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密咒》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随机应变】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推理悬疑小说:巴比lún王宫密语:孤城密咒~~ 1 斯查顿公司的总裁办公室并非真正的办公室。乍看之下,你会以为那只是个工作隔间。但围在总裁的人体工程学办公桌周围用作办公屏风的可是自制的高级银丝锦板。在这样一家公司里,工作隔间可是个忌讳的字眼不能说在办公区中的一个隔间里工作,正确的说法是“在开放的平面办公系统中心进行多任务处理”。 尼克,斯查顿公司总裁,倚靠在他的顶级斯查顿皮质椅上,努力把精神集中于斯科特嘴里迸出的一串串数字。斯科特是他的财务总监,矮小精干,做事古板,却常常喜欢自嘲开玩笑,对数字有着可怕的迷恋。但他也算机智过人,冷嘲热讽起来,不动声色又尖锐无比。尼克从没见过像他那么精明的人,尽管如此,尼克最憎恶的还是这种枯燥的财务会议。 “尼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非要问出来吗?” 斯科特正站在等离子的大屏幕前,用触控笔在屏幕上移动着幻灯片。他身高刚过五英尺,较尼克矮了一英尺。在紧张时斯科特会有一种痉挛的感觉,不安时则习惯于耸耸肩,他的所有指甲也都咬秃了。尽管四十不到,他正急剧地谢顶,脑袋上围着一圈蓬乱的卷发。他有的是钱,但似乎总是穿着那件守旧的牛津衬衫,领子日见磨损,就像是自他从沃顿商学院毕业以来就一直穿在身上。每当说话时,他棕色的眼睛就会深陷在淡紫色的眼圈里,目光深邃,扫向四周。 他一边喋喋不休地讲着裁员,对比着今年的损耗、明年的结余,一边用闲着的另一只手玩弄着所剩无几的几缕头发。 尼克的办公桌总是异样地整洁,这要归功于他的得力助手玛吉。桌上只有他的电脑(没有杂乱的线团,仅无线键盘和鼠标,一部液晶显示器)、一个侧面印有斯查顿商标的红色机车模型,再有就是几个相框,里面嵌着他孩子的照片。尼克的目光一直在偷偷地瞄着那些照片,他心锇底韵M凰箍铺乜丛谘劾锏氖亲约涸谠焦掌旁洞?正在沉思着这个冗长的报告。 其实他想知道的只是到底结论是什么,伙计?波士顿的人究竟会不会满意? 但斯科特继续唠唠叨叨,指着幻灯片上的条线图,谈节约成本,谈补贴费用,谈度量学,谈员工组合。“目前员工平均年龄为47.789岁,标准偏差为6.92”,斯科特说道。在用触控笔去碰大屏幕时,他注意到了尼克呆滞的表情,于是一抹笑容掠过嘴角。“不过年龄只是数字而已,是吧?” “有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呃,我这里只有钱和数字。”斯科特顿了顿,“开个玩笑罢了。” 尼克凝视着那排银框相片。自从劳拉去年过世之后,他就变得只关心两件事工作和孩子。茱莉叶才十岁,在这张学校照片中,她的笑容灿烂无比,栗色的卷发飞扬不拘,大大的棕色眼睛清澈闪亮,新生的牙齿微微地歪着。照片中的笑那么自然真实,光彩夺目,仿佛呼之yù出。卢卡斯十六岁,同他的妹妹一样,有一头深色的头发,英俊得令人窒息。他拥有母亲的那种蓝宝石般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轮廓,是全校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可是,卢卡斯这张照片中展现的这种笑容,从那次事故之后尼克就再没见过了。 只有一张相片是四人在一起的全家福。全家都坐在老房子的门廊前,劳拉坐在中间,每个人都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或是腰上。她是这个家的核心啊,现在,却成了一个空dàngdàng的黑洞她闪烁着快乐的蓝色眼睛望着镜头,表情坦然率真,又似被一个小玩笑逗得乐不可支。当然了,在大家前面,金色与rǔ白相间的巴尼正坐在那儿,做了个“乖乖犬”式的微笑。巴尼充斥着全家所有的照片,甚至在去年圣诞节的全家福中,也跟卢卡斯在一起,张牙舞爪,像极了煞星查尔斯曼森。 “想必托德又会发作一阵子了。”尼克说着,抬眼望了一下斯科特。托德是波士顿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的合伙人,而斯查顿公司正是这家私有投资公司旗下的一家企业。也就是说,托德是尼克的老板。 “是啊,就看这次发作的规模如何了。”斯科特附和道。突然,他侧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一秒钟后,尼克也听到了外面的叫声。 “该死的是什么”斯科特正说着,不远处,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吼了起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混在其中,听起来像是玛吉。 “先生,你没有预约!”玛吉喊着,尖利的声音中夹杂着恐惧。接下来那个男人一阵嚷嚷,听不清楚在说什么。“总之他不在这里。先生,如果你不马上离开,我就要叫警卫了。” 这时,一个庞大的身躯撞碎了围绕着尼克工作区的一块银丝锦板,差点将它整个撞翻在地。尼克面前骤然出现了一个年近四十岁的大胡子巨人,他身穿法兰绒格子衬衫,扣子未系,里面穿着黑色哈利戴维森牌子的T恤,显出宽阔的胸部,看上去十分强悍。尼克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是工厂里的工人?还是最近被裁的员工? 玛吉随后而至。她连连挥舞着手臂,尖叫着:“你不能进来,快点出去,不然我就叫警卫了!” 巨人粗嘎的声音隆隆响起:“嗬,瞧啊,他就在这儿。老板本人就在这儿。刽子手就藏在这里面呢!” 尼克感到一股寒意流过全身,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这次财务会议可能将成为他一生的转折。 这人极有可能是在最近一轮裁员中被解雇的工人,此刻正圆睁怒目,双眼冒火似的瞪着他看。 曾读过的关于疯狂员工的新闻报道在尼克脑中闪过他们常被称作“怨愤工人”,在被解雇后,他们会不顾一切闯进老板办公室,逐个干掉他们所痛恨的人以发泄内心的抑郁。 “噢,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个电话会议要参加,就要迟到了。”斯科特一边咕哝着,一边从这个闯入者身边挤过去,“借光,让我过一下。” 尼克慢慢站起身来,他的身高足有六英尺二英寸,然而即便如此那个疯狂的大胡子还要比他高出许多。 “我能为你做什么呢?”尼克礼貌地说道。他十分镇静,就像在安抚一只染上了狂犬病的猎犬。 “你能为我做什么?真他妈的逗。你还能为我做什么?你应该说已经对我做什么了,你这个混蛋!” 玛吉在大胡子巨人身后,挥舞着胳膊说道:“尼克,我去叫警卫。” 尼克抬了下手,示意她等一下:“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玛吉斜眼瞥了他一眼,显然不怎么赞成,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退到后面。 大胡子向前跨了一步,挺起魁伟的胸膛,气势骇人,但尼克纹丝未动。原始的一幕正在上演:一个狒狒猛地闯进来,龇牙咧嘴,尖叫顿足,雄赳赳地想把掠夺者吓跑,狒狒身上还散发着恶心的汗味和烟味。 尼克强忍着打人的冲动,提醒自己,作为斯查顿公司的总裁,他不能做出那种事。更何况,如果这人是过去两年中被裁掉的五千名工人中的一位,那他确实有权利愤怒。现在应该做的是,将他说服,让他发泄,要像慢慢导出气球里的空气一样将他的怒气排出。 尼克指了指一旁空着的椅子,但大胡子拒绝坐下。“你叫什么名字?”尼克说道,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轻缓。 “要是米尔顿他老人家,才不用问这个呢,”那人反诘道,“每个人的名字他都知道。” 尼克耸了耸肩。那可真是奇怪了。平易近人,以家长式管理著名的米尔顿也就是尼克的前任总裁在斯查顿公司做了近四十年的总裁。那位老人很受爱戴,但即便如此,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通晓一万多人的名字。 “我记名字的本事没有那位老人家好,”尼克说,“所以在这点上,你要帮我个忙。” “戈斯。” 尼克伸出手去想和戈斯握手,戈斯未加理睬,随后伸出短粗的食指指着尼克说:“当你坐在豪华的办公桌后面,对着精致的电脑,轻轻松松作出决定要解雇制椅厂里半数的工人时,你他妈的有没有想过这些人到底是谁?” “我想过,也想了很多,”尼克说,“听我说,我很抱歉你丢了工作” “我不是因为我丢了工作而来的你明白吗?我有资格,来告诉你,你也活该丢了你的工作。你以为每个月在工厂里大摇大摆地一走遭儿,就能了解这些人?他们是人啊,伙计。四百五十位男女老少,早上四点就爬起来上早班,来养活自己的家人,付房租或贷款,照顾生病的孩子或奄奄一息的老人,知道吗?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句话,他们中有的人会无家可归?” 尼克闭了闭眼:“戈斯,你来这儿只是为了骂我,还是想听我把话说完?” “我来这儿是要给你一个免费的忠告,尼克。” “我可不觉得这算免费的。” 那人当做没听见,接着说,“你最好认真想一想,是不是还要进行裁员。因为,如果到明早你还不取消的话,这个地方就会停止运转。” “你想说什么?” “已经有一半,也许是四分之三的工人站在我这边了。行动一旦开始,人数会更多。明天我们都会请病假,尼克,而且我们会一直病着,直到我的伙伴们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为止。”戈斯得意地笑着,露出一口被熏黄了的牙齿。“你好好的,我们就好好的,这样大家都高兴。” 尼克盯着戈斯。这话中有多少是虚张声势,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威胁?若大规模罢工则有可能使公司陷于瘫痪,若波及到其他工厂,后果更为严重。 “今晚开着你的奔驰回你的高级社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好好地考虑一下?”戈斯继续说,“问问你自己,是不是想把自己和公司一起拉下水?” 是雪弗莱郊区人越野车,不是奔驰,尼克差点脱口而出,但他马上又被“高级社区”一词击中而僵在那里。戈斯是怎么知道他住哪里的?报纸从未提过他的住址,尽管肯定会有人在私下议论……这是一个暗示的威胁吗? 戈斯看到尼克脸上的反应,于是又换上yīn沉、不怀好意的笑脸说:“是的,你猜对了,我知道你住在哪儿。” 尼克胸中的怒火熊熊燃起,像把一根点燃的火柴抛入了一滩汽油之中,瞬间便火焰腾腾。他猛地从座位起身,身子前倾,直到他的脸距戈斯的脸只有几英寸。“该死的,你究竟想说什么?”他用尽了力气来克制自己不去抓住这家伙的衣领,勒紧他的脖子。直到在这样近的距离,他才发现戈斯的大块头不过都是些肥ròu,并非结实的肌ròu。 戈斯看到尼克的反应,退缩了一下,露出了些微怯色。 “你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你住在高级社区里那座该死的大房子中?”戈斯说,“你以为公司里其他人也能住得起那样的房子吗?” 尼克的愤怒又迅速冷却了下来,一如燃起时的迅速。他隐隐地舒了一口气:自己是误会了。比起自己,戈斯刚才的威胁该是温和了许多的。他向前靠近寸许,一指抵着戈斯的胸膛,正戳中“哈利”和“戴维森”中间的那个白色的连字号。 “戈斯,让我来问问你。你还记得两年前制椅厂开的全城大会吗?那时候我是不是告诉你们,公司有了大麻烦,很有可能会裁员,但我想尽力去避免?你那天没请病假吧?” “我在那儿。”戈斯咕哝着。 “记不记得我问你们愿不愿意都把工薪减回去一点,这样每个人都能保住工作?记不记得大家是怎么说的?” 戈斯不再说话,他的眼神躲闪着尼克的直视,看向一边。 “你们都坚决说不,说不可能,说减薪连门儿都没有。” “你当然很容易” “而我问你们是否都愿意把保健计划减少两项日常护理和健身俱乐部的会员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格那个时候,又有几个人举手说好,说我们愿意?有印象吗?” 戈斯慢慢地摇了摇头,一副满不情愿的表情。 “没有人。该死的,没有一只手举起来。没人愿意减少一个该死的工作时,没人愿意丢掉一项额外补贴。”他几乎能听到血液涌上耳朵的声音,愤怒再也无法抑制。“你认为我砍掉了五千个人的工作?事实是,我保住了另外那五千个人的工作。波士顿的那帮人可不是吃闲饭的。他们眼看着我们的竞争者,看到同行业的人不再干这些锻造金属的活,不再在密西西比做家具了。现在一切都是亚洲国家制造,戈斯。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比我们的价格低。你以为波士顿的人没有提醒过我出路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戈斯一边咕哝着,一边用脚磨蹭着地板,这是他这时唯一能做的。 “好啊,那么去吧,戈斯,去罢你的工吧。这样,他们会弄来一个新的总裁,从而使我看起来像你们的米尔顿老先生。他前脚跨入这座大楼,后脚就会关掉我们所有的工厂。那时你还想保住工作吗,戈斯?我建议你先学好东方语吧。” 戈斯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他闷闷地说:“你还是要开除我,是吗?” “你?”尼克厉声说,“你根本不值得我付解雇费。现在,给我转过去,滚出我的……办公室。” 戈斯拖着隆隆的脚步走了出去。不久,玛吉又走过来。“你得回家一趟,尼克,”她说,“就是现在。” “回家?” “是警局通知的。你家出事了。” 2 尼克开着他的雪弗莱郊区人越野车疾驶出来,也顾不及是否违章,斜刺里冲过总部大楼的停车场。自裁员这两年来,就算是在工作日的高峰时段,停车场也是半空的。尼克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员工中一直流传着挟怨带怒的幽默:失去半数的员工也自有其积极的一面,那就是,你总是可以轻松地找到一席停车之地。 尼克很紧张,大脑中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空dàngdàng的柏油路的两边是大片烧焦的黑色布法罗草地,那是上一次烧除计划的残余。布法罗草丛不需要刈割,但每隔几年就得被烧为平地。此时空气中还弥漫着韦伯烧烤的焦炭味儿。 一望无尽的黑色路面,一片荒凉的景致,没有一丝生机和绿意,他甚至怀疑,每天沿着烤焦的柏油路行驶,窗外尽是烧焦的草地,日积月累,会不会给人的心理留下碳的熏渍? “你得回家一趟。就是现在。” 当你有了孩子,孩子便成了生命的第一位。即使是尼克这样一个随意的人,接到警察的一个电话,各种不幸念头也随之扑面而来。 还好,两个孩子都好好的,警察跟玛吉保证过孩子确实没事。茱莉叶还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至于卢卡斯他今天倒是去上课了,放学后又不知道去干什么,这阵子一直是这样,不过那是另外一回事。 不关孩子们的事儿。 是的,他们已经说了,只是又一次非法的闯入。但这回他真得要注意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一年以来,尼克已经对警卫公司和警局的来电习以为常了。警报经常会突然响起,又有非法闯入发生。于是警卫公司就会给尼克的家里或办公室打电话,询问代码,以确认警报是否属实。若无合法用户称其为虚假警报,公司将立即通知派遣警力,随后几个警察就会驱车前往该处查证。 显然此类事件都发生在无人在家的时候厨工在放假;孩子们在学校;管家玛塔正外出购物或是在接茱莉叶。 至今为止,房中未发现有一物失窃。闯入者通常只是打破窗户,或撞开一扇玻璃门,进入房间,留下些字迹什么的。 表面看来,像是个口号,用橙色荧光漆喷在墙上,全部大写,其精密严整的程度不差于一名工程师或者建筑师的手笔: 无处可藏 四个字,上下排开,一个摞着一个。 这还用问吗?无疑是某个疯狂的被裁员工的杰作。这些乱涂乱写涂毁了客厅、从未用过的餐室以及新刷过的厨房墙壁。刚一开始,他真的被吓到了。 那真正的意思自然是:他们一家将不再安全,将面临麻烦甚至危险缠身。 第一次的涂字都发生在厚重华丽的岑木大门上。为了这扇门,劳拉跟设计师一连讨论了几周,还花掉了荒唐可笑的三千美元。看在上帝分上,那破门实在不值尼克表示过自己的看法,但并没极力反对。他看得出来,不管原因何在,劳拉显然很重视这道门。在他看来,房子原有的由轻便板条装饰的前门就很不错。对这套房子,他本不想作任何改变,除了觉得它面积过大,很想减半以外。在斯查顿公司,米尔顿老人家很喜欢重复一句话,后来变得很流行:喷水的鲸鱼招鱼叉。有时候他甚至想向小区的家具公司定做一个铜质的私家庄园墙匾,就是麦克别墅门前石柱上的那种,上面以凸起的浮雕铜字醒目地写道:喷水鲸鱼之宅。 然而,劳拉眼中的大门是别具深意的:在那里,你欢迎朋友和宾客;同样是在那里,你还可将不速之客拒之门外。所以它必须既漂亮温馨又坚不可摧。“这可是大门,尼克,”她坚持说,“是第一印象。唯一不能节省的地方。”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她认为只有三英寸厚的大门才会让他们更有安全感。在梵威克住宅区买下这栋超级豪华的大宅,也是她的主意。她想要的是高级社区的安全感。追根溯源,起因无非是在公布裁员后,家中连连接到的匿名恐吓电话。 “你要是成了靶子,我们全家就都是靶子了。”她曾说过。确实,全城民怨沸腾,全部冲他而来。必须保护好家人,这一点他举双手赞同。 现在,随着她的去世,他继承了她的神经过敏,甚至是渗入骨髓。有时候,他甚至感到很惶恐,觉得这剩下的半个家就像鸡蛋一样脆弱易碎。 尼克早就知道,这个高级社区所谓的高保障、安全xìng,不过是自欺欺人。华丽的别墅和警卫、私家安全系统、高墙深院,都不过是在装腔作势,矫情的作秀罢了。 被精巧地设计成微型城堡的别墅旁边,有一扇精致考究的铸铁大门。雪弗莱行至此处停了下来。一侧的墙柱上挂有一面铜匾,上面写着:梵威克小区。 对于梵威克末尾的“e”他一直觉得矫情得令人作呕。这个配有最昂贵的安全系统的奢侈住宅区装有钢质围栏,围栏的顶端装有内置的光学传感电缆、移动侦测视频监控摄像头以及移动感应警报器若有疯子从周围的树林中攀爬潜伏,翻越围墙而入,却没有一样表现出丝毫的招架之力。 “又是一次非法闯入,尼克先生。”乔治彬彬有礼地说。他是当班警卫。这里的警卫都教养极好,身着漂亮得体的制服,温和友善,态度恭顺,举止文雅得体。 尼克冷着脸,点了点头,等着自动门慢吞吞地开启。电子报警器发出刺耳的嘟嘟响声。现代生活中有什么不嘟嘟响吗?卡车、洗碗机、烘干机、微波炉,无不如此。总有一天那会让人发疯的。 “警察正在里面,”乔治说,“共有三辆巡逻车,先生。”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对不起,先生。” 这该死的门要等上一个世纪才能打开吗?真是荒唐无比。每天晚上,门前都会排满了一大队的车等着进门。看在上帝的分上,也该做点什么了。这样下去,要是房子着火消防车莫不是要在这里坐等,眼看着房子化为灰烬? 烦躁至极,尼克不耐烦地踩下油门,使引擎更加嗡嗡作响。乔治困窘地耸了耸肩,以示抱歉。 就在门打开得足够汽车驶过时,他一脚踩下油门,向前冲了出去雪弗莱越野车的良好加速xìng能从没让他失望过疾速越过限制单向通行的齿形掣胎器,横穿过用从西西里远道舶来的古式砖砌的圆形庭院,又以至少四十公里的时速掠过“限速二十”的牌子。 镶砖铺道渐变为平整路面,也没街牌。他快速驶过古老的榆树和冷杉树丛,目之所及,不见一所住宅。在这个小区,你得被邀请过去,才能见到自己邻居的房子是何模样。在梵威克小区,你也不必期待有什么小区晚会,邻里聚会简直是闻所未闻。 停在路旁的警察巡逻车跃入视野,恰恰堵在他私家车道的入口处。尼克的内心蓦地揪紧,内心最深处有一种冰冷坚硬的东西在凝聚成型,是冰锥,恐惧凝成的冰锥。 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在他离房子还有几百英尺的地方将他拦了下来。尼克开门下车,关门,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却又不失优雅。 警察长得矮矮胖胖的,却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尽管天气凉爽,他却挥汗如雨。胸前的卡牌写着“曼兹”,别在腰带上的对讲机不断地发出“沙沙”的嘈杂声。 “你是尼克先生?”他定身立于尼克正前方,堵住了他的去路。尼克不禁有些恼火这是我的房子、我的车道,凭什么堵住我的路? “是的,我就是。出了什么事?”尼克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怒气冲冲。 “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透过车道两旁高大的桦树,阳光斑驳地洒在警察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上。 尼克耸了耸肩:“当然可以怎么回事,又是涂字?” “先生,你今早几点离开的?” “七点半左右,但孩子们一般八点才走,最晚不过八点半。” “你妻子呢?” 尼克定定地看着他。警察办案,至少也该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他诧异地猜度着这个警察是不是在故意刺激他。“我是单亲父亲。” 警察顿了一下:“房子很漂亮。” “谢谢。”这次尼克感受到了由这人身上升腾而起的憎恨和嫉妒。“到底出了什么事?” “房子好着呢,先生。看来是崭新的,还没装修完,呃?” “是的,只完成了一部分。”尼克不耐地说。 “这样啊。那些工人呢,他们每天都在这儿干活?” “我倒希望是。不过昨天和今天不在。” “你的警卫公司给了我们一个你在斯查顿公司的工作电话,”曼兹长官说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记事板,黑色小眼睛深陷在那张面孔之中,就像nǎi油布丁里夹着的被挤得皱皱的葡萄干,“你在那里工作?” “对。” “在斯查顿公司做什么?”曼兹一抬头,恰好与尼克相互对视,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根本就是在明知故问。 “我是总裁。” 曼兹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样一来一切都讲得通了。“原来如此。前几个月,你这里曾发生过几次非法闯入,是这样吗,尼克先生?” “五次,算这次六次。” “先生,你这儿装有保安系统吗?” “大门、窗户和玻璃门上都装有防盗装置。都是些最基本的,并不精密。” “像这样的房子,那些都算不了什么。没有摄像头吗?” “喔,你知道,我们住的这个,是高级社区。” “是的,先生,这个我知道。很有好处,省了不少钳子和螺丝。” “说对了。”尼克差点笑了出来。 “这样说来,防盗警报不常开,是吗?” “警官,今天为什么这么多车,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个” “介意我所问的这个问题吗?”曼兹警官强调道。他看来很享受自己此刻的权威可以任意摆布斯查顿公司的老板。随便他吧,尼克想,随他玩个高兴,只是 尼克听到身后有车开近的声音,一转身,看到一辆蓝色克莱斯勒旅行车,玛塔坐在方向盘后,女儿在她旁边。尼克心底涌过一股甜蜜,每次见到女儿都是这样,正如过去见到卢卡斯的心情一样,直至两人感情变得复杂起来。微型旅行车在尼克身侧停了下来,引擎熄火后,旁边的车门一开一合,然后就听见茱莉叶喊道:“爸爸,你在家干什么呢?” 她奔向尼克,身上穿着淡蓝色斯查顿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衫和牛仔裤,脚踏黑色的运动鞋。她的衣着每天大同小异,要么T恤,要么运动衫。三十年前,尼克上的也是同一所小学,那时可不允许穿牛仔裤,穿T恤上学也是不得体的。不过尼克早上没时间和她争论这些,他对自己的小女儿比较宽容,尤其在妈妈去世后,她所经历的已经够受了。 茱莉叶双手环着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他。自从她长到五英尺增至九十磅后,他就不再每次都举她起来,因为那着实不太容易。去年,她个子又长高了,腿也变长了,几近苗条,尽管腹部仍有一圈婴儿肥。眼看着她的身体发生着变化,胸部开始突起,尼克根本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也时时提醒着他作为单亲父亲的不足:到底谁能来告诉她这些知识,帮她度过青春期呢? 拥抱持续了几秒,直到尼克松开她,这是劳拉走后的又一变化女儿的拥抱:女儿越来越缠着他,根本不想放手让他离开。 茱莉叶抬起头仰望着父亲,美丽活泼的棕色眼睛,如蜜似水般能让人融化。“为什么有这么多警察在这儿?” “他们只是想和我谈谈,宝贝儿。没什么大事,你的背包呢?” “在车里。是那个怪人又跑进房子里写些坏东西吗?” 尼克点点头,轻拂着她那光滑的头发。“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有钢琴课吗?” 她佯装轻蔑,俏皮地瞪了他一眼:“那个课得四点才上呢。” “是三点吧。” “嘉里尼夫人给改了,我想想,几个月之前就改了,你不记得了吗?” 他摇了摇头。“哦,好吧,是我忘了。听着,我得和这位警察聊聊。玛塔,你们留在这儿,直到警方说可以了再进屋,好不好?” 玛塔来自巴巴多斯岛,三十七岁,咖啡色的皮肤,又高又瘦,像时装模特,平时很冷漠,或许是孤傲。她总爱穿紧身的牛仔裤、高跟鞋,因而对茱莉叶的日常着装十分不满。事实上,她对这个家所有的事都表达过不满。不过,她是全心全意爱着两个孩子的,而且能让他们做尼克没法让他们做的事。孩子们还小时,玛塔是个极棒的保姆,还是个出色的厨师,但一直是个冷漠的管家。 “好的,尼克。”说完,她就去拉茱莉叶,但茱莉叶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你刚刚说到……”尼克对警察说。 曼兹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尼克一眼,近乎无礼,但眼神一闪又像在忍住不笑。“尼克先生,你有什么敌人吗?” “敌人么,有五千个人,在城里。” 警察挑了挑眉:“你是说……” “我们最近裁掉了一半的工人,相信你不会不知道的,有五千多名工人。” “嗯,是的。”警察说,“你在这附近并不受欢迎,是吗?” “说得不错。” 尼克回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城中人人喜欢的对象。高中时并不熟识的同学开始来阿谀奉承,福布斯杂志甚至为他做了人物专访和传略。毕竟,尼克是位在椅子厂干了一辈子的蓝领工人的儿子商业记者对这类身世故事一向乐此不疲。或许尼克再也不会像米尔顿老人那样深受爱戴,但他至少曾一度受到欢迎、仰慕和喜爱,是密歇根梵威克小镇的本土英雄,是那类在超市中一眼就能认出的人物,碰上大胆一点的人,甚至会走上前去,在冷饮专柜前和他搭讪表达仰慕之情。 但那是以前以前是指两年前斯查顿的新主人在梵威克季度董事会上颁布新规定并宣布第一批裁员以前。他也是别无选择。如果不立即采取各种措施降低成本,斯查顿集团势必回天乏术。而这样的抉择,就意味着失去一半的工人,为数五千,而在这个小镇上总的人口数仅为四万。这个决策让他痛苦不已,也非他始料所及。继两年前的第一批裁员,公司后来陆陆续续又公布了一系列小规模的裁员。《梵威克自由报》过去经常发表对斯查顿公司的溢美之词,现在则换成定期发布大字标题:“二三百斯查顿工人面临裁员巨斧”,又或“癌症患者痛失斯查顿福利津贴”。当地专栏作者已经习惯地称他为“刽子手”了。 尼克,杰出的青年才俊,本土英雄,现已摇身一变,成了镇上最可恨的恶魔。 “你这样的人应该装配更好的保安系统。要知道,物有所值。” 尼克正要回答,突然听到了女儿的尖叫声。 3 他朝着叫声的来源跑去,在池塘边发现了茱莉叶。她不住地哽咽,大声抽泣着,跪坐在青石墩上,手在水中胡乱扑打,小小的后背前后抖动。玛塔就站在旁边,一手掩着嘴,一脸的惊骇无措。 随之,尼克就明白了茱莉叶哭喊的原因,不由得胃部一阵抽搐,忍不住想呕吐。 深红色的池水中,浮着一具黑色的尸体,四肢平展,身体肿胀,周围缠绕着一团内脏。四周簇着一团乌红的血晕向,离这团毛乎乎的东西稍远些的地方,水色渐清,变为粉红。 尼克未能马上就认出尸体是巴尼的。在看过第二眼,经过一番难以置信的挣扎,才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它的。茱莉叶正跪在一个石礅上面恸哭,不远处,扔着一把沾满了血的亨克斯炭钢刀,是厨房那套刀具中的一把。 事已至此,把很多事前后串联起来便可以讲通:不寻常的警察数量,几度的盘问,甚至没听见平时尼克到家时巴尼从不缺席的欢快叫声。 几个警察一边忙着拍照,一边互相jiāo谈着,低声的谈话不时被无线电的噪音打断。他们jiāo谈的样子仿佛在闲聊一般,状若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就好似家常便饭。没人会表示同情或关心。尼克很生气,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抚女儿。 他跑到女儿身边,蹲下身子,一手轻抚着她的背,轻轻唤着:“宝贝儿,宝贝儿……” 她转过头来,两手搭在他脖子上,抽泣着的呼吸温热潮湿。他紧紧地把她拥在怀中,像要把加在这小小的身躯之上的所有伤害与恐惧都排挤出去,让一切恢复正常,让她重拾安全感。 “噢,宝贝儿,真对不起。”怀中的茱莉叶哽咽着,像在抽搐一般。他把她抱得更紧。汹涌的泪水流到他的颈窝,浸湿了他的衬衫。 十分钟后,玛塔把茱莉叶领进了屋。尼克在与曼兹警官谈话。此时,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该死的,你们这帮人想怎么样?”尼克吼道,“你们到底在等什么?这几个月已经连续发生三次非法闯入了,而你们只知道袖手旁观,什么都没做!” “我很抱歉,先生。”曼兹平淡地说。 “你们没有派侦探查案,没有作任何调查,没有翻看斯查顿被裁员工的名单。你们本来有几个月时间可以阻止这个该死的疯子。在等什么,啊?是不是要这个神经病伤害我的孩子你们才能当回事?” 曼兹的超然和冷漠尼克从中觉察到一种得意洋洋的消遣心态令人气结。“瞧,先生,我说过了,你应该考虑一下把保安系统升级。” “保安系统?那你们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你自己说的,先生你解雇了五千名员工。那会制造出很多敌人,我们可是很难周全地保护您的家人。你真的应该把保安系统升级。” “好哇,然后呢,你们能做什么?你们打算怎样来保护我的家人?” “坦白地说,先生,非法入室属于最麻烦的案子,我可说不准。” “也就是说,你们什么都做不了?” 曼兹耸肩:“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4 警察走后,尼克一直在安慰女儿。打电话取消钢琴课后,他跟茱莉叶坐在一起,谈了一会儿之外,大部分时间只是抱着她。等她情绪稳定一些后,尼克把她留给玛塔照顾,自己返回公司,但整个下午一直心不在焉,神不守舍。 回到家时,茱莉叶已经睡了,玛塔正坐在大厅里,观看着一个由模仿布鲁斯威利斯说话的孩子所表演的电影。 “茱莉叶呢?”尼克问。 “她睡着了,”玛塔难过地说,“上床时还好。但她哭了很久,尼克。” 尼克摇了摇头:“可怜的孩子。太残忍的打击了,巴尼是劳拉的爱犬,对茱莉叶来说,巴尼……”他说不下去了,“卢卡斯在楼上吗?” “他从朋友家打回电话来,说在研究历史作业。” “历史作业?是研究什么唱片吧,类似的东西。是哪个朋友家?” “我想是齐格勒?呃,听着尼克,我自己在房子里有点紧张我的意思是今天的事发生之后……” “不能怪你,锁好大门和窗户了吗?” “锁好了,但那个疯子……” “我知道。我会叫人尽快重装一个新的系统,这样你在里面,就可以开启警报系统。”斯查顿集团的安全主管已经跟尼克说好,晚些时候过来一趟,看看能做点什么,毕竟是老板的事。这个初级保安系统已经用得太久,是时候换个高级点的了,带摄像头、移动感应器那类的。“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我想看完这部电影。” “噢,没问题。” 尼克上楼,穿过走廊,走向茱莉叶的卧室,轻轻地推开门,凭记忆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等到眼睛适应帘隙洒落的月光时,他看清了女儿沉睡的身形。茱莉叶的毛毯半盖半压在身上,是她最喜欢的那件。她给每个毛毯都起好了名字,同样也给每晚轮流抱着的毛绒动物玩具和娃娃起了名字。今晚她抱的是小熊维尼,从刚出生几天时起就一直陪伴着她的老朋友,尽管现在已经磨损褪色,绒毛也打结了。 几个警察一边忙着拍照,一边互相jiāo谈着,低声的谈话不时被无线电的噪音打断。他们jiāo谈的样子仿佛在闲聊一般,状若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就好似家常便饭。没人会表示同情或关心。尼克很生气,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抚女儿。 他跑到女儿身边,蹲下身子,一手轻抚着她的背,轻轻唤着:“宝贝儿,宝贝儿……” 她转过头来,两手搭在他脖子上,抽泣着的呼吸温热潮湿。他紧紧地把她拥在怀中,像要把加在这小小的身躯之上的所有伤害与恐惧都排挤出去,让一切恢复正常,让她重拾安全感。 “噢,宝贝儿,真对不起。”怀中的茱莉叶哽咽着,像在抽搐一般。他把她抱得更紧。汹涌的泪水流到他的颈窝,浸湿了他的衬衫。 十分钟后,玛塔把茱莉叶领进了屋。尼克在与曼兹警官谈话。此时,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该死的,你们这帮人想怎么样?”尼克吼道,“你们到底在等什么?这几个月已经连续发生三次非法闯入了,而你们只知道袖手旁观,什么都没做!” “我很抱歉,先生。”曼兹平淡地说。 “你们没有派侦探查案,没有作任何调查,没有翻看斯查顿被裁员工的名单。你们本来有几个月时间可以阻止这个该死的疯子。在等什么,啊?是不是要这个神经病伤害我的孩子你们才能当回事?” 曼兹的超然和冷漠尼克从中觉察到一种得意洋洋的消遣心态令人气结。“瞧,先生,我说过了,你应该考虑一下把保安系统升级。” “保安系统?那你们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你自己说的,先生你解雇了五千名员工。那会制造出很多敌人,我们可是很难周全地保护您的家人。你真的应该把保安系统升级。” “好哇,然后呢,你们能做什么?你们打算怎样来保护我的家人?” “坦白地说,先生,非法入室属于最麻烦的案子,我可说不准。” “也就是说,你们什么都做不了?” 曼兹耸肩:“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4 警察走后,尼克一直在安慰女儿。打电话取消钢琴课后,他跟茱莉叶坐在一起,谈了一会儿之外,大部分时间只是抱着她。等她情绪稳定一些后,尼克把她留给玛塔照顾,自己返回公司,但整个下午一直心不在焉,神不守舍。 回到家时,茱莉叶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经睡了,玛塔正坐在大厅里,观看着一个由模仿布鲁斯威利斯说话的孩子所表演的电影。 “茱莉叶呢?”尼克问。 “她睡着了,”玛塔难过地说,“上床时还好。但她哭了很久,尼克。” 尼克摇了摇头:“可怜的孩子。太残忍的打击了,巴尼是劳拉的爱犬,对茱莉叶来说,巴尼……”他说不下去了,“卢卡斯在楼上吗?” “他从朋友家打回电话来,说在研究历史作业。” “历史作业?是研究什么唱片吧,类似的东西。是哪个朋友家?” “我想是齐格勒?呃,听着尼克,我自己在房子里有点紧张我的意思是今天的事发生之后……” “不能怪你,锁好大门和窗户了吗?” “锁好了,但那个疯子……” “我知道。我会叫人尽快重装一个新的系统,这样你在里面,就可以开启警报系统。”斯查顿集团的安全主管已经跟尼克说好,晚些时候过来一趟,看看能做点什么,毕竟是老板的事。这个初级保安系统已经用得太久,是时候换个高级点的了,带摄像头、移动感应器那类的。“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我想看完这部电影。” “噢,没问题。” 尼克上楼,穿过走廊,走向茱莉叶的卧室,轻轻地推开门,凭记忆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等到眼睛适应帘隙洒落的月光时,他看清了女儿沉睡的身形。茱莉叶的毛毯半盖半压在身上,是她最喜欢的那件。她给每个毛毯都起好了名字,同样也给每晚轮流抱着的毛绒动物玩具和娃娃起了名字。今晚她抱的是小熊维尼,从刚出生几天时起就一直陪伴着她的老朋友,尽管现在已经磨损褪色,绒毛也打结了。 “巴尼出事了,事情很糟。” “你在说什么?” “我们发现它……有人杀了它,卢卡。” 卢卡斯猛地回头坐起身,样子就像要向尼克扑过来。 “你说什么?有人杀了它?” “今天我们在池塘里发现它那个疯子……”尼克说不下去了,那个场面所带来的惊骇至今仍未摆脱。 “还是前几次那个闯入的人干的?那个喷漆字的人?” “看起来像。” “这都是因为你!”卢卡斯瞪大的双眼中隐约地泛着泪光,“都是你解雇的那些人,全城的人都这么恨你。” 尼克不知该怎样回答。 “就连学校里,有一半人的父母都被你解雇了。真是难堪透了。” “卢卡斯,听我说” 卢卡斯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仿佛是尼克亲手把巴尼给杀死了一样。“该死的,你干什么还不滚出去?”他嘶声道。 尼克惊讶于自己的反应。要是他小时候敢这么对自己的父亲说话,恐怕会被父亲一顿痛打。但是尼克没有震怒,他已经被绵绵不断地涌来的悲伤所湮没他为这个孩子心疼,心疼他一直以来所遭受的一切。“卢卡斯,”尼克轻轻地说,轻得似乎像在呢喃,“以后别再这样跟我讲话了。”接着,他转身,轻轻地关上身后的门。 走廊里,茱莉叶正站在哥哥的房门后,泪流满面。 5 在尼克终于哄着茱莉叶入睡后不久抱她起来,放到床上,拥她入眠的程式化动作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艾迪,斯查顿公司安全主管,身穿浅棕色羊绒衫和牛仔裤,身上闻起来有啤酒和香烟的味道。尼克真怀疑他是刚从他的老巢维克托的家里逛出来的。 “见鬼了,伙计,”艾迪说,“你家出的那件事,简直是下流。” 艾迪又瘦又高,毛毛躁躁,xìng子很直。卷发里已经透出灰白的头发,脸颊和前额上长有麻子,是高中时一次大面积痤疮后留下的。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大头鼻子,苍白的嘴唇。 艾迪和尼克是高中的队友在曲棍球队里,艾迪是右边锋,尼克是队长,打中场不过关系并不是特别亲密。那时尼克是队里也是全校瞩目的明星,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他英俊不凡,是所有女生梦想约会的对象。而艾迪呢,算是不错的曲棍球员,但有点荒唐,喜欢疯闹,长了一脸的小痘痘,所以约不到漂亮女孩。队里流传着一则关于艾迪的笑话,说他小时候被放在摩天轮流上转得太久了,脑子便成了这样。这不并不公平,他是吊儿郎当的,学习也勉勉强强,不过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灵气。他很仰慕尼克,几乎把他当英雄一般崇拜,尽管崇拜中也掺杂着一点嫉妒。高中毕业后,尼克进了密歇根州立大学,艾迪则进了弗雷泽大学的警校,之后一路走运,进了急流城警署。但将近二十年后,艾迪却倒了霉运。他给尼克的解释说,有人投诉他虐待疑犯纯粹的胡说八道,但没办法于是被调去办公室做文员,头衔一降再降,虽然局长向他保证风头一过就没事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前途算是毁了。 那时是斯查顿公司总裁的尼克,伸手拉了他一把,给了他一个也许他并不能特别胜任的职位,即安全部副主管,负责背景调查及处理盗窃案一类的事。正如尼克向前一任主管(一个从梵威克警队退休的白发苍苍的警官)所保证的那样,艾迪后来的确怀着对尼克的感激,全心全意地投入于工作之中,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两年后,安全主管提前退休了,艾迪便成了部门的头儿。有时想想,尼克都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玩曲棍球的日子:尼克,队里的明星,冲刺的主力,以他时速百英里的击球速度,开球对峙,横扫九个球棍,如穿针引线;而艾迪,则咧着嘴,乐呵呵地使出各种花招,疯狂地绊住对方,像从对手胯下踢走球棍,戳他们的肚子,举着球棍在他们面前胡乱比划,在侧翼来回蹦蹦跳跳,紧张兮兮地做出各种假动作,把对方搞得晕头转向,为尼克护翼。 “谢谢你这么晚赶过来。”尼克对他说。 “巴尼出事了,事情很糟。” “你在说什么?” “我们发现它……有人杀了它,卢卡。” 卢卡斯猛地回头坐起身,样子就像要向尼克扑过来。 “你说什么?有人杀了它?” “今天我们在池塘里发现它那个疯子……”尼克说不下去了,那个场面所带来的惊骇至今仍未摆脱。 “还是前几次那个闯入的人干的?那个喷漆字的人?” “看起来像。” “这都是因为你!”卢卡斯瞪大的双眼中隐约地泛着泪光,“都是你解雇的那些人,全城的人都这么恨你。” 尼克不知该怎样回答。 “就连学校里,有一半人的父母都被你解雇了。真是难堪透了。” “卢卡斯,听我说” 卢卡斯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仿佛是尼克亲手把巴尼给杀死了一样。“该死的,你干什么还不滚出去?”他嘶声道。 尼克惊讶于自己的反应。要是他小时候敢这么对自己的父亲说话,恐怕会被父亲一顿痛打。但是尼克没有震怒,他已经被绵绵不断地涌来的悲伤所湮没他为这个孩子心疼,心疼他一直以来所遭受的一切。“卢卡斯,”尼克轻轻地说,轻得似乎像在呢喃,“以后别再这样跟我讲话了。”接着,他转身,轻轻地关上身后的门。 走廊里,茱莉叶正站在哥哥的房门后,泪流满面。 5 在尼克终于哄着茱莉叶入睡后不久抱她起来,放到床上,拥她入眠的程式化动作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艾迪,斯查顿公司安全主管,身穿浅棕色羊绒衫和牛仔裤,身上闻起来有啤酒和香烟的味道。尼克真怀疑他是刚从他的老巢维克托的家里逛出来的。 “见鬼了,伙计,”艾迪说,“你家出的那件事,简直是下流。” 艾迪又瘦又高,毛毛躁躁,xìng子很直。卷发里已经透出灰白的头发,脸颊和前额上长有麻子,是高中时一次大面积痤疮后留下的。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大头鼻子,苍白的嘴唇。 艾迪和尼克是高中的队友在曲棍球队里,艾迪是右边锋,尼克是队长,打中场不过关系并不是特别亲密。那时尼克是队里也是全校瞩目的明星,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他英俊不凡,是所有女生梦想约会的对象。而艾迪呢,算是不错的曲棍球员,但有点荒唐,喜欢疯闹,长了一脸的小痘痘,所以约不到漂亮女孩。队里流传着一则关于艾迪的笑话,说他小时候被放在摩天轮流上转得太久了,脑子便成了这样。这不并不公平,他是吊儿郎当的,学习也勉勉强强,不过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灵气。他很仰慕尼克,几乎把他当英雄一般崇拜,尽管崇拜中也掺杂着一点嫉妒。高中毕业后,尼克进了密歇根州立大学,艾迪则进了弗雷泽大学的警校,之后一路走运,进了急流城警署。但将近二十年后,艾迪却倒了霉运。他给尼克的解释说,有人投诉他虐待疑犯纯粹的胡说八道,但没办法于是被调去办公室做文员,头衔一降再降,虽然局长向他保证风头一过就没事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前途算是毁了。 那时是斯查顿公司总裁的尼克,伸手拉了他一把,给了他一个也许他并不能特别胜任的职位,即安全部副主管,负责背景调查及处理盗窃案一类的事。正如尼克向前一任主管(一个从梵威克警队退休的白发苍苍的警官)所保证的那样,艾迪后来的确怀着对尼克的感激,全心全意地投入于工作之中,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两年后,安全主管提前退休了,艾迪便成了部门的头儿。有时想想,尼克都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玩曲棍球的日子:尼克,队里的明星,冲刺的主力,以他时速百英里的击球速度,开球对峙,横扫九个球棍,如穿针引线;而艾迪,则咧着嘴,乐呵呵地使出各种花招,疯狂地绊住对方,像从对手胯下踢走球棍,戳他们的肚子,举着球棍在他们面前胡乱比划,在侧翼来回蹦蹦跳跳,紧张兮兮地做出各种假动作,把对方搞得晕头转向,为尼克护翼。 “谢谢你这么晚赶过来。”尼克对他说。 “如果你结婚已经十七年,就不会觉得这一年算久了。” “嘿,我可不是劝你再婚。谁劝你我都不会劝你那样的。瞧我我从不买进,而是租用,还可以定期换换新样。” “我们还是来谈谈保安系统,好吗?已经很晚了,我今天很累。” “好的,好的。我的系统工程师可是一个奇才。我家的系统就是他安的。” 尼克扬了扬眉。 “好了,我可是自己掏钱来付费安装的。如果他能搞到器材,我明天就让他来给你装。” “带摄像头什么的吗?” “该死的当然了,我们在谈的是基于网际协议的摄像头,要安在围墙上、出入口以及室内各处,明的暗的都要有。” “什么是网际协议?” “网络有关的什么东西吧,意思是你可以从网上得到信号。这样就可以从办公电脑上监视自家的住宅高明得很。” “然后制成录影带?” “不用,通过摄像头会把录像存在一个硬盘上。也许要装上传感器来节省硬盘空间。我们可以遥控摄像头的旋转,实时彩色视频,每秒7.5帧还是多少来着……现在的技术可是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这样就能阻止那些人闯入了吗?” “这么说吧,一旦他看见这些自动摄像头朝着他转圈地拍,他准会掉头就跑,除非他不正常。这样,至少在他下次闯入之前,我们能得到一串有关这个人的高清晰度照片。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这一路上,在警卫亭周围我看见一些很不错的摄像头。看起来你们这儿不光入口处有,围墙四周也都安有摄像头。要是走运的话,或许已经逮到过一张他的照片了。明早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那儿的警卫谈谈看。” “你不认为警察已经查过了吗?” 艾迪啐了一声:“那些家伙什么都不会为你做,他们巴不得晾在一边看好戏呢。” 尼克点了点头:“我想你是对的。” “我当然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对的。他们都恨你,你可是‘刽子手’尼克。你解雇了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妻子。我打赌他们很高兴看到你得到报应。” 尼克沉重地叹了口气:“你刚才说的‘除非他不正常’,是什么意思?” “有些闯入者是那样的,伙计。他们不一定神智清楚地总照常理出牌。下次他再来时,只有一样东西能保你彻底安全。”他拉开黑色尼龙包的拉链,拿出了一个油布包裹着的东西。打开油布,里面露出一把粗糙的黑色半自动手qiāng,方方正正的,又小又丑。塑胶套上有一道道的划痕,滑套上也有缺口。“史密斯威森,380型号。”他举着手qiāng说道。 “我不需要那东西。”尼克说。 “我要是你,就不会拒绝任何东西。能对你的狗做出那种事,就照样能那样去对付你的孩子,而你是在打算告诉我你不想保护你的家人吗?那可不是我所认识的尼克。” 6 尼克钻到黑暗的影院里所谓的“未来实验室”在后面的一排坐下来。电影还在巨大的弧形屏幕上放映着,背投视频占据了整整一面弧形墙。影院里的黑暗正好缓解了他的睡眼惺忪。 刺耳的立体声音乐从装在墙上、棚顶和地板上的数十个扬声器中传出来。屏幕上展开的画卷,让观众身临其境般降临喀拉哈里沙漠,接着滑落至布拉格的窄巷,飞跃大峡谷,与尖利的石壁近在咫尺;然后掠过DNA分子螺旋链,出现在一个未来之城,画面极尽繁华、未来之感。“在一个丝丝相连的世界,”柔和流畅的男中音响起,“知识统治一切。”这部片子是讲未来的工作、生活和科技,极其抽象,充满幻象,从中找不到一点家具的踪迹。 然而也只有部分贵宾有权观看这部片子。一些参观者,尤其像来自硅谷的一类人,通常看后异常兴奋,即使灯亮了起来,还要继续不停地谈论着办公用具与科技间的“丝丝入扣的紧密联系”,探讨未来的办公空间,恨不得马上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有些人则觉得矫情做作,哗众取宠,又聒噪不堪,根本没有看明白什么意思。就像今早这些观众,一支来自阿特拉斯麦肯基集团的九人高层代表团。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金融服务公司之一,业务延伸至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触及从银行业务、信用卡到保险业务的每一领域。尼克看到他们在座位上不耐地动来动去,不时地jiāo头接耳、互相攀谈。这些人中,有一个资深房地产副总裁,一个物业管理副总裁,以及一些下级主管。之前一天,他们乘斯查顿集团专机从芝加哥飞来,然后被斯查顿客户体验小组带领着进行全外景观光。尼克陪他们共用午餐后,亲自向他们展示了管理层办公室,以一贯的套话阐述了金字塔管理阶层的扁平化,以及工作环境怎样从个人延伸至协同社区等等,诸如此类。 阿特拉斯麦肯基正在多lún多建造一座面积达一百万平方英尺的大型办公楼,其中三分之一将用作他们集团新的总部,为此要将其所用的新型办公设备全面装潢。这意味着至少一万个工作区的配备,五千万美元的进账,以及十年的维修合同。如果斯查顿得到这笔生意,就是一个大赢家,而且是超级大赢家。另外,这样一来,阿特拉斯麦肯基的办公室遍布全球,也会需要斯查顿来统一装修尼克简直难以估计那将意味着多大一笔的巨额收入。 好吧,那么这部片子是失败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给他们随便放一部在保加利亚村庄里拍的配有字幕的室内艺术片呢。 至少在昨天下午,他们还被未来展厅里的办公区弄得眼花缭乱,震撼不已。其实参观者大多有此反应,是难免的,因为那里的确让人惊叹。展厅其实是个全功能办公区的大型展示模型,与实物比例是8:10,看起来与其说称办公区,倒不如说是新闻主播厅。参观者均被发给一个内置芯片的身份牌,与电子传感器遥相感应。这样当你踏入工作区内,头顶上的照明灯就从蓝色变为绿色。如此一来,即使在离你很远的地方,同事们也很容易得知你已经回到办公桌旁。当你坐下时,一封电子邮件会自动在你的小组同事的电脑上弹出现在则是在提供给参观者的电脑上来告知他们你已经入座,开始工作了。对于斯查顿工程师的奇思妙想,尼克自己都常常感到不可思议。在未来办公区的工作台前面,有一个六英尺长的加罩电脑监控器,高分辨率,上面还显示一页文本、一个视频会议窗口,以及一个幻灯片。客户每每看到这个,都垂涎不已,就像有些人看到兰博基尼跑车猛流口水一般。 他们已经拖后十分钟了,尼克只得继续听完。大屏幕缓缓暗下来,随后大厅里的灯亮了起来。站在台上的是斯查顿工作区研发资深副总裁,一个年近四十的女xìng,又高又瘦,金黄直发,留着几绺刘海,戴着很大的宽边眼镜。她名叫詹德从不接受任何人以昵称叫她维姬或多莉,只接受詹德的全称。她穿得很夸张,一身黑色。要是在五十年代,她可以算得上是披头士一族,杰克克鲁亚克的同志了。 詹德以她的女高音流畅地讲道:“公司总部将是在座各位最有力的宣传工具,是向员工和客户展示自己的舞台展示你们的身份,你们所代表的一切。它就是一块巨幅的广告牌。我们将之称为会说话的办公区。”她一边讲,一边在她面前的数字板上写下关键字,如“智能办公”、“心跳空间”、“知识时代”等等,而这些字会陆续出现在麦肯基那些员工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她说,“我们的模型建构是马车围绕营火,也就是说,我们生活在自己的私人马车上,但晚饭时间相聚在一起度过。” 就算是听过几十遍了,尼克还是不能弄懂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还好,他发现其他人也都和他一样。这些来自芝加哥的人当然也听不懂,也许正暗自翻着白眼,却不肯承认自己一知半解、不懂装懂。詹德一环套一环、学究式的小型研讨会是很能吓唬人的,此刻他们估计早已头昏脑胀了。 这些人所能理解的是组合配线的基础设施,预装部件和入口内置数据电缆这些东西,那才是他们熟悉的环境。他们怎么会想听她讲什么巨幅广告牌。 尼克耐心地等她讲完,同时愈加感到客户的烦躁不耐。接下来他只须来个快速的见面寒暄,调动一下大家的情绪,然后简单地聊一聊。 实际上,自从当上总裁以来,尼克就不再chā手销售的cāo作流程。那都是在收入账面上的事。他只是负责最后签合同,偶尔推动一下进程,向大客户显示一下公司上层给予的关注。令人惊讶的是,总裁的小小露面总能给客户带来巨大的影响和震慑。 总的来说,这方面他很擅长。坚定有力的握手,亲切的拍肩,面对问题,坦言相告,丝毫不会废话连篇、避重就轻,这些言谈举止都让人精神一振,倍添好感。可是今天早晨,他却始终焦躁不安,腹内隐隐抽痛。也许是昨晚服的安眠yào的副作用,也许是因为比平时多喝了杯咖啡,还有可能是,他真的、真的亟须这笔生意。 詹德讲完之后,灯亮起来,阿特拉斯麦肯基的两个带头人径直向他走来。其中一个,房地产资深副总裁,五十岁上下,个子瘦小,面色苍白,长长的睫毛,永远温和的表情,话不太多。他的同事,物业管理副总裁,又矮又胖,下巴带着当天新长的胡茬,眉毛突出,头发显然是染黑的。 “我还以为你们只做椅子和文具架呢。”那位“尼克松”一说话,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中间还有个很大的缺口。 “远远不止。”尼克轻轻笑了一下。其实他们再清楚不过,斯查顿公司已经向他们献了好几个月的殷勤,为他们的个案立档,连开几场脱岗会议,尼克很庆幸自己得以逃过那些会。“听我说,如果你们需要查邮件,或语音邮件之类的,我们楼下的大厅有一片无线上网区。” 那个脸色苍白,名叫哈德维克的人,凑近尼克身旁,轻轻地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问一个很直接的问题。” “当然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满面温煦的哈德维克其实杀人不见血,是个真正的谈判杀手。 哈德维克打开皮质公文包,拿出一张剪报。尼克马上认了出来,那是《商务周刊》的一篇文章,标题为“财神失灵了吗?”上有一张传奇人物威拉德的照片,出了名的脾气暴戾,是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的缔造者(就是他收购了斯查顿公司),戴着黑框眼镜,一脸的坚毅。这篇文章的主题是“曾经一度是全美成长最快的办公设备商斯查顿公司蒙受了数百万税前损失”。经过一番讲述奥斯古德那“一向得意的挑选优质企业的眼光,并促成其长期稳步成长点石成金的灵感”,之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眼见自己的一项投资滑入谷底,威拉德只是袖手旁观吗?业内人士指出,应该不会。” 哈德维克举着剪报,停了几秒。“斯查顿公司面临危机吗?”他问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紧盯着尼克。 “绝对没有。”尼克回答,“如果你问我们是否有两三个糟糕的分部,那么,是的但是钢铁公司和赫尔曼米勒公司以及所有其他办公设备商也都有同样的问题。你知道,我们经历了两年的裁员,解雇费是高昂的。但我们已经作好一切准备,足以维持长期稳步的增长。” 哈德维克的嗓音几乎低到听不见了:“我知道,但你们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家族式企业了。你不是掌舵人,我敢肯定威拉德正在卡着你的脖子。” “威拉德和他的手下给我们很大自由度,让我们自行管理,”尼克说,“他们很清楚,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收购了我们公司。”他口有些干,“你也知道,他们总是喜欢把尺度放得很宽。” 哈德维克眨了眨眼,很像蜥蜴:“尼克,我们不是在从你这儿购买一堆的办公设备,我们买的是十年的服务合同。未来一两年内你还在这儿吗?” 尼克将手搭在哈德维克瘦削的肩膀上,坚定地按了按。“斯查顿已经七十五年屹立不倒,”他说,“我敢保证,就算你我百年之后,它也将仍然存在。” 哈德维克苍白的面孔抽笑了一下:“我不是说斯查顿,我是说你是否还会在这儿?” “绝对在。”尼克说着,用力拥了拥他的肩膀,正在这时,眼角余光看到艾迪抱着双臂,斜倚在入口的墙上。 “请原谅,马上回来。”尼克说着走开。艾迪很少来找他,除非有特别要紧的事。除此之外,尼克也正想借机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喘一口气。 他走向艾迪:“什么事?” “我找到些东西,你最好还是看看。” “能晚点再说吗?” “是关于那个闯入者的,告诉我你想不想晚点再说。” 7 艾迪在尼克的电脑前坐了下来,就像那是自己的电脑一样,用两个手指敲击键盘。作为一个从未学过打字的人,他的灵巧让人惊讶。他一边从公司内联网进入安全部门网页,一边说:“你们那个警卫亭里的小伙子还真是帮忙。” “你是在说梵威克小区?” 艾迪身上散发着烟味,还有布鲁特古龙香水的味道,那是他中学时常用的香水,原来现在还在生产。 “他们那儿现在有很好的设备高清晰索尼数码摄像头,入口、出口都有,有背光照明,每秒三十帧。他们的硬盘上都存有录像资料,那些警察连问都没问过,你知道吗?” “如你所说。” “妈的,他们连最基本的心思都不肯花,全是些表面工作!好了,来看。”一张彩色照片出现在屏幕上,一个又瘦又高的人,戴着眼镜。尼克敲了几下鼠标,放大照片。这个人大概六十岁左右,满脸皱纹,嘴唇紧抿,花白的寸头,眼睛在沉重的黑框眼镜的放大下,显得怪异可笑。尼克的心开始怦怦直跳。又点几下鼠标之后,他的面孔以全屏显示。摄像设备真的很不错,面孔清晰可辨。 “认识他吗?”艾迪问他。 “不认识。” “可他认识你。” “毫无疑问。怎么,他就那么走进去了?那些保安系统呢?” “其实是从树林那边爬过围墙的,因此那里的摄像头被移动感应器启动。那里没有警报器,否则的话动物引发的虚假警报会添很多乱。不过还好有摄像头。” “做得好。他是什么人?” “名字叫斯戴德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尼克耸耸肩。他从来没听过这名字。 “我缩小范围,查了解雇名单里五十岁以上的男xìng,特别是那些新职介绍不太成功的人。伙计,我可是花了整个上午盯着照片看,眼睛都花了。不过呢,那就是我为什么值钱的原因,对吧?” 艾迪双击鼠标,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的另一侧。是同一个人,不过年纪轻些。同样沉重的黑框眼镜,凸起的眼睛,一样的薄唇。相片下边写着名字斯戴德勒,以及一个社会福利编号,出生日期,斯查顿员工编号,和述职日期。 尼克问道:“是被裁员的吗?” “是,也不是。裁员大会让他去了,可他没去。你知道的,一般都是说完几句‘我为公司做了那么多后想踹我?’,‘去你妈的’之类的话,就走掉了。” 尼克摇了摇头,“从来就没见过这个人。” “有没有在模具车间待过?” 模具车间有一小组工人,折弯工、焊工、木匠等,在那里制作斯查顿新产品的样品,一般就按着设计师的图纸做一到三个。尼克一直觉得那儿的员工都挺怪的。他们的全部时间都在工厂地板上度过,像折弯金属的,手很巧,也有劲儿。人一般都很孤僻,全是完美主义者。 “斯戴德勒,”尼克口中念着,一边听着名字的发音,一边浏览他的个人资料,“他在我们公司工作了三十五年了,不,是三十六年?” “是的。开始是旧垂直文具橱生产线上的装配工,然后成了焊接工,再后来变成了二级专家独自在椅子厂修理回收货物。他拒绝在流程线上工作,说是讨厌别人听音乐,总是和工头有摩擦。后来大家学乖了,留他一个人在一边做事,不去惹他。五年前,模具车间有个空缺时,他去应征,原组的人都很高兴能够摆脱掉他。”艾迪又点了几下鼠标,艾迪调出了斯戴德勒的员工纪录。尼克靠近屏幕,去看那些小字:“那次住院纪录是怎么回事?” 艾迪在尼克的椅子上转了几下,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纯粹是个疯子,老兄,脑子有病,还有躁狂症,是郡医院封闭病房里的常客。” “老天!因为什么?” “精神分裂。每隔几年,他就自行停yào,病一发作,只好再进医院。” 尼克听着听着觉得呼吸有些滞涩。 “尼克,接下来才是可怕的部分。我给梵威克警察局打去电话,大概十五年前,斯戴德勒因涉嫌谋杀他家对面的一家人而被审讯。” 尼克突然打了个冷战:“什么意思?” “斯特洛普一家,他的邻居,过去常雇他修理东西,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工作。他们都管他叫万能手,确实是个机械天才,什么玩意儿坏了到了他那儿都手到病除。可能是后来发生纠纷,也有可能冤枉了他什么,谁知道呢,有一天他们家地下室煤气泄漏,又被引燃,于是整个房子都bàozhà了。” “天呐!” “从来没有证实整件事到底是意外,还是这个神经病策划的。警方认为他嫌疑重大,但因为证据不足,只好放了他。尼克,这个斯戴德勒是个危险分子,没有人xìng。我还要告诉你件事,你一定不愿意听到这疯子有qiāng。” “什么?” “他的名下有一份安检证明在郡里记录中查到的,是二十年前的,并且没有出售记录,意思就是,那把qiāng还在他手里。” “老天!我们得弄个扣押令。” 艾迪轻嗤了一声:“得了吧,伙计,扣押令有个屁用,就是张废纸。” “可是,他要是再企图潜进我家” “你可以告他非法侵害。这可是个大事,你以为扣押令能阻止一个精神病?一个解剖了你家狗的疯子?你以为一个戴着锡帽的人是听话的善类吗?” “艾迪,我们有这个疯子的定时图像,显示他爬过围墙的时间一定就在我的狗被杀时刻附近,而且警察找到的那把刀上或许有他的指纹。他们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起诉那人行凶。” “说是这样说,但他们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 “那我们怎么才能促使他们采取行动?” “我也不知道。首先得给他们施加点压力。但他们会先急着擦屁股,所以动作也不会很快。我看我们先吓吓这个笨蛋,等警察真正介入时,我们再离他远远的。不过这期间要保证你和你的家人的安全。” 尼克考虑了一会儿:“好吧,但我不想牵连进去。所以不要做得太过分,我只想让这家伙关起来而已。” “无所谓,我会继续追查他。我手下的工程师弗莱迪今天下午会去你家,开始安装新的安全系统,我催过他,让他抓紧。” “那太好了。”尼克看了眼表,他得赶去参加赔偿委员会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 “对了,要是这些都不行,别忘了我借你的小东西。” 尼克看到玛吉在对面的桌子旁,可能听得见,于是压低了声音说:“艾迪,我没有执照。” 艾迪慢慢摇了摇头:“执照?算了吧,你知道办好那些手续要多久吗?你等不了的。你想想看,无照持qiāng是轻罪,对吧,也就罚款一百美元,而且是你被抓到的情况下。但你不会被抓到,因为你不一定非要开qiāng。为了保护你的家人,一百美元还不值吗?” “好吧。你先出去我得查查电子邮件,接下来还有三个会议。” 艾迪站起来:“伙计,你这儿的电脑设备还真不错,我们部门要是安上这样的显示器就好了。” “这不是我说了算。”尼克说,“我只是个傀儡。” 8 斯科特住的房子大是很大,不过装饰什么的却很一般,在梵威克的森林山庄小区内,很多斯查顿的管理人员都居住其中。即使是一个干得不错的会计,也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斯科特的住宅是个一般样式的殖民地时期建筑,绿色的百叶窗,可容两辆车的车库,一间娱乐室,一个刚装修完的地下室,装修也很普通。所有的家具餐厅设备、沙发、椅垫和地毯似乎都是一次购置,而且是在同一家中等装潢商店。很显然,斯科特的妻子伊甸并不像劳拉那样热衷于室内设计装潢。 尼克和劳拉曾有一次谈起斯科特的房子,对斯科特从麦肯锡继承的好习惯颇为激赏,就是从不像某些有钱人一样时刻想着炫耀,这一点尼克很是佩服。对斯科特来说,钱不是用来花的,而是像那些从来不用的广告传单一样。尼克一直也搞不清楚到底斯科特的房子哪里让他总觉得有些好笑,直到有一天劳拉指出那房子看起来像临时用房,就像那些短期完工的办公点一样。 他们一到那儿,孩子们就四散跑开,茱莉叶直奔斯科特十二岁双胞胎女儿的卧室,卢卡斯则去娱乐室自己坐着看电视。斯科特在摆弄那个超大型号、有一人高的不锈钢木炭烧烤架,那似乎是他唯一一个贵得离谱的东西。他身上围着黑色围裙,前面印着黄色的危险标志,写着“危险勿近,男人在下厨”,旁边还放着一个配套的棒球帽,上面印着同样的字。 “怎么样?”尼克和他一起站在烟熏缭绕中。 “还好还好,不能抱怨,”斯科特说,“抱怨也没人听。” “这个烧烤架可算够大?” “烧烤面积八百八十平方英寸,足够同时烤六十四个汉堡吧,只是没机会试一下。”他摇了摇头,“伊甸把这个买回来后,我就再没让她去家庭仓买过东西。” “伊甸最近好吗?” “老样子,现在变本加厉,已经成了十足的保健狂。要是依她的,我们全家都得靠高纤维豆腐、螺旋藻和麦绿素为生。她最近的嗜好是正在上的那个高级普拉提健身班,实在搞不懂那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断升级到高级吗?还能学到普拉提研究生吗,最后再得个博士学位?” “呵呵,看样子她还不错。” “就是别说她漂亮可人,她宁愿别人说她像印度健美教练。”斯科特检查了一下是不是所有的按钮都开到最大。“你知道吗,每次你来,我都觉得有点儿尴尬。就像王侯贵族离开城堡去参观农民雇工的茅屋。其实我们应该烤野猪ròu,或者鹿ròu。”他看向尼克,“你想喝点儿什么?来瓶蜂蜜酒么,我的主人?” “一瓶啤酒就够了。” 斯科特转过身,对他九岁的儿子喊:“斯宾塞!斯宾塞,过来一下,好吗?”斯宾塞正自己坐在后门廊那儿吹泡泡,用的工具很奇怪,是个长管,上边还吊着布带。 “噢!”斯宾塞咕哝了一声。 “现在就过来!”斯科特又喊,然后小声对尼克说,“伊甸都等不及他长大,要把他送到波士顿的安多沃去呢。” “可惜你不这么想。” “那是因为我不太注意这孩子。”他一边说,一边耸了耸肩。要是尼克不那么了解斯科特,就不会意识到斯科特在开玩笑,这是他惯用的把戏。孩子跑过来后,斯科特说:“斯宾塞,帮尼克先生从那些棕色瓶子里取一瓶啤酒好吗?”说完,他转过头对尼克道,“你会喜欢这种啤酒的,是比利时的阿比麦芽在纽约北部酿造而成的。” “有米勒牌的吗?” “哇,那是啤酒中的香槟,我淘的可都是香槟中的啤酒。伊甸好像买了些高胜啤酒,那个行吗?” “当然。” “斯宾塞,去找那些绿色的瓶子,上面有金属瓶盖,还带着木塞,听到了吗?” “爸爸,吃烤ròu对你身体不好。”斯宾塞抱起双臂横在胸前,“你知道吗,高温下的烤ròu会产生多环芳烃,是一种诱变剂。” 尼克诧异地瞪大眼睛,这孩子怎么学会这些词的? “儿子,这就是你错了。”斯科特一本正经地说,“过去人们常常认为多环芳烃有害,现在经研究发现,它对身体大有好处。你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呀?真是的。” 斯宾塞错愕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以后得了癌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等不到那个时候我就死了,儿子。” “可是爸爸” “好吧,孩子,这是你的汉堡。”斯科特笑嘻嘻地,举起一块生ròu饼讨好他,“去给你自己拿些圆面包还有番茄酱来,好不?这样你就不会得癌症了,但是会感染上沙门氏菌,大肠杆菌,幸运的话,还会染上疯牛病。” 斯宾塞看上去感染了爸爸的幽默,不过还是不肯轻易放过:“不过好像人的肠胃里本来就是应该有大肠杆菌的。” “嗬,你没完了,是吧?过去自己玩吧,记住先给尼克先生拿他的啤酒。” 小男孩很不情愿地走了。 斯科特嗤笑起来:“现在的孩子!” “真是了不起。”尼克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很遗憾你不想尝这种比利时的麦芽啤。”斯科特说,“我是在上个月跟老同学们去亚利桑那州的度假牧场时发现的,还记得吗?” “你回来后,可并没怎么夸赞那个地方。” “当然,你近距离闻过马的味道没有?真是!嗨,不管怎样,我喜欢这种啤酒。” “斯宾塞这么小,就很吓人了。” “我猜是。他三岁时就有这种苗头,从用字母花片汤里的字母组俳句开始,那时候就喜欢摆弄这些词。” “你怎么不懂得欣赏他有多么合作。要是我叫卢卡给我取瓶啤酒,他恨不得马上翻脸。” “叛逆的年纪嘛。等到斯宾塞十六岁时,我们可能一年只能见到他一次过圣诞节的时候。不过也是,他通常很听话的,而且像他爸爸我一样喜欢数学。当然了,以后他要是变成了另一个杰夫达尔默,我们就会在后院发现阿猫阿狗的解剖尸体了。”说到这儿,他又吃吃笑了起来,突然之间又把脸拉了下来,“哦,天呐,尼克,我忘了你的狗的事,真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想那么多。” “真不敢相信我竟说出那种话。” “你该翻翻汉堡了,要烤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了。” “哦,是啊。”他奋力挥着一支大个儿的金属刮铲,“尼克,警察有没有线索,是谁干的?” 尼克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们怀疑是某个被解雇的员工,可是这个白痴也想得出来。” “那就把范围缩小到五千零六十七个人,你没装保安系统吗?” “显然还不够,别墅小区不也一样没用!” “老天,同样的事也可能发生在我们头上呢。” “谢谢,你倒很敏感。” “不,我的意思是对不起,不过作为首席运营官,我和你一样对裁员负有责任,而且天啊,你一定被吓到了吧?” “当然,不过更生气是真的。” “警察什么都没做么?” “他们只是说怀疑是某个被解雇的员工干的,然后任凭我家的警报在那儿响,他们却可以屁股都不抬一下,在快餐店继续吃多纳圈。” 斯宾塞这时跑过草坪,一手拎着一瓶啤酒,另一手拿着杯子。“给你,尼克先生。”他把啤酒和杯子jiāo给尼克。 “谢谢你,斯宾塞。”尼克把杯子放好,笨拙地弄开瓶顶复杂的盖子。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在酒吧外面喝过这种酒,酒吧里都是服务生给倒好的。 斯宾塞把胖嘟嘟的小手围在他爸爸的腰上。斯科特用闲着的一只手背过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一边咕哝着说:“嗨,亲爱的。”他的脸因为热气熏得通红,不停地眨眼,免得被烟熏到。 “嗨,爸爸。” 尼克笑了。这样看来,斯宾塞也还是个小孩,不是什么危险呼告员。 “见鬼。”斯科特叫了一声,一个汉堡从火格子滑进了火里。 “喔,经常这样吗?” “嗯,这是我唯一的嗜好。知道吗,我的娱乐就是把罗马数字填到纳税申报单的格子里,以此类推嘛。”他用刮铲又翻了翻其他的汉堡。“见鬼了。”他又惨叫一声,随之,另一块汉堡掉进了火苗里。斯科特苦着脸说:“你爱吃烤焦的吧?” 9 正在翻修尼克家厨房的设计师名叫耶利米,为人很低调,和蔼可亲。他戴着圆形黑框眼镜,正是很多著名的设计师都喜欢戴的那种那个日本还是瑞士的谁来着,尼克把名字给忘了花白的头发配着红润的脸颊看起来很漂亮,发丝卷卷地搭在衬衫领子上。劳拉当年面试他和其他几个来自梵威克和周边城镇的设计师时,那种慎重不亚于请保姆时的精挑细选。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一点是,她雇用的设计师不仅拥有令她折服的项目成果,并且不能太死板教条,不能太像艺术家,否则就不会轻易按她的要求来调整设计。 尼克和耶利米相处得不错,这是尼克的长处,在人际jiāo往上他总能游刃有余。但他也早就知道,这名设计师一定觉得他让人灰心不已。当然,能在斯查顿总裁的宅子里做事,他必定觉得很荣幸,这给了他一些可以炫耀的资本,而且劳拉挑的都是些最高端,贵得可笑的家具和橱柜,耶利米当初仅凭设计没花多大力气就得到了一大笔钱。然而尼克并不像劳拉那样有耐心,那样巨细无遗,那样精挑细选。问题是,在此过程中确实有一大筐琐碎的细节问题需要处理,没完没了地等待他作出决定。比如问他厨台想用全外围镶砖还是半外围的,又或是曲线外围?要多宽的边缘?后挡板要多高?是要外缘式洗碗池还是陷入式的?橱台的高度如何?老天,尼克每次一看到这种问题就头痛不已:还有一整个公司在等我管理好不好! 耶利米不断地给他传真来图纸和问题清单。尼克每次都告诉他同一句话:劳拉叫他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关于厨房的设计,他的确从未给过一条意见。他所关心的而且满脑子想的就是最后出来的结果要和劳拉想要的一模一样。这项厨房翻修是劳拉最后的大工程,是她出事前的几个月里,每天心心念念的事情。尼克怀疑她这样倾其全力的部分原因是,孩子们都快长大了,而她这个妈妈就快不再是个全职主fù。当年卢卡斯出生后,她就辞去了在圣托马斯莫尔学院教授艺术史的工作。孩子大一点时,她曾试着去继续教书,但已经不行了。一朝踏上全职妈妈的轨迹,就再难走出来。但她一直想念教学的时光,想念那种智力的传承jiāo接。 到目前为止,劳拉一直是两人中比较聪明的那个。尼克是以曲棍球全额奖学金去密歇根州上的大学,埋头苦读才辛辛苦苦以B和C的成绩毕业,而劳拉则轻轻松松以最优成绩一路领先从斯沃斯莫学院毕业。她就像有永远用不完的创意,亟待挖掘使用,否则人就会疯掉。厨房的翻修就恰好满足了她的这个需要。 不过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劳拉想拆掉原来死气沉沉、没有人气的厨房,将它变得生气勃勃,这样将来全家就可以一日三餐聚在这里,美美地享受它的温馨明媚。孩子们做作业,或是在这片厨房乐土四周玩耍时,劳拉这个大厨则在其中大显身手,一家人在一起舒舒服服,美满幸福。 现在尼克还能为她做的,就是保证按她的意思将厨房完完整整地装修好。 他们的婚姻远不完美该死的,就在她去世的那天晚上,他们还在吵架,他永远都忘不了但尼克已经渐渐明白,吵架是选择的结果。两人多年来形成的默契不言自明,各自都有可以让步的领域。劳拉的父亲是儿科医生,生在山区一个詹德时代的破旧老房,她始终想要另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好过她从小成长环境的生活。小的时候家里房子年久失修,总是混乱不堪,现在她想要那种未曾拥有过的高雅和格调。她订阅了《室内设计精选》和《女xìng时尚装潢》,还有七八个其他杂志,它们大同小异,都是一个类型的。劳拉经常把其中的照片和附页撕下来,添到她那个日益增厚的文件夹里。那个本子差不多可以被命名为“梦想之家”全集了。而在尼克看来,房子要是多过两间卧室,两个后院,再加上一个从不在里边吃饭的厨房,那它就已经是奢侈得不可思议了。 尼克晚了二十分钟,等他到家时,耶利米已经在厨房里等着了。尼克听到茱莉叶和她最好的朋友艾米莉在娱乐室里大声笑闹着。她们在玩那个叫“西门斯”的电脑游戏,先幻造出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物,再任意指挥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天很忙?”耶利米问道。声音很愉快,可是眼睛出卖了他,看得出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尼克一边和他握手,一边道歉。眼睛却马上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他看到厨台已经安装好,但走过去看时,以他外行人的眼睛,还是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我注意到,他们装好了一个新的保安系统。”耶利米说,“手脚很快。” 尼克点头。他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墙上安装的接触垫。“这个厨区,”他说,“不是劳拉想要的模样。” 她设计的是在厨房中心有一个大的厨岛,她做饭时,全家都可以围着它坐下来。但眼前这个东西,你肯定坐不上去。现在这个厨岛,四周绕着一圈两英尺的黑色花岗岩壁,没有伸出来的悬垂壁台,也没有放凳子的地方。 耶利米笑了:“这样你的客人就看不到餐桌上的杂物,而且作备物架也很好用,很聪明吧?” 尼克顿了一下,“可是没法坐在这里。” “那倒是,”耶利米承认道,笑容退去,“但是可以避免看到杂物,不是很好吗?开放厨房是这整个室内设计的最大问题。这间惊人的厨房拥有最好的设备,可是客人在这张大桌上用过餐后,会看到什么?堆在厨台和厨岛内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目前这种设计就解决了这个尴尬的问题。” “但是孩子们就不能围着它坐在一块。” “相信我,那个比起来,只是小事情” “劳拉想要大家可以围着厨区坐在一起。她想要自己做饭的时候,能看到孩子在那儿做作业、读书、聊天,什么都好。” “尼克,”耶利米慢慢地说,“你不下厨,对吗?而劳拉咳,劳拉已经……” “劳拉想要一个大大的,开放式厨房。”尼克说,“她想要怎样,我们就要做成怎样。” 耶利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尼克,我给过你图纸的传真,而你也签字同意了。” “我可能看都没看。我告诉过你,我们要完全按照劳拉的要求设计一切。” “可是这些都已经裁切好了。我们也没法……退回去了,现在已经是你的了呀。” “我一个子儿都不会付,”尼克说,“你把这石头的玩意儿弄回去,让他们按劳拉的要求重新切。” “尼克,这种设计是有讲究的” “按我说的办。”尼克的声音蓦地变得异常冰冷,“听明白了吗?” 10 耶利米刚走,茱莉叶就蹦蹦跳跳地走进厨房。她套着一件灰色运动衫,上面印有醒目的貂熊图饰。她的那位小朋友还坐在娱乐室的电脑前,那种架势,如同拥有了高科技的希特勒,忙着用各种手段摧残新造出的西门斯一家人。 “爸爸,你是斯查顿公司的总裁吗?” “是啊,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宝贝儿,你都不知道吗?过来,让爸爸抱抱。” 就像一直在等待着他的这个允许一样,她闻言很快奔过来,张开双臂,抱住尼克。尼克弯下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心想:难道是刚刚她才弄明白自己的爸爸是干什么的? “艾米莉说你解雇了梵威克城里一半的人。” 艾米莉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偷偷地瞄了一眼尼克。 “我们不得不解雇一些很优秀的人,”尼克说,“为了拯救整个公司。” “她说你解雇了她的叔叔。” 啊,原来如此。尼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这样,艾米莉,很抱歉。” 艾米莉此刻改用高傲专横的眼神瞪着他,似乎要用眼神将他毁灭,很不可思议,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居然能做出那样的表情。“我叔叔约翰已经失业两年了,他说他把一切都献给了斯查顿,而你却毁了他的一切。” 尼克想回答说,原因不在于我,再者我们也提供广泛的再就业信息可是,跟一个十岁的孩子争辩,还不如早早举旗投降来得轻松。这时听到门外汽车喇叭响,他如获大赦:“好了,艾米莉,快去收拾一下,不要让妈妈等太久。” 艾米莉的妈妈开着一款崭新的金色雷克萨斯LX470,车身几乎有半个街区那么长。她跳出车来,身穿一件白色佛瑞德佩里网球T恤,白色短裤,梵威克俱乐部风衣,看起来很昂贵的白色网球鞋。双腿修长,晒成棕色,红褐色的短发,式样新潮,手上戴着结婚戒指,上面镶有一颗大大的宝石,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丈夫是外科整形医师,据说与办公室的秘书有染,尼克素来对谣言避而远之,现在连他都听说了这件事,恐怕是真的。 “你好,尼克。”她因吸烟过度而嗓音沙哑,干巴巴的,又透着yīn冷。 “嗨,杰奎琳,艾米莉马上就来,我得把她从电脑旁拽开。” 杰奎琳露出笑容,做出热情随和、喜欢jiāo际的样子。尼克和她只是点头之jiāo,和孩子同学家长jiāo际一直是劳拉的事。就在不久之前,杰奎琳在学校剧院和家长会上看到他,还和他热络地聊天,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亲热。但眼下,人们都不大像以往那样巴结他。 “杰奎琳还好吧?”他问道。 “啊,你知道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人们丢了饭碗,就不太常来做美容除皱什么的。” “艾米莉也提到他叔叔的事,据说因斯查顿裁员而下岗。他是你兄弟还是杰奎琳的?” 她顿了一下,语气不善地说,“是我的,但艾米莉不该那样说话。她太没礼貌了。我会教训她的。” “不,不用她是小孩子,想什么就说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弟弟以前在哪个部门工作?” “我不”她支吾着,转而大声叫道,“艾米莉,在干什么呢,这么久?” 他们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彼此都没再讲话,直到她女儿从房中走出来,在背上费力地背着一个硕大书包。 片刻之后,尼克走到茱莉叶身旁,问道,“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哥哥呢?” 她并没有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我不知道。” “你写完作业了吗?” 茱莉叶没有回答。 “听到我的话没有?” “你说什么?” 瞧吧,什么叫做选择xìng收听?他要是在厨房里轻轻嘀咕一声脆nǎi油多纳圈,她肯定立马直奔过来。 “我说你的作业,我们半小时后就吃饭今天晚上玛塔放假把电脑关掉。” “可我正打到一半” “先保存再关掉,过来,宝贝儿。” 他走到楼梯前,朝上面喊卢卡斯。没有回音。这房子真是大得离谱又没必要,加上隔音措施,声音也听不到。尼克走上楼梯,经过劳拉的书房,那扇门从她去世后一直关着,一路走到卢卡斯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房门虚掩着,向里滑开几英寸,他把门完全打开,叫道:“卢卡?”没人回答。卢卡斯根本不在。书桌上的台灯开着,课本摊开在桌上。尼克走近些,正要看看是哪科课本,却一不小心撞到桌子。电脑的液晶屏从休眠状态被激活,显示出一堆ròu色的照片。尼克定睛看了看,却是一些luǒ体照片,照片上尽是搔首弄姿。再靠近些,照片更清楚地显示出来。 整个屏幕上层层叠叠很多弹出的窗口,上面是些袒胸露rǔ的女人,看起来yíndàng不堪。“真正的业余妹。”一个窗口上写着。“真正”一词像红色的霓虹灯一样,不断地放大闪烁。 尼克的第一反应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他靠近些看的时候,也不禁脸红心跳,这是几个月来从没有过的感觉。顷刻之后,一阵恶心涌上心头,那些图片低俗粗鄙谁家的女孩愿意做这种事,把自己暴露在这个浑浊不堪的网络世界?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卢卡斯的电脑,他的儿子正在看这些东西。要是劳拉发现这个,她一定会尖叫,立即给尼克办公室打电话,要求他马上回来和儿子进行一场严肃谈话。 可是尼克不知该怎么办,该怎样反应,大脑中一片茫然无措。这孩子已经十六岁,而且发育上甚至已经超前,当然会对xìng感兴趣。尼克想起自己这么大时,曾经和一个伙伴在树林里捡到一期翻得乱糟糟、已经被水浸透了的《花花公子》杂志。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那本书晒干,盯着它看,就像仔细研究《死海古卷》一样,还把它藏在尼克家的车库里。现在想想都很吃惊,那时的色情刊物和现在多么不同多么纯洁,只是,那个时候并不这么觉得。《花花公子》里的照片都经过几重的喷雾处理,模糊失真。所以在那不久以后,尼克和他第一任认真jiāo往的女朋友乔迪凯特法诺在她家地下室发生第一次时,觉得非常震惊。乔迪当时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已经追了他好几个月,那时反倒是早就作好了准备。 但是,这种东西,这么艳俗又有动漫效果的图片,太真实了。比起尼克年轻时看的东西更明目张胆,几近变态。而它就在网上,只需点几下鼠标,不须半掩在树林的烂叶下,不用费尽心思地藏在车库的废旧盒子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到这令人作呕的图片。万一茱莉叶走进来撞见,那该怎么办? 他拾起卢卡斯桌上的电话,拨下他的号码。 响了五声之后,卢卡斯才接听,还拨弄了手机好一会儿。“喂?”电话那头背景是吵吵闹闹,沙哑幽暗的音乐声。 “卢卡,你到底在哪儿?” 那边稍顿一下:“怎么了?” “怎么了?回来吃晚饭!” “我吃过了。” “我们要一起吃饭,记得吗?” “一起吃饭”这个词最近已经快成尼克的口头禅了,尤其是劳拉去世之后。有时候想想,他真觉得如果自己连这一点都不坚持,剩下的半个家就会支离破碎,徐徐瓦解。 又隔了一会儿。“卢卡,你在哪里?” “好吧。”卢卡斯说,然后挂掉电话。 一小时后,卢卡斯还没回来。茱莉叶饿了,于是两人就坐到厨房一角的小圆桌旁开始晚餐。这是临时搭建的,和其他家具离得很远。玛塔放置这个桌子,以便他们三个谁要晚上出去,可以坐那儿提前用餐。微波炉里是一只烤鸡,外面裹着锡箔纸。尼克把烤鸡、米饭和甘蓝摆到桌上,还没忘在烤鸡盘下垫个三角架,免得烫坏桌面。他本来是很期待和茱莉叶来一场甘蓝大战的,结果出乎意料得到所有甘蓝。茱莉叶只肯吃米饭和鸡腿,尼克也太累了,就懒得争了。 “我更喜欢妈妈做的,”茱莉叶说,“这个太干。” “已经在微波炉里烤了两三个小时了。” “妈妈的烤鸡做得最好了。” “当然了,宝贝儿,”尼克说,“快点吃吧。” “卢卡呢?” “他在路上。”恐怕还悠闲得很,尼克想。 茱莉叶盯着盘子里的鸡腿看了一会儿,好像在看一只大蟑螂似的,慢慢地说:“我不喜欢这里。” 尼克想了一会,不知该怎么回答。“不喜欢哪里?” “这里。”她无助地说。 “这间房子?” “我们什么邻居都没有。” “我们有啊,只是” “那些邻居我们一个都不认识,这不是社区,只是些……房子和树。” “这里的人确实比较自闭,”他承认,“但是你妈妈很想我们搬来这里,因为这儿比原来的房子要安全许多。” “哪里安全了,巴尼……”她停住,泪水涌进眼眶,两只小手支着下巴,眼睛扑闪扑闪的。 “现在装了新的保安系统,就会变得很安全,” “在我们原来的房子里,就从来没发生过那种事。”她大声说道。 大门打开,启动了警报音。几秒钟后卢卡斯撞开厨房的门,砰的一声,把背包扔到地板上。他看起来一天比一天长高,长壮。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老式海军服,肥大的吊腿裤,胯束着拳击裤的腰带,倒扣在头上的网球帽露出一点白色头巾似的东西。 “你头上是什么东西?”尼克无论如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清凉巾,怎么了?” “类似嘻哈的东西?” 卢卡斯摇了摇头,白了他一眼。“我不饿。”他说,“我上楼了。” “那也来坐在这儿吧。卢卡,”茱莉叶恳求道,“来啊!” “我还有很多作业。”卢卡斯咕哝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厨房。 11 尼克跟着他走上楼梯:“我们必须谈一谈。” 卢卡斯显得很疲惫,沉声道:“又怎么了?”走到他房间门口时,他看到敞开的门,“你进来过?” “卢卡,坐下来。” 卢卡斯注意到电脑屏幕朝向门这边,马上跳起来,把它转过去。“我不想你进我的房间。” “坐下来。” 卢卡斯坐在床边,身子前倾,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拄着下巴,最近茱莉叶也在模仿他这种姿势都是他带来的不好影响。 “以后不许你再登陆色情网站。” 卢卡斯惊愕地眨了眨眼,蓝色的眼睛,带着怒气,却晶莹澄净,清纯无邪。尼克注意到,他下巴上似乎正要开始长出胡茬来。刚开始的一会儿,他似乎还想争辩,不过证据这么明显摆在那儿。他说:“我没有什么不知道的,尼克,我十六岁了。” “不要让我再听见你叫‘尼克’。” “好吧,爸爸。”他乖张地晃了一下身体,“嘿,至少我没有去吸dú和虐待狂网站,你看到没,那种东西有好多。” “再让我看到你这样,我就把网线切掉,明白吗?” “你不能这么做,我的作业要用电子邮件发,这是学校规定的。” “那好,就留下美国在线,其他限制照装不误。” “不行!我得在网上查资料做课题。” “真的么?我很怀疑。你今天下午到底去哪儿了?” “朋友家。” “听起来像酒吧什么的。” 卢卡斯瞪他一眼,就好像要是回答这种问题,对自己是种侮辱。 “怎么不去泽吉那儿了?” “他是个混蛋。”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听着,你不了解他。” “那最近和你一起出去混的那些孩子都是些什么人?” “就是朋友啊。” “他们的名字?”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尼克咬紧下唇,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让你回去安德堡。”劳拉去世后,卢卡斯在那儿做了四个月的心理辅导,直到他单方面停止,抱怨说那儿“烂透了”。 “我不会去的,没门儿。” “你必须和人谈谈,但你又不肯和我谈。” “有什么可谈的?” “行了!卢卡斯,你的确经历了一个孩子最难忍受的痛苦,我明白你很难受。难道你认为我和你妹妹就好受吗?” “算了吧,”卢卡斯突然厉声说,“别再提那事儿了。” “那你到底怎么想?” 卢卡斯投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我要做作业了。”他从床边站起身,走向书桌。 尼克倒了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坐在娱乐室里,看了一会儿电视,却丝毫提不起兴致。过了一会儿,酒意开始上涌,有些飘飘yù仙。十二点左右的时候,他上楼回自己房间。茱莉叶和卢卡斯房里的灯都熄了,他卧室里新装的警报触摸垫开始闪烁绿光,显示几个黑色的字:准备就绪。什么准备就绪了呢?他心想着。安装人员下午曾给他打过电话,讲解了十分钟。要是哪里的门打开了,系统就会显示出如“故障起居室门”之类的提示。若有人正沿楼梯下楼,就会显示,“错误移动感应,娱乐室”等等。 他刷完牙,脱下外衣,爬进那张帝王式的豪华大床。劳拉那边的床头还是放着那堆书,自从那次车祸后就再没动过。玛塔每天为它们拭灰,但很小心地留着,并没有整理收拾。这样,就好像她是出差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门口传来钥匙串哗啦哗啦的响声,她就回来了。其中一本,尼克每次看到都很悲痛,那是圣托马斯莫尔学院的课程表,上面还有她的艺术史班级名单。她常常夜里翻开来看,怀念着往日时光,唏嘘不已。 床单光滑,却很冰冷。他压到一团什么东西,原来是茱莉叶的一个娃娃。他笑了,把它拉出来。最近,她喜欢上每晚在他床上偷偷放一个娃娃,是个小游戏。尼克心想,她这样做,是要娃娃做她的替身,和爸爸一起睡吧,因为很久之前,她就被禁止和父母同睡一张床了。 尼克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思绪却飘到很远很远。威士忌毕竟还是没什么作用。一些颤动的画面断断续续地在脑海中上演:警察问他,你有敌人吗,尼克先生?池塘边,茱莉叶滚烫的眼泪不断涌出,浸透了他的衬衫。 十五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他放弃了,打开洗手间的灯,从棕色yào瓶中倒出一片安眠yào,掰成两半,干吞下一半,把另一半倒回yào瓶。 回来打开床头的灯,读了一会儿书。尼克不是个能读进书的人,他从不读小说,只喜欢读传记,可现在就连传记也没时间读了。他的管理层中很多人都在书架上摆着商业管理类的书,那些书是他最讨厌的。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有些睡意,接着,他关掉了壁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疾速的嘟嘟声将他吵醒。艾迪设计的系统是当他在家时,只在他的卧室或书房中显示警报,而且声音不算太大。 他坐起身来,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大脑一片混沌。好一会儿,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知道那响个不停的是什么奇怪东西。当他意识到声音的来源时,立刻跳下床,去看那块绿色触摸垫的光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上面不断闪烁着:警报…围墙…警报。 他踮起脚下楼,免得吵醒孩子,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12 尼克光着脚走下楼,房子里一片漆黑,肃静。他瞧了一眼楼梯脚下新安的触摸垫,上面也闪着:警报…围墙…警报。 大脑现在仍旧混沌一片,反应不过来,思绪杂乱,理不清楚。只有怦怦的心跳,紧绷的神经,驱使他向前迈动脚步。 他停了一下,考虑该走哪个方向。 这时房子里有灯亮了起来,一阵恐慌突然袭来,他快步向灯亮处走了过去是他的书房吗?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控制摄像头的软件会按编好的程序侦测像素、光线和动作的变化。光线发生变化时,不仅摄像头马上开始工作,软件还会启动后续的程序步骤,如自动打开几个室内光源,目的是要吓跑潜在的入侵者,就算家中没人时,也让他们误以为室内有人,主人已被惊醒。 他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促使自己努力思考。移动感应器是分区域工作的,也就是说,不管那是个人,还是什么动物,现在的位置是在离他书房最近的那片草地边上。艾迪的手下将系统设置成,除非房子本身被强行闯入,否则不会启动警卫公司的警报。因为只要是只体积大些的动物沿草坪移动,就足以启动围墙警报,那样一来会导致许多虚假警报。不过,若有东西从草坪上穿过,摄像头就会开始工作,灯光也自动开启。 可能就是只麋鹿而已。 不过,还是小心一点,确定一下比较好。 他走过娱乐室,沿着大厅,走向书房。里面的灯还亮着。 他慢慢走进书房,大脑开始变得清醒。这里当然没有人。唯一发出声响的是他的电脑。他又透过玻璃门,向门外的夜色望去,一切如常,毫无动静。一定是虚假警报了。 房间突然暗下来,一片漆黑。他一惊,又想起来按照程序灯是亮了两分钟就自动关闭的。于是他穿过书房,走近玻璃门边缘向外看去。 什么都看不见。 外边空dàngdàng的,只有如水的月光洒在树林和灌木丛上。 回头看了看桌上的夜光时钟,两点过十分。孩子们都在楼上酣睡,玛塔应该也从外边回来,在厨房侧翼的卧室中睡下了。他从窗户向后边看了看,再次确认一下。 几秒钟后,他转身,正yù走出书房。 这时,外面的草坪突然灯光大亮。探照灯全部亮了起来,尼克全身一颤,转过身来,向外看去,一个人影从树丛中闪了出来。 他靠紧玻璃,眯着眼看。一个人,身穿胶布雨衣,正慢慢地横穿草坪,径直向尼克走来。 尼克立即走到触摸垫旁,取消警报。他扶着门的拉手,想了一下,走到书桌前,从中间的抽屉拿出钥匙,打开最下面的一格,拿出那把手qiāng。 打开油布纸包,他把qiāng从中取出。 这一刻,全身血液直涌上头,他几乎能从耳朵中听到“哗”的一声。 尽管他保证过,这qiāng根本用不上,艾迪还是把qiāng留下了,还装上了子弹。现在,尼克正握着这把qiāng,按照艾迪所说,将滑套拉后,上好qiāng膛。 他缓缓转身,将qiāng按在身侧,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手指碰动扳机。左手摇开门的拉手,打开玻璃门,然后走了出去。光着的脚一踏上新种植的草坪,泥土的冷气就顺着脚底直冒上来。 “站在那儿别动。”他喊道。 那人继续前进。尼克现在看清了他的黑框眼镜,凸起的眼睛、灰白的寸头,还有些微的驼背。正是那个叫做斯戴德勒的人,看见他,便直挺挺,毫无顾忌地向他走来。 尼克举起qiāng,大声吼:“站住!” 鼓起的塑料雨衣下面,斯戴德勒穿的是白色裤子和白色衬衫。他眼睛死死盯着尼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越走越近。 他纯粹是个疯子,老兄…… 那人还在继续走,凸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尼克,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那把qiāng,又或者看见了,却毫不在乎。 艾迪的话。还有躁狂症,是郡医院封闭病房里的常客。 “该死的,再向前走一步试试!” 这时那人嘴里嘀咕的话开始清晰可辨。他举起手,一指指着尼克,扭曲的脸,怒气冲冲。“永无宁日。”他嘶哑地说着,然后又笑了,双手拍了拍身侧,两边的口袋。那个笑容更像抽搐,间歇地发作,又突然消失,丝毫没有逻辑。 “再走一步,我就开qiāng了!”尼克大声喊道,双手举起qiāng,瞄准那个疯子身体的中心。 “你会永无宁日。”一身白色衣服的人说着,一手还在口袋中摸索着,却突然向尼克冲过来,朝着敞开的门飞奔过来。 尼克扣下扳机,一切似乎都在瞬间发生。砰的一声,声音虽然大,但并非他想象中的巨响。qiāng震得他的手发麻,产生向后的一股冲力,一个空弹壳弹落一边。尼克闻到一股火yào味儿,一股混着辛辣的硫磺味。 那个疯子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跪在地上,白色上衣上出现了一个暗色的洞,周围晕染着红色的血。子弹打进了他的胸膛上方,尼克看着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双手仍然紧抓着qiāng,对准他,想等到最后确定他倒下为止。 突然之间,不知哪来的力气,那人竟挣扎着站了起来,嘶吼着:“不!”声音凌厉至极,直奔尼克扑身过来,口中仍喊着,“永无宁日!” 现在他离尼克只有六英尺的距离了,极度恐惧之下,尼克横下心,又开了一qiāng,这次抬高了一点,qiāng也拿得稳了些,感到一阵火yào粉喷向自己脸部,同时,他看到那个人蹒跚着退了几步,倒向一边,嘴巴张大,但这次没能挣扎着站起来。他侧身倒下,双腿以怪异的角度张开,喉中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尼克呆住了,默默地怔了一会儿。 耳朵中一直嗡嗡响个不停。双手抓着qiāng,他走到一侧去看那人的脸。这个疯子,张大了嘴,大口地喘着气,嘴角不断渗出血,沿下巴流下,黑色眼镜不知掉在了哪里,现在的眼睛没有了镜片的放大,显得小多了,直直地瞪着前方。 一阵急促的呼吸后,一切归于沉寂。 尼克站在那里,不停喘着,此刻比前一分钟的恐惧更深一层。他拿着qiāng,戒备地指着地上的人,慢慢地走近。伸出右脚,轻轻推了推他的胸部,试探着。 那人背向后翻了过来,嘴大大地张开,露出满嘴镶过的银牙,闪闪发光,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夜空,眼角不断地渗出鲜血。尼克的耳鸣开始消退,一切都诡异地重归寂静,yīn森恐怖。尼克听到,很远的地方,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有一条狗叫了起来,很快又打住。 地上那个人的胸部不再起伏,呼吸已经停止。尼克弯下腰,左手勾着qiāng,右手食指按在他的喉咙上感觉着,已经没有了跳动。这不奇怪,那直勾勾的眼睛早就说明这个人已经死了。 他死了,尼克木然地想,是我杀了他。 我杀了人。 恐惧惊骇畏惧无措顿时蔓延全身,如坠冰窖。我杀了人。大脑中另一个声音却开始争辩,像一个急于自卫,恐惧无助的孩子 我不得不这样做,别无选择,我根本别无选择。 我必须阻止他。 也许他只是昏过去了,尼克绝望地想。他再次摸了摸那人的喉咙,感受不到跳动,又抓起那人一只粗糙干枯的手,按住手腕内侧的脉搏,还是没有。 他放开那只手,手就垂在地上。 又用脚尖戳了戳他的胸部,可他心底已经明白如明镜。 这人已经死了。 那个疯子,那个可能用杀死那条狗一样的残忍手段,来肢解他的孩子的疯子,现在死在了这片新种的草坪上,在他周围,湿润的土地上已经迸出星星点点的嫩芽。 我的老天,尼克的脑中反复回旋着一句话,我杀了人! 他站起身来,双腿却不听使唤,又蜷跪在地上,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宽慰的泪水?恐惧的泪水?不,当然不是,是绝望的,盈满痛苦的泪水。 求求你,上帝,告诉我该怎么办? 到了现在,我该怎么办? 有那么一两分钟,他就那么跪坐着,陷在泥土里。感觉就像在教堂,那个几十年都没再去过的地方,虔诚地祷告着。就是这种感觉。他正坐在柔软,潮湿的草坪上,背对着扭曲的尸体,进行祷告。有好一会儿,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就要失去知觉,融入土壤里。他在等待一个声音,屋子里什么人听到qiāng声,跑出来看看的声音。可是不能让孩子们看到这个,千万不能。 但什么声音都没有。没人醒来,连玛塔都没醒。定了定神,他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把qiāng抛在地上,精神恍惚地朝书房走去。灯又亮了起来,还是移动感应器。 他几乎站都站不稳,颓然陷入写字台的椅子中,双手扒在书桌上,头枕着胳膊。思绪飘得很远,却没有方向。理不出清楚的头绪,大脑中一团乱麻一样错结纠缠,慌乱无助。 他是吓坏了。 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谁能帮我?可以给谁打电话? 他抓起桌上的话机,按下了数字键“9”。 911。警察的电话。 不,不行。还不能这样。他挂了电话。 必须先好好想想。跟他们说什么?一切都取决于此。是纯粹的自卫这么简单么? 那些恨他入骨的警察,一定恨不得送他去刑场。他们一旦出现,就会不停问各种问题,一个答得不小心,就会被送进监狱。尼克知道,依他现在这种脑筋不清不楚,浑浑噩噩的状况,警察可以很轻松地给他安上一个罪名,投入监狱。 他需要帮助。 再次拾起电话,飞快地按下一排电话号码,这是唯一一个能告诉他该怎么办的人。 上帝保佑,电话一边响着,他一边祈祷。 救救我! 艾迪困倦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过很清晰:“喂?” “艾迪,我是尼克。” “尼克天啊,该死的干嘛” “艾迪,我需要你现在过来,马上。”他停住,咽了口气,一阵冷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让他浑身打了个冷战。 “现在?尼克,你是疯” “不错,现在,立刻马上,艾迪。我的老天!就是现在。” “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个闯入者。”尼克说,他的嘴很干,话涩在喉咙里。 “他在你家?”艾迪问。尼克好一阵说不出话来。艾迪继续问道,“上帝!尼克,到底怎么了?别告诉我他对你孩子下手了!” “我我得打911,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尼克?”艾迪在那边急得吼道。 “我杀了他。”尼克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意识地飘了出来。他停下来,思考着该怎么解释,犹豫几下后,究竟还是什么都没说。有什么可说的呢?艾迪自己能想明白。 “该死,尼克” “我要是给警察打电话,他们会不会” “尼克,你听我说,”艾迪打断他,“别再拿起电话,我十分钟后到。” 话筒从尼克手中静静滑落,就像手上涂了层油一样。他听到自己开始哽咽。 老天,求求你,尼克呻吟着,让这一切快过去吧。 13 伫立在门廊入口的yīn影内,尼克一点一点轻啜着手里的一杯速溶咖啡,静静地等待。除了身体上的知觉夜里的寒气逼人,手中杯子的热度,一阵阵的风吹过再没其他感觉,全身一片麻木。现在的他,只是一具于夜色中僵立在门廊里空洞的躯壳,真正的尼克在他上方飘dàng,难以置信地望着底下发生的这一切。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噩梦,就算感觉如此真实,他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诉自己:这只是一场糟糕的梦,会醒来的,快了,只不过在醒来之前,必须还要经历更可怕的情节。可是同时,他很明白这不是梦。此时此刻,艾迪的车随时都有可能沿车道开进来,而尼克,接下来的倾诉和求助,会将一切拉回残酷的现实。 好似收到感应一样,艾迪的庞蒂克跑车静悄悄地出现,沿车道缓缓驶来,车灯熄灭。艾迪走出来,轻轻地关上车门,向尼克跑过来。他穿着运动裤,一件棕色卡哈特夹克衫。 “尼克,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艾迪的脸很少见地皱成一团,关切之色溢于言表。他缩着肩膀,呼吸中闻得到宿夜的酒气,看似刚从酣睡中醒来。 尼克咬紧嘴唇,别开了眼睛。 艾迪侧着头说:“好了,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好了,”艾迪说,“别这样。” 他用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奇怪的又很坚决的下劈手势:“很好。”他站在扭曲的尸体旁,探照灯照在背后,在地上投下一个狭长的影子。 “你认为有人听到吗?”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尼克很奇怪,为什么他不是问“怎么发生的?” 尼克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希望艾迪也学他这样:“玛塔和孩子们要是听到,会起来的。” “邻居呢?” “很难说,路口那个警卫亭里的警卫要是发现有什么事,一般会开车过来看一下。” “四周邻居家里没有灯亮起来吗?” “你自己看看,我们最近的邻居离这儿也有几百英尺远,中间还隔着大树和那些东西,我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 艾迪点点头:“这种型号的qiāng声音挺大的。”他弯腰过去,靠近点观察斯戴德勒,“他进到房子里了吗?” “没有。” 艾迪又点头。依他的表情,尼克看不出这到底是好是坏。 “他看到你了?” “当然,我就站在这里。” “你叫他站住了?” “当然了,艾迪,我到底该” “你这么做是对的。”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安慰般地柔声道,“你别无选择,只有这么做。” “他不停地冲过来。他根本不肯停!” “再说,要是你不阻止他,此刻他可能已经对你的孩子下手了。” “我知道。” 艾迪长长吁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伙计,事情很糟。” “什么?” “很糟糕。” “这是自卫,”尼克说。 艾迪又挨近斯戴德勒的尸体:“中了几qiāng?” “应该是两qiāng吧。” “胸部和头嘴里。” 尼克注意到伤口的流血已经停止,在人造光的照shè下显得黑洞洞,皮肤变成蜡白色,眼睛鼓鼓地瞪着。 “你必须找来一块防水布,不,把所有的防水布都拿来。” “防水布?” “就是帆布,或塑料布更好。” “防水布?” “防水油布,尼克,你知道的。一大块塑料布,有收缩袋也行,你肯定有的。” “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知不知道抬死尸多困难?” 尼克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痉挛:“我们得叫警察来,艾迪。” 艾迪难以置信地看着尼克:“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有别的选择么?” “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那你说说,到底为什么叫我来,尼克?” “我”他当然是有原因,“艾迪,太乱了,真是糟透了。” “你刚刚用我那把该死的qiāng,杀死一个人,对不对?听到我的话了吗?我的qiāng。我们真的没其他路可走。” 14 尼克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转身走回书房。艾迪跟在后面。尼克坐在一把侧椅上,用手腕颓然揉着眼睛。 “这是自卫。”他重复道。 “也许吧。” “也许?你说什么,也许?这是个危险人物!” “他拿着qiāng吗?” “没有,可那时我怎么能知道?” “你是没法知道,”艾迪坦白说,“也许你看到什么东西一闪,可能是刀,可能是qiāng,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你根本没法确定。” “我看见他把手伸进兜里,你告诉过我那家伙有qiāng我想他可能是在掏qiāng。” 艾迪点头,表情严峻地走出门,步入夜色中。大概一分钟后,他走回来,手里捧着些东西,一撒手倒在咖啡桌上:“钱包,钥匙,没有刀,没有qiāng,身上什么都没有。” “该死的我根本不知道,”尼克说,“他不停地说着,‘你永无宁日’。” “尼克,你当然不知道。老天,我是说,你面对的是个精神病,正常人不会那样。” “但事实是,你借了qiāng给我作为一种保护,”尼克说,“暂时xìng的,你也说过那只是轻罪。” 艾迪用拳头击打自己的手掌,啪的一声。“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是在室外杀人,不是室内。” “他正要闯进来,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只是,你可以使用武力中止企图非法侵入的行为。”这些字从他嘴中吐出来,很不自然,断断续续,像是当警察时硬背过的东西。“但不能致命,这是前提。尼克,法律上讲,只有在面对致命武力威胁时才能相应地使用致命的武力。” “但从这人的纪录来看” “我不是说你没有机会,可是,你要想想看那么办之后你将面临什么,知道吗?” 尼克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咖啡的作用仅止于中和了安眠yào的作用,是肾上腺素和恐惧让他保持着此时的清醒:“我是一个大公司的总裁,艾迪,我是社会上的体面人物。” “你是人人痛恨的刽子手尼克!”艾迪嘶声道,“你以为这种事为什么会落到你头上?落到你家人头上?好好想想吧。你以为那些警察能轻易放过你?” “可是,毕竟要按法律办事。” “屁话!别跟我谈法律,尼克。我懂法律,我知道法律可以怎样扭曲变形,只要警察愿意,法律不过是整人的工具。我自己就那样做过,好不好?” “并非所有警察都那样。”尼克说。 艾迪明明白白地瞪了他一眼:“这么跟你说吧,现在这样,本地警局别无选择,只能起诉你,是不是?” “也许。” “他妈的绝对是。到了法庭审讯时别不相信,我敢肯定,绝对会走到这一步是,你有可能赢。经历十个月的噩梦生活后,的确是有这可能。走运的话,请了个好律师,不过甚至他们也会面临大家都希望绞死刽子手尼克的各种压力。你将面对十二人的陪审团,个个憎你入骨伙计,他们只要一想到手中有权能把你投进监狱……我的意思是,在这种小镇里,一个陪审员不可能没有哪个朋友或亲戚曾是你解雇的员工之一,对不对?你也看到了,陪审团是怎么对待玛萨斯图尔特那个微不足道的内幕jiāo易案的,而你是杀了一个老人,听明白我说的吗?一个身患疾病的老人!” “但底线是,我是清白的。”尼克又开始觉得恶心,有些想吐,四处找那个金属垃圾箱,以备万一。 “你别跟我说什么底线,好不好?” “我是正当自卫!” “嘿,别跟我争了!我跟你是一伙的,尼克,这是杀人罪,至少也是误杀。你说是自卫,却没有证据,你没有受伤,还杀死了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我不管你可以花多少钱雇律师可你是在这儿接受审判,在梵威克城。在乌烟瘴气的媒体包围下,你的孩子会怎样?知不知道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他们面对劳拉的死、大裁员和那带来的一切已经够受的了?试想一下你被判谋杀罪,接踵而至的流言蜚语,恶dú中伤等等,你想让孩子全部经历一遍感受一下吗?” 尼克没有回答。他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僵硬,眼神茫然涣散。 “幸运的话,他们很可能把你关个五年十年的,那样的刑,足够让你错过孩子的童年了。他们会在一个狱中的爸爸的yīn影下长大,尼克,他们已经没有了妈妈,只剩下你这个亲人。你打算跟你的孩子们玩俄罗斯轮盘赌命么,尼克?” 艾迪牢牢地盯着他,怒不可遏。 过了好久,尼克终于叹了口气:“你有什么建议?” 15 天蒙蒙亮时,奥黛丽的呼机刺耳地响起。 她从童年的美梦中霍然惊醒。梦中,风和日丽的夏日,她在家中崎岖不平的后院,从滑梯上不断地下滑、下滑,好似永远没有尽头。通常来说,六点半也不算早了,可她的这次值班半夜才回来,接着又照例和里昂闹了不愉快,所以算起来,一共才睡了四个小时的觉。 筋疲力尽,虚弱无比,这种感觉,就像是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鸡。 奥黛丽喜欢按部就班,作息规律的生活。这种个xìng与她在梵威克警察局重案组做一名侦探的工作格格不入。电话白天晚上随时会响,所以要随时待命。虽然她已经忘记最初的动机,但这份工作的确是她的愿望,是她一直以来努力争取到的。她不只是重案组里唯一的一名非裔美国人,而且是整个警队唯一一名女警这才是真正的困难所在。 里昂呻吟了一声,翻过身,把头埋在枕头底下。 她轻巧地滑下床,蹑手蹑脚穿过昏暗的卧室,差点撞到里昂丢在地上的一堆啤酒罐子,走进厨房用那里的分机打给签派处。 黑斯廷斯五百号街区的一个垃圾箱内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个城区,是城里一切罪恶的聚集地,娼妓、dú品、暴力和qiāng击事件,诸如此类。那儿发现一具死尸会意味着多种可能,可能是dú品,也可能是帮派问题,奇怪的是,她竟没什么感觉。是因为案子接多了,她变得铁石心肠了?她宁愿接受其他解释。当初,她每次看到死者亲属尤其是母亲的反应时,都震惊无比,那些母亲根本不能接受失去儿子的事实。但失去就是失去了,很少有人争辩说自己儿子是清白的,事实是怎样,当母亲的心里自然清楚。 得知今天早上来接她,与她搭档接这个案子的是那个讨厌的罗伊时,奥黛丽不由得身子一僵,厌恶感袭来。不,还不只是厌恶,她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远比那更强烈。只不过她告诫自己,这种情绪并不可取,对工作有害无益。 默默地,她一边穿上衣服客厅的壁橱里常备有一套干净的衣服一边默诵她最喜欢的几句经文,罗马卷第十五章:“但愿赐忍耐安慰的神,叫你们彼此同心,效法基督耶稣。”她喜欢这句,即使自己并不尽得其中要义,不过她知道这句大意是,主先教会了我们什么是安慰和真正的忍耐,之后将其注入我们心中。默诵这个,让她得以挨过里昂最近的喜怒无常和终日酗酒,从中找到片刻宁静。她的伟大目标是年底之前将整本《圣经》重读一遍,但日程的杂乱无章根本让那个目标遥不可及。 罗伊是重案组的另一名侦探,打一开始就没来由地讨厌她。两人尚未认识时,他就仅凭她的外貌、xìng别和肤色,在警局对她多加中伤,那些都让她很难受,尽管对她的伤害程度还赶不上里昂。 她整理好所有装备,西格苏尔手qiāng、手铐、卡片、国际文凭申请表和便携式收音机。然后坐在里昂最喜欢的那把早已年久生锈的苏丹式躺椅上等着,顺便打开母亲留下的旧皮面英皇钦定本《圣经》,还没等找到上次读到的地方,巴格比的城市用车就开了进来。 他穿得很邋遢。侥幸获得的那辆车奥黛丽是没有配车的里面扔满了易拉罐、汉堡泡沫塑料盒,车里混杂着zhà薯条的味道和浓重的烟味。 他没有说“你好”或“早上好”,奥黛丽决心不跟他一般见识,跟他道了声“早上好”。车里一片沉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算是给她的回答。她尴尬地坐在一堆垃圾之中,盯着脚下四散的番茄酱包,祈祷着她身上这身紫色西服下面的座位上没有类似的东西,否蛞黄鹕砜删兔环见人了?br /> 几分钟后,他一边把方向灯拨到红色,一边说:“你够幸运的,呃?”巴格比的金黄色头发光滑地梳向后面,眉毛很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你说什么?” 他的笑声沙哑:“当然不是说你有那么个老公了。我是说,要是签派处给欧文打电话时他没醉得不省人事,你就会派到他那组去了。可现在却派给我,瞧你够走运的!” “嗯,呵。”她应着,语气很愉快。她刚进重案组时,只有两个人肯和她说话,其中一个就是欧文。其他人都当她不存在,每次跟他们打招呼说“早上好”,他们也不回答。之前的警队只有男警,所以自然没有分男女。因此她来了之后,只好跟男的一起去独立卫生间。后来发现警队里有个人,总是直接往厕所座位上小便,目的就是使她难堪。她的同事都为这件事笑翻了天。后来她听说那人就是巴格比,不难相信。他在她身上搞的恶作剧,多到她不愿追究,甚至不愿去想。最终,她不得不去用楼下拘捕室的卫生间。 “有人发现一具尸体,在黑斯廷斯五百号街区的一个垃圾箱里,”巴格比继续说,“用塑料袋一层层包得跟玉米馅饼似的。” “多长时间的事了?” “不清楚。你最好别把饼干屑弄到我身上。” “我尽量。是谁发现的,找吃食的流浪汉?” “收垃圾的。你要再像上次那个黑人小女孩的案子中那么失控,这个案子就别想跟了,我保证把你弄走。” 小蒂凡尼阿金斯才七岁,就在几个月前死在她怀里。他们抓到了她爸爸,可重案组到时,她妈妈和那个情人已经因qiāng伤而死。奥黛丽忍不住哭了,那个身穿“棉球”睡衣的美丽女孩,要是她自己能有孩子的话……就像是她的孩子。她真理解不了,是什么样的父亲,被愤怒和嫉妒蒙蔽了眼睛,不仅杀死了背叛自己的妻子和情人,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她对自己默念:但愿赐忍耐安慰的神,叫你们彼此同心…… “我会尽力的,罗伊。”奥黛丽答道。 16 警方封锁的现场是一个黑色棚顶的小型停车场,位于一家名叫“好运”的破旧餐馆后面。黄色的警戒带圈住现场,隔开一小簇人群。多么不可思议,死者也许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流浪汉,却因为这一死收获如许的关注,假如在他生前拥有这些的话,可能今天就不至如此,奥黛丽心中想着,却不带一点悲伤。毕竟,一个人孤独地走过大街,形同空气,无人理睬,绝望无助,不如现在的光彩,即使生命已然离开躯体,一群陌生人却聚在这里,向他致敬,给他一生从未有过的注目。 不过,这里没有电视台的人来摄像,没有第六新闻频道的车,可能连《梵威克自由报》都没有派记者来。没人愿意一大早六点跑来黑斯廷斯五百号街区,只为报道发现一具无名死尸。 罗伊把车停在街上两辆巡逻警车之间,两人一句话没说,各自下车。奥黛丽注意到鉴证署的白色篷车停在那边,这意味着犯罪现场技术人员已经来了。不过,医检人员还没到。身着制服的一名高级警官,也就是通知签派处的人,正架势十足地踱来踱去,架开旁边伸长脖子的围观者,显然很享受这一周来或许是这一个月来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他走到奥黛丽和巴格比这边,手里举着记事板,要求他们登记签字。 她环视四周,眼睛一亮。现场的取证侦探是科普曼。这个人她很喜欢。他聪明细心,做事专注投入,像其他优秀的现场侦探一样也有些强迫症,但并不傲慢,也不难相处,是和她一个类型的警察,酷爱qiāng支,拥有关于qiāng械和侦破术的个人网站。他有五十多岁,发际线已经开始后退,戴着厚厚的灰色眼镜。此刻正在拍照,一会儿用宝丽莱相机,一会儿用数码相机,一会儿换35mm相机,一会儿用摄像机,像癫狂状态的摄影师。 她的老板,诺伊斯警官,即重案组的头头,正在一边讲电话。看到奥黛丽和巴格比闪在警戒带后面,他举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们稍等一下。诺伊斯有张圆圆的脸,又矮又胖,一双忧郁眼睛,很温柔,脾气也不错。就是他说服奥黛丽竞聘重案组的职位的,说警队需要一名女警员。他从没后悔过,从未承认这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一直是她坚定的支持者、保护者,而她也从没拿同事对她的侮辱这些小事去烦过他。他不时听到一些风声,就会把她叫进办公室聊一聊,承诺找那些肇事者谈话,却从来没有真正兑现过。诺伊斯比较喜欢避免正面冲突,这谁又能怪他呢? 他讲完电话后,说:“白人男子,姓名不详,年纪较大,可能六十多岁,头部、胸部中弹。垃圾管理员把垃圾箱倒在前装载机上后发现的,那也是第一次被发现的时间。嘿,瞧,要用这种方式开始你们的一天了。” “老板,是在他把垃圾倒在车斗里之前,还是之后?”奥黛丽问。 “在那之前,然后就没动过里面的东西,直接截下了一辆巡逻警车。” “情况本来可能更糟呢,”巴格比说,“可能会直接送到捣碎机上,是吧?”他哈哈笑着,对他的老板眨了眨眼,“那样的话,我们找到的就不是这层层包着的玉米馅饼,而是玉米粉饼了。奥黛丽,见过那样的尸体吗?你会连午饭都吃不下。” “说得很对,罗伊。”诺伊斯承认,勉强地笑了笑。奥黛丽一直觉得,老板也和她一样不喜欢罗伊,只是鉴于礼貌,会掩饰得较好。 巴格比亲热地在诺伊斯肩上拍了拍,走了过去。 “很抱歉。”诺伊斯低声对她说。 奥黛丽没太明白他为什么说抱歉。“他的幽默感是挺奇怪的。”她试着回答。 “签派处说欧文喝醉了,而巴格比就是名单里的下一个,本来不应该让你们俩搭档的,可是……”他耸了耸肩,声音顿了一下。 诺伊斯向她身后一个人挥手打招呼。奥黛丽回头一看,是德克尔,遗体搬运工,正从他的黑色福特伊克诺莱恩货车里走出来。德克尔脸色如幽灵般苍白,他在梵威克拥有一家殡仪馆,同时也是全城专门负责搬运遗体的人。二十七年来,他一直负责从犯罪现场将尸首运送到博斯威尔医检中心的停尸间。他此刻点燃了一根烟,靠在车身上,正和助手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叫他上场。 诺伊斯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来:“你好,我是诺伊斯。”奥黛丽趁他说话的当儿悄悄走开。 那边,坏掉的深蓝色的垃圾桶旁边,科普曼正埋头苦干,往桶边上刷粉,他头也不回地说了声:“早安,奥黛丽。” “早上好,科普曼。”她走近垃圾桶旁,渐渐闻到一股恶臭,与外卖窗口传出的阵阵熏ròu味道混在一起,很诡异, 柏油路上到处是烟头,餐馆工和快餐厨子都聚在这儿吸烟。旁边地上有几片零碎的玻璃,是从一个棕色啤酒瓶上碎裂的。她知道这不太可能是什么证据,不可能有不慎落下的弃物什么的,因为尸体显然是刻意扔在这里的。 “我看到了,这件案子你和巴格比做搭档。” “嗯。” “耶和华试验义人。” 她笑了,眼光飘向垃圾箱里的尸体,上面紧紧地裹着黑色的垃圾袋,看起来确实有点像外卖玉米馅饼。下面压着一堆垃圾,有烂掉的莴苣叶,香蕉皮,吃了一半的大份三明治,旁边还有个大大的考拉蔬菜饼起酥油的罐子。 “原来就是这样放在上面的吗?” “不,埋在一堆垃圾下。” “照我估计,你没找到什么东西吧,弃物或什么线索。” “我没怎么太仔细找,那边足有八立方码的垃圾,应该是那些手下干的活。” “已经给袋子验过指纹了?” “哈,”科普曼说,“真是个好主意!”意思是,当然了,你以为我干什么呢? “那,找到了什么,聪明人?” “你说在哪儿?” “你不是打开了那个包裹了吗,科普曼?” “对啊,第一件事就是。” “然后呢?是不是行凶抢劫?看到钱包什么的了吗?” 科普曼刚好刷完粉,把刷子放回工具盒里。“只有这个。”他举起一个三明治塑料袋。 “霹雳可卡因。”她说。 “精确地说,是一小袋白色块状物质。” “一小袋像霹雳可卡因的白色块状物质,值八十美元的样子。” 他耸了耸肩。 “一个这一地区的白人,”她接着说,“应该是个dú品jiāo易。” “要真是因为dú品起了争执,可卡因怎么会在他身上?” “问得好。” “你的搭档呢?” 她回过身,看到巴格比正抽着烟,和一个警员沙哑地开着玩笑。“看样子正在勤奋工作,盘问目击者。科普曼,你会把这东西拿去化验,对吧?” “例行手续。” “多长时间能有结果?” “得几周吧,密歇根警察实验室活儿很多。”密歇根州立警察实验室负责所有dú品检验。 “带实地检验工具箱了吗?” “当然了。” “给我一副手套行吗?我的忘在车上了。” 科普曼把手伸进旁边一个尼龙包里,掏出一个蓝色硬纸盒,从里面拽出一付胶皮手套。她套上手套:“把那袋子递给我好吗?” 科普曼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把袋子给了她。那是个密保诺塑胶袋。她把袋子打开,从中拿出一个独立小包装她注意到里面共有五六丸剥掉外边的塑料包装。 “别抢我的工作,”科普曼说,“后果很严重的,很快你就会一边死死盯着显微镜,一边不住埋怨那些侦探都是怎么干的活。” 她用一只手的食指刮了一下白色小球,好奇怪,形状有点太圆,太完美了,只有一角有些参差不平。接着把食指放到舌头上舔了一下。 “你到底在做什么?”科普曼惊呆地说。 “果然如此,”她说,“舌头一点都不麻。这不是霹雳可卡因,是柠檬糖粒。” 科普曼笑了:“还要我拿工具箱吗?” “不用了。科普曼,可不可以帮我把垃圾箱翻过来?这么多天,就今天穿了双好鞋。”17 奥黛丽参加尸体解剖的唯一原因是,她没有第二选择。这是部门规定,法医鉴证部门要求负责案子的侦探,至少其中之一要在解剖现场。她跟自己说根本没这必要,她可以问病理专家所有想知道的问题,所有病史报告上没有的东西。 不过老实说,要求一个侦探在场确实是有道理的。验尸过程中经常能发现一些在干巴巴的验尸报告中发现不了的东西。尽管如此,这仍是她最厌恶的一部分工作。看到身体的肢解,她就反胃。一直以来,她都很怕自己忍不住呕吐,尽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除了第一次,那次面对的是一个烧焦的女人。 这还不算她对尸体解剖最深恶痛绝的地方。主要是,她觉得太压抑了。在这里,你会目睹人的身体剥离精神,失去灵魂,ròu体躯壳被以克、升为单位来称量。而另一方面,对她来说,破凶杀案只为社会公正。案子破了,并不能愈合对死者家属的伤害大多时候都不能这只是她为这混乱不堪的社会重建某种道德秩序的一种方式。她在工作电脑上贴了一个便签,上面是一句话,引自贾珀斯,一个所有杀人案专家都耳熟能详的名字,也是经典文献《实用凶杀调查》的作者,这句话是:“记住,我们是上帝的使者。”她笃信不疑,深深地感到,姑且不论工作有多艰辛事实上很多时候都很苦她确实是在人间做着上帝的工作,寻觅迷途的羔羊。但,尸体解剖所要求的冷静、超然,她没有,也不想有。 所以,她是带着局促不安走进这间散发着漂白剂、甲醛和消dú水味道的房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而此刻,她的搭档正忙于打电话、盘问调查。她很怀疑罗伊会花多大力气来破这件他所谓的“低级dú贩案”。不会很出力的,她暗暗想。 停尸间和解剖室位于博斯韦尔医检中心的地下室,藏在一扇标有“病理会议室”字样的门后。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神经紧张:一尘不染的盖尼式床,上面放着死者身体,一丝不挂,头部垫得比脚高出几英寸,以便于体液排出,铁架上放的史塞克电锯,置于不锈钢容器中的垃圾,器官槽内一度干净的排液管,现在已经染成棕红色。 医检助理,部门下属的三位之一,是一个名叫梅茨勒的年轻医生,非常帅气,而且自己也很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有一头深色卷发,棕色大眼睛,坚挺的鼻子,饱满的嘴唇,笑起来灿烂迷人。大家都知道他在这个岗位是干不长的,在这个城里也待不长,因为最近波士顿麻省总医院的yào理学部已向他提供一份职位,几个月后,他就会坐在碧肯山丘的高级餐厅里,跟某个漂亮的护士谈笑风生,讲述着最后几年身滞密歇根州这个小城里的惨淡往事。 “奥黛丽来啦!”看到她进来,他高兴地喊,“嗨呀,探长?” 那些面对非裔美国人时,总想刻意说黑人俚语的白人究竟是什么心态?是以为这样就能显得很酷,而非可笑?是觉得能拉近与黑人的距离?梅茨勒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奥黛丽自己根本不那样打招呼? 她甜甜一笑,说:“你好,梅茨勒医生。” 他对她有好感,从他对她笑的样子,奥黛丽可以看得出来。和里昂结婚的八年,并不有损于她的直觉。像其他女人一样,她很擅于对男人的察言观色,有时甚至深信自己比他们更了解他们自己。八年的婚姻,里昂没有将她的自信打倒,连最后这糟糕的两年也不能。她很清楚,自己很吸引男人,原因无非是容貌。她自认为并不美丽,还差的远,但她知道自己很漂亮。她保养得很好,坚持锻炼,外出从不素面朝天,知道该选怎样的口红搭配自己的肤色。她总是想,是毅力使她坚持打扮得漂漂亮亮,可她也在教堂里见过很多有同样毅力的女人,让她改变了这种想法,因为那些女人的样子,看起来,果真只有上帝会去爱。 “找到子弹了吗?”她问。 “哦,照了X光,找到两颗,没有外伤。我会把子弹取出来,这个人身份还没查清吧?” 她感到自己在努力回避,免得让目光落到尸体、褶皱的皮肤和黄褐色的指甲上,这意味着她不得不一直注视梅茨勒,可她又实在不想让他会错意,尤其是他这样一个色迷迷的人。 “幸运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从自动指纹识别系统找到点线索。”她说。犯罪现场的技术人员已经取了死者的指纹,搜集了可以在尸体身上找到的所有蛛丝马迹,包括刮下的指甲什么的。因为身份还未确定,他们会把指纹发去兰辛的密歇根自动指纹识别系统查证。 她问:“有吸dú惯犯的迹象吗?” “你是说针眼儿什么的?没有,一点都没有。就看dú理测试能不能从血液里验出什么吧。” “依你看,像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吗?” 他略抬了抬下巴,皱眉说:“从衣服来看,不像,不是特别难闻。其他方面,发型、牙齿护理和卫生状况来说也都不像。我猜他不是,实际上,这个人还很干净,我是说,除了皮肤有些粗糙外,他更像一个病死的老人,而非警察送来的被害者。”也就是病理医师所谓的医护病人的尸体送到这儿时总是很清洁干净的那种。 “有挣扎的迹象吗?” “没有很明显的。” “嘴似乎被重击过。”她强迫自己看了一眼,说,“牙齿也倒了,有可能是被重物击中过……比如说qiāng把吗?” 梅茨勒似乎觉得她的假设很好笑:“可能?是啊,可能无处不在。”接着,可能意识到有点太傲慢,所以放缓了语气说,“首先,牙齿是碎裂,不是向内打倒,这是子弹的作用。再者,嘴唇也没有外伤要是用重力打伤的话,会有青肿或擦伤。最后,很简单的一个细节,上颚有弹孔。” “我明白了。”她任他享受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筹,男人脆弱的自尊心,需要不时地让他们满足一下,这一点她很明白,也无异议,这是她成年以后一直都在修炼的事情。“医生,据你估计,死亡时间是在什么时候,我们是在六点” “叫我梅茨勒就好了。”又绽开一朵迷人的笑容,他很精心地维持着,“我们还不知道,现在尸体已经僵硬了。” “在犯罪现场你说尸体还没变硬,既然死亡三或四个小时后尸体才会变硬,我想” “不,奥黛丽,还有很多其他因素的影响体质、环境、死亡原因以及死者当时是否正在奔跑等等。那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那么体温呢?”她指出,很小心地试探着问,她想要的是病理学专家式的回答,不想听人借此自吹自擂,夸夸其谈。 “体温怎么了?” “在现场,你不是量了体温,是华氏九十二度吗?也就是体温降了六度,对吧?如果按照死后每小时降温一至二度计算的话,我估计死亡时间可能在被发现的三四小时之前。你觉得对不对?” “当然对,如果是在一个理想环境下。”梅茨勒医生笑道,这次的表情,换成了一个家长被五岁的孩子问到“月亮是不是绿色的nǎi酪做成的”时候流露的表情,“这不是精密科学,有太多的变量要考虑了。” “我知道。” “看起来,你比其他来这儿的警察都擅辩。” “只是因为,那是我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 “要是你感兴趣的话,我很愿意帮忙,教你一些东西。自己脑子装着这些东西,却不跟需要的人一同分享,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她点点头,礼貌地笑着,心里说,千篇一律,自作聪明的人果然都犯这毛病。 “我怀疑重案组的人是否真的重视你。”他一边说,一边装作调整检查台周围的一圈不锈钢筛管,那是解剖过程中用来冲洗体液的器材。 “我从没觉得不受重视啊。”她撒了谎,一下看到尸体左脚脚趾上系的标签,上面写着“未知某约翰”。是不是什么词来着?“某约翰”是指无名氏,是吧? “不知怎么,我觉得你的美貌可能会在工作上给你帮助。” “多谢夸奖,医生。”她说着,一面拼命思索,想找个问题来转变话题,可是大脑偏偏在此刻当机,一片空白。 “不是夸奖,是实话实说。奥黛丽,你很漂亮,美貌与智慧并存真是个不错的组合。” “怎么,你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我老公。”她轻轻地说。其实她丈夫也没有说过那么不着边际的话,只是她想给他一点警示,并不想劈头盖脸直接说出来,而这是她能想到的第一个方式。 “我看见你的戒指了,奥黛丽。”他向她笑了笑,笑容里隐藏的不只是顽皮。 老天,他是在解剖一具死尸,这里可不是单身酒吧。 “谢谢。”她说,“医生,从qiāng的伤口能不能判断出离shè击者的距离呢?” 梅茨勒一边研究桌上的尸体,一边尴尬地笑了笑。他从桌上附的金属架上拿起一把解剖刀,很用力地从双肩到耻骨划开一个Y形切口。显然,他正尽可能优雅地认输,“没有斑点,没有火yào烧伤的痕迹,没有刺纹,没有烟灰。”一改刚才的态度,他很认真地说。 “那么,就不是接触qiāng伤喽?” “不是接触qiāng伤,也不是隔物开qiāng。”他开始将皮、ròu及下面的器官放回,整理好。 默默地工作了大概三十秒后,他开口道:“实际上,只能说明qiāng口离伤口至少三英尺远,除此之外,什么也说明不了,在没弄清楚子弹口径、qiāng型、做完试shè之前,当然只能达到这种程度。距离可能是三英尺,也可能是一百英尺,谁知道呢。” 胸腔敞开了,他将一把锯齿刃的电锯放在骨头上,弹开开关,一阵尖锐机器鸣声中,他大声说:“探长,你最好向后站一下,待会儿可能有些脏乱。” 18 尽管心里老大不愿意,尼克还是不能轻易取消每周一次和斯科特充斥数字的午餐,尤其正值大型季度董事会即将召开。他觉得有点发烧,手心湿冷,头晕恶心。厌恶社jiāo,这在他来说是很反常的事,平时四shè的热情跌到谷底,一波一波的头疼席卷而来,多年未曾有过的头疼。感觉自己被倒挂一般,胃中汹涌翻腾,喝下去的咖啡让他很难受,尽管如此,他还是需要咖啡来让自己保持清醒警惕。 离他的办公室不远的一个小圆桌上,公司自助餐厅的厨师已经为他们俩摆上午餐。老样子,斯科特的茄味巴尔马干酪加沙拉,尼克的金qiāng鱼三明治外加一杯西红柿汤,折好的细麻餐巾,两杯冰水,一个玻璃壶,两份健怡可乐。平时,尼克都是在办公桌前吃个三明治解决午餐,除非安排了商务午餐。劳拉去世前,都会给他包好自带午餐金qiāng鱼三明治,一袋油zhà玉米饼,胡萝卜条塞到他的公文包里。这是他们最初的岁月留下的传统,那时他们没钱,后来却是习惯了。劳拉喜欢为他做些温馨小事,这只是其中之一,就算当年她在大学教书,早晨上课前几乎没有时间准备午饭,那时也从未误过。除此之外,她还常常在午餐纸袋中藏一小片麦芽便签纸条,每次他发现时总是会心而笑,就像发现了诺伊斯脆饼盒里的赠品。记得有几次,他和斯科特,还有另一行政管理人员一起用餐时,劳拉的一张小纸条突然冒了出来,让尼克很尴尬,不过私下却满心骄傲。他珍藏着她的每个纸条,没有告诉她。可是她死后,他差一点就全部扔掉,或是烧掉。留在身边,让他痛苦至极。可是,他办不到,所以现在,一叠整整齐齐的黄色便签还压在办公桌最下边抽屉的底层,用橡皮筋扎好,每张上边都写满劳拉漂亮的字迹。有些时候,他忍不住拿出来翻看,可最后还是放了回去,每看一遍,都让他心如刀绞。 “你看起来筋疲力尽的样子,”斯科特一针见血地说,“病了吗?” 尼克摇头,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冰水,水的冰冷让他打了个冷战:“我很好。” “好吧,看看这个或许有用,”斯科特说,“我知道你一听数字就发怵,恨不得抓枕头来蒙住脑袋。”他掏出两三份打孔装订的文件,一份递到尼克面前,放在餐盘旁边。 尼克扫了一眼,是收入报表、现金流量表和收支平衡报表。 “看一掳桑彼箍铺厮担盎锛疲蚁不端亲龅拿姘袷巧湛镜模悴磺宄!苯幼牛认乱淮罂诳衫郑澳悴怀月穑俊?br /> “我不饿。” 尼克无精打采地浏览着报表,斯科特则仔细地研究健怡可乐的罐子。“我听说这里面的人工甜味剂能导致老鼠的情绪失调。”他说。 尼克嗯了一声,没太注意他说什么。 “见过忧郁的老鼠吗?”斯科特往下说道,“把身体蜷作一团的老鼠?有时候,他们根本就觉得探索迷宫毫无意义,你知道吗?”他又喝了一大口。 “斯查顿亚洲投资公司是怎么回事?”尼克问。 “你看了尾注,很好。这是我建立的一个子公司,专为斯查顿亚太集团投资。我们需要一个有许可证的本地子公司,方便利用一些美国参与签订的税务条约上的优惠条款。” “做得好,合法吗?” “过分,太过分了噢,”斯科特说,“当然合法喽,精明并不一定意味着犯法,尼克。” 尼克抬起头。“我不懂,”他说,“我们的利润竟在上涨?” 斯科特点点头,口中大力嚼着,含糊地呜了一声,表明自己想说但还不能,等剩下半口时,他张开嘴说:“看起来可不是嘛。” “我还以为斯科特,你不是说我们现在已经有财务危机了吗?” 斯科特耸耸肩,顽皮地笑了一下:“这就是为什么你要聘我啊,你知道我喜欢游戏,现在就到了高手过招时段,赌金最高的环节,哈哈!” “赌金最高的环节?斯科特,你一生中参加过什么竞争xìng的比赛吗?” 斯科特把头歪向一侧:“你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为呢?我可是史岱文森高中数学队的控球后卫。” “等等,”尼克翻回最开始那页,仔细看了看数字,“等一下,你是说我们的国际业务增长了百分之十二?有什么根据?” “看数字就知道了,数字不会说谎,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呢。” “我上周刚和乔治科勒杉多在lún敦谈过了啊,他又急又气的,坐立不安,你现在是告诉我他把数字弄错了?那人可是出了名的计算机脑袋。” 斯科特摇了摇头:“斯查顿英国的报告是用英镑计算的,而英镑兑美元已经上涨了,”他像柴郡猫一样咧嘴笑开,“应该用最新的汇率,对吧?” “所以,这整个是个骗局,外汇陷阱。”尼克神经终端似乎很久没用过,不过有些东西可想,分散一下对周五那晚的注意力,感觉还是很好。只是,此刻斯科特的所作所为太难以置信了,这是虚报。“我们根本没有增长我们在下跌,你是你是在篡改数字。” “根据GAAP,我们应该使用正确的汇率。”GAAP代表公认会计原则,虽然听来平淡无味,又很专业,却有不容置疑的法律效力。 “斯科特,这不能截取一点作横向比较,你现在用和上个季度不同的汇率,你是在把报表做得看起来我们业绩很好的样子,”尼克揉了揉眼睛,“亚太区你也是这样做的吗?” “当然,公司所有地方,都是如此。”斯科特眯起眼睛,似乎感觉出了不好的预感。 “斯科特,这就是违法,真该死,”尼克把材料摔到桌上,“你是想对我做什么?” “对你?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斯科特涨红了脸,盯着桌子,“首先,这不算违法,只是踩着底线,或许有些激进。但是我跟你说,如果我不把数据美化一下,波士顿那帮朋友就会像纳粹冲锋队一样冲你而来,他们会从天而降,将这儿的一切都毁掉。我告诉你,在数字上做点文章,这是最好不过的方法。” “你是你是在给猪涂口红,斯科特。” “呃,只是一点润唇膏而已吧。想想看,公司来人去你家吃晚餐,你都会事先整理好屋子留个好印象,对吧?一个人卖车之前,总要先送去洗洗干净,一样的道理,董事会成员不会仔细看的。” “所以你是说,我们能蒙蔽过关。”尼克说。 斯科特又耸耸肩:“我是说,尼克,我们这儿每个人的工作都岌岌可危,是不是?包括你我。这样做,至少能为我们争取些时间。” “不行,呃……”尼克说,指尖轻敲着塑料桌布,“我们还是直接拿给他们看,你明白吗?” 斯科特的脸突然涨红,因为尴尬,也许是气愤,或两者兼具。显然,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竭尽全力按捺自己不对老板提高声调,“唉,我还想着从此之后,一个以我名字命名的企业税务漏洞将会诞生呢!” 尼克点点头,勉强笑了笑。他想到了哈钦斯,原来的财务总监。哈钦斯是名出色的会计,很会精打细算比任何人都精通旧式收支平衡表的错综复杂但今日这些为了自保不得不用的结构融资及其衍生物,还有金融工具各种新花样,他却知之甚少。 哈钦斯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不过也是,就算他想,也未必知道怎样做。 “你跟我说过,我们今晚要和托德穆多尔一起吃饭,还记得吗?” “八点钟。”尼克说。他正担心这件事。就在几天前,托德打来电话,提到他可能路过梵威克,想一起吃个饭,就好像什么人随随便便都会路过梵威克似的。这可不是件好事。 “我已经跟他说了,会在饭前给他带去最新的财务报表。” “这没关系,但要保证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好吗?” “会计上实事求是?”斯科特摇了摇头,“没这样的事儿,这就像那个故事,一个著名的科学家作了场天文学的讲座,之后一个老太太就走过去告诉他他全搞错了世界真的是坐落在巨龟壳上的大圆盘,科学家说,‘那么那个巨龟是站在什么上?’老太太就说,‘年轻人,你很聪明,不过没用巨龟站在下面巨龟背上,龟龟相驮以至无穷。’” “就算这样,能担保不出问题吗?” 斯科特耸耸肩。 “我还是要你给托德货真价实的原始数字,不管看起来有多烂。” “好吧,”斯科特低头看着桌子,“你才是老板。” 19 奥黛丽刚刚走进自己的办公隔间,桌上电话就响了起来。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庆幸自己先这样做,因为这个电话她并不想接。 这个号码她记得,那个女人每周都给她打电话,像定时闹钟一样,连着打了多少周,已经数不清了。自从发现她儿子被谋杀后,就每周一次。 她名叫伊瑟,是个很和蔼的非裔美国人,信奉基督,独自带大了四个儿子,这足以让她感到自豪,坚信自己是个称职的母亲。但她不知道,自己的三个儿子都久在黑帮,倒卖dú品和廉价qiāng支。在黑斯廷斯发现她儿子泰隆因qiāng击致命的尸体时,奥黛丽一眼就认出是宗涉及dú品的案子。就像大多数dú品谋杀案一样,这起案子最终也没有破。死者身上能破案的线索,有时有,有时无,说不准的。就这样,奥黛丽的档案里少了一个破案纪录,伊瑟少了一个儿子。但问题是,奥黛丽根本无法将真相告诉可怜又虔诚的伊瑟,说她的儿子泰隆死于一场黑帮dú品jiāo易。奥黛丽眼前浮现出问案时伊瑟含泪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目光温暖柔和,让她想起了自己慈善的祖母。她总是不断地对奥黛丽讲“他是个好孩子”。奥黛丽终究无法启齿,告诉她,她的儿子不只被谋杀,还是个贩卖dú品小混混,有什么意义呢?粉碎了她心中美好的假象,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每周伊瑟打来电话,非常有礼,又略带歉意地问“泰隆的案子有什么进展”时,奥黛丽只得说“很抱歉,夫人,还没有,但我们没有放弃,还在继续追查”。 奥黛丽几乎快受不了了,因为她已经意识到,杀死泰隆的凶手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能带给伊瑟任何安慰。不过,就算是一个社会底层的dú品jiāo易犯,也是别人的儿子。每个人的生命要么同等重要,要么同等烂如草芥。耶稣讲过,牧羊人不顾身后的羊群,不断寻找迷途的羔羊,正因如此,我得以出生。 可今天她甚至连拿起电话的勇气都没有。她看了看自己贴在侧墙上的泰隆的照片,那里贴着一排已破或正在破案中的死者照片。奥黛丽一边等着电话铃声停止,一边注意到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片,就放在桌上正中的棕色文件夹上。文件夹的标签上用大写字母整整齐齐地写着“不明身份的白人男子03486号”。 这张纸像是有些匆忙地塞在一个临时卡片里,卡片正面印有一个黑白的普普通通的教堂,画面很粗糙,像是从网上剪辑下来的,下边是在电脑上用黑体字打出来的一行字:“上帝爱你。” 心理多多少少知道里面会写些什么,但她还是打开,看见里面写着:“但其他所有人都认为你只是狗屁。” 她一把团起罗伊的疯言疯语,拼写错误,以及所有一切,抛进金属垃圾箱里,又第五百次瞄了一眼贴在电脑屏幕上四周已经泛黑的便签,她读着自己整洁而飞扬的字体:“记住,我们是上帝的使者。”她心里很纳闷,不知巴格比觉得自己又是谁的使者? 大概过了一小时,巴格比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两人一起坐在空会谈室内。 “自动指纹识别系统里没有找到任何纪录,”他几乎是骄傲地宣布,“我的天才侦探。” 那么,也就是兰辛的所有指纹记录都没有匹配的了,指纹照片库里没有,模糊指纹库里也没有,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除非死者之前犯过事,被拘捕过,自动指纹识别系统里才会有他的记录。 她说:“据科普曼说,那两颗子弹是380发shè速,黄铜弹皮。” “呵,真是有用。”巴格比面无表情地说,“范围可以缩小到一千多种qiāng型了。” “那倒不一定。”奥黛丽忽略他的讽刺,当做罗伊根本是不知所云,继续说,“一旦送jiāo急流城的密歇根警署查看,他们会帮我们把范围大大缩小。”位于急流城内的密歇根州立警署实验室,负责这个地区所有的武器调查,那里的人手很厉害,受过专业培训,能够用各种工具鉴定武器和弹yào的类型,其中就包括烟草火器管理局的IBIS,即综合弹道式武器鉴定系统数据库。 “那可不能让他们拖六个月以上。”巴格比说。 “嗯,事实上,我正在想,你是否能在开车把东西送去那边时,催催他们,让他们抓紧点。” “我?”巴格比大笑起来,“依我看,应该是你去急流城吧,奥黛丽,你这么漂亮,只要朝他们眨眨眼睛,他们就被迷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当急件处理了。” 她深吸口气。“好,我去,”她说,“那么,你那边盘问过的人都怎么说?” “该死的,没有一个人知道有没有个老头子想在那个流浪狗窝买可卡因!”他有些恼火地说,就好像没有得到消息让他很烦躁不安似的。那个城区为什么叫做流浪狗窝?奥黛丽不记得原因了,但确实是有这个叫法。 “但那个人口袋里的可卡因是假的。” “是的,是的,”巴格比挥了挥手,“老一套了,一个白人,容易上当的傻瓜,跑到流浪狗窝去买可卡因,结果就被人骗了,买了一堆蜡丸或苏打球。” “实际上,是苦薄荷柠檬糖粒。”科普曼已经检查完,告诉她了。 “随便啦,大同小异。然后两人就大闹起来,卖的人不耐烦地说,妈的,谁稀罕做你生意?就开qiāng杀死他,拿了钱包就走人。多明显。” “然后还把柠檬糖留下?” 巴格比耸了耸肩,一副完工了的样子,向后靠在椅子上向后压,直到脑袋抵着墙。 “而且,他不把尸体直接扔在巷子里,而是费尽力气用垃圾袋全部裹起来,再埋在垃圾箱里,这可不简单。” “也许是两个人。” “戴着塑胶手套。” “嗯?”他一脸烦躁地问。 “实验室里发现垃圾袋上有医用淀粉的痕迹,一般用过塑胶手套才会留下。” 巴格比用食指懒洋洋地戳着石膏板墙壁上的裂缝:“可能是实验室自己的呢。” “我看他们不会那么不小心。”她嘴上说着,心里却想,拜托,罗伊,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你到底是不是在破案?想到这儿,心里一阵反感和烦乱,不过她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过我怀疑,可能很多dú品犯都随身备着医用手套。” 巴格比慢慢地吐了口气,挖苦地说:“诺伊斯在这间屋子里吗?” “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看见诺伊斯警官站在这儿啊,所以,如果你想出风头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的话,现在可没人看得见,是吧?” 奥黛丽吞了口气,听见大脑中一个声音开始说,但愿赐忍耐安慰的神,叫你们……不过她很快打断那个声音,用比平时更轻柔的声音说:“罗伊,我不是在向你炫耀,我在做我的工作。” 巴格比将椅子向前拖了一下,坐直身子,斜乜了她一眼。 奥黛丽几乎听得到自己狂怒的心跳。“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管是为什么,但我不会为了我是怎样的一个人而向你道歉,恐怕你只能将就了。我不批评你,你也不用对我指手划脚,你又不是每周五给我签工资单的人!要是你想退出这件案子,找诺伊斯说去!否则的话,我们都做成年人应该做的事,专业一点,行不行?” 一番话后,巴格比的样子似乎正在挣扎,是要对着她掀桌子,还是站起来,摔门而去。两人默默对峙了几秒后,他说:“你不批评我,呃?像你这种基督徒,干得不就是这个么!像大厅里的监视器一样,总是挑别人的小毛病。奥黛丽,你就是觉得自己了不起是吧?对啊,你有大人物站在你那边,你所做的祷告,全都是为了讨好上面的大老板吧,一路巴结上天堂,对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够了,罗伊。”她说。 门被重重撞开,诺伊斯警官就站在门口,昂首挺胸,从一个人看向另一个人。“可以问你们俩一些事吗?”他说,“你们中有谁查过失踪人口数据库?” “今天早晨,我给家庭服务处打过电话,”奥黛丽说,“不过没什么消息。” “还得继续查,知道吗,”诺伊斯说,“这种失踪事件有时得等个一两天才能上报。” “你有什么方向了吗?”巴格比问。 “这是个线索,不容错过的线索,”诺伊斯回答说,“我是说,值得一查。”20 尖塔区西十六大街一幢普通的房子前,他们停下车来。奥黛丽感到自己腹内像有水母在撕扯搅动一般,这是她每次去见死者家属时都会有的反应。他们的惊疑不定,撕心裂肺的伤痛,深不见底的悲哀她受不了。诺伊斯早就告诫过她,必须把自己和那一切拉开距离,要不最后会疯掉,其实做警察都得这样。而这些,在外面的人眼中,就变成了冷血和无情。就这样吧,为自己套上一层绝缘保护膜,迟早能学会。 可她从来不行。 平时那些调查工作,例行的琐碎,像罗伊最厌烦的电话调查,她都喜欢做。就这事儿不行。那么近距离地感受一个同胞身上倾泻而出的痛苦,而自己基本上无能为力,只能说说我会抓到杀死你父亲的凶手,我会追查是谁害死你的女儿,我会查出是谁在便利店里开qiāng打死你父亲她最多只能承诺至此,能有所帮助,却无法治愈亲人的伤痛。 此前,一个女人给警察局打了个电话报告失踪,说她父亲自从周五晚上出去后就再没回来。外形上的描述年龄、身高、体重、着装均与黑斯廷斯垃圾箱内发现的死者吻合。奥黛丽心里明白,一定就是了。家庭服务处事先已经给她去过电话,当然是用一贯的间接婉转的方式他们最擅此道说发现一具尸体,不知道会不会有可能,只是一种可能的猜测,是她的父亲,是否可以麻烦她来波斯威尔医护中心的警署停尸间,帮忙确认一下,好排除这种可能xìng? 铝箔大门一开一关,奥黛丽还没来得及从巡逻车上下来,就见对面一个女人向他们走来。她个子娇小,从二十英尺之外看,就像个小女孩,身穿纯白T恤,褪色的彩绘牛仔裤,外罩一件破旧的牛仔外套,头发又短又直,奥黛丽一下联想到朋客摇滚。她走路时,两只胳膊在身侧晃来晃去,很像一只被抛弃的旧布娃娃。 “你们一定是警察了。”她说,棕色的大眼睛雾蒙蒙的。近看她真的很美丽,甚至有些弱不禁风,年龄大概二十五至三十岁之间。她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惊疑不定,奥黛丽再熟悉不过,至少已经从死者家属脸上看过几十次。她的声音很低沉,这倒是出乎奥黛丽意料之外,她的嗓音有一种奇异的宽慰作用。 “我是奥黛丽,”她伸出手,露出安慰的笑容,“那是我的搭档,罗伊。” 罗伊还站在那里,靠着驾驶座位旁敞开的门,没有走过来握手,怕被灼伤么?他很快地挥了挥手,僵硬地笑了一下。奥黛丽心里不禁暗骂,哪怕挪一步过来都不行么?太没教养,没有同情心了,连装装体贴都做不到? “卡西斯戴德勒。”她的掌心温暖而潮湿,眼睛也变得模糊。 现在的任务是让她放松,可能的话,尽量减少她的焦虑。天知道,她现在是在去市停尸间的路上,去认一个有可能是她父亲的尸体,也许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减少她的焦虑不安。这一点或许卡西斯戴德勒心里一样很清楚,但奥黛丽还是一路上不断转过头来,和她讲话。卡西坐在后排座的中间,眼神一直空洞地望着前方。 “谈谈你的父亲吧,”她说,“他经常晚上出去吗?”希望自己用的一般现在时态能够起到潜在的安慰作用。 “不,通常都不。”卡西斯戴德勒说完,又陷入沉默。 “他经常迷路吗?” 她一震:“什么?哦,对不起,你是说迷路?嗯,我猜是的,有些时候,依他……他那种状况。” 奥黛丽等着她说下去,这时巴格比却一头chā进来,大声说:“你知不知道,他是不是常去黑斯廷斯街区?” 顿时,她深色的眼睛中一闪而过一系列神情,像幻灯片一样:困惑、受伤、恼怒、悲痛一一闪过。奥黛丽只觉得很尴尬,移开了眼神,转过身坐回座位,看着前方。 “死者就是他,是吗?”她最后能说的只有这一句,“我爸爸。” 这种事,在奥黛丽也是第一次。在停尸间认遗体上帝可鉴,不管电视上是怎么演的,这在现实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儿没有可滑出的抽屉,没有哥特式的氛围,但死亡就是这样,无可避免直陈眼前的悲哀。尸体放在盖尼式钢板床上,上面盖着绿色的裹尸单,房间里消过dú,散发着福尔马林的气味,空调开得很大,令人生出一种寒意。梅茨勒,现在保持距离看来,举止有礼,他很自然地将绿色的布单拉起,就像拉起一条床单一样,露出死者的头和脖子。 卡西斯戴德勒浓密的短发下,精致的美丽面庞瞬间崩溃了,一切已无需多说。 21 奥黛丽在医院的地下室找到一间他们三个可以说话的房间,是个员工的休息室,里面有很多椅子,套着不同的椅套,但都有医院的标志,一条不长的沙发,还有一台似乎从来没用过的咖啡机以及一台电视。她和巴格比将椅子移到一处,桌上有几罐打开的汽水,还有一盒快用完的克里内克丝面巾纸。卡西斯戴德勒瘦小的肩膀不断地抖动着,她轻轻地抽泣,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已经发不出再大的声音。巴格比显然已学会怎样置身事外,不耐地坐在椅子上,腿上摊着记事板。奥黛丽再也受不了,用双臂拥抱住卡西,轻轻说:“我知道,我知道这太难熬了,我了解。” 卡西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最后抬起头时,看到桌上的面巾纸,抽出几张,用力地擤鼻涕。 “对不起,”她说,“我真没想到……” “亲爱的,不要道歉,”奥黛丽说,“我知道你很难过。” 卡西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可以抽烟吗?” 奥黛丽点点头,瞥了巴格比一眼。这里不允许吸烟,但她不准备说出来,这个时候,对着这可怜的女人,怎么能阻止她?幸好巴格比没有反对,也点了点头。 卡西掏出一个廉价的打火机点着烟,吐出一团烟雾:“他中qiāng的部位是在是在嘴里?” 殡仪馆已经给尸体作了修整,很技巧地化过妆,现在的脸,可能看起来跟停尸间里的其他尸体一样假,不过至少她没看到最残忍的一幕。 “是的。”巴格比没有细说,也没有重复,没有说出斯戴德勒胸部也中qiāng的事。他是循着正常的程序,即透漏的信息越少越好,但不避免某个细节可能有所帮助,会帮助他们循着线索,查到凶手。 “上帝!”她突然有些歇斯底里,“为什么?是什么人会对我爸爸做出这样的事?”她又深深吸口烟,拿起桌上一个空可乐罐,把烟灰弹到里面。 “这就是我们要查的。”奥黛丽说。爸爸,这个词刺痛了奥黛丽,尤其是从一个成年女人口中吐出。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爸爸身上的烟味、汗味和润滑油的味道。“你的帮助对我们很重要,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或许根本不想谈话,但是,无论你想起什么来,都会对我们的查案有帮助。” “斯戴德勒小姐,”巴格比问,“你父亲沾dú吗?” “dú?”她困惑地问,“什么dú?” “比如说可卡因?” “可卡因?我爸爸?他从来不。” “那些吸dú的人,比如说吸霹雳可卡因的人,总是看不出来的,”奥黛丽连忙chā进来说,“你根本料不到那些人会吸dú,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甚至是一些大人物。” “我爸爸根本不了解那个世界,他是个很简单的人。” “也有可能他瞒着你呢。”奥黛丽说。 “当然,也有可能,但是我是说可卡因?我从来没见过。”卡西从鼻孔喷出烟,像火龙喷火般流畅自然,“我和他一起住了将近一年,要真是这样的话,我肯定会发现什么的。” “那不一定。”巴格比说。 “听着,我自己不吸dú,但我当然认识吸dú的人,我是说,我是个搞艺术的,住在芝加哥,不可能没听说过,你明白吗?爸爸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迹象,他这真是太可笑了!” “你是本地人吗?”奥黛丽问。 “我生在这里,小时候父母离婚,我和妈妈就移居芝加哥,我常我经常回来看爸爸。” “你这次为什么回来,有什么原因么?” “他给我打电话,说辞掉了斯查顿的工作,我很担心。他身体不好,我妈妈四五年前去世了,我知道他需要有人照顾,怕他自己应付不来。” “巴格比刚才问你吸dú的事时,你犹豫了一下,”奥黛丽说,“他是不是在接受yào物治疗?” 她点点头,用一只手盖住了眼睛:“好几种yào物,包括利培酮,一种抗精神病yào。” “精神病?”巴格比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是精神病?” 奥黛丽闭了闭眼,这个家伙从来说不出好话。 卡西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巴格比,把烟头在可乐罐上拧灭,再丢进开口里。“他患了精神分裂症,”她心不在焉地说,“从我懂事起,他就这样了。”她转向奥黛丽,“但是一直控制得很好。” “他有过外出不归的情况吗?” “没有过,他偶尔出去散散步,我很高兴他能走出家门,过去这一年对他来说太痛苦了。” “他在斯查顿做什么工作?”巴格比问。 “他是样品工。” “那是什么意思?” “他在模具车间,做公司最新产品的样品,最新的椅子、桌子什么的。” “他自己辞职,而不是被裁员?” “他们正准备让他下岗,他就翻脸了,然后在他们裁他之前就自动辞职。” “你最后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奥黛丽问。 “周五晚上,吃晚饭时。我我一般会做好我们两个人的晚餐,他吃完饭后就会看电视。后来我回到用作工作室的房间,开始画画。” “你是个画家?” “算是吧,不像过去那么认真了,但还在画,我没有美术馆,也没办过什么展览,靠教冥想瑜伽为生。” “在这里吗?” “在芝加哥。回到梵威克后,就没再工作。” “你睡前又见过他吗?” “没有,”她很伤心地说,“我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经常那样,有时候一幅画画不好,想再想想,就睡着了,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周六那天早晨就是这样我醒来后,吃了早饭,等到十点,他还没下来,我开始有点担心,就去了他房间,但他不在,我,我对不起,我渴了我想” “想要点什么,亲爱的?”奥黛丽说。 “什么都行,只要我好渴。” “白水还是汽水?” “带点糖的吧。”她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我需要有点甜味的,雪碧、七喜,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咖啡,喝那个我会发疯。” “罗伊,”奥黛丽说,“大厅里有个自动售货机你能不能……?” 巴格比扬了扬眉,嘴角露出恶意的笑,像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但奥黛丽在坚持,因为她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单独跟这个女人谈谈,她总觉得,若是房间里只有她在,卡西说什么都会容易些。 “当然可以,”罗伊停顿很久之后说,“乐意之至。” 门关上后,奥黛丽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卡西却先说了。 “他不喜欢你,对吧?” 老天,这么明显吗?“巴格比探长么?”奥黛丽装作很惊讶地问。 卡西点头:“他就像控制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住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流露出对你的蔑视。” “我和巴格比探长有很好的工作关系。” “我很惊讶,你居然能这样容忍他。” 奥黛丽笑了:“我们还是谈谈你父亲吧。” “哦,当然,对不起,我只是刚刚注意到”她又开始流泪,用手抹了抹眼睛,“探长,我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想杀死我爸爸,为什么要杀死他。但我总觉得,如果有人能查出来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那一刹那,奥黛丽感到泪水盈满了眼眶。“我会尽我一切力量,”她说,“我保证。” 22 泰拉饭店是梵威克最豪华的饭店,庆祝生日、升迁或老友来访的最佳场所。饭店里有浑然的庄严气氛,贵气十足,一望便知,这是一般人会却步的地方。男士来此均要打领带。大厅常有领班服侍一旁,另外还有常立的斟酒侍者,脖子上挂着银色白口验酒器,很像奥林匹克的奖牌,还有专门的侍者用棒球棒般大小的磨粉机专门为顾客碾磨胡椒粉。桌上铺的是浆过的平整厚重的白色桌布,真皮菜单巨大,要两手才拿得起来,光酒单就是一份单出来的夹子,内有二十多页。劳拉出事前几周,尼克还带劳拉来这里为她庆祝生日,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尤其是这里的特色甜点,黑火山巧克力蛋糕,勺子一chā进去,软绵温热的黑色液体巧克力就像岩浆一样涌出来。在尼克看来,泰拉的气氛是有些刻板严肃,但食物确实不错,他也常常带一些重要的客户来这里用餐。 今晚邀请的是他最重要的客人:他的老板之一,波士顿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的合伙人托德。尼克第一次在总公司那儿见到托德时,老实说并不是很喜欢他。但威拉德的习惯是让手下一个副总裁掌管旗下公司,而托德就是他钦点的这个人。 多萝西任命尼克继任她丈夫的职位不久之后,把尼克叫到自己幽暗的老宅内,说手头有大笔的税债要jiāo,不得不卖掉公司,要尼克找一下买主。有意的买主的确不少,毕竟斯查顿公司没有债务,一直盈利,占有较大市场份额,名气又大。但很多有意向的买主都是皮包公司,打算先并购下来,再转手卖给他人,或拆分、或上市谁知道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后来这位声望卓著的威拉德就打来了电话。他最闻名的一点就是,一旦收购某家公司,便永不离弃,且放手任其自主经营。正如《财富》杂志封其为“能够点石成金的人”一样,一点不差。在斯查顿来说,这无疑是最佳的解决方案。威拉德甚至亲自飞来梵威克当然了,他是乘私人飞机抵达急流城,尔后乘一辆老式克莱斯勒轿车来到梵威克来取悦米尔顿的遗孀与尼克。他几乎将多萝西迷得神魂颠倒,也征服了尼克。威拉德做人坦率直接,平易近人。他一生都是共和党人,保守一派,这和多萝西不谋而合。他对她说,若买下这家公司,便是永久买下,他的原则第一条是从不亏损,第二是永远不能忘记第一条原则。尤其是当他说到,与其花小钱买个中等公司,他宁愿花大价钱买个好公司时,就彻彻底底地将多萝西争取了过来。 他那时带的副手,就是托德。他有一头淡黄色的头发,耶鲁大学毕业生,曾是校足球运动员,后来曾供职于大型管理咨询公司麦肯锡。他的话其实不多,但身上总有一点让尼克看不惯。就是他的旁若无人和傲慢自大。不过,尼克后来想,毕竟威拉德才是那天出场的主角,不是托德,那么他的不理不睬也是情有可原。 而目前的演变呢,则是托德主持季度董事会议,托德审阅每月财务报告并提出问题,托德签字作出重大决策。自从那次与威拉德的首次会面后,尼克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位老人。 尼克提前几分钟到达饭店,斯科特已经等在那里了,慢慢地啜饮着一杯减肥可乐。他一改平日的褪色蓝衬衫,换上了色泽明快的蓝白条纹衬衫,扎红色领带,外套是很高级的深色西服。尼克穿得也是自己最好的一套西服,劳拉在急流城的布克兄弟店里为他挑选的精致套装。 “托德有没有透漏一点这次来的目的?”尼克边说边坐下来。这是他最不喜欢的场面,没有胃口,却要在这样豪华的饭店吃饭,即使心里只想回家睡觉,却还要逼着自己跟一个傲慢又可恶的家伙jiāo际,还要做出有风度的样子,款款而谈。 “不知道,他没有说。” “他和我说,想在董事会之前‘摸摸底’。” “应该是因为我刚给他发过去的最新财务报表吧,看到那些数字,他们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就算那样,也没必要亲自来啊。” 斯科特突然压低头,悄悄说:“他进来了。”尼克抬起头,看到一个黄色头发、身材高大的人向这边走来。于是他和斯科特一同站了起来。 斯科特绕过桌子,走向托德,两手热情地抓住他的手:“嗨,老朋友!” “嘿,斯科特!伙计!” 托德结实的手掌又伸向尼克,大力地握住他的手,刚刚抓住尼克的指根,这样尼克就无法回握。这种根本没有必要的“压倒xìng握手”,尼克已经厌恶到作呕的程度。 “很高兴见到你。”托德说。 托德长着方正刚毅的下巴,圆头鼻子,蓝绿色的眼珠,比上次尼克在费利菲尔德办公室的玻璃会议室见到他时显得更加幽蓝,应该是有色隐形眼镜的作用。他的脸颊瘦削憔悴,像是摄入过量蛋白质,又常常消耗殆尽,因而显得顷刻营养不足。他身上穿的是一套浅灰色西服,很贵的样子。“我想,这一定是城里最好的一家饭店了吧?” “从波士顿来的朋友,当然要拿最好的来款待。”尼克笑容可掬地说。 大家落座后,托德拿起白色餐巾,抖开后摊在自己腿上。“应该不错,”他有些嘲讽地说,“毕竟美国汽车协会授予这个地方‘四星钻石奖’,这可是民众评出来的。” 尼克一边温和地笑,一边想象着一拳揍到托德脸上的情景自娱。这时他注意到隔几桌过去,一对夫fù坐在那边。他认出其中那个男人,曾经是斯查顿的部门经理,直到去年裁员时他的部门被一起关掉。这人五十多岁,两个孩子在上大学,尽管斯查顿委托的新职介绍公司再三努力,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另外一份工作。 熟悉的低落感再次席卷而来,让他胸闷喘不过气来。尼克向两人说了声抱歉,走去那张桌子打招呼。 那个人的妻子先看到他,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马上转过头,跟她的丈夫很快地说了几句话,然后站了起来,不过不是为了和他打招呼。 “比尔!”尼克喊道。 这时,那个男人站起身来,一句话没说,和他的妻子转过身,随后便走出了饭店大厅。好一阵子,尼克就站在那里,只觉得脸上发烫。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一次一次令自己受辱,这种事发生的还不够多吗?早应该学会了吧?或者,在某种程度上,他潜意识里是觉得自己活该,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故意惩罚自己忍受这种种难堪? 他回到自己餐桌时,托德和斯科特已经沉浸在麦肯锡过去的美好岁月里,聊得热火朝天。尼克只希望他们都没有看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想当初,的确是托德坚持让斯查顿解雇原来的财务总监哈钦斯,换上斯科特的。尼克对此并无异议,但是斯科特对托德如此热情,有时候让他很反感。 “诺兰本尼斯那个家伙怎么样了?”斯科特正说道,“还记得他吗?”他朝尼克笑了笑,解释道,“另外一个麦肯锡出来的人,你肯定想不到他有多怪。”他又转回头看着托德,“还记得那个雪德岛度假山庄吗?”说到此处,他又对尼克解释说,“在南卡罗莱纳州海边那个超豪华的小岛上,麦肯锡经常把这个奢侈的宾馆租下来,招待顶级客户。而诺兰本尼斯这个家伙有一次就在那儿,和一些联合碳化公司的客户打网球,我可以对天发誓,他那次穿的是黑色袜子,路夫皮鞋,根本打不起来,真是糗极了。我们连着好几个月都听人家谈论那个场面别提多难堪了,我是说,这人真是失败,拿不出手,见不得人。他还在麦肯锡么?” “显然你没有看最新的一期《福布斯》富豪排行榜。”托德说。 “你说什么呢?”斯科特说,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诺兰本尼斯现在是评韵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身价四十亿美元。他两年前买下了雪德岛度假山庄,以及岛上约五百英亩的土地。” “呵,我就知道那个家伙哪天会飞黄腾达。”斯科特说。 “菜单很不错,”托德说,“瞧瞧,还有树莓鸭脯。我是说,多像1995年那时候的菜啊,看到这个,我都开始怀旧了呢。” 服务员走过来说:“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一下我们今晚的特色菜,好吗?”尼克觉得她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看了尼克一眼,马上别开了眼睛。她一定也认识他。 “我们今晚有智利鲈鱼烤花椰菜,意大利培根,外加橙汁,一套共二十九美元。还有开心果焙羊ròu,配西芹野菌汤。不过今天主打是烤金qiāng鱼” “我来猜猜,”托德打断她,“是寿司式吧,中间夹生鱼片。” “说对了!”她说。 “我是在哪儿听过这种菜来着?” “你看起来很面善。”尼克说,看着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又别开:“是的,尼克先生。我过去是斯查顿的员工,在旅游部门。” “抱歉,你现在还好吗?” 她顿了顿,勉强说道:“做服务员的薪水不及我在斯查顿工资的一半,先生。” “我知道,大家都很困难。”尼克说。 “各位先生,可以考虑一下点什么,我几分钟后再过来。”她说完,很快地走开了。 “她会不会在我们的沙拉里吐口水?”托德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说。 “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自己出了大问题吧。”托德说。 “是的。”斯科特很快应道。 尼克点点头,等待下文。 “过去一两个季度都很糟糕,可能是经济萧条的关系,”托德说,“但这种事继续下去,就如同步入死亡螺旋,一发不可收拾,而我们负担不起。” “我了解你的心情,”尼克说,“相信我,我也同样担心。但我要向你保证的是,一切都在我们控制之下,我们明天就有个大客户来我是说大客户很有希望会签下合同,光这一份合同,就能让我们扳回劣势。” “我们的确可以寄希望于奇迹,”托德说,“可能你会撞上好运,但我要告诉你,企业经营虽是基于连续xìng,但资本市场讲的都是‘创造xìng破坏’,如果你不改变,就会日趋平庸,被市场淘汰。作为首席执行官,你必须得克服这种组织结构上的惯xìng,疏通命脉,引入最新的理念。流水不腐,老兄,这就是资本运营的法则,约瑟夫熊彼特多年之前就曾教过。” “他不是波士顿棕熊队打篮球的吗?”尼克面无表情地说。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尼克。”托德说。 “我不懂什么叫‘创造xìng破坏’,”尼克说,“我所知道的是,我们是协同配合,这是我为什么将公司卖给费利菲尔德的原因。你们是具有长远眼光的投资者这是唯一能让我说服多萝西将公司卖给你们的理由。我还记得威拉德在她家中对我们二人说过的话‘我们想做你们的合伙人,你们牢固的后盾,而不是要替你们管理公司我要你们来做公司的运营,我们一起风雨同舟,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体。’” 托德狡猾地笑了笑,他听出尼克的意思,将大老板的话搬出来做圣旨。“听起来确实像威拉德说出的话,但你要明白这阵日子老人家一直在弗罗里达珊瑚群岛钓鱼。他可是爱死了钓鱼从去年就开始了吧,现在脑子里想得更多的恐怕大海鲢和骨鱼,而非公司盈亏。” “他要退休了?” “现在还没,不过快了,只差一点儿。这意味着他要把所有的重担子撂在我们身上,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得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而他则可以在自己的海湾里,站在船头悠哉垂钓。尼克,世界变了。过去是那些大型机构投资,只要给我们开张两千万,甚或一亿美元的支票,让我们放手去干,六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或十年后,他们只管拿钱就行了,大家都高兴。现在可不行了,他们恨不得站在我们肩膀上,时刻观望,不断打电话监视,很怕任何一项投资打了水漂,总想提前预知结果。” “那他们应该去看你们的网站。”尼克说。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的网页上有个自动激活的动画片,伊索寓言里的龟兔赛跑的故事,做成故事书的形式,煞有介事。“让他们看看龟兔赛跑的故事,想一想长远目标。” “现在这个年代,龟都进了龟汤了,伙计。”托德说。 斯科特大笑了一声,显得很突兀。 “别担心,”尼克说,“菜单上没有。” 托德没有笑:“我们喜欢的企业是稳步成长的健康企业,我不想去接下坠的刀子。” “我们不是下坠的刀子,托德,”尼克镇静地说,“我们的确在经历整顿,但我们已经步入轨道,没有问题。” “尼克,再过两天就是季度董事会,我想确保董事会能看到一个全面的计划,来扳回形势。我说的是工厂合并,卖掉地产等等创造xìng破坏。我不想看到董事会对你失去信心。” “你是在暗示我所认为你在暗示的意思吗?” 托德露出胜利的笑容。“哦不!尼克,不要误会!我们买下斯查顿,不只是买密歇根东巴穆法克的老厂房,那些1954年的机器设备,而是要买下一个团队,也就是你。我们要你留在这儿,我所说的,只是想让你换一个思路,找一条捷径,花最少的力气来掉转不利的形势。” 斯科特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咬着下唇,将几缕头发掖到右耳后。“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我们已经有一些不错的想法了。” “这才是我想听到的话。我的意思是,老天,你们根本没有必要将所有零部件都放在美国生产,因为你们可以用一半的价格从亚洲国家买进,你明白吗?” “事实上,”尼克说,“我们考虑过,托德,不过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 斯科特chā进来说:“我认为值得再次考虑。” 尼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们是值得信赖的。好啦,甜点要什么呢?我来看看1998年席卷曼哈顿的著名甜点终于抵达梵威克了噢,黑火山巧克力蛋糕?” 和托德道别后,望着他驾着租来的林肯城市轿车绝尘而去,尼克转过身,对斯科特说:“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你说什么?总得让老板高兴呀。” “斯科特,你的老板是我,不是托德,记住这点。” 斯科特语塞,像是在挣扎要不要争辩:“不管怎样,哪有什么这边那边的啊?我们都是一体的,尼克。” “边界永远存在,”尼克静静地说,“不是里边,就是外边,你跟我是站在一边的么?” “当然了,尼克,上帝,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以为呢?” 23 里昂正在喝啤酒,看电视,这段日子以来,他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都是这么度过。奥黛丽看着她的丈夫蜷在沙发中央,穿着睡裤,白色T恤紧紧箍在他日益膨胀的啤酒肚上。过去这几年他所增加的三四十磅的体重,让他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以前他可以算得上是她所见过的工作最勤奋的人,从不误一天的工,也从不抱怨。现在,他的工作丢了,他的魂也丢了。没有工作的日子,他直接堕落到最懒散的原始状态,甚至没有中间的过渡期。 她走到沙发边,吻了他一下。他没刮胡子,也没洗澡,没有转过头来回吻她,只是接受她的吻,眼睛甚至没有移开屏幕。过了一会儿,奥黛丽仍旧站在一旁没有走开,手拄着腰,于是他微笑着,用抽烟抽得沙哑的嗓音说,“嘿,小个子,回来晚了。” 小个子,几乎是从他们第一天开始约会起,他就给她起的爱称。他个子超过六英尺,而她刚刚五英尺,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是很滑稽。 “我打过电话,给你留言了,”她说,“你一定在开会吧。”他知道她是指睡觉,她一直这么称呼里昂的新生活方式。想到他们还有贷款要还,而他却整天坐在那儿看电视,睡大觉她实在很恼火,尽管她知道这样对他也不公平。可怜的里昂被裁员后,方圆几百英里之内都没有一家公司需要静电粉末喷涂工。可是话说回来,毕竟全城一半的人都下岗了,很多人都在都市食品公司的家得宝连锁店或装袋店找到份工作,虽然工资很低,但总比没有好,比起整天在沙发上睡大觉,更是好得太多了。 他没有回答。里昂眼窝很深,头很大,体格魁梧,就在不久前,还一度被公认为相貌堂堂、俊朗不凡,可是现在,看看他,整个儿一副垮掉、挫败的模样。 “你……收到我关于晚餐的留言了?”她的意思,当然是要他准备晚饭。没什么麻烦的,只要把冰箱里的汉堡拿出来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洗一包莴苣心做沙拉就可以了。可是进屋后,她什么都没闻到,没有饭菜的香味,没有汉堡的香味,所以在他回答之前,她就已经猜到答案了。 “我那时就吃过了。” “哦,好的。”她四点左右知道自己会回来晚时,就给他留言,远远早于他平时的吃饭时间。她按捺住心头的烦闷,走进厨房,然后就看到小小的厨台上高高的一堆脏碟子、杯子、咖啡杯和啤酒瓶甚至连玫瑰花纹的福米卡塑料贴面都看不到了。她惊怒jiāo加,一个人怎么能在一天之内制造出这样大一堆垃圾?为什么他不随手洗净?他是期望着她一辈子养着他,又做妻子又做管家?塑料垃圾桶里,有一个丢掉的“饿汉”餐盒,塑料格子餐盘,上面盖着一层黏黏的番茄酱,她弯下腰摸了摸,还是温的。他才吃完,而非数小时之前。他饿了,然后就做了自己吃的东西,什么也没给她准备,即使她告诉他准备,噢,也或许是,正是因为她告诉过他,他才这样。 回到客厅,她站了一会儿,希望引起他注意,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棒球赛,根本没有打算和她说话的意思,她清了清喉咙,还是没反应。 于是她说:“里昂,亲爱的,可以聊一下吗?” “当然。” “能看着我吗?” 他过一会儿,终于将电视静音,转过头。 “亲爱的,我以为你会做我们两个人的晚饭。”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但是我说了……”她咬紧嘴唇,按捺自己对他喊出来的yù望,她不想成为最先挑起战争的人,至少是这次。尽量让自己声音放缓,她说,“我不是叫你做我们今晚的晚餐了吗,对不对?” “我想你回来时可能已经吃过饭了,小个子,不想做完后放在那儿变冷嘛。” 她点点头,停了一下,话说到这里,她就已经可以背出下面的对白了:但我们已经说好了,你也同意了,你来做晚饭,然后收拾干净,你知道我不可能挑起所有的事。然后他会说,为什么你不能像以前一样?以前你不也有时间做那些事吗?然后她说,里昂,我需要你帮忙,这是重点,我回家已经筋疲力尽了。然后他再说,你以为我好过吗?每天坐在这儿,像个窝囊废?你至少还有工作。 这套对白已经上演很多次了,让她内疚的对白。之后,不仅如此,他还会提升到另外一个层次,大谈做饭洗碗如何如何都是女人的活,为什么突然之间要他来做女人的活,就因为他带不回一张工资单了么?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很想尖叫,女人的活?女人的活?是谁规定这是女人的活?拜托就不能顺便把你自己制造的垃圾收拾一下?至此,争吵就会没完没了、毫无意义地继续下去,直至让人头昏脑胀。 “好吧。”她说。 她现在手头有六个案子,有三个正在进行,其中一个是杀人案。一个人总是精力有限,一次只能把精力集中在一个上面。今晚,她选择了斯戴德勒。她将文件夹放在身旁的沙发上,里昂一边看底特律老虎队打球一边不停地往嘴里灌酒,而她在看文件。她喜欢在睡觉前看案件的相关材料,相信睡眠时潜意识会继续工作,反复地刺激、窥探、咀嚼,敏锐地洞察事物间的相互联系,从而比清醒时看得更清楚、更透彻。 斯戴德勒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黑斯廷斯五百号街区的垃圾箱内,这是一直在困扰她的问题,同样还有那些假冒可卡因。他的精神分裂症有什么关联吗?显然,她得和他在斯查顿的老板谈谈,还有人事部门主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吸dú的迹象。 她有时忍不住很想问问里昂,关于斯查顿,模具车间,看看他知不知道些什么。说不定他在工厂里有时能碰到斯戴德勒,或一些认识他的人。实际上,她转过头看里昂时,正要张嘴说点什么,可是看到他挫败的脸,便决定闭上了嘴。这些日子,只要提到一丁点关于工作的事,就如同戳到他的蛀牙,让他想起她有个可以全心投入的工作,自己则什么都没有。 不值得惹上那些麻烦,她决定放弃,不去问他。 球赛结束后,他就上床睡觉,她也随后。一边刷牙洗脸,她一边想,是穿平时那件长T恤还是穿那件xìng感的连身内衣。他们已经六个多月没有xìng生活了,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但她需要,她需要重拾两人的亲密,否则…… 当她回到床边时,里昂已经在打鼾了。 她悄悄在他旁边躺下来,关掉床头灯,很快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蒂凡尼阿金斯死在她怀中,那个身穿“棉球”睡衣的小女孩,如同她自己的孩子,如同小时候的她,她梦到了自己父亲,就同卡西斯戴德勒把她父亲叫做爸爸那一刻紧紧相连。 就在这时,潜意识中突然撞击到了大脑中的一个地方,她睁开了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一切再清楚不过了,只差证据。 包裹尸体的塑料布上附着的医用淀粉的痕迹,不仅仅能够说明移动尸体的人戴着医用手套,很小心不留下指纹,这种行为本身就暴露出一种在dú品谋杀案里不太常见的谨慎。而且尸体上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找不到,没有衣料纤维。死者身上常见的蛛丝马迹,也没有一样找得到,死者鞋底一般都会粘有泥土,可他的鞋底,甚至都被刷得干干净净。 她还记起来,停尸间里尸体是多么的干净,仿佛又听见法医的声音:“他更像一个病死的老人,而非警察送来的被害者。” 就是这样,这就是反常的地方。尸体被一丝不苟地清理过,经手者是一个专家,一个知道警察怎么查案的内行。 斯戴德勒的尸体根本不是被什么卖可卡因的混混儿在慌乱之中撇在垃圾箱里的,而是被一个头脑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小心翼翼、用心良苦地放在这个垃圾箱里的。 很久之后,她才又睡着。 、 24 “你根本没帮上我什么。”奥黛丽说。 科普曼,取证专家,正转身去水池洗手,听到她的话,立即回过头来看着她,伸长脖子,像只鸟一样。他很高,几乎是颀长的身材,两只眼睛离得很近,总是显得很受惊的样子。 “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他说,声音虽然冷漠,却不带一丝敌意,“怎么了?” 她犹豫了一下:“呃,就尸体取证而言,说实话,你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是在说哪个尸体?” “斯戴德勒。” “谁啊?” “从垃圾箱里找到的那个,黑斯廷斯大街上。” “那个圆玉米饼?” “是玉米馅饼,实际上。” 他露出一丝笑容:“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那具尸体,你觉不觉得太……太干净了?” “干净?你是说卫生么?哦,我得说那家伙的指甲太脏了。” “科普曼,我不是说那个,”她想了一会儿,“那他指甲里的东西你已经取样了,对吧?” “没有啊,我忘了。”科普曼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忘了你在和谁说话吗?这有韦恩的案子难办吗?”并不是所有的取证专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都像科普曼这样谨小慎微、注重细节,还有点强迫症的敬业精神。他走到一个黑色书柜前,打开后,抽出一个文件夹,扫视其中的一页:“体毛,头发,左手指甲,右手指甲,左鞋底纤维,右鞋底纤维,右手指甲下不明物质,左手指甲下不明物质,还要我继续吗?” “不,谢了。那些不明物质是什么?” 他又瞪她一眼:“我要知道是什么,干吗叫它不明物质?” “比如说是皮屑、血渍,还是泥土什么的?” “探长,你在考验我的耐心。皮屑、血渍这些都属于我知道的物质,信不信随你。” “泥土你也知道的。” 他耸了耸肩:“但泥土不只是泥土那么简单,是……某种物质,可以是任何东西,我加了注解,里面发现绿色的东西。” “绿色油漆?要是斯戴德勒手指甲划过房子里的一面墙,比如说……” “要是油漆我早就认出来了。”他递给她物证提单,“这个拿着,为什么不去证据室把那个提取出来,我们俩可以一起看一下。” 证据室的管理员亚瑟是个每天来混时间、等下班的白人,身穿连裤工作服,留着短寸的胡子。她按了按蜂鸣器,亚瑟慢腾腾地挪到窗口来,奥黛丽递给他那张粉色物证提单,解释说她只想要第十五项证据。所有的证据头发、体毛、两小瓶血液都存在大冰柜里。亚瑟几分钟后回来时,神色倦怠懒散,一边翻看标有“尸体指甲采样”的取证信封中的编码标签,一边在墙上的表格里对照查找她的编码,正在这时,奥黛丽听到罗伊的声音。 “看起来像是斯戴德勒的案子。”巴格比说。 她点点头:“你还在查詹姆威尔逊的案子?” 巴格比当做没听见她的问题,管理员把信封从窗口下递出来时,巴克比抢在奥黛丽前面抓过来看:“指甲采样,呃?” “后来又去了实验室一趟,找到些新的线索。” “怎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我们是破这个案子的搭档呢,奥黛丽?” “你愿意帮忙的话,我当然欢迎了。”她略不自在地回答。 “好啊,”巴格比说,“你现在就去实验室么?” 科普曼很惊讶看到罗伊也一起过来,他在狭长的实验室中的实验台上放好两张复写纸,取了他们两人的指纹,然后用一把一次xìng手术刀划开信封开口,将里面的东西轻轻敲落在纸上。 “这就是我说的,绿色物质。”科普曼说。科普曼和奥黛丽都戴着医用口罩,以防呼吸将纸上的东西吹掉,但巴格比没有。 奥黛丽靠近了一些看:“用双目显微镜看一下会不会有所帮助?” “是个好主意,不过这我已经做过了,再没什么要看的了。”他用一支细木刷仔细筛离纸上的一小堆物质,“沙粒,一种绿色粉末,很像某种颗粒的碎末。要是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就拿过去州立实验室查查看,不过他们能告诉你的,也只能是我刚说过的那些,而且还得等六周以后。” “天啊,”巴格比叫道,“这个东西,干什么还要用显微镜来看啊?” “哦嗬,是吗?”科普曼很快地瞥了眼奥黛丽。 “显然你们家里都没有草坪,”巴格比说,“这是水籽。” “水籽。”科普曼重复了一遍。 “那是什么?”奥黛丽问。 “是一种草籽,我不知道,大概是研成粉末的报纸和粪便吧,用来建新草坪的,恨死它了,我自己就弄过全身都是,我管它叫水草。” “但这是绿色的。”奥黛丽说。 “是染色粉末,”科普曼说,“而那些颗粒是护根物,”他用拇指和食指摩擦着下巴沉思着说。 “我们看过斯戴德勒的家,”奥黛丽说,“我是没看见这种东西,你呢?” “没有,”巴格比倨傲地说,“那个破草坪,都是血马唐和阔叶烟那些杂草,谁会注意那些!” “要是一个人很喜欢草坪,”科普曼说,“有没有可能会做一些草坪美化之类的兼职呢?” “不可能,”奥黛丽说,“他连斯查顿的工作都做不下去,我怀疑他是到过哪个地方,那些东西就是在那儿不小心弄到指甲里去的,也许很可能就在他死去的那天晚上。” 25 仙乐山墓地并非梵威克城里最大的墓地,修缮得也不是很好,坐落在一条高速公路上方的峭壁上,这个地方即便是对一个墓地来说,也未免太过凄凉了些。尼克以前从未来过这里,他讨厌墓地,原则上是能免则免,离得越远越好。不得不参加时,他一般会直接去教堂或殡仪馆,跳过葬礼这个部分。劳拉的死,并未让他习惯下葬的仪式,反而愈发加深了他对葬礼的抵触。 不过这次他来晚了,错过了殡仪馆的仪式,因为那个重要的电话会议最后还是没能推后,他必须和钢铁公司以及赫尔曼米勒公司的总裁商议出一个游说方案,在国会之前将一项白痴议案压下去。 他将车停在离葬礼不远处的路旁。一小撮人身穿黑色衣服聚在那里,大概共有十至十二个人,其中有牧师,一个黑人女子,两位老年夫fù,另外五六个似乎是斯戴德勒的同事,还有个年轻女人,应该是他的女儿。很漂亮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切成短短的朋客头发,据报纸上说她二十九岁,住在芝加哥。 尼克犹豫着慢慢走近,听到站在棺材旁边的牧师说:“愿我们的同胞斯戴德勒安息于此,直到上帝赋予他永生,届时他将见到上帝,目睹上帝永恒的风华,上帝永生,主宰一切。”下面呼啸而过的车辆湮没了他接下来的一些词句。 几个送葬者转过头来看他,那几个斯查顿的员工认出他来,眼神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尼克从中看到了惊讶,或者其中还夹杂着一两束愤恨的目光,他不能确定。那位美丽的女儿接触到他的目光,有些茫然无措,像是一只突然被车灯打到的小鹿。她旁边站着的那个黑人女子,也很漂亮迷人。她看着尼克,眼神锐利,泪水还留在脸颊。尼克很好奇她是什么人,毕竟城里黑人并不多。 他还没有作好心理准备,眼前就直接看到了漆过的棺材,停在下降设备上。尼克想起了劳拉的葬礼,想起了那具盖在绿色天鹅绒下的棺材,再次看到这个,他几乎站立不稳。看着这具高高的桃木棺材,甚至比看到斯戴德勒的尸体躺在他家的草坪上更加残酷。因为这里标志着终结,更加现实得不容逃避。斯戴德勒,他也是一个有家庭至少有个女儿和朋友的人。他或许曾经是个危险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但他也是别人的爸爸,是这个有着短发和陶瓷般皮肤的年轻女子的爸爸啊。泪水涌上尼克的眼睛,他很窘迫。 那个黑人女子又看了他一眼,她到底是谁? 斯查顿的员工又看了看他,毫无疑问注意到他眼中的泪光,翻着白眼,不屑他的虚伪。刽子手尼克在他裁掉的员工葬礼上落泪?他们免不了有所怀疑。 悼词结束后,棺材被缓缓降至墓穴里,人们开始向上面洒土和鲜花,一些人拥抱了他的女儿,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安慰她。尼克等到一个恰当的时候,向她走了过去。 “斯戴德勒小姐,我是尼克,是” “我知道你是谁。”她冷冷地说,鼻子右侧有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鼻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本人和你父亲并无私jiāo,但我想说的是,对于他的死,我真的非常遗憾,他是个优秀的员工。” “优秀到你都要解雇他。”她静静地说,但语气中的恨意十分明显。 “裁员对我们来说都很痛苦,很多优秀的员工,本不应该,但都不得不离开岗位。” 她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并不值得再讨论下去:“是的,可是,自从他被赶出来后,他生活中的一切就都开始崩溃了。” 见多了斯查顿的老员工,他早已经习惯面对怒气,面不改色,沉着以对。但这次面对这场葬礼,面对这个埋葬自己父亲的女儿,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一定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他说,然后注意到那个黑人女子正兴味浓厚地朝这边看过来,留意着他们的jiāo谈,尽管她离得很远,不太可能听得到他们的对话。 斯戴德勒的女儿惨然一笑:“坦白说吧,尼克先生,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杀死了我的父亲。” 26 里昂的姐姐拉汤娅,个子高大,作风蛮横,对所有事都固执己见,尽管要带大六个孩子不得不如此,但也显得过于强硬。但奥黛丽喜欢和她在一起她和奥黛丽完全是两极的xìng格,她很桀骜,奥黛丽态度恭谨,她很粗俗,奥黛丽举止有礼,她很固执,奥黛丽则是温顺谦让。奥黛丽和里昂的关系可能不太好,但这并不影响她们之间的友谊,姐妹情谊更持久坚固。更何况,拉汤娅对她的弟弟似乎也没什么好感。 奥黛丽常常帮忙照看桑德斯这一家最小的三个孩子,一般情况下,她都乐在其中。这三个孩子很招人喜欢,一个十二岁的女孩,两个男孩,一个九岁,一个十一岁。这三个孩子毫无疑问是吃定了她的好脾气,在她面前可以恣意任xìng,做一些他们的教官妈妈决不允许他们做的事情。奥黛丽总想,这就是阿姨的用处吧。她也明白,拉汤娅也吃定她,经常占她便宜,要她照顾孩子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一个阿姨应该尽的义务,因为拉汤娅知道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一点她的小孩是奥黛丽这辈子唯一可能拥有的孩子。 拉汤娅今晚回来时,已经比她所jiāo待的时间晚了一小时。她在温斯特德大街的戴斯饭店参加一个激励培训课程,学习怎样在家创业。她的丈夫保罗在通用汽车下面的一家零售商的服务部门工作,经常工作到很晚,八点之前是回不来的。奥黛丽其实并不介意。她刚刚结束一天漫长的工作,还参加了斯戴德勒的葬礼,说实话,与其回家和里昂待在一起,或是去想可怜的卡西斯戴德勒,她宁愿和她的小侄女和侄子轻松地度过几个小时,人总要抽空给自己放松一下。 拉汤娅回来时拖着一个大纸箱,里面装满了白色塑料瓶,她圆圆胖胖的脸上渗着汗珠。“瞧瞧这个,”随着她身后的大门砰地关上,她大声宣布,“这个会让我们彻底摆脱债务!” “这是什么?”奥黛丽问。此刻,卡米尔正在自己房间练钢琴,两个男孩在看电视。 “嘿,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拉汤娅一边把纸盒放到厨房桌子上,一边对两个儿子吼道,“我不管你们的奥黛丽阿姨怎么容忍你们,关于电视我们是定了规矩的,快点把那该死的电视关掉,去做作业,我是说现在、马上!” “但奥黛丽说我们可以看!”最小的儿子托马斯抗议道。而马修早就领教过,学乖了,懂得再怎么样也比跟妈妈争吵来得好,因此二话不说直接奔上楼去。 “我才不管奥黛丽说了什么,你知道我的规矩!”她咆哮着,语气充满威胁。转过身,她面对奥黛丽,则放缓了语气说,“这个是减肥保健品,再过一两年,我就不用靠保罗的薪水了,他挣得也不多。” “减肥保健品?” “热能燃脂。”拉汤娅生硬地说,听得出来她也是才学会这个词,“燃烧脂肪,促进新陈代谢,还能控制碳水化合物的摄取,并且是全天然的。” “姐姐,你得小心点儿那些鼓吹坐在家中赚钱的方案。”奥黛丽说。很奇怪,每次跟拉汤娅在一起,她就发现自己开始讲黑人英语,说话的节奏全都变了。可能是因为奥黛丽很清楚,拉汤娅总觉得她很自负,高人一筹,所以潜意识里反而会放下矜持。 “小心?”拉汤娅吃惊地张大嘴巴,“我们说的这个可是健康产业,五年内它将成长为亿万美元的行当,而我现在正平步搭上这部飞速上升的电梯。”她打开一盒新的乐之饼干,递给奥黛丽,奥黛丽摇了摇头。拉汤娅撕开一卷饼干上的包装纸,抓了一把出来。 “拉汤娅,我能和你谈一下吗?” “晤,嗯?”拉汤娅满口嚼着饼干含含糊糊地回答。 “是你和孩子说话的方式,我想孩子不应该听到那种语言,尤其是从父母这里。” 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娅羞愤地瞪大眼睛,两手叉腰,大力嚼了几下咽下去,然后说:“奥黛丽,宝贝儿,我爱你,但是他们是我的孩子,你明白吗?不是你的,是我的。” “可是,”奥黛丽后悔自己说了出来,想收回去。 “亲爱的,那些小坏蛋得骂几句才能镇住他们,你要是有孩子,你会明白的。”拉汤娅看到奥黛丽脸上受伤的表情,“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奥黛丽不在乎地摇摇头,“我本来就不该说什么的。” 拉汤娅举起一个白色塑料瓶。“你需要这个,给你。”她说。 “我需要?” “给你一无是处的懒鬼丈夫,我的弟弟,24.95元一瓶,你肯定付得起,告诉你,我可以给你折扣价,16.5元,没有比这更低的啦。” 26 “哎,”斯科特从玛吉一侧的隔间闪身进来,来到尼克桌旁,“有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吗?董事会材料准备好了。” 尼克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他正和他的法律总顾问斯蒂芬尼阿尔斯通就环保局的问题互发充满火yào味儿的电子邮件,斯查顿生产的一种型号的椅子所用粘合剂中含有一种易挥发xìng有机化合物,但毕竟早就停产了,环保局却为此一直没完没了地纠缠不清。 “是份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尼克说。 “很不幸,是真实的数字。抱歉最后关头才赶出来,我必须按你的要求,重做全部的数据。” “抱歉给你提了这个无理的要求,”尼克讽刺地说,“但我才是面临攻击的靶子。” “托德和艾勒斯今天下午抵达梵威克俱乐部,”斯科特说,“我告诉他们今晚晚宴之前会把这些材料送过去,你知道那些家伙他们一见你,肯定就会责问你,只要你自己准备好应对措施就行。” 季度董事会召开之前,董事会全体成员一般会在城里共用晚餐。多萝西,创始人的女儿,也是现在董事会里唯一一名米尔顿家族成员,通常在梵威克城乡俱乐部款待他们。这个俱乐部几乎可算她的财产。一般来说,这个晚宴总是很尴尬无聊,没有实际的内容。 “哦,对了,斯科特,我今晚就不去了。”他站起身来,一阵眩晕,头痛又bàozhà似的泛滥开来。 “你是你是开玩笑吧?” “是因为今晚的小学四年级话剧表演他们要演《绿野仙踪》,茱莉叶是里面的主角,我真的不能缺席。” “告诉我你在开玩笑,尼克,四年级话剧?” “我去年就没有去看她表演的校剧,也没有陪她看艺术展,几乎是一次学校活动都没参加,这次真的不行了。” “你不能找人先录下来么?” “录下来?你到底是怎么当爸爸的?” “永远缺席,而且为此骄傲。距离远些,接触少些,我的孩子就更敬重我。” “这样的话,你就等着带他们去接受心理治疗的那一天吧。不管怎样,你我都知道的,在那种宴会上,什么事都解决不了。” “那叫jiāo际,在依地语里的意思就是,挽救你的工作。” “就因为我没参加晚宴,他们就会解雇我?斯科特,他们要真想这样做,就只不过是在找借口罢了,那么不管我去不去,他们迟早总会找到一个借口的。” 斯科特摇了摇头。“好吧,”他盯着地板说,“你是老板,不过你要是问我意见的话” “谢谢你,斯科特,但我没有问你意见。” 27 奥黛丽坐在桌前,看了一会儿墙上她收集的那些照片,然后拾起电话,拨通了急流城密歇根州立警署实验室的电话。 昨天她驱车两小时来到急流城,将装在棕色证据袋中的子弹jiāo给他们,接手的是哈文森州警,一个极为年轻的实验室研究员,刚开始长胡子,彬彬有礼,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问奥黛丽有没有子弹外壳,怕她忘记带来似的,她对他说根本找不到子弹壳,同时发觉自己正在用道歉的语气和他说话。后来她问要多久出结果,他说案子很多,人手又不足,积压的案子已经订到三四个月之后了。所幸诺伊斯警长认识密歇根高速公路巡逻队的一个警察,当奥黛丽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时自然是以一种很微妙的方式哈文森便马上说会尽量立即着手查一下。 电话上,哈文森听起来更加年轻,他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不过她念了一下文件编号后,他在电脑上调出了档案。 “是的,探长,”他试探xìng地说,“呃,在这里,是的,正如你所说,这是380发shè速的子弹,黄铜弹皮,左侧像是有六条膛线。老天,你们真的一个弹壳都没找到?” “尸体是扔在垃圾堆里的,所以,很不幸,没有找到。” “只是,你们要是有一个弹壳的话,我们能查出来的,就真的多多了。”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她扣着弹壳不放,只需他微微劝说一下,她就会jiāo出来一样。“弹壳上留下的印记比子弹清楚很多。” “运气不好。”她说,耐心地等着他用显微镜测量尺寸和规格。“嗯,根据槽脊和凹槽的宽度,数据库里查出二十种可能的qiāng型。”综合弹道式武器鉴定系统数据库,她想起来是联邦调查局每年更新一次,用光盘下发给各地警署的官方资料。 “二十种?”她难掩失望地说,“这也没有缩小多少范围。” “大概就是柯尔特或者戴维斯公司的产品,很多黑qiāng都是这种型号,所以可以说,你应该是在找一支柯尔特380,或戴维斯380,或者史密斯威森。” “就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缩小范围了么?弹yào呢?” “哦,是的,夫人。这些子弹是铜皮空尖弹,说明有可能是雷明顿牌子,但做不得准,只是可能。” “明白。” “还有对了,可能我不该这么说。” “什么事?” “我只是说说而已,纯粹个人意见。槽脊宽0.0252至0.054,凹槽宽0.124至0.128。很紧凑的规格,这说明shè击的武器是把不错的手qiāng,不是一般在周末作案所用的那种廉价小手qiāng,所以我猜,可能是史密斯威森,那是个不错的牌子。” “那史密斯威森有多少个型号可能符合呢?” “这个嘛,史密斯威森380shè速的型号已经停产了,曾做过的唯一一个这种型号叫做西格玛宝贝。” “西格玛宝贝?是qiāng的名字?” “不,夫人,我的意思是,他们有一条叫做西格玛的生产线,有那么几年九十年代中后期吧西格玛生产线的低端产品就是一种380shè速的手qiāng,所以人们就管它叫做‘西格玛宝贝’。” 她用笔记下“史密斯威森,西格玛,380。” “好极了,”她说,“那么,我们该找的qiāng型是史密斯威森,西格玛,380。” “不,夫人,我可没有那样确定地说,不可以忽略其他可能的qiāng型。” “当然了,哈文森州警。”那些州警不管说什么,都慎之又慎,因为他们知道所说的一切在法庭上是效力的,必须经得起检验和佐证,必须有详实的证据,不能仅凭揣测。“什么时候能有更进一步的信息呢?” “这个,要等到qiāng弹自动比对系统专家鉴定之后吧。” 那个,她不想再问要等多久了。“好的,州警,您要是能帮忙催一催,让他们快一点的话,就不胜感激了。”28 崭新的梵威克小学礼堂比很多大学剧院都气派,阶梯式毛绒软座,高级耳机,专业的音响和灯光设备。这是多萝西斯查顿米尔顿捐资修建的,为了纪念她死去的丈夫,故此命名为米尔顿剧院。 尼克在这里上学时,学校里一座礼堂都没有。那个时候,所有大会都在体育馆里召开,孩子们坐在木板搭就的颤颤巍巍的露天看台上。再看看现在,这些四年级学生就好像在百老汇演出剧目一样。 尼克环顾四周,很高兴自己还是决定来了。所有家长、爷爷nǎinǎi全部都在,甚至那些很少来参加孩子学校活动的家长也来了,像艾米莉lún弗洛的爸爸杰奎琳,那个外科整形医师,杰奎琳是个常来学校的好妈妈,但她的丈夫很少露面,常常是忙着做整容手术,或是跟他的秘书粘在一起,哪有时间来。一些家长还带来了迷你摄像机,准备用数码录影带录下来,不过估计有没有人会看还是个问题。 他又迟到了。这阵子,他去哪里,似乎都迟到。玛塔一小时前就把茱莉叶送了过来,这样她和其他四年级孩子可以提前换上演出服,那些服装都是他们花了好几个月在艺术课上自己手工制作的。茱莉叶今晚很兴奋,因为她要扮演西方邪恶女巫她自己的选择,为了这个角色,她不懈地争取了很久,放弃了所有女孩都梦想得到的多萝西的角色。尼克的小家伙根本没有兴趣带着假发辫,穿着格子裙,扮演一个懦弱的人物。她知道女巫那个角色才是最有质量,能够施展舞台魅力,抢走戏份的角色。尼克很喜欢她这一点。 她一定想不到他会来,之前尼克对她解释过好几次,说有个工作晚宴,不得不去。她很失望,不过也没说什么。当她看到自己爸爸在这儿时,一定兴奋不已。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尼克考虑要不要看完整场演出,这就是做家长的痛苦责任之一,就像换尿布,耐着xìng子陪着孩子看“冰上狮子王”还是叫冰上什么其他东西,或是看“天线宝宝”(英国广播公司制作的全球著名儿童节目,针对零到六岁儿童译者注)或“快乐的律动”(迪斯尼超人气四人童歌律动表演团体,是学龄前儿童的偶像译者注),还要不露声色,装作没有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样子。 剧场后排的座位被带子围了起来,前面似乎也没有什么空位子了。他环视四周,看到了四处散乱着星星点点的空位,向他投来的是一片视而不见、回避淡漠的眼神,中间还夹杂着几张不善的面孔。也许是他有点偏执,自己多疑了吧,却始终控制不住脸上开始发烧,内疚感吞噬着他,相信脸上已经红得很明显。恐怕此刻从他脸上,大家就能猜出他做了什么事。 实际的情况,当然并非如此。人们恨他,是出于别的原因,因为他是刽子手尼克,一个回头反噬父老乡亲的地方英雄。他看到了杰奎琳夫fù,在他们匆匆掉头之前,捕捉到他们冷漠的目光。最后,他终于看到一张友善的脸,一个高中时期的同学,他的儿子和茱莉叶是同班同学。 “嘿,鲍勃。”他打了声招呼,坐在鲍勃凯西挪开上衣腾出来的座位上。凯西是个秃头,脸总是红红的,腆着大大的啤酒肚。他是个股票经纪人,曾好几次上门找尼克要帮他炒股。高中时都管他叫“聪明先生”,因高超的记忆力而闻名,能够背诵巨蟒(英国喜剧集团译者注)和国家讽刺文社(美国大学生钟爱的刊物,1978年进军电影业译者注),以及飞缬白髌防锩娲蠖未蠖蔚nǎiù省?br /> “嗨,是我,”凯西热情地说,“今天晚上可是不同寻常,对吧?” “是啊,格雷西最近可好?” “很好,很好。” 一段长长、尴尬的沉默之后,鲍勃凯西说:“见过这样的剧院吗?我们从前可没有这个。” “我们那个时候,用体育场已经算是幸运了。” “奢侈!”凯西用模仿巨蟒台词的音调说,“那才是奢侈!每天早晨得顶着风雪步行三十英里去学校还是上坡,我们倒还挺高兴,乐此不疲!” 尼克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虽然觉得有趣,但无论如何力不从心笑不出来。 凯西注意到尼克勉强的笑:“这一年,你不好过吧?” “至少比这里在座的那些人还强些。” “别这样,尼克,你还失去了妻子。” “呃,是啊。” “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接近尾声。” “这一年来,都是在‘接近尾声’吧,对不对?”他嗤笑了一下,“孩子们还好吗?茱莉叶看起来还不错。” “她很棒。” “我听说卢卡有些麻烦。” 尼克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奇鲍勃凯西知道多少卢卡的事情恐怕比尼克自己知道得还多。“这个,你知道的,十六岁嘛,是吧?” “最麻烦的年纪了,更何况,又是单亲,发生了那么多事。” 整场剧演下来,不出所料,果然是四年级孩子的一场戏剧翡翠城是他们自己用颜料涂出来的,会说话的苹果树是用染好色的褶皱纸板裁成的,音乐老师懒洋洋地弹着雅马哈电子琴,茱莉叶扮演的女巫,表情僵硬,还时不时地忘记台词,几乎可以听到台下的家长们在心里焦急地替她默念出来“罂粟!”“我会抓住你的,小美人!” 演出结束后,杰奎琳似乎是特意走过来,一脸同情地对尼克说:“可怜的茱莉叶,”然后要了摇头,叹道,“她一定很难过。” 尼克皱起眉头。 “你瞧,就这么一个家长,你还总是不来。” “能来的话,我自然会来。”尼克回答说。 杰奎琳耸耸肩,达到了自己目的,就走开了。但她丈夫杰奎琳却故意滞后,他穿着一件斜纹毛呢上衣,蓝色衬衫,一副似乎还是普林斯顿大学生的打扮,他伸出手指指着尼克,眨着眼睛说:“真想象不出,要是我没有了杰奎琳,可怎么办,”接着特意用倾诉心事的口吻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过好在茱莉叶是个好孩子你很幸运。” “谢谢。” 杰奎琳卖力地笑着:“当然喽,家庭就是这么回事儿,有些人觉得家里人太多,想减减人数,还不太容易呢!”他愉快自得地眨眨眼睛,“我说得对吧?” 很多种不同的自然反应一齐涌进尼克脑海太多了,没有一个不包含暴力,一种怪怪的感觉升腾而起,似乎一个盖子被踢开,所有愤懑的阀门止不住一起倾泻喷涌出来。 就在这时,茱莉叶跑了过来,头上还戴着黑色的尖顶帽,脸上仍敷着绿色的彩妆。“你来啦!”她叫着。 尼克伸出双手抱紧她:“当然,这次怎么能错过。” “我演得怎么样?”她问,声音中不带一丁点的担忧,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搞砸了,还一脸的骄傲。尼克爱死了这个小女儿。 “你演得真是棒极了。”他说。 29 驱车回家的路上,尼克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种刺耳的和弦铃声,手机买来之后,他从没工夫去重新设定铃声。 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艾迪,他从手机架上拿起电话,不管怎样,他都不想让茱莉叶听到艾迪和他的通话。茱莉叶正坐在后座上,在暗光下埋头查看绿野仙踪的节目单,脸上还戴着绿色的氧化锌颜料,尼克几乎想象得到睡前让她洗干净脸时,会有的一番挣扎。 “嗨,艾迪。”他说。 “总算打通了,你关机了吗?” “我在看茱莉叶演出的校剧。” “哦,好吧。”他说。艾迪这个人,没有孩子,也没打算要孩子,对于孩子的事更是没有兴趣,所以关于尼克的孩子从不多问。“我想去你那儿一趟。” “不能等么?” 一个停顿后,艾迪说,“我觉得不能,我们得谈谈,也就五分钟。” “出事了?”尼克突然警觉起来。 “不,不,没事,只是,我们需要谈一谈。” 尼克卧室中,艾迪四肢展开懒洋洋仰卧在一张安乐椅上,两腿撇开八字型,好像是他的地盘一样。 “一个凶杀案组的侦探来和我谈过话。”他漫不经心地说。 尼克立刻感到体内冰冷一片,不寒而栗。他在椅子上坐直,身体前倾。他们坐的这个地方,离那件事发生的地方仅有几英尺的距离。“什么事?”他问。 艾迪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标准的办案程序,例行公事罢了。” “例行公事?” “那个女人只是做好最基本的工作,这是必须的,不这样的话,就是她无能了。” “是个女人。”尼克下意识地揪住反常的一点,刻意回避真正的主题:一个凶杀案组的侦探已经在查这个案子了? “一个黑女人。”艾迪本来要说得更粗鲁,每个人都知道他赤luǒluǒ的种族歧视,不过这些年来,可能他渐渐明白这在社会上不被接受,甚至就算是跟他老朋友那么说也不讨好。或许也是因为,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恼尼克。 “我不知道梵威克警局有这么个人啊。” “我也不知道。” 接下来一阵漫长的沉默,尼克甚至听得到钟的滴答声。一座银色的钟,上面篆刻着“本年度梵威克最佳市民”,三年前奖给他的,那个时候,一切都顺顺利利,日子平静无忧。 “她想干什么?” “你想她能干什么?问斯戴德勒呗。” “斯戴德勒的什么?” “你知道的,猜都猜得出来,他有没有威胁过,那些东西。” 艾迪在逃避,尼克不喜欢他这样,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什么她要找你谈话?” “嘿,老兄,我是安全主管,记得么?” “不对,一定是有更具体的原因,她才会来找你谈话,艾迪,你隐瞒了什么?” “隐瞒?我什么也没隐瞒,老兄,我是说,你瞧,她只是知道了我向几个警察问过斯戴德勒。” 这就是了。向警方要斯戴德勒的背景资料,无疑就是给了警方某种暗示。 “该死!” “哎,我可没跟那个疯子谈过话。” “不是这个,”尼克说,一手摩着下巴,“你给警察打了电话,调查某个被裁员工肢解了老板家中的狗,几天之后,这个家伙就死了,这听起来很不正常。” 艾迪摇头,轻蔑地翻了翻白眼:“说得好像,怎么,黑手党还是什么?现实点儿吧,那家伙不管不顾的,得了那个衰病,净干些变态的事儿,早晚有一天惹上不该惹的人。” “是么?” “我是说在黑斯廷斯那个鬼地方,得了,尼克,你瞧,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可以把斯戴得勒跟你我联系上。” “那她都问了些什么?” “啊,她想知道你是否和斯戴得勒谈过,和他有没有接触,我告诉她你可能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事实也就如此啊。” 尼克慢慢、慢慢地吸了口气,尽量使屏住呼吸的自己放松下来:“就算我和他接触过又怎样?有什么逻辑么,然后我就盯上他,把他杀了?”尼克听到自己话中透出愤愤不平,似乎已经开始相信自己本来就是清白的了。 “没,她也就是随便放pào,东拉西扯,不管怎么说,你就别担心了,我处理得很好,相信我,她离开时已经明白自己撞错了人。” “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嘛,哎呀,尼克,你认真想想,斯查顿公司的总裁谋杀他的一名员工?我不信,也没人会信的。” 尼克沉默了一会儿:“希望如此。” “我只是给你通个气,以防万一她来找你谈话。” 尼克胸腔一窒:“她说她要找我谈?” “没有,不过有这可能就是了,就算找你谈也不奇怪。” “我从来没听过这名字,”尼克说,“对不对?你是这么跟她说的?” “对,就是这样,你就告诉她你忙得很,安全方面属于我的工作,不关你的事。” “好的。” “而你认为可能是哪个被裁员工发疯,杀了你的狗,但你报了警,相信警察会处理好一切的,目前你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好的。” “现在有人死了,那也许是同一个人,也有可能另有其人,你怎么知道?就这种话,说给她听好了。” 尼克点点头,在脑中反复演练着这些答案,一遍遍地推敲,看有什么漏洞。“没有什么可能会把我和他联系起来地方吗?”过了一阵他问道。 沉默很久之后,艾迪有些愤懑地回答:“我已经做了工作,尼克,你清楚了吗?” “我不是怀疑这个,我只是想要你站在警察的角度思考一下,一个凶杀案警察的角度。” “我就是这样思考的,老兄,像警察一样。” “尸体上……没有指纹,什么的?纤维、DNA那些东西?” “尼克,我告诉过你,我们不谈这个。” “我们现在就要谈,我想知道。” “尸体很干净,尼克。”艾迪叹着气说,“这样说行了吧?干干净净,在我们那点有限的时间内,我已经弄得要多干净有多干净了。” “那qiāng呢?” “qiāng怎么了?” “你怎么处理的?不是还留着呢吧?” “留着它,我是傻子吗?饶了我吧,老兄。” “那它现在在哪儿?” 艾迪噗地一声,不快地吐了口气:“在河底,要是你真想知道的话。”梵威克,如同密歇根州许多小镇一样,就建在通往密歇根湖的众多航道之一的岸边。 “弹壳也是吗?” “是。” “要是被发现了呢?” “你应该知道可能xìng有多小。” “我只是说如果。” “就算他们找到,也不能和我联系起来。” “为什么不能?那是你的qiāng。” “该死的那是一支捡来的qiāng,尼克。” “什么?” “一支别人丢掉的qiāng,我在急流城的时候在犯罪现场捡到的,是dú品犯的,谁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弄的,重点是,哪儿都没有记录,没有文件,没有购买许可证,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尼克以前也听说过有的警察在犯罪现场捡到qiāng,就私自藏了下来,但他知道,这是违法的,听到艾迪承认这么做,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如果连这都做过,那他还做过什么? “你确定?”尼克问。 “确定无疑。” “那天保安系统的录像呢?” 艾迪点点头:“嘿,我是专家,好不好?早就弄好了。” “怎么弄的?” “你干什么要知道?” “我必须知道,我自己的该死的摄像头录下了我杀人的经过。” 艾迪闭上眼睛,烦躁地摇了摇脑袋:“我格式化了数码摄像机的硬盘,那天晚上的录像已经没了,一切都没发生,整个系统从第二天开始工作讲得通吧?前一天才刚刚安装的系统。”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没有,嘿,别担心了,那个女人要来找你的话,你自圆其说就行,告诉她你知道的一切,也就是个大大的零,好吗?”艾迪干笑了一下。 “好吧。” 艾迪站起身来:“没什么好担心的,老兄,睡会儿觉吧,你看起来糟透了。” “多谢。”尼克也站起来,送艾迪出门,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艾迪,”他说,“那天晚上,你说那是你的qiāng,把所有一切都和你系在了一起,对不对?就是因为那样,我没有了选择余地。” 艾迪的眼神一片死寂:“是啊,怎么了?” “现在你又说那把qiāng干干净净,没有记录,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懂。” 一阵默然。 “不能冒险,尼克,”艾迪最后说,“永远都不要冒险。” 尼克把艾迪送出书房,听到地毯上有脚步声,然后注意到一条穿着牛仔裤的腿,一只球鞋,迅速消失在楼梯上。 卢卡斯。 刚回到家?有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了吗?不,要是那样的话,他一定是得站在书房门口才听得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卢卡斯不会那样做的,主要原因是,他一点都不关心他爸爸在干什么。 可是…… 尼克还是有些怀疑,心头纠结着一缕烦乱。 30 第二天早晨,尼克开车上班的一路上,都在心情恶劣。昨晚艾迪带来的消息,一名凶杀案侦探正在公司四处刺探情报,让他整晚辗转难眠,在硕大的床上翻来覆去,睡睡醒醒,脑中间歇xìng充斥着那一晚可怕的景象。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就是他现在正苦苦思考的问题。所有的记忆已经萎缩成一些支离破碎的模糊影像:斯戴德勒猥亵狰狞的面孔、qiāng声、横陈于地的尸体、艾迪的脸,还有他抱着裹在垃圾袋里的尸体远去的背影。 他的安眠yào吃完了,那也好,要是吃得再多点,估计就得去贝蒂福特康复疗所住上一阵了。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不去想那晚的事,这就意味着他要琢磨上午即将召开的董事会,每次开董事会,他都会有些紧张,但这次不同,因为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要来的终归要来。 半路上,一个红灯前他停下车等着,发现旁边有一辆银光闪闪的豪华型梅赛德斯奔驰,尼克侧过头正打算好好欣赏一番,却发现坐在驾驶位上的是斯查顿公司销售部的副总裁,科尔曼。尼克摇下副驾驶位一端的车窗,鸣几下车笛,直到科尔曼注意到他。那边的科尔曼四十一岁,超重七十多斤,头戴蹩脚的假发摇下车窗,看到尼克后,整张脸忽地容光焕发,满面笑容。 “嗨,尼克!不错嘛,穿得很气派啊。” “要去开董事会,肯尼,是新车吗?” 科尔曼笑得更开怀了:“昨天才到手的,喜欢吗?” “得值几十万吧?” 科尔曼总是比别人亢奋一些,疾速点头,脑袋像不倒翁一样上下点个不停:“不止全套装备,再加上所有运动元素,我是说,加热方向盘,你知道吧?”斯查顿公司的顶级销售人员都比尼克赚得多,尼克并不嫉妒,毕竟得有人去干这种磨损生命的活。 绿灯亮了起来,尼克却原地不动。“买的还是租的?”他问。 “这个嘛,租的,我通常都是租车来开,你知道吗?” “那好极了,还能退回去。” 科尔曼突然绷直左右摇晃的脑袋,像灵敏的猎犬激灵一下,滑稽极了:“什么?” 尼克车后,有人按了一声车喇叭,他当做没听见:“科尔曼,为了降低成本,拯救斯查顿,我们裁掉了五千名员工,半个公司的人都失业了,几乎拖垮了全城。所以,我不想看到公司管理层中的一员,开着一辆该死的几十万美元的奔驰满城跑,明白吗?” 科尔曼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尼克继续说:“你今天下班后把车送回车行,跟他们说你要一辆云雀什么的,但是,我不想再看到你手里握着那个加热方向盘,明白了么?” 说完,尼克一脚踩下油门,扬尘而去。 斯查顿公司董事会的五个成员,以及他们的客人,都聚在会议室的前厅里。他们喝的咖啡,不是从咖啡壶里倒出来的那种,也不是斯查顿员工餐厅里供应的速溶咖啡,而是用“城市磨房”梵威克最好的咖啡店里新鲜烘烤的苏拉维西珍珠咖啡豆磨制冲调而成的极品咖啡。托德在收购斯查顿之后的第一场董事会上抱怨过当时的咖啡,还大肆嘲笑当时所用的咖啡机。尼克虽然觉得荒唐可笑,但还是叫人重新安排了一下,除了这个,还加了小瓶依云矿泉水、西瓜片、树莓,以及从安娜堡一家著名面点店用卡车运来的各式各样的精致面点。 尼克刚走进来时,托德的一个笑话正接近尾声。他身上穿着另一套贵重的西装,面前是斯科特,以及另一位和他一起从费利菲尔德公司过来的人,艾勒斯,还有一位,尼克从未见过。“我告诉过他,观赏梵威克的最佳方式是从车的后视镜中看。”托德讥讽道,艾勒斯和另外那个人哄笑起来,斯科特则注意到了尼克的出现,只是礼貌xìng地笑了笑。 艾勒斯是费利菲尔德公司另外一个合伙人,经验丰富,和托德、斯科特一样,他也在麦肯锡工作过,只不过并非在耶鲁踢的足球,而是在达特茅斯学院。后来,他陆续经营了几家公司,均是作为企业雇佣的首席执行官。 托德回头,看到尼克。“他来了。”他扬起手中的咖啡杯子朝尼克一点,“咖啡很不错哦!”他甚是豪迈地赞道,接着眨了眨眼,“昨晚没见到你,真是遗憾,忙着做好爸爸呢,是吧?” 尼克与托德、斯科特、艾勒斯依次握过手后说:“是啊,离不开,我女儿在学校校剧中演出,加上” “嘿,你有你的轻重缓急,”托德马上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尼克此刻实在忍不住想把那杯热苏拉维西珍珠咖啡倒在这家伙的脸上,然而他只是盯着托德那双蓝得过分的眼睛,略带感激地笑了笑。 “尼克,来见一见我们新任董事会成员,范格得。”范格得个子很高,外貌英挺,体格健壮,一头深棕色头发略微有些变白。尼克暗忖,怎么不把费利菲尔德合伙人都搬过来算了?简直是在结兄弟会! 范格得的握手力大无穷。 “别告诉我你也是耶鲁足球队的。”尼克热情洋溢地说。心里却在想:我们新的董事会成员?要不要事先告诉我一声?就这样一声不吭,突然蹦出来一个新董事? “事实上,是耶鲁棒球队。”托德说,双手一边一个,拍着两人肩膀,将两人搂在一起,“范格得可是个有着传奇色彩的投球手。” “传奇个屁。”范格得笑道。 “嘿,老兄,你确实是啊。”托德说,然后看向尼克,“范格得在办公用具领域有二十年的从业经验,久经沙场,你一定知道“办公之家”吧那就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威拉德收购之后,就把范格得挖到费利菲尔德来了。” “觉得波士顿怎么样?”尼克问,他实在想不出来有其他的好说,又不能真说出来此刻他在想的是:为什么你会在这儿?谁邀请你进来董事会的,到底怎么回事?费利菲尔德公司是有权利往董事会里chā人,然而就这么拖着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新董事来一起开会,并不叫酷,以前根本没有过这样的事,这也不算开了个很好的先例,等等,又或许,开先例这才是重点。 “非常棒,尤其是对于我这样一个食客,在波士顿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范格得是纽约北部一个手工酿酒厂的合伙人,”托德说,“那家啤酒厂生产的比利时啤酒简直就是比利时境外能买到的最棒的了,叫修道院麦芽啤酒,对吧?” “是的。” “欢迎加入董事会,”尼克说,“相信你经营比利时酒厂的专业知识一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比利时啤酒,麦芽啤酒,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大家一同走进会议室时,托德一把抓住尼克的手肘,低声说:“阿特拉斯麦肯基那伙人没戏啦?” “呃?” “斯科特昨晚告诉我了。” “你在说什么?” 托德不解地瞟了他一眼:“那份合同啊,”他悄声说,“怎么最后脱钩了?” “什么?”他到底胡扯些什么?阿特拉斯麦肯基那笔买卖就差在合同上签字了,简直是无稽之谈! “别担心,这个今天上午不会提的,不过还是挺大的一个打击,是吧?”他提高声音,大声叫道,“米尔顿夫人!” 托德转身朝刚进门的多萝西走去,两只大手罩在她的小手外面,用力握着,等着她将脸颊移近,让他亲吻。 多萝西身穿南茜里根紫红色套装,翻领上压着滚边,花白的头发中隐隐透着蓝色,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冰冷的蓝色眼瞳。费利菲尔德给多萝西斯查顿米尔顿留下了公司的一小部分,还有董事会的一个席位,这是当时她提出的条件之一,威拉德对此并无异议,毕竟让创始家族的成员依旧和斯查顿保持着一缕联系也是好事,可以让大家看到费利菲尔德公司仍然尊重传统。当然,多萝西是没有多大权利的,大多时候,她不过是在这儿摆摆样子。费利菲尔德公司拥有斯查顿百分之九十的股份,完全掌控董事会,说一是一,多萝西是个聪明人,完全明白这一点,但是她一样明白,至少在会议室外,以大家对她的尊重,她还是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她的父亲,哈罗德斯查顿,曾是瓦巴锡铁路上的一名修理工,做过铁匠的学徒,还当过高空作业工人,后来在急流城的钢铁公司做了机械师,之后就用富有的岳父给他的资金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他最大的原动力是想为金属文件柜制造出更好的挂式滚轴用在挂式抽屉上的同步滚轴。他唯一的儿子童年夭折,只剩下多萝西一个女儿,但那个年代女人是无法出面经营企业的,所以他最终将公司jiāo给了多萝西的丈夫,米尔顿。多萝西的晚年都是在梵威克东区一幢空旷、幽暗的别墅中度过,像本城的族长,社会的权威,俨然成了这样一个小城镇社会圈子里最令人敬畏的女皇。几乎镇上每个委员会和机构她都列席,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主席。尽管她喜欢尼克,把他推向总裁宝座,但看待他的眼光,毕竟还是透着一种看待下一阶层的高姿态,因为尼克的爸爸原本只是斯查顿公司车间的小工,尽管多萝西似乎忘了,她和她工人出身的老爸,也只是隔了一代而已。 尼克被托德的话弄得晕头转向,这时看到斯科特坐在椭圆形红褐色会议桌他一贯的座位上,尼克走过去,一手搭在他肩上,耳中仍听到托德说:“多萝西,让我来介绍一下范格得。” “嘿,”尼克站在斯科特身后,低声说,“阿特拉斯麦肯基出什么事了吗?” 斯科特突然伸直脖子,眼睛睁得老大:“啊,是是这样,我昨晚晚宴上才接到他们电话托德刚好在我身边,你知道的……”他的声音慢慢变得几不可闻,尼克没有接话,斯科特只好继续说,“他们改了主意,跟钢铁公司签了合同你知道的,那个合资的钢铁公司和盖尔温沃斯公司” “他们给你打电话?” “我猜我的号码可能是在汉威克的快速拨号菜单上,你想,后来那么多轮的谈判” “你有了什么坏消息,应该第一个告诉我,明不明白?” 尼克几乎看得见斯科特苍白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我当然,尼克,只是那个情况下,托德就站在那儿,而且” “我们晚点再谈。”尼克用力按了一下斯科特的肩膀,大力到明显超过了表示友谊的限度。 尼克听到会议室另一侧传来多萝西尖促的笑声,他在桌子的上首坐了下来。 斯查顿的会议室是整个办公大楼里最保守的地方巨大的红木会议桌,十五个座位,不过自从公司被收购以来,就再没有过十五位董事。顶级斯查顿黑色皮质共生椅,只需按一下按钮,每一处屏幕都可以随意升降,调整角度,一切看起来和世界各地大公司里的会议室毫无二致。 尼克清了清喉咙,环视一圈,心中再清楚不过,今非昔比,坐在他周围的这些人,已经不再是朋友了:“好,不如我们就从财务总监的报告开始吧。”31 尼克带他们二人走进一间小会议室。在工作间里谈是绝对不行的,那里隔墙有耳,什么人都可能听得见,包括玛吉在内。 他走在前面,坐到首座,两位侦探甫一落座,他立刻开口,声音冷静,不容置疑,同时兼具语气轻快,诚恳友善。他是个日理万机的公司总裁,而这两个警察来找他,居然都不预约,甚至事先连个电话都没打。尽管如此,他却不想让他们感到不受重视,毕竟他们在调查一名斯查顿员工的死因,他的用意是,要让他们觉得,他作为总裁,对这件事还是相当关注的。这两方面,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掌握平衡。 其实刚见到他们时,他惊愕不已。这两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的工作场所,让他很不快,隐隐感到挑衅、发难的意味在里面。他要通过语气和态度让他们知道,他很不满这种做法,与此同时,还要表达对他们职责所在的应有尊重。 “探长,”他说,“我只能抽出五分钟的时间,你们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上我最忙的一天。” “你能答应,我们非常感谢。”黑人女子说。一旁的金发男子眨了眨眼,像欣赏诱人的猎物一样看着他,却没有说话。尼克感到,这个人会是个大麻烦,而那名黑人女子说话间充满歉意,和蔼可亲,容易对付得多。那个金发男子巴兹比,还是巴格比来着?则是要时时警惕的对象。 “我更希望你们来之前,先打电话预约,这样下次我可以多腾出一点时间。” “我们不会耽误你太久。”金发男子说。 “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吗?”尼克问。 “尼克先生,你应该早有所闻,斯查顿公司的一名员工上周暴死。”黑人女子说,她很漂亮,身上散发着宁静、安详的气质。 “是的,”尼克说,“斯戴德勒,真是一桩惨剧。” “你认识斯戴德勒先生吗?”她继续问。 尼克摇了摇头:“不幸的是,我们并不认识。公司里有五千多名员工两年之前,我们还没有被迫裁员时,甚至有一万多我不可能认识每个人,尽管我很希望能够做到。”他憧憬地笑了一下。 “就算不认识,你还是去了他的葬礼。”她指出。 “这个当然。” “你总是参加斯查顿员工的葬礼吗?”金发男子问。 “不是总是,但只要我能腾出时间,就会参加。虽然现在很多时候不受欢迎,但我觉得,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应该尽力。” “你从未见过斯戴德勒,是这样吗?”黑人女子说。 “是的。” “不过,你知道他的……状况,是不是?”她继续问道。 “他的状况?” “他的个人问题。” “后来的事。我听说他住过院,但很多人也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却不暴力吧?” “哦?”她迅速追问,“你怎么知道他住过院?你看过他的个人档案?” “报纸上不是写了吗?” “报纸上根本没有提过。”金发男子说。 “一定提过,”尼克说,报纸上是曾说过的,“不是说什么‘有精神病症史’什么的,不是吗?” “但住院问题,一字没提。”金发男子坚定地说。 “那一定是有人跟我提过。” “你们公司的安全主管,艾迪?” “可能是吧,记不起来了。” “我知道了。”黑人女子作了记录。 “尼克先生,艾迪有没有告诉过你,他觉得是斯戴德勒杀死了你的狗?”金发警察问。 尼克眯着眼睛,想了一会,他还记得问过艾迪这件事。 我告诉她你可能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事实也就如此啊 “我从来没听过这名字,”尼克说,“对不对?你是这么跟她说的?” “对,就是这样,告诉她你很忙,安全的事属于我的工作,不关你的事。” “艾迪没有提过什么人的名字。”尼克说。 “是吗?”她满脸惊讶。 尼克点点头:“老实说,这一年大家过得都不容易,作为一个公司总裁,我不得不作出决定解雇掉公司一半的员工,大家心里就算有气,我也能理解。” “你的确不是城里最受欢迎的人。”她说。 “这是往好了说,事实上,我收到很多被裁员工寄来的信,很让人伤心的信。” “是恐吓吗?”她问。 “也许是吧,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你会不知道?”男警察说。 “第一个打开我的邮件的人,不是我,要是封恐吓信的话,就会直接送去安全部门我见不到。” “你也不想知道吗?”他说,“要是我的话,就会很想看看。” “我不想,除非为了某个原因,我觉得知道得越少越好。” “真的吗?”金发男子说。 “是真的,我不想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得上被害妄想症之类的,没有意义。” “艾迪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要查斯戴德勒的背景资料?”黑人女子继续追问。 “没有,我都不知道他去查过。” “后来他没告诉你他在查斯戴德勒吗?”她问。 “没有,他从来没提过斯戴德勒,哦,我是说,我那时不知道就是现在也不清楚艾迪在查什么,他干他的,我做我的。” “艾迪先生从没跟你提过斯戴德勒?”女侦探连续问道。 “我记忆中是没有。” “我有点糊涂。”她说,“你刚刚说可能是艾迪告诉你有关斯戴德勒住院的事,这就说明他肯定是跟你提过斯戴德勒的名字,不是吗?” 尼克感到耳边开始流汗:“斯戴德勒的死讯出来之后,艾迪可能附带着跟我提过,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女侦探“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尼克忽略滑落的汗水,不敢去擦,怕引起他们的注意。 “尼克先生,”金发男子说,“去年你家遭到多次非法闯入,对吧?自从裁员之后?” “是的,有那么几次。” “是同一个人?” “很难说,不过我猜可能是。” “是乱涂乱画什么的吗?” “是的,在我家里墙上用喷漆喷字。” “涂的是什么?”黑人侦探问。 “他写这个?” “是的。” “你收到过死亡恐吓么?” “那倒没有,自从两年前裁员开始之后,我就一直收到恐吓电话,不过都没什么特别。” “但是,你家的狗被杀,”金发男子说,“这就接近死亡恐吓了,你不觉得吗?” 尼克想了一会儿:“也许吧,不管是什么,总之是卑鄙无耻,恶心下流。”他担心自己有些失控,刚才的话是不是泄漏了太多的愤怒?可是不这样,又当如何反应才算正常?他看到黑人女子在记事本上又记了一笔。 “梵威克警局有没有线索是谁干的?”男警察问。 “没有。” “公司之外,艾迪参与过你家安全系统的安装吗?”黑人女警又问。 “私底下有过,”尼克说,“有时会叫他帮忙,上次的事之后,我让他帮我安了一个新的安全系统。” “那么,你一定跟他讨论过这件事吧?”她说。 尼克犹豫了一下,艾迪到底跟他们都说过什么?告诉过他们在巴尼被杀后,他来过他家么?他现在真希望当时和艾迪多谈一会,让艾迪告诉他所有谈过的细节,该死的。“谈过一点儿,当然了,我也征询过他的意见。”说完,他静静等待下一个问题在他看来,无可避免的,下一个问题至少会是:是不是就在池塘里发现巴尼尸体后,艾迪去的他家?那么,又该如何回答是好? 没想到的是,她接下来转而问道:“尼克先生,你搬进梵威克庄园有多久了?” “大概一年以前。” “在裁员之后?”她接着问。 “嗯,裁员一年之后。” “为什么呢?” 尼克停顿一下:“我妻子坚持要搬。” “为什么?” “她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全家受到威胁。” “为什么她会这么担心?” “直觉吧,她知道有人可能会伤害我们。” “所以说,你确实听到过恐吓,”她说,“但你刚才称,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愿意知道。” 尼克双手jiāo叠在桌面上,感到自己接近抓狂,像掉到陷阱里的困兽,他知道此刻唯一的出路,就是要讲得头头是道,理直气壮。“你问我有没有接到过具体的恐吓威胁?没有,如果是问我,有没有听说过有人出言威胁有没有那么几次,使我和我的家人都感到有些恐慌?那是当然。人多嘴杂,流言四起,我不会坐在那儿等着看那些流言是否会确凿发生,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妻子属于行动派,更是不会坐等。” 两名侦探似乎接受了他的回答。“尼克先生,在你搬家之前,有没有发生过入室破坏的事件?” “没有,是在我们移居梵威克庄园之后。” 金发探员笑了笑:“我猜……别墅小区……也没有给你很多保护,是吧?”他在“别墅小区”两词上恶意地拉长音,毫不掩饰嘲弄的语气。 “不过是延长了一下进出的时间。”尼克承认。 金发男子嗤笑起来,摇着脑袋说:“不过我敢打赌,钱可要花多了。” “确实如此。” “可你付得起。” 尼克耸耸肩:“不是我要搬的,是我妻子的主意。” “你妻子,”黑人女子说,“她她去年去世了,是吗?” “是的。” “关于她的死,没什么可疑迹象么?” 一顿之后,尼克慢慢地说:“没什么可疑的,她死于车祸。” “你开的车?”她问。 “她自己开的车。” “难道没有什么是酒后驾车吗?” “撞车的另一方是,”尼克说,“一辆货车的司机,他喝了酒。” “但你没喝酒。” “没有,”他说,“我没喝酒。”他闭上嘴,看了下表,“恐怕” 金发男子率先站起身来:“谢谢你,耽误了你很多时间。” 但黑人女子还是坐着:“先生,再问几个问题,好吗?” “可以下次再接着聊吗?”尼克说。 “就只要一分钟就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不想一无所获地回去。尼克先生,你有qiāng吗?” “qiāng?”尼克摇了摇头,希望自己没有脸红。 “一支也没有?” “抱歉,没有。” “谢谢,请问,上周二晚上,你在哪里?” “在家,近十天来,我都没有出差。” “你几点睡觉,还记得吗?” “上周二?” “一周之前。” 尼克想了一会儿:“我周三晚上在外吃的晚餐,周二那天我是在家。” “你还记得是几点睡的吗?” “不太不过,我一般十一点,嗯,十一点半应该就睡了。” “那么,就是说,十一点半时,你就已经上床睡觉了。” “差不多。”尼克意识到,她很聪明,现在再要他比较的话,她比那个金发男子聪明得多,那个男的不过是摆摆样子,虚张声势。 “睡了整晚,直到天亮?” “当然。”老天,她在暗示什么? “好的,”她站了起来,“就这样,非常感谢你百忙之中抽出的时间,打扰了。” 尼克也站起来,与他们握手,“随时欢迎,”他说,“不过下次,记得事先打个招呼。” “我们会的,”她说,又停下来,犹豫了一下,“我很抱歉占用你的时间,尼克先生,但是你知道,死者不只是死者而已他们也是人,不管他们有什么不对,有什么问题,毕竟他已经死了,他也有想念他、关心他的家人,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人爱,有人关心,对不对?” “我了解。”尼克说。 32 尼克把两个凶杀案组的警察送到电梯门口,随即转身,回到大会议室,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望还能看到托德,但是会议室已经空dàngdàng,不见一个人影,托德和其他人都已经走了。他回到自己的工作区该死,不就是他的隔间?拐了个弯,刻意从斯科特隔间旁经过。 “下午好,格洛里亚。”尼克对斯科特的助理打声招呼,她个子娇小,脸盘很大,留着长刘海,十分能干。“斯科特在吗?” “下午好,尼克先生,斯科特正在” “嘿,尼克,”斯科特从隔板后闪了出来,“唉,今天还真是不好过,是吧?” “跟我说说吧。”尼克静静地说着,一边径直走向斯科特用来开会的圆桌。 “这样一来全变了,”斯科特说,他把圆桌上的一沓一沓的文件搬起来,挪到旁边的书架上,“你觉得那个新来的家伙怎么样,那个叫范格得的?” “很好啊。”尼克戒备地答着,站在桌边,静静等着斯科特清理桌上的文件纸。 “他可是财源滚滚,一个大富翁,你知道吗,几年前他女儿的chéng rén典礼上,他还雇了那个男孩组合超级男孩来专门为她演出,超级男孩那时在全球都是很红吧?” “他是个热备援。”尼克说。 “是什么?” “热备援,磁盘损坏后,就用热备援顶上,他就是那个后备,随时备用,我一出问题,就立刻把我替换下来。” “范格得?哦不,我肯定他们只是要加强队伍建设,球队是这么说的吧?其实他人不错告诉你件有趣的事,那时候他在” “我还得问托德才能知道阿特拉斯麦肯基的事儿吗?”尼克截断他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斯科特脸色变了变,眼睛不离桌面。“我告诉你了啊,我去参加晚宴的路上接到汉威克的电话,”他说,“我打过你电话,好像是关机了。” “为什么不留言?” “呃,我觉得估计那种事,你应该不想从语音留言中听到,你也知道” “而且也没给我发电子邮件?今天早上,董事会召开之前,也没有给我打电话?让我从该死的托德那儿得知这个消息?” 斯科特双手无奈地高举:“我没有机会” “是啊,同样也没有机会告诉我,他们打算让你进董事会?”尼克说。 斯科特紧紧地盯着福米卡白色桌面,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是没有。”他支吾着说。 “别告诉我你都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就因为打不通我手机,是不是?”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尼克。”斯科特终于抬起头来,脸涨得通红,眼中隐约闪着愤怒的泪光,声音虽温顺,脸上的表情却凶得吓人。 “不是你做主?你就告诉我这个?你明明知道他们要让你进董事会,你都不能做主告诉我?帮他们保守秘密,好在董事会上给我难堪?” “嘿,不是这样的,尼克,冷静点,好不好?”斯科特说,“这件事很复杂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是应该先告诉你一声,可是托德让我保密尼克,你有什么话,也应该跟托德去说。” “是呵,”尼克站起来,“也许我正应该这样做。” 去你的吧,你管我应该怎么做!尼克心里想着,几乎脱口而出,不过最后一秒,还是忍住。 尼克正要回到自己办公桌,玛吉拦住他,递给他一个信封。 “人力资源部刚刚送来的,”她说,“你要的支票。” “谢谢,”他拿起信封,正要走进去。 “尼克。”她又叫住他。 尼克停步,转过头来。 “那张支票是给卡西斯戴德勒的?” “是啊,怎么?” “那笔钱不少,是他父亲的解雇费吧?那时因为他是主动辞职,所以没有解雇费?” 尼克点点头。 “公司其实没有必要付这笔钱,对吗?” “是没有必要。” “但是,这样做是对的,这样做真的很好,尼克。”她眼中泛起泪花。 尼克点了点头,回到办公桌,立即拾起手机,拨通托德的电话,响了三声,没人接听,第四声后,尼克正打算挂掉,托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我是托德。” 声音呆板得好似语音留言,于是尼克等了一会儿才说话:“托德,我是尼克。” “哦,嗨,尼克,是你啊,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别呢,你就跑掉了,你这家伙!” “托德,老实说,你是想把我排挤出去?” 话锋急转。 “你怎么这么说?” “算了吧,老兄,刚才董事会上那些事,先是把你的后备范格得弄进来,再把斯科特拉进董事会,事先连提都没跟我提过,再后来,说什么董事会每月一开,财务报表每周一jiāo,把游戏规则肆意改来改去,最后还剥夺我挑选自己手下的权利,怎么,你以为我是白痴吗?” “尼克,我们不需要排挤你,”托德冷冷地说,“要是我们想你走的话,随时都可以。” “当然了,只不过要避免付那笔解雇金而已。” “对于费利菲尔德来说,那只不过是个零头,不算什么,伙计。” “对你们来说,五百万美元是个零头?” “尼克,我是认真的,我只是想引进新鲜力量,强化我们的团队。” “你不信任我来管理公司,不如直说好了。” 托德说了些什么,信号一度中断:“……拦在中间,”只能听到他的尾音。 “再说一遍,”尼克说,“我没听清。” “我说,我们都信任你,尼克,只是不想你拦在中间。” “拦在中间?” “我们得看到你作出反应,和我们产生共鸣,尼克,仅此而已,就是想让你跟我们走在一道而已。” “噢,我早就在道上了啊。”尼克刻意说得模糊不清,像在暗示。他不知道托德说这个到底什么意思,只不过,他希望透过这句话给他一点威胁。 “那太好了,”托德的声音突然又变得模糊不清,信号恢复后,尼克只听到“……听你这样说。” “再说一遍好吗?”尼克说。 “老兄,你们这儿,就一个信号发shè塔吗?哎,我说,信号真是烂透了,好了,我得走了,先挂了!”说完,那边就掉线了。 尼克怔怔地看了好久那张蓝色斯查顿支票,他让财务部门给卡西斯戴德勒开的支票:简单来说,就是一种补偿。斯戴德勒在被解雇前提前辞职,法律上是得不到什么解雇金的,但什么是合法,法庭又会怎么判如果卡西斯戴德勒决定提出上诉的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决定还是先付为好,大方一点,让她知道雇主的善意,还有斯查顿公司的担当。 就是这个原因,他告诉自己。 满足这个女儿,免得给公司招来官司。 他还记得那位黑人女侦探临走时所说的话:“世上每个人都有人爱,有人关怀。”她说得不错,就算斯戴德勒再怎么疯狂、扭曲,他毕竟还有个爱他的女儿。 他按下公司内部对话机:“玛吉,”他说,“帮我给卡西斯戴德勒打个电话。” “嗯,我猜她应该是住在他父亲家。”玛吉的声音从话机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好的,告诉她我要顺路拜访,给她带去一些东西。” 33 诺伊斯警官把奥黛丽拉进他的办公室。这间完全玻璃外观的办公室,虽然比奥黛丽的隔间大不多少,里面可是装有昂贵的音响系统、顶级音质的播放器和音箱。诺伊斯喜欢音响,钟爱音乐,有些时候,奥黛丽还看到他头戴耳机,陶醉在音乐之中,甚至偶尔关上门,自己在里面打开音箱放出来听,自得其乐。 作为重案组的头头,他行政事务繁多,还有十几个警察要管,每天会议缠身,估计音乐当然是所有爵士钢琴大师的作品,凯斯杰瑞特,比尔伊文斯、亚特塔顿、查尔斯明格斯、瑟隆尼斯孟克是他唯一的休闲方式。 办公室内,一首曲子静静地飘dàng,《浮现脑海》的重奏,优美动听,舒缓深情,以钢琴为主旋律。 “汤米弗拉那根弹的?”奥黛丽问。 诺伊斯点头:“闭上眼睛,简直就像在前卫村听现场演奏。” “的确很美。” “奥黛丽,关于巴格比,你可是什么都没提。”方框眼镜之后,他忧郁的双眼中,映着关切。 “没什么好提的。”她说。 “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对我讲,知道吗?” 她笑着说:“要是到了我忍无可忍的那一天,我会的。” “他似乎不再恶作剧了?” “估计厌烦了吧。” “也或许,他懂得尊重你了。” “那你真是太看得起他了。”她笑道。 “你不是笃信救赎么。对了奥黛丽,我要说的是你们去过斯查顿公司?” “可别告诉我,我们每一步,他都给你打小报告。” “不是,我接到斯查顿安全主管的一个电话。” “艾迪?” “对,你找他谈过,之后你们俩人又去找过尼克?” “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他说,你们一声不响突然出现在公司,就在董事会门外等尼克?是真的吗?” 她突然变成被刺中的刺猬,立刻为自己辩护道:“是我的决定,我不想让他有备而来,好让他们事先沟通好答案。” “我不太明白,”诺伊斯摘下眼镜,用一小块眼镜布慢慢擦拭。 “我和艾迪谈过,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也说不清是哪里。” “没有必要说清,直觉嘛。” “就是这样。” “不过直觉嘛,百分之九十都做不得准喔,”他笑笑说,“可是,嘿,来者不拒,有直觉也是好的。” “我不想艾迪跟他老板商量好,把故事编得滴水不漏。” “所以,你就在董事会门口设下埋伏?”诺伊斯轻笑。 “我只是想,要是提前打电话,他说不定就会先给安全主管打一通电话,问是怎么回事?” “还是不太明白,你是想说,斯查顿的总裁涉嫌这个案子?” 她轻轻摇头:“不,当然不是。只是可能有些关联,就在斯戴德勒死前几天,尼克家里出了事故,他家的狗被肢解,尸体就抛在游泳池里。” 诺伊斯骇然蹙眉:“我的上帝!难道是斯戴德勒干的?” “不知道,尼克全家一年之前搬来后,就陆续发生事故,这只是最近一起,一直都是入室涂画,没有失窃,没有暴力,不过每次都叫了警察只是警方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没给杀死那条狗的刀取印指纹,据我所知,是因为大家对尼克都没有好感,所以根本都懒得去管。” “噢,是啊,不过这样做是不对的。” “就因为这样,斯戴德勒死前,艾迪跟警察联系过,询问斯戴德勒,想查他是否有前科。” “有吗?” “很久之前,斯戴德勒被传讯过,怀疑与邻居一家的死有关,但毫无结果,不了了之。” “为什么艾迪会对斯戴德勒有兴趣呢?” “他说他查过裁员名单名单很长,有五千多名员工看有没有人曾有过暴力倾向?” “斯戴德勒有吗?” “他没说,一提到这点,他就含糊其辞,避开话题。不过,我去问过斯戴德勒的车间主任,他说斯戴德勒一点都不暴力,只是后来一怒之下自动辞职,结果导致丢了解雇金。不过,艾迪说斯戴德勒有精神病史。” “所以,他怀疑斯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勒就是那个尼克家中一系列事故的始作俑者?” “他不承认,但我总觉得,这就是他的想法。” “因此,你认为尼克、艾迪这两个人和斯戴德勒的死有关?” “我不知道,不过,我确实有点怀疑艾迪这个人。” “噢,我认识艾迪。” “他说你们是朋友。” 诺伊斯低声浅笑:“他是这么说的?呵呵。” “他那时候不怎么守急流城警署的规矩,后来怀疑在一次缴获贩dú案子中,收受贿赂,被踢出警署。” “你怎么知道的?”诺伊斯突然有了兴趣。 “我往急流城警署打过电话,问了一圈,后来找到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诺伊斯皱起眉头,摇摇头说:“我倒宁愿你没有给急流城打过电话。” “为什么?” “这种事,一传十,十传百,可能也会传到艾迪耳朵里,我不想他知道我们在到处查他,那样的话,就更容易编好故事等着我们了。” “这样说也对。” “那么,你现在的推论是,艾迪是斯戴德勒案子的凶手?” “我没这么说,只不过,艾迪当过警察,这样的人会看人,也懂得查案这些事,对吧?” “所以就对一个有精神问题的下岗员工下手?”诺伊斯戴上眼镜,挑起一边的眉毛。 “很牵强,是吗?” “有那么一点。” “但是,要说这么一个看似dú品jiāo易杀人案的死者,却一点都不符合吸dú者的情况,血中没dú,兜里却装着假dú品,这不是更牵强?换句话说,一切都像是设计好的。” “嗯,说得不错。” “还有,尸体身上裹的塑料布上没有任何指纹,上面发现滑石粉末,说明凶手是戴着医用手套搬尸体的,这都不太寻常,不是吗?我想要艾迪的电话记录。” 诺伊斯长叹一声:“那你可就是在找斯查顿的麻烦了。” “那他的私人电话记录呢家里电话、手机,什么都行?” “唔,好办多了。” “你能签字吗?” 诺伊斯咬紧下唇:“这个当然,我会签的。你既然有直觉,我愿意和你一道检验它。但是,奥黛丽,斯查顿公司在这城里敌人很多。” “嗯,说下去。” “也就是为什么我想公平一点。我不想让这件事看起来,像是我们胡乱给他们扣顶帽子,故意给他们难堪,屈于公众压力,迎合大众心理,对他们落井下石。我要的是公平,至少表面上的公平,你明白吗?” “当然。” “那好,有消息再汇报给我。” 34 卡西斯戴德勒家住西十六大街,梵威克城的这个地带还保留着古老的名字尖塔区,因为从前所有的教堂都集中在这儿。尼克对这一带很熟悉,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在一幢错层式平房里,屋外有简陋的小草坪,用铁丝网和邻居隔开。尼克小的时候,这里是蓝领的住宅区,斯查顿下面工厂里的男工大都住这儿,而且大多是波兰天主教徒,不过尼克一家既非波兰人,又非天主教徒。总而言之,这个地方并不富有,家里的钱都不用存进银行,而是藏在床下。 一路开车驶过街道,心头涌起往日岁月的记忆,怀旧的气氛翻江倒海向他袭来,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熟悉,曾经的画面,曾经的气味,美国兵团乡间俱乐部,保龄球场,游泳馆,三层套房,铝制侧板,考琦的瓶装酒,甚至街上跑的还是老式的美国轿车,而其他城区,早已时尚跟风,充斥着运动跑车和宝马的新型新款,虽然养眼,却欠缺了一种味道,像是女儿套上妈妈的礼服和高跟鞋,可骨子里仍是个小女孩。尼克将车开至卡西房前,刚要在路边停下车,广播里突然放起一首歌:比利乔的“她永远是个女人”,劳拉最喜欢的一首歌,她曾经自听自学地用钢琴弹过,弹的不错,沐浴时,经常随口唱两句“噢,她能照顾自己.……”唱得很烂,声音又细又颤,还严重跑调。现在听到这首歌,尼克喉咙哽住,实在听不下去,于是关掉广播,在车上坐了几分钟,情绪稳定后,才走了出去。 他按下门铃,六个音符的铃声,悦耳动听,酷似钟乐。大门打开,落满灰尘的绿色纱门后,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看看我在做什么?尼克心想,上帝,我一定是疯了!那人的女儿,我亲手杀死的那个人的女儿! 那个女警不是说么,世上每人都有人爱。 而这位,就是爱着斯戴德勒的那个人。 “尼克先生?”她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很瘦小,似乎比葬礼那次见面更瘦了,神情冷漠,带着几分警戒。 “可以进去坐一会儿吗?” 她眼眶红红的,眼下有了眼袋:“为什么?” “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又盯他一会,耸耸肩说:“好吧。”礼貌的最低限度也无非如此。她一声不吭地推开了绿色纱门。 尼克走进了一间狭小,昏暗的前厅,屋内散发着一股潮湿地毯的发霉味,支架台上摞着一堆书信,墙上挂着一幅风景画,像是赝品,裱着金色相框,倒是渲染出几缕家庭的温馨气氛。屋里还摆着一只花瓶,里面chā着一束干花,棚顶挂着流苏花边的吊灯,壁上一幅黑边刺绣,上面绣着一行字:“我yù定居路边,做路人的朋友”,背景是一幢房子,看起来可是比这间好上百倍。一切看起来,都好像尘封十年,未曾动过。无意中,他瞥到了一间小厨房,还有一台白色老式冰箱。 她退后几步,身形置于立灯的锥形光束中:“到底什么事?” 尼克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信封,递给她,她接过去,困惑地看了一眼,仔细地翻看,像是从未见过信封一样,然后抽出里面的淡蓝色支票,看到金额后,脸上并无半点惊讶,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明白。” “我们只是尽一点小小的心意。”尼克说。 “这算什么?” “你父亲的解雇金,他可能忘了。” 她眼中似有所解:“可我爸爸是自己辞职的。” “因为有恙,可能身不由己吧。” 笑容在她脸上一闪而过,露出光洁的贝齿,若是处于另一场合,可能会显得很xìng感,可现在,这种笑容只会让人局促不安。“我不喜欢这样。”她喃喃地说,声音绵软,深邃,尼克发现,甚至有些迷人。不笑的时候,她的嘴角总是微微上翘,显得聪慧敏锐。 “什么?” “这个。”她说。 “支票吗?为什么?” “不,是你,你来这里做的这件事。” “噢?” “你是来作补偿么?” “补偿?不,我们本应该做得更周到一点,不该就那么让他走,不管他是不是请辞,他都理所应当拿到和别人一样的解雇金,毕竟那时他太愤怒,也不能怪他。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斯查顿,最后得到那样的待遇,也不公平。” “可这笔钱太多了。” “他为斯查顿工作了三十六年,这是他应得的,就算不是在法律上,在道理上,也应该如此。” “也就是内疚补偿,德语里的良心债,对吧?”她的嘴角向上,一路翘起,勾勒出会意的笑,也许更像得意的笑,“内疚这个词,跟德语里这个词有同样的词根,那就是金钱。” “我不知道,”听到“内疚”这个词,尼克的心紧紧揪在一起,“我只是想,不应该把你一个人就这么撇下不管。” “老天,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有权利这样对我,尼克对自己默念,就让她说,让她骂,让她发泄对公司的不满,尽情地侮辱斯查顿,侮辱我,让她好过一些,尼克,也许这就是你想来的目的:受虐而已。 “哦,是啊,”于是他说,“刽子手尼克,做的那些坏事。” “不,我是说,你也很不好过吧,被城里每个人恨之入骨。” “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他说。 “这样的一份工作,还真是好。” “有时好,有时不好。” “几年之前,所有人都喜欢你时,我敢打赌,一定比现在好过得多吧,意气风发,如鱼得水,然后呢,突然一夜之间,你就成了众矢之的。” “我也不想出风头。” 她神秘地笑了笑:“像你这样的人,都想要出风头,也需要出风头。” “我该走了。” “我把你弄得不自在了?”她说,“你不喜欢剖析自己。”一顿之后,“你究竟为什么来?不信任邮递服务?” 尼克轻轻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同病相怜吧,我妻子去年去世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她再次抬头看他的时候,眼底深处,似乎流露出痛苦和悲哀:“有孩子吗?” “两个,一个女孩,一个男孩。” “多大了?” “茱莉叶十岁,卢卡斯十六岁。” “天啊,在这个年纪失去母亲!生活的盛宴总是不忘陈列种种痛苦让你品尝,让你磨难重重,是吧?”此刻的语气,仿佛少了适才的挖苦和讽刺。 “我得走了,这样突兀地来,如果打搅到你,我很抱歉。” 话音未落那一刹,她突然瘫软在地,跪坐在地毯上,身子歪向一边,腿蜷在身下,只能用一只胳膊支着自己:“哦,上帝!” “你怎么了?”尼克走过去,倾下身子。 她的另一只手抚着前额,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天啊,对不起,脑袋里的血好像一下子被抽光,我就……” “需要什么,我帮你拿?” 她摇摇头:“没关系,坐一会儿就行,头晕。” “要不要倒杯水什么的?”他俯身跪坐在她旁边,她的样子很可怕,似乎马上就要昏倒、人事不省的样子,“或者,弄些吃的?” 她又摇头:“我没事,不用。” “我不觉得,就这样别动,我去给你弄点东西。” “我怎么动得了,”她惨淡地说,眼神涣散,没有焦距,“算了吧,别担心,我很好。” 尼克站起来,走进厨房,洗碗池里、厨台上全部堆满没洗的脏盘子以及中餐外卖餐盒。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一个煤气炉,座上放着一把水壶,他提起来,是空的,于是挪走一些盘子,在洗碗池里腾出些空间,往水壶里灌满水。又花了好久,才弄明白煤气上哪个旋钮控制哪个喷嘴,打开后半天,火焰才慢慢从黑色变为橙色。 “你喜欢巴蜀园的中餐?”他向屋外喊道。 没有回音。 “你还好吗?”他又问。 “其实,他们做得挺油腻的,”她顿了一下,虚弱地说,“全城就两三家东方人的餐馆,一家比一家糟糕。”停了一下后,她又说,“在芝加哥光我住的那个小区里的中餐馆就比这儿多。” “不管怎样,看起来你还是从那儿买了很多次外卖。” “因为很近,我可以走过去买,最近都不想下厨,自从……” 她已经站在厨房门口,跌跌撞撞、慢慢地挪步进来,重重地坐到一把椅子上,黄色的椅子,红色椅背,旁边的是配套的红色福米卡冰纹桌面,黄色镶边。 水壶呜呜地响着,尼克打开冰箱门上浮起的大号金属字,写着“北极牌”,让尼克想起小时候自己家里的老冰箱结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夸脱脱脂rǔ,一瓶打开的夏敦埃酒,里面还浮着软木塞,一盒鸡蛋,只剩下一半。 他找到一片巴尔马干酪,还有几头勉强可以用的洋葱。 “有磨碎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你开玩笑吧?” 他把做好的煎蛋饼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摆好一个叉子、一张纸巾、一杯茶,后来才发现,那个茶杯上,竟然一侧还刻着1970年的斯查顿商标。 她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 “你今天一天,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尼克问。 “就是现在啊,”她说,“我忘了吃。” “忘了?” “因为有点事,后来就忘吃了,嘿,做得很不错哦!” “谢谢。” “真想不到你还会做饭。” “这就是我厨艺的极限了。” “现在好多了,谢谢你,刚才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没关系,我看到有些意大利腊肠,后来一想,你有可能吃素什么的。” “素食主义者可不吃鸡蛋,”她说,“唔,好吃极了,你知道吗,有一种带状虫,饿极的时候,会吃掉自己。” “那幸亏我来的是时候。” “斯查顿的总裁炒了一盘小气的煎蛋,等着看吧,我要告诉媒体,看他们怎么说。” “呃,你为什么会住在芝加哥呢?” “说来话长,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到九岁左右的时候,妈妈再也受不了爸爸的疯病,那还是他在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之前。于是她去了芝加哥,把我留下和爸爸一起住,几年之后,她结了婚,我就搬去那边和他们一起生活。对了,你瞧,你在我家,我一点都没个主人的样子!” 她站起身来,走到下边一层橱柜,打开门,里面有一排落满灰尘的酒瓶,苦艾酒、百利甜等等。“我猜你应该是喝苏格兰威士忌的吧。” “我得回家看看孩子了。” “哦,”她说,“对呵,当然了。”失望的脸上,难掩凄凉和无助,尼克看在眼里,心想,之前告诉玛塔晚一个小时回家,再晚一小时应该也不要紧。 “不过,一小杯威士忌应该没问题。” 她的脸立刻一亮,弯下腰从里面拿出一瓶詹姆森酒:“爱尔兰酒,不是苏格兰行么?” “可以。” 她又从里面掏出一只平底玻璃杯:“喔,呼!”她从里面吹出一团灰尘,拿到水龙头前,一边洗,一边说,“我猜一定得要冰块喽?” “嗯?” “冰块,我猜你喝威士忌一定加冰块。”她走到那台古董冰箱前,打开冷冻柜,拿出一块尼克几十年都没再见过的冰块模板,还有一支杠杆,这边拉起来,那边就可以把冰敲碎成小冰块,她拽了一下,然后就听见喀嚓喀嚓的碾碎的声音,尼克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爱喝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每晚都喝,而且喝得不少。 她抓了一把参差不起的碎冰块放到玻璃杯里,咕咚咕咚倒进半杯威士忌,走过来,递给尼克,第一次毫不避讳地正眼看他,深绿色的大眼睛如一汪湖水,澄净透明,尼克心中一紧,被愧疚攫住,心中暗叹,老天啊! “多谢。”他说。玻璃杯上刻着“威雀”二字,是那种酒店中通常和空酒瓶堆在一起的杯子,厂家的一种推销方式。 “你呢?” “我讨厌威士忌。”她说,水壶开始发出尖利的鸣声,她把水壶拎下来,从抽屉里找出一盒茶叶,泡了一杯花草茶。 “那么现在回家,感觉怎么样?”他手中的威士忌喝起来还不错,不过喝下去,酒劲很快就上来了,这才想起来,他也一天没有吃饭,此刻还是空腹。 “很奇怪的感觉,”她坐在桌前,“想起很多从前的事,好的事,不好的事,”她看着他,“你不会明白的。” “试试看。” “你能明白,有一个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父亲,是什么感觉吗?关键是,你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知道?” 卡西闭上双眼,灵魂出窍一般,悠悠地说:“你一直是他钟爱的女儿,他独一无二的拥抱,每次都把温暖的额头贴着你的额头,让你觉得那么安全,那么受宠,世界那么美好,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变了可是,在他看来,变的却是你。” “因为他的病。” “他看着你,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你不再是他钟爱的女儿,他脑子里想的是,也许你长得像他女儿,但他才不会傻乎乎地上当,他知道你是另一个人、或什么东西变的,他盯着你,就像盯着一个雌xìng机器人,你知道吗?然后你叫声‘爸爸’,你才三岁、四岁、五岁而已,张开双臂,期待着他那独一无二的父亲的拥抱,而他呢?他会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接着大喊,‘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她的模仿令人心惊,尼克开始对她的痛苦遭遇有所体会。 “你就会意识到,他很怕你,这种感觉跟以往都不同,以前,要是做错事,爸爸妈妈就会脸红脖子粗地吼你,小孩子都知道,他们会大发脾气,但你心里明白,他们还是爱你的,他们还意识到你的存在,不把你看作外星人,不是一看到你,就惊恐不安。可要是他们得了精神分裂症,一切就变了,病魔将他们吞噬,突然之间,你对他们来说,就不存在了,不再是女儿,只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是入侵者,是……外人,根本不属于这里的外人。”她凄楚地笑着。 “他是病人。” “他是病人,”卡西喃喃重复,“可一个小孩子,能懂得什么?一个孩子根本不懂,就算当时有人解释给我听,可能我还是不会懂。”她抽着鼻子,眼中溢满泪水,连忙蹙着眉头,转过身去,用T恤擦了擦眼睛,露出平坦的小腹,小小的肚脐,尼克别开视线。 “没有人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十三岁那年,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妈妈不想管这件事,而她的不管,就意味着一切免谈,提都不能提,现在想想,那种做法,也挺疯狂的。” “难以想象,你遭遇的这一切。”很多是他难以想象的不只是她儿时的遭遇,也不只是她父亲的死给她重燃的回忆。他渴望能为她做点什么。 “是啊,你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切让你大脑一片混乱,哦,我是说,让我大脑一片混乱。” 她下巴抵在胸前,手指chā在头发里,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你不需要这样,”她说话的声音,夹带着浓浓的哭腔,“你该走了。” “卡西。”尼克叫住她,可是声音出来,却像低喃,比他想象中更为亲切。 她不断地抽泣,哽咽了好久,才能再次开口说话,声音干涩:“你应该回去照看孩子了,家庭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么?” “到了现在,已经不像家了。” “不许这样说,”卡西抬头怒视着他,“该死的,不许你这样说,从今以后都不许你这样说!”她猛然怒火中烧,如同一盒火柴,火光乍燃,乍灭,转眼一瞬,又恢复如常。但谁又能怪她?一个刚刚埋葬了自己父亲的女儿?转而一想,他蓦地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这样。 “对不起,”他说,“我的孩子们也不容易,我没有尽好父亲的责任。” “她怎么死的?”她声音又变得轻柔温和,“他们的母亲?” 他轻啜了一口杯中的酒,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像划花的胶卷,瑟瑟颤抖,断断续续,劳拉满头的玻璃碎片,还有一大片碎成蜘蛛网状的挡风玻璃。“我不想谈这个。” “哦,很抱歉。” “不要道歉,问起这个也很自然。” “不是,你是在哭吗?” 他突然意识到,是的,他是在流泪。他尴尬地别过脸,低声咒骂该死的酒。卡西从椅子上坐起来,走到他面前,用一支温暖的手抚着他的脸,然后倾身,把她的唇印上了他的。 尼克一惊,向后退开,但卡西又移得更近,更紧地压住他的唇,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脸颊。 他扭开头:“卡西,我该回家了。” 卡西略不自在地笑了笑:“走吧,孩子们在等你呢。” “其实是保姆,她讨厌我回家比承诺的要晚。” “你女儿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茱莉叶。” “茱莉叶,很美的名字,回去到茱莉叶和卢卡斯身边吧,他们需要你,回到你的别墅小区吧。” “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这么说啊,无懈可击。” “什么?” “因为你住的是别墅小区啊,所以无懈可击。” “其实,我并不是那种很习惯住保守森严的别墅小区里的人。” “哦,我看你是,”她笑盈盈地说,“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像那种人。” 35 拉汤娅十二岁的女儿卡米尔在隔壁练钢琴,这让奥黛丽很难集中精力听清楚拉汤娅在说什么。拉汤娅此时一边把甘薯石锅从厨房端出来,一边压低声音说话,这很反常,不像平时的她。 “我跟你说,”拉汤娅说,“家里有三个孩子,要是保罗没有这么个稳定的收入,我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奥黛丽注意到厨房里堆得高高的热能燃脂保健品,“那些保健品卖得怎么样?” “见鬼,”拉汤娅咒骂一声,石锅砰地掉在烤箱外边,“该死的烤箱手套,上面有个洞还有个屁用?” 九岁的托马斯从餐厅里跑出来,他和十一岁的马修奉命摆好桌子,不过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胡闹说笑,把盘子弄得叮当直响。“妈妈,你还好吗?” “没事,”拉汤娅捡起石锅,放在烤炉上,“你回去把桌子摆好,然后叫马修去叫你爸爸和里昂抬起他们的懒屁股,下来吃饭!”说完,带着一脸嫌恶转过身来,对奥黛丽说,“唉,我又超前了。” “怎么这么说?” “我是说那些热能燃脂补品,梵威克竟是个又落后,又胆小的原始部落,”她狠狠地说,“这儿的人根本不愿意尝试新鲜事物。” “那么现在,这些瓶瓶罐罐就堆在这儿,没有办法了?” “他们要是指望我给他们付钱,那就是在做梦!我得让你帮我仔仔细细读一下合同里那些小字,他们一定逃不掉责任!” “当然可以,”奥黛丽有气无力地回答,她最讨厌的,就是一次一次把拉汤娅从她自己制造的一堆麻烦中解救出来。“你知道吗,钱不是最重要的,”奥黛丽说,“虽然没钱会窘迫一点,但毕竟过得去。” “可是,有孩子就不一样了。”拉汤娅指出。 “是啊,有了里昂,也不一样。” “他每天到底都在做什么?”拉汤娅左手叉在腰上,一面甩着被烫的右手。 “看电视,喝啤酒。”奥黛丽说。 “你看,我就知道会这样,他从小就是被我们惯大的,家里的小祖宗,要什么有什么,我妈妈和我两个人,每天围着他转,伺候着他,现在,轮到你付出代价了。哎,你听到了吗?” “你说什么,什么都没听到啊?” “正是,”她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卡米尔,你还有二十分钟才完呢,别停!” 隔壁传来一声含含糊糊、极不情愿的抗议。 “不练完就别吃饭,快点弹!”她怒气冲冲地对奥黛丽说,“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毛病,我说什么,都不当回事儿。” 晚餐是熏ròu、通心粉、nǎi酪、芥蓝和甘薯石锅,很油腻,却很好吃。里昂坐在桌尾,他姐姐的旁边,拉汤娅的丈夫坐在另一边,两个不安分的小男孩同坐一侧,对面是奥黛丽和卡米尔的空座位。 起居室里传来的琴声,杂乱无章,死气沉沉,奥黛丽听得出是勃拉姆斯的曲子,很美的一首,也许是圆舞曲。她的小侄女显然弹得很痛苦。 席间,托马斯忽地尖笑一声,接着马修骂了句:“王八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 拉汤娅勃然大怒:“不准你们以后再说这种脏话,听到没有?” 两个男孩立刻闭紧嘴,马修怯怯地说:“听到了,妈妈。” “这就对了。”拉汤娅说。 奥黛丽捕捉到最小男孩的目光,用慈爱的眼神,略带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里昂正在埋头大吃,这时抬起头来说:“拉汤娅,真希望能每天晚上在这儿吃饭。” 拉汤娅失笑,却立刻敛起笑容,严肃道:“你就不能给自己找份工作么?” “干什么?”里昂夸张地扔下手中的叉子,“在711连锁店里cāo作静电油漆喷qiāng?” “不管怎样,总得干点什么。”拉汤娅说。 “干点什么?”里昂说,“你说干什么?以我这种技术,你以为在这地方还能干什么?” “呵,还说什么你的技术!”拉汤娅冷嗤一声。 “你以为被裁员好过么?”里昂拔高声音,“你能了解吗?你能感觉到我的感受吗?” “我可以告诉你,看着你整天无所事事我有什么感觉,”拉汤娅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大吼一声,“卡米尔,你干什么呢?” 隔壁传来一声哽咽。 “我们都在这儿吃饭呢,”拉汤娅大声喊道,“你再这么弹下去,就别想跟我们一起吃了。” 卡米尔尖叫一声:“我受不了啦!” “你随便叫!”拉汤娅怒吼道,“一点用没有!我还治不了你!” “我去看看她好了。”奥黛丽欠身离席,走进隔壁房间。 卡米尔正伏在钢琴上哭泣,两手扒着琴键,头埋在两只胳膊中间,奥黛丽坐到她身旁,轻轻揉抚她的头发:“亲爱的,怎么了?” “我受不了了,”卡米尔坐起身来,满脸泪水,真的是很难受样子,不是装的,“我根本弄不懂这东西,简直就是折磨。” 奥黛丽看了看琴谱,是勃拉姆斯的小调圆舞曲。“哪里不懂呢,宝贝儿?” 卡米尔用胖嘟嘟、泪湿的手指戳了戳琴谱,在上面留下了一块湿痕褶皱。 “这个,是震音吧?” “嗯,我想是。” 奥黛丽把卡米尔轻轻推过去一点,弹奏了几下:“是这样吗?” “嗯,可我就不会。” “来试试,”奥黛丽慢慢地重复一遍,“降低八度。” 卡米尔把手指搭在键盘上,试了一下。 “像这样。”奥黛丽又弹一遍。 卡米尔模仿着她,很接近了。“对了,宝贝儿,就是这样,再弹一遍。” 卡米尔又弹一次,这次完全正确。 “那么现在,返回去,从这儿重新弹一遍,让我听听好不好?” 卡米尔把第二页的前两行重弹了一遍。 “小家伙,学得好快啊,”奥黛丽惊叹道,“以后都用不着我了。” 卡米尔浅浅地笑了。 “什么时候是你的演奏会?” “下周。” “除了这首,还有别的吗?” “小前奏曲。” “贝多芬的?” 卡米尔点点头。 “我能去看你的演出吗?” 卡米尔再次笑了,这次笑得很开心:“你有时间吗?” “我会抽出时间的,宝贝儿,我很想去啊。嗯,好了,快点把它弹完吧,饭桌上看不到你,我自己很孤单呢。” 奥黛丽走回餐厅时,保罗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很挺拔,双颊下陷,沉默寡言,但脾气很好。卡米尔开始重弹勃拉姆斯的钢琴曲,琴声有力,洋溢着激情。“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威胁她的,不过看起来很有效。”保罗对她说。 “她可能拔出了手铐。”拉汤娅接道。 “也许是手qiāng。”里昂咕哝了一句,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冷不丁地冒出一两个词。 “没有。”奥黛丽坐下来,“她只是碰到个难题,需要一点帮助而已。” “我想吃圣代冰激凌。”小男孩chā话说。 “这我要看情况决定,”拉汤娅说,“不过目前情况看来不太乐观。” “为什么?” “因为你还有一半的熏ròu没有吃完。对了,奥黛丽,最近你在忙什么?” “唔,不太适合在餐桌上谈。” “我不要听那些血腥的细节。” “恐怕都是些血腥的细节。”奥黛丽说。 “她在调查死于黑斯廷斯的那个斯查顿员工的案子。”里昂说。 奥黛丽吃了一惊,他竟然知道她在调查什么。“我们不允许对外暴露工作内容。”她对里昂说。 “咱们都是家里人嘛。”拉汤娅说。 “就算这样,还是……” “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拉汤娅说,“我们能认识什么人?那个家伙是不是干了违法的勾当?卖可卡因,还是什么其他dú品?”她一边说,一边瞪了瞪两个儿子。 “我见过那个人。”里昂说。 “谁?”奥黛丽说,“斯戴德勒?” 里昂点头:“当然是说他。他很自闭,不过我在休息室里和他聊过一两次。”里昂伸手把那盘nǎi酪拌通心粉拿过来,拨了好大一块在自己餐盘上,大嚼特嚼他的第三份通心粉,“没见过像他脾气那么好的。” “他不太正常。”奥黛丽说。 “不正常?”里昂奇道,“我不知道,在我印象中,他温顺得像只绵羊。” “真的吗?”奥黛丽说。 “是,温顺得像绵羊。”里昂又重复一遍。 “我弹完了。”卡米尔走进来,大声宣布,然后在奥黛丽旁边坐了下来。她捉到奥黛丽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地握了握,奥黛丽不觉笑了,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温暖。 “弹得够慢的,”拉汤娅说,“最好记住今天的教训。” “不过弹得很漂亮。”奥黛丽说。36 尖塔区,西十六大街上这座房子,比上次记忆中的还要玲珑,很像积木小屋,或微缩模型。 两层小楼,白色侧板,要敲敲才能确定是铝皮,还是硬塑。黑色的百叶窗,尚不足以蔽户,能够这样叫,实在也勉为其难。 尼克手里提着几个棕色袋子,里面装着途中顺便在超市里采购的吃食,腾出一只手按下门铃,又听到熟悉的钟乐铃声。 足足等了半分钟后,才见卡西把门打开,她穿着一件黑色毛衣,配黑色弹力裤,面色苍白、忧郁,玲珑无暇,凄美得令人窒息,莹亮橙色口红,虽然很怪,但配在她脸上,却点缀得恰到好处,光彩照人。她的状态显然比昨天好了很多,休息得不错。 “嗨,你真的来了。”卡西打开门,让他进来,陆续走过干花花瓶,黑边刺绣,进入小小的客厅。屋内传来“最孤独的数字是一”的歌声,并非三犬之夜唱的老版调调,而是比较现代的版本,一个沙哑的女音。卡西走过去把唱片机关掉。 尼克放下买来的东西面包、鸡蛋、果汁、牛nǎi、矿泉水、水果,还有几瓶冰茶。“不喜欢的可以丢掉,”他说着,打开几个三明治,颇为隆重地放在纸碟上,“你要火鸡三明治,还是牛ròu的?” 她怀疑地看着三明治里夹的带有血丝的牛ròu饼:“太生了,”她说,“我比较喜欢吃煎到焦脆的ròu。” “那好,我来吃这个,”尼克说,“你吃火鸡的。” 两人一起默默地吃完后,尼克有些无聊地打开猪头熟食店的包装纸,百无聊赖地折成整齐四方形,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卡西早就喝完了整瓶冰茶,正在摆弄瓶盖。气氛显得有点尴尬。尼克开始纳闷为什么她会邀请他过来,他试着找些话说打破尴尬,尚未开口,只听卡西说:“咦,想不到一个瓶盖能教给你什么吧。”那只瓶盖上面印着“‘揭秘’最后一个收入英文字母表的字母是‘J’。” 尼克挖空脑袋想着要说点什么,不过在那之前,她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不是个大忙人吗,要管理一家排名财富五百强内的公司?” “毕竟我们还没有上市,没有那么多应酬。不过,说实话,我确实取消了一顿无聊的午宴。” “哦,那我真的内疚死了。” “这倒不用,找到借口逃掉那顿饭,我高兴还来不及。” “知道吗,昨天你真的让我吃了一惊。” “怎么说?”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人们口中所讲的‘刽子手尼克’,我想,人真是不能看表面,有句话不是说,静水” “之下,海藻纠缠?” “这么说也行,你懂我的意思吧看到绝望的人,就有种yù望,想伸手拉他一把。” “你看起来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我是说你。” 尼克脸红了一下:“什么?” 她站起身,把水壶放在灶上:“我们都失去了最亲的人,里尔克的诗里不是说我们失去的东西,会始终萦绕在我们周围,‘旋转,旋转,像永不间断的曲线’。” “啊,小时候我的确曾拥有过一套螺线画图版。” “遇到你之前,我总以为你应当是那种典型的公司人,可现在,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她凝视着尼克,眼睛如一汪湖水般淡定,“我觉得,你是个真正顾家的好男人。” 他清了清喉咙:“是吗,那你真应该把这话讲给卢卡斯听,跟我儿子宣扬一下。” “他这个年纪,失去母亲,自然不好受。”卡西静静地说着,一边从壁橱里拿出茶壶和几个杯子。 “嗬,就好像其他年纪的人会觉得好受似的!” “其实,他心里可能非常需要,渴望你,只是在嘴上逞强罢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尼克有些苦涩地说。 卡西侧过身,盯着别的地方:“你这样说,是因为他孤独,他愤怒,他把一切发泄在了你身上,对不对?其实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把你看作最安全,最可依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永远不会抛弃他的一个人。不过,相信我,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毕竟你们深爱着彼此,你们是一家人。” “是啊。” “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有多幸福?” “唔,好吧,很幸福:”尼克苦笑道。 她转过来面对他,“我猜,做公司总裁应该就如同做一家之长吧?” “是吗,”尼克涩声说,“也许更像爱斯基摩家庭吧,那种一旦祖母再没力气给全家弄回鲸脂,就把她扔到外面浮冰上,任其自生自灭的家庭。” “我知道,其实裁员对你来说也很痛苦。” “那些被裁的人更痛苦。” “我爸爸呢,他确实有很多问题,不过,我觉得有份工作,对他有很多好处,让他维持正常的生活,可是后来,当他发现公司不再需要他、要抛弃他时,就彻底崩溃了。” 尼克点了点头,胸口似乎被无数铁环箍着,越勒越紧,几乎无法呼吸。 “我恨死了斯查顿,”卡西说,“恨死了你,说实话。可能因为我是女孩,太情绪化,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简单。但那件事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他本来精神就不太好,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卡西。”尼克开口,余下的话却只是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过,那都是在见到你之前。我现在明白,你也不想这样做啊,是波士顿的那些人逼你的,因为经济不景气,斯查顿到底是家公司,要盈利,要维持生存。” “是的。” “但是,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你来说,它应该不仅仅是公司,是不是?你看,我现在才认识到,这两年里,做斯查顿员工的感觉,一定跟做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女儿类似,从前一直是被大家深爱的家庭一员,突然有一天,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单元,一个成本消耗点,一个要被砍去的多余者。”她抱起双臂,身子靠着厨台喃喃着。 “你爸爸的事,真的很抱歉,”尼克说,“我……说不出有多么歉疚。”说不出的,还有更多,又何止歉疚。 “我爸爸……”卡西忽然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说,“他也不想他也不想那样,都是那个病,他也很想当像你一样的好爸爸,他也想……”卡西滞住说不出话,尼克抬头,这才发现她在哽咽抽泣,脸憋得通红,低垂着头,一手盖在眼睛上,却无济于事,泪水顺着脸颊不断地流下。 尼克连忙站起来,带着椅子在地板上滑一下,伸出双手按住她的肩膀。 “卡西,”他轻轻地说,“对不起,真对不起。” 她太小了,像小鸟一样,瘦削的肩膀,娇小的骨骼,随着哽咽而颤抖着,身上散发着奇特的辛香广藿香水?尼克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顿时羞愧难当。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 “别再说‘对不起’了,”卡西抬起头望着他,脸上挂着泪,苍白地展开笑颜,“和你无关。” 这一刹那,尼克突然记起有一次试着自己动手修家里的台灯chā座,本以为开关关掉了,谁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诡异而灼热的痛感窜过胳膊,传遍全身,过了好一阵儿,才悚然反应过来,是手中的螺丝刀触到电流。此时此刻,正是那种感觉,强烈的内疚感像电流一样,在他体内四处乱窜,将他啃噬得五脏俱焚。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才好。 正迟疑际,卡西又开口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尼克。” “那是因为,你并不了解我。”他说。 “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她坚定地说,接着尼克发觉绕在他背后那双手渐渐收紧,把他拉向她,卡西踮起脚尖,慢慢靠近他的脸,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拒绝、退却,种种想法,来了又去,尼克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在不由自主地回吻她,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脸,他的手也滑下她的双肩。 她呢喃了一声。 水壶开始呜鸣。 良久之后,两人浑身是汗,她躺在他身上,唇抵着他的胸膛,尼克能感到她的心跳由激dàng渐渐平复,于是伸出手揉搓着她的秀发,鼻尖轻轻地摩擦着她的脖颈,嗅着发丝的芳香。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尼克困难地开口。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她微笑着,支起手缓缓坐起来,指甲划过他的胸膛,缠弄着他的胸毛。 尼克在粗糙质地的沙发上调整姿势,慢慢抬起身子,双手环住她的腰,前倾直到和她一样坐直。 “很厉害嘛。”她说。 她的胸又小又圆,腰修长纤细,她越过他去拿沙发旁边桌子上的烟,经过尼克时,碰到了他的脸,他很快地啄了她一下,她拿过来一包万宝路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递给尼克。 “不要,谢谢。”尼克说。 她耸耸肩,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缕轻烟。 “我yù定居路边,做路人的朋友。”尼克念道。 “嗯。” “摩西nǎinǎi的绣品?” “妈妈从旧货店买回来的,她喜欢上面这句话。” “自从你离开,到现在有多久了?” “我刚满三十,十二岁离开的,所以喽,很久了。但我常常回来看望爸爸。” “那么,你是在芝加哥念的书?” “你是想试着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卡西斯戴德勒传略么?好吧,祝你好运!” “只是好奇而已。” “我十一岁时,妈妈再婚,嫁给了一个牙科医生。他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和我同岁,只是稍大一点。这么说吧,我们家虽然称不上像‘格斗家庭’那种情况,但是里斯医生显然不怎么喜欢我,两个小里斯,布雷特和贾斯汀,和他一样。所以他们最后把我送去读莱克福利斯特高中,其实就是想把我撵走,免得碍眼。” “那段日子对你来说一定很难熬吧。” 她又吸了一口,停了几秒,才缓缓吐出:“也不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反而帮了我。在学校里,我倒也如鱼得水,很早熟,也很努力,获得校长奖学金,毕业成绩全班第一。你真应该见见十七岁时的我,那个时候,真的是意气风发,完全不像现在你面前这个神经质。” “你并不神经质啊。” “因为我没有淌口水,没有戴眼镜?”她两手圈着眼睛,顽皮地做着样子,“所以才能唬住别人嘛。” “你这样说,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么?” “或许本来就是一场玩笑。上天的玩笑,不是我们所能明白的,对于上帝开的玩笑,我们只能对着它微笑、点头,装作明白看透的样子,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你能做到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尼克说着,瞄了一眼手表,已经两点多了,这才猛地想起,该回公司了。 她注意到,了然地说:“你该走了。” “卡西,我” “走吧,尼克,还有一个公司等着你去管理呢。” 37 兰迪斯医生是郡医院精神科的医疗主任,脸上似乎永远挂着似有似无的冷笑。可是奥黛丽发现,其实不关他事,问题出在脸上,他的嘴角与生俱来的歪斜造成了这种效果。他的满头白头发让人想起布瑞罗护垫,精心蓄养的灰白胡须着意掩盖兜回的下巴,不过显然很失败。刚一见面,看到他这种面貌,奥黛丽还很替这位精神科医生感到难过,然而没过多久,她的同情心便消失殆尽。 他的办公室又小又乱,四处堆满书籍和文件,几乎没有两人落脚之地。屋内唯一的摆设是一张照片,里面是他同样长相平凡的妻子,以及长相更加平凡的儿子。另外,还有一系列脑部扫描图钉在墙上,紫色亮面卷纸,上面各处缀有黄色标记。 “探长,我不太明白你究竟想问什么。”他说。 老天,她说得简直不能再明白了:“我是问,斯戴德勒是否有过暴力倾向。” “你的问题会让我泄漏患者隐私。” “您的患者已经死了。”她尽量好脾气地说。 “而患者医疗纪录的隐私则将长存,探长,患者与医生之间一切事情的保密xìng也是如此,不因患者的死亡而终结。这一点你总该知道吧,就算你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了,最高法院十年前就作出此项裁定。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是我就任医师时郑重许下的希波克拉提斯誓言的一部分。” “斯戴德勒是被人谋杀的,医生,我只是想追查凶手。” “哦,这是应该的,我相当赞同。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关于他的死,我们有些疑问,倘若能够解开谜团,或许会对于我们查明事情真相有所帮助,相信您一定愿意帮警方这个忙,对吗?” “当然愿意,怎么帮都行,只要你不要叫我侵犯斯戴德勒先生的权利。” “好吧,谢谢您,医生。那么,不如重新问您一个问题,泛泛而谈,精神分裂症患者一般会有暴力倾向吗?” 这位精神科医生仰头凝思了一会,好似在征询老天的意见,之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脸悲伤地看着她:“探长,这个么,正是精神分裂症学科自身的一个致命谜团。” “那么,也许您能给我一些启蒙呢,医生?” “精神分裂症是一种慢xìng复发型精神疾病,通常病发于成年初期,持续至死。我们甚至还弄不明白它到底是一个单症状病种,还是并发病症。就我个人来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称它为精神分裂症系列障碍,尽管我属于少数派。其典型症状为思维混乱、逻辑失衡、出现错觉以及看到幻象。” “而且有偏执狂?” “通常也会有的,一种社会心理障碍。探长,我来问你,你查过的案子必定包括不少暴力事件吧?” “是的。” “那么大多数是由精神病人挑起的吗?” “那倒不是。” “所以喽,大多数案件并非精神病人引起的,因此大多数精神病人都不是暴力罪犯。” “可是我们发现” “请让我讲完。绝大多数精神分裂症患者都从来没有过暴力倾向,他们自杀的几率比杀人的几率要大上几百倍。” “所以您是说,斯戴德勒没有暴力倾向?” “探长,我很欣赏你的坚持不懈,但在我这儿,暗渡陈仓这个办法是一样行不通的。我不会跟你谈论他的个案的任何细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精神分裂症和暴力间的真正关联:精神分裂症会加大一个人成为受害者的几率。” “的确如此,斯戴德勒先生正是一起严重凶杀案的受害者,所以我才很想弄清楚,究竟他有没有可能去杀死一个动物,别人的家庭宠物,从而引火自焚,招致被害?” “就算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我问的是,他是否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我也不会告诉你。” “你不是说精神分裂症从来没有过暴力倾向?” 沉吟一下后,他说:“显而易见,凡事总有例外嘛。” “斯戴德勒会是例外吗,医生?” “拜托,探长,我不会谈论任何有关斯戴德勒先生医疗纪录的细节问题,我想我的话已经讲得够清楚明白了吧。” 奥黛丽烦乱地叹了口气:“那么,问您一个纯粹假设xìng的问题,可以吗?” “你说的,纯粹假设xìng。”兰迪斯医生刻意重复了一句。 “那么我们假设……一个人反复闯进另一人家中,目的是涂写恐吓字眼,他有这个能力做到,并且做得很聪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躲过了别墅小区里的警卫设施,甚至还杀死了此户的宠物,你认为,什么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什么样的假设人物?”他勉强地笑了一下,面部很不自然地扭曲。“要我说的话,这个人极其聪明,能力出众,思维严谨有序,行动目的明确。除此之外,有冲动控制障碍,明显的情绪起伏,对于拒绝极其敏感,或者,可能对他人的排斥抱有恐惧心理,源于童年时的不幸遭遇,无法与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建立正常关系,也许对别人的看法黑白分明,两极化定义最初倾向于把别人理想化,一个不对,就会突然对其鄙夷之至。” “然后呢?” “然后他就很有可能yīn晴不定,容易暴怒,间歇xìng地精神错乱,夹杂自杀冲动。” “诱因可能是什么呢?” “情绪悲落,比如说,失去对他来讲很重要的人或物。” “或是,失去了工作?” “当然也有可能。” “精神分裂症患者有没有可能表现出上述特征呢?” 停顿良久,兰迪斯医生才开口说:“可以设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接着他诡异地一笑,“可这跟斯戴德勒又有什么关系呢?” 38 第二天早晨,玛吉转进公司内线说:“格罗弗”。 格罗弗是美国总务部采购部门经理,负责联邦各机构的采购事宜,同时也是斯查顿公司与国土安全部正在洽谈中的一笔大合同的关键人物。国土安全部内部还包括美国海岸警卫队、海关、移民归化局,以及运输安全管理局也就意味着成千上万的办公室,十八万名员工,联邦政府资金投入的重中之重。这份合同在价值上仅次于阿特拉斯麦肯基的那份,在时间上,为其耗时也不下于后者。 美国总务部的采购经理是不能久候的,这是规矩。还有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是,任何时候,只要格罗弗想和尼克谈话,尼克就要和他推心置腹。过去这一年,有那么六七次,格罗弗打来电话和他聊起退休后要买的帆船,尼克都不辱身为斯查顿总裁的使命,硬是做出感兴趣的样子,关切地与其讨论双桅纵帆船与双桅帆船间的区别。就算格罗弗想谈痔疮,尼克都会毫不犹豫、兴致勃勃地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可是这次,径直切入话题,没有任何前戏。 “尼克,”总务部的采购经理说,“我得告诉你,我们可能要和霍沃斯公司签合同了。” 尼克就像猛地被人重捶了腹部,竭尽全力才让自己不痛得弯下腰去:“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想,以我们现在的jiāo情,你应该比较了解我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什么时候不是开玩笑,”他顿了一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一次在所有客人面前,我把感恩节的火鸡掉在地上,我老婆还悠哉地说,没关系,把你那个鸡拿出来不就行了?那个才叫开玩笑。” “是签该死的霍沃斯公司?” “尼克,那你以为我们该怎么做?”格罗弗声音沙哑,似是愤怒以极,“你是要我们签下合同,再把公司挪到亚洲,之后呢?要美国国土安全部的办公室里都摆着亚洲制造的桌子?” “什么”尼克刚回过来一口气,又差点背过去。 “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结果若真是那样,我现在就想象得出某些议员狂欢嘲笑的脸就算不谈政治,这也完全违反美国总务部的采购政策,绝对不行,别装作你忘了《美国法典》四十一卷第十章第一条是什么,你们这帮人真该把《购买美国产品法案》贴在脑门上!” “等一下是谁告诉你斯查顿公司要迁到国外的?” “有什么关系么?空穴不来风啊。我们喜欢斯查顿,多好的美国公司啊。看得出你们赚钱的饥渴,这么急着把一切移到亚洲国家去。可是照我看,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们哪儿都不会去,你听到的无非是有些人的胡说八道。” 格罗弗不理他:“你打着什么算盘用国土安全部的预付款撑大你们的营业额,好趁机抬高公司价码,以为能蒙住那些老土的亚洲国家人,卖个高价钱?很有战略眼光嘛,呃?怪不得你这么能赚。” “不是这样,格罗弗,那些说法都是无稽之谈。” “我以前就跟你讲过,我们真的很喜欢你们公司,也喜欢霍沃斯,但是斯查顿的价格更有竞争力,所以当然倾向你们,只不过竟没想到,你们的价格低是得益于亚洲国家的廉价劳动力。” “听我说,格罗弗。”尼克想chā嘴,可是无济于事。 “最让我火大的是,你们浪费了我多少时间!我差点就想让你们赔偿我的这些精神损失。” “格罗弗,别这样。” “祝你走运吧,尼克,”说完,他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尼克大骂一声,差点把电话摔到屋外是隔间外转念考虑到环境智能系统,还是不要造出这样火bào效果的好。 玛吉走进来说:“发生了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是我的问题,玛吉。”尼克尽量让自己恢复平静。 他走向行政部门斯科特的办公区,从后面绕了过去,避过斯科特的助手格洛里亚。刚走近些,就听到斯科特在讲电话。 “好的,当然,”斯科特说,“那要试试看,托德老兄,为什么不?” 尼克径直走进去,直到进入斯科特视线之内,才驻足站住。 斯科特才注意到他,似 乎一惊,但马上恢复如常态状:睁大眼睛,笑呵呵地抬抬下巴,算打招呼。“好的,”他提高声音对着话筒说,“好主意,听起来不错,我得挂了。”他挂上电话,对尼克说,“嗨,我的陛下,欢迎微服私访,来到我的贫民区。” “托德什么事?”尼克问。 “啊,他想要我和他们一起去希尔顿头岛打高尔夫。” “我还不知道你会打高尔夫呢。” “我是不会,”他略不自在地哈哈一笑,“呃,应该说,打得很烂吧,所以他们才拉我一起去,有我作陪衬,他们看起来不就都成了高尔夫高手泰格伍兹。” “他们是指托德和另外那两个费利菲尔德的人?” “托德夫fù,伊甸,还有另外一对夫fù。” “我跟阿特拉斯麦肯基的麦克法兰打了一通有趣的电话。” “哦,真的吗?”斯科特神色戒备。 “是的,每天都能学到点新知识,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决定不和我们签了吗?” “应该是因为价格吧,还能是什么,肯定不是质量问题。嗨,花什么价钱,买什么样的货,他们应该明白啊。” “麦克法兰似乎认为我们公司正在出售,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想法呢?” 斯科特摊开双手,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阿特拉斯麦肯基在海湾城和费利菲尔德雇用同一家律师事务所,从那里得到的消息。” “这太离谱了。” “更有趣的是,我刚从总务部采购经理那儿听到类似的消息。” “美国总务部?”斯科特张大了嘴。 “也就是说,那笔国土安全部的买卖也泡汤了。” “见鬼了。” “知道为什么吗?他们的要求是‘美国制造’,而他们听到谣传,说我们要把制造中心迁到亚洲,是不是够离谱的?” 斯科特意识到尼克的讽刺,在椅子里坐直,郑重地说:“要是托德和那些人有此计划,你不觉得他们至少会跟我提一下吗?” “嗯,实际上,我也是这么想。那么他们跟你提过吗?” “当然没有要是有的话,我会立刻告诉你的。” “你会吗?” “当然老天,尼克,我真不敢相信那些人竟然相信这些蠢话,我是说,简直无异于相信某些白痴造的谣言,就像说麦乐鸡里发现鸡头,说什么活猫盆景,还说登陆月球是骗局” “斯科特。” “好吧,我打几个电话,替你查查看,行了吧?但我保证那绝对不可能。” “希望如此,”尼克说,“真希望你说的是对的。” 39 这天下午,尼克走进艾迪办公室时,艾迪没有站起来,只是扬了扬手,向后仰靠在共生椅上,双脚搭在桌边。他身后的银丝锦板上贴着一张字画,上面写着“要变庸俗很容易,意识到时,已经迟了”,字的上方是一幅比萨斜塔的图片。这是办公室里随处可见的激励标语,只是尼克总是很怀疑艾迪贴上这个,究竟蕴含着多少嘲讽的意味。 “我升职了吗?”艾迪问,“我是说,你亲自下来,而非叫我上去。” 尼克拉过来一张小椅子坐下:“有一种管理模式,叫做走动式管理。” “那还缺一种模式,叫做屁股不动式管理。” 尼克挤出一丝笑容,接着对他讲了麦克法兰和格罗弗说过的话,跳过中午的意外情节。 “妈的,”艾迪说,“胡说八道吧,是不是?你跟斯科特谈过了吗?” “他说不可能,没这档事,但我敢肯定,他知道的绝对不止这些。” 艾迪慢慢地点头:“你出局,我就出局了,是吧?” “谁说我要出局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查一下斯科特在搞什么,仅此而已。” 艾迪恍然咧开嘴,笑着说:“我知道了,你需要一个帮手。好,我就来帮你把大鬼小鬼一网打尽,搜它个干干净净,再不行,就索xìng折断他们头上的保护杖,看他们能藏到几时。” “艾迪,只要稍微查一下他的电子邮件就足够了。” “我会叫一个技术人员从服务器上把他的电子邮件记录取下来,这样行吧?只要给我几个密码就可以了。” “看起来又有的你忙了。” “当然了,还有电话记录什么的,嗨,没什么,简单得很。不过你这家伙确实很有一脚踩中麻烦的天分。”艾迪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周围皱成了一张蜘蛛网,“算你走运,有个不计较帮你擦鞋子的朋友。” “如果发现什么,一定要先告诉我。” “当然了,朋友是白叫的吗?” 尼克避开他的目光:“而且,不要对任何人说。” “老朋友,放心吧,绝对死忠于你。” 尼克踌躇了一下,把椅子拉近艾迪书桌:“艾迪,你有没有跟警察说,我们发现狗的事情后,你去过我家?” 艾迪盯着他看了一会:“他们没有问我,我不会主动提供信息的。记住,这是给警察问案的第一条教训。” 尼克点点头,“他们也没问我,目前还没问。我只是想,万一问起来的话,我们要口径一致。不如这样说吧,我找你过来我家,你就过来了。我会打电话找你,也是很自然的事,毕竟你是我的安全主管。” “很自然的事,”艾迪重复道,“嗯,这说得通。只是,你必须冷静下来,老兄,你过于担心了。”40 奥黛丽刚回到警局,巴格比就凑过来,一手端着咖啡,另一只手攥着一卷文件,洋洋自得地走到她桌前。 “别告诉我,”他说,“那个神经科医生把这疯子的资料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她明白巴格比得意的表情是为了什么了,他在幸灾乐祸,甚至不仅仅是幸灾乐祸,那种神情,就像在说“我早就知道”,正是每每孩子不听话,结果闯了祸,拉汤娅会露出的神情。 “他给我提供了一些关于精神分裂症和暴力的背景知识,很有帮助。” “噢,那个呀,我想你随便从什么教材里也能读到。他就是闭口不谈斯戴德勒对吧?因为医生与患者间的保密协定,对不对?” “总会有办法弄到斯戴德勒的医疗记录的。”这样已是极限,她无法比这更直接地告诉巴格比,他说得对。 “老天,那可怎么办呀,奥黛丽?莫非要搞张搜查令?” 奥黛丽当做没听懂他的玩笑:“那也不行,用搜查令,顶多也只能得到住院的日期,医疗记录还是受到保护,或许可以提jiāo信息公开的申请。” “也就是让他们告诉你要等多少年之后才能公开?” “是的。” “说到搜查令,”巴格比挥了挥左手中的一卷文件,“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已经申请调查斯查顿安全主管的电话记录?” “资料已经到了吗?” “这不是重点,我说的是,你到底要这个干什么?” 巴格比一定是从传真机上检起来的,或是在她的邮箱中窥到这份文件。 “给我看看。”她说。 “为什么你对艾迪的电话记录那么感兴趣?” 奥黛丽学着拉汤娅的惯用眼神,冷冷地瞪着他:“罗伊,你是想独吞,不给我吗?” 巴格比立刻把文件递了过来。 小子,奥黛丽暗忖,看来我得跟拉汤娅学几招了。心里一时竟泛上胜利的喜悦,虽然知道有些微不足道,她还是暗自陶醉了一下。“谢谢,罗伊。关于你的问题,我想要这些资料,是因为我很好奇艾迪是否曾给斯戴德勒打过电话。” “为什么?” “是这样,你想想看,他曾给我们的档案部门打过电话,查询斯戴德勒是否有前科,对吧?所有斯查顿前任员工里,他查过的只有斯戴德勒一人,这说明他一定很怀疑斯戴德勒怀疑他就是那个屡次闯入尼克的人。” “这倒是,也许他猜得对,自从斯戴德勒被杀后,尼克家里就没再出事了。” “是自从他的尸体被发现后,”她纠正着勉强承认,“不过至今也只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周而已。” “也就是说,或许斯戴德勒就是那个案犯,或许艾迪知道些什么。” “也许是,也许不是。不管怎样,作为安全主管,他若是给斯戴德勒打电话,警告他离尼克远点,也不奇怪。比如撂些‘我知道是你干的,要是再有一次,我一定叫你后悔’之类的狠话。” 艾迪的手机服务商传真过来的电话记录是从电脑里直接打印出来的,密密麻麻,有一二十页之长,她大略地扫了一眼,发现虽然列出索要的大部分信息,却不是全部。所有打出和接收的电话日期、时间都有详细记录,但是只有部分列出了通话人姓名,其他则没有。 “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吧。”奥黛丽说。 “浏览了一下,看得出来,这家伙社jiāo生活很活跃,单子上有很多女人的名字。” “见过斯戴德勒的名字吗?” 巴格比摇了摇头。 “有没有仔细地看过死亡日期当天的电话记录?” 巴格比面无表情地说:“又不是所有电话号码都有名字。” “我注意到了,似乎没什么逻辑。” “我估计,要是一个号码未被列入电话簿,就不会自动显示名字。” “有道理,”她说着犹豫了一下,很想学巴格比那样吝于称赞,但是《圣经》箴言篇里不是说过,一句话说得合宜,就如金苹果在银网子里?“嗯,你说得对。” 巴格比耸耸肩,并非表示谦虚,而是传达不屑,一种让她明白,聪明对他来说不过是第二天xìng的姿态。“这可是意味着一大堆纵横索引参照的细活。”他说。 “你能试着做一下吗?” 巴格比哼了一声:“行,好像我有多闲似的。” “总得有人做是吧。” 一阵静默,僵持中的平局。 “关于那种水籽,你有什么新消息吗?” 巴格比懒懒一笑,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粉色实验单:“是宾州护根。” “宾州护根?那是什么?” “是宾夕法尼亚州的黎巴嫩海岸线集团一家肥料与草坪产品生产商经销的一种专利配方。”他从一张字条估计是实验室工作人员准备好的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其特征是一种半英寸长、1/8英寸宽的规则颗粒,状似仓鼠粪便。一种用回收报纸、1:3:1比例配置的种肥、高吸水xìng聚合物冷冻干燥形成的纤维素丸。对了,里面还加有绿色染剂。” “以及草籽。” “宾州护根里不含草籽,草坪公司一般都是将草籽、护根和一种粘合剂调在一起,制成泥浆喷在苗圃上,类似豌豆汤,只是较之略稀。他们用的草籽,是一种混合了草木早熟禾、匍匐紫羊茅,外加一点多年生土星黑麦草、海盗黑麦草的复合草籽。” “干得不错,”她说,“不过这些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关心的是,这是水籽中的一种常见配方吗?” “草籽种类不计其数,要数起来,恐怕得有九百多种,有些便宜得很。” “并不是所有的草坪公司都用同一种配方吧?” “不,那种用于高速公路、建筑工地的配方你当然不会用在自家的草坪,护根越好,效果越好。” “那么宾州护根” “很昂贵,原材料远远好于同类产品比如那些用磨碎木屑或报纸做成的,五十磅重的袋装品。这种护根价钱高得可以,估计很少见,是那种富人家里的草坪才会用的我是说,懂得其中区别的富人。” “所以,我们需要找出本地都有哪些草坪公司使用宾州护根。” “那可要打很多电话。” “梵威克能有几家草坪公司?估计也就两三家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巴格比说,“就算找到一家偶尔在水籽里用宾州护根的公司,又能怎么样?” “然后就能循线找出他们都在哪家草坪用过宾州护根,你不是说这种配方很昂贵吗,那用它的人家一定不多。” “然后呢?能推断出什么?我们这个死者曾经走过一片种有宾州护根的草坪,那又怎样?” “我不觉得黑斯廷斯那个地方能有多少高级草坪,罗伊,”她说,“你觉得呢?” 41 从高中驾车回公司的路上,尼克发觉脑中竟不知不觉浮现出卡西斯戴德勒的影子。 她不仅仅美丽出众他的生活中,一直不乏美丽出众的女子投怀送抱,尤其是大学期间,劳拉提出两人“暂时分开”以便“换换口味”那段日子且智慧过人,兼具犀利敏锐的洞察力。她似乎可以完完全全地读懂他,看透他,如她所言,她确实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同样,他也无法否认身体上的吸引力:一年多来,这是他第一次zuò ài,让他重新感到自己的xìng存在,这种感觉,他几乎快要忘记。一想到昨天下午,他的身体便相应起了变化。 然而接下来,他又想起她的身份,两人结识的缘起,心情立刻跌到谷底。内疚像海水回潮,铺天盖地,漫延而来,比以往更加汹涌、更加猛烈。 脑中回dàng着一个严厉的声音:开什么玩笑?你亲手杀死一个人,又接着去玩弄他的亲生女儿? 你究竟是怎么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假设放纵自己接近她……那么,如果她有一天发现真相,又该如何?这种疯狂的两面行为,自己还能再继续下去吗? 该死的,我到底在做什么?他问自己。 可是,渴望再见她的念头难以扼制。这才是最疯狂的一点。 现在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了,不必再回公司。他把车停在路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在那上面他曾草草记下卡西斯戴德勒的电话号码。一切都发生得不由自主来不及思考脑中那责备的声音他的手指就已经在手机上拨下了她的电话号码。 “你好,”那边电话接起时,他低声说道,“我是尼克。” 停顿一下后,那边传来她的声音:“尼克,”接着一阵沉默。 “我只是想……”他的声音已经干涩。只是想怎样呢?让时间倒流?把那晚的事取消?让所有一切恢复如常?既然知道那不可能,然后怎样?他只是想打给她而已,这才是实话,“我打电话,只是想……” “我知道。”她很快接道。 “你还好吗?” “你好吗?” “我想见你一下。”他说。 “尼克,你该离我远点儿。我是个麻烦,真的。” 尼克在这边几乎笑了出来。卡西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麻烦。你以为你是麻烦?那你是没看到我手里拿着那把史密斯威森手qiāng的时候。他的喉咙突然紧涩,泛上苦意。 “我不觉得。”尼克说。 “你不觉得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吗?” 他突然觉得遭到电噬一般。他做得还不够吗?在他听来,似乎是另一层含义多些。“你说什么?” “不是我不知感恩,我真的很感激,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是我们必须到此为止,你还有一家公司要经营,一个破碎的家庭要维护,我是多余的,不适合你。” “我刚刚结束一个会谈,”他说,“大概五分钟后到。” “嗨,”卡西打开落满灰尘的纱门。身穿卡彭特风格的牛仔裤,白色T恤,上面溅着斑驳的颜料。她灿烂地笑着,眼睛弯弯的,气色很好。“我没想到你还会来。” “为什么?” “唔,你知道的,人们买完东西,事后总是反悔,懊悔曾做过的事。男人也常常这样。” “也许我不是你所说的那类男人。” “嗯,我也开始有所察觉了。今天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尼克耸肩:“不好意思,不过后车厢里有一瓶挡风玻璃擦剂。” “那算了吧,”卡西说,“我会喝醉的。” “也许还能找到一罐喷雾润滑剂。” “噢,那还不错。让斯查顿公司的总裁做我的私人送货小弟,嗯,我开始喜欢上这个主意了。” “我该骄傲吗,说尼克请人吃饭,买了一个小气巴巴的火鸡三明治。” “不过呢,你给我买的酸nǎi可是脱脂的,你说我该不该多想?”一路领他进屋后,卡西说,“我来给你泡茶,用你昨天买的茶叶。” 说完,她走进厨房。屋里放着一张唱片,一个女歌手的声音,室内飘dàng着悠扬的旋律,只能捕捉到歌词的片断,“我虽勇敢,却已人老珠黄”。 她出来时,尼克说:“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我觉得开始变回平时的自己了,”她说,“那天你恰好碰到我的低谷,相信你也知道为什么。” “是啊,你现在的气色比那天强上百倍。” “可你却看起来糟透了。”她实事求是地说。 “这个,”尼克说,“一天的工作下来就如此了。” 她慵懒地靠在破旧的沙发上,棕色锦面上夹织金线,像五十年代室内装潢的风格。 “是因为一天的工作呢,还是一天的状况不断?” “相信我,你一定不想听一个老男人在杂货店里满口牢骚,抱怨个不停。” “那么也相信我,对我来说,这是消遣,有助于分散我的注意力。” 尼克向后倚在那把古老的拉兹男孩绿色斜躺椅上,默然良久,然后开始缓缓讲述公司的谣言,省略了细节,他没有道出斯科特的名字,也没有细数斯科特的不忠,现在再提那个话题必然令他再次痛苦。 卡西抱着双膝,蜷坐成一团,像瑜伽的坐姿,聚精会神地听着。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今天我还接到卢卡斯学校的一个电话。”正要往下说的时候,他戛然而止。自从劳拉去世后,他已经很久不曾这样谈论过自己的生活了,不太习惯,也不知道该怎样继续。 “说下去。”她说。 他照办,继续说起如何给卢卡斯打去电话,两人间的对峙,卢卡斯又是如何地挂断电话。待一切讲完,他看了看表,发现自己已经至少连续说了五分钟。 “我从来都搞不懂。”卡西说。 “搞懂什么?” “三天的停学处分,什么意思?他们可以三天不用上学?待在家里?” “对。” “让他们得以制造更多的问题?这算是惩罚吗?我是说,要是一个棒球运动员跟裁判打架,罚他停赛五次,那是惩罚。可是让一个讨厌上学的孩子如愿以偿地三天不上学,能算惩罚吗?” “也许是为了达到公开羞辱他的目的。” “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看倒像授予他一枚荣誉勋章。” 尼克耸肩:“对我来说,不是。” “那是因为,你当年是完美的优秀学生。” “哪有,我也时常出问题,只是会小心处理而已,因为不想被踢出曲棍球队。对了,茶在哪里?”他问。 “那个炉子总是很慢,用电的,功率又小。爸爸不许家里用煤气,他的‘毛病’很多,我们会迁就他。”她伸长脖子,仔细聆听,“不过我敢肯定,现在已经煮好了。” “没关系,只是让一个男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免不了口渴。”尼克说。 卡西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杯子走了回来。“英式早餐茶。”她说,“我看见你给我买了一盒蓝月亮卡瓦根和洋甘菊的混合花茶,不过我猜那并非尼克的喜好。” “也许你猜得对。” “为什么我总是感到你把我当成‘新世纪’一族呢?”她耸耸肩说,“可能因为我本来就是吧。我怎么能否认?你是做椅子的,我是教瑜伽打坐体式的,嘿,说到底,我们都是在从事‘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这个行业,对吧?” “你不会是要跟我讲我的气场吧。” “你可以把一个女孩赶出卡内基梅隆大学相信我,他们做得出这种事。”一抹微笑浮上嘴角,她继续说道,“但是你永远无法将卡内基梅隆大学从这个女孩的心中驱除。无论如何,我终究还是不能真正地信奉那些气轮什么的玩意儿。我遗传了爸爸很多,经验主义的束带拉出来得有一英里长。” “可我怎么觉得,你的腰围也就一尺九而已。” “多谢。”她若有所思地抿了口茶,“这么说,你的麻烦很多,不过你能应付自如,因为你就是这种人。生活就算只给你柠檬,你也能用它来做柠檬洗剂。” “喔,我以为你会说出更有禅味的话呢。” “你的英式早餐茶一动没动,你到底喜欢什么?” “随便什么,只要它是咖啡。” 她从沙发旁边的低脚桌上找到一瓶四玫瑰波本威士忌,递给他:“倒点这个进去,能中和一些茶里的丹宁酸。” 尼克加了一点在茶杯里,味道确实好了许多。 卡西眯着眼睛看着他:“你来这里,是为我呢,还是为你自己?” “两者都是。” 她点点头,揶揄地说:“哦,你是我的社工?” “别开玩笑了,”尼克说,“严格来说,你还不算慈善救济对象。” “我现在很好。” “我想要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无论你有什么困难,都有我在,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话听起来,好像临别赠言。” “不,不是的。” “那好,”她站起身来,拉上百叶窗,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这样能放松一点。” 尼克慢慢从身后靠近她,双手滑进她的上衣,感觉她如丝般的肌肤。 “我们上楼好不好?”尼克说。 “我们不上楼。”她马上说。 “不上楼,呃,好吧。”尼克的双手慢慢上移到她的胸部,轻轻抚弄,一边轻舔她的后颈。 “嗯,”她迷朦地低喃。 “上帝。”他轻吁,卡西抬起头望着他,双眼朦胧。 几分钟后,他才平复喘息。 “喔,”他说,“谢谢你。” “我的荣幸。” “彼此彼此。” 她轻啜了一口茶,蜷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轻轻地随着唱片哼唱,唱片机一定是设定了循环播放,重复唱着“最好的朋友,给我的帮助……” “你声音很不错。” “我曾经是教堂唱诗班的,妈妈是个忠实的教徒,过去总是拉我一起去,所以那是我唯一从头到尾地做完一件事。所以呢,总裁先生,你不要放弃,要奋战到底。”出乎意料地,卡西的声音中渗入一丝兴奋,“要和他们玩儿到底,全力以赴,每个环节都很重要,不能忽视。” “是啊,我就是这样打曲棍球的,全力以赴因为一旦上场,就不得不如此。” “一路滑行,绝不低头?” 他微微一笑,显然她也懂曲棍球。“哦,是啊。只要低一下头,要么被罚牌,要么被封堵,要么被击中,游戏瞬息万变,一个闪失,就出局了。” “那么在斯查顿,你始终抬着头吗?” “抬得还不够。”他承认。 “我怀疑,可能有些时候人们会低估你,因为他们总是觉得,你渴望受到欢迎,有迎合他人的习惯,容易摆平。可是我猜,那些把你逼得太急的人最终一定会后悔。” “也许吧。”尼克脑海中的记忆盘旋jiāo错,那是一些灰暗的记忆,他不愿再去触及。 “我敢打赌,你已经让很多人大跌眼镜了。多萝西这几年来,她对你越来越冷淡,我说得对不对?” 尼克一震,他倒是从未仔细想过,也未曾意识到这一点,但现在想来倒是真的。“是啊,”他说,“你怎么知道?” 卡西避开他的眼睛:“关于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想得太多。这位米尔顿老人的遗孀钦点继承人时,脑子里一定有很多想法。其中一点,就是她不希望传给一个会超越米尔顿的人,让她挚爱的丈夫相形见绌。当然了,这人一定得是个可靠的掌舵人,可以充分信赖的管家,这样大家可以说,‘他当然没法跟米尔顿相提并论,可是谁又能呢?’如今的公司都寻求在竞争中险中取胜,使公司迅猛成长,创骄人业绩也许现在社会,这种做法是家常便饭,无可厚非,但这并非她想要的。她要的是一个米尔顿第二。结果你进来,还大获成功,一举成名。你不再是米尔顿影子下的守财人,就算她因此收入颇丰,但整个这场尼克个人秀一定让她很反感。” 尼克摇了摇头。 “你不信?” “问题就是,”尼克缓缓说道,“我很相信。关键是,你说的这些我从未想过,也从未因为这些觉得自己怎么了不起。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可能真的是这样。老夫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我又何尝不是?我进来后,设了三四个关键职位,雇人来做,各司其能。其实本来也可以不这么做的,但是我想,虽然我不是什么都懂,可我知道有什么是我不懂的。而我最擅长的,就是引进人才各取所长。” “这样一来,如果他们忠于你,一切都好。若他们不是顾家的人,你就麻烦大了。” “顾家?” “斯查顿大家庭啊。” “你的眼睛是X光吗,”尼克说,“简直能把人看透。”蓦地,他打了个冷战。她究竟看透了多少?看到了他手上的鲜血吗?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液,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 “谁?” “他们啊,阿奈斯吧,我也忘了,‘我们不是以事物的原本样子去看它们,我们是以我们自己的样子在看它们。’” “太深奥了听不懂。” “而最难看透的人,有的时候,就是我们所爱的人。比如说,你的儿子。” “嗯,这个家伙在我来说,简直就是个谜团。” “你刚才说,你的孩子什么时候到家?” “大概一小时后。” “我想见见他们。”她说。 “呃,这次恐怕不太合适。”尼克说。 卡西站起来,双手chā在头发里,说:“老天,我在说什么!简直是糟糕透顶,”她的骤然转变令人措手不及,“我是怎么想的?我不属于你的生活,根本没有理由介入。连我都为自己感到羞耻。”她揪扯着颜料斑驳的牛仔裤,“那么,我们到此为止,毕竟我们都有尖塔区这段记忆。再见吧,尼克,祝你幸福。” “卡西,”尼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卡西没有说话,尼克转过头来,看到的是她满眼的悲哀。一阵愧疚和渴望jiāo织着向他袭来。 “来我家一起吃晚饭吧,好吗?”他问。 42 尼克的雪弗莱郊区越野车停在梵威克小区的警卫室前,排在一列车后,卡西默不作声,尼克强自压抑着想在方向盘上敲手指的冲动。 “晚上好,乔治。”车缓缓驶过警卫室前时,尼克打了声招呼。 卡西这时倾身过来,以便看得到警卫。“嗨,乔治,我是卡西。”她微笑着,轻轻招手。 “晚上好。”乔治显然比以往热情几分。 很好,尼克心想,可以给这个女孩的情商加上一分。她注意到了身穿制服的警卫,只要不是伟大工人为了罢工发起的团结活动,这种示好的姿态也许是个好现象。 他暗忖自己这样带一个女人回家,孩子们会作何反应。事实上不止好奇,他不得不承认,的确还有些紧张。自从劳拉去世后,不论从哪方面讲,卡西都是他jiāo往的第一个女人,孩子们会怎么看这件事,他真的没有一点概念。卢卡斯会充满敌意,这一点他可以肯定,敌意是他的常态。至于茱莉叶,则完全是个未知数。一方面,正如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所说,她对爸爸有着强烈的占有yù;另一方面,是对妈妈死心塌地的忠诚,她的小脑袋里一定会想:爸爸怎么胆敢和妈妈以外的人约会? 总之不祥的预感占据上风。然而最可怜的会是卡西,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无疑会是对她的又一次沉重打击。想到她即将经历的一切,尼克很不忍心。车子驶进小区,一路缓行的途中,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他本应该用更渐进的方式把卡西介绍给孩子的。 进入私家车道,卡西不由得低声惊叹。 “好美啊,”她说,“我得承认,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你的风格。” “也许本来就不是。”尼克坦白说,话说出口便有些不安,这样说像是把这一切归咎于劳拉。 她瞥了一眼置于篮球架下的黄色垃圾箱:“还有工程没有完工?” “嗯,总是没完没了。” “Portoncini dei morti.”她说。 “小姐,你现在是在美国,”尼克凉凉地说,“这个时候,你该学讲英语。” “依我猜,你肯定没去过古比奥。” “如果那边不做家具轮脚生意,那我估计这辈子是不会去了。” “它在翁布里亚(意大利中部的大区,翁布里亚画派发源地译者注)。我在那儿待了整整一年画画、卖画什么的。地方真的很不错,就是有些怪异。只要走进古老的城区,就会看到很多房子都有一小部分是用砖砌起来的,很奇怪。后来才知道,这是他们古老的风俗,像圣礼一样。如果家中有人去世,那人被抬出所经过的门廊就要用砖封住,这种地方就叫做‘Portoncini dei morti’,也就是死人的门,鬼门。” “那可真够他们忙的。”尼克说。劳拉的话又回dàng在耳边:“这可是大门,尼克,唯一不能节省的地方。”死人的门。 “这是劳拉的房子吧?”卡西问。 要是尼克,一定不会这么说。但谁又能说这话不对?的确是劳拉一手造就的房子。 “算是吧。”他答道。 他们进门时,玛塔正站在门口。“说过了,今晚有客人来,”尼克说,“就是这位。” 他注意到,玛塔没有和卡西握手,只说了句“很高兴见到你”,态度不冷不热,一如对待电话推销员的语气。 “茱莉叶在哪儿?”尼克问玛塔。 “在娱乐室看电视,艾米莉刚走。” “卢卡呢?” “在他房间,估计在玩电脑。他说晚上不能在家吃饭了。” “哦,是吗?他会在家吃晚饭的。”尼克冷冷道。差点忘了,还有停学处分那件事如此一来,一场严肃谈话避无可避,而那,意味着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但是,今晚不行。 尼克把卡西带到娱乐室,茱莉叶在里面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尼克国际儿童频道的史莱姆现场秀。 “嘿,宝贝儿,”尼克说,“来见见我的朋友卡西。” “嗨,”茱莉叶打了声招呼,就转过头继续看节目,态度虽不算粗鲁,却也不十分友好,有些冷淡。 “卡西今晚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茱莉叶又回过头:“好啊,”她面有戒色,对卡西说,“我们家吃晚饭时一般没有客人。” 说完又回头注视着闪动的屏幕,节目中有人刚刚被泼了一身绿泥。 “别担心,”卡西说,“我吃得不多。” 茱莉叶点点头。 “我的体重乘以2.5,就基本上等于蚯蚓的重量了。”卡西开着玩笑。 茱莉叶咯咯笑了一声。 “你喜欢棒球?”卡西问。 “嗯,算是吧,”茱莉叶说,“你是不是看到了我的运动衫?” “是啊,我也超级喜欢老虎队。”卡西说。 茱莉叶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学校的女生总是叫我‘假小子’,就因为我总是穿这件衣服。” “他们只是嫉妒你的运动衫。”尼克chā嘴说,不过茱莉叶没有听到。 “你去过老虎队的康美利卡球场吗?”卡西问她。 茱莉叶摇了摇头。 “哦,那儿真是太好玩儿了,你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定会喜欢的,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吧。” “真的?”茱莉叶说。 “当然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被人叫‘假小子’呢,”卡西说,“就因为我不喜欢芭比娃娃。” “真的?我也讨厌芭比娃娃。”茱莉叶说。 “芭比让人看着就起鸡皮疙瘩,”卡西点头道,“我从来都不喜欢娃娃玩具。” “我也是。” “不过我猜,你一定有毛绒动物陪着你,对不对?” “大都是豆娃娃的毛绒动物。” “你收集它们?” “算是吧,”茱莉叶这时颇感兴趣地看着卡西说,“你知道吗,它们很珍贵的,不过只有在不用它们的情况下。” “你是说,留着标签,摆在架上?” 茱莉叶点点头,这次是兴致勃勃地。 “我不明白,”卡西说,“买豆娃娃的毛绒玩具,不就是用来玩儿的吗?你有很多吗,还是几个?”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很多吧。想去看看我的收藏吗?” “你说真的?那太好啦。” “哦,现在可不行,”尼克说,“晚些吧,晚餐快开始了,再说我们还有客人呢。” “好吧,”茱莉叶说完,朝着楼上大喊一声,“卢卡,下来吃饭!我们有客人啦。” 尼克把卡西带回前厅,卡西说:“她真是小甜心。” “她可是常常变身为贝克妈妈(三十年代带着四个儿子纵横美国西部打家劫舍的粗豪寡fù译者注),”尼克说,“要说甜心、可爱,我们有卢卡斯尼克。”他带她上楼,指向走廊里边。卢卡斯的房间不必指出,猜也猜得到。一扇紧闭的门后,传来震耳yù聋的鞭挞金属乐,仿佛狂吼咆哮的嗓音,伴随着癫痫式的节奏起伏跌宕。只能听清断断续续嘶吼出来的只言片语,“让我忘却”,“尘归尘,土归土”,“只有痛苦,没有收获”,含糊不清地夹杂在bào裂的敲打中。 “听得出来吧,他是个超级劳lún斯威尔克迷。”尼克说,随即决定还是不要敲门,让玛塔叫他下楼好了。卢卡斯对她的态度要好一些。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豆娃娃的事?”尼克问。 “我的了解仅限于在《新闻周刊》上读到的那些,有没有露馅儿?” “反正你成功地让茱莉叶深信你是个豆娃娃专家,这一点我敢肯定。” “嘿,这样就行喽,对吧?不过显然你儿子可不那么迷恋豆娃娃。” “搞定我儿子,难度较高,”尼克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说,“我去换件衣服,待会儿楼下见。” 等尼克下楼时,卡西和茱莉叶正在娱乐室里聊得十分起劲。“然后我看到,到处都是血。”茱莉叶用肃穆的声音郑重其事地说。 “哦,不。”卡西倒吸一口气。 “结果发现,是巴尼。”茱莉叶的眼睛湿蒙蒙的。 “我的天啊。” “爸爸说,他会保护我们的,他说他会不惜一切地保护我们。” 尼克清了清嗓子,这个谈话最好还是不要继续下去。“嗨,女士们,”他说,“来吃晚饭喽。” “我刚刚听到巴尼的事,”卡西抬头说,“太可怕了。” “对我们全家来说,那是个痛苦的经历。”尼克刻意简慢地说,有意让卡西明白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幸好就在这时,玛塔从厨房走出来,宣布晚餐已经备好了。 “好啦,”尼克说,“小姐女士们,我们过去吧,玛塔,上楼叫席德维瑟斯(英国朋克摇滚乐队“xìng手qiāng”主音贝司,以个xìng疯狂叛逆闻名译者注)下来一起吃饭好吗?” 玛塔上楼后,茱莉叶问:“席德维瑟斯是谁?” “你也知道xìng手qiāng乐队?”卡西笑着问尼克。 “通常呢,我在走出电影院之前,还是会瞟几眼的,”尼克说,“告诉你,我不是个彻底的老古董,不管我儿子怎么想。” “可是,席德维瑟斯是谁?”茱莉叶又问了一次。 卢卡斯重重地踏着楼梯走了下来,沉沉的脚步声就像一只保龄球从楼梯顶一路滚下来。在楼梯脚站定后,他扫视一圈,眼睛便一瞬不瞬盯住卡西。 “卢卡,这是我的朋友卡西斯戴德勒。” “卡西斯戴德勒?” 他挑衅的语调让尼克浑身血液骤冷。 “是的。”他出奇平静地说,“她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得出去了。”卢卡斯说。 “你必须留下。” “我有作业,要和班上同学一起做。” 尼克差点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恐怕是去做实验吧,聚在一起研究大麻卷烟对于美国十六岁青少年生理、心理产生的各种作用。“没有商量余地。”他说,“坐下。” “我喜欢你的音乐。”卡西突然开口对他说。 卢卡斯敌意不减地看着她。“是吗?”凌厉的语气,就像在说,“是吗,那又怎样?” “如果你能把那叫做音乐的话,”尼克维护着卡西,对她抱歉地耸肩,“他听的要么是这种噪音,要么就是那些帮派说唱的玩意儿。” “帮派说唱的玩意儿。”卡西模仿尼克的音调惟妙惟肖,令人忍俊不禁。 卢卡斯半是冷哼,半是嗤笑。 “难道你想让他听爸爸妈妈乐队?”她说,“像‘斯戴弗的儿子’什么的?” 嘿,这不公平,尼克在心里抱怨,嘴上说:“连我都不会听爸爸妈妈乐队的歌。” 卡西不去理他,她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卢卡斯身上:“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杀手乐队的?” “几个月前。”卢卡斯回答时,面露讶异。 “你这个年纪的人,估计很多连听都没听说过杀手。我猜你收集了他们所有唱片吧。” “我从网上下载了他们一些至今没有发行过的单曲,还有些私录的样带。” “杀手是个摇滚乐队吗,”尼克有点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告诉我我还不算太过时。” “是摇滚乐队的祖师爷。”卢卡斯愉快地说。 “我也听人这样说过,这个乐队的确很酷,不过我得告诉你,约翰霍里根可是个怪胎。”卡西说着,朝卢卡斯走近一步。 卢卡斯顿时睁大眼睛:“你认识他?怎么可能?”一个完全不同的卢卡斯出现了。 她点点头。“在做‘突然死亡’巡回演唱会期间,他在萨拉托加掉下舞台,你应该听说过吧?那之后呢,他颈部与后背的伤就一直没好,总是疼痛难忍,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治不好。而我那时正好就在芝加哥那里是他的大本营教瑜伽班。有一天他出现在我的瑜伽班上,练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真的很见效,于是他要我给他做私人教练,多加课时。后来……”她走近卢卡斯身边,一手扶住他的手臂,悄声说着余下的部分。 卢卡斯红着脸,咯咯笑了出来。 “太难以置信了,”他说,“霍里根很拽啊。那么……”他瞄了一眼尼克和茱莉叶,然后小声说,“他怎么样?” “很自私,”卡西说,“刚开始我以为他不过是没有技巧罢了,到后来,就越来越明白,他纯粹是自私。最后我干脆就不回他电话了。不过,他的确是个很棒的吉他手。” “对,超级棒的吉他手。” “你说‘自私’是什么意思?”茱莉叶急切地问,带着十岁小孩对儿童不宜话题的异常敏感。 “我们只是在谈,有谁会喜欢他弹吉他的节奏。”卡西说。 卢卡斯拼命忍住笑,双肩不住地抖动。 莫名其妙地,茱莉叶也开始呵呵笑了起来,然后,尼克也跟着笑了起来,生平第一次,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想笑,就笑了。或许只是因为,他已经记不清上次看到卢卡斯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玛塔把一盘排骨端上桌,排骨上面洒着咖喱和香菜。“厨房里还有很多。”她的语气夹杂些微火气,也许是心情不佳的关系。 “闻起来很香噢,玛塔。”尼克说。 “还有沙拉,”她又指着两只盖住的瓷碗,“那是米饭,那是蔬菜杂烩。” “很棒啊,玛塔,”卡西说,“这顿饭一定美味极了。” “我没有做甜点,不过有冰激凌,”玛塔面色yīn沉地说,“和一些水果,主要是香蕉。” “我常常做一大堆的烤香蕉片,”卡西说,“这儿有人喜欢吃吗?” “就怕把你累倒。”卢卡斯笑着说。 雪白的牙齿,湛蓝如水的眼睛,几近完美的面孔,真是个俊美出众的男孩。尼克突然为自己有这样的孩子感到无比骄傲。可是,三天的停学处分,仍像一把利剑悬在头上,时刻提醒着他。这件事他们会谈,他对自己说,只是不要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只需香蕉,一点nǎi油、红糖和朗姆酒就可以了。” “噢,这些我们都有。”尼克说。 “哦,差点忘了,还要有火,来彰显我这一刻的荣耀,”卡西转向卢卡斯,“有打火机吗,老弟?” 43 把卡西送回家后,尼克走进卢卡斯房间,见他仰头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尼克示意他把耳机摘下来,出乎他意料的是,卢卡斯一反常态,很痛快地就摘掉耳机,而且率先开口说:“她很酷哦。” “很高兴你喜欢她。”尼克在房间里唯一一个没有堆满书本、杂物的椅子上坐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平时那种充满敌意的气氛似乎烟消云散了,即便是暂时的淡却也好,接下来的谈话会顺利一些。 “卢卡,我们必须谈一谈。” 卢卡斯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电话里我已经跟你说过,杰罗姆先生今天把我叫去了学校。” “然后呢?” “你应该知道停学处分有多严重吧。” “不过是三天假期而已。” “这话正是我害怕听到的。卢卡,这种处分会记载在你的档案中,一生伴随着你,以后你申请大学的时候,也会有影响。” “好像你很在乎似的。” “你说什么,我当然在乎。” “恐怕你连我在学校学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还真不知道你曾经学过。”尼克想也没想,劈头说道。 “说得好,爸爸,简直是雪中送炭。你把时间全用在工作上,然后跑来装出一副关心我学习的样子。”卢卡斯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瞬间冷却,凝聚成一束燃烧着仇恨的凛冽目光。 “我当然很担心你会有什么事。” “担心你会有什么事。”卢卡斯学他的样子,嘲弄地重复了一遍。 尼克心里一阵烦乱。“你变成这样,就因为妈妈的死吗?”话一出口,他立刻追悔莫及,这样说未免太直接,可是又能怎么说? “你说什么?”卢卡斯难以置信地问。 “就是自从你妈妈去世后,你整个人都变了,谁都看得出来。” “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尼克,这样就能显出你的深沉么?说出这种话来,算你狠!”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多厉害,事情发生之后,可以掉头就继续工作,不受一丁点儿影响。” “我得上班,卢卡。” “永远朝前看,什么都挡不住你前进的步伐,呃,尼克?” “不许你以后再这样跟我说话。”尼克厉声道。 “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听你那些废话。” “没把话说完,我是不会走的。”尼克说。 “很好,”卢卡斯站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你坐在那儿,爱说多久说多久。” 尼克紧随其后,追到走廊:“你给我回来。” “我不需要听你废话。” “我说你给我回来,听到没有,我们还没谈完!” “嘿,你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达到目的了,好不好?我很抱歉,我是垃圾,让你这么失望。”卢卡斯一路奔下楼梯,一次跳下两个台阶。 尼克跟在他身后跑过去:“我跟你谈话时,不许你走开。”他喊道。就在卢卡斯走出大门时,尼克追了上来,一手抓住他的肩膀。 卢卡猛地回身,重重甩掉尼克的手。“别拿你的脏手碰我!”他愤声叫着,旋开门把手,把门扯开。 “你给我回来,”尼克站在门廊里,在他身后大喊,“你能一辈子这样跑掉么?” 卢卡斯却已经沿着甬路跑远,身影陷入一片漆黑夜色之中。“我烦死了这个家,我烦死了你!”他的回音在空中飘dàng。 “你能去哪儿?”尼克回喊,“赶紧回来!” 他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可是,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此刻的他,已经被绝望的无力感湮没,木然地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卢卡斯的脚步声远去、消失,脚下挪不出一步。 等到他收敛心神,回到屋内时,看到茱莉叶正站在楼梯脚下哭泣。 他走过去,紧紧拥抱着她说:“他不会有事的,宝贝儿,我们都会好起来的,去吧,上床睡觉吧。” 晚些时候,尼克一边沐浴,一边咒骂自己怎么那么笨拙,那么愚蠢,竟然不讲技巧,将整件事搞得一团糟。其实,要接近卢卡斯,方法肯定是有的,只是他没找到而已。这种感觉,就像置身国外,语言不通,路牌又读不懂,独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一人迷失在陌生的国度里,孤独无依,找不到一条出路。当他再次意识到水流击打着他的头颈和后背时,抬起头,入眼即是瓷台上的一排洗发水和护发素:全部都是劳拉的护理用品。他没有费事去换,老实讲,是根本害怕把它们换掉。 把全身涂上香皂,有泡沫跑进了眼里,于是眼睛开始刺痛、泛红的时候,他分不清究竟是泡沫还是泪水。 套上T恤和睡裤,坐到床上,正在这时,楼下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开,是卢卡回来了。 关掉床头灯,像往常一样,他仍旧睡在属于他的那一侧,心下禁不住怀疑,是否还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够坦然地睡在这大床的中央。 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是卢卡斯过来道歉。可是显然不是。 是茱莉叶,她站在门口,走廊里的夜灯映托出她瘦小的身形和鬈曲的长发。 “我睡不着。”她说。 “过来吧。” 她跑过来,爬上床。“爸爸,”她乞求地仰起脸说,“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就一晚好吗?” 尼克拨开她的卷发,露出一张泪湿的小脸:“当然可以,宝贝儿,不过说好了,仅此一晚。” 44 一如往常,里昂熬夜看电视,所以周六早晨,奥黛丽比他提前很早起床也就不足为奇。她享受着清晨独处的静谧,一任自己的思绪无拘无束地漫游。给自己冲了壶榛子味儿的咖啡里昂最讨厌这种了,不过他起床后,奥黛丽会换冲平时喝的那种咖啡然后静静地读着早报。 从前,周末的早晨都是他们享受温存的美丽时光在里昂失业之前,在她开始加班加点地工作以逃避家中的尴尬之前。那个时候,每个周五晚上,他们会依偎在一起,聊天,亲热,很晚才睡。周六早晨,两人一起做早午餐,一起读报纸,有时甚至会赖床再温存半晌,尔后接着睡午觉,午后一起出门,连购物带散步,尽情享受周末的悠闲。周日他通常睡到很晚,直到她从教堂回来才起床,接着两人出去吃饭,有时也在家做点东西吃,享受纯粹的夫妻生活。 那时候的日子,遥想起来就像美索不达米亚时期那么遥不可及,几乎忘记了是什么感觉。现在的两个人,似乎退回到初次见面的生疏,总是互相捉摸,猜不着、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这个周六早晨,本想喝过咖啡,搬出案件材料,琢磨一番。然而往昔岁月的一瞥,让她脑海中翻江倒海,烦乱的思绪跌宕起伏,再也挥之不去。 她对自己说,总要有一方来打开枷锁。两人都被冰封冻结,谁都不想跨出打碎冰壳的第一步,终会冻死在里面。 然而内心在激烈地挣扎,正像她每次面临大大小小所有矛盾问题时会有的挣扎一样。还要再来多少次,你才能停止这无谓的尝试?她问自己。非要撞到头破血流,你才能明白适可而止才是更好的选择吗?而另一个声音更理智、宽容的声音争辩道:可是他才是受伤的一方,他受的伤害最深,理应由你来迈出第一步。 于是,今天早晨也许是清晨的静谧美丽,也许是咖啡的香醇浓郁,也许单单由于时机的关系她下定决心,便由她来迈出这第一步吧。 她静悄悄地走进昏暗的卧室,以防吵醒里昂,打开最下边的衣橱抽屉,找出一件嫩黄色丝绸睡衣,那是她从“詹德的秘密”专卖店中买的,从未穿过。 关上卧室门,她穿过客厅,走进浴室,用丝瓜络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浴后在全身涂上rǔ液她的皮肤不涂rǔ液会显得黯淡无光之后还化了妆,平时她可都是出门才化。接着,在身上所有的私处都点上香水鸦片香水,她用的香水之中,里昂唯一称赞过的就是这款。 身上仅着丝制睡衣,刚开始觉得滑溜溜,感觉怪怪的。走进厨房,开始弄早午餐。法式吐司、烤肠,甚至还有香瓜丸子。这是他最喜欢的早餐搭配:他对法式吐司的喜爱,甚至超过班尼迪克蛋。重新冲了一壶咖啡,他喜欢的那种。另置一只nǎi牛形状的nǎi晶瓷罐,里面装着新鲜的低脂nǎi油。 接着她将所有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一个床上餐盘上找了好久,才在头顶的壁橱里翻到,又费了一番工夫洗去久积的灰垢然后走进卧室,把里昂叫醒。 里昂刚一睁眼,见到奥黛丽和她放在床上的早餐,露出甜蜜的笑容,这让奥黛丽喜出望外,毕竟在过去这一年里,他的脾气一直烦躁易怒,很少笑过。 “嘿,小个子,”他沙哑地说,“这是什么?” “早午餐啊,亲爱的。” “喔,法式吐司,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吧?” 她爬上床,亲了他一下,“今天突然有这个心情,不是别的。” 他轻啜一口咖啡,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我得先去卫生间。”说完他翻身下床时,床上的餐盘被带动晃晃悠悠,差点没有打翻。 奥黛丽听到卫生间厕所冲水的哗哗声,然后是他刷牙的声音。很好,往常他早餐前从不刷牙的。到目前为止,情况不错。尽管他正在向他姐姐的体形靠近,但在男人中,里昂毕竟还是属于很xìng感的一类。 稍后,他回到床上,奥黛丽挪动餐盘,以免他的动作太大打翻东西。令她惊讶的是,里昂凑过来又吻了她一下,她调整坐姿,靠向他,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作好准备就在这时,他却抽开手,又去喝了一口咖啡。 “你忘了酱汁。”他说。 她指了指白色的陶瓷沙司小碟。 他端起来,全部浇在厚厚的吐司上,让吐司全部浸透,然后用刀叉齐动,切下一块高高的三角形。面包上,奥黛丽甚至已经按他的喜好,事先洒上了一层糖沫。 “唔,你热过了。” 奥黛丽笑着点点头,心情愉悦。人们不是常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他的胃吗?也许这就是那个突破口,可以从此凿开他们婚姻中日久累积的冰川。 里昂狼吞虎咽地吃掉半个吐司,只剩下两块烤肠后,转头问她:“你怎么不吃?” “我在厨房里吃过了。” 他点点头,又吞掉一块烤肠,喝下一大口咖啡:“我以为你今天会上班呢。” “我今天请假了。” “为什么?” “嗯,我想今天和你待在一起。” 他转过头,又集中精力大快朵颐剩下的吐司:“喔。” “待会儿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她问。 良久之后,他说:“我们应该还等钱用。” “一天的外出不会让我们变穷的,我们可以开车去郊外野游。” 又默默地吃了一阵儿后,他一边嚼着满嘴的香瓜,一边说:“只要你别告诉我,让我去做什么站岗的守夜人就行。” 她有些不悦,不过没有放在脸上:“我们现在没有必要谈那个话题,亲爱的。” “好吧。” 奥黛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这个电话来的不仅不是时候,打断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馨气氛,更重要的是会提醒到里昂,让他想起她有工作,而他没有。奥黛丽很清楚,这一定是个公事电话。电话铃声不断地响着。 “我会很快打完。”她说,伸手从床头几上将手机拿了起来。 里昂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电话显示罗伊。周六早上,巴格比打来的电话,这很不寻常。接起电话,他的语气虽不和善,却也不似平时那么粗鲁。“是电话记录的事。”他说。 “稍等一下。”她拿着手机走出卧室,以免谈起公事又刺激到里昂,“你是说艾迪的电话记录?” “有个电话号码重复出现,上面没有身份,于是我查了一下布莱塞尔电话簿。”他指的是一种反向查询电话号码簿。巴格比这么积极卖力,奥黛丽倒有些诧异,不过他终于开始当这是他的工作了,这让她多少如释重负。或许他也并非无可救yào。 巴格比停顿了一下,等她说点儿什么,或是为了制造一点悬念,于是奥黛丽接着话说:“好主意。” “是啊,猜猜斯戴德勒中抢而死的那天,谁在凌晨2:07给艾迪打过电话?” “斯戴德勒。”她猜道。 “不,”巴格比说,“是尼克。” “凌晨两点?你是说斯戴德勒的尸体被发现的同一天凌晨?” “嗯哼。” “但是……但是尼克对我说他整晚都在睡觉啊。” “哦,看来不是,呃?” “不是,”奥黛丽说,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兴奋,“我想也不是。”突然,她硬生生地停顿了一下,“就这些吗?” “就这些吗?”巴格比轻蔑地冷笑,“你能在周六早上找到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不,我是说真的很棒,”她说,“做得非常好。” 结束电话后,她回到卧室,里昂已经不在床上了,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正在系鞋带。 “你要干什么?”她问。 里昂站起身来,朝卧室门口走去,路过床的时候,猛地挥手把餐盘扫在地上,香瓜丸子洒了一地,法式吐司砰地掉在地毯上,红色的番茄酱堆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洒下的咖啡立刻渗了进去,nǎi油同样染了一片。震惊之下,奥黛丽不由得尖叫出声。 她追在里昂身后赶了出去,哭着说:“里昂,亲爱的,对不起我也不想……”可是,不想怎样?这个电话的确很重要,不是吗? “你会很快打完,呃?”里昂一边重重踏着地板,走出客厅,一边恨声说。“你会吗,你有正事要做,我们的事算什么,正事才耽误不得,什么是第一位,你的‘好工作’!真是个好警察,呃?” 她伤心yù绝,绝望地说:“不,里昂,这不公平,”她说,“我在电话上讲了还不到一分钟,对不起,真的” 纱门砰地合上,他人已经走了。 奥黛丽独自坐在家中,孤独沮丧,又忧心忡忡。她不知道里昂一怒之下会跑去哪里,只知道他是开车走的。 她拨通了巴格比的手机号,给他回电。 巴格比口气不太好,不过之前也从未好过。“你说尼克在周三凌晨2:07给艾迪打过电话。那天晚上,就只有那一次电话记录吗?” “是那天凌晨,”巴格比纠正她说。她听到电话那边的汽车声音,想来巴格比正在开车。 “那天晚上,不,那天凌晨,尼克和艾迪之间还有其他的电话记录吗?” “没有。” “那就是说,不是艾迪先打给尼克,把他吵醒什么的,换句话说,尼克并不是给艾迪回电。” “对应该这么说吧:艾迪之前没有用家里的电话、或者自己手机给尼克打过电话。也有可能他从电话亭里给尼克打过电话,不过要证明这一切,首先得拿到尼克的电话记录。” “是的。看来,我们得再跟这两位男士谈一谈了。” “我也这么想,等一下,信号不好。”半分钟后,那边又传来他的声音,“是的,同时给他们施压。我敢说,他们两个肯定有过口风不一致的情况。” “我想明天跟他们谈。” “明天是周日你不是去教堂的吗?” “明天下午。” “我要打高尔夫球。” “好吧,那我自己试试看能不能和尼克在明天下午谈谈。” “在周日么?” “我估计周日他工作不会那么忙。” “可那是家庭时间。” “那斯戴德勒呢,他也有家庭啊!罗伊,现在的重点是,我们应该同时跟这两个人谈,并且在抵达的前一分钟再通知他们。我不想他们其中一个给另一个通风报信,做好一致的说辞。” “这样做对是对,不过我说过,明天我要去打高尔夫。” “明天我的时间很灵活,”她干脆说,“你什么时间方便,到时再通知我。一般十一点,我就从教堂回来了。” “老天,好吧,那我去谈尼克,我要把那个杂种撂倒,你去跟艾迪谈。” “我跟艾迪谈过之后,总觉得,他对着一个男侦探,可能反应会好一些。” “他舒不舒服,我才不管呢。” “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奥黛丽说,“是怎么达到最佳效果的问题,怎么能让我们最有效地获取信息。” 巴格比把声音提了好几分贝:“要想从尼克身上套出东西,就得跟他来硬的,所以得由我来,那是我的作风,不是你的,你那么好欺负,他肯定看得出来。” “哦?我可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欺负,罗伊。”奥黛丽说。 45 尼克走进“小城时光”梵威克一家高级咖啡屋时,卡西已经坐在一个单间里了。席卷全国的追逐高品位咖啡的浪潮连梵威克这个小镇也不能幸免,不断地涌现出一家家类似麦氏咖啡屋的地方,不过星巴克至今还没出现。所以就有了这家类似新嬉皮士风格的餐厅,有自家特色烘焙的咖啡豆,非但外卖咖啡豆的生意兴隆,而且备有法式玻璃咖啡机,随时向店内来客供应热咖啡。 她在喝一杯花茶茶壶旁边有个揉成一团的圣西斯花草茶叶袋她神色憔悴,眼神忧郁,双眼下的黑眼圈又回来了。 “我来晚了吗?”尼克问。 她很快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好像有点生气。” “显然你还不太了解我。”她说,“以后你会明白我什么样子叫生气,现在这种样子不是生气,而是疲惫。” “哦?昨天的晚餐没这么糟糕吧?” “你的孩子真的很棒。” “你和他们很合得来,看来,茱莉叶很喜欢身边有你这种女伴。” “你们家男xìng气息太重,两位尼克先生完全压抑了雌xìng激素的发展空间。” “问题是,茱莉叶正处于这个年纪我不知道谁能跟她讲月经和卫生巾那些女孩子的事情,她肯定不想从我这儿听到那些东西,况且我也不怎么了解。” “她的保姆呢?玛塔,是吧?” “也许可以,不过毕竟不同于妈妈。本来劳拉有个妹妹应该可以,茱莉叶叫她艾比阿姨,但劳拉去世后,我们就很少和她来往。而卢卡呢,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恨我,哪有时间关心她?真是个幸福的大家庭。”接着,他跟她叙述了昨晚的二人大战,卢卡斯冲出家门的前后经过。 “你谈起他的语气,仿佛他是个坏坯子一样。” “有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劳拉去世后?” 尼克点头。 “那件事到底怎么发生的?” 尼克摇了摇头:“我不想再提起那件事,你不介意吧?” “嘿,当然不,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尼克凝望着她说:“你别生气,只是因为周日早晨谈这个话题未免太沉重了,没有别的。”他深吸了口气,“我们当时正要去赴一个游泳比赛,结果途经一段冰路,车子打滑,”他盯着桌面说,“然后就那个了。” “是你在开车么?”她轻柔地问。 “是劳拉在开。” “所以这件事你并无责任?” “哦,我有责任,我一直觉得全部都是我的责任。” “但是,那么说并不公平。” “这种事,讲什么公不公平?” “你们去游泳比赛是为了看谁?” “卢卡。拜托,我们能谈点别的吗?” “所以他才会把责任归咎于你,而且他同你一样深深自责,对不对?” “嗯,总之是乱七八糟。”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是个好孩子,像很多十六岁的孩子一样,有自己的想法,别看他外面看似包着层层硬壳,里面却是nǎi油夹心。” “我怎么从来没有这个运气看到你说的nǎi油夹心?” “因为你是他的爸爸,他觉得你很安全,无论怎样,你不会伤害他。” “也许你可以跟他谈谈吸烟的危害xìng。” “是吗,”她吃吃笑了起来,随即从牛仔外套中掏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支。“我想我不是做这件事的最好人选,就像让席德维瑟斯做一场‘拒绝dú品’的激情演讲,不是太可笑了吗?”她拿出一个橙色打火机,点燃香烟,把茶碟拖过来,用作烟灰缸。 “我以为练瑜伽的人不会吸烟呢。”尼克说。 她瞪了他一眼。 “瑜伽不是练呼吸的吗?” “哎,拜托。”她说。 “对不起。” “问你件事可以吗?”她突然漫不经心地说道。 “当然。” “茱莉叶告诉了我那条狗发生的事情。”提起这个,尼克的心突然揪紧,面上仍不动声色。“老天,”她接着说,“简直太骇人了,我是说,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别人,会怎么想?他摇了摇头,有些失神。“那个时候,我最担心的是孩子,很怕他们会是下一个目标。” “你难道没有很愤怒?想想看,那人可能会对你的孩子做出同样的事啊!”她侧着头,斜睇着他,目光锐利,“要是我,我真想杀了那个人。” 为什么她会问这些话? 尼克全身如坠冰窖,似乎在打冷战。“倒没有,”他说,“没有到那种程度的愤怒只是产生一种本能的保护yù,如此而已。” 她点点头:“这是自然,做爸爸的正常反应,必然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是啊,所以就装了一个新的保安系统,告诉孩子们都格外小心,不过,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样。”正说话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说声抱歉,然后接了电话。“你好,我是尼克。” “尼克先生,我是奥黛丽侦探。” “哦,是你,你好” 他心中疑虑卡西会不会听得到电话里警方侦探的说话声音。 卡西一边吸着烟,一边闲闲地看着一个小黑板标语,上面用粉色粉笔手写着:“此处为无烟区!” “非常抱歉在周日打扰你休息,不过如果你可以抽出一点时间的话,我想过去你那边,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呃,好的,应该可以。是什么事?” “有些细节问题不太明白,我想你应该可以为我们澄清一下。我知道周日是家庭时间,不过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尼克说,“你想什么时候来?” “半小时后到,你方便吗?” 尼克犹豫了一下,说:“可以。” 结束通话后,他看着卡西:“卡西,我很抱歉,是这样的” “家庭电话?”她说。 他点点头:“是的,我们下次再补吧。” 她把一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嗨,没关系,家庭永远是第一位的。” 尼克把她送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拨下艾迪的电话号码。 45 驱车前行至此,眼前是精致考究的雕花铸铁大门,上面挂着一块铜匾,写着“梵威克小区”几个大字,奥黛丽心里明白,此刻她要进入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从教堂回来后,她换下了正式的装束,穿上了比较休闲的衣服,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衣着过于随便,身上的本田雅阁休闲服在这里显得绝对太寒酸。门口的警卫用不满的眼神上上下下审视她一番,才不情不愿地问她的名字,拨通尼克的电话,征询同意。她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肤色的关系?不过与其说是肤色,不如说上衣左侧饰片上锈渍的颜色更像是罪魁祸首。 她注意到各个保安摄像头,一个悬在大门上方,取她的像;还有一个,摆放的位置便于拍摄她车尾的牌照。警卫窗口有一个近距离感应式读卡机,估计梵威克小区的住户必须对着扫描仪刷卡才能被准入。保安系统做得非常到位。只是她忍不住怀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在梵威克这个地方,犯罪活动大多集中在那个不良城区,有必要这样生活吗?接着,她想了起来,尼克曾提过妻子很担心遭到裁员的斯查顿员工会威胁恐吓他们家人。 开车驶向尼克住宅时,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这简直就是一座别墅,再没有任何其他形容词可以恰如其分地描述这里。整个住宅都是用大理石和砖砌成,富丽堂皇,美不胜收。电影除外,现实生活中,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宅子。它坐落在一片广阔的碧绿草坪之中,周围树木林立,品种各异,鲜花开得娇艳烂漫,花团锦簇,香气扑鼻。停下车后,她沿着甬路走上前去,又瞥了一眼旁边的草坪,注意到草叶细小,稀疏不匀,走近些看,发现草坪是最近才种过的。 草坪。 她装作被一个铺路石绊倒,险些跪在地上,一手及时撑在草坪里,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将一大把土塞进了提包,正在这时,大门打开,尼古拉斯尼克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还好吗?”他走下几个台阶迎向她。 “笨死了,我丈夫对我常说的口头禅就是:‘学会走路了吗?’” “你不是第一个在这儿绊倒的,我得想个办法做点什么了。” 他身穿一条褪色的牛仔裤,天蓝色翻领汗衫,脚穿白色跑鞋。以前她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么的高,这么有型,这么阳光,看起来很像运动员,退役的运动员。她记起曾经读过,尼克在高中时曾是一个曲棍球明星。 “很抱歉要在周末来你家打扰。” “没关系,”尼克说,“这样安排说不定更好,这周工作日的日程排得很紧,况且,只要你们需要,我很愿意随时帮忙,你们的工作非常重要。” “多谢,这里真的很美。” “谢谢,进来吧。要咖啡吗?” “不用,谢谢。” “柠檬水呢?我女儿做的柠檬水可是天下无敌。” “真的吗?” “直接用冰冻浓缩柠檬汁冲成的,不错吧?” “听起来很诱人,不过还是算了。”就在踏上最上面一个台阶之前,奥黛丽忽然转身赞赏地说,“那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草坪。” “这对男人来说,可是最大的恭维。” “噢,是啊,男人和他们的宝贝草坪。不过说真的,真的很像高尔夫球场草坪的那种绿色。” “可我却从不打高尔夫,愧对总裁这个职务了。” “这个是你介不介意我问一下吧,因为我丈夫里昂总是抱怨我们的草坪不好护理你铺过草皮吗?” “没,只有草籽。” “普通草籽,还是那种叫什么来着喷的那种?” “水籽。对,就是用的那种。” “这样噢,那我可要告诉里昂一下,他总是把它叫水草,说种出来里面有太多杂草,可是瞧瞧这个,看起来不是很好?” “你家里昂似乎是个很有趣的怪人。” “哦,是的,”奥黛丽说着,有些刺痛,“他就是那样。” 凡尔赛风格的大门,镶嵌着华丽的蜜色木雕花纹。大门一开,一个高音响起:是警报系统。他领她穿过一间巨大宽敞的客厅,拱形的天花板,巍峨高耸,令人叹为观止。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设想一下,若是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该是多么惬意!她告诉自己不要这么目瞪口呆,可是真的很难。 耳畔传来琴声,让她联想到卡米尔。“是你的孩子在弹琴吗?”她问。 “我女儿,”他说,“不过,她练琴这种事可不太常见,今天似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走过那个女孩练琴的房间,一个瘦小的深褐色卷发女孩,大约卡米尔的年纪,身穿一件棒球运动衫,正在弹奏巴赫的《十二平均律钢琴曲集》中第一前奏曲,这也是奥黛丽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她弹得断断续续,呆板机械,显然还没掌握好节奏感。奥黛丽匆匆一瞥,看到一架斯坦威袖珍平台式钢琴。她立刻想到拉汤娅和保罗省吃俭用了多久,才买下一架破旧不堪的立式钢琴,还总是走音。想象一下,要是他们能买得起一架斯坦威牌子的钢琴,该高兴成什么样子。 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忍不住停下来倾听,可是尼克继续向前走着,她只好跟上,随之,她进入一间陈设高雅的起居室,铺着波斯地毯,大大的椅子,看起来就极其舒适。她接着刚才的话说:“是啊,孩子从来不愿练琴。” “说对了,”尼克说着,坐进一把椅子里,“你非得拿”他蓦地打住,转而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管你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反着来,你有孩子吗,探长?” 她选择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而非尼克对面那把,以便减少一些身势上的对峙感。“不,恐怕我们还没有这个福气。”她说着,心里暗忖,他刚才没说出口的半截的话会是什么?你非得拿一把qiāng指着他们?有意思的是,不是这句话可能含有的修辞法,而是他的及时打住,硬是吞下后面的半截话。 有意思。 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两人中间低脚桌上摆放的一列镶着银框的全家福照片,一阵阵的嫉妒不可抑制地泛上心头,她看到尼克和他的妻子、儿子和女儿,尼克和两个孩子及一只狗的照片,美丽的父母,美丽的孩子,多么理想、多么完美的一家。 这样的房子,这样的孩子嫉妒汹涌而来,她为自己的这种感觉感到羞耻。 忌妒与愤怒,促短寿命传道书中的话。还有什么地方说,嫉妒是骨中的朽烂似乎是《圣经》箴言中?可是谁又能抵住嫉妒?谁能真正做到?看哪,这就是恶人,他们既是常享安逸,财宝便加增。这是诗篇里的话,她可以肯定。你实在把他们安在滑地,使他们掉在沉沦之中。 这里的两三个房间加起来,就有她整个房子那么大。 她永远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身边坐着的,就是让里昂丢掉工作的人。 掏出了随身的记事本,她说:“我只是想再核对一下上次谈话中的一些细节。” “当然可以,”尼克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抱肩,身体舒展,“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我们来回顾一下上周二晚上,十天以前。” 尼克显得有些迷惑不解。 “就是斯戴德勒被杀的当晚。” 他点点头:“噢,好的。” 她看了一眼便签簿,好似上次谈话记录就在眼前一样,其实此前她已经把记录整理好,收在斯戴德勒案件档案中,这次没有带来。“上次我们谈过那晚你在哪里,”她提示说,“那时你的记忆可能更清楚一些,你说当晚你一直在家,十一点、或十一点半就已经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天亮。” “是的。” “你不记得那晚曾经起过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吗?” 他皱了皱眉:“也许会起夜上厕所。” “但没有打电话?” “你说什么时候?” “半夜,你睡着之后。” “据我所知,没有,”他微笑着,向前坐了一些,“要是我在梦中打过电话,那我的问题可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她也笑了:“尼克先生,那天凌晨两点零七分,你给你的安全主管,艾迪,打了一个电话,你记得么?” 尼克似乎没什么反应,目光没有离开地上东方风情的毛毯:“你是说午夜过后,周三的凌晨?” “是的。” “那我一定是把日期弄混了。” “你是说?” “那几天前后,我记得有一天晚上警报响了起来,之前我让他们把警报系统只在我的卧室里面设置警报音,这样不用把全家都吵醒。” “警报响过。”奥黛丽想,这倒是可以核对的。 “我猜是有什么触动保安系统,就下楼想看个究竟,看了一番,结果什么事也没有。不过还是有点紧张,经过了那么多事,你应该能够理解。” “艾迪,也就是斯查顿的安全主管,那时刚刚派了一个人帮我装这个新的警报系统,我那时也不确定,到底是错误的警报,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有给警卫公司打电话?” “我第一个念头是打给艾迪我把他叫了过来,帮我查看一下。” 她抬头问:“你自己没有查看吗?” “我有,但是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系统出错,我不想因为一个虚假警报把警察叫过来,所以想让艾迪先看一下。” “在凌晨两点?” “是啊,他也不太高兴,”尼克又笑了笑,“不过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决定还是安全第一,以免日后后悔莫及。” “而你却告诉我那晚你一觉睡到天亮?” “显然我把日期混淆了,抱歉。”他的样子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显得很轻松自在,一切似乎理所当然,“告诉你吧,我一直在吃yào帮助睡眠,所以晚上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 “引起了健忘症?” “不,还没到那个程度。我觉得安别哼不像其他安眠yào像是酣乐欣那样容易引起健忘,只不过昏睡之后,会稍有些恍惚。” “我知道了。” 他刚刚把整套说辞全部改过,却说得头头是道,令人不得不信。是不是她太多疑了?也许他真的只是混淆了日期,这种错大家都会犯,如果那天晚上对他来说不是一个特别的日子的话如果说,他那晚没有目睹斯戴德勒之死的话,而事发之前、之后也都没有看到或知晓任何不寻常的事情那么他没有理由特别地记得那天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 “那之后艾迪先生过来了吗?” 尼克点点头:“大概半小时后吧,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检查了一下系统,说也许是什么动物触动的,比如野鹿什么的。” “没有人闯入?” “就他那时所见,应该没有,我是说,也有可能当时确实有人在这附近转悠,不过我起来之后没有见到,等到艾迪来了之后,他就更没看见了。” “你说你那晚睡前服用了安别哼?” “是的。” “那警报响起来时,你乍起来一定很头晕吧?” “确实。” “那么,就算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你也未必注意到,因为头晕眼花的关系。” “正是,很有可能。” “那时你家有人醒来过吗?” “没有,孩子都在睡觉,而玛塔她是保姆和管家也没起来。我说过,警报只是设在我的卧室,而且声音不算太大,整个房子又很隔音。” “尼克先生,你刚才说安全主管‘刚刚’才给你家装上新的警报系统,那是多久以前?” “也就两周,甚至还不到。” “就在那条狗的事件发生之后?” “说对了。要是只是装些简单的配置,我自己来就行了,也不会叫艾迪来做。但是发生了那种事后,我不想下次受害对象成为孩子。” “是啊,”进来的时候,她注意到房子四周都安有摄像头,“如果早前你就有这样的保安系统,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 “也许吧。”尼克说。 “但是你住在这个别墅小区,进来的时候又有这么多的保安措施警卫、准入系统,大门前面、围墙四周又都安有摄像头,似乎已经做得相当周全。” “那只能防止一些非法车辆的进入,问题是,要是有人从警卫看不见的一截围墙翻过来,就无计可施了。摄像头虽然能照到,围墙上却没有感应器所以就不会触动警报。” “确实是个很严重的漏洞。” “就是这样,所以艾迪才要加强一下房子内部的保安系统。” 就在这时,另一个想法突然跳进她的脑海,她挣扎着努力抓牢,不让它溜走。 保安系统。 摄像头。 要是有人从警卫看不见的一截围墙翻过来,就无计可施了。 要是斯戴德勒深夜从梵威克小区四周的围墙翻进来,向尼克的房子走过来,穿过草坪,触动新安的感应器,那他自己家的摄像头一定会有记录吧? 真是这样的话,一定会有存储的录像记录可供查询。也许不是录像带,那个早就过时了,估计是存在屋内某处的硬盘上,是不是这样?她思索着,不知道现在这些新式的保安系统都是怎么运行的。 她得再仔细调查一番。 “我改变主意,此刻再想要那杯咖啡,还可以吗?”奥黛丽说。46 斯科特通常都和尼克一样早到,七点半左右就开始工作。按照惯例,他们这些早到的人会坐在办公桌旁,收发邮件,一般不会聊天,都想趁着安静的时光,不受打扰地将工作赶完。 不过这天早晨是个例外,尼克漫步走到另一侧,静静走近斯科特的隔间。一想起斯科特怎样骗他说去了亚利桑那州的度假牧场,结果偷偷摸摸跑去亚洲,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从阿特拉斯麦肯基和国土安全部那些人那儿听来的消息那些该死的传闻,说斯查顿公司正悄悄策划,预备“将公司转移到亚洲”,不管说的是什么,现在看来恐怕都是真的。 该是时候给斯科特一个当头棒喝,顺便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又有什么度假好去处?”尼克突如其来地说。 斯科特一惊,抬头看见尼克:“我?得了吧,度假对我来说,完全是自娱自乐、自欺欺人的产物,”他捕捉到尼克的脸色,紧张地笑了笑,“我是说,伊甸最喜欢特克斯和凯科斯群岛的鹦鹉洲度假屋。” “不过,我倒是在考虑更远的东方,像是龙港埔,要是你去龙港埔的话,会待在哪里呢,斯科特?” 斯科特脸刷地一下变红,低头盯着桌面尼克发现了,这似乎是他条件反shè般的动作说:“哪儿有木须ròu,我就待在哪儿。” “为什么,斯科特?” 斯科特没有立即回答。 “我们两个都一路看着,托德把我们逼得多惨,就为了让我们把工厂转移到亚洲,”尼克说,“而你却在为他卖命?背着我替他去亚洲察看工厂?” 斯科特抬起头来,一副苦相:“尼克,你瞧,目前的斯查顿就像一个病了的玩偶,表面上看,是光鲜亮丽,可是没人愿意伸把援手,甚至不愿接近。就算我一味拒绝去想这种种可能xìng,也未必见得对我们两个有什么好处。” “什么可能xìng?” “我知道这一切使你很焦虑,我不会怪你,但是终有一天,当你看着财务报表上的数字,会说,‘斯科特,我们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出路可走?’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能帮你指出最好的出路。” “我们先来说清楚这件事,”尼克说,“你私底下偷偷摸摸地飞去亚洲看工厂,然后跟我撒了个大谎?” 斯科特合上眼睛,点了点头,紧咬嘴唇。“对不起,”他轻轻地说,“那不是我的主意,托德坚持要我这么做,他只是觉得这是你的要害要是跟你说了,你会不顾一切地阻止去亚洲的一切提议。” “你说什么‘提议’?给我说明白点。” “尼克,我真的不想象这样夹在你们中间。” “我在问你问题。” “我知道,但是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其余的真不是我能说的,到此为止吧,好不好?” 尼克怒目而视,斯科特现在甚至不再佯装顺从。怒火在胸中燃烧、膨胀,尼克不得不用尽浑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立刻冲过去,掐住斯科特的细脖子,把他拎起来,再用力摔到一旁的银丝隔板上。 尼克一句话没说,转头离去。 “哦,对了,尼克?” 尼克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南海酒店最好。” “什么?” “去龙港埔要待的地方,南海酒店,景致优美,食宿也不错我想你会喜欢那儿的。” 斯科特的内线响了起来:“斯科特,我是玛吉。” “哦,嘿,玛吉,找尼克吗?他就在这儿。” “尼克,”玛吉说,“你的电话。” 尼克从斯科特的电话上拾起话筒,以免声音外放:“出了什么事?” “警察的电话。” “我家警报又响了?” “不,是……是别的事,不是很急,孩子也没事儿,不过似乎也很重要。” 尼克匆匆离开时,斯科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47 “你好,我是尼克。” 奥黛丽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尼克这么快就拿起电话,原本以为会经历一番推诿搪塞,那些大人物们都爱玩的电话游戏,却没想到如此痛快。 “尼克先生,我是梵威克警局重案组的侦探奥黛丽,很抱歉再次打扰你。” 对方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没有关系,”他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呃,我想请问一下,是否可以去你家里四处看看?” “四处看看……?” “我们只是觉得,这样可能对确定斯戴德勒那晚的行踪大有帮助,哦不,是那天凌晨。”她暗暗希望自己从“我”到“我们”的用词转变不是那么突兀。“如果那天夜里去你家的那个人确实是斯戴德勒,他很可能被那些新安的保安措施,摄像头、探照灯等设施吓跑。” “的确有这可能。”尼克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友善了。 “所以,如果我们可以确定他是否去过你家也就是那晚是否真的是他,而非类似野鹿的动物这样非常有助于我们确定他死前最后几个小时的行踪,同时帮我们大大地缩小查案范围。” 她听到尼克在电话那边倒吸了口气。 “你说的‘四处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次搜查,你也知道,很平常的。” “我想我并不知道。”他的声音似乎有一丝僵硬。无论如何,的确是有些变化,不再是和蔼可亲、通情达理的态度,而是模棱两可的中间立场。 “我们的技术人员会过去,收集证物,拍些照片什么的。” 她话中的含义,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不论她如何粉饰、再轻描淡写,这都是一次犯罪现场调查,尼克心里当然有数,现在的对话不过是一场作秀,两人之间见招拆招的对手戏。 “你是说搜查我的庭院吗?” “呃,是的,以及你的住宅。” “你说室内?” “对。” “但是但是没人进过我的房子。” 她早已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嘛,你想,如果斯戴德勒真是从去年开始反复闯入你家的那个人,我们很有可能可以从室内找到一些证据。我想,那些事件发生过后,梵威克警局从来没有派人进去取过指纹,是不是?” “是的。” 她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唉,那件事不提也罢。” “你们想什么时候过来?这周以内吗?” “事实上,考虑到这件案子的进度,”她说,“我们想今天就过去。” 再一次沉默,比上次更久。 “这样吧,”最后,尼克说,“过一会儿我给你回电话,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她很好奇他准备做什么咨询律师?或是他的安全主管?反正不管他是否同意,她都铁定会搜查他的住宅。 若是他拒绝意味着她需要拿到一张搜查令保证在一个小时之内拿到。她已经和一名检察官谈过,今天一大早把他叫醒,虽然令他很不高兴,不过他大脑清醒之后,立刻表示同意,说有充分理由授予他们搜查令,一旦需要,地区法院的法官会签发,没有问题。 只不过,除非必要,奥黛丽不愿意用搜查令。她不想硬来,现在还不到时候。用了搜查令,就意味着对抗升级,倘若真是到了需要硬来的时候,她不会犹豫,必然会下手。可是现在,最好还是保持低调,装装样子也是互装样子,她知道暂且装作尼克愿意合作,完全出于他是个良好市民,希望看到一切水落石出,求得社会公义。毕竟,一旦他完全转向对立和对抗,她就会完全占据上风。 如果他拒绝,几分钟后,四队警方的巡逻车就会立刻开往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区,围住他的住宅和院落,或者连周边地区都算在内,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一个小时之内,她就会携搜查令、犯罪现场调查小组一同到场。 她还不想走那条路,但也要作好两手准备,弄清楚各种法律环节。检察官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她是可以拿到一张搜查令的。不过,奥黛丽想要的结果是人们所谓的“许可搜查”,也就是让尼克签署一张标准的“搜查许可书”。 她必须承认,这样做未免有些狡诈,而且别有用心。因为,一旦尼克自愿签字,他的签字就具备法律效力,可以证明他是在头脑清醒、深思熟虑的情况下主动同意接受搜查。她知道以前发生过这种情况,嫌疑人找到个精明的律师,一口咬定他们是被迫、或不完全了解的情况下被搜查,从而使搜查结果在庭审时作废,借以逃出法网。奥黛丽决定跳过这道暗沟,所以采纳了检察官的建议:想办法让尼克自愿签名,注明日期,找两个见证人,就万事大吉了。若他拒绝,再亮出搜查令也不迟。 半小时后,尼克打电话过来,声音恢复了自信,轻快地说:“探长,当然可以,我没问题。” “谢谢你,尼克先生。那现在,需要你签署一张许可书,授权我们搜查你的住宅,很简单的,所有选项都勾T就可以了。” “好,没问题。” “你愿不愿意在搜查时待在现场?当然了,这个随你便,怎么都可以,我知道你也很忙。” “嗯,我觉得待在现场比较好,你说呢?” “哦,是的,我也觉得待在现场比较好。” “还有件事,探长,我不介意你们去我家搜查,找你们想要的东西,但是我真的不想整个小区布满警察,你明白吗?到时会有一堆巡逻车,打着闪光灯、吹着警笛,大张旗鼓地开过来吗?” 奥黛丽扑哧笑了:“不会到那种程度的。” “你们可不可以用所说的‘便衣警车?” “当然,大多情况都会这样办,另外会有一辆取证车,不过我们会尽量保持低调。” “低调得像‘警方搜查’,对不对?像拿砖块去砸脑袋那样低调?” 两人一同笑了出来,不过是礼貌中略带尴尬的笑。 “还有件事,”尼克说,“这里是个小城,我们都知道人言可畏,所以我很希望这件事做得比较隐蔽。” “隐蔽?” “就是不要公开宣扬,弄得人尽皆知。若让人们知道因为这件可怕的谋杀案,警察怎样找我谈话,又去我家搜查,我真的受不了。你知道吧,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名字卷入其中。” “不让你的名字卷入其中。”她重复道,心想: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想想看,我是城里这家大公司的总裁,本来就已经不太受欢迎了,想必你也知道?若是再谣言四起,就更会有人趁机捏造是非,说尼克如何如何被警方调查之类的,这对我来说是雪上加霜。” “这是当然。”她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全身似乎起满了鸡皮疙瘩。 “我是说,我们虽然彼此知道我不是嫌疑犯,但是谣言总是很恶dú。” “是的。” “就像人们常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等到谎言揭穿,真相大白时,谣言恐怕早已走遍了半个地球,你说对吧?” “我同意。”她说。这又是令她心绪不宁的一点,一个无辜的人若是被迫接受凶杀案调查,大多急不可耐地四处嚷嚷,找朋友发泄怨气,心有不甘,异常恼火。光明正大的无辜者亟须朋友的支持,所以总是到处跟人诉苦,恨不得跟所有人历数被警察当做嫌疑犯遭到的种种侮辱,显得义愤填膺,气苦不迭。 尼克却不想让人知道警察对他的怀疑。 这不是一个无辜者的正常反应。 48 奥黛丽侦探来访的第二天清晨,尼克蓦地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身上的T恤已经湿透,紧紧地粘在脖子周围,连枕头都被汗水浸渍,里面渗着禽类羽毛的气味。他的心跳得厉害,如同每次在球场上一番争球过后的激dàng。 刚刚那场极其逼真的噩梦中,梦境与现实jiāo织成一场yīn森诡异的离奇电影,再不是过去一闪而过支离破碎的画面。这次的梦有情节,有故事,梦中的他仿若困兽,陷于恐怖的情节中挣扎着,渐渐被逼向绝境。 梦中,每个人都知道了。 他们知道他在那晚做了什么。他们知道了斯戴德勒是怎么死的。大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论走到哪里,不管是斯查顿公司、工厂、超市,还是孩子的学校,人人皆知他杀了人,而他还在顽固地抵赖,装作没事人一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此刻这些坚持显然已经毫无意义。后来,他和所有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约定俗成:他们知道真相,他也知道他们知道,而他还要继续佯装清白无辜。 而就在此时,梦境倏地一转,气氛突然变得离奇诡异,仿佛置身于一部讲杀人狂的惊悚电影,又像走进了高中读过埃德加艾lún坡写的《泄密的心》中的故事情节。 梦中的那天,他回到家,看到家中到处都是警察,不是他和孩子现在所住的家,也不是劳拉在世时的家,而是儿时所住的家,尖塔区那个yīn暗的棕色砖瓦复式农房,只是却像放大了几倍,里面有好多走廊,无数的空房间,警察无处不在,四处搜查游走,而他根本无力阻止。 他张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很想说,嘿,你们怎么不遵守游戏规则?我装作无辜,你们也假装不知道,还记得吗?不是一直这样吗? 奥黛丽侦探也在,旁边还有一堆面孔模糊的警方调查员,警察塞满整个诡异的空旷房子,穿梭不停,四处搜查线索,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有人出卖了他们,向警方告发。他听到其中一个警察说,向警方告密的人是劳拉。劳拉此刻也在,正睡着午觉,他冲过去,叫醒她,冲她喊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露出受伤的表情,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他又急忙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地下室。当然不是现在梵威克小区里这间地下室,有硬木地板,齐全的设备,还有威玛燃气锅炉和热水器,全部整齐地装在板条百叶折叠门后;而是他小时候家中的地下室,混凝土地面,yīn暗潮湿,四处积满尘埃污垢。 有人报告说在这发现了一滩体液。 不是血,是其他液体,散发着霉臭,看来是从地下室的墙中渗漏出来的腐烂体液。 一个警察召集了几个同伴,把墙壁凿开,他们在里面发现了斯戴德勒扭曲的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尼克一见,毛骨悚然。他们发现了,伪装的游戏到头了,他们找到了尸体,证据就摆在眼前,一具砌在墙中的尸体,早已腐败、溃烂,流干了泄密的体液。这么机关算尽、如此巧妙藏匿起来的尸体,却想不到经过一系列的腐烂、生疽、化脓,渗出死亡的黑色粘液,终于泄露了它的位置。 从梦中大汗淋漓地醒来,十个小时已然过去。尼克下班开车回家,看到一片警车、巡逻车、无牌轿车和面包车停在路边,俨然噩梦从未醒过。原来这就叫低调?那倒不如开着警笛开进来,也不会比这更嚣张几分。幸好邻居从路上看不到这些车,但是警车抵达大门时,必定已经引起了一阵骚动。 现在才刚到五点,他看到奥黛丽身穿粉色西服,站在门廊中,正等着他。 熄掉车子引擎,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可以笃定的是,一脚踏出这辆车,一切都将变得不同,日子再也不会回到从前。车子引擎渐渐冷却,傍晚的夕阳如火,树下映着长长的斜影,乌云开始聚拢在天际。 他注意到书房周围的那片草坪上,有人在活动。是两个人,一男一女警方的技术人员?像两只绵羊,压低着头,慢吞吞地循着草坪走,眼睛紧紧盯着地面,寻觅着什么。女的远看就像一个大号的消防栓,蹶着肥胖的屁股,身穿一件崭新的牛仔衬衫。男的虽然高大,却显得手脚笨拙,戴着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架照相机。 这太真实了,不是梦魇。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一下子就知道在这片离书房最近的草坪上搜查? 他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心跳减慢下来,去想一些恬静的事,使心情平静。 他想起了十七年前,和劳拉第一次去茂宜岛(夏威夷群岛中的第二大岛译者注)度假,那时两人还没有孩子,正是他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期。面前是遮蔽小湾里月牙形的白色沙滩,水面清澈碧蓝,一尘不染,椰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站在那里,他不止感受到彻底的放松,也享受着内心深处的宁静。身旁,劳拉与他十指紧扣,夏威夷的阳光泼洒在他的身上,一直暖到心里。 奥黛丽侦探向这边探头望了一下,看到他坐在车里,犹豫了一下,估计正在盘算是要走过来,还是留在那边等她过去。 他们是在找空弹壳,尼克的胃开始抽紧。 但是艾迪早就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捡了起来,不是吗? 那天晚上,尼克心慌意乱,早没了往日的镇静和清醒的头脑,那时艾迪曾问过他开了几qiāng,尼克说一共两qiāng。是这样吧?但是也许当时头脑混乱,本来是三qiāng,他记错了呢?可是尼克当时说的是两qiāng,艾迪就从玻璃门附近的草坪找到了两枚弹壳。 难道还有第三qiāng? 会不会艾迪找到了两枚弹壳了事,剩下的那个留在草坪里,恰好就被这个大个子男人和消防栓形状的女人找到呢?他们可是专家。 当然了,草坪一直没有修剪过,新种的草,还很幼嫩。草坪公司那个讲话噼里啪啦的专家告诉他,得等够三周,才能让园丁刈草。 要不的话,就算有多少金属碎片,都早就被那台多广角推式割草机推得一干二净了。而现在,它很有可能就躺在那儿,在斜阳下闪闪发光,等着大屁股女人弯下腰,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拈它起来。 他又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要这样打扰你,真的很抱歉,”奥黛丽侦探满脸歉意,诚恳地说,“非常感谢你的首肯,这对我们的调查大有帮助。” “这没什么。”尼克说着,心下奇怪,她倒能装,还在演戏。两人不都很清楚,他现在已经被定为嫌疑犯了吗?他几乎能听到乌鸦盘旋在自己头上,粗嘎地嘎嘎直叫。 “我知道你很忙。” “你也很忙啊,彼此彼此。我愿意尽力而为,能帮上忙总是好的。”他的嘴很干,最后几个字很费劲才吐了出来,不知她有没有发现。中间他还咽了一下口水,也不知道她注意到没有。 “非常感谢。”她说 “你那个‘迷人’的搭档呢?” “他在忙别的。”她说。 尼克注意到那个大个子横穿草坪,走了过来,手里举着什么东西。 他顿时觉得头重脚轻,一片眩晕。 那人手里拿的是一支大号镊子,等他走近,尼克看到镊子顶端夹着的是一截褐色的东西,他默不作声地将东西递给奥黛丽侦探看,这时尼克才看清楚,是一截烟头。 奥黛丽侦探点点头,看着那人将烟头放进一个纸袋中,继而转过头跟尼克若无其事地继续闲聊,仿佛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 斯戴德勒那晚抽过烟吗?还是那些装修工人扔下的呢?因为房内不许他们吸烟,所以趁着休息时间在室外抽烟撇下的烟头?不久之前,还没有种上水籽的时候,他曾在那儿发现过丢弃的万宝路烟头,厌恶地捡了起来,还打定主意和包工头告个状,说那些工人在他草坪里乱扔烟头。回想那时,竟然还有心思为那些小事cāo心烦恼,简直是一种享受。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提前了一点开始,”奥黛丽侦探说,“你的管家不让我的组员入室检查,说要等到你回来才行,我也很想尊重她的意见。” 尼克点头说:“谢谢。”他注意到她吐字异常清晰,字正腔圆,甚至精准到有些夸张的程度。这种讲话态度,过分生疏有礼,甚至到让人尴尬恼火的程度,和她温柔腼腆、偶尔闪烁着不确定的神态形成鲜明的对照。尼克一直自认阅人无数,识人有方,对她却无法轻易下结论,不知应该如何评价。昨天他曾有意施展个人魅力,想要迷倒她,但他知道没有成功,显然那一套对她没用。 “我们需要取一下你的指纹。”她说。 “当然可以。” “还有,住在你家里的其他人也需要印一下他们的指纹你的管家,还有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有必要吗?” “没关系的,这些只是‘排除xìng’指纹,方便我们筛选可疑的指纹。” “会吓着孩子的。” “噢,他们也许会觉得有趣也说不定,”她甜甜一笑,“通常孩子都会觉得很新鲜。” 尼克耸了耸肩。他们走进房子,高度紧张的气氛之下,似乎一切变得出奇安静。整个家里完全变了个样:肃静,压抑,仿佛紧紧地绷着一根弦,一触即发。远处突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是茱莉叶。 “爸爸,”他的女儿叫到,小脸上写满焦虑,“出了什么事?” 49 尼克和孩子们一起在娱乐室里坐下,他们两个坐在超大平面电视对面的沙发上,尼克落座在侧椅。他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直把这把椅子当做他的亚奇邦克之椅,一家之主的专用座椅,不过卢卡斯对这把椅子从来都是虎视眈眈。虽然早就忘了最后一次全家坐在一起看电视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的卢卡斯常常抢占他的这把亚奇邦克之椅,让他颇生了些闷气。 尼克注意到,电视旁边的搁板桌上面,茱莉叶和卢卡斯做了一个神龛,来悼念巴尼:上面有巴尼所有的照片、项圈、名签,以及它所有的玩具,包括一个湿漉漉、脏兮兮的毛绒绵羊那是巴尼自己的宠物它每天晚上都抱着绵羊睡觉,走到哪里,就用流着口水的嘴巴叼到哪里。茱莉叶还用各种颜色的荧光笔给它写了封信,开头的第一句是:“巴尼我们都好想你好想你!”茱莉叶曾对他说过,这个神龛是卡西的主意。 卢卡斯坐在沙发上,穿着又肥又大的牛仔裤,两腿劈开,里面的拳击短裤的边儿都露了出来。上身穿着一件黑色T恤,前胸有几个大大的白色字母“comrikan”。尼克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脚上蹬的森林靴鞋带松着,脑袋上又戴起了那顶破帽子。瞧吧,这就是我在自己家中,养在上流社会、别墅小区里的土匪,尼克心想。 卢卡斯的眼睛瞟着远处:“总该跟我们说一下吧,那些家伙来干什么?” “你是说那些警察?” 卢卡斯望着飘窗窗外,盯着草坪里那些警察。 “那些警察来调查那个总是闯入我们家,在屋里乱涂乱画的人。”尼克说。 “写的是‘无处可藏,’”茱莉叶回忆说。 “就是那些,他脑子有些问题。” 茱莉叶小声问:“是他杀死巴尼的?” “还不能肯定,不过怀疑是他。” “卡西的爸爸,”卢卡斯说,“斯戴德勒?” “是的。”卡西的爸爸。 “他妈的!”卢卡斯说。 “在你妹妹面前,注意点儿你的用词。” “我早就听过那个词儿啦,爸爸。”茱莉叶说。 “我知道,不过我不希望你们说出那种话。” 卢卡斯冷笑着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屑。 “而这个人,斯戴德勒,就在两周前死了,”尼克接着说,“警察认为,在他被杀的当晚,可能曾经试图再次闯入我们家。” “噢,他们怀疑是你杀了他。”卢卡斯得意洋洋地说。 尼克呼吸一滞。难道那天晚上艾迪过来时他真的听到了?还是他只是一加一等于二,如此简单地推理得出的结论? “嘿,你说什么!”茱莉叶气愤地说。 “卢卡,警察过来只是想确定一下他那晚的行踪。” “只是那样的话,用得着四处搜查找证据么?从我窗户那儿就能看见他们在草坪上走来走去,仔细研究什么似的,还从草坪里挖了些土装在容器里。” 尼克点点头,机械地呼吸。他们搜集草坪里的土?那是什么意思?莫非在斯戴德勒的尸体上找到了泥土?他记得艾迪把斯戴德勒的鞋刷得很干净啊。 难道是,他们从斯戴德勒身上找到了些属于这里的泥土?这样都可以做到?这正是可怕的地方:尼克不知道警方到底有多厉害,他们的法医鉴定技术有多么先进。 “卢卡,”他强自镇定地说,“他们只是在找证据,好确定斯戴德勒那天晚上究竟来过没有。”尼克知道自己话里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现在的孩子太聪明了,他们看过太多的电影电视,或许比他更了解警察办案的各个环节。 “那他们为什么这么关心他有没有来我们家?”茱莉叶问。 “很简单,”他说,“这样就能确定那天晚上他都做过什么,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来过这儿,而不是其他地方,好推断出他此后又接着去了哪里,如何被杀。” “看看录像不就知道了吗?”卢卡斯说。 “也许吧,”尼克说,“我不记得新的保安系统是什么时候安的了,也不知道斯戴德勒具体什么时候死的。” “我记得,”卢卡斯很快回答,“就是在斯戴德勒被杀的前一天,才来人新安的系统。”他是怎么知道的?该死的,还记得这么清清楚楚? “要真是这样,那也许能从摄像机里看到吧,我不知道。这些暂且不提,警察说要趁这个机会,取一下你们的指纹。” “酷啊!”卢卡斯说。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是真的以为我们杀死了那个人吧?”茱莉叶担忧地说。 尼克若无其事地大笑起来:“放心好了,他们在屋内屋外查找指纹的时候,会发现我们的指纹你们的,我的,玛塔的” “也许还有艾米莉的。”茱莉叶chā口道。 “对。” “还有那个叫迪嘉的家伙,对不对,卢卡?” 卢卡翻了个白眼,别开眼睛。 “迪嘉是谁?”尼克问。 卢卡斯没有搭腔,还在摇头。 “他呀,头上戴着顶跟卢卡一样的破帽子,你不在家的时候放着可大声的音乐,身上还总是有股烟味,难闻死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尼克说。 “也就一两次,”卢卡斯烦躁地说,“我的老天,这是干什么?他是我的朋友,好不好?我不能有朋友吗?还是这整个家就是个监狱,不许别人探监?这回你高兴了,茱莉叶?该死的告密精!” “嘿,住嘴!”尼克说。 茱莉叶从没被哥哥这么凶过,小脸皱成一团,哭着跑了出去。 “呃,尼克先生?” 奥黛丽侦探正站在娱乐室的门口,有些犹豫。 “什么事?” “耽误你一分钟,可以吗?” 50 “我们在草坪上发现个东西。”她说。 “哦?” 奥黛丽把他一直带到大厅里面,确定孩子们听不到了,才开口说。 “是一个金属碎片。” 尼克耸耸肩,像是在说,那又怎样呢?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也许是个子弹碎片,也许是一片弹壳。” “你是说qiāng里的?”他心中一紧,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同时流露出适度的关心,恰如处于他的这个位置所应该表现得那样:一个无辜的人,渴望警方找到凶手的那种关心。 “很难说,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能看一下吗?”他脱口而出,立刻后悔不迭。问这个一定显得过于关心了。不行,得想个办法挽回平衡。 她轻轻摇头:“在技术人员那里,我只是想问你一下也许不是太恰当,不过你说过你自己没qiāng,是吗?” “是的。” “那么,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草坪上开过qiāng了。如果这样的话,就你所知,有没有其他人在你的庭院里开过qiāng呢?” 他做出轻蔑的样子笑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却显得苍白空洞:“这里可不是打靶场。” “就是说,据你所知,从没有人在你的屋外开过qiāng?” “是的,。”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耳后有一行汗水顺着脖子缓缓淌了下来,渗入衣领。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很奇怪。” “那些技术人员他们可以肯定是子弹上的吗?” “噢,要是我,真的是不太会区分一个瓶盖和一个比方说雷明顿金刀380弹壳之间的区别。”她说。听到这儿,尼克暗凛了一下,心里企盼她没注意。“不过那些犯罪现场的鉴定专家,他们可是精通此道,我不得不相信他们,他们说那个东西看起来确实很像子弹的碎片。” “那真是怪事。”尼克喃喃着,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中又夹杂着适度的兴趣,而不让自己此刻的真正感觉流露出来恐惧、颤栗,恶心反胃。 艾迪曾经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所有东西都拾了起来,包括弹壳,以及草坪上所有的线索和证据。不过话说回来,要说漏掉一片小小的弹壳,一片金属碎屑在子弹发shè的时候飞进土里,藏在那儿没被发现也是很正常的事。 况且,他那天晚上还闻到艾迪呼吸里的酒气。尼克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估计他早就喝得酩酊大醉,睡得正酣,来到这儿之后,宿醉未醒,又昏昏沉沉,不可能检查得那么仔细彻底。 奥黛丽侦探正要在说些什么,尼克看到一人走过,手里提着一个透明胶袋,里面装着一块黑色的长方形物体。正是那个状似消防栓的技术人员,穿着崭新牛仔裤的大屁股女人,她手里的东西,尼克一眼就认出是连在摄像头上的数码摄像机。装保安系统的时候,那个东西被安在一个秘橱里,他们一定是从那里面翻出来的。 “嘿,那是什么?”尼克喊了一声,那个胸卡上写着“特lún托”的女人听到后停下脚步,询问地望着奥黛丽侦探。 奥黛丽说:“那是从你的保安系统里取出的摄像机组件。” “我还要用呢。”尼克说。 “我明白,我们保证尽快归还。” 尼克无奈地摇了摇头,毫不掩饰他的挫败。他祈祷着体内流窜的那股恐惧并非这么明显。艾迪说过他已经把东西删得一干二净,重新格式过,那天晚上的经过已经彻底删除。 尼克只能想象,录下来的镜头是什么样子:室外灯光突然大亮,打在一个身穿大号雨衣,蹒跚而行的老人身上,照亮了他挥舞的双手,也照亮他溃然倒地的情景;或许某个摄像头也照到了尼克手中握着qiāng,面部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扣动扳机,照到手qiāng砰然晃动,照到那阵烟雾,照到了他杀人的全部经过。 但是,那些早就删掉了,不是吗? 艾迪保证过,那个酒气熏天的艾迪,那个骄傲自大,又从来不深思熟虑、考虑周详的艾迪,至少当年他在球场上是这样,总是急躁冒进,鲁莽冲动。 那样的艾迪很有可能一时疏忽。 cāo作错误,或者没有彻底删除。 那样的艾迪,极有可能把一切搞砸。 “尼克先生,我们还需要你那两辆汽车的钥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的车?” “你开的那辆雪弗莱,还有那辆微型休闲旅行车,我们要取印指纹,还有其他例行检查。” “为什么?” “也许斯戴德勒曾经试图偷车什么的。” 尼克有些迟钝地点头,神色恍惚地把手chā进口袋,掏出了钥匙。一边动作的时候,他从大厅望进去,突然注意到书房里堆满了人,忙前忙后。“我得去查电子邮件。”他说。 奥黛丽侦探侧着头,不解地说:“你说什么?” “我的书房,我得进去,还有工作要做。” “很抱歉,尼克先生,可能还得等一会儿。” “还要多久?” “很难讲,那些技术人员工作进程总是神神秘秘的。”她打趣着说,笑容灿烂无比,非常动人,“噢,对了,还有个小问题,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 “关于你们公司的安全主管艾迪先生。” “他怎么了?” “噢,”她轻轻笑着说,“我想,以保护者自居的人可能自身难保了,你在雇用他做安全主管之前,应该做过背景调查吧?” “这是当然。”尼克答道。他什么都做了,就是没做背景调查。艾迪是个老朋友,也可以叫兄弟了,还用查么? “他过去当警察的事,你知道多少?”她问。 在他书房的门口,一条黄色警戒带迎面拦住,上面标着:“犯罪现场禁止穿越”。 犯罪现场。 想不到吧?这里成了犯罪现场。 现在屋内有两名技术人员,都戴着橡胶手套,一个在向门板、门框、电灯开关、书桌、玻璃门和门框边缘喷撒橘黄色的荧光粉,另一个在用一把稀奇古怪的吸尘器给地毯吸尘,黑色的超大号桶,喷嘴也不似普通的吸尘器,是长长的直嘴。 尼克看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引起他们注意:“你们不必做这个,我们有管家做扫除。” 真是个蹩脚的笑话,甚至可悲,也许还因此冒犯了他们。你们可请不起管家。 手拿吸尘器的那个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尼克无谓地耸耸肩,过去的不再多想。他们显然在取印指纹,那么在这里一定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斯戴德勒那天晚上根本没有进屋。他倒在地上,离这扇玻璃门总有二十英尺之远。 不过那不是他担心的重点。 他所担心的是,为什么他们别的不选,单单对这间书房如此感兴趣?房子里有那么多房间,任何一个斯戴德勒都有可能进去过,为什么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房? 莫非他们知道了什么? “尼克先生,你有这个抽屉的钥匙吗?” 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对他说道。其中一名技术人员用手指着一个锁着的抽屉,正是他藏着艾迪送他的那把手qiāng的抽屉。 他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钥匙在第一排中间那个抽屉里,打开就是,”尼克笑了笑,“安全措施很严密吧?” 大脑中突然回想起抽屉中放在手qiāng旁边的那盒子弹。一个金绿相间的纸盒,上面写着几个白色的字,“雷明顿金刀”。 艾迪把子弹都拿走了,对吧? 他什么时候拿走的qiāng? 尼克怎么也想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起来,那天夜里的记忆一片朦胧,模糊不清。 上帝啊上帝,求求你,让那些子弹消失,让那些子弹消失。 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那个人打开第一排中间的大抽屉,一眼就找到了钥匙,然后跪下身去,打开最下面的抽屉。 这一刻,尼克后颈的衣领汗湿一片。 我的命现在正攥在这个人的手里,他可以让我坐上一辈子的牢。 密歇根州没有死刑。他发现自己现在在想这个,心里苦笑了一下,要是从前他从来不会想到这一点,也没有理由去想。 没有死刑。 可是,却有终身监禁。 两者有何差别? 抽屉打开了,技术人员弯下腰。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三秒钟过去。 吸尘器被关掉了。 尼克觉得胃中作呕,很想吐。他就站在写着犯罪现场的黄色警戒线的另一头,像一个漫不经心的参观者,一个游客,屏息而待。 技术人员站了起来,手里是空的。 也许抽屉是空的。 要是一个子弹不小心落在里面,滚到抽屉后面呢…… 不会的,要是发现了什么,那个技术人员会拿出相机拍下照片的。 抽屉一定是空的。 尼克悬到嗓子眼儿的心为之一松,暂时,也许仅是一瞬。 他站在那边看着,另一名适才正在吸尘的技术人员拿出一个塑料瓶,握着上面的qiāng式握把,开始对着电灯开关四周的墙壁喷洒。 那叫德克拉智能开关。尼克回想起来,劳拉把家中的所有电灯开关都换成了德克拉智能开关,说这样更显高雅。尼克对德克拉智能开关并无意见,事实上,他此前都从未认真注意过家里的开关究竟是怎样的。 那个人又开始喷玻璃门底端,然后接着喷地毯。 接着,他听到两个人小声嘀咕,其中那个拿着塑料瓶的人说了句:“真想念我的鲁米诺(一种血液反应剂,遇血蛋白会发光。)。” 另一个人小声地说到什么日光搜查,先前那个人说:“可是上帝,用投影仪麻烦死了,” 尼克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这样站在自己的书房门口,呆呆看着,等着窃听上一句半句,真是很傻。 第一个人又说:“痕迹会降解。” 第二个人提到了什么“DNA检验。” 尼克倒吸了口气,那么,所谓的“痕迹”一定是指血迹了,原来他们是在门把手上、门上、地毯上寻找血迹,ròu眼看不到的血迹,就算擦过,也擦不彻底的血迹。 至少在这方面,还不用担心,尼克心想,斯戴德勒根本没有走进室内。 可他的大脑却不肯停下来,兀自飞速地旋转,蓦地触到一个火花,让他不由地头冒冷汗。 斯戴德勒流了血,而且是大量地流血。 那一滩暗红的血。 尼克曾走上前去,用脚去踢他,也许当时两脚就站在血泊中,也许,谁知道呢?他根本想不起来。 之后,他走回屋里。 走到了地毯上,给艾迪打电话。 他从未留意过地毯上是否有血迹,艾迪也是。也许,他就站在了斯戴德勒身旁的血泊中,鞋底沾上的血,被他一路走着,带到书房,就算只有几滴,ròu眼都看不到的一丁点儿,也许就沾到了地毯上,没人看见,没人发现,就那么悄悄地渗进羊毛纤维里,静静等着这一刻来宣告它的存在。 不在喷地毯的那个闲人回头看了一眼尼克的书桌,看到尼克还站在那儿。 尼克连忙找些话说,以免让他们发现自己惊恐的目光,正牢牢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个东西能从地毯上弄掉吗?” 正沿着地毯喷洒的人耸了耸肩。 “还有那些粉末怎么办?”尼克气愤地说,“见鬼,我得什么时候才把那些全都弄干净?” 手拿塑料瓶的那个人转过身来,眨了几眼,嘴角噙着恶意的笑,懒洋洋地说:“你不是有管家吗?” 51 “艾迪。”尼克在书房里拨通电话,惊慌失措。 “怎么了?”艾迪不耐烦地说。 “他们今天过来了。” “我知道,也来我家了。算个狗屁!就是耀武扬威,吓唬吓唬你。” “是么?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用啊,他们找到东西了。” 电话那边一顿:“什么?” “他们找到一块金属碎屑,说很有可能是弹壳碎片。” “什么?他们找到一个弹壳?” “不,是弹壳的一个碎片。” “我不明白,”艾迪的狂妄和自信忽地消失殆尽,慌乱地说,“那两枚弹壳我都找到了啊,是完整的,我不记得有什么碎片啊。你说一共开了两qiāng,对吧?” “应该是。” “应该是?现在你说应该是?” “我当时吓坏了,艾迪,大脑根本是一片混乱。” “你跟我说一共开了两qiāng,所以我找到两个弹壳就停下来,没再找了,妈的要不我完全可以拿着手电筒,跟那个该死的草坪耗上整个晚上。” “你觉得他们真的有可能找到一片子弹的零件?”尼克的声音有些颤抖。 “见鬼了,我上哪儿知道去?”艾迪说,“该死的,告诉你,我得开始研究一下这个女侦探了,看看她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依我看,她是个善良的基督徒,艾迪。” “那好啊,我就去查查,看她都干过什么好事。” 说完,他挂上了电话。 “一无所得,这就是我们的收获。”巴格比说。 “不是有搜查令?”奥黛丽说。 “查得再仔细不过了,各式各样的qiāng,只要你说得出来,什么都有,还都更高级的。艾迪的车上一丁点血迹、纤维都找不到。” “他也不会把尸体带回家。” “当然不会。” “有380吗?” 巴格比摇了摇头:“不过有件事很古怪,他有几个壁式qiāng架,在衣橱里一堆衣服后面找到的,拴在墙上,每个架上能挂三支qiāng,可是有两个套是空的。” “空的?是拿出来了,还是本来就没有?也许他就只有四支qiāng。” 巴格比笑了笑,举起一根手指:“啊,说对了,此乃关键所在,一个架只挂两支qiāng,另一个也只挂了两支qiāng,不过从后面墙壁上灰尘的形状来看,本来是还有两支qiāng的,只是被挪走了。” 奥黛丽点了点头:“两支。” “我是说,其中一支就是那把用来杀人的qiāng。” “那另一支呢?” “这只是猜测,也许是因为其他原因他不想我们看到那把qiāng,两把无照手qiāng。” 奥黛丽转身正要走回她的隔间,突然想到一点:“你事先没有告诉他要去他家搜查吧?” “拜托,当然没有。” “那他怎么知道你会去?他怎么会提前把qiāng拿走?” “呃,对啊。” “但尼克事先知道我们要去他家搜查,”奥黛丽难掩兴奋地说,“我敢肯定他告诉了艾迪,于是艾迪知道我们迟早也会搜查他家。” 巴格比故作矜持地想了一会儿。 “也许就是这样。”他只好承认。 奥黛丽的电脑屏幕上跳出提示,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是法院取证鉴定科的凯文,叫她过去一下。 鉴定科的技术人员都是作犯罪现场调查的,不过其中一些人有专攻的强项。若是想从一段黏糊糊的胶带上取下指纹,得找科普曼;若是要破译编号、密码,就找曼迪;如果需要一张在法庭上出示的平面图,或当场绘制的简明犯罪现场演示图,那么既可以找科普曼,也可以找茱莉或布丽奇特. 一般来说,派到或者说堆积在凯文身上的任务都是从电脑或录像中检索或恢复信息。这就意味着当他的同事接到一项一项的出勤任务时,他都要埋头坐在办公室里看商场监控器中模模糊糊的图像,从中找出小偷或抢劫的人;或者一遍一遍盯着车内录像看,而那些录像每次警察只要安上警灯,打开警笛,就会自动开启,要找出什么东西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他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瘦骨嶙峋,下巴上满是胡茬,长长的头发究竟是浅褐色还是深黄色,很难说清,因为奥黛丽从来没有见过他头发干净的样子。 他的工作台上,摆着那个黑色长方形金属盒,里面正是尼克家保安系统的数码摄像机,正连在一台电脑上。 “嗨,奥黛丽,”他说,“听说了你的小把戏。” “什么小把戏?”奥黛丽扮作无辜地说。 “那个子弹碎片,布丽奇特都告诉我了。真没想到你也会用这招。”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了破案嘛,不得已的。这个怎么样?” “我不太清楚你想要什么,”凯文说,“你是在查杀人案,对吧?这个上面可没有类似情节。” 那么容易还找你干嘛?奥黛丽心想:“那么,里面都有什么?” “比如说三个星期的日出日落,白云飘飘,灯亮灯灭,两三只鹿,甬路上车进车出,爸爸,孩子,类似的画面。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凶杀场面,有的话就太好了。”她说。 “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要是摄像头录下来的话,就一定存在这里,对不对?”她指着盒子说。 “对。这家伙所用的迈拓120G硬盘连有十六个摄像头,每秒7.5的帧频。” “会不会漏掉什么东西?” “漏掉什么?” “我也不知道,比如说被剪辑过、删除某个片断什么的。” “我看不出来。” “这样大小的硬盘,很难装下连续三周的录像吧?” 莱尼汉开始用不同的眼光打量她,眼里多了些敬重。“没错,的确如此。要是设定的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录像,三天就满了,得洗掉重新再录。不过这是家用摄像,而且配有自动传感科技,所以占不多少硬盘空间。” “也就是说,只有当动作触动传感器时,摄像头才会开始录像?”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这里都是用软件cāo控,不是外部的传感器。软件程序会不断地取像抽样,像素一旦发生不正常的改变,就会自动开始录像。” “磁盘满了之后呢,自动清空么?” “对,从最早的开始清空。” “会不会我最感兴趣的那段时间,正好被自动清空了?” “你不是说过,最感兴趣是十六号凌晨那几个小时吗?都在啊。”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从十五号晚上到十六号凌晨比方说凌晨五点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过因为警报在凌晨两点响的,所以最感兴趣的还是凌晨两点,准确地说,是凌晨两点零七分,前后十分钟那段时间。” 凯文在转椅上旋身过去,看了看电脑屏幕。“抱歉,恰好跳过了这段时间。录像是从周三(十六号)凌晨三点十八分开始的。” “你是说周二(十五号)吧?保安系统是十五号安装的,下午左右。” “嘿,不管怎样,反正录像是从周三凌晨三点十八分开始,就在你最感兴趣那个时间一小时之后。” “咦,那倒是很奇怪。” 他又转过来:“恐怕帮不了你了。” “你能确定那十一分钟的小节没有被删掉?” 凯文犹豫了一下:“没有这种迹象,录像启动时间就是” “会不会有人重新设过,把开始的部分清空了?” “手动吗?当然有这种可能,不过得是个内行专家,对这个系统很熟悉的人。” 艾迪的名字立刻在奥黛丽脑中闪现:“这样就把那部分空间腾出来,重新开始录像?” “对,重录是从最早清空的部分开始。” “你能把原来的东西恢复吗?” “就像撤销删除一样?也许有人可以,但是我做不到,州立警署呢,也许可以?” “州立警署,呵,至少得等上六个月。” “那还算好,就怕你等上六个月,他们也未必能做到,谁知道呢?我都没听说过有人能做到。” “凯文,你觉得值不值得再研究一下?” “为了什么?” “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就算一点线索、踪迹也好,只要能证明这个录像被做过手脚,删除或清空重设过,怎样都行。” 凯文慢悠悠地把头从一侧摇到另一侧:“要花很多时间。” “可是你那么能干,而且效率又高。” “我还有其他工作,都在那儿压着呢,诺伊斯警长和约翰逊侦探给我拿过来一大堆的录像叫我看。” “那个连环盗窃案?” “是啊,再加上诺伊斯还要我看一卷整整两天长的录像带,商场盗窃案,人海茫茫的,只告诉我那人穿黑色夺宝夹克和白色耐克球鞋。” “唔,像诺伊斯的作风。” “享受谋杀眼球的乐趣,他要我最迟” “在昨天给他结果。是啊,我知道他的习惯。” “我的意思是,你得去跟诺伊斯谈,让他把你提前,chā一下队。我要按照他的指示干活,你知道吧?” 52 第二天早上,一堆繁琐枯燥的文件和报告堆在桌上,等待尼克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理。不过尼克心存感激,这正是他此刻需要的,可以暂时缓解一下自己的心神不宁,让大脑空出来,不再上了发条似的反复琢磨警察在他家里都找到了什么。那个弹壳碎片彻底葬送了昨晚的睡眠,他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莫名的恐惧,挥之不去的焦虑躁动,jiāo互更迭地笼罩着他。 公司的法律顾问部门发来一堆文件,详述他们预备对诺尔公司斯查顿的主要一家竞争者的侵权事宜发起的诉讼。斯蒂芬尼阿尔斯通的手下坚持说诺尔本质上是剽窃了斯查顿的一项专利设计,用于他们生产的人体工学键盘。 斯查顿公司每年都会发起几十起这类诉讼,恐怕诺尔公司也不例外,不过是为了不让公司的法律顾问和律师闲着或者失业。公司的法律部门总是垂涎各种提出诉讼的可能;尼克则更偏向提jiāo仲裁,相当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事情过去。这样能避免不必要的支出,要么即使斯查顿打赢了官司,诺尔公司到那时也早就找到途径逃脱法律制裁。当庭与诺尔公司对峙,就相当于暴露自己所有秘密机密信息要赤luǒluǒ地公诸于众,给其他竞争者以剽窃的可乘之机。再者,到了那时,法庭传票不断,一个索证传票发过来,斯查顿就得把各种各样的机密文件送过去,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更何况,依尼克的以往经验来讲,胜诉得到的赔偿一旦扣除所有的诉讼费用,往往所剩无几,得不偿失。于是他在文件的第一页挥笔写下“仲裁”两个字。 就这样,坐在他的“办公总部”里,一份一份批阅着这些毫无意义的文件,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尼克的肩膀开始酸痛,其实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办公总部”就一直不怎么舒适。环视一周,他的目光落在一张全家福上,里面有劳拉、孩子们和巴尼。走了两个,还剩三个。他想,莫非这就是对尼克一家的诅咒? 突然记起在哪里曾经读过的一句话:或者,这个世界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地狱。想必此人也是有过什么经历,才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很有道理,他不是就让某些人的世界沦为了地狱么,所以就有人来让他的世界变成地狱。跟供应链管理同样的原理,只不过内容换chéng rén的苦难。 一条即时信息弹出当前页面,来自玛吉。尽管她就坐在隔板的另一边,离他不到十英尺,但她不想打断他此刻工作的全神贯注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有多么来之不易。 今天照例有午餐会面,对吧? 哦,是啊,尼克想了起来:按照惯例,每周一次与斯科特的会面。正是他最不想做的事,这个家伙正在他背后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很想和斯科特撕破脸皮,叫他滚回麦肯锡他心心念念的老家去。可是他不能,还没到时候。他还没有查清楚那些背后的勾当都是什么。更何况,想解雇谁就解雇谁,已经成为过去时,以前有机会但没有这么做,如今真的很想这么做时,却已经丧失了这个权力。 他打了几个字回复。 好的,谢谢。 这时,他注意到收件箱里有封新邮件,竟是卡西发来的邮件,从主题上看得出来。 他没有给过卡西他的电子邮件地址,之前也从没收到过她的邮件,因此犹豫了一下,方才点击: 发件人:ChakraGrrl@hotmail.com 收件人:Nconover@Strattonic.com 主题:来自卡西 尼克我的送货小弟哪儿去了?中午有没有时间?12:30至1:00之间能过来吗?我来请客三明治。 卡西。 尼克立刻觉得精神一振,随手点击“回复”: 到时见。 “玛吉,”他对着内线话机说,“计划改变,告诉斯科特今天午餐会面我去不了,好吗?” “好的,要我编个理由吗?” 尼克顿了一下:“不用。” 走向电梯的路上,尼克不巧遇到了正走出洗手间的斯科特。“收到你的消息了,”斯科特说,“一切还好吧?” “很好,只不过突然忙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在拼命找借口,逃避数字的折磨。”斯科特笑着说。 “还是你了解我。”尼克立刻回以笑容,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向打开的电梯。下了一层之后,两个工资管理部门的女孩从电梯走进来,看到尼克,腼腆地对他笑了笑,其中一个说了声:“你好,尼克先生。” 他说:“你好,旺达,嗨,芭芭。”她们两个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都又惊又喜。尼克的确做过一些功课,要自己尽量记住所有斯查顿员工的名字;他知道这样做能提高士气,好处很多。更何况,现在人也越来越少,容易多了,他禁不住挖苦地自嘲。 电梯停在第三层时,艾迪走了进来。 “呦,大人物噢!” 语气极不尊重,尤其是在这么多公司员工面前。“艾迪。”尼克简短地说了一声。 “我有种预感,你要出去呃,‘吃饭’。”艾迪在“吃饭”两字上的故意强调让尼克有些紧张。难道他知道我要去哪儿?怎么会呢?尼克霍然想起他叫艾迪监视斯科特的电子邮件,他会不会趁这个机会也在偷看尼克的邮件?要真是这样,未免也太过分可他又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得了艾迪,不准他这么做吗?他可是该死的安全主管。 尼克背着旺达和芭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送你上车。”艾迪满不在乎地说,手里提着一把伞。 尼克点头。 他们默默地并肩走着,穿过门口大厅,走过喷泉,那是风水先生坚持让他们建的,说是弥补入口的“秽气困在内而不得宣泄”。尼克一向觉得是无稽之谈,但他还是照办了,这是他的一贯原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灾小祸,能避则避,免得因此栽了大跟头。反正有个喷泉在门口倒也好看,这才是关键。 透过门口的大玻璃门,看得见外面正下着雨,这很好地解释了艾迪为什么手中拿伞,不过艾迪是早就打算此时出来吃饭,还是“碰巧”在电梯里遇到尼克精心策划制造的一番偶遇呢?尼克默默地想着,要不要问一下奥黛丽侦探提起的事情她说艾迪在“重重疑云”之下离开的急流城警署。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告诉他这些,是想让他们二人之间产生间隙?果真如此的话,那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做法。如果艾迪在离开警署的原因上骗了他,那其他事呢?还有多少事是骗他的? 他会问艾迪的,但不是现在。 走到门外,艾迪打开大大的雨伞,给尼克举了起来。两人走到离大楼一定距离时,艾迪说:“骚狐狸得小心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你在说什么?” “拜托,老兄。那个女煞星,埃及艳后。” “我还有事,艾迪,和你漫谈是很有趣,不过猜谜游戏到此结束。” 艾迪抓住尼克的肩膀:“我是说那个黑人女侦探,老兄,那个想整死我们的人。”雨滴在伞上滴答飞舞。“她死盯着你不放,因为你裁员的那些人里面,该死的有一个就是她老公。”他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地说。 “开什么玩笑?” “我会拿这个开玩笑么?这件事儿足以把她从这个案子里踢出去!” “她丈夫是什么人?” “不知名的小角色,在车间锻压金属的。重点是,斯查顿公司解雇了他,所以现在他的老婆就过来给你好看。”他摇着脑袋说,“要我说,这可不太地道。” “那就不应该由她来调查我们,”尼克说,“难保公平。” “正是我想说的,那婊子根本就没资格。” “那我们怎么办?” “jiāo给我好了,”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对了,还有些有趣的事儿,是关于你的斯科特。” 尼克不解地望着他。 “你不是让我刺探他的电子邮件什么的吗?” “有什么收获?” “你知不知道,这两个月来每个周末斯科特都在干吗?” “烤汉堡,”尼克说,“上周六我刚去过他家。” “就除了上周六是个例外,但是几乎其他所有周末,他都飞去波士顿,你想想看,他能是去看望生病的格特鲁德阿姨吗?” “他又是从旅游部门买的公干打折机票?”尼克问。 艾迪点头,“我猜他是吃定你不会去查旅行花销你哪有那么多精力管那种闲事。” “是啊,我有一个大公司要经营,而且就快成功地经营到‘底儿’了。” “再加上,他和那个费利菲尔德的托德之间通话频繁不断,如胶似漆的,闲聊能聊到那种程度么?” “知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不知道,那只是通话记录,要是语音邮件的话,我还能入侵打开,可是斯科特精得很,语音邮件听完就删,从不留着。他和托德也互发电子邮件,但都是日常往来,想也想得到就说些‘以下为本月报表’之类的,一句多余话都不说。斯科特肯定知道电子邮件不安全,所以每次去做那些鬼鬼祟祟的事,都用加密邮件。” “给文件加密?” “说对了,我的手下拦截到二三十封加密邮件,都是斯科特和托德之间互发的。” 尼克真想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能让斯科特收发加密文件?不过转念一想,斯科特偷偷摸摸去亚洲,不是同样不可思议? “信里说什么?” “还不知道,看他们的破译能力了,不过我的那些手下很厉害的,一定能给我打开,到时候立刻通知你。” “好。”他们已经走近尼克的车,尼克按下遥控器,打开车锁。 “酷,享受你的”艾迪清了清嗓子“午餐。” “你想说什么,艾迪?” “没带雨伞、雨衣什么的吗?”艾迪说,“你办公室角度不是很好吗,窗外景色一览无遗?应该看见下雨了吧。” “我在工作,太忙了没去注意。” “哎,别不带防护就出门,”艾迪眨了眨眼睛,“特别是你要去的地方。” 说完他转身就走。 53 开车来到卡西家时,雨已经越下越大,变成倾盆大雨。他把车停在门口前的车道,走出车后,连忙奔向大门,按了门铃,就这么一会儿已经全身湿透。里面没有动静,他又按下门铃。 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他按了第三次,看了看表,十二点四十分,很准时啊,她说要他十二点半到一点之间过来。不过确实没说清楚,也许她的意思是要他定下一个准点儿。 可是现在,他已经浑身湿透,在雨中冻得直打哆嗦,又接着按了一遍门铃。心想,回到办公室后,得换一下衣服了,幸好平时都在办公室里存放一套备用西服。要不然,堂堂斯查顿公司的总裁像落汤鸡一样在办公楼走来走去,可不太像话。 最后,他转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打开了。他走进去,叫了声:“卡西?” 没人回答。 走进厨房。“卡西,我是尼克,你在家吗?” 还是没人回答。 又走进客厅,里面没人。他开始在心底有些担心,她脆弱不堪的模样,父亲又刚刚去世,谁知道会不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卡西,”他大声喊道,还是没有回音。应该不在一层,客厅里的百叶窗是合着的,他拨开两片,向外面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 心里不由得更加紧张,于是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叫着她的名字。楼上原来比楼下更加yīn暗、简陋。难怪她不想让他上楼。一条短短的走廊,两侧各有两扇门,顶头两端各有一扇门,每个门都敞开着。他从走廊的一端找起,那是一间卧室,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几乎什么都没有。床是铺好的,房间里空空dàngdàng,没有人气,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也许是斯戴德勒的房间。他转身出来,走进走廊另一端的房间,这里床上堆着一团邋遢的被子,一条翻过来的牛仔裤丢在地上,屋里混杂着广藿香水和烟味儿,这儿一定就是卡西的房间了。 “卡西。”他叫了一声,随后又打开另一间房。强烈的油漆、颜料的味道扑鼻而来,尼克心想,这应该就是卡西用作工作室的那个房间。果不其然,里面支着一个画架,上面有一张画了一半的画布,很奇怪的画面,一个女人,周围涂满零乱的橙色、明黄色相间的道道。四周墙角靠着一堆其他完成的画,所有画布中似乎都是同一个形象,一个女子,黑色头发,赤身luǒ体,似乎在尖叫,面部因此而扭曲。看起来很像爱德华蒙克的那幅名画“呐喊”。每张画中,女人周围都是浓墨重彩的橙色与黄色的强劲笔道,像落日,又像燃烧的火焰。这些画都很怪异,让人有些不安,不过她很有才华,尼克对自己说,即使他根本不懂什么绘画艺术。 这里也不见她的影子,这说明真的出了什么事,或者是他回复电子邮件之后的那几个小时之中,两人其中一方没有收到讯息。也许她改了主意,想出门,就给他回信说要出去,而那封信他没有收到。这倒也是常有的事。 他又打开最后一扇门,这间是浴室。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上了个厕所,然后拿起一条毛巾,开始擦拭自己的衬衫和裤子,接着把毛巾放回架上,走出去之前,又看了一眼镜子前面的yào品柜,尽管心里暗骂这种探人隐私的行为。 里面除了常用的化妆品和fù女用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之外,还摆着几个棕色塑料yào瓶,上面贴着标签,写着再普(抗精神病yào物译者注)和锂。他知道锂是用于治疗躁狂症,但不知道另外那个是管什么的。标签上都印着斯戴德勒的名字。 原来是她爸爸的yào,还没有扔掉。 “这些yào不全是他的,你知道吗?” 卡西的声音让他差点跳了起来,登时满脸通红。 “那瓶锂是我的,”她说,“我恨死它了,让我发胖,还长了满脸痘痘,像又回到了青春期。”她伸出一只手,握着一盒没打开的烟向他挥了挥,他这才看到她是在哪儿。 “卡西老天,对不起。”尼克并没有作出一副找东西的样子,“太丢人了,我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哦,不,我是说,我是在窥探,我不该这样” “有人四处窥探,只为看看下没下雨么?太明显了。我是说,当你遇到一个人,高中毕业典礼上做告别演讲的学生代表,高考八百分,申请哪个大学,就能进哪个大学,可是现在却一无所成,你当然会奇怪,怎么她不在康宁公司赚十万块钱的薪水,或者去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研究细胞信号传导?” “听我说,卡西……” 卡西用食指在太阳穴那儿画了个圈,脑子有病的手势:“那你就该想到,这个女孩是不是脑子有病,不是个正常人。” “别这样说。” “那要我怎么说,你能感觉舒服一点?穿上白色大褂,跟你谈下丘脑中儿茶酚胺的分泌水平?用我的专业术语来谈?这样好听一点儿吗?说的还不是一回事儿。” “我不觉得你脑子有病。” “疯狂就是疯狂。”卡西模仿着阿甘低沉木讷的声音说。 “卡西,别这样。” “我们下楼吧。” 片刻之后,两人一起坐在客厅里棕色沙发上,卡西径自滔滔不绝:“卡内基梅隆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我本来最想去麻省理工,可是继父根本一分钱都不想花在我身上。所以就算有奖学金,也要精打细算。大学第一年真的很辛苦,不是因为功课,是因为同学,我住的女生公寓着火,住在里面一半的女生都被大火烧死了,所以把我撵走,我是说,我自己回到这儿来,再也不想走出房间。那件事之后,也再没回学校。” “因为心理障碍吧。” “而且还迷上了可卡因和安定,当然了,是我的自我疗法。直到几年以后,才发现自己有‘双向障碍’,郁闷地住了几个月的院,不过他们的治疗倒是很有效。” “比起烟和安定,还是yào物治疗有效吧。” “是的,到了那个时候,也不得不治。因为我迷失了,没走上‘正道’。” “‘正道’?宗教词汇么?” “‘正道’,就是尼克,你去了密歇根州,学了商科,接着在梵蒂冈办公用具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那接下来只要你老老实实努力工作,规规矩矩,少惹闲事,别得罪太多人,你的路几乎就定了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你……” “我没走上‘正道’,或者说,我迷路了。就像是站在一片森林里,一阵风刮过来,吹落树叶,盖住了路途,我就直奔错误的方向而去。该怎么说呢,也许就像童话里,撒在回家路上的面包屑被该死的鸟吃光了。我不是说我的生活没有意义,只不过是说,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拿自身书写了一个警世故事,为所有人上了最直观的一课。” “我觉得这个世界并非那么的残酷。”尼克说。 “像你这样的人都会这样说。”卡西说。 “现在重新开始,还不算晚。” 卡西依偎在他胸前,低喃着:“这样想,当然可以好受一点。” 54 诺伊斯把奥黛丽叫进办公室,让她坐下。 “我接到斯查顿安全主管的一个电话。”他说。 “应该不怎么高兴吧。” “简直是歇斯底里,奥黛丽,是关于他和尼克两家的搜查。” “我不知道罗伊怎样,不过我敢替我的组员担保,他们都小心翼翼的,没有把他家弄脏。” “恐怕巴格比不会这么小心。” “那也不奇怪,我的这个是许可搜查,罗伊则是手里捏着搜查令强制搜查。” “罗伊是罗伊,暂不提他,听着,”他身子前倾,胳膊拄在桌上,手托着下巴,“艾迪说了件事,我们不得不重视。” “恐吓我们,要采取法律行动?”奥黛丽半开玩笑地说。 “他知道了里昂的事。” “里昂的事?” “其实我很奇怪他到现在才提,不过显然他是针对你作了一番研究的,这才发现里昂的事。” “你也知道里昂被斯查顿裁员的事,我没有瞒你啊。” “那是当然,只是我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件事,老实说,我事先根本没有想到。” “可是你看看这个小城里,又有哪家没一两个亲戚是被斯查顿裁员的?” “是没几家。” “要是从现在开始,你想把所有能和斯查顿扯上一点关系的人都从这个案子里拿掉,很快就会一人不剩,查不下去,我是说那些实验室技术人员和犯罪现场” “没办法,这一点上,我们必须保持高度敏感。” “诺伊斯,这个案子是随机派给我的,出勤表上刚好轮到我的名字,不是我主动请命,要求查这个的。” “我知道。” “再说,刚开始查案的时候,根本就和斯查顿公司毫无关系。” “这我同意,但是” “让我说完。里昂的事和这根本毫无关系,我是循着线索查案的,我没有陷害谁的企图,你应该知道。” “我是知道,当然了,我了解你。但是一旦到了法庭上,难保这件事被揪出来把一切搞砸。到了检察官那儿,他肯定会说不想你参与进来所有环节都要保证纯洁公正,而且艾迪说的不无道理,只要是个地方检察官都会怀疑,你在利用这个机会报复尼克。” 奥黛丽干脆不坐那把不太舒服的椅子,笔直地站了起来,看着诺伊斯的眼睛说:“你要把我拿下这个案子?” 他叹口气说:“我不会拿你下来,我是说,也许我应该如此,但我不会。那个斯查顿安全主管坚持要我那么做,但问题是,比你能干的人没有多少。” “这不是实话,你明明知道,我的破案纪录平平常常。” 他大笑起来:“你的谦虚还是别具一格,真希望这儿的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你错了,你的破案纪录本来可以很高,只不过因为你老想慢工出细活。可以用望远镜的时候,你总是用显微镜。” “什么意思?” “说实话,有些时候,你真的是在浪费时间,过分仔细地研究一些没多大意义的证据,钻死胡同,或者找错对象,诸如此类。不过这些等你经验多些,自然就好了。做的案子越多,直觉就会越来越灵敏,渐渐就会懂得,什么值得深入研究,什么不值得。” 她点点头。 “你知道我很欣赏你。” “我知道。”她说,心底泛起浓浓的暖意,突然觉得好喜欢眼前这个人,甚至是一种爱戴,或许真的是爱戴吧。 “我逼着你申请这个职位,一路推着你走了过来,你知道有多少坎坷,才到了现在这一步。” 她窘笑了一下,回忆起当初曾经历的无数面试。每次她以为是最后一场,一切敲定时,就又有一个人跳出来,说要给她面试。整个过程中,诺伊斯一直为她出力打气,做她的坚实后盾。“是啊,就像接力赛一样。”她说。 “就因为你是女人,说穿了,这才是问题所在。你瞧瞧周围,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你的好戏。” “呃,也没有啦。” “我知道,相信我,这是真的。这里很多人都等着看你跌跤,最好摔个狗吃屎,而我,不想看到有那一天。” “我也不想。” “再回头说说里昂那件事。不管你觉得那是不是问题,我们每个人都容易受到潜意识里的偏见诱导,一种保护意识。我了解你,你是个善良的人,心里充满爱,看到丈夫因失业所承受的一切,一定很难过,你一定不愿意看到他受到伤害,不管是因为什么。”奥黛丽正要开口反驳,诺伊斯说,“听我说完,轮到我说了,好不好?” “好吧。” “你现在面前摆着一堆材料、证据和线索,那是一片蒙蔽你眼睛的森林,必须找到一条出去的路,走出这片森林。关于水籽那个线索,就干得确实不错。” “谢谢。” “但那究竟意味着什么,谁能肯定?斯戴德勒曾经接近过尼克的家?当然,无可否认。他是不是曾经手脚并用爬过草坪,所以指甲里有泥?当然可能,谁能说不呢?可是,即便这样,就能说明是尼克干的么?” “这正是疑点。” “可是,这个疑点,只是如同小孩玩的二十块拼图游戏中的某个疑点那样?还是像我老婆嘴里日夜念叨的那些想做的工作之一?这就是我要说的问题,只凭某个预感和一些水籽来办案是不够的。” “尸体也太干净了,”她说,“身上几乎所有线索、证据都没留下,所以一定是内行的人做的。” “这有可能。” “而艾迪从前就是一名凶杀组的侦探。” “懂得清理尸体,倒不一定非得是名警察。” “我们还抓到尼克说谎,”她接着说,“他说斯戴德勒被杀当晚,他一直睡到天亮,但是根据电话记录,他在凌晨两点给艾迪打过电话。” “他们说法一致么?” “这个,我去问尼克的时候,他说也许是记错日期了,也许那天正好是他的警报响的那天晚上,所以他打电话叫艾迪过来查看一下,因为是艾迪的下属安装的系统。” “那么,也许他真的只是记错日期而已呢。” “关键是,”奥黛丽有些气恼,“他们明知道是斯戴德勒一直闯入尼克家里,是他杀了他家的狗,而他恰好就死了,这不可能都是巧合。” “你这么笃定?” “这是我的直觉。” “你的直觉,奥黛丽?我这么说你不要误会可你的直觉还尚未发育好。” 她点点头,竭力隐藏心中的不悦。 “关于那个子弹碎片,”他说,“说是在尼克家发现的,那是怎么回事?” 她犹豫了一下:“我们没发现任何子弹碎片。” “你对尼克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找到一片金属,是子弹上的碎片。”这也一定是艾迪跟他说的,要不他怎么会知道? “我没那样说。” “是没有,但你耍了些手段设法暗示他,让他朝那个方向想,是不是?” “是的。”她承认。 “整件事是你给尼克设下的圈套,对吗?”他悲哀地说,“给他挖下陷阱,目的是使尼克受不了而崩溃、认罪,我说得对吗?” 她点头承认,尴尬得无地自容:“我想我也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侦探。” “你确实不是,远远不是,我自己也这样做过。但是,我们现在面对的是斯查顿公司的总裁,必须万事小心,不能有一步差池。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有很多人在看着。” “这我明白,但是,如果我设的圈套能逼他承认,那么我认为一切都值得。” 诺伊斯叹了口气:“奥黛丽,这么说吧,现在斯戴德勒尸体上的东西证明是柠檬糖,不管他真是被dú贩子qiāng杀,还是整件事是场骗局,我们根本不知道,无论让谁说,一个经神失常的人半夜逛到治安最乱的街区,结果挨了子弹,都不算奇怪,对不对?” “可我们的线人没有一个知道。” “每天那么多事发生,警方线人能知道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可是老板” “我不想对你指手画脚,不过在你继续想尽办法逼着一个大公司的总裁和安全主管这么两个地位显赫的人承认合谋杀死一个疯子之前,你必须确保不是被自己幻想出来的故事误导。我是说,你的故事确实是比普通的dú贩jiāo易凶杀案听起来更精彩动听,更引人入胜,但我们破案追求的不是轰动效应、娱乐价值,而是实实在在、脚踏实地的态度来查出真相,明白吗?” “明白。” “这样对你好,对大家也好。” “我明白。” “你要是什么都一意孤行,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什么也帮不了你,知道吗?从现在起,我要你凡事跟我打声招呼,就算帮帮我,也帮帮你自己,我不想见你引火上身。” 55 艾迪住在一个名叫小石溪的楼区,建于六年以前,共有四座五层的公寓红砖,大窗,褪色的窗棂坐落于一大片草地之中,中间夹有石子小路。每家住户都有自己的白色阳台,通常置放着折椅和盆栽。尼克曾经听人把这里描述成新式原野。这里四周没有小溪,停车场附近却有满地的鹅卵石。很多刻意模仿家居氛围的办公室停车场都是这种布置尼克小时候的牙医办公楼就是如此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小石溪不免沾染了些办公室的味道。但艾迪肯定不这么想。 “还是如此简陋。”艾迪让尼克进屋,他身穿黑色牛仔裤,灰色毛衫,可以看得见很多起球毛结,似乎是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衣机的效果。“欢迎莅临寒舍,艾迪的小窝。” 尼克还是第一次来到艾迪家里,不过乍一看,一切跟想象中倒也相差无几。玻璃和铝合金家具占主导地位,蓝灰色地毯,黑色喷漆家具和酒柜,背后的墙面都是大片的玻璃。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两台大型银色玛格纳潘落地音箱,立在黑色沙发两侧,像两扇日式屏风一般。屋内所有摆设几乎都是配套,或成双成对。走进卧室时,艾迪指着房内一张巨大的水床,大大炫耀了一番,说是由于过度使用,甚至不得不换了三次衬垫。 “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走完一圈,艾迪把尼克带到客厅一角,坐了下来。看样子,这里就是他的“娱乐中心”,也许他自己取的名字更加香艳。 “呃,”尼克说,“我知道,‘J’是最后一个加入字母表中的字母。” “不是吧?没有‘J’怎么过的?增大器,狙击qiāng,精力,耶稣基督,弹力护身,不都有‘J’?人类文明的精华都在这儿了。”艾迪打开酒柜,拧开一瓶威士忌的瓶盖,“更别说珍宝威士忌(J/B),詹姆斯威士忌了,你要喝什么?” “随便吧。” “是啊。”艾迪说着,坐进一把银灰色仿麂皮椅子,双腿抬起来,搭在玻璃茶几上,旁边就放着几本书,《竞马研究》,《玩牌高手》。“我想你也只能这样。” “为什么这样说?”尼克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同样的仿麂皮面。 “因为呢,尼克老兄,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斯科特两三周前删掉的几封邮件,估计你也不会介意来我这边看看。他以为邮件删了就没人知道,切,肯定想不到所有邮件都在服务器上存档。对了,谁是马丁?” “马丁,他是我们公司亚太地区经理,海湾城人,负责财务,一本正经,相当枯燥乏味,无趣至极的人。” “喏,看看吧。”他递给尼克几张纸。 收件人:SMcNally@Strattoninc.com 发件人:Mlai@Strattoninc.com 斯科特: 请你确认一下,今早斯查顿亚洲投资基金是否经你指示将一千万美金汇到一个不具名账号?银行转汇码显示这笔资金存入了澳洲岛盛丰银行,这样做会使我们资本储备消耗殆尽。请速答复。 谢谢, 马丁 财务经理 斯查顿集团海湾城分公司。 之后,紧接着是斯科特的立即回复。 收件人:Mlai@Strattoninc.com 发件人:SMcNally@Strattoninc.com 这只是我们的汇返资金,为避税采取的正常步骤之一,多谢你的细心提醒,放心吧,没问题。 斯科特 尼克看完后,抬起头来:“一千万美金?想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看得出来,斯科特开始有点儿大意,不计后果了,呃?” “确实有点儿。” “不像你。” “什么?” “你可一点儿都不会大意,对不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兄,不管斯科特想干什么,你现在做的事,岂止是大意,绝对比斯科特做的还更愚蠢。你最好管好你自己,别玩火自焚,否则我们两个都得进监狱,到时候别想我还能替你收拾烂摊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 艾迪的眼神毫不留情地盯住他:“想不想解释一下你跟斯戴德勒的女儿搞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尼克半晌说不出话来:“你在监视我么,艾迪?这就是为什么那个雨天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对不对?你根本无权过问我的电子邮件或通话记录” “我们现在就像在轮流驾车赶路,尼克。我们必须轮流倒班,轮到你开车的时候,你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车速,看着路牌,路牌上警告你不要走的路你就不要走,听到了吗?因为这真的很重要。”艾迪牢牢地盯住他说,“见鬼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么大意?真不敢相信。” “不关你的事,艾迪。” 艾迪舒展四肢,双臂叠在脑后,靠在沙发上,胳膊下面,灰色衬衫早就被腋下常出的汗渍染污了一块。“你瞧,这就是你大错特错的地方,老兄,这完全与我有关,因为,如果你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们两个最后都得到监狱里做车牌去,而我说过,我不想这样。” “这些都与她无关,你少管她。” “那你最好也离她远点儿。哪怕你要去教会找女童召妓,在地下室里建个同xìng恋实验室,我都不管。但这事儿牵涉到我们俩,你要是让那个女人走进你的生活不管你有什么该死的理由你就是要毁了我们俩,你想没想过她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我来给你新闻回放,”艾迪低声说,“你杀了她的老爸。” 尼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想拿话来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警察怀疑你可能和他的死有关,现在我们假设,警察和她谈话,对她透漏警方的怀疑,看看她是否知道些什么,很有可能吧?然后这个女孩就想,要是能接近你当然我只是猜测兴许能有所发现,找到告倒你的证据。谁知道呢?也许她要的根本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脑子里藏着的秘密。” “胡说八道。”尼克虽然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揪作一团,隐隐地抽痛着。 上一次抽痛是在“小城时光”里的那次见面。 “天啊,想想看,那人可能会对你的孩子做出同样的事啊!” 要是我…… “相信我吧,”艾迪说,好好想一想这种可能。”他一口喝干杯中剩下的酒,说话时散发着满口的酒气,“说不定会救你一命。” “我不想坐在这儿听这些无稽之谈,”尼克觉得脸上滚烫,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走到一半时,他回头看着艾迪说,“艾迪,你知道吗,我想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谈大不大意的事儿。” 艾迪挑衅地看着他,脸上挂着嘲弄。 尼克继续说:“关于你离开急流城警署的原因,你没有跟我说实话,对吧?” 艾迪的瞳孔收缩,眼睛眯成一线:“我告诉你了,因为那个狗屁调查。” “你没告诉我是因为盗窃被开除的。” “哦,老天,听起来很像我们的女神探告诉你的,你是信她,还是信我?” 尼克紧抿嘴唇:“我不知道,艾迪,我开始有点信她了。” “是啊,”艾迪尖酸地说,“你当然信她了,当然喽。” “因为你也没有否认。” “要说我走捷径、抄近路?那我承认。但你总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吧?有些人天生就喜欢造谣生事,胡说八道。” 56 奥黛丽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一下显示屏,确定不是可怜的伊瑟夫人打来的电话,而是带着616区号,也就是来自急流城的电话,这才接起电话。 密歇根州立警署实验室打来的电话,一个女子自称是IBIS的技术人员,名叫卡罗维。她语调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架势,声音中正平淡,不带一丝温度和感情。首先,她报了一下案件编号是斯戴德勒这件案子尔后说,“探长,我之所以打来电话,是因为我记得你曾让我们查看一下,能否从其他案子中的子弹找到与此案子弹的相关匹配,是这样吗?” “是的。” “那好,看来我们在武器鉴定系统数据库里找到一个暖命中。” 奥黛丽对综合弹道式武器鉴定系统数据库倒是有些了解,她知道这是一个电脑数据库,里面存储着各式各样的发shè过的子弹、弹筒、弹壳的数码相片,它将全国各地的警署实验室与联邦调查局实验室联网,并使之能够资源共享。就像指纹识别系统一样,只不过这里存储的照片是关于子弹、弹壳等,而非指纹。 “暖命中。”奥黛丽重复问道,这个词她之前倒是从未听说过。 “就是说一个可能匹配。”那个女人平板温和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耐烦。“在我看来,这个子弹和五六年前发生在急流城的一起失qiāng案件中的子弹极为类似,准确地说,应该是六年以前。” “是什么案子?” “档案分类号是0900-01。” 这是密歇根州立警署凶杀案件的刑事代码,那么也就是说,这把杀死斯戴德勒的qiāng曾在六年以前出现在急流城的另一起凶杀案中。这也许意味深长也许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黑市上qiāng支被买来买去,倒手很快。 “真的吗?那件案子你们有什么资料?” “不多,探长,很抱歉。我这里只有提jiāo的案件编号,估计对你来说也没多大用处。不过我已经给那边打过电话,叫他们将案中的子弹尽快送过来,这样我可以仔细作一下对照。” “谢谢你。” “至于你下一个即将问的问题还要等多久?我的答案是,急流城警署那边把子弹一送到这里,我的结果就能马上出来。” “没关系,我并没想问这个。”奥黛丽说,心想我不会问,不过是因为一问这个,必然会惹恼你们。假如你没有绝对权威可以命令这些弹yào检查师,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甜言蜜语奉承。“不过还是非常感谢你提供的讯息。” 有意思,放下电话之后,她心想,很有意思。 奥黛丽漫步走过刑警大厅,接着走到鉴定科,看到凯文双手jiāo叠,伏在桌上睡着了。旁边一个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模糊的录像带,屏幕上方一串串的数字迅速地一闪而过。 她把手搭在他肩上,凯文猛地惊醒。 “嗨,”她说,“你不想错过那个穿着白色耐克球鞋的人吧。” “我恨这种生活。”他说。 “你太优秀了,这种工作不适合你。”她说。 “赶快把这话告诉我老板。” “她在哪儿?” “休产假呢,这段日子诺伊斯就成了我的老板,你和他关系是不是很好?” “我可不会这样说。凯文,听我说,可不可以再帮我看看那个录像?我是说,非正式地查一查?” “什么时候?占用我自己的休息时间?” “算我欠你个人情好了。” “不是冒犯你,不过那一套真的对我不管用。” “那么,仅仅出于你的善心呢,怎么样?” “那玩意儿我可没多少。”他说。 “凯文!” 他眨眨眼:“这么说吧,假如我有十分钟的喝咖啡休息时间,但我决定用来捕捉一条大白鲸,以满足我的个人爱好,那你说我还需要什么其他理由吗?” 68 “我刚刚往费利菲尔德打过电话,”内线传来玛吉的声音,“但托德的秘书说他今天一天都不回办公室,所以我让她代为留言。” “打一下他的手机呢?你有他的手机号吧?” “当然。” 是啊,她当然有。她从未弄丢过一个电话号码,从未有过找不到哪个地址的情况,只要他说出一个名字,她可以在几秒钟内丝毫不差地从档案中调出那人的所有资料。上帝,她真的是最棒的。 她打电话有一些约定俗成的习惯,已经和尼克形成了默契。要是她拨通了托德的办公室,托德又在的话,她会在托德拾起电话前一刻才接通尼克,这样他在线上稍等一刻就好。这种做法恰到好处,十分有效。尼克非常厌恶电话“边缘策略”,就是每当某某人找尼克时,他的助理就会先打给玛吉,叫玛吉接通尼克,尔后那个助理再说,“请稍等,史密斯先生正在这里,”然后尼克会说,“好的,谢谢,”然后史密斯先生才来接电话,仿佛他忙得就连手里拿着电话等上几秒都不行似的。后来他教玛吉这样告诉对方助理说,“请让史密斯先生接电话,我会接通尼克先生。”这种方法倒是很奏效。所以每当玛吉为他打电话时,他通常不愿玩那种史密斯先生的游戏。这次,托德肯定会自己接电话,当然喽谁不是自己接自己的手机呢?所以尼克不劳玛吉,自己拨下了托德的手机号。 托德立刻接听。 “托德,我是尼克。” “噢,嗨,老兄。”没有嘈杂噪音,尼克怀疑托德根本就是在他办公室里。 “托德,这里发生了些有趣的事,我们得谈一谈。” “嘿,我的工作不就是倾听?什么事慢慢说,我听着呢。”就好像是精神科医生的口吻。 “两笔大买卖刚刚跑了,因为他们两方分别从不同的渠道听说,我们正在策划把生产基地转移到亚洲国家。” “噢?” “是真的吗?” “那些闲言闲语,我可不负责处理,尼克。” “当然,但是现在我在问你,请你坦白讲男人对男人那样这话究竟是不是真的。”根本就是男人对癞蛤蟆,男人对黄鼠狼,尼克心想。“你们到底有没有这个打算?” “哎,你也知道,这个事情上我一直是什么态度,早就跟你明说过。我认为我们要是继续用这些密歇根州1959年的工厂生产,利润会不断萎缩,到零为止。世界变了,现在讲的是全球化的经济。” “那好,”尼克说,“这些我们早就谈过,我也说得清清楚楚,如果有一天斯查顿不再自己东西自己生产,那斯查顿就不再是斯查顿。我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想成为关闭工厂、毁掉斯查顿的那个人。” “我听着呢。”托德烦躁地说。 “我已经听你们的话,把公司一半的人都裁掉,这已经是我作过的最痛苦的决定,再让斯查顿变成空架子,沦为八千千米以外生产出来的那些东西的营销公司在我眼皮底下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 “听着呢,”托德又说,“你打电话到底想说什么?” “再重复一下我的问题,因为我还没听到你的答案,那些流言说你们在计划将我们的工厂转移到国外,到底是不是真的,托德?” “不是。”他很快地说道。 “连这打算都没有?” “没有。” 尼克不知道再说什么,且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就当他在毫不遮掩地公然扯谎,尼克又能怎么样?尼克暗忖,要不要干脆把托德和斯科特来回往来的电子邮件、加密文件全都抖出来可是那样,托德不就知道他的安全主管在监视他们?他还不想把仅有的几个可以窥探他们背地所干勾当的窗口关掉。 “那么或许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让斯科特偷偷跑去亚洲国家,做什么秘密任务,连我都不告诉?” 沉默了几秒之后,托德最后说:“我也是才知道,问他好了。” “斯科特说他去亚洲国家视察情况,难道不是给你干活?如果是的话,我想你该明白一点,这么做在我这儿行不通,托德。” “我又不是他的顶头上司,尼克。” “说得好啊,说得很对,我还真是不想被人挖墙脚。” “我也不愿看到那样。” “我现在的工作已经够烦的了,我不想还要提心吊胆想着自己的财务总监背着我偷偷摸摸地跑去参观东方文明。” 托德礼貌地笑了笑。“这是个艰巨的工作,我知道你的牺牲很大。”他的声音转而一变,似乎刚刚想起什么事情,“你知道吗,我很理解你的家庭最近发生很多不幸,你妻子之死,还有别的麻烦事,如果你想多些时间陪陪家人,我不会拦你的。要是你想休假一段时日,小小地放松一下,也许是件好事,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假期,对你大有好处。” “我很好,托德。”尼克说。别做梦了,我可没这么容易打发,托德。“我还是比较习惯每天工作这一直是我的动力。”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很好,”托德说,“很好。” 57 巴格比正从一台小型自动售货机上取出一包芝多司玉米条,大口嚼着。他的手指染成了黄色奥黛丽注意到尽管他衣着邋遢,指甲却一贯干干净净,修剪得整齐利索。 “说得通,”他嚼着满口玉米条说,“艾迪在急流城当警察时,捡到了一把qiāng。” “或者在这儿,qiāng支倒卖,流动得很快。” “也许吧,那他把qiāng扔哪儿了呢?” “无数种可能。”她也很俄,而他却一点让给她点儿的意思都没有,这个混蛋。 “我忘了当时是谁查的那个垃圾箱,反正那里面没有。” “这个城里垃圾箱成百上千,去哪儿找?”奥黛丽说,“再加上垃圾场、下水道、河、湖和池塘,我看是没法找了。” “很悲哀,确是事实。”巴格比说着,把最后一口塞到嘴里,一手将空袋攥成团,朝着墙边的金属垃圾桶扔去,可是纸团在空中松开,掉在地板上,“妈的。” “你去和那家警卫公司谈了吗?” 巴格比点点头:“梵威克警卫公司就是在城里的一家办公室,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能干什么通常这种公司都提供安装系统服务,可他们却不,甚至连监控都不做,而是由设在兰辛市的一个叫什么密歇根中央监控室的地方统一执行,他们只保存电子纪录。” “然后呢?” “没什么了,就是确认了一下我们早就知道的事,那个周三凌晨,尼克家里的警报系统被触动,警报持续了十一分钟,都是废话,有个屁用!你不是拿到那个硬盘了么摄像头录到什么应该都有吧?” 她解释了一遍就尼克家数码摄像系统了解到的所有事情。“我问过莱尼汉,让他再研究一下,可是诺伊斯给他一堆事情做,全排在我们前面。” “怎么我一点儿都不惊讶?” “说到摄像头,我们应该查查那天夜里梵威克小区的保安系统,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巴格比摇了摇头。“早就看过了,他们用的是城里一个中央工作站,没什么特别的斯戴德勒爬过一次围墙,剩下什么都没有。” “太糟糕了。” “我说,我们干脆给这两个混蛋上测谎仪。” “恐怕不好办,而且现在也为时过早。到了诺伊斯那儿,他肯定说,我们得等到有足够把握之后。” “瞒着他就行了,这是我们的案子,又不是他的。你注意到他最近总是设法看着我们吗?” “有点儿吧。” “他肯定是嗅到要出大事儿。” 奥黛丽不知道该说多少。“我想,他只是想确保我们不出乱子。” “出乱子?当我们三岁小孩?” 奥黛丽耸了耸肩:“这到底也是桩大案。” 巴格比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废话。” 奥黛丽无奈地对他笑了笑,多少带了些同情和可怜,转身走回自己的隔间。 “对了,那个弹壳,还是子弹碎片什么的,你还没跟我说呢?”巴格比在后面说。 她转过身:“哪有什么弹壳?” “假的?” “是啊,怎么了?” “嘿,干得不错啊。”巴格比说。 58 尼克筋疲力尽,疲惫不堪。托德和斯科特之间的那些勾当,幕后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这些都让他身心俱累,除此之外还有艾迪的麻烦事,还有他关于卡西的警告:别玩火自焚;你想没想过她有什么目的?会不会真的被艾迪一语言中? 他开始怀疑,难道自己内心深处有种潜意识,强烈地期待自己被她发现,期待着真相大白? 然而,最大的煎熬,还是他一直不愿面对的那件事:警察在他的草坪上发现了一片弹壳。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是自己处变不惊的能力,能够承受一般人都承受不了的压力。或许是曲棍球队多年训练的功劳,让他学会在内心深处挖掘一处宁静,每当遭遇挫折困难时,就去那里寻求安宁,保持良好的心境。他永远不会惊慌失措,而劳拉则恰恰相反,纤细敏感,容易受惊。她总是不能理解尼克为什么从来都是一派冷静泰然,时常埋怨他不关心,不体贴,不知道轻重缓急。尼克则常常耸肩,报以一笑:“急有什么用?不过是帮倒忙而已。” 但是,自从这起杀人案件以来,所有一切都变了样儿。保护功能的坚硬外壳渐渐碎裂,崩溃,如今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或许是最近这几周,四面八方种种压力扑面而来,让他不堪重负,多日累积的焦虑烦恼通通压在他的背上,不曾有一刻卸去,终于压得他的背开始痛,开始颤抖,开始痉挛。现在的每一刻,他随时都可能突然崩溃,就这样倒在地上,一睡不起。 但他不能,他还不能让自己倒下。 因为,不论托德和斯科特在盘算什么种种花招伎俩,秘密出行,频繁通话,加密文件都已经点燃了他一腔愤怒的导火索,火星方才四溅,一触即发。 要是你想休假一段时日,小小地放松一下,也许是件好事。 就好像托德对他的健康状况多么关心似的。 托德想让他休假,而非辞职,这倒是最有趣的一点。要是托德和费利菲尔德那帮人想把他除掉,早就可以轻轻松松辞掉他了,那么,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真是因为那笔赔偿金,无故解雇他所要赔偿的那五百万美元?想想费利菲尔德名下的资产总额,这点钱又算什么? 他在键盘上敲下几个键,调出公司电话号码簿,点击了马丁的名字。一个照片弹了出来胖胖的脸,一脸沉着旁边还有他的简介,电子邮件地址,和电话号码。 尼克瞟了一眼手表,这里和海湾城是十三个小时的时差,现在的上午九点半也就意味着那边的晚上十点半。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马丁家中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又响,最后听到一条语音留言,紧接着是一条例行公事的英文留言,说得马马虎虎,敷衍了事,还带着浓重的口音。“马丁,”尼克说,“我是尼克,我需要立即和你谈谈。”随后他又留下平时常用的一串电话号码。 接着他从内线叫玛吉找出马丁的手机号码,这在斯查顿内部网站上没有公开。一分钟后,一串长长的数字在他屏幕上弹了出来。 他拨通电话,结果还是语音留言,于是又留下相同的信息。他又查了一下赖的会议安排,网上的今日日程表,这人似乎还没有离开斯查顿的海湾城办公室。 托德的话不断地在他脑中回现:要是你想休假一段时日,小小地放松一下,也许是件好事。 该死的,托德和费利菲尔德那帮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招?谁能知道呢? 答案立刻跳入他的脑海,让他不禁诧异自己之前竟没想到。费利菲尔德这个大家庭里的远方表兄,就是他了。 他打开中间的抽屉,找到一张旧名片,上面写着“罗尼餐饮集团”,下面一行字是,“罗尼,公司总裁”。 罗尼是个精明能干的企业家,机智过人,好胜斗勇,一口浓重的德克萨斯口音却总是让人听得一头雾水,无可奈何。他在达拉斯以一家“德州风情”白手起家,迅速拓展成一系列打出名号的连锁店,直至后来成立了这家罗尼餐饮集团,蓬勃发展,业绩也迅速窜升。那时“德州风情”几乎成了西南部头号响当当的连锁饭店,声名鹊起。除此之外,他的公司还拥有一家酪饼连锁店,一家业绩不算太好的烤鸡连锁店,一家恶心的日本料理连锁店,里面厨师扮作日本武士就当着你面在你桌上切搅食物,一家以rǔ猪排骨和大杯龙舌兰酒闻名四方的“美好时光”烤ròu酒吧。十年之前,他就把公司卖给了威拉德。 有几次在东京开会,尼克曾经遇见过他,两人相谈甚欢,很是投机。聊到后来,发现罗尼竟然是个超级曲棍球迷,当年在密歇根州时曾一场不落的跟踪观看过尼克的校际比赛,令尼克大吃一惊。而尼克也坦白跟他讲,曾去过罗尼集团下属的日本料理餐厅,真是不太喜欢,罗尼当即回他道,“开什么玩笑?我每次一去那儿吃,就拉肚子,今后是再也不去了。不过有人就是喜欢吃,那没办法。” 尼克照例等了数次,罗尼才接过电话,听起来还是那么兴高采烈,一分钟恨不得说一百个字。尼克犯了个错误,不小心问了一句他生意怎样,罗尼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他的烤鸡连锁怎样挺进乔治亚州和南卡罗莱纳州,接着不知怎么,又开始激情昂扬地咆哮怒斥低糖饮食的风潮。“老兄,那个潮流过去了,你说我该敲锣打鼓地庆祝吗?哼,其实是要了我的命!新换的低糖酪饼才刚刚上市,全卖不出去,还有低糖减肥龙舌兰酒唉,就别提了!再来就是,我们刚签了新的明星代言人”他接着提起一个著名足球运动员的名字“我们甚至连一堆十五秒和三十秒的电视广告都录好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突然之间,不知道抽什么风,他就被人控告强jiān!” “罗尼,”最后尼克终于有机会chā嘴进来,“你对托德有多少了解?” 罗尼沙哑地笑了几声:“我恨那个衣冠禽兽,他也同样恨我。不过我走我的路,他过他的桥。前段时间,他和他那些MBA同学联合起来,想对我的生意动手动脚,把我惹急了,我就给威拉德打电话说,管好你的手下,要么给你的小狮子狗套上项圈,要么我就走人。我还不干了呢!我年纪大了,钱也赚够了,我管不了那些!威拉德肯定是训了托德一番,他现在可老实多了。当然了,再加上他那些芯片生意都垮台了,肯定也是忙得团团转。” “芯片生意?” “不是那么叫的吗?是叫微晶片,还是什么的?半导体,是这么叫的吧?” “怎么回事?” “你不读杂志的吗?半导体产业泡沫,那些私蓄资金投资者都大量往芯片里投钱,结果泡沫涨破,全都沉不见底儿,你不知道?”他又哈哈笑了起来,“真是爱死这些泡沫了,那些家伙都可以在里面泡澡了,哈哈!” “等等,罗尼,你是说费利菲尔德公司在微晶片领域过度投资?” “不是整个费利菲尔德公司,就只是我们可爱的托德小子经营的那笔资金,他在芯片产业下了大注,所有筹码都压在芯片上了,你说好不好玩?” 尼克没有和罗尼一起笑:“他们投资一个领域应该都是有个上限的吧?” “托德又狂又傲的,这你还看不出来?简直就是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他瞧着半导体股票价格开始下跌,就收购了一连串的业界公司,以为低价购入,日后便能大捞一笔,还觉得是占了多大便宜呢,哼哼,想得倒美,现在他的资金都打了水漂,威拉德肯定也发了疯,不急才怪,要是托德那块儿的资金垮掉,威拉德的整个航母非得被拖下水,全都散架不可。” “这是真的?” “现在这种情况,我猜托德肯定跑去跟你示好,想从你那儿找找门路吧。我知道斯查顿最近也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紧张,可至少你们无债一身轻,经济实力也很可观,比起他其他的那些投资,你们公司现在就是棵摇钱树。他可以把你们公司上市,好好地赚上一笔,不过当然喽,肯定要花上很长时间,到时候也晚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哈哈,哈哈!。” “要上市至少得等一年。” “那还算快的。怎么,他们想把你撤掉?” “不,倒不是那个。” “现在吗,费利菲尔德最需要的是家资产折现力表现不俗的企业,而且是迫切需要。” “你是说流动资金,需要现金?” “说对了。” “是啊,他们现在不知道在盘算什吗,”尼克说,“总是逼着我在各方面降低成本。” “得了吧,你信吗?不记得我常说的话了吗,房子起火的时候,逃命第一,谁还管得着那些身外之物?”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托德现在的情况是水深火热,自身难保,很有可能孤注一掷,不顾一切地捞笔大钱,比如说用斯查顿来做一笔肮脏jiāo易,打包卖了,先弄一笔救命钱,我要是你,一定牢牢看住他的一举一动。” 刚刚挂上电话,另一个电话立即打了进来,是艾迪。 “你这层楼的小会议室,”艾迪没有任何开场白,当头一句,“马上过来。” 59 自从尼克和艾迪那天在艾迪家里摊牌之后,两人之间就一直在冷战。艾迪不再那么喜欢开玩笑,处处避开尼克的眼神,不过,那副样子总是显得在酝酿怒气,杀气腾腾的。 可是看他踏进会议室,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难抑的兴奋,像是有什么秘密迫不及待地找人分享。这种表情,尼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艾迪关上会议室的门,转身说:“你说的那片弹壳?” 尼克声音一下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全是放屁!”艾迪说。 “你说什么?” “那些警察从来没有在你家草坪上找到什么弹壳,什么碎片,都是放屁!” “你确定?” “百分之百。” “那找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都不是,这是个施压策略,从来就没有什么金属碎屑。” “他们撒谎?” “我要是你的话,肯定不会一下被唬住,尼克。” “你敢肯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过你,我有消息来源。这就是警察耍的骗人花招,别人耍花招的时候,你看不出来吗?” 尼克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得了吧,老兄,你不记得我们高三那年和希尔斯谷高中最后那场决赛,你反手击球做了个漂亮的假动作,骗过那些人,紧接着在马洛里身后一个shè球进门,结果扳成平局,给我们队争取到加时赛?” “对啊,我记得很清楚,”尼克说,“我还记得最后我们输了。” 60 尼克把公文包放在大厅的地板上。古朴的再生五叶松地板劳拉称,上面还带着原有的拼花橡木没有剥除映着头顶柔柔流泻而下的琥珀灯光,泛着融融的光芒。条件反shè般地,他站在那里,等着听巴尼奔过来爪子在木质地板上咯吱咯吱的声音,项圈铃铛的叮当做响,可是没有,每次期待落空的时候,心里总是一阵酸楚失落,往日那欢快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现在是晚上八点,营销战略小组会议几乎拖了两个小时,中间休息的时候,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玛塔给孩子做晚饭。玛塔说茱莉叶去她小朋友杰西卡家了,所以晚上只有卢卡斯在家。 楼上传来说话的声音。莫非卢卡斯又领朋友回来?尼克走到楼上,听到两人正在对话。 是卡西的声音,他吃了一惊。卡西和卢卡斯在聊天。她来这里做什么?家里楼梯很结实稳固,不像老房子(包括他小时候家里的房子)里的楼梯,走起来会吱咯吱咯地响,所以他们没有听到他上楼。走到最顶一个台阶时,他屏住呼吸,紧张地聆听,卢卡斯的房门今天是开着的。 “这种作业,不应该是物理课上留的吗?”卢卡斯抱怨着说,“一个诗人怎么会知道世界末日归于什么?” “你以为这首诗真的是写世界末日么?”卡西沙哑的声音说道。 尼克放下心来,卡西是在帮助卢卡斯做作业,如此而已。 “世界或是归于火,或是归于冰. 。他不就是这么说的嘛!” “是渴望与恨,”卡西说,“人的心就像炙热的熔浆,却可以被冰封浇铸,不要想宇宙太空,要深入挖掘内心,不要去想外界,想想你的内心世界。弗罗斯特确实是个神秘而又忧郁的诗人,但是他也有温情的一面,喏,你说说看,他在这儿是想表达什么?” “说到底,就是爱与恨的一线之差。” “但是爱和渴望又是不同的,对不对?爱有亲情,家人之爱,但我们不管那个叫渴望,因为渴望是源于不曾拥有,对不对?渴望,就是希望得到,而人们通常想要得到的,都是自己没有的东西。” “应该是吧。” “想想西拉斯,作业里的最后一首诗,就在他死之前,他回到了家。” “只是那里根本不是他的家。” “那首诗里,沃lún说,家,是一个在你不得不归的时候,不得不收留你的地方。’这是弗罗斯特写过最有名的诗句之一,你说这是爱还是渴望?他的‘世界’末日归于什么?” 尼克意识到自己还在偷听,有些羞赧,于是朝着自己卧室走了几步。卡西开始节奏起伏地低喃着诗句,然后问了句什么,卢卡斯青春期的低沉嗓音变得不耐烦,忽地拔高了音调:“有人这么说,有人那么说,说来说去,就像无花果嘛,根本就是没有结论。” 尼克又驻足倾听。 卡西大笑起来:“就听这诗的节奏韵律,你还猜不出来吗?每行诗都有四个节拍,对吧?只有最后关于‘恨’的那一行不是:‘亦强劲’只有两个拍子,而‘亦足够’也是,干脆利落,简明扼要,就像流到漏斗的末端,集中指向的那一点,像征‘恨’的冰,多么有力的结尾,你说是不是?” “精神错乱的弗罗斯特,”卢卡斯说,“好吧,就算他后来变了,可一开始还不是火。” “很多事物都是以火开始,卢卡,但问题关键是,最终还是不是。” 尼克挣扎着要不要加入他们的讨论,若是过去,他不会有一丝犹豫,可是现在不同,卢卡斯已经变了。面前是一件好事,同时也可能是脆弱的幻象,一触即破。现在的卢卡斯早就拒绝让他帮忙做作业,况且自从他升了高中,尼克也没有多大用处。可是卡西不同,她知道怎么接近他,怎么和他谈心,而且她懂那些东西她有学习天赋,简直就是个天才,毕业典礼上致词的学生代表,也就意味着是全校的最高分。 思虑再三,尼克还是从卢卡斯卧室门口走了过去,让他们知道他已经回家,然后径直走到自己房间,换掉衣服,刷完牙,很快地冲了个澡。待他走出来时,卢卡斯自己坐在房里,在电脑前做着作业。 “嗨,卢卡。”他说。 卢卡斯如同往常一样,一脸不耐烦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尼克很想说,卡西很帮忙吧?很高兴看到你认真学习。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这种话说出来,一定招来他的怨愤,觉得尼克侵犯了他的隐私。“卡西呢?”尼克问。 卢卡斯耸了耸肩:“在楼下吧。” 尼克下楼去找卡西,她不在娱乐室,不在厨房,平时常待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影子。他叫她的名字,没人回答。 好吧,她有权利在我家里四处窥探,他心里想,毕竟她就抓到我翻看她的yào品柜。 只是,卡西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穿过厨房,走进后面的走廊,打开雪花石膏罩灯,一路走向书房。 她不像是会在那儿。 书房的门开着,不过这扇门通常都是开着,可灯也是亮着的,灯光下,卡西就坐在他的办公桌后。 他的心跳蓦地漏了半拍,脚下加快了速度,厚厚的地毯使他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以他的接近悄无声息,倒不是他故意悄悄接近,给她突袭。 他看到,几个抽屉都是打开的。 除了最下面那个锁着的抽屉,所有的都开了一条缝,似乎是匆忙之间一开一关留下的敞口。 尼克知道那不是他留下的开缝,他本来就很少用抽屉,就算偶尔打开,每次用完都会仔细关好,否则书桌看着总是显得凌乱不整。 此刻,她正坐在黑色皮质共生椅上,在一张黄色卡片上写着什么。 “卡西。” 她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噢,我的上帝!以后可别这样!”她一手抚着胸低喘。 “对不起。”他说。 “哦老天,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我应该道歉我不该在这儿的,唉,我总是这样,不知分寸。” “没关系的。”他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诚恳。 她马上意识到抽屉没有完全合上,连忙一一推了进去:“我在找纸和笔,”她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他说,“真的没关系。” “我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就必须立即记下来我习惯了。” “想法?” “只是只是一些想记下来的东西,希望有一天,能把这些零零碎碎的整理出来。” “在写故事?” “哦,不,不是故事,我生活中已经有了太多的故事。你不介意我今晚自己过来吧?其实我打过电话,玛塔说你还没下班,卢卡斯和我聊了一会儿,说正为一些诗头疼得要命,结果发现这些诗我恰好知道一点,所以我就……” “嘿,”尼克说,“你做的是件大好事,我还担心我回家打扰到你们呢。” “他在写诗歌期末论文的开头,还没找到方向。” “你和他相处得很好。”不是很好,是惊人的好,太神奇了,这才是尼克心里想说的话。 也许是他多想了,她过来只是为了帮卢卡斯读懂一些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诗而已。 “你教过书?” “我不是告诉过你,”卡西说,“我几乎什么都做过。”棚顶的灯光打在她的头发上,光泽闪烁,她静静地坐在那儿,就像一个孤独漂泊的旅者。但她的确看起来健康很多,皮肤不再那么透明,眼下的黑眼圈也不见了。“他想如果能够教他做事/也许会对这世上的人有些用处。” “你说什么?” 卡西轻轻摇头:“只是‘雇工之死’里面的一行诗,一首关于家的诗,不,应该说,是关于家人。” “莫非为了宣扬圣诞节的要义?” “哎,你们尼克家的男人,”她说,“拿你们怎么办才好?” “你当然知道该拿我们怎么办,”尼克说着,故意促狭地一笑,“还有什么是你不擅长的?” “真不敢相信,从你嘴里说出来这句话?我们这儿的闪亮明星?无所不能的尼克?” “我倒是想无所不能,可惜呢,我是全国最害怕数学的总裁。” “有哪项运动是你不会的吗?” 尼克想了一会儿:“唔,我总是学不会骑马。” “掷蹄铁游戏,会吗?” “那不算运动项目。” “shè箭,你肯定不会吧?” “还好。” “shè击呢?” 他愣住,全身僵硬,过了一会儿,困惑不解地轻轻摇头,有那么一刹,他眼神涣散,怔怔地出神。 “很常见的,”她说,“叫标靶shè击吧,很多叫法,在shè击场那种。” “不会,”他回答,耳中听到反复演练过的漫不经心的腔调似乎是从远方传来。他慢慢在一把温莎椅中坐下,每次坐在这把椅子上的灯心草椅垫上,总是要冒着粘上一些草叶的危险。搬家的时候,劳拉把他最喜欢的俱乐部皮椅扔掉了,说那是大学的兄弟会椅,不该摆在家里。他揉了揉眼睛,想掩藏起突然泛上心头的不安和恐惧。“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倦,又是整整一天的工作。” “想谈谈吗?” “不想,对不起,我是说,以后吧,谢谢你。我现在谈什么都不想谈工作。” “我来给你准备晚饭怎么样?” “你做饭?” “不,”她很快笑道,“你早就尝过我的三个拿手菜了,一定不怎么样吧。不过我敢肯定,玛塔给你留了吃的,在你那个可怕的厨房。” “可怕?” “哦,是啊,我刚到这儿的时候,见到你的包工头了,他可是跟我一五一十都说了。” “说什么?说他们怎么那么无能,永远也装修不完一间厨房?” “别怪他们,你快把他们逼疯了,这才是我听到的,而且他们需要你签字时总是得不到你的回应。” “太多的细节问题,总是来问我要我做决定,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但我又不想他们弄错。” “‘错’是什么定义?” 尼克沉默了一会儿:“劳拉对于厨房的设计早就有了一套明确的打算。” “所以你希望把一切按照她的想法做出来,就像对她的一种纪念。” “又来做心理分析。” “只是你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吗?也许你潜意识里很怕把这件事做完,因为一旦完成,就意味着有些东西过去了,结束了。” “卡西,换个话题好吗?” “所以呢,就像是《奥德赛》里的珀涅罗珀,她每天白天织寿衣,晚上再拆开,如此循环往复,永无休止,断然拒绝所有的求婚者,以此纪念逝去的丈夫奥德修斯。”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尼克深吸了口气。 “我想你应该知道。” “除了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想这件事那么快结束,这是她的浩大工程,所以,咳咳,只要还没完工,感觉上就像她还没离开,还在那儿忙碌着,虽然这样毫无意义,可是毕竟……问题是,现在我真是很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样板扔出去,不想再看见外面那些垃圾箱、卡车之类的,我想要这里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家,而不是个工地,不是还没完工的建筑,只是尼克一家所住的‘家’,”略一停顿后,他说,“不管这个家还剩下多少。” “我明白。”她说,“这样的话,不如带我出去吃?”她的嘴边绽开一朵笑靥,“一次约会,如何?”61 有好一会儿,尼克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告诉卡西警察来过,还搜查了房子和庭院,这的确是件大事,早就应该告诉她,尤其又和她父亲有关。而卢卡斯和茱莉叶都知道警察来和斯戴德勒有关,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原因而已。 “卢卡斯告诉你的?”尼克不动声色地说,尽量让自己心跳和呼吸平缓下来,随便吃了一口牛排,却毫无胃口,味同嚼蜡。 “他吓坏了。” “哦,是吗?我怎么觉得,他是一副新鲜好奇的样子。不过卡西,我确实早该跟你说这件事的,可是我怕又会让你难过,我不想再提起你爸爸” “我理解,”卡西说,“我能理解,也很感谢你,”她把玩着一支勺子,“他们是不是认为我爸爸是那个总闯入你家的人?” “那只是多种可能之一,”尼克说,“我想他们只是猜测而已。”他困难地咽了口唾液,“他们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匆忙吐出,全然不像他在脑中排练时说的那么淡然流畅。 “哪件事?他的死?”卡西小心翼翼地说。 尼克咕哝地抱怨一声。 “那么,有这种可能吗?” 尼克无法立即回答,他没有看她,也不能看她:“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她放下勺子,轻轻地摆在刀的旁边:“要是你早就想到有可能是他干出那件疯狂的事,你本来可以做点什么的,不管怎样,替他联系医疗帮助,总可以吧?”她顿了一下,“可是,这些问题我同样在问自己,为什么我没有给他帮助?为什么我没有做点什么?我不停地问自己,要是我尽到了力,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斯查顿本来是有很好的医疗保健服务的,可突然之间,他就没有权利享有那一切了就像一个矛盾循环的怪圈,你说是不是?因为精神疾病,他只好辞职,又因为辞职,所以失去了治疗这病的权利。这不公平。” 尼克小心地说:“是不公平。” “而正因为这所有的决定你作的,我作的,老天知道还有多少其他人所作的决定合起来,促成了我爸爸的死。”卡西开始抽泣,晶莹的泪珠顺着两颊滚滚流下。 “卡西。”尼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默然良久,她的手在他的手中,显得那么小,那么苍白。猛地,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击中他,他的这只手,这只正在安慰卡西的手,正是当时握qiāng的那只手。 “可是你知道吗?”卡西哽咽着说,“当我得知那个消息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当时就像一头撞到了墙,可是,尼克,我还有另一种感觉,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解脱,你能明白吗?” “解脱。”他木然地重复着这个词。 “他所承受的那一切,不断地住院、反复地发病,经历的种种痛苦,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他越来越没有选择,必须活在其中的世界。那不是你的世界,也不是我的世界,而是他自己的世界,尼克,那个世界那么荒凉,yīn冷,是个可怕的地方。” “你们两个一定都活得很辛苦。”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接着就发现他死了,被人杀死无缘无故地,老天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你知道吗,这对他来说,几乎是种怜悯,是个善行。你有没有想过,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 “我想一部分是有原因,”尼克慢慢地说,“但不是所有。我不觉得劳拉的死有什么原因,事情就那么发生了,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我们来说,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架钢琴,单单砸死了你,就这么的巧合,这么的不幸。” “是啊,有的时候只能自认倒霉,”卡西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可是毕竟不会永远这样,一次霉运,改变了你的生活,然后你会怎么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是面对它,解决它?” “我选择第一种。” “是的,我看得出来。”卡西一手chā在头发里,“叔本华有一则寓言,叫‘豪猪的譬喻’说有一群豪猪,到了冬天,挤在一起想御寒取暖,可是当它们过于接近、紧靠在一起时,彼此的豪针又会刺到他人,伤害彼此。” “警世寓言。”尼克说。 “说对了,可是离得太远呢,他们又会被冻死,太近,就会受伤。我们都是这样,比如你和卢卡斯。” “哦,是的,他就是豪猪,浑身是刺,说得对极了。” “真是受不了,你们尼克家的男人,我必须提醒你,”卡西说,“你就像一座中世纪城堡,有护城河,门上浇着滚油,保护得固若金汤,时刻都穿盔戴甲,全副武装,非要这样吗?那么,祝你城里有足够的粮草陪你过冬。” “好吧,好吧,既然你看得这么清楚,比我厉害得多,我来请教你一个问题,我儿子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呃,有点严重吧。他在吃迷幻yào,一天估计要兴奋两三次,足以让他精神涣散,没办法集中精神。” “吃迷幻yào?一天两三次?怎么可能?” “唉,真是服了你了,他抽屉里有两瓶威辛眼yào水(有去红血丝功能),柜橱里还有两瓶纺必适织物气味清新剂。” 尼克震惊不语,一脸茫然。 “织物气味清新剂,喷在衣服上,去除yào味儿,再者,他垃圾桶里还有剩下的包装纸,直说吧,这些都是用迷幻yào的人的日常必备品。” “上帝啊,”尼克说,“他才十六岁。” “他很快就要十七岁,紧接着就是十八岁,谁知道到那时会变成什么样儿。” “要是你看到一年之前的他,一定认不出来,他是个那么好的优秀学生,全校的运动明星。” “就像他的爸爸。” “是啊,可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妈妈没有去世。” “尤其是,关于这件事又只字不谈,更是雪上加霜。” “他还是个孩子,让他开口谈这种事,太难为他了。” 卡西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不只是在说卢卡斯,”她轻轻地说,“我在说你。” 尼克深深吸口气:“你不是喜欢打比方吗?好吧,我来讲一个,你知道那个卡通狼吧,总是不断地跳跃悬崖绝壁?” “我知道,尼克,荒野狼嘛。是爱克姆集团塑造的一个古怪角色,我总觉得。” “他悬在半空之中时,双腿还在向前迈,那么一切还好,他在前进,可是一旦他朝下看一眼,马上像块石头一样,坠落悬崖。说明什么?永远别看下面。” “故事很美,”卡西磁xìng的嗓音仿佛带有魔力,“不过只是故事而已。”她眨了眨眼,“你注意到没有,卢卡斯几乎不能直视你的眼睛?你也很少正眼看他,你来说说,这是为什么?” “要是你再把那些黑森林里的豪猪搬出来,我可要走了。” “他失去了母亲,迫切地需要自己的父亲,可你却不在他身边,即使偶尔在的时候,也根本不说什么好事。你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我说得对吧?他亟须你来愈合他的伤口,可你却不能你根本就不会。他越孤寂,越觉得被你排斥,就越报复你,向你反扑,而你就更加愤怒。” “心理医师,”尼克说,“你的想象力未免过于丰富,读心术泛滥,又一假想出现,不过倒是很不错的推理。” “不,”她说,“不是推理,差不多就是他告诉我的了。” “他告诉你的?我不敢相信?” “他吃了迷幻yào,尼克,他吃了迷幻yào,后来开始大哭,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他吃了迷幻yào?当着你的面?” “是啊,真是很兴奋,”卡西脸上微微带着笑,“我们一起吃的,然后做了一次长谈,真希望你能亲耳听见,他是个有想法的孩子,有很多话没有办法对你说出口,有很多话,你真该好好听听。” “你和我儿子一起吸大麻?” “是啊。” “太不负责任了,你怎么能这么做?” “嗳,父亲大人,你要考虑一下大前提。” “卢卡斯现在有了dú瘾,你应该帮他戒掉,而不是鼓励他!该死的,他可是把你当成榜样一样。” “我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吸了,至少自习时不要,我想他应该会听我的。” “见鬼!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管你小时候有个什么样的童年,这是我的儿子,一个刚刚十六岁的男孩,就开始吸dú,你听见没有?” “尼克,小心一点,”她低低地说,脸却已经涨红,表情瞬间结冰,像戴了面具,“我们非常坦白、开诚布公地做了一次谈话,卢卡和我,他告诉我很多事。”说到这儿,她抬起头,yīn霾地看着他。 尼克此时惊怒jiāo加,她竟和卢卡斯一起吸大麻,他真想冲过去可是,她从卢卡斯嘴里听到了什么,这又让他恐惧。 卢卡斯,他也许听到也许没听到那天晚上的qiāng声。 也许也许没有偷听到那天他爸爸和艾迪那晚的谈话。 “什么事?”他强自说道。 “很多。”她低声说。 尼克闭上眼睛,等待过速的心跳平静下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卡西已经不见了。 62 奥黛丽电脑屏幕上电子邮件的图标一直闪个不停,打开一看,是凯文,那位电子技师。 她立刻起身,几乎是一路小跑,冲向他的办公室,。 “说吧,城里最好的饭店是哪儿?”凯文说。 “不知道,应该数泰拉饭店吧?我从没去过。” “墨西哥饭店怎么样?”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你欠我一顿饭。我不是告诉你那个录像是从十六号周三凌晨3:18开始的吗?就在你最感兴趣那段时间之后?” “你发现了什么?” “硬盘分为两个区,对吧?一个是用来存储录像,一个装着驱动软件。”他转回身,面对电脑屏幕,移动鼠标,在一个图标上点击了一下,“顺便提一下,这个系统很酷的,有网络支持。” “意思是?” “这个家伙可以在办公室监视他家的情况。” “那说明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说。不管怎样,来看看这个。” “我根本看不懂,只是一串数字啊。” “不懂技术?要你丈夫给你家的录像机编程吗?” “他也不会。” “呵呵,我也不会,没有人会。所以呢,这个只是所有录像内容的日志。” “有十五号的吗?” “哈,聪明,这个日志上的记载,录像实际上是从十五号周二中午12:04开始的,而不是十五个小时之后。” “那你找到那段录像了吗?” “想得倒美,你没听懂我说的,这证明,一定有人进入系统、把硬盘里录像的部分格式化,之后把系统重启,更新,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从周三凌晨三点多开始录像一样,然而有了这个日志,就说明,其实系统是十五个小时之前第一次启动,也就是说,录像内容可以回溯到前一天的中午,只不过点击那个文件时,会显示‘找不到文件’而已。” “被删掉了?” “对。” 奥黛丽盯着屏幕说:“你能肯定吗?” “你说肯定是否从前一天中午开始录像?是的,我敢肯定。” “你能肯定再也恢复不了那部分录像内容了吗?” “那个啊,彻底没了。” “那太糟糕了。” “嘿,你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很失望?我满心期待着看你狂喜的表情呢?你不是要证明那部分录像被删过吗,已经证明了啊。” “你小时候没有读过《幸运》那本书吗?” “我小时候,妈妈把我扔在电视机前,每天看《只活一次》和《急诊室的故事》,因此所有生活常识都是从肥皂剧中学来的,也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还是单身。” “那本书我读过无数次,写一个名叫爱德华的小男孩,接到邀请,大家给他办了一个惊喜派对,不幸的是,派对地点在一千公里之外。幸运的是,他的一个朋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给他一架飞机,不幸的是,半途飞机引擎bàozhà了。” “哎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事。” “幸运的是,飞机里有个降落伞。” “不幸的是,他全身烧伤百分之九十,根本打不开降落伞?我的推理能力不错吧?” “类似吧,这个故事就是这样,不幸中的万幸,幸运之中又逢不幸。” “这倒是很精确地描述了我的xìng生活,”凯文说,“幸运的是这个女孩跟凯文回家,不幸的是,结果发现她是激进的女权主义同xìng恋,来他家只是要跟他学怎么用图像处理软件。” “谢谢你,凯文,”奥黛丽从椅子上站起来,“墨西哥饭店的午餐,我来请客。” “晚餐吧,”凯文纠正道,“就这么定了。” 63 今天早上,尼克比平时晚到半个小时,刚刚把车开进停车场,手机响了起来。 是詹德工作区研发副总裁从米兰打来的电话。“尼克,”她说,“我正在米兰家具展,都快急死了,我、我说不出话。” “詹德,没事,深呼吸,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你能给我个解释么,‘魔板’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板是詹德目前正在主持研发的大型项目之一,一套玻璃墙壁与隔板的灵活组合非常前卫,设计精巧美观,是詹德倾心打造的最新一款时尚组合,她很骄傲,正兴致勃勃地致力于研发。尼克对此也很兴奋,不过仅是出于商业角度,目前市场上并没有这类产品,一旦推出,势必掀起一阵浪潮,吸引很多买家。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怎么回事’?” “我们投入了那么多金钱和精力,现在却根本就毫无道理!什么叫‘中断所有大笔资本支出’你这是什么意思?甚至连个事先通知都不给我?” “詹德” “我真不知道还怎么继续在斯查顿工作,我受不了了,你知道吗,赫尔曼米勒公司已经挖了我两年,老实说,现在我真是觉得去那儿比在斯查顿” “等等,詹德,冷静一下好不好?你告诉我,谁跟你说我们要搁置魔板的?” “就是你们!我刚收到斯科特的电子邮件。” 什么电子邮件?尼克差点脱口而出,咽下去后,他说:“詹德,一定是弄错了,你等我回电。” 他“啪”地合上电话,甩上车门,径直进去找斯科特。 “他不在,尼克,”格洛里亚说,“他和别人有约。” “约在哪里?”尼克追问。 她略为犹豫:“他没有说。” “那请你帮我接通他的手机,就是现在。” 格洛里亚再次犹豫了一下:“我很抱歉,尼克,他在工厂,那里手机没有信号。” “工厂?哪个工厂?” “制椅厂。他在呃,他在领一个人参观。” 尼克知道,短短几周,斯科特已经去过两次:“领谁参观?” “尼克,我求你了。” “他叫你不要说?” 格洛里亚闭上眼睛,轻轻点头:“真的很抱歉,我很难做。” 难做?见鬼了,我才是总裁!尼克心里暗骂。 “没关系,别担心。”他温和地说。 尼克足足有三个月没有进过工厂。从前,他每月进工厂参观一次,有时甚至更加频繁,只是视察一下情况,嘘寒问暖,听取意见,看看还有多少积压的存货。他还会抽查车间的质量检测记录,只是为了树立榜样,如果他平时注重质量监督,那么车间主任也会照办,这样底下的人就更会如此。 过去的米尔顿老人也常常走进工厂参观,只是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样有个名号,叫做“现场走动”式管理。这个词是斯科特造出来的,跟那些日本词一样,尼克总是记不住,在他听来,每个都跟“寿司”差不多。 自从大规模裁员以来,工厂参观就成了件令人不快的头痛事。每次一走进厂房,就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敌意。他很清楚,工人中间流传的是什么话:米尔顿老人家的工作是建起厂房,而他的工作则是拆毁这些厂房。 但他明白,现在是时候该重拾旧习,像往日一样定期参观工厂了,不管是这家椅子厂,还是十公里外其他的厂区。他发誓,要坚持每月进厂参观一次。 只要他还有机会。 只要工厂还会留在这里。 他注意到红砖建筑前方有个白色牌子,上面写着“距上次事故已有……天”,中间是一块黑色计数器,上面显示红色电子数字“332”。有人把“事故”一词圈掉,用浓重的黑色荧光笔写上了“裁员”二字。 走进参观者入口,又闻到熟悉的锻焊金属的气味,回想起从前来厂里看爸爸工作,高中、大学在酷热的夏天都放着暑假,而那时爸爸却每天在高温的生产线上工作。 一个胖胖的女孩坐在门口破旧的桌前,负责接电话,迎接参观者,给每人发送安全镜。看到尼克,不免一惊,又仔细看了一眼,才打招呼道:“早上好,尼克先生。” “早上好,贝丝。”记得她叫贝丝什么的,是意大利人。他在注册簿上签下名字,看到斯科特的签字就在二十分钟前,旁边还有一个人的签名,字迹却潦草不清。 “天啊,您和斯科特在一小时内都前后赶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其实我是来找斯科特先生的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先生,我不知道,不过他带了一个参观者。” “问过那个人的名字吗?” “没有,先生。”她一脸羞愧,仿佛自己没有尽到职责。可尼克知道,这不能怪她,谁有那个胆量,敢纠缠盘问财务总监所带的客人身份呢? “斯科特没说他们要去哪个地方参观么?” “没有,先生,不过听起来好像斯科特在向那个人展示工厂。” “布拉德领他们走的吗?”布拉德肯尼迪是这个厂的厂长,贵宾来访时,一般他会出面接待,领来访者四处参观。 “不是,先生。要我打电话给布拉德吗?” “不用了,贝丝。”他戴上一副粗框的安全镜。 他差点就忘了噪音多大。一百万平方英尺的嗑嗑嗒嗒、乒乒乓乓、砰砰咚咚,金属敲击的声音不绝于耳。走进一层工地,小心翼翼地沿着所谓的“绿色通道”走即绿色边缘带,以免不小心步入高低电动升降机疾驰而过的内部通道他甚至感到整个地面都在震颤,这意味着冲压共生椅控制面板的千吨压强的机器正在工作,这座千吨压强的机器最为惊人的就是它一开动,整间工厂地面都在颤动,而且振幅还不只如此,常常波及得更远。 走在这个地方,他的心中充满自豪。这才是斯查顿的真正心脏不是那座光彩照人的办公大楼,不是那里面奢华的银丝锦板、监控器,不是那些肮脏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公司的心跳是这个庞然大物的轰鸣震动,在你踏入的每一刻,把震颤直传入你的脊髓,和你的身心产生共鸣。在这里,你还能看到一些古老、危险的液压机器,可以冲压3/4英尺厚的钢板,正是从前他父亲工作时的机器,现在仍在继续工作。一不小心,这轰鸣的机器就可能会弄断你的手指。他的父亲就曾被这架古老的绿色机器截断中指指尖,那件事与其说让父亲气愤,倒不如说让他尴尬不已,因为事故原因是他的cāo作失误。他一定是觉得,那台与他合作多年的液压制动器,在那一刻对他这个老朋友失望透顶。 尼克一边走,一边寻觅斯科特的身影,一边怒火中烧。一想到斯科特这个他雇来的左膀右臂竟然胆敢擅自做主搁置公司项目,拦断资金,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对抗。 这个厂子有四百名小时工,另有一百多名全职雇员,全都在此制造椅子,给投资银行家、对冲基金经理和那些穿戴普拉达和阿玛尼的艺术家们享用。 每次走进这里,工厂地面的干净清洁总是让他叹为观止,没有一滴油染地,每个区间都挂有指示牌,每个部门都有安全牌榜,绿色代表今天没有事故,黄色是有人轻伤,红色则代表重伤,需住院治疗。这个做法倒是可取,他在心里冷笑,若是在自己家中挂上这么一个牌子,该用什么颜色?什么颜色可以用来代表死亡? 他要找的是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应该不难找啊,这里的人大多都穿着牛仔裤、T恤衫,头戴安全帽。 大屏幕上不断循环播放着几句标语,陆续在屏幕上游走闪现,用于品牌宣传,振奋人心,增强员工凝聚力的一种方式:斯查顿大家庭关心您的全家专业津贴顾问为您提供咨询;我们的客户即明日的检测员;斯查顿向吉姆温斯特拉致敬热烈庆祝斯查顿工厂二十五年华诞。 广播不断地播放着迈克乐队的“影子”,歌声来自椅子的装配车间。尼克从福特公司借来了这条生产线,几乎是半强迫才使这条装配线得以投入使用。工人对任何节省人力的机械化生产线都很抗拒,他们喜欢手工将椅子一块一块地组装起来,怎么能怪他们呢?他们留恋传统计件工作每完成一件所带来的那种激励和满足感。如今,每把椅子都在五十四秒内组装完毕,短暂得如同路灯由绿变红,红灯一亮,意味着工人已然结束一把椅子的装配。这间工厂一周之内可以生产一万把共生椅。 尼克继续前行,路过一个内嵌清洗机,负责将组装出来的椅子上的油渍清洗干净,然后哗啦啦倒入一个橙色大桶。继而看到新近购入的一架自动机器,不禁暗暗赞叹,它可以将等长、拉直的一排金属丝灵巧精准地弯曲五次,之后一次切割,全部过程在十二秒内完成。在一台专门将八英尺的冷轧钢制成折叠椅钢管的冲压机前,一个戴着绿色耳机的工人睡得正酣,显然正在间休小憩。 这层的主管,汤米普拉蒂,一眼看见他,向他挥了挥手,连忙跑过来,尼克躲闪不及,只好停步。 “嗨!尼克先生!”汤米普拉蒂个子矮小,但总不免让人觉得,他本是大个子浓缩下来的微型,身上一切器官都紧凑密集地堆在一起,就连头发都厚厚实实,像一团棕色卷毛压叠的头盔。“好久没见你过来了。” “实在是离不开,”尼克大声说,以免声音湮没在嘈杂的轰鸣声中,“你见到斯科特了吗?” 普拉蒂点头,伸手指了指车间深处。 “谢谢,”尼克大声回喊,下巴朝一个堆满黑色脚轮的橙色大盆指了指,这倒是奇观自从斯科特引进最新的库存管理系统,还没见过这么多积压的存货。企业不景气时,积压存货可是灾难的先兆,不能姑息。“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啊,是啊,尼克先生我们这儿的脚轮出了点问题,你也知道,我们把这些部件买回来” “哦?这种事倒是头一次,我会叫人打电话给皮尔列斯公司的兰尼不,还是我亲自打比较好。”密歇根圣约瑟夫市的皮尔列斯公司,打从一开始就是斯查顿专用椅子脚轮的供应商,尼克恍惚记得,不久前似乎收到过皮尔列斯公司总裁兰尼布洛赫的几条语音留言。“啊,不对,先生,”普拉蒂说,“我们上个月已经换了另外一家供应商,好像是个亚洲公司。” “什么?” “就是啊,先生,这样一改很麻烦,以前要是来了批坏货虽然发生次数凤毛麟角他们第二天就立刻运来一车新货。可现在,这些货都是集装箱船运过来的,要出问题,就得等上好久。” “谁换的供应商?” “这个,我听布拉德说好像是特德坚持让改,布拉德反抗了很久,可上面的话一下来,说我们要降低成本,节约开支,那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特德,质量监控与采购经理,是斯科特的直接下属,尼克用力握紧了拳头。 “回头我会给你答复,”尼克以郑重诚恳的语气说,“我不过是告诉下面的人注意一下成本控制,有些人可能做得有些过分。”尼克转身正要离开,普拉蒂按住他的胳膊,“呃,尼克先生,还有件事,我说出来你不要误会我不想你觉得我们总是故意为难你,你知道吗?” “什么事?” “那个该死的斯里尔生产线,今天早班开始到现在,我们就不得不重启两次,真的已经用得不行了,很拖后腿。” “是啊,比我年龄都大。” “就是,维修人员一直跟我们说这个坚持不下去了,必须要换新的。我知道这要花很多钱,可是我们真是没有其他办法。” “我相信你的判断。”尼克温和地说。 普拉蒂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本以为尼克会驳斥一番:“我不是抱怨,我只是说,我们不能拖得太久。” “当然,我明白你的苦衷。” “那为什么我们的请求总是三番五次地被拒绝?”普拉蒂说,“你的人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好像说什么目前要中断所有大笔资本支出。” “‘我的人’,什么意思?” “我们上个月才又提jiāo了申请,这是两周前荷兰德给的信儿。” “你听清楚,大的资本支出没有冻结,也没有中断这回事儿,好不好?节约成本应该循序渐进,”尼克摇了摇头,“看来有些人真是做得太过头,啊,抱歉,我离开一下。” 尼克看到,两个身着西装,戴着安全镜的人正朝着“超市”的方向走去,那里是零部件的陈列室。两人步伐很快,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要走出这个车间时,其中一人斯科特用手指了指一个东西,向那人讲解着什么。尼克认出旁边那个正是昨晚吃饭见到的那名律师。 主管财务的会计师进来参观斯查顿的制造工厂,自然非比寻常,世界上去哪儿能找个正当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尼克思忖自己要不要追上去,略一踌躇,还是决定放弃。 没有必要再被欺骗一次。 64 卡西一直没有发来电子邮件,尼克倒不是料到她会发来邮件,而是暗暗期望收到一些她的音讯。他知道欠她一个道歉,于是打开邮箱,写道: 我的小豪猪去哪儿了? 尼 随后他调整了一下液晶显示器的角度,打开Google搜索引擎,输入兰德尔的名字,又从卡西昨晚jiāo给他的名片上找到兰德尔的律师事务所名称,输入关键词,查看搜索页。 亚伯佛葛鲁安迪格公司在lún敦、芝加哥、洛杉矶、东京、海湾城和很多地方都设有分公司。“亚伯佛葛鲁安迪格公司在世界各地共设有二十五个办事处,拥有两万多名律师,为本国与跨国集团、事业机构和政府组织提供全球化的服务。”这家律师事务所的主页写道。 他又在主页输入兰德尔的名字,点击出现一个网页,上面冠以醒目的红色标题“企业并购”,其下拉出一串人名,其中就包括兰德尔,再往下看,就是那些企业宣传的陈词滥调。 我们公司旗下包揽了企业兼并与收购领域的一流律师,尤其擅长跨司法区的jiāo易,将为您提供许可转让、保险法规、规范化cāo作方面的权威意见,能够在本地提供二十个司法区的资深法律咨询服务。我们的客户包括电信、国防及生产制造领域诸多大型企业。 等等等等。一堆的陈词滥调,废话连篇。 然而这正说明,斯科特绝对不是在研究什么财会安全的新规则。 他完全在干别的勾当。 斯蒂芬尼阿尔斯通,斯查顿的法律顾问,身穿一套蓝色套装,配白色衬衫,颈戴一条沉甸甸的金链,仿佛为了突显威严。只是项链和耳环配在一起,却使她的身形更显娇小,反而减损了原有的气势。灰色短发紧贴耳根,唇上涂着浓重口红,眼袋突出,五十多岁的她,却有七十多岁的样貌。也许研究几十年的公司法,人都会变成这样吧。 “请坐,”尼克说,“谢谢你前来。” “应该的,”她面带忧虑,倒也不足为奇,她什么时候不面带忧虑呢?“你想了解亚伯佛葛鲁安迪格公司?” 尼克点头。 “我不太清楚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不过据我了解,这是家大型国际律师事务所,办事处遍布世界各地,原身是一家老牌英国律师事务所和一家德国公司。” “那个兰德尔呢?” “企业并购律师,业界当红zhà子鸡,法律专家,在海湾城办事处工作多年,直到后来他妻子逼他搬回美国,介意我问一下吗,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感兴趣?” “只是碰到了他的名字,想了解一下而已。对了,关于斯查顿亚洲投资基金,你了解多少?” 她皱起眉头:“不太多,是斯科特一手建起来的子公司,那间公司的法律事务,他从来不来我这里咨询。” “有什么不寻常吗?” “拿到我们这边的合同,我们都会仔细审阅,但我不会追在人家背后,求别人给我东西看。我估计他是用了海湾城当地的律师事务所。” “帮我看一下这个,好吗?”尼克递给她一页纸,上面是斯科特试图删除的那封电子邮件,他发给海湾城的马丁的那封信。 “一千万美金汇去澳洲岛的一个匿名账户,”她低头看的时候,尼克说,“你能看出什么门道?” 她看了一眼尼克,很快地低下头:“我不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想想看,在什么情况下,会将一千万美金汇入澳洲岛的匿名账户?” 她红着脸说:“我不想中伤别人,我真的不想凭空揣测。” “是我让你说的,斯特芬妮。” “就你我之间吗?” “当然,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有两点,第一,一个洗钱的天堂;第二,很多亚洲政府官员在澳洲岛的银行开有秘密账户,就像很多垮台的国家领导人都用开曼群岛银行,一个道理。” “有点意思,你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她明显开始局促不安:“挪用公款或是,行贿。不过这都是我的个人猜测,尼克。” “我明白。” “请不要对别人说。” “你很怕斯科特吗?” 斯蒂芬尼低着头,目光闪烁不定,没有作声。 “他是为我工作。”尼克说。 “只是在书面上,我猜。”她说。 “你说什么?”她的话如同在尼克的太阳穴上擂了一拳,几乎使他背过气去。 “我是说,照公司章程上是说,他的确位于你之下,尼克,”她慌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65 “有东西给你。”艾迪打来电话说。 “十分钟后,我在这层的小会议室见你。” 艾迪犹豫了一下:“我在想,或者你可以过来我的办公室。” “为什么?” “也许我只是厌倦了坐电梯上去。” “你知不知道斯科特一天发多少电子邮件?”艾迪仰靠在椅子中说。尼克注意到这是把新椅子,限量版高端共生椅,皮质柔软舒适。“不计其数,就像细菌繁衍生息,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垃圾邮件发shè器。” “抱歉,让你受累了,”尼克又注意到艾迪换了一台新电脑,用的是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最大尺寸的液晶显示器。 “首先呢,这家伙常买伟哥,都是从网上订购。我猜他是怕人发现要不然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早就传遍了。” “管它呢。” “他还订购色情光盘,像《教你做个好爱人》,《xìng生活指南》,《如何改善床上功夫》。” “该死的,”尼克说,“那是他的事,我不想听,我只对我们的事感兴趣。” “我们的事,”艾迪说着,坐直身子,搬过来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砰的一声撂在尼克面前。“这儿倒是有些东西,都和我们有关,你知不知道卡西斯戴德勒以前的事?” “怎么又提?”尼克怒道,“你最好离我的电子邮件远点儿,否则” 艾迪突然抬起头,凛冽的目光锁住尼克的双眼:“否则怎样?” 尼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这就对了,我们现在可是同舟共济,老板,我还有事业保险,你明白吗?” 尼克心脏怦怦直跳,默然咬紧了下唇。 “其实呢,”艾迪语气一转,轻快地说,“我根本没有看过你的邮件,也不需要看,你忘了吗?我从自己电脑里就可以监视你家发生的一切。” “监视我家?”尼克愕然摇着头,“你说什么?” 艾迪耸了耸肩。“你的监控摄像头从网上将录像内容发送到公司服务器上,你也知道,我可以看到你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也能看到这个卡西三番四次去你家里。” “我不允许你暗中监视我,听到了吗?” “你要记住,两周前你还在求我帮忙。将来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你知不知道,这个卡西曾经在精神病房住过八个月?” “我知道,”尼克说,“不过是六个月,而且也不是‘精神病房’,她的一群大学同学都在一次事故死亡,就因为那件事,她患上抑郁症,所以才会住院,那又怎样?” “你知不知道,在这过去六年,她没有任何联邦社保付款纪录?就是说她一直都没有工作?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又不是要雇她做人力资源部的经理,何况她是个瑜伽教练,有多少瑜伽教练会定期支付社会保险?” “这还不算完,听我说,‘卡西’并非她的真名。” 尼克皱起眉头。 艾迪心满意足地笑了:“海lún,她的真名叫海lún斯戴德勒,卡西在她出生证明上根本不存在,改名也没有经过法律手续,完全是私自改名。” “那又如何?你想说什么?” “我总觉得她有问题,”艾迪说,“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儿。关于她我们早就谈过,不过我要再说一遍,不管她有多好,都不值得你以身犯险。” “我叫你做的,只是去查斯科特。” 气氛顿时僵化,两人沉默几秒后,艾迪递给尼克另一个文件夹。 “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加密文件吗?” “嗯,怎么样了?” “我的手下都破译出来了,根本是同一份文件,不同的草案而已,都是斯科特和芝加哥一个律师之间互发的。” “兰德尔?” 艾迪点点头:“对,就是他。” “什么内容?” “我能看懂还在这儿干吗,都是什么法律方面的烂东西。” 尼克大略地翻阅了一下各个文件,很多上面都注明“此乃草稿,注意保密”的字样,连篇累牍的法律术语和各种数据,律师和会计凑在一起的可怕结晶,对正常人来说简直是非人的虐待。 “是不是在卖公司机密?”艾迪说。 尼克轻轻摇头:“不,我们的斯科特么,哼,他才不会卖公司机密。” “真的不是?” “不是,”尼克说,胸中郁愤难平,“他是要卖我们的公司。” 66 “你为什么会相信我?”斯蒂芬尼阿尔斯通诧异地对尼克说。他们约在她那层更小的一间会议室碰面。尼克至此已经明白,公司上下根本藏不住秘密,每个人都知道谁和谁见过面,每个人都有可能偷听谈话。 “什么意思?” “斯科特也是你雇进来的,现在他不是已经背叛了你?” “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怎么,你也已经背叛我了?” “不是,”她笑道。这是尼克第一次看见她笑,这一笑,她脸上的皱纹堆叠在一起,显得很是古怪。“我只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我知道,”尼克说,“我的直觉曾经错过,可是不能因此就再不信任任何人。” “说得好,”她戴上眼镜,“那么,你应该看得出来,这份东西是什么吧?” “一份最终收购协议。”尼克说。过去的职业生涯中,他见过的这类合同总有成百上千份,尽管那些法律东西让他头疼,他也早就学会辟出一条捷径,不管虚虚实实,只从长篇大论中挑出要点来看。“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要把斯查顿卖给海湾城一家‘环太平洋投资公司’。” 斯蒂芬尼缓缓摇头:“我看到的,不只是这个。这份协议很奇怪,首先,资产清单里没有一处提到工厂、机器和工人,如果要继续保留这些,必然会列出来。再者,免责声明与保证条款部分写道,买方要赔偿关闭美国境内工厂、解雇所有员工所造成的一切损失。这就清清楚楚地说明,环太平洋投资公司只是要买斯查顿这个牌子,其他一切都要甩掉。” 尼克瞪着眼睛说:“他们根本不需要我们的工厂,龙港埔那边有的是,可是,这么多钱就为买一个公司名称?” “斯查顿代表的是品位,实力雄厚的美国老品牌,象征着尊贵的格调,可靠的质量。再加上,他们还可以得到我们的售货渠道,想想看只需低成本cāo作,制造廉价产品,贴上一张斯查顿标签,再以高价售出,哪家美国公司能赚到这么大的利润?” “环太平洋,他们到底是家什么公司?” “不知道,不过我会给你查出来。看起来,兰德尔根本不是为费利菲尔德工作他代表的是买家,环太平洋投资公司。” 尼克点头。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斯科特会带兰德尔参观工厂。正因他们想悄无声息地将jiāo易暗中完成,所以那家海湾城公司无法大张旗鼓地亲自来梵威克,于是便派恩莱特作代表,代替他们来这儿视察。 她说:“他们就是怕你知道。” “因为我一旦知道,一定会暴跳如雷,想尽办法阻止。” “也就是为什么他们会让斯科特进董事会,亚洲人做生意一般要求和公司高层打jiāo道。若是托德觉得解雇你会有所帮助,也许早就把你解雇了。” “正是。” “只是一旦jiāo易之前,公司总裁解任,通常会将潜在的买方吓走,事情会变得异常敏感。再说,很多客户渠道、关系网络都是你的,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把你封锁,瞒着你做,正如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 “以前我总觉得托德是个白痴,现在明白了,他不是白痴,他是卑鄙小人。这个附带契约,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她干瘪的嘴唇向下一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看起来,像是一种jiāo易催化剂,依我看,应该是一种加快jiāo易进程的特殊手段。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你可以去问一下内行的人。” “还有谁是内行?懂得这些邪门歪道的人,我只认识斯科特一个。” “他是很厉害,不过天下不是只有他一个,”斯蒂芬尼说,“你和哈钦斯还有联系吗?” 67 尼克开始越来越惧怕出门。 不只是出门工作,尽管工作也让他疲惫不堪:上班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一方面焦虑不安在体内翻腾煎熬,一方面还要勉强自己维持自信满满、和蔼可亲、开朗健谈的总裁形象;真正让他害怕的是日常活动,像去超市购物、参加孩子学校活动、带客户去饭店用餐,如此种种,脸上挂着的面具似乎越来越难以为继。 过去每次见到公司解雇的员工,停下来和他们短暂jiāo谈,或是礼貌,或是充满火yào味儿,无疑是艰难、甚至痛苦的经历,却不像现在,濒于难以忍受的边缘。不论走到哪里,碰到什么人,感觉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霓虹灯牌,里面橙色的灯管一闪一闪,频繁地地打着同一个词:杀人凶手。 就像今晚,只是来此听茱莉叶的钢琴演奏,同样免不了如坐针毡的痛苦煎熬。这场茱莉叶日夜盼望,日夜担心的钢琴演奏,在城中一个古老剧院中举行。“终极音乐厅”建于三十年代,室内散发着霉味,黄色木质舞台上摆着一架斯坦威豪华钢琴,红色天鹅绒舞台幕,与台下红色天鹅绒装饰的座位相得益彰,只不过座位都是木质靠背,靠起来极不舒服。 身穿小礼服,扎着小领带的孩子们从门厅鱼贯而入,个个神情紧张严肃。其中有两个非裔男孩,身穿西服,打着领带,还有一个稍大些的黑人女孩,穿着白色裙子,打着蝴蝶结。这在梵威克倒是少见的现象,毕竟这里黑人历来不多。 目之所及,惊讶之中发现劳拉的姐姐竟然在这儿。艾比较劳拉稍长几岁,也有两个孩子,嫁给了个有钱的丈夫,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常自诩为作家,可大多时候只见他打网球和高尔夫。艾比和劳拉一样,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修长的脖颈,不过劳拉是一头棕色波浪卷发,她则是棕色光滑的直发披肩。比起劳拉,她更保守,待人冷淡,漠然如女皇般难以接近。尼克并不喜欢她,相信她对尼克也是抱有同感。 “嗨,”尼克碰了下她的胳膊,“很高兴见到你来,茱莉叶一定高兴坏了。” “是她打电话通知我的,真是个小甜心。” “哦,是吗?” “你怎么这么惊讶,不是你叫她打的吗?” “哎,我现在根本叫不动她,你们全家过得怎么样?” “我们都很好,你的两个孩子还好吗?” 他耸了耸肩:“时好时坏,他们很想你。” “是吗?不过,你是除外。”她应酬地笑了一下,声音柔缓了一些。 “哪里,我们都很想你。怎么最近都不来?” “哦,”她吐出一口气,“真是很荒唐。” “什么荒唐?” 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局促不安,最后说道:“尼克,你瞧,我很难再去你家,自从……” “嘿,没关系,”尼克连忙chā嘴,截断她下面的话“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不要变得生疏。” “不,尼克,”艾比微侧着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恶意,低声说,“只是每次我一看见你,”她低下头,旋又抬头看着他,“每次一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 尼克猛地似乎被人击中喉咙,哽咽难喘。 高矮不一的孩子们从身侧跑过,衣装整齐,叽叽喳喳谈论着上台前的紧张心情。有一个人坐在台上的斯坦威钢琴旁,弹奏着一系列曲子以作示范,水平很高,不亚于卡内基音乐厅的专业演奏。 尼克却在神游,涂完香油后,劳拉赤luǒ的尸体躺在停尸车上,尼克涕泪横流地给她一件件穿衣,这是他最后的请求,殡仪馆主勉强同意给他特批的例外。尼克心痛得无法呼吸,无法直视她蜡白的脸,那曾经是充满光泽的皮肤,那曾经与他亲昵相贴的颈颊。 “你始终觉得那次事故是我的错?” “没有意义再谈这件事。”她低头盯着地板,“茱莉叶在哪儿呢?” “估计在等着上场吧。”正说着,尼克觉得一只手搭在肩上,转身一看,惊讶地发现竟是卡西,不觉间心情再没那么低落。 她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一吻。 “卡西天啊,我不知道” “错过全世界,也不会错过这个。” “茱莉叶也逼你来的?” “有所不同,她只是‘告诉’了我这件事,我想,观看女儿的钢琴独奏应该是家人的义务吧,你不觉得吗?” “我喔!” “好啦,我应该也算家庭一分子了,再说,我可是个古典音乐迷,这你都不知道?” “我怎么有点怀疑?” 她将嘴唇凑近他的耳朵,轻轻低语,热气拂过,让尼克一阵惊颤:“我欠你一次道歉。” 然后她飘然走开,尼克甚至来不及替她引荐。 “这位新女朋友叫什么名字?”艾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尖刻刺耳,道不尽的嘲讽。 尼克僵硬地答道:“她的名字是……卡西,我是说,她其实” 我是说,她其实怎样?不是女朋友?不过是个床伴?啊,对了,其实她还是一个我杀死的人的女儿,很滑稽的巧合吧?不如回去讲给你那自称作家的丈夫听,正好为他提供一些写作素材。 “挺漂亮的。”艾比上挑的眉毛,下撇的嘴角,无不暴露着轻蔑与不屑。 他点点头,尴尬不安。 “不过倒是不怎么像你喜欢的类型,她是个……搞艺术的,还是什么?” “她平时画画,也教瑜伽。” “很高兴看到你又开始约会了。”语气却完全没有一丝真诚。 “是啊,呃……” “嘿,已经一年了,不是吗?”她轻快地说,“你有权利约会,谁也不会怪你的。”她得意地笑了笑,毫不掩饰一副胜利的姿态。 尼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奥黛丽走近时,拉汤娅正在对着一个可怜人指手划脚,滔滔不绝,不断地在那人眼前摇着涂着珊瑚红色指甲的食指那是她最近极力劝说奥黛丽买来用的一种法国长效指甲油像在挥舞着一枚随时脱手的暗器。她身穿暗绿色穆穆袍,耳上挂着大大的耳环。“就是这样,”她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说,“我可以轻轻松松地一小时赚上一百五十美元,只要在网上作那些线上调查,穿着睡衣坐在家里,就能为发表自己的意见获得报酬。” 看到奥黛丽时,她兴高采烈地说:“嗬,我还以为你要工作呢。”接着热烈地抱紧奥黛丽,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可别告诉我,里昂也来了吧。”拉汤娅似乎转眼忘记了她正在向人传授赚钱诀窍,那个可怜人于是趁机溜走,庆幸终于得以脱身。 “我不知道里昂在哪儿,”奥黛丽坦白说,“我回去时,他不在家。” “嗯哼!”拉汤娅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反正我知道,他现在唯一不做的事,就是工作。” “你还知道什么吗?”奥黛丽话一脱口,立刻为自己表现出来的渴切感到羞愧。 “关于里昂吗?你以为他有什么事会告诉我?” “拉汤娅,好姐姐,”奥黛丽靠近她说,“我真的很担心他。” “你为那家伙担心得太多了,他根本不配!”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呃,他有点出格。” “嗬,那真该谢谢你的幸运星。” “我们我们很久都没有过私人生活了。”奥黛丽逼着自己说了出来。 拉汤娅摇了摇头:“我可不想知道我弟弟私人生活的那些细节,你知道吗?” “不,我只是……觉得好像出了什么事,拉汤娅,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他酗酒又严重了?” “不是,那应该不是原因,只是他最近总是很晚回家,见不到他的人影。” “你猜那个混蛋是在外面鬼混,是不是?” 泪水不由地涌上奥黛丽的眼睛,她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要不要我找他谈谈?看我不把他劈成八瓣。” “不要了,拉汤娅,我会自己处理。” “需要的时候,一定要叫我,听到没有?那个懒蛋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娶了你,不知道是撞了多大的运。” 听到尼克的女儿演奏的平均律钢琴曲第一前奏曲,奥黛丽心痛不已。不只是因为她糟糕的表演连连走音,手法又机械笨拙,毫无弹奏技巧可言毕竟卡米尔以她精湛、投入的演奏技压全场,当之无愧地抢了所有人的风头,成为当晚的闪亮之星,让奥黛丽骄傲不已;而是想到即将发生在茱莉叶尼克身上的一切,台上这个衣饰不整的小女孩,她已经失去了母亲,这在一个孩子来说已然是难以忍受的惨痛经历,而现在,她就要再接着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 两三天内,她的父亲就会以谋杀罪名,遭到正式拘捕。之后的日子,她唯一能够看到爸爸的机会,就是去监狱探监,她的爸爸一身橙色狱服,坐在对面,两人之间永远隔着那层防弹玻璃。一场公开审判的谋杀案将彻底颠覆她的一生,无论走到何处,恶意的流言蜚语将不绝于耳,每天晚上,她会在床上无助地饮泣入眠,夜里谁能替她掖好被子?失眠时,谁会拥她入眠?难道是花钱雇来的保姆?简直难以想象。 一旦她的爸爸被送进监狱,这个虽然不具钢琴天赋,却甜美可人又纯真无邪的美丽女孩随后的一生将发生彻头彻尾的改变。斯戴德勒固然是这场悲剧的牺牲者,这个小女孩又何尝不是?想到这里,奥黛丽悲从中来,无数不祥的念头撕扯着心肺。 演奏会结束,孩子们的钢琴教师瓜奈里夫人上台致谢,并邀请大家留下来用些点心。这时,奥黛丽环顾四周,蓦然看到了尼克。 他手中举着一台数码摄像机,身旁坐着一位美丽女子,她的另一侧是尼克帅气的儿子卢卡斯。奥黛丽忍不住又仔细看了一眼,立刻认出了那个女子,就在那时,她举起手臂,搭在尼克的脖子上,亲昵地抚摸着。 正是卡西斯戴德勒。 斯戴德勒的女儿。 奥黛丽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不知该想什么,该做什么。 尼布拉斯尼克和自己所杀之人的亲生女儿走在一起。 那一刻后,奥黛丽脑中像有什么轰然zhà开,嗡嗡直响,一片混沌。 68 有些事避无可避,毕竟两人几乎同时上班。 之前,尼克和斯科特都心照不宣地避免碰面,即便是两人同时出席的会议上,也是貌合神离,再不复以往会前会后私下亲密不拘的jiāo谈。 可是现在,显然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开彼此。尼克正站在电梯旁等电梯,同一时刻,斯科特也刚好走了过来。 尼克首先开口:“早上好,斯科特。” “早上好,尼克。” 随后一阵沉默。 所幸,又有人走过来,一名财务部门的女职员。她向自己的直接上司斯科特先打了声招呼,然后害羞地朝尼克的方向说了声“嗨”。 接着,三个人默默走进电梯,每个人都盯着楼层指示灯的变化,一声不吭。到了三楼,那名女职员走出电梯。 尼克转向斯科特:“你很忙啊。”话一出口,口气却不若想要表现的那么友善。 斯科特耸了耸肩:“老样子。” “老样子包括扼杀像魔板那些新项目么?” 斯科特沉默了一下:“事实上,我只是将它搁置。” “我倒不知道,新产品开发竟也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 斯科特略一踌躇,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回避这个问题,最后还是说:“所有那种大笔支出都与我有关。” 电梯“叮当”一声,到了管理楼层。 “好了,”斯科特显然松了口气,“以后再谈。” 尼克伸手按下紧急制动按钮,立刻阻止了电梯门的打开,同时也激活了安全警报,铃声在电梯井道深处回响不止。 “你到底想怎” “你究竟站在哪边,斯科特?”尼克把斯科特逼到角落,表情镇定得可怕,“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尼克正准备对付他的惯常伎俩说些俏皮话借以逃避话题。可是这次,斯科特脸色瞬间涨红发紫,眼睛布满血丝,尼克在他脸上看到的是愤怒,而非恐惧。 他一点都不怕你,卡西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没有什么这边那边,尼克,这又不是衬衫里外。” “你给我仔细听好,没有经过我的准许,你没有权利扼杀或者‘搁置’哪个项目,更换供货商,或是做什么其他手脚,听清楚没有?” “没那么简单,”斯科特毫不示弱地反驳,左眼下开始抽搐,“我每天不知道要作多少决定” 电梯的警报铃声仍然刺耳地回旋着。 尼克压低声音,近乎低语:“你以为你在为谁工作?你作的任何决定,给下面的任何指令,凡是不在你的职权范围之内,我可以任意公开废除只要我愿意。你好好想想吧,斯科特,不管你情不情愿,你都是为我工作,”尼克说,“而不是托德,也不是威拉德,是我,明不明白?” 斯科特怒目而视,左眼疯狂地上下抽搐,最后说道,“问题在于,你以为你又在为谁工作?我们两个都为股东工作。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就是弄不明白?你说这说那,就好像公司是你的一样,告诉你吧,公司不是你家的,也不是我的。别以为裁员时掉了几滴眼泪你就比我好得了多少!说什么‘斯查顿大家庭’,得了吧尼克!这不是家庭,这叫做生意。就算你这张脸长得再漂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也只不过能让华尔街分析家对你垂青几分,可别以为你穿紧身衣好看,就当自己是什么超人,什么超级英雄!” “够了,斯科特。” “费利菲尔德不过是给了你把车钥匙,尼克,但车可不是你的。” 尼克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司机只有一个。” 斯科特眼睛的抽搐更加猛烈,尼克几乎能看见他太阳穴上的一根筋在跳动。“要是你听得还不够明白,”斯科特说,“我就直接告诉你,这里一切早就变了,你解雇不了我。”他伸手去够紧急制动按钮,好打开电梯门。尼克迅速别过身,拦住斯科特的手。 “说得对,”尼克说,“我是不能解雇你。不过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只要我还在这儿一天,你就别想盘算那些出卖公司勾当。” 斯科特仍旧死死地瞪着尼克,脸上渐渐扭曲成恶dú的笑。几秒钟过去,唯一的声音便是刺耳的警报铃声。 “好吧,”斯科特冷冷地说,“你是老板。”嘲弄的语气恰恰让尼克回想起卡西对斯科特潜台词的诠释:“你是老板”之前隐去的是“目前”。 69 尼克回到办公桌旁,气得忍不住浑身哆嗦。打开邮箱,又是一些亚洲人征求合作伙伴,与他们分享百万赃款,又有增高助长广告,贷款广告,去痛片广告,等等等等。 他给哈钦斯打了个电话,约好明天一起用早餐或下午茶。接着又给马丁家里打去电话,现在海湾城正好是晚上九点。 这次马丁倒是立刻接了电话。“噢尼克先生,是的,谢谢你,谢谢,”他紧张兮兮地说,“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回电我那时在出差,先生。” 尼克知道这是谎话。赖接到总裁这边的电话,惊讶之余,向斯科特打电话咨询,结果斯科特就叫他不要回电,恐怕这才是实事吧?“马丁,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帮助。” “好的,先生,当然可以,先生。” “斯查顿亚洲投资基金有一笔一千万美元的资金汇入了澳洲岛的一个不具名账户,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赖很快答道。 “你是说不知道为什么会汇款?” “不,先生,这件事我都是第一次听说。” 露骨的谎言,斯科特一定是警告过他。 “马丁,这笔不正当资金转汇搞不好后果严重,我担心会出大事,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希望你在正式调查启动之前,先和我说。” “我不知道,先生,”马丁说,“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尼克正盯着电脑屏幕,玛吉的声音透过内线传出,同一时间,屏幕上弹出一条即时信息。 “尼克,”玛吉说,“高中又打来电话。” 尼克呻吟了一声。 信息来自于斯蒂芬尼阿尔斯通。 尼克有消息给你要现在谈吗? “又是杰罗姆吗?”他一边对玛吉说,手指一边在键盘上打着: 来我办公室吧。 “恐怕是他,”,玛吉说,“而且这次呃,听起来好像非常严重。” “我的天,”他说,“给我接过来好吗?” 斯蒂芬尼阿尔斯通刚刚走出电梯,恰好碰见尼克要走进去,尼克暗示她待在里面,自己也走进电梯,门一合上,他说,“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是私事。你发现了什么,斯蒂芬尼?” “环太平洋投资公司,”她说,“是个国际财团,幕后的股东匿名的后台是亚洲一个国家的军方。” “为什么亚洲军方要买下斯查顿?” “资本积累,很简单。他们早就买下成千上万家外国公司,一般通过皮包公司,以避免政治冲突。我怀疑威拉德是不是知道,他应该是倾向于右翼保守派。” “我想也是,”尼克说,“不过说到保守,应该没人比多萝西更顽固了,我敢说,她肯定不知道。” 70 “尼克,我知道你很忙,”杰罗姆说,一面领他走过挂满各国网球明星相框的墙壁,“不过如果有人必须对你道歉,只能是你的儿子。”他故意大声说,让卢卡斯能够听到。 卢卡斯就坐在一个驼色侧椅中,蜷着身子,显得那么弱小。他内穿一件灰色T恤,外面套着格子衬衫,下面穿着运动裤,侧边有拉锁可以一直拉到膝盖,变成短裤,不过卢卡斯从没那样穿过。 尼克进来时,他没有抬头。 尼克穿着雨衣站在那里这次他对天气作好了万全准备,甚至还带了把雨伞说:“你又吸烟了,是不是?” 卢卡斯没有回答。 “告诉你爸爸,卢卡斯。”杰罗姆说着,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有那么一刻,尼克忽然神思飘忽,想着为什么拥有大桌子和大办公室的人反而通常不是那么的有权有势。 然后,他立刻提醒自己,尽管杰罗姆只是密歇根州一个小城里的高中校长,但是此刻,对尼克而言,他不正如威拉德一样有着至高无上的决定权? 卢卡斯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了校长一眼,又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难道他哭过? “好吧,要是他没勇气告诉你,我来替他告诉你好了。”杰罗姆说着,向后靠在椅背上。他似乎很享受此刻,尼克心想。“我告诉过你,再让我抓到他吸烟,我就会开除他。” “我明白。”尼克说。 “我想我还说过,要是我们发现dú品,就会通知警察。” “dú品?” “就在几年以前,校方董事会不记名投票通过一项决议,任何学生若在学校使用、散播、甚至携带大麻都将被中止学业、拘捕,而且学校将对其举行开除学籍听证会。” “拘捕。”尼克喃喃道,突然间浑身冰冷,如坠冰窖。卢卡斯不是哭过,而是刚刚吸过大麻,正兴奋着! “我们会通知警局,让他们起诉。我必须告诉你,密歇根州对于少年吸dú处罚很严厉的,两千美元的罚款对你来说可能是小事一桩,不过尼克,我曾见过法官给少年犯判过缓刑,四十五天监禁,甚至一年徒刑都有。” “杰里……” “你要明白密歇根州的法律,我们必须通知当地警方,你明白吗?密歇根州法典三百八十章,一千三百零八条,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件事,我们也别无选择。” 尼克点点头,一手覆在前额上,轻轻揉捏,试着缓解越来越重的头痛。我的上帝,开除学籍?方圆四十里之内,根本没有另一家高中,有了这个纪录,还有哪家私立高中肯接收卢卡斯入学?要是劳拉,她会怎么办?面临难题,她总是比他善于处理,尼克远不及她。“杰里,我们两个人谈谈,你和我,不要当着卢卡的面。” 杰罗姆动都懒得动,不过是对着卢卡斯抬了抬下巴,卢卡斯就从座位上弹起来,迅速走出去。“去休息室里等着。”他对着卢卡斯的背影说。 “对不起,尼克,我也不想这样对你。” “杰里,”尼克坐起身来,一阵恍惚,思绪紊乱,突然之间,他不再是个家长,不再是城里最大一家公司的总裁,仿佛又变回当年那个高中的孩子,正在向校长苦苦哀求,“我和你一样气愤,甚至更加恼火,他的确该受到教训,好叫他明白,做出这种不可饶恕的事要付出的代价。可是,这毕竟只是他的第一次。” “我倒是很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第一次,”杰罗姆说着,眼角向侧边瞟了一眼,“不过不管怎样,我们的政策是‘零宽容’,在这方面,没有什么通融余地。” “他又不是持qiāng,又不是做dú品jiāo易,只是一支含有大麻成分的烟,不是吗?” 杰罗姆点了点头:“现在不是从前,这样就已经构成犯罪了。” “杰里,你总要考虑一下这孩子去年的经历,尤其是,劳拉去世……”尼克为自己流露出的恳求语气感到羞愧不已。 校长并不为所动,神色间似乎还透着几分满意。尼克胸中愤懑,可是他很清楚,此刻发作更加于事无补,反而会使情况变得更糟。 尼克深深吸了口气:“杰里,算我求你,请你手下留情。如果高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像是校园设施建设,只要斯查顿能帮得上忙,我都愿意帮一把。” “你想贿赂我?”杰罗姆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 “当然不是,”尼克说,尽管两人心中彼此明白得很,他提出的不是贿赂,还能是什么?只要斯查顿公司每年卖给高中的设备再打个大大的折扣,学校一年至少要省下数十万美元的开支。 杰罗姆阖上眼睛摇了摇头,面露哀色。“尼克,这不像你。如果你儿子知道因为爸爸的关系得到特殊待遇,你想你给他树立了什么榜样?”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会有第三者知道。”尼克说,心里仍然震惊于自己正在进行的行贿。还有比这更低级的事么?行贿那是斯科特的专长,是托德的惯用伎俩,岂是他的。 此刻,杰罗姆看他的眼神完全变了,是失望,是鄙视。“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做没听见,尼克。不过鉴于他妈妈的死,我愿意额外放宽处理。不过还是要通知警方,说明一下我们希望自己处理这件事,一般情况下,他们会把决定权留给我们。我会给卢卡斯一个五天的停学处分,从此以后,他必须去接受危机咨询,直到高中毕业的最后一天。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我立刻jiāo给警察处理。” 尼克站起来,走到杰罗姆书桌前,伸出右手:“谢谢你,杰里,这样处理最好不过,谢谢你。” 然而杰罗姆却没有和他握手。 十分钟后,尼克和卢卡斯从玻璃大门里一起走了出来。外面果真开始下雨此时正值雨季尼克替卢卡斯撑起伞,卢卡斯不屑一顾,甩开尼克,径直往雨里走,桀骜不驯的样子,仿佛要淋透一身才舒服。 卢卡斯略微犹豫了一下,才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似乎前一刻还在考虑要不要独自跑掉。汽车启动,慢慢驶出停车场,开上林yīn大道,车内紧张的气氛如张满的弓,一触即发。 卢卡斯已经过了兴奋,十分颓废,静静地不说一句话。这种沉默,不是中xìng的沉默,是对抗的沉默,正如犯人咬住死口,除了姓名誓不透漏只言片语的那种沉默。 尼克的沉默,则是有很多话讲,却不知从何开口,唯恐话一决堤,不知该如何收场。 卢卡斯一只手摸到收音机按钮,转到一个摇滚音乐台,把声音调到震耳yù聋。 尼克立刻伸手关掉:“你很骄傲吗?” 卢卡斯话也不说,直勾勾地盯着挡风玻璃前的雨刷在雨中摆来摆去。 “你知不知道,你妈要是知道,会伤心死的?她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你该庆幸!” 车内一片死寂,但是尼克决定,这次要等一个答案。正当他要继续问话,卢卡斯喑哑的声音低低响起:“还不是你的功劳。”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卢卡斯没有作声。 “我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尼克几乎是吼了出来,一星唾沫溅到挡风玻璃上。他把车开到路边,猛地刹车,转过头来盯视着卢卡斯。 “你以为呢?”卢卡斯低声说,声音微颤,却没有看他的眼睛。 尼克怒瞪着他,难以置信地说:“你想说什么?”他压低声音,用尽全身力量让自己镇静下来。 “算了。”卢卡斯不耐地说,左手烦躁地一挥。 “我在问你,你想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说什么,爸爸。”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卢卡斯?”雨刷在窗外前后摆动,信号灯还在一闪一闪“嘀嗒嘀嗒”地响,尼克将雨刷和信号灯都关掉,大雨顺着车窗流下,形成一幕雨帘。坐在车中的两人,就像在狂怒的大暴雨天里躲进岩洞避雨的人,殊不知岩洞也岌岌可危,大有天崩地裂之势。“卢卡,你没了妈妈,如今只有我,我知道你希望情况反过来,我也想。可是有什么办法,既然已经无可挽回,我们只能面对。” “那件事又不是我造成的。” “那件事不是谁‘造’成的。”尼克说。 “是你杀死了妈妈,”他的静静地说,声音轻飘飘的,尼克甚至怀疑刚刚听到的话究竟是不是卢卡斯所说。 尼克的心在揪痛,像被鞭子狠狠地鞭笞着:“现在我不想谈那件事,我跟你谈不下去。” 你们尼克家的男人。保护得比中世纪城堡还固若金汤。 “我无所谓。” “不,”尼克说,“等等。”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就像刚刚结束八百米长跑,“好吧,听我说,那天晚上你妈妈老天,为什么要提这个,我们不是早就谈过了……” “没有,爸爸。”卢卡斯声音仍颤抖,语气却坚定无比,“我们从没谈过,你每次都是一带而过,从来不提这件事,这是家里的潜规则,我们不能说,你也不说,你只会说我骂我数落我,你只会说那些。” 窗外雨下得烟雾蒙蒙,尼克闭上了眼睛:“你妈妈那件事,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想,当时我本来可以做点什么避免那场噩梦,却什么都没做到。要不是这样,一切都可以挽回,一切都可能不同。” “你从来都没说过……”卢卡斯的眼睛开始湿润,声音变得沙哑、哽咽。 “当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来一辆卡车,”尼克yù言又止,再说下去,太沉重,也太痛苦,“卢卡,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你。” 卢卡斯静默了一阵:“该死的游泳比赛。” “卢卡斯,别去研究过去,别再试图把每件事情都穿连成线,别老幻想个中存在着某种逻辑,事情发生的,就是发生了。” “我都没有去看她。”卢卡斯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是因为吸了大麻,还是因为情绪的起伏,尼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在医院的时候。事故发生以后,我都没去看她。” “那时她在昏迷,不久就去世了,卢卡。” “说不定还能听到我说话呢。”他的嗓子开始破音,声音尖细而微弱。 “她知道你爱她,卢卡,不需要你提醒,她永远知道。我想,她也不希望你每次想起她时,都这么难受。她不会因为你没有赶到而伤心,恰恰相反,她一定会很高兴你不在场,我敢肯定。你总是她最最贴心的宝贝儿,还记得那些调频电台吗?只有你们两个能凑在一块儿、听到一起去。卢卡,你知不知道,我猜我们两个人中,只有你你的不在场,才是最能让她感到安慰的。” 卢卡斯把脸深深地埋在双手之中。再次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似乎是从远方遥遥传来:“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她,让你一看到都受不了吗?” “卢卡斯,”尼克决定这次不再逃避,“听我说,仔细听清楚我说的每一句话。”他紧闭双眼,“在我一生之中,没有什么比你更加珍贵。”他声音沙哑,吃力地说着每一个字,但是,他真的做到了,“我爱你,胜于我的生命。” 他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自己的儿子。一开始,卢卡斯全身僵硬,有些局促,片刻之后,突然伸出双手,绕在尼克腰后,紧紧地扣住,正如他小时候做的那样。 尼克深深感到一阵一阵汹涌而来的心痛,耳边听到断断续续如痉挛一般的抽泣。良久之后他才发现,哭泣的,不只是卢卡斯一个人。 71 电话响了起来,奥黛丽未加思索,便拾起话筒。 “是奥黛丽侦探吗?”fù人的声音温柔和蔼,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奥黛丽一颗心立刻沉到底。“是的,我是。”奥黛丽极不情愿地承认,尽管心里想说的是,很抱歉,奥黛丽侦探正在休假。 “探长,我是伊瑟。” “哦,伊瑟夫人。”她让自己声音尽量显得柔和亲切,“您最近好吗?” “没有了我亲爱的泰隆,日子过得还能怎样。不过感谢上帝,我还有三个优秀的儿子。” “伊瑟夫人,人生无常,总有些事不如人意,”奥黛丽说,“《圣经》上说,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 “我知道,上帝会将我们的每一滴眼泪作下记录,收集到瓶中。” “是的,他会的。” “上帝会眷顾我们。” “直到永远。”奥黛丽习惯xìng的脱口而出。 “探长,很抱歉打扰了你,我想问问,泰隆的案子你们有什么进展吗?” “非常抱歉,还没有。不过我们正在追查。”又一次编织的谎话让她脸红。 “请您不要放弃,探长。” “当然不会,伊瑟夫人。”这几周来,她一秒钟都没有想过这件案子,突然觉得庆幸不已,伊瑟夫人平时做礼拜去的是附近小城的另一家教堂。 “我知道你会不遗余力。” “是,我会的。” “愿主赐予你力量,探长。” “您也是,伊瑟夫人,同样祝福您。” 她难过地挂上电话,羞愧不已。电话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是卡罗维,急流城州立警署实验室那个冷冰冰的女警,综合弹道式武器鉴定系统数据库的武器检验师。今天,她的声音与上次略微有些不同,奥黛丽察觉得到,依旧冰冷的声音中,流露着难掩的兴奋。 “我们确实有所发现。”那个女警说。 “你们找到匹配了?” “很抱歉让你久等” “哦,一点也不” “急流城警署永远不紧不慢的样子,不过是叫他们查一下记录里丢失的子弹,来富勒区开车只需驶过十七个街区,就好像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奥黛丽礼貌地笑了笑:“毕竟有了收获,你们确实找到了匹配子弹?”她追问道,这个技术人员显然有些言不及意。 “当然,但问题是那个案子没有负责人。我的意思是,涉及匹配子弹的那件案子发生在六年之前,当时负责的两名侦探早就不在这里了。警署那边跟我说的,嗨,他们总有各种托辞。” “就是。”奥黛丽笑着说。 “不管怎样,他们拿来的子弹确实和你那件案子里的子弹吻合,是铜皮雷尼尔,里面弹yào有所不同,不过槽纹一致。” “就是说,这是个绝对匹配了?” “是的,绝对匹配。” “那么武器?” “具体哪支qiāng还不能肯定,不过可以确定是,就是一把史密斯威森380型号的,私人持有这种qiāng属于违法行为。”接着,她又念了一下急流城警署发来的涉及那个子弹的案件编号。 “那么,急流城警署应该有我需要的信息吧。”奥黛丽说。 “呃,我估计除了我刚才所说,他们应该再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了。我刚刚说过,两名侦探都早已离开。” “就算这样,侦探的名字,或许也有所帮助。” “噢,如果你就是想要这个,我可以给你。最后提jiāo这个案子的那个侦探姓名,就在这个盒子里。”电话那头陷入一阵沉默,想是在翻查。正当奥黛丽等的不耐要再次追问时,电话那边声音再度响起,奥黛丽听到第一句,全身就一片冰冷。 “这里说案子由艾迪侦探提jiāo,”她说,“不过他们说,这个人早就已经退出警队,所以大概对你也没有多大用处,真是抱歉。” 72 默利根这个词仿佛从来都不是用作称呼爱尔兰人,在这个小城里,它指的是双桥大道上一家酒店,以出色的意大利ròu酱而闻名。一踏进门,迎面就能看到墙上挂着一幅镶框裱过的黄色《梵威克自由报》剪摘,文章盛赞这里的意大利ròu酱,标题一看就是这份报纸惯用的伎俩恶心ròu麻、愚蠢至极的双关语“ròu感尤物”。过去,每次班级舞会过后,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尼克总会来到这里坐一下。那时的店主弗兰克默利根早就不在了,现在的老板是比尼克和艾迪早几届的高中学长,名叫约翰尼弗莱切特。他早前曾在爱奥尼亚作过dú品买卖。 尼克多年不曾来过这里,一切都有了岁月的痕迹。桌布的图案已经模糊难辨,杯盘常常搁置、摩擦的地方渐退成灰白色。现在是早餐时间,整个餐厅咖啡、枫蜜汁香气四溢,还有烤肠的熏香,混在一起,形成一个独到的香气,就是饭香。 艾迪似乎和这里的侍者很熟,估计是常来吃早餐的关系。他们坐在一处角落,远离窗户。除了吧台那边有几个人在吃早餐,整个餐厅几乎是空dàngdàng的。 “你气色不太好啊。”艾迪说。 “谢了,”尼克口气不好地说,“彼此彼此。” “有件事,恐怕又是你不愿听到的。” 尼克屏住了呼吸:“什么事?” “他们找到了那把qiāng的来源。” 尼克脸上血色尽失:“你不是说已经扔掉了那把qiāng?” “是扔掉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浓烈香气传来,两人蓦地噤声,随后一名女服务员端着一壶咖啡过来,向他们两个厚厚的白色瓷杯里注满咖啡。 “他们现在有五花八门的弹yào检测系统。”艾迪说。 “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尼克匆匆喝了一口黑咖啡,烫到了舌头。也许,只是他不想明白艾迪的意思而已。 “他们将子弹和手qiāng匹配到了一起。” “子弹和什么?”尼克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压低嗓门道,“根本就没有qiāng啊,对不对?你说过他们找不到qiāng。” “是啊,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已经不需要那把qiāng了。”艾迪打开一瓶nǎi精,向杯子里倒,直到咖啡变成倒胃口的灰黄色,“只靠手里的子弹就能查出来,因为警察现在有个新建的很大的数据库,我忘记叫什么了。肯定是利用斯黛德勒尸体里的子弹,循线找到一致的子弹,就是几年前我弄到这把qiāng那个案子的现场遗弹我怎么知道?我的内线又没细说。” “你的内线是谁?” 艾迪歪着头说:“你别问了。” “这个消息准确吗?你能百分之百肯定?” “确定无疑,认了吧。” “老天!艾迪,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一切平安无事?”尼克声音沙哑,“你说那把qiāng没有执照,你你说是从犯罪现场捡到的,到哪儿都找不到记录。” 艾迪平日里的气定神闲不知去哪儿了,现在则是灰头土脸,神色不安:“我本来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呢,总有事出不测的时候,老兄。” “我不信,”尼克嘶哑地说,“该死的,这算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艾迪放下咖啡杯,冷冰冰地看着尼克:“我们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承认。一个字都别说,听懂了吗?” “万一他们他们知道了我用的那把qiāng就是你捡到的那把” “他们可以联想,可以猜测,却无法肯定。或许他们能够证明杀死斯戴德勒的子弹是用那把qiāng打出来的,但永远不能证明当年那把qiāng是我拿走的。所有一切都只能是推断。他们搜查你家时,什么都没得到不过是耍了个吓唬人的小把戏。又没有证人,手里只有些法检的东西,现在只不过添了这把qiāng,到头来还不是一样,都停留在推断罢了。所以,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吓唬你,恐吓你,让你自己全盘托出。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不想看到那些混蛋拿这个来套你的话,你就一下子给吓倒了。你得让自己坚如磐石、刀qiāng不入。”艾迪又喝了口咖啡,眼睛却仍然盯着尼克的脸。 “他们难道不可以索xìng逮捕我们?也许根本不需要我们说什么。” “不,只要我们两个一口咬定,死也不说,他们就没辙,也没办法直接抓人。” “你不会说吧?”尼克悄声问,“你也一句话都不会说吗?” 艾迪嘴角慢慢扬起,尼克看了,只觉得毛骨悚然。艾迪身上散发着反骨的气息,眼中如死灰般寂灭。“现在你明白了吧,”他说,“你瞧,尼克,就算一切完蛋,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我只是个安全主管,小人物一个。而你是斯查顿公司总裁,全城人民唾弃的对象。我这么微不足道的人,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兴趣;而你则是他们部下天罗地网猎杀的庞然大物,是大像,好不好?” 尼克缓缓点头,眼前的房间似乎开始左右摇晃。 “这件事若是搞不定,”艾迪说,“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没守住那张嘴。兴许你想和警察玩玩谈条件,跟他们私下做笔jiāo易救了你自己,把我推下去。我告诉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尼克,因为一定会传到我耳朵里。只要你跟那些混蛋稍微探一下口风,我立刻就会知道,不信尽可以试试。相信我,那个地方有什么大事小情,都瞒不过我的耳朵。到了那时,我的律师会立刻抵达警局,你气都没喘过来的工夫,他就能让警察接受他所提出的条件,而且是迫不及待,欢呼雀跃地接受。” “你的……律师?”尼克低哑地问。 “尼克,我是想跟你说明白,他们要是抓到我,顶多就判个‘妨碍司法公正’,没什么大不了的,初犯者就算要服刑,也就是六个月。而我连六个月也不用,只要我把整件事抖出来,在陪审团面前老老实实地作证,他们就能抓到一个杀人犯,看到了吧,而我能得到什么呢?逍遥法外,连缓刑察看都不带有。我敢肯定,尼克。” “你会那么做么?”尼克听到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空洞无力,“你永远不会那么做的,对不对?” “只要你不破坏游戏规则,老兄,只要你闭上嘴,什么都别说。我必须告诉你,其实早在第一天我就应该这么办。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会去帮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是出于良心吧,老朋友有难,怎么能不拉一把。其实我就应该说,对不起,朋友,我可管不了,然后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瞧瞧我现在弄成什么样子,就因为当这个好人。这些都不算,老早之前我都应该把你卖了,跟警察做笔jiāo易,来个大翻身。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这么做,不论如何,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试图作jiāo易,或者招认,我下一秒钟就会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来。” 尼克几乎回不过气。“我不会招。”他说。 艾迪侧着瞟了他一眼,似乎很享受地笑了:“尼克,你只要镇静下来,守口如瓶,我们两个还是好兄弟。别慌别乱,只管咬住牙关,我们会挺过去的。” 服务员又走了过来,摇了摇手中的咖啡壶:“要续咖啡吗?” 两人初时都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尼克仍旧没有抬头,只是慢慢地说:“不用,这样就好。”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的。”艾迪说,“这样就行,我们很好。” 73 尼克知道,所谓的梵威克网球俱乐部,实则没有多少人来打网球。可是对于哈钦斯就他所认识的哈钦斯来说这里已经成了他的第二居所。哈钦斯曾经是斯查顿上一任的财务总监,只不过那个时候,职衔没有财务总监这么堂皇,只是叫做会计主任。他辅佐了米尔顿老人二十五个年头,尼克接手后,又帮忙做好公司转让给费利菲尔德过渡期间的财务报表。工作非常出色,举止有度,永远彬彬有礼,有时甚至过于讲究。还记得那次,尼克走进他的办公室那是尼克的惯例,有事都是他去见哈钦斯跟他说明费利菲尔德想派下来一名自己的财务来替换他,他甚至二话没说,一句异议都没有。 当时,尼克把费利菲尔德的想法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了。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倘若尼克强烈反对,费利菲尔德也未必会坚持。可是尼克没有。哈钦斯的确是个优秀的老派会计,但费利菲尔德是由一堆精力旺盛的高级财务师武装起来的,随时随地准备着向他们灌输作业基础成本核算和经济附加值分析评估系统的种种优势。那些人把哈钦斯看作绿眼罩(意指只懂实践,不懂学术译者注),以为他从来不用“战略”一类的词。斯科特则至少可以令费利菲尔德满意,堵住悠悠之口;再者,他也可以帮助尼克带领斯查顿公司开辟一番新局面。新局面曾几何时,尼克开口闭口不离这个词,如今再提起它,只能让人觉得恶心。 “好久没一起喝酒了,尼克,”哈钦斯看着尼克走进俱乐部,来到桌边,便举起一杯马提尼酒,笑着向他打招呼,却没有站起身起来。“一起喝啊?” 远远看去,哈钦斯面色红润,很健康的肤色。走近一看,尼克才发现那是酒精引起的发炎红肿,连他的汗水都散发着杜松子酒的味道。 “现在喝酒对我来说太早了。”尼克说。老天,现在还不到中午! “噢,对呃,当然了,”哈钦斯惬意地打着饱嗝说,“你是个有班要上的人,有工作要做,公司的雇员全都在等着你呢。”说完,他喝干杯中最后几滴酒,示意侍者又拿来一杯。 “目前是这样吧。” 哈钦斯合拊双掌:“不过你现在一定很自豪吧,裁员所有人都在谈论裁员!波士顿那帮人一定欣喜若狂。一想到鄙人成为这场集体绞刑的先锋者,简直是荣幸之至!” 尼克心中一凛:“公司欠你的,哈钦斯,我一直都感激你。” “哦,可别这么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亲自把绞绳卖给绞死自己的刽子手。”另一杯酒被放在他的面前,“谢谢你,文尼。”哈钦斯咕哝着说。那位侍者大概有六十多岁,脖子上紧紧勒着俱乐部统一的红领结,神色愉悦地点了点头。 “请来一杯番茄汁。”尼克对他说。 “你知道吗,你可是让很多人都大吃一惊,”哈钦斯继续说,他将杯中的鸡尾酒橄榄扔进嘴里,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个有助于增强力气。”他眨了眨眼睛。 “裁员这件事,让很多人难过,尤其许多优秀的人受到的伤害,我心里很清楚。” “你误会了,”哈钦斯说,“我说的不是裁员。我只是说,当年大家并不都认为你是个总裁的料,若说你是可靠的公司人呢,那绝对是,但都一致认为你不怎么适合在夹缝中绝处求生。” 尼克环顾四周,看着石头砌成的壁炉,白色的桌布,红色的地毯:“我猜是米尔顿老人” “这与米尔顿无关,”哈钦斯尖利地指出,“要是他的主意,他肯定会让你去做首席运营官什么的,二线的职位,若依着公司惯例,明白这应该那样。他绝对不会让你做总裁。” “很公平。”尼克顺着他说。 “他喜欢你,我们都喜欢你,可是谈到继承人的问题……”哈钦斯凝视着杯中鸡尾酒,“米尔顿始终觉得你还很稚嫩,那种校园运动明星,总想迎合大家以博取欢迎,难以成为真正的领导者。”他抬头看着尼克,“还以为你没有强硬的一面,现在看来,可是个绝妙的讽刺。” 尼克脸上开始发烧:“既然你这么善于鉴定什么叫讽刺,也许你会喜欢这个。”他拉开黑色皮包的拉链,把艾迪从斯科特的邮件中破译的合同文件递给哈钦斯。 “这是什么?” “你来告诉我。”如果你还没有醉到看不清醒的程度,尼克心想。 哈钦斯掏出带着线框的老花镜,开始翻阅那份文件。翻到有几页的时候,他低低嗤笑了几声。“喔,”最后他说道,“我猜这不是你的杰作吧?” “的确不是。” “米尔顿!你真该活到此时此刻,斯查顿到了需要你的时候!”他把眼睛收起来,啧啧出声,“环太平洋投资公司,”他说,“这名字我连读都读不太清楚是马来语么?我的老天!”他抬起朦胧的双眼,“就算是老天爷牵的长线也不过如此了,看起来,你那波士顿的白马王子一路过来,只是想把斯查顿卖到印度洋西岸去。” 尼克向他解释一番,告诉他斯蒂芬尼的话,真正后台买家是亚洲某国家的军队。 “嗬,那可发了!”哈钦斯愉快地说,“真是美事一件!尽管这么连蒙带骗地卖给亚洲人,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连蒙带骗?” “如若这些报表都是真的,斯查顿现在的状况还真是相当不错,不过在我眼里,这就像玻璃苹果,一看就是假的。” 涂了口红的猪,尼克回想起来。 “假如我能看到你们最近的资产损益表,假如我没有喝得酩酊大醉,假如我果真在乎的话,我完全可以把整份文件彻彻底底地作个分析,到你都能一目了然的程度。”他又喝了一大口酒,“不过就算以我现在的情况,我也可以告诉你,有人做假、粉饰公司业绩,而且做得有些出格了。首先,他利用公司准备金与去年的亏损额做参数对照,来掩盖新一轮的赤字上升。这叫做‘饼干罐’做账方式,在运营良好的年度,储备部分资金以降低盈余,但在运营不佳的年度则运用这笔资金来提高盈余,给人年年获利、财务平稳的假象。胜腾集团作这种账被查出来后,jiāo了三十亿美元的赔款才息事宁人。拿应计负债来作假,可不大聪明。”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尼克说,“一旦对方查出来,把费利菲尔德告上法庭,不就全完了?” “啊,我的孩子,要不然我怎么说是件美事,他们根本不能起诉。” “为什么?” “瞧瞧这里,有个绝顶聪明的非诉讼条款,”哈钦斯用手指弹着其中一页说,“jiāo易一旦完成,不得就本合同的免责声明与保证条款提出任何诉讼,哇啦哇啦一堆说明。” “天下怎么会有人傻到接受这种条件?” “答案显而易见,”哈钦斯抬起头说,“这项附带契约,承诺付给某人一笔七位数的红利,那某人无疑是个有能力加速收购进程的政府官员。” “这是贿赂。” “你措辞未免过激了。” “给一个人包一千万美元的红包,也太多了些吧?” “确实如此,可是要使钱cāo纵这样一笔jiāo易,顺利通过各种官僚和行政障碍,避免没完没了的找碴子你不觉得这个价很合算吗?” “现在离新年还为时过早吧?” “唔,你开始明白些个了吧,要不斯查顿怎么会给他把钱汇去澳洲岛的匿名账户呢?我敢打赌,接着钱就会从那里转到纳闽商业银行。” “纳闽?” “纳闽是马来沿海的一个岛屿,是个地处要冲的重要国际离岸金融中心,要是和纳闽的银行家相比,瑞士的同行都会相形失色,显得侵犯隐私、多嘴多舌。基本上,亚洲的腐败官僚都会把他们来路不正的钱存在那里。”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敢断定,这就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正经人当然不会知道纳闽这回事,自然也不会想到把钱汇到那里去。” “我的天!”尼克说,“你估计有多少人参与这件事?” “理论上讲,只需两个签字人就能使合同生效,企业方一名主管也就是你年轻有为的财务总监加上费利菲尔德的一名经理合伙人。目前,也只看到这两个人在运作,不过也很难说。表面上看,这件事办得虽然很合算,不过我看这两个年轻人可是毛躁得狠。哎,现在这个时代,毛躁的人还真是不少。你真的不要和我一起喝一杯?” “不了,还是等我的番茄汁吧,”尼克说,“时间够长的。” “噢,天啊,”哈钦斯压低声音说,“我早该想到的,要让文尼伺候你,想必每次都会这样。估计你也习惯这样的事了吧。” “什么意思?” 哈钦斯瞟了一眼那个侍者,意味深长地耸了耸肩:“他的弟弟是你解雇的,如此而已。” 74 奥黛丽拨通了巴格比的手机,得知巴格比在“汉堡雅舍”,他常去吃午饭的地方。电话那边透过来是乱哄哄的笑声、碟碗相撞的刺耳声,再加上嘈杂的摇滚音乐,这样的背景下,他根本听不清楚她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来?”奥黛丽连问了好几遍。 “我在吃饭呢。” “我知道,但我有重要的事要谈。” “什么事?” “你最好先回来再谈。” “我不是说了,以后再说!” “不行,不能等。”她说。 “我在汉堡雅舍等着” “好吧,一会儿见。”她说,在他来不及反对之前,挂断了电话。 巴格比很快就从跟伙伴也就是三个身着制服的警察用餐被搅扰的愠怒中恢复了过来。 他退出饭桌后,和奥黛丽两人单独坐到一个单间里。 “好极了,”奥黛丽将找到匹配那件事告诉他后,他说,“这就可以抓他们了。” “还言之过早,”奥黛丽说,“这个证据还站不住脚,现在只是推测而已。” 他瞪大眼睛,颜色可怖的领带上沾了一大块番茄酱,不过也好过原来的颜色。“你还等个屁等着找尼克的日记,上面写着那晚我和艾迪一起开qiāng杀了人?” “我们在串联案情,一旦到了检察官那里,就不可能再让我们这样前后串联一遍了。” “有什么狗屁案情要串联的?”他一边说,满嘴的渣沫四溅。 奥黛丽按捺住叫他先别嚼了的冲动:“根据这个,我们就能由此得知艾迪和尼克与此案有关。” “告诉我些新的,别跟我说这些废话” “你给我闭上嘴,行不行?”就当是为了看到巴格比脸上此刻露出的表情,奥黛丽也觉得这句话说得值了,“杀死斯戴德勒的qiāng就是六年前艾迪负责的一件案子中失窃的qiāng。但这是否就能证明那把qiāng是艾迪当年在急流城的时候拿走的呢?这件案子还有很多漏洞和疑点。” “是么?我不这么想,你也不这么想吧。” “光用我们的想法能说服地方检察官提出诉讼吗?尤其是这样一桩大案,涉及到一家大公司的总裁和安全主管。” “我跟你说只要把那个艾迪拴到测谎仪上,不信他不招。” “他根本就不会接受。” “相信我,一旦他被控一级谋杀,面临无假释机会的终身监禁,他一定会接受测谎。”巴格比向后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津津有味地说,“妙极了,呵呵,真是妙极了。”看到他笑了,奥黛丽意识到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这种笑容挂在他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像强加在一个人身上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他的两颊因为笑而打起深深的褶皱,就像浆硬的厚布被折起来,分外难看。 “反正尼克不会接受的,”奥黛丽说,“别异想天开了,我们还不知道是他们俩哪一个开的qiāng。” “妈的,把两个都控告一级谋杀,剩下的之后再查。哪个先受不了,开口谈jiāo易,剩下那个肯定就是开qiāng杀人的,以前不都这么干的么!” “能到得了那一步再说吧,我还不知道检察官肯不肯签署逮捕令。” “好,那你去游说检察官好了,喂,你该知道怎么办吧?” “诺伊斯真的会很不满。” “去他的诺伊斯,不是跟你说了么,这是我们俩的案子,不是他的。” “不知道,”她说,“我不想把事情搞砸。” 巴格比开始一根一根掰起左手指,从大拇指开始:“我们有土壤样子,两者吻合;我们有可以证明被删减过的监视录像;我们知道那天凌晨两点尼克家里警报响过,随后他就打电话紧急求援;我们有这个精神病数次侵犯嫌疑人的以往纪录;现在再加上这个qiāng支匹配也吻合。”他洋洋得意地举起五根手指,“还等什么?照我说,我们就该立刻开始行动!” “我想等诺伊斯点头再说。” “你还指望你的老爹呀?”他摇了摇头,“难道你还没弄清楚,诺伊斯根本不站在我们这边?” “怎么这么说?” “想想看,我们越查向斯查顿的总裁,诺伊斯就越横加阻拦,对不对?他根本不想我们动那个大人物,现在就算跟我说他收了斯查顿的好处,我都不会奇怪。” “别开玩笑。” “我说真的,他那么向着斯查顿那两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种大案,他不得不多加小心,毕竟他是头儿,要负很大责任。” “那也太小心了吧。还记得不,我搜查艾迪公寓那次,根本就是突袭,结果就有两把qiāng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qiāng套,简直就是有人事先给他通风报信!” “或许是,艾迪或者尼克杀人后就直接扔掉了,”奥黛丽说,“或者,尼克给他打电话,说有警队要搜查他家,于是艾迪也赶回自己家迅速处理掉证据。” “是,理论上,这些都有可能。那你注意到没有,诺伊斯最近故意刁难你,给你派了一堆的工作,好让你没有时间赶这件案子?看吧,奥黛丽,要是我我才不会那么死心塌地信他。” “他是我的朋友,罗伊。”奥黛丽和颜悦色地说。 “哦,是吗?”巴格比说,“我可不敢肯定。” 奥黛丽没有理他。 75 多萝西家住梵威克东区的密歇根大道。尼克现在看着它,仿佛没有记忆中那么大,却似乎愈加幽暗了许多。从外观看,山墙和飞檐的设计都仅止于哥特的神秘忧郁;走进屋内,入眼的木质地板已经因为日久变成巧克力的颜色,部分地面覆有东方风韵的红色地毯。室内家具或是深褐色红木质地,或是用暗色调锦缎装饰。窗帘总是合上的,还记得她曾经说过,阳光会使织物退色。此时此刻,她苍白的皮肤映散的淡淡光晕成了房中最亮的部分。 “你要喝茶么?”她瞥了一眼尼克,问道。进屋之后,她一直端坐在那把酒红色安妮女王式扶椅上,几乎一动不动。两人头上有一束枝形吊灯,但她刻意没有打开。 “不用,谢谢。”尼克说。 “哦,我打断你了,”她说,“请继续。”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你我费尽力气将斯查顿卖给费利菲尔德,只因为我们想要保护你父亲以及你丈夫的遗产,这样一来,所有以往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遗产,”她喃喃地重复,昏暗的房间中,她的裙子是碳灰色还是深蓝色,根本无法分辨,“真是个美丽的词。” “也是伟大的成就。”尼克说。听到这话,多萝西的神情似乎点亮了几分。于是尼克继续说道,“哈罗德斯查顿创立了这家公司,生产的产品质量不仅跻身行业顶尖品牌,甚至让很多都相形失色,而且就在这里,梵威克,他的家乡。你的丈夫继承他的事业,将斯查顿塑造成业界独一无二的品牌,从而将梵威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写在了美国的版图上。”多萝西曾作过她丈夫米尔顿的自传,写得华丽无比,冠冕堂皇,还请人自费印刷,四处分发。尼克知道,只要有人在她面前称赞父亲辉煌的历史功绩,无论说得多么ròu麻恶心,她都十分受用。“想想看,要把斯查顿打包卖走,运到远东我想,假如他地下有知,都会骇然。我就有同感,若这样做,会铸成大错,对梵威克、对斯查顿都会是天大的灾难。” 米尔顿夫人轻轻眨眼:“你说这些,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吧。” “是的,当然。” “我洗耳恭听,尼古拉斯。”她唤他的全名,如同在点一个刚出校门的毕业生的名字,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 “你是公司股东之一,拥有董事会的席位,我想,如果可以得到你的支持,我们或者可以共同把这件事抬到桌面上,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认为整件事只是因为我想保住工作,而是因为这笔jiāo易坦白说,无异于一场灾祸。那些亚洲国家人根本就对我们的工厂没有兴趣,人家有自己的工厂。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他们会掏出斯查顿的核心内脏,把厂房设备贱价处理,然后把我们剩下的员工全部解雇掉。” “怎么经你一说,前景这么可怕。” “事实上就是很可怕。” “必须承认,你的确很有戏剧天赋,不要误会,我这不是批评你。不过,你并不是来同我商议的,对不对?” “当然是来同你商议的。” “但我并没有听见你征询我的意见,我只听到你滔滔不绝地发表你的意见。” “我只是想,首先应该向你陈述一下现在的状况,”尼克有些困惑不解,“看看你的想法如何,”微顿一下,“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和指导。” 多萝西淡淡一笑:“你瞧,我说对了吧。” 尼克凝视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莫非她早就知道这一切? “我得说,听到你这番声情并茂的陈述,而非谈论金钱和理xìng,我的确吃惊不小。因为我并不记得你在决定取消‘极限’生产线时,来寻求过我的‘帮助’或者‘指导’。你应该清楚得很,那可正是我丈夫最引以为傲的一条生产线。” 尼克默然无语。 “我也不记得,你决定裁掉公司五千名员工,让斯查顿名声扫地、任人唾弃的时候,来征询过我的‘帮助’或是‘指导’,”她接着说,“米尔顿辛辛苦苦那么多年,终于让斯查顿声名远播,成为梵威克的代名词,这个声誉也是他的遗产,尼古拉斯。” “多萝西,你当时也投票赞同裁员的。” “嗬,说得好像我有本事有能力挽狂澜似的!不过请别误会,我不是在抱怨。我们既然已经卖掉了这家公司,它就完全属于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所以一切都应该公事公办,这本就无可厚非。” “冒昧问一下,多萝西,他们要将斯查顿卖去卖给亚洲人,难道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多萝西一脸漠然:“哦,算了吧,这种话竟然出自你的口中?在商言商,做生意是做生意。之前卖给费利菲尔德公司,我们家族大赚了一笔,今日当然也可以卖给那个财团,再多赚一笔。” “可是”他突然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什么,“这整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她避而不答:“尼古拉斯,不管你信或不信,我让你继承米尔顿的工作,不是为了让你瓦解他的公司。可你的确这样做了,装模作样地弄些‘未来办公’,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还把原来实实在在的办公室撤掉,换成了不过是镀层金属的纸板。米尔顿要是看到这些,才会惊骇。不过我没有资格指责你,我自己又何尝不负有责任?不正是我亲手把你推到这个位子上去的么?” “是啊,”良久,尼克才道,“你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做?” 多萝西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你知道么,”她嘴角噙着笑,却一脸憔悴,“我也常常问我自己这个问题。” 76 问题是,奥黛丽已经答应诺伊斯会随时向他报告案情进展。严格地说,她有权利不通过诺伊斯,直接去找检察官,申请签发逮捕令。这道理她是明白的,只是要瞒着诺伊斯总是不对。光就礼数而言,本就应该跟诺伊斯报备。qiāng支匹配结果出来时,她首先报告了诺伊斯,现在更没有理由背着他干些什么。否则,他知道以后一定会大发雷霆,这倒不算,她最怕的是,他会伤心失望。而她绝不忍心看到那一天。 走进诺伊斯办公室时,屋内正放着舒缓柔和的音乐。奥黛丽听出是艾灵顿公爵的“湛蓝心情”,一首低音小号独奏。 “是戈斯吹的?” 诺伊斯点点头,陶醉地说:“艾灵顿和阿姆斯特朗合作的这张唱片从头录到尾,一气呵成,简直无与lún比。” “的确如此。” “公爵最擅长在最后一刻迸发灵感,你知道吗,就在录制这张唱片的前一天晚上,他在等母亲做饭的时候,突然灵感乍现,就坐到钢琴前,十五分钟内,便谱出了这首曲子,当时命名为‘梦幻蓝色’。第二天晚上,他领乐队在棉花俱乐部演奏,同时向外广播,之后重命名为‘湛蓝心情’。”诺伊斯赞叹地摇了摇头,等到一曲终了,才关上唱片机,“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我想我们已经掌握足够证据,可以逮捕尼克和艾迪了。” 听着奥黛丽的详细阐释,诺伊斯眼睛渐渐瞪大,说到后来,他倏地眯起眼睛:“奥黛丽,我请客,我们一起去吃冰激凌。” “我最近想试着戒” “没关系,你可以看我吃啊!我一直在思念‘nǎi品皇后’的那款草莓巧克力暴风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诺伊斯心满意足地大口吃着面前一款新鲜的船型香草冰激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草莓浓浆。坐在对面的奥黛丽则努力将目光移到别处,因为冰激凌实在太诱人了。只要提到甜品,她的意志力就会崩溃,尤其是在这样的慵懒午后。 “你要小心,别到最后再发现抓错了人,”他说,嘴边残留着一抹草莓,“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在和谁作对?” “尼克有那么可怕吗?” “不错,他是有财有势,不过重点是,他背后的是波士顿那家大型控股公司,那些人会不惜一切庇护自己的投资,事情一旦出岔,他们说不定会把梵威克警察部门、甚至密歇根的警署都告上法庭,不用怀疑,他们有这个能力。果真走那一步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会起诉你,也会起诉我。” “或许正好相反,”奥黛丽指出,“说不定那个控股公司害怕有这么一个被指控谋杀的总裁,出于挽救公司形象,便把他辞掉了呢。”她的胃早已受不了,咕咚咕咚地发出抗议,嘴里舌间也不断地分泌口水。 诺伊斯头也不抬地说:“你要冒这个险吗?” “如果我能肯定尼克与此案有关,又能得到检察官的支持,怎么可能会抓错人?” “你这样做,只会让我们的工作面临重重困难。再者,我还可以告诉你,要是你不能说服检察官,让他相信你有十成把握打赢这场官司,他是绝对不会签逮捕令的。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一点,我们根本证据不足,站不住脚。” “可是诺伊斯,我们已经有了这么多证据” 诺伊斯抬起头:“那好,我们就来逐一看看,奥黛丽。你现在的杀手锏是什么?那把qiāng么?也就是说,艾迪当年在急流城抓的某个案子,其中的qiāng恰好出现在这个案子中。” “这不是巧合,艾迪当警察的时候就名声不好。” “哎,这里你就要注意了,那都是传闻。警察之间总是在背后说长道短,互相诋毁,相信你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他叹了口气,“没有人会轻易放过这个漏洞,让你取巧。如果你想说他偷了那把qiāng,好啊拿出证据来。” “没有证据,可是” “你要站在辩护律师的角度来想,你说急流城那把qiāng出现在这个案子中?那好,你以为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吗,同一把qiāng先后出现在急流城和别处?你以为dú贩都是从哪儿搞到的qiāng?弗林特,兰辛,底特律,急流城,qiāng四处流动,哪里没可能啊?” 奥黛丽默不作声,盯着他的勺起勺落,每挖一勺,还都不忘小心翼翼地舀起一丁点草莓。 “事实上,更大的可能xìng是,”诺伊斯接着说,“梵威克的某个混球从急流城的某个混球那儿倒手买过来,对不起,我说了脏话。” “可是还有水籽土壤检测一致” “要判定一级谋杀案,你不觉得抓的这根稻草太细了些么?” 奥黛丽不禁有些心慌:“尼克扯谎的那个电话” “也许他真把日期弄错了呢,奥黛丽,我只是站在对方立场上,你明白么?” “可是尼克家中的保安系统那天晚上的录像被删掉,这都有证可查。” “你能证明被删掉,还是系统自动循环清除么?两者之间,区别可是天上地下。” 显然诺伊斯已经和凯文谈过。“你说得对。”她只好承认。 “再说,你和巴格比都仔细盘查过尼克的邻居,有哪个人说那天晚上听到过qiāng声?” “诺伊斯,你知道梵威克小区里各家各户离得多远么?何况,380型号的qiāng声音都不太大。” “奥黛丽,现在你没有找到血迹,又没有凶器,没有指纹,没有人证,你手里还有什么?” “杀人动机,一个有暴力历史和持qiāng执照的人,三番几次地闯入斯查顿总裁家中” “这次是徒手,就我所知。” “那么量刑时,就对尼克更不利。”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那个人没有暴力记录?‘温柔得像个绵羊一样,’这是你的原话吧?奥黛丽,听我说,假如你有足够证据扳倒他们,没人比我更高兴了。开什么玩笑!我当然想捉住元凶,尽快破案。可是我不想你把事情搞砸,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最后弄到上下不得的地步。” “我只知道,这个案子最后一定能破。” “那你知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乐天派。” “这我倒不知道。” “像你这样热爱上帝的人,必然是个乐观主义者。可是你看,现实很残酷。这个工作你干得越久,就越难再乐观得起来。证人口供反复无常,罪犯逍遥法外,有些案子就死都破不了,都是常事。悲观,绝望,甚至愤世嫉俗这是自然顺序。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刚入行时接手的那个案子?一个出轨的妻子在门口头部中弹,后来我们盘问她的丈夫那晚的行踪,发现他闪烁其词,说辞变来变去,每次都不一样,怎么看怎么像杀人凶手。” “结果他不是?”她略为不耐地说。 “你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闪烁其词么?后来才知道,那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上他和弟妹在一起,就连已经被指控一级谋杀之后,那家伙都死不肯吐出通jiān的实情。临到审判之前,那个混蛋才说实话。你猜他妻子到底是怎么死的?是流弹,黑帮火拼,一个子弹打歪了,算她倒霉,就那么巧让她赶上了。可见挑邻居得慎之又慎,否则这么死了岂不很冤!也就是说,表面上的事,未必经得起细究,待你深入挖掘之后,往往会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诺伊斯,”奥黛丽目不转睛地盯着诺伊斯用勺子刮净船里残余的冰激凌,看到他的最后一勺盛的冰激凌和草莓各占一半,心里舒坦多了,“不过我们会继续挖掘的,尽力查出真相。” “现在的情况是,在黑区里一个垃圾桶中找到一个精神病的尸体,身上还带着该死的假dú品抱歉,不过这种情势下,你的首要任务必须是围绕dú品谋杀的可能xìng,而非扯到什么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公司总裁身上。听过那句老话吧在德克萨斯州听到蹄声,脑中想到的,就应该是匹普通马,而非斑马。你现在就在幻想斑马。” “不是” “哦,我知道,看到普通马怎么能和看到斑马的新鲜刺激相提并论?可是你总要理智地权衡一下各个可能xìng的比重,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对了,每周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夫人是谁?” “伊瑟。” “她儿子是泰隆,dú品jiāo易中被杀的那个,对不对?那个案子你投入了多少时间?” “我最近真的很忙。” “不对,你并没有。如果我真的了解你的话,我敢肯定,你也一定觉得对不起伊瑟,让她失望了,对不对?” “我”她支吾着,却说不下去。 “你很出色,很有潜力成为一名优秀侦探,未来更加不可限量。想想看,有多少案子等着你去破,等着你去投入,而一个人毕竟时间有限,又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浪费?” “我明白。”她动摇了,他说得的确有理。 “现在,我要jiāo给你一件别的案子,这件案子你继续追查,不是不让你查这件案子,而是给你提供一个真正能使你发光发亮的机会,免得你陷在这个黑区凶杀案里拔不出来。詹森那个赫尔南德兹抢劫案周一就要开庭了,他临时休假,你就接受他这件案子好了。” “费尔普斯不是他的搭档吗?我只帮他们做过一次笔录。” “费尔普斯因私请假,所以要你来做,检察官要在周五开一次审前预备会议。” “周五?那就两天时间了?” “你行的,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她现在头晕目眩,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我知道,”她低声说,“你给我的是个好差事,我还能说什么呢?” 77 尼克一进门,就看到玛塔走进前厅,手里还拿着湿毛巾,显然是听到他开门时发出的警报声才赶过来的。屋内深处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出什么事了吗?” 玛塔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气恼的语气,明明流露着不快。 “是因为卢卡么?” 玛塔板着脸说:“是斯戴德勒小姐不请自来了。” “哦,”尼克说,“那很好啊。” 玛塔悻悻地耸肩,对她来说显然不是“很好”。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尼克怪道,怎么这副气鼓鼓的样子? “没有,只是最近越来越难弄清楚,到底谁是家里人,谁不是家里人。” 这是一次深入谈话的邀请信号,尼克默然拒绝,现在不是时候。 娱乐室里,他看到卡西穿着一件肥大的斯查顿T恤,黑色牛仔裤,和茱莉叶坐在一起。茱莉叶则穿着一套尼克从未见过的衣服,绿色天鹅绒运动服,酷似詹妮弗洛佩兹的风格,紧身短上衣,屁股上还横印着“漂亮宝贝”几个大字。 他驻足立于门口,悄悄看着她们。 “哪里脏啊?”卡西说。 “脏!”茱莉叶胡乱叫着,“脏死了!” “你要慢慢长大的呀,身体就会发生变化,渐渐地,就会不再那么讨厌男孩子,身体越来越私密,每个人都会走过这个阶段,跟早上吃格兰诺拉麦片一样,再自然不过了。” 茱莉叶咯咯笑了起来,紧张中透着兴奋:“可我讨厌格兰诺拉麦片。” “关键是,不要以为这种事讲不出口,这又不是什么怪异的事,也没什么丢脸的。长痘痘并不可怕,反而……” 茱莉叶又bào出一阵大笑,显然已经没刚才那么紧张,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原来她们在谈那个话题。尼克顿时全身放松下来,然而看到卡西和茱莉叶之间如此亲密,不免有些嫉妒。他曾向卡西提过很怕和女儿谈那些女孩子的私事,若是由他来谈,想必结果不欢而散,父女都会异常尴尬。而玛塔,尽管喜欢穿紧身裤,却一本正经惯了,关于xìng方面的东西更是说不出口。早前她就跟尼克说过,认为绝对不应该由她来向茱莉叶传授经期这类知识。 卡西则处理得很好,若无其事地谈着这些,也让这种事显得没什么大不了。她柔和低沉的嗓音,通情达理的语气,让人觉得踏实、舒服,至少能让一个迷茫紧张的十岁小女孩理解和接受,这就够了。 “很多事都会变,很多事则永远都不会变,”卡西对茱莉叶说,“只要记住,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爸爸疼爱的乖女儿。” 尼克清了清嗓子,对茱莉叶说:“嗨,宝贝儿。” “爸爸!”她跳起来,奔到他怀里。 “你哥哥呢?” “他在楼上学习呢。” “哦,有这么好?这套衣服从哪来的?” “卡西买给我的。” “是吗?”天鹅绒运动装?穿上连肚皮都露着?老天,她才是十岁的孩子。 卡西抬起头,略显羞赧地耸肩,“五年级孩子都把我当做她们的时尚顾问。” 茱莉叶回到自己房间后,尼克看着卡西,耸了耸肩:“谢谢,对了,我看你刚才在跟她说那些女孩子的事,也要多谢了,要让我来做可真不容易。” “她很可爱,尼克,重要的是,她知道不论如何,她都有个永远疼爱自己的爸爸。” “留下来吃晚饭吧?” “不了。” “有事?” “没有,只是你也知道,不是有句话说,客人和鱼一样,几天之后,就开始腐臭,招人厌了。” “你觉得茱莉叶把你当客人么?还是卢卡斯把你当过客人?” 卡西掩不住笑意:“你明白的,不是吗?” “留下吧,再说,我还要借你的天赋,梳理一下我的工作。” “哦,被你说着了,”她说,“我可是梵威克,乃至密歇根州的智齿。” 接着,他向卡西讲述了同多萝西的见面经过。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管事的人,”卡西说,“你不是说过,真正做主的是托德。” “问题就在于他。” “我经常问的问题是:谁是你的老爹?” “是啊,不光你,还有谢夫特也问。” “那么,谁是托德的老爹?” 尼克耸肩:“威拉德是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的主席,不过最近传闻他似乎有意隐退。” “威拉德那个戴着厚厚眼睛,不论面对何人,都不吝赐教投资建议的智慧老人?我读了你给我看的那期《财富》杂志上的报道。对,你该找的人其实是他。” “找他?做什么?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处。” “我说错了你可以纠正,难道威拉德不是自认为是个慈父的角色么?可照你现在所说,听起来似乎不像他的风格。” “你说得对,”尼克说,“可是时移事易,将来主事的很可能是托德。” “你看,这样说我就不懂了,既然他能做主,何必做事这么鬼鬼祟祟的似乎不只是想瞒着你,或许同时也在欺瞒他的老爹呢?” “哦,这我倒没想过。” “但这个可能xìng一直都存在,对不对?” “对,是的,有这个可能。” “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威拉德,说个清楚?” “万一你猜错了呢?要是这些事他全部知道呢?” “你大可权衡一下,还有什么选择余地。关键是,万一我猜对了怎么办?” 78 奥黛丽的电子邮件图标闪烁不停,显示信息来自法院取证鉴定科的凯文。奥黛丽立刻打开,读毕旋即一阵风似的赶去鉴定科。 “你猜怎么着?”凯文说。 “你找到了!那晚的录像!” “怎么可能,我告诉过你,删得干干净净,早就没了。” “那你发现了什么?” “很酷的一件事,我发现这里有个代码,预设链接到文件传输服务器上。” “你能解释一下吗?” “当然可以,某些存储文档,像是警报信号和传感器激活等等,通过事先设置的程序,都会自动传送到此处指定的这个网址的网络存储服务器上。” “凯文,”奥黛丽有些气恼地说,“你说的这番话实在不算是‘解释’,好不好?” “你要找的那十一分钟的录像?我们不是确定已经彻底删除了吗?现在看来,这里虽然删除了,不过还有一份文件当时通过网络自动传输到了斯查顿的局域网不好意思,斯查顿公司的电脑上。也就是说,斯查顿公司那边还有一个备份,这次够白话了吧?” 奥黛丽笑了:“你能从这里进入斯查顿公司电脑吗比如通过网络入侵什么的?” “我要是那么强,还待在这儿干吗?” 她只好耸了耸肩。 “不过如果你能带我进斯查顿,我就能知道怎么找到它。” 79 一个小时车行,到达杰拉尔德福特国际机场,接着搭五个小时的飞机,抵达波士顿洛根机场,机场的人声鼎沸,拥挤不堪,梵威克全城的人口都堆在这儿也未必这么热闹。尼克好不容易挤过一家法定海鲜饭店、史密斯书店,然后是“溪石”机件中心,来到通向地面的一层电梯旁。下到一层,在一群身穿制服的司机堆里,一个古铜色皮肤,身穿蓝色运动衫、灰色运动裤的人较为突出,正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尼克”。还好,终于到了。 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租用的办公大楼位于联邦大街,波士顿的市中心,共有三十八层,外面看是玻璃与花岗岩相结合的宏伟外观。威拉德的办公室位于第三十七层。接待厅的地板是热带木材,墙壁为浅灰色丝绒壁面。尼克原本料想,要见这个大人物,必然要等上很久,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研究这里的装饰细节。却想不到,玫红色头发的接待小姐劈头便告诉他可以直接进去。尼克怀疑自己是不是迟到了,看了看表,发现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穿过玻璃大门,立刻有另外一名金色头发、戴着红框眼镜的小姐走上前来,问道:“尼克先生,一路辛苦啦!” “还好。”尼克说。 “需要点儿什么?纯净水、汽水,还是咖啡?” “不用麻烦,谢谢。”尼克大步疾走,才跟上她精力充沛的步伐。 “很抱歉,托德在旅途中,相信他要是知道你来这里,一定迫不及待和你打声招呼的。” 一定会,假如让他知道了的话,尼克心想。“是啊,不过在你告诉他、或者其他人我来过之前,也许应该先问问威拉德先生的意见。” “是的,先生,”她很快地说,“这是当然。” 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的办公室居高临下,鸟瞰市景,玻璃墙壁,两层并为一层,别有一番开阔和气度。沿着墙壁挂着各类杂志封面,主角自然都是威拉德《田野与溪流》上,是手持钓鱼竿,《福布斯》上,则身穿蓝色西装,打黄色领带。威拉德方方正正,戴着眼镜的那张脸上,恒久不变地挂着踌躇满志而又凝重的神色,恰如同一个头部画面被剪贴在不同的身体模型上一般。 最后,两人似乎走进一个宽敞明亮的休息间,她示意尼克坐在一个棕色沙发上:“就在这里,请坐,我先走了。” 尼克环视四周,看到一张巨大的玻璃办公桌,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飞钓奖项与纪念品。过了好一会儿,尼克才意识到原来这里就是威拉德的办公室。透过两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远处的波士顿港口,再远处,甚至能看到好些影影绰绰的小岛。 片刻之后,威拉德大步走了进来仍旧是方方正正、饱经风霜的面孔,戴着可乐罐般的大框眼镜正如从那些杂志封面上走下来似的。尼克站起身来,发现威拉德甚至比他还要高上一二英寸。 “尼克,”威拉德朗声说,亲切地在他肩上一拍,“注意到我用的是什么椅子了吗?”他指着办公桌后那把斯查顿共生椅。 尼克笑道:“是啊,你对斯查顿的椅子一直青睐有加,甚至为此买下了整个公司。” 威拉德挑起一条粗眉:“我的决定还正确吗?” “希望你对这把椅子的喜爱不减当年,斯查顿仍然是家不错的公司。” “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儿?” “来寻求你的帮助,解决一个问题。” 威拉德脸上的表情半是好笑,半是疑惑:“还是别让那把斯查顿的椅子闲着了,”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晌之后,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办公桌,示意让尼克坐到桌前的一把椅子上,“通常坐着的时候,我的脑子才转得更快。” 尼克立即切入话题:“我还记得,当年你来梵威克时对我们说过,一旦你将公司买下,就是永久买下?” “啊。”威拉德似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眨了眨眼,双手合拢在桌上,清了清喉咙,“尼克,我想我还告诉过你,我的第一原则是从不亏损。” 看来威拉德明明就知道托德要卖掉公司,尼克现在一清二楚,也许,卡西真的猜错了。可他知道那背后所有的一切吗?于是他接口道:“那么托德也许忘记了这条原则。” “托德今年是很不顺,”威拉德立刻回口,似乎有些不快,“不过也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 “噢,是吗?‘原因不能成为借口’,不是你常说的话吗?” 威拉德笑了,眼底堆起一叠皱纹:“噢嗬,果然真理传遍四方!” “可我不得不怀疑,原因之一是店主不在,无人看管导致的雇员欺主。托德也曾提过,说你最近常常不在办公室,对钓鱼的兴趣好像大于对利润的关注。” 威拉德的笑意几乎蔓延到眼角:“你可千万别信他的。” “我不知道哪个该信,哪个不该信。” “我的副官真正的用意,当然是说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们这辈人总爱这么想,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时代已经来临。”威拉德往后一靠,斯查顿共生椅自然随人体调节,不会像老式椅子那样让他一直向后仰倒:“给你讲个故事,不要跟别人说,好不好?” 尼克点了点头。 “两三年前,我带托德去佛罗里达州的伊斯拉摩雷达岛,去赶一年一度的大海鲢洄游鱼群。到了那里,好家伙,他掏出崭新的‘圣者’钓竿、飞钓鱼轮,腰上还戴着新皮带,扣环上饰有一条闪闪发亮鱼骨。”说到此,他禁不住哄笑起来,“他是个很自信的人跟我说曾在阿拉斯加的度假村里飞钓过好多次鱼,呵呵,就是那种好吃好喝供着你,每天洗桑拿,还有导游不惜一切取悦你,服务到家的地方。所以呢,我就很大方地让他先来,看着他抛竿抛了好几个小时,次次落空,那个可怜人一个都没钓到,结果越来越沮丧,钓鱼线老是纠缠打结,蝇钩还不断地甩到他后背。”他眨了眨眼,接着说,“最后,我想笑话也看够了,于是站起来,拽出来九十英尺长的钓鱼线,眼看一群鱼过来,我盯住一条鱼,立刻甩竿,鱼就咬钩,结果一条六英尺半的银鲢之王就腾空而起。听到了吗?来一群鱼盯住甩竿咬钩就这样,船侧就多了一条大海鲢。” “是啊。”尼克附和着,故事很好听,可是什么用意呢? “看到了吧,我想托德始终不明白,诀窍不在于装备多么昂贵,皮带多么漂亮,而全在于垂钓那一刻要经过反复磨砺,多年的修炼,才能悟得其中的要领,其他一概不行。” “你喜欢怎么吃海鲢?” “噢!我的老天!不,我才不会吃它,把鱼放掉的时候,才是最美的一刻。你知道吗,享受的是赢的过程。” “喔,”尼克说,“看起来不像是我喜欢的运动类型。” “以我的理解,曲棍球也是为了享受赢的过程,只不过到最后还没有鱼可以炫耀一番。” “各有所好吧。” “不过,怎么说呢,你说得对,托德的确犯了一些错误,压了几场豪赌,有点冒进。” “我猜用‘惨败’这个词形容,应该会比较准确吧。” 威拉德并没有笑。“究竟是什么状况,我心里清楚。”他沉声说。 “真的吗?我很怀疑。”尼克靠前,从包中取出一个文件夹,从桌上滑到对面。威拉德打开文件,把眼镜推到额头上,低头仔细翻看文件。尼克注意到威拉德的抬头纹自始至终波澜不兴,连皱都没皱过一下。 过了一会,威拉德抬头说道:“我真希望他没有这么办事。” “怎么办事?” “就是一切瞒着你,把你排除在外。他这种做法我不赞成,我喜欢直来直去。啊,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来找我了,你的焦虑不安,我能理解。” “哦,不是,”尼克忙说,“我完全理解他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他很清楚我多么反对这种买卖。即便我没有那个权利阻止这场收购,他也许很怕我翻脸捣乱,甚至会不惜一切把公司上市,所以只好瞒着我完成jiāo易,这样就算等我发现时,一切都已成定局,想反对也晚了。” “也许吧,不过我说了,这不是我的风格。” “托德的半导体投资失败后,需要一大笔注入现金来保住他的公司,而让公司上市募集资金又会太慢,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跟托德说了,你是个讲道理的人,尼克。他实在应该跟你坦白一切。” “也许他也应该跟你坦白,像是告诉你谁是‘环太平洋投资公司’背后真正的老板。也许他考虑到你的政治信仰,不想让你知道公司将会落入”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亚洲国家的军队手里。” 威拉德yīn沉地板着脸,只眨了一下眼睛。 “是军方,”尼克细心解释道,“亚洲国家的军队。”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威拉德草草地说,“事先不做功课,我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位。” “你知道这个?”尼克诧异地问。 “老天,我当然知道!这又不犯法,我的朋友。” “亚洲!”尼克不肯放弃,希望念咒可以唤醒这个右翼派的老先生。 “哎,饶了我吧,这是办公用具,又不是什么国家导弹、核武器什么的!不过是些桌椅橱柜,我想不到他们得到这些就可以打倒我们。” “可是,你看到托德出售斯查顿的要价了吗?” 威拉德把面前的文件夹推开:“我不去管细节问题,我也不会窥探合伙人在干什么,尼克,我们都是大忙人” “也许你正应该看看,托德提供给买方的资产负债表是我的财务总监假造的,斯科特知道怎么作假,粉饰太平。” 威拉德脸又挂下:“尼克,可能你在中西部住得太久了,但你要继续顽固不化,总拿过去那套来吹毛求疵,我可以告诉你,在这里不行不通。” “威拉德,我谈的不是该不该保守,而是犯不犯法的问题。” 威拉德不耐烦地手一挥:“做账的方式多的是,再说,就算买方后悔也没辙,我们还有非诉讼条款在那儿。” “这个你也知道?”尼克呆滞地说。 威拉德锐利的目光几乎将他穿透:“尼克,你这样一项一项对证过去的事,是在浪费你的时间,也在浪费我的时间。马已出缰,大局已定。你苦水也倒了,牢骚也该发完了吧。就这样吧,好不好?”威拉德站起身来,一指按在公司内线对讲机上,“罗斯玛丽,请送尼克先生离开,好吗?” 尼克却兀自坐着不动。“我还没有讲完。”他静静地说。 80 看着斯查顿公司的信息科技部门主管,奥黛丽可不觉得她哪里像摆弄电脑的人。这位名叫林格lún的女主管,修长的身材,长长的金发盘在头后,一袭深蓝色套裙,内着茶色丝绸内衫,颈饰编花金项链,耳戴与之相配的耳坠,显得雍容威严,不可侵犯。 来此之前,奥黛丽只打了一次电话和她约时间,当时说只是需要他们帮忙,协助警方调查而已。等到奥黛丽手持搜查令出现在斯查顿,林格lún夫人则如同困兽般暴跳如雷。她端着搜查令左看右看,仿佛想要挑出什么毛病,不过只是徒劳罢了,毕竟哪份搜查令不是写得分外认真的。在奥黛丽这方面来说,这也是不得已为之。尽管她只是要找尼克家中传过来的录像文件,检察官能给她签发的最宽泛的文件,也只能是这种搜查令了。 林格lún夫人让奥黛丽和凯文等在办公室外,她则手忙脚乱地打了一通电话,一路向上逐级通报信息总监,技术总监,剩下的奥黛丽都没听清,不过不管她再怎么打电话,都无济于事,结果都是一样。 大概二十分钟以后,林格lún夫人终于领凯文走进一间空办公室,给他一把椅子,一台电脑。奥黛丽站在一旁,闲着无聊,就四处看着。墙上挂着一幅字画,上面写着些“斯查顿大家庭”之类激励员工的标语。身下坐的椅子极其舒适,她注意到是斯查顿牌子的,像这样的椅子,重案组里可是一张没有。凯文把一张光盘chā入光驱,安装了一个程序。他解释说这是一种影音软件,是在尼克家里所用那种数码摄像机原产公司网站上下载的读码器。可以用这个软件视图,并且捕捉图像。 “你知道怎么找吗?”奥黛丽担心地问。 “数码录像机的设置里都有,”凯文回答说,“上面标有指定的文件夹,日期,时间,什么都有,放心吧,没问题。” 奥黛丽因为有了期待,激动得有些颤抖,她按捺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以肯定,斯戴德勒德被杀经过一定就在这十一分钟的录影中,前提是,这里确实有备份文件。 有几个侦探一生之中,有幸能够得到这样的证据?杀人经过完完整整的清晰数码录影?这简直就是一种奢侈,做梦一般的奢望。她不允许自己抱有太大的希望,否则一旦落空,将是彻彻底底的失望。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探长?” 奥黛丽抬起头,看到艾迪站在门口,心里咯噔一下。从她坐的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艾迪看起来高大魁梧,气势慑人。他穿着黑色汗衫,外罩黑色夹克,虽然笑容满面,眼里却闪着恶意的光芒。 “艾迪先生。”奥黛丽简短致意。即使是盘问杀人嫌疑犯,她都常常客气有礼,可是面对这个人,她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艾迪身上有些地方,让她实在难以忍受,也许是他的犀利,他的狡猾,他的目中无人,总是给她一种感觉,他在享受和她周旋的这个过程。 “听人说你拿着一张搜查令来查我们公司的网络,是吗?” “你尽可以检查,没有关系。” “不,不,不,我才不会怀疑你漏掉什么,看得出来,你是个仔细的人。” “多谢夸奖。” “哦,客气点说是仔细,不客气点呢,就是,死心眼儿吧?看起来你还在揪着我老板家的录像不放?” “那个啊,我们只是代为监管。”她一时兴起念头,要不要告诉他警方已经查出录像被删减过,然后观察他的反应如何?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便宜了他,把他不知道的消息平白送给他? 凯文低声道:“差不多了。” 艾迪好奇地看了看凯文,仿佛刚刚才注意到他似的,之后又看了看奥黛丽,一脸的厌烦已极。 “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想找到什么。”艾迪说。 “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清楚得狠,”奥黛丽说。 “说得对,我是很清楚。” “哦?” “当然,不过是想捕捉到一两张照片,看是哪个笨蛋夜里没事跑去翻我老板家的墙。找到又能怎么样,对你们有什么帮助?就能抓他结案吗?” 奥黛丽没有理他,靠近去看凯文面前的电脑。凯文把屏幕转向奥黛丽,奥黛丽眯起眼睛,还是看不到任何图像,却猛地在当前文件中看到“已经删除”几个字。 “太棒了,”奥黛丽点点头说,“干得好,凯文。”她把手移到键盘上,敲出一行字在屏幕上,“跟我一起演戏”。接着,她不动声色地说,“太好了,凯文,能把图像弄得再清晰点吗?” “哦,”他说,“当然可以。我有很多数码影像处理软件,超厉害的,可以清除动作伪影和杂色花点。用梳状滤波器,让亮度与色度彻底分离,然后重复扫描线提高分辨率,再去去毛刺,画面就清晰流畅了,绝对没问题。到时候,这个家伙的脸,绝对能看得清清楚楚。” 凯文又敲了几键,随即将文件关掉,免得艾迪亲自过来看时让他看到。 可是奇怪的是,艾迪还站在门口,动都没动一下,眼睛都懒得向屏幕这边细瞧,一副事不关己、毫不在乎的样子。 不,不是这样,奥黛丽恍然大悟。 艾迪根本就是胸有成竹。他早就知道凯文有所发现,于是把斯查顿服务器上存储的备份删掉了,正如早前将同样一段录像从尼克家中硬盘上删掉一样。 而他的过分自信,则刚好出卖了他。 81 尼克觉得双手微抖,于是将手放在桌下,以免让威拉德看到:“威拉德,不要误会,我并不想威胁你,我更愿意我们一起合作,共同解决这件事。你想拯救托德的亏损,我想拯救斯查顿公司,我们有个共同的目的,都是赚钱而已。” 威拉德把眼镜放了下来,站在桌后冷冷地盯着尼克。 “我不敢说了解你,”尼克说,“但我知道,你不喜欢冒险。”尼克注意到那个戴眼镜的金发女子已经悄然走了进来,作好准备赶他走,此刻正站在身后,等待威拉德的指示。为免让她听到,尼克压低声音说,“所以我想,斯科特和托德为了促成这笔jiāo易,向一名亚洲国家政府官员行贿一千万美元,这个界限,应该是你不愿意逾越的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威拉德双手撑在玻璃桌面,身子前倾,气势汹汹地逼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他们这么做,是把你的整个公司压作筹码。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口风会泄露出去,到时候,你的整个公司都保不住。”尼克张开手臂,“这里所有的一切,你耗尽毕生心血,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王国,就都完了。你说呢,真的值得冒这个险么?更何况,这又不是唯一的出路,你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罗斯玛丽,”威拉德厉声说,“对不起,请你出去一下,再等一会儿。”秘书走后,威拉德重又坐下,“你到底想说什么,贿赂?” “斯查顿亚洲投资公司。”尼克提醒他。 “我就从来没听说过。” 他说的是实话吗?难道是谨慎起见,刻意装作不知?“就在你面前的文件里最后几页。不然你以为托德怎么能在一个月之内促成这笔jiāo易,而非一年?不论你叫它jiāo易催化剂,还是回扣也好,贿赂也罢,不管名字怎么叫,这都绝对违反了《反海外腐败法》,一旦曝光,法律后果恐怕连你也承担不起。” 威拉德一把将文件夹重新拽回面前,从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尼克可以看出,这件事他确实一无所知。威拉德又把眼镜推到额头上,低头仔细翻看文件。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线条刚硬的脸似乎也开始变色,神色无比震惊:“我的上帝!”他说,“看起来蒙在鼓里的还不止你一个人!” “我也觉得,托德应该没有跟你全盘托出。” “这太蠢了,完全是傻子干的事!” “走投无路的人有时是会做出傻事。坦白说,对于这件事,我真的很愤怒。斯查顿的价值远远超过环太平洋投资集团所出的价钱,我们根本就用不着贿赂什么人。” “该死的!”威拉德骂道。 “也许你钓海鲢很在行,威拉德,不过依我看,现在我们面对的是食人鱼。” 威拉德一张脸渐渐涨红:“我最得意的耶鲁小子看来是昏了头了。” “我猜,他是以为反正主人不在,自己尽可以……” 威拉德这时却笑了,不过是狞笑:“不管到什么时候,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自以为可以踩到老子头顶上,也许是在《旅行》杂志上我的报道看得太多了。不过没关系,他们到头来必将吃足苦头,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尼克此刻才发现,威拉德的面具一旦揭下,可以变得多么可怕。如果他是敌人,绝对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对手。 “很多人也都低估了你,”威拉德说,“我可能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告诉我吧,你有什么打算?” 82 “爸爸!”尼克一踏进屋,茱莉叶就跑上前去,“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他放下旅行提包,把她举了起来,后腰抻了一下,好痛,以后再可不能把她还当婴儿举了,“我的宝贝还好吗?” “很好啊。”茱莉叶从来没有别的话。她永远很好,学校那边永远很好,所有的事都一直很好。 “你哥哥呢?” 她耸了耸肩:“可能在他房里?你知道吗,玛塔两个小时前离开了,说要去巴巴多斯岛,回去探亲。” “我知道,我想她需要休一段假,回巴巴多斯岛之行就算是我们送她的礼物吧。卡西呢?”之前和她说的时候,卡西很乐意地答应,说愿意过来帮忙照看孩子。 “她就在这儿,刚才还在教我瑜伽。” “现在呢?” “可能在你书房里?” 尼克禁不住又一阵踌躇。嗨,又来了,反正又没什么能找得着,随她去好了。他得尽快改掉这个多疑的毛病。 “她有个惊喜给送给你,”茱莉叶调皮地笑道,睁大了棕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可是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 “我能猜猜吗?” “不行。” “一次都不行?” “不行!”她嗔责道,“说了是惊喜嘛!” “好吧,那就不说好了。不过我也有个惊喜送给你。” “啊,是什么?” “你觉得去夏威夷怎么样?” “什么?不可能!” “完全可能,我们明晚出发。” “那学校怎么办?” “我去学校给你们俩请假,怎么样?” “夏威夷!真不敢相信!是去茂宜岛?” “是,茂宜岛。” “和上次一样的地方?” “一样的地方,连上次那间度假别墅我都订好了。” 茱莉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他:“我还要去潜水,”她不住地说,“我要学草裙舞,还要学做花环,还要学风帆冲浪,这次我该够大了吧?” “当然,你现在够大了。”上次劳拉很怕她出事,就找借口没有让她学。 “卢卡说他会教我。这次你还要去深度潜水吗?” “恐怕早就忘光了。” “那你学冲浪好不好?我也可以学吗?” 尼克大笑道:“宝贝儿,这么多东西,你学得过来吗?” “还记得我们上次住的那个度假别墅里,我发现一只壁虎吗?我看见它尾巴真的掉了,哦,哇,太好了,我们又要去了,真是太棒了!” 尼克正准备横穿厨房,走捷径去书房,走到厨房门口,不由停了下来。 往日那些散乱四处的草纸和塑料布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纸板。他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并非纸板,整个入口从地面到天花板,从左到右全部用一大张五彩缤纷的包装纸封着,两条水蓝色缎带jiāo叉在中央,如同面前放着一个塞满房间的硕大礼盒。尼克仔细一看,巨型包装纸上布满超人图案,斗篷飘飘,迎风飞翔。 “尽管你现在看起来,更像变身之前的克拉克肯特。”卡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的双手从背后圈住他的腰,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后颈。 “这是什么?” 尼克转过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和悠长的吻。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波士顿之旅如何?” “嗯,我只能说,你的直觉完全正确!” 卡西欣慰地点点头,眼下的黑眼圈又隐隐若现。样子很疲惫,脸色憔悴。“好啦,你已经扳回局面了,亡羊补牢,倒也为时不晚。” “但愿如此。现在可以打开我的礼物了吗?” 她鞠了一躬,左手一伸,做出“请吧”的姿势。 尼克一拳捅破礼盒包装纸,眼前赫然出现梦幻一般的厨房,灯光璀璨,令人眼花缭乱。整个花岗岩饰面的厨房小岛近乎完美,正如劳拉向他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的老天!”尼克惊叹。他慢慢走了进去,里面的一切映入眼帘,每踏一步,都让尼克惊诧万分,心绪难平。他一手摩挲着厨台,看到四周的悬垂壁台,正是劳拉要的那种,一家人可以团团围坐在一起的壁台。 他摸了摸壁台的边缘:“外圆角?” “半外圆角。” 他转回身,看到卡西满足的笑脸:“上帝!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自己当然没有这个本事,也许我遗传了些爸爸的手艺天赋,不过还没有到自己动手做出这个的程度。我最擅长的,是想办法得到想要的东西,”她腼腆地耸了耸肩,“不过,可真是花了他们一整天的时间,也花了我不少的口水求他们过来,并且在一天之内做完。” “我的老天,你简直是个奇迹般的天才!”尼克说。 “没什么,只不过想,在我手中开始,就在我手中结束好了,哦,不,应该是你妻子手中开始的才对。”她顿了一顿,接着低声说,“尼克,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勇气谈她是如何去世的?” 尼克合上眼睛,良久,他睁开眼睛,深深呼吸:“我试试吧。卢卡斯当时有场游泳比赛。那时七点半,天已经黑了,你知道吧,十二月份第一周,天黑得早。我们开车赶去斯特拉特福市,比赛在那里的高中举行。后来开到斯特拉特福希尔斯代尔路上,而那条路时常能看到卡车,因为可以直接通往州际公路。” 尼克又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那个只有在噩梦中他才放任自己回溯的支离破碎的时空片断。他开始幽幽诉说,声音低沉,冰冷:“于是,对面就出来一辆拖车,开车的司机之前喝了几瓶酒,路面又结了冰,很滑。劳拉在开车她最不喜欢晚上开车了,是我让她开的,因为我说有几个电话要在路上打。这就是我公司人,无时无刻不在工作。我们当时为了什么事在吵嘴,劳拉很生气,根本没有仔细注意路上的状况。等到她看到那辆车开进我们的车道,驶过黄线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她想要把车急转,还没来得及,拖车就直直撞了过来。”他睁开双眼,“奇怪的是,当时还觉得好似撞得并不严重,”尼克接着说,“并非电影里那些恐怖的撞车场景,天昏地暗,血ròu横飞,直觉上只是撞得重了些而已,像玩撞车的感觉,一声闷响,车子颠簸了一下,我没有受伤,更没昏迷,一直都很清醒。接着我就转向劳拉,大声喊,‘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她没有吭声。我才注意到她那边的挡风玻璃全部都碎成了网状,她前额上有几块玻璃屑,头发上透出星星点点的玻璃反光,可是都没有血,即便有,也很少,只是一两滴,她看起来完好无缺,根本一点事都没有,就像打瞌睡睡着了。” “你也无能为力,尼克。”卡西轻轻低语。 尼克的视线变得模糊,这才发现泪水竟不知何时早已涌出:“我无能为力?有那么多机会摆在我面前,只要我抓住,哪怕只是其中一个,都可以避免这场灾难,可是我没有。你知道吗,那天晚上走出家门前,劳拉本来是要打一个电话的,是我叫她把电话挂掉,我说就因为她,我们两个都要迟到了;我对她说,就为了区区一场游泳比赛,竟然花十五分钟化妆喷香水,真是太可笑了;我还跟她说,我们绝不能迟到;我说我想在看台上得到一个好位子,好把下面看得清清楚楚。你瞧,要是我没有拦着她,让她打完那个电话,就不会恰好赶上那辆车;要是我不那么急不可耐,我们就可以安全到达,看完游泳比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干什么非要在车上打那些该死的电话,就不能等到第二天早上?本来就应该由我来开车我开车技术比较好,这我俩都知道,她讨厌开车。她开车时,我更不应该跟她吵架。啊,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呢,更绝她本来想开那辆郊区越野车,结果我跟她说那个停车太麻烦了,坚持要她开轿车。要是开那辆越野车,安全xìng至少好一些,或许她就能躲过一劫。我列了长长的一个单子,这些只是开头而已。还有好多好多事,只要我做到一件,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死后那一周的时间,我几乎成了这个命题的研究专家,脑子中全是密密麻麻的因果关系网和分析表格。早知道就应该上电视参加‘风险’智力抢答的:嘿,主持人好,我选那个一百美金的车祸题!” 卡西面色苍白,手指chā在头发中,无精打采。尼克怀疑她有没有在听。“脑内出血,”他接着说,“第二天就在医院去世了。” “你是个好人。” “不,”尼克说,“我希望我是。” “你永远在付出,永远替别人着想。” “卡西,你不明白,好不好?你都不知道我做过什么,我从别人手里拿走过什么,你根本不明白……” “你给了我一个家。” 我也让你失去了家。尼克久久地凝视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荒唐,竟然曾经怀疑她是故意接近他,想办法挖掘出她父亲之死的真相。 可是话说回来,他现在发现,自己并不那么擅长品评一个人。在某些方面,他看错了威拉德,更看错了斯科特,至于托德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人有几斤几两,所以出了这件事也不奇怪。艾迪呢?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却也没怎么出乎他的意料。他早就知道,一旦真的保不住,艾迪必然毫不犹豫地挖他墙角。 那卡西呢?他还摸不清楚,尚不能下一定论,也许是还不太了解她,也许他超负荷的内疚牵制着他,也许被她种种动人之处蒙蔽了双眼,看不清楚。她确实有点情绪不稳定,能怪谁呢?本来就有抑郁症,再加上爸爸的死放在谁身上,谁受得了? 尼克猜度着,到了他跟她坦白一切的时候,她会作何反应? 艾迪跟不跟警察作jiāo易,到了现在他根本不在乎,就随便他自谋出路好了。 等到他和孩子们从夏威夷度假回来,就会告诉卡西事情真相,然后跟奥黛丽侦探说明一切。 他会被捕,他知道。不管检方是否判正当防卫,他毕竟是杀了人。 在波士顿和威拉德见面之后,他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波士顿著名的罗普斯格雷律师事务所。有个老朋友是那里的刑事犯罪辩护律师,很精明的家伙,尼克跟他说明了一切。 那位律师一听,自然大吃一惊。他给尼克分析说,现在是泥足深陷,根本无路可走,最好的结果就是判个刑事过失杀人,要是再幸运一点,可能只判两三年监禁。当然,也有可能判的年头更多五年,七年,甚至十年都有可能,因为尸体被移动过擅自篡改物证。他说,如果尼克准备做到底,他会找个地方律师,尽量申请将这个案子提jiāo密歇根州审判,不管以后怎么个办法,首先他会安排尼克自首,然后跟梵威克地方检察官协商一份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诉协议,讨价还价一番,在这之前,要他作好准备,可能要花上一大笔钱。 不管最后他会怎么样,尼克都不在乎。他最心痛的,是两个孩子。不知道他们会怎样?艾比阿姨肯收留他们吗? 这才是最糟糕、最可怕的事,也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但是,他知道这样做是对的。不管浪费了多少时间,走了多少弯路,他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内心,唤醒沉睡的理智。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像是他那场噩梦,因为尸体腐液流了出来,让地下室墙中所匿尸体再也隐藏不住。他现在就是这样,这个可怕的秘密时刻在内心啃噬,让他再也受不了煎熬,索xìng还大家一个真相大白吧。 想到一周之后,和孩子度假回来,就要向卡西坦白,尼克就已经开始在脑中反复演练,怎么告诉卡西这一切。 “怎么了?”卡西见他不说话,问道。 “我最近想了很多,最后终于作了一个决定。” “关于公司的决定?” “不是公司,不,我的生活不只是公司。”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是不好的事?” “不是。”他摇了摇头。 “那是这件事只是对我们来说不好?” “不,严格地说,不是我们之间的事。” “‘严格地说,不是我们之间的事’这是什么意思?” “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跟你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把手放在他手心中,尼克轻轻握起她的手。她的小手,冰冷颤抖,他的大手,却平稳有力。 这双杀死她父亲的手。 “卡西,我们明天就出发,”他说,“去夏威夷待几天,我已经买好机票了。” “夏威夷?” “茂宜岛。劳拉最喜欢那里了,那是我们还没要孩子之前,一起发现的度假天堂。在那个岛上,我们有自己单独的别墅,就在沙滩附近,还有自己的游泳池虽然根本不用从那里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海水。” “一定很美。” “以前,我们每年都有一次,全家一同去那里度假,直到劳拉去世。那里是我们的奢侈,我们的天堂。这是劳拉的主意,每次都住同一栋别墅,这样那里就会成为我们独有的记忆。的确如此,现在它就成了快乐时光的代名词,一想到它,就无比的幸福。还记得上次在那儿的时候,我和劳拉刚睡下,她转过头,对我说她好想把这一整天都喷上固定剂,让这一切永不褪色,变成永恒。” “天啊,真是太美了,尼克。”卡西眼中闪烁着憧憬和希望,那一刻,她几乎如同圣洁的仙女,那样的一尘不染,那样美丽安详。 “我给以前那家旅行社打了电话简直像奇迹他们说那栋别墅现在恰好空着。” “你确定要去这样一个他们一见到就会想到劳拉的地方吗?不如去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回忆。” “也许你说得对,我知道不会再回到从前,这样做,也许大家会很伤心。不过这也是个新的起点,是件好事像一家人那样,相互陪伴,重新凝聚在一起,不用非得‘谈话’,不用处理这样那样‘问题’。只要在沙滩上一起玩耍,一起运动,一起吃菠萝,或者只是一起发呆也好。不会跟从前一样,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当一切都变了,我们还有这次可供回忆,不是很好吗?因为一切都注定会变,会消失不见。” “孩子们可以请假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已经给学校打过电话了,说要带茱莉叶和卢卡斯出去几天。你瞧,甚至刚下飞机,我在机场就直接把票都买好了。”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信封,把里面的机票拿出来,像扇子一样展开,对卡西扬了扬。 卡西刚要接过来,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三张机票。”她喃喃着,垂下了手。 “对啊,我带着孩子,就一家人。这还是第一次,就我们三个,我想趁现在能走开,找个地方好好待上几天。” “就一家人。”卡西涩声低喃着。 “我想应该好好和孩子们建立一下感情,我是说,你和他们相处得都比我和他们融洽得多,这当然很好,可是我的角色渐渐消失就好像我是全家的总裁,把责任全权委托给了你,自己却成了虚拟的人物,这样很悲哀。我是他们的爸爸,不论我做得好还是不好,毕竟我有责任再把家重新凝聚在一起。” 卡西的脸色完全变了,僵硬紧绷,仿佛每条肌ròu都在挣扎扭曲。 “哦,该死,对不起,卡西,”尼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尴尬得红了脸,“你应该知道,你对我们来说多么重要。” 卡西的眼睑开始跳动,脖子上血管也在突跳,仿佛正在努力克制自己又像试图与某种连她都无法克制的幻影在奋战。 尼克非常懊悔,只好笑道,“卢卡和茱莉叶他们是我的血亲,而且,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就一家人。”卡西的声音粗嘎、低哑。 “我想这样很有助于改善我和他们的关系,你说是吧?” “你想离开。” “正是。” “你想逃走。”她像念咒一样说道。 “可以这么说吧。” “好甩开我。” “什么?哦,天啊,不是!你误会了,不是因为” “不,”她缓缓地摇头,“你找不到地方的。无处可逃。你根本无处可逃。” 尼克汗毛直竖:“你刚才说什么?” 卡西脸上蓦地浮现一抹奇特的笑容,“不就是那个闯入者在房中写的话吗?茱莉叶跟我说的。” “是的,”尼克说,“正是这句话。” “我能看到墙上的字,尼克。” “你怎么了,卡西,开什么玩笑?” “不就像《但以理书》中所述的情节?巴比lún王在宫中与群臣摆宴饮酒,忽然看见一只神秘的手在宫内粉墙上写出奇怪的暗语,巴比lún王于是招来先知但以理让他解字。但以理说,这些字的意思是,国王的日子就要结束,巴比lún即将成为历史,巴比lún王很快会被杀掉。”卡西神情恍惚,眼神迷蒙地说。 “拜托,卡西,你把我吓到了。” 顷刻之间,她神色一整,双眼重新聚焦,正视着他:“也许我应该感激你。我错了,错解了很多事情。太丢脸了,每次都要这样让人家纠正,就像在斯特洛普家一样。不过很好,总算及时纠正过来。听着,不用管我,你去做你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只要对家人有好处,这就对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重要。” 尼克伸出双臂:“卡西,过来。” “我想我该走了,”卡西说,“我做得已经够多了,你不觉得么?” “卡西,别这样,”尼克想要辩解,又有些无力,“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能做的不止这些。”卡西静静地走出厨房,无声无息,仿佛飘出去的一般,“我能做的不止这些。” “卡西,我会找你的,”尼克说,“等我们回来再谈。”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尼克,轻轻低吟:“谈?我想还不止吧。” 83 周日清晨,去教堂之前,奥黛丽坐在厨房,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吃着nǎi油面包。里昂还在睡觉,她在这里看着满桌的账单,苦恼不已。里昂的失业救济金快用完了,不知道还能否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从前她只需负责支付两人所有的信用卡消费就可以了,可是现在,看来就连最基本的生活支出都要开始从她的工资里缴扣。她想,或许可以取消那些付费电视频道,只看最基本的就够了。就这样办吧,即便失去体育频道里昂会很不高兴。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区号616,来自急流城的电话。 是急流城警署那个名叫佩蒂格鲁的中尉,也是当初第一个肯同她谈艾迪的人。这几天来,她给他打过好多次电话,他都没有接,她差不多就要放弃了。诺伊斯也明确跟她讲过,不要再向急流城的人问东问西,四处打听艾迪的事。可是奥黛丽无可奈何,只能这么做。 “探长,有什么事?”佩蒂格鲁说,“孩子们还等着我领他们出去吃煎饼呢,可不可以长话短说?” 这个人对艾迪毫无好感,所以奥黛丽很清楚,再次向他追问艾迪的事,无异于按下自找麻烦的按钮,等着刻薄话倾泻而出。不过她也没有准备问得多细,毕竟这个案子早就尘封多年,再说也只是个不起眼的dú品案子,她并不指望他能记得多少细节。 果真如此。 “据我所知,艾迪早就走了,走得好!”他说,“有他在,只会让警队蒙羞。” “他是被开除的?” “说是排挤出去的还差不多。不过呢,我要是你,就不会在梵威克到处说艾迪的坏话。” “你是说,因为他是斯查顿公司的安全主管?” “哦,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说你是重案组的人吗?” “对啊。” “嗨,那你要知道艾迪什么边边角角的事,问诺伊斯不就行了?哦,对噢,也许你不应该问。” “我想诺伊斯警官并不怎么了解艾迪的事。” 佩蒂格鲁猛地笑了出来,像呛到一样:“你说什么?诺伊斯对他根本就了如指掌。我说的,没错。诺伊斯是艾迪的搭档。” 奥黛丽一凛,头皮发麻。 “你是说诺伊斯警官?”她难以置信地说。 “哦,应该这么说,是破案的搭档,不要误会,探长对了,你姓什么来着?” 奥黛丽莱姆斯打着寒战说。 “就像黎安莱姆丝,那个著名歌星?”他哼唱起来,十分跑调,“我的生活……如何能没有了你?” “写法有些不同。” “不管怎么不同吧,都是小女孩。” “那我刚才听到的,嗯,是说诺伊斯……诺伊斯也不太干净,你是这个意思吧?” “哎呀,要不诺伊斯怎么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吧?” “西伯利亚?” “哦,对不起,不是有意冒犯,不过从我们这里来说,梵威克就等同于西伯利亚了。” “诺伊斯也是……被排挤出去的?” “一丘之貉嘛,这两个人。我不清楚谁偷得多些,不过俩人都蛮厉害,再加上又在一组,就更方便做手脚呗。艾迪专攻qiāng支,诺伊斯则对家电和声响设备什么的更感兴趣。不过他们俩有个共同点,就是都喜欢钱。” “他们俩、都……”奥黛丽再也说不下去。 “哦,对了,黎安莱姆丝探长?” “是奥黛丽莱姆斯。”她好想吐,好想挂断电话,去尽情呕吐,然后把自己包裹在毛毯里,回去继续睡觉。 “孩子,我要是你,可不会跟诺伊斯提我的名字。这家伙是劫后余生,前尘往事他肯定提都不想再提,明白我的意思吗?” 奥黛丽慌忙跟他道谢,挂断电话,马上去做就要忍不住做的事直奔洗手间,把胃里翻涌的一切全部呕吐出来,刚喝下去那些咖啡中的酸液灼烧着她的喉咙。大吐特吐之后,她洗了把脸,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缩在那张蓝色毯子里,蜷在客厅的沙发上。可是不行,去教堂的时间到了。 84 新约阿比西尼亚第一教堂曾经一度是个宏伟的建筑,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成了现在的落魄样子。教堂长椅上的天鹅绒椅面早就该换新的,新旧缝补四处可见。走进教堂里面,不论寒暑,永远yīn冷,也许是因为墙面和地板都是大理石所砌,再加上维修资金短缺,要把幽深空旷的教堂内部供足暖气,要花上一大笔钱。 今天早上来教堂的人很少,稀稀落落。通常周日早上都是这样,除了复活节和圣诞节是例外。来的人中看得见几个白人面孔,他们几个是常客,似乎觉得在这里的待遇比在白人会众中要好。拉汤娅一家不在这里,倒不足为奇,他们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奥黛丽刚刚结婚时,里昂曾经陪她来过几次,直到后来有一天,宣布这里实在不适合他,也就不再来了。今天早晨,他是否真的还在睡懒觉,抑或是在干什么别的事情,奥黛丽不知道,也不敢想。 今天她心情沉重,里昂仅是原因之一,还有诺伊斯的事横亘心头,久久也化不开。那个消息让她刺痛,她有种被一个长久以来支持她的朋友出卖的感觉,一想到自己这么依赖、相信的朋友一直都隐藏着真面目,她就感到阵阵恶心、心寒。 然而,这个发现尽管让她震惊难过,却也同时解放了她。她不必再因为对他隐瞒消息、在他背后食言而感到内疚,甚至觉得背叛他。到了现在,她已经别无选择。不管是诺伊斯被斯查顿收买、向老搭档泄漏调查机密也好或者只是被艾迪攥着他的过去敲诈、不得不妥协也好他的的确确一直都在给她的调查设置障碍,这是事实。她慢慢回想着过去,和诺伊斯关于这件案子的多次谈话,还有他慷慨送出的那些意见。他谆谆地警告她应如何如何小心谨慎,提醒她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逮捕尼克和艾迪。谁知道他在背后还做了多少手脚来阻碍她的查案进程?秘密地封锁了多少消息源头?不论如何,她是绝不会再告诉诺伊斯她和巴格比要申请逮捕令、扣押斯查顿总裁和安全主管的事了。瞒着诺伊斯做,这是必然的,否则他一定会通知艾迪,用尽一切职权和手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坏这次逮捕行动。 不过至少在这里,她还可以感受到安详,宁静,人与人间的关怀和爱护。人们见面都互道早安,甚至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温文尔雅的绅士,彬彬有礼的男孩,可爱的女孩,周到呵护的母亲,还有和蔼可亲的银发老太太。玛克辛布莱克一身白衣,头戴一顶华丽的帽子,如桶的形状,从上面倾泻而出的枝蔓围绕着帽檐,好似行星的运转轨道一般。她看见奥黛丽,便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她,把她包裹进一团混合着香水、温暖和爱的气息中。“上帝是良善的。”玛克辛说。 “直到永远。”奥黛丽回应。 仪式开始时,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有人开玩笑说,“有色人种的聚会。”唱诗班的人身穿红白两色衣袍,从侧廊缓缓走来,一边拍手一边唱着“这是通往天堂的路”,旋即响起风琴伴奏,随后加入了小号和鼓声,接着奥黛丽同身边的所有人一起和着乐声唱了起来。奥黛丽一直都向往着参加唱诗班,可是她的声音毫不起眼尽管她也发现,唱诗班里的一些女人嗓音更糟,有时甚至跑调。不过有一些的确声音出众,这倒是事实。唱诗班中的男人大多都唱男低音,而其中少数几个高音走音的时候比合拍的时候多得多。 詹米森牧师开始布道,他一如以往地以“上帝是良善的”开始,下面的人齐声答道:“直到永远。”接着他再说一遍,下面的人再齐声应和。他的布道永远诚挚感人,给人启迪,而且并不繁琐冗长。不过他的布道辞并非他自己所创。奥黛丽曾听人说过,他是从浸信会网站上下载的布道辞范文和注解。有一次,有人当面质问他的布道辞并非自创,詹米森牧师泰然自若地说道:“我从很多的牛身上挤nǎi,但我制造自己的nǎi油。”奥黛丽很喜欢他的这句话。 今天,他讲述的是约书亚如何同以色列人攻打迦南五王,夺取应许之地;五个国王如何聚集兵力,正中约书亚下怀;又讲作战的并非主,而是以色列人。五个国王战败后逃跑,藏在玛基大洞里,约书亚命人将洞口封住,待大获全胜之后,打开洞口,将五个国王带出他们的藏身之地,命众军长把脚踏在这些王的脖颈上,侮辱他们。詹米森牧师宣讲着这世上终无藏身之地。“我们永远无法躲开上帝,”他郑重地说,“要躲开上帝,唯一的藏身之地,只有地狱。” 奥黛丽猛然想到尼克家中的多次事故,那句被反反复复地喷在内墙上的话:“无处可藏”。 如此想来,这句话竟骇人无比,想必尼克也惊惧非常。无处可藏,藏什么?躲什么?隐身的敌人?那名闯入者?还是他的良心,他的罪孽? 然而,在这个教堂中,“无处可藏”只是牧师给人的温和训诫,使人警醒,又让人对公义满怀希望。 牧师以洪亮的声音朗诵着箴言二十八章中的话:“遮掩自己罪过的,必不享通。承认离弃罪过的,必蒙怜恤。” 既然詹米森布道的一字一句都应是对会众中每个人有所启迪的,奥黛丽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尼克这个藏匿于洞穴中的国王。 无处可藏,斯戴德勒毕竟说对了,不是么? 詹米森牧师向唱诗班示意,于是,一曲“无处可藏”立刻响彻大厅。领唱的是梅布尔达内尔,体形硕大,加之唱起歌来左右摇摆,便如同阿丽莎弗兰克林和马哈利杰克逊两个人加在一块。风琴手艾克罗宾逊就站在台的正前,并非像其他教堂里的风琴手那样站在台后。他年近八旬,满头白发,肤色很深,有着生动的眼神和亲切的笑容。穿着一身白色衣服,感觉上很像贝西伯爵,奥黛丽每次都禁不住这么想。 “我走进石洞,隐藏我的面孔,”梅布尔拍着手唱道,“可是石洞高喊,无处可藏!” “贝西伯爵”胖嘟嘟的手指在风琴琴键上上下游移,不断地切分音,使得琴声变成一场活泼欢快的爵士乐,于是歌曲剩下的部分,唱诗班附和地打着欢快的拍子,一同回环地唱起,石洞,我的面孔,石洞,高喊,无处可藏,无处可藏,无处可藏! 奥黛丽全身毛骨悚然,一阵惊颤像电流一样掠过她的脊髓。 合唱完毕之后,风琴和弦仍回响在大厅。詹米森牧师沉声说:“我的朋友们,我们之中没有一人能够逃过上帝的眼睛。‘地上的君王,臣宰,将军,富户,壮士,和一切为奴的,自主的’”他的声音逐渐高亢,直到话筒承受不住,发出刺耳的回响“‘都藏在山洞,和岩石穴里’”,这时他的声音忽又转为低吟,“‘向山和岩石说,倒在我们身上吧,把我们藏起来,躲避坐宝座者的面目和羔羊的忿怒。因为他们忿怒的大日到了,谁能站得住呢?’” 至此,他停下来,让会众明白他的布道已经结束。然后他邀请会众中的人自愿走上圣坛,自己做祷告。此时的艾克罗宾逊不再是贝西伯爵,开始奏起轻柔的音乐。乐声中,十一二个人走出长凳,登上圣坛,跪在栏边。这一刹那,奥黛丽突然觉得很感动,很想再次上前,去做这件自从妈妈去世后就再没做过的事。她站起身,走过去,跪在戴着“土星轨道”大帽子的玛克辛布莱克和另一个女人中间。那个女人名字大概叫做西尔维亚,她的丈夫不久前刚刚因肝移植手术并发症而死,留下她和四个尚在幼龄的孩子。 西尔维亚的经历岂不是比她悲哀、比她惨痛得多?那么,她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她的只不过是些小问题,只不过在大问题出现并将其排挤出去之前,这些小问题已经将她的心填得满满,涨塞得苦闷压抑而已。 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容忍里昂太久,久得仿佛怒气已然腐烂在腹内。回想起以弗所书第四章的话:“生气却不要犯罪,不可含怒到日落,也不可给魔鬼留地步。”是时候让怒气发泄出来,抛开种种顾虑,断然与他正面对峙了。 她知道,诺伊斯给她带来的伤害和失望将成为永不愈合的伤口,但这不会阻碍她去做正确的事。 她想到尼克可怜的小女儿,笨拙地弹着钢琴,美丽而渴切的脸庞。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小女孩,又即将失去她的父亲。 在这所有事情之中,这是最令她痛苦的一件事。一想到自己又要亲手让另一个小女孩成为孤儿,就心如刀绞。 不知不觉地,她开始哭泣,双肩不住地抖动,泪水滚滚涌出,流下脸颊,滴滴落在地上。有人轻轻抚摸她的肩膀,安慰着她,让她感到无价的友爱和温暖。 走出教堂,乌云蔽日,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罗伊的电话。 85 屋外,车道上传来一道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车熄火的闷响。 里昂吗?不,他的车不是那个声音。况且里昂不是去外面找女人了吗,而且又是明目张胆地在这周日。想到这里,奥黛丽心里又充满愤恨,再次坚定了已下的决心。 她拨开客厅的门帘,看到了走进来的巴格比。 他斜眯着眼睛,歪着嘴笑道:“终于还是决定了,呃?” 奥黛丽把他请进客厅,他坐到里昂的椅子上,奥黛丽则坐在对面的沙发。巴格比的脚碰到什么东西,地上几只棕色啤酒瓶哗啦哗啦倒在一起。 他往下瞥了一眼:“你也开始买醉了,奥黛丽?压力太大了吧?” “啤酒我连碰都不想碰的,”她尴尬地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出了个意外。” “不是吧?” “是个好的意外。我们的艾迪想把尼克卖了,来个咸鱼翻身。” “怎么回事?” “他想和我们作jiāo易。” “怎么说的?” “什么都没说呢。只是说他有些消息,也许我们会很感兴趣。” “那他也要先亮点货啊?” “他想先谈好条件。我敢肯定他只是同谋。” 奥黛丽想了一下:“万一反而是他开的qiāng呢?” “那更好啊,他要是说尼克是教唆的从犯,我们就正好两个都抓。” “他知道我们已经有那把qiāng的匹配了。” “你告诉他的?我绝对没跟他说。” 她摇了摇头,跟巴格比讲了早上来自急流城的那个电话。 “妈的,是诺伊斯吧,”巴格比啐道,“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你跟我说什么了?” “打一开始我就对他没什么好感。” “那是因为他也对你没有好感。” “好吧,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和艾迪相互握有把柄,而现在我们又有了诺伊斯的把柄。” “我不玩那一套。”奥黛丽坚决地说。 “老天!”巴格比说,“又来教堂fù女那一套干什么,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怎么说你才明白?你想和诺伊斯撕破脸,我没意见。不过我敢保证,他现在已经知道我们知道他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 “他早就知道我一直在和急流城那边联系,他也知道我在往深里挖。不管怎么样,你就算要跟他斗,也等以后再说,我不在乎。他确实让我很伤心,但是现在,我只想怎样做才能尽快把案子破了。所以要我说,我们只需忽略他,绕过他,私底下把逮捕令批下来,让他没有机会给艾迪通风报信就好了。” 巴格比耸耸肩,表示认输。 “还有,我告诉你,我不想和艾迪作这笔jiāo易。” “你胡说什么?”巴格比气极地说,“这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 “是你一直说这件案子我们有十足把握赢定了,对不对?为什么还这么早,你就要放弃?” “这不算放弃。”巴格比说。 “不算吗?我的计划是,把他们两个同时起诉,控告谋杀罪名,这样一来,讨价还价的决定权在我们手里,至于个中细节,起诉以后再说。” “也就是说,现在轮到你认为我们有十足把握了?” “可以这么说吧。明天一大早,我就再去找斯戴德勒的精神医师谈一下。” “现在才去,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一点都不晚。如果他能证明斯戴德勒有精神错乱、甚至危险的倾向,我们去检察官那里就可以底气十足。能得到他的一句话,就一定能拿到逮捕令。” “上次他不是拒绝和你谈吗?” “我不会放弃。” “你又不能逼他说。” “但我可以说服他,至少可以试试。” “那你自己相信吗?” “相信什么?” “相信斯戴德勒是个危险人物。”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不过我想尼克和艾迪肯定是这么想。所以假如精神医师也这么说,我们手里就有了作案动机。到时候,就算尼克找到再狡猾的律师,面对这个也无计可施。如此一来,你想我们还需要跟艾迪做什么jiāo易呢?” “你是说,赌这一把?” “有些时候必须这样。”她说。 “我恨不得把诺伊斯整垮,难道你不想?” 她摇了摇头:“我并不恨他,我只是……”她想了想,“我只是很失望,很伤心。”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信徒,满口仁义道德,张嘴闭嘴耶稣,都不过是在人前做做样子罢了。不过现在我发现,你倒是来真的,真的想做好人,是不是?” 她不禁莞尔:“不是做好人,罗伊,没人能做到这样。我只是学着做好人而已,你以为耶稣是什么……”她停下来,想找个合适的词,“天生的老好人吗?那你就错了。他其实只是个努力打拼的白痴,他不得不如此。” 巴格比笑了,眼睛周围又堆起褶皱。奥黛丽解读着他的表情,不确定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那缕欣赏和钦佩是否是自己的幻觉:“耶稣是个努力打拼的白痴,呵呵,我喜欢这句话。” “那么罗伊,还记得你上次去教堂是什么时候吗?” “哦,停停停,我告诉你,别想打我主意,我可绝对不吃这一套。”他顿了顿,“更何况,我觉得你家里似乎更需要耶稣的帮忙。” 奥黛丽像被蜇了一下,心中刺痛,没有回答。 “对不起,”巴格比沉默了一会,“我说得离谱了。” “没关系,”她说,“也许你是对的。” 86 深秋的天气,隐隐渗着早冬的凛冽,寒气袭人。天空灰蒙蒙一片,乌云压顶,似乎预兆着随时倾盆而下的暴雨。 此刻,奥黛丽正坐在客厅里读书。屋内却是暖意熏人,甚至有些热闷。巴格比走后,她在壁炉里升起了火,这还是今年入秋以来的头一次。多脂木块遇火即着,很快燃烧起来,她很高兴。此刻,那些木块正烧得噼啪作响,而她的目光也始终停留在这一页,怎么也移不开。 她的《圣经》翻到第一卷《马太福音》,脑中却始终萦绕着曾经的朋友诺伊斯,忍不住流下眼泪。转念再想到里昂,想到两人即将展开的最后摊牌,决绝的意念也就更加坚定。 诺伊斯和里昂,虽然是不同的两个人,但都有致命的缺陷。里昂现在只是迷失了自己,她毕竟还爱着里昂。不过,她知道自己多么容易原谅别人,也许现在该睁开眼睛,把宽恕看得清楚一点了。《马太福音》里“无怜悯心仆人的比喻”这整整一章不就是为了说明这个要义吗? 一个王要和他的仆人算账。才算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有人带了一个欠一千万银子的来。因为他没有什么偿还之物,主人吩咐把他和他妻子女儿,并一切所有的都卖了偿还。那仆人就俯伏拜他,说:“主啊,宽容我,将来我都要还清。”那仆人的主人就动了慈心,把他释放了,并且免了他的债。那仆人出来,遇见他的一个同伴欠他十两银子。猜他怎么着?他便揪着那人,掐住他的喉咙,说:“你把所欠的还我!”他的同伴就俯伏央求他,说:“宽容我吧,将来我必还清。”他不肯,竟去把他下在监里。众同伴看见他所做的事就甚忧愁,去把这事都告诉了主人。于是主人叫了他来,对他说:“你这恶奴才!你央求我,我就把你所欠的都免了;你不应当怜恤你的同伴,像我怜恤你一般吗?” 哗啦一声,钥匙chā在锁中旋转的声音,接着大门打开。 里昂不知从何处回来,也没有半点告诉她的意思。 “哦,嗨,小个子,”他一边进屋,一边说着,“你点燃了壁炉,太好了。” 她点了点头:“你回来得很早啊。” “外面天气不好,似乎要下雨。” “里昂,你去哪里了?” 他立刻避开她的目光:“总不能整天在家待着,有时得出去走走,换换空气吧,很有好处。” “过来坐下,我们谈谈。” “呃哦,这种话可没几个男人喜欢听吧。”这么说着,他还是走到最喜欢的那把椅子旁,不情不愿地坐下,一副局促不自然的模样。 “这样下去不行。”她说。 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 “所以什么?”他问。 “我最近在读《圣经》。” “我看见了,《旧约》还是《新约》?” “嗯?” “就我从前去教堂那段日子的经历所知,《旧约》里的上帝总是主观粗暴,妄加判断。” “没有谁是十全十美的,宝贝。更何况《圣经》里不是说,耶稣还拒绝让人将jiān夫用石头砸死么?” “你想说什么?”里昂说。 “能告诉我你最近在干些什么吗?” “啊,”他低低浅笑,“哦,是了,”他的笑声渐渐上扬,到最后成了不可抑制的捧腹大笑,“一定是我姐姐又跟你胡说八道了吧?” “你到底要不要解释?还是想要这次成为我们之间最后一场谈话?” “哦,小个子。”里昂叹道。他从椅子中站起来,坐到沙发上她的旁边,将她揽在怀中。奥黛丽震惊不已,她没有回应,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又生气,又困惑。这时一只酒瓶滚到沙发底下,她弯下腰,伸手捡了起来。她举起这个棕色的酒瓶,看着里昂。 “是因为这个,还是女人?”她说。 他大笑起来,显得惬意非常,奥黛丽则越来越愤怒,火大地说:“你觉得很好笑么?” “我的侦探老婆,”他止住笑,最后说道,“那个可是无醇啤酒。” “呃,是吗?”她尴尬地说。 “我已经有十七天没有沾过一滴酒了,你都没有注意到?” “真的吗?” “好吧,宽恕是第九步,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九步?” “第八步是列出所有我伤害过、又愿意作出补偿的人的名单,我也早就应该作出补偿了,只是你知道,我不太擅长此道。” “你怎么你都没有告诉我你参加了嗜酒者互诫协会?” 现在轮到他一脸腼腆,有些害羞地说:“我怕失败,想等戒成再告诉你。” “哦,宝贝儿。”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嘿,小个子,先别忙着骄傲,我还没到规定的第三步呢。” “那第三步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里昂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抹去她的泪水,靠过去轻轻地吻她,这次她回应了他的吻。天啊,她几乎已经忘记亲吻丈夫的感觉,但是此刻她又重拾从前的记忆,那么亲切,那么甜蜜。 不久,沙发上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窗外开始下起秋雨,卧室内却春意盎然。 明天一早,她会记得早早起床,去安排扣押艾迪和尼克的逮捕令。87 就在走去检察官办公室的路上,途经诺伊斯的办公室的时候,奥黛丽听到了诺伊斯叫她的声音。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跟她招手,会意让她进来。 她只是短暂地停了一下。 “奥黛丽,”他的声音有些不太寻常,“我们谈谈好吗?” “诺伊斯,我有急事,对不起。” “什么急事?” “我还是不说的好。” 他挑起一边眉毛:“奥黛丽?” “对不起,诺伊斯,我很抱歉。”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奥黛丽的肩上:“奥黛丽,我不清楚他们跟你说了我什么,但是……” 他知道了。他当然知道了。奥黛丽直直地注视着他,静静地说:“我在听。” 诺伊斯深吸了口气,脸上渐渐浮上一层红晕,最后只是说:“该死的,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他随即转身,走进办公室。奥黛丽也松了口气,匆匆走开。 奥黛丽再次出现在这位医生面前,兰迪斯医生脸上一贯挂着的冷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横眉怒目。“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好不好?我的话也说够了,探长。你上次就逼我泄露斯戴德勒的私人资料,要是你以为死缠烂打就能奏效的话” “相信你读过美国精神病协会颁布的《医学lún理原则》,还记得里面关于保密原则是怎么说的吗?” “噢,又来了!” “里面说,在法律程序需要配合的情况下,允许医生透露患者相关的秘密信息。” “据我所知,原话是‘正当’的法律程序吧。你有庭谕吗?” “如果只要有庭谕,你就肯松口的话,我保证可以拿到。但是兰迪斯医生,我想以个人的身份求你帮助,而不是以一个法律执行官的身份。” “哦?原来不是一回事啊!” 她就当没听见他的讥讽,接着说道:“从道德的角度,你有权为斯戴德勒的病史提供证词,而且要是你也希望让杀死他的凶手落入法网,就更应如此。” 兰迪斯垂下眼睑,像是陷入深思:“两者有何关系?” “是这样的,兰迪斯医生,我们已经找到杀死斯戴德勒的凶手了。” “是么,那是谁呢?”他的语调刻意保持冷淡、谨慎,但并没有完全掩饰住自然流露的好奇。 “我还不能告诉你,要等到我们对他正式提出指控的时候,届时我会要求你出庭作证,提供证词,证明斯戴德勒有间歇xìng的暴力倾向。” “我不会那样做。” “你究竟明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兰迪斯医生?” “我不会作这种证词。”兰迪斯又说。 “这么说吧,假如你拒绝为他作证的话,”奥黛丽说,“杀人凶手就极有可能会逍遥法外,这样还不行吗?” “你要我出庭证明他有暴力倾向,这我不会做,也办不到。我不会做出你要的那种证词因为那不是事实。”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身上,我没有见过一丁点的暴力倾向。” “你有什么根据?” “有件事我没有跟你说。” “你说什么?” “好吧,不要对外讲是我说的,”他摩挲着下巴,缓缓开口,“斯戴德勒是个备受折磨,身心俱损,哀戚绝望的老人。他饱受痛苦折磨,但绝没有暴力倾向。” “兰迪斯医生,杀人凶手指控他曾经作出丧心病狂的举动,将他家的宠物狗解剖分尸,并且接连骚扰嫌疑人住所,我们笃定是他杀死了斯戴德勒,主要靠的就是这个依据。” 兰迪斯点点头,眼中掠过一抹奇怪的神色。“这样啊,”他说,“那么也许说得通。” “怎么会?” “要是你说的这些确有其事,也许说得通。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这些事绝对不是斯戴德勒干的。” “等一下,上次我们谈话的时候,你不是说有种病况是突然发怒,间歇xìng的精神错乱” “对啊,我当时是在描述一种症状,叫做‘边缘型人格障碍’。” “好吧,那你当时还说过,像斯戴德勒这种精神分裂症患者也有可能表现出这种边缘症状。” “当然,我本人就亲眼见过。但我所指的不是斯戴德勒。” “那你指的是谁呢,医生?” 他犹豫着。 “医生,求你了。” 十分钟后,奥黛丽气喘吁吁地冲出郡医院,手里紧握着手机贴在耳边。 88 特别董事会议预定于下午两点召开,然而还有一刻钟不到,被邀的与会者大都已经抵达狭窄的接待厅。斯科特第一个到达,看见尼克以后一反常态,开门见山。今天上午尼克手机里堆满了未接留言,全都来自斯科特。玛吉也谨守指示,尽职尽责地把斯科特拦在尼克办公间外面,一上午都没有让他见到尼克。 “别把我蒙在鼓里,尼克。”斯科特说。尼克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色衬衫,硬挺的衣领,款式似乎是阿曼尼的品牌衫,与从前常穿的那些磨损破旧的牛津布衬衫完全不同。“别逗了,尼克,我没底稿怎么知道要说什么啊?” “自然发挥就行了。” “自然发挥,”斯科特碎碎念着,“自然燃烧,自然流产,自然生成主动脉瘤。”他摇了摇头,“我可不喜欢‘自然’这个词。” 尼克微侧着头。“我们这次来玩点新的。”他故意含糊其辞地说。 “我只是想帮你,尼克。”斯科特绷紧了脸,深色眼眶中隐含着愠怒。 “哦,是啊,你的帮忙我很需要,”尼克说,“请你帮我拿杯健怡可乐好吗?要是已经很冰,就不用再加冰块了。” 斯科特张了张嘴,才要说什么,这时艾勒斯身穿卡其长裤,白色保罗衬衫,蓝色外套走过来一手搭在斯科特肩上,把他拉走了。 “会议日程呢?”眼见接待厅里的人群渐渐变得拥挤,托德走过来问尼克。“我和范格得、戴维斯共乘一架费利菲尔德集团直升机来的,你猜怎么着三个人中没有一个拿到会议日程。” “哦,放心,有日程的,”尼克微笑着说,“只不过没有打印出来。” “嗬,真新鲜,要召开特别董事会议,却没有书面日程?”他和身边的范格得jiāo换了一个眼色,“希望你不是情急之下,搞得手忙脚乱。”他蓝色的双眼注视着尼克,露出一副关切的神情。 范格得则双臂伸直,紧紧挤压了一下尼克的双肩,以示安慰:“慢慢来,稳着点,呃?” “酿酒厂的生意如何?”尼克问他。 “再好不过了,”范格得说,“正值酿制末期,就等出厂了,小罐精酿的订货单早就排上了长队。” 尼克压低声音,语气诚恳地说:“说实话,滚石啤酒更符合我的口味,我喜欢那种清澈透明,一眼可以看透的。”说完,他环视四周,最后看到斯科特和艾勒斯缩在一个角落里,窃窃私语。不用听,尼克都知道艾勒斯在说什么,不过是想从斯科特那里挖些内幕。从斯科特一连串的耸肩和摇头看来,他的回答再明显不过了。 这时托德攥住尼克的胳膊,很不自然地悄声说:“你不觉得很仓促么?” “董事会的主席有权召开紧急特别会议。”尼克不动声色地说。 “那你有什么该死的会议日程?” 尼克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真有意思,我怎么突然想起你以前讲过的龟和龟汤呢。” 托德耸了耸肩:“我和范格得并不介意临时取消其他计划,只是,嘿,知道吗,今天晚上有洋基和红袜的决赛,我们两个可都是不得已把票退了。所以我们希望这票退的值得,呃?” “绝对值得,我敢保证。不过我们没有弄到你要的那种上等咖啡,可能要你们将就一下了。” “没关系,反正都习惯了。”托德笑着说,眨眼之后,笑容立刻消失不见,换上yīn狠的口气,“只不过希望你好自为之,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说完,他抬起头,远远地和斯科特jiāo换了个眼神。 尼克注意到多萝西走了进来,她身穿一套品蓝色套裙,上面缀有大大的棕色纽扣。走进门时,她撅着嘴,一只枯瘦的手正拨弄着胸前的胸针。尼克隔着满厅的人,向她挥了挥手,态度热情诚恳,她却只回以冰冷的一笑。 尼克继续和人握手,四处寒暄,直到后来看到艾迪走了进来。艾迪侧身走近他身边,满脸不耐地说,“你猜怎么着?你家该死的警报又响了。” 尼克头痛地咕哝了一声。“我不能这个时候你不能处理吗?” 艾迪点点头。“是煤气外泄。” “煤气?” “警卫公司打电话说的,后来又打了一次,说有个‘尼克夫人’告诉他们没有关系,她正在处理。不过我想最好还是来问问你比较妥当,除非你偷偷结婚没告诉我。” 尼克摇了摇头,神情恍惚:“玛塔这个时候又不在。” “是你那个女朋友?” “她不在那儿。不过这个时候,孩子们应该都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经都到家了。” 艾迪拍了拍尼克的肩膀:“我过去看看好了,你可别因为这个煤气泄漏,搞得晕头转向。”他促狭地看了看满厅的人,才转身悄悄离开。 “这样,我们不如就座吧?”尼克对着托德说的这句话,但音量足以让大厅内的所有人听到,从而当做走进会议室的指令来接收。 几分钟后,大家都在董事会会议室里的硕大红木会议桌周围就座。斯科特在一边紧张兮兮地摆弄等离子屏幕,一会抬高,一会降低,像个孩子在那里玩变形金刚。 尼克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子首位,而是把那个位子空出来,坐在了旁边。他向斯蒂芬尼阿尔斯通点了点头,她仍像每次一样显得死气沉沉,双手摆在厚厚的文件夹上,有些局促不安。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尼克说,“阿特拉斯麦肯基又回来了,他们今天早上刚刚和我们签完协议。” “哎呀,真是太好了,尼克,”托德说,“干得好!你孤军奋斗,一个人力挽狂澜?” “我倒真希望有此荣幸,”尼克说,“威拉德亲自出马搞定的。” “真的吗?”托德冷冷地说,“又是老招数。” “他主动要求的,”尼克说,“我可没逼他。” “哦,这样啊?我猜他是想炫耀一下,自己时不时地老将出马,总能钓上一两条大鱼。”托德的表情一半调侃,一半怜悯,“哎,这些日子以来,媒体都快把他忘记了。” “也许吧。”尼克按下公司内线对讲按钮,“玛吉,会议差不多要开始了,告诉我们的客人一声,好吗?”说完,他抬起头,“好了,我召开这次紧急特别会议并不是为了吹嘘这个好消息。现在我们大家都面临着一些极其严重的问题,直接关系到公司的未来。”一顿之下,他接着道,“在座的各位,有些人一直在催我大刀阔斧地削减生产成本,对于这一点我本来很抵触,或许反对得有些过头。所以呢,现在,我决定向前看,把我们的生产基地分散并多元化。斯查顿公司即将把低端生产线分包出去。我们目前正与一些海外厂商协商,包括亚洲的一些很有竞争力的制造商。当今市场对于价格高度敏感,相信这个举措会使我们公司继续保持竞争力和领先优势。” 多萝西嘴角上翘,几乎是在冷笑。托德和斯科特两人都面露困惑,就像乘火车坐过了站且尚不知身在何方。 “我们也对高端生产线的未来作出了决策,因为这是我们品牌的核心价值,”尼克接着说,“所以我们将把高端生产线保留在梵威克,继续在本地生产。” “抱歉,打扰一下,”托德清了清喉咙,“你说‘我们’,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谁。是指整个管理团队吗?因为我们中绝大多数都会觉得,在这么一个下午,要大家来这里做这种没有结果可言的折中决策,不是太晚了吗?” “我很清楚,”尼克提高音量,盖过他的声音,“在座的各位也许有人知道,也许有人还不知道反正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最近才刚刚听说代表费利菲尔德的某些人正在和人谈判,要把斯查顿的品牌卖给一家叫做环太平洋投资公司的财团,这个财团旗下有个环亚工业集团,是家总部设在东南亚的办公用品生产商。” 尼克不知道自己是否暗自期待说完这番话后,会听到惊讶的抽气,或是震惊的抗议,不论如何,却万万没有想到座下一片死寂,只有人翻了几页纸的沙沙声,还有人清了清喉咙。 托德更加得意洋洋:“我能说几句吗?” “当然可以,”尼克说。 托德略一侧身,面向董事会的其他成员:“首先,我要向公司总裁致歉,因为这笔买卖的内情,我们事先并没有通知他。长期以来,我们在费利菲尔德一直非常关注斯查顿的财务状况,坦白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绝不能错过。斯查顿公司现在已经陷入危机。尼克我很欣赏他的坦率他说得已经很清楚,这件事有很多地方他都不能接受。那么,好啊,我们尊重他的意见,当然也尊重他为公司所做的一切工作。”略一停顿,又接着说,“我给一个管理者的最高评价就是工作富有激情。”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面对尼克,“这一点你自然当之无愧,尼克。但是,凡事都有生命周期,一家公司总有到达临界点的时候,总有些困难的决策要作而这个时候,最好冷静下来,那些激情嘛,就免了吧。” 说完,他向后靠在黑色斯查顿皮椅上,气势凌人,睥睨一切。“说来说去,也就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你该如何作出抉择的问题,”他甚至不屑于掩饰脸上的洋洋自得,“这是每个人踏入麦肯锡的第一天,就要上的第一课。‘危机’这个词在东语中,就是由‘危险’和‘机遇’组成的。” “不错,”尼克轻快地说,“那么‘外包’,也就意味着‘亏损’和‘失业’喽。” “我们欠你不少,”托德端坐如帝王,高高在上地说,“不要以为我们不知感激。我可以代表所有人对你说一声,我们感谢你为斯查顿所做的一切。只是时候到了,必然要跨出这一步。”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代表所有人讲话,不过也许有些人并不愿意让你代言,更喜欢站出来发表自己的观点也说不定。”尼克站起身来,向正从门口走进的戴可乐瓶底圆眼镜的高个男人点头致意。 他正是威拉德。 89 梵威克小区所用的这家监控中心同时还为附近其他三个小区提供服务,包括安全港湾、白色林场和美洲豹家园。这所监控中心是一幢封闭无窗的低层建筑,坐落在一片并不繁华的商业区和快餐店之间,远看就像一座仓库。四周环绕着锁链网栏,外面除了门牌号,没有任何标志。奥黛丽明白这是出于安全考虑。透过网栏,看得见里面放着两台笨重的柴油发电机,以备不时之需。 假如不能确保对方态度,那就确保拿到搜查令。即便是事态紧急,也说不准会不会恰好碰上死不合作的人。所以在来之前,奥黛丽就先领了搜查令,提前传真给监控中心总经理过目。至于如何获得他们的地址和传真?不用担心,警察局总部的档案里全部都有。 结果发现,业务部副经理曼迪的态度合作无比。他行动不便,坐着轮椅,却非常热情健谈。尽管奥黛丽心下不胜其烦,也只好点头微笑以对,以沉默来暗示催促之意。她尽量拿捏的得体,表现得饶有兴致,却并不那么起劲。 他领着她穿过一片迷宫一样的工作区,里面大多是女职员,每个人都坐在电脑屏幕前,头戴耳机。曼迪灵活地cāo纵着轮椅,一路前进,滔滔不绝地夸耀他们如何通过网际安全协议与无数摄像头和警卫室相连,如何透过浏览器查看所有捕捉到的视频和图像。接着轮椅滑过另一片工作区,这里则大多数为男职员,都盯着电脑屏幕观看录像,于是他又一脸骄傲,口若悬河地讲起录像档案上面的数码水印技术,如何提供保真鉴定,确保图像未经擅改或伪造,巨细无遗,没完没了。 奥黛丽根本听不明白,不过有一点她很肯定,到了庭审的时候,一定要把曼迪推出来,他绝对是个不错的备索资源。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还在跟她说,要不是这种私营企业薪水够高,他也许会考虑在司法部门工作。 进入另一个工作区内,他说:“最近三十天之内的监控录像都存在这里。”他指着一架架堆得满满的服务器和存储器,“你运气不错,再早些的都锁在安全库里了。” 她将所要查看录像的日期告诉他,他便用钩子从中吊起一只黑色盒子,里面有一排存有备份录像的硬盘,从里面找到尼克家那只狗被杀当天中午至下午六点间的录像并不难。这个时间段也是奥黛丽从警察局查到的。随后曼迪教她怎样根据摄像头编号查找对应文件,奥黛丽说她不清楚具体是几号摄像头。毕竟在那个时间段,梵威克小区围墙一带的任何一个传感器都有可能被触动。 这只狗被杀前后潜入、或者逃离梵威克小区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目标,奥黛丽暗暗祈祷,不管是谁,千万录下此人的面貌。 “唔,这张盘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哪!”曼迪说,“你瞧,标签上写着斯查顿公司安全主管也曾提取过这张盘,还捕捉了几张图片。” “是哪几张图片,你还存有记录吗?” 曼迪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用一支橙色去斑牙签摩擦着牙齿。“他说他为尼克也就是斯查顿公司总裁而来,想看看我们是否在尼克房子附近装了传感摄像头。根本不可能,尼克的房子跟围墙离那么远。” 没用多久,奥黛丽就在十七号摄像头的录像资料中捕捉到一个人影,高个子,身上雨衣鼓起,带着大框眼镜,手脚笨拙地爬过围墙。 “对了,那个安全主管也抓了这张图像。” 是啊,也就是为什么他和尼克认定是斯戴德勒解剖了那只狗。 但是从斯戴德勒伸长的脖子、眼神焦点和身势语看来,奥黛丽看得出他像是跟在某人身后。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一次头,显然并不心虚,也不害怕身后有人发现。他一定是跟在什么人后面。 而她知道他跟踪的那个人是谁。兰迪斯医生的推测虽则惊悚无比,却也令一切变得豁然开朗。 “可以慢点回放吗?”她问。 “这个嘛,倒是达不到每秒一帧的回放。”他嘴里咬着去斑牙签,含混地说。 “那怎么才能倒回看之前的图像?” “这样。”他移动鼠标,双击了一下。 “我想想,大概回到十五分钟之前。” “具体几号摄像头,你心里有数吗?” “不好意思,说不准,只要是这人出现之前十五分钟这段录像,恐怕哪个摄像头都不能漏下。” 他帮她调好,然后坐下来,陪她一起浏览图像。此时的曼迪显然让好奇心战胜了礼貌。他就这样坐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仿佛闲得很,没有其他事可做。 所幸加起来总共也没有多少图像,因为只有被动作触动,传感器才会启动摄像头开始录像。 就在斯戴德勒以紧追不舍的姿态翻过梵威克小区围墙的七分钟之前,奥黛丽终于捕捉到另一个人的影像。这个人身形娇小,穿着皮夹克,行动灵活,显然有计划、有目的而来。 就在这一刹那,兰迪斯医生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脑海:斯戴德勒的病会间歇xìng发作,他的妻子忍受不了这样的婚姻,离家出走,也抛弃了孩子,这倒可以理解,不过几年之后她又把孩子从父亲身边带走这就造成了精神创伤,假如这个孩子没有精神病遗传,或许她之后有可能慢慢愈合这个创伤。 随着身穿皮衣的人影接近炼铁围墙,这人忽然转过脸,正好对着镜头,就像刻意摆好的姿势,甚至带着微笑。 从这个近镜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那张脸。 卡西斯戴德勒。 是海lún斯戴德勒,兰迪斯医生曾纠正过奥黛丽。 成年以后,她把名字改成卡西,觉得这个名字更有趣些。也许是她觉得这名字能让人联想起卡珊德拉,那个希腊神话中的女神,天赋异禀,却又命中注定不为人相信的凶事预言家。 是她,她才是数次潜入尼克家中,在墙上喷写那几个恐吓字句、预言祸事的那个人。从时间来推算,同样是卡西杀死并肢解了尼克家的狗。 并非她的父亲。斯戴德勒是跟在她身后,尾随而来,也许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跟踪卡西。 也许自从得知女儿患病之后,他就出于担心一直跟踪她,怕她出事。 当初,乍一获悉卡西患上这种精神紊乱,为其所苦后,斯戴德勒曾私下和兰迪斯医生谈过。他又痛心又绝望,自责甚深,认为是他的遗传,害了卡西。 想到这里,奥黛丽掏出手机,颤抖地拨通了兰迪斯医生的电话。没人接听,自动转入语音留言,“嘟”的一声过后,奥黛丽径直说道:“兰迪斯医生,我是奥黛丽侦探。事态紧急,我必须马上和你通话。” 话音刚落,兰迪斯接起了电话。 “你告诉过我,海lún斯戴德勒对‘家’这个概念非常敏感,因为她从未拥有过。”奥黛丽匆匆地说,“尤其是将她排除在外的‘家’,让她永远也无法融入、成为其中的一员的‘家’,她会一直耿耿于怀。” “是啊,”精神医师打断她,“有什么不对吗?” “兰迪斯医生,你还提过很久以前斯戴德勒家马路对面住着一户人家,小时候的卡西不,海lún几乎就是在他们家里玩大的,那家的小女孩是她最好的朋友海lún每天泡在他们家,直到有一天,他们家人变得反感,便叫她离开?” “是这样。”兰迪斯医生的声音蓦地变得严峻。 “几年之前,斯戴德勒曾被警方审讯,涉嫌一起全家暴死的惨案,斯特洛普一家,据说也是住在他们家马路对面,斯戴德勒曾帮这家人修理过很多东西,因此警方怀疑到他头上。难道那次” “你猜对了。斯戴德勒说他女儿遗传了他的手艺和天赋,也跟他学了不少东西,知道怎么摆弄机械工具什么的。就在那家人叫她以后不要再来之后,一天夜里,她从隔壁门偷偷潜入他们家中,打开煤气管道,临走的时候,划着了一根火柴。” “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上帝!为什么从来没有起诉过她?” “我当时以为这只是斯戴德勒的幻象,他对女儿过分偏执的一种病态表现。再说,谁会去怀疑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当年警方认为斯戴德勒嫌疑最大,但他的病史显然不利于起诉。类似的事在卡内基梅隆大学也发生过。那时卡西刚上大一,斯戴德勒告诉我说,他女儿参加了女生联谊会,全心全意地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家’。然而一段时间以后,他说听说那个女生联谊会的宿舍楼煤气bàozhà,产生火灾,十八个女生都被烧死在火中,无一幸免。就在同一天夜里,海lún驾车从匹兹堡赶回家,心烦意乱,神色异常地说起女生联谊会里一个姐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让她觉得很受排斥。” “我我得走了,医生。”她急忙挂断电话。 曼迪此时已经把轮椅滑到她身边,对她打了个手势示意,“真是巧合,”他说,“我们现在谈的不是尼克家的房子吗?嘿,你说巧不巧,就在十五分钟之前,还刚刚收到他家保安系统发出的警报。” “警报?” “哦,不,不是以往那些防盗警报,是可燃xìng气体检测仪。也许就是煤气泄漏,女房主说已经没事了。” “女房主?” “就是尼克夫人啊。” “根本就没有尼克夫人。”奥黛丽口干舌燥,几乎能听到胸腔怦怦的剧烈心跳。 曼迪耸了耸肩。“反正她是这么称呼自己的。”话音还未落下,奥黛丽的人已经朝门口飞奔而去。 90 托德几乎是反shèxìng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接着是艾勒斯和范格得。三个人脸部齐刷刷扭曲,纠结着来不及掩饰的焦虑,及迅速堆积出来的热忱。 “介意我加入吗?”威拉德沉声说。 “威拉德,”托德立刻接口,“我不知道你会来,”接着他转头向尼克说,“看见了吧?亲力亲为成功人士的诀窍。” 威拉德刻意忽略他的话,径自在董事会议桌首就座。 “公司不会被卖掉,”尼克开口道,“卖掉公司,不论是对斯查顿、还是对费利菲尔德来说都是个错误的选择。我们看过财务数字这里的‘我们’,指的是我和威拉德两人因此这是我们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决定。” “我能说两句么?”托德说。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个大好机会,”斯科特接口说,“机会不等人,一旦错过就再难遇到了。” “机会?”尼克反诘道,“还是陷阱?”一顿之后,他对斯蒂芬尼阿尔斯通说,“斯蒂芬尼,不如由你来说几句?我知道给你的准备时间不足,看来没法用幻灯片演示,不过也许你可以用用老办法,想必‘老办法’照样行得通。” 斯蒂芬尼阿尔斯通开始从文件夹里抽出装订好的一份份文件,在旁边整理成三摞。“这里囊括此项jiāo易触犯的所有重大侵权行为和刑事判例法中的各项法规条例。首先,从联邦法规开始,”接着,她开始用以往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板语调徐徐列出,“1999年通过的《反贿赂海外政府官员法》第四十三条,美国国会1998年制订的《国际反贿赂与公平竞争法》对了,还有联邦证券法中的反欺诈条款,以及1934年颁布的《证券jiāo易法》的第10-b节,和10-b-5则。虽然我还没有细读判例法,但相关法规包括jiāo易法中的第13-b-5款,以及第13-b-2-1则,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逐渐变得急促慌乱,“哦,是jiāo易法的13-a节和13-b-2-A款,以及第12-b-20和13-a则。另外还有” “就到这儿吧,我想大家应该已经明白大概了。”尼克温和地说。 “我在波士顿时,迪诺帕内塔给我的资料也差不多如此。”威拉德低沉地说。 “太荒谬了,”托德苍白的脸上回过血来,立时涨得通红,“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我根本没有” “托德?”威拉德一脸寒峻,眼中燃着怒焰,“你拿自己那部分作饵钓大鱼,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你要把整个合伙公司拖下水,就不行!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扪心自问,到底我哪一步走错了?今天早晨,我想通了,我没有走错,是你走错了。你无视公司政策,把所有钱都压在芯片生意上,根本是昏了头,结果整个公司被你拖进泥潭,翻不了身。之后你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做一笔快速变现的肮脏jiāo易,来拯救自己和公司,心想有钱就用,谁还管哪儿来的,是不是?我来告诉你,事不是这么办的,你这么做,绝对不行。”他用拳头捶着桌面,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绝、对、不、行。”厚厚的两片镜片后精光暴shè,“因为你已经把费利菲尔德投资集团推到法律边缘,走错一步,公司就会万劫不复,未来五年,证券jiāo易委员会那帮律师就会在我们公司安营扎寨,每天拿看珠宝的放大镜一页一页地过滤我们的文件。你自己想钓大鱼甚至不惜撞上堡礁,连累整条船都撞得粉身碎骨,呃?” “你未免太夸大其词了,”托德安抚地说,“费利菲尔德不会有事。” “说对了,”威拉德回答说,“费利菲尔德投资集团一点事都不会有。” “就是。”托德有些意外,半信半疑地说。 “那是因为,”威拉德接着说,“我们公司做出了负责任的举动,表明我们的立场,证明此举并非合伙犯罪。初一发现这个非法行径的苗头,我们就立刻与这笔买卖的负责人前负责人冻结关系,在各个方面同犯罪分子划清界限。在这点上,想必无需过多解释。同时,针对托德埃里克森穆尔多的法律行动已经展开。你违反了当初和公司所签合约中的严重渎职行为条款,相信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你的股份将全部归还给总投资基金。” “开什么玩笑,”托德难以置信地眨着眼,就像蓝色隐形眼镜后面进了一粒沙子般刺痛难忍,“我所有的钱都投在费利菲尔德,你怎么能就这样一句话” “我们所有合伙人入股时都签了同样的合约。现在你激活了里面的条款,我们只有这样做,才能向联邦政府证明,当初的合约可并非签着闹着玩的。你可以上诉相信你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我事先声明,你会发现,凡是厉害点的律师都会要你预支巨额的律师费在先。而我们已经以侵权行为的罪名起诉你和你的合谋同伙,斯科特先生,索赔一亿一千万美元的总体损失,并且请求法官将待估资金根据协议jiāo由第三者暂为保管,待作出法律判决为止。照目前情况看来,法官的确有此意向。” 斯科特立刻脸色苍白,面如死灰,一只手却机械地不停摆弄着额际一缕头发。尼克耳朵听着威拉德的话,眼神却渐渐游离,远远眺向窗外烧焦的草地。曾几何时,那里不过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色焦土,如今新生的草已经有了茸茸绿意,点缀四处。嫩绿的芽叶从黑色的焦土中破土而出,一片生机盎然。 “你疯了!”托德疾声厉吼,犹如指甲被chā入铁钉的凄厉,“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对我,威拉德!你怎么说也要对我有起码的尊重!我是费利菲尔德最有力的合伙人之一,八年的元老,不是什么……不是什么鲶鱼,给你玩腻了就放!” 威拉德掉头,调侃地对尼克说,“这一点,他说得倒很对。你可不能把他和鲶鱼相提并论。你瞧,一个是专门喜欢吞泡沫,靠吃脏泥为生的食腐动物……” “另一个则是条可爱的鱼,怎么能比?”尼克点头,“明白你的意思。另外,还有点事要说。”他环视了一圈在座人士,静静地说,“如今斯查顿的未来再无后顾之忧,我在此正式提出辞职。” 威拉德大吃一惊,盯着他道:“什么?你说什么?” “我即将面临一项法律……指控……我不想连累公司。” 董事会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震惊程度不亚于威拉德。斯蒂芬尼阿尔斯通无奈地摇了摇头。 尼克则利落地站起身来,坚定地握住威拉德的手:“斯查顿的经历已经够坎坷的了,所以对外公布这项决定的时候,只需声明尼克先生因为想多花时间陪陪家人,故而辞去总裁职务即可。”说着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因为这确实也是原因之一。好了,大家继续,恕我离席。” 说完尼克转身,昂首大步走出会议室。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到了彻底的放松。 玛吉站在一旁,哭着看着他收拾桌上的家庭相框。外面桌上的电话响了又响,她视而不见。 “我不明白,”她抽泣着说,“你欠我一个解释。” “你说得对,的确如此。”他弯下腰,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一层抽屉,把里面的那叠用胶套绑好、写满劳拉字迹的便签纸掏了出来,“不过在给你解释之前,可以先帮我找来一个盒子吗?” 她转身走了出去,经过外面办公桌时,顺便拾起电话。几秒钟后,玛吉探头进来,神色紧张:“尼克,你家出事了。” “艾迪已经去处理了。” “呃,可是那是一个自称凯西还是卡西的女人,从你家打来的电话,名字听不太清楚她说话飞快,很惊慌的样子,说你必须尽快赶回家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尼克手中的相框“哐”地掉了下来,他转身拿过衣服,立即跑了出去。 99 尼克一边跑去停车场,一边拿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 没有人接。奇怪了,卡西刚刚才从家里打来的电话,不是吗?她为什么会在家里?到底干什么呢?再说两个孩子理应在家,现在过了放学时间,他们应该是在家打理行李准备启程了啊。提起这次的旅行,尼克知道他们都很兴奋,即使卢卡斯不免照旧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电话响了又响,到最后等到的总是一遍一遍的语音留言。 好吧,就算卢卡斯平时习惯不接电话,让语音留言自动接听。但茱莉叶不会放任不理啊。她最喜欢接电话了。而卡西又是刚刚来过电话。不是太怪了吗? 还是没人接听。 不如拨卢卡斯的手机?他一时之间,又记不清卢卡斯的手机号了。脑子里记了太多的电话号码,而这个号码又不是那么常用。于是他按下手机上的绿键,调出最近拨出的十个号码。 果然,其中一条显示“卢卡斯手机”。是玛吉帮他存的?很有可能。他按下拨号键,一边横穿停车场朝自己的车跑了过去,一路上有员工向他挥手打招呼,但他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繁文缛节。 快点接,该死的,给我接电话!不是告诉过你,要是再胆敢不接电话,就没收手机。不记得了吗? 又响了几声之后,转入卢卡斯的录音留言,仅仅简短的三两句话,声音沙哑慵懒,处处透着叛逆期的颓废不羁。 嘿,我是卢卡。什么事?留言好了。 接着“嘟”的一声,之后一个机械声音:请在“嘀”声后留言。发送数据,请按“1” 尼克挂断电话,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他知道,并不是因为刚才的急跑。就快接近车门时,尼克从兜里摸索出遥控钥匙,按下解锁键。 转眼间尼克开车一路呼啸着驶出停车场,一只手又拨通艾迪的手机号码。 没有人接。 “她不在这儿,”电话里巴格比的声音忽高忽低,手机信号逐渐变的微弱……“门口有巡逻车,不过卡西斯戴德勒不在家。” “她在尼克家里。”奥黛丽急促地说,“煤气泄漏。” “什么?” “我现在正赶过去,你也去,马上出发。别忘了通知消防队也立即过去。” “你怎么知道她在那里?” “警报监测服务中心打电话过去时,是她接的。罗伊,你现在马上过去,快点。” “为什么?”巴格比问。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你只管过去,别忘了多带点人。”说完,奥黛丽立刻挂断电话,不给巴格比争辩的余地。 煤气泄漏。斯特洛普一家,她才十二岁时的邻居。 她临走的时候,划着了一根火柴。 在卡内基梅隆大学刚上大一时,住的那所女生联谊会公寓。 十八个女生都被烧死在火中,无一幸免。 她迫切地想成为那个“家”的一员,却被拒之门外。 一幕幕电花火石般在奥黛丽脑中闪现,蓦地她掏出手机,拨通了斯查顿公司尼克的办公室电话。秘书接的电话,说他不在。 告诉他事情紧急,奥黛丽说,是关于他的房子,现在很危险。 秘书的语气不再冷漠,有些慌乱起来:“他正在回家路上,警官。” 警卫公司? 尼克连那家公司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煤气泄漏?尼克试着前后推敲也许最开始房子里某处管道出了毛病,孩子们闻到煤气味儿,也许他们不至于太傻,懂得跑到外边。也就是为什么家里电话没人接可是卢卡斯的手机也没人接,又怎么解释呢? 难道是急着跑出来,匆忙之中落在屋里了?一定是了。 那艾迪呢? 这人可是手机从不离手,话筒就像粘在耳朵上似的。他怎么会也不接电话? 大概十二分钟后,应该就会到家。看准jiāo通灯后,他踩下引擎,冲了出去,随后缓缓减速,将车速保持在超速每小时十公里之内。若是不幸碰上个一板一眼的警察,也许会把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8 章 拦下,就算尼克再怎么强调事态紧急,来来去去也会把时间拖延个够。到时候会要我的驾照、证件,一眼瞧见我的名字,说不定会就地生根,慢慢享受折磨这个裁掉全城一半职工的“刽子手”的乐趣。 一路上,尼克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甚至没有注意到两旁的车辆,一心只想着快点到家、快点到家。手中没有闲着,不断按着红键,拨打着艾迪的手机,一直没有回答。 一路疾驶,最后抵达小区大门口时,尼克终于松了口气。门口没有警车,没有消防车,也没有急救车。或许根本没出什么大事。 当然,煤气泄漏并不一定等于火灾。 会不会两个孩子、艾迪和卡西都被煤气呛晕过去,所以听不到电话和手机响?他实在搞不清楚煤气是否会让人昏迷不醒。 “嗨,尼克先生。”乔治站在警卫亭防弹玻璃后和他打招呼。 “我有急事,乔治。”尼克远远地喊。 “你的安全主管艾迪先生已经来了。” “进去多久了?” “我得查一下登记表” “算了,不用,打开大门,乔治。” “已经在开了,尼克先生。” 的确如此。大门正以其高贵优雅的方式一寸一寸地慢悠悠滑开。 “你能加速,让它快点吗?” 乔治略带歉意地微笑,耸了耸肩:“你也知道这扇门,没有办法,我很抱歉。对了,你的朋友也来过。” “我的朋友?” “斯戴德勒小姐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大概是一个小时前来的。” 莫非是孩子们打电话叫卡西来的?尼克猜想。为什么有事不直接打给我?他们都知道我的号码。是因为跟卡西说话更自在些? “见鬼,”尼克挫败地喊道,“让这个该死的门开得快点!” “没办法,尼克先生,非常抱歉。” 尼克一脚踏下油门,郊区越野车斜冲上来,直直地撞上大门的铁柱,车头传来金属碎裂的声音,尼克知道那肯定不是来自于大门,心里愤愤骂着,原来就连郊区人越野车都不过是块烂铁而已,还不如一卷铝箔,一碰就碎。妈的!什么破烂货! 没有用,大门不为所动,仍旧维持旷古不变、庄严肃穆的缓慢步调,如同高傲的贵族一般漠视着尼克的愤怒,悠哉悠哉,从容不迫。 乔治瞪大了眼睛,看着尼克疯狂的举动。尼克目测计算着,等到最后大门终于开到一定程度时,他又踩下油门,直冲进去。车身将将挤进大门,然而车身刮到大门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划裂声。不管怎样,车总算是开进去了。 “限速二十。”旁边的警示牌上标着车速。 去他妈的! 沿途直至车道都不见一辆消防车,也没有一辆警车。 也许真的没事,是他反应过度。难不成根本没有什么紧急状况,没有煤气泄漏,根本就是一次虚假警报? 不可能。若是虚假警报,打了那么多个电话,好歹总会有个回音。 或许煤气泄漏是真的。艾迪赶过来,及时救出了孩子和卡西,拯救了一切。那就谢天谢地,要感谢那个背叛了我的混蛋,混蛋是混蛋,毕竟还是我的混蛋。没准倒是一个真正的朋友,也许这件事后要跟他道谢,还欠他一个道歉。 车道上,自家休闲旅行车的后面,停着艾迪的跑车,旁边还有卡西的红色大众敞篷跑车。这么一来,刚才的猜想全部被推翻。卡西来了,艾迪也来了,两个人的车都还在这里,休闲旅行车也在。这就意味着,谁都没有把孩子们接走。也就是说,孩子们还在,艾迪还在,卡西还在。那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快步跑上石阶,注意到所有窗户都关着,整个房子关得密不透风,仿佛已经久没人住,主人出了远门在外度假一般。走近大门,一股臭鸡蛋味扑鼻而来。 煤气的气味。 竟是真的。这股强烈的恶臭,正是天然气的添加剂,确保煤气泄漏引起人们注意的一种方式。如果在门外就已经这么强烈,屋内积聚的煤气会浓到什么程度? 大门锁着,很奇怪,要是大家都从这里跑了出来,何必要锁?尼克没有时间停在那儿细想,赶紧取出门钥匙,打开大门。 里面漆黑一片。 他喊了一声,“喂?有人在里面吗?” 没人回答。 越往里走,臭鸡蛋的气味越浓烈呛人,现在更像是臭鼬的气味,弥漫成一堵臭气熏天的屏障,烈得刺鼻,令人作呕。 “有人吗?” 里面传来轻微的声响。沉闷的砰砰声,从楼上传来的?不敢肯定,只能怪房子隔音效果做得太出色。走进厨房,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远处又传来撞击的声音,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卡西出现在面前,脚步沉重缓慢,一副疲惫不堪,失魂落魄的样子。 “卡西,”尼克喜道,“谢天谢地你在这里,孩子们呢?” 她不答话,径直走近,一手背在身后,缓慢、迟疑地向前挪着步伐,眼神迷离涣散,仿佛透过他的身体,望着远方。 “卡西?” “哦,”她终于开口,“谢天谢地我在这里。”声音平板呆滞,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这时屋内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促的铃声,像是什么机器发出的警笛。到底是什么? “人都到哪儿去了?” “他们很安全,”她轻轻地说,语气却丝丝游离,仿佛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说得对不对。 “艾迪在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迟疑地说:“他……也很安全。” 尼克走过去,正要给她一个拥抱,卡西却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不要,”她怔怔地说。 “卡西?” 虽然大脑中理不清头绪,尼克还是止不住心头泛上的阵阵恐惧和不安。 “你赶快离开这里,我们得先打开一些窗户,打电话报火警。老天!这里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都是极度易燃气体。卢卡和茱莉叶呢?” “嘀嘀”的响声越来越尖促,频率越来越快。尼克这才发现声源是厨房里放着的一个设备,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的一个黄色小盒,里面伸出很多管子连在各处。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放在这里? “尼克,你回来了,我很高兴。”她的黑眼圈比以往都重,远看就像两个黑洞,瞳孔涣散。“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父亲就是应该保护家人,你又是个好父亲,不像我爸爸。他从来不知道保护我。” “卡西,”他说,“出什么事了?你的样子很害怕。” 她点点头:“我害怕极了。” 尼克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在她眼中,他又看见曾经出现过的那种离散,仿佛她已经飘向远方,没人够得着的地方。“卡西,”尼克尽量用最温柔、最安抚的声音问,“我的孩子呢?” “我被自己吓坏了,尼克,你也是吧?” 接着,她左手伸进牛仔衬衫的兜里,掏出了个小东西。尼克一眼认出是卢卡斯的拉链牌打火机,上面醒目的骷髅头像,爬满了蜘蛛,四周环绕着蜘蛛网,嗑yào的人常用的流行打火机。她一只手举着,灵巧地弹开机盖,大拇指拨弄着打火轮,轻轻摩擦着。 “不!”尼克大喊,“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得了吧,尼克,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疯子?难道你还看不到墙上的字?”她轻柔地哼唱起来,“哦,我走进石洞,隐藏我的面孔,可是石洞高喊,‘无处可藏!’” “他们到底在哪里,卡西?” 整个过程中,电子装置的“嘀嘀”声音不断拔高,此刻已经定格成长声的锐利尖叫,几乎可以把耳膜刺穿。尼克突然想了起来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个黄色盒子了:地下室,煤气管道公司的服务人员放在那里的可燃xìng气体检测仪,用来预警煤气泄漏的。警笛声越高、越急促,表明空气中煤气的浓度越大。笛音升到一定程度,音频趋于稳定最终定格,就说明浓度已经升到易燃的临界点。有人把这个仪器从地下室挪到了这里,是什么人干的,现在不言而喻。 “不是说了吗,他们安全得很。”她平静地说,没有一丝波澜,同时,一直藏在背后那只手慢慢转到前面,尼克看到,手里攥着的是一把亨克斯炭钢刀,厨房那套刀具的其中一把。 他的心跳开始以每分钟百万次的速度狂跳不已。我的老天,她真的疯了!精神失常吗?上帝啊,救救我吧! “卡西。”他用最镇定的语气柔声唤着她,脚下一步步走近,双臂展开,准备给她一个拥抱。然而卡西右手快速举起刀,对准他,左手仍旧举着打火机,大拇指按在打火轮上蓄势待发,冷冷地说:“别动,尼克。” 梵威克小区大门口,警卫亭防弹玻璃后露出一个警卫的脸。 扬声器发出的声音沙哑,混着杂音:“什么事?” 她亮出警察证件:“警方办案,事态紧急。” 警卫透过玻璃看清证件,二话不说,立刻开启大门。 “我的上帝,卡西,求你了,不要” “哎,我真的很不喜欢这部分情节。”她喃喃道。就在这一刻,尼克注意到,刀锋上一丝红色的血迹,还是湿的。 100 雕花铸铁大门开始启动,然而速度却如此之慢,慢得让人心急火燎。她手指在方向盘上不住地敲点着,熬着,最后忍不住说:“拜托,请你把开门速度加快一点,没时间可以浪费在这儿了。” “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警卫说,“只能是这个速度,非常抱歉。” “把刀放下,卡西。”尼克强自镇定地说,尽量把声音放的柔和、宠溺。 “等我把事情做完,尼克。我很累,只想快点做完,快点结束。终归要有个了断啊。” “什么事情?”尼克大脑一片木然,“卡西,求你了,告诉我,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恐惧湮没他的全身,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上帝保佑,孩子们千万不要出事!上帝保佑,求你了,上帝!千万不要! “谁啊?”她开口说。 求你了!上帝,保佑我的孩子! “我的……家人。” “哦,他们很安全啊,尼克。家庭不就应该这样么,安然无恙,受到万全的保护,像个城堡一样。” “求你了,卡西。”他的喉咙有些哽咽,眼前一阵模糊,是泪水,还是什么,“我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很安全啊,尼克。” “卡西,求求你,告诉我他们还……”他说不出“活着”那两个字,他说不出口,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他根本就承受不了相反的答案,那会让他生不如死。 她歪着头,侧耳聆听。“难道你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撞啊撞的?我把他们好好地锁在地下室里,非常安全。你怎么会听不到?我知道你一定能听到。” 她这么一说,尼克静下心来凝神细听,果然听到远处传来沉闷的“嘭嘭”的撞击声。好像是在撞地下室的门?他不禁大大地松了口气,双膝一软,有些不支。原来她把他们锁在地下室里了,他们还活着,只是被关在地下室。 地下室,煤气泄漏的源头。 “艾迪呢?”他强迫自己继续支撑。 上帝保佑,要是艾迪也在地下室,他会把孩子们救出来,他会有办法的,他可以撞开锁着的门,或者撬开,不管用什么方法。该死的地下室没有窗户,通风孔太小了,恐怕爬不出人。不过无论如何,他总会想到一个办法。 她摇了摇头:“他不在地下室。我也从来就没相信过他。”她来回拨弄着打火机,上面的骷髅头仿佛在朝着尼克冷笑。 “住手,卡西,你这样大家都会死,停下来,卡西!” 她像没听到一样,仍旧不住地前后甩着打火机,大拇指按着打火轮。“我又没有叫他来,我只是叫你回来。艾迪可不是一家人。” 尼克疯狂地扫视着厨房,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用,目光移到厨房的门,落到后面的草坪上,似乎有一个人形躺在地上。透明的落地玻璃门,让他清楚地辨认出,那是艾迪,分明就是艾迪。 艾迪灰色衬衫前胸处,被一泊血染成了深红色。 扭曲的姿势,歪曲的四肢。 他明白了,而他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控制自己不要大叫出来。 奥黛丽简直无法忍受这门开启的速度,就像是故意要这样折磨你,就像梵威克小区的住户从来都这样不急不徐,仿佛匆忙是种不体面,配不上这高贵的社区。 快点动!她在心里怒喊。 双手攥紧方向盘,脚不受控制地敲着油门。 给我快点! 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那个历经折磨的灵魂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从前种种,以至如今,同样的手段,不同的对象而已。不晓得她用的什么办法,卡西斯戴德勒反正已经进入了尼克的家不过,也许并不一定像想象的那么糟糕呢?她和尼克显然已经关系匪浅,也许她有他家的钥匙然而,又或许一起突发事件,让她觉得被这个家庭拒之门外,于是形成了导火索,引bào了她xìng格的另一面。兰迪斯医生曾说过,卡西斯戴德勒是一种典型的边际人格,有危险的精神病倾向。对于“家”的强迫xìng执著和渴望是原始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9 章 ,遭到拒绝、排外时,往往会xìng情大变,导致失去理智的狂怒。 卡西斯戴德勒是要以老办法放火,焚烧尼克的家。 奥黛丽暗暗祈祷孩子们不在家。现在时间还早也许孩子还在上学,也许房子里空无一人。那么,最坏的情况,就是房子被毁而已。 也许房子里真的没有人。她向上苍祈祷着。 “把打火机放下,宝贝儿,”尼克凝聚所有的定力,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卡西说,“是因为这次茂宜岛的旅行?因为我没有邀请你?” 该死的刀!要不是有它,他就可以扑过去,夺下她手里的打火机。 打火机?没那么简单!只要她的大拇指随便一碰,一个小小的火花,就足以使所有人葬身火海。一个错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有可能触动打火轮引燃煤气。他的行动必须要加倍小心谨慎。 “我凭什么能被邀请参加全家之旅呢,尼克?全家之旅,对吧?我又不是家庭的一员。” 他知道了。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根本不了解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她。从前,他只是从她身上选择看那些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其他的?他何尝认真地看过? 她早就说过,也点过他,不是吗?“我们不是以事物的原本样子去看它们,”她不止一次说过,引用的是某人的话,“我们是以我们自己的样子在看它们。”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她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奥黛丽一走出车,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煤气味。 车道旁停着好几辆车,她认出其中两辆是尼克的私家车,另外两辆却不认识。但可以肯定不是巴格比的车,他开到这里,要横跨全城,绝对要花上一段时间。她暗自希望巴格比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白轻重缓急,尽快赶来,并且是闪灯鸣笛地一路开进来。 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从前门进去。目前这种状况,还是听从直觉比较好。 奥黛丽拨开外套,从里面的肩挂qiāng套中拔出手qiāng,横跨房子一侧葱绿色的巨型草坪,向房子后面走去,一路上都在想办法怎样不引人注意地潜入房中。 她选择的是房子的右侧,还记得上次来时看到厨房就在这边。绕过墙角,她看到厨房里面站着一个人,身形瘦小,显然是卡西斯戴德勒。 下一眼,她就看到了一旁草坪上摊开的尸体。 贴地一路小跑,她迅速接近尸体身侧。 一滩血泊。血中浸渍的尸体,赫然是艾迪。尸体胸膛血ròu模糊,好像被解剖过一样。 艾迪双眼暴突圆睁,一只手扭在身下,另一只伸向厨房的方向。灰色衬衫浸透了血,上面伤痕纵横,像是刀刺的。 前胸的衬衫被血迹染成暗红,血还继续流着,在身下的草地淌成一片血泊。 她跪下来,摸了摸他的脉。 这是否算有脉象? 如果还在跳动的话,那么速度已经慢到很难感觉的程度。也许还有脉,也许没有。 她又把手搭在他的颈静脉,感觉不到任何动静。可以肯定,人已经死了。 此时此刻,她也无能为力,只好把qiāng放下,掏出手机,拨通巴格比的电话。还好响了一声,巴格比就接起电话。 “通知机械工程部门火速赶来,”她低声说,“还有尸体搬运工。” 奥黛丽也算见过世面,处理过不少可怕的作案现场,却从来没有过这么寒意入骨的恐惧。她蹑手蹑脚地站起来,绕过墙角,转到房子后面。 “上帝!我根本是无心的,”尼克挫败地摇着头,“当时情况复杂,我心急如焚,一心只想把孩子们带出城,远离这个地方。我真他妈的该死!我是说,全是我的错,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别说了,尼克。”她打断他。然而尼克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光芒在闪烁,她在挣扎,也许她也很想相信,只是身不由己。 “真的,卡西,我说的是心里话。没有你,这次旅行还算什么全家之旅?你已经成为这个家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宝贝,你知道吗?要不是当时我脑子里塞满工作上的事,筋疲力尽,我” “别说了,尼克,”她提高音量,声音却有些嘶哑,“求你了。” “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做一家人,卡西,我一直憧憬着那一天,难道你不愿意?” 她的眼睛泛着泪光,晶莹闪烁:“尼克,这些我早就经历过,你知道吗,这个模式,我早就一清二楚,熟得不能再熟了。” “模式?”尼克的心重重一击。因为他看到,伴随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她眼中那缕渺茫的希望如同风中最后一丝火星,也黯淡了下来。 “最初的征兆总是一模一样。他们接近你,对你好,带你走进他们的世界,让你觉得融入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一切,那么温暖,那么美好。然后总有一天,一件事让这一切变得粉碎。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界线,你永远都跨不过去,像一堵墙,把你挡在外面。当年的斯特洛普一家,不也是这样?” “斯特洛普一家?” “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突然有一天,莫名其妙地,他们就对我说,我不能老这样去他们家,我在他们家待的时间太长了。于是,界线露了出来,划得清清楚楚,他们是一家人,而我是外人。也许世界原本就是这样,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我知道,我再也受不了一次次地经历这个过程,一遍又一遍,我受够了。” “宝贝儿,你错了,”尼克说,“现在还不算晚,不要放弃,我们还可以成为一家人。” “总有一刻,旧的世界必将走到尽头,唯有如此,新的生命才能降生。” 电子警笛一刻不停地高频尖叫着,尖锐刺耳,让人发疯。 奥黛丽权衡再三,放弃了从厨房这个玻璃门进去的打算,还是不知不觉地从暗中潜入比较稳妥。她迅速奔到旁边另外一组落地玻璃门,也是锁着的。难道没有什么地下室门、隔板门之类的? 现在看来,似乎没有。 耳边传来一阵“咝咝”声,她循声摸索找去,声音来自房子后面,靠近池塘的一端。仔细一看,竟然是几根管道煤气管道,卡槽旁边散了一地的金属碎片,像是阀门的部件,一旁扔着一只扳钳。看来煤气管道的阀门被卸了下来,所以煤气以最大流量不受限制地倾泻而过,才会发出这么大的“咝咝”声。 奥黛丽明白,煤气管道通常都通往地下室,那么循着这些管道的走向,就一定能找到地下室。 正走过去,她听到一声喊叫,盖过了管道的“咝咝”声。声音来自将近二十英尺外的一个小格栅。 她立即跑过去,把脸贴在上面,刚一张嘴,迎面而来的强烈刺鼻的煤气恶臭让她恶心yù呕。“嗨,有人吗?” “在这儿呢!我们在下面!”一个青少年的声音急唤道。莫非是尼克的儿子? “是谁?”奥黛丽问。 “卢卡斯,还有我妹妹。她把我们俩都锁在这里。” “谁锁的?” “还能有谁?卡西那个疯子。” “你爸爸呢?” “我不知道你就,该死,请你帮帮忙好吗?我们快死在这里了!” “冷静,不要慌,”奥黛丽安慰他说,尽管她自己此刻最缺的就是冷静,“听着,卢卡斯,你要帮我。你能帮我,对不对?” “你是什么人?” “奥黛丽侦探。听我说,你妹妹现在怎么样?” “她她当然是吓坏了,你以为呢?” “是茱莉叶,对吧?茱莉叶,能听见我吗?” 一个惊慌的声音弱弱地响起:“能。” “里面氧气够吗?” “什么?” “亲爱的,走过来,站到这个格栅旁边,透透外面的空气。放心,不会有事的。” “好的,”小女孩乖乖地说。 “好,卢卡斯,里面有没有母火?” “母火?” “你看到热水器了吗?上面一般都会有常燃小火,万一引燃煤气气团,整个房子都会bàozhà。你必须马上把它关掉。” “没有母火。”他的声音远远传来,模糊不清,似乎已经走到里面去察看。“没有小火,她肯定是怕太早引燃煤气,一开始就关掉了。” 聪明的孩子,奥黛丽暗赞。“好。那么,看到煤气管道的安全阀了吗?去管道接入的那面墙上找。” “哦,我去看看。” “看到安全阀了吗?” 一阵脚步声:“没有,上面没有安全阀。” 奥黛丽叹了口气,绞尽脑汁思索其他办法。“里面有什么门,可以通入室内吗?” “我我不知道啊,怎么才能看出来?”他问。 “算了,就算有,应该也都锁上了。外边有没有藏着的备用钥匙,比如说石头下面或哪里?” 哗啦一声,一串不锈钢钥匙从格栅的板条狭缝间递了出来:“用我的吧,”少年的声音随后响起。 狂乱的捶打、抨击的声音从地下室遥遥传来,这说明孩子们还活着。在那片刻的宁静里,尼克甚至隐约听到卢卡斯的吼叫。他们还活着,还在挣扎,在拼命想办法逃出来。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联合航空公司,”尼克说,“不管花多少钱,我一定会给你订上我们那一班机的机票,喜欢的话,头等舱也可以。不过也许你更愿意和我们一起坐商务舱。”口里虽然这样说着,尼克却心急如焚。千万别打电话,即使只是装腔作势。电话很可能引燃煤气。还记得在哪里曾读过一篇报道,一个主fù独自在家,发生煤气泄漏,于是拾起电话,拨通了911,结果电话线放出电弧,火花一现,整个房子都zhà上了天。“孩子们肯定高兴极了,你知道的,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你,宝贝。” “得了吧,尼克。”她一手摆弄着打火机,另一手拎着那把刀,垂在身边。 尼克想,要是找准时机,小心一点,也许他可以一下子跳过去,把她扑在地上,夺过她手中的打火机。 “到了现在,我已经把你看透了,”她接着冷冷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奥黛丽小心翼翼,轻轻地拧动钥匙,打开后门的锁,然后把门悄悄推开。 “叮铃”一声。是防盗系统的入室警铃。 铃声无疑正式宣告了她的进入。 屋内煤气的恶臭简直令人窒息。 奥黛丽一步一步摸索着。现在她已经记不清室内的布局,但耳畔隐约传来男女对话的声音,她顺着方向走了过去。 难道精神错乱的卡西挟持尼克当做人质?要是这样,她进门时的铃声应该已经引起她的注意,那么她在这种情绪不稳的情况下,极有可能因受到刺激而有所动作。外面地上的扳钳,没有了阀门的煤气管道这一切都说明,是卡西斯戴德勒,只能是她,用从前的办法如法pào制,打开煤气管道,好让煤气迅速溢满整栋房子。 现在,她只需点燃一根火柴,整个房子就会瞬间bàozhà,卡西自己、地下室里的孩子,以及刚进来奥黛丽就会一起死在这里。为什么她还不动手?在等什么? 奥黛丽蓦地想到了什么。 卡西斯戴德勒把整个房子填满煤气,已经有一会了,却一直在等。也许,她就是在等整个房子全部被煤气充满,浓度达到最高,这样一来,她就可以造成最大规模的一次bàozhà。 是了,那才是她在等待的一刻。 两个孩子,最重要的是两个孩子。她必须先把孩子救出来。 附近持续不断的捶门声,给她引导着方向。是大厅里的一扇门。贴近这扇门,她听到两个孩子的声音,或许只是卢卡斯,不停地“嘭嘭”捶打着门。 她灵活地把门闩旋转,喀哒一声,门锁打开。她拉开门,里面一个男孩跌撞出来,倒在地上。 “嘘,”奥黛丽低声说,“你妹妹呢?” “就在里面,”卢卡斯刚说完,一个女孩急忙跑出来,不住抽泣着,小脸涨得通红。 “快跑!”奥黛丽嘘声说。“你们两个,”她一手指着旁边敞开的门,“快跑出去!” “爸爸呢?”茱莉叶哭着说,“他在哪里?” “他没事,”奥黛丽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必须尽快把他们两个弄出去,“你们快跑!” 茱莉叶听话,立刻推开沙门,从草坪上跑了出去。卢卡斯却没有动,只是了然地望着她。 “别开qiāng,”他说,“会bàozhà的。” “我知道。”奥黛丽轻轻地说。 “那是什么?”卡西说。 “你说什么?” “那个声音。警铃声,有人刚刚进来。” “我没听到啊。” 卡西慢慢侧过身,一扇一扇门看过去,眼光不时地回扫尼克,以防他有所动作。 “你知道吗,”她回过头来,目光失神地扫过他的脸,“每到一个阶段,我对你的感觉就会有所不同,变来变去,想起来真是好笑。起初,我把你看作家庭的破坏者,你开qiāng打死了我爸爸,当然是毁了他的一生,所以我必须让你知道你永远也逃不掉这罪恶的报应。” “墙上那些字,”尼克恍然意识到,“无处可藏,是你写的!” “可是之后,随着对你的了解加深,我发现自己错了,渐渐发觉你是个好人。但是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有时候还是第一印象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0 章 较可靠。” “把打火机放下,卡西。我知道你并不想这么做,我们两个坐下来好好谈谈,把问题解决,好不好?” “你知道是什么蒙蔽了我的眼睛?是你每每让我看到你是个多么好的爸爸。” “卡西,别这样。” 在她身后,是通向后廊的入口,尼克恍惚中觉得光线一变,似乎有个人影,动了一下。 有人正一点一点向这边挪过来。 尼克立刻警觉,心下明白,此刻绝对不能断开和卡西的眼神接触。他深深望进她深红的眼眶,眼角的余光隐约捕捉到一个女人的身形蹑手蹑脚地沿着墙边摸过来,朝着厨房的方向。 是那个警察,奥黛丽侦探。 别移开眼睛!他逼迫自己望进卡西浓浓睫毛下绝望的瞳孔,望进眼底深处汹涌的痛苦和疯狂。 “不像我爸爸。他竟然怕我,戒备我,我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从不肯让我独来独往,也从来不会为我做出你为你的孩子所做的那些事。” 继续保持和卡西的眼神接触。 奥黛丽侦探正慢慢向这边前进。 “那天晚上,你是真的被吓坏了。我站在树丛里,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你那么惊恐地对他喊,‘站住’、‘再走一步,我就开qiāng了!’”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些人怎么跟你说的,但我想象得出来。精神分裂症患者,对吧?你以为他就是杀死家犬的那个人,你怎么会知道他其实只是想要递给你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是无辜的、并不会伤害你?你以为他伸手要掏出的,是一把qiāng。所以,你作出正确的选择,勇敢地保护了你的家人,保护了你的孩子。你按下扳机,一qiāng把他打倒,做了一个爸爸应该做的事,完成了父亲的使命,守护了你的家人。” 天啊!她早就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杀死了她父亲,甚至早在我们认识之前! 我毁了她的家庭,所以现在,她是要来毁灭我的家庭。 刺骨的寒意骤然窜遍他的全身。 卡西点了点头,举起左手,拿着打火机的左手,尼克悚然一惊,却见她只是用左腕揉了揉鼻尖,抽抽鼻子:“是的,那天晚上我也在,尼克。其实是我先到,他尾随而来,像以前一样不断地跟着我。因为他知道我是要再一次潜入你家。所以发生的一切,我全部看到了,尼克。” 他的眼角余光隐约扫到奥黛丽侦探的身形寸寸挪近,近了,更近了。但他不敢把目光移开,哪怕是一毫米。 “他不停地、不停地走向你,对不对?不管你警告多少遍让他停下来,他都毫无所觉继续前进,因为他根本听不明白你说的话。”她把声音蓦地加深变粗,令人毛骨悚然地模仿着她父亲的声音,“永无宁日!永无宁日!”她摇了摇头,“从那之后,我永远都忘不了你那张脸。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男人那么惊恐,那么哀伤的表情。” “卡西,我天啊,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决定要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过,我会为这件事负责,给所有人一个jiāo代。” “你说什么?噢,别误会,我才没有生气。不用道歉,你做的事多么美好,你在保护自己的家庭。” “卡西,别……” “你当然该那么做,噢,我怎么会不了解?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是感激你。这对于我来说,无异于一个解脱,你知道吗?我爸爸生活在他的精神监狱中,我也一直被囚禁在里面,痛苦着,直到你解放了我,还我自由。后来,我又认识了你,看到你的坚强,你的勇敢和善良。我想你是个好人。你需要一个妻子,你的孩子需要一个妈妈,我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美好的家庭。” “现在也不晚,我们还是可以成为一家啊。” 她摇着头,一手拎着刀垂在身旁,一手玩弄着打火机,脸上的笑满是悔恨和伤痛:“不,尼克,我太清楚这个过程了,每次一步步走过来,经历着一遍又一遍,我实在”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脸庞揪紧皱在一起,这次竟真的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实在不能再经历一遍了,我累了,我再也受不了再来一次。门一旦合上,即使再打开,也再不会回到和从前一样。你明白吗?” “我明白。”尼克脸上溢满理解和同情,脚下移动,慢慢地靠近她。 “站住,尼克。”她退后一步,警告xìng地举起手中的打火机,“不要过来。” “事情总会变的,卡西,会往好的方向走。” 泪水从她眼中不住涌出,滑过黑眼圈,滴滴落到地上:“不,”她决然说,“是时候了。”接着,尼克听到“哧”的一声大拇指摩擦打火轮的声音。 101 奥黛丽一边挨向厨房,一边仔细聆听四处的动静。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她的耳中,奇怪的是,听到尼克亲口承认罪行,她竟没有一丝激动,没有一丝欢喜。突然之间,只是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想起了《马太福音》里那则无怜悯心仆人的寓言,想起了自己贴在电脑屏幕旁那张纸条:“记住:我们是上帝的使者。” 她知道该拿尼克怎么办了。杀死斯戴德勒的那把qiāng是多年前艾迪偷来的,而艾迪现在就躺在外面的草坪上,已经成了死人。 死无对证。 人既已死,自然无法定罪。 具体怎么办,只待事后慢慢理清。 目前,她必须阻止卡西斯戴德勒。 问题是这种情况并不符合她一贯接受的训练模式,该怎么办?她沿着墙慢慢挪近,脸颊贴着冰冷的墙壁,双手抓紧漆得光滑的门柱。 尼克看没看见她在这里呢? 她想他应该察觉到了。 耳中传来刺耳的尖锐鸣声,她看到声音的来源,一个可燃xìng气体检测仪,测量空气中煤气浓度的仪器。现在已经定格成持续高音鸣叫,意味着空气中煤气浓度已经到达最佳燃点虽然忘了准确浓度数字,但她知道大概是百分之十左右。卡西斯戴德勒是在等室内空气中丙烷的浓度升至最危险易bào的那个百分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告诉自己,要事先计算好,不能莽撞行事。否则,万一她偷偷从后面扑向卡西,全靠出其不意徒手将她摔到地上,结果卡西愕然之下,点燃了打火机,那就糟了。 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种局面。 她从大厅的桌下摸过,小心翼翼地防止震动桌面,免得将雪花石灯具碰倒。最后,终于穿过大厅,进入这个房间,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集中精神聆听,绞尽脑汁思考着各种可能。 第一次摩擦并没有产生火花,卡西皱了皱眉,泪水仍不断涌出,沿两颊滑落。 煤气检测仪尖锐鸣叫的背景下,卡西恍惚着,竟开始哼唱起来,声音轻快柔和:“哦,石洞高喊,我也要燃烧我要和你一起,升入天堂!” “卡西,住手!不要这样!” “这不是你的决定么?是你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错了。” 她突然朝尼克身后看去:“卢卡?” “卡西。”卢卡斯穿过厨房,径直向她走来。 “卢卡,”尼克惊道,“你给我出去。” “你来这里干什么,卢卡?”卡西说,“我不是告诉你和茱莉叶在地下室待着吗?” 尼克明白,是奥黛丽想办法从房子后门进来,也就是那声开门警铃,然后打开地下室,放出了孩子们,可是茱莉叶呢?为什么没看见她? 卢卡斯一定是从后廊绕过来,穿过娱乐室,从厨房的另一个门进来的。 “你把我们锁在里面了。”卢卡斯走过来,站在她身旁,“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没关系,我找到了备用钥匙。” 他到底在干什么?“卢卡,走开好吗?”尼克焦急地说。 卢卡斯刻意忽略他的话。“卡西,”他轻抚她的肩,“还记得你给我讲解的那首诗吗罗伯特弗罗斯特?”他扬起温暖如旭日的笑容,那么迷人,真挚诚恳,“是叫‘雇工之死’吧?” 尼克注意到,卡西没有拂去卢卡斯的手,她转过去望着卢卡斯,那一瞬,表情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家,是一个在你不得不归的时候,不得不收留你的地方。”卡西喃喃地默念着,声音空洞而缥缈。 卢卡斯点了点头。 不经意间,卢卡斯似乎用余光瞟了一眼尼克。 尼克看到了。 卢卡斯并非全然忽略他。他在向父亲打信号。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吗?”卢卡斯湛蓝的眼睛,亮晶晶的,锁定卡西的眼睛,“你说,天下没有什么比家更重要,一个人活着,归根结底是为家庭而活,你说因为有了家,我们才成为人。” “卢卡斯。”卡西的声音有些微颤动,就在这一刻,尼克纵身过来,把她扑倒在地 可是卡西身子一扭,像蛇一样灵活地滑向一边,有如丛林动物般矫健,四肢柔若无骨,又异常敏捷。尼克撞向她的手腕,把刀从她手中敲掉,但卡西同时迅速闪开,于是刀从瓷砖地面上叮叮当当横甩出去。 她跳起身来,把打火机高高举起,耍弄着给两个男人欣赏,“你们这尼克家的男人,我该拿你们怎么办才好呢?”她扮了个奇怪的鬼脸,“时间到了,现在,我们得上路了。这个世界必须有个了结。” 卡西身后的人影突然有了动作。 必须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卡西,”尼克说,“看着我。” 她双眼朦胧地看着他。 “我不会再藏着了,卡西,看着我的眼睛,你一定能看得出来,我不再躲藏,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卡西此时双颊晕红,一张脸灿烂无比,令人炫目,尼克出神地发现,自从认识她以来,这是她最美丽的一刻。就在她擦下打火轮那一刻,她的神态安详恬静,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圣洁的光芒。 就在同时,她身后昏暗的背景中一个东西猛地砸落在她头上,是那座白色的雪花石台灯。雪白的石膏粉碎在她头顶,卡西痛呼一声倒在地上,手中的打火机跳落到冰箱底下。 倒下的卡西,嘴中汩汩地发出声音,恐怖凄厉。 奥黛丽的脸上大汗淋漓,她愣愣地看着手中仍抓着的台灯罩,显然还震惊于自己刚才所做的事。 尼克骇然望着卡西,浓烈呛人的煤气中,卡西身上淡淡的广藿香水仍依稀可闻。 “快走!”奥黛丽率先回过神来,“快点跑出去!” “茱莉叶呢?”尼克边问边转向出口。 “她在外面等着呢。”卢卡斯回答说。 “快跑!”奥黛丽大喊,“这里就算一丁点火花都能让整个房子bàozhà!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通知消防部门过来清理煤气。快点!” 卢卡斯冲在尼克前头,用力撞开前面大门的纱门,为奥黛丽和尼克扶着门,等他们出来。 茱莉叶正站在前方车道旁的草坪上,离房子有一段安全的距离。 尼克奔过去,一把举起她,扛到肩上,继续向前跑,卢卡斯和奥黛丽紧紧跟在后面。三个人一口气跑到住宅边界处,直到听到高高扬起的警笛声,才停下脚步。 “你们看!”卢卡斯回头指着房子喊道,尼克立刻看到了他指的是什么。卡西摇摇晃晃地站在窗户旁边,遥望着他们,嘴角还叼着一根烟,正要点燃。 “不!”尼克痛心嘶喊着,可他知道,她听不到,也不会听。 眼前一片白炽火光乍现,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下一刻,整个房子瞬间“砰”地bàozhà,霎时化作一团绚烂耀眼的巨大火球。 地面如地震般震动,火团霎时吞噬了整个房子,簇簇火星升腾而起如柱擎天,掀起滚滚灰色的浓烟。几秒钟后,窗户和玻璃门噼啪bào裂粉碎,门框和窗户框条全都飞上了天,熊熊火舌从每个气孔涌出舔噬着,把房子石壁和烟囱迅速熏黑,映衬着已呈橙色的半壁天空,分不清那一团团的红色是火焰还是云彩。汹涌的热浪一波波滚来,随着他们奔跑的步伐,火辣辣地刺割着他们的脸。茱莉叶不住地惊悚尖叫,尼克紧紧地搂住她,三个人就这样一直沿着车道不停地跑下来。 直到跑出私家车道,奔到路上,尼克扛着女儿,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不得不停下来。他回过头望着远处的房子,满眼只剩熊熊火焰和滚滚浓烟。消防车的笛声不再扩大,不再靠近。尼克知道,他们被隔在警卫亭的大门外了。 不过,需要救火部门挽救的,也所剩无几。 他下意识地紧紧抱住茱莉叶,对奥黛丽说:“在我进……接受指控之前……我想和孩子们一起渡个假,就几天时间,和孩子们独自待在一起。可以吗,你觉得?” 奥黛丽侦探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的神态疲惫漠然,看不出一丝情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点点头:“应该可以。” 尼克驻足望着翻腾的火焰,片刻之后,才要回头向她道谢,只见她已经沿着小路走向刚刚开进来的一辆警车,后面跟着一队消防车,前面这辆警车的车窗后坐着的正是那名金色头发的侦探。 尼克发觉胳膊一紧,卢卡斯正牢牢抓住他的胳膊,手臂无助地颤抖着。三个人就这样伫立了好久,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1 章 无语,茫然望着前方如地狱般的火团,吞噬着以往的家园。虽然黄昏已近,天空灰白一片,那团火焰却红得耀眼,将天际熏染成朦胧梦幻的橘红色,如日出时分绚烂的朝霞。 尾声 最初的两天,尼克整日除了睡觉,还是睡觉。每天早早上床,睡至日上三竿,午后的时光就懒洋洋地躺在沙滩的阳光下打盹。 他们的“假日别墅”,恰好坐落在卡纳帕利海滩上。前脚踏出房门,后脚便踩在柔软沙滩上。夜里耳边听得到潮水轻拍海岸,像母亲的轻抚低喃哄你入眠。平日里起得最晚的卢卡斯,每天反而早早起床,和茱莉叶一起去游泳,潜水,甚至手把手教她冲浪。将近晌午时,两个孩子尽兴而归,尼克这时往往刚刚起床,正坐在凉台上,悠悠啜着咖啡。于是三个人一起吃饭,算是不早不晚的早午餐,然后孩子们跑去普凯拉火山堡礁潜泳。那里曾是古代的圣地,古老的夏威夷土著历来信奉死者的灵魂是从那里的火山口飞升,进入另一个世界。 尼克和孩子们也会时常聊天,但从不聊起任何沉重的话题。他们一家刚刚失去了房子和家园,变得一无所有,每个人却都一无所觉,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有趣的是,大家突然有了惊人的默契,从来不去触及这个话题,只是单纯地享受着眼前的惬意和欢乐。 有好几次,尼克鼓起勇气,想对他们讲明回到家后自己将面临的噩梦:指控,出庭,审判,总之最后,难逃牢狱之灾。但他终是不能,也许和大家自始至终都不愿开口谈房子bàozhà那天的事出于同样的原因吧。这次和孩子们聚在一起度假,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一次,也终将是最后一次,他不想亲手将这段最珍贵的时光毁掉。 如同冲浪一般,当你在汹涌海面上睥睨一切、翘立于浪尖这一刻,天地间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不管水下深处是否有鲨鱼潜伏,是否有尖牙利齿在伺机等待,毕竟尼克一家此时相聚一处,在阳光下踏浪纵横,尽情挥洒着恣意的快乐。每个人都很明白这个道理,若要驾驭浪峰,就不能去想水下的危机四伏。 所以,他们游泳,潜水,冲浪,吃吃喝喝睡睡。第二天,尼克在沙滩上睡得太久,结果把耳朵和额头晒伤,灼热疼痛。 既然没有了工作,也就没什么业务要联系,所以他的手机至今仍关机,胡乱地扔在床头柜上。他则每天躺在沙滩上,读书看报,任思绪飘忽,不时地打着盹,在软绵绵的细沙里懒洋洋地蠕动脚趾头,望着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跃然跳动,映着波光粼粼,闪闪发光。 第三天,尼克终于开了机,语音信箱里一堆留言,都是朋友和斯查顿的同事有的听说、有的从报上读到他家发生的bàozhà,询问他和孩子是否安好,尼克静静听着,却一个都没有回。 其中一条留言来自他的前秘书,玛吉,向他汇报说梵威克城的新闻报刊这两天都在头版头条大幅报道,在费利菲尔德投资公司即将把斯查顿集团卖给亚洲人、关闭所有美国分部、解雇所有员工之际,“前任总裁尼克”力挽狂澜,阻止了这笔jiāo易,拯救了斯查顿以及麾下所有即将失业的员工;而他在此之后即宣布辞职,以便“多点时间陪伴家人”。 这算是长久以来第一则关于他也是斯查顿的正面新闻。正如玛吉所说,三年来他的名字首次单独出现在新闻头条上,旁边没有跟着“刽子手”三个字。 第四天,尼克躺在凉台的沙滩椅上,认真地读着一本描写诺曼底登陆的书。好几个月前他就打算读这本书,一直没读成,到了现在,他下定决心要把它读完。正在这时,屋内远远地传来手机的音乐铃声,他没有起身,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 一分钟后,卢卡斯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手机,举到他跟前说:“爸爸,你的电话。” 尼克抬头看了一眼,手指在读的这页作了个标记,很不情愿地接过手机。 “尼克先生?” 他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心中倏地揪紧,熟悉的窒息感如潮水回潮般席卷而来。“奥黛丽侦探。”他仍镇静地说。 “很抱歉打扰你的全家度假。” “这没关系。” “尼克先生,我们这次完全属于私下通话,好吗?” “当然。” “我觉得你应该让你的律师联系地方检察官,为你安排一场辩诉jiāo易。” “嗯?” “如果你自首承认过失杀人又或者,只是承认试图擅自篡改物证的罪行地方检察官会很愿意提供缓刑,无服刑期。” “什么?我不明白。” “我想你没有读这两天的《梵威克自由报》吧?” “是的,这里的报纸递送少得可怜。” “好吧。尼克先生,你我应该都很清楚,地区检察官是个十足的政治动物只是,这次对话纯粹是你我之间的私人谈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这个当然。” “这里的舆论已经沸沸扬扬,关于你为公司所做的一切地方检察官不是很有信心陪审团在现在的气候下会最终给你定罪。再加上主要嫌疑人之一艾迪先生的死亡,所以其实地方检察官并不愿意起诉你。”她语气一顿,“喂?喂?” “我在听。” “并且今天早晨,报纸又刊登了一篇文章,对警方处理斯戴德勒的方式提出质疑。” “比如说?” “哦,我敢肯定你也多少知道一些内情,像报纸上所说,你家中屡屡发生的入室恐吓事件,警方仅仅冷眼旁观,没有采取任何制止措施或对……她或他做跟踪调查。到现在,事情清清楚楚摆在眼前,当初若非警方那么不负责任,事情也不会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我已经跟地方检察官说得很明白,我这方面的证词必然会进一步揭露警方的失职,使之更加公开化。这一点,想必是警方和执法部门都不愿意看到的。” 尼克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很久,他说:“我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 “我没有资格作什么评论。你的意思是,我是否觉得这样做有违公正?” “嗯,差不多吧。” “我们都很清楚,地方检察官决定提出诉讼与否,很大程度上都是出于政治利益的动机。至于公正?”奥黛丽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公正可言,尼克先生。我只知道,再让更多的痛苦加诸你的两个孩子身上,显然是不公正的。但这只是我的个人之见。” “我可以对你说声谢谢吗?” “不必谢我,尼克先生。我只是想做点正确的事而已。”她静默了一会,“不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是完全正确。也许,与其几番努力去做正确的事,还不如避免做错事来的重要。” 通话结束后,尼克挂断手机,久久地凝望着面前碧蓝的海面上跳跃的金色阳光。 海上,海鸥呜鸣着,展翅翱翔,盘旋着飞舞不落。海面上波光粼粼,潮水几度涨落,起起伏伏,冲到岸上,复退回去,潮端的海水渗入沙滩,不见了踪影,几分钟后,卢卡斯和茱莉叶一起从屋里跑了出来,大声宣布要去徒步远足,到附近的热带雨林里探险,观看山涧的瀑布。 “好吧,”尼克说,“但是听着,卢卡你要看紧你妹妹,不要让她出事。” “爸爸,她都快十一岁了。”卢卡斯埋怨道,声音愈发显得深沉。 “爸爸,我又不是小孩子。”茱莉叶不满地说。 “我可不想你们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像是从瀑布上跳下来什么的。”尼克说。 “噢?那就别启发我啊!”卢卡斯说。 “跟着路走,手扶着东西,有的地方泥泞容易滑倒,小心一点。” “爸爸!”卢卡斯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两个人便转身离开,沿着两侧种满棕榈树的小径走了下去。几秒钟后,他回过头,喊道:“嘿,给我二十块钱行吗?” “干什么?” “万一在路上饿了买点东西吃。” “好啊。”尼克从钱包里拽出两张二十元的钞票,递给走过来的卢卡斯。 他看着两个孩子慢慢走远。短短几天,他们已经全身都晒成古铜色。微风轻拂,茱莉叶的卷发在风中飘扬。她双腿细长,走在路上,像活泼的小马驹;她不再是小女孩,却也还不是女人,她在蜕变。而卢卡,站在一旁永远是高高大大的样子,穿着冲浪短裤,阳光下闪闪发亮,上身的白色T恤皱皱巴巴,像是从旅行箱里刚刚掏出来的样子。 尼克凝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这时卢卡斯突然转身:“爸爸?” “嗯?” 一只海鸥盯到一条鱼跃出海面,盘旋俯冲而下。 卢卡斯注视着他,良久说道:“爸爸,一起来吧!” ------------------------------------------------------- 访问小说分享者(随机应变)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318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