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之死》 正文 第1章 引子 诗曰: 一朝沥血换乾坤,万年基业荫子孙。 华盖天子谋社稷,衣食黎民享天伦。 生息无常难为命,富贵有序莫强寻。 时人有心延后世,阎罗无情终是空。 纵观东汉一朝,皇帝寿命皆不长,除世祖光武皇帝刘秀寿过花甲,享年六十有三,余下知天命已属稀奇,多在而立上下即驾鹤西去。落下新主年幼,只能仰仗母后临朝视事。国祚大事,孀寡妇人如何使得?又得倚仗娘家父兄辅佐。若是遇得刚正不阿外戚,也算国之万幸,可惜此等栋梁甚少。及至幼主渐长,不堪外戚淫威跋扈,彼时朝中大臣已然外戚深耕培植久矣,惟有宦官堪用,久之便又生出宦官做大。母后与幼主之争,变成外戚与宦官之乱,少不得几厢里撕咬,以致国政乱作一团。主少国疑,朝纲自是乌烟瘴气。 话说东汉末年,桓帝崩,刘宏继位,年方十三,是为灵帝。帝不堪外戚专权,倚宦官张让等“十常侍”打理国事。灵帝死,长子刘辩继位,太后何氏临朝,外戚宦官又是一番争斗。太后兄何进为对付强势宦官,祭出引狼入室歪招,召并州牧董卓带兵入京以制宦官。不想事机不密,董卓未及进京,何进即被宦官诱杀,世族袁绍借机大杀宦宫,森严宫廷一地乱尸黑血。 董卓到京后,骄纵跋扈,拥兵自重,废幼帝刘辩改立刘协(献帝),杀戮重臣,败乱朝纲,地方州牧纷纷拥兵自立。复有袁绍c袁术c曹操等联络十八路诸侯讨董卓。因各怀鬼胎,不久以失败散伙告终。随即为抢占地盘相互厮杀,举天之下狼烟四起,弱肉强食,各路势力此消彼长,兼并不断。 建安元年,曹操迎献帝安都许昌,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时间威势大震。先后占据兖州c徐州c司隶及豫州一部后,又于建安三年剪灭吕布c建安四年纳降张绣,脱颖而出成为强大的割据势力之一。与此同时,中原另一势力袁绍于建安四年占据幽州c冀州c青州c并州,尽有河北之地,意欲南向以争天下。 建安五年,曹操乘袁术病死,刘表中立,孙策远在江东之机。东向长途奔袭,欲一举剪灭袁绍,进而虎踞中原。奈因袁绍毕竟四世三公之后,家底甚厚,尚难一击即溃,两厢相持于官渡,就此开唱官渡之战大戏。 占据江东的孙策,悄然自椒丘移师曲阿,意在静观两虎相争,伺机偷袭曹操老巢许昌,抢得傀儡皇帝献帝,重演挟天子以令诸侯把戏,进而觊觎中原乃至天下。怎奈得意之人,难掩忘形之态,送了卿卿性命,引出下文故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曲阿县,滨大江之东,一处物阜民丰之所,六年前,寄在袁术帐下孙策,费尽周折另扯了旗号,一路势如破竹杀向江东,几番鏖战不提,终是占据丹阳c吴郡c江夏c桂阳c零陵c豫章c庐陵c会稽数郡,自此虎踞龙盘江东,成了一方诸侯。 此番孙策兵进曲阿,小小曲阿俨然成了一座兵城,陡然的兵民交合,一时间人流熙熙车马攘攘,忙苦了原本安宁的县衙。 最忙当属县尉阎浒,县尉司职一县安宁。这天一早,衙门口嗷嗷吵闹,一壮汉与一老婆子相扯,两人都要对方交出儿子。老婆子伤心欲绝哭喊,壮汉情绪激动嚎叫。 阎浒听了半天,原来双方都要对方交出老婆子的儿子。 稀奇古怪之事见得多了,扯不清断不明的鸡毛蒜皮,阎浒都叫手下拿棍子断了,别看来时撕扯得不共戴天,几棍子下去,两厢里亲家一样乖乖便走。只有棍子解决不了的,才提交到他阎浒这儿。 今天这单,没用棍子就交过来了。 因为来人据称是兵爷,阎浒不想费口舌,打发他们去兵营解决。壮汉支支吾吾不予承认是兵营差人,倒是老婆子一口咬定壮汉和他儿子打小即是儿伴,现在都在兵营当差,而且还非一般兵差。 阎浒上下打量壮汉,无什奇异之处,问老婆子你儿子如何不一般?老婆子方止住哭闹,带有几分神秘:儿子不让说。 见老婆子神神秘秘,却又不像奸猾说谎之人,耐着性子听,好一阵子总算有个来龙去脉来:壮汉与老婆子的儿子都在兵营当差,昨日上面给了赏钱,被老婆子儿子独吞了。壮汉昨晚就前来讨要,老婆子儿子矢口否认,双方有过激烈争吵,今早又来讨要,一早竟不见了儿子。壮汉说老婆子藏了,老婆子说壮汉害了。 阎浒略略盘问几句,便知一派胡言:兵营新近迁来,两人都是本地人打扮,壮汉也没过人之处,虽说曲阿也有人从军,但从军没几天,就能当上不一般的差,糊鬼都不信。又见两人都不像说谎且十分较真,阎浒心下就起了疑惑,莫非个中另有蹊跷?反正天天理不完的是非,不如这里看看笑话。于是不露声色的盘问,不想盘来盘去还是那几句话,没有更深的名堂,也就失去了耐心,招呼人拿棍子呵斥出去。 一般人三两棍子下来,大都息诉而去,今天壮汉倒是实实挨了,意要离去。差役念老婆子受承受不得,只拿棍子恐吓,不想老婆子竟是不走。阎浒正待使人动真格,一旁有人呼叫。阎浒一看是县令身边小差,急急道:老爷唤你立马过去,说完匆匆走了。 阎浒知有要事,顾不得这里纠缠,抽身来到县令老爷堂前,见县丞及其他差吏俱在,乖乖立在一旁只待老爷发话, 县令今日召集衙门大小官吏,没有往日那般训话,而是将一桩惊天消息周知:主公孙策日前遭人行刺,于昨日夜间宣告不治,新主公孙权已即位主政。 阎浒先是听得孙策被刺表情木然,待听得不治而亡,惊诧不已,脱口而道:怎就死了? 县令见阎浒出言冒失不恭,主上驾崩岂能在大堂之上直言“死了”?心下不快,面上对着阎浒就有了愠色。 县令姓柴名千,也算富春一方名门大户,算来还是孙策乡党。其父花了三十担谷子替他举了孝廉,始在江都谋了个小吏,因久无升迁,其父又使钱托人疏通打点,外放到曲阿做了县令。 县尉阎浒也是有些来头,当年孙策攻取庐江皖城,闻当地乔公膝下二女貌美盖世,遂纳了长女,人唤大乔。这大乔虽是妾身,却是受得百般恩宠。乔家得了孙策靠山,鸡犬升天,族中稍通文墨者,也都谋个一官半职,混个官饷饭差,阎浒即是其一,在曲阿县做了县尉。这阎浒原名乔定,倒有些能耐,也有心气,不想仗势度日遭人不耻,遂改名阎浒,对外隐瞒了乔家这层牵连。好在县衙是底层衙门,经手的尽是鸡鸣狗盗琐事,这阎浒与乡野村民打交道,也有些刚柔相济的手段。如是之下,对文弱少策的柴千就有些藐视和不恭。 柴千心知阎浒不恭敬,却是一笑待过。好在阎浒也不出格,循着面上的规矩,两厢里心照不宣。 此刻柴千见阎浒不恭,假装不知,道:现先主故去,新主甫立,我江东基业外强压境,内患犹存,凡事当谨慎处置,不可造次。原本做些叮嘱,顾忌言失,又生生咽了下去。 阎浒道:主公乃一国之本,何方歹人竟敢行刺,应速速查明严惩不贷,我等俱当忠于职守才是,不知当初是何情形? 柴千的愠色退了许多,遂把官衙公布详情复说了一遍: 早前主公在丹徒山中围猎,座下乃精骏宝马,扈从骑兵甩在身后。忽见丛中三人行色诡异,主公喝道:“前面何人?”三人答:“乃是韩当军士,在此射鹿。”主公拽马欲离,一人舞枪望策便刺。策大惊,急取佩剑居之,不想剑刃坠落,空留剑靶在手。另一人早拈弓搭箭射来,正中主公面颊。急拔面上箭,取弓回射放箭之人,应弦而倒。另二人举枪向主公乱搠,大叫曰:“我等乃许贡家客,特来为主报仇!”主公别无枪械,只得以弓拒之,且拒且走。二人死战不退。策身被数枪,正危急间,扈从数人至。策大叫:“杀贼!扈从齐上,将三人砍杀。 众皆扼腕叹息,唯阎浒心事重重,心道前番大乔嘱咐,当赶紧行事才是。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却说大乔,夫君孙策被刺,如同天崩地裂,日日伺奉左右不离。起始策尚能言语,也进得些饮食,大乔执手暖语宽慰。策也乐观豁达,反倒常出嬉笑之言,宽慰夫人少要担忧。国太吴夫人c二弟孙权等至亲及长史张昭等首要文武,具皆轮番守候,商讨延请名医华佗前来诊治。不想华佗远游中原,只请得华佗高徒前来。孙策也不在意,只催他们各自去忙,务要时刻关注官渡战事,妥要做好粮草及箭船筹备,叮嘱此番许昌一役事关重大,切不可因自己遭创误了军中大事。 不料两日后伤情突发加重,始是几处创口渗出血水增多,后来竟是金黄粘稠脓液,放出阵阵恶臭,周身高烧不退,人也渐渐神志恍惚,汤药也无从得进。大乔终日以泪洗面却束手无策。孙权张昭进进出出也是无计可施,窃窃的商议后事。大乔心如刀裂,脑中一团浆糊,痴呆呆无所适从,整日不食不眠,恍恍惚惚如若云里雾里。 至四月四日,终告不治,一颗耀眼星宿,终是陨落,享年二十有六。 国不可一日无主,二弟孙权继位。 但凡郡主王侯亡故,不听故人哭,但闻新人贺。 朝堂拜议不绝,一隅大乔,却是万念俱灰悲伤至极。 因战事不测,孙权未让镇守一方的各郡太守回曲阿吊唁。时周瑜为江夏太守,小乔也随夫住江夏不得回。及至诸事妥当,权方召瑜商讨局势。瑜与策乃总角之好,闻知孙策遇刺,心急如焚,奈要务在身难以脱身,接孙权诏,即带小乔简从星夜策马而回。小乔惦挂大乔心切,一路车马颠沛也是不觉。 及到曲阿,周瑜急拜孙权,君臣自是伤痛一番不表,单说大乔见着小乔,姐妹俩哭得昏天黑地。待平息下来,姐妹俩自是一番絮说,话题少不得主公遇刺前前后后,大乔一五一十翻来倒去述说,说一段哭一阵,哭一阵说一段,没个完了,小乔知姐姐心中苦闷,百般劝慰排解。 直到夜深,小乔原本想陪伴姐姐就寝,也好说说话,只是心中一事疑惑,思来想去觉得不便与大乔言说,熬不住便回到住处与周瑜说了,周瑜也眉头紧锁不再言语,小乔也不敢多言,静静卧在一旁,看着丈夫。 先前孙策遇刺c亡故及孙权继位,远在江夏的周瑜也频频接到曲阿书报,坊间也有传闻,两厢里竟也相符。大意是:孙策临终自知不治,召张昭等干臣商议继位人选,昭等先举荐三弟孙翊,孙策未予采纳,叫来孙权,亲自配予印绶,把手嘱咐孙权,领兵征战,决战两阵,争衡天下,你不如我;若论举贤任能,使其各尽其心,以保守江东基业,则我不如你。 若是诚如书报所言,孙权继位乃是先主孙策意愿,若照大乔所说,则有颇大出入:孙策自幼随父南北征战,刀伤箭创之事也算多见,且心气高远自命不凡。遭刺之初,自觉无什大事,反倒宽慰夫人少要担忧。及至创面流脓高烧不退,仍乐观无虑,心念战事。渐至病情呈凶难逆,彼时已然昏睡不醒,如何做得亲授印绶临终托付? 周瑜不言,思索良久,方一句“睡吧”,便自顾躺下。 次日大早起来,复又来到大乔处,自是说不完私话。有着昨日疑虑,小乔多了个心思,话题自然围绕着孙策被刺前后的细枝末节,细说之间,怪异之处愈发的多,啧啧称怪间,大乔突然的正色道:有一事关乎体大,当告知与你,妹妹答应我务要谨言慎行,万不可造次,我方能说与你听。 小乔也正色道:姐姐哪里话来,妹妹平日里爽朗言笑,虽活泼了些,可断不敢轻狂无序,遇事大小轻重,端的分得清楚,可尽管道来。 这江东二乔,原是庐江皖县乔公之女,娘家也是一方知书识礼的大户人家,虽女流之辈,纲常教义却也浸染不浅。大乔居家为长,随其母持家理事,养就老成稳重本色,轻不妄言,喜形不露于色。这小乔乃家中幺女,受着父母宠爱,生性聪惠活泼。大乔如斯正色,倒也在情理,想必所言当是一等一大事。 见小乔如是说,方道:适才我等称怪,其实怪异之事断不止这些,这些天我日日苦想,端的不得要领,此等话不便外说,时时的梗在心中。 小乔道:说来听听,我等也好商量,别不是少见多怪,自寻烦恼。 大乔环顾左右,方道:你说郡侯丹徒西山围猎,此地郊外荒野人迹罕至,郡侯围猎全凭兴致使然,一时兴起打马也就去了,全无固定去所,外人也不得知。所谓许贡门客也就三人,怎就知道郡侯彼时会到此处,恰巧的事前在此埋伏? 小乔听闻至此,面上并无惊诧之色,反倒接话道:门客存心要杀郡侯,在荒山野外遇,只遇君候独自一人,当属千载难逢良机,也知郡侯马上功夫了得,必抢不意之机奋力砍杀而逃之,何来自报家门一番表白之后方才动手,呈凶不成,白白断送自家性命? 大乔接话道:郡侯佩剑随身多年,宝物一般,平常里珍惜有加,怎会稍一抵挡,就刃柄离断? 小乔原想把昨晚与周瑜说的也说出来,又想此话太过重大,生生的咽了下去,一时两人俱都沉默不语。 好一会,小乔道:可否告诉老夫人? 大乔:老夫人经风历雨,不是庸碌之辈,此番道理我等能想到,她能想不到?况眼下只是猜测,手无实据,说将出来,反画虎类犬,不如不说罢了,我等宜暗中使人查访,才是上策。 小乔:可否说与我家将军,也好从中使力? 大乔:周将军与郡侯甚是交好,想来该会使力。只是新主初立,将军处境敏感,牵扯进来,反会误事,不若暂且不说也罢。 听姐姐一番道理,小乔暗暗钦佩姐姐决事周全,后悔昨晚与夫君说过,好在夫君不语,自己也未深究。心下也觉得当寻一妥贴可靠之人,也不知姐姐心下可有盘算,便问道:眼下姐姐可寻得人来? 大乔若有所思,缓缓自语道:倒是有一人,不知可堪此任。 小乔急切道:说来听听。 大乔沉思良久方一字一顿道:张纮。 小乔急忙摆手,直呼不妥不妥。 大乔莞儿一笑:为何不妥? 小乔见姐姐近来难得面上有了笑容,心下欢喜,娇媚笑道:张纮虽多受郡侯器重,报效之心当可不疑,只是名在朝廷为官,实为曹操谋事,远在许昌,何能担当此任? 大乔淡定道:你当张纮何人?乃一方名仕耳。早年隐居江都,夫君当初谋划江东时,几次三番拜谒均婉言不出,后受夫君平定天下匡扶汉室大志感化,方慷慨出山相佐,堪称夫君肱股,与长史张昭并称江东二张。去年受夫君派遣入朝为官,现虽身在许都,实则心系江东。正是不居江东,反得其便,以其才干人脉,查明此事易于反掌耳。 大乔口如是说,实则另有思虑:夫君已去,新主已立,自己已成旧主遗孀,虽说老夫人也是遗孀,但又有了极大的差别。日后处境,全在新主孙权,虽兄终弟及有前朝先例,却无父死子继正统,万一有人心怀他图,幼儿孙绍则是一张牌。眼下东吴面上一团和气,可人心叵测难料。如若有个风吹草动,抑或生出猜疑,龙颜无恩,寻个理由斩草除根也未可知。如若行事不密,幼儿孙绍小命休也。张纮远在许都,不便之处,恰是最大的便利。 这般想法,只是不便与小乔言明,小乔见姐姐了然成竹在胸,自是信了,只问不知可有良策说动张纮,大乔依旧淡定道:自有办法。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按下大乔不表,却说阎浒回到县尉衙门,心下不是滋味。孙策被刺,消息对外守得铁屯一般,阎浒却是早就知晓的。大乔自踏足深宫,始知侯门似海,面上冠冕堂皇,底下暗流涌动。夫君身为郡侯,竟遭暗害,查清加害之人,是为重中之重,否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躲过初一难躲十五。于是便差人召来堂兄阎浒暗下查访。阎浒领命照办。 这许贡早年任扬州治下吴郡都尉,善耍奸小诡计,挤走太守盛宪。后吴郡被孙策所破,只得投奔山贼严白虎。不久严白虎又被孙策败,两人只得投奔余杭故部许昭。 寄住余杭许贡,时时不忘夺回吴郡。曾向朝廷上表曰:孙策骁雄,与项籍相似,宜加贵宠,召还京邑。若被诏不得不还,若放於外必作世患。不想此表被孙策截获,策愤而杀之。 许贡在吴郡都尉和太守任上,确养有门客人等,因于上不忠,于下不容,于邻不睦,品行不端,少气度远见,虽有门客间或来投,不久便弃之而去,即便长留,亦尽是些混饭的虚名食客。及至屡被孙策所破而投奔他人,已有先前都尉任上加害上司太守盛宣先例,严白虎许昭之流,亦是苟且鼠目之辈,防日后尾大不掉,岂能容着许贡养着熙熙门客。何况许贡寄人篱下,气数将尽,门客大都离散而去。 阎浒扮着寻亲村夫,虚报一个名氏,说是其弟,原是许贡门下门客,久无音讯,家中老母思子成病,将不久于人世,故一路寻找。 闻及有许贡门客杀了郡侯孙策,沿途又是江东治下,所问者皆谓之色变,唯躲闪不及。及至余杭城西十里荒僻村庄,寻得一汉子,此前做过许贡家厨,一路随同许贡到了余杭。许贡被杀后方才散伙,流落村里酿些水酒为生,据汉子言,许贡到得余杭,门客扈从多为自保寻故溜号,仅剩十余人,至许贡被杀方才散伙。此十余人皆熟识,无所寻之人。阎浒心下暗笑:所寻之人本就虚构,你怎得见过?面上假装不死心,使以银钱,央其一同追寻此十余人下落。汉子得了银钱,乐得陪同阎浒逐个查访,不日便逐个寻得,无一遗漏。 逐个访谈间,俱酒肉好生款待,假借酒意,故意称誉三剑客忠情仗义,受访者众皆不屑唏嘘:我等追随至终尚无此等豪气,先前离去的尽皆势利小人,见无利可图,纷纷弃主而去,何来如此侠肝义胆之人。 阎浒明白:所谓许贡三剑客铁定是假。刺客既不是许贡门客,必是有人假冒。孙策自离了袁术拿下江东,一路刀枪打杀,硬生生从别人碗里强抢肉来,仇人自是不少。另有一些虎狼之辈,虽说无仇,却是日后劲敌,见江东日盛,也欲除之而后快。曹操兵发官渡,不能不忌惮江东抄其后路,使人除之也不无可能。如此想来,虽说后面查访难度适大,但行刺之人并非许贡门客,此与郡府通报全然不符,已是事关重大。当即禀报大乔,把个大乔惊得花容失色。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却说张纮在许昌献帝朝廷为官,原是孙策平定江东后,派其作为特使向朝廷献捷,并保举其为大司马。丞相曹操不允,只保举为侍御史。当初孙策举荐他到朝廷,为的是江东名分。这许昌献帝朝廷,不如说是曹操的一个办事机构准确些,一应事体,为曹操马首是瞻。名义上的朝廷官员,俱为曹操谋事。如此一来,可苦坏了张纮,脊背上深深打着江东的烙印,曹营大小,防贼一样提防,举手抬足皆要思忖仔细,寄人篱下之感日盛,心下凄苦不已,如此蛰伏,终非良图,心念念的还是想着回江东。 曹操兵发官渡,欲取劲敌袁绍,岂料袁绍亦非善茬,两军对垒相持不下,兵疲粮缺,一度遂萌生退意。谋士荀彧力主坚守待变,认为曹军以弱敌强,若是退兵必为所乘。反之,袁军轻敌,又内部不和,相持既久必将生变,可寻机胜之。正待举棋不定间,接报江东孙策被刺身亡。操暗喜,萌发趁江东举丧,孙权新立未稳之际,掉头举兵伐之以绝后患。张纮逮准机会谏曰:丞相是为大汉丞相,天下因之不能擅动。现乘人丧事而用兵,背负兴兵不义之名,恐天下离之。如若攻而不胜,两厢结仇断了往日盟好,反倒不美。曹操知是为江东说话,却迫于官渡局势,思之有些道理,不如借机做个顺手人情。遂一面上表献帝,封孙权为讨虏将军,兼会稽太守,一面使人曹孙两家结为儿女亲家,至此两家结好。 这张纮原籍扬州广陵,眼见大汉江山风雨飘摇,各路诸侯弱肉强食,征战连连生灵涂炭,空有报国之志却少效国之所。纵观天下,袁绍虚名少谋,袁术懦弱无能,曹操奸小狡诈,刘表鼠目寸光,其它割据势力或势单力薄,或胸无大志,惟江东孙策心志高远,常怀匡扶汉室大志,兼备勇武谋断之才,治国井然有方,堪称明主,可当辅佐以成就千秋功业。不想天有不测,立业之初,竟被小人暗算惨遭不测。江东原本风调雨顺富庶之地,新主孙权如能据此基业,励精图治,图谋面北称雄应是指日可待。现眼见孙曹两家结好,便乘机在曹操面前百般游说,曹操也想让张纮劝引孙权归顺,遂外任张纮为会稽东部都尉,于是张纮终于如愿回到江东。 张纮落脚即拜见新主孙权,权虽年仅十九,却是随孙策征战南北多年,甚是老道,当然知晓张纮韬略能耐不再张昭之下,当即封为长史。 这长史一职,是一可大可小官职,文可以出谋参议,武可以受命领军,全赖主公所用。 拜见了孙权,又拜谒老夫人吴国太和大乔。 早在初平年间,孙策尚在袁术帐下时,守父孝完毕举家迁居江都。孙策以为父报仇之名,拟向袁术讨还其父旧部。彼时张纮早有名仕声望,也因守孝隐住江都。孙策多次慕名拜访问计,纮皆婉言不出。后见孙策言辞慷慨,颇有忠义豪壮之气,心下刮目相看,方着意点拨,要曰:当年成周王道陵迟,齐桓公c晋文公方得应运而起。眼下如能栖身丹阳,召集吴郡c会稽兵马,则荆扬二州自可扫平。再凭倚长江天堑,奋发安民威德,扫除群雄,匡扶汉室,其功业必会流芳千古,岂是一个区区外藩?孙策醍醐灌顶,誓将依计而行,并将家中老母幼弟安于江都,托付于纮,自此,张纮与老夫人吴国太情谊甚密。后来孙策自北向南打过长江,建立江东基业,成为一方霸主,张纮自是效力孙策帐下,与张昭等成为重要谋士,始有江东二张之名。此番久别重逢,当依例拜望不提。 孙策与张纮有知遇之恩,今孙策新故,拜望夫人大乔也是常理。虽说不似老夫人那般有着早年两家情谊,彼时大乔尚未嫁与孙策,但纮赴许昌之前,策与纮私交甚密,常到府中走动,自是与大乔相熟。照着礼数,主客场面说话,早有帐下仆人私下里将漆封绢书交于张纮扈从。 回至住处,张纮展书,不禁眉头紧锁,复又看了两遍,方置于烛火焚毁。 次日,张纮又逐个拜望张昭c秦松c陈端等往日要好谋士。 所谓谋士一类,属于书生士人,知晓些诗书经略,非官无职,衣食无忧的养在军中,遇不决难题,招来商议,出些主意。如若所议主张讨得主公喜欢,朝中地位则高,亦会封以实职文官,如张昭张纮等,秦松c陈端之流,如束之高阁画卷,经年不得一现。 之中张昭更受孙策器重,众多朝中大事均计出于昭,威望官阶自是高于其他人等,张纮当然率先拜见,礼数上也谦恭有加。叙谈别后情思一番,话题少不得孙策被刺,张昭不禁痛惜长叹:先郡侯性烈自负,常自顾策马独行,扈从多难能紧随,原也恐有不测,特派年长威重的程普将军护卫,实指望可否约束一二,不想还是被许贡门客所害。宾主自是啧啧痛惜一番。 张纮听张昭声泪俱下陈言,面上也是凄苦痛惜之态。张昭略略平定情绪,复又道:先主故去,不可一日无主,我等皆推孙翊继之,不想先主笃定二将军孙权,眼下看来,先主目力高深,郡侯即位后步步稳妥行事,甚是妥当,此我江东大幸也。张纮立马接言道:讨虏将军十五岁即跟随父兄征战南北,智勇双全,先主英明,亦我江东宏福。 出得张昭府邸,即往秦松住处,不想松外出,转往陈端处。因二人俱是扬州广陵人氏,平日相处甚睦,不拘礼数,说话随意许多。一别经年,话题自是不少,时局见解c人物研判c趣闻轶事无所不及,不觉日头当午,陈端挽留家中饮酒再叙,张纮也不推辞,两厢里推杯换盏好不爽快。一来二往,两人面颊有些潮红, 席间不住感慨,古往今来,王业成败,在于明主,孙策即是明主,可惜英年早亡。继位孙权,虽说往日也有些知晓,却终究是年幼,谈吐间不觉露出担忧意思。陈端酒在酣处,听张纮担忧,移席张纮身边,低声道:此乃天佑我江东耳。 张纮听得话里有话,附过耳去,问道:此话怎讲? 陈端略理须髯,一笑道:老夫愚见,先生何等聪明,难道无此同感? 张纮也笑道:你我本非外人,何不说来听听。 陈端道:我江东兵马自椒丘移师曲阿,意在乘曹袁官渡相持不下,兵发许昌,袭击曹操老巢,抢得献帝,照着曹操路子,再演一番挟天子以令诸侯好戏。此举心气高远,可惜时过境迁,已然比不得当初了。昔董卓入京,胡作非为,天下愤而群起诛之。曹操应声护驾而到,顺了天下声势。无能董贼鼠目寸光,视献帝为碍眼之物,犯了人心道义之大忌。曹操对献帝尊奉有加,此正曹贼棋高一着之处。待天下识透曹操野心,为时已晚,曹操已据此日渐做大。眼下征杀烽火聚集中原,我江东偏安一隅,相比之下算得消停。即便许昌一战得手抢得献帝,分明是把自己高高的举起,活脱脱一个众矢之的。而江东尚不具备扫灭群雄实力,不若坐守江东,丰实仓粟,强壮兵马,静观彼此争斗,待各方气息将尽,再策马收拾残局,如此方为上之上策。 张纮道:先生所言甚是,我意也当如此。前番曹操欲乘江东新丧,新主立足未稳之机,伐我江东。老夫力谏劝阻,所言名为曹操,实为我江东休养生息,蓄积锐气以便再作图谋。 陈端正色道:我江东与曹操必有一战,但眼下不是时候。依老夫愚见,当今天下,面上是曹操c袁绍c袁术c黄祖c刘表等各霸一方,实则都有致命软肋:袁氏兄弟相互不睦,且目光短浅,属庸碌之辈,假以时日必自生败落。黄祖有勇无谋,刘表胸无大志,两厢占据兵家要冲,必遭人觊觎。惟曹操胸怀大志,有勇有谋,也有实力,却心高气傲c生性急躁c自视甚高。袁绍c袁术c黄祖c刘表之流不堪一击,曹操必是洞察于心,扫灭他们必是曹操。届时我江东以逸待劳,挥师一击,天下唾手可定矣。 陈端所言正对张纮心思,嘴道上却是不屑,讪笑道:好比先生是曹操军师,千军万马任尔调遣,怎不见得先灭了江东再作计较?先前秦王嬴政远交近攻,灭了五国再来战齐,齐兵也没能以逸待劳灭了马不歇鞍一路砍杀过来的秦师? 陈端笑道:先生大可不必有此一虑,齐比不得江东。我江东有大江天堑,曹操兵马来自中原,不悉水战,曹操必是先逐个剿平中原,最后才一门心思对付江东。齐之败,败在齐王建昏庸无能,齐相国贪财无厌,致使举国不备兵革,不修战备,及至兵临城下,不战而降。当下讨虏将军继位,礼贤下士有勇有谋,岂是齐王可比。 张纮转而笑道:既是如此,何来先主被刺,乃是天佑我江东? 陈端无奈摇头:孙策主公执意要取许昌,朝中热血澎湃,仿佛取了许昌即是取了天下一般。惟我等数人异议,反被讥为胆小怕事,我等苦谏力劝无果,张昭长史也不能阻,连请出老夫人规劝也是枉然。我等只能仰天长叹江东危矣,不世伟业必将毁于一役。正待听天由命之时,突然出来许贡三门客,何尝不是天佑江东? 张纮道:如若孙权也有取许昌之意,若何? 陈端把杯一饮而尽,显有醉意,缓缓放下酒盏,憨憨笑道:龙生九子,九子非龙,此兄弟二人差别颇大。别看孙权未及弱冠,其实见识谋略胜过其兄孙策,城府尤深,轻易不表露心迹。当初自椒丘移兵曲阿,孙权即问过兄长:莫不是有取许昌意思?可见眼光老道。孙策笑而反问:你意如何?孙权作沉思状,不答。其后屯兵曲阿,朝中文武见孙策主意已决,心下如何思想不得而知,口中俱不再反对,满堂一片激昂喊杀之时,彼时孙权竟无一句附和之腔,问得紧了,只道一切听从兄长调遣,弟定会奋勇当先。可见心下并不认同,只是明面上不与兄长唱反调而已。 张纮问道:此等生死存亡大事,为何无人直言劝谏,反是附和叫好? 陈端摇头道:先生久居许昌,不知孙策已非往日,其所决之事,无人敢言半个不字,连老夫人也进言不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阎浒禀告大乔之后,苦苦追寻幕后歹人而不得,心下焦虑不已,面上只当无事一般。一日闲来独自一人择一僻静酒馆饮酒,就门口一处空席,自斟自饮打发时光,忽见一人行色慌张从里间匆匆而过,及至身边慌忙转身以背朝他,似乎着意躲避。阎浒见来人好生面熟,猛然想起是前日与老婆子撕扯到衙门,找老婆子儿子讨要赏钱那壮汉。当日壮汉在衙门纠缠不休,因被县令柴千唤去有事,方不了了之,为何今日见了反倒慌张想逃?个中必有蹊跷,今日正是闲来无趣,不若刨根究源寻个乐子,遂箭步上前擒在手中。壮汉扑通跪下,直呼官差饶命。阎浒更加不明就里,拿衙门那套威严,断是不得真相的,遂不怒自威的一指坐席:坐下一同喝酒如何?壮汉哪敢落席,遍身颤栗不止。阎浒冷冷一笑:此地非是朝堂,要想活命不难,老实回话便是,我等受不得蒙骗,如若半句撒谎,带到堂上照律典行事,就由不得我了。 壮汉磕头如捣蒜,直言实说。 壮汉人唤牛七,自小即是孤儿,早前曾在刘瑶兵营做过兵差,刘瑶被灭后残部四下逃散,牛七无什去处,便逃回老家。家无田亩房舍,结芦落足曲阿城南三十里无名慌村,偷盗糊口。盗亦有道,结识些无家可归散懒之辈,老婆子儿子李金是个头儿。这李金自小本是弃儿,被城南三里刘家庄刘老汉夫妇收养。刘老汉夫妇膝下无嗣,百般惯养指望养老送终,不想这刘金游手好闲不说,还有个嗜酒如命毛病,老两口不但管教不住,反倒招来拳脚相加,只得收紧钱物断其酒资,自此刘金离家不归,浪荡城野。 早些时候,有一兵营官差打扮汉子悄悄找到刘金,先是鼓吹一番,不过能耐高强处事机灵之类,继之邀其去兵营担当特殊差事,饷银丰厚。刘金欣然答应,遂照汉子吩咐,悄悄聚集年轻力壮者九人,来到一处僻静封闭之所,吃喝拉撒俱不得出,每日好酒好菜,专事习授刀枪箭法,牛七受刘金招约,也在其中。九人由官差着人训导,刘金算个头儿,传话招呼日常起居。官差也常来指点一二。一日,官差复又来到,对九人逐个约入密室,密授机宜,分派潜守山脚一处,告知某人模样,见之即杀,事成之后许以重金,吩咐不可外传。授话虽是单个进行,行事时却是三人一同据守。开始还是互不透气,几日下来也不见所说模样人来,潜守之处又是山间草丛,彼此又不是有城府之人,一言二句的,俱皆明白所作何为。想到短日可得重金,虽说事关杀人,事成之后可远走高飞,美美甚是惬意。潜守约有八九日,正是三月末的天气,那日出奇的燥热,许是肉菜的缘故,牛七泻起肚子来,绞痛。始还能耐着,后来竟耐不住。三人中有临时的头,告假要寻郎中。头儿见守了多日,也不见约定模样人来,枯燥的有些烦,手一挥允了。回到城里,尚未见着郎中竟莫名的不疼了,不想再回山中草丛受苦,寻思快活一晚,明日一早再去不迟。便寻一驿馆美美睡了一觉,次日一大早,传来孙策被刺消息,地点虽不是自己守候之处,必是另六人中的三人所为,方知自己行刺的原是郡侯孙策,惊吓得魂魄离身。待镇定下来,乘夜悄悄摸到那密处住所核实,已空无人影。急忙连夜逃离曲阿城,逃了一程,心想身无分文,即使逃了也是无用,何不找到刘金,拿了赏钱再逃。便又折返回来,遍寻刘金惯常住处不见,以为回了老婆子住处,竟也无人,次日一早再去,被老婆子揪到阎浒衙门。从衙门出来这几日,仍在四处打探其余八人,心念念还想讨要许诺赏钱。 阎浒一听,心下来了精神,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不想得来全不费工夫。为稳住牛七,便软硬兼施道:那官差必是歹人冒充,兵营岂能饶过尔等,各处路口均已设卡盘查,逃跑定是自寻死路。若能听我一言,可保不死。牛七复又磕头,直求恩公指点。 阎浒心下思忖:孙策被此等歹人所杀无疑,只不知何人指使。杀手均为无家游民,事成之后必会杀人灭口,牛七那厮虽侥幸逃过一劫,其后必将还会遭到追杀,如若找到追杀之人,或是找出当初召集官差,则能顺藤摸瓜寻得幕后指使。理虽如此,一时竟无良策。又一细想,幕后指使绝非寻常之辈,眼下需稳住牛七,防其逃离县城,断了线索。于是一指酒家身边那只精致铜壶道:去把那只铜壶拿来。牛七以为阎浒要用,便起身去拿,甫拿在手,阎浒急呼“有贼”,跃起拿住牛七,众皆愕然,牛七也不明就里,以为阎浒翻脸,丢了酒壶便跑,阎浒飞身追赶,拿了牛七押回县衙。牛七直呼冤枉,阎浒一巴掌过去,道:可知我这大牢才能保住你等小命。 阎浒暗下让狱卒唆使同监囚徒教训牛七,可怜牛七无端的被打个鼻青脸肿,外人已然辩不出原先面目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那日秦松外出,张纮拜访未能谋面,这日特来张纮住处回访。 与陈端一样,三人俱是扬州广陵同乡,原是因着这层,走动略微多些,竟发现诸多看法c喜好惊人相似,不觉成为至交。虽说张纮官职居高,但三人私下无分彼此高下,至要国事看法,虽少有沟通商讨,说将出来,却相当一致,所见略同。为不想落下结党口实,酒饭相聚不多,此番走访,也属同僚间正当来往。 落席叙谈,自是别后重逢话题,少不得孙策被刺朝中变故。略聊几句,张纮便直言发问:先生对先主被刺有何看法?秦松思忖良久,侧目扫视,张纮退了左右侍人,秦松方道:言若出,吾命休矣。言不出,如鲠在喉。张纮正色急道:何有此话?秦松满满斟一盏酒,一饮而尽,缓缓放下,已是泪如雨下,良久,附耳张纮,方一字一顿道:你当刺杀孙策何人?许贡耳?笑话!实乃孙权小儿c张昭小儿耳!张纮闻言,脸色骤变,一把捂住秦松口。秦松一手抹面,一手推开张纮,摇头长叹,又饮了一盏,方道:起先我也信是许贡门客而为,感叹世间竟有如此仗义之人,只是疑惑竟有如此之巧,许贡门人怎的就知晓孙策那日要在那里围猎,而早早藏身埋伏?且防身短剑偏巧那时竟剑柄断了,难不成天意?有心暗下查访。老夫带心腹家仆先是悄悄掘开三个刺客坟丘,原本籍以考证何等面目之人,不想当中一人竟是熟识。一日在街面闲步,遇一商贩模样汉子,神秘兮兮附我耳边,却原来是兜售先秦年间物件,我略有迟疑,便被连拉带拽到一僻静之所,昏暗破旧茅棚,竟凌乱放着秦汉器物,心下有些慌张,意欲脱身,不想汉子竟露出一脸凶神恶煞嘴脸,道是见了物件不买下一样两样,断难离开。见要价不算离谱,想也不是惯贩老手,倒像盗坟掘墓之流。老夫好言善说道是身无银两,那厮竟不惧怕,随我到家中取了银两,终是买了一件老玉方才了事,那凶煞模样定不敢忘,一同家仆也认出确是此人。因刺客是许贡门客说法出自张昭之口,吾怀揣那只老玉径直来见张昭,原本只是提醒刺客应该另有他人,不想张昭先是王顾左右不接话茬,追问急了,竟颜面赤红,语调高昂反诘:你擅言不是许贡门客,那是何人,交来与我看看?后竟指我涣散人心,居心搅乱江东阵脚云云。见话不投机,只能悻悻而回。 听得秦松一席话,张纮自言自语叹道:事情不简单啊。转而道:再去看看盗墓之人住处如何?二人来到城西一处凌乱昏暗茅棚,空荡荡既无物件也不见人,一角铺着稻草上,一片难辩颜色的棉絮,吱溜溜窜出一只老鼠。 张纮问道:适才所言孙权张昭合谋有何凭据? 秦松:推测耳。虽是推测,必是铁定无疑。你想,刺客不是许贡门客已是铁实,张昭却一口咬定,一反往日行事做派,容不得他人质疑,表明张昭必是知情人,小小张昭断无此等大胆,必有更高主谋,此人惟有孙权。 张纮警告道:听来有些道理,只是手无凭据,切切不要乱说。 秦松淡然一笑:即便有据在手,又能怎样? 张纮不语。 秦松叹道:我等当朝之人俱皆失语,只怕日后史家要传讹千古了。 张纮暗然苦笑:你当史册何物?向来俱是强者言耳。 秦松点头,长长感叹的重复一句:强者言耳! 二人怅然缓步回程,秦松突然道:何不说与大乔听听? 张纮一惊,旋即复了常态。不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大乔自得阎浒密报,知孙策被刺,不是许贡门客所为,而长史张昭此前言之凿凿,两厢里比较,知此中必有重大蹊跷。越想越是惧怕,一连几日,茶饭不思,夜不能成眠,一闭上眼,悲伤c恐惧c无助c无奈和失措一齐袭来,恍恍惚惚,昼夜难分。 这日一早醒来,心噗噗跳,周身虚汗竭。被子如同灌了水银,重重压在身上,却无力气掀开。帘布遮挡的窗户,漏出一条缝,放出刺眼白光,剑一样竖着,直逼面门。 往常,侍女小翠早早候在身旁,服侍起床梳洗,可现在不在。闭目歇息了一会,稍稍有了些力气,用力掀开被子,湿汗喷的散去,凉爽了许多。静静躺着,夫君面庞又到了眼前,做着惯有坏笑鬼脸。她心知夫君已死,使劲的推开,却是推之不去 汗水散去了些,有点凉。想坐起喝点水,甫一站起,眼前金花四射,倒下去瞬间,拼命抓住床柱,前额还是重重砸在床沿上。 外间侍女听见声响慌忙进来,一把拉开帘布,将匍在床前踏板上的大乔扶起,大声呼唤。外面侍女进来,七手八脚的弄到床上。侍女差人赶紧弄碗红糖水来,一阵手忙脚乱,喝了红糖水,才缓过劲来。 食盒一摞摞端上,拿起筷子,方想起没洗脸,侍女慌张忙乱张罗。大乔又想起小翠来,要是她在,一应的都会井井有条。 勉强的吃了几口,报小乔来了,大乔吩咐撤了,侍女道:夫人,还没吃几口,也不是外人,就边吃边聊吧,连着几天不进水米了。 大乔也没坚持,朝进来的小乔欠了欠身,小乔一把扶住:姐姐,近来憔悴了许多,可得保重才是,说话间见额头有血肿,失声惊讶。 大乔摸摸前额,竟有血迹,苦笑道:适才起床不小心碰到床沿了。 小乔唤侍女拿来手绢水盆,小心擦洗。不停的絮叨往后注意便是。 停当之后,挤在大乔席边:来,我陪你吃点。 大乔:肚子饿,却无一丝胃口。 小乔:死者已死,活人还得好生活着 大乔:活着还有什么劲?死了也就罢了。 小乔:糊涂,你死了,绍儿怎办? 说到绍儿,大乔一惊,立刻唤人将绍儿抱过来,外面有侍女进来应道:小公子已被老夫人接去,说是她来照养,夫人未醒,未及禀报夫人。 奶奶照养孙儿,民间倒也常有,可眼下孙策已死,儿子孙绍是大乔唯一寄托。 小乔看出她的心思,缓缓道:照我看,小公子由老夫人照养,未必是坏事。 大乔:绍儿襁褓之中,就此母子分离,留我在这幽幽冷宫,无疑就是活死人。 小乔:姐姐差矣,绍儿在,你就不冷。 大乔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小乔,不禁打了个寒颤。 外间忽报:徐夫人到。小乔竖起手指,做了禁言的手势。 徐夫人乃新主孙权之妾。大乔慌乱的差人收拾,小乔帮着大乔更衣,到了堂前,徐夫人已经进来,大乔欲侧身行礼,徐夫人一把抱住,连唤使不得使不得,折煞奴家了。 照礼数,大乔与徐夫人俱是妾身,因着先主孙策,大乔辈分自然居长。如今孙权即位,有着君臣之分,礼数上就有了变化,徐夫人这一抱,免了许多尴尬。 落席坐定,大乔对徐夫人到府看望,客套致谢。 徐夫人道:姐姐不要客气,你我姐妹融洽便好。如今天下不太平,各地刀兵四起,老侯爷和先郡侯闯下江东基业不易,先郡侯法度开明治理有方,民得以安。但外患不绝,袁绍c曹操全都是虎狼之辈,不可小觑。我家夫君虽勇谋兼备,毕竟年幼,还望大家共同辅佐,只是不要生出乱子,前朝春秋时期晋国,好端端一个强国,硬是自己折腾,竟活生生折腾没了。 大乔小乔齐声应和。 小乔接言道:先郡侯遭歹人算计,此也天数,今新郡侯临危受命,况有徐夫人贤良,江东定会越来越好的。先期我们姐妹无忌的戏耍惯了,往后要是有什么礼节不周的,尽管训教就是,奴家一定改过。 徐夫人瞟一眼小乔,娇声道:瞧小乔妹子说的,往后我们还一样的姐妹,什么训教不训教的,我们全仰仗老夫人训教才是。 转而向大乔道:姐姐该各处多走走,关在屋子里会憋坏身子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别陷在里面,好比掉进一处泥潭,陷在里面不出来。走出来,地界就宽阔了。 约略的叙谈一番,分明的感觉气氛沉闷,徐夫人要走,大乔小乔也都站起来,小乔说:姐姐身子还虚得很,瞧额头的大包,刚才还磕碰了一下,我代姐姐送送徐夫人。徐夫人方才发现大乔额头上的血包,立在那里唏嘘的问长问短,大乔直说没事,执意要送,徐夫人强留,方由小乔礼送出门。 小乔送走徐夫人,大乔原想追问“绍儿在,你就不冷”什么意思,后一想实是常理,待小乔走后,却于心里凝成一个大大的结。孙策刚死,新主已立,自己已成了旧主遗孀,虽说老夫人也是遗孀,但又有了极大的差别。日后地位,全看新主孙权。也不全看孙权,兄死弟及的例子尽管先朝也有,却毕竟不如父死子继正统,万一有人起个歹心,或是心怀另外企图,襁褓中的孙绍即是别人兴风作浪的一张牌。老夫人把绍儿要过去,说明老夫人看到了。小乔那半截子话,意思十分明显,说明小乔看到了,或者她家夫君周瑜看到了。大家都能够看到,少年老成的孙权看不到?围在他身边的一帮幕僚看不到?尽管眼下江东上下一团和气,可人心隔肚皮谁敢保证?孙权眼下对她尊重有加,那是立足未稳。龙颜无恩的先例和道理,她自是透彻如心,如若孙权意欲彻底消除隐患,必会除掉大乔和孙绍。 孙策一死,这个问题萦绕不下,每每想及,脊背都是阵阵发凉。 此刻,她亟待见到张纮。 张纮少年时游学京都,曾跟博士韩宗研习易经c尚书,又赴外黄随濮阳闿研习韩诗c礼记和左氏春秋。后回到家乡扬州广陵,举为茂才。以饱读诗书经学,深谙纵横韬略,颇具名头,与大将军何进c太尉朱儁c司空荀爽等当朝炙手可热人物交往甚密,因看衰东汉国祚,屡屡拒召出仕。时寄住袁术帐下的孙策,仰慕张纮韬略才学,几番礼拜张纮,深得张纮欣赏。受张纮指点,孙策毅然从袁术帐下出来另扯旗号,自此方有江东一方基业。孙策对年长二十余岁之博学长者也甚是器重,张纮出仕辅佐孙策一路征伐据守江东。 大凡才学之人,多有不谐之处。张纮也有一臭毛病,目光犀利,言辞尖刻。目光犀利识人识事,原本是过人之处,但言辞尖刻,则常招来同僚不睦。世间诸多事理,看到不一定能说出,旁人没说出,不一定是没看到。看到世象本质是能耐,如何说出来更是能耐。此即性格决定命运耳。论张纮韬略才学,远在张昭鲁肃之上,却不为后人知,当是首要原因,此乃后话不提。 却说张纮随着孙策一路征伐,击走曲阿刘瑶c活捉会稽王朗c横扫吴郡严白虎c奔袭庐江刘勋c西伐江夏黄祖,所向战必克攻必取,孙策锐气高涨,充耳俱是溢美之词,惟张纮视功勋卓著而不提,独指其勇猛有余,轻敌尤甚,身为一军之主,每每跃马当先,此偏将之能,不该主将所为,若被流矢所伤,全军皆溃矣。初始听之,心下不快,尚能一风而过。后每战皆提,便有了杀意。及至讨伐庐江,虽得胜被克,却是跑了太守刘勋,心中怏怏不乐,张纮又如是说,甚至言道当年先父孙坚征伐荆州刘表,黄祖败走,逃到岘山之中,忘了穷寇莫追古训,自领轻从追之,被黄祖伏兵竹林间乱箭所杀,父子俱是轻敌耳。此言一出,痛了孙策肺腑,顿时青筋爆涨,咆哮嚷道:匹夫恶言我等也就罢了,竟殃及先父,必杀之。彼时新得大乔,欣喜娇宠至极,大乔循循善言苦劝,道是斯言虽逆耳尤甚,却也是铮铮道理。孙策待愤怒平息下来,也觉大乔言之有理,随当众向张纮认错致歉,张纮一则感慨孙策宽宏大度,是为明主,二则感激大乔深明事理救了一命,自此于大乔更是敬重有加。 前番拜见,大乔暗中使人传书,不敢怠慢,今得刺客不是许贡门人消息,当与大乔禀报。眼下孙策已死,频繁出入,与礼数上有些不合,正待犹豫间,门房报曲阿衙门有一县尉求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孙策被刺后街面肃杀气氛,渐渐淡了许多,商贾店铺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喧嚣,街头巷尾交头接耳的谈资,俱是称颂新主孙权如若天赐神明,某某贼人起事叛乱,被孙权应声平息,把个孙权传得活灵活现神人一般。间或也有胆大者感慨许贡三门客忠义侠胆不负旧主,便有人低声不屑:吓,你当那是许贡门客?短见耳。 阎浒自探得刺客断非许贡门客,许是心事所系,甚是关注市面传言,日渐觉得说话人表情有些异样,高声大语者全是颂扬之辞,神秘低声的,则各有说法。更有甚者竟指孙权不义,该让孙策幼子孙绍即位方合礼数。立马有人反驳:襁褓小儿如何坐得?发议之人回道:吓,社稷大事,在礼数而不在年庚,同在我朝,殇帝刘隆,八月继位,冲帝刘炳,不足两岁,质帝刘缵亦仅八岁耳。一旁之人大声吆喝叫卖,遮挡声音意在不想掺和此类不祥争论,便各自知趣不言。 每每及此,阎浒假装不闻,心下疑惑日渐加深:莫不是刺客来自郡府?心中暗暗寻着凭据,不想来得竟是快。 那日擒获牛七,被同监囚徒一顿胖揍,破了脸像已然面目全非。放他出来,嘱其往街面寻访那日与他谈话之人,只要寻得来报,即可保他不死,暗中使人尾随跟踪。那牛七经此一吓,出得牢笼,早把阎浒嘱咐丢在九霄云外,直奔城门只顾逃命。见把守盘查甚严,折回换了一处,依旧盘查甚严,不得已只好先照着阎浒说法细细寻访再作计议。寻一处水塘,洗了颜面污垢,当水一照,竟认不得自己面目,心下反倒放心不少。不一日,当真在一处当铺前见到谈话之人,不动声色跟着,那人竟进得张昭府邸,守门卫兵不加阻拦,分明是其内执事人员。牛七不敢怠慢,慌忙报与阎浒。阎浒换了平民装束,与牛七来到张府门前守候。果不多时,那人又出得府门,牛七急切指认。阎浒让牛七一旁藏好,直奔过去扯住那人,口称讨要所欠银钱。那人莫名其妙,见是讨债平民,知是认错了人,一巴掌搧将过去,喝道:大胆刁民,瞪大狗眼,我一堂堂长史府管事,何曾欠过你等刁民银钱。阎浒假装又一端详,倒身磕头,直呼认错人了,爬起便跑,僻静处拽着牛七跑回衙门。 待气息喘匀,阎浒径直来见大乔,一一据实禀报。及待一气说完,两眼直直盯着大乔,见大乔半晌不语,面色苍白,两手微微颤抖,方有些后悔,事关急切,一路奔跑而来,未能细细思量,如此的和盘托出,一介女流如何承受得了?不想大乔沉默之后,竟嘴角略略扯动一下,露出凄楚的苦笑,郎朗自语道:果是如此。 阎浒疑惑道:妹妹已然知晓? 大乔颤道:先前有此猜测,只是没有凭据罢了,原来果真如此。 阎浒:妹妹往后如何打算? 大乔:之前有过托付长史张纮,可去约来与我一见。 阎浒一走,大乔彻底散了骨架,如同折了筋骨的禾苗,瞬间倒伏下来,心腔倒海翻江般楚痛,却哭不出来。自打孙策亡故,度日如年的煎熬,绍儿是唯一的寄托,眼下老夫人接了去,空留下她,二十岁光景,难道即是这般青灯孤盏,无饥无眠,不辨昼夜,行尸走肉般了此余生? 不能。想幼年庐江皖县万岁山下,山奇水碧人杰地灵,汉武大帝刘彻行南巡狩,自浔阳顺江而下,经盛唐法驾谷口,登礼天柱,御封南岳,一时间万岁山名播海外。世辈生息山下的乔家,历经世辈经营,成就一方大户,父亲乔玄也算得乡贤名仕。膝下二女,孙策周瑜征伐庐江,羡其貌美,与周瑜相约收纳二乔为妾,一度传为英雄美人佳话。虽俱为妾身,却是聪慧伶俐有胆有谋,若非生就女儿之身,想必也是运筹帷幄之流,深得夫君宠幸。现驰骋疆场一方英雄豪杰的夫君孙策,死得不明不白,我大乔心何以安情何以堪? 不能。若是就此认命,待尘埃落定,史家以讹传讹,日后有何面目见夫君孙策? 此等事体理应原配夫人出面方妥,大乔名分上只是一房妾身,无奈原配懦弱讷言,除了终日哭哭啼啼,一无厉方良策。大乔决意要还一个原本真相,寄望原配定是无果,思之再三,她要先面见老夫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玖 老夫人吴国太近来亦是形神憔悴。 长子孙策突然被刺而亡,无疑是晴天霹雳。现如今天下诸侯凭刀剑说话,曹操与袁绍在官渡的鏖战正血腥弥天,各路诸侯坐山观虎斗,局面瞬息万变:今日尚不可一世,一战之后即是虎落平阳。而深处蛰伏之无名小辈,几个回合可以占居鳌头。眼下江东看似民心向归局势趣稳,然波澜不惊之下也有暗流涌动,先前被征服江东旧主不会甘心臣服,许贡门客行刺即是最好例证。旧部老臣与重将新锐,也明争暗斗不肯歇手,只是慑于实力不歹未有发作罢了。外患可怕,毕竟写在脸上,相比之下内忧更是可怕,面上唯唯诺诺,不定猛然间就拉出一个山头来。二子孙权虽说随父兄征战,少年老成颇有韬略,却毕竟年轻,一无江湖历练。现新登大位,当谨慎操持,否则,老头子孙坚和儿子孙策打下的江东地盘,瞬间化为乌有不说,一族人的性命也难以保全。 孙权即位后,局面尚稳定,于文武百官中,几无波折,此不幸之中万幸。孙策死后,是父死子继还是兄终弟及?一时确实难下定夺。眼下江东虽是一方割据,却也是泱泱基业不可小觎,社稷承袭事关重大。父死子继倒是更合礼数,可现实明摆着的,稳住局面压倒一切。此前张昭等几个老臣征求意见,老太太果断决定孙权即位,现在看来这个决断无比正确。 眼下有一个声音在下人中流传,引起了老夫人高度警觉,说孙策死得蹊跷。虽说议论是在下人中间,官员层面上风平浪静,但同样不可小觑。下人在官员的府邸当差,消息往往都来自于上层,又不像上层那么有城府,热衷八卦传闻,因之老夫人经常不动声色从下人的窃窃私语里,捕获重要信息。 孙策死得蹊跷?言下之意孙策不是许贡门客刺杀,抑或是许贡的门客与朝中有勾搭?不管是什么意思,质疑孙策死因,即是质疑孙权即位合法性,前朝许多血淋淋的教训明摆着,许多生变的口实亦源自于此,大意不得。 老夫人吴国太虽是女流,却非等闲,生逢盗贼四起兵荒马乱年月,夫君孙坚,自吴郡富春的柴扉寒门,始凭骤勇敢为扬名立万于州郡,从郡县司马c县丞一路讨贼平叛刀口舔血,直至官拜豫州刺史,封乌程侯。个中老夫人虽无阵前横刀立马,却也少不得帐下收拾操持,见过风雨世面。孙策在日,后宫一应主张,俱由老夫人操持决断。 孙权自登临大位,日日忙碌不已,仍少不得或早或晚前来问候寒暖衣食,闲谈间自然涉及国祚稳固之类话题。孙权自是知晓母亲不是一般市井妇人,心下烦恼与主张,一时拿不定的,也不避讳母亲,时常可以讨些有用的主意。 初时孙权新近继位,各地叛乱不断,虽不成气候,却也牵扯了许多精力,自然是母子常常的话题。现稳定下来,老夫人发觉孙权不仅没有轻松,反倒显得有些心事,便直言道:我儿是否为着曹操有些伤神?孙权笑道:母亲果真运筹帷幄之人。老夫人道:说来听听?孙权敛了笑色,一副讨教的模样,反问道:曹操与袁绍决战官渡,母亲以为是曹操的主意,还是皇帝的主意? 老夫人一愣,曹操长途奔袭,死战袁绍,乃曹操称霸中原的关键一着大棋,皇帝刘协已然曹操手中玩物,何来此问? 孙权见老夫人不解,谦恭的向老夫人道:儿确有一些想法,不知对也不对,且说与母亲。 老夫人面露欣赏之色,含笑注视孙权,期待说出下文。 孙权娓娓道:自董卓废了幼帝刘辩改立刘协,州郡强兵自重,皇威不张,大汉国本俨然成了斧钺之下玩物,更有袁术之流不自量力,竟自立称王。各路势力,以袁绍最为强大,四世三公,饱享大汉皇恩,理应匡扶幼主稳固汉室江山,先前即有谋士沮授c田丰俱曾多次谏言其迎奉天子以令不臣。无奈袁绍鼠目寸光,弃幼主于乡野颠沛而不顾。及待曹操礼奉天子,建都于许昌,方才如梦方醒。然连错之下,却不念皇帝宽仁之意,不知悔改,怒杀皇帝使节,公然挑战皇权,为天下立了极坏规矩,皇帝岂能饶过? 老夫人道:曹操迎奉天子,实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子也就是一块招牌耳。 孙权摇头道:母亲所言正是症结根本,照时下局势,天子确是曹操一块招牌,当初天下初乱,曹操游击中原,势力尚弱,乘隙抢占洛阳迎得天子,方得挟天子以令诸侯。 老夫人道:曹操由弱而强,倚仗天子招牌。现中原有强敌曹操c袁绍,正撕咬相持于官渡,两虎相争必有一亡。除此另有荆州刘表c益州刘璋c凉州韩遂马腾c辽东公孙度,天下仍不可妄言揣度,天子招牌何不为我江东一用? 孙权稍有一顿,不慌不忙略略一笑道:母亲不愧巾帼豪杰,眼识过人,儿辈钦佩不已,我江东确实不可偏安一隅,当胸怀天下,只是 老夫人见孙权欲言又止,想必是有不同看法,为小小年纪即能不随波逐流,心下暗喜,便打笑道:为娘面前何须卖弄城府?照直说来便是。 孙权微笑道:儿等岂敢在母亲面前卖弄,只是事关重大,轻言出口,怕母亲怪罪儿等冒失。 老夫人知其必有不俗想法,如是铺垫,心下思忖小小年纪却是如此老道,甚是欢喜,假装生气道:说吧,为娘听着。 孙权一本正经道:天子招牌,已然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天子先是受董卓挟制,由洛阳迁至长安,董卓被杀,又受王允c吕布把持,不到一个月,被董卓部将李傕c郭汜击破,趁二人内讧逃出长安,于安邑且歇,及至被曹操迎入洛阳,后迁都许昌。彼时天子由董卓废了少帝刘辩新立为主,董卓声名狼藉,殃及幼主,各方废立之声不绝,更有袁术狂徒竟开了自立先河,总之是视天子如草芥,汉祚之本不保。现如今,州郡各方幡然悔悟,复汉讨贼,成了争抢地盘之名头旗号,故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说,更有大骂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如此之下,即便发兵许昌抢得天子,落个汉贼名声不说,反会招来四面刀兵,此实我江东之祸也,断不可取。 听得孙权一番陈词,老夫人甚觉有理,事关江东韬略,不敢贸然嘉许,换个话题道:曹c袁官渡相持已有时日,你料后事若何? 孙权不假思索道:且不论曹c袁,可料荆州刘表必亡。 老夫人一愣:此话怎讲? 孙权成竹在胸道:曹c袁双方战前均试图联盟荆州刘表,刘表采取座山观虎斗之两不相帮策略,貌似耍了聪明,可惜错打了如意算盘,待日后任一取胜方,均会回戈而向,刘表必亡。 老夫人面露惊色道:照此说来,曹操发兵官渡,我江东兵临曲阿,外界俱有乘隙袭取许昌之说,若是曹操取胜,岂不也会结仇而向江东? 孙策坦然道:兵之大家,言仇不在小隙而在大利。前者言刘表必亡,乃曹袁官渡一战,必将决出中原霸主,余下边远喽啰不在话下,惟荆州大地,乃不可多得之丰盈之所,更是东西纵横南北通达的兵家要地。刘表虽非碌碌等闲之辈,却无图谋天下大志,虎狼口旁,岂能容得偷安?我料曹操终将取胜,伐了荆州刘表,举兵向我江东,难免有此一场恶战,只是不在眼下。 老夫人急切道:尔将作何应对? 孙权道:说到应对,还仗母亲多多指教,我江东蒙父兄一路打拼,方有今日思来之不易基业,为免拱手付人,上上之策不外有三:一是面对虎狼觊觎,绷紧御敌之弦,不可心存丝毫麻痹懈怠;二是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强固国之根本。三是确保治下稳定安宁,免生内乱是非。如此不出三年五载,据我江东富饶之地,何惧天下不定耳。 老夫人喜道:甚是!我儿胸怀大志韬略,为娘定会鼎力相佐。 听孙权所说三条,猛然想起下人中流传的闲话,知孙权已有所闻,此必有所指,便道:我儿所言极是,强身固本任何年月均是至要,秦之始皇帝兵马强盛所向披靡,却二世而亡,当是扰民过甚,民不堪则国不稳,国不稳何以强?说到一个稳字,即源自外,亦发于内,万不可小觎,昔东周晋国,响当当春秋霸主,几番内部生乱,活脱脱内乱失国的样板,我江东万不可重蹈覆辙,我儿当谨慎行事。 孙权倒头下拜,喏喏称是,拜退不表。 老夫人目送孙权离去,见其小小年纪,有韬有谋,有张有度,决断有法,进退有序,甚喜。只是于局势评判是否准确尚待拿捏,想召张昭c鲁肃过来议议,又一想此等大计断非孙权一时想法,当是与他们计议良久,说来无非还是原话,徒劳的费了功夫,不如罢了。恰当此时,门报张昭谒见,老夫人呵呵一笑,巧了,唤了来见,张昭倒身行礼,老夫人忙阻止:有个意思也就是了,又不是外人。落席毕,张昭自怀中取出一枚玉璧,恭敬递与老夫人,道:不知老夫人可喜欢? 老夫人接过,见是一白色蟠螭纹玉璧,玉质晶莹剔透,雕工精细唯美,反复端详抚摸,口中不住夸道:好物件,好物件,哪里得来? 张昭道:吴郡一大户人家饱受当地山越叛匪讹诈,怒不敢言,前番不才受郡侯之命领兵讨之,那大户感激淋涕,疏财劳军不说,非得送不才此等物件,说是当年高祖吕后把玩的稀罕之物,不知怎的流落民间,到了那大户祖上手里,一袭的传了下来。 老夫人道:人家祖传的,我等拿了,夺人所爱怕是不好吧? 张昭回道:人家非得与我,也是万难推脱,再者说了,好物件也看在何人手里才是吉祥物件。 老夫人道:此话怎讲? 张昭笑道:老夫人请看,此玉璧所雕乃是蟠螭纹,蟠螭,属龙性,也有说是无角母龙,此等宝物一般人家哪里消受得起,惟老夫人把玩正是合适。 老夫人喜道:照此说来,如我推脱,倒是却之不恭了? 张昭笑道:正是,不才还听有一说,不妨说与老夫人,相传龙生九子,这第九子即是螭吻,也即蟠螭,相传这螭吻口润嗓粗而好吞,能灭火消灾,老夫人拿着,岂不是天赐江东? 老夫人喜道:长史不愧学识渊博,眼下江东于内频生叛乱,于外虎狼觊觎,不知长史有何见教良策? 张昭道:回老夫人下问,不才以为,当今袁术已亡,刘表只图自保,刘璋c韩遂c公孙度等,力有不歹,且山水阻隔于千里之外,诚不足虑。曹操与袁绍相持官渡,一时无暇顾及江东,但一矣战事了结决出高下,日久必生吞食狼心,虽一战难免,然时日应在载档口,我江东宜暨此间隙,休养生息,秣兵历马,届时以逸待劳,不足惧也。只是此间空隙众志成城是为至要。 老夫人听其意思如孙权如出一辙,知是君臣计议已成共识,话锋一转,问道:老身一事不明,不知长史如何看法,乃是以曹操兵力,南图刘表西讨韩遂马腾犹可一拼,为何偏是以弱凌强,独战袁绍? 张昭沉思良久,方凝重道:古人云,用兵之道,当知己知彼,知彼,在于胜算几何。知己,在于评判利害,贪图眼前小利而酿久远大害,哪怕十成胜算,也切不可为。舍弃眼前小害,赢得长远大利,六呈胜算即可一搏。 老夫人一笑道:你道曹操胜算几何? 张昭不假思索道:八成以上, 老夫人仍笑道:操弱绍强,操何来胜算? 张昭道:此正是曹操大器之处,兵发之初,亦多有谋士谏阻,操不纳,认准袁绍外强中干,必能取之经此一役,曹操必将雄居中原霸主地位,至于刘表c刘璋c公孙度之流,俱不在话下,日后必是江东劲敌,我等当步步谨慎为要。 门报大乔来见,张昭托词公务离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大乔今番来见老夫人,少了近日悲伤苦容,落落稳重淡定。见礼毕,笑颜道:我儿孙绍近来可还顽劣?吵闹了奶奶,教为娘过意不去。 老夫人笑道:猜是你想儿子了,哪里是顽劣,不到两岁的小人儿,小嘴甜着呢,见天的哄着奶奶开心,煞是懂事的可爱。 唤下人将孙绍抱了来,母女俩自是一番亲热,老夫人一旁的凑着戏耍,殷殷的一家人好生欢乐。 戏耍了一阵,大乔将绍儿交与伺在一旁专事照养的婆子,道:你且下去,我与老夫人有些话说,及待下人退去,大乔俯身跪倒,伏地长拜不起,泣声道:望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见状,事发的兀是突然,弯身来拽,口道:何事只便说来是了。大乔只是不起,老夫人见拽不起唤不应,面上有了些愠色,道:说吧,何事? 大乔止住泣哭,道:我夫伯符被刺而亡,妾有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老夫人道:疑在何处? 大乔道:刺客断非许贡门客。 老夫人闻听,霎时惊诧不已,急切道:抬起头来,细细说与我听。 大乔仰起面来,以手拭去颜面泪水,复道:刺客断非许贡门客。 老夫人急切追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大乔道:那许贡于上不忠,于友不义,于下不容,实是奸小龌龊之辈,难容慷慨道义门客,间或留些门客,尽皆虚名食客,图一饭耳。后被我江东追剿,寄于许绍篱下,所豢门客见其气数将尽,大都弃之而去。仅十余人伺候饭食起居,待被杀后,散落各处自谋生计,妾已着人悉数查得,好端端的过着日子。 老夫人诧道:那行刺三人已被我等卫士杀了,又是何人? 大乔道:胆敢行刺我江东主公歹徒,应当捉了审其主谋才是,此中道理我等妇人皆知,何以当场杀了?老夫人不觉得蹊跷? 老夫人不语,良久方道:你意行刺何人? 大乔道:妾万不敢斗胆猜测,但妾实实的有据,行刺之人,与内部有染。 老夫人两眼锃圆道:内部?何人斗胆? 大乔见老夫人惊诧神色,知其尚不知晓实情,缓了一步道:此事如不查个清楚明白,怕是天大的隐患。 老夫人惊恐道:何人斗胆,说与我听。 大乔复又伏席跪拜,道:妾不敢。 老夫人猛的一拍面前案几,震怒道:此等大事,有何不敢,速速说来。 大乔道:此事当谋划已久,妾只知长史张昭府中管事参与了谋划。 老夫人闻言,脸上瞬间白如黄蜡,没了半丝血色,生生的从席上倒伏下去,大乔慌张的滚爬过去,大呼来人,外间下人女佣惊慌涌入,扶了半躺在大乔怀中,掐人中喂汤水,好大时辰才缓过气来,无力的挥挥手,让下人女佣退去,婆媳二人静静的守着,具皆不语。 许久,老夫人挣扎着从大乔怀中坐起,抓住大乔双手,两眼含泪直视,缓缓道:大乔,你我婆媳,视同母女,今日之事,想你一定思之久矣,有何打算? 大乔:堂堂主公被刺,刺客竟是属下,此事如若不深究下去,已非君臣纲常伦理,实是国之大患矣。 老夫人将抓住大乔的双手使劲握了再握,道:事情可是铁实? 大乔将查访情况,详尽作了禀报,只是隐了阎浒名姓。老夫人细细倾听,良久,长长一声叹息,轻抚大乔道:你且先回去歇息,待我细细想来再作打算。 老夫人退了大乔,就席上侧身躺下,敞开的窗户幕帘,透过刺眼的光亮,浑身的不适难耐,奈因心绪悲凉至极,无力唤来下人,闭上眼,逃避如同利剑寒光的锋芒。 闭上眼,幕幕身影不住的在面前晃动,夫君孙坚,儿子孙策,盔明甲亮,英俊雄武,却是一身的尘土,一身的血腥。 孙策被刺疑点,老夫人何尝没有感觉?也曾想着人暗暗查访,又一想,二儿孙权当即责成张昭着手查访,很快有了结果。于张昭身份地位c忠诚品行c阅事能力,乃至与孙家关系,断不会草率敷衍,所出结论亦是合情入理,也就未予深究,不想症结竟归于张昭? 老夫人于江东虽极受尊重,却不问兵事政事。朝中重臣,老夫人以特有形式,施以家簇恩泽,于凝聚人心,有不可替代作为。张昭乃江东担纲重臣,入得朝堂,可谓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一应内务大事,俱由总纲打理。卸了朝袍,孙家府中不当外人,无异策之肱股。此等忠良,言有谋刺之说,无人信服。可大乔所言,理据俱在,绝非栽赃陷害。 突然想起刚刚拿来的蟠螭纹玉璧,看似不经意的馈赠,定非一件玉器那般简单,必是有着深层道理。 是何道理? 孙权为母请安,张昭送来玉璧,于往日极是平常,所言却是同一话题,即是一个“稳”字。自己虽是妇道人家,家国的大势道理,自是端的清楚,此刻如若不稳,虎狼之口,容不得一个“弱”字的,一步不慎,毁了江东基业不说,百万人头落地也未可知。 思虑及此,老夫人又是一身冷汗,暗暗告诫自己:务当谨慎为要。顿时来了精神,起身在屋里来回的方步,思忖着可行的办法。 她可以如大乔做法,自己挑选军中官员,暗里查访,得手铁实凭据,直接将歹人拿下。也亦可告知孙权,让他组织力量重查。甚至可依大乔凭据,传唤张昭来审,翻来覆去,俱又觉得甚多不周全之处,一时竟没了主意。 却说张纮自回到曲阿,接大乔密信,处处留心,走访接触各方人等,心下便有了大概,遂暗里着得力之人查访。那日阎浒受大乔所嘱前来拜会,一五一十细说之后,只是不动声色,拿冠冕堂皇话语支应。那阎浒不明就里,心道时过境迁,张纮原是薄情寡义小人。待阎浒离去,因当初回江东之时,朝廷任有会稽东部都尉一职,以赴会稽视事为由,面见张昭辞行。张昭先是一愣,即刻复如往常,笑问主公孙权是何意思。张纮笑答先来此,尚未拜见主公。张昭道:主公已任你江东长史,谈何区区会稽东部都尉?张纮笑道:先生此言差矣,会稽东部都尉一职,乃曹丞相奏请天子所赐,如若久不赴任,恐会成了曹丞相托辞,殃及江东,如何使得?张昭不屑道: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挟天子以令诸侯,长史何须拿来说事?张纮一声叹息,道:你我同朝效命江东多年,同心同德也算知己,为何今日言不由心,拿戏言诓我?张昭朗声哈哈笑道:先生不愧江东才俊,视事入木三分,些些戏言瞒不过如炬法眼,只是先生诓我在先啰。张纮不解道:在下何曾诓过?张昭爽声一笑道:先生在曲阿要务尚无了结,如何舍得离去?张纮一愣,知是指自己暗里着人查访一事,已在张昭视线之中,神伤一笑,道:你我不是外人,均是忠心为着江东大业,话已至此,亦无什隐瞒。先主公孙策被刺,坊间微词沸沸,长史一人之下众人之上,难以耳闻罢了,暗里注目留心,乃至心生猜疑者定非少数。今天下乱兵四伏,江东置身虎狼之侧,稍有差池不慎,即有灭顶之殃。惟一“稳”字是为至要。恰是此一“稳”字,江东天时地利人和俱有偌大不济:时逢乱世,天子受曹操挟制于许昌,于我江东纵有垂爱之心,亦无恩泽之力,是为不占天时;辖下江东地盘,原本分割治于各郡,先主凭刀马荡涤归于一统,并无世代深耕,然所灭盘踞之徒贼心不死,念念图谋收复失地定是必然,此为不占地利;辖内起事老臣c文武新锐和本土乡绅,各成不可小觑势力,为着各自利益拳脚不断,此不占人和。今新主孙权统领江东,虽谋略过人,奈毕竟年少,尚少威德根基,固需倚仗尔等肱股辅佐,亦需凭借征战态势碾压生乱苗头。今先主被刺,面上风平浪静,暗下多有微词,古来止于诽谤,宜疏不宜堵,还望长史以社稷为要,三思而行。纮亦曾着人查访,为着排解疑惑疏通流言,后深感此举于江东稳固无补,还是赴会稽任上视事为好。 听张纮一番道理,句句针砭时下要害,良久乃道:先生近年许都为官,可知当下江东情势? 张纮道:愿闻先生其详。 张昭长一叹息,两行泪珠滚落,怅然道:先生于袁曹官渡一战如何看法? 张纮:必战。 张昭:袁绍于各路诸侯当属至强,为何曹操不惜以弱面强,独讨之? 当初曹操长途奔袭去战袁绍,其时张纮身在许昌,参与计谋,诸多谋士谏阻,张纮深谙曹操心事,主战。今张昭有此一问,自是烂熟如心,道:袁绍忤逆天子,不听诏令,袁绍不除,天下不稳。 张昭笑道:忤逆天子,何止袁绍?当今天子,一玩物耳。 张纮亦一笑,道:先生心如明镜耳,何须笑我愚钝? 二人会心大笑,少顷,张昭正色道:乘袁曹官渡相持不下,我等举兵许都如何? 张纮笑而不答,直视张昭,不想张昭只当浑然不知,笑脸期待作答,张纮遂愠色道:先生戏我? 张昭正色道:军中大事,何来戏言? 张纮也收了愠色,正言道:依愚之见,此万万不可。言毕稍停,见张昭一脸坦诚,注目聆听,续道:当下天子虽是玩物,可国不可一日无主,袁术自不量力,妄行自立,已然一桩笑柄。当今天下诸侯纷纷,可担一统大志者,惟曹操c袁绍与我江东耳,若我举兵许都,曹操必回师来战,以我江东当下实力,必不能保,彼时江东必亡。 张昭击掌大笑道:先生好眼力。 张纮不解道:先生若亦如是想法,为何我江东不择地安都,与民生息,秣马厉兵,反是屯兵曲阿,意图许都? 张昭笑道:主公用兵,我等区区何足道矣? 张纮正色道:此言差矣,存亡大事,先生当申明利害,不惜舍命谏阻才是。 张昭黯然不语。 良久,张纮问道:眼下主公意下如何? 张昭道:先主在日,孙将军与我等均是苦谏,无奈先主不纳。所幸现主公已断了此念,先生大可放心。 张纮面色陡的一变,只是稍纵即逝,复笑颜道:此当甚好,我亦需拜见主公辞行。张昭言说间有些恍惚,见张纮要走,匆忙的执手相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前番张昭有些恍惚,乃是思忖张纮此时欲去会稽赴任,是何意思?是试探我等后续打算,抑或洞察秋毫进而远离是非?无论是何企图,至少表明先主孙策被刺,朝中上下已有不小反响,如若被不怀好意者利用,不定会掀起何等风浪,此断不可大意。 主意已定,张昭往见孙权,奏道:近来内部趋于稳定,先主在日即有讨伐广陵太守陈登打算,不若调回江夏周瑜,领兵讨之。 孙权一愣,疑惑道:区区陈登何足挂齿,先主当初欲讨之,乃是欲举兵许都,先予剿灭以绝后患,现江东无意企图许都,何须于此时费此力气? 张昭道:主公明鉴,区区陈登确实不足挂齿,依臣之见,却有另外几番意思:一来陈登是我江东仇敌,灭之可杀一儆百,令些小狂妄之徒少要生出事端;二来征讨陈登,乃先主既定方略,依计伐之,彰显江东矢志不移,可稳固内部心绪;这三则,臣下以为至关重要,袁绍曹操于官渡相持不下,日久必将生变,变则曹操当胜。此相持间,袁曹双方均将记恨于袖手一旁看客,我等乘隙拿下陈登,日后与曹操确实最好交代。 列为看官,话至此,当交代前因:原是两年前,袁术割据淮南,因得传国玉玺贪欲膨胀,几经筹划,正式僭越称帝。曹操假献帝之名发诏书,任孙策为明汉将军,命他与吕布c陈瑀一起前去征讨。孙策按诏率兵至钱塘时,吴都太守陈瑀屯兵海西,却暗里联络地方势力,伺机夺取孙策地盘,策一怒之下,发兵直取海西,俘获陈瑀妻儿将士四千余众,只剩陈瑀孤身北上投了袁绍。 广陵太守陈登,乃陈瑀之侄。去年乘孙策西征刘勋c黄祖之机,密通严白虎残余,偷袭孙策,以报陈瑀之仇。袁曹官渡战起,孙策欲乘机兵发许昌以迎取献帝,为除后患,拟在出兵之前先行剿灭陈登。 张昭奏明孙权三条理由,其实俱非心下至要,以此为由调回周瑜才是根本目的,只是没有明言说出罢了。孙权略一思忖,当即应了,并加封中护军头衔。 周瑜应召,不日携家眷回到曲阿。 小乔前番回到曲阿见着大乔,不日即随夫君周瑜返回江夏任上,愈发的心绪不宁:先主孙策之死,存在许多疑团,隐隐感到,事情延展下去可能会殃及夫君:孙策与夫君虽是君臣,却是过命至交。孙策如确是许贡门客所杀,新主孙权已经继位,一朝君子一朝臣,夫君周瑜不被新主器重也就罢了。若是刺杀孙策另有其人,如今周瑜除了手握重兵,更是在朝中颇具号召力,自古权高震主不胜枚举,于此将是大不祥。每每想及,有些不寒而栗。 现又奉召回来,不顾车马劳顿,直往大乔住处。劫难再逢,况有诸多紧要话题,自是迫不及待。相拥唏嘘一番,便急切探问近来可好。 自孙策被刺而亡,儿子孙绍被老夫人接走,小乔回来短有小聚,便又随夫君去了江夏,可怜大乔只身一人独守空房,身边连个说话的至亲皆无,悲戚戚凄楚楚,如在云里雾中,无知白天黑夜,不辨饥饱暖寒,二十几岁年纪,本当鲜活水灵流光溢彩,却直落得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般,及至妹妹小乔问起,内心凄凉苦闷,如滔滔洪水,顿时溃破经日的苦熬强忍,止不住的涌泻出来,嚎啕的放声大哭。 小乔也不劝阻,只是紧紧抱住姐姐,任其哭泣宣泄。待姐姐力有不支,方予平躺席上,擦拭面上泪水,轻抚面额,柔声道:知你心中苦楚,只是此亦天命,无论后续如何变故,还当自己珍惜身子要紧。 大乔喃喃道:前番见过老夫人,一连的几天,也不见有何动静。 小乔道:查访可有结果? 大乔遂将阎浒查访过程,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小乔听后惊诧不已,生生的脸色变得煞白,半天不得言语。良久方道:前番你道张纮可用,可有何见教? 大乔道:我已着阎浒底下与张纮联络,只是君候已去,不便与张纮谋面,比不得阎浒,他娘家兄长身份,自君候去后,几近公开,生不得闲话的。 小乔语调平缓了些,却两手仍有些颤抖,恐慌道:如是说来,此事已非我等女流所能及,我等能想到,满满朝中文武,俱是何等精明,岂能不想?亦无仗义执言之人? 大乔:正是如此,我已将事情原本,告知老夫人,想她定有计较,朝中仗义文武也不会袖手一旁。如若我今番就此罢了,史家依样画瓢,日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他?我誓不能容。 小乔见姐姐如此一说,后悔失言,急忙的辩解道:我说朝中自有仗义执言之人,是说此等大事,他们自然会断个清楚明白,你当他们会帮着你来? 大乔只是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小乔急切道:姐姐有何打算? 大乔愤慨道:定要拼死还主公一个真相。 大乔语气虽不大,灰暗脸上,可见绝望的坚毅,令小乔甚是不安。悠悠道:姐姐,你等查访知晓的,恐怕只是表象,内里还有什的深邃篇章,怕是我等不能想象,连君候都能下得了手,岂是一般手段? 大乔照旧冷笑不语,倒是更教小乔心焦,却也无什良策,只是搜肠刮肚的寻些开心话题闲叙,遇有好笑之处,亦附和一笑,只是倒比哭还难看。着意的陪着吃了晚餐,便急急的回来,想与夫君周瑜讨要些主意。 回到住处,屋子弥漫浓郁酒气,见周瑜于里间和衣俯卧床榻,呼之不理。唤来扈从询问,扈从唯唯诺诺只是支吾。小乔知周瑜往日倒也饮酒,只是从无此般酣醉,今日必有特别缘由。便正色扈从道:将军今日哪里饮酒,说来我听。扈从一脸无辜答道:回夫人话,将军今日先见过主公,复与长史张昭于张府叙话,便留在府中饮酒,小的一旁伺候着,倒是不见饮的比往日多,不知怎的就高了。 小乔心中有事,周瑜却是酣睡不醒,生生的干急无法,只得使人舀些水来,帮他擦洗干净,解了外面长袍,好生平躺席上,自己一旁打着蒲扇,只待夫君醒来。 外间下人报,门外有自称乔柱的求见夫人。小乔闻报,慌忙的出来,吩咐快引进来。 这乔柱与阎浒一般,亦是乔家远房堂兄,随军在中军当差,为人处事机灵,于下层军兵厮混甚熟。那日小乔自江夏回,乔柱自是探望堂姐,小乔俱把心中的疑惑说与他听,着他帮着留意些消息,小心的叮嘱细致。乔柱暗里查访,小乔却回了江夏。今番闻周瑜与小乔皆回了曲阿,赶忙来见。 一见小乔,乔柱顾不得礼数,急切道:小的蒙先主眷顾,留在中军当差,这中军乃是传达主帅军令的衙门,知道的消息自然多些。先主移兵曲阿,意在乘曹操与袁绍在官渡交战之机,兵发许昌。为除后患,筹划在出兵之前先予剿灭广陵陈登。时间紧迫,先主忙于各路查看粮草筹集情况,那日路过丹徒山被刺。不是官家说的去打猎。 小乔递过一碗水,带笑平和道:莫急,慢慢说来。乔柱一气饮了,稍平气息,接道:先主的扈从头领姓郭名标,是我挚友。主公被刺他懊恼欲绝,当我问起那日情形,那郭标怒目圆睁:说扈从坐骑不及先主宝马,被远远的甩在后面,纯属胡扯,江东百万大军岂能挑不齐扈从良马坐骑?主公与扈从分离,分明是有人故意造成。那日主公要去查看粮草,中军王南以安全为由假意阻拦,以他伺候先主多年,定然知晓先主主意无人能改,阻拦只是拖延时间。主公一怒之下只身策马而去,一班扈从正待随马前去,那厮王南一反常态,没完没了絮叨叮嘱,还加派自己一个亲兵随行,他那亲兵磨磨蹭蹭,半天不得出门,我们才拉开了距离。行刺者三人,先主当场杀了一人,正与另两个交手间扈从赶到,郭标大呼留活口,那王南亲兵出手出奇的利索,三两下就给都杀了。小乔仍是平和道:那日先主出营查看粮草,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安排?乔柱道:听郭标意思,是早有安排。主公被刺后,那郭标懊恼不已,整日捶胸顿足,不停念叨:大便都憋在档里。我问与大便何干,他说那时正待去茅房大便,中军有差役传过话来,先主要外出,扈从备妥鞍马。郭标问何时外出,那差役神气傲慢答:听招呼就是。怕误事,郭标只好憋着,一时不来,二时不来,足憋了个半时辰,差役才吊儿啷当过来唤人。直到次日在茅房,才想起昨日大便还憋着,憋着也没能保住主公。照此看来,先主至少个半时辰前,即有发话外出。 小乔沉思道:这么说帅府里中军王南脱不了干系,是同谋还是主谋? 乔柱回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郭标留了心眼,他张罗将负伤先主抬回时,乘乱取了刺客用箭,拿来仔细比较,与我兵营里配发的箭一样。 小乔不解:一支箭这能够说明什么? 乔柱取出两支箭指给大乔:夫人没用过箭,有所不知,大战在即,军中用箭量大,工匠活儿紧,箭杆毛糙,新竹所制,青白色,有明显新竹气味。门客自用箭杆,都细细打磨,存放时久,箭杆泛黄,无气味。我营接连的要打大战,赶制了许多新箭,说着从怀里取出两支箭来,一支系着红丝条,果真一模一样。 小乔收了两支箭,辞了乔柱回到里间,见周瑜仍是趟着,却是不住的以手抚胸,以为酒后胃脘不适,轻道:可是想喝水?周瑜睁开眼,歉意苦笑。小乔柔声道:将军身份,如何这般醉了?周瑜仍是苦笑状,转而道:刚才与何人外间说话?小乔自怀中取出两支箭来,道:将军可识此箭?周瑜不屑道:平常箭耳。小乔抽出红丝条那支,一字一句道:此为许贡刺客所用。周瑜一把抓住两支箭,神情甚是凝重,不语。小乔定眼看着周瑜,见他颜面泛红,眼眶湿润,瞬间涌出泪珠,知他定是见物思情,想起先主来。宽慰道:此亦天命难违。周瑜不语,失声啼泣,不住摇头。小乔亦不言语,只是不住的帮他擦泪。猛的,周瑜抓住小乔双手,正色道:你当我是想念先主?小乔陪泪点头,周瑜抬手拍击小乔手掌,似有话说,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颜面憋得红里透黑。手被握着,小乔倾身以面额擦着周瑜泪水,泣道:将军有话只管说来,莫要憋坏身子,可是妾家做错什么?良久,周瑜坐正身子,呆呆凝望小乔,又待许久,缓缓拿起两支箭,啪的折为两截,扔在一旁,正色道:多去你姐姐处走动,劝她以保重身体为要,其它一应事体,休要多言,你也一样,切记。 小乔双目圆睁,停了气息,僵硬一般顿在那里。周瑜一把搂过,轻轻抚摸,轻声道:一应事体,我比你清楚,男人之事,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知道越少,是非越少。 于小乔心中,夫君有勇有谋,几近无所不能,凡事惟他是瞻,乃至既往不决一应诸事,俱是依从周瑜。可眼下周瑜折了至关重要两支箭,连此箭是何来由亦不问清,小乔万难依从,愤而挣出怀抱,吼道:什么知道越少越好,分明的一群狼心狗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闻知张纮将赴会稽,谋士秦松约了陈端前去送行。三人虽俱是广陵乡党,亦是挚友,平日却少有走动。 入得府中,甫一落席,陈端道:闻先生将赴会稽高就,我等特来送别,何不置些酒来,且饮且叙,岂不快哉? 张纮笑道:不知二位到来,酒倒是现成,只是菜不适口,怠慢,怠慢,这就备去。言毕,即唤下人去备酒菜。 陈端乐呵一笑,对下人道:舀些酒来便是,菜就免了,古来真的饮者,何须菜耳?转而对张纮:先生假意要去会稽,我等只好假意来送,岂不是白白的蚀了一坛好酒? 张纮顿而笑道:先生何有此言? 下人于席间置了酒具,正待分舀,陈端接过:我等说些闲话,自舀自饮便是,你且忙去。先与二人舀了,自己亦舀了一斛,美美饮了一口,直呼好酒。 张纮打趣道:先生怕不是解馋来的吧? 陈端笑道:原本不是解馋而来,现在却是为着解馋了。 张纮道:先生莫非未饮先醉了,说话颠三倒四,不着头脑。刚才所说假意,是何意思? 陈端道:先生将赴会稽,乃主不允,己不欲,断难真的成行,岂不是假意? 张纮侧目笑而不语。陈端饮了口酒,续道:以先生人脉,于起事老臣有义,于当朝文武有威,于地方绅士有缘,眼下江东此三股势力交着,合则固,离则崩,惟先生此等才俊,才能居中调和聚合,实乃难得之人,主公怎能允你远离?此为主不允;先生早年辞官归隐,实是看破蝇营狗苟,未曾觅得鸿鹄之人,及至先主孙策彰显宏图韬略,几番力邀,方才出山,自是择良木而栖,足见先生断非苟且之辈。当今天下,诸侯纷争时局难料,我江东倚人杰地灵之本,傍大江天堑之险,只需假以时日,足可笑傲中原。而当下正面临存亡路口,岂肯偏居会稽一隅,弃了青史浓墨?此为己不欲也。既是主不允己不欲,会稽之行岂不是作空假意?今观府中,各样陈设井然稳妥,毫无动迁之象,说是会稽赴任,怕是自己也是不信。 张纮一时语塞,无奈一笑道:敝居简陋,动迁容易。 一旁秦松也不插话,只顾埋头吃酒,张纮笑道:照先生吃法,只怕一坛也是不够。 秦松道:先生高人,此刻出言离了曲阿欲往会稽赴任,实是精妙。 张纮道:奉当今天子明诏,久不到任视事,已属大不敬,何来精妙? 陈端呵呵一笑道:着实精妙。 秦松道:昨日夜读,有一故事颇耐玩味。 二人道:不妨说来听听,也好长些见识。 秦松道:昔东周年间晋国,一度春秋霸主,后有智c赵c魏c韩四氏,据地做大,以智氏最为强大,其大夫智伯揽得晋国正卿权位,那智伯专横跋扈,倚强凌弱,无端的向余下三氏索要百里万户邑地,魏c韩心虽不甘,迫于强势先后就范,惟赵氏不甘其辱断然拒之。智伯假晋公之名,强令魏韩与己合兵伐之,后魏韩合力杀之,自此三家分晋。 张纮道:此史家详有记载,不知此番所言是何意思? 秦松抿酒续道:此典尚另有说道,那智伯眼见晋国霸主之位旁落,深知症结乃是四氏做大,政出多门,欲重振霸主雄风,唯有辅佐晋出公施行削藩一途,遂率先献出百里万户邑地,要求另三家依样献地,魏韩从之,独赵氏不舍一己私利而抗拒,智伯以晋之正卿之责伐之,不意魏韩中途反水,智伯惨死,三家分晋。 又抿了口酒,秦松抬高调门道:同是三家分晋,同是智伯惨死,于智伯而言,前者遭人唾弃,后者令人扼腕,你当为何? 二人不语,秦松续道:一则史家言,一则坊间传,只因当朝无人振臂直言真相耳。 二人仍不语,秦松转向张纮道:我江东先主孙策遇刺而亡,朝野众口一词系许贡门客所为,我等如若不能披历真相,日后史家以讹传讹,怕是留于后人笑柄。 张纮良久一笑道:先生怕不是为史家言吧? 陈端道:先主孙策被刺实非许贡门客,于实情已然不争,只是无人挑明而已,天长日久物是人非,假象堂而皇之载于史籍,误了千秋姑且不说,只论当下,事关一国之主,真凶却是逍遥法外,国本安在? 说话间,一坛酒不觉告罄,颜面俱泛潮红,话语间少了往日斯文。 张纮道:我等俱是引为挚友,不若敞开心扉,一吐为快。 陈端秦松击掌叫好道:正当如此。 秦松道:适才所言先生会稽赴任之招精妙,原是激你。先主遇刺,真凶逍遥,先生心知肚明,以先生秉性,本当仗义执言,又怕生出事端,反于江东不利,故而假意欲往会稽,一来撇清自己干系,二来试探主公作为,三则亦为稳固江东局势作一姿态,四则留了自己退路,无论日后如何演进,于己均是进退有余,是也不是? 张纮避而不答,岔了话题道:眼下不知曹操与袁绍战事如何? 陈端:相持,未见胜负。 张纮:估计何方可胜? 秦松:未可知,以兵力论,袁绍尤强,以谋略决断士气论,曹操强。 陈端: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分之,少则守之,不若则避之,闻操发兵之初,谏阻着众,惟操决意力战。 张纮作愤怒状,道:兵家一战之前,当权衡战力,料定胜负,还当料定败之何等境地,此乃兵法所云之知己知彼。战之高下,决于天时地利人和,岂是数量多寡?身为国之谋士,一句未可知,可知食禄何为? 秦松陈端自知失言,俱道:照此说来,曹操可胜。 张纮收了怒色,转而一笑道:袁绍此败,后将如何? 秦松陈端呵呵笑道:此战袁绍压了全部家底,若败,绍必亡。 张纮紧问:如若此战非是袁绍,而是我江东,结局如何? 秦松陈端复又呵呵笑道:袁绍尚不能敌,江东怕是败得更快。继而一想,此话后语意思甚重,顿时失了笑容。 张纮观二人面色,知其已悟出话中道理,续道:曹操发兵之初,我在曹营,确有诸多谋士谏阻,惟郭嘉坦然,料是江东不会偷袭许昌,真乃高人。不想江东真的欲兵袭许昌,如若果真,眼下亡的则不是袁绍耳。 张纮举杯邀约同饮,复道:先主决意要伐许昌,朝中为何无人谏阻? 陈端道:先生有所不知,先主自立得江东之后,所决之事无人敢有相左之声,想必先生知道于吉被杀之事吧。 张纮道:略知一二,愿闻其详。 陈端道:那于吉乃一方士,精通医术,常使草药偏方医病救人,深得民间拥戴,因穿着做派有些古怪,一时间被奉着仙人。那日先主城门楼上赐宴,适逢于吉路过,诸将宾客三分之二下楼迎拜,竟禁而不止,先主大怒,即令囚监欲杀之。诸将伏乞告饶,不允。不得已,使人央求老夫人讨饶容情,竟亦不能救,遂执意杀之,悬首级于闹市。 秦松接道:先主在日,许是少年得志,确是性情暴戾,行事专横无礼,一言即出,不容半息疑惑之声,喜奉承,亲阿谀,远铮言。偶有逆耳轻语,轻则斥之,甚则杖之,极至斩之,一堂之上,万马皆喑,照此下去,实乃江东之不祥也。 张纮叹道:哎,自古君之明,乃国之幸矣! 秦松道:诚然天命如山,不可违,然弑君之罪,我朝岂可置若罔闻? 张纮道:籍已如此,二人意下该当如何? 陈端秦松同道:誓死查明真凶,还先主一个真相。 张纮长长一声哀叹,缓缓道:还是罢了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小乔一连几日不吃不喝闭在绣房,周瑜原本不予理睬,也好熬熬娇气。奈因毕竟于小乔有些娇宠,再者,此事已非寻常家务,女流之辈岂会深谙个中道理,怕生出失控事端,只得耐了性子亲自来劝。小乔冷静下来,向来对夫君多有信赖,感觉此番恐有难言之隐,气也消了许多。只是见周瑜进门面上带着友善,故意拿捏不理转过头去。 周瑜落席侧坐,伸手过去安抚,轻道:不吃饭会饿坏身子的。 小乔就势转过身来,两眼眨吧眨吧看着周瑜,算是答了。 见小乔气有见消,周瑜心肠也就软了,道:那日有些酒高。 小乔:见你平日饮酒还是有度的,那日与何人相饮,怎的就高了? 周瑜心事满满,不语。 小乔知夫君性格,不愿言及之事,问也无益,于心又是不甘,柔声道:为何折了那箭? 周瑜见小乔眼涌泪波,原是为着姐姐大乔。愈发的娇小可人,心下愈发不忍。想自己与先主孙策,名为君臣,实里何止一个莫逆所能说尽。眼下正是这等关系,成了别人心头之结,此番奉召而回,明面上是为讨伐陈登,又得了加封,实际里是惧怕手握兵权据守一方。照此说来,寻个罪名问个死罪甚是不难。想自己戎马半生,一路舔血厮杀而来,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不想江东千秋功业毁于一己鲁莽。当初追随孙策,离开无识无谋袁术,策马江东,亦是自己光复汉室意志,一无个人些许私利,断不会为个人情谊,误了千秋基业。回到曲阿,征伐陈登一事朝堂只字不提,长史张昭迎入府中饮酒,长吁短叹江东局势不稳,说先主被刺之后,陈端秦松小股人等四相鼓噪擒拿真凶,大乔寻死觅活讨要真相,好在老夫人尚能识得大体稳住阵脚。如若任由下去,单纯刺客真相追寻,遇有居心叵测者,顷刻间会演变为主公继位正统话题,到得那时,局面万难收拾。古来父死子继有之,兄终弟及亦有之,只是时矣境矣。张昭一番话,看是把酒闲谈,却是事之根本,听得自己若泰山置顶,难作任何答复,只得闷头饮酒。此等国之大事,你与小乔一介女流如何说去?况且还需小乔与大乔身边做些劝导,少些节外生枝。 思及至此,周瑜俯身拭去小乔面上泪珠,笑道:美人胚子,哭来尤是可人。 小乔翘嘴道:你则让我多些哭泣是了。 周瑜道:开怀畅笑岂不更好,何忍使你哭泣? 小乔不依不饶,嘴上却是娇柔道:为何折了那箭? 周瑜一颗泪珠滚落,怅然道:身为国之战将,策马驰骋沙场,刃在项下断然无惧,情在心际却是黯然神伤,怅然道:你使人寻得那箭,看似帮你姐姐,以寻得心之籍慰,可曾想过,你那是害了她。 小乔立马从席上坐起,惊道:此话怎讲? 周瑜道:你等女流行事,情感朦了眼睛c心智,以致看不明白想不透彻,你且细想,你姐姐为何悲愤?乃因夫君死得不明不白。其夫君何人?一国之主。家之失夫,较之于国之失君,何者为大?失夫之妾且悲切如斯,失君之臣岂不举国齐愤?难道一国之力不及一妾之口?非也!盖个中诸多原由不知情耳!人生一世,难憾宿命起落,草木一秋,不敌苍天风霜。秋风起时,路边小草亦知褪了葱葱青绿,将细小根须深深埋在土里,任人踩踏,只待来年细雨春风,一样的翠绿葱容,何况人乎? 小乔若有所思,良久,道:你知道先主被刺原由? 周瑜诺诺道:知愈多,痛愈多,还是不知的好。我等之人,想不知都难,因而想不痛亦难。 小乔戚戚道:人想变成小草亦难。 放下周瑜如何抚慰娇妾小乔不提,却说大乔自打见了老夫人,日日盼着回音,却是日日皆空,心绪乱麻一团。孙策被刺,于老夫人失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定是苦痛至极。那日禀明真相,老夫人瞬间失色神情,可见老夫人此前并无思想准备,以老夫人威望和行事做派,该有回音才是,为何石沉大海无音无息? 到了午饭时辰,下人张罗伺候午饭。大乔是郡侯夫人,用膳甚为讲究,虽孙策已死,但夫人名分犹在。下人照规矩一应操持。大乔很不耐烦,直呼免了免了,下人也不答话,照例从食盒里取出来一样样的摆放。大乔无语,索性走出屋子。 郡侯府庭院深深,院墙高耸,原是扬州刺史刘瑶州治曲阿时所建,恢弘阔气,于大乔眼里,无异于禁闭猫狗的囚笼,花草失色,天际无光。漫无边际一路走去,高高的院墙挡住了去路,折回来继续缓慢的走,往后日子,即似眼下,如禽兽一般喘息蠕动,一切皆归于本能,没有欢愉,没有情感,生生的行尸走肉。 眼前一处侧门通向庭院外,透过厚重的门洞,见到外面路边摇曳的垂柳和不紧不慢的行人,她向门口走去,却被下人拦住:外间杂乱,夫人不能出去。语态恭谦,却是军令一般毫无商议。往常,只要她轻言一声下人即会退去,乖乖的随后陪着。眼下,却只能听任摆布,乖乖的退回。她一把欲将拦阻门人推开,却是一丝力气没有。忽的竟见小翠自门外进来,如入无人之境,见着大乔,略有些尴尬,见大乔神色阴沉,欠身见礼便不再言语,诺诺随在后面。大乔转身,愤怒的眼神直对小翠,对方竟没有丝毫羞愧惧怕的意思。大乔败下阵来,无奈的转身继续走着,脑子一片空白,眼神黯淡无光,脚步完全的由着本能。 猛然,不知从何而来瞬间之力,极速一转身,奔向小径边的一口水井,干净利落的跳将下去。 一无准备的小翠,根本未料到弱不禁风的大乔会有如此快捷动作,本能追将过去,一把抓住大乔的衣襟,惊呼来人。 小翠毕竟农户人家出生,一把上好手劲,一把揪住衣襟,凭借砖石垒砌井沿,把大乔凭空的悬吊在半空,来人七手八脚的好一通折腾,总算生拉硬扯的拽将上来,留了手脚各处血津津的伤口。众人手忙脚乱的抬回,刚放置睡榻稳妥,小乔便到了,众人略略松了口气,俱皆退去。 小乔原是受了周瑜之劝,来姐姐处陪伴开导,不意竟遇着寻此短见,一面差人去唤御医,一面拥着姐姐哭泣,责怪何以如此糊涂。大乔也不言语,任由小乔摆布。 约莫半个时辰,御医过来诊视,洗了创口,上了金创药,交由小乔呵护。小乔絮叨一阵,哭泣一阵,大乔只是不语。过了个吧时辰,小乔猛然想起孙绍来,忙问道:绍儿眼下可好?说道孙绍,大乔眼里瞬间闪过亮光,终于开口轻声道:绍儿在老夫人处,尚是无虑。 小乔:想那绍儿,君候之后,一脉独苗,继位封王龙种亦未可知,出了这等变故,小小年纪没了父亲,若是又失了母亲,你心何忍?言毕,大把泪珠滚落。 大乔反倒没了哭泣,替小乔擦拭颜面,叹息道:囚笼之下,度日如年,真的不想这般苟且,也是一时的少了主意,为着绍儿,倒是要睁眼看看老天如何待我娘儿。 小乔:正是此言。我等姐妹,当初落在皖县,幼时父母百般宠爱,到了的总归嫁于人妇,还不是一样的蹉跎到老?中间无常的变故,还不是一样的抗不过命去?女人之命,如随风草籽,落在何处,命即维系何方,狠不过天去,计较不得的。 大乔:传百余年前,我朝永平皇帝遣使西域广求佛经,于洛阳建造白马寺,迎请域外高僧传经诵佛,传有《四十二章经》,说破生老无常,劝行少欲积善,德莫大焉。听闻这曲阿城西白鹤山那年间亦建有一寺,近年受战乱之扰,有些破败罢了。 小乔不知姐姐竟有如此见识,于佛亦是懵懂无知,只是说到看破无常少欲积善,颇合得心思,附和着点头称是。 又是一阵姐妹闲话,大乔气色见好,小乔着人置了饭菜,陪着略略吃了些,见姐姐不再消沉,心下一块石头落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初秋,曲阿县令柴千,泪眼婆娑,立在滨江一处突兀矶石之上,脚下江涛翻滚,迎面凉风除除。 阎浒立在一旁,道:县令应是大喜,何以落泪? 柴千道:何喜之有? 阎浒:眼下江东郡治迁至吴郡,吴县成了江东都城,这曲阿已然偏郊远县,大人往任吴县县令,岂不是喜? 柴千呵呵一笑,道:你有办事之能,却少些阅世之识。念你心地善良,方有今日之约,如今你即将要做曲阿县令,此番一别,有些肺腑之言,若信,于你往后可能有些益处,若不信,如江风吹过,不留一丝踪迹。 阎浒伏地便拜:大人恕我厚我,没齿不忘! 柴千转身扶起,道:何须有此大礼,在下当担不起,使不得的。其实我新到曲阿之时,你是看我不起的。阎浒慌的辩解,柴千以手拒之,续道:今番约你此处一见,临江绝壁之上,我心可鉴。你以为我使了钱财,得以有了县令之位,实不相瞒,确是如此。只是你有不知,放眼一望,如今大小官衙,要么家族裙系牵带,要么疏通走动,何人无端的就有官差宝座送你?即便如你,若无大乔夫人姻缘,何来县尉一差?你不齿,以致轻蔑与我,实系未能看透耳。 阎浒默然,柴千续道:你出自底层,深谙乡民心思,一般鸡鸣狗盗乡野琐事,处置起来得心应手,此我之短你之长,以此自持能耐胜我,故而又添了几分轻蔑,乃至信口不逊成了习惯。 阎浒心下默许,没有言语,恭敬听着,柴千续道:先主屯兵曲阿,小小县城一时成了都城,这等都城父母官至难为之,在下时时如芒在背,你恐是感悟不到。 稍顿,柴千续道:先主被刺,你之所为,在下一本全知,只是无意点破而已。刺客疑惑,何人心下不生嘀咕,只是不敢明言罢了。国之大事,我辈何能洞察明了?及至前日庐江太守李术反叛,日前曹操胜了袁绍,我辈才略略明白个中端倪。事后想来,置身其中,稍稍的糊涂妄动,实为不智。可惜了陈端c秦松,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能看清时局,却看不透道理,可怜年纪轻轻的,说声没了就没了。最可笑的是那秦松,声声的要为史家言,只怕是自己在史家墨下,只能寡寡落个早卒二字,日后世人哪里知晓如何的早卒? 阎浒哀叹道: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柴千厉色道:必死! 阎浒未敢接言。良久,柴千方忧心忡忡道:不知可曾知晓,闻知先主故去,江东以外强敌压境不说,单是内部,除了庐江太守李术率先公开反叛,豫章c会稽等地数万山贼匪寇,亦伺机作乱不断。坊间更有耳闻,一众宗室重臣,庐陵太守孙辅c定武中郎将孙暠c丹阳太守孙翊c威寇中郎将孙河,亦间或流出不睦微词,央央江东大地,如波涛之上一叶轻舟,若是倾覆,不过顷刻之间耳。照此危如累卵之际,岂那容得秦松陈端蛊惑之言。 俱是不语,只闻脚下轰隆江涛拍岸,阎浒脊背有些寒意。顿了许久,问道:移都吴郡之后,耳闻颇受先主之宠的中军王南,前些日子亦暴病而亡,可是属实? 柴千淡然一笑道:是倒也是,不忠不义小人,何足挂齿。 阎浒不无媚色道:大人高深,眼明如炽,心明如镜,万千世界了然如胸,却藏智于拙,不事张扬,若非今日不吝赐教,岂能一窥大人城府,还望日后多予赐教。言毕倒身欲拜,柴千一把揽住,面带愠色道:见你身出乡僻,本性敦厚爽朗,只是少见些世面罢了,此番于先主遇刺档口,有些懵懂造次,主公宽宏大度,不仅不予追究,反倒科以重任,赐了曲阿县令,自当深明主公恩宠,忠心回报才是。以你忠心才智,兼有周瑜将军提携,定是前程无量。今番肺腑,一来念及同衙执事之缘,二来亦是留着日后讨扰情分,不知他日大人发达了,可还赏得一份薄面? 阎浒感激道:大人说哪里话来,此番若非大人不计前嫌,倾力美言,怕是坟头已是草绿葱葱了。不知大人何时启程?在下当煮酒相送。 柴千拱手笑道:不劳了,今日就此别过,大人定当还有要务。 阎浒目送柴千远去,心下暗暗称许道:真乃高人也,往日同在县衙,唯唯诺诺,执事笨拙之一介懦夫,竟是这般深藏不露。 离了江边,往西有山,名曰白鹤山,永平年间皇帝信奉佛法如来,举国兴建佛寺,白鹤山亦建有一寺,名白鹤寺,阎浒一路恓惶而来。 山间小径,荆棘丛生,不时弓腰移开枯藤残枝,探步前行。及至近了山脊,草丛深处间或可辨青砖石阶,拾阶而上,方见一处青砖青瓦寺宇,残破草生。进得殿堂,昏暗阴森,霉瘴袭鼻。一盏油灯若隐若现,弥勒大佛漆面斑驳泥胎突现。弥勒偌大身影之侧,一袭娇小身影匍坐一边,惟有乓乓木鱼声响,方显人世声息。 阎浒一见那匍坐身影,便识得那是大乔,一阵心酸顷刻袭遍全身,不由得屈膝跪下,举身麻木,已然没有泪水。 木鱼之声凌乱,显是大乔亦见着阎浒。 阎浒:夫人,夫人。 大乔不语,木鱼声声。 阎浒哭泣:夫人,夫人,山荒草盛,怎耐炊断衣残,寺破亭摧,难挡雨漏风侵。 大乔不语,木鱼声声。 阎浒哭泣:夫人,夫人,生死无常,凡尘悲矣欢矣离矣合矣,比比皆是,何以抛家别子,富贵有命,喜兮怒兮哀兮乐兮,芸芸众生,岂能了尽前缘? 大乔不语,木鱼声声。 阎浒哭泣:夫人,夫人,心死念存,只享无欲作清福,夫亡子在,道是有子不为穷。 大乔不语,木鱼声声,声响凌乱。 阎浒长哀泣哭,照旧木鱼声声。 阎浒不住泣唤夫人,只闻木鱼声声作答。 暮色渐浓,秋寒渐重,木鱼声止了,听得大乔悠悠道:施主所唤夫人尘缘已了,肉身已死,此处只有尼僧慧静。江东宝地,物阜民丰,郡侯广布仁义,礼奉善佛,寺内香火日日供奉,不会短少。天色见晚,施主请回吧,休要枉费心思了。 离了白鹤寺,白鹤山一空处站定,暮色之下,阎浒放眼极目之远,滔滔大江,如一条白练,蜿蜒茫茫大地,上不见源头,下不见去所。回望破败寺宇,已不闻木鱼乓乓,嘶嘶尖声哀鸣,自半空传来,仰头望去,成行大雁飞过,由远及近,由近而远。 (全文完) 2018一6一8 东莞黄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