卫公子不受宵小窥觊侵害实乃本分,理应如此。” 范明一愣,随后大笑答曰:“将军忠义之心,天地可鉴,令人感佩。然吴郑两国情同一家,我君上乃长公主之兄c申公子之舅,是血脉至亲,对申公子视如己出,因此我吴国上下定当誓死保护公子,还请将军放心。” 伍延依旧那副古井不波的模样,他冰冷冷的扫了范明一眼,额首道:“吴相所言极是。” 范明也不管伍延态度如何,见伍延应承,他笑容满面,一手按剑,一手遥指营垒深处,说道:“长公主c公子c伍将军,这一路奔波长途跋涉,想必已是人乏马困,臣命人备好酒宴接风洗尘,闲话不宜多说,快快随我入营。请!” 说完,范明便领着众人向营内走去。 经历一日逃窜,众人确实精疲力尽,之前命悬一线,众人神经紧张,一心只想甩脱追兵,根本顾不上其他。如今安全了,范明提及酒宴,顿时令众人肚子咕咕直叫,只觉得饥饿疲惫一齐涌上心头遍布全身,以至于人人皆是站立不稳摇摇欲坠。于是,众人都顾不上客套,快步跟在范明身后,入得营中。 入营进帐之后,众人方才坐毕,吃食未上,武姬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相国大人,昔日姑苏一别,离吴入郑,妾本以为此行会一帆风顺,不想郑胡此子如此歹毒,竟要把我母子二人斩尽杀绝,半点也不念及血脉之情!”言语之间,武姬激动非常,她咬牙切齿,泪流满面,不复昔日贵人风采。 一通发泄之后,她才稍显平静,复又问道:“敢问相国,何时送我与我儿入吴?” 范明闻言,望了一眼公子申,见其面有倦容,便开口说道:“长公主,公子年少,又历经马背颠簸之苦,已是疲惫不堪,不如在军中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在下便遣一部曲,护送入吴,如何?” “派人护送?”武姬敏锐的觉察出范明话中不妥之处,她又开口问道:“相国为何不肯同归?” “郑贼穷追不舍,不知何时会到,倘若仓促撤退,万一被袭,恐会大败!”范明正容,肃然解释道。“不如长公主先行一步,臣率军断后,待郑贼退去,自当追上。” 果然,一提郑军,武姬面露惧色,说道:“既然相国已有安排,那我便安心了。” 想了一想,她又连连叮嘱道:“事贵从速,愈快愈好。” 范明自无不肯,应承下来。随后,菜肴上案,香气扑鼻。众人饥肠辘辘早已忍受不住,顾不得仪态礼节,伸手便抓狼吞虎咽,如同风卷残云,不一会便扫的一干二净。 待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散宴,公子申一行在小卒引领下,入帐歇息。一时之间人去帐空,只余范明与寥寥数名将校。 其中一人犹豫再三,还是上前问道:“相国,先前入郑之时君曾有言,此行不为夺地,只为救人,得公子申后即刻返吴。如今长公主询问,为何再三推脱,让大军滞留于此?” “此一时非彼一时。”范明抚着白花花的胡子慢慢说道:“之前郑地风云骤变,内中详情我等不得而知,故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斥候探得郑贼新历恶战,战火刚熄,正是人困马乏之时,此乃天赐良机。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吾欲率军入郑,与国开疆!” 那将校听完,面上忧愁不减反增:“可是相国,我军远道而来,士卒疲惫,水土不服,加之路途遥远,运粮不便,对上郑贼我军并无全胜之把握啊。” “子川多虑,我听闻北地燕c鲁c胶三国皆已起兵伐郑,若此事属实,郑国亡矣!虽不知消息真假,但只要一试便知。”范明边说边走,谈话之间,来到案边,端起酒樽,摇晃把玩,看着樽中酒水晃荡。 那位被称为子川的将校闻言问道:“相国打算如何试?” 范明也不立即答话,他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咂咂嘴,随后才说道:“倘若此事为真,郑贼必来求和,他若求和,我便假意允许,后即发大军伐之,攻其不备,大事可图。” “那万一消息是假,郑贼穷追不舍,誓要一战呢?”这子川将校心中所忧,倒也合情合理,公子申如今正在他们手中,郑胡极有可能为此大举来攻。 “我已派遣一部,明日便启程护送公子申入吴,如此一来我等便再无后顾之忧。郑贼若是真的要来,我等大可背靠群山与之周旋,且战且退。如此,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跑,我军无忧矣,何必惊慌?” 子川只是叹气:“日前君上得知相国私自改道领兵入郑,已是大怒,连下数道军令命相国南返,如今相国又欲与郑交兵,只怕君上怪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两军交锋机会稍纵即逝,君上远在姑苏,倘若次次都遣人回报,一一说明,这战便也是不用打了。”范明说完,见子川还欲分说,不由皱起眉头,大袖一挥,大喝道:“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容再议!” 子川无奈,只得与其他将校一起作揖,口中称诺。 见众人领命,范明这才脸色稍缓,看了一眼子川,说道:“子川,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未免太过多疑。” 随后,范明转身对众将校挥挥手,说道:“若无他事,各自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营动 大帐之外,子川叹了一口气,缓缓而行,突闻有人高喊:“子川暂且留步。” 子川闻声回首,见到一魁梧将校脚下虎虎生风,快步而来,只是瞬间,那人便来到他的面前。见此,子川本来有些阴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他抬手锤了锤来人胸口,令其身上甲胄碰碰直响,随后笑道:“支梁,这般着急唤我,所谓何事。” 支梁闻言,故作不愉之状,板着脸说道:“怎得,你我师出同门,情同手足,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么?” “你也知我俩同门,怎不叫声师兄来听听。”子川笑着反问了一句,他比支梁早些拜师,故有此调笑。 支梁“嘿”了一声,被气乐了,他一把勾住子川脖子,把厚实的大臂膀架在子川稍显瘦弱的身板上:“好小子,几日不见,你居然端起了师兄的架子。” 子川也不恼,任由他压着,开口询问道:“去我帐中小酌一杯,如何?” 支梁大笑,抬了抬手中从伙房顺来的烧鸡,说道:“正有此意!” 两人当即来到子川帐中,把案上简牍推至一角,将案面清出一块空地,随后端上酒器,烧鸡居中,两人随意盘腿坐下。 两人对饮几杯,支梁便开始撕扯烧鸡,趁着子川倒酒的空子,支梁边撕边说:“子川今日可是有些孟浪了。” 子川一面倒酒,一面答道:“心中有忧,不得不说。” “你这臭脾气,也就老师容得下你。”支梁无奈摇摇头,顺手把撕下的鸡腿递给子川。“刚才帐中那般追问不休,老师早已不愉,你还不住口。” 原来,这两人皆是出自吴相范明门下。现今范明领兵在外,两人自是在其帐下听命。 待子川接过鸡腿后,支梁继续说:“你也知道,如今朝中子车行得势,颇受君上信赖。老师不忿,与之相争,欲求大功,压其一头,不免有些心急,你又何苦与老师争辩呢?再者说来,老师久居相位,治军多年,其能你我皆知,就算不胜,亦是难败,子川多虑了。” 子川把手里的鸡腿转了一圈,一口未吃,听着支梁说话,突然觉得毫无胃口,兴致缺缺,便把鸡腿丢回盘中,叹了口气,说道:“世间之事,越是急求就越是不得。若是往日,老师谨慎,我自然心安;可如今老师心性失衡,已是落了下成。我只怕老师欲急克郑南,反会被郑人利用。” “得,你不吃,我吃。”支梁从盘中拾起那把鸡腿,塞嘴便吃,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答道:“虽是如此,但此番出师,我吴国与荆联兵,老师本想借此机会一展宏图,谁料寸功未立,联军便各自散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老师自然死死抓住,不肯轻易罢兵。” “机会?”子川无奈的笑了笑,把樽中之酒一饮而尽,随后又为自己添上。“郑国新君已立c内乱已平,在我看来,时机已失。此时攻郑,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就算攻下了几座城池,又能如何?君上色厉胆薄,对内刚而对外柔,面对荆人言听计从。如若荆人来索要这几座城池,君上必会割让,那岂不是让我军将士枉死,白白流血?胜则无利,败则损兵,不如不打。” 支梁一听此言,面色大变,咬到一半的鸡腿丢弃于案,快步走至帐门处,掀帘四下观望。见左右无人,又大步回到案边,低声喝道:“子川慎言!莫要非议国君。” 在他看来,子川刚才的一番话实在是胆大妄为,如若被有心人听到,传了出去,不但死罪难逃,还要牵连家族c恩师。 支梁回坐之后,狠狠瞪了子川一眼,说道:“今日不谈国事,来喝酒!”说完捉起面前酒樽向着子川一举,一饮而尽。 子川失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也喝起酒来。 一夜过后,太阳初升,子川已领本部人马在大营外静候:他们便是护送公子申一行归吴的部曲。因事从急,一切从简,并无什么繁礼冗节,只要等公子申他们出营,践行之后,便可启程。 临行之时,子川看着范明,喊了一声“老师”,上前两步还欲再言。 结果范明在他出声之前,就已抢先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发。 子川见此,嘴巴微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长叹一声,明白这是老师不满他的言论,有意打发他归国。于是,他把本欲说出口的那些话语悉数吞回腹中,只是无言的行了一礼,随后便默默率部启程南返。 官道之上烟尘远去,马蹄急踏,不一会便不见人影。 送走了公子申,范明再无后顾之忧,他当即归营回帐,召集所有将校,细说作战详情。他打算把大军分为先c后两镇,前镇先军由爱徒支梁管辖,而后镇之军由自己亲自统领。编成之后,由先军侵入郑地,主动攻打,但以试探为主。倘若郑人求和,便全军压上,攻城伐地;倘若郑人强硬回击,陷入苦战,便让后军掩护,且战且退,遁入山中。 范明语毕,帐下皆是应诺,无人反对。见此,范明心满意足的点点头,随后安排各部之职。 在一条条命令下达之后,各部任务皆分配完毕,众将校领命而去,整个大营便如同炸了窝的马蜂,“嗡嗡”的忙活起来:或是押运粮草辎重,或是整备军械物资,或是打造攻城器械,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待各部就位,大军一切就绪之时,日子已过去了三天。 范明踌躇满志,誓要大干一场。他立于铜镜之前,在几个小卒服侍之下穿甲系袍,准备率军出征。这时,一斥候神色惊慌,匆匆进帐,拜在他面前。 范明也不转脸,依旧面对铜镜。一面轻整自己袖口,一面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斥候趴俯于地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答道:“禀相国,不c不好了,粮草被截了!” 闻言,范明正在整理衣甲的手不由一顿:“什么?粮被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中计 “传令众将校速来见我!”望着南面滚滚浓烟,范明脸色难看。 他说完之后,立刻转身回帐,脚步急促,袍子随着步伐快速鼓动,被风扯得有些歪斜。“快!与我拿地图来!” 来到案前,范明焦急踱步,不断催促左右。待侍卫找来地图,他一把夺过,推开侍卫,急急铺于案上。 “为何,为何郑贼会出现在吴境,为何郑贼会截我粮草!”范明气急,面色通红,白须乱颤,干枯的手指重重敲打在地图上。军粮在吴境官道被劫,督粮官战死,这让吴军本就不堪重负的军需后勤更是雪上加霜。 众将校得令之后陆续赶来,掀帘而入。他们来时皆已听闻截粮之事,个个面色凝重。 这时,支梁入帐,他一到,便大声进言:“相国,行军以粮食为首重,粮草不足,三军必乱!如今粮草被截,粮道被阻,运送辎重已不安全,须派遣一军,扫清贼寇,重新打通官道。” 一众将校皆点头说是,赞同支梁提议。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心急:长途远征本就缺粮,加上吴地山路崎岖,运粮不便,吴军士卒已经开始喝粥了,此时一旦断粮,必会激起哗变。 随着众人入帐,范明也慢慢冷静下来,他缓缓落坐,居于主位之上,扫视在场众人,说道:“支梁此言,正合吾意。诸位以为,派谁去为好?” 支梁挺胸而出,沉声说道:“末将不才,愿为相国讨贼!” 范明既没有否决,也没有答应,而是反问道:“卿打算如何讨贼?” 支梁说道:“溃军来报,截粮者约千余众,皆是轻骑,来去如风。如若遣大军剿之,声势浩大且行军不便,恐贼人望风而逃。不如拨与末将三千众,皆为轻骑,快马前去,不叫贼人走脱,定能胜!” 范明抚掌而笑,对支梁所献方略很是赞赏,他开口道:“好!就依支梁所言!我再调两部骑营与你,加上你本部人马,整好三千轻骑,莫要让我失望!”吴国山地,马匹稀少,此刻吴军上下统共也就四千来骑。除去斥候与传令兵,营中余下骑手也就三千六百余骑,这一下,几乎等于把营中所有骑卒都拨给了支梁,足见范明对其看重。 支梁单膝拜倒在地,大声说道:“末将定然不负相国厚望!” 拜完之后,支梁面色庄重,上前两步来到案前,双手接过虎符,而后就这么捧着,大步出帐离去。 支梁做事,雷厉风行。他一出帐,便火速赶往本部曲扎营之处,踢醒手下曲c屯之长,勒令鸣金,喊醒各曲士卒,同时立一沙漏,一刻之间营门集合,未到者不问缘由,皆以军法处置。而后他手持虎符大步出门,去其余两部扎营之处,也如法炮制,下达同样军令。 命令下完之后,支梁便按剑肃立于营外辕门处,其左右两侧各站有一列军法吏,皆手持利剑,面容严肃。众人就这么静静等待。 营内一片嘈杂,营外一片寂静。 时间流逝,一刻已过。沙子一漏完,支梁立刻上前一步,目光如刃,锐利刺人,他扫了面前的阵列一眼,大声下令道:“各部清点人数。” 人数点毕,果然,除了支梁本部人马全员到齐外,其余两部都差了些许。 “军法吏。”支梁冷冷开口,凌冽如寒风。 “诺!” “依军法,未到者,皆领五十鞭。” 于是,一众军法吏越过军阵,突入营中,将未按时到达者拖出,捆绑于柱,随后各鞭挞五十,一鞭不少。 一时之间,辕门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在场众人闻声悚然,无不懔遵军令。 见目的达成,支梁翻身上马,率军驰于官道,朝南浓烟处进发。 只花半日,支梁便抵达截粮处。先锋下马上前查看,发现大路已被烧至漆黑,大量粮车被烧的只剩车架子,但上面还冒有零星火苗,不时发出“噼啪”之声,喷出点点星火。到处都浓烟滚滚,焦味刺鼻,至于粮草,早已被烧的一干二净,一丝也没有留下。 才过半日,贼人定走不远!支梁望着地上新鲜的马蹄印记,心中笃定。 同时,他也心头火起,贼人胆敢在吴军大营附近截粮,这简直是不把吴军放在眼里! “郑贼定不会就此罢手,顺大道去截!”郑贼欲截粮,定会顺着大道游荡,只要顺路去截,就一定能截住! 支梁上马,一声令下,部众再度出发。他一马当先,不断夹紧马腹,一再催马提速,疾驰奔腾。身后众骑手,为了不离队,也只能纷纷效仿,死命拍马,紧紧跟在后面。 跑了近一个时辰,顺着官道绕过了几座山,前方大道之上,突现一队人马,没有旗号,一人两马,甲械精良,一看便不是吴人。 两军相望,都发现了对方。 支梁大喜,他握紧长枪,咧嘴而笑,令左右吹角,告知全军发起冲锋。“准备迎敌!” 支梁全军跑了大半日,队伍早就拉的老长,按理说此刻该停下整军,列好阵形,再发起攻击。但为防止敌人乘机逃走,支梁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马速不减,就这样直冲向前。 万马奔腾之中,他令左右打出旗号,直接让本部人马散开,变阵成锥,打算就这般直突敌阵。本部人马他操练多年,如臂使指,阵势森严,轻易就完成了变阵。至于其余两部,他并未去管,放任自由,只要他们能紧跟其后,在本部冲击敌阵之时,一同冲锋杀入敌阵,这就够了。 毫无防备之下被突然袭击,要么军阵大乱,要么背向而逃,但无论发生哪一种情况,都会让眼前这支郑贼变成待宰的羔羊! 逃是逃不掉的,吴军并未停留,瞬息而至,逃跑只有死路一条。郑人将领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果断下令让部众迎击,直扑支梁而来。 倒是个有骨气的将才!支梁心里暗赞一声,催马向前,向着敌军中那面容秀丽的持枪将领杀去。 两马相交,金铁长鸣,两人拼了一击。而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两股洪流也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一时之间人吼马嘶,杀声大起。两军绞在了一起,道中浓烟滚滚,杀得天昏地暗。 厮杀开始,但支梁心中却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再刚才,交错瞬间,支梁从那将领漂亮的脸蛋上,清晰的看到了一丝明快的笑意! 支梁不及细想,就在这时,一声鸣金响起,大道两旁山上,呐喊震天,山顶涌出无数人马。一时间,飞箭如蝗落石如雨,铺天盖地朝支梁后军砸去! 支梁心中咯噔一声:中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定计 三日前,栾城。 “既不打,也不和?”郑胡复念一遍,轻笑几声。“魏卿这话倒是把我给弄糊涂了。” 笑毕,郑胡问道:“此言何意?” 魏其食细细分说:“君上,就如公羊孙方才所言,巨利诱人,是故吴军极可能攻我郑土。可还有一句话叫做临渊而退。” “只要让范明觉得摆在他面前的不是宝山,而是一道深渊,届时他自会望而却步。”说到这,魏其食自信一笑,“倘若荆国之威不能使范明惧,那我等就为其添上一把火好了。” 郑胡颇感兴趣,好奇问道:“魏卿打算如何做?” “火烧粮仓。” “火烧粮仓?” “是。”魏其食额首,肯定的回答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乃行军打仗重中之重。吴军远道兴师,运粮极其不便,若是能火烧吴军粮仓,让吴军断粮,吴军必不战自溃!” 众人闻言哗然,都觉得此言如同天方夜谭。不敢想象平常儒雅稳重的魏其食,会说出这样一番可笑话。 最后,还是执金吾季义重重咳了一声,令众人安静下来。随后,他缓缓向魏其食问道:“亚卿所言听似有理,但细细想来,根本无法实施。如今我等连吴军所在都不得而知,更别谈吴军囤粮之处了。” 季义语毕,众人皆是认同此言,不由连声说是。 这时,公羊孙小心翼翼的提议道:“若让斥候探明吴军情形,再突袭粮仓,如何?”一般这种军议,他是不敢发言的,但经过刚才的事情之后,他的胆子壮了点,也说了句。 郑胡听到这句,淡淡的撇了公羊孙一眼,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小子是聪明还是傻,先前那番话挺精明的,怎么这会儿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在郑胡看来,这番话愚蠢透顶。 果然,随着公羊孙话音下,人群里时不时传出几声嗤笑。 庄江更是直言呵斥道:“郑北事态严峻,战场瞬息变化,岂有空闲等斥候探明情况?粮仓乃军队要害,设点自然隐蔽,探明吴军何处下寨容易,找寻囤粮之所难上加难。倘若斥候一时半会找寻不到,我等该等几日?五日?十日?一月?那还不如直接讨伐吴军更加省时省力!” 公羊孙无言,圆脸通红,讪讪的退到后面。 郑胡用手向下压了压,让众人安静下来。“诸卿勿吵。既然魏卿敢提出此谋,那必有后计,诸位不妨听听,再做定夺。” 得郑胡首肯,魏其食再度开口:“吴军扎营之处和囤粮之所,我确是不知。但我却知道吴国官道所在。”说到这,魏其食虽然眼神依旧平淡,但嘴角已微微翘起。 这便是吴军的死穴! 见众人一脸莫名,魏其食继续解释道:“吴境山地崎岖,多丘陵,出行极为不便。吴军此番犯郑,路途遥远,若粮车再走山路,盘肠而行,必然更耗时日,这样一来,恐怕吴军上下都要饿肚子。所以吴军押粮,只能沿大道前行。” 听到这,季义c庄江等人已是若有所悟,不再觉得此言荒谬,而是一脸认真的听着。 说话间,魏其食拍了拍手,让侍者呈上早已准备好的地图,展示在众人面前。“吴国多山,修路困难,官道虽然不多,但也有几条。不过,入郑的官道,可就只有一条。”说罢,魏其食接过一支笔,点在地图吴国境内,蜿蜒而上,直至郑吴交界之处,画出一条明显的黑线。 这,便是吴国官道。 “是故,吴营必在官道与边境的交汇之处,而吴军囤粮之所,也必在这官道附近!” 听到这众人恍然大悟,郑信一脸兴奋的说道:“所以,沿大道南下,一路寻找,只要擒获运粮兵卒,必能问出吴军囤粮所在?!”前线将士不知粮仓所在,但运粮兵卒必知这粮食是从哪里押来的。 事易图尔。 魏其食闻言点头。“确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便点齐人马,直捣吴军粮仓!” 不料,魏其食却摇摇头,说道:“不可。想要火烧粮仓,必然要深入吴境。提大军前往,定会惊动吴军,所以,只能遣少量轻骑,走山路绕开吴营,再上大道。但这样一来,人数不多,反观粮仓重地,戒备森严,如此,攻打粮仓必然不克,等吴军来援,必败无疑。” 季义轻声问道:“那亚卿以为,该如何是好?” 魏其食温和一笑,伸手指向地图一处,说道:“吴地多山,此处大道位于两山之间,适宜设伏。我军若是截道烧粮,吴军定会遣少量精兵来剿,只要在此处埋伏一军,定能大溃敌军。事成之后,扒其甲,乔作吴兵,以增兵为名,诈开粮仓,大事可定!” “好!”郑胡豁然站起,环视群臣,点名道:“郑信!” 郑信兴奋出列。“臣在!” “令你速领本部人马,轻骑入吴,截道焚粮,问出粮仓所在。” “诺!” “庄江!” “臣在!” “孤将汤行部曲暂且交由你统辖,加之本部人马,你领两部,随郑信一同入吴,设伏断路,务求一击而胜!” “臣领命!” “军中若有短缺,皆可告知公羊孙,从后营领取,一一补全。” “是!” 命令下完,郑胡凝视两人,郑重道:“得胜之后,两部并为一军,乔作吴军,火烧粮仓!” 两人大声答道:“必不敢辜负君上所托!” 此刻,吴境大道,箭矢漫天,飞石乱舞,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先军与郑贼绞杀在一起,无法脱身,而后军两部,遭山上伏兵张弓射击,死伤不计其数。想要后撤,左右两边山后却各自冲出一队伏兵,杀将过来,把后路堵死。 一时之间,支梁部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已身陷死地。混乱之中,吴军大乱。 见此,自知中计的支梁,心中发狠道:既然事已至此,那便死地求生! 他狠狠的望着眼前的郑信,握紧长枪。只要冲破眼前这支郑贼,便有活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逃脱 山头突起之处,伏兵不停张弓射箭,向下抛掷巨石,而在队列最前端,庄江俯身鸟瞰。“果不出亚卿所料,贼人中计,现已入瓮!” 只见山下,大道之上,弃马受惊,四下乱窜,刀剑乱舞,晃人眼睛,场面飞沙走石,兵卒乱战一片:他们有的策马奔腾,相互冲撞;有的拍马回旋,枪如蛇信;也有的兵卒马儿丢了,就这么在地上拔刀互砍;还有的连兵器不知丢哪里去了,索性成对揪住厮打。衣甲扯碎,面目狰狞,恨不能生啖其肉,不死不休。 双方人马都在竭尽全力至对方于死地,鲜血喷涌,脑浆飞溅,到处都是断肢c碎肉。场面何其残酷。 随着时间流逝,天平开始倾斜,渐渐地敌人显现疲态,而且,相比起奋勇作战的前锋,吴军后军表现更是不堪,还未与郑卒交锋,只是遭到箭雨打击,便裹足不前,初显溃败迹象。 但是,想要后撤也是不可能,庄江的得力臂膀——鸷已尽令麾下曲士从两侧山后绕出,断其退路,把敌军堵死在这里。 放眼望去,吴军这时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起,周围到处都是敌人,喊杀四起,同伴越来越少,昔日的兄弟c好友,一个个冰冷冷的倒在地上,失去生气的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顿时,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一股凉气游走全身,偏体生寒,四肢打颤,连兵器都握不稳了。 “鸷这小子,做事倒是漂亮。”山上,庄江嘿的一笑,一拨手中长戟,随后一拉马缰,让坐骑前蹄扬起。“我可不能落于人后!” 说完,他就这般从山上跃马飞出,直冲而下,长戟直指敌阵! 何等意气,扬尘万里。 庄江这一跃,就如同泰山压顶,带着大量精骑好手,顺着陡坡直冲而下!一眼望去,从山顶到半山腰,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是骑军,如同雪崩,势不可挡。 然后,这支劲旅,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从两侧狠狠地撞入敌群! 顿时,大道上一阵人仰马翻,骑军所到之处浓烟滚滚,人群抛洒,如同草芥一般被撞飞起来,到处都是骨头碎裂声c人的惨嚎声c以及马匹的悲鸣声。那些直径撞上人群的战马,有的被敌卒砍伤马腿,有的不慎被人体绊到,失去平衡,马脚一崴,重重地滑倒在地,激起一大片尘土。马背上的骑兵自然也落不得好,或是摔断了腿,被马压住,不停惨嚎,或是被发现的吴人补刀杀死。总之,场面混乱不堪。 大队大队骑兵穿插而过,混乱之中,吴人或是被骑手刺死,或是被撞死,或是跌倒在地,在践踏之中惨死。 骑兵先头,庄江一马当先,他随意挥舞长戟,将拦在面前阻挡视线的敌人一一刺死挑开,四下寻找敌军主将。突然,他看见郑信正与一身披重甲,英武不凡的敌将交手。两人正互相捉住对方武器,打马旋转,不停绕圈。 郑信已与支梁交手二十余回,双方皆没有讨到半分便宜。 “倒是个高手。”郑信心中暗道一声。 芦叶枪狠辣,见血追命。对方将领似乎知道这点,谨慎盯防,且其人身材魁梧力气惊人,本身就着有两重重甲,防护严密,如今更是把手中长枪挥舞如盾c水泼不进。不管郑信如何露出破绽诱导,他都不贸然进攻,只瞄着郑信手中的枪杠,枪当棍使,一枪砸去,或荡c或格c或挡,弹开郑信刺来的芦叶枪,其势沉稳如山。加之其马更优,动作灵动,来去如风。任郑信枪法再毒辣刁钻,一时也拿不下他。 郑信见久攻不下,心中念头急转,而后打定主意。 他留了几分力气,长枪虚探,诱敌出招。乘其将自己长枪隔开之际,猛然出手,一下捉住对方枪头,同时另一只手手腕一抖,向前一挺,气力尽出,闪电般的刺向敌将喉咙。 支梁生死一念之间。 眼见郑信就要得手,突然一股大力从手中枪头传来,差点把他带下马去。郑信临机应变,他用手一捞,把支梁长枪夹在腋下,同时用手臂缠紧,牢牢固定住。但,刺向支梁的芦叶枪已被带偏,从支梁肩甲上一蹭而过。 郑信心中暗道一声可惜,刚想收回长枪,不料支梁闪电出手,也掣了郑信的武器。于是两人便保持这样的姿势,拍马旋转游走,互相角力使劲。 郑信枪法高超,但气力不敌,角力之间,已落了下风,加之支梁战马通灵,不停撕咬郑信胯下坐骑,令坐骑遍体鳞伤,摇摇晃晃几欲跌倒。一时之间,郑信已露败迹。 郑信咬呀苦撑,眼见就要不支,就在这时,突闻一声爆喝:“郑信,吾来帮你!” 郑信回首,就见着庄江拍马赶来,其人怒目圆睁,如同金刚。声音洪亮如雷,震得近处敌我双方皆耳鸣不已。 郑信大喜,使出全身力气捉住双方武器,不让支梁挣脱。 眼看庄江就要赶到,老远便高举长戟,欲刺死支梁。郑信突然觉得双手一轻,他用力过猛在马上摇摆了一下,才稳住身形,然后他发现两杆枪竟都在自己手上。这支梁,欲弃枪逃跑! 战场上,背对敌人实乃大忌,更何况支梁还丢了武器。 郑信大喜过望,正欲一枪刺去,突然面前沙石泼来,弄了一鼻子灰,好些尘土进了眼睛,迷离双目。 原来确是支梁胯下马儿通灵,一撅后蹄,用力一蹬,掀起一大片尘土,皆踢到郑信脸上。 高手过招,只在一瞬。待郑信能看清时,支梁早已跑出老远,庄江也有一段距离追之不及。 郑信见此大为不甘,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两杆长枪,支梁之枪虽不是凡品,但也不是灵器。他心里打定主意,于是把芦叶枪往背上一收。然后把支梁之枪平举,便以枪为矛,飞掷过去。 支梁正逃,突闻背后传来破空之声,他看也不看侧身闪避。在闪过袭来之物的同时,斜眼一瞧,见黑影颇长,便伸手一捞捉到手里,才发现是自己的长枪。 然后,他便大笑一声,嘲讽道:“多谢还枪!” 话语才毕,只听“叮”的一声,兜鍪已被飞矢射落。他披头散发,心中大骇,赶紧伏下身子不敢多言。 不远处,庄江手持长弓心中道一声可惜。刚刚郑信就是见着庄江挽弓,便掷枪配合。没想到只打落头盔,还是被其逃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诈敌 支梁狼狈而逃,郑信c庄江还欲去追,结果支梁亲兵从两面涌上,拼死挡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支梁越跑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而支梁在甩脱郑信c庄江之后,自是无人可挡,长枪挥舞,势大力沉,轻易扫开胆敢挡路的郑兵,一路猛冲,最终在部众掩护之下,破开敌阵,冲入密林之中。 待他杀出重围c逃出生天之后,听着林外喊杀阵阵,回顾四周,才恍然发现身边仅有少量部从跟随,入目皆是败亡之相,只见甲破刀钝,士卒疲倦,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惶恐之色。 我败了?就这样败了?支梁一脸茫然,感到事情发生的突然,是那样令人不可置信,恍如活在梦中。随后他心中一阵疼痛:本部人马多是他精挑细选,亲自训练多年,一手培养出来的精兵,如今却悉数栽在这里,几乎全军覆没,只余下面前少许。 兵卒乃乱世安身立命之本,如此大败,损失惨重,这就如同心头之肉被剜去一块,让他怎能不心疼? 再想到出发之前,自己在恩师面前信誓旦旦,放言说一定不辱使命,他不由又是一阵羞愧难当。悲怒羞愤一齐涌上心头,不由让他仰天发出一声惨嚎:“啊!!!” 一顿发泄之后,他咬牙切齿立誓道:“郑贼,我誓与汝等不两立!!” 说完,他便下令道:“走,回营!”随后拔马望北,走山道避开郑军,往吴营方向逃去了。 夕阳西下,以泽量尸,放眼望去,皆是血色。 以有心算无心,伏击开始之时,便无悬念,自支梁逃离之后,此战也接近尾声。除去部分吴骑走脱,四散而逃,其余皆被剿灭,只余少量俘虏拷问。 击溃吴骑之后,郑军没有继续追杀,而是聚拢众人,开始打扫战场。 场中,郑信高坐马上,一面四下巡视,一面指挥部众扒吴尸甲胄,穿至身上。待部众有条不紊,无需指挥时,他悄然行至庄江身侧,低头致谢。“庄将军,方才多谢。要不是将军及时赶来,在下已是枪下孤魂了。” 庄江淡笑一声,摆摆手,说道:“你我皆是郑人,听君命,为前驱,披甲上阵,征战沙场,相互扶持本是应当,为何言谢?” 郑信额首。“将军所言极是,但活命大恩如同再造,不能不谢。此恩,信将铭记于心,莫敢忘。” 随后,两人一阵无言。 良久,郑信又一次开口问道:“将军对火烧粮仓之策有无见解?” 庄江转首,凝视郑信,说道:“何故如此发问?” 郑信一脸郑重,长叹说道:“退吴重担,皆落在吾等身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小心应对。之前拷问吴卒,得知通往粮仓之路,关卡重重,想要前往,千难万难,信不由忧心,是故有此一问。将军若有见地,不妨说来,信愿闻之。” 沉默良久,庄江说道:“佯装吴军,诈开粮仓,本就冒险。临行之前,亚卿有言,令我等带上通晓吴言之人,入吴之后见机行事。某以为,干脆诈作败军,打支梁旗号,转去粮仓。支梁乃吴相之徒,守关将校必不敢拦。” 郑信闻言,觉得此法甚妙,自无不可,曰善。 随后,待一众人都换好吴卒甲衣,便令士卒人衔枚,马勒口,不得发出一点声响,等天一黑,便高举缴获的支梁军旗,点起零星火把照亮,往粮仓进发。 是夜,群星漫天,星光灿烂。天空明亮,如大河倒悬,地面却是一片漆黑。这时,一支“吴军”行于官道,他们口咬木筷,马嘴勒布,悄无声息的摸黑赶路。 果然,正如庄江所料,这一路而来,途径几处关隘,皆畅通无阻。夜里昏暗,守关士卒隐约之间只觉关下尽是吴甲吴钩,一见此军打的是支梁旗号,遂不疑惑,亦不敢多问,若有问,皆诈称支梁之兵,开关放行,并无阻碍。 待抵达粮仓之时,庄江令精通吴语之人上前喊话,令守将开关。 守门士卒一见,来者打着支梁旗号,且用吴语高喊,语气不耐,当然不敢怠慢,赶忙滚下关去,急急去找守将,通报此事。 此刻守将早已就寝,听闻来者是相国高徒支梁,马上惊醒过来,赶忙披甲戴胄,掀帘出帐,边走边穿,火速至门关前,而后登高查看。 登上门楼之后,这守将向下张望。此时夜已深,门下一片漆黑,只有打火把处能隐约能看见,这支军队身着吴甲,打的确是支梁旗号。 守将心中放松一些,但还是问道:“夜已深,敢问所来何事?” 门下有人答话:“白日粮道被截,粮车被烧,相国恐粮仓有失,特派我等前来增援。” 白日粮道被截之事,守将有所听闻,看来事情确实如此。一边想着,守将一边例行公事的问道:“支梁都尉何在,可有相国文书?” 不料门下之人答道:“我等来时路上,遭到郑贼伏击,折损大半人马,才突出重围。支梁都尉不慎没在役中,连尸首都被郑贼抢了去,我等无能,只夺回了都尉的兜鍪。”说话间,此人几度哽咽,讲到最后,简直咬牙切齿。断断续续之间,总算把话说完了。 门上守将一听,大吃一惊。相国爱徒死了?!这可是大事!他再次仔细瞧了瞧,果然,透过火把隐约看见,门下之人捧着个华丽的头盔,确实是支梁的。而他边上一众吴卒皆甲上带血,武器残缺,多半是经历了死战。 想了想,他又问道:“那文书呢?” 底下答道:“文书由都尉保管,现已遗失。”人都死了,身上的东西自然也丢了。 守将转念一想,那岂不是没有任何信物? 想到此处,那守将心生疑惑,不由问道:“那诸位为何不回营向相国禀报此事?” 门下之人答道:“大道被郑贼截断,无法北返,我等一合计,索性继续南下来此。一来可通风报信,二来可完成使命,协助守仓。” 说完之后,门下之人仿佛被问烦了,不耐的说道:“该问的都问了,可否开门放行?我等新历大战,又长途跋涉,人疲马乏,请为我等备好落脚之处。”这最后一句已是命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火起 守将见门下之人态度跋扈,言语蛮横,不由在心里暗自呸了一声:败军之将,安敢如此嚣张! 心里骂归骂,那守将还是小心翼翼的向下喊话道:“诸位远道而来,协助守仓,在下感佩。然诸位即无文书,也无信物,仅凭一面之词,令在下开门,实在是为难在下了。这于规矩不符,恐相国事后怪罪,职责所在,还请诸位见谅。” “你也知道,我等是相国派来的,相国又岂会怪罪!”听闻此言,门下之人愈发不耐,大声抱怨道。“事已至此,汝待怎样?” 那守将试探的问道:“黑夜难辨,诸位不如在营外稍做休整,将就一夜,待明日天一亮,我便遣人快马加鞭,去报相国。如无误,便开门相迎。如何?” “荒谬!”门下之人好似忍无可忍,暴喝一声。“大道郑贼拦路,无法通行,你如何报信?!”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守将确实考虑不周,他面露尴尬之色,讪讪不语。 但门下之人并未住口,继续嚷嚷。 “再者说来,郑贼随时都有可能引兵杀到,我等被拒之门外,引颈受戮是小,粮仓不保是大!”说道此处,门下喊话之人在火光之中,身体前倾,单手按刀,姿态尽显威胁之色。“汝只晓得放我等入内有可能被相国责罚,可曾想过,万一粮仓有失,责任你可担待得起?届时,汝小命不保!” “这”守将闻言面色微变,一时之间他犹豫不决,时而抓耳挠腮,愁眉苦脸,很是为难。 若开门相迎,对方无有文书,诚恐事后相国责罚;若不开门,这么大的事情,万一对方所言非虚,郑贼一杀到,粮仓守不住,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但两相比较之下,还是杀头更为严重。不知不觉,那守将内心的判断,已经开始倾斜。 至于门外大军是郑人的可能,他想都没想过。毕竟粮仓设点隐蔽,又深处吴境腹地,这一路上关卡重重,且有重兵把守。如今关卡未失,无人告急,郑人会在这里?简直笑话!莫非,那些郑人还能插上翅膀飞过来不成? 守将犹豫之间,门下那人又开始软言好语劝说起来:“你我皆是吴人,何苦相互为难?我等失将之人,死不足惜,可公有大好前程。今日倘若见死不救,来日有事,谁人救公?望三思。” 沉吟良久,守将终于下定决心,他开口说道:“诸位稍作等候,待我下来,核实诸位身份之后,再迎诸位入门不迟。” 门外之人自无不可。 于是那守将下了门楼,披挂上马,同时叫来左右亲信,命人开门,引一干人等前去相见。 夜里漆黑,模模糊糊看不清,守将命众人都打了火把。 才至跟前,刚要虚寒问礼,那守将才猛然看清,面前来军皆是人衔枚,马勒口,手按刀剑,面目狰狞。 这哪里是一支新败之军,这分明是一支虎狼之师!而且这猛虎如今已亮利齿,马上就要噬人了! 这守将再愚钝,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是中计了。他被吓的魂不附体身冷汗,顿时觉得手脚冰凉c动弹不得。刚刚想要尖叫,只见面前一道银光闪过,脖子一凉,然后一阵天旋地转,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庄江一剑砍下那守将头颅之后,策马回身,一手提剑,一手举戟,高声大喊道:“杀!” 这一个字,简单明了,就如同信号,大军闻声而动,他们吐掉口中之物,拔出武器,策马向前,在一片喊杀声中压了上去,把守将一众亲信砍死当场。 门外血溅三尺,杀得是人头滚滚,门内吴卒还两眼茫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前一刻,自己主官还与来人其乐融融交谈甚欢,下一瞬,主官的脑袋便被砍了下来,如球一般在地上滚着。 “友军”突然就变成了敌军,还未接战,主官便已身死,这一大串事情只发生在一瞬,粮仓守军根本反应不过来。守将一死,营内众士卒群龙无首,或是茫然无措呆在原地,或是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吴军大乱! 直到门外守将与其亲信被屠戮一空,庄江c郑信率军突入城内,这群吴卒才回魂一般醒悟过来。一部分人慌慌张张的前去拦截,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大多数人已望风而逃,敢于上前死战的寥寥无几,完全抵挡不住。而且来袭之人又都是身穿吴甲,在一片混乱之中,吴卒根本分不清谁是友军,谁是敌人。只能在原地虚张声势的瞎挥着武器。 吴卒分辨不出敌我,但郑军可是有备而来,不多时,妄图抵抗的守卒都已被杀尽。见大事已定,庄江教士卒入仓,束草周围举火。入夜风大,火仗风势,一时间,火焰四起,火光冲天,烟迷太空,百里之外清晰可见。 吴军近处守关将士,及运粮返回之兵,皆见粮屯火起,大惊失色,急忙来救。结果庄江早有准备,于道路两侧密林设伏,庄江在左,郑信在右,吴军一到,一声锣鼓,冲出密林,截住厮杀。 吴军匆匆而来,一心只为救火,未曾料想会有伏兵,毫无防备之下,如待宰羔羊,皆敌不住,被杀了个大败! 待杀败敌军之后,全仓火起,一半粮草化为灰烬,火势已成,一时半会熄灭不了。 这时,庄江下令鸣金收兵。 郑信疑惑,策马前来问道:“庄将军,粮未烧尽,吴军随时可能赶来救火,为何早早退兵?” 庄江一面指挥麾下士卒撤退,一面解释道:“来时亚卿有言,夜间纵火,百里之外清晰可见,一旦火起,范明定会提大军来救,只要火势已成,立即退兵。” 话毕,他又望了眼熊熊燃烧的粮仓,说道:“如今火势旺盛,已蔓延开来,就算范明赶来,也救不了多少粮食,此处空等毫无意义,不如早早退去。” 郑信闻言恍然大悟,于是与庄江合兵为一股,遁入山林,走山道往北逃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退兵 同夜,吴营,有侍卫入帐来报:“相国,支梁都尉已归营了” “哦?”吴相范明正坐于案上,闻言头也不抬,手按竹简,伏案疾书,笔耕不辍。“可是支梁已剿灭郑贼?” “这”那侍卫支支吾吾,不敢细言。 范明一皱眉。“有事说事,何故吞吞吐吐。” 闻言,那侍卫咬咬牙正欲要说,结果支梁恰好入帐,那侍卫松了口气,退了下去。 支梁一身血污,蓬头垢面,跪在范明面前一言不发。 见支梁这般模样,范明一面下笔,一面轻笑,说道:“怎么,让贼人跑了?” 支梁是他爱徒,范明深知其勇武,今日亲领部众,以三倍之数击之,没道理会输。 既然不会输,那便只有可能是让郑贼给走脱了。 范明正欲出言安慰,不料支梁以首叩地,长跪不起。“末将无能,指挥不当,中贼奸计,致使我军大败,损兵折将。本无颜面见相国,如今归来,只为伏法,愿以死谢罪。” “什么?!”范明闻言大惊,一时心神失守,手一抖,笔掉落于案,在简上重重顿出一块墨迹,显得触目惊心——这道文书算是废了。 但此刻范明无空去管,他双目无焦,两眼无神,像失了魂一般,嘴里不停呐呐道:“败了居然败了” “粮仓!”突然,范明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他顾不得理会支梁,任其跪在帐中,急急呼唤侍卫进帐。连声催促道:“快!传我将令,命后军一部人马速速前去增援粮仓,快!” 话音刚落,突闻帐外喧哗不断,人声鼎沸。这声音吵的范明心烦意乱,他想也不想,直接对着帐外厉声喝道:“何事如此喧哗?!视军中法度如无物,要以身试法否?!” 话才出口,范明自己就惊觉不对,不等帐外答应,起身离案,绕过支梁,急步而出。 掀开帐帘,还未出帐,一抬头,他便已经看到,正南一片通红,火光满天。 “粮仓有失!”范明立刻明白过来,他也顾不得仪态礼节,一把拉住没来得及出帐传令的侍卫,快速说道:“去,传令三军,除后军留下守营,其余各部皆随我去救援粮仓。速去,速去!”一说完,他便推搡着那个侍卫,连催带赶把他弄走了。 “牵我马来!”传完军令,范明大步向前,呼喊军士牵马c左右递甲,准备披挂上马,亲自上阵督军。 帐内转眼只剩支梁一人,见帐外众人皆忙,无人搭理自己,支梁感觉自己如同被人遗忘了一般,显得是那般格格不入。他呆立片刻,而后咬牙跺脚,拎了枪,转身出帐,毅然决然小跑去追。 大军集结之后,范明坐镇中军,催军急行,往救粮仓。三军沿大道疾驰,皆打火把,远远望去,如火龙天降,蜿蜒前行。这一路途径数道关卡,问起情况,皆说不知,但已遣人前去,还未归来。 许久之后,大军抵达粮仓。结果此处空无一人,放眼望去,只余满地死尸,显得触目惊心。而粮仓正熊熊燃烧火势惊人,只见大火直通天际,整个天空都被映成红色,恍如白昼。走上前,火舌舔卷,热浪袭人,瞬间眉发全焦,根本无法靠近。 见此,范明面色难看,阴沉如墨。他把大军分为两部,一部入林搜山,看看可有埋伏;一部救火,企图从火中抢出粮食。 恰好夜有大风,火仗风势十分难灭。折腾一夜,大火方熄,可惜救出的粮食寥寥无几,完全不够大军用度。 正当范明为此大发雷霆,又闻有人来报,大营丢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范明心气不顺,捂着胸口,在马上用鞭指着来报信的小卒,颤声道。 那小卒被熏的满面漆黑,他低着头,跪伏于地,一脸苦涩,道:“相国,大军走后不久,郑贼突然来袭,我军毫无防备,加之营内空虚,大营就这样被郑贼夺了去。” 范明喉咙上下一阵抽动,结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突然他身子一晃,全身一软,斜斜的歪向一边,就要跌下马背。幸得边上支梁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范明喘了几口气,稳住心神,突然呵呵惨笑起来,那笑声吃力,就如同从破橐之中挤出来一般。“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范明历经三朝一生辅国,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没想到最后却栽在这里。” “哈哈哈天意!此乃天意!”说罢,他便使劲咳嗽,直到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在这一瞬之间,衰老到了极点。他面露灰败之色,再也不是那个精气十足的小老头了。 边上支梁正为其拍背顺气,闻言忍不住出声说道:“相国,粮仓虽被烧了,但我等士卒皆在,大军未被伤及根本,实力犹存,背水一战,未必不能胜啊。” 范明缓缓摇摇头,“粮仓被烧,士卒不安,军心涣散,不战勉强维持,一战必先自溃!可见人和已失。大营被夺,郑军入营而守,以逸待劳,可见地利也去。地利c人和皆不在我,我军又奔波一夜,疲惫不堪,如此,击之必败。” 众人闻言皆默然不语。 军中另一都尉进言道:“既然如此,我军不能胜,不如先撤军,归去补粮征兵,来年再从长计议。” “归去?”范明轻笑两声,即像是在嘲笑那都尉,又像是在嘲笑自己。“郑军夺营,大兵压境,倘若就这样归去,你觉得君上会放过我等吗?我等还有来年吗?” 那都尉闻言色变,不敢再言。 粮仓被烧,大营被夺,接连打击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范明心中浮躁之气尽去,他现在比谁都看的透彻,看的明白,可惜已经晚了,败局已定。 “好啊,好一招连环计。”渐渐的,范明面露狰狞之色。反正横竖皆死,不如北上,还能拉几个郑贼陪葬! 他转首,正要下令,结果看到身后一众士卒皆是一副摇摇欲坠疲惫不堪的模样,他又顿住了。 罢了!只是送死,毫无意义。他长叹一声,最后一丝狠厉也随着这声长叹散去。“传我将令,退军。所有责任,老夫一力承担。” 话音刚落,又有探马来报,郑军烧了大营,就撤军退去了。 竟被放了一马?范明一愣,随机明白过来,哈哈大笑:“原来如此!燕北三国入侵之事竟然是真的!可惜啊!可惜!各国鼠目寸光,相互提防,同时举兵又藏着掖着,以至于各自为战,白白错过良机!” 笑罢,范明下令:“退兵,回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大胜 郑胡坐于马上,快意驰骋,季义紧跟其后。季义手伤刚愈,本该静养,因担心郑胡,便随从出征。两人周围,甲兵无数,旌旗蔽空。在烧毁吴营之后,大军北归。 这次袭营,果不出魏卿所料,吴军急援粮仓,大营空虚,军心浮动,毫无防备。郑胡亲领大军前去,一击得手,杀溃守卒,直接拿下营垒。 出兵之时,魏其食再三叮嘱:“现今无意与吴开战,不可逼迫过甚,一旦攻下,便烧营毁塞,而后撤兵。吴兵无粮,又无近危,必会自去。”郑胡深以为然,夺营之后,直接放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而后迅速撤兵,回栾城去了。 这样奔驰一路,大军入城,郑胡意气风发,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世上,既然真有运筹帷幄c决胜千里者。我得之,如鱼入水!” 笑毕,入城之后,郑胡将驻兵善后之事都交由季义去办,自己冲入栾裕旧日府邸,直径去找魏其食。 栾裕旧邸现已被征为临时办公之所,城内大小官员皆在这里。郑胡所到之处,众人无不慌忙行礼,唯恐礼节不周。郑胡看也不看,匆匆疾走而过。终于,他在一间偏室之中,找到了正在批阅公文的魏其食。 “君上。”魏其食一见是国君到来,立马放下手中公文,起身离案,至郑胡一侧,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礼至一半,郑胡就已经一把捉住他的手臂,还未等魏其食反应过来,便在大笑声中,把他重新拖回案上,两人同席而坐。 入坐之后,两相面对,郑胡也不说话,就上下打量着魏其食,脸上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魏其食起初被郑胡弄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回过神来,望着郑胡轻笑说道:“君上伐敌归来,兴致高昂,人未到笑先至,定是大胜!” 郑胡摆摆手,大笑不止:“能得此胜,皆赖卿计,皆赖卿计!” “不与吴军主力对决,烧粮仓c焚营垒,迫使其撤兵。其食,此番退敌,卿当为头功!”说到这,郑胡收起笑容,肃容正色,说道:“若无卿出谋划策,南境堪忧,孤在此谢过。”说罢,他郑重行了一礼。 “君上说笑了。”魏其食哪里敢受,拦又拦不住,慌忙回了一礼。“此乃臣之职,君上不必如此。” 郑胡恍若未闻,一拜到底。起身之后,感慨道:“我得其食,国事无忧。” 郑胡如此看重自己,魏其食始料未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手足失措。 见魏其食这副模样,郑胡反倒又带起笑容,出言调笑道:“怎么,孤之卿,竟如此皮薄,还会害羞。”说罢,郑胡便自己先大笑了起来。 笑毕,谈及正事。 魏其食进言道:“君上,现在南境解困,无后顾之忧,庄江c郑信具已归营。万事俱备,可整军北上,一鼓作气,助上将军退敌。” 郑胡并未回答,沉吟许久,反而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魏卿,我久在赵国,从未见过公叔。你以为,公叔为人,如何?” 魏其食闻言一怔,随后回答道:“上将军是先君之弟,君上之叔,臣本不敢非议,但既然君上问及,臣就斗胆一言。” 说着,魏其食低首沉思。“上将军心思深远,不好细述,但非是要说的话,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说到这,魏其食抬起头来。 “凶猛如虎。” “凶猛如虎吗”郑胡复念了一遍,怔怔出神。 沉思片刻,郑胡回神,一抬头,见到魏其食依旧跽坐一旁,静默而侍,他便笑着说道:“孤未曾见过公叔,心中好奇,只是随口一问,卿勿要见怪。” 说完,也不等魏其食回答,他便继续开口说道:“卿方才提议,孤即刻起兵北上,与公叔一同退敌,对否?” 魏其食额首。“是。” “孤也觉得理当如此!”郑胡点头,当即拍板,对门口两侧亲卫说道:“传令,三军整备,即刻起兵北上!” 一侍卫出列应诺,行了一礼,领命欲往驻军处去。他才至大门,一人迎面而来,两人都走的急,差点撞在一起。好在两人身手都好,反应及时,侧身一让,擦肩而过。侍卫定睛一看,来人是郑信。 侍卫有军命在身,顾不得告罪,匆匆而走。郑信见怪不怪,也无所谓,快步入内。隔着大老远,一看到郑胡,郑信便满脸兴奋的高声喊道:“君上,好消息,大好消息!北方报捷!” 他一面喊,一面高举军报,直至郑胡面前。“君上,北方传来捷报,上将军大破燕c鲁c胶三军!追袭百里,斩首无数!大胜!君上,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胜!” 郑信说完,周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在场之人,闻此消息,无不骇然,随后有喜有惊,神态各异。连郑胡闻言,都在不知不觉之间起身离案,面露异色。但立刻,郑胡便收敛表情,一脸平静。 “好啊!”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这声欢呼就像一个引子,瞬间引爆气氛。众人都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也跟着欢呼起来,人人面带笑容喜气洋洋,皆沉浸在获胜的喜悦当中,犹如过节。 不知谁高喊一句,“恭贺君上,郑国万年。”渐渐的,这句祝词取代了其他的欢呼之声,原本繁杂的叫喊化为一个声音,众人皆向郑胡行礼,山呼万年。 郑胡摆手,示意众人停下,而后对郑信说道:“消息是否属实,果真胜了?” “果真胜了!”郑信应了一句,赶紧递上军报。 郑胡接过,展开来,细细看了一遍:原来,上将军郑龙自幼领军,十分熟悉郑地山川河流。他知道每年一入冬至,利水上游必会冰封。利水水浅,上游冰封,下游便会断流,郑龙便是在等这一个机会。一入冬至,他便令麾下士卒饱食,甲不离身,刀不离手,准备死战。当晚,利水断流,早已准备就绪的郑龙当即下令,全军出击,突袭了毫无准备的燕军大营,燕军大败,死伤无数。 而后,郑龙率军追杀,驱赶着燕军溃兵,迎面撞上刚刚赶到的鲁胶联军。联军士卒面对燕军溃兵,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一时之间,被溃兵冲击的阵型大乱。至此,北方战事再无悬念。 看完捷报,郑胡深吸了一口气,对左右吩咐道:“将此捷报,传檄三军,同时宰牲,犒劳将士!”说罢,郑胡便直径出门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郑信忍不住小声对魏其食说道:“我怎么觉得君上好像不大高兴?” 魏其食动也不动,直视前方,恭送郑胡。“休要多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各方动 从利水向北百余里,直至郑北雪原,这一路上尸横遍野c骸骨成山,到处都是战死的三士,死尸面目狰狞,死状可怖。时不时有野兽在尸堆中翻找,然后叼着断肢残块若无旁人的跑过,准备回自家窝里饱餐一顿,这景色,恍如修罗地狱。 大量血液渗入雪地里,把雪染红,在雪原上留下一块块巨大的红斑,暗红与惨白相互交映,显得是那样触目惊心。 在这尸路的尽头,雪原深处,有一支大军在快速而有序的回撤。军阵之中,士卒皆带甲,矛戈如林,阵势森严。 这些士卒步伐整齐,他们一脸漠然的跨过尸堆,显得那般从容不迫。甲胄上,武器上,还往下沥着鲜血,血珠滴落到雪地里,升腾起丝丝热气。 这是一支从修罗地狱里爬出的军队,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凛冽如刀,大军所到,寂静无声,仿佛连寒风也会害怕避让。 大军之中,一杆漆黑如墨的郑字大纛旗随风摆动,旗下军士抬有一棺,一大将于棺边勒马持刀而立,一动不动,稳重如山。 这大将腰大膀圆异常魁梧,面如冠玉须发皆浓,年及不惑却更显神武不凡。他身披两重铁甲,把自己裹成个铁人儿,就连胯下都马儿也披着厚重的马铠,就如同一尊铁铸雕像!好在此马高大神骏,气力惊人,不是凡马,不然还真就驮不动。 最让人咋舌称奇的是,他手中的大刀柄长刀厚,通体玄铁打造,好似浑然天成,刀身暗红透光,无火,却散发着惊人的热浪,以至于刀身周围的空气都不正常的扭曲起来。雪花飘落,触刀即化,刀身蒸汽缭绕。 他便是郑国上将军,郑胡之叔,郑龙。此刻,他正面南远眺,督军前行。 “报!”这时,一军士拍马赶来飞报,他急至郑龙面前,递上一皮革卷,说道:“南方急报。” 郑龙接过,快速扫了几眼,笑了一声。“殿中摆棺即位,剪除栾裕党羽,逼走武姬母子,募兵火速平叛。呵!小小年纪,手段真是了得。” 而后,他转首,看向边上的那口黑棺,说道:“大哥,你这儿子倒是像极了你。为人严谨,行事果决,手段狠辣,简直与你年轻时一模一样,也难怪你会传位于他。” 也罢,那便回去见上一见,也好仔细瞧瞧,我郑国的新君是何模样!想到此处,郑龙心中打定主意,随后对左右道:“传我将令,大军疾行,加快步伐,尽最快速度赶回新郑。” 长河之畔,赵军大营,帅帐之中。 此刻赵相陈汤正端坐于主坐之上,他细细读完手中那份绢帛,而后将其递给下坐的卫都。而后他长叹一声,说道:“北退燕c鲁c胶三国,南平栾裕之乱,如此郑国局势已定,这荆吴之间的钉子,便算是钉下来了。” 卫都下手处,其弟卫平着甲按剑跽坐,闻言说道:“当初我护送此君入郑之时,便隐隐觉得,此君是个弄潮的风云儿,必不会轻易屈服。由赵入郑,这一路危机重重,宫里宫外有多少人想置他于死地,周边各国也是虎视眈眈,却还是被他继得大位。此君却是不凡。”言语间,皆是赞赏之意。 卫都看完绢帛,却皱起眉头。“相国,郑国自先君驾薨起,大军便被郑龙掌握在手中,现在郑龙更是大破北地三国,携大胜之威而归。反观郑胡,新即君位,根基未稳,现在主弱臣强,郑龙势大,万一压制不住,该如何是好?郑龙为人刚烈要强,此人要是把控国政,郑国风向难测,恐怕与我赵国不利。” “无碍。”陈汤轻轻笑了笑,润声答道:“郑国即位之争,周边各国都想来分一杯羹,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兵又折将,与郑关系必然僵硬,郑国因此变得孤立无援。乱世之中,独木难存。如今这情况,郑国无论是谁掌权,外事都只能仰仗我赵国了。” 卫都闻言了然,遂不再担忧。 见诸事已了,局势已定,大军停留此处也变得毫无意义了。陈汤淡然下令道:“传令,拔营,归赵。” 吴都,姑苏。吴宫,偏殿内。 一个女人正哭哭啼啼抱怨不止。“母亲在世时,便也说了:吴氏郑氏两家同为姬姓,按纪室宗制,同姓诸侯不得联姻。大臣之间联姻也就算了,国君联姻必是不祥。兄长不听,硬是把我嫁过去,结果好了,郑长卿那个短命鬼没几年就死了,现在我和申儿也被郑胡那个小白眼狼给一路追杀,硬是赶了出来。说不准还时时刻刻派刺客盯着,想要我母子性命呐!我和我儿可真是命苦!”说罢,她便又大哭不止。 这个女人,正是逃回吴国的武姬夫人。 一旁,吴君吴厚被自己妹妹搞得不胜其烦,想要拔腿便走,结果又被自己妹妹死死拖住,不让走。想要挣脱,武姬抓的紧,却又甩不开。一来二去,吴君也火了,大喝一声:“哎呀!好了!哭甚哭!我把你嫁与郑君,那也是为你好!贵为一国夫人不好吗?还能与申儿作为质子一同回国,不好吗?早知如此,我还不如随便找个封臣把你给打发了,赶到封邑去,眼不见为净!”吴君也是颇为无奈,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妹,打小受宠,母亲生前罩着,骂也不是,打也不是,算是给母亲宠坏了。 现在越说越气,吴君声音自然越来越大:“郑君一死,申儿能即位为君,你可是高兴的不得了!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做的?此事至关重要,愈快愈好!我再三叮嘱,还派人去催。你倒好!讲究排场,磨磨蹭蹭!申儿不得为君!此事怪你!” 吴君声音大起来,武姬哭声反倒小下去了,抹着眼泪偷眼瞧着自家兄长,放软声音说道:“好好好,此事怨我,那你什么时候能帮申儿夺回君位?” 吴君见武姬态度变软,也不想骂了,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说道:“夺什么夺?时机未到!” 顿了顿,他冷笑一声,又说道:“现在郑国大局已定,郑胡的君位算是暂时坐住了。至于能不能坐的稳,那就看郑龙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帐中谏 自郑胡下令宰杀牲口犒劳三军后,全城解除酒禁,无论军民,欢庆一夜,人声鼎沸,不醉不归,一直闹到次日清晨,方才结束。 待到天大亮,日上三竿之时,郑胡便集合军中所有将校,让他们告知随行军士,各自收拾行装,准备归程。 各将校虽然嘴上应诺,但宿醉刚醒,捂着脑袋,头痛欲裂,心中多有埋怨:此地战事已毕,确实该返回新郑,可是外敌已被扫清,时间宽裕,君上为何如此急迫?酒宴一毕,就急催从归,令人费解。 众将校心中埋怨一番,可见着阵列前头,诸位主官无人开口c皆沉默领命,他们自然也不敢造次,领命出营后,就各自回帐,准备集合士卒,整理行装。 郑胡挥退众人,不再去看,低头书写文书。 众人皆出帐,只有一人未走,执金吾季义依旧留在原地。他用不久前刚刚拆除绷带的双手,抱拳行礼,郑重说道:“君上,臣有事要奏。” 郑胡闻言抬头,见帐中之余季义一人,一脸严肃,知其有密事要奏,便放下笔来,答道:“卿有何事,但说无妨。” 听到郑胡这么说,季义反倒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又犹豫了片刻,最后才下定决心,开口问道:“上将军北拒三国,大胜而归,君上打算如何应对?” 郑胡闻言,伸手翻弄案上文书,好似在不经意扫了季义一眼,而后笑了笑,巧言答道:“公叔为国退敌,获此大胜,国之幸也!我归新郑之后,当召集文武,齐聚百官,亲往相迎,为公叔贺!” 说完,郑胡把手中文书卷起,放在一旁,随手再扯过一张,问道:“卿为何有此一问?” 开口以后,季义反倒变得坦然了,他上前一步,问道:“这可是君上真心话?” “卿此言有僭越之嫌。”郑胡一字一顿说完,复又大笑,说道:“此等玩笑话,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要是被他人听了去,可不好。” 随后,郑胡温声说道:“若无他事,将军请回。还有,三军整装之事,劳烦将军督促一二。” “臣并未言笑。”季义依旧立在原地不动,他摇摇头,面带肃容,对郑胡认真说道:“自先君驾薨,十万大军尽入上将军之手,且兼有国器‘赤乌’在握,如今更是挟大胜之威而归,气焰之盛,无人能及。君上不思反治,意欲退让,一味奉承,如此助涨其气焰,实为取败之道。” “大胆!”郑胡拍案而起,大声喝斥道。“我与公叔,血脉相连,乃同族至亲,公叔是我族中长辈,岂会与我不利?!我能得归郑国,皆赖公叔出力,遣庄江相助。汝今日避开众人,诱言挑拨,是想陷我于不仁不义?!” “君上若无戒备之意,为何听闻上将军大胜后,急令大军整备,心焦欲归?”面对郑胡怒斥,季义面色不改,再次上前一步,肃颜劝言道:“现今郑龙得势,大虎欲图撺权,君上若不早治,则大权旁落,难以节制。一旦如此,君不君,臣不臣,国亦不国,祸乱必生!郑国危矣!” 见郑胡沉默不语,季义长叹一声,又说道:“昔日,臣有幸,得先君信赖,为执金吾,授虎符,掌两宫禁军,统领介胄卫,将宫中安危皆寄予臣身。臣感激涕零,虽九死不足以报。如今先君薨,自当谨遵遗诏,为君上前驱。君不信臣,臣无话可说,愿引颈受戮,以报先君之恩。”说完,他便跪地跽坐,低下头来,露出脖颈,闭目听候郑胡发落。 郑胡一语不发,细细盯着季义,沉思片刻。突然,他面露微笑,快步上前,伸出双手,扶起季义,同时说道:“将军拳拳忠义之心,孤已知晓。方才出言试探,非是孤不信将军,而是此事干系重大,唯恐泄露,打草惊蛇,至使事败。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将军海涵,勿要怪罪孤才好。” “君上有治虎之心,臣便安心了。”季义被郑胡扶起之后,被郑胡拉至案上,两人落坐,而后季义开口问道:“只是大虎横行,朝臣恐其威,无不惧服,君上打算如何应对?” 郑胡轻笑,以手指季义,说道:“将军有计?还请教我。” “臣愚笨,哪里会有计策,只是在君上需要之时,愿为君上所驱罢了。”不料,季义却摇摇头,表示心中无计。“不过臣却有一言讲与君上听。” “大可说来。” “君上,魏其食与庄江两人,可擢升与显赫虚职,以示恩义,但万万不能重用。”季义深深吸了一口气,断然说道。他明知这番话会得罪不少人,也还是要铁了心的要说出来了。 “这”郑胡闻言一怔,深思起来。 “庄江乃郑龙心腹爱将,是郑龙一手提拔起来的,郑龙对其有知遇之恩。庄江也因此感念在心,对郑龙言听计从。” “魏其食,乃执政正卿魏钧之子。魏钧素来与郑龙交厚,情谊非浅,相互扶持。” 说到最后,季义斩钉截铁道:“此两人诚不可信。” “卿之意,我已知晓,我当铭记于心。”沉默良久,最后,郑胡还是点了点头,答应季义所请。 见郑胡似有犹豫,季义不放心,又叮嘱道:“我知君上素喜魏其食,欲予以重任。可如今魏氏一门两卿,家声赫赫,其父又是执政正卿,为百官之首,位高权重。君上重用魏其食,倘若为郑龙所用后果不堪设想。” 魏其食有大才,越是如此,也越是危险,若是委以重任,一旦他转投郑龙门下,凭其对郑胡的了解,郑胡便是败局已定,再无翻身的可能。 郑胡心中也明白,他缓缓点头,这次,一句话也未说。 季义见郑胡再次答应,不好再谈,便一拜首,说道:“既然君上已经明了,臣再无他言。臣军中之务繁多,还请先行告退。” 听到这句话,郑胡仿佛才回过神来,轻轻的点点头,说道:“将军自便。” 季义闻言起身再拜,随后离帐。 待季义一走,郑胡便盯着空荡荡的大帐出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急欲归 军士把行装收拾妥当,营垒之中能搬的物件都搬空之后,大军在校场集合完毕。随后季义一声令下,便依部曲队列顺序,陆续出营,朝着新郑进发。 这一路,浩浩荡荡,远远看去,队伍被拉成一条长线,从营门一直延伸到天际,好似望不见尽头。一时间甲光闪烁,烟尘滚滚,人声嘈杂,场面十分壮观。 似乎是因为能归家了,今日军中士卒格外兴奋,除了介胄老卒还保持着严整的队列,不苟言笑,齐步前行,新兵们大多都变得不大安分。他们交头接耳,言谈甚欢,忽而快,忽而慢,队列也因此被拉的老长,变得松松散散,人群里时不时还会产生一阵喧哗,好似踏青郊游。 虽然阵列没有因此被破坏,大军还在前行,但速度比预计的慢上不少。 见此,郑胡皱起了眉头,他呼唤道:“随军主簿何在?” 话音刚落,郑胡身后便有一人拍马而出,沉声答道:“臣在。”众人抬头看去,应声者,正是现被转封随军主簿的季义爱将:汤行。 此刻,汤行立于君前,一边袖子空荡荡,随风飘摆。虽然如此,但他依旧稳稳坐于马上,一动不动,犹如磐石,仅剩的独臂,握紧长槊,腰杆挺的笔直,如寒松傲立,不过看起来,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凄厉。 不久前,汤行重伤刚愈,他不顾众人劝说,挣扎的爬起来,前来拜见郑胡,得其允许之后,便回到自己本部营中,继续领兵治军去了。季义劝说无果,又见他回复迅猛,看起来已无大碍,兼之汤行操练起士卒愈发狠厉,整日里生龙活虎的,便也不再管了。 再之后,郑胡论功行赏,将其擢升为随军主簿,掌军中法度。虽是高迁,但汤行并不高兴,弃武从文,非他所愿,从此往后,他便不用再上前线了。然而他也知道,这是郑胡对他的照顾,少了一条胳膊,再上战场,只是白白送命罢了。因此,他无奈谢恩,接了封赏。 随着汤行出列,郑胡问道:“军中无故喧哗,该如何处置?” 汤行答道:“无故喧哗,扰乱军心,按律,责仗五十。” “便依法处理。”随后,郑胡谓左右言曰:“军中若再有喧哗者,严惩不贷。” 汤行领命,点了一队骑兵,绝尘而去。一到后军,他立马整顿军纪,但凡有乱纪触律者,皆严惩,绝不姑息。命令一下,哀嚎震天,于是新卒战栗,大军禁声,后排紧跟前军,保持严密阵型,不敢再言。 如此,大军拔高速度,疾驰前行,星夜兼程,片刻不停。连续赶了一天一夜路后,郑胡还是不满意,他眉头紧锁,觉得太慢。 他转首对边上季义说道:“今公叔北归,声势浩大。孤需在公叔抵达国都之前,抢先入城,好掌控新郑。但大军行进,太过缓慢,如此下去,先机必失。时不待我!季义将军,不如你领大军在后,孤先行一步,轻骑前往,如何?” 国都只有老师公羊伯留守,不免孤掌难鸣,国中大臣多惧郑龙,魏钧又与之亲密,若朝中无人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总之先回新郑,把城中禁军牢牢掌握到手中再说。郑胡打定主意。 季义闻言,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郑地战火刚熄,局势刚定,虽无外敌,但有流民流窜c群盗呼啸山林,跟随大军还好,单骑前往,季义觉得太过危险。但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思前想后,季义只好答应,进言道:“君上千金之躯,岂可孤身犯险!况且本国不安,夜间多有强人出没,不如让郑信领一队骑士护送前往,以保万全。” 郑胡点头答应,当即唤来郑信,于亲卫短兵之中,挑选骑术好手,随同前往。 骑手待命万事俱备之后,郑胡深吸一口气,抬手向季义行了一礼。“万事就拜托了。” 说罢,他一勒马缰,一夹马腹,催马出列,带着一队骑士,顺着一字长蛇大军的边沿,飞奔而去,直追向军阵最前头。马蹄点地,激起一阵烟尘,他们俞跑俞远,只在天边留下一小个黑点,不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几日后,天还未亮,金鸡打鸣。几个小卒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软绵绵的走至新郑城门下,他们合力抬下了巨大的门栓,推开城门,这代表着新郑城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自从南北两线获得大胜的消息接连传来,举国上下,一片沸腾。新君平叛讨逆功成,收复伍栾之地;上将军决战利水,大败三国之军。这两件大事被写在白布上,放置于郑国境内闹市街头,广告天下,让国民皆知。于是郑人精神为之一振,皆奔走相告,弹冠庆贺。 自然,随着外敌撤去,战事结束,新郑城也不再戒严,关口开放,城门大开,商贾云客任意往来。没过多久,新郑便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景象,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而这几个小卒,今日正好轮到他们在城门处值勤,几个人哈欠连连天,站在城门两侧,开始了当日的工作。因为冬日寒冷,且天色还早,所以没有多少行人,站了一会,百无聊赖的几个人开始感到困乏。他们偷眼瞄了瞄城楼上,发现没有人关注这里,便三三两两聚在门洞里抱团取暖。几个人于墙角蹲下,抱着兵器,呵口气,搓搓手,开始偷懒闲聊起来。 一个小卒开了个头,说道:“这段日子,真是多事之秋。好在如今群敌退去,战事已了,不容易啊。”说罢,此人一脸唏嘘,感慨不已。 “可不是么,一年之内,接连多次募兵,老幼皆征,少见,少见。”另一小卒一边搓手一边说道。 “幸得新君神武,火速平叛,方有今日的太平日子。”又一人感慨道。 “不对,该是大将军用兵如神,打的北地三国丢盔弃甲。若没有大将军,安能有今日?”边上一人闻言,出声反驳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正激烈,突然有一人感慨道:“现在战事已了,也不知大军何时归来,俺阿弟从军南下,也不知是否安好。” 众人闻言,不由沉默下来。一年之内接连募兵,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亲人从军,如今提起,顿时人人都想念起正在军中的家人。 突然,领队低声喝道:“别闲聊,快去干活,有支马队过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待叔至 众人听到了领队的话,急急站起,举目眺望。只见日头未出,城外昏暗漆黑,但远处有火光,照出一片滚滚烟尘。尘土之中,蹄响马鸣,骑手身影若隐若现。顿时,众人知道队长所言非虚,并没有在开玩笑,确实有一支马队奔驰而来。于是,他们赶紧出了城洞,在城门处拉起栅栏,设住城关,准备例行检查,也好借机捞些油水。 新郑城人来人往,商贾进出,免不了一些起歪心思的人塞些钱财打点,方便自己进出。开始时,门卒们害怕处罚,还会推让一二,等日子久了,收钱收习惯了,胃口和胆子便也变得大了起来,开始主动勒索,享受他人的奉承。 这不,这些门卒于栅栏两侧站定,不停憋气收腹,抬头挺胸,他们紧握兵器,矛尖指天,好让自己显得更加雄伟威严。同时,心里还不停琢磨着,等下该怎样吓唬来人才好。这些门卒,平日里也只能在来往行客面前摆摆谱儿,逞逞威风。 随着那马队越来越近,众门卒神色严肃起来,他们发现,这马队与他们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似乎不是寻常旅人,很不一般:来者不但人数众多,还人人身披甲胄,看制式,似乎是军中大将的亲卫。 这伙人,得罪不起。领队瞬间做出判断,待骑军至城门跟前,他便舔着脸笑呵呵的走上前,对来人哈腰问道:“诸位从何处来?有无凭证文书?” 众骑士一言不发,最前一人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在领队面前一晃而过,领队身后小卒隐约看到,那物件该是一块牌子模样的东西。 领队见之,面色大变,不敢多言一句,侧身疾步退至一旁,快速挥手,示意小卒们赶紧把栅栏搬走,让出道路来。 随后,一众骑士驰马而过,呼啸入城,一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人走后,几个小卒围上前来,看着骑士远去的地方,向着领队好奇问道:“头儿,这群人是什么来头?好大排场,连话都不能讲。” “休要多问!”领队呵斥一声,怒道:“机密之事,与尔等无关,做好各自手头上的事情就好!” 待众人无趣散去,各自干活之后,那领队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咕哝一句:“禁军秘密进城,还是告知魏府一声为好” 郑胡入城之后,快马加鞭,直径回了宫中,并遣人去召老师公羊伯。不多时,公羊伯便出现在郑胡面前:“臣伯,拜见君上。” 此刻公羊伯一脸凝重,内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据他所知,南征的平叛大军还要几日才能抵达,但国君郑胡却已悄然回到新郑,自己还对此一无所知,如今更是密召自己入宫来见,这一切都显得极不寻常。 事发突然,毫无征兆,多年在朝堂上摸爬滚打所锻炼出来的政治嗅觉告诉自己,此去非同小可,定有要事相商。于是,在拜见郑胡之后,公羊伯就底下头,一言不发,等候郑胡开口。 “老师不必多礼。孤不在时,将诸多杂事都甩给老师处理,孤深感愧疚。”虚寒之后,郑胡快速进入正题,问道:“老师,近日祖母太后可好?身体可还安康?” 公羊伯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郑胡问的是什么,答道:“请君上放心,夏太后贵体安康,最近无有大事,一直待在宫里,拒绝接见外人,只与公女相伴,溜狗逗鸟,很是惬意。” 不偏不倚吗郑胡点点头,又问道:“孤领兵在外,老师与正卿共同辅国,主持政务,可知正卿常与何人见面?” 公羊伯想了想,报了十数个人名,说道:“正卿平日深居简出,前来登门拜访,能得入其门,见面秘谈的,大抵上是这些人,其余书信往来者,那就更多了,不能细数。”或许是郑龙快要归来的缘故,随着归期临近,魏钧一党的交流变得愈发频繁起来。 郑胡听得皱起了眉头:魏钧官拜正卿,总领朝纲多年,在朝中势大。这点郑胡知晓,即位之时,也是其子魏其食表态帮助,才让事情水到渠成。只是,郑胡没有料到,魏氏一党声势会如此惊人,这份名单几乎涵盖了朝中大半要员,其中显赫者,更是有郑氏宗族,他们身居高位,独掌一部。可以说,在先君郑长卿驾薨之后,朝中文官皆以魏氏为牛耳,马首是瞻。面对这种情况,郑胡也不由心中发憷。好在有了执金吾季义效忠,两宫禁军皆在掌控,至少有了一些抗衡的资本。 之后,公羊伯又道:“还有,君上平叛之时,正卿借防范反贼事由,多次插手城防事宜,欲图掌控两宫禁军。” “老师不用担心,孤入城之时,已命郑信直入兵营,在季义将军归来之前,独领两宫禁军,若有不服者,皆可杀之。”这点郑胡倒是早有防范,他马不停蹄,兼程赶来,就是为了不让禁军落入魏钧手中,一入城,便赐予郑信白旄黄钺,去接管两宫禁军。 想了想,郑胡再问:“公叔大军现抵达何处?” 公羊伯答道:“前些天传来消息,已过内关,算算行程,再过两天也就该到了。” 郑胡闻言长叹,公叔领军,何其速也,这可比季义要早上好些日子到达。“老师觉得,孤该如何应对。” “上将军凯旋而归,振奋国威,郑人无不翘首期盼,君上非但不能冷落,更应该领朝中百官亲往迎接,以示尊重。否则,恐失人心。”说道这,公羊伯抬头瞧了一眼郑胡,但看不出喜怒哀乐,只得继续往下说。“待大军巡游过后,祭祀完毕,便以犒劳三军为由,让大军出城,驻扎在河上大营,切不可让大军留在城内。” 郑胡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河上大营,乃是国君寝陵守军驻扎所在,也是距离新郑最近的一个军营。大军凯旋之后,要前往寝陵杀俘祭祀先祖,之后找个借口,便可把大军强留于此。于是,郑胡答道:“便依老师之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君臣见 仅仅只是过了一夜之间,新郑仿佛变得不一同起来。虽然城中百姓毫无察觉,依旧鸡鸣而作,落日而休,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不变的生活;但城中氏族贵勋已经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比起一片风平浪静波澜不兴的外城,内宫变化尤为剧烈。大量禁卫调动换防不说,人手也加多了一倍,原本负责两宫前后宫门的都尉也被撤换。 现在宫廷戒备森严,要道皆有禁卫把守,内里眼线根本无法传出消息,朝臣们都不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便是昨日清晨有人偶然撞见,郑信乘马飞驰,手持黄钺,直径冲入禁军大营。如果不出意料的话,禁军已完全被其掌握。 至于是否有认错的可能,郑信容貌清丽,新郑比女人还要秀美的男人还真就找不出几个。 本来先君去世,新君征伐在外,不但带走一半禁军,还把季义c郑信c汤行等军中骨干悉数带走,只留下一个老迈的公羊伯协助魏公处理政务,宫廷对禁军掌握空前薄弱,想要把手伸入禁军,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一时间各方人马各显神通,都想把钉子打入禁军内部。没想到,郑信归来,一夜之间大营封闭,宫廷戒严,好不容易买通的内应,该是惨遭不测,多日努力因此一朝散尽。 这新郑,人尽皆知郑信是执金吾季义的心腹爱将。而即位之日,血腥动荡,季义力挺新君,也是众所周知的。此番禁军清洗,宫廷封锁,明眼人都看得出,定是新君授意,让郑信这么做的。否则此事形同谋反,郑信是绝对不敢这么干。但是,新君到底回宫了没有?没有人知道。一时间人人猜测,众说纷纭。各式流言飞传城内。 直到第二天朝会,宫内使者来宣,众朝臣上殿,才发现国君真的回来了。虽然大多数人早有预料,但这会儿真的看见郑胡着甲披麻c按剑端坐在大殿上,还是心下一惊,胸中一凉,不由心虚地低下了头,从大门两侧趋步入殿,不敢与之对视。 见文武来齐,列班就坐,大殿之上的郑胡一手按剑,一手扶膝,直起了身子,鹰顾群臣,视线咄咄逼人。突然,他笑了,仔细瞧了瞧右下首的那名文官,温和问道:“魏公,吾之正卿,如若孤没记错,孤归郑这么久,这该是第一次与卿见面吧?” 魏钧此次倒有接召来殿,他听闻君上呼唤,从容不迫,缓缓起身离座,上前两步,转身昂首,直面郑胡。他身材高大,体格健硕,容貌魁伟,器宇轩昂。站在殿中,挺直腰身,竟能与高台主坐上的郑视相对。随后,他说道:“君上即位之时,臣身体抱恙,未能前来,为君上贺,实乃遗憾之事。事后,臣每每想起,便深感愧疚,自知其罪难恕,愿受君上责罚。” 话语间,两人互相瞧着对方。或许是因为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面,此刻,他们互相对视,彼此打量,仿佛想要观察个仔细,把对方看个通透明白。 魏钧如此作为,明目张胆直视君上,让底下群臣胆战心惊c忐忑不安。毕竟,现在上将军未到,新君又牢牢掌握禁军,只要一声令下,便会有一群武士扑入殿中,取魏钧性命,月前大殿见血c滚滚人头还历历在目。 好在,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新君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魏钧,好似为其神采所夺,正细细观赏。看了一阵,郑胡突然哈哈一笑,没头没脑的低声说了一句:“我现在才算知道,其食为何能长的如此俊美了。” 声音虽小,殿下群臣隐约还是听到了,不由面面相觑。 台上郑胡低声说完这句,便盯着魏钧,抬高音量,又道:“正卿报病,是天时,非人为,孤岂有怪罪之理。本月孤领兵在外,皆靠卿与公羊伯处理朝中事物,卿之子其食更是在军中为孤出谋划策,此为功,当嘉奖,岂能罚?” 随后言谓左右侍者,赏魏钧百金,送至府上。 待魏钧谢恩之后,郑胡一正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开始说道正事:“此次朝会,孤召诸位前来,只为一事:公叔领兵,大破敌寇,如今得胜凯旋,归期将至,诸位以为该如何,不妨说说。”说完,他环顾大殿,视线在群臣间来回扫过,等待发言。 殿下群臣闻言,皆以目示意,彼此无声交流,都不知道郑胡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一时间,无人敢进言。 如此,大殿陷入诡异的沉默。等了一阵后,郑胡便干脆点名道:“正卿,卿为百官之首,历来朝会都由卿来主持,不如卿先说说看。” 魏钧闻言,手扶笏板,恭谨一拜,说道:“那臣便斗胆一说。” 随后,他便进言道:“上将军为国血战,连退三国之兵,扬我国威,立下不世之功,如今得胜归来,当厚赐。同时,君上当抚恤逝者家眷,犒劳三军,将大军迎入城内,与亲人欢聚。如此,以示国君仁德,百姓感念,民心必然可定,方可国泰民安。” “说得好!”郑胡猛地起身,身上甲片相撞,哗哗直响。他手按宝剑,直视魏钧,一脸赞同之色,大声说道。“诚如正卿所言,如此大功,必当重赏!传孤之令,待公叔到时,孤将领朝中文武,城中百姓,出城相迎!孤不但要犒劳三军,还要领军前往寝陵,举行祭祀,献上敌寇之首,以告先祖!” 郑胡为一国之君亲往相迎,还去寝陵祭祖,这几乎是郑胡能给出最高规格的迎接方式。但郑胡为什么要这么做?群臣一时之间想不透,也没人说话。 郑胡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下完命令,他便直接说道:“若无人反对,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下来吧。” 随后头也不回,大步向殿外走去。“散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大军归 随着郑胡离开,群臣相顾无言,见无它事,便三俩结伴,开始陆续散去。正卿魏钧也是如此,正当他独身欲走,脚才迈出殿门,突闻身后有一人喊住了他。“魏公且慢。”魏钧回首一看,原是自己门下故吏,现中大夫伍辰。 “原来是中大夫,突然唤住钧,可是有要事?”魏钧轻笑一声,问道。 “魏公见外了。”岂聊伍辰郑重一拜,沉声答道:“如若可以,辰愿罢还中大夫之爵,再做一名魏府中庶子,永在魏公门前聆听教诲。” 伍辰年少之时,居于魏府,侍奉在魏钧左右,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后因父病卒,故离开魏府,继承中大夫之爵。对此,伍辰十分不舍,每每怀念起少时曾在魏府求学的时光,便一脸感慨,唏嘘不已。 魏钧摇摇头,说道:“伍辰有心,但一时意气之言,不必再说了。以你之才,足配中大夫之职,屈居我府上为一刀笔吏,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随后,魏钧看了一眼远处还未走远的一众群臣,说道:“此处不宜细谈,随我来。” “是。” 于是,魏钧带路,伍辰紧跟,两人走下长阶,拐出宫门,上了同一辆马车。放下门帘之后,两人入座,魏钧便等待伍辰开口。 伍辰也确有事情相问,若不然也不会喊住魏钧。坐定之后,马车摇晃之间,他开口说道:“魏公,今日朝堂之上,新君如此好言好语,更是要亲往迎接上将军,去寝陵祭祀以告祖宗。莫非,新君是惧于上将军之威,意欲妥协,便以此表示服软?” 魏钧轻笑两声,反问道:“即位之时,新君面对倾覆之危,断然募兵练军,出师伐逆。这样一个刚强果敢之人,你觉得他会不战而降,轻易屈服吗?” 说罢,魏钧长叹道:“猛虎凶恶,趴俯于草丛之间,这不是要服软,这是以待天时,要伺机食人啊!” 伍辰闻言,若有所思,而后猛然说道:“依魏公之言,新君如此作态,非但不是服软,还会有诈!”想通之后,伍辰急道:“此事需尽快告知上将军,不可入了新君的圈套。” 魏钧毫不紧张,摆摆手,淡然说道:“莫急,新君或有谋略,我们也未尝没有准备。一山之中,难容二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两虎尚在周旋,我等且静看新君如何出招。” 伍辰一愣,随后轻笑道:“原来魏公与上将军早有准备,倒是辰白白操心一场了。” 笑毕,伍辰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还有一事,辰不知是否该说。” 魏钧轻转眼眸,淡淡一扫而过,说道:“若是想说,便可说。若是不想说,便不说。说或不说取决于你,不用顾忌太多。” 闻言,伍辰一咬牙,小心翼翼说道:“亚卿入军,为新君谋,这里面或许有魏公您的授意,但现在新君与亚卿君臣融洽,关系亲密这里面或许有新君的挑拨离间之意还是不可不防啊。” 虽然伍辰说的颠三倒四c遮遮掩掩的,但魏钧还是听明白了,他也明白了伍辰为何吞吞吐吐,毕竟这种话题有离间他人父子之嫌。听毕,魏钧放声大笑,边笑边说:“伍辰多虑,其食是我魏氏嫡长子,更是我魏钧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所有一切皆出自我,又怎会背叛?” 笑完,魏钧翘着嘴角又说道:“新君欲要离间我父子,但还是太嫩了点,伍辰勿忧。” 既然魏钧如此自信,伍辰也无话可说,毕竟知子莫若父,外人还是不便再多说了,于是,他便缄其口,答道:“是辰多虑了。”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下,只听得帐外马夫轻声说道:“大人,中大夫府到了。” 伍辰闻言,便行了一礼,“既然到了,那辰便下车了,还请魏公慢行。”说罢,他便掀帘而出,下了车,随后目送车队远去。 新郑郊外,一支大军疾驰于官道之上,军士一个紧跟着一个,排成一字长蛇。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大军无边无沿,犹如巨蛇横卧,一直延伸到地平尽头,连接天地。队列之中,更是旌旗蔽日,尘土飞扬,数里之外清晰可见。 军阵之中,一身材健硕的年轻小将驱马来到郑龙面前,他长眉如剑c虎目灼灼,仔细一看眉眼间竟与郑龙有几分相似。这小将名为郑成,乃是郑龙之子,早年便随父出征,久经沙场,也算是一名悍将。 他一至郑龙面前,勒停战马,便兴奋说道:“父亲,就快要到了,前面便是新郑国都了。”郑龙虎目含威,只是点点头,没有更多表示,他依旧行的不快不慢,率领本部亲卫,簇拥着大纛,坐镇中军,督军向前。 但郑成依旧兴奋不减,他激动说道:“父亲,我方才跑到先头观望,隐约看见,新郑大门敞开,城门外有人影幢幢,为数众多!虽然看不大清楚,但想来,该是城中百姓知是父亲凯旋而归,出城相迎!父亲,由此可见,我等深得民心!” 这次,郑龙终于有了反应,他转首看了郑成一眼。就这一眼,寒如坚冰,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郑成禁声,不敢再言。“我曾说过,为将者,为三军之魂,当稳重如山,遇事面不改色,沉着应对,切不可被情绪左右。你现在,又是如何?” 郑成张张口,说不出话,只好抱拳,悻悻退至一旁,听候眼前这位三军统帅的发落。 “去,把《战论韬略》抄上十遍,不抄完,别来见我。”又抄书!郑成面色一变,心中一苦,但没敢说出口,低头就往后军去了,他准备寻个笔,而后开始抄写。 大军依旧前行,不多久,便来到新郑城门之前。正如郑成所说,新郑城门大开,足有数千百姓,扶老带幼,跪伏于道路两侧,箪食壶浆以迎大军。 但也有些许不同:满朝文武,皆立于道中静候,为首一人更是出乎郑龙预料。虽然两人从未见过面,但郑龙可以断定,那必是郑国新君,郑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凯旋入 大道两旁,人头攒动,由道路边沿,向外延展,直至超过新郑城墙,黑压压的伏满大地。这些城外百姓,都是精心筛选出来的。大道正中,城门之下,冠带黑衣者不计其数,皆佩印戴绶,皂绦乌履,一副官家气派。在人群之中,郑胡站于最前,他甲胄着身c白麻在外立于伞盖之下,此刻见着大军到来,便立即迎上前去,百官及三老紧跟其后。 见着郑胡上前,郑龙翻身下马,只听一声闷响,好似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地上。随后他将手中大刀递于一旁小卒,由两人吃力的抬走,他抖抖身上铁甲,扶正兜鍪,稍微整理了下仪容,才大步上前,来到郑胡面前,人站的笔直,抱拳行了一军礼,说道:“臣龙,拜见君上。” 拜完之后,他长叹一声,又接着说道:“臣何德何能,竟得君上亲迎!” 郑胡回以一拜,郑重说道:“公叔乃孤之长者,至亲之人,为国帅师伐敌,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今得全胜,立下大功,凯旋归来,孤自当前来,迎我雄师!以彰显诸公勇武,扬我国威!” 说完,郑胡抬手,示意进入祝酒环节。于是,三老一手拄着鸠杖,一手扶着酒碗,颤巍巍的走上前来,欲代表新郑百姓,向郑龙祝酒。鸠杖即王杖,年高德劭者得授此杖,身份比肩六百石,可入官寺不趋,得行驰道,拄杖入朝。是故,年及八十,又称杖朝之年。 老者代万民敬酒,自不敢辞,郑龙赶忙上前,接过酒碗,说道:“不过是微末小胜,何足挂齿,怎敢劳烦老者敬酒!” 那老者呵呵一笑,抖着胡子说道:“听闻上将军至,城中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出城相迎。上将军为国拒敌,力保郑土不失,护我郑国社稷,救郑民于水火,如今归来,安能不迎?一碗浊酒,为将军洗尘,望将军不要推辞。” 郑龙闻言,有感而发,说道:“为国杀贼,为民拒敌,本为我愿!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纵横万里,远击贼寇,使宵小不敢犯境!”一席话语,铿锵有力,慷慨激昂,说得畅快淋漓。有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郑龙一手按剑,一手举酒,畅怀而笑,身后一众士卒,闻言无不热血沸腾,豪情顿生,纷纷拔剑高举,以此响应,气势直逼云霄。一时之间,长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杀伐之气扑面而来。郑胡见之,不由暗自色变,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恢复初时平淡,静静站在原处。 “长者请,不敢辞!今日,我便饮了这酒,此身永护郑土,守我山河!”郑龙说罢,便一饮而尽,将酒碗递给边上侍者。那侍者,被郑龙气势所慑,战战兢兢上前,颤抖的接过空酒碗,而后立马低下头,半软着身子,极快退去,这幅模样,仿佛在躲避着什么绝世凶兽一般。 酒毕,大军准备入城,这时,伏跪于大道两侧的一众百姓纷纷起身,涌上大道,至大军边上,用箪盛饭,用壶盛汤,高举过头顶,直推至军士们的面前,箪食壶浆以相迎。 一时间,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这些得胜归来的将士,可都是土生土长的郑人!哪家会没有兄弟从军,哪家会没有父伯上阵!自己为眼前的归乡士卒献上热食,便会有其他人为自己的兄弟父伯递上饭汤! 百姓之中,不止有等待父兄亲族的,还有等待丈夫情郎的。勇士配白马,自有佳人等候。翘首顾盼,倚遍阑干,望断归来路。如今得偿所愿,大军归来,自是迫不及待。人群之中,不少妙龄少女早已等不及了,她们眼含情愫,秋波暗送,向心意之人递上香囊c发结,而后便害羞的逃开,但又不肯跑远,站在一边,以手遮面,望着情郎吃吃发笑。 就这样,大军在百姓的热情欢迎下,入了新郑。此刻,郑胡与郑龙并肩上马,行在最前,接受万民膜拜,百姓赞美。身后,百官相随,大军紧跟,归军如长龙,越过城门,缓缓步入新郑主道。 城外欢呼震天,城内也是如此,无数百姓站于道路两侧,交头接耳,垫脚远眺,焦急等待,只为一睹归师风采,等大军一行到跟前,便激动的手舞足蹈欢呼起来。 人群之外,更有无数孩童在追逐奔跑,他们或骑竹马,或拿木剑,嬉戏打闹,模仿军士,跟随大军前行。此刻,他们望着高头大马上的英武骑士,听着周围大人们的欢呼声,眼中流露出钦慕憧憬之色。孩子们懵懵懂懂,但却把今日所见场景深深的烙在自己脑海之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我长大了,当入军中!定要让别人为我欢呼喝彩!”他们暗自下了决定。 这群孩子,是以一个大孩子为首领,把他簇拥在其中,欢呼着向前冲去。这大孩子名为魏其渊,是亚卿魏其食之弟。此刻他正兴致高昂的骑在一个仆从的肩膀上,隔着人群眺望大军,兴奋不已,时不时在那仆从肩膀上动来动去,两脚交互前踢,搞得那仆从苦不堪言,还深怕他摔了。 魏其渊瞧着瞧着,突然望见郑龙,于是伸手一指,开心笑道:“君上身边的那个人,我识得,以前来府上拜访过父亲,还与我说过话呢,他便是郑国的上将军。威风凛凛,何等英雄,大丈夫当是如此!将来我必为上将军!” 他身下那仆从,一面扶稳魏其渊身子,一面点头哈腰陪笑道:“小主人说的是,将来上将军之位,非小主人莫属。” 魏其渊不高兴了,撅着嘴说道:“什么小主人,要叫我上将军!” 仆从嘿嘿一笑,顺从答道:“是是是!瞧我这嘴,上将军说的对!” 魏其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他又仔细的在百官里瞧了瞧,一指百官之首,笑道:“那是父亲!”说完,他又瞧了瞧,可这回却没有找到想见的人了,他皱起小眉头,连瞧好几遍,然后一脸困惑的说道:“奇怪,怎么不见阿兄?” 身下仆从闻言,提醒道:“小主人,亚卿随军南征,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呢。” “我知道啦。”魏其渊不开心的嘟囔一声,而后用脚轻轻的碰了碰身下随从的胳膊:“往前多走几步,我快要看不清了。” “好嘞。”那仆从应声,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好让自家小主人看的更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祭先祖 大军从正门入了新郑,顺着宽阔的主干大道一路向前,接受民众的欢呼。为了不吓到新郑子民,本来随身携带的贼人首级,皆留于城外,士卒身上血迹也早已拭去,甲胄崭新,刀剑明亮,显得英勇神武,恍若神兵天降。中军的骑军,更是在马鞍上拴着绳子,捆着一批敌国俘虏,拖拽往前,踉跄而行。让他们如同遛猴一般,接受来自道路两侧民众的嬉戏和愚弄。 就这样,大军一路前行,穿过整个新郑,最后自西门而出,往城外的寝陵而去。城中民众皆知,君上欲献俘祭祀先祖,不少人一路汇聚,跟随在大军身后,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顺着大道直望寝陵,也一起同去了。 众人直过河上大营,到了寝陵前山脚下,一处空旷之地。几日前,郑胡便已命人在此处造好了高台三层,设五方旗帜;今日晨时,又令人摆好羊c豕二牲,备好血食c祭酒c香c坛等物,然后一切就绪,只等大军到来。 此刻大军一到,士卒在台下列好方阵,群臣上前,依照官爵大小于登台长道两侧列毕,祭祀便可开始,群臣大呼,请国君c上将军登坛。 破虏还师,执其贼首问罪于前。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这便是向列祖先辈上告,现今郑国所立之武功。随着郑胡与郑龙两人出现,并肩一步一步踏上高台,一众群臣肃穆而对,满场士卒c百姓皆热泪盈眶,不能作声。 登坛之后,郑胡与郑龙各自撩起甲衣下摆,跪于坛前,命左右两边侍官焚香,点燃之后接过。台下,众将士c百官c百姓纷纷跪伏于地,而后卫士将一干被束缚着的俘虏推上前来,压着跪在地上。这些俘虏在寒冬之中,皆上身,口舌被堵,浑身冻的青紫,正瑟瑟发抖。为首一人,是燕军统帅,燕国君之弟,公子弥。此刻,他或许是预感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正剧烈的挣扎着,被堵上的嘴中发出“呜呜”的叫声。只是,这一切皆是徒劳,他被身后两名军士死死按进地里,动惮不得。 台上,郑胡两人持香三拜,起身之后,祭曰:“郑君胡一年,郑氏末孙郑龙c郑胡等,虔具清酌庶馐之奠,擒贼首,致祭于先祖之灵前而曰:先祖创业,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奔波劳碌,不避艰辛,以血铸疆,终成郑国。不想今日,新君初立,百废待兴,却引宵小窥觊,来犯我境,侵我国土,以至于社稷倾覆旦夕之间。幸得先祖庇佑,大破贼寇,驱除夷敌,如今三军凯旋,破虏还师,执其贼首问罪于前,祭先祖之灵,黄泉有觉,长佑郑国。” 祭毕,两人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将香插于坛中,而后退回原位。左右侍官再上前,将血食摆于二牲之前,再摆上两酒碗,斟满。最后,将缴获的燕军大纛c各色旗帜皆摆在坛上。 两人上前,端起酒碗,平举。待大祝祷告完毕,两人将碗内祭酒细点于地,直至碗里一滴不剩。 一切结束之后,便可行刑。鼓声响起,一下一下急促如雨点,伴随着鼓声,一群彪形大汉手提砍刀,站到俘虏身后。 本来,按照惯例,戎夷之流,得贼首,献祭之时要以沸腾的铜水浇灌,活活铸成铜像,永跪于寝陵之前,以供后人瞻仰,了解这段光辉历史。而纪室诸侯列国的俘虏,则是由其母国赎回,一般不会伤其性命。毕竟各国贵胄沾亲带故,打战归打战,自己的亲戚还是要放的。 但郑胡不打算这么做,现在温情脉脉的时代已经过去,诸侯过家家一般的打战方式也已落伍,打战再也不单单只是贵族们的事情。一场席卷中原列国的大战即将来临,上至王侯,下至庶民,谁也无法幸免。面对如此时局,郑胡打算做的是:弱敌国以强国,强国则民自安。燕郑之间数次大战,积怨已深,仇恨难消。放敌将归去,来年必然卷土重来,领兵再战。这就犹如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穿越八年,侥幸活到今日,郑胡知道,个人力量微不足道,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时代,就好比螳臂当车,绝无可能。来到这个战火四起的野蛮时代,想要改变它,就只能融入其中,先变得野蛮,存活下来,之后,再引领它,步入文明。 重创其军,杀其将领,做到弱其国力,去其人才。所以,身为燕国宗亲,燕军统帅,这个公子弥,断不可留。随着鼓声停下,侩子手手起刀落,干脆利索。颗颗头颅滚落于地,温热的鲜血涓涓细流,形成一泊又一泊,在寒冬里冒着热气。一具具尸体歪向一边,渐渐冷去,变得僵硬。 台上一众文武面色严峻,见证了一国公子如猪狗一般被宰杀,皆沉默无声。而台下民众见到贼人受刑,兴奋的大喊大叫,更衬托出这个时代的荒诞和野蛮。 待行刑完毕,祭祀落幕,士卒收拾场所,民众各自散去,回归城中。郑胡一面走,一面对边上郑龙说道:“公叔,三军得胜归来,扬我国威,不可不犒劳一二。这样,在寝陵外的河上大营,我已命人宰杀牲畜,备好酒宴,不如让三军将士移步此处,欢庆一番,如何?”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马概处,郑龙听完,意味深长的看了郑胡一眼,随后翻身上马。坐稳之后,他说道:“君上,三军将士远征燕地,已有数月,如今得胜归来,备感思亲,急欲还家。不如先让大军回到新郑,待见过家人之后,再行犒劳,如何?” “公叔此言差矣。”郑胡也上了马后,两人并驾齐驱,并肩而行。郑胡说道:“三军人过十万,就这么直入新郑,我怕因人数太众,会使骚乱频发,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先行犒劳,让大军暂且留驻河上大营,待一切安排妥当,再分批入城不迟。” 郑龙闻言,一边驾马一边回复道:“既然君上都如此说了,那便先这么办吧。” 郑胡本欲再劝,听到郑龙如此轻飘飘的答应了,先是一怔,随后立即换上一张笑颜:“公叔能理解,那自是再好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南征归 大军启程,入驻河上大营后,郑胡与郑龙在一众亲兵短卫护送之下,回到了新郑。两人步入郑宫,直至后殿,一齐拜见了夏老太后。 夏老太后身为郑氏之长,人虽老迈,但却显得十分精神。此刻,她见着自己儿子平安归来,十分高兴,一手拉过郑龙,另一只手拉过郑胡,让两人坐在她的边上,一阵问长问短,而后听郑龙说道北伐燕国的军旅之事。 聊着聊着,她便想到与郑龙同去,却未同归的长子郑长卿。两个儿子领军而去,结果只回来了一个,自己要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想到此处,悲从中来,她不由泪流满面。 见此,郑龙c郑胡大惊,赶忙相劝。两人花了好大力气,才让老太后止住哭声。 待心绪平复之后,老太后长叹一声,看着郑胡说道:“长卿虽撒手人寰,好在育有你兄弟二人,加之有你二叔在一旁辅佐,照看一二,我郑国倒也无忧。如今你回来了,这是好事,就是你申弟苦了点,遭此劫难,颠沛流离。” 郑胡闻言,立马一脸愧疚,抚着夏老太后的手,说道:“祖母太后,此事皆怪孙儿无能,竟让吴贼把吾弟夺了去。还请祖母太后放心,孙儿定会想办法夺回申弟,好让一家人齐聚新郑。” 夏老太后深深地看了郑胡一眼,笑了笑,说道:“我并未怪你,你申弟虽被虏了去,但至少还活着。罢了,吴君是他舅舅,想来不会为难于他,若他在吴国待的还算舒服,你也不要太过强求,随他去吧。” 郑胡轻轻放开老太后的手,一正脸色说道:“孙儿谨遵祖母太后教诲。” 听到郑胡回话,老太后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她把身体靠入软点,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轻匀,仿佛睡着了一般。“我有些乏了,想要睡会,就说到这了。你们若忙,就不用陪我这老太婆了,去吧。” “是。”郑龙c郑胡答应一声,鞠身告退,两人不发出一点声音,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后殿,出了大门便各自离去。 郑胡回寝宫去了,而郑龙直出宫门,准备回河上大营。他一出郑宫,早已等候多时的郑成便领着一干亲卫短兵,牵马快步迎了上来。 郑龙翻身上马,众人紧跟其后,待出了城,行至一偏远之处,郑龙开口问道:“郑成,我让你把《战论韬略》给抄上十遍,你可抄完了么?” 此刻郑成正驾马紧跟郑龙身后,闻言赶紧答道:“已抄完了,父亲。” “那我便再交代你一件事。”郑龙漠然说道。“今晚,夜深之时,找几个亲信之人,把军中之棺抬入寝陵,再把先君假棺换出,秘密销毁,务必做到神鬼不觉,无人知晓。” 郑成听了大惑不解,压低嗓音,问道:“父亲,这正是新君把柄,为何不利用一二,反要替他善后?” 郑龙冰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君主之威,关系一国尊严。倘若假棺之事暴露,固然会让新君威严扫地,但也会使得国家动荡,实在得不偿失。朝堂之事朝堂可决,不要使用此等小道。” 随后,他又道:“此事由你负责,倘若有半分差池,我便唯你是问,你可听清楚了?”话语之间,杀气凌然。 哪怕身为郑龙嫡子,面对这番话,郑成也不由打了个寒颤,吞了口唾沫,说道:“是!定不敢负上将军之托!” 自上将军凯旋之后,郑胡回宫,郑龙归营,两方再无交流。至此,郑胡数日不开朝会,不见人影,深居宫中。众臣皆知郑胡是在等征南之师归朝,有别有用心者,欲以不可荒废朝政为由,奏请郑胡再开朝会。怎奈上将军郑龙与正卿魏钧均是默不作声,只能作罢。 今日入夜,大道宵禁,新郑一派宁静,偶闻犬吠之声。终于,执金吾季义领着大军归来。他马不停蹄,当即直入宫中,面见郑胡。 与此同时,有人扣响了魏府大门。片刻,一门子打开大门,待看清来人后,惊喜道:“少主人,你可算回来了。” 门外之人正是魏其食,他点点头,一边迈入门内,向里走去,一边问道:“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那门子跟在魏其食身后,一边走,一边答话:“一切安好,与少主人走时别无二样。” “怎么不见吾弟?” “小主人已经睡下。” “那便不要吵醒他。”说完,魏其食又问。“父亲呢,现在何处?” “主人正在书房,是否需要在下前去通禀一声?” “不必了,我自前去便好。”说完,他便大步往书房方向去了。 到了书房前,魏其食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父亲,孩儿其食求见。” 片刻,屋内传来声音:“进来。” 得到允许,魏其食轻轻打开房门,入屋之后,他转身把门关好,再去鞋,跣足入席,于魏钧对面正坐。 见魏其食入屋,魏钧头也不抬,盯着手中竹简,说道:“回来了。” “是。” “听闻你为新君谋,先破栾裕,后退吴军。做的很好。” “微末之功,愧不敢受父亲赞许。” “今夜才入新郑,便急急来书房见我,定要事相问。说吧,何事。” “既然父亲问及,那其食便说了。”魏其食隔案跽坐,低眉顺目。“上将军可有废黜君上,自立之心?” 魏钧闻言,放下竹简,缓缓抬头,见魏其食依旧低着脑袋,毕恭毕敬坐在一旁。两人均未说话,安静片刻,魏钧轻笑道:“这话倒是大胆,不似你以往言行c谦逊作态。” 说完,他见魏其食依旧不语,便正色说道:“上将军无意君位。” 魏其食闻言抬头,魏钧继续说道:“现今新君刚立,倘若再行废立,那便是一年之内连换三位国君。大位更替如此频繁,如同儿戏,必会危及社稷。所以,上将军为祖宗基业着想,愿效仿先贤上公:因君主少不更事,不能理政,故代为监国,辅佐君上,处理朝中事物。待到君上成人之时,再稽首归政,终使郑国一心,国富民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宫内外 魏其食闻言,静静坐在那里,虽未开口,但心思如电急闪。他知道,上将军与父亲这是欲架空君上,独揽大权。 “父亲,我观君上,虽是少年,但有鲲鹏之志,今南下平叛,雷厉风行,果敢有谋,实为明君气象。上将军想要总领朝纲,只怕君上不会同意的” “新君当然不会同意。”屋内灯火闪烁,把魏钧那张淡漠的脸,映照的忽明忽暗。“但却由不得他了。” “先前南下平叛,尽收栾c伍之地,按制,本该用此土地封赏有功之臣。新君不但没这么做,反而还将栾c伍两地未参与叛乱的氏族土地也一并收回,在栾c伍设郡县,开府衙,由朝廷统一调度管理。至于各氏族与此战有功将士,皆虚封爵位,按秩领取俸禄,不再领有封邑。少数实在无法收回土地的氏族,便被剥夺土地治理之权,只能按人头收取户税。” 魏钧一边说,一边起身,拿开灯罩,取了一根长签,拨动灯芯。“土地乃氏族安身立命之本,收了土地,就是断了氏族的根!其食你说,见过栾伍之变,各地氏族人人自危,皆害怕土地被新君夺了去,那谁又肯效忠新君呢?” 魏钧把烧焦的灯芯弄断,火光恢复明亮。过程中,魏其食依旧一言不发,魏钧毫不在意,他把灯罩重新罩上,而后施施然坐回原处,与魏其食正面相对。 “天子与诸侯分封天下,而诸侯与氏族共治其国。此乃纪考平定天下,立朝开国之时,所定下的宗室法理。若有违背者,天下共弃之!” “更何况,新君一意孤行,处死了燕国公子。”说着说着,魏钧长叹了一声。“列国诸侯互为连襟,彼此沾亲带故。战阵相见,战后赎回,实属常事。但新君却偏冒世之大不韪,处死燕国公子,与燕国结为仇雠,何苦来哉。” “如此违逆宗法,一意孤行之人,又有谁会追随呢?”说到这,魏钧直起身子,稍稍前倾,俯视魏其食。“其食,你不要忘了,我魏氏,也是郑国氏族之一!而你,更是我魏钧嫡子!” “新君又岂会信你?” 魏钧身材高大,肩宽背厚,他一直起身,轻易就挡住了灯光。此刻微微前倾,压向魏其食,就如同山崩,仿佛整个山峦都倾塌下来,其身体投下巨大的阴影,恰好笼罩住魏其食,给予无限恐怖之感。“为父一番话,你可听明白了?” 自谈话起,魏其食沉默至今,就如同一尊雕像一般,此刻听到父亲问话,他才缓缓曲下身体,低下头,答道:“其食,明白了。” “你明白便好。”魏钧轻轻点了点头,退回至案后,没了魏钧遮挡,灯光又重新泻了过来,照亮魏其食。 而魏钧一面翻看竹简,一面拿笔,头也不抬,说道:“你一路奔波,回到新郑,想必已是累了。现在天色渐晚,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房休息。” 闻言,魏其食起身,告了一礼,说道:“其食,告退。” 同一时间,郑宫寝殿,郑胡本已经睡下,听闻季义归来,急忙起身。他顾不得着装,推开侍从,仅披一件长袍,就这么穿着寝衣,光着脚,推门而出,直奔殿外。 而殿外,在侍卫入殿前去通禀后,季义正于阶下静候,突然听见一阵骚动,一抬头,正好看见郑胡寝衣赤脚,推门而出,后面还跟着一大帮侍从急急追赶,顿时大吃一惊,赶忙迎了上去。 两人相遇,郑胡伸手,把住季义臂膀,紧紧抓住,而后放声大笑:“季义将军,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季义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焦急,他根本顾不上虚,急急说道:“君上,殿外天寒,快快进殿!”说完,便拉着郑胡快步往殿内奔去。 深冬夜寒,郑胡赤脚踩在石板地面上,“吧嗒”脆响。初时得闻季义归来,他大喜过望,顾不上其他就冲出了寝殿。此刻经季义提醒,回过神,顿时感到脚下一阵冰寒,冷的刺骨。低头一看,脚被冻的红中透紫,也就顺从的被季义拽回殿内。 两人回到殿中,来到侍从生好的火炉旁,合膝坐下。郑胡还未开口,季义就肃容说道:“臣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失礼之处,臣之罪。然君上乃郑国国君,不顾千金之躯,莽撞自轻,此非常之时,如若贵体抱恙,国事如何?社稷如何?” 郑胡闻言,笑而答道:“将军之意,孤已知。得闻将军归来,一时心喜,乃至于此。下次定不再犯,将军勿怪!勿怪!” 季义闻此语,心中更暖,便不再谈此事,转说正事。“君上,臣领大军归来,现已入驻两营,同时分派部曲,进驻外城,自此,新郑内外皆已纳入禁军掌控。就是不知,现在朝中局势如何?” “甚好!”郑胡闻言,先是一声赞许。随后便把这几日发生之事,细细告知季义。待一切说明之后,郑胡说道:“眼下,公叔领军屯于河上大营,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臣以为,此事甚怪。”季义轻抚长须,皱着眉头,回答道。“上将军领兵急行,先行归来,本可乘新郑空虚之际,藉士卒归家之由,强驻外城,以此威逼君上,还可把我等拒于新郑城外。” “但公叔却没有这么做。”郑胡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把手贴在炉子上,整个人轻轻的抖着。“不但如此,假棺继位之事也只字未提,怪哉。”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大殿空旷,只闻火炉噼啪作响。 沉默一会,又好似很久,季义率先开口问道:“君上,虽然不知上将军作何打算,但南征之师现已归来,朝臣齐聚新郑。如此,上将军等人定不再沉默,必会有所作为,近日之内极有可能上奏开朝,君上打算如何应对?” 郑胡长吐一口气,眼中透出果决之意。“与其等对方谋划完毕,不如我们先手攻击,打乱他们的节奏。” 说完,郑胡唤来门外亲卫,说道:“传孤命令,明日一早鸣钟,上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朝会开 第二日寅时,鸡鸣报晓,郑宫正门,景阳楼上,大钟洪鸣,急召朝会。顿时,整个新郑城都亮了起来。灯光如波浪传递,瞬间席卷全城,一时之间,新郑灯火通明,马嘶牛叫,车流滚滚。 几日不开朝会,文武都不再早起,今日听闻钟声,知国君召,皆急急起身,滚下床榻,匆忙换上朝服,上了车架,直奔郑宫而去。于是,无数牛车铜轺汇聚在宫门之前,停稳之后,从车上走下一个个华服贵胄。他们互相虚寒打听,为何突然鸣钟,一面等待宫门开启。 突然,人群泛起一阵涟漪,荡漾开来,在人群正中,如浪花翻滚,向两侧退去,显现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数十名武士,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两人,奔驰而过,直至宫门下。 抵达以后,马队停下,武士们翻身下马,列队在为首两人身侧。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郑龙父子二人,顿时涌上前去,纷纷作揖问候:“上将军。” 自钟声响起,上将军郑龙只带数十亲卫,其子郑成随同,马不停蹄,出了河上大营,闯过新郑城关,直至郑宫门前。 此刻,百官之中,正卿魏钧携其子魏其食走上前,站在郑龙身侧。 郑龙也看到了魏钧,点头示意。“南征大军一到便鸣钟开朝,新君确实很有胆色,我本以为,他还要在宫中继续躲上几日。此举突然,欲攻我不备,倒也暗合兵道。”郑龙微眯着眼睛,抚了抚嘴下长须,对魏钧说道,言语之间,倒有几分赞赏之意。 但魏钧还未开口说话,一旁便有朝臣舔着脸上前,讨好似的笑呵呵说道:“新君确实果敢过人,年少有谋,但还是太过年轻,少年心性,需要上将军照看,需要我等辅佐。” “是啊,是啊。”边上众臣响应,一片赞同。“轻易就杀了燕国公子,竟不同我等朝臣商议,到底是年轻,太过鲁莽。” “军中封赏也是,竟让我等氏族与黥面之徒同帐为伍,简直荒唐。还望上将军主持大局,莫要让新君胡来。” “不敢。”郑龙闻言只是轻笑,冲群臣拱手,谦逊说道:“某只是一介武夫,当不起辅国重任。” 众人刻意奉承,还欲再说,结果时辰已到,只见宫门轰然作响,缓缓打开。郑龙c魏钧一行昂首阔步而入,群臣紧跟其后。 进了宫门,从阶梯之处直至大殿正门,无数介胄之士高举矛戈,整齐的列于道路两侧,执勤站岗。他们紧盯宫门处,目光凶戾,逐一审视来人,一手握杆,以矛杵地,一手按柄,随时准备拔剑出鞘,威风凛凛,杀气凌然,给人予无限威压之感。群臣一入宫门,便被其气势所慑,在不知不觉中,连声音都小了下去,从开始时的大声交谈渐渐变得零星碎语,最后杂音消失无踪,变得一片寂静。众臣皆只是低着头,小步快走,不敢多言,唯有郑龙c魏钧等人,依旧面色不改,大步向前。 众人跟随郑龙,褪去鞋袜,从矛林戈阵之中趋过长阶,来到正殿大门前,再由大门两侧入殿。但郑龙行至殿门前,突然站定,任由人潮从他身边走过,就如同流中顽石,巍然不动,目光紧盯一处。“郑成,你先入殿。” 郑成闻言,二话不说,抱手行礼,应声答诺,随后便步入殿中。而魏钧也向身后魏其食挥了一挥手,示意其进殿,自己留在原处,静静等待。 待郑成等人入殿之后,郑龙转身,向另一侧迈出步伐,他走出人潮,至禁军队列首处,看着那领头的儒雅大将,说道:“执金吾,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执金吾季义,早就瞧见郑龙向自己走来,但他依旧一动不动,挺直腰杆肃立原处,为君上戌守大殿,直至郑龙问话,他才转首答道:“上将军才是,如今贵为国君之叔,一人之下,万人敬仰,已是无人能制了。” “执金吾说哪里话。”郑龙轻笑两声,而后答道:“君上为君,我为臣,就算辈分再高,也要讲究君臣之礼,安敢僭越。” 说到这,郑龙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兄长早逝,国君年少,加之即位不久,阅历尚浅,不足以震慑朝臣,所做之事或有犯错或有疏漏,无法独立处理国政。我身为国君之叔,为郑国社稷着想,当坐镇朝堂,辅政辅国,指出国君不足之处,不使国君犯错。此亦是臣子本分。” 说完,郑龙负手而问:“执金吾,你认为吾言可对否?” 季义闻言,嗤笑一声,冷然道:“君上虽年少,然经历诸多变故,大器早成,已有明君之象。文能压服群臣继大位,武可上马平叛定南疆,入郑以来,遇事不慌,临机应变,所做所思,无不使人敬服。这样一位君主,又怎会需要他人打着辅国的旗号,在一旁干涉政务,指手画脚?” 此言甚是诛心,但郑龙听到,也不恼怒,他一脸平静,轻轻说道:“人各有志,道不相同。龙一片肺腑之言,执金吾能理解也罢,不削一顾也罢,为了郑国社稷,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 说完,郑龙转身,头也不回,往人群方向走去,魏钧跟在其身后,两人顺着人潮步入大殿。 群臣入殿之后,郑龙与魏钧位于众臣之首,魏其食c庄江c汤行c郑成c郑信c公羊伯c公羊孙等人次之,而后众臣在之后依次就坐。待众人列班坐毕,郑胡在一众侍者的高呼声中,缓缓入殿登坐,季义紧随其后,跟在左右。 待郑胡落坐,季义在其边上按刀站定,群臣行礼,山呼:“拜见君上。” “免礼。”郑胡随意摆摆手,然后环顾殿中众人,说道:“此次起兵御敌,皆赖诸将士用命,方能保我郑土不失,凡有功者,无论功绩大小,身份贵贱,皆于犒劳三军之时,已按功封赏,绝无徇私。” 郑胡话音刚落,便有几个氏族出身的高爵朝臣面露不忿之色,但郑胡对此毫不在意,仿若未见一般。他说道:“然封赏虽定,但战后还有诸多善后琐事等待处理。诸位可有高见,不妨说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针锋对 殿中众臣闻郑胡发言,皆一片静默,无人回答,但都十分默契,转首偷偷望向郑龙c魏钧二人。郑胡见群臣皆是沉默,无人言语,便直径点名一人道:“公羊伯,你有何看法,大可说道一二。” 公羊伯起身离座,趋步上前,他弯腰低首,双手捧笏,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说道:“君上,如今外事已息,周边安定,大军还朝,按祖制,当奉还虎符c国器,以保社稷安泰。” 魏钧闻言,依旧捧笏低首而坐,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他心中暗道:这才刚开朝会,便忍不住发难了吗? 郑龙c魏钧两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低首不动,皆仿佛没听到一般,他们不出声,自然会有人替他们出声。中大夫伍辰昂首挺胸,越过公羊伯,直起面君,奏道:“师保此言差矣,如今外乱虽去,但内乱未平,郑地群贼环伺,流民蜂起,路有强人,国不安宁!倘若虎符还朝,群盗谁人去除?社稷谁人去保?望君上三思。” 伍辰才说完,郑信便起身大喝,俊美的脸上露出怒色,及腰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飞舞。“荒谬!国器是郑氏开国之初,天子所赐镇国神器!乃一国之本,岂有长期不在高庙之理?!倘若不慎遗失,举国不宁!谁人能担起此责任?之前先君亲征伐燕,请出国器,如今大军还朝,自当奉还国器,以镇社稷!怎可让国器长期流落在外!”因同是郑氏一脉,郑信对国器尤为看重,十分敏感此话题,听闻伍辰辩解,他第一个起身表示反对。 郑信本以为,事关国器之重,定会从者如云,没想到响应者寥寥无几,重朝臣对此默不作声。郑成更是起身说道:“信弟此言有欠考虑。上将军亦是郑氏子孙,乃先君之弟,国君之叔,国器寄存与上将军处,便还是在郑氏手中,何谈社稷不稳?更何况上将军勇冠三军,武名震动天下,国器在上将军手中,又有哪个宵小之辈敢窥觊?如今郑国大贼呼啸山林,危及我郑国子民,不如等上将军扫清群贼后,再将国器奉还高庙,也是不迟。” 郑信闻言,目光越过郑成,看了一眼稳坐如山的郑龙,明白过来,但依旧傲立原地,坚持自己所述。 一旁公羊伯,见郑信出声与郑成争辩,也借机开口说道:“不仅国器之事,先前先君领兵伐燕之时,亦从两营之中带走黑胄卫,随军北上。黑胄卫,乃介胄精锐,归属禁军,是国君短兵亲卫,当时刻护卫国君左右。此次大军归朝,黑胄卫自当重回宫中,戌守内宫。” 公羊伯口中的这支黑胄卫,乃郑国最精锐的部曲,虽人数只有寥寥数十人,但全员皆用灵器武装,十分强悍,锐不可当,现在郑龙帐下听令。公羊伯此举,便是要虎口拔牙。 伍辰当即驳斥道:“国内未定,贼寇未去,岂可妄动精锐!” 众人辩论之间,郑胡不经意间扫了庄江一眼,问道:“庄江将军,可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庄江自上殿起,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此刻郑胡发问,他一愣神,这才发现大殿安静无声,周围朝臣都看着自己。于是,他缓缓起身,答道:“臣臣以为诸位所言皆有道理,臣也不知如何是好。”众臣闻言,皆想笑,但朝堂严肃,于是都忍住了。 刚毅铁打的汉子,在战阵之上历经生死,果敢有决,如今却变得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不引人发笑? 但郑胡没有笑,他长叹一声,温声说道:“既然庄将军无想说之话,还请落坐。”随后便不再去看他。 庄江闻言,张张嘴,最终也没话说,一脸没落的坐回原处。 郑龙见此,嘴角微翘,他高高抬起一只手,示意群臣禁声,随后起身离席,上前两步。他身上甲胄重且沉,致使脚步闷而响,犹如金石撞山,每一下脚步都敲击人心,让人窒息。 在殿中站定后,郑龙直面郑胡,高声说道:“君上,方才师保所言,十分在理。按制,大军归朝,臣该奉还虎符c国器,然先君在时,承蒙厚爱,将外军悉数托付于臣,持符已有数十载。臣凭此军,南征北伐,百战不殆,致使外敌不敢来犯。” “臣手持重兵,率军多年,君上若有顾忌,实属常情。但如今国有盗贼,四处作乱,为社稷着想,还请君上再宽限几日,待臣平贼之后,自当奉还虎符。” 同样一个意思,由不同人说,便有不同效果。 郑龙话音刚落,殿中群臣纷纷点头,一片迎合之声:“对啊,上将军领军多年,擅长兵事,若是上将军伐贼,定是手到擒来。” “是啊,是啊。一直以来,皆是上将军统领此军,军中大小事物无一不知c熟识于心,与将士更是情同手足c相知相守,不由上将军领军,由谁人领军?” 眼见殿下一片赞同,殿上郑胡暗自冷笑:正是因为郑龙领军多年,擅长兵事,与将士情同手足,我才不愿让他领军。 但这话绝不能说,否则郑胡必会落得个嫉贤妒能之名。猜忌有功之臣,对能人不予重用,此等流言蜚语一旦传开,那郑胡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便再也不会有人才来投。 功高震主啊。郑胡闭目,内心一声长叹。正是因为郑龙的不世之功,正是因为郑龙的用兵之能,让郑胡无从下手,十分棘手。更何况,郑龙还是郑胡的叔叔。试问一个人如果连他的亲叔叔都不能相容,那他又会容的下谁呢?天下人又会如何去看? 而且郑龙上奏,言语之间,用词十分谦卑,恳请宽恕时限,平贼之后再归还虎符。郑胡等人若再言讨要,那便是逼迫过甚。 自己说话,无人应答,郑龙说话,一片赞同。朝堂之上,皆为其党羽,主弱臣强,盖是如此。 深吸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波动之后,郑胡睁开眼睛。他换上一副笑颜,柔声说道:“公叔何出此言,公叔是孤之亲叔,乃国之栋梁,孤倚重还来不及,又怎会猜忌呢?公叔大可安心平贼,归还虎符之事日后再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虎凶 郑胡说完,郑龙行了一礼,答道:“臣定不负君上厚望,荡尽贼寇。” 礼毕,郑龙却没有退下归位。他动也未动,站在原处,淡然看着郑胡。座中魏钧起身出列,与郑龙并肩而站,直视郑胡说道:“君上,臣还有事要奏。” 郑胡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点点头说道:“可。” 魏钧顿首,缓缓说道:“君上即位之初,内外交困,四面环敌,不得已,再募新卒,南下伐贼。但数月之内接连募兵,新郑已无壮年,只剩老弱,如此,入伍年限再三降低,以至于少年入伍,弱子从军,新郑男丁,为之一空,家家户户只剩妇孺。如今得胜归来,理应解散新军,否则来年开春,将无人务农,致使田园荒芜。望君上体恤百姓,准许新丁归家。” 话音落毕,猛虎亮牙。 这一招真是又准又狠,直击郑胡要害。如今郑胡就靠新军撑腰,把持新郑城防,掌握新郑内外,如若新丁散去,郑胡便只剩两营禁军,对新郑的掌控自然就大大降低。 但要是不答应,也是不行。如今征伐已毕,国无战事,营中丁卒都期盼着出营归家,如若强扣,怨气丛生,只要有不轨之人从中稍作挑拨,必生事端。况且,魏钧是以民生社稷为理由,要求郑胡裁军归乡,郑胡要是不答应,那便是无战而屯兵,劳民伤财,耽误民生。 案下,郑胡双手藏于袖中,他使劲的拽紧拳头,直至指甲刺破掌心,拽出血来,他才放开。而后,他面色不变,一脸平静的说道:“正卿所言极是,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农为社稷之本,不可忽视,然而大军刚入驻新郑,诸事未了,军中殇子葬钱未定,家眷抚恤之事未议,可否宽限些许时日?”他想将此事拖延一二,以求破解之法。 不想,魏钧断然拒绝,决不给郑胡一点回旋余地,他一脸正色,开口说道:“此时已入冬至,君上若再不遣还新卒,定会影响开春农事,此事从急,不可耽搁。至于殇子葬钱c家眷抚恤一事,可留军中伍c什长商议,并不影响。” 一直默不作声的郑龙也开口说道:“君上若有难处,为保农事不失,臣愿领头,先行裁军,把麾下外军所募兵丁悉数遣回。待外军裁完之后,再裁新军,君上觉得如何?”这便是连郑胡最后一点退路也给斩断了。 大殿下座,朝臣之中,师保公羊伯闻言,欲再行出列,出言反驳,可他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最终也还是没能站出来。郑龙这个理由近乎完美:北归十万大军,近半属于各地氏族封邑领民。这些氏族皆唯郑龙马首是瞻,如今战事已毕,氏族各自领兵归去,但郑龙如有需要,必会起兵响应,蜂拥而至。这些氏族,才是郑龙最强有力的臂膀,至于余下之军,裁去怯懦的新卒,留下百战老卒,战力并不会衰减多少。反观郑胡,新丁一去,军士少了足有半数,实力大不如前。 郑胡脸色阴沉,脑中思绪急转,但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钧见火候成熟,上前一步,一揖手,说道:“望君以农事为重,准臣奏请。” 公羊伯c郑信等一干臣子,皆默然坐于位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其余朝臣皆跪伏于地,齐声呼道:“望君准奏。” 郑胡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吐出一个字:“准。”声音略显沙哑,群臣叩谢。 待郑胡同意之后,魏钧再次进言。他语气不急不慢,显得温文尔雅,从容有度。“君上,臣还有事要奏。” 郑胡再次紧了紧袖下的双拳,而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奏。” “先君驾薨,君上身为嫡子,理应守丧。然先前为抵御外敌,出于无奈,将国丧之礼交付与臣主持,君上缟素三军,亲往征之。如今外敌已去,君上自当奉礼,前去寝陵,披麻戴孝,结草成庐,守在先君左右。” 郑胡闻言,再也维持不住表情,露出惊容。现在郑龙大军皆驻扎在寝陵之外c河上大营中,郑胡要是离开新郑,前往寝陵,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了。 郑胡心中一声苦笑。原以为是一步妙棋,不想到头来却成了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徒惹人发笑罢了。 难怪当初郑龙不屑于争先入新郑,因为他知道,在朝堂上他有全胜之把握,而抢先入城,反会留下一个跋扈恶名,有欺辱新君之嫌,于己不利。 回想总总,郑胡知道自己输的不冤。郑龙混迹朝堂数十载,如今更是大胜归来,其声势正盛,如日中天,无人可及。无论是朝中人脉,国中名望,还是军中威信,郑胡皆不如他。整个朝堂都为其羽翼,自己应者寥寥,怎能不输? 功高震主,君位不稳;国有大虎,朝无宁日。郑胡如今方能明白此话间的含义,内心苦楚不足道哉。 但郑胡不打算放弃,他打定主意,自己绝不能去寝陵。他知道,一旦去了寝陵,虽无性命之忧,但定会与外界隔绝,名为守孝,实为软禁。而后权利被夺,朝中便由郑龙摄政,任意施为了。 想到此处,郑胡身体微微前倾,稍稍低头,直视魏钧,说道:“正卿,孤身为人子,为父守孝,天经地义,实属常情。但太后老迈,孤这一去,宫中便无人陪伴,更显孤零。况且国家大事,皆由君出,此行一去寝陵,政务不通,恐误国事。孤以为,不如让孤留于宫中守孝,既能陪伴太后,也方便处理国事。如何?” “君上,此举不可!”郑胡话音刚落,魏钧便断然反驳道:“父若丧,子守灵,此乃天地之理。一般百姓尚且如此,何况一国之君乎?更何况君上若在宫中守丧,老太后难免触景伤情,此举甚为不妥。君上,国政之事自有上将军照看,太后身边自有公女相陪,君上且放心前去,一切无忧。” 魏钧说完,殿上一时无声,静的可怕。 突然,有人上奏道:“君上,臣有话说。”声音不大,但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清晰可闻。众人回首一看,竟是魏钧嫡子,魏其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父子争 “君上,臣有话说。”魏其食不知何时,起身踱至殿中,他面容平淡,静静地站那里。 见此,郑胡不自觉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说道:“但说无妨。” 得郑胡允许,魏其食轻轻额首,无视魏钧与众朝臣的目光,说道:“君上是否还记得,先前赵相来访,递交国书,曾有约在先,答应在战事了结之后,便迎娶赵国公女,使得两国永结盟好,同为一心。” 郑胡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却有此事。” “此事关乎两国邦交,需慎重对待,之前新君继位,列国趁机来犯,幸得赵相帮助,兵不血刃,得以退敌。如今我郑国与周边关系紧张,陷入孤立境地,为破此局,需求一国结为外盟,如此,更应及早迎娶赵女,避免节外生枝,出现不必要的变故。故,臣认为,君上应先与赵盟,日后待诸事安定,再行守孝。” “亚卿此言差矣!”魏其食才说完,魏钧便高声打断,他转身,双目紧盯魏其食,说道:“君臣之间有礼义之道,故应忠;父子之间有尊卑之序,故应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国政之事便是如此。先君既是君上之父,也是君上之君,是为父君;论忠,论孝,君上都应当以守丧之事为先,此乃头等大事,刻不容缓,至于迎娶赵女,理应放缓,待守丧过后,再行处理也是不迟。” 魏钧说完,本以为魏其食会退下,岂料,魏其食分毫不让,他一脸肃容,直面魏钧:“君上娶亲,乃社稷大事,重中之重,关乎两国邦交。赵女一旦入郑,便是我郑国夫人,此事岂可怠慢?将此事延后,万一赵国误以为君上有意拖延,不肯履行承诺,又当如何?况先君之棺已入寝陵,国丧已毕;南北大军皆已归来,俘燕公子弥祭于陵前,至此四方毕,外敌清,足以告先君之灵。如此,孝也尽,忠亦全,那又何必墨守成规,抱死理而行事?通变则达,国之大事,需因时而异,不必拘泥于先后,守丧c国婚皆是要事,但邦交乃百年大计,故臣请君上稍作忍让,事成之后,再前往寝陵守丧。” 魏其食一说完,还没等魏钧接口,郑胡便一语断定,斩钉截铁说道:“其食所言极有道理,两国邦交贵在诚信,岂可轻易毁约。孤即刻修国书一封,遣使赴赵,履行昔日之约,迎娶赵女!” 其实,魏其食这个理由并不完美,还是会引国人非议,毕竟自古忠孝为先,但这至少是一个台阶,给了郑胡决断的机会。只要郑胡递送国书与赵,筹办大婚,迎娶赵女,那便能拖上月余,与郑龙c魏钧周旋。 见国君一语断绝后话,将此事定死。魏钧沉默一阵,然后迈出步伐,一步,两步,直至走到魏其食面前,两人贴面平视,看着对方。 魏钧突然惊觉,从小到大,魏其食都是恭恭敬敬的跪坐在他身前,聆听教诲,日复一日一成不变,以至于他从未发现,魏其食身体已长成,身高与他无二,甚至还要高出少许。 但此时此刻,这些都已无所谓了,魏钧面容冷的可怕,冰冰的注视着魏其食,大殿一片死寂,无人敢喘一口气,但随后,魏钧一句话也没说,与其擦身而过,直径走回自己位置,跪坐下来。 台上,郑胡见魏钧落坐,暗暗在衣角擦擦手心的汗血,而后扫视群臣,沉声说道:“此事便议毕,诸位可还有奏言?若无,便散朝。” 众臣低首,皆是无言,就再这时,殿中郑龙又道:“君上,臣有事要奏。” “公叔请说。” “先前北伐,与燕战,驸马都尉季奉不幸身中流矢,于军中不治而亡。”语毕,大殿正中,郑胡边上,一直护卫左右静默无语的执金吾季义,不由睁大了眼睛。 “驸”通“副”,驸马都尉即副马都尉,乃禁军三都尉之一,掌禁军之车,国君仪仗。先前先君北伐,领一部禁军人马北上,这支禁军的头领,便是驸马都尉季奉。而这季奉,便是季义的长子。 此刻季义站在殿上,握着刀柄的手颤抖不已,他死死咬住自己下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以至于渗出血来。 郑胡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但毕竟朝堂之上,终究一句话也没说,他对郑龙问道:“尸首呢?” “还在军中大营处。” “孤已知了。” “还有一事要告知君上。” “公叔请说。” “军不可一日无首,当时战况紧急,臣便令郑成暂代禁军都尉一职,领禁军部。”郑龙说完,群臣之中,其子郑成闻声出列,站在郑龙边上。 郑胡沉默片刻,随后点点头道:“战阵变化旦夕之间,事急从权,不可耽搁,公叔做的对。” 说完,郑胡又问道:“公叔可还有事奏?” “臣已无事。” “既然无事,那便散朝罢。”话音未落,郑胡便已起身,大步出殿而去,季义紧随其后。 郑胡一走,郑龙也大步离开,魏钧紧跟其后,看都不再看魏其食一眼。而众文武见国君c上将军c正卿皆已离殿,便也各自散去,但众人都像躲避瘟疫一般,绕过魏其食,不敢与之接触。不一会,大殿之中人全走光了,变得空荡荡的,而一直呆站在原地的魏其食长叹一声,也出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择主事 入夜,魏府一处偏院中,一群食客围在一起,席地而坐,正窃窃私语。 “哎哎哎,汝等可曾听说了:今日朝议,上将军与家主在大殿上,把新君驳斥得哑口无言,好不威风!新君无奈,只能同意遣散新军。” “可不是么,家主身为一国正卿,主政朝堂,就该如此,岂能由着新君性子胡来!” “可家主归来时,瞧脸色,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你有所不知,听说在朝堂之上,少主人为新君言,与家主起了争执。” “嘶此言当真?少主人可是家主嫡子,那便是未来的魏氏之主,为新君与父争执你这消息没弄错吧?” “真是如此!大殿上一众朝臣亲眼所见,哪会有假,如今谁人不知啊?” “若果真如此,家主有二子,经此事后,定是立幼不立长啊想不通,真是想不通,少主人为何与自己前程过不去。” 众人正议论纷纷,突然有人短促的低喝一声,道:“且住口!少主人来了。” 众食客连忙闭嘴收声,急急起身,在庭院门处两侧站定。果然,没过多久,魏其食跨门入院。 “少主人。”一群人齐齐行礼,但魏其食只是匆匆的点了点头,而后便疾步往后院书房走去。众人见此一愣,这匆匆忙忙的样子,在一向谦逊有礼的魏其食身上很是罕见。 其中一人长叹一声说道:“果真是出大事了。看来,这魏府怕是也不平静了。” 魏其食自迈入府门起,便明显感到府中气氛不对,府中小吏c食客c门子c徒附一见自己到来,本来聊的正欢,却立马住嘴禁声问好,不敢再动也不敢再讲。魏其食知道,他们其实都在自己背后偷偷的打量着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可每当自己回过头去,他们便赶紧低下脑袋,装作忙活的模样,不敢多言一句,也不敢与自己搭话。 魏其食发现,自己俨然成了可怖的存在,人人躲之不及,唯恐被自己碰上。这个生长养育之地,变得何其陌生。 这么快便传开了么。魏其食心中暗语一声,但却莫名的感到一阵轻松,他目光坚定,甩开双腿,大步向前,直奔父亲书房而去。 至书房门前,入眼景色依旧,和昨日无二,明明毫无变化,但却多了一股压抑之感,迫使人喘不过气来。府内仆人c小厮皆躲避此处,每逢路过,便猫腰躬身,轻手轻脚,匆匆远绕而过,不敢靠近。 魏其食一脸平静的走上前去,他合手作揖,轻声唤道:“父亲。” 连唤三声,皆无人响应,魏其食又伸手叩了叩门,房内还是悄无声息。于是他便推了推,没想到,“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屋内无灯,房门黑洞洞的,如猛兽之口,魏其食毫不犹豫的伸脚跨入门内。走了两步,屋内皆黑,唯有窗前一处十分明亮。 只见月光皎洁,顺着大开的窗台斜斜泄入房中,把长案映照的一片苍白,显得有些冰冷。此刻魏钧正伏于案上,他身子轻斜,鹰目紧闭,一手撑腮,好似小寐。一旁灯已燃尽,升腾起缕缕烟丝,在月光之中缓缓旋转c扩散,分外显眼。 魏其食不敢打扰,等了片刻。 “亚卿何故来此?”突然,房内响起魏钧低沉的嗓音。魏其食抬头去看,魏钧依旧保持原样,呼吸轻匀,并无动作,好似刚才的说话声是幻觉一般。 “与父辞别。”魏其食拜倒于地,回答道。 半晌,屋内一片寂静,魏其食又道:“父亲就没有话要对其食说么?” “呵呵呵。”案上传来轻笑,魏钧直起身,面目隐入黑暗之中,但睁开的双眼更显明亮,他与魏其食对视,认真的打量着魏其食,好似想看明白,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怎样想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政见相佐,针锋相对,已成敌手,如今又有何话可谈?” “父亲可是在怪其食?” “事已至此,怪你又有何用?我只是庆幸,好在生了两个儿子。” 说完,魏钧沉默片刻,长叹一声。“也罢,你自离去,对上将军算是有个交代,也省的我费力气赶你出门。” “是。”魏其食又是一拜,而后默默起身。“父亲珍重。”说完,便要转身出门。 “魏其食。”突然,魏钧又开口,喊住了魏其食。他把身子从黑暗之中探出,鹰目闪烁着寒芒。“为父很是好奇,为何在魏氏与郑胡之间,你终究是选择了郑胡。新君究竟有何过人之处,令你如此另眼相看,甚至做到抛家弃族c违逆父命?” “我非是背弃魏氏。”魏其食闻言转身,盯着魏钧,说道:“上将军数次可继大位,但却种种顾忌,止步不前,而后却又因政见相佐,插手国政,妄图架空君上。本可为盗,强取豪夺不要,偏偏做贼,窃取蝇头小利。上将军终有老迈之时,而君上一年比一年健壮,终有一天会大权在握,君临郑国。试想,到了那时,君上又会如何?” “你又怎能断定,郑胡会等到那一天?”魏钧眼里透出危险的光芒。 “会的。”魏其食自信一笑。“因为君上足够聪慧,也能隐忍,不会给父亲罢黜的借口。” 魏钧沉默不语。 但魏其食的话并未结束。“父亲与上将军欲奉行旧制,反对君上所行政策,可这样一来,又与先君之朝有何不同?自康公起传至先君,三代国君皆尊旧制,我郑国有何变化?是否强于列国?可否不再遭受外敌侵犯?皆没有!历经三朝,一成不变!可君上却不同。” 魏钧闻言,摇摇头,说道:“即位动荡,恶战连连,看似大胜,实际已伤及元气。此时再削氏族c废分封,郑国可能为此万劫不复!” “也有可能因此涅火重生!”魏其食拔高音量,大声说道。 “削氏族,废分封,掘的可是我等氏族的根!而你,终究是魏氏族人。” “但我也是君上之臣!” 话已至此,两人沉默下来,房中陷入安静,随后,魏其食抬起头,双目透出坚定的光芒。“父亲,我因你而生,从师于你,随你入仕,一直以来,听任摆布从不拒绝;但唯独这次,我想择一明君,实现毕生抱负。”说罢,魏其食转身,大步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公羊孙 清晨,初日斜照,把肃黑的宫殿群勾勒出一道金边,更显庄严神圣。郑宫寝殿,郑胡于巨大的铜镜前站定,两臂张开,舒展修长身姿。一众侍者围在郑胡身周,小心翼翼的为国君套上衮服,细细整理衣袍,轻轻抚平衣领,缓缓掸开皱角,随后系绶佩印,束发戴冠。众侍者面容严肃,紧闭口舌,无一人敢出声,皆一丝不苟的忙碌着,殿中安静,只闻衣服擦过身躯的沙沙之声。 待一切穿戴完毕,郑胡左右转动脖颈,仔细端详镜中的影子,见自己被众人打理的整整齐齐,那庄隆的玄色衮服上绣黼图,把自己衬托的愈发英武庄严。随后,他又转动身躯,观察前后,见全身整洁,没有丝毫可挑剔之处,他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挥退侍者。服章之美,谓之华,身着华服,他虽然满意,但并不高兴。玄衮及黼,诸侯之服,这身衣服如同在时刻提醒着郑胡:身为一国之君,却无实权,上朝理政,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得国君令,一众侍者端起器具,躬身退下。他们才出殿门,这时,公羊孙身着黻衣纁裳,迈着粗腿,快步进殿而来,因为腿甩的太快,手又忘记提裳,纁裳下摆被他踢得一飘一飘荡一荡的,很是搞笑。他跑至郑胡面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渍,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平复下急促起伏的胸膛,随后他才说道:“君上,臣有事要报。” 郑胡斜了他一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是不能指望这小胖子有丝毫庄重之相了。而后,他开口问道:“说罢。” “昨日一散朝,臣便依君上之令,领军士去河上大营,取回了季奉都尉的遗体,上将军倒是没有为难,直接就放行了。”说道这,公羊孙小心翼翼的偷眼瞄了瞄郑胡。 但郑胡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淡淡了应了一声。“嗯。” 于是公羊孙低下头继续往下说:“臣取回季奉都尉遗体后,送至执金吾季义府上,宣君上之召,将季奉都尉加爵两级,以卿爵之礼厚葬;同时按君上嘱咐,奉上绢帛数百c钱万斤,以做丧事之用。” 听到这里,郑胡叹了口气,说道:“季奉都尉马革裹尸,为国捐躯,孤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寸心。” 说完,郑胡又问道:“季义将军有何表示?” 见郑胡发问,公羊孙赶紧回答道:“将军始终表情平静,他收下了赏赐,要臣代为谢过君上恩典,但拒绝了加爵后葬之恩。将军他说:君上隆恩,他十分感佩,但如今乃非常之时,此举不合制度,恐招来非议,给小人可乘之机,还请君上收回成命,葬礼之事,一切从简便好。” 沉默片刻,郑胡动容道:“让将军费心了。” 而后对公羊孙吩咐道:“你回头去一趟执金吾府,告诉将军,孤有愧于将军,此事就按将军的意思办。” 公羊孙领命,赶紧低头应到。“是。” 郑胡话未结束,又说道:“白头失子,痛彻心扉!季义将军忙于丧事,裁军之事便不要劳烦他了。阿孙,你再跑一趟,去禁军两营,找郑信,要他与汤行携手督办此事,同时密告与二人:要他们愈慢愈好,但不可让士卒不满。” 公羊孙又做一揖,答道:“是。”随后转身,准备出殿去传达君令。 结果郑胡又喝了一声:“我话未完,回来!” 公羊孙闻言,赶忙回身,乖乖回到郑胡面前。 郑胡瞪了他一眼,问道:“我且问你,现在魏卿情况如何?” 公羊愣了愣,傻傻问道:“朝中有两个魏卿,君上说的是哪个?” 郑胡被气的倒抽了一口气,抬腿便一脚踹去。“还能有谁!当然是亚卿魏其食。” 公羊孙人虽胖,但身手出乎意料的灵活,郑胡刚一抬腿,他便条件反射似的向后一跳。随后矮着身子,一脸赔笑的说道:“魏其食昨夜便搬离魏府,入亚卿府。” “孤身一人?” “是,孤身一人。” 郑胡沉吟许久,然后说道:“亚卿长期居于魏府,有下人照看生活起居,如今一人搬入亚卿府,必有诸多不便钱财亚卿定是不收阿孙,你去一趟少府,提数十官婢仆从,送至亚卿府上,照顾起居,同时暗中观察府中是否有缺少物什器具,若有,为其一一补全。” 公羊孙闻言,一脸苦相,欲哭无泪,丧着一张脸,惨兮兮的说了一声:“诺。” 这样一来,他一日之内,要连跑新郑三处地方,如若魏其食府上有缺失的器具用品,那便还要去一趟府库领取,这便是四个地方了!这一天也不知能否跑完,就算牲口也不是这样一个用法啊! 郑胡可不管这么多,见公羊孙答应,他满意的点点头,而后越过公羊孙,大步出殿,欲要离去。公羊孙见郑胡竟先自己一步走了,有些愣神,下意识问道:“君上一身华服,欲去往何处?” 郑胡闻言,嘴角翘起一丝微笑,一面走,一面大声答道:“欲见一位故人。” 禁军大营中,一处帐篷。尚飞坐于帐中案上,漫无目的地翻看着面前的兵书名篇,无所事事。他抬头,目光透过微风卷起的帐帘,可以看见,帐门外有魁梧甲士守在左右两侧。其实,他也知道,他根本就逃不出去。除了帐外守候的甲士,整个大营戒备森严,不时有卫队来回巡逻,就如同一座巨大的囚牢,把他囚禁在这里。 自从被俘虏之后,尚飞就失去了自由,不过,郑军也没有虐待与他,国君亦是没拉他去枭首示众。反而一日三餐供应不断,伙食也算丰盛,甚至还派遣一位疡医来给他治伤。一直以来,他都住在帐篷里,虽然简陋,但也有床,而且怕他太过无聊,还拉了车竹简进来,各类书卷应有尽有。 就这样过了十数日,尚飞好似被遗忘了一般,被丢在此处不闻不问,直到身上伤已痊愈,已然无人前来。尚飞也从最初的疑惑不解,直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如今他也想明白了,安安心心的待在这里:国君留他一命,总是会有见他是时候,安静等待便可。 就在这时,帐外有人高呼:“君上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召兵将(修) 果然,随着帐外高呼声落下,穿着一身诸侯衮服的郑胡,掀帘而入。 “罪臣尚飞,拜见君上。”尚飞见着郑胡,伏于地,大礼拜迎。 “许久不见了,伍城县尉。”郑胡爽朗大笑,伸手扶起了尚飞。“昔日栾城之下,阁下的英姿,孤还历历在目。阁下领兵有方,进退有据,实乃用兵大才。” “败军之将,安敢言勇。”尚飞一脸惭愧,低首站在一旁,回答道:“君上不杀臣,臣便感恩戴德,哪里能担得起君上夸奖。” “阁下过谦了。”郑胡摇摇头说道:“倘若当初在栾城之下,阁下指挥的不是那老弱病残c甲械不全的伍城私兵,而是一支势均力敌的强军,那么胜负如何,还是两说。说到底,孤之所以能胜,不过是占了甲械精良的便宜罢了,伍军之败,与阁下指挥并无关系。” “败了便是败了。”尚飞叹了口气,突然又跪伏于地,以头触地,行大礼,说道:“如今罪臣乃阶下之囚,只能听凭君上发落,本不该妄谈条件,但唯有一事,恳请求君上一听。” 郑胡大惊,伸手去拉,岂料尚飞铁了心就要跪在地上,根本拉不起来。于是郑胡无奈,说道:“阁下不必如此,直接说来便好。” “君上,罪臣自知死罪难逃,不敢乞求君上宽恕,但伍军士卒何其无辜,他们皆是老弱,自幼生长在伍城,受伍顺蒙蔽和胁迫才前往栾城,要是知道真相,那是怎样也不敢对抗国君天兵的啊。望君上垂怜伍城父老,饶了他们性命,所有罪责,罪臣愿一并承担。” 郑胡闻言一笑,答道:“此次栾伍动乱,罪皆在上大夫栾裕c伍城令伍顺,与伍城父老并无干系,如今动乱平息,贼首伏诛,此事便已揭过,不必再提。” 说罢,郑胡手指帐外,说道:“尚飞且看,是谁来了?” 尚飞正趴在地上,闻言,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一人掀帘入账,待看清楚来人长相,他大吃一惊,慌忙起身,说道:“阿弟,你怎么来了?” 随后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的问道:“伍城父老,如今怎样?” 原来,来人竟是尚飞胞弟。先前尚飞还是伍城县尉之时,其弟在尚飞帐下听令,充当亲卫。随后栾城大战,伍军兵败,其弟便不知所踪,没想到却有再见之时。 弟见到尚飞,也很欣喜,但国君在此,他不敢造次。此刻听闻自家兄长发问,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兴奋之感,在一旁恭恭敬敬说道:“先前栾城大战,兄长兵败,我等皆为俘虏,没想到君上没有怪罪吾等,待战事结束之后,还把吾等全放归故里,重新纳为子民。” 说到这,弟便对郑胡深深一拜,说道:“君上,我等皆是罪人,不死已是侥幸,没想到君上不计前嫌,还愿纳吾等为子民,让吾等有家可归。君上之恩,无以为报,如今伍城上下,万民一心,但凭君上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拜完之后,得郑胡允许,他才一脸高兴的上前,拉起自家兄长的手,说道:“至于愚弟为何在这,皆是因为兄长你呀!” 闻言,尚飞一脸迷惑。“因为我?” 弟便迫不及待的解开谜底。“君上欲重用兄上!” “重用我?!”尚飞大吃一惊。 弟一脸高兴的点头答道:“不但如此,君上还为兄长你,在新郑置办了一处豪宅,将老母与我皆接入新郑,好让我们一家团聚!” 尚飞看着自家弟弟兴奋到通红的脸蛋,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君上这是以家母和胞弟为质啊 于是,他双手合揖,对郑胡深深一拜,说道:“罪臣才疏浅薄,何德何能,竟得君上另眼相看!如今君上前来,臣怎敢不为君上所用,愿效死以报!” 郑胡大笑上前,扶起尚飞,说道:“孤得尚飞,胜得千军万马!” 于是众人随郑胡出帐,前往尚飞新宅,享用宅中早已备好的酒菜,相谈甚欢。 郑胡在收服尚飞之后,便回了郑宫,至此,他便以陪伴老太后以尽孝道为名,居于宫中,不开朝会,不再理政,蛰伏起来,静待时机。至于国政大事,内事皆交由魏钧与魏其食两父子,外事则由上将军郑龙与执金吾季义处理,郑胡并不过问。 新郑之内,这几日里,除了近侍公羊孙,领国书,前往赵国,商议联姻之事;尚飞一骑出城,前往伍城;郑信c汤行两人主持遣归新丁事宜;这三件事外,再无其他,一片平静。如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忙活着国君大婚之事,国都一片喜气洋洋。 而朝中群臣,见新君不再理政,日渐式微,魏其食一人孤掌难鸣,便纷纷傍上上将军郑龙c正卿魏钧,刻意逢迎巴结。本来还隐藏在群臣之中的党羽们,变得嚣张起来,享受着其他朝臣的吹捧,行事也越来越大胆。于是,郑龙与魏钧两人府上,整日车水马龙,日夜灯火不熄,各色人物上门拜访,如同走马观花,投帖送礼,贿赂门子,攀亲带故,只为求得一见,好一派繁荣景象。 贵人府上热闹,民间市井也热闹。新郑大街上一处酒肆,农人c商贾c游侠c铁匠等等,天南地北各色人马齐聚一堂,开怀畅饮人声鼎沸。他们坐下闲聊,或是国家大事,或是市井闲言,上至国君娶亲,下至邻居买羊,无所不谈。 这不,有一人坐于堂中,侃侃而谈。只见他两脚岔开,一手提壶,直接对口痛饮,喝的太急,酒水顺着口鼻溢出,流满衣襟,显得脏兮兮的。喝下一口酒后,他醉醺醺的说道:“你们可知,栾城之战,详情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故友见 “如此这般,上大夫栾裕便自刎于城下,国君率军克下栾城,终平叛乱。”酒徒双手撑地,半软着瘫在席上。他确实很有口才,只是片刻闲谈,不知不觉中,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已围满了人群。而他面前的案上,摆满了空酒壶,酒水洒满案面,一股酒气冲天:这些都是前来听他说故事的好事者为其所买的。 此刻,他一语说毕,随意拿起酒壶,对嘴就饮,结果倒了半天,滴酒未出。他又摇摇晃晃的把酒壶贴到脸前,眯着一只眼就往壶口里瞧,里面果然已经见底,入目所见,空空如也。 “酒呢?怎么没酒了?”酒徒把空酒壶丢弃一旁,不满的嚷嚷着。周围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都在一旁瞧着,捂着嘴偷笑。当然,故事不能白听,人群之中,有一商贾,朝着酒肆店家抛过去几枚钱币,高喊道:“再来一壶酒。” 随后,那商贾笑着对酒徒说道:“照阁下所言,上大夫栾裕为掩护公子申出逃,死守城池,誓与栾地共存亡。其人忠于公子申,重情义,有胆魄,倒也算是一条好汉了?这可与国中布露所书官文,大不相同啊。” “是啊,是啊。”周围人纷纷点头,说道:“栾城大捷,国君布露天下,我等皆知,上大夫栾裕劫持公子申出逃,回封地举兵以抗新君,是个大奸大恶之徒。酒鬼,你要作何解释?”人群一片响应,声音嘈杂。 “汝等可曾见过栾裕此人?”那酒徒被吵烦了,捂着耳朵大喝一声,把众人声音压下。“没见过吧?没见过便休要多言!” 人群被这么一喝,安静片刻,然后有一人说道:“这么说酒鬼你见过了?”他上下打量酒徒几眼,嗤笑一声,说道:“栾裕叛乱之前,好歹也是一国上大夫!何等尊贵!就你这酒鬼?这幅邋遢模样?也见得了上大夫?”此人说罢,众人哄堂大笑。 “所以酒鬼你休要再胡言乱语啦,小心被当做栾裕残党扭送见官。”众人笑罢,那人好心又劝几句,随后丢下几个铜板,众人看够热闹,便欲散去。郑人虽彪悍,但也淳朴,都知道是酒后失言,并不会因为这一番话语,便把酒鬼扭送见官,换取赏钱。 “汝等凡夫俗子,怎会知道我没见过栾裕?想当初,栾裕强留我于府上,我还不愿待呢。”酒徒也不管周围人散去,把新上的酒壶拔去塞子,闻了闻,随后独自一人便畅饮起来。 喝过一口酒后,酒徒咂咂嘴,又嘟嘟囔囔道:“不过,栾裕此人,也算不得栖身良所,顶多是个将覆之舟,其人刚愎自用,少谋独断,只可与之共苦,不可与之同甘啊。” 说完,他便又喝了一口酒,这时,恰好一群少年人穿着布衣,按行伍排着队列,有说有笑的从酒肆外大道上经过,酒徒透过店门,看的一清二楚,这些少年人,正是归家的新丁。自打郑胡下令遣归新丁,城里街上便到处都是兵卒来往,每天都陆陆续续的有新丁出城归乡,也陆陆续续有士卒从河上大营而来,接替新郑外城城防:郑胡裁去新军,兵卒少了大半,军士不够,接替城防的自然是郑龙麾下之兵。 虽然家中眷属与军中士卒都望眼欲穿,不时抱怨放行速度太慢,但一切还是按照郑胡的规划,缓缓进行中。 酒徒望着那些归家新丁,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打了个酒嗝,悠悠说道:“看来这新郑城,也不再安全了。” 他正感慨,话语未毕,结果外面来了一大群带甲铁卫,冲进酒肆之中,把众人赶了出去,封锁店门,只余下酒徒一人。酒徒茫然四望,还未反应过来是何情况,一领头模样的武士站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问道:“你可是俞良?” 面对如此情形,酒徒倒是酒醒了不少,他先是一愣,随后呵呵赔笑,说道:“小人正是俞良,不知上吏找小人有何要事?只要是小人知道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那武士完全不吃这套,他严肃说道:“是俞良便对了,有人举报你是栾裕残党,带走!”话音落下,便立马有两个甲士上前,一左一右,把他压住,直接拖走。 “冤枉啊!上吏请听我说啊!这里面定有误会!”酒徒,也便是俞良,他一面挣扎一面对着头领大喊大叫,但他哪里挣扎的开那个两个虎背熊腰的卫士,抓着他的两只胳膊就像两只铁钳,死死地钳住了他,让他挣脱不得。而那头领只当没听见,领着队伍压着俞良归去。 还未散去的众人都在边上看热闹,成群的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有一人叹息一声,说道:“我说什么了吧,我说什么了吧!少说胡话,不然被抓了多冤枉。” 但俞良此刻没空去管两旁围观之人了,他被一路拖行,惨嚎道:“哎呦,轻点,轻点,两位大哥轻一点,手快要被拽断了。”但无论他怎样卖惨c求饶c甚至行贿,那一众军士都不理不睬,直到把他拖进一处府邸。 进了府邸之后,直到大堂里,众军士才把他放开。那领头之人上前两步,对堂内上坐之人拱手说道:“亚卿,人已带到。若无他事,我等便自去了。”说完后,他抬首,见堂上之人点头之后,方才领着军士出门而去。 只是一瞬,堂上便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俞良两人。 待众军士走后,那堂上之人,转身抬头,面对俞良,轻笑道:“俞良,昔日一别,你被栾裕‘请’至府上,供为上宾,真是许久未见了。” 俞良看清堂上之人面貌,先是一愣,随后大怒道:“我道是谁,会用如此粗鲁的方式绑我,原来是你魏其食!连伍延那武夫也不曾这样对我!” 魏其食轻轻一笑,说道:“我与俞良你相识多年,知你一向滑头,若不看好,转眼便会不见人影,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俞良若是心中有怨,那其食在此赔罪了。”说罢,魏其食双手贴合,行了一揖。 俞良见此,用鼻子哼哼两声,便也不再说了。 知道是谁要见自己后,俞良立马变得大胆起来,他自顾自的在堂中翻找,随意从案上捞了个水果,在怀里擦了擦,便吃的起劲。一边吃,一边说道:“我还自以为藏的挺好,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论变法 魏其食闻言一笑,答道:“此事易猜,俞良先前逃离栾裕,正值栾伍叛乱c列国来攻之际,郑国一时烽火四起,祸乱不断,群盗呼啸山林,唯有这新郑都城还算平稳安泰,所以俞良你定是不会离开。” 魏其食一边说,一边为俞良斟酒一樽,奉至面前。“以俞良性子,嗜酒如命,稍稍遣人在酒肆之间打听,有无言谈举止奇异之人,便可得知了。” 俞良把手中水果囫囵吞下,随后拿起酒樽,也不客气,一口饮尽,而后用袖子擦擦嘴,点头说道:“也是,毕竟我如此出众,如同皓月当空,若有心去找,被发现实属正常。” 听俞良自夸,魏其食面带微笑,也不言语,只是点头,随后意味深长说道:“不过,俞良你倒也是消息通达,在这新郑城内,也知栾城之事。” 俞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都是市井传闻,我闻之,便随口胡言,换取些许酒资,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笑毕,俞良见魏其食不语,只是盯着自己,便叹了口气,说道:“其食还请放心,我有分寸,知何事能说,何事不能说。朝堂之事,我当三缄其口,只字不说;但如今栾裕已死,我些许胡言,只会博人一乐,不会有人当真。” 魏其食闻言,自斟一樽,于俞良对面坐下,遥举敬酒,说道:“俞良说笑了,其食并无怪罪之意。俞良聪慧,行事有度,我自然放心。其食若有失言之处,还请见谅。”说罢,一饮而尽。 待魏其食敬酒完毕,俞良正经一去,便又恢复到最初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好了,酒也喝了,旧也叙了,闲话也谈了,下马威也下了,说说吧,如此阵仗,把我拖到这儿,所谓何事?”说到拖字,俞良咬牙切齿,加重语气,一脸不忿。 魏其食闻言,直接无视了俞良的满腹怨气,他不再打马虎眼,一脸肃容,直接问道:“俞良,你对当今君上,如何看待?” “我就知道,你找我来,是为郑廷之争。”俞良闻言,摆摆手,直接拒绝道:“若是想邀我闲聊当前局势,有酒,我便奉陪;可若是要我投效新君,那我还是再回酒肆之中,隐于市井之间,笑看风云为好。” 魏其食劝道:“君上胸怀鲲鹏之志,欲革故鼎新,改换这郑国旧日河山,此正值用人之时,求贤若渴,何不投之?俞良你身怀王佐之才,素有出仕谋国之心,常叹怀才不遇,无有明君相识。如今明君在前,何故不识?不如随我同去,臣之辅之,以报平生之愿。” 君臣相择,社稷之事。聊此话题,俞良难得的正经起来,他直起身子,收回叉开的双腿,合膝正坐,而后说道:“国君有意改换新朝,革除弊政,此志固然不错。可纵览古今,观改革一事,但凡变法,必是有大权在握c有大毅力大智慧之君主鼎力支持,方能成事。可即便如此,变法之国,也是血溅朝堂c尸骨成山c纷争难息。” “反观国君,年少继位,一腔热血,想要一展宏图。看似欣欣向荣,明君气象,可谁人又知,此志不是一时兴起?谁人又知,万一变法遭挫,新君不会畏缩不前,与氏族妥协,放弃变法?”说到这里,俞良长叹一声。“君上放弃变法,固然无事,谁也不会责难国君,可那些‘蛊惑’君上参与变法之臣,氏族又岂会放过?必是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说罢,俞良有感而发,又对魏其食说道:“其食,这世上轻年才俊何其之多,大抱负者有之,大野心者亦有之,皆知变法为强国之策,可为何参与变法者寥寥无几?” 见魏其食不语,他便为其揭晓答案,自顾自说道:“那是因为,他们虽不惧怕险阻,不惧怕死亡;但却惧怕变法失败c抱负不得实现,惧怕死后籍籍无名,惧怕此生青史难留一笔。毕竟明君难求,而支持变法从一而终的明君更难求。” 听闻俞良一席话,一直静静坐在那里,不曾开口的魏其食认真说道:“我第一次见君上,是在君上继位之时。那时外有列国来攻,内有栾裕叛乱,局势严峻c国人绝望c朝臣混乱。可君上没有害怕,没有慌乱,也没有听从朝臣意见举国投降。他整顿朝政,组建新军,以一己之力抗下了所有问题,终保郑国社稷不失。” 说到这,魏其食抬起头来,直视俞良,说道:“这样一个君主,不正是大毅力大智慧之人么,这样一个君主,又岂会半途而废c轻易放弃,这样一个君主,何愁变法不成!” 俞良闻言轻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其食你莫要巧言框我,我方才已说了,若无大权在握,这变法定是不成的。如今上将军与国君争于朝堂,明眼人皆知,所谓叔侄和睦也只能骗骗市井小民罢了。上将军掌全国之兵,他要是反对变法,国君新政不过是个笑话,岂能成事?” 他举了个例子说道:“如今,郑国犹如鲜肉架于旺火之上烹之,结果究竟是鲜美佳肴,还是焦黑如碳,不得而知。况且人人皆作壁上观,我又何苦当一薪柴,化为灰烬不说,辛辛苦苦烧出来的美味还便宜他人,多不划算。” “俞良欲模仿他人作壁上观?”魏其食突然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他故意仔仔细细打量俞良一番,摇了摇头说道:“他人臂大腰圆,身材魁梧,待肉一烧好,要抢也容易,可俞良你纤细如杆,怕是抢不过人家的,要我看,俞良你还是更适合当薪柴,万一在烧成灰之前,火便灭了,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至少离肉近。” 俞良笑了一笑,反驳道:“无碍,郑国这一餐抢不到,别处何愁无饭,我俞良出身微末,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为家。可不似其食你,氏族羁绊,无论去往何处,始终放不下郑国。” “休要框我!”魏其食突然放声大笑,打断俞良,说道:“我已知道,俞良你来时便有面见君上之意。” 感谢战雨晨打赏1000币 智齿裂了,明天拔牙,今天能码完,多亏了芬必得止痛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郑宫内 俞良被魏其食的突然大笑给唬了一跳,随后回过神,轻笑一声,歪着脑袋看向魏其食,仿佛在看什么好笑事物一般。“其食你居然会认为我欲见新君,莫不是急糊涂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以手指向自己,示意道:“你深知我是惜命之人,变法之事,前途叵测,我又怎会愿入新君一党。” 岂料魏其食根本不信,温言说道:“俞良勿要再装,我知你虽不拘小节,但每逢大事从不有失,看似散漫无忌,实则恪守本心。当初听闻你把栾裕之事大肆宣扬于市,我便很奇怪,如此无谋,这不似你行事作风,现在想来,该是你故意引我注意,好借我之力,面见君上。可对否?” “知我者,其食也!”俞良闻言,畅怀大笑,用力点了点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我出身微末,欲见新君而无门,只能出此下策,其食勿怪。” 见俞良承认,魏其食欣喜之情跃然于脸上。“既然俞良答应了,那事不宜迟,我即刻入宫,把你引荐于君前。”说完,魏其食迫不及待的理了理衣袍,起身欲走,这就打算入宫见君。 “不慌。”俞良伸手摆了摆,阻止了魏其食的动作,“我虽欲见新君,但只是好奇罢了,方才所述顾虑,皆是肺腑之言。我丑话说在前头,见完新君之后,若是我欲走,你可不能拦我。” “自是如此。”魏其食想也不想,立即点头答应道。 见此,俞良“嘿”的一声乐了,说道:“你倒是对新君很有信心。” 乐毕,俞良正襟危坐,严肃问道:“其食,我且问你,你真将平生志愿皆寄托于新君身上了?” 魏其食郑重点头道:“是。” “可如此一来,你却是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俞良一脸感慨,说道:“此路忠孝不能两全,若新君胜,则你父或会被罢黜c或会身死,不得善终;可若你父胜,则变法失败,万事休矣。” 魏其食目光坚定,说道:“我知,然人固有一死,庸庸碌碌苟活一世不为我辈所为。我与父争于朝堂,各为其主,各展抱负,一抒生平之志。或会败,但死亦不悔。” 听完魏其食的话,俞良长叹一声,说道:“如此,我才会对新君感兴趣啊,究竟是何等人物,竟会让你倾心至此!” 说罢,俞良起身作揖,说道:“那面君之事,便拜托了。” 魏其食点点头,回以一揖,而后拉起俞良,大步出门,唤车入宫。 郑宫,校场上,郑胡此刻正一身戎装,手持木剑,陪着自己的妹妹c老太后的掌上明珠c公女伯姬练习技击之术,而老太后则坐在一旁的亭子里,远远瞧着。 关于这个妹妹,郑胡初始有些生疏别扭之感,因为他穿越过来,已是质子之身,身处赵国,这个妹妹是一次也没见过。归国之后,这份生疏之感,便被伯姬给察觉到了,毕竟质赵之前两人时常相伴,感情很是要好,“郑胡”非常照顾这个妹妹,现在归来,接触一多,郑胡多少会漏出些许马脚,被其发现。但好在时隔八年,当时伯姬太过年幼,如今长大,幼时之事已大多记不清了,于是郑胡便用质赵八年为借口,勉勉强强给糊弄过去,倒也没惹出什么事端。现在,随着相处日久,郑胡对这个妹妹,渐渐便有些了解。 这伯姬小小年纪便生得落落大方,已是个美人胚子,性格外静内热,也会琴棋书画,但却偏偏喜欢舞刀弄枪,经常与魏府次子较量,倒是次次都得胜而归,打得魏其渊是哭爹喊娘。 这不,今日便缠着郑胡,要练习技击。郑胡拗不过,只得答应。 既然是陪练,而且郑胡身为男性,年长数岁,便没有太过攻击,而是一味招架,给伯姬喂招。可此时郑胡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一时不查便被伯姬抓住空隙,抽飞了武器,而后以木剑抵住咽喉。 “哥,是我赢了。”伯姬收回了木剑,俏生生的站在郑胡面前,笑着说道。经过一阵运动之后,她小脸微红,云鬓贴腮,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十岁刚刚发育的身体被皮甲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亭亭玉立,夺人目光。 郑胡笑了笑,很自然的上前摸摸伯姬脑袋,夸奖道:“吾妹最是厉害,巾帼不让须眉,有大将风范,哥已打不过你了。” “只是因为哥你一时走神,伯姬才能侥幸得胜。”伯姬任由郑胡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待边上侍卫捡起地上木剑之后,她便把自己的木剑也一并递上,随后与郑胡同行,两人一边说一边朝着凉亭走去。 郑胡点点头道:“是哥大意了。” “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好在此次只是切磋,如若战阵之上因此送掉了性命,岂不冤枉。”伯姬一双美目紧盯郑胡,小大人似得教训道。 两人走到亭里,夏老太后正好听到,笑骂一句:“你哥贵为一国之君,操劳国政,烦心事自然很多,你一个小姑娘家,瞎参合什么。” 伯姬闻言上前,扶住老太后的手,说道:“祖母太后,伯姬也是出于好心,关心下哥。” “魏其渊那小子找你来了,正在校场外候着。去吧,让我与你哥唠叨几句。”老太后说着,便拍拍伯姬的手,示意先退下。 “那小子还敢来,真没吃够教训。”伯姬闻言,一双美目竖起,两道柳眉一跳一跳的。 随后,她便对夏老太后告了一礼。“那伯姬便先行退下了。”说完,风风火火的向校场外走去。 “伯姬,多做些姑娘家的事情,别成天假小子似的。”夏太后在亭子里凭栏对着伯姬的背影大喊。随后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像什么样子。”面上尽是宠溺之色。 一直静侍一旁的郑胡,此刻才上前一步,行了一礼,说道:“孙儿,见过祖母太后。” 夏老太后闻言抬头,浑浊的眼睛好似看着郑胡,又似看着远方,她伸手拍拍自个边上,说道:“坐吧,别一直杵在那,与老太婆我好好聊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做买卖 郑胡额首,说道:“小子有幸,聆听祖母太后教诲。”说完,他上前一步,于夏老太后身边撩袍跪坐,束手低头,一副洗耳恭听的谦逊模样。 郑胡落坐之后,夏老太后细细端详了郑胡一阵,而后感慨道:“国君,你质赵八年归来,与儿时相比,好似换了个人一般。没想到,时间对人的影响,竟如此之大!” 郑胡闻言,面上虽镇定自若,但背里已是汗流满襟,只是低头不语。 但没想到,夏老太后叹了一口气,又道:“倒是让你受苦了,在赵国的日子,很难熬吧。” 郑胡连忙摇头,恭敬说道:“孙儿不辛苦,一切皆是为了郑国社稷c祖宗大业。” “我是你奶奶,不必如此拘谨。”夏老太后轻笑一声,伸出干枯老皱的手,搭在郑胡手背,拍了拍,随后握住,说道:“虽生在社稷之家,但也讲亲情,到底是一家人,不要事事守礼,一板一眼的。” 郑胡老老实实的点头答道:“祖母太后教训的是,孙儿当谨记于心,不敢违逆。” “哦?国君也觉得如此?”夏老太后点点头,而后说道:“可我听闻,你与你叔近来多有争执,情亲,怕不是像国君所说的那般重视吧。”瞬间,郑胡好似有一种错觉,老太后那干瘦的手仿佛化作一道枷锁,死死铐住了自己。 郑胡当即否认道:“祖母太后,绝无此事。孙儿之前还与公叔一同前往寝陵祭祀,又怎会不和呢?定是有人从中妖言挑拨,祖母太后万不能信。” 夏老太后缓缓摇摇头,盯着郑胡说道:“老太婆我虽老,但还没有瞎,是非对错还是看得清的。你两朝堂对立,事情闹的这么大,国内卿爵又有谁人不知?” 郑胡闻言,只是低首,沉默不语。 老太后闭上眼,一声叹气,说道:“你弟被你逼到吴国去了,如今你跟你叔之间也势同水火,那我呢?你又待如何?” 郑胡赶紧开口说道:“孙儿不敢。” 老太后轻笑一声,又道:“你现在是国君,又有什么是不敢的呢?” “孙儿对公叔c对祖母太后一向恭敬,不敢有丝毫忤逆之意,望祖母太后明鉴。” 夏老太后摆摆手,示意郑胡不用再说。“罢了,这套陈词滥调,我已经听腻了,你父狡辩,也是这副模样,不必再说。” “我只是希望你记住,这江山毕竟是我们郑氏的,你不信亲人,难道去信外人吗?”老太后目不转睛,盯着郑胡,细细说道:“现在郑氏鸡飞狗跳,朝堂也一片混乱,魏卿父子就因为你,已成仇雠,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事对谁都没有好处。” 两人说话间,突然一侍者闯进校场,匆匆来到亭前。这时,他见国君与老太后一脸凝重,也察觉到亭中气氛不对,迟疑片刻后,终究不敢上前,只能在亭下静候,等待国君与太后对话结束。 太后说完了这一番话后,瞄了一眼静候在阶下的侍者,放开了握住郑胡的手,起身说道:“既然国君还有要事,我便不多说了。”随后,便在一众侍女的搀扶陪同下离去。“莫要让我失望。” 郑胡闻言,欠身施礼,恭恭敬敬道:“孙儿恭送祖母太后。” 待老太后走后,郑胡长吐了一口气,向亭外侍者问道:“何事?” 那侍者闻国君询问,小心翼翼的上前,低首答道:“君上,亚卿魏其食有事求见,现在场外静候。” “其食来了。”郑胡闻言,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大声说道:“快快请来。” 侍者闻言应诺,领命而去。 夏老太后走后不久,校场之外,墙角处,两半大孩子正蹲在一起,鬼鬼祟祟的偷瞧着,这正是伯姬与魏其渊。 伯姬瞧了一阵,没看出什么,便用肩膀顶了顶魏其渊,问道:“哎,在看什么?” 魏其渊头也不回,依旧仔细盯着校场,心不在焉的答道:“刚刚进去的那个人,好像是我阿兄。” 伯姬顿时感到莫名其妙,说道:“你阿兄是我阿兄之臣,前来面君,很是正常,有甚好看的?” 魏其渊被问烦了,不耐的挥挥手,说道:“哎呀,你不懂,一个姑娘家,管那么多干什么。” 伯姬闻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卷起袖管,握紧拳头,把莲藕般白嫩的胳膊在魏其渊面前亮了亮。 魏其渊见此,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然后老老实实答道:“最近也不知怎的,阿兄明明已经南征归来,却不住在府上。问宾客徒附,也一概不知,父亲更是不说” “所以你想问个究竟?”伯姬听明白后,直言道。 “是。”魏其渊乖乖点了点头。 “走。”伯姬二话不说,拖起魏其渊就向校场大门走去。 但此刻魏其渊显得踌躇起来,他迟疑道:“家兄正面见君上,或是商议社稷之事,如此贸然闯入,恐不大好。”他知伯姬颇为受宠,真要闯,还真没人敢拦。 但伯姬闻言,奇怪的横了他一眼,说道:“谁说要闯进去了?我只是带你在门口堵人。” “哦。”魏其渊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赶紧跟上伯姬步伐。 两人走至校场大门处,却发现早有一布衣之人在此等候,两人也没在意,在他边上站定。 那布衣之人此刻正无聊的玩手指,见两个半大孩童走了过来,不由细细打量一番,回想起国君有一妹与魏氏幼子友,随后便了然于胸。然后眼珠子一转,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他用力咳了咳,吸引两人注意,随后偏过身子,压低嗓子,神神秘秘说道:“二位可也是来做买卖的?” 魏其渊闻言,打量他几眼,好奇问道:“做买卖?你是做买卖的?” “嗯,是啊。” “你?在这里?做买卖?”伯姬拉开挡她面前的魏其渊,上前两步,仔仔细细盯着那布衣,问道:“做什么买卖?” 那人神秘一笑,小声答道:“说出来怕吓着你们!我是来给国君占卜的。” “给国君占卜?”伯姬闻言,嗤笑一声。“我们郑国,会求问社稷,会求占万民,但唯独不求卜个人之运。做买卖的,你怕是来错地方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羁子 布衣之人闻言,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而后嘴上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国君身系社稷,一人关乎万民,而我,恰好能为国君求来大运。我占卜可是很准的。” 魏其渊与伯姬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随后伯姬翘着雪白的脖颈,看着那人,说道:“既然你占卜很准,那你先给我两卜上一卜,如何。” “自无不可。”那布衣之人嬉笑一声,慢慢走上前来,绕着公女走了一圈,伯姬昂首挺胸站在原处。 绕毕,那布衣之人说道:“贵在于眼,富在于耳,在下观姑娘之相,该是大富大贵之人。” 然后,也不等伯姬回答,他一边感叹一边继续说道:“命格贵极,妙不可言。姑娘命连社稷,父兄主国,这是王侯之命啊!” 说到这,他好似恍然大悟一般,赶紧行礼,说道:“哎呀,原来是公女驾临,在下不知,有失远迎,还望公女恕罪。” 伯姬闻言眼睛一亮,翘起嘴角在脸颊上显现出一个漂亮的小窝,点点头道:“看不出来,你倒真有几分本事。” 而魏其渊在一旁听毕,也大感兴趣,他迫不及待的说道:“那该轮到我了,也给我卜一卜。” 布衣之人闻言,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点点头,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看着他越来越近,魏其渊莫名其妙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还来不及细想,那布衣之人就来到魏其渊面前,似模似样的左右瞧了瞧,而后说道:“张嘴,伸舌。” 魏其渊一愣,反驳道:“祭天之时,我见过大祝占卜,可不是这样的,明明是在烧龟壳。” “这你便不懂了吧。”那人摇头晃脑的说道:“占卜之术千千万万,其中,有看相之法,观人面相,可知其一生。刚刚我为公女相,用的正是这看相之法。” 魏其渊犹豫了会,还是不情愿张开嘴巴,于是又道:“可你刚刚给伯姬相,就没叫她吐舌头。” “男女有别,岂能一概而论。”解释完后,布衣之人好似不耐烦了,他催促道:“闲话少说,来,张嘴,吐舌。” “哦。”魏其渊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只能乖乖张嘴吐舌。 那人左右瞧了瞧后,又道:“翻眼,露白。” 魏其渊又依他所说的做了,翻起眼珠子露出眼白。很快,魏其渊便感到眼睛酸疼舌根发麻,脸上一阵不适。 一旁伯姬轻笑出声,她总感觉,这人不是在看相,反而是在相马。马市里买马之人挑挑捡捡,观马口鼻,就是这模样。 “好了。”折腾了好一会之后,布衣之人终于放过了魏其渊,开口说道。 此言落入魏其渊之耳,如同天籁,他听到后,如释重负,赶紧收舌闭口,眨了眨眼睛,缓解酸痛,同时好奇问道:“如何。” “我观你面相,该是生于大富大贵显赫之家,至亲有人朝中为官,还不止一个,可对否?” “对啊。”魏其渊傻乎乎的点点头,答道。 “你上有一个长兄,待你甚是亲厚,可对否?” “是啊。”魏其渊又点了点头,迅速应道。 “可你这个兄长,最近不知怎得,不归家了,可对否?” “对!对!对!”魏其渊闻言拼命点头,迫不及待问道:“先生说的皆对!先生可知这是为何?” “唉!”这布衣之人突然仰面长叹,左右踱了两步,然后怎么也不肯说了。 见这人这幅模样,魏其渊更急了,他不由上前一步,行了个大礼,催促道:“先生,事关家兄,其渊心焦如焚,还请告知内中详情。” 布衣面露犹豫之色,魏其渊劝说再三,终于那人长叹一声,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吧!” 然后那布衣严肃说道:“你兄长近有大劫将至,他也自知,为了不累及家人,于是便连夜搬出去了。” “怎会如此”魏其渊闻言,如遭雷击,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他赶紧向那人问道:“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哈哈哈哈哈!”至此,布衣之人终于憋不住了,他使劲想绷紧脸继续演下去,结果还是忍不住,不由放声大笑。 魏其渊被这没头没脑的突然大笑,弄得莫名其妙,变得更加焦急了,他急急催促道:“先生何故发笑?还请告诉破解之法!” “俞良,莫要再戏弄愚弟了。”就在这时,魏其食从校场里大步走出,一面摇头,一面说道。 “阿兄,你来了。”魏其渊见魏其食到来,面露惊喜之色,高兴大喊道。随后,他反应过来:“戏弄?阿兄你说他戏弄我?!” “非也,我一人在此处等待,太过无聊,恰好其渊到来,要我为他卜上一卜,我从其言,怎能说是戏弄呢?”布衣之人便是俞良,他面带笑容,连连摆摆手否认。反正任由其食他们怎么说,他就是不承认:这可是他们要求我占的,可不是我求他们的。 魏其食闻言,无奈说道:“你啊你,上次我遣人强拖你至我府上,这次你便戏弄我弟回报,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罢了,此事不谈,说正事。君上正在校场内凉亭处等你,你快些去吧。”说到这,魏其食挥挥手,把守校场大门的护卫便退至左右两边,让开道来。 俞良闻言,点点头,回身向伯姬作了一揖,告礼道:“公女,那草民便先行告退。” 伯姬也笑着回以一礼。 礼毕,俞良对魏其渊眨眨眼,说道:“其渊,下次再会。”说罢,步入校场,大笑而去。 魏其渊被气的跳脚,指着俞良背影大喊道:“我可与你相熟?别叫的那么亲热!” 喊完后,更觉得气不过,再喊道:“别叫我下次见到你!” “阿渊。”魏其食走上前来,摸摸脑袋安抚道:“俞良为人不羁,但心眼不坏,他只是一时玩笑,并无恶意,阿渊莫要放在心上。” 魏其渊不情愿的哼哼两声,道:“既然兄长这般说的话,那我便暂且饶过他。” 随后,他抬起头,看着魏其食:“兄长为何近日都不归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国君 听到魏其渊发问,魏其食一怔,先是歉意一笑,随后温和答道:“阿渊,为兄最近政务缠身,太过繁忙,只好暂住府衙办事。但为兄保证,只要事一办完,便马上归家。” “恩。”魏其渊闻言,乖巧的点点头,终于喜笑颜开,不再担忧。 魏其食摸摸魏其渊的小脑袋,忍不住又道:“这些日子为兄不在,父亲就麻烦你多照顾一二了。他这个人,看似威严,无所不能,其实毛病还挺多的,经常忙于案牍c通宵达旦不说,又喜嗜酒,你要是看到了,多劝着点。” “放心吧,阿兄。其渊知晓了。”魏其渊再次用力点了点头,自信说道:“家中之事交给我,父亲我会帮忙照看的,阿兄你也早点回来。” “如此就好。”魏其食点点头,再叮嘱道:“你如若想念为兄,直接来亚卿府衙一见便好,我已交代过门子,不会拦你的。” “好。” 见魏其渊又恢复当初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后,魏其食来到伯姬面前,行礼道:“公女,臣还有政务要忙,不便久留,就先行告退了。” 伯姬还以一礼道:“亚卿还请自便。” 随后,两人目送魏其食远去,魏其渊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边上伯姬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了,既然不再愁眉苦脸,那便与我技击去。” “诶”魏其渊唧唧哼哼了一阵,脸上万般不情愿,站在原地就是不肯挪步。 “诶甚,你今天逃不掉的。”伯姬轻哼一声,说着,便把魏其渊强行拽走了。 校场内,凉亭外,一侍者在前引路,俞良意气风发,大步而来。他走的太急,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布衣随风鼓荡,左右飘摆,远远看去如云涌浪起,倒是有几分出世高人的模样。此刻,他走至亭前,于阶梯之下,撩袖合手,肃穆而拜,大声道:“胶人俞良,拜见郑君。” 郑胡此刻真端坐于凉亭正中,他挠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望着俞良,而后说道:“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可上凉亭一坐,畅谈国政。”说完,谓左右道:“看座。” 侍者领命,恭恭敬敬搬来垫子,放置在郑胡正前方,而后倒退至一旁。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俞良跣足而入,低首上前,来到郑胡面前,撩袍坐下。 俞良低着头,合着手,规规矩矩的坐在郑胡对面,在郑胡细细打量俞良的同时,他也在斜眼偷瞧着郑胡,看看这位少年国君究竟是何模样。 郑胡看见后,轻笑一声,对俞良说道:“先生若是想看,抬起头来便是,大大方方看,不必如此拘束。” 俞良闻言,咧嘴一笑,答道:“既然郑君允许,那在下便失态了。”说完,他不但抬起头来直视郑胡,还一改坐姿,不再合膝跽坐,而是盘起双腿,一屁股直接坐在垫子上,一手撑席,向后斜仰着身体,一副懒散模样。他一边挪动屁股,一边笑着开口说道:“在下腿弱,不宜久坐,失礼之处,望郑君海涵。” 郑胡见此一怔,随后哑然失笑,这倒是一个蹬鼻子上脸的无赖家伙。与魏其食相处久了,郑胡还以为世间大才皆是文质彬彬的模样,现在看来,倒不见得皆是儒雅文生,也有豪放不羁之辈。 待俞良坐定,郑胡直起身体,并腿跽坐,正容说道:“孤早有耳闻,先生乃当世大贤,久历四方,游学千里,与各国诸侯言国政c辩社稷,才学渊博,眼观超然。如今终至我郑国,先前虽为栾裕贼人所囚,但好在有惊无险,安然逃脱,使得孤今日有幸得见。不知先生对郑国当前局势,可有见教?” “在下山野闲人,见教不敢,闲言倒有一二。”俞良还是那副老不正经的模样,微眯着眼懒懒散散看着郑胡,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在下有一事不解,想问郑君。” “先生请说。” “郑君新立,朝政初开,根基未稳,本该安抚旧臣,稳定朝野。何故决意推行新政,甚至不惜与上将军闹翻,朝堂对峙?” 郑胡闻言一脸肃容,目视远方,一字一顿的说道:“孤即位之初,便有列国犯边,侵扰郑民,这是为何?只因郑国羸弱,弊政极多,乱世之中,强则强,弱则亡!为保社稷,孤已决意,革故鼎新,扫除沉疴,从而强国富民,兴国安邦,使得郑国傲立东方,西进中原。” 这一段话说的是铿锵有力,气势恢宏。但俞良不为所动,他淡笑一声,说道:“郑君有此志固然极好,可如今郑国上下,外事决于上将军郑龙,内事决于正卿魏钧,国事皆出自此二贵,可谓大权在握,权倾朝野。反观郑君,质赵刚归,即位不久,虽平定了栾裕叛乱,但在国中,依旧声名不显,比不上此二贵声望,百姓只知上将军c正卿,又岂闻新君之名?” 说到这,他摇摇头,叹息道:“依我看,此时改政,为时过早。二十年之后,郑君壮年,而上将军老迈,方才是郑君大展宏图的时候,届时变法,也是不迟。”说完,他静静的看着郑胡。 俞良本以为郑胡或会勃然大怒,或会拂袖而去。结果,郑胡却仰首放声大笑,他直视俞良,诚恳说道:“先生勿要再出言试探c言语相激。胡,心意已决,变法乃郑国图强之根本,誓死不变!其食曾言,关于新政图强一事,先生定有良策,还请先生教我。”说罢,郑胡双手作揖,弯下腰,深深的给俞良行了一礼。 俞良见此面色大变,赶紧连滚带爬过去,探身扶起国君,慌乱说道:“在下一介布衣,岂能受郑君大礼!”同时,他心里暗骂一声:其食你又卖我。 扶起郑胡以后,俞良叹了一口气,说道:“郑君何必如此,关于变法改政一事,在下确实有些想法,也愿意告与郑君听。” 闻言,郑胡立刻来了精神,两人坐回原位,郑胡恭谨示意道:“先生请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嫡长制 “郑君废分封,削氏族,此固然是强国之举,就是太过急躁了。”见郑胡诚心发问,俞良娓娓道来:“以至于被逼无奈,只能深居宫中,韬光养晦。” “先生以为,是胡操之过急?”郑胡手抱怀中,低头沉思起来。 “是。”俞良肯定的点点头,并腿正坐,认真说道:“南征一役,郑君洗清叛党,雄吞栾伍两地,借此将两地尽数收归国中,化为郡制。此举虽削弱了氏族,但也使得郑君之心人尽皆知,群臣一片恐慌,人人紧张,畏君如虎。” 而后,俞良伸手指了指宫外,继续说道:“如此,郑君自绝于朝堂,众人纷纷倒向郑c魏二贵,国中便无人相帮,孤立无援。” 郑胡闻言,长叹一声,说道:“先生一番话,使胡茅塞顿开c恍然大悟。可惜一招棋错,祸已酿成,悔之已晚。” 说完,郑胡恭恭敬敬请教道:“还请先生教我破局之法。” “郑君,如今国内看似孤立无援c无人相帮,可还有一种人,或可成为郑君助力!” 郑胡闻言,急切问道:“谁人?” 俞良神秘一笑,答道:“氏族庶子。” “庶子?” “是。” 郑胡闻言,低头沉吟不语。 俞良解说道:“纪室定鼎天下,立嫡长制。按制,除非嫡子犯有大错,否则庶子不得继承爵位,只能为庶,泯然众人。各氏族子嗣众多,妻儿成群,但官爵只有一个,终是归于嫡长,其余子嗣皆不得染指,追根究底,只因出生较晚之故。在下斗胆,敢问郑君,这些庶子心中,安能没有怨念?” 俞良笑了一声,肯定答道:“他们有!而且怨念还不小!只因祖制如此,无奈屈从。可若是,有一个继承的机会摆在一众庶子眼前,郑君觉得,他们会如何?” 郑胡明白过来,他反问道:“先生可是要我废除嫡长之制?” 俞良点了点头,自信道:“然也!废嫡长,以才取士,继承官爵,便可收庶子之心,为郑君所用。” 郑胡闻言,细细思考,越想眼睛越亮。他感觉自己被俞良一句说醒,思路变得贯通畅达起来。“是了!各氏族为保家族延续c人丁兴旺,皆是妻妾成群,子嗣众多,我若废嫡长制,母凭子贵,为保其子前程,妻妾必然相争!如此,光是家事就够各氏族忙活的,何况还能尽收庶子之心,使其感恩戴德。妙计!妙计!”想到此处,郑胡兴奋的一拍手。 见郑胡认同自己计策,俞良突然玩味一笑,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此策也有弊处。” 这句话,令郑胡回过神来,他认真问道:“有何弊处?” “先君驾薨,尊制,郑君身为嫡子,得以即位。倘若废制,那便是动摇郑君即位的根本,那么郑君之位,就会变得名不正c言不顺了,这便给了有心之人罢黜郑君的借口。”说罢,俞良深深的看了郑胡一眼,问道:“郑君可还愿废弃嫡长之制?”郑胡会作何选择,他很感兴趣。 被俞良这么一问,郑胡怔住了。确实,“自己”在质赵之前,可能与先君有一些父子之情,可八年时间一过,这份情感,早已被时间抹去。唯一还能让先君立自己为君c继承大位的原因,恐怕便是自己身为嫡子,年长于郑申。 如今废嫡长制,势必引起朝野震荡,可郑胡何惧只有。 既然孤已坐上君位,那就没那么容易让孤下去!郑胡目中含电,寒芒一闪,说道:“先生之策,实乃金玉良言,相比之下,或有贼子窥觊,但皆是挑梁小丑,不足一提!成大事者不能惜身,我愿尊先生之言,废除嫡长之制!” 俞良闻言心道:倒是个果决有断之人。于是,他说道:“既然郑君心意已决,我便再为郑君出上一策。” 郑胡坐正,说道:“先生请说。” 俞良娓娓道来:“嫡长制,不但继承父之爵位,也继承氏族封邑。爵位只有一个,但封邑土地是可以分割的。在下以为,待废除嫡长制之后,郑君大可下诏,以恩赏为理由,使氏族众子嗣平分继承封邑土地,人人有份,从而达到分化弱敌的目的。这样,一来,可加剧氏族内部矛盾,促使嫡庶相斗,让氏族无暇顾及朝堂之事;二来,分割封邑,削弱氏族,以便日后慢慢蚕食。” 分化弱敌,使其自相争斗,这招妙啊。 郑胡听毕,整了整衣袍,郑重拜道:“先生良策助我破局,胡无以为报,愿拜先生为上大夫,主持变法新政。” 栾裕死后,上大夫之位空悬已久,这也是郑胡目前拿得出手的最高官爵,足见郑胡对俞良的重视。 这回俞良是真惊讶了,他再次细细打量一番郑胡,笑道:“没想到在下一番胡言,竟值上大夫之位。” 但随后,俞良摇摇头拒绝道:“可惜在下只有些许小聪明,变法之事在下一窍不通,担不起上大夫高位。” 郑胡本以为此事十拿九稳,不料却被俞良给拒绝了,郑胡虽有些惊讶,但还是继续劝说道:“先生先前为我谋划,面面俱到,实乃大贤,怎会担不起变法重任?说实话,我本欲许以先生卿位,主持变法,怎奈先生不是郑人,又从未为官,若我强任先生为卿,必然朝臣哗然,反不利于变法。无奈之下,才退而求次,任先生为上大夫,即‘小卿’之位。但胡在此保证,只要孤能主朝,必拜先生为卿!” 这番话可是俞良不曾料想到的,他嬉笑尽去,面带动容之色,抖抖嘴唇,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君上如此高看俞良,俞良无以为报,然古今主事变法者,皆是大毅力之辈。俞良惜命,非是法家门徒,而是兼济杂学,只为随势逐流,见机取利。君若问计于臣,臣能答。可今君上将变法重任托付于臣,臣虽感激涕零,但恐有负君上之托,万不敢受。” 闻俞良这一番话,郑胡知是肺腑之言,并非是推脱之语,俞良确实是不精法学。郑胡在心中叹了口气,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失望之色,而是一脸真诚,捉住俞良的手说道:“法家也罢,杂学也好,孤只知道,君无戏言。孤欲将国事托付于卿,上大夫之位望卿不要推辞。” 俞良无言,拜伏道:“臣谢君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申徒志 拜完之后,俞良说道:“君上欲行变法,臣倒认识一大才。” 郑胡好奇问道:“哦?此人比之卿,如何?”俗话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名士之间,若志同道合,便彼此为友,很是寻常。正如魏其食向他举荐了俞良,如今俞良向他举荐人才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郑胡还是挺好奇的。 “论急智诡计c出谋划策,他不如我,论国事政务c治理民生,我不及其万一。”闻国君发问,俞良恭恭敬敬说道。一旦论及正事,俞良便会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正正经经说事。“此人熟知国政利弊,通晓古今之法,是法家现世高徒。君上若想革故鼎新,改政强国,就非用此人不可!” 郑胡闻言,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此人是谁?” “此人名为申徒志,荆国人,现今正在赵国都城。” “哎呀!”郑胡闻言,懊恼的一拍大腿,痛惜喊道:“错失大才矣!” 见郑胡如此,俞良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该是君上质赵之时,见过申徒志。于是,俞良笑了一声,胸有成竹劝慰说道:“君上不必惋惜,他跑不了的。此人与臣一样,皆出身寒门,虽才华横溢,却一贫如洗,无有进身之资。料想此刻,他在赵都定是处处碰壁,心灰意冷。” 说道此处,他幸灾乐祸的嘿嘿一笑,而后收起笑容,继续说道:“所以,臣只要书信一封,送至赵国,定能召他前来,为君上所用!” “晚了,晚了。”郑胡连连摇头,惜叹答道:“俞良不知,我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因欣赏其才,资与百金。在我离赵入郑之时,他已入了赵相陈汤府上,出任中庶子。” 俞良闻言,也大皱眉头,本以为此事十拿九稳,不想会节外生枝,生出如此变故。他说道:“陈汤此人鞠躬国事,曾多次为赵王举荐人才,申徒志入其府,怕是已被他举荐王前了,如此一来” 郑胡闭目,抬手揉着眉心,叹息一声,说道:“天意如此,此才不入我郑国。” 俞良看了一眼郑胡,欲言又止,不知从哪里开口为好,最后只好说道:“君上,臣依旧书信入赵,至于申徒志来与不来,听天由命吧。” 郑胡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申徒志此人,寥寥数语诉说天下之局,郑胡很是欣赏,没想到还是法家高徒,擅长政务之道,这便让郑胡愈发倾慕。郑胡非常需要此类治国理政之才。 因为郑胡虽知中央集权之道是历史趋势,废分封c立郡县势在必行,但他只知结果,不知如何规划c如何去做。这样一来,便需要一名如同商君那般知法制法之人,为其效力,变法治国,富民强兵。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才,自己千方百计,苦苦寻找无果,却近在眼前而不知,如今更是被自己亲手送走,入赵王彀中,自己求之而不得,一时之间,郑胡兴致索然。 虽然心中失落,但郑胡并未表现在脸上,他轻笑一声,面容温和,如惠风和畅,好言对俞良说道:“孤得卿,已是知足。至于申徒志,来与不来,皆看天命,卿不必过于强求。” “诺。” 说完之后,郑胡笑着伸手把住俞良之手,说道:“时候不早,已至用膳之时,宫中现已备好酒席,我与卿一见如故,不如随我同去,共饮一番,如何?” 听闻有酒,俞良眼睛一亮,笑道:“君上相邀,敢不从命?”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携手同去。 “疯了,疯了,疯了,都疯了!” 郑胡与俞良相会数日之后,魏钧府上,中大夫伍辰坐于侧案,一语连念数遍。此刻,他风度不在,神情焦虑,显得有些气急。 “昨日新君突然朝会,竟欲废除嫡长之制,不再以长幼择之,而是以才学继爵,简直荒谬!这竖子,他也不想想,如不是嫡长,这君位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 “中大夫,慎言。”堂中魏钧闻言,轻轻敲敲桌子,淡漠的看着他,提醒道。“君父如山,可直谏,可矫错,但不得出言不逊。” 对于恩师魏钧的话,伍辰还是听的,于是他冷静下来,低头拱手说道:“魏公教训的是,伍辰知错。” 随后,他平复了心中情绪,又道:“国君蛰伏深宫之中,虎视眈眈。早就知其不会轻易作罢,没想到会如此出招。如今在其有意宣扬之下,此事国内传得沸沸扬扬,各氏族子嗣闻到风声,已开始争权夺势,忙于内斗,吵的不可开交,倒是顺了国君心意。” 主坐之上,上将军郑龙按剑而坐,抚须思考,开口说道:“此事该与国君新擢升的上大夫有关,也不知此人是何来头,各氏族皆查无此人。” “此人我知。”魏钧答道:“此人名为俞良,胶国人,一介布衣,曾为栾裕入幕之宾。” 郑龙恍然,也难怪在各氏族之间查不出此人由来,原来竟是个北国人。 “一个胶人?布衣庶民?还是故上大夫栾裕的幕僚?”郑龙玩味一笑,问道:“怎又会与国君搅合在一起?还成了现上大夫。” 上大夫号为‘小卿’,虽无卿名,但实同卿位,权利极大,乃是要职。国君一意孤行,任命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为上大夫,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魏钧答道:“上将军有所不知,此人出生微末,身为胶人,在我郑国也无人脉,本无缘面见国君。只是犬子于学宫求学之时,曾与之友,或是凭借这层关系,被举荐于君前。” “哦。”郑龙点点头,说道:“能剑走偏锋,出如此计策,又与其食为友,还得国君另眼相待,看来此子很不一般啊。” 下座,伍辰拱手问道:“上将军c魏公,现今我等该如何应对?” “庶子无权,倒向国君又如何?”郑龙嗤笑一声,答道:“我已派人前去王畿,请天子诏,责问国君废制一事。” “倒是,俞良此人,很有意思。”郑龙摸摸下巴,对身后侍立的郑成说道:“郑成,你遣一人去俞良府上,问问他,可愿与我为婿。” “是。”郑成领命,大步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各方动 待郑成离去之后,右侧魏钧说道:“庶子无权,暂时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此事可从长计议;但有二事从急,不可放缓,需上将军速做决断。” 郑龙闻言,微眯着眼睛,缓缓问道:“魏公所说二事,可是剿匪c吴书二事?” “正是。”魏钧点头,细细说道:“为保兵权不失,我等已将剿贼灭匪之事一拖再拖,可如今国君马上就要迎娶赵女入郑,俞良更是公然在朝堂之上提出异议,如若迎亲队伍受到匪人惊扰,赵国不满不说,还会有损我郑国颜面。于上将军名声不利,还请速作决断。” “剿匪之事确实拖的太久,如此下去,有纵容匪情之嫌,于我不利。”郑龙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一听魏钧发问,点点头,迅速答道,“这样,我即刻点兵,入西境山林,驱赶群贼出山,就在这新郑城外利用贼寇来一场军演。既可确保赵女入郑一事万无一失,也可一展我军兵威,震慑朝中宵小之徒,免得给你我添堵。至于东境之贼,不成气候,可留下,用以剿贼之名,方便日后出兵。” 说完,郑龙望向魏钧,问道:“如此,魏公觉得可否?” “上将军善战阵之道,主兵事,剿匪一事上将军有所决断便好,我无异议。” “既然魏公也赞同,那这事就如此定下。我归营之后,即刻主持出兵事宜。”郑龙满意的笑了笑,随后问道:“至于吴君递送秘信c欲图结盟一事,魏公以为如何。” 魏钧摇头说道:“吴君狼子野心,欲图郑地已久,如今公子申更是在其手上,我窃以为,其许诺之事皆不可信,与之结盟恐生事端,有害无利,不可。” “魏公所思,正与我同!”郑龙嗤笑一声,杀气腾腾的说道:“吴厚贼子,跳梁小丑,竟然妄图插手我郑国内事,简直可笑!终有一日,我誓要发兵,踏平吴地!” 中大夫伍辰闻言问道:“可那吴使还在偏房静候,该如何处置?” 魏钧想也不想,立刻开口,淡淡说道:“去回复吴使,若想彼此盟好,就请先奉还公子申,将其护送归国,否则一切免谈。” “是。” 日过正午,亚卿府衙,魏其食正高坐堂中,埋首案牍之间,持笔疾书,批复当日公文。突然,一阵大笑传来,魏其食还未见人,便先闻其声:“其食,看看我为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魏其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抬头,果然看见俞良大步而来,只见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黻衣朝服,戴绶佩印,面带笑容,意气风华,而门子一脸焦急的紧跟其后。那门子见到魏其食,一脸惶恐不安的告了个礼,说道:“明公,上大夫前来拜会,我已说了,明公正忙于公事,谢绝见客,若有急事可使小人通报,可上大夫不听,硬是闯了进来,小人拦不住还请明公降罪。” 魏其食听完,对门子柔声说道:“此事不能怪你,你先下去,若日后他再来,不用拦,放他进来便是。” 门子闻言,一脸感激,连声拜谢,随后倒退出堂,回去守门了。于是,堂中只剩下魏其食与俞良两个人。 魏其食继续低首书写不停,同时摇了摇头,说道:“我让门子闭门谢客,无论谁人登门,一律不见,不想拦住了各路人马,却拦不住你这恶客。” “怎能说是恶客。”俞良走上前,假装不满,却眼含笑意,说道:“我与你相交甚厚,又岂是那些上门求官求爵的庶子所能相比。” 原来,自打郑胡废除嫡长制起,前来上门拜会的各族庶子就如同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差点踏破亚卿府衙的门槛。这些人刻意讨好,拼命巴结,十分难缠,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如同苍蝇一般嗡嗡作响c无孔不入,来了一次又一次,搞的人不厌其烦。魏其食无奈,只得闭门谢客,总算清静几分。 “看看,看看。”俞良一面说着,一面亮了亮手中的酒坛。“上好佳酿!若是恶客,岂会带这等好酒上门。” 魏其食终于停下笔,他抬头看了俞良一眼,正正经经答道:“我不好酒,这佳酿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所以说你不如申徒志来的有趣。”俞良也不谦让,直接开了酒坛,浅尝一口,咂舌说道:“酒之为物,好比天下社稷,皆是无比重要,令人痴迷其中,无法自拔!若少了酒,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你老是循规蹈矩,恪守成宪,活的又与石木有何区别?” 说着,他便把酒递到魏其食面前,劝道:“来,尝一口试试。” 魏其食拗不过,只得命人取来酒樽,小心翼翼的斟上一杯,细细的抿上一口,眉头轻锁,而后舒展,点点头说道:“确是好酒!” 睹物思人,尝过一口后,他便把酒樽放到一边,想到当年学宫求学,三人结伴,结果有两人是酒鬼,就唯独自己不是,魏其食不由笑出声。笑完,他感慨道:“也不知道申徒志如何了。”魏其食知道申徒志在赵国,但人各有志,他能理解,也不强求。 “还能如何。”俞良为自己满上一樽,喝完后,哼了哼,说道:“他本就有意出任赵国,此刻成了相府座上宾,被举荐王前,该是得意至极了吧。总之,我已书信一封,来与不来,皆随他罢。” 沉默一会,俞良又道:“若他能在赵国一展抱负,倒也不坏,不来便不来吧。” “不谈此事。”魏其食摆摆手结束了话题,随后他敲敲酒坛,微笑着问道:“说吧,何事如此高兴?平时骗吃骗喝的你,竟会提酒上门,真是罕见。” 俞良大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笑毕,他神神秘秘的凑上去,在魏其食边上附耳说道:“你可知今早,上将军郑龙竟遣人到我府上,说媒提亲,欲要纳我为婿!”说完,他又是一阵大笑。 魏其食闻言,先是惊讶,随后笑道:“怎么,俞良你动心了?” “我当场便给拒绝了!”俞良一脸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说道:“上将军常年身在军伍之中,比你还要严肃刻板,与他作婿,还不苦杀我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丧子仇 说完拒婚之事后,俞良畅快的吐了一口气,神情振奋,昂扬说道:“想我俞良起于微末,空有大才,却不得君王赏识,无处施展,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屡屡遭人轻看,今时终于扬眉吐气,贵为一国权贵,连上将军都欲与我结亲,痛快!痛快!” “上将军嫁女你都能毫不犹豫拒绝。”魏其食再次抿了一小口酒,被呛得皱了皱眉头,而后眯着眼睛细细看了俞良几眼,微笑着打趣说道:“俞良终是为君上风采所折服了?” “这可说不准。”俞良见魏其食笑的开心,心中莫名不服,一副死鸭子嘴硬模样,他忍不住争辩道:“朝局胜负难料,若君上要输,我定然以性命为贵,先走为妙,到时候其食你可别拦我。” 口是心非的家伙。 魏其食心中暗笑一声,但面上毫无表情,他点点头,答应道:“君上有言在先,你若想走,不但不拦你,还会命人为你牵马坠蹬,开道引路,让你风风光光的走。” “如此便好。”见魏其食并不出言挽留,俞良一阵哼哼,嘴上虽口口声声说着好,但看起来,却没有多少高兴之感。然后他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现在还未到败时,讨论这些未免也太早了。” 魏其食不接话,只是轻笑着点头说是。 玩笑说毕,两人转入正题,魏其食问道:“俞良,利用庶子对抗上将军之策,你可有完全之把握?” “这世间有何事能做到尽善尽美?又有何事能有全胜之把握?无非是尽最大努力去做罢了。”俞良摇摇头,难得正正经经说话。“改政如换天,前途未仆成败难料,我也不敢保证此举定能成功,不过,庶子之中,可不是只有庸庸碌碌之辈,如我这般有才而不得施展者,可大有人在!他们若肯为君上所用,此事大有可为!” 说道此处,俞良玩味一笑,调侃道:“倒是其食你,闭门谢客,就不怕把有识之士给拒之门外?” “俞良莫要拿我打趣,其中玄机你岂会瞧不出来?”魏其食摇摇头,直接说道:“现在朝堂局势还在僵持,时机未到,庸人急不可耐,而名士俊才则不然,他们或是观望,或是寻找投名时机,但绝不会贸然上门,做此无谋举动。这除了引起上将军一党的关注外,毫无益处,有害无利。” “就是这个道理!”俞良哈哈大笑,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欲求官爵,必先立功。有求于人,必先送礼。只要时机一到,为表其功,庶子之中聪慧之人自会相助,届时谁是良臣c谁是庸人一眼便知,此时我等只要静待便可。” “也不能只是静待时机。”魏其食忧心国政,为此劳心费神,近来日思夜想,思考良多,此刻闻俞良话语,他张口就来,说道:“如今朝堂相争,君上与上将军皆在拖,一边是拖剿贼之事,一边是拖裁军之事,就看谁先顶不住,迫于市井人言做出退让。现在春耕将近,形势于君上大为不利,况且上将军那边动作频繁,若我等只是一味等待,太过被动。” 俞良点点头,说道:“我亦知道,所以昨日朝堂之上,我借口赵女入郑一事,迫使上将军出兵讨贼。听闻今日一早,他便大张旗鼓,领兵西进剿匪去了。” 随后,俞良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结果皆是做给城中百姓看的,行军一路,锣鼓喧嚣,声势浩大,贼人怕是早就知道,望风而逃了。如此剿匪,闻所未闻。” “上将军不愿剿匪,乃是意料之中,可此举太过。”魏其食皱着眉头说道。 “有何过处。”俞良嘿嘿一笑,接过话,继续说道:“上将军欲养寇自重,借此拒还兵权,又怎会倾力而为。就算真剿灭西境贼患,也还留有东境之匪,贼患一日不去,上将军便拥兵一日。” 俞良说的有理,但有一点魏其食想不通,他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案面,说道:“上将军本是个用兵果决,刚烈有断之人,却因朝堂斗争如此领兵,太过蹊跷。”在他认知里,上将军郑龙一直具有英雄气概,不但武艺高强,领兵也是一派名将风范。 但俞良不以为然的说道:“兵事本就取决于国事,因朝堂内斗,导致兵事怠慢,很是正常,有何好奇怪的。” “事反必有妖。”魏其食摇头道,“上将军并不是一个骄纵之人,他从未如此带兵,一直以来御下极严,不大可能因朝堂之事便把军士给带散漫了。” “唔”俞良闻言点了点头,“确实有理,那我便派人联络军中细作,看看能否收到有用的消息。” “有劳俞良费心。” 说完之后,两人一阵沉默,各自沉思。突然,魏其食起身整装,一面走,一面说道:“不行,我欲入宫面见君上。” “君上不在宫中。”俞良见魏其食要走,出声打断他的动作,说道。 魏其食闻言停下脚来。“不在宫中?那现在何处?” “季义之子季奉前些日子刚刚下葬,今日君上前去祭奠。” 新郑城郊,季奉坟前,此刻季氏一族数十人皆身披麻衣,或站或跪于季奉坟前,在人群最前,郑胡正一脸严肃,举香而立,公羊伯c郑信侍在左右作陪。 三拜之后,上香完毕,郑胡直起身子,他拉着季义的手,出言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望执金吾节哀,以身体为重。” “臣谢君上关心,但臣无碍。”此刻季义身披白麻,整个人显得苍老憔悴了许多,不复当初壮硕模样c儒将风度,倒像一个垂垂老者,变化极大,完全不似他口中所说那样,无有大碍。此刻,他张着干裂的嘴唇,颤声回答道:“季氏数代,皆为君上操戈,征战沙场,生死无悔。今日君上降尊前来,祭拜小儿,若小儿泉下有知,定能瞑目。” 说着说着,季义突然咬牙切齿道:“只是现今朝堂动荡,远未到收剑止戈之时,若是有人占着些许军功,就敢为难君上,我季义第一个不答应!”话语之间,季义握紧拳头,好似突然充满了力气,他倔强的望着郑胡,眼里迸出灼热的烈焰。 这烈焰,郑胡认识,是熊熊复仇之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入宫 听完季义之言,郑胡望着季义那充满恨意与痛苦的双目,肃然说道:“卿有此心,孤之大幸。若国中有事,便要仰仗卿了。” “愿为君上前驱,万死不辞!”郑胡一说完,季义立即抱拳,郑重行礼,他怒目圆睁,须发皆张,满脸悲愤之色,苍白的髭须与鬓发更显一丝惨烈与决绝。 郑胡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拍拍季义臂膀,而后欲率众人离去。季义见此,领季氏上下一众人等,退让开来,显现出一条道路,而后伏拜于道路两侧,齐声大喊道:“臣等恭送君上。” 于是,郑胡一行人在季氏一族的恭送之下,离了季奉之墓,下山去,打道欲回新郑。 才至山脚拴马之处,郑胡便发现早有两人静立此处,等候多时了。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的左膀右臂,魏其食c俞良两肱骨之臣。 郑胡赶紧加快脚步,越过一众护卫,直奔两人跟前,抓住两人的手,殷切问道:“两位卿何故突然来此,可是有要事相商?” 魏其食先是与俞良对望一眼,再看了看郑胡周围随行的众人,而后魏其食上前,附耳小声进言道:“君上,上将军出兵,臣恐有变,特赶来禀报。” 郑胡闻言面色一变,抬首瞧了瞧左右,立即下令侍卫屏退无关人等。他威严说道:“郑信,你且领兵,封锁周围,没我命令,不得任何人进出,凡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诺!” 待众人退下,郑信把守在外,面前只剩魏其食c俞良c公羊伯心腹三人之后,魏其食便把具体情况连带自己的猜测给郑胡细细说了一遍,末了,他说道:“还请君上断决。”说完,他垂手恭敬立在一旁,等待郑胡决断。 郑胡正思索着魏其食的话,他还未开口,身后的公羊伯倒是先站了出来,低首躬身拱手道:“君上,臣有话要说。” 郑胡见此,转身对着公羊伯点头了头,说道:“老师请讲。” “臣以为,亚卿或是多虑了。”公羊伯不慌不忙,缓缓说道,那沉稳的语调,倒是有安抚人心之功效。“兵者国之大事,万分敏感,每每起兵,举国瞩目,世人关注。兵事稍有差池,那便是谋反,有失人心。故而,不到万不得已,臣认为上将军不会在兵事上做文章的。甚至,直白来讲,目前朝堂之上,上将军占尽上风,欲打压我等,手段繁多,何必选择最下策的起兵举事,背负谋反罪名?于情于理,皆说不通。” 公羊伯说毕,众人沉默,魏其食还未开口,俞良先哂笑一声,答道:“依师保之意,上将军此番起兵,莫非真如其所言,是乖乖剿贼去了?” “未尝不是如此。”俞良明显是调侃之言,岂料公羊伯真的点点头,认真说道:“上将军掌兵权,主剿贼事宜,赵女入郑,若被贼人惊架,上将军要负首要责任,对其不利,所以上将军此行,应真是剿贼。至于行军途中大张旗鼓,兵行诡道,或是上将军别有计谋也说不定。” 郑胡听闻此言,若有所思,闭目思考起来。 俞良听完,咧嘴一笑,反问道:“上将军起兵领军,且举动异常,可照师保所言,我等该不闻不问,不去管了?” 公羊伯呵呵笑了一声,抚须说道:“上将军握大权,主外事,举动繁多,如事事都去猜忌,我等就如同惊弓之鸟,还未与之交锋,自己也把自己吓死了。” 见两人有争吵倾向,郑胡赶紧上前,插入中间分开两人,各持一方的手,握紧之后,轻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两位之言,孤皆已听清,了然于胸,不必重复再言。” 而后他转头,对公羊伯说道:“老师,其食也是出于谨慎,才前来汇报。况且,其食只是言及公叔领兵,异动连连,并未说公叔此次起兵是要谋反啊。其食对孤一片忠心,还望老师莫要太过苛责。” 公羊伯c俞良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在郑胡放手之后,皆低首作揖,齐声说道:“如此,臣等无话可说,但凭君上决断。” 安抚完两人之后,郑胡想了想,说道:“正如老师所言,公叔出兵剿贼,师出有名,况且我等也不知其意图,确实不好责问于他。孤觉得,不如这样,归城之后,调动外城所余兵丁,加大巡逻力度,加强戒备,做到有备无患,如此,无事则罢,有事也不慌张。如何?” 公羊伯点头说道:“君上所言极是,臣并无异议。” 见老师答应,郑胡对俞良说道:“同时,俞良你命细作继续于军中打探情报,若有消息立即回报。” 俞良领命,答道:“是。” 见众人再无异议,郑胡唤回郑信,解除封锁,众人上马,浩浩荡荡奔新郑而去。 归城之后,郑胡回宫,但一路上,他一直在回忆白天众人所议之事,直至入宫也一刻未停,一个危险的想法在他心中冒了出来,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他明知此想法危险,但他就是无法克制自己,情不自禁会一遍一遍的去想,这个想法就如同阴影盘旋,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而后变得越发壮大,不停影响着他。 日落天黑,转眼到了深夜入寝之时,但郑胡还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终于,他长吐一口气,心中做出决定。之后,他立即起身离床,随手拉过一件外袍,看也不看,胡乱罩在身上,而后大声呼道:“来人,传亚卿与上大夫入宫,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门外待命的亲卫听闻国君召唤,立马入殿应诺,领命而去。 传完诏令,郑胡也睡不着了,他一个人坐在案前,随意取了份竹简,漫无目的地看了起来。 “君上,臣来了。”不一会,俞良先到,他去鞋,快步入殿,至郑胡面前,先是行了一礼,随后正坐问曰:“君上突然夜召臣入宫,究竟有何要事,如此着急?” 郑胡并未立即答话,他紧盯俞良半晌,直至俞良显得有些不自在了,才一字一句的问道:“俞良,你说,在赵女入郑之时,若是孤派人乔装贼人,埋伏于路,行刺赵女,可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毒丈夫 俞良闻郑胡口出如此骇人之言,面容变得十分严肃,他虽知大殿无人,但还是下意识的顾盼左右,环视周围,而后见真的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郑胡放缓语气,又道:“当然,并不是真刺,而是假作截杀,还请俞良放心。” 俞良听完,凝神低声问道:“君上可是欲借此举,责问上将军剿匪不利,收其兵权?” 郑胡点了点头,认真答道:“正是如此!” 俞良低首,诚恳答道:“请恕臣下直言,天下谁人都能截杀赵女,但唯独君上与我党不可行此事!” “为何?” 俞良反问道:“天下无不透风之墙,万事皆有迹可循。君上若遣人乔装盗贼路袭赵女,可曾想过万一事情败露,赵国会如何?” 郑胡闻言沉思。 俞良见国君细细思考自己之言,便继续进言道:“赵王宠爱其女,君上假意刺杀,想法是好,可若出了意外,赵女有事,赵王定然大怒,发兵伐郑,如此,盟好之事不但不成,反会与赵国结为仇雠,致使我郑国四面皆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君上断然不可行此事!” 想到如此后果,郑胡不由一阵后怕,面容严肃,点着头说道:“确如卿言,是孤考虑不周。” 见郑胡听进自己进言,俞良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其实,对于行刺赵女一事,他早有思考,但怕郑胡拒绝,一直不敢献策。如今见郑胡自己提及此事,俞良感到时机成熟,遂拍拍衣袖,伏地行了一礼,说道:“君上,关于行刺赵女一事,臣有事要奏。” 见俞良突然行此大礼,郑胡有所预感,迫不及待说道:“讲。” 俞良直起身子,正襟跽坐,说出一句出乎郑胡意料之外的话语:“其实君上大可不必亲自遣人去刺,君上只需静待,自然有人会做此事。” “为何?何人?” “君上可记得臣昔日所献拉拢庶子之策?” “自不会忘。” “会行刺之人,便是这些庶子。”俞良解开谜底,细细为郑胡叙述道:“庶子无缘嫡子之位,无法继承家爵,如今君上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自会感恩戴德,聪慧之人便会欲立大功以求官爵。如此,自会有人暗中帮忙对付上将军一党,也自会有人想到刺赵女以此夺上将军之兵。” 说道此处,俞良身体前倾,眼中流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所以,君上不必遣人乔装盗贼之流,反而要遣军士隐迹藏行,埋伏于要道,但不可直接保护赵女一行,否则戒备太过森严,行刺者便会打消注意。而后待赵女遭刺,立刻伏兵尽出,保护赵女安全,切不可让赵女伤及分毫。而且,行刺者勿论是真贼还是假盗,务必皆杀,不留活口!” 这是想要杀人灭口啊! 郑胡闻言,面上毫无表情,但心中倒吸一口冷气。魏其食谦谦君子,本以为其友人俞良虽放浪形骸,但也会如同他一般,有君子之风,没想到俞良却会进言如此狠毒之计。 但郑胡并未因此不喜,而是冷静的分析事情是否可行。他略作思考之后,问道:“可若是,庶子之中无一人想到呢?或是想到却不敢行事,卿又当如何?” “不会想不到,也不会有人不敢做。”俞良见郑胡依旧以卿称呼,放下心来,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既然臣能想的到,他们也定然想的到,他们就算想不到,臣也会使他们想的到。” 郑胡闻言,严肃的点点头,然后再问道:“可若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击杀当场,是否会寒了庶子之心?” 俞良再次开口解释道:“此事皆是庶子为邀功,自发所为,君上对此毫不知情,只是为保护赵女周全。就算行刺人有把此事告知他人,庶子也无法怪罪君上,只会感慨行刺人时运不济。” 见郑胡沉默不语,似有心动之意,俞良继续说道:“如此,无论是否成败,此事皆与君上无关,无论怎样查证也无法伤及君上分毫。哪怕庶子事情败露,也可指为栾裕残党,以此诛之。” 郑胡听到一敏感之词,于是复念一遍:“栾裕残党?” 俞良呵呵一笑,说道:“因先君国策,郑国诸多氏族豪门都与吴国有过联姻。指为吴逆,最为容易。” 说完,俞良收声,束手静坐,等候郑胡决断。 郑胡想了良久,终于慎重点头,缓缓说道:“卿此策缜密无缝,无遗漏之处,可行。”就是狠毒了些。 闻君上答应,俞良也松了口气,他直视郑胡,坦然问道:“君上可是觉得此策狠毒?” 郑胡被他一语揭穿心中所想,既不尴尬,也不视其如蛇蝎,只是平静与其对视,目光清澈如水,老老实实答道:“孤确实有如此想过。” 俞良闻言,恭恭敬敬拜倒在地,诚恳说道:“君上,其食乃至诚君子,为人光明磊落,所出之策,皆是堂堂正正之阳谋;臣虽与之友,但却是个逐利之徒,从于杂学,擅诡计急谋,会投机取巧,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只要功成,阴谋小道亦可。臣自知不讨人喜,君上若厌恶臣之行径,臣愿奉还官印,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说完,他解下腰间之印,保持拜姿,双手高举奉上,头也不抬继续说道:“其食那边,君上不必感到为难,自有臣去说明。” 郑胡见此,一言不发,沉默许久,随后,他起身离案,慢步走至俞良跟前,接过他手中上大夫之印,而后亲手为其系上。 “俞良,自你为上大夫,戴绶佩印起,便是孤之臣。此生都是!”郑胡一面说着,一面扶起俞良,替他整理好跪拜时弄乱的朝服。“所以此等辞官离别之言,孤今后不想再听!” 郑胡理好俞良衣服之后,归回原位,正襟跽坐,看着俞良隆重说道:“卿屡屡献上国士之策,鞠躬尽瘁,不曾负我,我亦当以国士待之,不敢负卿。” “今日为国事纳卿策,若庶子为我行事,又因我而死,其罪皆在我。我自会去其坟前谢罪,厚待其家人,完成其遗愿。虽不能抵其命,但愿其能瞑目。” 说到这里,郑胡突然笑了笑,看着俞良说道:“卿或是毒士,但孤也不是好人。自伍城处置叛党,举起屠刀之日起,孤便有所觉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夜商榷 无毒不丈夫,这句话用在俞良身上,十分合适。为成大事用计狠辣,但行事却又光明磊落,不屑隐瞒自己面目,坦然对郑胡展现真我。这便是俞良。 此刻俞良听闻郑胡这一番话,面露动容之色,他面颊抽动,闭目长叹一声,说道:“君上气度恢宏,海纳百川,能让君子倾心,亦能容奸狠之辈,真乃明君。承蒙君上不弃,臣愿生死相随,九死不悔!” 至此,郑胡终收俞良之心,得其效忠。 郑胡闻言知其意,当下心中大为畅快,哈哈一笑,指着俞良打趣说的道:“没想到孤之上大夫,还是个巧舌如簧之徒。” 随后,他继续说道:“卿之计策虽好,但还需细细商榷,不如今夜留宿宫中,与我秉烛夜谈,如何?” 俞良走上前来,于案前落坐,笑道:“君上相邀,敢不从命。” 两人正相谈甚欢,突闻侍者于门外小心翼翼的通报道:“君上,亚卿前来觐见。” 郑胡听闻侍者通报,笑谓俞良道:“其食来了。”笑毕,他对门外答道:“请亚卿进来。” 印在门窗上的黑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随后消失隐去。没过多久,魏其食在门外拜见,润声说道:“臣魏其食,应召前来面君。” 郑胡笑而呼曰:“其食不必多礼,快快进来。” “是。”魏其食得郑胡允许,他静待侍者打开殿门,这才双手捻裳,恭恭敬敬迈入殿中。一入殿,他略微抬首,看清殿内情况,见郑胡招手,便再次低下头去,自觉上前,于俞良边上落座。 魏其食一坐下,郑胡c俞良两人都很默契的不再谈论先前话题。只见郑胡左右瞧了瞧魏其食,笑道:“我知其食闻召,必定会焚香沐浴,新衣掸尘,而后郑重上殿。果不其然,卿一至,便殿室满香,令人心旷神怡。” 魏其食立即低首,谦逊答道:“君上面前,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 虚寒毕,郑胡说道:“白日老师性急,驳了其食,望其食勿要怪罪于老师。” 魏其食欠身答道:“臣与师保共事,皆为国事虑,虽观点不同,但目的一致,都为君上谋,哪有怪罪埋怨之理,况且师保所言也不无道理。” 郑胡点点头答道:“其食能如此想,孤倍感欣慰。” 说完,郑胡感慨道:“谦谦君子之风,煌煌圣人之德。其食言行举止,有上古先贤遗风。” 魏其食摇了摇头,认真答道:“君上过誉,其食惭愧,不敢自比先贤。” 郑胡温和一笑,揭过不谈,转首对俞良问道:“俞良,公叔军中,可有消息传来?” 俞良摇头答道:“军中细作暂无回复。” 郑胡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心中有些失望,但并无多言。他抬头直视,对魏其食c俞良认真说道:“卿等白日所言之事,其实与我所思相同。我与公叔政见相佐,争于朝堂,已势同水火,对于公叔领兵一事,我实不放心。” 而后,他问道:“我欲让郑信领一军,以协助剿贼之名,压在公叔大军之后,实为监督,以备万一。卿等觉得如何?” 魏其食与俞良只是略做思考,心中便有了答案。俩人对视一眼,魏其食答道:“君上,此举臣以为不可。” “为何?” 魏其食开口答道:“上将军与君上皆拥兵,但上将军兵多,而君上兵寡,君上本就处劣势,若再出城,放弃地利,那便是一点优势也不占了。” “况且上将军位高爵重,总领全国之兵,又是君上之叔。君上让郑信以协助剿贼为名起兵跟随,不论目的是何,郑信一旦去了,必会受制于上将军,反而大为不妙。” 郑胡听完后,皱了皱眉头,说道:“依卿言,不可轻易出兵?” “是。” 见此,俞良也开口问道:“君上忘记季奉之事乎?” 听此莫名一问,郑胡奇怪的看他一眼,但还是认真答道:“孤未忘。” 俞良隐晦问道:“战阵之上,刀剑无眼,一切意外皆可能发生,君上派郑信前去,是想重演季奉故事?”事关君上之叔,俞良怕有诋毁之嫌,不敢明说。 但郑胡却听明白了,他面色大变,直接对两位心腹行了一礼,说道:“幸得二卿之言,才避免祸事,孤险些折损一员爱将!” 郑信若死,按战时调度,他所领之军定归郑龙所有,后果不堪设想。 起身之后,郑胡沉思一阵,好似自言自语,说道:“可如此一味静候等待,无法出招试探,太过被动了。” 说罢,他一脸期待的看着两人问道:“卿可还有妙策?” 两人摇头,魏其食答道:“臣惭愧,暂无破解之法,无法为君分忧。” 郑胡闻言,遗憾一叹。而后他抬头,见两人面上似有愧色,他便伸出手来,在两人手背处轻拍两下,微笑说道:“此为情报太少之故,二卿勿要愧疚,我等还是静候军中消息。” 此刻,郑龙扎营之地,军中隐蔽之处,一处帐篷内,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具尸体,他们身着军中甲制,明显是郑龙麾下士卒。这些尸体口上勒布,皆是面目狰狞,眼睛睁大,仿佛在死前目睹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物一般。 这些尸体边上,郑龙之子郑成,此刻手持宝剑而立,他一边缓缓擦拭剑上血迹,一边斜眼瞧着地上死尸,不屑的冷哼一声:“背主之徒,死有余辜!” 这时,一小卒掀帘入帐。他看也不看那些尸体,恍若地上空无一物,就这么直径走到郑成面前,抱拳行礼,禀报道:“小郑将军,坑已挖好,随时可以掩埋。” 郑成嗯了一声,把擦拭干净的宝剑收归鞘中,而后抬头吩咐道:“把这些细作拉出去埋了。” “是。”小卒应了一声,准备出去唤帐外守候的亲信进来搬运。结果被郑成一把伸手扣住肩膀,按在原地。 郑成盯着那小卒冷冷说道:“你记住,虽然夜深,但依旧要隐蔽行事,若此事走漏,我便把你也给埋了!” 见那小卒拼命点头,郑成这才放开铁腕,沉声说道:“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剿贼前 距郑龙出兵已有七日,大军一路而来,行军缓慢不说,还锣鼓喧嚣,群盗皆望风而逃。今日大军又行了一日,把盗贼“逼”入长林丘群山之后,大军于丘陵前扎营下来。 军中,郑成听闻士卒来报,郑龙召自己前去,便立马扔下手中之事,大步前往,迈入主帐,面见郑龙。“父亲何故召我?” 郑龙此刻正居于帐中,面对地图沉思,听闻郑成话语,他转过身来,看着郑成。“细作一事,军中有何反响?” 郑成立于郑龙跟前,闻言双手抱拳,细细汇报道:“按父亲所说,成以军机要务为名,将他们带离军营,秘密处死,如今几日过去,并无人怀疑。” “嗯。”郑龙点点头,随后轻笑一声,说道:“竟往军中安插细作,看来国君对我很是警惕啊。” “幸被父亲慧眼识破,否则不知要酝出何等祸事。”郑成马上应声说道:“这些背主之徒,早在河上大营,我便欲杀之而后快!要不是距新郑太近,岂能容他们苟活至今日!如今大军出征,有的是借口,自不能再留此等宵小!” “人已死,既无事,不必再谈。”但郑龙明显不愿与郑成详细讨论此事,他轻描淡写一语带过,然后问道:“各路准备如何?” 郑成闻郑龙发问,恭敬答道:“先军已于前日秘密潜入长林丘,按计划各自就位,本部大军也已秣马厉兵c整装待发,就等父亲命令。” 郑龙又问:“群贼有何反应?” 郑成略带兴奋的答道:“果不出父亲所料,群贼一听闻大军到来,立即遁入长林丘,企图凭依群山万壑,与我大军周旋。殊不知,他们之中早有人告了密,一切皆在我军掌握之中。” 说道此处,郑成咧嘴一笑,满脸期待之色,对即将到来的战斗跃跃欲试。“西境氏族闻父亲到来,纷纷起兵响应,只需再过两日,郑西大股强贼,将会悉数被逼入长林丘内。” 郑西地势平坦,少林少山,小股盗贼还好,大股盗贼行踪难藏,能逃窜躲藏之地,也唯有这片丘陵连绵不绝的长林丘了。 此刻,郑龙发兵剿贼,群盗不敌,为暂避其锋芒,悉数遁入这片群山丘陵,这却正中郑龙下怀。 原来,郑龙此次发兵剿贼并非是因俞良之言临时起意,而是在许久之前,他就详细规划过此事。他就是要将群盗逼在一起,好一网打尽。 如今听到一切皆按照他所计划的那般发展,他不由满意的抚了一抚长须,说道:“群盗聚如蚁,散如沙,飘忽不定,难以追剿,如今将其聚在一处,便可一战而定!也可借此机会,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庶子。” 而后,他好似想起了什么,笑了笑,说道:“昔日国君离赵入郑,就在此处被栾裕门客伏击,国君用计,反将伏击者杀个大败。也不知山中盗贼是否有胆勇,设伏于我。” “贼中细作曾密信有言,群盗只欲躲避,无意交战。”郑成嗤笑一声道:“再者说了,此等乌合之众,听闻父亲至,早已吓破了胆,一心只想逃窜,又岂敢相抗。” 郑龙冷冷看了一眼郑成,说道:“狮搏象兔,亦用全力,何况人乎?战未定,胜负难料,岂有轻敌之理?” 见父亲眼神变得愈发冰冷,郑成赶紧低下头,老老实实挨训。 “细作之言,仅可参考,不可全信。战阵之上,棋差一招就有可能身死,将自身性命寄于他人之语,愚者所为!” 一通呵斥之后,郑龙转身看向地图。郑成不敢言,小心翼翼的陪在一旁,跟着一起看。 贼人为方便逃命,在群山中留有多处藏身之所,备好粮食,以此躲避围剿。但此刻,这些贼巢在地图上都被一一标注出来,零零散散几个小点,呈现在郑成眼前。 郑成正看着,突然,郑龙把手指向最靠近大军的一处贼巢,对郑成吩咐道:“你明日一早,领本部人马,由向导带路,进入山林剿贼。但要装作不熟悉山林地势的模样,弯曲前行,好似误打误撞摸向此处贼巢。切记,无论贼人是否有埋伏,若与之交战,不能胜,要败。” “败?”郑成闻言一愣。 “对,不止要败,还要败的狼狈,败的分不清方向,但不能是惨败。你可听清了?” 要求古怪,但郑成似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一挺胸,抱拳大声答道:“诺,成听清了。” 郑龙继续说道:“待你败退而归,我会再拨出三部人马交付于你,你再去此处剿贼,无论是否有人,烧了。而后大军分散,装作搜山,但一定要避开隐蔽的贼窝,只端掉明显的几处,黄昏之时撤回。” “诺。” 见郑成答诺,郑龙吩咐完毕,面无表情的挥挥手,说道:“去吧。” 郑成赶紧行了一礼,而后大步离帐而去,欲归本部传达将令。 郑龙一人独留帐中,看着地图喃喃自语道:“还有两日,群贼毕至。”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长林丘一处不起眼的悬崖腰上,隐蔽之处,有一天然被风雨侵蚀出的大洞窟。这洞窟入口窄小,且四通八达,如同迷宫,但内里却另有乾坤,十分宽阔,是个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处。 在这个洞窟里,处处都有被人工开凿的痕迹,弄得方便人通行。通道拐角之处,还有陷阱,以对抗入侵者。洞窟凹陷之处,甚至还弄出简易木门隔开,里面存储着大量粮食。洞窟深处,到处都蹲着c趴着一个个衣着褴褛,但手握锈剑c斧锄c甚至木棍的汉子。 这俨然是一处贼窝,还是群山之中最大的贼窝,是长林丘群盗的大本营。而在这贼窝的最深处,有一长案,案后熊c狐珍皮杂乱铺于地上,有一粗犷汉子,毛发散乱,穿着较为崭新的郑甲,手按大斧,居于当中。他便是长林丘群盗首领,名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庆功宴(大修) 涉无氏,在为剽之前,也曾是个良家子,应先君之召,从于军中,入伍为卒,跟随北上伐燕。 大军一路高歌猛进,北伐月余,恶战数场。虽然皆胜了,但死者也不计其数。 涉放眼望去,入目全是死尸,可能同伍的士卒上一刻还在和自己交谈,下一刻就成了尸体。他胆怯了,他不想死,他想活命,他想逃跑。于是,他趁着主官阵亡,队列大乱之际,找准机会钻入尸堆之中,闭目装死。 就这样,他饥寒交迫,口干唇裂,浑身血迹结块,如同一个死人,在尸堆之中硬是躲藏了两天两夜,终于等到两军撤去,得以逃出生天。 虽然活了下来,但他害怕战场,害怕回到那杀戮之地,他不想c也不敢再回军中,他只想活命。 涉逃回国内,躲躲藏藏,又等了一月有余,突然,郑国君暴毙消息传来,他萌生念头,想要趁着国中大乱,偷偷潜回家中,带着妻儿逃往他国。 于是,他专走小道,避开军队c流民,昼伏夜出,耗费十数日,终于回到故乡。 从军北征,离乡数月,此时归来,涉发现家乡破败萧条,人少了大半。一进家门,空无一人,他急忙四下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新君继位,与上大夫交兵,南境遭刀兵之乱,烽火四起,到处都是流民抢砸。而涉之家乡也遭贼乱,乡中保长带人退缩里中,只保护居住里中的富人权贵,至于居住里外的涉一家,皆没于乱中,一个不剩,连尸骨都没留下。 奔走千里归乡,没想却听到此等噩耗,一时间,他浑浑噩噩,一副魂不守舍模样,不该去往何处,做何事情。在家中枯坐一日后,他饿了。没了目标,没了盼想,这股饥饿感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以至于他忍不住想要大吃一顿,可流民过境,家被洗劫一空,实在没有可吃的东西。 鬼使神差之下,夜里,他提刀,往乡中富裕人家走去,翻墙入院,侵入宅子偷偷翻找食物,结果被夜起的户主撞见。 涉见那户主面带惊恐之色,好似要大叫,他害怕引来乡人,下意识便扑了上去。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死死捂住户主口鼻,一手紧握着刀柄,深深捅入那户主的心窝,使其挣扎变得越来越微弱 只是一会,涉放下怀中温热尚存的尸体,感受自己心脏在胸膛中疯狂跳动,他大口喘气。 涉虽上过战场杀过人,但杀手无寸铁的平民,这还是第一次,更何况,这户主还是自己乡人。 望着地上的死尸,没来由的,涉想起了自己惨死的妻儿。 既然别人能劫掠我家,我又为何不能劫掠他人!反正已是一无所有,干脆 想着想着,涉面目变得愈发狰狞,他提着还在滴血的刀,顺着户主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宅子主卧方向走去 夜色正浓,涉穿着衣服,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衣冠不整的女尸,然后慢条斯理的打包屋内一切可以带走的值钱事物,最后放了一把火。 在夜色的掩护之下,伴随里中一片走火之声,他遁出乡外,逃之夭夭。 人只要干过一件大恶之事,便再也无法回头,因为他会心安理得的继续干下去。 自此事起,涉便逃入长林丘,落草为寇,靠劫掠过路人为生。因为他兵器精良,又下手狠辣,便有了“名声”,许多流民贼寇,慕名来投。 涉一概来者不拒,很快,他手底下的贼盗规模迅速膨胀起来,成为周边最大一股贼患。 不但如此,涉广设窝点,筑寨以屯粮,藏贼于山,让手下群盗有了栖身之所。 而到夜深之时,涉还会带着人摸往战场,扒尸体身上的甲械武器,装备贼众,弄出一支杂牌部队,美名其曰“亲卫短兵”。从此,他自号长林将军,占山为王,呼啸山林。 如今,郑军来剿,却被涉接连击败两回,郑西群贼闻风而来,齐聚长林丘,涉俨然成了郑国贼王盗首。 此刻,涉在洞窟中召开庆功宴,只见他大马金刀坐在案后兽皮之上,正与洞窟中众贼喝酒畅饮,庆祝取得接连“大胜”。 群贼纷纷向涉敬酒,七嘴八舌庆贺道:“首领神武,郑军不堪一击!” 涉得意至极,呵呵一笑,故作谦虚道:“非我之功,皆靠兄弟们努力!” 闻言,群贼起哄,大拍马屁,一人说道:“我等微末之力,哪比的上首领,若非首领调度有方,哪来今日大胜?” 涉还是摇头。“郑军不识山林地势也硬要入林,故有此一败,非是我调度。” 于是又一人道:“世人都道郑龙用兵如神,结果此人只是图有虚名,依我看来,郑龙还不配给首领提鞋!” 众贼争先吹捧涉,酒宴气氛和谐。 眼见宴至,众贼兴奋,时机已到,涉起身,环顾洞窟,示意自己有话要说。“诸位兄弟,且静一静,某有话要说。” 待众贼安静下来,他高举酒碗,朗声敬上,与众贼同贺。“此番大胜,来之不易,皆靠诸位努力。无有诸位奋战,便无今日之胜!某在此保证,只要郑龙此獠退去,今后荣华富贵,与诸位共享!” 众贼正安静听着,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道:“若得富贵,皆为首领所赐,此生定誓死追随!” 这显然是事先安排好的,群贼受此煽动,想象美好前程,激动不已,跟随大喊:“此生定誓死追随首领!” 喊声在洞窟中回荡,余音不觉,愈发大声,有如山呼海啸,震耳发聩。群贼一遍一遍的重复叫喊,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狂热。 见目的达到,涉面露满意之色,心中暗自点头,他伸手招了一招,示意众贼安静下来。而后说道:“郑龙任人唯亲,让郑成领兵,麾下尽是酒囊饭袋,不值一提!若敢再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今夜诸位纵情享乐,一醉方休!” “好!”群贼都是凶狠放荡之辈,嗜酒如命,一句纵情享乐直入此辈之心,他们纷纷叫好,端酒就喝,有肉就嚼,彼此扭打起哄,场面群魔乱舞,一片混乱。 如此一夜过去,涉宿醉一宿,睁眼醒来,他见洞窟之内满地醉汉,群贼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鼾声震天,不由一脸茫然,仔细回想发生了什么。而后用力甩了甩略感疼痛的脑袋,在一阵晕眩感中,摇摇晃晃的扶着案站了起来。 涉正难受,突见一小贼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首领,大事不好了”那小贼一面跑一面喊,神色慌张至极。 “勿慌,慢慢道来。”涉酒未全醒,被这小卒一喊,更感难受。他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示意那小贼安静,而后强装和蔼面目,轻松问道:“可是郑成那竖子带兵打来了?” 小贼愣了一愣,而后点点头道:“是。” 涉无声的笑了一下,说道:“这两日,郑成天天来,夜夜来,次次搜山,皆无功而返,奈我不得。如今再来,又有何可大惊小怪的?” 此时涉酒气稍退,他伸手提斧,豪气说道:“待我领兵前去,击退郑成!” 那小贼急道:“可首领,此次不同!” “有何不同?” “郑成此来气势汹汹,山中诸寨好似都暴露了,皆被郑兵围攻,兄弟们抵挡不住,纷纷遣人求援!首领,该如何是好?”小贼神色焦急,语气急促,一口气就把一串话全给说完了,但涉听清了。 “什么?!”他一个激灵,吓得头痛尽退,而后一脸不可置信的反问一句:“诸寨全被郑兵围攻?” “是!”小贼用力点了点头,再次说道:“除了此处洞窟,所有山寨皆被围攻!” “一夜之间,怎会如此”涉双目失神,小声喃喃道。 “首领?首领!”那小贼见涉没了反应,大喊两句,再次问道:“该如何是好啊?” 这一声大喊,顿时让涉回过神来,他缓缓转头,看着那小贼一会,目光中重新恢复了些许光彩。他重新振作精神,既好似对小贼吩咐,又好似对自己说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可慌乱!” 他皱着眉头低首,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诸寨全部暴露,本部亲兵不多,若分兵救援,敌不过郑军,必定失败,可时间紧迫,也来不及一一前去救援,诸寨是定然守不住的现在也就此处还未暴露” 思考一阵后,涉心中有了主意,他细细对那小贼吩咐道:“你告诉求援之人,让他们各回去,带被围困的兄弟走密道,逃离山寨。切记,除了手中家伙和甲衣,一切物品都不许带!” 见小贼点头,涉继续说道:“逃离之后,皆来此处汇合,但要多绕弯路,确保郑兵不曾尾随!我会亲自领兵前去断后,前去与郑成竖子过两招,掩护他们撤离。” “是!”小贼领命,点了点头,立刻往洞外跑去。 吩咐完之后,涉回首,望着洞内满地醉酒大汉,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腹腔鼓起,而后用尽力气大喊道:“都给老子起来!!” 声音之大,恍如洪钟,在洞窟内轰隆隆的来回作响。可是,洞内一众酒鬼虽然迷迷糊糊听到,但因为昨夜喝的太欢,根本起不来。他们原是各地大小贼盗头目,本就无法无天惯了,不喜受约束,虽投效涉,但一直以来,对涉的话,喜欢就听上一听,不喜欢就当耳旁风。 此刻,除了少数几人翻了个身,说了声:“首领早。”而后继续睡觉;大多数人动也不动,依旧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涉见此,冷笑一声,他也不再继续叫喊,而是对着身边地上最近的一个醉汉,高高举起了斧头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带着一丝破音的沙哑,比刚刚涉的呼喊响亮百倍,刺痛众酒鬼的耳膜。一众酒鬼皆是匪类,常年刀口舔血,很是警觉,此刻听闻喊声,哪会再睡,立马翻身而起,个个都在四下翻找兵器。 众贼都跳起来后,他们定睛一看,只见洞窟正中,涉正持斧而立。在他跟前,一贼人手捂鲜血淋漓的大腿,屁股坐地,直着上半身仰天惨嚎。那贼人一身冷汗,浑身哆嗦,痛苦不已。 涉见众贼都起来了,冷笑一声,把斧头平举于胸前,而后对着那惨嚎不停的贼人脖颈,使劲一挥。 “噗呲”一声,斧头横扫,惨嚎戛然而止,一具无头死尸瘫软下去,斜斜倒在地上,鲜血泊泊流淌。一个人头跌落在地,弹跳一下,咕噜噜的滚了几圈,而后碰到边上一贼人的脚尖,停了下来。那贼,如被蛇蝎触碰,闪电般的抽搐下,缩回脚尖。 “郑军来攻。”涉拎着带血的大斧,一脸平静的站在原地,他环顾四周隐隐呈包围趋势的贼众,淡淡说道:“诸位请随我前去退敌。” 涉语气平稳,声音不高也不低,就如同平常说话。但一众贼人只觉得脖颈有飕飕凉风盘旋,寒毛倒竖,不由齐声应道:“愿随首领杀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贼中计(大修) 见众贼答应,涉没有再说,直接迈腿,向洞口方向走去。涉面前的贼众见涉走来,赶紧退开,让出一条道路。待涉走出洞后,一众贼人皆一声不吭,拎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自觉跟上,出洞前去退敌。 出洞之后,涉立刻传令,纠集自己的“短兵亲卫”,同时集合大小贼人头目与其麾下贼众,准备出发前去阻截郑成。一众贼人闻令而来,列阵等待。 群贼集结之后,涉爬上山前高坡上,登高远眺,审视贼军。 放眼看去,见得群贼人山人海,无边无沿,布满整个山林。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了些底气,坚定自己救人的决心。 涉本是想要逃跑的,但随着名声越来越大,他的想法也随之改变,到如今,他已是泥潭深陷,想跑也跑不了了。他虽是无氏庶民,现在更是从贼,但他聪明,看得明白:如果他逃跑,之前辛苦得来的名声将会尽废,而后便再也不会有人追随。以他此刻“贼大王”的身份,一旦他无人保护,将必死无疑!所以,为了性命与前程,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与郑军拼个你死我活。 眼见群贼集结完毕,涉便一声下令,众人浩浩荡荡,向着交兵之地赶去。 此刻,求援使者皆已回到各自山寨,说明情况。被困贼众得闻涉的计划,皆是将信将疑,害怕他是把自己当做诱饵,方便逃脱。但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无奈之下,也只能听从涉之言。 于是,各寨贼众走密道,想要逃离。才刚下山,突然,锣鼓喧嚣,杀声大作,一支支早已埋伏在山脚的郑军冲将出来,直扑群贼。群贼毫无防备,措手不及,被团团围死,只能被迫应战。这样的画面,在各处山脚同时上演,顿时,山林之中到处都是拼死搏斗的身影,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退!退!退!中埋伏了!快快退回去!”群贼之中,有人冲着身后贼众焦急大喊。只见群贼慌不择路,相互推搡,已下山的想要退回,与后面正下山的撞个满怀,一时间贼众挤作一团,场面混乱不堪。他们一味想要逃命,根本无心迎战。 就在贼众被郑军堵在山脚包围猎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心生绝望之际,他们突见一支大军赶来。 这支大军有如从天而降,突然冒出,所打旗号为“涉”,正是群贼之首,“长林丘将军”。 贼军赶到,使被困贼众精神大振,他们兴奋的大呼小叫,又有了勇气,纷纷高举武器,朝着面前郑军冲了上去,想要杀出重围,与其汇合。 援军之中,前排众贼已发起决死冲锋,涉骑着马儿,扛着大斧坐镇中军,指挥群贼上前拼杀,让“亲卫短兵”在后掠阵。 眼见就要与郑军交锋,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支郑军隔着大老远,一见贼人援军到来,竟不与之一战,转身就走,毫不恋战,他们相互掩护,有序退去。 被包围的贼众死里逃生,先是一愣,随后欢呼起来,撒腿跑向援军,与之汇合。 随着郑兵退去,群贼放声大笑,他们对着郑兵退去的方向,或是吐口水,或是撒尿,肆意谩骂,大加嘲讽,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可就没有一个人敢追上去。 见此,涉也是一愣,但他没有高兴,反而面带忧虑,眉头紧锁。 一旁亲信看见,问道:“郑兵不战而逃,首领为何不喜反忧?” 涉一脸凝重,说道:“我恐其中有诈!” 那亲信不以为然,他觉得郑兵是害怕陷入前后包夹局面,故而退去。但他不敢表露分毫,恭谨问道:“那首领欲退兵?” “退兵?”涉怔怔的复念一遍,而后摇头,答道:“不可!” 他先前传令群贼,已有言在先,出兵救人。此时反悔,那便信誉全无,名声尽毁。他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宁可败,也不能退兵。 心中有了断决,涉当即传令道:“郑兵已逃,不用去管,速往其余山寨,救人要紧。” 于是贼军再次开拔,赶往下一个山寨 就这样,贼军接连赶到三处山寨,但除了一处寨子赶到之时已被大火烧尽c屠戮一空,其余两处,郑兵皆是照面便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走的干脆利索。 越是如此,涉便越是不安,可麾下群贼气势高涨,涉苦于没有退兵理由,只能继续前往救人,越走越远。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小贼慌慌张张跑来,闯入大军,要求面见涉。 亲卫在验明身份之后,把他带到涉面前,那小贼狼狈的跪倒在涉的面前,失声痛哭道:“首领,大事不好了!大营被郑兵袭了!丢了!丢了!” 涉闻言,面色大变,他心中不祥之感终于得以应验。“大营被袭了?怎么回事?快快道来。” 小贼哭丧着脸答道:“首领,就在大军出发两个时辰后,不知哪来一军郑兵,包围了大营。他们对大营各处出口了如指掌,也不进攻,只是在洞外点火,朝洞内熏烟。浓烟呛人,兄弟们受不住,纷纷跑了出去,就这样被郑兵一一杀死,大营,便也丢了。” 涉闻言,呆在原地,苦笑道:“我早该知道”郑军对大营所有出口了如指掌,这是有内鬼啊! 涉身后,众亲信与众贼首听闻大营丢失,顿时一阵哗然。结合刚才郑兵避战行为,他们终于明白,这分明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可惜此时知道已经太晚,于事无补。他们交头接耳,互相争论不休,其中一人,更是上前请命道:“首领,大营有失,还请火速回援!”。 众贼闻此人言,皆是点头,有性急者,已经操起武器准备出战了。 也怪不得群贼火急火燎想要夺回大营,大营乃群贼安身立命之所,粮草钱财皆存于大营内,如今大营一丢,群贼便如无根浮萍。 “不可!”岂料涉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见群贼渐渐流露出怀疑之色,周围充斥着不信任感,于是沉声解释道:“郑军袭击大营,说明大营已然暴露,此时回去,定会遭到郑军伏击。郑军有备而来,而我等对现今情形全然不知,仓促回去,有全军覆没之危。更何况,大营暴露,就算我等侥幸夺回,郑军也还会再来攻打,届时,能守得住吗?” 郑军强,群贼弱,是守不住的。众贼心知肚明,听完涉的话,怀疑之色尽去,有人问道:“那首领觉得,该如何是好?” 涉略一思考,心中有了计划,他说道:“大营被夺,诸寨被毁,这长林丘是待不下去了,诸位可随我突围东进,一同前去郑东之地。” 贼众闻言,又起喧哗,很快,有一人反问道:“大营都被夺去了,无有口粮,饿着肚子,叫我等怎么去郑东?” 涉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放声大笑。笑毕,他对群贼问道:“诸位可是安逸久了,忘记我等是以何为生?” 不等群贼回答,涉已厉声喝道:“我等为剽,以劫道为生!既然没有粮食,那便去抢!这一路去郑东,走到哪便抢到哪!郑地如此广阔,还怕无粮?” 众贼哑口无言,无人再出声反驳,皆答道:“如此,我等愿从首领之言。” 涉见此,点点头,而后他眼中寒芒一闪,继续说道:“既然要逃,那有一件事情,就必须先做!” 诸贼面面相觑,涉的亲信开口问道:“何事?” 涉冷笑一声,答道:“我等之中,出了内鬼,故而郑军对我等行踪了如指掌。此内鬼一日不除,我等便一日不宁!为确保东进无忧,会须杀此细作!” 我就说怎么打不过郑军,原来是有内鬼!闻此言,群贼怒气填胸,恨意难平,他们高声叫喊,誓要杀此细作。一群人高呼:“请首领明言,究竟谁人是细作!” 眼见群情激愤,涉周围,有人开始眼神躲闪,头冒虚汗。 涉漠然说道:“此人能把诸寨位置c大营各处出入口皆告诉郑军,说明此人地位绝对不低,而知林内所有山寨详细位置的,除了我,也只有五人。” 这五人,只一人是涉之亲信,其余四人皆是大贼头目。随着涉话音落下,涉身后,五人面色大变,但不等这五人反应过来,涉一挥手,一群“亲卫短兵”就蜂拥而上,死死抓住了这五人,将他们拖至涉的面前,而后踢其膝盖,迫使其跪下。 “首领,冤枉啊!我不是内鬼!”五个人被按在地上动惮不得,同时叫喊哀求,声音嘈杂不一。 但涉出声打断道:“我知你等并不全是内鬼。” 涉的话,让他们面露喜色,可接下来,却又把他们重新打落深渊。“我虽知你等不全是,但时间紧迫,无法一一查证,故为众兄弟安全着想,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还请诸位上路。” 这五人还想继续求饶,结果“亲卫短兵”迅速掏出布来,将其嘴堵上,于是他们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涉继续说道:“待我等脱险之后,自会为诸位查出真相证明清白,还请诸位勿虑。” 竟然已落草为寇,那必然是无有家小c孤身一人,涉也不必说什么照顾妻儿的客套话了。涉话音落下,“亲卫短兵”手起刀落,便把五人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见处刑完毕,涉面向众贼继续说道:“五人麾下之众,暂时由我亲自统带,诸位可有异议?” 说完,涉环顾四周,见众贼一片静默,无人出声,便直接说道:“若无人说话,此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涉下令全军:“大军调转,准备出林,突围东进。” 随着涉的一声号令,贼军调转方向,一路向东突进。 贼军一动,郑军也看出了情况不对,那几支不战而退的郑兵去而复返,他们直径杀了过来,欲图拦截贼众。原来郑兵根本就未走远,一直埋伏在四周,伺机而动。 既然计策已成,那郑军自不会再继续献丑装弱,他们一改作战之风,与前两日截然不同。只见郑军集成严密阵势,方方正正,大盾挡前,矛弩在后,冒着箭雨,缓缓行进。 郑军坚甲厚盾闻名天下,敌国铁簇利矢尚且奈何不得,何况贼军那破烂的木矢?就如同微风拂面,贼军箭雨被轻易挡下。 随后郑军之中强弩反击,铁雨罩下,贼军之中哀嚎不绝。同时,大盾之后,郑卒长矛刺出,把扑上前来的贼人一一扎死,好让盾兵一点一点向前推进。顿时,两军正面交兵,刀棍相交,剑戟入肉,场面血腥无比。 见贼军被郑兵拦截,去路受阻,一时走脱不得,涉皱起眉头。他自知中计,毫无恋战之心,一心只想逃遁,此时被郑军偏师拦住,心中焦躁不安大感不妙。于是他提斧向前,领“亲卫短兵”压上,欲亲自督战。 结果,还未等他破开眼前郑兵,摆脱纠缠,身后又是一阵喊杀声,原来是郑成领兵杀到。 郑成本来领主力大军埋伏在贼众大营之外,突闻手下来报,贼军转向往东逃遁,现与偏师交锋。郑成察觉不对,知情况有变,立马领兵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修改删减章节公告 我觉得我疯了,一个配角写了1万字,现在反应过来,把132到136五章进行删减合并,改成132(大修)133(大修)两章,下一章就把这个片段个结束掉。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不知道主次c什么都详细写的毛病。请见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贼倾覆 郑成手持松纹古锭刀,一马当先,脱离大军,率骑众直冲敌阵。他眼尖,一眼就瞄见贼阵之中有一人很特别,着甲骑马持大斧不说,还由一大群“甲士”保护簇拥着,站在人群最密集之处,对着战场指指点点,明显是贼军统帅。 郑成二话不说,勒马转向,直奔那人而去。他身后众骑见此,赶紧跟进,紧随左右。长林丘是山丘林地,地势起伏不定,障碍颇多,不适宜骑兵冲锋,因此郑成带入林中的骑兵并不多,也就寥寥百人,但这些骑兵无一不是军中驭马好手。此刻在林间发起冲锋,他们驾马疾行,时而左右闪避,轻易让过挡在面前树木,冲向敌阵。 贼兵也发现了郑成等人冲来,他们齐齐放箭,可惜树木阻碍视线,骑兵穿梭其中,大多数弓箭都落了空,钉在树干上。两轮射箭之后,郑成就领着骑兵冲到他们跟前,直接撞入人群。 古锭刀一闪而过,寒芒如匹炼炸亮。一时间贼军之中血液飞溅,人头滚滚,犹如皮球一般,颗颗在地上弹跳。普通贼人大多无甲,凡胎哪能阻挡利刃,郑成一刀划拉,便有一片贼人应声而倒。他一手持缰,一手持刀,冲入贼群如入无人之境,一顿砍杀,所向披靡。 待郑成率领郑骑与敌接战,大军主力随后赶到,徒卒步兵发起冲锋,跟在骑兵之后,也一同撞入贼军。顿时,贼军背腹受敌,陷入两面夹击的绝境。 涉正在中军指挥,突闻后军被袭,引起一阵大乱,还来不及调兵遣将,就又听闻一声雷霆大喝:“贼将拿命来!”他回头,正好看到一骁将手持古锭刀,浑身浴血,策马奔腾而来。 涉大失神色:才闻兵至,就已突破,何其快也!仓促之中,涉只能举斧招架,狼狈格挡,如此与郑成过了十数招,一面挡一面退,显得极为被动。 周围甲士亲卫一见首领被袭,立马举着五花八门的兵器,迎上前来,想要帮助涉。郑成扫了这群乌合之众一眼,见他们甲衣残破,且各式各样,郑军燕军的都有,明显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便冷喝一声,大声道:“食腐之鹫,安敢与雄鹰争锋!” 说罢,郑成挥刀斩开甲士,想要继续追击涉。可甲士前扑后续,源源不断涌来,堵住去路,让他马匹无法迈开步伐。 而另一边,涉本就无心应战,一心想要东逃,此刻见郑成被缠住,大喜过望,根本顾不上其他,立马转身策马便跑。 眼见涉越跑越远,就要逃脱,郑成大急,他大喝一声,大刀横扫一圈,逼退周围贼兵,而后马上取弓挽弦,“嗙”的一声就朝涉射去。 涉连连挥缰,催马疾行,突闻身后弓响,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他立马低头,只觉脑袋上劲风刮过,头皮一凉,一大撮头发被削了下来。 涉本就是个怕死之人,否则也不会成为逃兵,如今与死亡擦身而过,心中寒意直冒,他伸手摸了摸被削去发丝的头顶,赶紧夹紧马腹,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郑成一弓放完,见周围贼兵又涌了上来,他自知失去了追击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涉逃脱。 贼者,本就是欺软怕硬之辈。敌弱,贼便蜂拥而至,敌强,贼便作鸟兽散。涉这一逃,贼军又被两面夹击,战心尽去,很快贼众开始溃败,他们降的降,逃的逃,如一盘散沙,各自奔散。 郑成砍倒最后几个敢于拦在自己面前的贼兵,然后一刀削掉旗杆,让“涉”字大旗轰然倒地,他驭马上前,踏过旗面,傲然扫视整个战场。只见大量贼人丢弃武器,跪在地上,束手就擒,乞求郑师饶命。而更多的贼人则如无头苍蝇,不辨方向,抱头鼠窜,被身后的郑兵追上,轻易刺死。 这俨然是郑军胜了。 这时,负责前去追击涉的一众骑兵归来了,领头一脸惭愧的汇报道:“属将无能,让贼将逃了,请小郑将军责罚。” 郑成早有预料,他不怒不悲,一脸淡然说道:“无碍,现在林中各出口要道皆被父亲派兵封锁,只余去往新郑一路,他们逃不掉的。” 此刻,涉正带着好不容易聚拢的数千残贼,灰头土脸的藏于林间一隐蔽之处,稍作修整,他们一脸茫然不知去往何方。就再刚才,涉带人数次突围,结果如论他们换哪条道路出林,道路出口处,两侧山崖郑军伏兵重重,贼众一至,便箭石具下,把他们逼退。 数次突围皆无功而返,涉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他心中悲怆叹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可他却不敢说出口,甚至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强装自信。眼前这数千贼众就指望他能带领突围,要是涉也心灰意冷,绝望之下,贼众定会割下他的脑袋,投降郑军。 涉深吸一口气,取来水壶,倒了点水,拍在脸上。时值冬过春开,空气还带有些许寒意,水接触脸庞,冰冷之感渗入肉中,让涉清醒不少。他起身,准备再次突围,就再这时,一小贼面带狂喜之色,冲到涉的面前,急促说道:“首领,得探子回报,东北方向出口无郑兵把守!” 距离郑龙出兵已过半月有余,近来新郑无事,一片祥和,随着上将军的离开,朝堂重归平静。但新郑城墙之上,依旧甲士林立,大队大队士卒往来巡逻,一副戒备森严模样。自上将军出兵以来,国君郑胡便以“大军外出,国都空虚,恐宵小作祟”为名,暂缓裁军,尽出新丁,加强城防。虽然这二十余日风平浪静,无有事情,但只要一日国君未撤回成命,城门校尉幸凌便一日不敢怠慢,依旧按令督促兵丁来回巡逻,严守城门。 正门处,一支队伍正沿墙绕城进行巡逻,突然,一小卒停下步伐,眯着眼疑惑的看着城外。他身后同伍士卒赶紧推了推他,低声喝道:“停下作甚,想挨骂是吧?!”那小卒闻言,依然没有前进,反而伸手指向远方天际,问道:“你看那,是不是有好大烟尘?” 那同伍士卒向他所指方向望去,果然浓烟弥漫,滚滚而来。 这时,一旁烽火台上燃起大火,一道黑烟笔直上天,城墙各处战鼓响起。墙上一众士卒闻声色变:这是敌袭信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驱贼至 自先君以来,新郑已近五十年未曾燃起烽火。今日战鼓重响,城内守军不管是休息还是执勤,全都跑上城头,新郑城墙上下,到处都响起了急促的脚步之声,士卒们按平日操演位置各自站好,排成队列,检查武器,严阵以待。 城门校尉幸凌登高远眺,见烟尘之中人影幢幢,却是有大队人马杀来。他正瞭望敌情,突闻城墙下传来一声高呼:“国君到!”于是他赶忙转身而回,顺着马道冲下城墙,率麾下各曲屯之长在登城口迎接郑胡。 “臣凌,拜见君上。” 郑胡此刻一身戎装,单手按剑,魏其食c俞良c郑信等臣子伴随左右,如众星捧月。他龙行虎步,威严而来。 郑胡见辛凌拜见,挥了挥手,说道:“卿不必多礼。”说完,他也不多虚寒,直径越过辛凌,大步流星的向城墙上走去。辛凌见此,急忙快步跟上,同魏其食等人一起,伴随郑胡左右。 上了城墙郑胡举目眺望,此时浓烟近城,一大群衣不裹身的人从烟尘之中显现,朝着新郑冲来。郑胡对着城门校尉辛凌问道:“可知来者何人?敌情如何?” 辛凌答道:“来者分为前后两拨人马,前面人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该是贼寇之流,可是”说到这,辛凌停了下来,闭嘴不敢再言。 郑胡瞧了他一眼,淡淡问道:“可是什么?” 辛凌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郑胡,随后再次低下头,说道:“可是这些贼寇背后,有支大军正在追赶,观旗号,该是上将军部众。” 郑胡轻笑一声,眼中寒芒闪烁。“公叔率部众剿贼,剿至国都下,以至于大兵围城,是这样吗?” 辛凌把头压的更低了,他额上渗出冷汗,声音细如蚊鸣,答道:“臣实不知。” 郑胡本就只是自问,对于辛凌的回答,郑胡并不在意,也不意外。他吩咐道:“虽是公叔领兵归来,但城外还有贼人,不可松懈。你且去告知将士,保持警惕,随时准备与敌厮杀!” 辛凌闻言,如蒙大赦,马上应诺,他偷偷擦去脑门上的汗水,正要离开,郑胡又道:“你记住,战场瞬息万变,无论与谁交战,都在情理之中,届时勿要慌乱。” “是。”辛凌连连点头,而后快步离开,前去传达郑胡之命。 吩咐完辛凌,郑胡扶女墙,沉默无言。 这时,一将校奔上城墙来报:“君上,有一来历不明者正在新郑侧门外等候,他自称是上将军麾下兵卒,有要事求见君上。” “带他来见我。” “是。” 那将校得令退下,不一会,他领着一大群人,押着一名年轻的兵卒走上前来。 “小卒拜见君上。”那小卒至城墙上,见郑胡居首,剑眉星目,很是气度不凡;且众人簇拥,左右大臣皆低眉顺目,一副恭敬之姿,便知郑胡定是国君,于是那小卒纳头就拜。 “免礼。”待那小卒起身站定,郑胡问道:“你有何要事,大可说来。” “是。”那小卒点头,而后朗声说道:“君上,上将军要小卒带信于君上。”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帛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郑胡身边亲卫上前,接过绢帛,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并无可疑之处,便呈在国君面前。 郑胡并不忙接,他瞧了瞧侍卫手中的绢帛,问那小卒道:“信中所谓何事?” 那小卒一脸茫然的摇摇头,回答道:“不知。上将军只交代小卒将此信交付于君上,其他一概没说。” 郑胡哦了一声,这才接过绢帛,抠去泥印,展开浏览起来。 只见信上写着:臣龙出兵讨贼,将贼困于长林丘,本想一战而功成,全歼顽寇。不想贼首狡诈,金蝉脱壳,弃众而逃,慌不择路,遁至新郑,以至于惊扰君上,此臣之罪也!但还请君上放心,臣已提大兵至,且看臣如何剿贼。 “且看臣如何剿贼。”看到此处,郑胡不由轻念出声,而后好似问群臣,又似喃喃自问。“何意?” 群臣面面相觑,不敢言。 “且看臣如何剿贼。”郑胡复念一遍,而后呵呵一笑,慢条斯理的将绢帛揉搓成一团,拽在手心。 “你回去告诉上将军。”郑胡对那小卒温声说道:“传孤之言,就说:公叔兵锋锐利,讨贼平寇易如反掌,孤拭目以待。” “是。”那小卒仿佛受到了鼓舞,精神一振,抱拳答应。而后见郑胡挥手示意自己退下,便保持恭敬之姿,随那押送自己前来的将校原路返回。 涉丢了马儿,脱了盔甲,弃了大斧,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根锄头,抗在肩上,灰头土脸的混在群贼当中,与一般贼子毫无差别。 此刻这千余贼众,望着新郑高大的城门,心如死灰,一脸绝望。从逃出长林丘开始,这一路而来,郑军步卒紧跟在后,郑骑两侧围堵,在广阔的平原上,群贼被郑军当做牛羊一样驱赶,无法改变方向,毫无选择余地,只能一路往东北而来,终至新郑城下,被逼入绝境。 眼见新郑城墙上烽火通天,一排排郑兵列好阵型弓弩上弦,前有高墙后有追兵,群贼根本无路可逃。 他们饥肠辘辘,身体疲惫,再也跑不动了,绝望之下,疲倦c劳累c饥饿c害怕终于压垮了他们,许多人丢了武器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想投降。 见此景,涉急了,他登高而呼:“诸位兄弟,抓起武器,快快抓起武器,郑军就要来了!” 涉连呼数遍,人群之中有人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抓起武器又能如何?打又打不过,不如降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群贼一片附和之声。 “汝等以为降了就能活命?绝无可能!”涉以锄杵地,大声厉呵道:“想当初我等数万之众,呼啸山林,声势浩大,可人呢?郑军拒不受降,杀戮一空,最后只剩我等千余,都忘了?!” 他环顾群贼,一字一顿道:“反正横竖是死,不如与之搏命,死中求活!若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国器威 对啊,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何不奋命一搏!受涉话语激励,群贼陆续有人捡起武器,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 只要能突破面前的郑军,说不定就能活下来。 正当群贼重拾希望,拿起武器,准备与郑军拼个你死我活时,郑军前排整齐划一的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道路,而后,郑龙驭马缓步而出。 只见他连人带马皆是一身玄铁重甲,遮挡的严严实实,铁甲厚重,马蹄深陷大地,所到之处,留下一个个蹄印。他单手持一把大长刀,就如同山岳一般,压上战阵。 他越过郑军士卒,独身一人驶出大军,站在最前,漠然直视群贼。 明明只是一人,但贼寇无论是谁,与郑龙视线交汇,皆如同看到了绝世猛虎,内心一突,忐忑不安,而后战战兢兢的低下头。 数千贼众,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贼中,涉见着郑龙出列,为其气势所慑,先是畏惧的偏开目光,而后兴奋的高呼道:“弟兄们,郑龙就在眼前!胜利唾手可得!拿下他,便可谋得生路!”自始至终,话始话毕,他的目光都不敢再看向郑龙一眼。 敌将当前,若擒之,便可胜!群贼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喜意涌上心头,便强压住心头害怕,蠢蠢欲动。 见“活路”就在眼前,终于有贼按耐不住,大嚎一声,冲了出去。一但有人带头,群贼自然响应,纷纷跟上。一时间,群贼如浪起,涌向郑龙。 群贼一往前冲,涉松了一口气,他见左右无人注意,悄悄向后退去,隐于人群之中。 郑龙见群贼冲来,冷哼一声。他直面群贼,神色波澜不惊,把手中长刀高举过头顶,淡然说道:“贼者,国之患,如有违逆,诛之,如有顺降,亦诛之!绝不容情!” 说罢,他一甩缰绳,迎着滚滚而来的贼浪,直冲而去,一人有如千军万马,卷起烟尘直上天际。 两边相撞,人群倒卷,纷纷飞回,一片鬼哭狼嚎。 人马皆是全身着甲的郑龙,有如一座腾飞的山峰,一路碾压,毫不留情,群贼根本无法抵抗。 眼见郑龙大发神威,一般贼人衣衫褴褛不着寸甲,仅凭凡胎,根本难阻其分毫;贼中精锐“甲士”按耐不住了,他们身披各国甲胄,高举各色兵器,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此时,郑龙在贼群中一路猪突猛进,大杀四方,身陷敌阵淡定自若。见身前身后皆是贼人,左右甲士一起杀来,他不慌不忙,大喝一声,双手紧握长刀,横劈舞动,绕了一圈。 瞬间,长刀变得暗红滚烫,弯曲的刀身有如一抹悦动的火焰,扫过贼群。然后,跑在最前的几个甲士身上,铁甲被暗红的刀刃划到,竟如冰雪消融一般化开:大刀所到之处,铁甲化为铁水,味道刺鼻,浓烟滚滚,沸腾不止。大颗大颗滚烫的铁水有如浓稠的炼乳滴下,落入大地,呲呲作响,把大地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窟窿。 那些被划到的甲士,捂住肚子上的伤口痛苦倒下,满地打滚,惨叫不止,但伤口早已焦糊碳化,没有血液滴出。很快,他们捂住伤口的手也喷出火苗,燃烧起来。高温入体,铁水倒灌,只是在刀锋触碰的一瞬间,这些甲士的五脏六腑就已被烧成黑炭,当场死亡。他们之所以还能嚎叫,只是因为那还未烧尽的躯壳在人间留下痛苦残响。 郑龙挥舞大刀,犹如天火降世,凡触者,必死无疑。群贼见死者惨状,无不惊惧,一时间纷纷避让,无人敢上前。 郑龙身后,郑成见父亲勇不可挡,只一人便杀的群贼止步不前,当即拔出古锭刀来,一指前方,暴喝一声:“杀!”随后策马奔腾,直冲贼阵。郑军士卒见此,毫不犹豫,纷纷跟上,一同向前冲杀。 贼众好不容易才燃起的斗志,就这样被郑龙打没了。群贼在郑兵的冲击之下,如同被收割的稻穗,成片倒下。 简直就是一场屠杀。 此战就此胜负即定,变得毫无悬念。 新郑城墙上,郑胡见此,面色难看,久久无语。国器,社稷之重,竟然握于政敌之手,这怎能让他不为之焦虑? 他黑着一张脸,不说话,但边上魏其食知道他心里所想。只见魏其食悄然上前一步,避开众人,在郑胡边上低声开口说道:“君上,关于国器,臣或许略知一二。” 郑胡侧过脸看了魏其食一眼,沉声道:“卿且说来。” 魏其食微微倾身,润声说道:“纪室定鼎天下以来,赐下国器三十八,镇于诸侯。这些国器,乃社稷重器,拥有无上威能,但各自都拥有一个缺陷。” 郑胡眼皮轻跳,转首回望城下一面倒的屠杀,摆出一副与魏其食讨论战况的模样,问道:“是何缺陷?” “臣也不知。” “不知?” “是。”魏其食点点头道:“国器乃社稷重宝,各国国器秘辛,皆由各国王侯公族口口相传,旁人不得而知。我郑国自然也不例外。” “那我郑国有谁人知?” “有二人。”魏其食知无不言,如实相告。“一者便是上将军郑龙,二者便是夏老太后。” 郑胡若有所思,不再问,两人一阵沉默。突然,郑胡开口道:“传令,回宫。” 说完,他不再去看城下激战,毫不留恋,转身回走,下了城墙,直接打道回宫。 城下,战斗很快就接近尾声。郑龙拒受贼降,他对所有郑卒下达军令,无论贼人是否握有武器,无论贼人是否还有斗志,皆杀之,不留活口。 他大费周章把群贼赶至新郑城下,就是要杀给郑胡看,杀给氏族庶子看,杀给所有新郑百官看。 一份苍白的战报,一组干巴巴的数字,哪有数千具贼人尸首来得让人印象深刻。 杀鸡儆猴,一展兵锋锐利,给蠢蠢欲动的庶子们一个警告,这便是郑龙所做之事。 很快,群贼被屠戮一空,再无活口,新郑的城濠都被血水灌红,触目惊心。 郑龙见剿贼事毕,鸣金收兵,率军回了河上大营,在新郑外留下数千具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子诏 “郑国新君胡,擅废祖制,至使盗起疆场,衅结萧墙,国中祸象频生。此乱政不止,郑国百姓难安,社稷不宁,予特下此诏,还望郑君三思。”大殿之上,纪室天使朗声念完诏书,而后合上,递给郑胡,说道:“郑君,接诏吧。” “小子胡惭愧,今日才知己罪,日后必当谨遵天子诏,克己勤勉,不敢有违。”郑胡慎重行大礼,深深拜倒在地,听天子使者念完诏后,这才缓缓起身,踱步上前,恭恭敬敬双手奉诏。 接过诏书之后,郑胡直起身子,笑着对使者说道:“天使远道而来,路途遥远,这一路想必是辛苦至极,我已命人备好宴席,为天使接风洗尘,望天使莫要推辞。”语气温顺恭敬,完全想象不到他刚刚才被天子下诏谴责。 那天使闻言,瞧着郑胡咧了咧嘴,面上似笑非笑,说道:“郑君好意,在下心领。但我来时就与上将军约好,此行入郑,下榻将军府上,就不劳烦郑君多费心思了。” 郑胡被拒,也不恼怒,态度依旧恭顺,温声说道:“倒是我多此一举了,既然天使已有安排,那我也不便勉强。” 郑君与其叔争执于朝堂上,使者略有耳闻,此行目的,他也知晓。纪室没落,诸侯不尊天子,本以为郑胡闻诏后,定会勃然大怒,没想到郑胡却始终恭敬如一,没有丝毫僭越之处。使者不由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他点点头道:“诏书已宣读完毕,若无他事,就此别过,郑君勿送。” “天使慢行。”郑胡行了一礼,目送天子使者远去。 待天子使者走后,一旁公羊伯才敢走上前来,他忧心忡忡,对郑胡说道:“天子下诏谴责君上,此事影响极坏,上将军c正卿若借机发难,就算是罢黜君上,也不无可能啊。” 见天使已走,郑胡直起腰杆。他轻笑一声,看也不看,随手把诏书抛至一旁,弃之如敝屐,而后对公羊伯说道:“老师勿虑,公叔若想废我,早便动手了,也不会拖到今日。现在请来天子诏,无非是想警告一二罢了,不会拿我怎样。” 公羊伯只是叹气,他说:“话虽如此,但此诏一下,上将军等人便有了大义,朝堂欲支持君上者,必会望而却步,畏惧不前。” “朝堂过招嘛,总会有输有赢。不可灰心,不可焦急,暂且容他一时,日后会有机会。”见公羊伯愁眉苦脸,郑胡安慰道:“时局变化无常,未到结束,胜负难料。” 见郑胡满是自信的模样,公羊伯不知不觉间,心中忧虑也消减大半,他一脸欣慰,感叹道:“倒是臣显得矫情了。君上有此觉悟,斗志未减,那臣便安心了。” 说完,他问道:“既然如此,君上有何打算?” “孤所下之命,岂有作废之理?”郑胡斩钉截铁说道:“好在纪室衰微,天子没落,列国已不再对天子言听计从,天子虽能下诏书,却无法直接插手各国内政。我歉也道了,罪也告了,那废嫡用庶一事,就先拖着吧。” 郑胡笑了笑,走至殿门,远眺宫外。依夏老太后意愿,为能时常见到郑龙,上将军府就在郑宫边上,郑宫与上将军府仅一墙之隔。此时郑宫上下一片寂静,悄无声息,而另一边,上将军府则相反,人声鼎沸,一片喧腾。 见此景,郑胡有感而发,不由说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一句念罢,郑胡长叹一声道:“公叔或无不臣之心,但行事皆是篡逆之举,亲信遍布朝堂方镇,公叔不去,国不由我,我与公叔终有一战。”言语间,郑胡目光坚定。 天使入郑,传天子诏,谴责国君废嫡长制。此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也似的在新郑城内迅速传扬开来。 此时距上将军出兵剿匪才过几日,新郑城外群贼尸体还未清理完毕,过往商贾路人皆能看到,城中也有好事者跑出城去观望。但凡见者,无不震惊,感到恐怖,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加之天使入郑一事,如今上将军威名更盛。 一时之间,原本动静颇大的各族庶子,皆没了声响,变得老老实实。 城中风云变幻,但有一处地方,好似被人刻意遗忘了一般,无论是庶子喧嚣,还是郑龙破贼,这里都一片死寂,无人登门拜访。 庄江府邸,大门前,鸷按刀傲立,执勤戊守。 从郑胡与上将军朝堂决裂一刻起,庄江就离开军中,归还府宅,从此闭门不出。 开始时,还陆续有人前来拜访,但自打所有人都被他拒之门外,谁也不见后,来的人也就慢慢变少,到最后一个也看不到了。 他麾下曲部,绝大部分人选择了赎身还家,一小部分选择继续留于军中,但还有许多即无家可归,又不愿留军的人,则在鸷的带领下,自愿来到庄江府上,成为了府中仆役徒附。 庄江觉得自己前程已经断送,哪会让他们守着自己过一辈子,数次想要赶走他们,怎奈鸷等人誓死不从,硬是留了下来。庄江无奈,也就随他们去了。 今日,鸷也如往常一般,傲立在府邸门前,哪怕不再会有人登门,他也依然如旧。将军府的大门,岂能没有兵卒执勤!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庄江府邸门前,一位黑衣高冠之人,在马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来到鸷的面前。 那马夫上前,指着黑衣之人笑着说道:“劳烦通禀,就说中大夫伍辰求见。” 鸷昂首挺胸,按刀而立,他动也不动,直接回答道:“我家主人说了,他已辞官归隐,无论谁来,一概不见。” 那马夫觉得是鸷没听清,于是又说了一遍:“这是正卿魏公之徒,中大夫伍辰。” 这回,鸷干脆闭口不言,理都不理人了。 “嘿!你这人怎如此不知好歹!我与你好言好语,你竟然如此欺我!”那马夫正要发作,却被伍辰伸手拦了下来。 “非是我要见庄将军,而是上将军有话托我转告,麻烦通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刻雕像 鸷闻言,一脸狐疑的上下打量伍辰几眼,他知道,上将军是自家主人旧主。他略作思考,而后对伍辰说道:“你且在此等着,容我前去汇报。”话毕,他转身入府,“嘭”的一声把门关上,就这么把两人晾在府外。 两人等了许久,也不见鸷出来,伍辰立在门前,只是闭目养神,马夫在台阶之下,倒是来回走动,面露烦躁之色,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只是主人未说话,他不敢出声。 又过了一会,马夫实在忍不了了,他三两步走上台阶,来到伍辰边上,小心翼翼问道:“中大夫,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先回车上歇息,我在此处等候,如何?” 伍辰微微睁开眼睛,扫了马夫一眼,并未说话,只是又重新闭上眼睛。马夫自讨没趣,只好赔了个笑脸,讪讪的退回台阶下。他却不知,在就刚刚,伍辰心里对他已是厌恶至极,打算回去之后就找个人把他给换了。 伍辰原本觉得此人老实忠心,驾车也很平稳,便把他留在身边为自己驭马。不想,今日才算发现,此人不但不够机灵,还沉不住气,留此人在身边,早晚会坏事。 就在马夫退下c伍辰心中做出决断之际,庄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鸷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他按刀而立,冷声说道:“主人已答应相见,请随我来。”说完,他不等两人答话,自顾自的回身往府里走去。 “黥面之徒,安敢嚣张如斯!”马夫暗骂一声,迈腿准备跟上。声音虽小,但是被伍辰听到了。 伍辰回望他一眼,直接说道:“你且在车上等候。”而后,他头也不回,跟随在鸷身后入了府门。 那马夫一愣,赶紧行了一礼,说道:“是。”但回答他的,却是大门关上所发出的冰冷响声。 伍辰入了府,跟随鸷一路前行。庄江府邸不大,没走多少步,伍辰就在院中看到了庄江。此刻他正着上身,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像跟前,举锤凿刻着。 庄江挥汗如雨,神情专注,一脸认真的敲打着凿刀,根本没有注意到伍辰的到来。伍辰也不出声打扰,任由鸷退下,自己抚须饶有兴致的看着。 石像已凿成大半,可以看出是一英武之士,身着甲胄,立马扬鞭,透出一股杀伐之气。只是脸未成形,也不知庄江刻的是谁。敲打一阵后,庄江好似碰到了瓶颈,难以下手。他放下锤刀,皱着眉头,盯着雕像向后退了两步,这才发现伍辰不知何时已候在一旁。 于是,庄江扯过一条巾帕,擦擦身上汗水,套上衣袍,遮掩住满是伤痕的身躯。他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说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伍辰只是笑了笑,而后问道:“将军辞官,挂印归去,一别之后许久不曾相见,可还安好?” 庄江领着伍辰走向一边,两人入席同坐。坐下之后,庄江淡然回答道:“某闲居府中,逗鱼遛鸟,无朝堂喧嚣相扰,怡然自乐。” 伍辰抚须,抿嘴无声而笑,他说道:“这怕不是将军真心话吧。” 庄江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伍辰劝说道:“将军少年入伍从军,随上将军南征北战,官至裨将,如今正值壮年,却闲赋在家,岂不可惜?大好年华,更要扬名立万,快意人生,怎能归隐居家,不问世事呢?” 庄江不置可否,没有接话,而是转问道:“中大夫曾言,上将军有话要告知某,不知是何话?” 谈及此事,伍辰满脸严肃,他一字一句道:“上将军让我问庄将军,将军可还愿继续跟随上将军,为裨将,从军领兵征。” 庄江长叹一口气,似有些愧疚,又有些神伤,他说道:“上将军记挂,江不胜感激,然江早已无出仕之心,只想春夏读书,秋冬狩猎,以此度日。还望中大夫转告上将军,就说江有负上将军期望,不能再跟随上将军了。” 伍辰闻言,既不失望,也不灰心,他反问道:“庄将军真无纵横沙场之心?既然如此,那将军为何雕刻勇士扬鞭之像” 说着,他起身,徐徐步至雕像跟前,环绕走了一周,细细观察一番,称赞道:“战马嘶鸣,勇士威武,甲胄之上,刀痕纵横,杀气四溢。” “能雕刻出这样一副石像,我不相信将军无心功业。”说罢,伍辰转首看向庄江,轻声劝道:“我知庄将军是夹在国君与上将军之间,恩主c忠义两相为难,无法抉择,无奈之下,故托词辞官。但庄将军实是多虑了,上将军拳拳为国,并无废立君储之心。” 庄江面无表情,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或者说,上将军与将军一样,也是一心忠于君上c忠于社稷的。” 庄江听到这句,抬起头,目光直视伍辰,但还是未发一语。 “如若上将军有意君位,当初也不会遣庄将军接国君回国即位。”伍辰继续循循劝诱道:“如今国君新即,年轻气盛,意图干出一番大事业,虽是好心,但毕竟经验不足,贸然改革,大刀阔斧推行新政,让氏族人人自危,郑国乱象丛生。上将军只是为了顾全大局,不得已才出面制止,只要国君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上将军自然会奉还大权。” 伍辰说完,两人皆是无言,沉默半响,而后庄江开口问道:“上将军果真无心君位?” 伍辰点头,肯定答道:“果真如此。” “且容我考虑几日,再做答复。” “理应如此。”伍辰点点头,答应道:“庄将军可细细思量在下之言,上将军对将军寄予厚望,虚席以待,无论多久也是愿意等的。” 庄江没有回话,伍辰见该说的都已说了,便要告辞。“事已说毕,请恕不能作陪,在下告辞,将军不必相送。” 伍辰行了一礼,最后看了一眼庄江,道:“还请将军莫要让上将军失望才好。”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直至伍辰离去,庄江始终未再出一语。他缓缓起身,走至石像面前,举起刻刀,继续凿了起来,只是雕像脸部的轮廓,越来越接近郑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观百戏 魏府,伍辰束手而立,恭恭敬敬站于一旁。魏钧伸手虚引,示意伍辰上席入坐。“坐吧,不必如此拘谨。” “是,老师。”伍辰顺从的点点头,在魏钧面前坐下。 “依你之言,庄江十有会倒向我们?” “是。”伍辰点头,肯定答道:“庄江原本就是上将军之亲信,国君根本就不曾信任过他,否则当初南征平叛之时,也不会让庄江统领刑徒,用作炮灰,攻坚冲阵,消耗敌卒。” 庄江身经百战,用兵老道,论资历,力压郑信c汤行等人,仅次于执金吾季义。若郑胡予以重用,必是统领一军,主持大局,而不是临危受命,整合刑徒,用作炮灰。 “庄江虽不说,但也自知受国君猜忌,我等不用点明,只需稍加示意,表明上将军还念旧情,久而久之,他自会慢慢偏向我等,做出抉择。”说话间,伍辰自信满满,踌躇满志。 “如此甚好!”魏钧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庄江在刑徒之中威望极重,得此人,便等于得那数千刑徒,可弱国君之势。” 而后他又想起什么,遗憾的叹了口气。“只可惜,小郑将军前去劝说郑信,却被断然拒绝。” “郑信?”伍辰闻言有些不解,郑信虽是郑胡心腹爱将,但在郑胡麾下,表现并不显眼,不知为何小郑将军会亲自前往拉拢。 伍辰不解,但魏钧知道:郑信此人,伴郑胡左右,充当近侍,寸步不离,护卫郑胡周全。所以南征之时,他不常上阵,军功不是最高,除了那靓丽的面容之外,并未给他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很是低调。可此子一旦被上将军拉拢,对郑胡来说,却是最为致命。 “郑信此子,朝堂之上话虽不多,看似毫不起眼,但实际上,自季义离宫置办丧事起,就是由此子接手统领禁军,把控宫门,此子很是关键。若得此子相助,国君也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魏钧说着,摇了摇头,惋惜道:“小郑将军与郑信两人,同为郑氏子弟,一同长大,同席而饮,同塌而眠,亲如手足,兄弟情深。本以为郑信或许会看在昔日情份上,就算不倒向我们,也会做到两不相帮,没想到此子竟然割席断交,恩断义绝。” “原来如此。”伍辰明白了。 “不得不说,对于拉拢人心,我们这位国君,确实很有一手。”魏钧微眯着眼睛,面露感慨之色,说道:“质赵归来,不过数月,便让郑信c魏其食等人对其死心塌地,手段甚是了得。” 伍辰问道:“那我等现在该如何做?” “既然郑信此路走不通,那我们便换一条路来侵夺兵权!”魏钧清笑一声,答道:“乱世以兵称雄,只要没了兵卒,任由国君本领再高,也施展不出来。” 聊到这里,魏钧问道:“对了,国君此刻正在何处,做何事情?” 伍辰答道:“此刻国君该是前往太后宫中拜谒。” “太后?”魏钧闻言,略微有些惊讶,他说道:“国君与太后关系并不和谐,非是节庆,他会主动前去拜谒太后?” 伍辰点头,肯定此事。“国君近来无事,便会常去,其中缘由辰也不知。” 魏钧哑然失笑,轻声说道:“此事蹊跷。” 此刻,宫中后园,搭起高台,热热闹闹。高台边上乐师齐奏,而高台正中,一群伶人正上演一出百戏。他们或是扮作人,或是扮作兽,时而高歌,时而起舞,互相角抵,表演戏法,来展现一出宏伟的诗篇。 高台最上,夏老太后正兴致高昂,她满面笑容,随着节奏拍手而歌,显得很是高兴,边上郑胡与伯姬坐陪。伯姬也是看的起劲,她时不时探出身子,伸长脖子,好方便自己看的更清楚;而郑胡则是面带微笑陪在边上,他时而抚掌叫好,好似认真看戏,但实际上他的眼睛从没离开过老太后。 老实说,接受国现代影视娱乐的洗礼,郑胡觉得这角抵戏因太过夸张而显得有些无聊:台上伶人或是唱,或是叫,或是嚎,就是没有好好说的,舞蹈也跟跳大神似的蹦来蹦去,看一次还好,算是看个稀奇,连续看了几日,郑胡感到人都有些困乏了。但他还不得不强忍性子着继续看下去,好在这出戏已经接近尾声,快要完了。 戏很快就演完了,伶人躬身退下,而夏老太后看的很是尽兴,她长呼一口气,转头笑着对郑胡说道:“难得国君有心,近些日子连续来陪我,还安排了诸多节目,又是那俳优之舞,又是这角抵之戏的,变着花样来哄老太婆。” 郑胡正指挥左右侍从端上鲜果以供夏老太后享用,闻言,他赶忙低下头,谦逊说道:“自古人伦为大,这些都是孙儿该做的,只要祖母太后高兴便好。” 老太后根本不信,她轻笑一声,直接揭破郑胡的客套话,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何事要求我老太婆的?乘着心情好,赶紧说说吧。” 郑胡心里暗叹一声:所以我才不愿与你打交道。随后,他再次挂上笑脸,挪动身子,面向老太后,恭恭敬敬的跽坐着,答道:“祖母太后误会孙儿了,孙儿久质赵国,想念亲人,方今归来,许久不见祖母太后,深感愧疚,想要时时陪伴左右,以尽孝道。仅此而已,别无他念。” 老太后闻言,哦了一声,而后问道:“仅此而已?” 郑胡低下头,依旧恭谨如前:“仅此而已。” “别无他念?” “别无他念。” 老太后又哦了一声,两人沉默片刻,而后老太后温和说道:“倒是我错怪国君了。既然国君无事,那老太婆我便先回去了。” 郑胡听闻夏老太后要走,不急不躁,依旧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行礼下拜,口中呼道:“孙儿恭送祖母太后。”这幅模样,好似他真心只是陪老太后散心解闷,别无他念。 于是,老太后点点头,在一众侍女搀扶之下,离去归宫。 老太后走后,一直侍在左右的郑信,走上前来。郑胡施施然起身,拍拍衣袖,问道:“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赵相谏 郑信闻郑胡发问,恭谨答道:“臣依君上之言,领禁军守园,暗遣士卒与太后亲信搭话,细挑人选行贿。但多方试探下来,他们皆是摇头,实不知情。” 郑胡闻言皱起眉头,本以为事关国器秘辛,以口相传不严谨,必会有书卷记录,秘藏传世。结果问遍宫人,却无人知晓,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到底是藏的太严密,还是自己猜错了?莫非此事真的只有以口相传,没有刀笔记录?难道自己真的要去问老太后? 不成!郑胡刚这么想,立刻就自我否决了。老太后偏向郑龙,若问了,不但得不到答案,还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想再查,就难了。 见郑胡不语,郑信发问:“君上,如今当如何?” 郑胡吩咐道:“还远未到一决胜负之时,此事不急,可徐徐图之。但贿赂不可断,找个由头,时常给太后宫人送些好处,记得此事要做得隐蔽些,别被人察觉了。” “是。” 见郑信领命,郑胡点了点头,他从案上拿起刚刚端上的水果,啃了起来,还顺手递给郑信一个。郑信接过,揣在手中,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 郑胡一边吃,一边很是随意的问道:“孤听闻,郑成昨日找过你?。” 郑信闻言,立刻停口,没敢再吃,答道:“确有此事。” 郑胡三两下吃完果子后,把果籽吐掉,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仔细擦手,说道:“兄弟之间难免有分歧争吵,但割袍断义就太过决绝了,同是郑氏苗裔,一旦撕破脸皮,就是让他人看笑话。” 郑信捧着咬了两口的果子,站在一旁,低头答道:“信知错。” “你知错了?可孤想说,你做得好!做得妙!孤很欣慰!虽然此事必会受人非议,但孤就是高兴。”郑胡仰天,畅怀而笑,声音洪亮。“一直以来,公叔与正卿欺我太甚,卿此举甚得孤心!” 郑信闻言面色大变,他立刻左顾右盼,见无人,小声进言道:“君上慎言,此语万一传了出去,有损君上清誉。” “无碍,无碍。”郑胡摆摆手,说道:“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难受,总是要说的,说出来,便会痛快许多。” 说罢,郑胡拍拍郑信肩膀,又道:“孤可好久没有如此痛快了。” 郑信欲言又止,最终没有接话。 而后,郑胡换了个话题,开口问道:“公羊孙入赵多日,现今情况如何,可有消息?” 郑信答道:“公羊孙已至赵都递交国书,将此事洽谈完毕,此刻正领着接亲队伍归国。臣已命部下整军待发,随时准备前往边境迎接。” 郑信一语未毕,郑胡立刻答道:“结亲之事,我已交给上大夫去操办,卿不必领兵前去。” 俞良谋于朝堂之上,从未负责过兵事,这次为何突然令其领兵?郑信闻言,虽然疑惑,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点头答诺。 见郑信没有多问,第一时间便点头答应,郑胡心中欣慰,放缓语气,温声说道:“孤留卿在新郑城中,是让卿掌两营禁军,主持郑宫内外兵事,维护国婚大宴次序。此事只有交给卿办,孤才放心。” 郑信闻言,面容一凝,郑重下拜,说道:“臣定不负君上之托!” 赵都晋阳,自太傅公叔博出使汉国,汉师退去,赵相陈汤便领军北伐雍c代两国,直至今日方才归来。 只见陈汤依旧乘着那辆陈旧朴实的轺车,在铁甲雄师簇拥之下,位于大军正中,顺着整齐的队列缓缓从正大门使入新郑。 作为一军统帅,领军出征,此刻陈汤在飘飘衣袍之外又添了一件甲衣,这让他一身文雅儒气之中,又多出了一股杀伐之感,更显英气逼人。现在,他端端正正坐于轺车正中,居于伞盖之下,腰杆挺直,一手按剑,满面肃容。那雄姿英发,不由让人目眩神迷c心醉不已。道路两旁围观百姓见之,无不皆衷心赞叹一句:真乃无双国士! 此次赵军伐敌大胜,连克数城,把赵国疆域向北拓展,如今得胜归来,赵王在城中搭高台,铺红毯,亲自前往迎接,庆贺大胜。 轺车快至台前,台上赵王赵雍音容笑貌已清晰可闻抬眼可见。陈汤下令轺车停下,命士卒于高台之下列队,自己下车,顺着大道一步一步趋上台去。 “臣汤,拜见大王。”陈汤双手作揖,郑重下拜,而后从腰间解下虎符,举高奉上,说道:“臣幸不辱使命,伐敌得胜,如今率师归来,当奉还虎符,大军归于我王。” 赵王面容严肃,上前双手接过虎符,放入一旁侍从高捧着的盒子中。然后他满脸堆笑,扶起陈汤。“卿不必如此多礼。” 扶起陈汤之后,赵王左右仔细瞧了瞧,见陈汤毫发无损没有受伤,他笑容满面的说道:“卿得胜而归,扬我国威,寡人理当前来,为卿接风洗尘。” 语毕,赵王执其手,豪气说道:“卿有何想要的,大可说来,无论何事何物,寡人定会满足卿之要求。” “那臣斗胆一言。”陈汤严肃道:“听闻国君答应申徒志之请,令其主事联姻事宜,随同公女前往郑国?” “却有此事。”赵王依旧笑着回答道:“那申徒志是卿所举荐,我看他却有才识在身,兼又立功心切,便同意其所请,让其负责联姻之事。” 随后,赵王问道:“怎么?卿为何问及此事?” 陈汤深吸一口气,说道:“臣恳请王上立即发兵,拦截郑国迎亲车队,务必要把申徒志擒回。” 赵王猛然间听闻此言,一时摸不着头脑,奇道:“为何?” 陈汤无比认真,一字一句道:“申徒志此人,乃天纵奇才,是法家高徒,一言可佐国运。此人入我赵国,便是我赵人之福,可若入他国,便是我赵国之患。” “卿此言太过。”赵王不以为然,说道:“天下间又有何人才华能匹敌于卿?若真有一言佐国者,必是卿,非为他人!再者说来,此人只是请命主持联姻之事,又不是一去不回,卿多虑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