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蓝妃》 第1章 夜奔 “蓝眼睛怪物,蓝眼睛怪物,打死她,打死她,”一群拿着棍棒的村民狰狞着脸恶狠狠的追打着一个满脸惊恐的蓝眼女孩,眼看一根棒子就要在头顶开花,“不要”一声类似啸鸣的尖叫声将我从梦中惊醒,我张大着嘴,拼命呼吸着,瞪大的双眼似要望尽这无穷的黑夜,梦里的恐怖场景将我的五脏六腑搅得疼痛不堪,满身的冷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我像是一条蹦上岸的鱼,无力且绝望的张着无声的嘴,想呼救,却发不出声来。 “雀儿,雀儿,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一声急切的呼唤将我快要散开的眼神重新聚了焦,定定的集中在面前我叫了三年娘亲的漂亮女人脸上。她满脸愁云的揽过我依偎在她怀里,这是来到这个异世唯一给过我温暖的怀抱,我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合手抱着她的背,平息着梦魇里的恐惧,嗡着鼻息委屈的道,“娘亲,你可回来了,雀儿在家等了你一天都没见着你,隔壁花大娘说今天在镇上看见你被几个打扮怪异的异乡人叫走了,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娘亲默默不语,没有否认,只是一遍遍的摸着我的长发,似怎么也摸不够似的,直到我的头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莫名其妙的说着“雀儿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 我有些不安挣开娘亲的怀抱,轻声问,“娘亲是想把雀儿嫁出去吗?” 她微微一愣,苦笑道,“为娘怎么舍得,我的雀儿这么美,一般的寻常男子怎生配得上?” 我摸摸自己满脸麻点的吊眉脸,难过的垂下头,就这副尊荣别说是寻常男子,就算是村头的张傻子家也未必看得上吧。 娘亲心疼的看着我,起身端了铜盆过来,熟稔的从袖底取出钴蓝色的小瓷瓶,勾了一撮红色粉末洒在铜盆里,挽起衣袖素手在盆里搅动数圈才取了巾帕拧了水,小心的擦拭着我那惨不忍睹的脸。 不多时,粉黛桃花,高鼻柳眉,玉脂樱唇,长睫璨目的风情美人便清晰的倒映在那铜盆中,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映在娘亲那惊艳的目光中,满室光华。她像欣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手指微颤的划过我的额头,眉眼、鼻尖、脸庞,我知道此刻的我是极美的,就如三年前我从这个陌生的身体中苏醒过来第一次看到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内心狂喜得快不能呼吸,既有异域的冶艳与魅惑,又有汉族女子的婉约与娇柔,混血能长得这般和谐也忒绝了。上天确实待我不薄啊,写了那么多穿越小说心心念念着若能真的让我体验一把真实版的穿越,还真让我如愿了,还有这么绝佳的胚子。不过,我并没有高兴太久,便从一个绝世美女变成了惊世丑女,我也努力的跟我那个漂亮娘亲争取过,可以低调,但可不可以不要低调得如此人神共愤,我好不容易做次美女偏偏每天都要顶着个毁容脸,一年能见到自己的天仙脸的次数少得可怜,可每次都被她温柔而决绝的否了,不知今天为何她突然开恩让我有机会见了自己的真容。 她的表情明明是在笑,但是在我看来有说不出的隐忍与苦涩,她喃喃的说,“雀儿,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说着她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来,她低头用手绢拭去泪水,我心微酸,咬着下唇默不作声的抢过她手中的绢子,一点一点笨拙的擦去她如泉涌的泪。她忽而一愣,呆呆的看着我手中的动作,像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挺直了腰板,拉过我的手,郑重的说,“雀儿,接下来娘亲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记牢。” 在我印象中她对我总是温柔而纵容,平日里我不愿习武她也从不强迫我,只是挑我感兴趣的轻功与手刃教我。常在山里采药,这两样足以让我应付遇到猛兽的逃逸和在林间追逐小鸟小兽的娱乐,其他的从未想过还有别的用处。而此刻,她却拿出一本泛黄的典籍交与我,《青龙诀》,并要求我一定要好好学习里面的武学内容,虽然从前我也对这个看似美丽娇弱的娘亲怎么会有高超武艺这回事感到好奇,但她从未正面回答过我,但我也明白她定不是个普通妇人,凭她能生出我这个美人胚子就绝对非常人。可此时,她要将武功秘籍交与我让我自己好好学,听这意思是她要离开了? 我大惊失色的反握了她的手,“娘亲不要雀儿了吗?” 她一手将我面颊前的一丝乱发拂到耳后,目色凝重,似有泪水苦苦徘徊,她嘴唇嗡动,几欲开口却没有声音,她扯出一个凄楚的笑,低声道,“雀儿长大了,为娘或许以后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下去,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你总是想要摆脱白日里的那张丑脸对吧?” 我艰难的点点头。 她释然一笑,“是时候了,是时候摆脱了,不过你要为此付出代价,不管未来你会遭遇什么,你只需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你可以正大光明的以自己的真面目活在这朗朗乾坤,不惧任何人,答应我。” 我虽然对她说的话完全不懂,但面对她那么殷切的目光,我也只能似懂非懂的应下了诺。 她很满意我毫不迟疑的应承,起身将她床尾的柜子打开,取出那副三年前我醒来后画的那副画,就着微弱的烛火,她小心的展开那副画,一支孔雀复羽的如意簪跃然纸上。我的心骤然狂跳,就是那支文物玉簪,相传是朝代不详的还未满二双十年华的蓝玥公主的随葬之物,将我从二十一世纪带到了这个隔着近千年时差的异世。 在我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凭着记忆将它描摹下来,本是怕时间久了忘了,却不想被娘亲见了,我现在都还记得她满脸的震惊与深深的疑惑,一声不响的夺过那画锁在箱底,一锁就是三年。 她坐到桌前,移过烛台,摊开笔墨,提笔凝思片刻,便在那副画上细细的添上了两片云形金片,在簪针出描上孔雀栖桐的包金,在簪尾的孔雀飞羽上添上曼陀罗的缠枝花纹和七条三寸海珠流苏。 这次轮到我惊讶得合不拢嘴,当初见到这枚玉簪时下面的史料介绍不全,只是简要的说,这是辗转战火硝烟,从盗墓者手中流落到海外,又被一爱国人士在泰陵宫的一次拍卖中购回才得以回国,期间经历太多次浩劫,玉簪中的某些什物也在这个过程中脱落遗失,还有便是不知什么原因玉簪似被截断又复原过,无暇的白玉中有一条明显的裂痕。当初还在感叹,如此巧夺天工的玉簪看到的却是残枝末节好生遗憾,而在她笔下的分明就是补足了我内心空缺的完整版。 难道她见过?难道我所处的这个时空便是蓝玥公主的时代? 我激动得有些忘乎所以,猛的抓住漂亮娘亲的手,话不成语的问,“娘,你,你可知蓝玥公主?是不是?” 她一脸疑惑的转过头,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儿,茫然的摇头。不知道?难道是哪里错了?我颓然的松开手,直直的盯着那副画,那画中的每个细节牢牢的印在我的记忆里,多少年都不曾忘却。 娘亲缓缓的说,“雀儿,三年前你醒来时就不声不响的画了这幅画,我虽然不知你是如何知道这孔雀翎的,但是我相信这定是天意,天意让你记起它,只有你才能成为它的主人。” 她满脸严肃对上我不知所云的脸,一副你好生听着,回头慢慢消化的表情,并不解释,只是继续着我听不懂的话,“记住它的样子,找到它,你才能真正摆脱那副丑脸。” 我虽然也很想找到它,毕竟那是事关我能否成功穿越回去看我女儿的关键所在,但我实在不明白这个跟我是否能恢复美人脸有什么关系,一直以来漂亮娘亲都是这样跟我解释的,我父亲是罕见的蓝眼睛、高鼻梁的异域人士,在中土众人看来无疑是异类,再加上我的相貌太过出众,我们孤儿寡母的弱质女流难免被人觊觎,所以一直以来给我服药抑制眼睛的蓝色素,除了每到月圆时会显出蓝色平时黑瞳与常人无异,还有便是需要整天都以满面麻点吊眉黑肤的毁容脸示人。所以每当娘亲感叹我太漂亮时,我总有一种错位的诡异感。 我弱弱的问了一句,“若是我找不到,又会怎样?” “你会死。”她面色一沉,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我浑身一哆嗦,紧张的抓住她的衣袖,结结巴巴的重复她的话,“我,我会死?为什么?” 远处传来一声声瘆人的乌啼,娘亲猛的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有些着急,“听着,雀儿,你赶紧走,去皇城上京,到东市的本草堂找傅伯,一切听他的安排,娘亲没有时间再给你一一解释。” 我惶恐的再次点头,直觉头皮发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好,好雀儿,我——”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 我被她捁在怀里透不过气来,一种从未有过的生死诀别的悲凉涌上心头,我的泪被她感染得不停下坠,我断断续续的呜咽着说,“娘,我还能再见你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的松开手,抓起她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塞到我怀里,急急推我出门,她眼中的急切与不舍分明可见,她突然想起我已卸去了丑妆,急忙挽起一副丝帕遮住我的脸,边送我出门边厉声说,“天明前一定要画回丑妆明白吗,你往无归山方向去,一路向南,去上京,找到孔雀翎,我们还会见面的,快走。” 我几乎是被她推出了门外,一夜之间我又要孤身上路成为一个无所依靠的孤魂,心下一阵难过,我迈出几步后,站住,转身,噗通一声跪地,给面前这个照顾我三年的女人拜了三拜,旋而起身,用手背狠狠的抹了一把不争气的泪,最后再无比依恋的看了看早已泣不成声的她,随即冲进了茫茫的快要吞噬人最后一丝意志的夜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面具 初春的山林虽然已有早发的嫩芽冒出枝头,但是冬天的萧索却并未完全退却,尤其是在夜里,惨白的孤月高悬中天,笼罩着这片寂静的山岭,抬头望去光秃秃的枝桠横七竖八的霸占了头顶的夜空,像坟墓里爬出的骷髅伸着枯瘦的白骨叫嚣着怨恨与冤屈。我死死的抱住怀里的包裹,此刻只有它才能给我唯一的镇定与前行的力量,今夜注定不会太平,漂亮娘亲如此急着赶我离开,又一下子嘱咐我这么多,信息量太大,一贯冷静的我脑子都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疾行在熟悉的山道上,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夜里的无归山简直是野兽的天堂,四下传来猛兽的低吼与呼啦散开的鸦啼,前几天才听说隔壁村里的张老头从儿子家看了初生的大胖孙子回来,因为多喝了两盅挨到大半夜才回家,结果被兽叼了去,第二天寻来的家人才在无归山山腰找到了血迹斑斑的鞋子和破碎的衣裳,尸骨无存。我从来不会对暴力与血腥事件产生看热闹的念头,从前开着车看见路上被撞死的小猫小狗什么的都不忍心看,会直接绕开。但是一想到花大娘添油加醋,口沫横飞的讲着那血腥的场面,我不由得心里暗骂,你口才这么好怎么不去说书啊,每天呼天抢地的抱怨着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祥林嫂上身了。 我紧握着手里的袖刀,一面紧张的听着林中四下的动静,一面又努力的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些不相关的事情上,王家的小猫才褪了崽儿我亲自守了一夜,也不知那五只无毛的小耗子长出点绒毛没有,也不知道有几只像爸爸几只像妈妈。 好不容易放松一丝的神经,却因不远处林中成片的火光与厮杀声再次紧绷了起来。我急忙掠到一棵树叶尚多的大树上,扒开密密的枝叶,只见远处红光中,仓皇乱窜的人影与举着大刀疯狂挥舞的身形交织在一起,惨叫声,兵刃交接声,箭雨飞驰声,马蹄声,嘶鸣声,火焰燃烧枯枝的劈啪声就如人间地狱般声声刺痛着我的耳膜,我握刀的手抖个不停,脑子里有一堆火烧得我似烈火焚身。 理智告诉我,别去,危险,但耳边传来一声声年轻女子的惨叫,我的心就像被手刀捅了一般,疼得难受。我大口的喘着气,死死的抓住树干,拼命想说服自己,别去送死,别去,你还没有扬着那张美人脸在光天化日下嘚瑟呢,别急着去送死。 事实上,我已经慢慢的从大树上溜了下来,猫着身子小心的朝那火海靠近,我紧了紧脸上的巾帕,确认牢固无比,不会出现狗血剧情里面关键时候落下面纱的情节。忽而,看见脚边有一团看不分明的白色,像一方丝帕,或许是哪个逃走的女子落下的,我鬼使神差的蹲下拾起了它,展在手中,就着幽暗的月光,竟然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突然,我有一种中奖的感觉,这一刻我突然有些明白我那堪称预言帝的娘亲所说的冥冥自有天意是啥意思了,纠结了半天,原来是让我捡面具的,意思是我以后就不用再纠结在不想那么丑也不想那么美的问题上了。曾经我那漂亮娘亲跟我说过,要是能找到一张合适的面具我就不用再受丑女之累了,只是我们没有银子,没法私人订制,我们也没那个手艺自己diy。 是不是老天爷也垂怜我,不愿我的天人之颜蒙尘,天都看不下去那张人神共愤的芝麻脸,一定是这样。一时间,莫大的幸福感充盈了我发育较好的胸膛,我蹲在草丛中,仰着脸,张着嘴无声的狂笑着,突然脚踝一紧,似有什么突然缠上了我的小腿。伴随我啊的一声惊呼,我立马就后悔了,远处厮杀的人中有人听见了我这声不小的呼叫,横着滴血的刀正试探着向我在的方位走来。 我急忙将面具揣入怀中,低头一看,一个身中数箭的黑衣蒙面人正死死的抓住我的脚踝,那浴血的双眸闪着寒光,低沉的声音响起,“救我,我便救你。” 我卯足劲想从他的手中抽出脚来,怎奈他的手大力得像铁钳一般让我无法挣脱,什么叫乐极生悲,我觉得我此刻完美的诠释了这四个字。那黑衣人再次发出逼迫的指令,救他,他便救我,眼看着持刀的杀手越来越近,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算此刻他松手我估计也迈不开腿了,傻子才会拒绝这最后一丝求生的机会,我不再迟疑,“成交”。 不知道那黑衣人突然向远处扔了什么东西,那迫近的杀手像嗅到骨头味的狗突然改变了方向,在离我两丈处折左跑远了去。我拍着胸脯,心狂跳不止,楞在原地,那黑衣人不耐烦的低吼,“快,扶我离开。” 这会子,我没有拒绝,连忙抄起他的胳膊挽在我的肩膀,一手扶住他的腰,弓着身退出了火场,他很高,足足高出我一个半头,我头顶勉强及他的肩膀,他失力的搭在我身上,还好他挺瘦,我的手臂圈在他的腰上还不觉非常吃力。 这片山林我几乎每天都会走一个来回,所以我才敢大着胆子靠近这片杀戮地,我早就瞅好了不远处的一个隐蔽的山洞,去年大雪封山我被困无归山时便躲在这里待了两天,这里算是我的一个秘密基地,还藏有一些吃食与用具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今天我居然第二次用上了。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扶着他进了山洞,等我放下他时,已觉我左边肩膀一片潮湿,一股子血腥味直冲脑门,跟着漂亮娘亲学了三年多的医按理说我应该不怕这些,只怪前世晕血的毛病根深蒂固,看见母牛褪崽的场面我都会在边去吐半天。 我颤颤的伸出手在我的肩膀上抹了一把,红彤彤的血简直比面前燃起的柴火还要刺眼,我强忍着胸口如潮水般涌来的恶心,别过头去用额头死死抵着石壁,不敢看他。我不确定这个人是否还有命活,只知道他肩上、腿上、臂上都有没入骨肉的箭,白色的尾羽在火堆的照印下像根根锁魂的刺,钉得人魂飞魄散。他几乎是陷入了昏迷中,细长入鬓的眉毛微微嗡动,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紧闭的双眼只见长长的睫毛投下的一片模糊的阴影。 我离他一丈远,警惕的看着他一刻都不曾松开的握剑的手,心里纠结得要死,是离开还是救他?他是好人,还是恶人?我若救他,他会不会杀我灭口?突然,他在昏迷中轻轻唤了一声“娘”,我没有听清,凑近他的跟前问“你说什么”,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闭着眼继续呓语道,“母----,你等着我,等我。” 母?母亲?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拽得我完全没有挣脱的余地,居然昏迷着还能擒住我,我在听到那声之后,心里便卸去了一半的纠结,本来准备救他了,关键是现在被他牢牢的抓住,这完全的自己找死的节奏嘛。我叹了一口气,此刻,只得使用绝招了,我快速的撩起脸上的丝帕,狠狠的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他猛的一个哆嗦把我掀开,感受到疼痛的脸瞬间有些扭曲,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我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心想,不好意思,下口狠了点,谁叫你抓我这么紧的。我从地上爬起,从包袱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在山洞一隐蔽处拖出一张兽皮,心有不甘的搭在他的身上,看着雪白的皮毛上染上的斑斑血迹,顿时有点肉疼,一张皮五两银子啊,五两,我还准备靠卖了这张皮做盘缠啊,大哥,你可千万别死啊,记得还钱啊。 我猫着腰摸出了洞口,朝后山走去,我回头看了一眼那远处渐渐示弱的火势想来这场杀戮也快接近尾声了吧。我捡了一张面具,也救了一个人,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只盼以后别再遇见要死要活的事情了。菩萨保佑,我冲着天上的圆月双手合十,许了个愿,若我的蓝眼睛父亲在天有灵便保佑我能一路平安的到上京吧。 等我回来时他已醒来,他微微睁开了眼睛,“你怎么回来了?”他有些诧异与质疑,我将寻来的草药与野果子堆在地上,蹲在他跟前,盯着他手中的剑,没好气的说,“谁叫你运气好碰到了我,雀神医呢?”他忽然皱起了眉直勾勾的盯着我的眼睛,我突然明白过来,恶狠狠的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人中毒了,眼睛变色吗?” 两个皆蒙着脸的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天,他冷峻的眼神忽而软了下来,低声道,“抱歉,我不知----”被人窥见了蓝眼睛的我有些心烦的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冲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件事,你答应,我便救你。” 他虚弱的脸上明显的表现出不可思议,他低头看了看我盖在他身上的兽皮,爽快的答应,“好。” 这人也太好说话了吧,不会是诳我的吧,我盘算着他如此爽快背后的真实性,试探的说到,“第一,我救了你,你不能杀我灭口,今天不能,以后也不能。”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 好,就当你答应了,“第二,你弄脏了我的兽皮,我没法换银子了,你得赔我,赔我-----十两。”怎么说我也是冒着生命安全救你的,多少给点利息也不算我狮子大开口啊。 “我身上没带银子,但是你可以拿着这个去上京的笙歌坊,自然会有人给你银子。”他费力的从腰间取下一不到寸许的铜兽腰牌递与我,看上去像一只鸟又像一只兽,样子吗,很抽象,很抽象。我拿着这块还带血的腰牌心里勒个郁闷啊,这个值十两?好歹给个玉的,金的,再不济给个银的我直接拿去当了不就得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嫌弃,冷哼了一声,“你瞧不上?你可知,这腰牌可以买一人的命,也可救人一命。” 我震惊的瞪大眼睛看了眼他浴血的衣袍,亡命之徒?杀手?侠客?好吧,我默默的将腰牌收入怀里,兴许这真是个宝贝也说不定。 我看似无意的瞅了眼他之前被我咬了一口的手背,血已经凝成暗红色,心虚的说,“第三,我救你可能会用些非常规手段,你不可以反抗和打击报复。” 他挑了挑眉,哦了一声,“怎么个非常规法?” “你答应便是,救人是我们医者的事,其他的你甭管,”我扬了扬下巴,不置可否。 “好。”三个要求都答应了,我长吁了一口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债主 人家三个条件都接受了,我再也不好意思磨叽着不救人了,不是我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只是想着拔箭时的血线四溅的场面我的心就凉了半截,我双手在他没入肩头的箭身上比划了半天,找不到最趁手的角度啊,他盯着我微颤的手,揶揄道,“雀神医,莫不是我没有给诊费,你不肯医治吧。” 我白了他一眼,一滴汗从鼻尖滑落,我怎么好意思说神医我怕血啊,我心一横一把握住箭身,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皱了皱眉头,伸过右手一把握住我的手向外一拔,我尖叫着一手甩开带血的箭羽,而那人早已疼得眉眼揉成了一团。我原地呆立了三秒,随后赶紧将捣好的草药给他敷上,然后从包袱里找出一件干净衣物撕成条给他包扎上。我一边包,一边嘀咕,“这套衣服一两银子啊,我平时都舍不得穿,可惜了。” 他痛苦的表情慢慢缓和,睁开眼默默看着我手中的动作,轻声说,“你到时候去上京向他们要五十两。”我手上的动作一滞,“当真?”顿时心情大好。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还别说他还笑起来的眉眼还真好看,比我在村里看到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唉,我个什么眼界啊,好吧,我承认一定在村子里待久了,鲜见帅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他发觉我的失神,轻咳了一声,道,“你还真是有趣。” 有趣,你个小孩说我有趣?我冷下了眸子继续手中的动作,道,“我是怕你太疼,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才这么做,不懂别瞎说。”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没那么难受了,接下来的箭被我一一拔除,估计他也是痛麻木了,紧闭着眼不再跟我说话,我成功的报废了一件衣服将他身上的箭伤捆个七七八八,冲着似有强迫症的蝴蝶结满意的不行。以前跟娘亲学医,她只让我给小猫小狗捆扎伤口,其他时候都是让我打下手在一边看着,一个大活人,还浑身是血的我还真没亲自医治过。看着被我绑成个粽子似的他,心里忒有成就感,这是我出师的处女秀啊,内心里还是挺感激小白鼠同学的,关键是还仗义的将我的十两加到五十两,好人啊。 我再次掏出一粒药丸准备塞进他嘴里,刚碰到他脸上的面巾时,他骤然睁开了眼睛,警惕的盯着我的手,我以为他是担心我看了他的样子,我顿时缩回了手,讪讪的盯着他,道“我没有兴趣看你的样子,但凡蒙脸的人模样都是一个秘密,秘密知道多了,不好,我还不想死在自己的好奇心上。” 他的眼光忽而转向我的面纱,嘿,你不就是在提醒我,我也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人嘛,随你怎么想了。我将那药丸和水袋放在他的身侧,随即起身背过他,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血是止住了,若你今夜不发烧便好,若伤口感染了,发高烧我怕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这是我娘亲亲手调制的治发烧的药丸,你怕有毒就不吃好了,但我劝你还是吃了,否则你死了我今天就亏大了,我以后向谁讨债去?” 我听到了背后有吞咽的声音,喝水的声音,有人就喜欢嘴硬,我不屑的耸了肩,没有再搭理他,径直向山洞的另一侧走去,今天太累,心里堵得慌,需要一个好觉来补偿我。 我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小屋,打开门,宋明在电脑前抬起头冲我笑,他对我招招手,“快来,宝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出国申请已经批下来了,下个月我就可以去美国了,我厉害吧,你替我开心吧?”他站起身来一把抱过我像往常他有什么开心事一样,我就像布偶一样在他怀抱里打转,突感感觉一阵晕眩,手中握着的孕检单被我紧紧的拽在手中,就像那时的心一样揉成了团。 当我耗着最后一丝尊严,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便不再是,你要做爸爸了,我们结婚吧,而是我们分手吧。 他骤然停止了旋转,默默的抱着我,将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胸口,半晌没有说话,我知道此刻他在迅速的权衡着出国和我之间的重要性,很快他便有了答案,我知道那不会是我。 他松开手,转过身去,冷冷的说,“你知道的,若你说愿意等我,我定不会先说分手的。”听到这句话,我好想笑,可是眼眶却酸涩得发紧,若我告诉他有个小生命已在我肚子里扎根,那他会不会为此留下,若我告诉他我并非一个无权无势的工薪家庭的孩子,我不愿屈从家里的安排从商、出国宁可自己打工挣钱奔赴梦想,只是想自己活得更自由更有底气,那会不会我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用孩子,用家世去挽回心里不那么在乎自己的一个人,呵呵,我的理智和骄傲告诉我,我做不到。 “宋明,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凭什么等你?” 我的愤怒在一瞬间脱口而出,又是场重复上演的噩梦,在睁开眼的一刹那,我对上了一双深邃明亮而略带疲惫的眼睛,他微皱着眉毛,凑在我面前,满是狐疑,“你的眼睛,毒解了?宋明是谁?” 我忽而一抖,立马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看了眼洞外射进来的几束阳光,谢天谢地,天终于亮了。 我没有理他的质疑,一把抓过他的手腕,看了眼他手背上越发清晰的咬痕,探了探脉,他似乎也才留意到自己手背上诡异的咬痕,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被狗咬了?” 噗的一声,我被呛得满脸通红,我迅速的放下他的手,从包袱里又掏出两粒药丸照例放在他的身侧,起身,整整衣服的褶皱,拍拍手,背起包袱,一个动作下来毫不迟疑便往外走。 他显然没有意料到我就这么走了,在背后急急的唤我,“喂,喂,雀神医,你就这么走了?” 我回过头,没好气的说,“哦,你都醒了,死不了的,我还有事当然得走,难道还要我请你吃早餐啊?”我指指他跟前的药丸、水袋、果子,“这些够你两天的量,就凭你这身板儿,想来两天已够你出了这个山林,哦对了,前面有个分岔路,若你想去最近的村庄就走左边,想去上京就走右边。还有什么,哦,你的伤最好五天内都不要沾水,那个药丸一天一粒,治外伤很有效。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你就好好养两天吧。再见,哦,不,还是别再见了,走啦。” 他怔怔的看着我离开的背影,嘴里似乎说了一句话,“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昨夜,惊心动魄的程度大于我两世累加所经历的,看着林间早发的新芽、氤氲的晨雾、金砂般的晨曦似乎掩盖了一夜的血腥和杀戮,那根本就是一场梦,一场噩梦。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到怀中的面具,心里一阵兴奋,急忙顺着山路跑到最近的海子旁。 我俯下身,捧起湖水猛喝了一口,一线甘甜夹杂着化雪的凌冽,顿时觉得神魂清明,我取下面纱,在了一捧掬水扑在脸上,用面纱细细的捻干面上的水珠,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摊开面具,就着水面一点点的将面具覆上我的额头、鼻梁、眼眶、面颊、嘴唇、下颚----想不到我敷面膜的本事用在戴面具上还真没荒废手艺啊。 水面慢慢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这张面具居然和我的脸贴合度蛮高的,我都有点怀疑这样的巧合是不是也太巧了一点。心里也忐忑这张面具的主人到底是谁,我会不会因此召上什么祸事,但是这面具的诱惑实在太大,太大,打得我完全无法拒绝,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终于可以不用再装丑女了,终于不用为掩天人之颜而再戴面纱了,就算让我高兴几天来弥补下这三年多的压抑也好,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大不了丢了面具打回原形罢了。我已下定主意,给自己做主,顶着别人的脸快活的过段日子,能快活多久,管他的,过一天是一天吧。 我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新面孔,虽说比自己的真面目还是差了两个品级,但是比起常人来说也算中上之姿了,若略加打扮倾国不成倾城嘛垫垫脚尖还是可以够上的。我愉快的摸着自己清秀中不失贵气的新脸蛋,突然有种画皮的既视感,尤其是这张脸隐隐中透露出的英气让我格外欣喜,雌雄莫辩,甚好,面具中透出自己那双秋水微皱的明眸与粉樱小唇又为这些许冷淡的脸庞增添了一丝妩媚,矛盾美学,甚好。 不知道怎么的,我越看这张脸越喜欢,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那自己眼里出什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上京 去上京一路上比我想象的顺利,跟着商队、戏班子走了两程,中途又偷了人家的马却实在驾驭不了换了十两银子,租了辆马车,走了十来天的路总算是到了上京。 在这十来天里,除了赶路和觅吃食以外,我都在想一个问题,额,应该是一堆问题。 一夜之间我的身上有了一个关乎生死的秘密,当然也许是我回家的契机,孔雀翎。我这人最不感兴趣的就是秘密,在我笔下因为知晓了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枉死的人太多,我不想成为亲身体验的哪一个。 但问题是,人海茫茫中,能与我那个契机相逢的几率实在太微乎其微了,话说上京那么大,在山里草药堆子里长大的孩子突然到了靠规模唬人,靠奢华撼人,靠品阶压人的都城,真真是顿悟到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真谛。 好在,受过二十一世海量信息的狂轰乱炸而幸存的我,在脚踏上东大街好生真实的条石大道的一刻,依然保持了外表潦倒、内心激动的一份淡定,活生生的车水马龙似一幅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在我眼前一一展开,这里淋漓尽致的尽显了京城的繁华昌盛与富贵奢靡,书籍里记载的十里长街所言不虚,八街九陌,熙熙攘攘,各色的店铺招牌似万国旗般张扬着宾客满座与声色犬马。 我望着当中高调奢华得让我睁不开眼的金色阁楼咽了下喉咙,摸摸兜里的几粒碎银,叹了口气,金燕楼,总有一天我会来大吃一顿,等我,一定要等我。看着穿着各色绫罗绸缎,香车粉鬓的人群在金燕楼里进进出出,想都不用想此处的消费档次,再看看自己,绝对属于衣冠不整恕不接待的类型。 哦,忘了交代,作为一枚资深腐女,前世的爱好除了宅在家里百~万\小!说码字,陪孩子玩乐以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和旅游,而我的吃也就止步于吃而已,只吃,不做,顺带评头论足。 一心想着找到百草堂便找到组织,就不用再没日没夜的赶路颠沛流离了,谁知现实与梦想总是有差距的,而且很大,很大。且不说我在东大街走了两个来回,才终于在一个背街旮旯,很不起眼处才看到巴掌大块牌子,百草堂,我都有点佩服自己的眼力真正好啊。 等到忙不迭的说明来意吧,就一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直接而干脆的掐灭了我骗吃骗喝的小火苗,对不起,傅伯不在,临时出远门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完了?完了。我心里那个恨啊,都什么事啊,我满怀希望的来找组织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我开始怀疑那个漂亮娘亲是不是说错地方了。 末了,那女孩还完美的补刀幻灭了我找错地方的想法,她将我拉到小院深处一脸严肃的交给我一封信,我崩溃的内心忽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感情是给我留的银票啊房契什么的,当我欢欣雀跃的打开,哎呦喂,这个字写得可真好,遒劲有力,透纸三分,可这“靖王府”是啥意思啊?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一脸老成的小姑娘,好歹给我个解释啊,那小姑娘扬着一张面瘫脸,并不惊讶我的反应,淡淡的说,“如你所见。” “要我去靖王府?我怎么去啊?” “走着去啊。”估计她没说出来的话是,难不成还要我雇台轿子送你去啊。 “靖王府在哪儿啊?”我快被逼得没了脾气,此刻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此事相当诡异,他们必然是料到我的到来,不管什么原因老大却避而不见,反而要我靖王府,也不给个提示,有何企图? “你出门随便问个人都知道靖王府在朱雀大街的什么地方。”她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去靖王府?”我终于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她的眼睛终于从她面前的海棠花苞移向我,对我敷衍的做了个福,定定的说,“小姐要找的东西跟靖王府有关,傅伯要我交代给你的话我已经带到,小姐还是赶紧去吧。” 这就下逐客令了?我连一杯茶都没有喝到,这就是我满怀希望,千辛万苦投奔的组织?娘亲啊,所托非人啊。 走出百草堂,望着早春发白的天,心里空唠唠的,花红柳绿,喧闹繁华一切都被屏蔽在了拔凉拔凉的心房之外,再次摸摸那可怜巴巴的荷包,突然摸到一个寸许的硬物,灵光一现,对啊,还有欠条的不是。我急忙将那枚小小的铜牌掏了出来,执在手心里反复擦拭着,仿佛擦着盏神灯,似乎多擦几下便能擦出个大神来满足我饱暖、思淫的愿望。 五十两,是个不小的数目了,省吃俭用过几个月等着傅伯回来时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心里盘算着待会去笙歌坊兑换了银子要去哪里大吃一顿好呢?我突然想起那个被我丢在山洞里的黑衣人,他应该早就出洞了跟同伴汇合了吧,想到即将到手的五十两,心里有一小丢丢内疚。 此刻再也不觉这铜牌廉价了,反而觉得格外的好看,特别有艺术感,抽象艺术也是一门艺术嘛,我小心的将铜牌当个宝贝样系在脖子上,贴身藏着,便去打听笙歌坊的所在。 这哥们果然仗义,没有骗我,笙歌坊确实存在,还据说是上京最有名的歌舞坊,不过人家白天不开门,傍晚时分才营业,我在笙歌坊门前转悠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摸摸饿得咕噜作响的肚子,我决定先吃点东西再回来守株待兔。 不得不说天子脚下,皇城跟前的包子都要比我窝了三年的那个边陲小镇的不知精致、好吃多少,嗅着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子贵胄的奢靡味,我坐在护城河边的一块青石上啃着包子,晒着春日暖阳,想着这几日的林林种种。 在我的剧本中,通常有着倾世容颜的皆是命运多舛,不然怎么有红颜多薄命的说法,可是这事摊到自己身上时却不这么想了,嫉妒,□□裸的嫉妒,不然怎生有天妒红颜的说法,我呸,怎么都没一个好结局的。我愤愤的嚼着口中的包子,像咬着命运的手一般,恨得牙痒痒,我偏不信了,这次我定要为红颜正名,写个好剧本,谋个好结局。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一个单亲母亲护犊的敏锐直觉瞬间被唤醒,我一个回头便看见两丈开外的一株柳树下正蹲着一个蓝衣锦缎的小孩,他正梨花带雨般哭得正欢,素白虎靴上有隐约的血迹慢慢从内至外渗了出来,看样子他应该是受伤了。 我握着最后一个包子向他走去,“你怎么了?”我蹲下,看来看他的左脚,虎靴已被划破,小股血渍越发明显的渗了出来,他惨白的小脸上、衣服上还有些许的泥土,或许是不小心跌伤了吧。 我将包子递与他,轻声询问道,“谁家的小孩?你的家人呢?你怎么受伤的?” 他止住了哭声,有些警惕的握紧了小拳头,哎呦,这小孩警惕性蛮高的,一想到我那四岁的小女儿一颗糖便可以向陌生人张开怀抱的样,我一脸黑线。 他没有接我的包子,我的手也没有收回就这样僵持了几秒,我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我的女儿大约跟你一般大,她可没有你这么高的警惕性,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样,天真活泼点才讨人喜欢,来,吃吧,吃完了姨帮你包扎伤口,再送你回家,如何?” 他冷着脸,抓过我的包子抬手便扔了出去,我去,这是谁家的小崽子,这么有脾气,我正欲发火,只听他幼稚而清晰的声音响起,“你也就十四、五岁吧,你有四岁的女儿,难不成你十岁婚配,十一岁生子?“ “我,”我顿时气结,本就想哄哄小孩,没想到竟被他抓到逻辑的漏洞,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时代啊,小孩都这么精,不过我也说的大实话,女儿一岁时我来到这里过了三年,想想我也该是二八年华了,哦,不,是二十八,在这个时代,是不是女儿都准备出阁了。竟然今天大婶我会栽在一个稚子手里,我很不服气啊。 好在装淡定是我的必杀技啊,我当然一笑,道,“不哭了?” 那小孩一愣,竟然心领神会的秒懂,小脸一红竟有些忸怩的不好意思,我再次佩服他的智商,更佩服能养出这样玲珑剔透像玉般小孩的爹妈,若有机会定要上门讨教一番。 我赶紧打蛇上棍的说,“姐姐不是坏人,我也是恰巧在河边看见你受伤了,才来问问,还是弟弟你心思剔透,我诳你玩的话竟然被你一下子瞄出了端倪,如你所言姐姐我还未及笄定然不可能有女儿,我说的都是我家的小妹。” 毕竟是小孩子,一个矮桩,几句恭维他立马缴械投降,“姐姐会医?” 我低头看了看他的华衣锦服,点点头,很谦虚的道,“我家世代为医,我虽只懂皮毛,但这点伤倒是难不到我。”这孩子看来定是官宦人家,今日得此机缘如能向他家人讨要点答谢,我还能留着那保命的五十两,我不厚道的算计着眼前只有四五岁的小同志,唉,本小姐竟然沦落至此啊。 看那孩子不再抗拒,我从包袱里取出伤药,小心的为他裹了伤,又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那男孩欣喜的摸摸他脚上的蝴蝶结,眼中放着光,是喜欢,欣赏,好奇。 “我叫白晓生,”那孩子主动说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靖王府 什么?白晓生?我还古龙呢。我差点脱口而出,硬生生的憋住了一口气,憋得我我顿时面脸通红,男孩一脸诧异,不安的问,“姐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扶着一旁的柳树咳嗽不止,眼泪都快咳了出来,半晌我才顺过气。 我抚着胸口,装做被风迷了眼用手背拂去咳出的眼泪,无力的说,“我叫雀儿。” “雀儿姐姐,”他爽快而清脆的叫了一声,随即眼睛朝我的包袱扫了一眼,问道,“雀儿姐姐是准备出城还是才进城呢?” 来了,就准备你问这句的,好弟弟,我顿时悲从心起,一脸愁容的道,“不瞒晓生弟弟,我是来上京投奔亲戚的,老家遭了灾,过不下去了,我好赶不赶的巴巴来了上京,刚才知道我那亲戚早搬走了,我用最后的银子买了包子,谁知-----”我幽怨的看了眼不远处被那个败家小崽子扔在地上滚了一圈尘土的包子,仿佛看着寻不得的至亲,天人永隔啊,哽咽声中眼里竟然还氤氲起了一层雾气,惊觉原来我竟是演技派啊。 那小孩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双手慌张地不知该来握我的手好,还是随时准备着接我的眼泪好,他最后终于选择拉了拉我的衣袖,估计是那句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让他最终放弃握我的手,我抿着快笑出来的嘴偷瞄了一眼那着急得手足无措的小人,心里又一阵悲哀,这叫什么事啊,竟然去调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再不济也该是调戏他爹啊。 白晓生一脸严肃,要街环结草似的对我说,“雀儿姐姐莫怕,你若愿意,可随我进府,我定能护你衣食无忧。” 进府?哦,不,姐姐我只想要银子,银子,先得让我活下来我才能想想怎么进那个该死的靖王府。我低头不语,正在想如何委婉的不功利的让这小孩明白,我这么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不是来给你丫当丫头的,我只想货银两清而已。 “雀儿姐姐难道不愿随我去靖王府?”那小孩有些急了,追问道。 什么?靖王府?那你是? “靖王是我父王。”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天不绝我啊,我在心里一阵狂笑,面上却是一副半推半就,腼腆惊讶的表情,怎么突然觉得这小孩就这么好看了,刚才那冷冰冰的模样也甚是讨喜,长大后定是个人见人爱的冷富帅。 还别说,我的预言天赋还得了漂亮娘亲的真传,到了后来还成真了。 我小小的矜持了一下,当然跟个小孩子矜持有个毛用,我的矜持主要是希望他能真实而完整的转达给他的父王,素来在宫斗中浸淫的主子都是多疑且忧毒忧细作的戏路,我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就这么拐了他儿子回府,还不得被他的火眼金睛给筛刮数次,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我怎么有种强烈的预感,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进宫斗的黑道儿了呢? 矜持完了,该干嘛干嘛,我利落的背起那小子,在他的指引下向靖王府寻去。一路上,从他口中得知了靖王府的基本情况,更重要的是知晓了两个关键信息,其一,靖王去滇境领兵打仗了,已经离府数月,至今未归;其二,王府中没有王妃、侧妃什么的,那小子的娘在生他时便过世了。那就是说之前我担心半天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了,但是为了表示对着没娘的娃的同情我默不作声的掩了嘴角的笑。 到了王府门口,晓生示意我放他下来,我担心他脚疼想去扶他,却被他拦住了,门口的府卫一见他便匆匆的跑了进去,一边跑一边疾呼,“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回来了!” 我回头看他时,他早已恢复了初初将我时的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一脸冷淡,我一皱眉恨不得上前用手指撑起他的嘴角,说好的天真无邪,纯真活泼呢?当然在别人的地盘我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一瘸一拐的慢慢走了进去,不一会一群人又风风火火的从内院冲出来,为首的一名老者看上去应该是管家之类的角色率先发话,“小少爷,你去哪儿了,一上午府里的人出去了一大半寻你都没找着,可急死我,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给王爷交代啊。” “我这不没事吗,陈伯,我跟雀儿姐姐在一起,她帮我疗伤还送我回来,就将她安置在我的紫霞院吧。”晓生淡然的几句话,内涵及其丰富,这时那一堆人才留意他的脚伤,更多的人却将目光转向了我。 陈伯微微一皱眉,回头吩咐了一个下人去请郎中,被晓生制止了,“院里不是有曹先生吗,为何还需郎中?” 陈伯恭敬的对他答道,“哦,曹先生今早说老家有点急事要回去处理,告了十天假。” 哦,雀儿懂医,就让她来照顾我,就安排她住在我院里的西厢房。” “小少爷,这恐怕不妥,”陈伯那双深谙世事的精明小眼在我身上重重的落了落。 我没等那小子回答,便懂事的朝他轻轻一屈膝,以退为进的道,“小少爷不必为难,雀儿今日搭救本是无心之举,承蒙小少爷垂怜,允诺收留我等孤女,雀儿感激不尽。不过我本非上京人士,来路不明,老管家心有疑虑实属正常,能送小少爷平安归府雀儿也了却了一桩心事,便就此作别。”说完,我又向那陈伯做了个福,便准备潇洒的转身离开。 哼,我就不信了,你们好意思就这么让我走了。 结果,结果便是我成功的住进了紫霞院,尽管那陈伯还想阻拦,可我那高冷的小主子啥话都没说,就说了一句,“紫霞院中,我还能做主否?”所有的反对都噤了声,眼睁睁的看着我端着一个勉为其难又忠君护主的姿态进了院子。 一台软轿将有脚伤的小少爷送进了紫霞院,而我却随着一名叫子皎的清秀丫头一路走了进去,整个王府可真大啊,整体建筑分东、中、西三路,由南自北都是以严格的中轴线贯穿着的多进四合院落组成,其中府邸由三路四进四合院组成;花园也分为三路。在这些房屋中既有体现皇家气派和威严的建筑,又有来自民间精巧的建筑和装饰风格,但奇怪的是王府的建筑群巍峨宏大,但此间的陈设却低调简约。对于这个靖王的为人与行事作风我隐约估摸点道道出来。 子皎看我磨磨蹭蹭四处打量,略微不满,她放缓领路的步伐等我跟上,我忽而感觉到她眼光中的内涵,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让姐姐见笑了,雀儿第一次来上京,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大房子,怕以后迷路,才看仔细了些。” 她见我的惶恐的示弱,似乎很满意我的态度,犀利的眼神也柔和了些,便以一个老人的身份提点我,“你运气好,这段时间王爷不在,否则你怎能这么容易进府,不过你也小心些,平日没事别到处逛别到处看,尤其是西边的档事房,那是王爷平日办公的地方是不能随便靠近的,东边是王府卫队的营房,王爷晨起喜欢在此处与护卫一同晨练。这两处地方府里丫头都是不允许靠近的,你切记。” “哦,我记住了,多谢姐姐提点。”王爷常待的地方就是我的禁地,这些地儿倒是你请我去我也是万万不愿的啊,我感激的看了看子皎的背影,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被领到府里的最里层院落,紫霞院。 终于知道为何此处叫紫霞院,原来院中种满了紫藤、紫薇、鸢尾、兰花等蓝紫色的各色花卉,虽然现在还只是初春时节,紫藤的花序中只是微微的涨出了些许的花蕾,像少女含苞的身体,勾起人对它盛放时的滟潋遐想。莫名的,对靖王府有了一丝好感,只因这一院种满了我最爱的色彩,而这看似公正严明,不苟于色的靖王府又怎么会存在如此温情浪漫的一隅呢?难道,是因为他过世的母亲,我抬眼望了望里间正屋,既然是晓生的居所,那么跟他母亲相关是再合乎逻辑不过了。 哦,原来靖王还是个闷骚型的痴情种,鉴定完毕。我像窥见了别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心领神会的笑了。 这个院子很大,但平日里就只有四个人,晓生、子皎、长笑和那个告假的曹先生。看着这高墙深院的,心里早已将庭院深深唱了好多遍,难怪小帅哥不苟言笑,一脸冷漠,成天都看不着几个人,那寂寞,那孤独,再天真无邪的心都给掏空完了。我这会是真正有些心疼这个孩子,整天锦衣玉食的养着,据说还有顽疾,却没爹疼没娘爱,再多的功名利禄加身只会越发的显得内心的寒碜。 可我那可爱的小女儿又何尝不是这样,一想到此,内心一阵绞痛,眼泪便毫无知觉的流了出来。“雀儿姐姐,你怎么了?”晓生被长笑扶了出来,正看着我巴巴的垂泪,还以为我还在为刚才进府时的刁难难过着呢。 我反手抹了把泪,向他走过去,蹲下身,无比真诚的编着故事,“我突然想到了我那妹妹,她跟你差不多大,我的父母双亡,我将她寄养在舅舅家,也不知舅妈能否善待她。” “雀儿姐姐,你别难过,过些时候,你将她带入府里吧,你们姐妹一同照应着,你就不会再如此担心了。”他小心的宽慰我。 多善良的孩子啊,虽然我不知傅伯让我进府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绝对不能伤害他,这是我在心里默默的给他的一个承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刺客 晓生的脚伤本就没多大事,一般的创伤药就能解决的问题,只是这几日最好不要下地,在床上好生养着就行。 不过我在给他例行诊脉时,发现了他的脉象十分奇怪,那脉象时而虚浮无力,实而沉闷而悬,结、代、细、弦四脉占齐,我心下一惊,这分明是死脉,居然,居然他还活得好好的,除了苍白一点,虚弱一点,外表看来跟一般小孩并无二致。我面色凝重的抿着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个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有如此脉象。 我拂去额间碎发时抹去了渗出的冷汗,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正欲说些皆大欢喜的话,谁知晓生竟朝我一笑,“雀儿姐姐无须担心,有曹先生在,父王说了,可保我性命无忧,就算每个月那几天难受得要死,但是习惯就好了。” 我张开的嘴,竟然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也不知那个神秘的曹先生用的何等方法,竟能让他活到现在,不过他说着那几天小小的身子竟有些微微发抖,原本白玉般的小脸更加苍白了。我默默的拢过他的肩膀,将他圈在怀中,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出于一种母亲的本能心疼他,所以就做了,至于后果嘛,压根就没想。 他似乎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抱过,在我拢过他的一瞬间他有本能的抗拒,僵直的小身子,在我温暖的怀抱中一点一点的软了下来。我轻抚着他的后背,下颚抵着他的头顶,柔声说,“别怕,姐姐会帮你想办法,姐姐是雀神医,相信我。” 我也不知我哪来的底气敢许下这样的豪言壮语,就我的半吊子医术,一般的外伤,伤寒杂症到没问题,但是这种我连病因都不知道的疑难杂症确实,确实,大大的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但此刻,我是真心想给他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在一个看似不靠谱的人身上,总比没有的强。这一刻,我多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我得等那个曹先生回来才能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我搂着他,就像搂着我的女儿一样自然,给他讲故事,给他唱儿歌,慢慢的他在我怀中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子皎看到我抱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将中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抱起他放在了床榻上,等我为他压好被角转过身时,子皎默默的退出门外,等我跨步出去才小心的合拢了房门。 子皎跟在我的背后一声不吭的走到院子中间,回头望望那刚合上的门,叹了一口气,语气中竟有些感慨,“小公子开智得早,至他懂事起,三年了,竟然你是第一个肯让他被你抱的人。”她有些感激,有些羡慕的看了我一眼,“不过,刚才我也吓了一跳,你抱着小公子的模样可真像是一个当了娘的人。”她随即打趣道,她没等到她料想之中的我的嗔怪和脸红,反而我心里竟有说不出的苦涩,我苦笑了一声,道,“我爹娘过世的早,我有一个和小公子年龄相仿的妹妹,来上京之前一直是我带着她,所以姐姐有这样的错觉也不奇怪。”她恍然大悟,看我的眼神越发柔和,相信此刻她对我的心防在慢慢撤去吧。 入夜,我躺在西厢房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装着事,辗转于床榻也心神不宁,我干脆起身披了一件外衣,掌灯去了曹先生房里。或许那里有关于晓生病情的记录,我需要找些可靠的信息来印证我心里的怀疑。 白日里来这间屋取过药材,因而此刻我更加熟稔的去翻看他留下的笔录,看得出这位先生是位思维清晰,善于处理复杂问题的高手,从他屋里陈设与药方,药案的放置方式便能窥见一二,心里更萌生出想快点见到这位先生的想法。 忽然身后似有一阵劲风袭来,案桌上的烛火骤然熄灭,哐当两声开启的门窗相继闭合,什么情况,上演鬼片的节奏?我张开的嘴还没有发出一丝呼救声,便被脖颈边凉得入骨的寒刃给硬生生的逼了回去,“你是谁?”一个冷冷的逼问在耳边响起,我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热气扑在耳边不是发痒而是发毛。 我是谁,不是该我问你你是谁,为毛抢我台词?我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稳了稳声音,颤颤的道,“我,我是小少爷身边的侍女。” “你到底是谁,他身边的侍女我认得。”脖颈上的寒刃似乎又逼了逼。 你认得?熟人?我忙声解释,简短的把我为何在这里的缘由解释了一遍,心里飞快的盘算着我从他手中脱身的可能性。忽而我闻到一股混着草药的血腥味,难道他受伤了。 他似乎也在思量着我话中的真假,可我一想到白日里晓生奇怪的脉象当时就怀疑他是被人下毒甚至很有可能是药蛊,心里就不淡定了,兴许我还可以从他手中逃脱,万一他怕我泄露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那可怜的晓生怎么办? 我连忙道,“这位英雄,你,你受伤了吧?”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依然保持着挟持的姿势。 没有否认就是肯定了,我反而安了下心,思维飞快的转动,显然他是来找曹先生的,不巧他告假不在却撞上了我,难道是来治伤的? 抱着这样的思路,我试着继续周旋,“是这样的,我家世代为医,小女子也略通岐黄之术,我在这里偶遇英雄也是为我家小公子找解毒之法,若你不嫌弃,就让我帮你看看伤势如何?” 他听到解毒二字明显的松了松手中的利刃,语气凛然而冰寒,“你会医术?” “是”我似乎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 “我如何信你?若我放了你,你开口高呼,便立马有人前来。”他似乎不上道。 我叹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一边伸出手掌试图轻轻推开了脖颈边的威胁,一边不亢不卑的说到,“相信今日英雄前来并非为了钱财,只因你要找的人因故不在,所以才遇到了我,恰巧我也是那个可以帮你的人。只要英雄答应不伤这院里的人,小女子便以此为誓,帮你疗伤不得泄露半分你的消息。” 话语中我快速的握住利刃在掌中一划,殷红的鲜血便从手掌中泻出,他似乎被我以血立誓的举动吓了一跳,立马撤了寒刃,不可置信的盯着我流着血的手。 我勒个疼啊,还好我只是浅浅的划过手掌,学了三年的袖刀,力度与角度的掌握自然不在话下,但十指连心啊,我的心里早就抱着受伤的手哭得稀里哗啦了,可面上还得崩啊,崩个大义凛然,崩个洒脱坦荡。我噙着摇摇欲坠的泪,只有把钻心的疼转化成对小主人的忠贞,英雄,你也好歹感动一会吧。 我声音哽咽着,我发誓,真不是装的,“英雄可否答应不伤我家小公子,小女子愿听你差使。” 忽而,烛火又重新被点亮,我的一滴泪也在此刻再也噙不住了,在惊诧与惶恐中,他看见了我这个为主子安危为奋不顾身的烈女正垂下了焦急的泪水,而我也看到了一个不逊于黑衣人一号的黑衣人二号正体力不支的撑在案桌上,之所以说他不逊色是指的他挂彩的程度。 我心里严重的吐了一口血,为毛我总遇到蒙面黑衣人啊,我都快成蒙面大侠专科医生了。我稳了稳神,示意他到里屋去,他有些迟疑,似乎怕我一个转身就呼来救兵。可我是真心怕他伤害晓生,更何况我也真心觉得他似乎也没有太多恶意。 我扬了扬还在滴血的手掌,你好歹让我自己先给自己包扎了伤口吧,他见状便径直蹒跚着走进里屋。在烛火的照映下我这会才看清,在他走过的地方竟然有如此厚重的血迹,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我收回刚才的判断,他比一号更严重。 我草草的包好自己的手掌,为不能给自己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而深表遗憾,抱了药箱移过烛台便进了里屋。他斜斜的躺在榻上,半眯着眼,神情倒是很放松没有刚才的剑拔弩张,我擎着烛台靠近他细细检查着他的伤口,烛光有些昏暗,那些干涸的血迹早已和那身黑衣融为一体,这叫我怎么看啊,我又没有透视眼。 我有些神伤的向他示意,把上衣脱了,“大胆!”他立马甩过一个即将被非礼的愤怒眼神,就差双手抱胸喊救命了。 我无语的扶着额头,不至于吧,我都没说什么,你好意思跟我装贞洁?我以一个医者的专业态度严肃的说,“你不脱衣服我如何给你诊治?” 他冷冷的眼神似乎要把我刮了,我却丝毫不退让,是我救你,干嘛给张臭脸,突然有点怀念大气的黑衣人一号了,“脱啊,要我帮你吗?” 我隐约看到了他鬓角在微微抖动,咬牙切齿是吧,你继续咬,咬碎了也得给姐姐我脱了。 他缓缓的坐起,解了腰带,脱了外衣,中衣,里衣,一条斜劈过胸膛的剑伤正透着草草包扎的布条汩汩的冒出血来。我紧了紧自己刚刚才包扎好的手,一丝火辣辣的刺痛从掌心传来,我试着用自己觉得已无法承受的痛感去丈量着他胸膛那道歹毒而狰狞的伤口,我说不出那是怎么样的感觉,只觉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他倒神色自然,除了失血的虚弱外,看他的表情真不觉得竟受了如此重的伤。我□□裸的目光倒真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微微换了个姿势,却没有催促我。 我回过神来,在药箱里倒腾出一瓶九花玉露丸塞进他嘴里,小声的嘀咕,“一颗药需要花半年时间才能制成,也不知道先生回来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不会,曹先生素来清雅,才不会因为一粒药而为难你一个女孩的。”他被我这句话逗笑了。 我一边帮他清洗着伤口,一边随口问道,“你们很熟啊?” “你都说了,本----我专门来找他,结果碰到了你,你说我们熟吗?” “我随便猜的。”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养伤 红彤彤的烛火印在我的脸上,在我专心致志的散发着一个医者救死扶伤的伟大光辉时,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上下打量我的目光。 “眼前的忙碌着的女子竟让自己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有多久不曾正眼看过一个女子了,难怪上京都在传自己有断袖之嫌,引得一时间官媒私媒纷纷避让,不是说自己冷血嗜妻,就说命中带煞。见过自己的女子不是恭敬惧怕,便是献媚逢迎,倒还真没见过她这样的不冷不热,不亢不卑,不慌不乱,就像,就像自己的母亲在父皇面前的模样。” 他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子几眼,初初见面,自己竟然敢放下警惕,那种没来由的信任让他自己都吓一跳,或许是那歃血立誓的果敢,或许是她凝视自己伤口时的怜悯,又或许是她对晓生拼命的保护,总之,她漂亮而流动着淡定从容光芒的眼睛一时间吸引了他,以至于她清丽的模样倒还模糊了。 除了胸口尺余长的伤口外,肩上,背上还有零星似被暗器所伤的口子,暗器上淬了毒,好在之前及时的处理了,不然到我跟前的早就是一具尸体了。自从救了黑衣人一号后,我晕血的毛病似乎已经好了不少,虽然处理那卷皮翻肉的伤口时手依然发抖,不过不那么明显了。我按按贴在胸前的铜印,那里有我第一次面对血淋淋时的慌张、恶心与无措,而我却卯足劲要越过心里那道坎,所以那里还藏有我的决心与勇气。 当我处理好最后一道伤口时,面前凶巴巴的黑衣人早已疲惫的合上了双眼。不是刺客的警惕性都很高的吗,不是应该再恶狠狠的威胁我一通的吗,怎么这就睡着了?太缺乏刺客的职业水准了吧,我瘪了瘪嘴,对这个不按剧本行事的大爷,姐表示有些鄙视。 他的上衣已经褪到腰部,忽而想到他刚才脱衣时的别扭,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目光却无意的瞄了瞄他健硕的胸膛,看上去这人常常挂彩,除了新伤以外身上还有七七八八的旧伤隐约在蜜色发亮的肌肤里,混着浅浅的汗珠,竟然不觉狰狞可怕反而有一种硝烟之后的平和与宁静。那是一副穿越征途烽火而来铮铮铁骨,恍惚间我忽然嗅着他身上流露出一种桀骜的军人味道。我抱起一张轻裘轻轻的盖在他□□的上身,随即转身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西厢房,月色已经淡去,天边隐约泛着白,唉,无可奈何花落去,折腾一夜无生趣,快撑不住的眼皮表示我很困,很困。我合衣靠着床栏迷迷糊糊的困了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子皎清脆的声音在院里响起,“长笑,去曹先生屋里,把那药包拿来,今儿个又该给小少爷药浴了。” 我一个激灵猛的醒来,快步推门急急拦住了做推门状的长笑,“长笑!”我声大如雷,吓得那二人齐齐向我看来,我瞪大眼睛一时语结,我尴尬的摸了摸耳垂,干笑了两声道,“那个,那个不好意思啊,昨天我在曹先生屋里找药时打翻了有毒的药粉,我怕你进去会---”我话音未落,长笑便吓得收回了手,向后退了两步,有些恼的盯着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去,你惹的祸你自己解决。” 子皎有些抱歉的看看我又看看他,估计是想帮我开脱来着,但终究是没开口,院里就四个人,长笑不去,我不去,晓生不能去,难不成她去? 我憨憨的笑了笑,回屋抓了条手帕捂在脸上,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慢慢的走到门口,忽而转过头冲着密切关注我的二位诚恳的说,“好歹我是学医的,沾上了那些个有毒的药粉还知道如何化解,你们可真得小心了,这几天最好都别靠近这屋子,等我找到解毒的方法就没问题了。”长生听言又向后退了几步,有些惧怕的说道,“你这丫头太不懂规矩了,才来就惹祸,我跟你说你若解不了这屋里的毒就别出来。” 我特别配合的点点头,转头对子皎说,“那姐姐,还需要我去取药包给小少爷沐浴吗?” “你,你慢慢研究,药包,药包就过几天,过几天再泡也不迟。”子皎有些结巴的嗑出几句话,一溜烟便扎进了晓生的屋里。 我打着哈切,端了盛满清水的铜盆进了屋,这几天应该没有人再会进来吧,我挑帘进了里屋,窗边的烛火早已燃尽,还哧溜的冒着一缕青烟像一个悠长的梦。那人似乎还在睡梦中,我踮起脚尖,轻手轻脚的放下铜盆,将布巾浸了水拧干踱步到了榻前,我小心的靠近他的眉眼擦拭着,续而伸出手背在他额间一探,“还好,没有发烧,曹先生的药真是好用。” 接着我拉开盖在他上身的轻裘,用沾水的布巾一点一点的擦拭着那已干涸的血迹,突然我的手腕一紧,被人抓住,“你要干什么?”我慌的抬头,看见他似怒似怨的剑眉冰眸,那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和紧张。 我一愣,随口便答,“如你所见啊。”转念一想昨夜脱衣都脱得咬牙切齿的,莫非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女色狼了吧,我悻悻的撤回手,可人家偏偏不松手啊,你大爷,你究竟要怎样啊? 这次换我瞪他,“松手!” 他冷得像刀一样的眼睛逼视得我为毛有些心虚啊,像是我真存了什么不纯洁的心思似的,我定了定神,用比他还要冷的眼神硬给盯了回去,看见他瞳孔里越发清晰的自己的模样,我腾的站起身来,肃面道,“你醒了,便自己擦,别以为谁想干这活似的。” 就这样,他瞪着我,我望着房梁,慢慢手腕的力道卸了去,我飞快的抽出手,心疼的揉揉被拽得通红的皓腕,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我端了三个馒头一碗白粥搁在他榻旁的条案上,依然不看他,一言不发的又出去了。女色狼也是有气节的,知道不。 一连几天,白日里陪着晓生吃喝玩乐,给他做玩具、荡秋千、讲故事、做吃食,渐渐的,他脸上恢复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天真与笑颜,他越发的依赖我,好几次我都看见子皎脸上的羡慕与落寞。每次哄完他睡觉后,我都会拉着子皎在廊下说会话,跟她讲讲带孩子的科学方法,她总是静静的捻着手中的丝线,既崇拜又惊讶的看着我,一双眼睛像盛夏的葡萄酿着纯纯的微光。 一日三餐我总像探监似的一次不落的给他悄悄送去,晚上我在前厅忙碌的查看着曹先生的医录,他依旧躺在里屋的塌上,不过我没有再同他说过一句话。又到已时上刻,望望窗外,已月上中天,夜空中几粒明亮的星子像海神殿中的明珠撒在银河,此时无风,心静似幽潭。我凝神望了会院中含苞的紫藤,似乎一眼便望见了它落英缤纷、紫云漫天,再等等,等到它开花。 我熟稔的端起药盘,将烛盏擎与手中,缓步向里屋走去。 没有人说话,斜靠在塌上的他放下手中的书简看了我一眼,默默的撑起身子自觉的褪去上衣,这种奇怪的默契倒让我轻松不少,我面沉如水,就如一夜间值班的护士,专业且专注的帮他换药、包扎,我的眼里只有自己飞快翻动的手指和漂亮的蝴蝶结,其他的非礼勿视,连带他追随的目光一并抹去。 收拾妥当,我习惯性的放一杯白水在条案上,“本----我想喝茶。”他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几日的默契。 不开口会死人啊,我很无奈,头也不抬的说,“晚上喝茶容易失眠。” “我要沐浴。” 还有完没完啊,我心里的小火苗腾的燃了起来,你真当我是你丫鬟啊,我正欲发火,抬头却看见他有些尴尬与期待的眼神,再看看他那尘土与血渍混合的黑衣,整个人看上去黑成了一团,虽然天气不热,但混着汗味、血腥味、草药味终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味道。 我低声嘀咕着,“又不给银子,凭什么我要做牛做马的鞍前马后?” “什么?” 我在心里拧了自己一把,就你心软,赶紧把大爷伺候好,送客才是要紧事,我依然一副不理不睬的表情,丢下一句“等着”,便默默的退出去烧水。折腾了大半时辰,净房里的木桶终于蓄满了大半的温水,我用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然后将活血化瘀的草药包泡在木桶里。 等我从净房里出来时,他已经起身坐在了塌边,按理说我应该扶他进去,不过此人早已视我为洪水猛兽,我又何必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呢。我从衣橱中取出一套曹先生的干净衣袍放在他身边,心里又向曹先生深深的忏悔了一遍,便识趣的出了里屋,继续我的伏案工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靖王归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我终于又听到身后里屋传来细碎的衣料声与低低的步履声,我发誓我不是刻意要去留意什么,只是惦记着沐浴完毕的善后工作,做完这些我才能去睡觉,我容易吗我。 我等到终于有恢复了宁静才不情愿的再次端了药盘进去,看见他的一瞬间,一句话竟然脱口而出,“原来你不黑啊。” 一抹可疑的红云顿时飞上了他的脖颈直至耳根,我还没来得及看清烛光中那个仿佛从淤泥中拔出洗净的莲藕般年轻蓬勃的身体,我手中的烛台顿时灭了火迹。 唉,此人又生气了,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呢,我呆立在原地,心里气得想撂盘子走人,只听他似乎叹了一口气,“过来,给我上药吧。” 他将自己的脸往月光的阴影中隐了隐,拉下了面巾,只觉发着寒光的眸子在黑幕里更显冷厉与幽暗。他像蛰伏在草丛里的猛虎针扎似的盯着他的猎物,我,放松垂在腰侧的手却慢慢悠悠的转动着掌中的菩提串,似乎在思考是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 我明显的感受到屋子里的浓浓杀气,此刻他的伤已好了不少,要在这么近的距离取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性命似乎不是难事,但是好在我轻功尚可逃逸,但是院子里的其他人这么办。 “你,伤也大好,我家王爷也快回来了---”我的声音明显有些变调。 “你怕我灭口?还是怕你王爷怪你收留生人?”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揶揄。 我脸一横,躲不是个办法,终归要面对,我僵直着背却步履款款的走了过去,放下药盘,刻意不去看他的脸,对着窗外冷颜道,“都说江湖儿女恩怨分明,就算今天英雄昧了良心取了小女子的性命,我想那也难辞你心里对自己的鄙夷,我又何患你用我这个无关紧要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永世不安呢。再说,我若是诚信难堪的小人,敢问英雄这几日你又是如何好吃好住的在这里养伤呢?” 他沉默着,隐在暗处似乎在笑,半晌,才淡淡的说,“你很关心你家小公子?” 我回过头,怒气顿生,只瞅着那暗处的眸子一明一暗像夜空的星星,绝对是扫把星。 “关你什么事?”我终于要绷不住面上的淡定了,大幅起伏的胸脯却在那人眼里似燃起了一团火。 那迷离与炙热在他眼里沉溺了片刻便转瞬即逝,他扯开了咄咄逼人的目光,掌中转动的菩提似乎停滞了数秒,再狠狠的紧了紧了,又不疾不徐的在手指间转了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无视他的威逼而针锋相对了,这丫头,他心里不禁哑然一笑。 我心里窝着火,也顾不了这么多,蹲在他的榻前就着月光胡乱的上药,包扎,好几次似乎是不小心指尖划过了他结痂的伤口,阴影处便传来撕拉的抽气声,心下一阵暗爽,嘴里却好没诚意的道着歉,“不好意思,没有烛火,看不清。” “你叫雀儿?”那人的声音越发阴险。 我的心咯噔一下跳慢了半拍,干嘛,准备秋后算账。我默不作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明日便会离开。” 听到这句,我心中的小麻雀都快飞了出来,这几天相处,就这句话最合我意,我欢欣得快要笑出声来,却终究忍了又忍,将那抹笑意掩在了低头的那片阴影中。 “明明高兴,为何不笑?”那人对我的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表示有些看不明白。 我手上的动作明显的比刚才要轻柔很多,剑拔弩张的医患关系终于要结束了,好歹留个好印象吧,我在明敌在暗,要是哪天这位爷一个不开心杀个回马枪,我个小身板可经不起这种刺激。 结完最后一个蝴蝶结,我如释重负的起身,一边收拾着药瓶,一边缓缓启口,为自己塑造一个高风亮节、不畏强权的形象,“你以为我救你是因为我怕你?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人救,恰恰我又能救,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你只是为我自己积德而已,你何时走,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有些话说过了,我真怕他回我说,他不走了。 “积德?很好,雀儿姑娘,本-----我想以后还会有更多机会让你积德的。”说这句话时,我明显的感觉他语气中的讥笑。 怎么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有一种在大冬天被淋了一身冰水的寒意,从脚趾一路蔓延至头皮的寒意,我端起药盘落荒而逃。 那人在黑夜里缓缓坐起,低头抚了抚胸前那个无比标致的蝴蝶结,突兀的伤口被白绢细细的包裹着,那里有阴谋暗算的阴恨,也有温柔安抚的软香,他冷峻的脸上竟然扬起一丝不可思议的笑,像迎风傲雪中绽放的凌霄,孤绝清艳。 忽而,伴随屋外一的声鸟啼,一个黑衣人跳窗而入,径直单膝跪拜在塌上之人的跟前,“王爷。” 那人缓缓的走下,长身而立,负手望着窗外,“都准备妥当了?” “是” “很好。” 次日,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外面一阵喧闹,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懒的倚在门边,忽而看见一群前院里不熟识的家丁在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搬动着花盆,什么情况? 双手捧着盛衣漆盘的子皎路过我的房门,看着我尚未梳洗的模样,急的直跺脚,“雀儿,都什么时候了,你平日懒散就就算了,今日王爷回来了,你怎还如此怠慢,快些,把昨儿个我放在你屋里的新衣穿上,赶紧随我去府门。” 王爷回来了?昨天才听说王爷要回来了,怎么今天说回来就回来了? 想到正主要出现了,心里的警报声拉得嗡嗡作响,我转身,立马,赶快梳洗妥当,跟在子皎身后正欲跨出院门,突然回头看了看曹先生的屋子,他应该走了吧,就在我散神一刻,子皎急急的拉了我的袖子,“看什么呀,赶紧的,王爷治府一直效仿军营,整肃严明,有忤逆者皆按军法处置。你我有几条命受得起那板子啊。” 我吐吐舌头,缩着身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子皎身后,匆匆赶往府门。一阵锣鼓喧嚣之后,似乎门前聚集了许多上京的百姓自发结队欢迎凯旋而归的靖王,又一阵欢呼声与鞭炮声响起,我和子皎随府里的侍从纷纷跪在府门的照壁前。由于去得晚了,只能远远的跪在后面,不过甚好,这种看热闹的先机从来也不是我所欲的,反而子皎有些懊恼,恭敬的垂着头却总忍不住想抬头一瞻靖王的丰姿。 前面人太多,隐约听到陈伯带着晓生高颂着“恭迎王爷/父王回府的声音。”后面跪地的人乌拉拉一片俯身跪拜随声唱和着,我被子皎一拉,身不由己的跟着俯下身去。好大的排场啊,这靖王做事的方式有点让人看不懂啊,感觉眼角处闪过一片绣着金丝缠龙的暗紫衣角,而后细细碎碎的脚步从身侧纷至走过,其中一双粉色紫薇绣鞋尤其瞩目,我忍不住偷偷侧身睃了一眼,一个粉色的窈窕背影染着暗香飘过。 等到我们立起身时,靖王就像一片云一样早不见了踪影,子皎满脸的遗憾与落寞,嘟着的小嘴都快可以挂上个油瓶了。我四下一看为数不多的侍女中大半都跟她一个表情,得,明白了,犯花痴了,就如前世那些追星的粉丝们,没有得到偶像签名而哀嚎不已,一样的直接。 我笑笑的撞了下她肩膀,非常不含蓄的指出,“姐姐为何不去前厅小少爷跟前伺候着,这样就可见到靖王了。” 子皎满脸向往又遗憾、又娇羞着,嗔怪,“我哪里想见靖王了,在前厅都是长笑伺候着,我怎么能去?” 嗨,多大的事,我一脸大悟道,“原来姐姐不想见靖王啊,那是我多心了,还想给你出个主意,现在看来是不用了。”我转身正欲离开,却不出所料的被她欲说还休的抓住,我暗自笑笑,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眼中立马溢出极大的欣喜,忙不迭的跑回了紫霞院。 今日,府里宾客满门,来拜府的官员络绎不绝,送礼的花车将整个朱雀大街堵了个大半,我却悠闲的躲在紫霞院里弄弄新搬来的花草,与那快开花的紫藤。 不一会,子皎抱着茶盘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红彤彤的面颊闪着满足雀跃的神情,她一看到我,开心的一把抱住我原地打转,“我太开心了,太开心了,王爷冲我笑了,还夸我将小公子照顾得很好,还赏了我这个。” 她一脸兴奋的将紧握在手中的一枚金元宝给我看。这,这,看着我脸上渐渐露出的垂涎之色,她越发痴迷的将那枚元宝贴近自己胸口。感情在她眼里这不是金子,而是她与靖王的定情信物,而我之所以面露羡慕就仅仅因为那是金子而已,定可以换不少银子吧。 她看着我有些羡慕又失落的表情,很仗义的说,“今天也全靠你给我出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让我在这个点去给小公子送药,所以明日领了这个月的月钱我请你吃饭,吃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那,我要去金燕楼,”我就随口一说。 “成!”那心眼实诚的姑娘,咬咬银牙,竟一口答应了。我很意外。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初见 傍晚时分,心想着今日前厅那么热闹,定然晓生是要和王爷在前厅吃饭共享天伦,我捣侍着手里的面粉、鸡蛋在院子的小厨房里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王爷待会和晓生来紫霞院吃晚饭,唯一值得兴庆的是,这顿饭不用我们院里的人掌厨,是由府里的大厨做好给送过来。难怪今儿个一早就来人换上初放的盆花,原来如此。 我手里忙活着的是承诺给晓生做的蛋糕,此前,在家便喜欢给女儿捣持蛋糕啊,饼干什么的,有了用电饭煲做蛋糕的经验,就算在西餐物资匮乏的古代也难不到我这个全才。我加快速度,将盛着调好的面粉的蛋液的小钵,放进沸水翻涌的铁锅里隔水蒸煮,不一会我掐着点揭开锅盖,一阵浓浓的蛋香奶香充盈了的整个小厨房。大功告成,面上没有焦黄的蛋糕皮让我觉得有些遗憾,进而心里又萌生出制作一套烘焙工具的想法,既然烤鸭可以烤,为何蛋糕不能? 心下正琢磨着或许我还有成为个美厨娘的潜力,将我作为一个资深吃货的水准向实力大厨的目标再提高提高。 身后传来晓生雀跃的呼叫声,“雀儿姐姐,雀儿姐姐,”作为我的头号粉丝兼衣食父母,我固然是要竭尽全力的讨好,我捧着新鲜出炉的蛋糕,正笑容可掬的迈出了小厨房。我踏上花廊,便大声招呼开来,“晓生,快来,姐姐给你做的蛋糕---”话音未落,刚出花廊我便石化当场。 一个身材修长的紫袍男子站在我设计的秋千旁,一脸爱怜看着,荡得正欢的我那粉妆玉琢的小主子,听到我的声音他俩齐齐的转过头来,此刻的我活脱脱一个正宗厨娘,还是很憋足的那种,身上围着粗布的围裙,脸上几道黑白相间的炉灰与面粉印,乐呵呵的捧着个瓷钵。 他俩目瞪口呆的望着我,爆发出相当愉悦的笑声,一时间我窘迫得不知该屈膝见礼好,还是赶紧整理仪容的好,身为淡定帝的我竟然瞬间破功,差点摔了手中之物拂袖而去,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我迅速的收敛起惊慌与不安,捧着瓷钵迎上前去,盈盈一拜,可知这画面有多滑稽,可某人事后却说那个画面令他记忆深刻,相当深刻。 迎着我声音随即出来是子皎,她如神仙下凡一般再次的解救了我,她看见那似笑非笑的靖王竟吃了一惊,赶紧做了个福,接过我手里的瓷钵,低语道,“还不快下去,你看看你的狼狈样,怎生在王爷跟前失礼了。” 她转过身来,又向靖王屈了屈膝,替我解释道,“雀儿是新来的丫头,对府上的规矩不甚了解,子皎回头会好好教她的,请王爷恕罪。” 我缩着头,抿着嘴,急忙溜回的西厢房,只听背后晓生那小子也急忙般我辩白,说我是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喜欢我,唉,不愧是我悉心培养出来的小粉丝,关键时候还真好使。 听到外边传来一小阵喧闹声,估计是前院传菜的侍从来了吧,我在屋里坐立不安,磨蹭着不想出去,过了一会,子皎过来了,说是前院有客人,王爷匆匆吃了几口便离开了,小少爷让我去院子跟他一同进食。 我的一颗心终于又回到肚子里,本以为窝在紫霞院里还可以轻松的过些日子,然而靖王回府将原本平静的生活又搅得暗流汹涌,我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一天喜气洋洋的兴奋样我心里却是冰火两重天。 我进府时早已给自己一个角色定位,细作,虽然到目前为止我都不知我到底是来干嘛的,本分的做着一个侍女的工作,但心里总是隐约不安。我轻声的问,“王爷,时常来紫霞院吗?” 子皎有些幽怨的回答,“哪能啊,王爷常年征战,在府里的时间本就少,更别说来紫霞院了,一年到头就盼着小少爷生日和除夕王爷会来,平日里我们是很少能见到王爷啊。像今天这样,可是荒破天了。” 说完,她又一脸期待的双手合十,喜滋滋的咕噜着,“菩萨保佑,我们王爷这次退兵卫国,凯旋而归,边关终于以卫国公主的和亲而不再战乱,王爷也终于可以长期在上京了。” 天哪,王爷您还是去边关守护国家,保护百姓的好,别在府里添乱了,也不知菩萨有没有听到我的祈祷啊。 这一桌果然丰盛,比起小厨房里的饭菜确实是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啊,但是我却默不吭声,食不知味,心里那个愁啊的。晓生看我眉头紧锁,还想我还在为刚才的事情郁闷了,续而宽慰我,“雀儿姐姐,你别为刚才的事情不开心了,你要知道,我有多久没看到父王笑了,我还得感谢你呢,你做的蛋糕父王还没来得及吃便夸好香,这不,刚才我还差人给他书房送去一块呢。” 我搁下筷子,一脸无奈的望着满桌的饭菜,你小子是当我是卖笑的逗你老子乐吧,你还真会借花献佛用我做的蛋糕去讨好你大爷,唉,算了,以后我尽量不出这个门少惹些祸事吧。 “嗯,好好吃,雀儿,你快尝尝,”子皎一声惊呼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正夹着一块蛋糕往嘴里送,听闻她的叫好,长笑与晓生也纷纷将筷子伸向那个瓷钵,“嗯,好香,嗯,入口即溶----” 他们吧唧着嘴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我刚刚复苏的心情在听到那句,“父王一定会喜欢”后,啪吱一声跌落谷底。 “你怎么不吃啊?”子皎在一旁不解的问,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我总是第一个冲出来,今天面对这么一大桌珍馐我竟然无动于衷,她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 我扯了扯嘴皮,促狭道,“我等着明天有人请客呢,今天自然要少吃,保存实力嘛。” “你---”子皎神情一愣,一粒饭从她还来不及下咽的口中落了下来。 入夜时分,王爷差人到了我的西厢房,端来三两黄金和一匹云锦,传话的人说是奖励我护主有功,见我不懂谢恩,无动于衷的站在那儿,传话的人便意味深长的上前一步,笑着耳语道,“王爷还说了,非常可口。”说完他放下东西便回去复命了。 什么意思?蛋糕好吃就好吃呗,为毛要像见不得人似的说一句非常可口?虽然这份奖赏很是让我心动,三两黄金足足三十两银子,但是无功不受禄啊,对这个琢磨不透的靖王我觉得敬而远之的好。 次日,我没有将王爷赏赐的事情告知子皎,就怕她那初开的情怀在我一顿蛋糕的腐蚀下变得风雨飘摇。 据说每到发放月钱的时候,下人们都有半天的假,可以外出给家里送钱或是上街置办东西。我与子皎早已约好,今日我俩去海吃一顿。摸着兜里的五两银子,心里还是有些许的兴奋,这是三年多来我的第一份工钱,还不错,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丫头能有这样的月钱在京城大户里已算高薪了。 当然这些都是子皎告诉我的,据说左相府里的丫头月钱也不过二两,但是人数却是靖王府的两倍还多。我总算是明白了,这里的侍从人不多所以人人的手中才颇为宽裕,就算靖王治下严明大家也没有任何怨言。想来靖王府确实是不易进的吧,一想到刚来时管家看我那眼神就该知道,我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 领了月钱,长笑便来告知我,说是小少爷的师傅来了,所以今天由长笑在旁伺候着就行,我和子皎可以出府自由活动。我微笑着答应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多懂事的小人啊,姐姐出去一定给你带礼物啊。 显然,子皎也得了消息,掩不住的喜形于色急急向西厢房奔来,“雀儿,长笑告诉你了吗?” 我笑着点头。 “那还等什么啊,走啊。”我看着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出府里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回头瞪了我一眼,拉着我的衣袖就往外走。 这是我来上京的第七天,出了府门,突然有一种过了很久很久的感觉,我不由得回头看看,七天前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陷在那个最里的小院,刚送走一个变态的黑衣人,又迎来一个深藏不露的靖王爷,我的穿越人生就注定要如此跌宕起伏吗。 “看什么呢?”子皎随着我的目光往回看,宽阔高耸的府门,两座怒目威坐的石狮睥睨着门前熙来攘往的人流,喜迎王爷凯旋的红灯笼高高挂在屋檐,在清风中微微摆动,穿着轻甲的府卫握着长樱面无表情的面首而立,数十步石阶不长不短,却恰巧是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距离。 “走吧。”我回过头,对她莞尔一笑。 在朱雀大街的转角处,一个清新雅致的招牌斜出店铺,前尘轩,被这个名字吸引的我,抬步便走了进去。 原来这是一间不大的成衣坊,一个穿着不俗的中年妇人向我俩款款的走来,没有那种职业性的笑得眉开目绽,反而有些腼腆的向我俩轻轻的福了福,“两位小姐,想置身什么衣裳?”那声音温婉得像茉莉清茶般透着淡淡的馨香,将我这个声音控震得全身酥麻。 我本没有添置新衣的计划,但是,但是我还是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声,“有劳夫人帮我做个参谋。” 那妇人微笑着打量了我一番,才软软的说,“小姐气质如莲,举止高雅,定是不俗之人,你能在这十里长街中进我前尘轩便是与奴家的缘分,小姐,你看这身出荷衫如何?”她纤手一指,我的目光落在一套粉底白纱的衣裙上。 半透的白纱如轻幔般拢在那裹身粉裙之上,尤为特别的是,不同于寻常抹胸的大花刺绣,只在胸前左侧隐隐的绣了一朵含苞的同色粉荷,在暗处与抹胸浑然一色,只在侧面的光照处才能看见丝线的反光所勾勒出的身体的蓬勃,好巧不巧,欲说还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金燕楼 这样的巧思还在纱衣衣角与衣领处可见,当我换上这身出荷衫,子皎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雀,雀儿,想不到你的身材这么好,你穿这身太好看了,比我见过的那些大富人家的小姐都好看。”她看看自己还有待开发的胸部,再看看我的,吐了吐舌头。 我瞪了她一眼,随而不好意思的笑笑,“让夫人见笑了。” 那妇人的眼中似乎也闪着兴奋的光,围着我看了两圈,啧啧了几声,道,“这身衣裳原来等的就是小姐这位有缘人啊,”她微笑着将我引到大大的铜镜前,“小姐,你看,这身衣服在我家店铺已摆了大半年了,来试过的小姐不下十人,但没有人比得上小姐你的风华。” 我看着铜镜里那个如池边初荷般娉婷玉立、容颜冷丽的佳人,不由得支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我多想看看这面具下自己的脸在这身粉黛薄衫下的模样,定是惊艳得自己都要掩面而泣吧,唉--- 那妇人看不懂我脸上的落寞,还以为我对这身不满意,急了,问“小姐,可是不满意?” 我摇了摇头,作势要进去褪下衣衫,“夫人谬赞了,我本不是什么小姐,这身衣裳美则美矣,估计我带的银两不够。”我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那妇人恍然大悟,随即拦住了我,和煦的笑了,道,“我家夫君说了,若谁能穿出这身出荷衫的独特品韵,价格由你定。” 我定?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知音难寻?“你家夫君?”我不可置信。 “哦,这身衣裳是我家夫君的手笔,他闲来喜欢琢磨这些闺阁雅趣,小姐见笑了。” 明白了,难怪,构思如此精巧不俗,我猜定是文化雅人的手笔,原来如此。 我暗自思量着,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我最好的一身衣裳便是那早已沦为黑衣人一号的裹伤带,也就值一两银子,我鼓起勇气向那妇人比出两根手指,二两总不会太过分吧。 她微微一愣,嘴角抽动了一下,也就两秒钟的功夫,便爽快的答应了,“行,就二百文。” 纳尼?二百文,一两银子一千文,意思是……我又捡便宜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我确实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有占便宜的心,我大气的掏出一两银子,很诚恳的说不用找了。 那妇人反而还不好意思,像是占了我的便宜,取了一顶白纱帷帽,为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帮我带上,临走时好心的嘱咐了一句,“小姐出门,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哦了一声,便和子皎出了出尘轩,这丫头还有些恼我装阔气,不知节俭,硬是把两百文变成了一两银,好像我花的是她的钱似的,叨叨个不停。 我笑着拍拍她的手背,道,“姐姐可知,千金难买爷高兴是啥意思?” 她楞在原地,看着我丰姿绰约,移步金莲似的步履,幽幽的说了一句,“雀儿,你当真不是谁家的小姐走错了门,才进了靖王府当丫头?” 我回头冲她努嘴嗔笑道,“谁说不是呢?” 我俩嬉笑着,一路走走停停,流连在长街的花花绿绿中,等到了东大街的金燕楼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我仰头望着金燕楼上挑挂的飞燕宫灯,想着自己七天前在这里许下的豪言壮语,原来就这么容易实现了,子皎忽而将我拉到一旁,低声的说,“王爷也来了。” “王爷?” 她指指远处停着的一辆华盖马车,“你看。” 顺着她手指方向我看到车辕上一个烫金的“靖”字,四个随从垂手静立一旁等候,显然人已经不再车上,进了金燕楼。 “无妨,他吃他的,我们吃我们的,两不相关,走。”我笑笑的说。 一提到靖王,子皎就全然一副向往又惶恐的模样,垂着头跟在我身后,与泰然处之,闲庭信步的我比来却是本色得很。 走到门口,一眼尖的小二便迎了上来,挤眉弄眼的堆笑着,“小姐,您几位,里边请。” “就我俩。”我淡然道。 “好嘞,水云间,两位,”随着一声长音的唱和,那小二亦步亦趋的引着我走向二楼的木梯。 我提起腿间的衣裙,心里抱怨着,果然是男人设计的衣裳,巴不得把女人裹得像水蛇般,走起路来腰臀摇摆,可姐姐我迈不开步子,此刻恨不得那把剪子绞条口子让我大步流星才好。 此刻上面正下来一个人,我们错身时,那人看似无意的挑起我面前的帷纱,轻佻的哼了一声,“真是个小美人。”正专注于脚下的我忽而一愣,凝色间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顿时被我重新落下的纬纱给挡在了外面。 我黑着脸进了包房,想着刚才被莫名其妙的调戏了,心里的火便蹭的一下窜了起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再怎么也是我调戏别人,好吧。 子皎既兴奋又忐忑的看着我,而我却既愤怒又郁闷的坐着不发话,等在一旁的小二瞅瞅她又瞅瞅隔着白纱的我,对她使了个眼色,“那个,小,小姐,我们点菜吧。”子皎小心翼翼的问我。 我回过神来,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顺了一口气,冷颜道,“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是什么?”小二一溜报上十来个听上去不知所云却奢华冶艳的菜名,便恭敬的等我点菜,我想了想,问子皎,“姐姐,你喜欢吃什么?” 她一脸茫然,低声道,“我,我都没听懂。” 那小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估计那笑里的话是,土包子吧。 子皎更窘迫的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刚才的一肚子火似乎突然找到了出口,我重重的将茶盏往桌上一放,那小二也随之抖了一下,“取笔纸来。” 不一会,那小二大惑不解的取来我要的东西,我略微沉吟便大笔一挥,在宣纸上落下四句话, “晚忆凉泉对,闲思异果平。 且食勿踯躅,南风吹作竹。 杏花黄似酒,对酒爱清波。 珊瑚同肉软,琥珀并脂明。” 我搁下笔,子皎上前来取走我写下的菜单,递与那小二时只见他的脸都白了,“下去吧,就这四道菜,金燕楼不会是徒有虚名做不出来吧?”我讥笑道。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拿着比他报的菜名还不知所所云的几句话,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看着被奚落的小二,子皎的脸色明显的愉快了不少,她帮我取下帷帽,一脸崇拜的给我斟满了茶,“小姐,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刚才写的什么东西,我完全看不明白,他们能做出来吗?” 我抿着嘴,拍了下她的手背,佯怒道,“姐姐,你干嘛取笑雀儿,我是哪门子小姐。” 子皎掩着口笑了出来,自顾的喝了一口,“我刚才叫你小姐还真不是打趣你,你说说看,这大街上的小姐有几个有你好看,有你,这么会捉弄人的。哈哈----” 前半句听来顺耳,而后半句又是在-----唉,这丫头。 我哪知道,我这一时起意的念头,可将这奢华靡靡的金燕楼搅了个人仰马翻。 那厢五楼明若白昼的雅间,正上演着觥筹交错,兄弟友爱,君臣同心的和谐戏码,酒过三巡,众人微醉,只有那上座的贵宾始终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官方表情,对每个递上的酒盏皆是浅尝辄止,礼数周到却态度疏离。眼见场面戏接近尾声,上座右侧的红衣男子举杯与贵宾对饮一杯后便起身告辞,整桌人,也只有他能在贵宾离席前先行一步。 那贵宾谦和的向红衣男子道谢,“多谢九皇叔今日宴请,改日子靖再亲自上门致谢。找寻公主之事,子靖定全力配合协助。” 忽而,神色慌张的掌柜出现在雅间门口,他悄悄的冲门口的守卫耳语了几句,便退到一侧焦急的等候。不多时雅间的宾客走了大半,屋里只剩三人,那贵宾左侧的年轻公子听闻守卫的传话,手一招,那掌柜便疾步进来。 他正欲凑近耳语,谁知那年轻公子竟挥手止住了他,“说吧,什么事,这里没有外人。” 掌柜瞄了一眼神色自若的贵宾,讪笑道,“让王爷见笑了。”说完,他便抽出一张写了四句话的宣纸,那年轻公子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这,这是二楼水云间的客人写下的菜单,说,说金燕楼若做不出这四道菜,便是虚有其名。”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双小眼睛不时的瞄瞄面前脸色越发难看的主子。 靖王从他手中抽出菜单,搁在桌面的手轻轻敲打着,一声一声,像老式钟表的滴答声,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怒气上头的年轻公子却敛着脾气,安静的等着靖王的发话,他知道那人想问题时被人打断的后果,那眼神,想来都瘆人。 不一会儿,叩桌的声音停止,靖王好整以暇的端起了面前的茶盏,吹去面上的碧叶轻抿了一口,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走,六弟,为兄陪你去会会那个有趣的客人。” 看见靖王成竹在胸的表情,那一直紧张着的年轻公子也舒展了眉头,一副看好戏的念头油然而生。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英雄救美 刚刚下了二楼,就听到不知从那个包房传出来的喧哗声,“出什么事了?”年轻公子一脸狐疑的质问在前引路的掌柜,那掌柜也一脸茫然,额间的冷汗又渗了出来,今儿个怎么这么多事。 只见一群家丁正堵在一个包房的门口,一个绿衣女子被隔在门外,正焦急的朝包房里呼喊,“雀儿,雀儿!”她努力的想扒开面前的人墙,好多次都被轻松推了出来,她急的直哭。 “子皎?”正在绝望之际,一只手拉住了她,跟在靖王背后的青年认出了她,“于磊?”她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的抓住了那个蓝衣青年,忽而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靖王,随即松开了手,噗通一声跪在了靖王跟前,“王爷,王爷救救雀儿吧。” “她怎么了?” “她,她被人堵在里面,那人,那人是个登徒子,他,他----”子皎泣不成声,指着包房的方向竟说不出话来。 靖王冷着一张脸,双手负于身后,看了眼瘫跪在地的子皎,对身旁的蓝衣青年说了句,“你送她回去。”便疾步走了过去,那堵在门口的小喽啰自然在听闻王爷大名后呈鸟兽状散开。 我自是不清楚门外的状况,一直叫唤着我名字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倒开始有些担心子皎在外的情况,有没有被人欺负。 我气定神闲的端着茶杯,冷眼看着那个刚才在楼梯偶遇现在又寻来滋事的混小子。他搓着手,在我身边不停的转悠,不停的问着我的名字,家住哪里,可有婚配的问题。他屡次想来捉我的手,都被我轻松的避过去了,在他冲进包房的档口我眼疾手快的带上了帷帽。 此刻,那登徒子就像急着上炕的猫,恨不得立马掀翻我的帷帽,想看清楚我的容貌,可我却围着桌子跟他绕圈,他始终不得近身。 渐渐的,他开始失去了耐心,我真怕他一火子掀了餐桌,绝了我周旋的余地。“小美人,你就跟爷回去吧,我定把你捧在手心里好好疼。” 他一副垂涎的嘴脸让我看了恶心,我也有些急了,再这么下去,我不出手也得出手了,可是一旦明着出手,那再回靖王府也是不能了。 突然有些悔,怎么要来这金燕楼,怎么要去买这身衣裳,终于明白娘亲的用心良苦了,扮丑的福利在哪里了,安全。 我无可奈何的滑出袖刀,心里盘算着,只要他再敢扑上来,我定让他后悔今天碰到了姐姐我,打定主意后我便不再躲闪,就如他跨进包房时看见的那一幕,我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只是茶杯下藏着刀。 “楚瑜!”一声棒喝救了我,也救了他。 我俩同时抬头看向门口,一白衣公子正寒着怒目呵斥着围着我转悠半天的小蜜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金燕楼撒泼,你是不是嫌你老子礼部尚书的位置坐得不耐烦了,想腾位置了?” 哦,原来是吏部尚书的儿子,估计他爹也不是好茬。 我家主子的脸也相当的不好看,估计是觉得自家的婢女在外受了欺负也是打了他的脸,他一言不发,看也不看那抖如筛糠的小蜜蜂,径直朝我走来。 “滚!”那小蜜蜂如获大赦般连滚带爬的夺出门去。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权利带给人的尊严可以贵如天雷,也可微如草芥,我默不作声的收起了袖刀,正准备站起来给我家主子行礼。 谁知,谁知他竟装不认得我,好吧,也许是真的不认得我,看着他向我微微点额,客气的道,“让小姐受惊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干笑了一声,道“多谢王爷解围。”还好,还好有帷帽在,否则这出戏我都不知该如何演下去。 似乎刚才那出调戏民女、英雄救美的场景根本不存在,他掀开长袍自顾自的坐下,立刻就有人上前为他沏好了新茶。他静静的坐在我的面前,端起茶盏,缓缓的揭开杯盖,轻柔的拂开几缕新叶,抿了一口。 坐在他身侧的我却如临大敌,比刚才被小蜜蜂围追堵截难受多了,至少刚才心里有谱留有后招,而此刻两人静默着我反而坐立不安,既不能学着他饮茶,又不能慌着先开口,可急死我了。 终于,他谱也摆完了,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听闻小姐列下一份有趣的菜单?” 他话音刚启,我便直了直腰背,隔着白纱,他的模样有些模糊,昨日匆匆一见也被他的笑声吓得魂飞魄散,现在想来见了三次,但这个靖王究竟什么模样我竟然一无所知,只觉声音低沉,冷淡中透露着严厉与犀利,特别提神醒脑的那种。 知道,他是为我那份为了出气而列出的菜单而来,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他是来兴师问罪还是为别的什么,“是”我老实的回答。 “你确定这是菜单,而不是故意刁难我们金燕楼?”那白衣公子有些咄咄逼人。 我没有看他,反正隔着白纱想看也看不清,“这自然是菜单,不过金燕楼若做不出也不足为怪,毕竟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想着今日在金燕楼的遭遇就是来气,心里还就跟菜单杠上了。 “你----”他气得直跳脚,威胁的话却生生被他止住了。 “本王来跟小姐打个赌如何?”靖王斜斜了看了眼那气呼呼的六弟,不疾不徐的说。 “哦?”我也觉得自己胆子忒大了,居然敢跟主子打赌。 “我们以三日为约,若是我解出了菜单的答案,那么就----”他话还没有说完,白衣公子又插上了话,“你要当众道歉,还我金燕楼的声誉。”靖王有些不快的睃了他一眼,他自知又犯了老大忌讳,吐吐舌头,缩回他的身后去。 “好,”我爽快的答应了,在这个时代人人都当声誉比什么都重要,偏偏我倒觉得声誉这东西太虚,不能吃喝用度,没有银子来得让人踏实。 “本王倒觉得,道歉不必,小姐本没有诋毁之意,只需小姐亲手来做这四道菜,以表诚意即可。”靖王云淡风轻的又抿了一口,停下来,等我的应约。 我心中吐了一口恶血,我宁可道歉,宁可道歉,为毛要我做菜,想看我出丑还是怎么的,突然越发的觉得我这主子惹不起。 我胸口闷得发紧,随手端过茶饮了一口,深吸一口气,进而给出一个如沐春风的语调,“若你解不出,又当如何?” “赠你千金,怎样?”那语气微微上扬,似勘破了我那点爱财的小秉性。 “好。”□□裸的勾引,我无法拒绝。 我不敢确定三天后我是否还有胆儿再踏进金燕楼,我只知道此刻我一秒钟也不想多呆。语毕,我起身对那二人做了个福,便要告辞。但那天杀的靖王却提出要送我回去,理由是刚才见我被恶少缠身惟恐还有后事,这样一个不容我拒绝的理由直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当我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子皎身上时,我再次心碎了,她居然离开了,抛弃我了。 难道我要和他一同回靖王府,然后无比愉悦的跟他说声晚安,今天谢谢你了,现在我要回去伺候你儿子了,三日后金燕楼再见,别忘了准备好千两黄金哦,oh,mygod,画面太美,不敢直视啊。 出了金燕楼,看着停在门前的马车我心下一计,我冲着准备上车的靖王款款一福,“多谢王爷,不过小女子坐不得马车,那个颠晃得厉害我头晕。我住的客栈离这里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说完,我便迅速的转身跑开了,怎奈那裙身裹得厉害,我自认为的跑开,在他眼中就像是日本女人踩着木屐的模样,玲珑碎莲,一步一花。 耳边传来马车碾过的声音,我终于泻了一口气,我抚着突突乱跳的胸口,喃喃道,“吓死宝宝了。” “你怕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将我已然尘埃落定的心情突然抛掷空中,我心下一紧,要不要这么阴魂不散啊,王爷,你饶了我吧,我错了。 他从我身后慢慢踱步而来,我终于发现我拼了命的三四步,也比不上人家那大长腿的轻松一步啊,这样直白的挑衅让我不得不觉得他是在存心捉弄我是吧,他明明知道了我是谁就死不认,就是要我难堪是吧。 我的怒气终于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爆发了,头上的帷帽被我毫不迟疑的一把掀开,我梗着脖子从容就义的仰视着他,你要怎么着,就给个痛快吧。 当我积蓄了全身力量与之对视时,我才发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因为我终于看清了他。他跟我想象的老气持重,铁面无情的模样完全不同,他竟如此年轻,顶多不过二十上下,关键的关键,他居然还很帅。 让我掩面哭一会儿,在心里我已将自己鄙视了千遍,就算那人剑眉星目、寒面如玉、丰神俊朗,但是,他是我主子他爹,等等,他如此年轻怎么生出一个五岁的娃?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相送 靖王一个措不及防的楞在当下,那张离自己尺许的小脸微透着红晕,一双清澈的眼睛如山间清泉不染一丝人间的烟火,欲说还休的眼角似浓墨中荡开那意犹未尽的尾笔,书写出情意绵绵、山高水长,一岸早发的碧桃此刻悉数倒影在她的眼中,竟幻化出落英缤纷的缥缈与五光十色的夺目。 一朵在风中打旋儿的桃花,悠悠荡荡正好停落在了我的眉间,外强中干的豪赌势态因这不速之客的闯入让我顿时破功,我强忍着缺乏底气的心虚,眨巴着眼,王爷,我错了,你好歹说句话啊,你可知道,您那眼神无比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秒杀吗。 靖王渐渐柔软的眼神在我眨眼之间倏地又凝上了寒霜,我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明显的错愕或是恍然,依然是一种陌生而疏离的表情,那有些略带探究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你谁啊? 我不知是该兴庆还是失落,也不知该继续装或是把话挑得更明些,我有些纠结的垂下头,额间的桃花便顺着鼻梁一路下滑,突然一只手作捧状在我下巴处堪堪的接住,“难怪。”语气似如梦初醒般惊得我后退一步。 “难怪什么?”难道是他记起了什么,我将眼光投向远处的灯火,不敢看他。 “本王刚才还在想上京佳丽众多,楚瑜也算是百花丛中的老手,不知为何今日会如此急色在大庭广众下对小姐纠缠不休,我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他细长的手指拈着那朵桃花在鼻下嗅了嗅,悠然的说道。 我的理智告诉我,此人看似清冷孤绝,但实为撩妹高手,不着一句溢美之词的撩拨才是最需要警惕的,但是不知为何,我还是很没气节的脸红了。但我依然装做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顺着他的话说,“那是因为他出门未看皇历,不知今日不宜出门,犯冲。” 他哼笑了一声,转过身随手攀折了一支新桃,不置可否。他负着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便低着头也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走。 本想反正我受困于裙摆,步伐太小,落在他身后便好,谁知他也随我慢下了脚步几乎和我并行着,我不明白他那大长腿是如何调整频率跟我这个急死人的半尺金莲同步的,还能同步得如此协调。 我咬咬牙,提起了裙摆,努力的想将这要命的半尺提升到一尺,我不想和他并行,不想。 他惊讶的看着我露出的半截小腿,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少见多怪,冷颜道,“王爷,非礼勿视。”他没有看我的表情,哦了一声,依然盯着我提高的裙摆和小段藕白色的小腿。若是在现代,谁会对露着半截小腿的女人大惊小怪,但是这偏偏是恪守礼仪的古代,不少姑娘被人见了胳膊摸了腰便要死要活的,要么嫁,要么死。虽说这个时代还不算民风过于保守,但终究穿着打扮还是中规中矩,偶有逾越者都是些招的美娇娘。 而此刻的我,估计看在他眼里的便是这样的情形,若说露个胳膊小腿儿的就算勾引的话,那满大街坦荡着胸怀、摇晃着大腿的姑娘就不要活了。 我哑笑着却很无奈的放下了裙摆,他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随手将手中的桃枝往我发髻上一插,莫名其妙的对着我头顶上方的清风朗月吟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我一脸黑线的看着他俊逸的背影,这还是我勒个寒面无双,铁腕无情的靖王吗,却依旧挡不住心里的微微一荡,像被谁勾起了一根琴弦,尽管明知这不过是他的戏弄而已。 终于,终于看到了我的救星,客栈。我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春来客栈,心中的狂喜应是被我打包成面上的一抹致谢的微笑,在我强烈而坚定的款款目光下我目送他离开,唉,能否能千里之外? 见他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夜色中我才移着我的小碎步朝靖王府走去,此刻才觉回家的路竟如此漫长,上京可真大。我没敢从正门进去,又绕了一大圈从紫霞院的一个偏门进了府,等我回到西厢房,被突然扑过来的黑影吓了一大跳,不会吧,又来?莫不是我就是传说中的招黑体质? “雀儿,你总算回来了。”抱着我的人软玉温香,声音清脆,还好姐姐我已经招黑成了习惯,否则我早就叫出声来。我推开她,掏出火石,摸索着点亮的屋里的烛台,一抹橘红的光亮顿时照亮了黑乎乎的屋子。 我嗔怪道,“干嘛不掌灯,你要吓死我。” 子皎一脸委屈,道,“是于磊叫我不要声张,我回来时小少爷问我你去哪里了,我只能说你不舒服在房里,他要来看你被我拦了好多次才去歇着,我怕我掌灯就会穿帮的。” “于磊?是谁?”我比较关注这个问题。 “他是王爷的侍卫,今天不是王爷救你出来的?”子皎不解的问。 我眉头一拧,难道我错过了什么□□? 在我的追问下,她一五一十的将今天的情形给我叙述了一遍,我眉心的川字越发明显,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那他为何人前人后都要装不知呢? 我简单的把她离开后的情况讲了一遍,将为我解围的功劳全算到六皇子身上,再省去打赌,省去十八里相送的桥段,所以在我的讲述中基本没靖王什么事。 子皎满脸狐疑的听着,那表情定是心里憋了十万个为什么,但我草草了事不想纠缠,因而在我大大的打了哈切,使个劲的揉眼后,她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我的屋子。 我换下那身始作俑者的出荷衫,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我坐到铜镜前,发着呆,忽而看见发髻上还斜插着的桃枝,我抬手取下握在手中,像握着一份漪滟的心事,粉红其外,暗沉于心。 想了半天,仍然想不明白,靖王今日的举动到底意欲何为,按我编排故事的逻辑来看,若是明日不会再有什么狗血的偶遇,那今日便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捉弄,就像有钱人家的雀鸟逃不开主人无聊时的逗弄,那我尽量避开就好。 若明日他有进一步举动,那我也只有静观其变了,大不了就撤呗,没有什么比保住小命更重要。打定主意,我终于在惊惶一夜中睡去。 次日一早,晓生便急切切的来敲我的房门,我揉着睡眼稀松的眼睛开门时又迎来一个热情的熊抱,一想到他那高深莫测的老子,还是觉得眼前的玉面小人可爱很多啊。 “雀儿姐姐,昨天一天没见你,子皎姐姐说你病了,我着急死了,来看了你几次,都被她拦住,说你是医生可以给自个儿看病,可不是医者不能自医吗?”他一脸关切的问。 唉,还真是一家人,脑子就是好使,我蹲下身满怀歉意的说,“小少爷,通常的病医者自医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不遇到对自己动刀动枪的狠事,不信等曹先生回来你问他,我说得对与不对。” “不用问,我信你,不过你医好自己了吗?”他扑闪着亮如星子的眼睛,让我不忍欺骗。 “好了,我一看到晓生就全好了。”我夸张的说道。 “那昨日子皎还不让我见你,不然你早就好了。”他气鼓鼓的抱怨。 “……”你赢了。 “啊,对了,今天是------”他话音未完,院里传来一个唤我的声音,“雀儿姑娘在吗?” “我在,”我打断了晓生的话,探出头去,一看,这不是前夜前来送赏赐的人吗。 晓生也随我向院子望去,“长生,你有什么事吗?” 那叫长生的小厮跑过来给小少爷作了个揖,却笑着对我说,“王爷请雀儿姑娘去档事房。”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枚深海鱼雷将院子里的每个人轰得心海翻腾,咕咕的冒着火辣辣的热浪,尤其是刚踏进院门的子皎惊得摔掉了手中瓷盅,她一脸惧色的望着我,仿佛我即将以身赴义。 晓生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磕磕巴巴的问,“父,父王让她去作甚?” 长生手一摊,为难的摸摸后脑道,“这个,小的确实不知啊。” 若不是子皎一早言明档事房是禁地,靖王从不许府里丫头踏入,我倒真没觉得去个书房是个多大的事儿。原本以为靖王就算要找我茬,也会选择一种相对迂回婉转的方式,才对得起他在我心中的腹黑形象,谁知他竟如此直接,直接的近乎磊落。我再次表示,此人,我看不懂。 我在众人一路走好的目光中,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坦荡的踏入了靖王的书房。 我进屋时,长生早已识趣的退出了书房。伏在案前的靖王,此时换了身湖蓝棉袍的居家常服,头上简单的束了个道士髻,随意的斜了一支玉簪,比起昨日的锦绣端仪,今日所见倒添了些谦谦公子的儒雅味道。 我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没有吭声,他依旧埋头伏案没有理我,紫檀条案旁的三鼎抱兽香炉中似吞云吐雾般燎起了柔柔青烟,将我七上八下的忐忑包围在一层暖香之中,气氛很尴尬、味道很暧昧、心情很复杂。 过了半响,他像终于从面前的书案中回过神来,好像才发觉还有一个我存在在屋里,抬头看我的第一眼竟有些惊讶。我平和的应下了他的眼神,根本不想去猜那惊讶里的意思,上前一步规矩的做了一个福,“不知王爷今天让雀儿来,所为何事?”态度不亢不卑。 他搁下手中的毛笔,身子微微后倾,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只手随意的垂在桌边,手指闲适的转动着一串菩提链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秘密 我垂着眼皮却偏偏瞧见了那像齿轮般轮回转动的菩提链,感觉是如此的眼熟,却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关联是如此的可笑。 不看他我都能够感觉到他那如寒冰一般的眼睛正锐不可当的在我身上逡巡,也不知道他看出点他想要的答案没有,我努力维持着淡定,可心里却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在一点一点啃噬着我的心防与抵抗。我狠狠的将手指掐入我那早已结痂的刀疤,隐隐的疼痛感让我清醒而坚定,忍,我忍。 “过来,”他终于发话了。 我木然的抬起头,走了过去,站在离条案一丈远的地方,等着他的指示。 “离这么远,你如何帮我换药?”他漫不经心的说着。 换药?我快速的瞄了他一眼,他受伤了?何时?怎么看不出来。 我绕过条案,缓缓的走近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实在看不出他哪里需要换药。 他指了指身旁的药箱,那药箱我认得,正是曹先生屋里的,前几天还用来------ 我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强烈的不安,那近乎荒谬的猜想一瞬间再次闪出脑海,我紧张的望着他,就像手中拽着一张足以改变命运的彩票,兴奋而忐忑的等待着开奖的那一刻。不过这一刻却是我最不愿面对的,揭开生死命运的谜底,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我面色苍白,呼吸不由得变得急促,一双手战战兢兢地揭开药箱,胡乱的抓起一瓶药死死的握在手中。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掌中的菩提,随手撸起了左手的衣袖,一条寸于长的小小的新伤横于上臂,看上去像是被剑轻划了皮肤,血早已凝固成一条红线。 我微微一怔,重重的落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欣喜毫不掩饰的挂在了脸上,他剑眉一扬,有些不快,“本王受伤,你为何面露喜色?” 我惶恐的噗通跪地,赶紧解释道,“王爷息怒,雀儿只是见这剑伤不及要害,着实松了一口气,心知王爷无恙这才面露喜色,请王爷恕罪。” 靖王忍住嘴角的笑,冷哼了一声,“起来吧。” 为他包好剑伤,走出门外时,我才发现我早已是一身的冷汗。抬头望着院子里的明媚春光,竟觉得此处的花红柳绿却生得如此的刺眼,我当然不知,到了最后他居然选择放过了我,只道是自己多疑,自己吓自己罢了。 看着那少女逃似的夺门而出,靖王才击掌三声,于磊随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缓缓拉开自己的前襟,一条系着蝴蝶结的长长绷带斜在前胸。他有些倦怠的闭上了眼,说,“换药吧。” 我凝着脸疾步走在回紫霞院的路上,一路看见我的婢女皆纷纷避让,眼睛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我在众人毫不避讳的打量、探究、诧异甚至嫉妒的眼神洗礼中,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我的脑子满是那只转着菩提串的手,一圈一圈,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卷入一个我无意闯入却已深陷其中的黑洞中。 心慌与不安越来越大,两个身影在心中交替重叠,每一个细节不断的在脑海中反复拟合,我几乎可以确定之前那个怀疑,毫无疑问是真的,我几乎也就明白了昨晚他奇怪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突然感觉头皮发麻,像过身一条高压电流,心里最后一点侥幸被烧成了焦末,我像在烈日炙烤的三伏天的空地上站了几个时辰,一波一波的冷汗打湿了我贴肤的衣裳。隔着桃花纸,明媚的春阳斜斜的照进屋里,细细的粉尘如烟雾般在暖色的光晕中浮沉,我出神的盯着那光,心也随之上下浮动,似乎轻吹一口气,那沫儿就会消失不见。 我猛的打了一个寒战,听到有人在拍门,晓生在外面叫我,“雀儿姐姐回来了吗?” 我缓缓起身,拉开了门,阳光哗啦啦的涌进了屋子,我眯着眼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光线,“你怎么了,雀儿姐姐,父王有为难你吗?”晓生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模样很是不安。 我笑了,估计笑得很难看,“王爷只是让我去帮他包扎一个小小的伤口,没事。” 显然,他看着我不自然的笑,对我的话表示深深的质疑。 “你找我有事?”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 “哦,对了,今天是子皎姐姐的生日,我听说昨天你们去金燕楼吃饭,结果饭没吃成就回来了。所以我想今天我做东,去金燕楼带几个他们的招牌菜回来给子皎姐姐庆生,你看如何?” 又是金燕楼,我心里有些抵触,讪讪的说,“金燕楼也就那样,不见得就有多好吃,卖的还不就是面子吗?” 晓生笑嘻嘻的说,“雀儿姐姐不知道,那里有几道菜是每年皇家宴席的桌上客,且不说食料难得,做法考究,关键是三品以下官员就算捧上大把银子也是吃不着的,更别说普通人了。” “哦?”他见心不在焉的我终于提起了兴趣,便拉我蹲下,俯在我耳边得意的说,“我今日就特地托人给六皇叔带了话,待会你去金燕楼带回的食盒里就有我说的那道菜。” 是的,我确实有一丝心动,虽然前一秒我便打定主意逃走,但是在美食当前我不介意吃饱了再走。 今日靖王本可以不用任何掩饰的掀开那层盖着谜底的纱布,但他终究给我留了一丝回旋的余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在犹豫,如何处置我这个知道了秘密的小丫头?昨夜的种种捉弄应该是他的暗示与试探,不过令人费解的是,他明明可以一招要了我的性命,可偏偏选择了这么一种迂回而复杂的方式,莫非他是念我救过他,所以才会纠结? 不管他是怎么想,我却清醒的认识到此地不宜久留。我答应了晓生,回头简单的收拾了包袱藏在床尾,准备今天晚上为子皎庆贺了生日便立马离开。 打定主意,心里就轻松了很多,我得了晓生的嘱托,便出府去金燕楼。 有些事一旦看透了,就了然了,想到自己昨夜那一时的春心荡漾就好笑,还好自己没有花痴的以为就这不加修饰的中人之姿能吸引阅美无数的靖王,简直是笑话。那句撩动人心的“难怪”定是自己曲解了意思,现在看来应是“你故弄玄虚、遮遮掩掩,难怪他会瞎了眼才会围着你转,”这个解释才比较合情合理吧。我自我解嘲着自己那份不明所以的悸动,有些幸庆也有些不是个滋味。 我一边想着事,一边朝金燕楼的方向走去,迎面走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腰若杨柳枝,面若粉色桃,突然她不可思议的盯着我,面露狂喜的神情,向我扑过来,顿时她眼泪噗噗的往下落,声音颤抖着,“公,公主,芳菲终于找到您了。” 啥?公主?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认亲吓了一跳?我被她抓着脱不开身,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一遍遍的喊着我公主,喊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我急得想甩开她,可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我只好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这位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那女子猛的抬头,眨巴着泪眼,不可置信的看看我,忽而爆发出一阵更猛烈的哭声,那架势倒像是我当街要把她强了似的,她一边哭一边把我抓着更紧了,“公主,芳菲知道,你不愿来和亲,你巴不得逃得远远的,但是,但是你不回来,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啊。公主,你就体恤我们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家里还有年老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芳菲死不足惜,但是我放心不下啊,公主。”说着她径直跪下,如捣蒜般给我不停的磕头。 这,这什么情况? 我完全懵了,看着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只好无奈的架起她,急忙说了一句,“你,你先起来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靖王府档事房,靖王支着脑袋坐在紫檀木的案几前,忽而侍从进了屋,呈上一卷画轴说是定安王府送来。他缓缓立身,取了茶盏低头小小的抿了一口,随即放下,负手在屋里踱了几步,突然抬头瞧见了侍从刚刚打开支起的画轴,顿时楞在了原地。 我耐着性子领着那个拽着我不放的女子进了一间茶楼的包房,她依旧哭哭啼啼个没完,我皱着眉头饮下了一口春茶,心神不宁的险些被烫了口,人倒霉起来果真喝口水都不安生。 “行了,别哭了,你若再这样我可走了。”我冷着脸说着。 这句话真好使,她顿时就止住了哭声,有一搭没一搭抽着鼻子,怯怯的说,“我不哭,公主,只要你不丢下我,我便不哭了。” “为何叫我公主?”我没有心思去猜测她的意图,心里一直想着怎么快点让今天过去,怎么从靖王府逃走。 芳菲眼神一滞,嘴一撇,眼看又要山雨欲来,我忙一挥手,“打住,”喝停了她即将涌出的泪。 我心下一思量,便换了问法,“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公主?” “你是卫国公主,夜无双啊。” “我为何来梁国?” “你是来梁国和亲的啊,你怎么了公主?你可别吓我啊。”面对我的质问,芳菲有些惊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夜无双 和亲?卫国?难道我这张面具是卫国的和亲公主,夜无双?难道那日不归山上遭遇杀戮的便是和亲的队伍? 我抚着额,尝试着去套话,“那个,你叫芳菲是吧。” “对对,公主,你终于肯认我了。”那姑娘一激动又有飙泪的倾向。 “芳菲,是这样的,那日不归山我们被歹人袭击后,我坠崖了,醒来时发现被一个商队的人救了,但是估计的摔坏脑子了,好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慢条斯理的抛出不归山,等着她的反应。 果然,她小脸微红,听着我说出不归山,那是公主与她走散的地方,她自然是欣喜若狂于我确定了自己的身份,随而听我说着坠崖、失忆,眼眶中的泪水又扒拉扒拉的往下落,丝毫没有怀疑我的胡诌。要是这丫头见过那电视里动不动就坠崖、失忆、撞车、癌症的狗血剧情,便没这么好骗了。 可我偏偏就用了这么一个最缺乏技术含量的说辞,本想着如何摆脱这位动不动就戚戚艾艾的芳菲,但是她给我的信息关乎着我是否还能顶着这张脸招摇撞骗,因而我不得不改变策略,虚与委蛇了。 我默默的听着,这位名叫夜无双的公主是如何走上和亲这条路的。剧情倒不跌宕起伏,无非是梁卫交战,梁胜卫败,因而为保国土不失卫国提出了送钱送人的馊主意,而这位公主便是卫国送到梁国和亲的长公主,夜无双。 可故事的背后还有更多值得深究的内容,似乎更符合八卦定律。 譬如,大败卫国的梁国将领便是我家那位才凯旋而归的靖王,所以理论上夜无双和靖王有仇,他害得人家背井离乡、千里和亲,谁会乐意,心里定是狠得她牙痒痒。 再譬如,这位公主对这门和亲是相当的抗拒,在卫国时就闹了几出翻墙夜逃的事,但自从上了和亲的马车后据说消停了不少。我去,当然消停了,真的公主早跑了,否则我怎么会捡到顶替公主和亲的西贝货的面具呢。估计那个西贝货害怕迟早会被揭穿,死无葬身之地,就想趁乱丢了面具逃走,那人在那场夜袭中是死是活都还不好说。 还有便是,非官方传闻这位长公主的和亲对象会是梁国太子,但是梁国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也就是说夜无双一时半会还不会嫁人。 大致的故事听了个七七八八,我心里就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我是该效仿西贝货一号的做法丢了面具迅速逃逸呢,还是打晕面前这姑娘大摇大摆的走出去,等先解决了靖王府的事情再做下一步打算呢。 正在我纠结的档口,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我推窗一看,一辆金色华盖的大型马车停在了茶楼门口,车边八个轻甲玄衣护卫骑着高头大马肃立两侧,耳边随之传来登上木梯的脚步声,一白衣轻甲的高大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芳菲像看到救星似了迎了上去,“苏将军。” 那人微微点头,直接越过她急切向我看来,他一个箭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末将护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我惊得退后一步,不知如何是好,勉强当过二十多年的文艺青年,三年多的村姑,八天的丫头,这世界变化得太快,转眼间有如神助通关成了公主,姐姐我表示小心脏有些超负荷运转了。 见我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他便再次请罪,“末将护驾来迟,请公主责罚。”言辞恳切,不忍拒绝啊。 我颤颤巍巍的终于挤出几个字,“苏,苏将军,请起。” 见我许了那人起身,芳菲连忙过去覆在他耳边跟他说了几句,只见他眼中闪过诧异而复杂的神色,他沉吟片刻,再次躬身抱拳,“公主所受之苦,末将深感涕零,请公主同末将回宁王府,一切事由等回府后再从长计议。” 我几乎是被人架着上了马车,表面上人人对我都和和气气,恭恭敬敬,但那类似监视的寸步不移的眼光,我怎么都觉得他们个个紧张得不得了,害怕我一个不小心就开溜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直觉是对的。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 靖王盯着那高挂的画像半响没有回过神来,画像中人正是那日在金燕楼中九皇叔托他寻的卫国公主,夜无双。 几个月前,自己率梁国精锐大败卫国,卫王以黄金百万与长公主和亲作为代价获得了梁卫边境的止战协议,长达两年多的鏖战终于停火封戈。 人人都道他是天生战神,他用无数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袍血肉铸就了自己的铁蹄狂涛的戎马征途,换来的是建朝以来第一个未封太子便封王进爵的圣宠嘉恩,换来的是自己亲手射出没入她胸膛的夺命铁箭,换来的是冷血威名后的曲解与仇恨。 他真的厌烦了这样无止境的征战与杀戮,好在,战争结束了,公主来和亲了,问题是,刚入梁国境内公主便遇袭不见了,更大的问题是,那个公主看来竟是如此的面熟,似她,又不似。 他揉了揉眉心,唤来长生,当长生今天第二次得到叫雀儿来书房的指示后,再也不淡定了,王爷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看上那丫头了?那可真是好事啊,若王爷能神速的将那丫头办了,那上京中传言王爷是断袖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了。想到这里,他喜滋滋的去了紫霞院,心想着,这会儿是不是该对雀儿那丫头的态度好点,说不定,赶明儿就要改称雀夫人呢。 谁知雀儿不在,听说是去金燕楼了,晓生在院子里坐立不安,不一会,催去金燕楼问询的人回来了,说是没见雀儿去金燕楼。那雀儿去哪儿里,怎么还不回来。 长生默默的退出院子,赶往书房告知了靖王,他突然感觉那里不对,腾的从条案边站起来,疾步掠了出去,“走,去紫霞院。”应声随后的长生也感觉到气氛的紧张,一声不吭的一路小跑跟在靖王身后,有种山雨欲来的憋闷与压抑。 晓生看到突然出现的父王有些诧异,还没来得及给他请安,就见靖王在长生的指引下往西厢房奔去,“父王去雀儿姐姐的房间作甚?”他赶紧跟了过去。 靖王紧锁着眉头在屋里来回踱步,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干净简洁,没有一件多余的陈设,除了窗边小瓷瓶里的那只开得正艳的桃花。他一时有些晃神,盯着那只桃花,若有所思。 “找到了,找到了。”一头扎进床榻里不停翻找的长生,举起一个灰布包袱,抬起一双类似游戏过关时得意得冒光的眼睛。 “打开,”靖王的脸色越发冷峻,当他看到简单的包袱里装的是收拾妥当的几件衣裳,一本书、一张画、还有自己赏给她的金子时,他抿着嘴,负在身后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手腕的青筋高高冒起,若是此刻那人站在他跟前,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捏碎她的脖子。 她果真想逃。可为何她没有带走包袱?有一个不确定的预感,她定会回来取包袱的,靖王深吸了一口气,道,“带走。” 晓生何时见过自己的父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闯入一个侍女的房间,还不由分说的夺了人家的包袱,他吓得死死的抱住门框,不敢上前。靖王抬脚出门时,低头看见吓坏了的晓生,才觉自己失态了,他轻咳了一声,努力给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道,“若雀儿回来,让她来见我。” 她真的还会回来吗,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 我觉得自己被软禁了,屋里七八个丫头围着我,大眼瞪小眼的盯的我,心里直发毛。芳菲在旁边劝了我半天,我才不甘不愿的换上了公主的衣服,我的天,确定这不是喜服?这火烧云似的大团大团的牡丹,花团锦簇的看得我一阵晕眩,四五条珍珠、玛瑙、脂玉、水晶等宝石装饰的璎珞、腰佩一股脑的系在腰间,轻微一动,不是叮当悦耳之音,却似锅碗瓢盆般碎音乱响,感情这公主就一暴发户啊。 我像木偶似的,双手张开任两三个侍女在我身上一层层一件件的忙活,两只眼睛却也自顾自的忙活着打量周遭。忽而,一侍女移着金莲进了内室,她朝我恭敬一拜,道,“公主,定安王来了。”我诧异的抬起头,正在为我整理衣衫的侍女知趣的垂头退到一边,见我茫然的表情,一旁的芳菲急忙上前,手臂一挥屏退了众人,小声的在我耳边说,“公主,定安王便是此次迎亲的诰命大臣,他将公主从卫国一路护送到梁国境内,在不归山遭遇袭击时还因此受了伤。前些日子,因为公主失踪,他还被梁王责骂。现在,公主归来,他定是第一个想来探望的人。” “定安王?他和靖王什么关系?”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定安王,我不知他是何许人也,只好用我唯一所知的靖王来进行身份定位。 “他应是靖王的皇叔。” 皇叔?皇叔好啊,总算遇到一个辈分高于靖王的皇族,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向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叔借胆的想法。 然而我又转念一想,不能啊,我这个西贝货二号,什么情况都不知就这样冒失的出去,糊弄下几个丫头片子还好,这个混迹宫闱的老奸哪是这么好糊弄的,还是想想怎么开溜才对,不见,绝对不能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李代桃僵 我面有忧色的回望芳菲,幽幽的说,“你说,我该怎么办?不见,于理不合,见,我记忆尚未恢复,定会引起怀疑,唉,本公主好生为难啊。” 芳菲咬着唇欲言又止,明显我的话真是她说担忧的,又怕出口僭越了,所以一直纠结着,说还是不说,我睨了她一眼,缓缓的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说吧,本公主现在跟前也只有你这个贴心的人了。” 她激动的看了看我,鼓起勇气,垂头便说,“奴婢认为,公主可以称病不见,先躲过再说。” “生病,生什么病,这可考究了。”我有心想试试这丫头。 “就说,公主在逃难时受了伤,摔到头,头疫,头疼偶尔会忘事,公主觉得如何。”芳菲成竹在胸的娓娓道来。 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倒是心思缜密,不像白日里哭哭啼啼的惶然无措,想必今日大街上也是她的一出苦肉计吧,否则苏将军怎么会如此神速的赶来,我倒是小瞧她了。 她的想法正中我的下怀,说失忆吧太假,说头疫甚好,头疼、偶尔忘事呵呵倒是给自己留了不少退路。我单手扶额,一脸不适,“公主,你怎么了?”芳菲入戏很快。 “唉,头疫又犯了,你帮我去回了安定王,说改日我再登门致谢。还有帮我去东大街的百草堂找来大夫帮我诊病,此前就是那里的大夫替我看病的,我信得过,记住别说我是谁。” 芳菲心领神会的将我扶到床榻上便福了福,出去了。 现在当下之际最重要的是让傅伯知道我受困于宁王府,希望他们能想办法帮自己出去,我好整以暇的歪在贵妃榻上,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当我被芳菲叫醒时,一五十多岁的长须老者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垂首跟在她的身后,“公主,百草堂的大夫来了。” 我偏头一看,那女孩不就是那天急不可耐的打发我走的那位吗,她抬眼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不见一丝波澜,正常情况她本该有些许差异诧异才对,难道,她知道来见的是我?等芳菲在我伸出的手腕上覆一张纱绢后,我不露痕迹的支她出去给自己泡壶桃露新茶,估摸着要花会儿功夫了。 那大夫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没有上前请脉反而搁下药箱,掀袍而坐,用一种沉稳而略带探究的语气,道,“不知公主,想让在下诊出什么病?” 呵呵,果然是明白人,果然都知道,我眼光流转,随即坐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一直垂目的少女,“那就要看傅伯想让我生什么病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是省事儿。 “你不能离开。”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在我的凝睇下终于开口了。 “为何?我为何要听你们的?傅伯连个真面目都不肯让我见,我为何要相信你们?”我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傅伯说了,小姐已经通过了考验,他会在必要的时候见你的。”那少女倒不恼,依旧不紧不慢的陈述着。 考验?感情让我去靖王府是考验?看我有没有本事进去?有没有本事靠近靖王,引起他的关注?这是考验?我的三魂都快吓没了,就仅仅是考验? 我的目光愈发清冷,心里也更加困惑,我那对我宠溺有加的娘亲为何会将我指到这群人手里,她会不会不知道他们要让我做的事情,会不会也被骗了? “可我现在不想见他了。”我冷笑道,“兴许我的娘亲搞错了,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们。” 那老者笑得如沐春风,不紧不慢的从袖里拿出几件东西,一支龙眼中镶翡翠的木钗,那我记得是我娘亲唯一的饰物,一只绿色瓷瓶,我也记得那是抑制我蓝眸的药瓶,一张画,那是-----他一件件放在桌上,并不言语,而我的眼神却越来越无力,越来越心虚。 我艰难的咽了口水,我的亲娘啊,你究竟是被挟持了还是吃错药了,干嘛让这些人来威胁我啊,千万匹草泥马从心里奔腾而过。 我跌坐回塌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从容无比的二人,半响我沉声道,“为什么?” “孔雀翎在梁王手里,但是跟靖王颇有渊源,所以----,但是现在更好,你阴差阳错,李代桃僵成了夜无双,作为梁王的儿媳这个身份更容易行事,所以你不能走。”那老者反客为主的自己斟了水,悠闲的喝了一口。 “那真正的夜无双呢?她回来揭穿我怎么办?”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不会的。” “难道?” “对,她已经死了。你应该知道,来和亲的公主本就是假的,谁知竟让你碰到,你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天意你个头啊,我现在恨不得扯下面具,做回我那个人神共愤的丑女,也不要入这个无间道,我继续抗拒着,“谁愿意谁来,这个公主我做不来,也不想做。” “不可,我们原先的计划本是要将你安插在卫国公主身边,伺机寻找孔雀翎的下落,谁知公主失踪才转而让你去了靖王府。现在可好,你误打误撞替了夜无双,这大好机会怎能轻易放弃。”那老者忽而一脸严肃的脱口而出。 我沉默着仔细思量他的话,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像一把刀恨不得把他剖开来,看看他肚子里还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一股子烦闷突然涌上脑门,我腾地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金银铜铁在腰间一阵乱响,听得怪心烦,我一把扯下掷在青砖上,门外一阵骚动,听到动静的屋外侍从急切的想进屋探个究竟,我猛的抬头,轻斥一声,“退下,我----本公主没事。” 那少女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看着烦躁不安的我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与我,“这是你娘亲的亲笔,请小姐过目。” 我不耐烦的瞄了一眼那信封,果断的取过,这是娘亲的笔迹,我再熟悉不过了,从前每日都看着她用紫籇落下药方,工整娟秀的小楷,我总喜欢学她写字。 那封信握在手中似乎瞬间烫平了心里的褶皱波澜,待到怒火全然退却我才慢慢的展开信笺,寥寥数语,关切依旧,抱歉与愧疚溢于言表,更多的是安抚我要耐心等待,告知他们都是我可以信赖的人。最后有个重要信息是我们不久会再见面,她会给我解释一切。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摇摇头,望着面前我明显没有好感的两个人,努力的想友好的一笑泯恩仇却终究变成了一个讥讽的笑。 “好,我等,那现在我该如何?”我终于松口。 我将之前装病的计划告知他们,那老者流露出赞许的表情,不过他随即面色一变如临大敌般对那少女说,快,取来我的银针。 不由分说的我被他们架到了床上,我面露恐色的看着他手里闪着寒光的银针,一阵紧张,“你,你要干嘛。” 他没有片刻迟疑的立马行针,几根银针飞快的插入我的头顶,一种血脉逆流,目赤欲裂的晕涨感携着不明就里的恐慌阵阵袭来。片刻,他一边取针一边说,“太医院的人应该马上就要来了,你现在贵为公主,身份特殊,装病肯定会惊动太医院,若我不帮你行针阻滞脑部的血脉,定会让太医看出端倪,不过这几天,你会有些头疼难受,三天后你脑部淤血会自行散去。” 他回头看看身后的少女,吩咐道,“就让青妮跟着你,你也有个心腹照应,有什么事就让她来传话。”他还想嘱咐些什么,突然听到芳菲在门外说,“公主,定安王带着太医来了。” 我不可思议的看了眼那老者了然的表情,真被他猜对了,这下我真是头疼,我让芳菲送那大夫出去,呼啦啦,门边又涌进刚才帮我更衣时的那七八个侍女,她们熟练的帮我放下帷帐,探出手腕,敷上绢帕,恭敬的立在一旁等着紧随而进的太医为我诊脉。 青妮被她们挤到一旁,淡淡的看着坐在我床前的太医,眉头越来越紧,她好笑的低头,抿了抿嘴,像看好戏似的默不作声。 隔着帷帐我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是虚虚实实的回答了他几个问题,听他似乎叹了一口气,我装做担忧的问,“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这个---”那人捻着不多的山羊胡子,努力斟酌着该如何作答,“这个,其实也不严重,公主贵为天女必得神灵保护,只需多些时日修养,假以时日定会痊愈的,请公主宽心。” 神灵?假以时日?这不就是病入膏肓、听天由命的意思?呵呵,那老头可真狠,他这套针法改日一定要让他教教我,我心里暗喜,终于为自己多争取了些延后穿帮的时日。 不一会那太医退了出去,在门口跟一人交谈了几句便留下药方离开了。我舒了一口气,这关算是过了,但一波波的头疼确实货真价实的难受 我唤了芳菲扶我起来,侍女们挂好帷帐,她看见我卡白的脸也着实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不一会我便真病了,我瞅了眼她诧异的表情,低声说,“我是真有头疫,头疼可不是骗人的。”她恍然大悟,又忽而脸红,估计是为自己之前的小聪明感到懊恼。 她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定安王又来了,太医也是他叫来的,您看?” 那个定安王还真跟我杠上了,看来不见一面,他明日或者后日也定会寻着其他理由来的,既然如此,那就来吧,反正我病着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定安王 芳菲得了我的示意正准备退下,正瞅见在一旁呆立没有离开的青妮,不由得眉头一拧,我招手唤她过来,道,“青妮懂医,以后她就在我身旁伺候着,她有什么不懂的你多教教她,我就信得过你了,芳菲。” 芳菲听闻我最后一句心里大喜,略略打量了下青妮,忽而笑着说,“模样倒还清秀,不过如不是你懂医,估计公主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的留在身边的,走吧。”我怎么感觉那眼神像妓院的妈妈桑,估量着一个新来的姑娘的市场前途似的。 我斜在贵妃榻上仔细打量了身旁的侍女,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公主周围的女子一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身材婀娜,衣着光鲜,不像我在靖王府里见到的那样一个个恭敬谨慎,相貌大多平平,衣着朴素。关键是她们看我的眼神不像看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更像看一个急于邀功献媚的良人,眉眼含娇,举止含媚。 我对自己的新发现感到震惊不止,什么情况? 我的头痛又一阵袭来,我不适的按着额头,一翠衣侍女走到我身后,极其自然的轻轻拉下我的手,笑盈盈的将双手放在我的头侧,不疾不徐的帮我按揉了起来,一股香气从她袖里悠悠的飘来。 “好香,”我舒服的不由得夸了一句,另一个着青丝绣蝶的妩媚侍女嗔笑着跪在我的跟前,伸出染着血色蔻丹的纤手像弹琴般在我腿上有节奏的按捏,“公主就只夸盈香,就不记得我琴依了?” “依姐姐就知道取笑阿香,我们谁不是有二十余日没见着公主了,公主对谁好,不都是我们的福分,怎生还醋起来了。”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耳畔响起,一个粉衣鹅蛋脸,估约二十左右,体态成熟的女子盈盈的为我捧来一盏茶,“公主尝尝,这是叶墨新琢磨的一款茶,看看可喜欢。” 我只有干笑着顺从的接过,抿了一口,清香扑鼻,前味略微苦涩,中味草间清叶自然淡薄,入喉一脉浓香荡出,令人欢欣。我品味着口中的馨香,满意得直点头,叶墨微微一笑,掩了眼底的得意,冲我微微一福,道,“那叶墨斗胆请公主与此茶赐名。” 赐名?果然没便宜事,我略微沉吟,答道,“此茶初初苦涩,然后淡然,不到最后不知余味浓厚,尾香眷眷,就如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回味悠长,纵思牧念、回首阑珊,就叫牧阑珊,可好。” “好!公主巧思雅好,不知本王可否向叶姑娘讨一杯牧阑珊?”我的话音刚落,就见一红衣男子举足而进,似在自己家里一般,随意洒脱,他笑意渲然,似一抹浓重红霞陡然照亮了雀鸟莺莺的淡彩□□。 叶墨微微脸红的嗔道,“王爷,你就知道打趣奴婢。”说完优雅的为他斟茶、落座,一双巧目还时不时的向他抛去一个媚眼,我看在眼里,一层鸡皮疙瘩在手臂处冒起。 我被这群绿肥红瘦的美女包围着,一个个极尽风骚的示好献媚,我有一时恍惚,觉得自己在上京最有名的“春风渡”,自己是一名炙手可热的多金俏公子,左拥右抱,人生得意。 但是,但是我是个性别认知正常的一个女人,大写加粗的腐女一枚,这场面太香艳,姐姐表示这完全不在我可以淡定的范围。 还好,还好定安王来了,那群美女的注意力齐刷刷的转向他,或矜持或热辣或婉转的表达着同一个主题,帅哥,看我。 我有些尴尬的享受着按摩、松骨、摇扇、端茶、喂水果,可我却偏偏不能轰她们出去,场面混乱、人员复杂我才容易蒙混过关。我朝他淡淡的笑了笑,道,“王爷有心了,无归山的倾力相救,本公主铭记于心,本想过几日等身子爽快了再登门拜谢,不想王爷今日却来了。但是不巧我刚才头痛欲裂,所以不能起身迎接,失礼了。” 我暗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靖王他小叔,梁国唯一一个分封后留在上京的皇帝的弟弟,跟想象中老气持重的印象完全不同,目测年龄就比靖王大个一两岁,也就二十有余。身材嘛倒像一家人修长挺拔,不过一双桃花眼倒是夺目的很,肤红齿白,面目艳中带着一丝魅惑,典型的男生女相。而一身嫣红的长袍暗绣银红海棠却不显俗气,反而有一种,一种被极力掩饰的犀利与刚毅透过那身红装隐隐散开,难怪一进门身边的七仙女就被他夺了魂魄。 我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身上无比热闹华贵的牡丹,再瞧瞧他身上绯红欲滴的海棠,这两身的品味竟然毫无违和感,简直是天造地设,奢华无双啊。 一想到这个位置的正主竟然香消玉损了,有些怅然,否则这二人绝世一对,至少也可堪知己,配一脸的和谐。看着面前的“知己”,我的笑容也越发浓厚。 定安王白秋放含着如秋水般的笑意接过叶墨手中的茶盏,叶墨的手指似不经意般的在他手背上轻挑了一下,他一瞬不瞬的轻吹着盏中的浮叶,没有丝毫悸动的反应,倒是坦荡得笑容可掬,让叶墨失望的嘟嘟嘴走开了。 我的心里直冒冷汗,公主手下的侍女都这样?面不改色的当众勾引,我是该道歉了,还是装做不知呢,显然后者更合适宜,于是我也只能将头埋在茶盏中,掩饰尴尬。突然心中有个诡异的画面,若是我手下的七仙女围着那面色高冷的靖王转,会是个怎样的精彩场景? 在从卫国到梁国的路上估计他们交流不多,所以他坐在对面也只是随便聊聊面上的话与平常的外交辞令,渐渐的,我的对答自信利索很多,但是始终秉承一个原则,言多必失。 他忽然话锋一转,似随口问到公主坠崖后的情况,本已放松的心情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好在不归山哪里有悬崖哪里有洞穴,在座的就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将自己遇到卫国商队的事进行改编嫁接,将公主坠崖被商队搭救的情节渲染得跌宕起伏,□□无缝,简直堪称完美。 讲到最后,还煽情的唏嘘一番,自己红颜薄命远嫁他国,差点客死异乡,命不该绝才幸免于难,配上几滴感时花溅泪,映着身旁的七仙女高度配合的抽泣声,定安王忙不迭的宽慰几句后,便起身匆匆施礼后,告辞了。 送走定安王,我才觉得自己浑身已出了一层薄汗,一半是因为头疼,一半是因为紧张。我有些疲倦吩咐芳菲给我换身简单的常服,叮嘱别再拿繁复的牡丹花来膈应我。芳菲有些迟疑的问,“公主的意思是,就换上从前在卫国公主府里的那些个衣裳?”我不明其意,含糊的嗯了一声。 趁着芳菲取衣服的档口,七仙女们前呼后拥的扶着我进了里间,叶墨收起了刚才妩媚多情的模样,一脸淡然的立在我身侧,轻声说,“公主,我们得到的消息说定安王天性风流、好女色、是声色场的炙手可热的座上客,家里美眷数人,侧妃一人,未纳正妃。他护送公主的一路上,姐妹们也多番试探,就如今日所见,他始终态度暧昧,不拒绝也不逢迎。您看,此人----” 我这才明白,刚才那些顾盼生辉,轻挑勾引全是试探,我不由得扫了一眼面前几个各具风骚的佳人,这些绝不是简单的婢女侍从,甚至我还怀疑她们个个若柳身姿下是否皆深藏绝技,武功高强,当然我是想多了,绝技是有,功夫却不见得个个精通,当然这是后话。 我听完叶墨的分析,没有说话,抬眼看着那个从头到尾未做一言,穿着一身男子宽袍的素颜女子,她见我盯着她,便缓缓的从莺歌身后走出,滑开了一副折扇,淡淡的说,“君莫认为,定安王既然能成为唯一一个获封地却可常驻上京的王爷,则必有其过人之处,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就是这个道理,人人都道是,却未必就是真。” 琴依掩口笑道,“怎么琴依觉得,是否是叶姐姐并未投其所好呢,或者说定安王根本不打算与我们公主有什么瓜葛,刻意避嫌,做个柳下惠呢,咯咯咯---要不下次让霓鸿在王爷面前舞一曲,说不定王爷就从了呢。”她狡黠的目光在气质高傲的霓鸿脸上打了个转,霓鸿好似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不做回应,转身接过芳菲取来的常服便朝我款款的走来。 “你们啊,就别瞎猜了,公主自有主意。”霓鸿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其他人顿时就闭了嘴,眼巴巴的瞧着我发话。 我?我才第一次见他,能瞧出什么来,顶多能瞧出他跟你们公主的品味真配,但我能这么说吗。我依然一言不发,故作深沉的含着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展开手臂任她们为我脱下了累赘的牡丹衣,一定不动的再让她们给我换上了常服,其间只说了一句,“静观其变。” 这件衣服,甚得我心,宽松的素锦长袍,里边镶着淡紫色的缠丝花纹,及地的长袖,紫锻紧束的细腰上,简单的落下紫水晶的结璎腰佩,除去繁复的百合髻上金钗花钿,如瀑的长发垂肩泄下,只在头顶简单的挽了个道士髻,斜插一支紫灵玉,一个英气俊秀、清丽脱俗的如玉公子屹立镜前。 原来,无双公主喜好男装打扮,难怪身边陪着如花般的七仙女,那倒也正常,不过,不过老觉着哪里不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耽美的烦恼 七仙女们看着我,眼中冒着金光,在一旁痴笑议论着,只有青妮与君莫一脸淡定,我满意的冲着众人一笑,“以后在府上就这般打扮。” “可是,----”芳菲欲言又止。 “怎么?” “可是公主,来梁国前,你嘱咐我要极尽奢华不能丢了我卫国的颜面,所以,所以------” 我暗暗思筹着,这到底是真公主的意思,还是西贝货一号的意思,还是安排西贝货一号的幕后指使的意思?奢华嘛,是给人看的,这个容易。 我莞尔一笑,道,“芳菲说得对,但是我说的是在府上不见外人时,本公主还是更心怡以前在母国时的打扮,至于要外出见客时定另当别论。” 她见我如此说,便宽下心来,欣然领命。 用过晚膳我才突然想起来今儿个我就这么出门一去不回,紫霞院定是乱成一团了,想到子皎的生日又没吃上金燕楼的一口饭心里很是懊恼。见我愁眉不展,芳菲以为我头疫又犯了,急急叫来青妮给我看看。 一想到我没带走的包袱里有娘亲给我那本青龙诀与孔雀翎的画,心就扑扑闹腾得不安分,我一定要寻了机会拿回来。也不知靖王知道我逃走了,是不是后悔没有当场要了我的命,我下意识的摸摸脖子,仿佛几天前那寒森森的利刃还架在旁边,冷得我打了个哆嗦。 上了公主这条贼船,以后要如何面对靖王那双寒霜似的眼睛,保证不穿帮还真不是件容易事,我得尽快熟悉夜无双的行事作风,适应这个公主身份才行。 青妮装模作样的帮我诊了脉,当着芳菲的面说要为我熬一付安神汤,我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屋子里此刻就剩下我和芳菲了。 我眯着眼睛斜靠在贵妃榻上,芳菲抱了一张孔雀绣毯盖在我腿上,一边轻柔的说道,“公主,您今天累了一天了,你是眯一会,还是芳菲陪您说说话解解乏。” 我微抬手指,示意她坐下,缓缓启口,冷言道,“今日,苏将军来得好快。” 芳菲听闻,小脸一白,忽地从圆凳上滑下,她惶恐的跪在地上,“公主恕罪,今日我见到公主,心里又高兴又紧张,我怕,我怕公主又不见了,所以才会在路上留下记号,让苏将军寻来,以护公主周全。” 我歪着头,虚着眼睛看她,良久才发话,“起来吧。” 她战战兢兢的起身不敢再坐下,我就要这种效果,我轻笑了一声缓了语气,“我失忆之事?” “公主放心,只有我和苏将军知道,其他人我断不敢多言一句,”她立马信誓旦旦。 我满意的抿了一口茶,随即又皱了眉,苦怨道,“我这个病,也不知何时能治愈,今天太医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要完全恢复估计是难了。“ “公主切莫灰心,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芳菲连忙宽慰道。 “可是当下的麻烦我都怕应付不了,以后会好恐怕都来不及了。”我继续感叹道。 “奴婢如能为公主解忧,定当在所不辞。” “好,现在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芳菲。”我终于等来了她的一句话,欣慰的拍拍她的手, “你放心,本公主定不会亏待你的。” 看着她眼中闪过感动而坚定的光,我也不确定我是否能信她,只是当下也只有她能帮我了。 随即我提出让她把夜无双的书法、书信等笔迹资料给我拿来,顺便将公主喜好的书籍字画通通搬来,我要在最短的时间了解这位公主的内心世界。 其余的便是听故事的时间,芳菲算是公主身边的老人了,十岁入府,整整六年都在夜无双身边,我就纳闷了,她当真看不出来公主这个位置被易主了两次,还是谁当公主都可以,她只为公主这个身份而存在?相信公主身上哪里有块疤,哪里有个印她都了如指掌,只要与我接近的时日长了,记忆可以装,身体可装不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一边听着她说着她所了解的公主,一边思考着,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我望了望窗外快要圆满的月亮,又快到月圆时了,心下一阵警醒。 我神色倦怠的打了个哈欠,截断了她的话,道,“跟我说说我身边的人吧,怎么个个都是美女。” 芳菲神色一愣,语言有些踯躅,不知如何启口,我横了她一眼,“嗯?”端起了茶盏。 她赶紧垂下头,红了脸,很小声的回答,“回,回禀公主,您从前说,您不喜欢男人,喜欢女子。所以-----” 噗呲一声,口中的茶水被我喷了出来,呛得我直咳嗽,芳菲慌的取过丝帕帮我蘸拭衣襟上的茶水,诚惶诚恐,想要解释,却张张嘴不知从何说起,急得眼泪又像断线的珍珠颗颗下坠。 嘿,这丫头可真是水做的,我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的水漫金山,又想到自己耽美的角色,不由得扶着脆弱的小心脏苦笑道,“别哭了,女孩子哭多了就不漂亮了。”这厢我还在苦恼如何想这个公主不穿帮,那厢还思量着以后见了靖王该如何收场。 这倒好,给了我个当头爆栗,喜欢女子?那还来和亲个毛啊,存了心的要梁国太子成寡夫,也难怪她拼了命想跑。唉,这烂摊子教我情何以堪啊。 虽说我对男人这种物种确实是怕了,但还不至于堕落到喜欢女人,我暗自摇摇头,还是硬着头皮问,“好吧,这个问题我确定不记得了,你跟我说说她们几个除了相貌出众还有什么所长。” 芳菲这才抹了抹决堤的泪,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回答,“公主平时最喜欢的是霓鸿,她的舞姿是一绝,她大概一年前来到公主府,看罢她的一曲惊鸿舞后,您说,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还说,能让你服气的舞姿,唯有霓鸿。对了,此次面圣梁国君主,公主需要在夜宴时的献舞,便是霓鸿所编的采莲舞。” 一口老血顿时冲上脑门,我下意识想掀开锦毯,夺门而出、落荒而逃。而事实上,只是我的脸白了又白,端着茶盏的手指死死抠着杯沿,胸口闷得一口气憋了又憋,双眼勾勾的瓦着面前继续侃侃而谈的粉唇,真想找来绣花针给她缝上。 我一手扶额,闭上了眼睛,这个更要命的问题该怎么才能从我的脑海里选择性失忆。要我跳舞,还不如拿块豆腐让我撞死得了,省的丢人现眼。 夜无双,我是跟你有仇啊,一定要这样阴魂不散的折磨我?我真不敢问更多,真怕一会还有上演琴棋书画的全武行的戏码等着我。我也终于明白了,我不是一个好演员,至少现在不是。 我囫囵的听着其他人的信息,“盈香善香,琴依善琴,叶墨善茶,莺歌善曲,君莫善弈,而她,芳菲善绣,再加上善医的青妮,七仙女凑齐了。”公主好品味啊,像集邮般收纳了才艺各专的佳人,但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夜无双,就不像是个追求皮相的耽美角色啊。 不过此时我真的没有心思再去琢磨这个卫国公主,耽美与献舞两个字像梦魇一般压得我食不知味寝不眠的,足足两天。 直到,直到听到一件事,一天之内传遍上京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八卦。 一时间,金燕楼三个字在高端奢华的皇家大旗下,又有了一份高雅文艺的神秘气质,一切,都来源于三天前那个负气的赌约。 据说,现在整个上京都在寻找那个始作俑者,而那个罪魁祸首此刻却安逸的倚在花亭的美人椅上接受着七仙女的轮番轰炸,还故作沉溺享受,直到芳菲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跟我汇报这个八卦时,我才从公主附体的慵懒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眉飞色舞的描述着这个八卦的始末,我默不作声的听着,身边的七仙女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兴奋的一个劲的讨论着,而我的脸从诧异到不解,再到遗憾,终于转成了愤怒。 我黑着脸,却没有熄灭身旁一众的八卦热情。 “我觉得吧,找人解题对峙是假,莫不是六皇子看上那出题的小姐了吧。” “对对对,戏本里都不这么讲的,书生故意开罪小姐,借着道歉的由头就是趁机想多些机会接触人家嘛。” 一群思春的丫头,看来我该好好帮她们寻了婆家嫁出去,省得成天在面前公子长短的。我心里深深的叹息着。 “诶,你们说为何要悬赏千两黄金啊,直接以身相许不久得了吗,咯咯咯---” 我滴神啊,我要被她们气死了,我冷着脸,大声的咳了几声,居然,居然没人理我。只有一直不参与讨论的青妮端了茶盏似笑非笑的呈给我,还是自己人好啊,不当面议人长短。 可是,可是在她转身的一瞬,那个幸灾乐祸的眨眼,顿时掐灭了我“好人尚存”的美好念想。算了,女人,原来也靠不住。 “你们说,赏金里面提到一幅画是什么意思?”俏皮的莺歌丢下这句让我由诧异到愤怒的问题,倒顿时让陷入沉默的仙女们噤了声。 我不想再陷在她们可以八卦一下午的讨论中,我朝青妮使了个眼色,便抬腿走了出去。她默默的跟在我身后,拐过一座假山,那莺歌燕语声慢慢远离,我一顿足还没发话,她却先开了口, “小姐是想让我去金燕楼吗?” 我眼睛了闪过一丝惊讶,瞬间被一个欣赏的笑意所掩盖,我就喜欢和聪明人共事,“去金燕楼带几样招牌菜回来,上次我可是一口也没尝着。” 她了然的点点头,转身便走开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是祸躲不过 傍晚时分,青妮回来了,在等待的过程中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又隐隐的期待些什么,又疑惑着什么。 我以散步的名义没让任何人跟着,在宁王府的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个时辰,偶尔有些轻微的头疼,应该过了今天脑子里的血块会散尽了吧。紫霞院的曹先生也应该回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他探讨晓生的病情。脑子里有的没的,胡乱想了很多事情,就连黑衣人一号都连带着贴近胸口的铜牌捎带着想了一遍,却独独略过了他。 等到青妮那绿色的衣角闪入眼帘时,我才收拾了胡思乱想,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前,似从来没有焦虑的等待过一样。 她没有其他人那么恭敬,只是微微欠下身,不紧不慢的说到,“那日小姐你留下的四句诗被裱起来挂在金燕楼大堂,供人围观。六皇子还设了一个局,在金燕楼前放了一个箱子,一两银子就可参与猜谜,吸引了好多文人雅士竞相观摩猜诗迷。据说五日后会在金燕楼设一个四雅宴,会邀请上京三品以上的官员与皇族贵胄们参加,一来是由出题者公布答案,二来是第一时间品尝四雅。” 我完全听懵了,我所担心或者关注的信息半毛没有,反倒是自己被利用得体无完肤,不用说这一石二鸟的主意绝对不是那个冲动的六皇子能想出的。 想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靖王,你好样的,你是想这样逼我出来,可姐姐我偏不接招,看你能拿我怎样?想到这里,我不厚道的笑了,青妮完全没有get到我着笑里的含义,以为我是被气着了,担忧的看了看我,问道,“小姐,那奖品中提到的画到底是什么,是你的东西吗?” 哦,对啊,这个我怎么给忘了,我抬眼看看窗外越发朦胧的黄昏,几只回巢的小雀在院里的国槐树上叽喳的啾鸣着。等着入夜吧,墨色会掩去一切痕迹,我打定主意,瞳孔微缩,语气肯定,“那是我的东西,我会去取回。” “可是,这不明摆着引诱你去吗,要不让人替你走一趟。”青妮不放心。 “谁熟悉靖王府?紫霞院?档事房?谁知道我那包袱什么样,什么书,什么画?最重要的是你有人选吗?”我一连反问,让她无言以对。 “你不是说五日后有四雅宴吗?”我心生一计,青妮恍然大悟。 是夜,竟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整个院子像被拢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青烟,影影绰绰。我合衣起身,踱到外间,倚在窗前,心里宁静得都能听见房檐下一溜的水线垂落到青石板上,砸出的一个个小水洼,绽开的朵朵微弱却清晰的水花。一株扶风的海棠,正在风中颤巍巍的抖着的待放的花蕾,不知一夜过后是无可奈何花落去还是斜风细雨独自开呢? 我没有黛玉妹妹悲春伤秋的庸人自扰,一切各有天命,就算是自己,也逃不开命运二字,便罢,就等着吧,会来的躲不掉。 我抬手关上了窗,灭了烛火,爬上床榻,拉过锦被,给自己说了晚安。 这一觉竟然睡得如此深沉而绵长,自从离开娘亲我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昨夜的那场雨倒是成全了我一个安定的美梦。 当我从一阵悠长而婉转的琴声中醒来时,门外正传来一阵小声的对话。 “公主还没有起来吗?” “嘘,小声点,公主难得多睡会,有什么事等她起来再说。” “芳菲,公主起来了吗?” “叶姐姐,你又有什么事要急着这会儿找公主吗?” “诺,这是今天一早靖王府送来的请柬。” 靖王府?这三个字比什么都要令人醒瞌睡,门外几个人还在低语着就听到里间,传来一声懒绵绵的低唤,“芳菲”。 基本是落音的同时,屋门被推开,芳菲、叶墨、霓鸿从门外鱼贯而入,她们熟练的挂起床前的纱帐,就着铜盆洗了手,擦了脸,一杯清茶便稳稳的递了过来,等我洗漱完毕,一件深紫色的华服捧在霓鸿手中,我斜眼一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昨日才说在府上着清简的打扮,这又是哪一出? 我没有伸手,默默的看着神色淡然的霓鸿,又扫了眼有些不安的芳菲,走到铜镜边,默不作声的拿起紫檀镶玉的齿梳,轻轻梳起自己的长发来。 捧着衣服的,端着茶盏的,握着请柬的三人有些尴尬,耳边的琴声却有一声没一声的缓缓入耳,似情人低回呢喃,竟让人听出些旖旎与思慕。我忽而低头莞尔一笑,端详着自己镜中的模样,轻笑到,“想不到琴依的琴声越发精进了,这音律中的千言万语怕是有情人听去了,便再也忘不掉了。” 霓鸿不想我会如此说来,突然双颊一红,目含秋水,随即应声跪下,高高举起盛衣的托盘,“公主,恕霓鸿斗胆,请公主能携奴婢移驾定安王府。” 我正翻看着叶墨递上来的请柬,“四雅宴”,呵呵,让我想想,靖王他倒底是知道还不知道公主便是雀儿呢?若是我以公主的身份突然出现,他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可惜啊,我看不到了。 霓鸿的猛然一跪让其余二人都吃惊不小,从芳菲那里得知,平日里霓鸿是有不跪夜无双的特权,可今天她是怎么了? 我收回落在请柬上的目光,斜睨了她一眼,眼睛又转到那身深紫色的华服上,忽而将请柬往妆台上一磕,掩饰了自己的好奇,不带情绪的缓声道,“这是干嘛,你倒是说说看要我去定安王府,作甚?” 不等霓鸿回答,芳菲赶紧在旁打圆场,“回禀公主,是逸尘君,逸尘君在定安王府。” “哦?逸尘君?”何人?似乎她们都认识,我倒不能表现出茫然不知的样子。我细细的凝睇着垂头跪地的霓鸿,等着她的解释。 “回禀公主,在卫国时霓鸿便仰慕逸尘君的琴艺,不想今日得知云游而至的逸尘君居然此刻正在定安王府,所以,所以----”霓鸿言辞急切,似乎我稍加迟疑,那逸尘君又要跑了似的。 明白了,偶像嘛,总是让粉丝神魂颠倒的,早说嘛,我笑了笑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行了,起来吧,我倒想看看让我们霓鸿倾慕已久的逸尘君是何方方神圣,竟然比我家琴依还厉害。” 霓鸿大喜,连忙起身抖开那身深紫的夜昙裳。 “我就说怎么一清早的耳根子发烫,原来是公主在说道奴婢啊,”我侧头一瞧,那笑嘻嘻正迈入门槛的琴依从院子里走来,她对着我福了福,欢快的请安,“公主早。” 耳边的琴声未绝,而眼前人?我楞了一下,转头看向正为我着衣的霓鸿。 “此刻那抚琴者正是逸尘君。”她满怀骄傲的在我耳边低语。 哦,原来如此,不过似乎哪里不对。 我似乎是后知后觉,“定安王府?在哪里?” 芳菲朝门外西北角指了指,不明就里的回答,“隔壁”她似乎觉得还不够准确,便补了一句,“一墙之隔,本来宁王府与定安王府之间有一道小门,只是被锁起来了,否则从小门便可以过去。” 我去,我突然感觉自己再次被人算计了,小门?可不可以再方便点,直接扒开围墙得了。一想到定安王那双狐狸似的桃花眼就觉得,他--绝--对--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我就越发的觉得我很有必要走这一趟,本想霓鸿拿着我的拜帖去观摩观摩偶像就完事了,这下非得我亲自走一趟,否则这样的邻居在侧我岂能安睡。 我吩咐了芳菲去从卫国带来的珍宝中备份厚礼,以登门致谢为由去拜定安王府。 定安王府真的很近,很近,若不是迫于公主的颜面,从宁王府到定安王府就算移着三寸金莲也就几口茶的功夫,我觉得坐在轿子里的场面特别滑稽,若是可以我宁可走过去。 打发了人在半个时辰前送去了拜帖,因而当公主的金顶礼轿落在定安王府前时,定安王早已满面春风的迎在了门口。 今日的他一身墨青色的宽袍,下摆处几只新桃从银丝云纹中斜斜挑出,画意洒脱而艳沉,眼底眉梢说不出的媚意风骚,对,就是很风骚。虽然我也知道这两个字用在一个男人身上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可他近乎妖孽的面庞绝对担得起这两个字。 我端着大气雍容的姿态,无比端庄的点头回礼,在他面前我忽然觉得自己太爷们了一点,竟然一点娇羞、目光躲闪的情节都没有,我直直的回应着他桃花眼里柔而不弱的打量。我的笑波澜不惊,他的笑媚里藏刀,我们各怀心思,在门前做完面上功夫,便随他进了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逸尘君 定安王府不如靖王府般肃穆森严,转过照壁不见院落或正堂,却是狭窄的封闭式连廊,跟着他七拐八倒的,最后从一座爬山廊中穿出,才猛然窥见豁然开朗的一池宽阔的碧波,看着我惊讶的神情,他意料之中的顿住了脚,笑意眷眷的问,“公主,可还喜欢?” 连绵致远的池水似乎是至远方苍翠而来,细流无声,却一一倒映着池边的,亭台楼阁,岸边粉红的桃花正竞相从云石中探出柔嫩的身姿,几只白鹤从远处飞来,轻盈的落在石台上,优雅的梳理着自己雪白的羽毛,柳枝随风摆动,惊动了停在垂入池中的迎春花上的彩蝶,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复苏的生机,有那么一瞬,会让人觉得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可是,耳边却传来他有些炫耀而得意的声音。 我浅笑着垂下睫毛,迅速的整理了自己因惊讶有些失态的神情,不疾不徐的道,“王爷,真是会享受,这院子,还不错。” 还不错?仅仅是还不错?我看着他期待的脸上顿时暗了下去,讪讪的说,“公主见笑了,这边请。” 我看了一眼还沉溺在眼前景色中的霓鸿,我不得不清了清嗓,才将她的眼光收回。定安王漫不经心的扫过一眼,富含深意的又挑了挑他的桃花眼,笑了。 “公主来得实在太巧,今日我正在飞来亭与我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把酒言欢,公主若不介意,本王倒愿意引荐这位名震上京的才子。” “哦,不知是哪位才子能被王爷如此大力推荐?无双倒是有些好奇。”我装做不明就里的样子。 他神秘一笑,做了个引路的动作,“公主,请。” 我回头瞅了一眼,小脸微红的霓鸿,目光清澈而炙热,全然没有平日的淡定与傲然。 远远的看见一白衣男子端坐在长琴面前,看到我们走近,他款款的站起身子,如修竹隐在淡墨的山水画中,如黑锻般的长发在春风的拉扯下,在空中上下飞舞,也就是一瞬,胸口有明显的窒息感。 定安王察觉到我的脚步钝滞,微微顿住,侧过头勾起了嘴角,“公主?” 我狠狠的用指甲掐了手心,才好歹没有流露出花痴般的表情,回头再看身后人,完了,中毒已深,没救了。 我故意转向霓鸿,装做帮她拭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尘,压低声音道,“霓鸿,别失态了。” 她似从梦中醒来似的,希翼的小火苗却在眼中越烧越旺,直接越过我,恨不得扑向不远处那个如谪仙般的白衣男子。 我有些后悔了,今天就不该和她一起来,我窘迫的朝定安王笑笑,步入亭中,那白衣男子浅笑着从容的拱手,“逸尘,见过公主。” 我终于知道什么公子如玉,面若秋月,色如春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是啥意思了。他温软的笑意似清泉般流进人的眼里、心底,举手抬足间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至袖底来,到梦里去。 好吧,我承认,在对上他那双秀水印黛山的黑眸时,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居然姐姐我也有看着一个男人挪不开眼的一天。我的掌心已被自己狠狠的掐了又掐,才不至于红眼又红脸。 当然,我身后的霓鸿同学完美的示范了粉丝见偶像时该有的打开方式,她红着脸,声音细若蚊蚋,“霓鸿,见过公子。” 一旁的定安王有些不爽了,我带来的人居然不给他这个主人见礼,倒是对这个客人殷勤得很,他掀袍而坐,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哼了一声。这会儿,霓鸿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赶紧向定安王施礼。 有了她的反面示范,我好不容易才崩起来的面瘫脸显得淡定从容多了。 我目光尽量避过他的脸,落落大方的轻启朱唇,“逸公子请坐,今日我不请自来扰了二位雅兴,还望公子见谅。” 石桌旁,小炉上,咕咕的水壶里冒着白汽,一只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抬,一柱带着灼热的水线直冲那杯盏中嫩绿的新芽,那碧落的茶尖似湍流中的小舟打着旋上下浮沉,一股子悠长的清香至杯底烫出些许绵长来。 在氤氲的茶香中,定安王轻推定窑白瓷莲花盏至我的面前,“请公主品鉴,这是惊云从卫国带回的雪岭云溪,听说这茶的产量极少,又长在高寒地带甚为珍贵。今日我倒觉得,我托了公主的福才有幸尝到惊云的茶艺,不知比公主此前在母国所饮如何?” 雪岭云溪?我只知道绿茶、红茶、乌龙茶,卫国的名茶我却不知。我装做细细品茶的样子,低头嗅嗅茶香,眼睛却直扫在一旁探头观望的霓鸿,我轻抿了一口,温润入喉似暖玉啄唇,浮游悠然中又存有一丝冰雪的凛然与独俏枝头的空寂,低回婉转、欲语还休。 不懂茶却懂诗的我,只好在肚子里搜刮一阵,浅口轻吟道,“雪液清甘涨井泉,自携茶灶就烹煎。一毫无复关心事,不枉人间住百年。” 当我抬头时,正对上那双淡然清幽的眸子中闪现的诧异与欣赏,我垂眸一笑转向正拍手称快的定安王。 他洒脱肆意的拍着手掌,朗声道,“公主虽为女子,但你的才情与心境却着实令牧游佩服,好个不枉人间住百年,此情景、此地、此人、此茶想必也本是百年难遇啊。惊云兄,无双公主可真真才是懂你的知己啊。” 这是定安王第一次在我面前以自己的字相称,看着他快意坦荡的表情,我真的就快要相信他确实就是我所看到的那样。一想到那一墙之隔的隔壁邻居、那道一戳击破的小门、美色当前的虚与委蛇,我真诚的笑意顿时就变得只剩唇边的那抹上翘的幅度了。 “王爷谬赞了,我只是有感而发,离家万里,前尘如梦,昨日种种早已消散,无双至踏入梁国起,便只记得每一个今朝,没有旧梦还。”我避重就轻的躲过他的试探,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无意提起卫国旧事还是在怀疑什么? “在下怎敢与公主称知己,不过公主才思在下实在佩服,这雪岭云溪中给人的悠远畅悟全在这短短四句中。”那谦谦公子拱手作揖,笑意平和。 我保持着星月弧度的嘴角,随礼欠了欠身,笑道,“逸尘君以琴艺卓绝而闻名,我早有耳,今日得见,才深知所传有误。” 我顿了顿,抬手掩嘴端庄的饮了一口,全然不见那两人不满的侧目,我偷偷从袖底睃了那逸尘君一眼,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浅浅的笑意并未散去,喜怒不惊。 没等定安王质问,我倒不慌不忙的续言,“世人哪知公子的茶道与心界亦如琴艺更甚,非凡夫俗子可明悉。” 我话语中的峰回路转,让那两人长舒了一口气,只有话题中的我和他笑意依旧,丝毫不乱。 我用眼角看过顾盼生辉的霓鸿,她站在我身侧,恰巧正对着逸尘君,好几次她殷殷切切的目光丢过去,却如花落深潭,毫无回应。我都有些替她着急,怎么说我府上的美女各具风骚,怎么说也是我公主门下的颜值担当,可是到了他的眼中怎么就如一丝浮云般淡到无滋无味呢? 她忽然抬头看向我,眼神中有看不分明的乞求,我不明白,不解的轻轻扬眉,啥意思? 她靠近我,伏在我耳侧说了几句,我惊异的看了看她,再看了看他,心里快速的思考着,是否要开这个口,是否会被拒绝。 我有些犹豫,她灼灼的目光都快逼出泪来,突然心里有个疑问想就势验证一下,那似仙人般高洁温润的人究竟是心沉如海还是一如其外表纯净剔透,若是后者,还不妨结交,若是前者,呵呵,就让霓鸿趁早死了心。 她不知我心中的计较,只知我堂堂卫国公主真的为她开口了,“无双有一事相求,不知逸尘君是否能成全?” “公主请讲,若在下所及定当在所不辞。”他为我新斟了一盏茶,笑如晓风霁月,清淡柔和给人一种丝绒的触感。 “下月无双会在朝堂正式觐见梁帝,在夜宴中会献舞一曲,但原来的琴曲无双不甚满意,正一筹莫展呢,谁知今日得此机缘遇到了逸尘君。我也想不出会有第二人,能比公子更精于此道,所以才唐突开口,请公子相助。” 逸尘君一愣,不想我竟有此要求,倒是一旁的定安王识趣得很,媚眼一挑,“正好,惊云,刚才我还在跟你说叨,这次来上京就在我府上多住段时日,你看,就算你不照拂我的面子,你总该不却公主之邀吧。” 他似乎有些夷犹,思虑道,“公主之邀,在下本该尽犬马之劳,在所不辞,不过若我时常进府叨扰,未免落人口舌,扰了公主声誉。” 声誉?或许他还不知道本公主是个什么样的声誉,一个男子入府或许还平常,一个美女入府才是八卦的重点,不过心里还是好感于他知礼体贴。 “不妨,惊云多虑了,宁国府和本王府就一墙之隔,我幼时也常通过墙边的一扇小门过去宁王府摘花,因而你从那道小门过去便可,不过倒是委屈了先生的坦荡。”定安王快人快语,一句话就轻松松松的把那封上的小门给开了。 我干笑着竟无言以对,倒吸了一口气,深深的为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感到悲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梦里落花入琴台 自从去了定安王府,霓鸿的脸上总是喜气洋洋,不施胭脂都有个薄薄红晕,每次只要一听下人说逸尘君来了,她比谁都要快的冲到舞房,一关就是一整天。 连续两天,我都知趣的没有踏进舞房半步,每每路过舞房旁的花廊,总会听到断断续续的琴声,而今日,听说霓鸿带着舞姬练舞过分勤勉崴了脚,但是逸尘君还是依旧来了宁王府。 我也不知这崴脚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不过心里还是对逸尘君有一丢丢歉意,人家天天陪着弹琴也够累的,也好,歇两天,两人可以说说话,弹弹琴就先缓缓。 本想进去表示感谢,我这个主人两三天不露面似乎也缺了待客之道,路过花廊时又犹豫了,只是回头吩咐了芳菲,留公子晚膳,就设宴在宁王府的最高处,摘星亭。 不久,芳菲回话,说逸尘君先应了定安王,今日晚宴要见一个重要的客人,所以只好拂了我的邀约。心里还是有这么一丝失落,好吧,谁都看得出他与霓鸿琴舞相交,实为一对璧人,我也有心成全,但是心里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痛快。 摘星亭位于宁王府的西面,据说是整个王府最早看到月亮的地方,位于一堆山石小丘之上,通过一段邻水的爬山墙可以直上亭子的二楼平台,可远眺上京皇城的宫墙与重重叠叠的华殿。白日里金顶皇城就像飘在灰色海洋中的金色船帆,耀眼夺目,端穆恢弘,而夜里,沿着甬道一盏盏向前延伸的宫灯给皇城镶上一条通往天河的明珠,飞挑夜空的重檐在幽蓝的夜色中留下重重的一笔,守护着即将沉睡的上京。 这是整个园子我最喜欢的一处地方,我摒退了所有的侍从,独自一人在备好笔墨纸砚的亭台上,煮了一壶茶,等着夜色缓缓落下。宫灯徐徐点亮的时刻,就像一种对夜的郑重仪式,更像对自己内心安宁的一种祝祷。 古人好茶成痴,而我却偏好花果茶的香甜,单单嗅着那味道,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一想到那日在金燕楼留下的诗谜我不禁轻笑了起来,“晚忆凉泉对,闲思异果平。”不就是泉水烹煮水果茶吗?不过这个时代,并没有水果茶的饮法,我倒有些好奇了,靖王将如何解。 手边的茶炉正煨着铜壶中的泉水,火苗轻舔着壶肚像一双灼热的手捧着,哧溜的水沫暗自翻滚,顶着壶盖蠢蠢欲动。不时,壶嘴里吐着白烟,将着寂寥的夜色也妆点上些许仙气。我一手扶住宽袖,一手小心揭开铜壶,将早早令人备好的桃花、冰蜜、水梨、茉莉、杨梅、火桃等新鲜花果一一添助壶中,小火片刻,离火,注杯,一股沁人心脾的花果香在呼吸间妥帖了心肺,安抚了灵魂。 那前世的熟悉感瞬间充盈了内心,让我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我端着杯子在鼻尖轻嗅,闭着眼睛去追溯那恍若隔世的记忆,妈妈、女儿、宋明、爸爸----一个个喜欢的、怀念的、厌恶的、憎恨的人在脑海中轮番出现。手里端着的似乎不是一盏茶,而是一盏有魔性的神灯,在与我记忆相链接时便会出现锁在深处的一幕幕、一段段,连同我的快乐、牵挂、遗憾一股脑的呈现在光怪陆离的白色烟尘中。 直到,直到我听见了那个如丝绒般的磁性的声音,“不知在下能否讨公主一杯茶。”我睁开眼时,脑海中的幻影倏然散去,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对于他的到来,我竟没有一丝意外,因为隐约的期待便认定了他会来似的,所以桌上都留有一只空杯,等着踏夜而来的人。 我朝他嫣然一笑,指了指桌边的空位,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没有主语,没有诧异的一句“坐。” 他掀袍而坐,看着面前那只空杯,随即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问,“公主,在等客人?在下是否唐突了?” “来者便是客。”我狡黠的眨眨眼。 一瞬的诧异在他脸上闪过,随即那毫无差错的温润笑容又浮上了脸庞,他抱歉的拱手,“今日拂了公主美意,在下心感不安,所以王爷那边晚宴一结束,我便过来想当面谢罪,望公主海涵。” 我为他斟了一盏茶,笑而不语,却示意他尝尝。 他应声,闲闲的一手托底,一手拈起瓷杯,送入唇边,他垂目半响,半盏余茶在他鼻下氤氲散开,仿佛一笼仙气聚在他的面前,将那如玉般的容颜朦胧出一股缥缈出尘的意境。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眼睛窄窄的落在自己手中的方寸圆融之中。 “品茶多年,在下终于知道,朝饮木兰之堕露,夕餐秋菊之落英是何种意境了。多谢公主为在下解了这多年的困惑。”他很郑重的起身拱手作了一个揖。 我轻抿杯中的香甜,没有看他,道,“公子谬赞了,我这雕虫小技又怎么能跟屈子相提并论,这只是我的个人偏好而已,跟公子的陆羽六羡西江水,卢仝七碗玉川泉相较,贻笑大方了。” “公主所言折杀在下了,此盏香茗胜在取材新颖,口感独特,唇齿留香,意味绵长。在下心悦诚服,绝无丝毫奉承之意,公主明鉴。”他饮下了剩下的果茶,目光清透卓然,一席话坦荡得体,滴水不漏。 我心下乐坏了,但面上比他还处事不惊,有时候真的很烦他们一个比一个的喜形不于色,害得我只有跟着装端庄装淡定,可面前人的清逸从容偏偏就不令人生厌,谁叫他长得那么好看。 他转头处,突然看到桌上墨迹未干的宣纸,上面落有我刚刚写的一段小词,顿生了兴趣,便仔细研读了起来: 看春风,把乌云都吹开, 吹不散,我眼底的无奈, 只因为,暮色又染重了窗台, 梦的颜色被掩盖。 琴声来, 陪我细数无限的感慨, 跟着你月光下的节拍, 漫步璀璨星海。 谁在红尘置身事外, 谁在遥遥无期沉默等待, 独自寻遍了沧海, 只为任性能停在, 在你琴声中, 短暂的依赖。 谁在放纵青春痛快, 谁在酒醉之后不肯醒来, 人面桃花为君裁, 心思如尘埃, 笑颜依旧情深不改。 梦里面,十里桃花已开, 夜徘徊,相约的人未来, 又一年,浅醉在等你的花海, 风里呜咽的独白。 琴声来, 拨开一切沉重的阴霾, 你让这世界失了色彩, 我的心潮澎湃。 谁在曲中弹着情爱, 谁在寥寥寂寞留着空白, 明月清风的难耐, 只愿在你的胸怀, 入梦回应我, 此情可等待。 谁在流连心门之外, 谁在独自飘零心墙不拆, 等到云破日出来, 忽如一夜春风栽, 你就会踏着琴声回来。 看桃花,在光阴中摇摆, 不负我,对时间的崇拜, 倚琴台,你携着桃花入梦来, 许我一世的挚爱。 细细读完,他眼中闪动着一丝兴奋的光彩,“公主所作?”他偏头看向我,探究着问。 “嗯?”我有些不解。 “这首词似乎蕴藏了一个关于琴的故事?”他续而问。 我认真的看着他,他正也定定的看着我,安静的等待着我的答案,那一刻内心突然涌出三个字‘他明白’,甚至我都自动忽略了他夺目的容颜,无关风月,只是一场单纯的欣赏与字里行间的交流。 我点点头,踱步走到台边探手折了一支盛开正酣的桃花,道,“古人云,琴者,情也;琴者,禁也。只是无双认为谁又能真正禁锢汤汤的情感、孜孜不倦的爱?它们并非隐忍不发,只在轻调素琴时,迎面而来。因而,这故事里虽不未曾大悲大喜、刻骨相思,但求隽永执着、意犹未尽的留白,就如琴声之悠远绵长,含情知怯,缓缓而来。” 掩不住的欣喜在他脸上慢慢蕴成一个比朗月更亮,比茶香更浓的一个醇美的笑,他再次向我拱手,道,“牧游那日的确道出了在下的心声,能与公主以知己相交的确三生有幸,虽然此话唐突,但逸尘有个不情之请,请公主应允。” 我把玩着桃花,佯装微怒,道,“你确实唐突,你既然引我为知己,又为何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在下,这是知己该有的态度,你这是糊弄我,并非真心相交吧。” 他顿时收了笑意,有些尴尬,微张了嘴,却不敢再说公主二字。 半晌,口中才溢出一句,“惊云是我的字。” 听着他口中的“惊云”二字,心里竟砰然乱跳起来,生怕他下一刻反悔,我慌乱的忙挥了挥手中的桃枝,一副随意的神情道,“你称我无双便可。”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但也是转眼间的事情,他略微沉吟,便恢复了清风霁月的和煦笑容,“无双。” 若不是夜色的掩映,暖色的烛火照得脸庞发烫,定会被人看去了红自耳根的羞怯,我低下头,道“说吧,要我允何事?” 新泡开的果茶在抬手间被我注入了杯盏,一股冲鼻的甜香瞬间弥漫在空气中,似乎夜不那么黑,微凉的平台顿时被一团沁人心脾的馨香与暖意包围,有些倦怠的脸上又增了几丝灵秀的神采。 “我想为这首词谱写琴曲,再让霓鸿姑娘就此曲编舞,我想这就作为你入宫献舞之曲,如何?”点点澄明的烛火在他转向我的眸子中轻盈的跳动,温和的黑瞳被添上了一抹明媚摇曳的流沙,似乎要倾尽进人的心里。 我一时失神,但在听到霓鸿二字时,便清醒过来,哪些心思不能妄动,在心里顿时便画了一条清晰的界线,立马将眼前人划割到朋友之夫与君子之交的范畴,止乎礼可以,发乎情不行。 我整理了前一刻的迷失陷入,果断的将自己拔了出来,欣欣然道,“甚好,惊云,就有劳了,这本应是无双感涕,你如此说来倒是令我窘迫了。” 我坦荡的将桌上的新词收好,递与他,“那,无双就静候佳音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偷龙转凤 自从逸尘君迁入定安王府,我几乎每日清晨都是在他的琴声中醒来,缓缓如流水,薄薄如银沙,轻轻如浮云,悄无声息地的潜入我混沌的大脑,轻描淡写的涤荡出一片清明天地。 而今天,我醒了,却没有如期的琴声飘来,再等等,赖在床上的我终究是失望了,抵不过辗转床榻的百无聊赖,我唤了芳菲,伺候我起床、梳洗。 不出十日我便驾轻就熟的掌握了做为一个公主,该有的姿态与正确的打开方式,就像自己天生就该是公主一样,毫无违和感。 我呆着脸任随她为我穿戴,心里却是在感叹另一件事,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为了自己摆脱公主身份后能过得宽裕些,那必须现在便开始未雨绸缪才行。 嗯,只有银子,金子----才是最忠诚的朋友。 芳菲站在我身后为我梳着头发,原本还未及笄的我碍于公主的身份年龄绾起了长发,随意的堕马髻,插上一只点翠的玉步摇,配一身清爽的窄边烟紫绣蝶的短儒、长裙倒也相宜,臂弯间一条鹅黄披帛垂至脚背,给淡得如雾般的人儿添了些许阳光的暖。 “公主,你真好看,就像画上的仙子一样。”芳菲的赞美很合时宜的在耳边响起。 我懒懒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这张嘴会哄人。” 她曲了曲身,做了个福,多委屈似的嘟哝,“芳菲可不会哄人,公主的美岂是我一言概之就能糊弄过去的?” “行了,你呀。”我半眯着眼,以手支额,看穿了她的心思,“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她的眼神闪烁,四下乱瞟,被我洞悉了心思而不安的道,“公主,何出此言啊。” “没有吗,那就退下吧,”我也懒得追问。 她咬咬下唇,垂头纠结,犹豫着开口,“其实,是,霓鸿让我问问,今天,为何逸公子没有过府,不知是否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 她声音越来越小,想必是她们都很好奇,昨日夜里逸尘君过府找我,也不知我们谈了什么,结果今日他便没有再出现,便认为是不是我在背后做了什么。 “还是什么?”我佯装不懂,反问道。 “我,我也不知,只是问问公主是否知情。”她有些惶恐,不知如何作答。 “呵呵,逸尘君过府是为舞蹈谱曲的,他是客人,帮我解决问题的贵宾,我怎么能限制他的自由,过问他的来去,想必他该出现的时候他自然便会出现,难不成要我派人去催他?”心里想着估计是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在谱新曲的事上,自然就没心思应酬这些围着他打转的巧笑嫣兮的顾盼佳人了。 “去,把青妮给我叫来,”我缓缓起身,转动着腰身,端详着铜镜里的婀娜身姿。 听着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扭头便看见了青妮,她提着一个藏青色的包袱四下环顾,急急走来,肩上还沾上一朵被风摇落的桃红。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妥当。”我盯着她手里的东西问。 她将包袱往桌上一搁,道,“小姐,你真打算今晚就去,那四雅宴怎么办,府里的姑娘们都盼着了,若你不去,如何应付她们?” 我嫣然一笑,随手打开了面前的包袱,一套黑色的夜行衣,“这下应该由我当黑衣人三号了吧”,心里为盘计好些天的想法感到不可抑制的兴奋。 我将包袱收好,转身对她说,“若你不想我今晚的计划失败的话,从现在开始照我说的每句话去做,不得有失。第一,你立马高调离府,说我头疼病又犯了在休息,要去帮我取药,明日才归,两个时辰内不许她们进来。”我出手止住了她几乎脱口而出的为什么,“先听我说完。” “第二,你从正门出府,然后从后院角门进来,我会给你支开下人,”我喝了口茶,继续道,“第三,今晚你扮成夜无双去参加四雅宴,不管靖王如何试探与挑衅,你只用表现出漠然和隐约的恨意厌恶就行,反正你也不认识他,正好。实在被逼得不行就装失忆装头疼回府就可以,我会让芳菲和你一起去,你自己见机行事,记住言多必失。对了,若他让你猜那四句谜题,你就说不知即可,切勿纠缠,总之就是要打消他的怀疑。” 看着她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的惊愕表情,我叹了一口气,讪讪的道,“行了,别瞪了,你去感受下当西贝货如被烟熏火炙的煎熬,你就知道小姐我的不易了。这事儿,除了你没有他人能做,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既可以声东击西拿回我的东西,又能偷龙转凤彻底断了他的怀疑,所以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你明白吗。” 她幽怨的盯着我,良久,才艰难的不自信的点点头,“我就怕,要是-” 我大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诚恳的点了下头,鼓励道,“相信自己,你可以的,你不用像我,越不像他便越不确定,岂不更好,不怕,出了什么纰漏,也是我给你当着,更何况我还有杀手锏呢,”我奸笑着凑到她耳边轻声叮嘱几句,她听闻,顿时脸唰的红自耳根,结结巴巴,不可置信,“这,这,我真不行,这太,不行---”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猴子屁股似的红脸,调侃道,“这个当然,由你自己抉择,我只是觉得这个加料定会很精彩,他绝对会立马离你远远的,不信可以试试看。” 她颦着眉表示着臣妾做不到的抗议,不言不语。 “好了,你去吧,快些回来,我的眼睛快等不了了,”我端详着镜子中开始隐隐泛蓝的眼眸,语气中有些不容辩驳的强势,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她便不再迟疑,赶紧依照我的计划出府去了。 又到月中了,离开娘亲已足足有一个月了,不知她说的见面还要等多久,也不知我能不能撑到穿帮那天。 屋外又传来芳菲的脚步声,她隔着门有些焦急的问询着,“公主,公主你还好吗,刚才听青妮说你又犯病了,她急着出府寻药叫我不要打扰你休息,你究竟怎样了?” 我压低嗓子,躲进帷帐内,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好些了,刚才青妮才帮我行过针,说要静卧两个时辰,你叫她们都退下吧,我想安静的休息会。” “那要不要我通知定安王,让宫里的太医来诊脉?”她仍不死心。 “不,”我心下一紧,提高了声音,随即又压回了嗓子道,“梁国太医?你忘了本公主是为何从卫国来到这里的吗?” 她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快,赶紧回声,“是,是,奴婢思虑不周,公主恕罪。” “行了,下去吧。”我语气疲惫,似多说一句都费力似的。 “是,公主,刚才叶姐姐来问,今晚金燕楼的四雅宴,公主打算如何安排?” “就你和叶墨陪本公主去赴宴,你俩打扮隆重些,别失了我卫国的颜面,明白吗?今夜本公主会以静制动,少言薄笑,其他的就看你们俩了。”我话语含糊,心想照平日里七仙女与公主的默契,自然懂得如何去保全公主颜面,我的叮嘱点到为止即可,都是些心思剔透的人儿。 果然,她了然于胸的唱了喏,携着一众侍从退出了院子。 等外边恢复了安静,我才拉开房门,朝东北角处的角门走去,隔着木门,我轻唤了一声,“青妮?” “我在,小姐。”立刻一声熟悉的回应响起。 我打开门,警惕的四下打量,低声问,“没有人发现你吧?” “放心,我去了趟百草堂,才从柴房处的小门溜出来,我还换了身衣服,一路上我确定没有人发现。”她很有把握的回答。 望着空荡荡的背街小巷,偶有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从远处走过,我才心安的锁上角门,心想,如果下次要干坏事,干脆从定安王府的小门进来,就算被发现,也会让人觉得是定安王府的人,恩,祸水东引,此计甚好。 一墙之隔,坐在海棠树下百~万\小!说的定安王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喷嚏,转头对静坐一旁忙着冥思谱曲的逸尘君道,“惊云,我怎么感觉有人在说我坏话?” 逸尘君一愣,抬头时一双璀璨的黑眸正落在起风摇动的一朵微颤的海棠上,也不知突然间就想到了谁,嘴角一勾,清朗透亮的上玄月便挂在了唇边,继而打趣道,“让我猜猜,又是哪个红颜知己心心念念着我们王爷了?” …… “小姐,你的眼睛?”青妮盯着我已经浮上幽蓝色的眸子惊诧不已。 是不是每个见到我的蓝眼睛的人都会是这样的表情,像见到鬼一样,虽然我自认为很好看。我微侧过脸,躲开她逼视的眼睛,有些厌烦这样的注视,薄怒道,“看够了吗?” 她丝毫不惧我,不过倒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挪开的目光,低声道,“青妮失礼了,小姐勿怪。”我有些无奈,这又怪得了谁啊,漂亮娘亲已经尽力了,平日我能顶着双正常的黑眸混迹人群,已是难得,每个月总有这么一天会打回原形,就权当大姨妈来两次吧。 我抬手抓起腰间的玉环在指尖绕着圈,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说着,“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些事我也有必要让你知道。既然娘亲让我相信你们,那好,我就告诉你,免得你有疑虑。” 听着我将自己蓝眼的前后始末告诉她后,她的表情从刚才的惊诧急瞬转为震惊,她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大着嘴巴,指着我,颤着声音道,“难道,难道你是----”她的话生生被自己捂着嘴巴的手截住,没见过她如此慌乱的模样,就算让她扮公主她也是面不改色的迟疑一小会而已。 “我是什么?”我不解,歪着头看着在屋内走来走去的她。 她似乎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一直背对着我,或是给我个垂发遮面的侧面,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心道是,终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我的蓝眼是吓着她了吧,心生愧疚。 半响,她才重新坐下来,压惊似的猛喝了一口茶,喷的一声将杯盏又搁在小几上,语气终于在数次大口吞吐后恢复了平静,“没,没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蓝眼睛的人,所以,见谅。” 反而,我却异常大度的笑了,拉过她走到镜子前,从耳后摸到面具的接缝,小心的取下那张神奇的面具,我的真实模样,一览无遗的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不出意外的,我再次看到了比刚才震惊更甚的表情,她睁大的双眼与进屋就没有合拢过的嘴巴,在我面前越来越大,大到我认知极限的目赤欲裂。我伸手拖起她快坠地的下巴,愧疚感再次涌现,什么事到了一种极限都是吓人了,就算是美,也同理。 “好了,该惊讶的、惊艳的、惊悚的索性一次完成,我什么样你算是见过了,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对于我的强词夺理的逻辑她倒没有质疑,“我的诚意与信任也是够了,接下来该你了。”脱下面具的我,突然连语气都变得不同了。 一种没有束缚的轻松感浸入四肢百骸,我不用再是别人,虽然只能躲在照不进阳光的屋内,但终究有了第二个人知道我本来的模样。而以后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我不用带着面具装扮别人能以真性情所对的人,直到我能以自己的名字、身份、模样坦荡的活在阳光下。 那一天,一定会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四雅宴 当我把自己对做他人的厌烦一股脑的倾吐出来时,青妮那丫头看我的眼神竟有些许同情和怜惜。她若有所思的说,“我若是你,也一定会这样想,本来觉得这夜无双也算长得好看的了,你用了她的脸和身份也算是只赚不赔的生意。以前还觉得你的不甘不愿只是矫情,谁知你本来的样子竟是如此,唉-----明珠蒙尘,换谁,谁也不甘愿嘛。” 知音啊,知音,这么多年终于有个人能理解我心里的郁闷了。要知道那顶着张烂芝麻脸活了三年多,那才叫惨绝人寰啊。 不过她能与我的共鸣也只能局限在女子对自身容貌的关注上,而我的不甘却更多的是来自于一直活在暗处的不甘与内心对自由的向往。能把握自己的人生,可不仅仅是一副皮囊能解决的,如果可以,我宁可是个姿色平平的普通人。 就算如此,我都快感动得热泪盈眶,顺着她的话,示好道,“想不到青妮,竟能如此懂我,满腹侠义心肠,不如,以后这公主你来当,绝不亏本。”看着青妮平淡却清秀的脸,我非常理解她见我时的感叹,也不知她是否会为夜无双的容貌所动? “那不行,傅伯说了,你在这个位置上是天命所归,真龙回穴,除了你,谁也不行。”她丝毫不为所动,回答得大义凛然。 什么乱七八糟的,要诳我做西贝货,找孔雀翎还得编这么些理由,也真是难为他们了,不改行写剧本也真是屈才了。 我不想再多说,一计落空,玻璃心碎都七零八落的,只是默默的为她易容换装。 当一切收拾妥当时,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站在了跟前,那柳眉星目,粉颊樱唇,亭亭玉立,宛若水云间拨开莲叶的那一桨荷香,远远的荡漾着静好与酣畅。 在她平淡疏离的眼波下,夜无双竟可以是这样一副模样,和我清冷中有些婉转、桀骜中有些缠媚的眼神太不像了,就是因为这样的不像,我才能从同一张脸上看到由冬到夏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过如此甚好,想必靖王是要失望啰。 至于府上的人,都知道一早公主又病了,精神不济,短时间内就算有怀疑也不会出大的纰漏。 可青妮却愁肠千结的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我,反复几次,我终于明白她的担忧。比我还大一岁的青妮身子却还未长开,胸前还似初春的花骨朵似的,对于十六岁的女孩本来也算正常,不过她遇到我这个不正常的,所以才衬得她的捉襟见肘。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嘿嘿干笑了两声,这个有办法,先天不够,垫布来凑。 青妮脸都绿了,心里不知悔了七八十遍,怎么就答应干这自取其辱的事儿? 一阵捣侍后,又给她换上我让她准备的增高鞋,总算在视觉上有个□□分相似的外形,若不是两个人同时出现做比较,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除了相貌跟一般中土女子,淡眉细目比较平面的五官相比,大不相同以外,还在身形与身高上都有些明显的差异。我一直担心我的脸被人认出,现在我更担心其他地方也是漏洞百出,以后我是不是要开始束胸,学着含胸低头,学着含羞婉转,是不是,就,不那么明显? 打定主意,在脑子里再过了一遍自己心下的盘计,确定无误了,我才换下一件普通的布衫,带了纱笠,带了包袱,从角门溜出了府。 按我的计划,出府便直奔离靖王府最近的龙祥客栈而去,要了间上房,吩咐小二备了吃食,便窝在房内等着入夜时分的到来。不知自己靠在床边睡了多久,直到在走廊上响起阵阵喧哗声,纷乱的脚步声,木门开合的声音,小二吆喝的声音,我猛然惊醒。 我打着哈欠,向窗外探头望去,此刻天际中正日月交替,落日西垂,而银月初生,正是旅人歇步,商客觅食之最佳良辰,难怪一时间本还算清静的客栈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茶壶里早已凉透,我也顾不得讲究,满上一杯凉茶入喉,倒有些醒神觉目的清爽,我没有掌灯,目不转睛的盯着靖王府的大门。 不多时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口,两个提着宫灯的仆从开了府门,一席人从府里走出,靖王站在马车前等了等,于磊则径直翻身上了紧贴马车右侧的棕色骏马。 等等,又一辆小一些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门口,一个小孩和两个女子从府门走出,上了马车,其中一名带着帷帽的女子由于裙幅太小,靖王上前,亲自扶她上了马车,才带着小孩回到前一辆马车上。 八匹高头大马随驾两侧,目送着两辆马车的驶离,我心里没有依计行事的笃定,反而有些担忧起青妮来了。 是不是我算漏了什么,为何晓生会随行?为何会有两个女子上了马车,紫霞院难道又添人了?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闪过那日靖王回府时那个粉红的背影,究竟是哪里不对,为何其中一名女子还带着一顶帷帽,那造型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我也来不及细想,赶紧换上准备好的夜行服,遮上黑色的面巾,一双幽蓝夺目的眸子在浑身裹黑中显得尤为耀眼,我低头看看暴露自己性别的凸起,再次下定了决心回头要束胸,一定要束胸,这身材长得可真是生不逢时啊,太他什么容易暴露底细了,非常不好。 夕阳一寸寸落下去,十里长街,华灯初上,今天的金燕楼更是这浓墨重彩的夜中最华丽的一笔,五层高的金顶白墙的楼阁里早已亮如白昼。从外面看上去就如一座盛装宝物的巨大容器,流光溢彩,熠熠生辉,毫不掩饰的张狂与炫耀,令攀富者向往,令清高者唾弃。一盏盏金燕形状的宫灯连绵而起,围绕着层层屋檐,拱托着这个奢华而旖旎的豪门盛宴。 可谁又知道,这一切大肆周章的喧嚣与繁华,终究只为确定某人心里的一个怀疑,又或许是某种连自己都不可知的期待。 想必,今夜,究竟是不会风平浪静了。 …… 我手指轻扣窗棂,等,再等等,等夜黑透了,便可行事。 好久没有飞檐走壁了,今儿个可以松动下憋屈了一个月的筋骨,心里还有一丝变态的小期待,有时候我都会对自己突然冒出的某种冒险的想法感到震惊。 虽然我也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慢慢的去习惯潜伏在身体里的另个一陌生而微弱的灵魂,与自己的进行潜移默化的融合。却总会在某些时候清晰的感觉到,那不属于自己的一份勇敢、强悍与悸动,正在一点点的吞噬着我所习惯的闪躲、自保与冷淡。 像是这个本就不该平凡的躯体正对抗着我试图将一切归于平淡的灵魂,她在我的灵魂深处叫嚣着不甘,摇撼着勇往直前的大旗,一遍遍的告诫我,放下前尘,把握当下。 尤其是在月圆之夜,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上一次就在这样的鼓动下我鬼使神差的靠近杀戮现场,捡到了面具,而这一次不知有什么在等着我。 我紧紧的抚着胸口,强劲的心跳像催趁马蹄的扬鞭,一声声击打着势若离玄的箭,蓄势待发,蠢蠢欲动。 …… 一辆绣着牡丹重幔华盖的马车缓缓的停在了金燕楼前,紧跟其后的是一辆绣着海棠的精致马车,正在金燕楼前围观的一众,自动的让开的一个缺口,又自动的围拢在离那左右八匹白色骏马护卫身侧一丈开外的地方。 光看那比一般马车大两号的规模都够得上八卦的谈资,更何况,那精美华贵的重重刺绣,晃得人眼花的东海珠的垂帘流苏,就连拉车的马匹背上都盖着镶着金片云纹下坠东海珠的马鞍,极尽显摆。 芳菲忐忑的坐在海棠纹的马车里,听到外面传来的一阵欢呼声,随即车轮缓缓停止转动,车厢一顿马车停了下来。她有些紧张,问叶墨,“叶姐姐,你说今天这排场咱们公主可会满意?我怎么看她从出门就没有笑过,我心里没底。” 叶墨扬着一双秋水盈盈的杏仁眼,拍拍她手背,安慰道,“公主,你还不知道,她没说不好,便是好,难不成你还想讨个赏赐?”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感觉今天有些奇怪,又有些说不上来。”芳菲若有所思道。 “好了,别瞎想,今儿个是咱们公主第一次公开亮相,我们可得打起精神,别疑神疑鬼给自己添堵,办好正事才是。好了,我们到了,下车吧。” 围观的群众翘首以盼,个个将眼睛擦得雪亮,四下讨论着这位先声夺人的贵客究竟是何方神圣,所有人伸长了脖子,眼睛花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两辆马车,心里那个激动溢于言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黄雀在后 此刻,我从紫霞院的后院越过围墙,伏在西厢房的屋顶,我静静的打量着院里的动静,曹先生与长笑的屋里正亮着烛火,看来自己目力还不错,刚才确是晓生与子皎,那另一个带帷帽的女子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再次浮上脑海。 我利落的翻身落到屋檐下,想起此前娘亲为了训练我的轻功,常常给我一些刁钻的题目,比如说在李家娶媳妇的当晚要我去摘下新娘头上的珠花,在典当行里去偷不知丢在哪个角落的十年前王老汉当下的一枚玉扳指,再比如在她喝的茶水里下药,在落满枯叶的院子里不踏碎一片树叶找到一颗耳坠子,云云种种。 有时我都会怀疑我那看似温柔的娘亲简直是把我,向采花大盗、幻影神偷、妙手毒医的情节上带。想起我曾经撒娇的问她,“要是我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她笑得那个和蔼,那个亲切。她总会柔声的回答,她会装作不认识我,有本事自己逃,没本事就认栽,回头好好学。 也不知是她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我天生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是个天才少女,竟然从来没有失手过。大抵我敢孤身闯靖王府的自信就来源于此吧,不过,我也明白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我不能与人交手,我的近身战斗力几乎为零。所以一定不要让我遇上护卫,菩萨保佑,我能顺利的取回青龙诀和那张孔雀翎的画。 很快我便悄无声息的溜进了自己此前的屋子,就着一轮硕大的满月,屋里的陈设一目了然,基本没有动过,除了,除了那件本就没有打算带走的,挂在床尾的出荷衫和帷帽。 突然,像被电流击中,电光石火间那个马车前的身影与此处消失的出荷衫瞬间重叠,我顿时呆立屋内,一个及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飞身上床快速翻动着被褥,没有,我不死心,将瓷枕与褥子通通翻了个遍,依旧,没有。 他不仅来过,还搜走了我的包袱,取走了我的出荷衫,让人扮成我的模样去金燕楼,还带上晓生,他到底想干嘛? 我思前想后,自认又没有做过什么对他有威胁的事,相反,顺带我还救过他。怎么说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吧,就算我知道了他躲在曹先生屋里疗伤的秘密,但我也从没有与人透露半分,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 真该死!早知道就该让你流血不止,气绝身亡,我心里暗骂道。 怎么办?今天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过青妮的,一方面我在替她担心,一方面我又在暗自庆幸还好去的不是我,否则他这一个接一个的坑,逼我往下跳,说不定我就会失了分寸,正好撞在他的枪口上,我还能留个全尸吗? 不过,金燕楼的事情我算是对不住青妮了,我也顾不上了,眼下是我的包袱去哪里了? 我咬着唇坐在床沿,细细思索着,对了,会不会在他书房? 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一定要尽力找找,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我迅速的整理好床榻,就像没有人翻动过一样,当然这种高级神偷的职业素养也是我那个漂亮娘亲亲授的。 …… 一只细白的手伸出了垂帘,那翠得快要滴出绿来的翡翠镯子衬得那白玉般的手腕,像莲叶托出的藕白,让一干围观的男女瞪直了眼珠子,有人还情不自禁的吞咽了口唾液,滚动的喉结被这类似邀约的纤纤柔夷撩拨起暗涌的欲望。 一旁如松般端坐的苏许,今日也应了公主的要求,脱下一贯的轻甲,一身窄袖松鹤暗纹的湖蓝长衫,长发高高竖起,紫檀冠立顶倒给这一向不苟言笑的青年少帅增添了些许和煦俊朗的气质。 他潇洒的翻身下马,引得一旁围观的众少女激动的尖叫,他冷着一张脸,快步走向后一辆海棠马车,一手抬起垂帘,一手接过那只伸出的手。 芳菲这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扶着他的手腕,缓缓的从马车中走出。 周围又一阵赞叹。 …… 从紫霞院出来便跃上了房顶,我凭着大概的印象,几个纵身在月光下留下一道道淡如烟尘的影子。不知是错觉还是紧张,等我成功的匍匐在档事房的屋顶时,我隐约看见东面的屋顶上有几道快速移动的黑影,我揉揉双目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一定是我太紧张了,一定是。 我深吸了几口气,感觉手心直冒汗,以前爬房揭瓦的事情没少干,也没见自己如此紧张,今天的感觉确实很不好。 我小心的揭开一方瓦片,屋里倒也不是黑漆漆一片,在屋内四角居然都留着四盏长明灯,就着依稀的火光我一眼便看到放在紫檀案几左侧的灰布包袱。 我心大喜,本来都有些打退堂鼓的我,信心大震,盖好瓦片后,仔细观察着在回廊外逡巡的府卫,等最末一名府卫刚刚拐过墙角我便快速的翻进了书房。 我小心的合上窗户,猫着腰溜进去,生怕烛火在门窗上映出了自己的身影,我蹲在案几前,探出手,摸索着。突然抬头处一副三尺于长的人像闯入我的眼帘,惊得我一屁股跌坐地上,这,这是我的,不,是夜无双的画像。 他都知道?都知道了! 我的脑子里一下乱得找不到北,屋外却突然骤亮,红光一片,喧哗声响起,“走水了,走水了!”远处兵刃相接声顿起,“有刺客,有刺客!” 我来不及细想,逃命要紧,我抓起包袱背到背上,慌不择路,当我冲出房门时,等待我的是一群手持火把,利剑出鞘的府卫正齐齐从火光方向回过头来。 完了,怕什么来什么,我赶忙一个掠身躲过扑向前来的两名府卫,拼命的飞身上了屋顶,“放箭,”只听耳后有箭羽破空的啸声直逼而来,我下意识的一个旋身躲开了第一支,嘭的一声,像被击落的孤雁般我发出了一声撕心的哀嚎,我终究没有躲过暗处另个方向袭来的一支冷箭。 我忍着痛,额头渗出丝丝冷汗,回头看了眼底下拉满的弓弦,纵身一跃,也不知跳到了哪个屋顶,而后传来紧紧相逼的指令,“快,追,抓活的。” 左肩的剧痛让我险些从屋顶掉了下来,我大喘着气眼泪生生的在眼眶打转,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啊,我真不认为我还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带着浓浓血腥气的身影,这么快就追来了?看来我今天要命丧于此了,我捂着不停渗着血的肩,绝望的抬起了眼眸,幽蓝的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是如此的醒目与透亮,可在那人眼里却又显得如此的空洞与悲恸。 …… 当芳菲与叶墨相继从马车中出来时,人群中发出阵阵啧啧声,“这是哪家的小姐竟生得如此美貌。” “你们看,她们身上衣裳的纹样不像我们梁国的花式,好漂亮啊。”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芳菲骄傲的抬了抬下颚,心想着,公主,你要的高端奢华有档次,我是尽力去领会,全力去实现,不知您满意不。 金燕楼,六皇子得了消息,已等在门口迎接卫国公主的大驾,他一身白色宽袍上用金丝绣着腾云而起的四爪龙纹,头戴明珠镶嵌的抹额,不说话时倒也显得贵胄丰益,风度翩翩。 等六皇子亲自走到公主的马车跟前时,芳菲与叶墨才一左一右挑开三重垂帘,一只染着桃红蔻丹的素手,从车厢内探出,硕大的粉晶宝石镶嵌的戒指衬得那细指尤为脂白透亮。六皇子抬起手臂郑重的接过,夜无双才扶着他,端着僵硬的姿态,哦不,是端庄的姿态,从千万朵繁花深处 走出,一瞬间,那满头的珠钗宝胜晃着众人睁不开眼。 围观者被这珠光宝气闪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原来这才是正主啊,传说中行走的银票,是也。 六皇子睃了一眼这久负盛名的卫国公主,不由得一阵愕然,心里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想:不知我哪位有福气的皇兄能娶得这财主归呢?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讥诮,但语气却是很官方,很得体,“公主大驾光临,真是令我金燕楼蓬荜生辉啊。” 青妮,不,是夜无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点头施礼道,“六皇子客气了,本公主初来乍到,能得六皇子垂青邀约,不甚感激。”心里却是一阵暗骂,这公主真他娘的不是人当,从面子到里子都要先恶心死自己,再去恶心死别人。 点头时,头上又哗啦啦的一片脆响,六皇子不经意的偏过头去,躲开那一阵晃得人眼花的流光,这一切都看在青妮眼底,甚为得意,成功的恶心了一个,就要这个效果,小姐,一切都在你算计内。 …… “雀神医?”我面前的黑影并没朝我动手,却是有些不确定的低唤了一声。 他逆着光,我看不清,只看见面前的黑衣人正扶着一个满身是血陷入昏迷中的女子,那女子身上有道道血痕,明显是鞭刑后留下的。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三四个紧随他的黑影警惕着四周。 我的视线慢慢模糊,身体不由自主的摇晃着,在还没有失去最后一丝清醒前,我皱着眉凭着直觉,恍惚的应了一声,“不归山?五十两?” 后来,后来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你是谁 灵山别院中,小颜提着篮子在桃林中采摘着被露水润湿的桃花,她仰着头看着天上如银盘的满月,心里有些怅然。 二十多天前,满身是伤的主上突然而至,这让她欢欣雀跃,她无微不至的照料着他的伤势,还好此前有人帮他及时处理了伤口。看着那血迹斑斑撕成碎条的绸带,不难看出那是来自一个女子的衣裳,她有些好奇,到底是哪个好运的女子救了主上,说是好奇,心里更有一丝羡慕。 他曾随口一说,等到这桃园的花都开了,可取入夜时绽放的花朵浸渍着去年初雪时收集的雪水,入罐,泥封,埋入地下,十几天后,便可取出,即能用来烹制绿衣嫣红,据说那是主上最喜欢的一味茶。 主上说得漫不经心,她却铭记于心,自从院中的桃花盛开之日起,别院地底下已先后埋了四罐,眼看到了可以启封的日子,可她依旧没有盼来那一人。 她叹了一口气,理了理被桃枝挑散的一丝乱发,提着满蓝的新桃往回走。 突然,刚入院门,她抬头便见那盼了日日夜夜的屋里点亮的一盏烛火,顿时欣喜若狂,他来了? 她随手将花篮往石桌上一搁,急冲冲的望那丝光亮处奔去,门开着,还穿着夜行衣的高大身影背对着她,被身侧的烛火晕出一圈柔和的光。 她缓下脚步,站在门外,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背影,他闻声侧过头,温和而平淡的声音滑入耳,“你去桃园了?” 风中摇曳的烛火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从额头到鼻梁,从嘴唇到下颚,几经辗转的流光,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令人惊叹的折线,将自己能想出的所有溢美之词全部黯然于眼前那个绝世的侧脸。 小颜痴痴的望着他,默默的点头,她追随着他的视线,目光辗转到床榻上,她惊得打了一个哆嗦,主上的床上躺着一个半边肩膀被血浸湿的蒙面黑衣人,她似乎已陷入了昏迷,一支白羽利箭刺眼的没入她的左肩。 那似乎是一个女人,她受伤了,这是她认为最直接的认知。 主上缓缓起身,对她做了一个上前的手势,她才慢慢走近,凑到床前一看,并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只是更加确认,此人,女的。 此刻,她心里的热情便灭了一半,不管这躺着的是谁,但这更深露重的夜里,主上只身前来带着昏迷的她寻医,这本就是一件让人不痛快的事情。 主上却丝毫没有留意她脸上流露出的失落,只是简单的吩咐,“帮她取箭疗伤,另外帮她换身干净衣裳,记住,别碰她的面巾。” 说完,他便没有多看她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径直去了书房。 …… 金燕楼的五楼,灯火辉煌、贵客云集,当夜无双踏入门的一刻起,偌大的厅堂突然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在她的身上,青妮当然不会认为是公主闭月羞花的容貌吸引的众人。 她满意的看到重臣亲贵们眼中流露出的诧异与讥讽,尤其是那位她唯一认得的定安王,他的嘴都惊得抽搐不止。 是不是回府要提醒下小姐,今日的印象太过震撼,以后少与定安王来往为好,人家经此一夜应该都有心理阴影了。想到这里,青妮一直紧张着的心似乎愉快放松了一点。 夜无双的脸本来就小,半尺多高的牡丹髻缀着重重叠叠的珠钗,额前的流苏快要遮去了半张脸,一眼望去那似金山银山堆砌的发髻在水晶灯下流光溢彩,倒与这奢华的陈设融为一体,毫无违和感。若不留意看,还真没发现那浓墨重彩之下还躲着一张涂着红妆却难掩清秀淡然的脸。 公主与一席人一一见礼,便不动声色的端坐桌前。六皇子因邀请了公主,因而特意邀请了几位二品诰命妇人相陪,她坐在厅堂内隔着一层屏风的女宾席上,半垂着目,自顾自的喝着茶,听着一群女人的寒暄、八卦。 她隐约感觉到,有一双寒利的眼眸至她进屋始就没有离开过。在刚才见礼时,那来自王者的威压便一直重重的胁迫着她,若不是此前,小姐给她的台本中详细的分析过遇到靖王时可能的多种情形,否则她还真是吓得双腿直打哆嗦。 她按小姐的计划,对靖王只是微微躬身点头,再冷漠的回望他,重点是眼神不只是不亢不卑,还要存着几分隐忍的恨意,就着个眼神她对着铜镜足足练了半个时辰,她觉得自己眼角都要抽筋了,小姐才勉强放她过关。 她轻轻的用袖底的绢帕揩去额头渗出的薄汗,本来还冒着热气儿的脸被他这惊魂一瞥便凉到了足底。以至于刚才勉为其难的淡定抬头,她只顾狠狠的盯着靖王的鼻尖去了,现在想来他长什么样竟在心里都囫囵得很,只记得鼻子很挺,蜜色的皮肤,没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姐会花如此多的笔墨去构想与靖王有交集的情节。 这人的眼神,可真是,寒透了。 被他盯上,简直是,倒霉透了。 她顶着沉重的头饰端坐在桌前,尽量学着小姐要求的优雅,茶要小口抿,笑不露齿,动作要轻柔,幅度要小----原来她也懂如何做一名合格贵妇啊,不对啊,在公主这个位置也不过半个多月,她如何就能如此熟稔,难道她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位? 青妮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间断式的对身边讨好的笑脸浅笑一下,礼节性以示回应。 …… 半个时辰过去了,小颜抱着刚换下的血衣出现在书房门口,靠在交背椅上百~万\小!说的主上早已换上了一件黛青色布袍,鸦青色的长发随意挽了个髻系同色梭巾。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天前朝夕相对、轻衣简食、与世无争的日子。 那人将目光从手中的书简挪开,看向她怀里的夜行衣,问,“她醒了吗?” 小颜摇头,用手指比划着。 原来,小颜是哑女。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手语,小颜给她服了安神止痛药,三个时辰内她是不会醒来的。 “夫子快回来了吧?”他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小颜一愣,不知所谓的点点头。 他将手中的书简往桌上一搁,起身道,“我去看看她,你去熬药吧。” 小颜不由得探头瞄了一眼,半个时辰内主上竟连一页都没有翻动过,她如何知道?上次主上离开时,留在案几上的书简就是这一页,她未曾动过。 他的一切,她都清晰的记得。 屋里的血腥气被点燃的安息香隐隐盖去,我依然陷入迷迷糊糊的沉睡中,耳边似乎有男子低沉的声音,一会又消失了。鼻端传来阵阵令人全身舒畅的香味,那身体的疼痛感慢慢消失,全身 像泡在温泉水中,酥麻而无力,口中不由得溢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他被这一声叹息吓了一跳,颦着眉盯着面前似乎沉溺在美梦中的女子,而那双令人难忘的蓝眸始终紧锁在两片细密的飞羽之下。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也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心里不愿她此刻醒来。 自己都没有想过,竟然还会遇到她?相似的情节重现,只是对象掉了个儿,这次轮到自己救她。 而你究竟是谁? 为何两次我们都已不可告人的姿态遇见,可自己偏偏就凭着那双眼睛一眼便认出了你。你是谁? 他坐在桌前,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散茶,平日里他是不屑喝散茶的,可此刻他也未觉有多难下咽,混着心里的疑问一饮而尽。 他转过头久久凝视着蒙着黑巾的脸,一床素锦暖被显得这黑色尤为刺眼,他知道此刻自己心里在犹豫着什么,纠结着什么,这对于他本是一件不足轻重的小事,自己救了她,岂止她的相貌,就算是她的命也是在他手起之间。 可他就是犹豫了,犹豫着要不要戳破这个好笑的缘分,或是掀开一个精心筹谋的陷阱。 一想到后者,他有些愁思的脸上顿时变得坚毅起来,他抬手一挥,那黑色的面巾像一层浓雾般顿时从她脸上散去。 而他,却在下一刻,如被点穴般呆立当场。 …… “揭谜啰”一声长长的唱和后,阻挡着视线的屏风顿时被撤去,厅堂正面不知何时高挂起四副巨大的卷轴,分别龙飞凤舞的上书四句诗,据说是花重金请书法大家所书。 侧对着女宾席而坐的靖王,突然睃见卫国公主在看到卷轴时微微挑起的嘴角,他哪知此刻她想到了什么。当她从小姐那儿得知这四句诗的始末全然是一场闹剧,谁知他们竟如此郑重其事的顶礼膜拜,她内心觉得小姐对四雅宴的评价到位得无可附加,“一群傻帽装清高。” 所以内心的鄙夷不由得变成了嘴角的抽动,恰巧又被那有心看出个蛛丝马迹的靖王,在心里想了个百转千回。 此刻一个带着帷帽的粉衣女子迈着极小的步伐娉婷上台,主事人朗声介绍,这位就是诗迷的出题者。 一口茶还没咽下,便猛的一阵咳嗽,适逢一旁斟茶的侍女一顿,手一抖,泼出了大半,青妮惊得急忙站起,一头珠钗震得光影乱飞,脆音乱响。 本来投向前台的目光,不少纷纷侧目,露出不满的神色。 侍立一旁的芳菲与叶墨连忙上前,一人帮她抚背顺气,一人用丝帕擦拭被茶水弄湿的衣襟。那闯祸的侍女颤巍巍的伏在地上,爬到跟前,哭喊着,“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青妮厌恶的躲开那试图来抓她衣角的侍女,皱起了秀眉。 看着她失态的反应,靖王怀疑的目光更甚了,他心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你究竟是谁? 他随手招来一人,低语了几句,便转回头不再看她。 片刻,金燕楼的一位侍女便出现在公主面前,将她引至隔壁的一无人的包房整理仪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印记 自认为算是阅人无数的他,本以为那幅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画中女子可称天下第一美人,可这样的认知在揭开她面巾的一刻就顿时土崩瓦解了。 可那沉入梦境中不施粉黛的女子竟然跟那画中的美人有几分相似,画中美人有一双明眸善睐的绿眼睛,而她却有一双摄人心魄似浩淼星空般的幽蓝眸子。她曾说蓝眼是因为中毒,他也亲眼所见次日她恢复正常黑瞳的模样,为何今日所见却又是蓝眸? 他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为何会两次都遇到她?为何她会出现在靖王府,被人追杀?为何她也认出了自己?为何她会有一双会变色的蓝眸?她与那画中美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为何自己会救她?为何自己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为何怕她知道自己是谁? 他不知觉间已经坐到了床边,也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专注的凝睇一个女子,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轻轻蹙起了眉头,像是受惊的蝴蝶要挥动着翅膀离去。他忍不住伸过手去,想帮她抚平那额间的小褶皱。 我正沉在一个黑漆漆的无星无月的梦里,身后有人喘着重重的呼吸,红着眼睛、提着滴血的刀紧追着我,我扒开密林,在荆棘丛中拼命狂奔,突然一只手从地底伸出,牢牢的抓住了我的脚。我的袖刀不知在何时掉落,绝望的我使劲的抓住那只似从地狱中爬出的魔手,张开嘴,狠狠一咬。 一丝血腥顿时充盈了我的唇齿,魔手不见了,追杀我的人也不见了,世界又恢复了天地初开时的平静,我带着这丝战胜邪恶的勇猛与安然,带着微笑奔赴下一个梦境。 他惊愕的从那女子的虎口中扒出自己的手,两排带着血的牙印清晰的重叠在手背上曾经的咬痕上,不偏不倚,刚好对上。 那女子带着满意的微笑,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自己带血的嘴角,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他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还滴着血的手,突然明白了什么,竟笑了出来,“原来是你啊,你可真行,竟能咬我两次,且两次都咬在同一个地方,你是想让我加深印象,别忘了你?” 小颜推门进来便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一向性子清淡如竹的主上竟然望着自己滴血的手傻笑,心里一闷,端药的手有些不稳,撒溅了些许出来。 见她出现,他的笑容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抬手一挥,两侧的窗幔悉数落下,将那睡梦中的女子挡在了视线之外。他随即又恢复了平淡无波的模样,任由小颜为他清洗伤口。 他默默的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散茶,入口时,竟别有一种令人好感的滋味。 她有些意外的瞅了他一眼,一贯挑剔的主子何时竟能瞧上散茶了? 清洗完血迹,小颜比划着,说要去取雪肌膏,涂上不留疤痕。 主上却制止了她,说是小伤,无妨,便又飘走了。 留下被颠覆得天旋地转的小颜立在原地,今日主上究竟是怎么了?一贯挑剔而有洁癖的他,竟然敢冒手上留疤的风险,拒绝涂抹雪肌膏,重点是那不是一般的疤痕,而是,齿痕。 …… 避开那一屋子的诡异,被挪到旁边清净的包房,青妮似乎终于能大口呼吸了,可憋死了。芳菲下楼去马车取备用的衣裳,只留叶墨一人在身旁。 突然,包房门被人猛的撞开,一个粉妆玉琢的蓝衣小孩,闯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名追赶他的侍女,嘴里喊着,“小少爷,小少爷,您慢点,别乱闯。”可就偏偏长驱直入的奔了进来。 坐在桌边的青妮回过头,那小孩面露惊喜,直直的扑了过来,“雀儿姐姐,晓生可找到你了。” 她被那个急着认亲的小孩扑了个满怀,一头金玉左右乱晃,再这么晃下去,她都觉得自己的细脖子都快支撑不住了。 她连忙推开那热情的孩子,一脸无措的左右求援,“这谁家的孩子,怎么到处乱跑。” “雀儿,雀儿,你怎么穿成这样,你怎么在这里啊?”跟在小孩后面的侍女非但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反而火上添油的抓上了青妮的衣袖,又一阵乱晃,这次她的脖子可真是岌岌可危了。 她狼狈的被这一大一小死死的困住,一旁的叶墨着急着一手拉一个,好不热闹。 外面的人听到了里面闹腾不休的动静,不一会,了然于胸的靖王摆出一幅颇受惊吓的表情出现在了包房门口,他扭过头去握手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掩了嘴角那丝莫可名状的笑,不得不笑啊,公主那仓皇无措又无奈的表情太精彩了。 “晓生,不得无礼。”靖王终于出声了。 那抱着青妮不放的晓生闻声转过头,像发现了金子一样两眼放光,“父王,我找到雀儿姐姐了,你看。” 父王?青妮被吓得惨白的小脸变得更加变幻莫测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她努力凝聚了最后一丝淡定,抬起头,冷着眼,蹙着眉望向靖王,“靖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过来。”靖王没有一丝温度的轻喝,便将晓生成功的撤走,“犬子认错了人,请公主海涵。” 说完他用一种不像责怪,倒像鼓励的口吻对一脸茫然的晓生说,“去,给无双公主道歉。” 晓生撅起小嘴,眼神中有些不解与幽怨的望着青妮那冷淡的表情,心里委屈得很,为什么雀儿姐姐不认自己,为什么她会打扮成这样?尽管心里有太多的不满与不情愿,但他还是不敢忤逆父王的意思,他磨磨蹭蹭的挪到青妮跟前,拱手鞠躬,“晓生冒犯了,请公主见谅。” 青妮却不看那小孩子,只是冷冷的对着靖王说,“既然是误会,那本公主岂有责难之理,只是,以后靖王出现的地方本公主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头才是,不是每次误会都能得到令人满意的解释。”小姐告诉她,若遭遇靖王无礼的试探,便可抛出这最重的一句话。她一口气将这话一字不落的说出,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这一小孩,一侍女的纠缠,若说是巧合,谁信啊。 那靖王显然没料到,这公主竟敢如此直接的挑衅与表露她的敌视,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正在尴尬之际,于磊匆匆闯入在靖王耳侧耳语数句,只见那靖王神色突变,瞳孔收缩成针,有些狐疑看了公主两眼,表情有些怪异的抽动了嘴角,负手而言,“今日小儿无心之失得罪了公主,改日本王再带他登门谢罪,告辞。” 说完,便甩门而出。青妮不可置信的看看叶墨,叶墨恍惚的看看她,这句话竟这么有威力,居然令靖王落荒而逃。她哪里知道,靖王府的人犯被劫,档事房失火的消息传来,靖王才不得不放弃进一步试探,而选择匆匆回府。 …… 当我醒来时,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记忆还停在那一声“雀神医”,然后就断片了。 当我试图用左手支撑起沉重的身体时,一阵钻心的疼痛感从左肩传来,原来,我被流箭射中了,这不是梦,是真的。 我低头嗅到肩头的草药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夜行服已然被人换下,我吓得赶紧去摸自己的脸,还好,面巾还在。 究竟是谁救了我?谁给我换的衣服?这是哪里?我的样子有没有没人见过?脑子很乱,身体很弱,问题很多。我下意识的去摸戴在脖子上的铜牌,是他吗? 努力了很多次,我终于在右手的支撑下起身,就这样简单的动作都累得我大汗淋漓,我坐在床沿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右手揩去额头的汗珠。 平复了杂乱的气息我才抬起头,打量这屋内的陈设。此间貌似男子的寝室,屋内干净简洁,隐约一股悠悠的茶香,一幅沧海孤舟的写意山水画高悬白壁,画意淡然洒脱,留白间却又说不出的寂寥与索然。我立在这画前,久久端详,直至我听到推门的声音,才移开了视线。 进来的是一名容貌姣好的青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她端着药盘娉婷而入,看见我出神的站在画前,表情有些诧异,她不由得也向那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画多看了一眼。 那是上回主上受伤时书语为他寻来的墨宝,他也跟这女子一样站在那个地方,久久的凝睇。而自己也曾学着主上的样子仔细看过那副画,但看得再久也看不出,类似他们那种,向往又怅然的表情。 我见有人进来,便急切的迎上去,“这位姐姐,请问我这是在哪里?” 她莫名其妙的瞅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拉坐到椅子上,指指我的左肩,再指指药盘。 “你,你不会说话?”我是看出了端倪,没有避讳的直言。 她有些许不快,半垂了眼眸,嘴角微微抽动,转身去准备伤药。 我自知失言,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得罪姐姐了。只是,我完全不知昨晚我受伤后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救了我,我这又是在哪里?所以一时心急,请姐姐见谅。” 小颜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如不是一早主上离开前有所交代,她真不敢相信主上竟然带了一名陌生女子到这处别苑。但主上似乎并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才给她两个指令,第一对那女子的提问表示缄默,第二好好照顾她并任她随意离开。 小颜从没有见过主上对一名女子表现过超出上下级层面的关心,就算是逢场作戏,在他的如沫春风的笑里都潜伏着伺机而动的寒刃。而昨晚,他看着齿痕时那令她失神的笑,却像一轮明月照亮初放的海棠,欣喜而温柔,莫非他对她?不会的,他这么挑剔又心怀大志的人怎么会,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她在心里暗暗苦笑自己的神经过敏了。 就算她一再的否认自己心里那个念头,但对于面前这不见真颜的我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不仅没有好感,我竟从她看我的眼神中还读出了些许的恨与醋意。 她本就是哑女,所以她依然一副不愿搭理我的模样我也无可奈何,不过她替我上药的手法确实比我好很多,轻巧灵活,只是偶尔不知是否故意,那绑带的力道会忽轻忽重,几番下来疼得我快落下泪来。我也不知怎么就得罪她了,心里既难过又窝火,却偏偏寄人篱下我也只有赔笑着忍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向战神宣战 等我回到宁王府时,已经是三天后了,那哑女的伤药真是极好的,三天后我基本能自由行动,除了不举左臂便好。 不知是体恤我伤势未愈还是怕我寻得来路,在我提出下山的要求时,顷刻间四名彪形大汉抬着一顶软轿,半盏茶的功夫便将我送到山下,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又将刚落轿的我马不停蹄的送到城内。 那一夜我居然被送出了城,虽然那别苑具体位置在哪里我不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在城郊以西的某处山脉。 到底是何方神圣救了我,还连夜送到这么远的地儿,究竟是谁?会是黑衣人一号吗?若是他,那黑衣人一号又是谁呢?他救我是意外还是认出了我? 入夜时,我直接施了轻功,回到我的内院,我忍着痛趴在屋顶,揭了瓦,竟嗅到屋里的药汤味?嗯,谁生病了? 确认没有其他人,我便快速的掠进屋子,几番辗转,我的伤口已经轻微的裂开,疼得我长长的倒嘶着气。我瘫坐在交椅上,闻声而出的青妮,看见我虚弱的模样大惊失色。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她一眼便瞅见我肩头渗出的血痕。 我抬头看她,那张本就白皙的小脸也没了血色,想必这两三天的煎熬也让她备受折磨。我有些抱歉的冲她笑笑,轻描淡写的道,“那夜在靖王府我遭了伏击,中箭受伤了,所以才没能立马赶回来,这几天辛苦你了。” 她一把握住我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一直盯着我左肩的血迹,她狠狠的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声音似寒冰,“小姐,你受苦了,靖王,他实在欺人太甚,他,青妮那日也差点死在他手中。” 什么?我的愕然不亚于她知道我受伤,她一边帮我上药、易容、换装,一边向我讲述着那日在金燕楼的事情。 那日靖王得了消息离开之后,金燕楼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公主坠楼。 据青妮讲述那日她从包房的窗台落下,幸得苏将军的飞身一救自个儿才保了小命,而苏许却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了。后来派去查看的人回话,说那日那包房窗台的木头是被人事前做了手脚,再伪装还原。那日不知哪里来的烟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所以她才会鬼使神差的趴在窗台探头张望,所以就悲催了,所以就坠楼了。 回来后,青妮半分受惊,半分怕穿帮,索性就装病了起来,所以才有我刚才嗅到的药味。 她絮絮叨叨讲了半天,我俩身份已经对调完毕,我冷凝着脸一言不发,给她倒了一杯茶润喉,手指轻叩桌面思索着前因后果。 “你认为是谁做的?”沉默半响,我终于开口。 “靖王,肯定是靖王?”青妮一口咬定。 “哦?”我挑眉,饶有兴致听着她的分析。 她掌着茶杯,径直坐到我对面,“小姐,你是不知道,那日靖王看我的眼神似要把我活剐了,尤其是我说了你教我那句有宣战意味的话时他当场就黑脸了,转身就走了。后来,后来就发生那样的事情,你说不是他恼羞成怒,确定了公主就是雀儿想要杀人灭口啊。” 杀人灭口?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杀了我,何必选在那么打眼的地儿? 我笑着摇摇头,抿了一口茶。 她不解道,“小姐认为,不是靖王?” 我的笑意更甚,反问道,“你若忌惮一个人知道你的秘密,你是选择暗杀呢,还是选择在众目睽睽下明砍呢?” “当然是暗杀,谁会那么傻去明砍啊。”她脆声回答,她随即一顿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紧张的接言,“小姐,你的意思是,靖王一遭不成还可能来暗杀你啊,那可怎么办啊。” 她急的眼泪又快落下,恍惚间我觉得她是不是被芳菲上身了,着急处,智商一落千丈。 我无奈的摆摆手,干咳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就算靖王想灭口也不会明目张胆的选择在金燕楼,要知道,若我在那里出事,六皇子和他都脱不了干系。你都明白的道理,他如何会犯傻。” 我顿了顿,“再说,那日在靖王府,情况也很诡异,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天我自认行动很小心根本没有露出破绽,可偏偏我准备离开时,档事房的偏房突然走水,大批的府卫被引了过来,我才被发现,才被穷追不舍,差点丧命。” 我叹了一口气,这其中的所关联的信息,在我未曾向她提及的隐瞒中,渐渐结成了一张模糊的网,笼罩在我心中。那日在东面屋顶出现的黑衣人在我遇到他时已然确认,那西面的那把火是到底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若是意外,那只能说我的运气太差,或者是靖王在府中留了后手,早料到我会在当日回去偷包袱,那活捉便是他的命令,那我岂不是命不保已? 若那把火是被人刻意纵之,那么我岂不是当了冤大头,被人当做纵火犯当场击毙,似乎也说得通。 但是不管是挖好坑要将我埋了还是被误伤,我这一箭之仇底是要算到靖王头上,此仇不报非君子,何况青妮在金燕楼上已然撂下了狠话,与靖王保持距离和平相处的美好愿望,就算我想,靖王也到底是不会放过我了。 有些事会越描越黑,有些路却越走越远了。 叶无双与靖王正式的杠上了,这是没有退路的事情。 当我宣布从此与靖王势如水火时,青妮又茫然了,“小姐,你不是一直都在说明一个问题,金燕楼上不是靖王要害你吗,怎么还要针对他呢?” 我眯着眼睛坏笑道,“青妮啊,不是你说靖王的眼睛像刀子,不是你已替我下了战书,现在我必须为你受的委屈战斗到底,不能让他小瞧了咱们,你说是吧?再说的我身上这一箭之仇难道不该算在他身上?” 她听我句句为她着想心里一片感动,又因我为了一个丫头受的委屈跟一个名震天下的战神宣战,感到前途堪忧。 若不是靖王,那究竟是谁,一次不归山,一次金燕楼,一次靖王府,就这么想要叶无双的命。我突然感觉从足底而起的寒意,公主之位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危机四伏,一个不慎小命玩完。 我的目光落在用“绳命”相拼寻回的包袱上,当练功跟保命挂钩时,学习的动力就像加压泵一样蹭蹭的往上涨啊。 青妮出门去完成她身份回归的剧情发展,而我才有心思打开包袱,“书、金子、几身衣服,嗯一样不差,等等,这是什么?” 一张画匪夷所思的出现在我的包袱里,而我的孔雀翎呢?却不见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画,画的是个在桃花树下的粉衣女子,,素白的帷帽垂在手边,她正侧仰的头望着一勾弯月,一朵桃花正好飘落至额间像月亮的吻清冷而灼热。 这,这----这画面太美,美得让我觉得惊悚,我不由得战栗了一瞬,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谁画的?我的孔雀翎呢? 冷静下来,细细思索毋庸置疑,这定时我那高深莫测的靖王主子的杰作,画工不错,入木三分,但是画上人□□不及真人半分,明显是缺乏心理洞悉嘛,呸呸呸,我在干嘛,还评起画来了,偏题了。 我愁肠满结的将画摊在桌上,郁闷的双手迭起将下巴搁在上面,这是几个意思,难道是靖王早就料到我会回去取包袱,所以才会换了画给我暗示。 但他究竟要想暗示我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他是认出了孔雀翎?对啊,百草堂的人不是说那孔雀翎本与靖王有关吗,那就对了,他一定是暗示我我知道他一个秘密,他也知道了我的一个秘密,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我缄默其口,他也定会不再追究。我自以为是的反复思量着。 对啊,一定是这样,我兴奋的猛地撑起身子,扯动了伤口,疼得我眼泪直掉。 此刻已高调完成角色回归的青妮正推门而进,正看到我对着那幅画黯然垂泪,她探头一望,惊呼一声,“是她?” 她?这明明是我好吧,我丢了一个白眼,问“她是谁?” “我刚才没说吗?”青妮努力思考着是不是刚才给我的陈述中把所有重点都集中在靖王身上,似乎是漏掉了其他什么重要信息。 “哦,对了,那日就是她,就是这身装束,”她指着画中人,很肯定的说,“被介绍说是那诗谜的出题者。当时我就纳闷了,还以为小姐你现身了啦,可那女子至始至终都没有揭开帷帽。” 她又凑近画仔细的看了看,突然又惊呼了一句,“是你呀,小姐。你看这脸不就是你吗?”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我无语的瞥了她一眼,这什么眼神啊,才发现啊。 心里却着实一惊,居然靖王让他人穿我的衣服出现在金燕楼竟是这个目的,他居然成功的让青妮在这一幕露了马脚,千算万算就漏算了这一出。 “额,小姐,这画是谁画的,画得可真好看。”她颇有些艳羡的捧着那画看了又看。 我要是告诉她这是靖王的大作,她会不会当它是天花病源丢进炉火给烧了。 金燕楼成功的试探,包袱里的偷梁换柱,明示暗示,再眼瞎的人都该看明白一个简单的结果,那就是有90%的几率,靖王已经确定我就是雀儿啰。 不是还有10%的死不认账嘛,心里势弱的想。 若有一天,我真的躲不过对峙,那我该如何圆这个山鸡变凤凰的传奇剧本呢,我总不能告诉他公主本尊早就归西了,我是从西贝货一号那里捡到这个面具,因为本人太美,怕他见了茶不思饭不想,早早的去与公主本尊见面,所以才勉为其难的以面具示人------ 天啦,我若真这么说他定当场把我给活剥了,怎么办如何编个□□无缝的剧本才能让我这西贝货二号成功过关啊。 不行,坦白太冒险,虚假的坦白所付的成本也许更高,算了,拿到孔雀翎之前,我还是坚决抵抗,死不承认,死磕到底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舞不够歌来凑 在患得患失,疑神疑鬼中,半梦半醒的过了一夜。 清晨,我又幸福的在琴声中醒来,当熟悉的芳菲含着笑挽起我的帷帐时,我突然有恍如隔世的错觉,确认我终于安全了,又重披了公主的伪装,那脱了面具的日子竟让我有惶惶不可终日的难熬,这能给我安全感的伪装此刻看来竟不那么反感了。 “公主,今日看起来似乎精神头还是不大好,逸公子昨日又差人来探病,今日,您是否还是不见客呢?”芳菲看着我眼底淡淡的青淤,担忧的问。 哦,都四天了,我都把逸承君的事给忘了,明明是别人帮我办事,我怎么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闭门不见呢。我起身,走到铜镜前,抚着自己倦怠的脸,悠悠的说,“让人捎话过去,请逸公子过府来吧。” “您不多歇息?身子还这么弱呢,公主。”青妮闻声而入,托盘里的药碗还冒着热气,不依不饶的提醒着我,你还是一个病人,一个重伤未愈的病人。 我看了一眼那黑澄澄的药水,便皱起了眉,善医不等于我好药,说实话,我真不喜欢苦口良药。 芳菲看我愁的像个孩子,便打趣道,“昨儿个我看公主磨蹭着不肯喝,今日青妮亲自守着你,我也就放心了。”说完,她便端过一盘蜜制桃花,努努嘴说,“啰,上次您吩咐奴婢做的,今日刚好到时辰,您尝尝,味道可好。” 光闻着那蜜花香我便是醉了,我换了一副笑脸,开心的道,“还是芳菲最好。” 青妮黑着脸,一声不吭的将药碗递到我的面前,丝毫不理会我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看得芳菲强忍着笑退了出去。 我以为芳菲走了,我们就不用再演戏,我也就不用再喝什么安神药了,谁知她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睨着眼睛说,“小姐,你受这么重的伤,还有十几日你便要入宫,难不成你不想快点好,躲过献舞,难不成你想让霓鸿戴着公主的面具去?” 时日不多我知道,我就算四肢健全也没法献舞啊,更何况受伤了,这不是把我往死里逼吗,让霓鸿戴着公主的面具去,这不失为一个自杀的好方法。 我憋着想杀人的怒意,狠狠的眼刀飞出,手里却无可奈何的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我用手背搽去嘴角的药汁,迟疑着嘟哝了一句,“我,压根就不会跳舞。” “什么?”青妮瞪大着双眼,再也不淡定了。 跳到我面前,努力想从我的表情中找到我玩笑的痕迹,可是她终究是失望在我那无比诚恳的眨眼中。 “那可怎么办啊?”她那表情如丧考批,却任然抱着一丝幻想,“我见此前霓鸿排舞时你一次也没去看过,心想小姐你应是成竹在胸啊。”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我不想当电灯泡的心路历程啊。 我耷拉着本就无力的头,缓声道,“行了,给我换药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次本公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信不信?” 她见我眼中闪着莫明的自信,就信了我定有后招,可我真正是肢体障碍癌的晚期患者啊,若我都能糊弄出一只舞来,那个谁,二师兄都可以上树了。关键是这代表着一个国家的颜面和对另个君王的尊重,若被我搞砸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跟孔雀翎彻底相忘于江湖了。 可别啊,我差点搭上自己的小命,连孔雀翎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出局了,那万万不能啊。我咬咬牙,姐姐我豁出去了,一定得想个法子,就算是跳钢管舞我也上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个军令状本公主立了,舞不出个惊天地泣鬼神,我,我就宁可永远顶着芝麻脸,看着帅哥永远只有默默泪流的份。 可究竟该怎么做,确实是个问题。 要不先去观摩观摩。 早膳后,我慌破天的第一次进了舞房。 只见琴依扶琴而坐,素指轻拨,琴声徐徐而来,似推开月光的浪,轻抚着入梦的心房,随着琴声婉转,数名青衣舞娘似染霜莲叶般围成一圈,忽而舞着宽袖向后仰去,一粉衣白练如初荷盛开时饱满而含羞的女子在当中亭亭玉立,背身屈膝,扭动着柳叶般的腰肢,以袖遮面缓缓转身,紗袖落下,一个明媚娇俏的笑容带着些许露水的雾气破云而出,霎时琴声急转,抡指一划,似抖飞的沙鸥惊扰了叶下呢喃的鸳鸯,白练忽而狂舞,似以手为笔,以练为墨,在空中书写着明夜清风的肆意疏狂。 我呆立在门口,心里汗水狂流不止,要命啊,要我像霓鸿那样跳舞,还不如让我去死,还来得痛快些。 我默默的阻止了舞房里眼尖的侍女正欲屈身请安的动作,忙不迭的退了出来,实力派的偶像啊,不过真不是我该学习的对象,我真心学不来。 心里愈发的烦闷,怎么办,怎么办?芳菲见我眉头拧成麻绳,双手紧拽着袖口,生生把银丝蓝线镶边的木槿纹样揉成残花败枝,像绞着她的心口,不由得她双手不停的绞起了手中的丝帕。想要上前宽慰,又不知我因何故烦躁,只好在一旁干着急的看我唉声叹气。 远远的一个飘逸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外,一个前院的侍女恭敬的上前几步屈膝,隔着两丈的距离道,“回禀公主,逸公子来了。” 我木着脸抱着肩,一手掐着下颌,在海棠树下走来走去,完全没有留意,侍女的禀报,倒是芳菲心下一喜,朝那白色的身影瞄了一眼,便默默的退出月洞门外,跟前来的逸尘君嘀咕了几句,随即带着一旁的侍女离开了。 海棠花开得正艳,红得似霞盛火,烧得本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我,嫣然成了一只红了眼的兔子。 “公主,身体可大好了?”一个温热如琴丝的声音入耳。 我猛的顿脚,瞪着那双红眼睛望了过去,哦,神仙哥哥来了,心里了烦躁瞬间便褪了一半,冰雪般剔透的人,多看一眼,似乎所有的烦恼都会消散在那一抹如烟般的笑里。 心跳的节奏有那么几秒是静止的,只因那个淡淡如冰雪消融时乍暖还寒的微笑,等我反应过来时,嘴角浮现出一丝嗔笑,“惊云,才几天没见,你怕是又忘了?” 他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嘴角的幅度更弯了,“无双说得对,是我忘了,就让我自罚为你弹琴一曲可好?” “新曲已成?”我掩不住惊喜。 “一听便知。” 他垂着袖轻轻的抚摸着琴弦,眼神眷眷的落在宫商角羽之间,似滑过爱人的青丝,温柔缠绵,随即他缓缓坐于琴台之前,浅吸一口气,十指张开轻落弦上,拨动时山谷悠鸣之音从指间流溢而出,似从密林青石上滑过苔藓的风,带着一丝潮湿的温润,追着那片离枝雀儿落下的白羽,嗅过花香,瞰过苍翠,趟过溪水,汇入大河。思念绵绵不绝似清风万里追随缥缈无依的羽,涤荡在耳边,沉溺于不离不弃的勇敢与等待。 听着琴声,不由得我湿了眼眶,心里某一处被突如其来的共鸣,云淡风轻的掀开了一角,露出它不勇敢、不坚强、不自信却不肯低头的骄傲。 就着琴音我轻声的唱和,那一刻的默契,就如伯牙遇到子期,高山遇流水,子心而与吾心同。我笑中含泪,擎泪而歌,他时而看向我的目光亦然是欣赏与欣喜,还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大抵是困惑吧。 突然,我心下灵光一闪,舞不行,歌来凑,也未尝不是一个思路。 一曲在绕梁三日不绝的余音中结束,酣畅淋漓,意犹未尽,当我俩的目光在最后一个音符消失时碰在了一起,我知道,这一刻彼此心里才真正的确认了对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超越了公主与布衣的鸿沟,一对心意相通的知己。 他的笑如朗月却慢慢添上了朝阳的温度,“想不到无双的歌喉堪比天籁,本想一曲赔罪,反倒是让惊云有了耳福。” 有没有天籁我不知道,但是若论唱歌确实比我跳舞好太多了,现在我急需找到一个拓展思路解决献舞危机的途径。我莞尔一笑,道,“逸尘君大才子之名才远远超出无双的见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啊。居然都被我这么好运碰上了,失敬,失敬。”我玩心顿起,学他谦谦公子状拱手作揖。 他和煦的笑终于崩不住了,竟朗声笑出声来。 我抬头看着他眼里涤荡心魂的流光四溢,心底不禁又默默念起了清心咒,淡定啊,淡定。 “对了,惊云可知道这上京哪里的歌舞最有特点,最吸引人的,无双想去开开眼界,不知可愿告知一二?”我避开他的眼睛转向斜旁的海棠问。 “知道是知道,但你病中未愈,此时出府怕是不妥。”他收起笑容,皱着眉正色道。 “无妨,观看歌舞本是怡情养性,心情一好,说不定我的病就好了。”我满不在乎的挥挥衣袖,此时不出府,怕是以后我就出不了府了。 他笑着我的强词夺理,沉吟片刻,有些无可奈何的道,“好吧,今日傍晚,我陪你去笙歌坊吧。” “笙歌坊?”怎么这么耳熟。 “那是上京最有名的歌舞坊,你要看歌舞那里最合适,平日里皇宫贵族、达官显贵最喜欢去此处。你看,可好?” 哦,想起来,我隔着衣服按着胸口的铜牌,不知什么时候我都已经习惯了这件贴身的什物,虽然现在不用再为银子发愁,但总觉得这里揣着的是我最后的依凭。 一想到在靖王府莫名其妙被救,就会想到这个铜牌的主人,兴许在那里我会遇到他,也许我会认出他,也许,如果,如果牙印还在的话。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赵敏和张无忌来。 “好”我脆声答应,“运气好的话,或许那儿我还会遇到一位故人。” 他听出我语气中的期待,一挑眉,道“哦?” “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认出他来,所以,就只能凭运气啰。”我话语含糊,他听得似是而非,但很是得体的没有继续追问。 我也不知我是运气太好还运气太不好,此行,我真的在笙歌坊遇到了一位故人,不过此故人非彼故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笙歌坊 笙歌坊在西市与东市的交汇处,与金燕楼隔着郦河遥相呼应,每每华灯初上,便上演着上京最旖旎的夜夜笙歌与纸醉金迷。 一个多月前我还是衣衫褴褛不得其门的路人甲,而今日我却衣着光鲜的被人阿谀奉承的当个金主般迎了进去,恍若隔世。不得不说银子真是个好东西。 当逸尘君看见我一身浅紫色襴衫的少年打扮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我心里一跳,莫不是束胸不够狠被看出了端倪,我赶紧低头再次确认,山丘已被本人心狠手辣的夷为平地,应该没差,为何他会那样的眼神? 没由来的,我居然心怯的脸红了一下,隐隐的弓背含胸,本想甩着宽袖,风流倜傥的入门,被他瞧上一眼便顿时灭了来时的气焰。做侍从打扮的芳菲更是心虚,在我耳边小声的嘀咕,“公主”,我一个冷眼扫过,她忙不迭的更正,“公,公子,我们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我瞅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逸尘君,顿时又挺直了腰背,给自己壮了胆,“怕什么,你看本公、公子,玉树临风,是真汉子,明白吗,别说漏了嘴。” 我打量着眼前,携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伴鱼贯而入的金主们,低声哼了一句,“你看啊,这里又不是那个啥,只许男人寻欢。本公、公子是碍于身份才需要乔装打扮,所以没事,没事啊,放轻松些,放心,不会有人认得我们的。” 一旁,我和芳菲还在自我催眠半天,另一边,逸尘君却跟一衣着不凡的中年男子聊了起来。经过他身边的女客和侍女们,纷纷侧目抛下一串串逡巡流连的目光,似脉脉春水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可他却始终目不斜视,笑容如常的与那人谈笑风生。 躲在一侧的我细数一下,故意在他面前装做崴脚的五人,故意在他身侧掉手绢、耳环、珠钗者三人,更有豪放者装跌倒直直往他怀里扑的一人。唉,我心里默默的为霓鸿感到亚历山大啊,此人就一发光的桃花体,还好我们是知己,我们,只能是知己。 须臾,他招来一个侍女,浅笑着说,“今日恰巧牧游也在,我去他包房见几位朋友,去去就来,你就先随她去包房,马上表演就要开始了,相信会让你不虚此行的。” “好,”我压低着声音,不由得又挺了挺胸,想象着自己玉树临风的模样。 他见我猛的一挺忽而一愣,目光不经意的在我自认为已经一马平川的胸前落了一瞬,又溢出了一个柔和的笑。 笙歌坊的建筑模式有点像我见过的客家围屋,圆形的三层木结构房子,中空为舞台,环状的建筑被隔成一个个包房,唯一的区别便是走廊在外侧,靠舞台内侧是一个个挂着纱帘的挑台,表演开始时,包房里休息的客人便可移步至挑台,就算隔着纱幔也能看清中央的表演。 我很满意逸尘君的安排,我站在第三层正对舞台中央的一个包房的挑台上,视野开阔,有点俯瞰众生的既视感。包房内的小桌上备着新鲜的果子和糕点,芳菲为我斟了一杯茶,有些兴奋的道,“公子,你说这笙歌坊比我们卫国的天香阁如何?” 天香阁?估计是卫国最有名的歌舞坊吧,可姐姐我没去过啊,怎么比。 我低头吹开杯盏里的浮叶慢悠悠的说,“一方有一方风土人情,这有什么好比的,不过这笙歌坊奢华有余,难得的是还有些雅致的儒生气,却是有些不同。” 芳菲有些听不懂却又很服气的哦了一声,心里觉得这个主子说话越来越高深了,尤其在评头论足上功力见长啊。 底下的表演已经开始,但逸尘君却还是没有回来。 周边的灯火忽然慢慢暗下去,只有每个包房内透出隐隐的烛光,似悬浮于空中的天灯,一声清越的笛声响起,舞台中升腾起一阵白色的烟雾,影影绰绰。一声似从亘古传来的鼓点打破了仙境般的宁静,随着时急时缓的鼓声,舞台之中一个灯笼被点亮,随即,两个、三个、四个,慢慢的一个个星点爬上舞台上空,连绵成一个浮在空中的圆环,像一轮满月的光晕静立在舞台中央。 铮的一声,似吹开乌云的风,悠远的琴声将一位从天而降的仙女送至舞台中,衣袂凌空飘举似踏月而来,手捧莲花,坐于缠满鲜花的秋千上,悠悠荡荡,仰面傲物,睨视着微雨红尘。 一旁的芳菲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的拽着我的衣袖,一遍遍的重复,“公主,你看,那是仙女吗,是仙女吗。” 我本想提醒她叫公子,但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使劲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思索着步入包房。 “画面感”三个字跃然脑海,那仙女似乎也没什么舞蹈动作,便夺人心魄,全仗于氛围烘托与画面营造,对啊,我应该从这个角度着手去考虑出奇制胜,我将手中的折扇狠狠的拍向掌中,今日真是来对了,可真是令人茅塞顿开。 我激动的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才发现,逸尘君还是没有回来。 他究竟去哪里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我只顾着思考自己的事情竟然把他给忘了,心里有些懊恼。 我冲着沉溺在表演中的芳菲,说了一声,“我出去会儿,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别出去,知道吗?” “哦”,她头也没回的应了一声。 刚走出包房,就听两人在走廊上小声的议论,“你说,那将明月里的客人是不是好男风啊,硬要强迫那个英俊的男子为他弹琴,你说是不是那客人准备用强的啊。” 什么?好男风?英俊?男子?弹琴?顿时我觉得血脉偾张,一股兄弟有难当拔刀相助的豪迈之情从胆边华丽丽的升起,谁?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强强民男。 我紧握了拳头,摸摸从未见血的袖刀,再次挺直了腰板,大马金刀的朝将明月走去。 我抬起双目反复确认了门房上的木牌,隶书的“将明月”三字清晰可见,屋内确实有时断时续的琴声传来,明显是被人胁迫弹得不甘不愿,颇失水准,不过可以理解,可以原谅。 我在干嘛啊,踯躅在门口,居然品评起逸尘君被强时的心路历程,我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不管了,冲进去。 嘭的一声,房门被我一脚踹开。我径直便夺进了屋内,指着那坐在矮几边本悠闲听琴喝茶的客人就一阵呵斥,“禽兽,天子脚下,你竟敢目无王法,对人用强!” 此刻正端着茶杯一脸错愕的望着我的,靖王,口中冒出了四个字,“怎么是你?” 一团浆糊倾头倒下,糊得我的脑袋里顿时失了东西南北,刚刚憋了一口恶气横冲直撞的气势顿时被他冷厉的眼神秒得渣都不剩,我不可置信的扭头看看那同样一脸愕然的弹琴者。 纳尼,这也叫英俊,那仙人般的逸尘君简直可以叫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了啊。 乌龙了,乌龙也就算了,关键是乌龙到靖王手里我还有生还的余地吗。 不对,今日我是男人,纯爷们,他或许,应该认不出我才对。我自动忽略掉他眼神里的意外与了然。 我闭了闭眼睛,暗暗稳了稳心神,堆了一脸的谄笑回过头去,善后,必须的善后。 我努力的营造一种器宇轩昂的男子气场,当然在那人眼里不过是蹩足的拿腔作势而已,我拱手作了个揖,压住声线道,“适才是在下认错人了,惊扰了这位兄台,抱歉,啊-----”。 话音未落,耳边嗖嗖几声金属厉响破空而出,紧接着哆哆两声嵌入了木墙。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被拉拽着以一个标准的狗啃屎的姿态把喝茶那人扑倒在地。 “你---”我欲挣扎着起身。 “想死你就乱动,”一声爆喝至头顶传来。 等我终于抬起头看清面前的局势时,已被夺门而入的蒙面黑衣人和破墙而战的一帮人瞬间展开的胶着而激烈的对战看傻了眼,一阵刀光剑影,冷兵交击,鲜血横飞。 被我压在底下的靖王,有些憋屈的蹙了蹙眉,满脸怨气的盯了我一眼,随即翻身跪地,我还保持着紧贴他的姿势,只是在他背对那弹琴者的一瞬间,空门大开。 那弹琴的男子突然双手猛击琴台,古琴应声腾起的一刹那,我清晰的看见他从琴底抽出一把短剑,直袭靖王空门而来。 我陡然放大的瞳孔中,似乎能预知那携着腥风血雨的短剑刺入皮肤时入骨三分的嗤啦声,几乎是同时,袖刀滑入掌中,我毫不犹豫的一个横劈,飞出手掌的薄刃贴着破空的短剑在那人颈项精准的画了一条微不可见的红线。 如强弩之末,那离他后背三寸距离的短剑陡然失了力道,那人瞪着如铜铃般的眼睛,张大着嘴巴却徒然无声,似对这样的结局感到不可思议与毛骨悚然,他一手紧紧捂着脖子喷薄而出的鲜血,握剑的手颓然垂下。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一个无异于□□爆炸的气流轰得我身体血脉乱窜,我空空的双手无力的垂下。 当靖王察觉背后的危险时,他回头看见的却是那人轰然倒下的身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猛的转过头看见怀中已吓得灵魂出窍的我,不解的再次皱起了眉。 我木然的使劲拧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想将这杀人的手给拧下才足以平复内心的恐惧,我嘴里呢喃着,“不是我,不是我。” 面前的厮杀不知何时结束的,我也不知逸尘君和定安王是何时出现在门口的,甚至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府的,只是依稀的记得我被谁抱着走出了笙歌坊,送进了马车。 那个怀抱有淡淡的血腥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分桃断袖 当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已是次日晌午,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芳菲那哭得像寿桃似的双眼,“公主醒了,公主醒了!”一阵雀跃的呼叫,不用看,便知七仙女都在。忽然有种皇帝生病时,嫔妃们衣不解带在一旁服侍的既视感,我突然想笑。 青妮端着一碗浓浓的黑汤,颇为不满的看了一眼那群围着我嘘寒问暖的爱妃们,刻意清了清嗓子,可是没人理她。她不由得瘪瘪嘴,提高了分贝,“让一让,公主需要休息,你们这样吵得她心烦,不利于恢复。” 琴依这才从聚拢的床榻边抽出脑袋,不屑的瞄了她一眼,从鼻孔发出“哼”的一声,懒懒的朝那几个还不识趣的仙女们拍去,“走,走,走,别耽误了青妮神医给我家公主看病,耽误了公主病情,我们几个可都担待不起哦。” 青妮黑着脸看着那几个依依不舍却实在闹得我头痛的仙女们出去了,只有一旁安静着的君莫在出门时抱歉的对青妮笑笑,道,“辛苦你了,青妮。” 青妮点头回礼,报以一个苦笑。 我伸出手,芳菲连忙扶我起身,“公主,您不多躺会儿?” 我笑着摇头,看看青妮又看看她,明显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她们俩都备受煎熬,黑眼圈都出来了,“辛苦你们了,老跟着我担惊受怕。” 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怀心思,似乎都心有戚戚焉。 青妮没有答话,只是上前掌着碗,看我把药喝完,这次我没有丝毫拒绝,爽快的饮下,接过芳菲递上的白绢擦拭了嘴角,才缓缓的开口。 “公主,您最近还是不要出门了,”她的话不像抱怨,倒是真的关心。 我啜了一口水果茶,甜香的味道顿时替代了口中的苦涩,叹了一口气,慢悠悠的说,“我知道,你们怕什么,我也怕啊,但是有些事我就算想躲也躲不过,”芳菲看了我一眼,接过我手中的琉璃杯,对于无归山遇袭她深有同感,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担忧。 “更何况,这次,确实是意外,唉---是我自己冒失了,所以才遇上不测的。”我半眯着眼睛,舒服的斜躺在贵妃榻上,“哦,对了,芳菲,后来我是怎么回府的?” 芳菲一脸茫然,努力思索着,“昨日,是逸公子跑来告知我公主遇袭的事情,我当时吓坏了,我怎么问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就让我回马车上等着。再后来,我就看见靖王,对,是靖王抱着你出来,那时您已经晕了过去,他把您送上了马车,我们就回来了。” 靖王,是靖王? 显然青妮对靖王二字已经警惕到骨髓了,她柳眉一挑,“公主怎么会遇到靖王,您不是和逸公子一同去的?” 我?我怎么解释那个大乌龙,怎么解释我本想为逸尘君出头结果遇到刺杀靖王反被他利用的一个局,而自己还傻乎乎的出手救他,从此以后我也是有人命在案的人了。 “唉,那是个意外。”我不想说更多,有些倦怠的合上双眼。 芳菲像突然想到什么开心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主,您不知道,今天关于昨日那事的传闻已经传遍整个上京了。” “什么传闻?”一听到有八卦,我好歹提起了点精神。 “还不是说靖王呗。”她又掩口嗤笑。 “哦?”我的兴趣更甚了。 “您不知道,今日全上京都在传,昨日是因为靖王有分桃断袖之癖,才引得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靖王为了保护心中所爱的莫公子,力战情敌,绝然的将另一人伏诛。” 断袖?靖王?争风吃醋?莫公子? “谁是莫公子?”我有些恍惚。 芳菲垂着头,强压着胸口的闷笑,挑起眼角小心的看了我一眼,用一个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好像,好像,是公主,你。” “我?”我惊得腾的立起身来,什么情况,我昏睡了一天,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好龙阳的莫公子了,等等,昨日我确实是化名莫问来的--------死了,死了,头疼死啦。 到底还是被靖王阴了一把,他堂而皇之的将男装的我抱出来送进马车,他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是谁将这个八卦传开并越描越黑,我无从查证,他为何要演这一出我也没兴趣知道,但问题是为何要捎带上我啊,天杀的。 苍天啊,我为什么要救他? 青妮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她似乎也在想一个问题,我怎么就成了靖王的断袖对象莫公子了。 ……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靖王从案几边抬起了头,看向左侧挂着的那副夜无双的画,轻叩着桌面。 “是,昨日便传出消息,今日整个上京都传遍了,不过,王爷你为何----”于磊不解的问。 “为何朝自己身上泼脏水?”靖王没有挪开那画上的视线,嘴角却溢起一道上钩的弧线,“我那二哥花了这么多心思想引我入局,我若不做点让他高兴的事,还真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既然是脏水,就要往明里泼,越离谱越好,否则就白泼了。”靖王暗沉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查的讥笑。 于磊暗自思量,似乎了然。 他手一指,面一寒,便不再看那画,道,“收起来,给我那二哥送去。” “是。” 于磊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袖刀,放在案几上,“这就是昨日让那人一刀毙命的武器,从伤痕上看力道并不大,但角度刁钻,所持之人定是女子,且内力较薄。” “下去吧。”靖王面无表情的睨着那泛着寒光的薄刃。 “是。” …… “青妮说得对,我还是少出门为妙。”我不得不承认夜无双就是个是浑然天成的招黑体质,出门看场歌舞便杀人了,一觉醒来便断袖了,出门吃个饭就坠楼了,出国和个亲就被追杀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难怪那个西贝货一号会趁乱扔了面具落荒而逃,这个位子,可是谁坐谁找死。 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惊喜等着我,一想到毫无头绪的孔雀翎,我便越发想念我那漂亮娘亲,究竟还要我等多久,我怕我撑不下去了。 少时,霓鸿领着一中年女子进来,那中年女子跟在她身后,手捧一套内外五层金丝绣荷的桃红色的长裙,她盈盈一拜后,道,“公主,还有七日便是您进宫面圣的日子,这是卫国随行来的绣娘余氏,您的舞裙前日已经缝制妥当,您看----” 她话音未完,我便抬手示意她停下,我瞥了一眼那被展开的舞裙,金色的荷花在桃红渐变的舞裙上熠熠生辉,华丽生动,却老是让我想起那日的出荷衫,不行,一个坑不能掉两次。 青妮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下意识的瞄了我一眼,知趣的上前收起舞裙,打了圆场,“辛苦了霓姐姐了,今日公主身子还有些不痛快,等明日再试吧。” 对啊,还有七日了,我平白无故的又多浪费了一日,都怪他。 在笙歌坊我本就有了主意,当下我唤来七仙女,要她们按我的要求,去置办各种我需要的道具与首饰,唯独舞衣让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握着用仙鹤羽毛做的笔,拖着腮帮子,冥思苦想,这个时代又没有电灯,该如何营造自发光的效果呢,我总不能在身上挂灯笼吧。 “什么东西可以自己发光呢?”我敲着脑袋,喃喃自语。 端着桂花糕才进门的芳菲,接过我的话,“夜明珠呗。” 夜明珠? “哪儿有?”我激动得跳起来。 她像不认识我似的,斜眼看了我一眼,“公主,您从卫国不是带了满满一箱东海夜明珠来的吗,哦,对哦,有些事你不记得了。”她自动将自己心里的疑虑补起了。 “去,让青妮取来。”我兴奋的丢下笔。 “青妮?公主,您就别叫她了,八成又跑到苏将军屋里去了。”芳菲一副女大不中留的语气。 苏许?青妮?难道我又错过了什么八卦。 在我鼓励的眼神下,芳菲的话匣子便破堤的洪水滔滔不绝。事情大抵就是那日青妮扮做公主赴宴坠楼后,也不知是知恩图报还是芳心暗许,她有事没事就往苏许那儿跑,以帮公主探视为由堂而皇之的为他疗伤照顾起居。听说近日苏许在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已好了大半,当然他也多次对公主的好意深表涕零,也不知对那个悉心照料他的青妮又是作何感想,有机会一定要问问。 呵呵,一场事故若能成全一对佳偶,那也算是因祸得福,我不由得往好的想。 当两个仆役抬来那满满一箱的夜明珠时,我再次感到在巨大的财富面前,我完全无力抵抗,就让金子砸死我吧。 有了夜明珠,又向我心中的画面感进了一步,就只差一步,可成。 我信心倍增,在纸下迅速的落下一幅图,交与芳菲,并叮嘱道“去朱雀大街的前尘轩,把这张图纸交与掌柜,告诉她三日后去取,面上一定要用轻薄半透的流云纱,---------你从这箱子里挑出猫眼大小的夜明珠给她送去,----------” 芳菲得了嘱托便匆匆下去了。 接下来就只差最后一步了,跳舞不会,转圈,摆造型嘛倒不难,更何况姐姐还有轻功不是。 所有人都在为那一天到来,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由于谱了新曲,采荷舞也被临时改成了桃夭舞,这当口我再不来看看这舞排成什么样子,怕是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好几次逸尘君看我的眼神若有若无的飘过来,我就只好不动声色的将目光飘到霓鸿身上,自从那日笙歌坊回府后,我们便没有单独说过话。 连续几日的排练我都端坐一旁,像写剧本一样用嘴巴表达着我想要的画面感,却没有一次参与其中,连霓鸿都有些纳闷,“公主,您歇息了好几天了,您的那一段舞也该合合了。” 我却总是故作神秘的打哈哈,“天机不可泄露。”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面圣 每次接近尾声,我都会提前离场。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刻意避开,但是我知道,他一开口必会问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该如何跟他解释那个乌龙是因为,我以为他有危险才会如此不计后果失心疯似的冲进去,如何告诉他那日我竟杀了人,如何告诉他靖王为何会认出我,如何告诉他为何我会晕在靖王的怀里?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不可说,不可说便别说,好过编一堆胡说八道去搪塞的好。我已经厌倦了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尤其是对他。为何对他单单特殊,我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不忍欺骗的直觉吧。 对着虽已西斜但依然明晃晃的太阳,心里有些烦躁,想着太阳快些走开,只有在夜色的包围中那些个秘密那些个心思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更何况,我还得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练舞呢。 终于入夜,晚风徐徐的推开了窗,一眼望去,院子里的那株玉兰正迎着月光开着碗大的紫花。用过晚膳,饮过苦药,我便早早的摒退了左右,谎称困倦要睡下。 为了不被人发现,我连一盏灯笼也没提,便就着月色到了那隅看万家灯火点亮之处,摘星亭。不掌一片烛光反而显得自己与天地万物是如此的贴近,忽明忽暗的幽绿色星点突然落在我的指尖,垂目之间那只萤火虫又倏的离开,扑闪着荧光朝一旁的桃树飞去。我的眼前骤然一亮,能在暗夜中发光的不止夜明珠,惯于在山间行走的孩子怎么能忘了这样的玩伴呢,那追逐着蝴蝶流萤,穿梭在林间溪旁的日子像从遥远的日子中走出,一点点填补着我患得患失的心。 一阵风掠过,摇动了些许桃花在空中翻飞,像在暗夜中出没的精灵,瞬间生动了眼前如墨画般的夜,那飞泉旁的桃花林应该早已红遍了山野吧。 我腾空跃起,踏着斜插入夜空的树枝,一个旋身伸出手指,拈取在空中打转的朵朵桃花,裙底之风卷起树下的落花,纷纷洒洒,扬在空中,如一场不期而遇的花瓣雨弥漫了这方天地,似遥远的星子自星河而下,坠落人间,芬芳了指尖,与某人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从前,不用理会别人的目光,不用说谎,不用伪装,不用彷徨的从前,想必我嘴角的笑定是有温度的,没有刻意的掩饰或躲闪,没有佯装的从容与端庄,只有内心的安然与天地静谧的美好。 他终究没有从那暗处走出,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在月光下那个翩然欲飞的剪影,这一刻的她与平日里谨慎、明利、克制、从容的模样竟大不相同。他从未见过她此般的笑容,暖得像一抹抚平所有愁结的安魂香,闪着流光的眼睛亮得比过夜空中任何的星光,干净得似最纯净的宝石,没有一丝杂质。 仰头看着眼前的她,怎生的突然就与自己心里的那抹身影重叠,那一瞬间的错觉,让他恍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会想起那个她。 逸尘君不由得摇摇头,慢慢的退了出去,本就没想到她也会在此处,就别去惊扰了别人的好梦吧。 …… 二月十二,花朝节。 卫国的使臣早在抵达上京的第三天便以向梁王递交了国书,虽然公主缺席,但已完善了和亲该有的一切程序,在我入主宁王府前便早已回国。 我一直怀疑夜无双虽为长公主,但并非一个很受宠的主,否则怎么会和亲远嫁他国。但是又看夜无双带来的大批奇珍异宝,过着奢华无度的生活,又觉着卫王也不曾亏待她。真是令人费解啊。 而我,自是没有想过要嫁给梁国的任何一位皇子,谁想嫁谁嫁去。 虽然在这个时代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想法简直是痴人说梦,更何况是肩负开枝散叶、兴盛门庭的皇族。虽然在我的小说中尚存这样的幻想,但是认清事实的我,只是保存一丝底线,拒绝在宫斗中了无生趣的被整得心理扭曲或是斗志昂然的去整死别人而已。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是适龄婚配的选手,而刚满十八离弱冠还有些年头的六皇子自是打酱油的储备人选,不过若他想上场搅局也不是不可能。 据说大皇子本有正妃,却因上月一场突发的奇病早逝了,所以又重新回归到参与竞争公主的阵营中。 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卫国公主要嫁梁国太子。 消息一出,想来一个个长成年的皇子们,早已对着太子之位磨刀霍霍,闻风而动,急不可耐了。这倒好,卫国公主,夜无双,就像只被投入狼窝里的羊,哪只狼谁还顾得上温柔有礼的照顾羊的感受,不生吞活剥了也算是狼品相当的好了。 在我看来,太子之位本在老子还建在的时候就是个风水轮流转的地儿,一个不慎,就有被罚出局永不留用的风险。但这梁帝倒好,长子都已二十五了,太子之位依然悬而未决。 也不知他是对自己的身体太自信,还是对自己儿子窝里斗的本事太不自信了。总之,夜无双无疑就是那个被抛出的诱饵,不知会勾出谁的野心,谁的欲望,谁的狠辣无情、谁的阴谋诡谲。 这个游戏中,我就是那群父子间博弈的棋子,深知自己的处境,却不得不配合着那个有着生杀予夺、至高无上的权利的王者。 而其中谁,又没有自己的那点欲望与所求,我要的只是让我重获自由或重返现代的孔雀翎。 早在这个把月里,大皇子和他娘丽妃就先后派人送礼三次,二皇子和他娘辰妃以及他娘的亲姐皇后也当仁不让的送礼四次,就连那刚刚毛长全的六皇子他娘兰妃也来凑份子似的送过两次礼。唯独那三皇子和他娘从未派人踏进过宁王府一次。 他若派人来我倒还奇了怪了,只是他娘为何也没有动静倒让我有些奇怪。 一早,天蒙蒙亮,我便穿戴好隆重的华服进宫,三叩九拜的在崇华殿面见了梁国的最高统治者,一套繁琐的礼仪下来,退出殿外时我早已湿透了后背。 虽说这是我两辈子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皇帝,但隔得是在太远,脑海中只有九五之尊的模糊印象,五十岁左右的老者,精神矍铄,声如洪钟,确实有泱泱大国的王者气度。不过我又为他那群狼崽子担心了,就算谁暂时争到了太子位,但离转正掌权的日子还是有些遥遥无期,变数颇多啊。 大殿中皇帝隔了个七八丈远,还得仰面而视,我的目之所及便只能是一甘皇子大臣。 大皇子,眉目还算清秀,说话时却目光闪烁,唯唯诺诺,顾左右而言他,说得最多的一句是儿臣复议。有意思的是他每次说话时必先瞄瞄左相,似乎是得了他的首肯,他才有开口的底气,想必是妈宝类的狼崽儿。 二皇子,儒雅持重,堂上拥众不少,风度翩翩,笑容得体,只是每说一句话定会先将他老子里里外外、明里暗里夸一番后,才发表自己并没有太多建树的见解。第一印象,只能说还好,看上去应是个标准的礼贤下士、仁孝两全、谦和有度的王储模样。 三皇子,唉,我真想把目光直接越过他,可他偏偏在人群中就是那么出挑,一如既往的面沉如水、波澜不惊、恪守严谨,全然的军旅做派。大多时他都不会主动发表任何意见,只有那上位者点到他时,他却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毫无忸怩与逢迎的作态。若不是之前跟他多番交手,若今日才是初见,我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不过,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只有一个个被曲解的事实而已。 六皇子,始终跟在靖王身侧,活像个小跟班,在朝堂上大家都把他当个孩子,存在感较弱,不过他依然秉承了他在外的口不择言、鲁莽冲动的行事作风,但所有人都对他表示出极大的宽容,据说金燕楼一事后他也仅仅是被他老子禁足了十日而已。他在其他几位眼里本就不是对手,只是恃宠而骄的弟弟。 倒是定安王让我颇有些意外,脱了他那身花红柳绿的衣裳,换上玄色绣龙朝服,一贯散肩的头发高高束在紫云冠内,一丝不苟倒显威仪。那双桃花眼看来都没了往日的轻浮与狂放,竟多了些许深沉与持重。懒散的声线在朝堂上却是不疾不徐,和煦中略微暗沉,句句似乎都契合着那上位者未尽之言,拿捏分寸,恰到好处。每到皇帝语顿之处,他总会适时的补充、回转或对进言者施压,止声处言起,配合颇有默契。 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为何在当朝皇帝所有的兄弟封王后,唯独只有他,能留在上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乱点鸳鸯谱 出了崇华殿,按宫中规仪我理应去拜见皇后,刚随从仁明殿前来领路的宫女走出后阁,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仪态端庄四十多岁的嬷嬷。那宫女朝她恭敬的福了福,道“李嬷嬷。” 来者轻扬了下巴,嗯了一声,便满脸含笑的转过头给我做了个福,“可是卫国的无双公主?”我 我轻点下颌,浅笑着应了一声,跟在我身后的芳菲,熟练的给她做了个福。 “太后今儿个一早起床就开始念叨着,满园的桃花都开了,这宫里啊定是有喜事,这不,便遣了 奴婢在这儿候着,果然,这一出门便遇着了公主。”她的眼睛笑得眯成了缝。 那仁明殿的宫女听出了点调调,有些迟疑的说,“可是,皇后娘娘那儿也等着公主去请安。” 李嬷嬷低头端详着自己保养得颇好手,缓缓的道,“太后说了,今儿个皇后就不用来慈宁殿请安 了,今日就让太后未来的孙媳妇作陪吧。”她的目光在我身上落了落。 听到孙媳妇三个字让我觉得很不自在,我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在她眼底大概是娇羞的意思。 那小姑娘被这不咸不淡的两句堵了后路,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李嬷嬷将我截走,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回头给芳菲使了个眼色,她便顿了顿脚,转身回到那宫女的跟前,背着人从袖底塞了银子过去,又说了一阵场面上的好话,才好赶不赶的追上了我。 二月的太阳微凉,但对于我这身重装行头而言可是闷得苦不堪言,却偏偏还要装得端正得体,好在慈宁殿脚程比较远,一抬轿舆停在了跟前,我有些抱歉了看看跟在后面的芳菲,便钻了进去。 不大的空间里,晃晃悠悠,我半合着眼,养着神,一种说不出的倦怠袭上心头,也不知接下来这位太后又会给我多少惊吓。 也不知多了多久,感觉轿舆不再前行,身子紧然一顿,布帘被掀开,芳菲在一旁垂首侍立着,我躬身出轿,直射而来的阳光竟有些晃眼,我微微的偏头,眯了眯眼,才缓缓抬头,慈宁殿,三个字映入眼帘。 李嬷嬷引着我直接越过了正殿,去了左侧的回廊,拐了三道,穿过一道月洞门,远远的听到了略带风霜却不失爽朗的笑声,我心下一松,似乎声音听上去还算个好相与的太后吧,虽然忐忑,却没了之前那股紧张。 我移着碎步,跟在李嬷嬷身后,只见她在一个身穿家常石青缎大袖常服,发色如雪的老者跟前做了个福,道“太后,卫国的无双公主来给您请安了。” 我应声跪下,拜服,朗声道,“卫国,夜无双,给太后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太后笑呵呵的朝我伸出来了手,“来,到我这儿来。” 我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刚才用力过猛,这会起身有些晕眩,天还未亮就起来,只喝了点清粥就奔到宫里面圣,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又累又饿又渴的我,无比的乏力。 我握住她递过来的手,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盯着石桌上精致的茶点,两眼放光。 “老三,你也过来,”那太后朝花林背后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唤了一声,便招呼着我喝茶,吃点心。 我的一门心思全在面前的茶点上,恨不得全部塞进嘴里,却偏偏要装得仪态优雅,浅尝辄止,但我一连塞进三块百合糕的举止还是暴露了我的偏好。 耳边听着太后似乎在唤着他人,在我听来就像唤着自家不知躲到哪里玩去的小狗一样,语气亲昵。 顷刻,她口中的老三,一身紫衣玄纱的青年男子,从那桃林深处手执一本书卷,缓步而出。 哦,原来老三不是宠物狗,是,是靖王。 我口中的百合糕在我看清来者那一瞬,便生生的梗在了喉咙,一阵猛咳之后,我无措的垂着头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泪。 怎么哪里都能遇到他,真是冤家路窄啊。 “孙媳妇,你怎么了?”太后转过头,关切的问。 靖王一愣,握拳于口干咳了一声,掩去了唇边轻挑的幅度。 刚刚平复的咳嗽,在这句孙媳妇下瞬间破功,我扭过头去,满脸通红的咳得更甚,一旁的芳菲连忙递过茶水,轻拍着我的后背,轻声问,“公主,您怎么了。” 我无力的摆了摆手,抚着胸口,努力的将翻江倒海的心绪抹平,继而才回过头去,致歉,“让太后见笑了。” 那靖王端坐在太后右侧,而坐在左侧的我却坐如针毡。太后左一个孙媳妇,右一个孙儿,最后不知是我听茬了还是怎么的,我居然听到一句,你媳妇。 我猛的抬起头来,隔着心情大好的太后,我看见了同样被震得一愣的靖王向我看过来,原来不是幻听啊。 我的心迅速冷静下来,明白了,这位太后今日把我截来,原来是来乱点鸳鸯谱的啊。心里不禁冷笑,你老人家哪只眼睛觉得你家老三看上了我,他恨不得把我刮了才是真吧。 老太太唱了太久的单簧,兴许是口干舌燥,终于停下来,接过了李嬷嬷手里的茶,啜了一口,缓了缓,左右睃了两眼,忽而击掌而笑,“你看,你看,你两个孩子,多有默契啊,垂着头听我老太婆唠叨半天的姿势都一样,你说,是不是。” 那李嬷嬷心领神会的接过话头,“对啊,太后看人的眼光准没错,这三殿下和无双公主啊,一看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佳偶一对啊。” 我和靖王同时抬头瞪了那李嬷嬷一眼,“对,对,你看,他俩连瞪人的模样都这么登对,你说是不是?”那老太太说说越兴奋。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闻同时无奈低头和惊讶瞪眼居然跟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是一个意思。我心里狂吐了三升血,见那靖王虽微露诧异却依然保持着不冷不热的面瘫脸,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该死,你就不知道辩驳几句啊。 再不说话,估计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太太下一句口中会呼出“礼成,入洞房”了。 我微微的挺直了腰背,露出一个“玩笑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大度而坦荡的笑容,忽而却面露难色道,“那日,无双听闻三殿下为莫公子血溅笙歌坊之事,真是令人感动啊。不知太后可知?” 靖王正端了茶盏欲往口中送,却被我这句硬生生的定在了唇边,他竟然也不恼,反而是似笑非笑的飘过一眼,富含深意的在我挑衅微扬的下巴上落了落。 “这个眼神,这个表情跟那晚的情形是如此的相似,你还不承认,我看你能撑到几时”,我哪里知道他眼神里的百转千回,只是就觉着不能被他生生的利用两次。 倒是那老太太有些慌了,连忙对靖王甩过一个回头再收拾你的眼神,却笑得更和蔼可亲了,她拉过我的手像唠家常般道,“坊间传闻,不可信,老三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人家往他身上泼脏水,他还不知辩驳,”她叹了一口气,恨不得捶胸顿足一番,“所以啊,他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王妃帮他看着点。”她看我的眼光就像看着志在必得的囊中之物,眼里放着光。 太老实?您老人家还可以说句比这更不靠谱的话吗,他叫老实,那其他人简直是蠢到家了。 她老人家幽幽的看了我一眼,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位老神在在的老三,安抚我似的浅责了一句,“那个,什么莫公子的,还是少往来的好。” 听闻此言,靖王的冰山脸顿时破功,不可思议的红了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而我终于得偿所愿的扭过头笑得花枝乱颤。 神补刀,您老自谦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啊。 太后见我因为靖王的失态开心得神采飞扬,那表情甚是得意,恨不得让她亲孙子咳背气去。 连口称,“好、好、好。” 靖王满含怨气的盯了我一眼,匆匆的猛喝了一口茶,才勉强浇熄了心中的怒火,这才有些埋怨的道,“皇祖母,这些以讹传讹怎生可信?” 李嬷嬷笑着在一旁岔开话题,“太后,你看这无双公主是否看来有些面熟啊?” 我一愣,怎么话题又转到了我的身上,迎着太后仔细端详的目光,我有些不自在的垂眸。 “恩,你还别说,还真有些像。”太后扭头招呼靖王,“我老了,眼神不好,老三你看看,无双是否有几分像紫漪?” 靖王抬起头竟配合的仔细看了看我,才漫不经心的转过头啜了一口茶,道“一点点。” “什么一点点,我看就挺像的,你看她的小嘴,跟紫漪简直一模一样,她的鼻子,脸型都挺像啊,就是,就是眼睛不像,是吧。”老太太笑盈盈的直瞅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我只想知道紫漪是谁? “对对,奴婢也这么觉得。”李嬷嬷在一旁打帮腔。 靖王被这个问题搅得有些不耐烦了,含糊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午膳后,太后借故午休,让靖王留下陪我去花园转转,老佛爷的命令我俩不敢不从。 初春的午后,眼光懒洋洋的照在人身上,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我默不作声的跟着他,一前一后的走在花园的小径上。这并非皇宫里的御花园,只是当今圣上为了表现自己的仁孝为太后在慈宁殿里单独开辟的一池山水,地儿不大,但胜在安静雅致。 我从来不敢想象这样的场景,和靖王心平气和的独处散步,这画面想来都很诡异。可我此刻偏偏是困得要命,往日此时我都舒舒服服的倒在窗边的小榻上打盹,谁会无聊的想在睡意绵绵的午后来花园神游。 我耷拉着眼皮,亦步亦趋的跟着,突然他顿脚,转过身来,冷不防我撞到一身颇有弹性的华服上,一个不稳,身体左右摇晃着眼看要坐到地上,一只手稳稳的探出,锁住我的腰将我从摇摇欲坠中拉回。 恍惚间我的瞌睡猛然惊醒,“啊”的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抓住了那人的肩膀,维持了身体继续后仰的平衡。 这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多么暧昧的姿势,我怒目而视的是靖王似笑非笑略带讥讽的神情,“你放开,”我大吼道。 “你确定?”他挑眉。 “放开!”我肯定,确定。 “哎呦,”啪的一声,我结结实实的跌坐在了地上。 “你!”我气急,一手指着居高临下的靖王,吼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哦?”他饶有兴趣的垂头看地上狼狈的我,道,“本王怎么不知道,公主何时得罪我呢?” “你----”我竟说不出一个字,只有气呼呼的瞪着他。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夜宴 每次遇上他,都会有倒霉事发生,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晚上,他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从崇华殿出来时,已是申时上刻,现在再去皇后那里,显得太过敷衍,犹豫片刻便让领路的宫女带去了教坊司。 霓鸿和府里的舞姬们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见我姗姗来迟,像看到主心骨似的,围着我问这问那。本想寻一处没有皇子、太后、皇后的安静地养养神,不想却被她们紧张而兴奋的气氛搞得倦意全无。 我懒懒的靠在交椅上,由着芳菲给我揉捏快僵掉的肩膀,冲着霓鸿问,“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我检查了三遍,万无一失。”她肯定的回答。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一人,“逸尘君呢?” 霓鸿脸一热,答道,“他被灵公主派来的人带走了。” “灵公主?谁啊。”我微颦眉。 “是大皇子的亲妹,丽妃娘娘的女儿。”霓鸿答道。 “哦,”我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 我看着她似乎言语未尽,欲说还休,便问,“有事?”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灵公主似乎对逸公子有意。” “那又如何?”我脱口而出,看着她一脸错愕才发觉自己又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继而婉转的劝导,“逸尘君,才貌出众、惊才绝艳,公主看上他本也不稀奇。不过,他本非池中物,想来世俗的富贵权势也困他不住,所以他若无意,也没有人能强迫他什么吧。” 她僵硬的表情稍显缓和,半天才讪讪的说,“公主说得对,其实也是霓鸿的一厢情愿罢了。” 看她一脸落寞,我总觉于心不忍,拍拍她的手背,宽慰她道,“等今日过去,我便问问逸尘君,若他有意,我将你许给他如何?” 她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喜悦,却立马又暗淡了下来,道“多谢公主美意,其实霓鸿也只是景慕逸尘君的才华,其他的并不敢多想,我只想安心的侍奉您左右,这样的话,请公主以后莫再提。” 我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芳菲,她奇怪的脸色似乎证明了我刚才并没有听错,本想再说点什么,霓鸿以茶凉了为由,端着茶壶缓步出去了。 明明我一心想成全,但为何她如此笃定自己无望,既然无望又何必情根深种、痴心错付呢?我想不明白。 夜幕降临,一盏盏宫灯节次鳞比的在长长的复道连绵至章华台,从前远眺的皇城此刻却在脚下一步步走近,那高阁华台的剪影也在面前变得越来越清晰曜目,这里就是梁国的权利中心,王权之所。一想到自己身不由己深陷夺嫡的漩涡中心,暖黄色的光便怎么也温暖不了心底一寸寸冷下去的寒凉。 章华台上早已被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桃花装点的如同置身桃林深处,粉红的花朵在静夜中吐露着幽芳,每株桃树上还挂上了红,我随手翻上一条上书“风光知可爱,容发不相饶。”春光乍暖,怎生如此悲切,想来又是那个深宫女子的一腔幽怨。抬手有翻上一条“屈指花朝才两夜,祥烟瑞气腾芳郁。”呵呵,想来圣眷正浓时。 一条条看去,有借景抒愁的,有相思悠悠的,有意气风发的,有祈求安乐的,我饶有兴趣的窥探着一张张纸条背后那形形□□女子的心事,一时间倒觉得自己的心思道坦荡磊落得很,除了孔雀翎,别无他求。 我提笔便在树下备着笔墨的案几上提笔便写,“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枕月空自叹,夙愿几时还。”却不听耳后,有人竟轻声的念了出来。 谁这么大胆无礼? 我蓦然转身,卻见一华冠少年正站在身后,被我猛然转身惊得后退了一步,这不就是那口无遮拦的六皇子吗? 我有些不快,勉强的对他点头,“六殿下。” 随后便转身,垫着脚,将手里的红条挂到一棵桃树上,相传红条挂得越高心愿便越容易实现,可我就怎么也够不着我瞅准的那只桃枝。 本想退而求其次,手中的红条倏然被人抽走,挂在了我努力多次未果的桃枝上。 我没有看清面前的人,便诚心的微微屈膝致谢道,“多谢。”抬头一看,面前的六皇子竟面色微红的,朝我摆摆手,“不,不客气。”便转身走开了。 他为啥会脸红?我不明白,只觉有些莫名其妙。 不多时,帝后相携着,踏着琴瑟齐鸣的飘飘宫乐步入了章华台,俯瞰众生的目光所及之处,是无一不高唱着“吾皇万岁”而拜服的臣子们,我自是从善如流的那一位。 等到“平身”的指令,一个个才正襟危坐在夜宴的矮几旁,在几位臣子的大肆颂扬中,梁帝龙心大悦,当然,这里面以左相与二皇子为主捧者。 在宫女们一个个似辛勤的小蜜蜂穿梭在各个案几旁的档口,我冷眼望去,与我对面的靖王一言不发举着面前酒盏与一侧的六皇子有一搭没一搭碰杯饮酒相比,那另一侧神采奕奕,满口赞溢之词的二皇子便显得踌躇满志,春风得意。而坐在我左侧的大皇子却有意无意的瞄着我,笑得情真意切,但在我看来却起了满臂的鸡皮疙瘩。我宁可将头转向我右侧的定安王,纵然他的笑总让我想起狐狸,但至少也是只好看的狐狸。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转过头睨着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对着我举起了酒盏,“公主,请,”酒盏在空中虚击一下,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姿态从容。 我眯着眼睛用一个比他还要奸诈,哦不,是妖娆的眼神回望过去。 我似乎看见他放下杯盏的手一哆嗦,忙不迭的转过头去,假装投入与邻桌热烈的交谈中,我嘴角一弯,满意的饮下手中的酒。 我咋就如此豪气干云呢,号称三杯倒的我,在此之前已经喝了帝后赐来的两杯酒,加上定安王这杯,刚刚好,坑已挖好,只欠把自己埋了。 我揉着有些微胀的太阳穴,暗骂自己,怎么一得意便完形了,待会还有正事呢,一定要保持清醒,不可以失态,不可以。 站在离我三丈远开外的芳菲突然拉过一个在我跟前伺候的宫女嘀咕了几句,片刻我得了传话,便摇晃着起身向帝后请辞去后堂准备献舞。 坐我对面的靖王,看着面色微红,有些微醺的我,眉头不由得一皱,又饮下了一杯。喝喝喝,他怎么就喝不醉了,我离开时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等我来到后堂,一甘舞姬都已准备待续,就连一直未有露面的逸尘君也神色淡然的坐在一侧安然的饮着茶。 脚底略有些虚浮的我一看到他,就像被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抬头瞧见我的模样,手边的茶杯一滞,还未送入口中,便被他缓缓放下。 他没有对我报以习惯性的微笑,而是有些责怪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瞬,眉眼疏离,似乎在努力确认一件事情,我居然喝醉了。 我像做错事的孩子被人抓了现行,讨好的冲他笑笑,一屁股坐到他刚刚起身的椅子旁,随手端起小案上的茶杯,猛的灌了自己一大口,舒服,舒服多了,醍醐灌顶就是我现在的感觉。 当我畅快的将茶杯往小案上嘭的一放,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吓一跳,失手,一定是失手,我没有醉。 面前的三人不可置信的盯着我,连一贯云淡风轻的逸尘君也惊得面色一沉,我有些茫然的看看自己搁杯的手,怎么就突然功力倍增,霸气侧漏啊。 “公,公主,你刚才,这茶---”芳菲语无伦次的看看我,又指指逸尘君,一句话半天没补全。 “你醉了吧,芳菲,怎么舌头都捋不直了,呵呵”我眯着微红的眼睛指着她。 “去,给公主准备醒酒汤,”一旁的霓鸿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下我悬在空中的手指,一脸抱歉的对逸尘君说,“抱歉,我家公主不胜酒力,估计是喝高了,所以有些失态。” 虽说我的舌头有些捋不直,但我的心清醒着呢,我半合着眼,也不想辩驳,只想安静的缓缓心神。 霓鸿将我推进内室,帮我换了舞裙,梳了新妆,等一切收拾妥当,我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五分钟,集中精神,只要五分钟就好,一定不要失神。”我暗暗对自己说。 霓鸿有些惊讶于重归我眼中的清明,她小声的问了一句,“公主,你可以吗?” 我晃晃手中的面具,笑道“一半清醒一半醉,刚刚好。” 等我从内室步出时,我忽然转头问,“霓鸿,你说有什么办法在旋转的时候不至于头晕。” “盯着一个让你清醒的点就好,”霓鸿道。 我若有所悟。 我囫囵的喝下芳菲送来的醒酒汤,虽然我也知道,就算有用,也救不了我当下急用的神志,就凭自己的感觉吧,不殿前失仪是我的底线。 见我出来似乎酒醒了大半,逸尘君才略略舒展了眉头,他依然不言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我,似乎在确认我醉酒的程度,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若撑不住,我会提示你提前结束。” “无妨,我可以,”我强扯了一个笑容,坚定的回答。 我人生的处女秀啊,可千万千万要挺住,我一边随宫女走向章华台,一边戴上了面具。 眼看着前一刻还灯火辉煌的章华台渐渐一点一点的熄灭了灯光,除了桃花树上还有稀稀落落的花灯亮起,整个大殿顿时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桃夭舞 慢慢的琴声渐起,悠远而辽阔,似从暗夜中伸出了一双拨弄红尘的手,折下一支桃花,向不知前尘的殊途摆渡着此刻待亮的灼灼光华。 我,立在暗处轻启歌喉,和着琴声像一对情人的呢喃,在宫商角羽中辗转着温柔与哀伤。 光,一点一点汇入大殿中央,似深海中的鱼儿游弋着自由与冥想,身着新桃粉衣的舞姬手捧桃花灯缓缓从殿外走来。和着一个转调,腰肢轻转,散开的舞衣在光洁的汉白玉地板上画出了朵朵桃花。忽而聚拢成花蕾状,继而一层,又一层的向后仰折了纤腰,一股幽香至挥出的袖底荡开。像一朵在静夜里缓缓绽放的桃花,晕染了满眼的□□,迷离了扑面的滋味。 墨黑的四下里慢慢传来了阵阵的惊叹声。 歌声婉转,切切入耳,那刚刚含苞的一朵,开在流年,寄予相思岸。在座的似能穿越琴声看到那临岸的良人手中握的,应是那满目粉绡,开得正好。 唏嘘不已。 琴声骤停,似疾风骤雨前不安的宁静,歌舞似凝固在那一瞬。四下有些不安的躁动,锦绸摩挲蒲团的声音此起彼伏。 忽而,一个白色的身影似天外飞仙般抖着长练从天而降。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巨大的桃花台,那白衣飘飘的身影婷婷的落在花蕊中央。一层朦胧的光晕,从那身素色白纱中透出,刚刚好,似逆光的剪影勾勒出那女子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跌宕起伏的娇躯。 有人躲在暗处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唾沫,大皇子便是其中一个。 那舞场中人,轻轻提起裙角,露出一双白玉般的赤足,小心翼翼的在原地打转,似调皮的踏着雨后的水洼,每踏一步,一层荧光便从裙底溢出,似溅起的点点水花。 所有人瞪大着双眼,张着嘴巴,生怕眨眼间错过了那至美的一瞬,屏住呼吸,生怕吞吐间,惊动了如梦似幻的仙子。 我旋转的步伐越来越快,裙底的荧光像波浪般一层层涌出。眼前忽然一阵晕眩,摇摆间我努力的寻找那个让我头脑清明的点,直到我的眼睛捕到了他。那人一身白衣,像隔着遥遥的天河,款款临岸而坐,翻动着手指与我应和。 他的眼睛像夜空里的星辰,在我渐渐模糊的意识中闪闪发亮,清晰而舒明的劈开了我眼前混沌的世界。一瞬间,云破日出,柳暗花明。 当那层层荧光逐渐散去,似一个个流动的星点停落在餐几上,酒杯上、珠花上、锦服上、琴台上,才有人惊醒过来,“啊,是流萤。” 身上那半透明的流云纱在旋转中已然落地,那层夜明珠逸出的朦胧光晕像被风吹开浮云的月,越发光亮皎洁,一直隔云遮雾的脸庞渐渐清晰了起来。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气。 一张金色压着缠枝桃花细纹的面具遮住了舞者的左脸,露出来的是一只挑着桃红入鬓的眉眼,娇若新桃、媚若烟波、冰雪韵春、柔里含嗔。一朵半开的梅朵稳稳的立于眉心,似打开仙界之门的烙印,裹着炙热的火焰,烫过每个人的心。 那一抹迷离着醉色的笑意噙在嘴边,似刹那芳华,照进了落寞寂寥的时光,在兴意阑珊中招展着心底压抑的渴望。 暗中,靖王为自己再次斟满的酒,玉液竟慢慢的淌过了擎杯的指尖,没过了暗沉的桌面,悄无声息地流进了心底。 谁说他不会醉? 一支桃夭在袖底飞出的漫天花雨中缓缓落幕,一如来时的轻盈不惊一物,那似月光幻化的身姿终以一个翩然踏风而去的转身,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花事荼蘼,却不落尘埃。 …… 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只能支撑我以一个绝然的姿态飘出殿外,不可抑制的翻江倒海,让我丢下那在章华台中尚还处在痴梦里的一袭贵人们。 我跌跌撞撞,不明前路的乱突乱撞,酒劲上头,身体灼热得似火烧,我胡乱的扒下那身内镶满夜明珠的外袍,朝远处的水声奔去。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花开花落,春去秋来,琴台之上,白衣渺渺。脸上有冰冷的触觉缓缓的滑过,我打了一个嗝,上涌的酒气将我硬生生的从美梦中拉回。胃里一阵抽搐,下意识的侧头,有什么从口中喷薄而出,过于复杂的味道熏得我自己都嫌弃的扭过头,猛烈的咳嗽。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酒量这么差居然还能跳舞。” 我习惯性的想用手背抹去嘴角残留的污秽,衣袖被人拉住,浸湿的丝帕已递到嘴边轻轻的为我擦拭着。一阵夜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沉重的眼皮缓缓张开,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在我的视线中变得清晰起来。 是,是靖王。怎么是他? 远处隐约听到宫人们唤我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夜空。喝断片的记忆在这一刻又接续了起来。 我直愣愣的盯着面前那张卸去桀骜与总带几分讥讽表情的脸,一时间竟找不到一句话用来打破此刻尴尬的沉默,我宁可此刻继续晕过去。 心里有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我在哪里?他为何会在这里,难道还想追着我灭口?他这收起冰冷的表情为何让我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莫非在酝酿更大的阴谋?他这奇怪的举动,到底是几个意思?我们不会就在这水边僵持一个晚上吧?我现在好困好困,头好痛,你要杀要剐等明天行不行,等我睡饱了再议,好不? 当然所有的腹语都被我灭在抽动的嘴角中。说实话,他一言不发的神情总让我有些害怕,我不由得挺直了后背,紧贴着后面的大石,撑着身体想站起来。我的脚下虚空,抬脚一晃,划过水面溅起了水花,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一直赤脚没在水中,我的鞋呢?鞋呢? 我又断片了,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见我没入水中的赤脚上竟有几道浅浅的血痕。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伸过手去,向水中一捞,我吓得三魂失了七魄,猛的从水里抽回脚,蜷成一团,幅度太大,脚上带出的水花溅了他满脸。 我俩皆愣住,换做平时我定然会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可此刻,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有些害怕也有些窘迫。我怯怯的望着他,生怕他一个不乐意直接把我丢进水里,脸却不知怎么的有些烧烫。 我小心的裹着衣袖伸出手指,有些笨拙有些讨好的想帮他擦去脸上的水珠,试了几次,颤颤巍巍的手在离他脸一寸的距离还是败下阵来,我功败的垂头,咕哝了一声,“那个,还是你自己来吧。” “你怕我?”他终于开口说话。 有几个人看见你能不怕啊,我竟然毫不掩饰的点头。 “我明白了。”他说的第二句话。 明白了?明白什么了?这下,我倒不明白了,我抬着困乏的眸子望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 他背对我蹲下身去,“上来。” “什么?” “我背你。” “不用,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我顿时凌乱了,慌得直摆手。 他回头瞥了一眼我裙角边露出的脚趾头,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我,“上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示弱的哦了一声,干嘛这么凶,态度好点要死人啊。 心里虽这么抗议着,身体倒是很乖巧的服从,我咬咬牙爬上了他的后背。 心想,也好,我在他手中吃了这么多次亏,今儿个就算他还点利息吧,我干嘛不好意思。 他的背很宽,很结实,像一座山,稳稳的托起我竟比轿舆舒服许多。我昏昏沉沉的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只觉他的皮肤烫的惊人,我含含糊糊的问,“你发烧了” 他脚下一顿,感觉胸腔狠狠的咽下了一口气,他闷声回答,“刚才,喝多了些。” “咯咯咯”不看他冷冰冰的脸,我竟能眯着眼睛欢快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有些气结。 “我还以为你永远喝不醉。”我痴笑了几声,又侧头睡去。 靖王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皎洁的上玄月,侧头又看了看搭在他肩上的我的脸,嘴角似乎又向上弯了弯,脚步更轻快的迈向了前方。 ……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已是正午,阳光斜斜的照进屋内,将空中纤毫的灰尘照得无所遁形。当我睁开双眼时,昨晚发生的事情竟一件不落的在面前一一回放,没有宿醉后的头疼,没有嗔痴发狂的记忆碎片,一切都那么克制,都按着自己料想的轨迹进行。 除了,突然闯入的,他。 我郁闷的捶着自己的脑袋,左右摇摆着,想将某些想不明白的困惑丢出去,随着我的一声长调的嗔叫,房门猛的被推开。 闻声而入的芳菲看着眼前的一幕,傻眼了,她一只脚悬空的跨过门槛,要进不进,好生为难。 只见,我跪在床榻上,双手在空中乱舞,蓬头垢面的我像摇着拨浪鼓似的,疯狂的摇晃着脑袋,口里发出一声泄愤的尖叫。 她像足底生根,不敢向前,犹豫片刻选择将脚缩了回去,立像木桩似的在门口,小心探进头来,结结巴巴的问,“公,公主,您是头疼吗,我去叫青妮,醒,酒汤已经熬好,要不,您再,再来一碗?” 一口气从我胸中重重的呼了出去,我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魂已然归位。我扒开遮住面庞的乱发,向芳菲勾了勾手指,“不用,帮我更衣。”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三杯不省事 显然芳菲已经感觉到我和靖王诡异的关系,她只是简要的与我汇报了她见到我的情况,不多做一句评价。据说,她找到我时我已经趴在靖王背上睡着了,浑身的酒气与呕过的酸味,光着脚滴着水,发鬓散乱。她们从靖王背上接过我时,我竟然搂着靖王的脖子不放,还一个劲喊,“别动,我要睡觉。”然后,然后就是靖王背着我,芳菲与霓鸿一人提着我的鞋,一人抱着被我扔掉的外袍,跟着他一路小跑,一众宫人又跟在她俩的后面,空着的轿舆随在最后,直到出了宫门,我才被她们强行拖入府里的马车。 我默默的听着,不着一言,她有些忐忑的待我洗漱完毕,在桌上布上了清淡的白粥和两三个鲜嫩的小菜,我接过她递过来的银筷,一声不吭的喝粥吃菜。 屋里安静得只有筷子碰击碗碟的轻微脆响。 半响,我搁下碗筷,用碧螺春漱了口,才缓缓起身,漫不经心的道,“昨天我喝断片了,我不记得的都一并说了吧。” 芳菲一时半会无法理解我的意思,小声的询问道,“公主,还想知道什么?” “我可有其他失态或反常之处?”我坐在镜前机械的梳着自己的长发,目光有些散漫。 她垂头思索片刻,道,“昨日,公主,您喝了逸公子用过的茶,算不算?” 我的手一顿,有些打结的头发扯着头皮有些生疼,我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垂下在眼眶里不安的打转,怎么还有这一出,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呢?”我的越发心虚,声音越发清冷。 芳菲似乎感觉气氛不太对,醉酒之人失态之事都是颇为忌讳的,到底说还是不说呢? “嗯?”我逼问。 “哦,还有”她纠结的很,不安的搅动着腰间垂坠的丝绦,道“其他也算不得失态,只是,只是,昨日您跳舞时一直盯着逸公子,不过,不过他应该没留意到吧。” 天哪,我蓦然悲怆、垂头捧面,头发似泄阀的流水从指缝中漏出,这还不算失态,我还可以把花痴的情绪表达得更明显些吗? 芳菲以为自己失言,惊得怆然跪地,“奴婢失言,公主恕罪。” 半晌,我缓缓抬起头来,抬手嗅嗅自己身上的怪味,有气无力的道,“芳菲,我要沐浴、洗头。” “……” 脑袋里乱糟糟的,直到没入温暖的水中,心里才寻到一丝儿暖气。 我抱着身子,让自己的头沉入水中,外面所有的纷繁芜杂全部消失在心门之外,心顿时静的像钟摆,只听见一声声咚咚有力的心跳。 等我从水里冒出来,大口呼着气,耳边的咚咚声似乎更清晰了。 “公主,公主?”是叶墨的敲门声。 “何事?”我下意识的去抓一旁卸下的面具。 “宫里来人了,是来探望公主的,您看?”她不确定我是否这会能见客。 “替我回了,就说我还醉酒未起,不便见客,过两日我会亲自入宫致谢。”我缓缓的放下手里的面具,再一次没入水中。 等我从木桶中爬出来,外面的喧闹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传来,看来上门以探病为由来示好的人还不少。 直到我睡够了午觉,懒洋洋的踱步到院子里,才看见琴依、莺歌、霓鸿、君莫早支起了小炉,摆好了古琴与棋盘笑盈盈的等着我。我不明所以的扭头看了跟在后面的芳菲,她瞄了我一眼道,“昨晚,公主章华台的桃夭一舞,今日,已经传遍了整个上京,都称惊为天人,堪比惊鸿照影。现在,上京的达官显贵都对您的歌喉与舞蹈津津乐道,心之神往。”她的下巴一支,“诺,天人就在眼前,近水楼台的怎会放过。” 天人?我?汗颜。 在月洞门前匆匆闪过两个身影,待叶墨和青妮走近,才看见,“哟,人到得挺齐,自个还在前厅忙得脚不沾地”。不由得有些不悦,“哟,都在啊,我就说,你们一个个不见人影,公主醉了,你们也跟着醉了?”青妮则一言不发,关切的上下打量了我,确定我身上的酒气已经散去才转回了目光。 我笑着牵过叶墨的手,将她按坐在苇席上,向她揖礼道“叶大管家,你辛苦了。” 她吓得忙不迭的爬起来,连忙摆手道,“公主,这如何使得,奴婢,只是冲她们置置气,您就别折杀奴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那厢都是些有眼神的,见我都给足了她面子,都纷纷起身,学着我的样子,向她致歉。 叶墨面若寒霜的脸才堆起了笑意,“哦,对了,公主,这是今日上门探望送礼的名册。” “都是些什么人?”我接过芳菲奉上的果茶,淡淡的问。 “宫里的贵人有皇后、丽妃、辰妃、兰妃----。”叶墨翻开名册,“还有定安王和几位皇子,其他的就是以左右相为首的一些大臣,唯独,唯独缺了靖王。”她念道最后,向我投来一个不解的目光。 我明白那目光探寻的深意,靖王两次当众将不省人事的我抱出、背出,理应比其他皇子跟我关系更亲近些。但他偏偏在人人都会做的场面关系上却和我拉出亲疏距离,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想和我有什么关系的意思?若真是这样,我倒是放心了。 正在此刻,有外堂的侍女出现在月洞门前,远远的向芳菲招手。芳菲向我询视一眼,见我点头,她便出去了。 正当我们在那里弹琴、听歌、品茶、下棋好不自在的时候,芳菲回来了。她手中抱着一个锦缎包裹的盒子,不大。她倾声向前,在我耳边说了几句,又指了指怀里的东西。我手中的黑子倏然落入棋盘,坐我对面的君莫见我脸色大变,吃了一惊,随即将手里的白子丢回棋盒,果断起身道“看来公主有事,我们就不便打扰了。” 说完,一群仙女便颇有默契的飘出了院子,只留一脸无措的芳菲和一脸冷色的我。 “你也下去吧。”我的话如临大赦般,解脱了她。 我的手指摸索着绣缎的布面,他会送来什么?金子?珠宝?直觉是否认的,心里有些忐忑,有些好奇,更有些说不清的什么。 靖王跟前的于磊上门找上芳菲,让她将这盒子转交给我。 没有大张旗鼓的登门探视,没有奇珍异宝的恭维送礼,反而像知交的友人低简行事,礼行雅致,不过我和他有这样的交情吗?我们不该是隔着国仇家恨的对敌吗?我不是备受他质疑,他不是想灭我口吗? 我心中的谜团已经越滚越大,大得已经胜过了我对这盒子的好奇。我思索着,手指在锦缎上弹了几下,索性起身抱起盒子,走进屋里。 通常呢,在现代社会,如果一个人心中有郁结,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答案,最好的排解方式就是吃喝娱乐。在这个时代我能想到的娱乐方式实在有限,若是一个男人还可以去喝喝花酒排解排解,唉,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只有,笙歌坊。 这盒子,我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就不看,怎么样。本来我还想差人给送回去,又怕彻底惹恼了他。索性就放一边吧。 当我提出带芳菲和青妮去笙歌坊时,她俩难得露出了欢欣的笑容。估计这段时间的变故让她们都有些透不过气来。早已生龙活虎的苏许这次怎么说都不愿再让我独自涉险,好好说歹说,才答应让他陪我同去。 老规矩,男装出行,不过这次芳菲和青妮不用换装,直接成为莫公子与苏公子的随行丫头即可。 正在给我缠束胸的青妮,幽怨的看了我一眼,道,“小姐,你确定这有用?” 我低头看看压了又压,却依然显显隆起的前胸,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在我的小说了,再巍峨的胸都会屈服于一条素白的缠胸带,而事实上,很难。这样的情节以后便不要再出现了,误人子弟。 我不屈的扭头道,“有总比没有的强,用力,使劲裹。” “你,确定要这样?”她再次迟疑。 “嗯,”我坚持。 “啊-----”一声惨叫,勒得我快背过气去。 再去笙歌坊,已是轻车熟路,尤其是莫公子的威名远播。靖王当日血战情敌的场景早被闻风而动的说书人写入话本,口口相传。那个名起笙歌坊的神秘人物,莫公子,也成了风月场上排名三甲内的八卦主题。 我本以为,这阵风早就该过了,不知谁在这背后时不时的煽风点火,让这对分桃断袖的绯闻传说一直神魂不灭。 还好无双公主的一曲桃夭,舞动京城,大有与那对好基友的旖艳事迹分庭抗衡之势。 我打开折扇,欲盖弥彰的遮住脸,有些懊悔的溜进了包房。 “为什么一跟靖王扯上关系,我就没有好事?”我愤然的将折扇拍到桌上。 芳菲掩口笑。 苏许一脸漠然的转头看向青妮。 青妮低头喝茶。 “我要喝酒,”我在桌上使劲一拍。 他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大有一种,就你那酒量还要喝酒的藐视。 芳菲见我态度坚决,连忙上前劝解“公子,您若是想喝,我们回府喝如何,在这里恐怕不妥?” 我冲着正帮我们布着糕点的小厮问,“你们这儿没酒?” 那小厮一愣,立马笑着诺道,“有,有,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醉清风。” “来一壶,”我干脆的一挥手。 “好嘞!”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偶遇 “公,公子,万一你又喝醉了,怎么办?”芳菲一脸愁容。 “好办,你们喝,我便不会醉啰。”我笑得阴险,他们看得胆怯。 酒菜上桌,我招呼他们都坐下,笑得亲切宜人,“行酒令就不必了,太为难你们,我们来玩个简单的游戏,如何?”不会酒令的我厚颜无耻的道。 “什么游戏?”苏许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虎、棒子、鸡”我酒量不行,但是游戏的个中好手。 他们听完我讲明游戏规则,面面相觑,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忐忑于我两眼冒光的杀机暗藏。 “谁先来?”我抓起面前的一支竹筷,问。 她俩同时看向苏许,身先士卒,舍他其谁。 苏许看看青妮期盼的眼神,顿时胆向色边生,豪气的执起一著竹筷,应声而上,“我来吧。” 我富有深意的看了看他,问了一句,“苏将军,酒量如何?” “尚可。”他回答恳切。 想想靖王的酒量,依此类退,皆为出生戎马,都应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海量吧,他口中的尚可应是谦虚吧。 可事实证明,人家是实诚孩子,所言不虚,是我想多了。 酒过三巡,酒量尚可的苏许已经摇摇欲坠,他红着脸,梗着脖子,趴在桌上,手执竹筷,对着我嚷嚷,“再来,莫兄,我没醉。” 我支着腮,看着他脸色绯红,喃喃自语,言语含糊不清,突然转头问“我喝醉了,也这模样?” 芳菲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既不会让我不快,又不至于离事实太远,斟酌了半天才道,“公子喝醉时,比苏将军好看多了。” “好看?”好看是个啥意思,是失态得很精彩?还是醉态撩人?两个画面我都不敢想象,不由得摆摆头,道“你们还是把他扶去客房休息吧,此刻他怕是走不动了。” 见把我一人留在包房,心觉有些不妥,我看出了她俩的担心,笑笑说,“你们快去快回,我呢,保证不出包房半步,去吧。” 舞台中央正在上演如梦似幻的舞蹈,但我却全然没有兴趣。两杯酒下肚,虽不至于醉,但有些微醺。我独自坐在挑台上的看椅,一手支额,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将杯盖提起、放下、提起、放下。挑台前的青纱没有撩起,在风中悠悠摆动,偶尔抬起一角显出对面看台的人影。 而我却始终没有抬头,一直垂眸,盯着面前左下角三十度,那只正在雕花栏杆的偏禺之处努力结网的蜘蛛。 忽而,包房的木门被咚咚敲响,她俩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依然没有抬头,应了一声,“进。” 门轴转动,吱嘎,打开,吱嘎,又关上。 一个沉稳却几乎无声的脚步从身后传来,学武的直觉让我再反应迟钝也不会认为这是两个女子该有的步伐,我愕然的转回头,随即一愣,是他。 那个纠结于脑中的白色身影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惊得猛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又喝酒了?”逸尘君隔着一丈的距离依然闻到了我身上的酒气,他微微蹙起了眉。 不知怎么的,最近见他时,少之又少再见他如沐春风的笑颜,每每见我,都是一副使人发愁的淡淡模样,估计我的失态表现早已令他侧目。 一想到昨日我酒后失态饮了他的茶,脸上突然起了一层可疑的红晕。我像做错事的孩子被人逮到了现行般,有些局促无措。我垂下头不敢看他,比出两根手指,嗫嚅道“我,我今天只喝了两杯,小杯,没醉,真的。” 我看见他绣着云纹的白靴又上前了两步。他的脸从阴影中出来,越发清晰。而我似乎全然没了一个公主该有的淡定雍容,也没了翩翩莫公子的该有的玉树临风。只是一个从村野中走出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雀儿,该有的茫然与紧张。 为何每次见到他,那些个伪装通通失效,只有一种真实而璞直的本能,驱使着我,而越是这样越让我迷茫。 我轻轻的向后退了一步,直到脚跟抵着椅脚,避无可避。 “昨日---”他再次开口,那个敏感的昨天让我警觉。 “昨日,多谢,若不是你的鼎力相助,我恐怕是要出丑了。”我迅速的接过他的话。 “你----” “我很好。多谢关心。”我令他一开口便失了先机。 “我----” “你-----”我想了半天,终于接不下去,颓然道,“你,你说。”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我抢不了的白,“适才,我在对面的包房,看见你了。” “哦。”难怪。 “近日,我每日会入宫,教习灵公主琴艺。” “哦,”我不置可否,这些他本不用告知我。 沉默片刻,他从怀里掏出一盒青花瓷的药膏递与我,“这是雪肌膏,抹在脚上,不会留疤。” 他如何知道我脚上有伤?昨日赤脚在宫里乱窜,的确被乱石划伤了脚,今日被青妮上过药后倒也不疼,不过确实担心留疤,但是他又如何知道的?为何会料到在这里会遇见我而将药膏随身携带? 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见我依然默不作声,他终于挂上了往常该有的笑容,微微点额,“告辞。” 我从征仲中幡然觉醒,失口叫住了他,“惊云!” 他脚下一滞,侧过头来。 “谢谢,谢谢你帮我,我,过几日,你得空,能教我弹琴吗?”我结结巴巴挤出一句我都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念头,也许,是被灵公主刺激了。 “好,”他的回答没有迟疑,“昨天----”他似乎想起一开始自己想说的话。 “嗯?”我没有再度打断他,洗耳恭听。 “昨夜,一舞桃夭,惊艳绝伦。”他丢下一句,便卷着一袭茶香快步的走了出去,不容我多说,多想。 留下呆在原地的我。他,是在夸我?他真的在夸我!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盈满胸口,一扫一天以来心头的重重阴霾。 推门而入的芳菲与青妮看着我脸上越来越夸张的笑容,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觑。同一个疑问涌上二人的心头,公主这是怎么了,又喝醉了? 不对,他的意思是在暗示我,他从头到尾都有在看我,那也就是说从头到尾他都知道,我跳舞时一直盯着他,还对他那样的笑。 哦,天呐,干嘛要点醒我。天雷滚滚,劈死我吧。 …… “灵儿,我怎么瞧着你这几日老是魂不守舍的”丽妃有些忧心的朝宝贝女儿望去。 大皇子瞥了一眼一直盯着“高山雅琴图”发呆的妹妹,不由得转而一笑,“母亲,怕是妹妹春心已动了。” 丽妃一脸嗔怪的盯了他一眼,不由得细细打量那个面色微微发红的女儿。那样娇痴的表情她再熟悉不过,当年第一次在府中见到当初还是二皇子的圣上时,自己就是这样的表情。她心里一阵欣慰又一阵担忧,欣慰的是一直不谙男女之事,时时被宠着溺着的心肝宝贝终于情窦初开,女儿长大了。而担忧更多,不知道她相中了哪家的公子,家世如何,是否能助她皇兄夺嫡,人才如何,是否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看着自己儿子一副了然的模样,她不由得向他投去探寻的目光。 白竖看了丽妃一眼,憨憨的笑了一声,便转向妹妹问道,“灵儿,这几日逸尘君可令你满意?” 逸尘君三个字顿时将她的魂给拉了回来,她面色一滞,有些不满哥哥的语气,撅起小嘴冲丽妃撒娇道,“母亲,你看哥哥说的什么话,逸尘君是我请来的贵客,他以为是她府上的那些女人,成天就只知道献媚,怎生用满意二字?” 看着自家妹妹柳眉倒树,不依不饶,白竖自知失言,连忙赔笑,道“是是,皇兄失言了,逸尘君乃是妹妹最看重的才子,满意二字确实不妥,不妥。” 丽妃心下一惊,是逸尘君?!那日在章华台,匆匆一面,却着实令人印象深刻,芝兰玉树、高洁出尘、面容绝艳、笑容温和却总让人隔着云山雾绕的距离。但纵使琴艺超绝,人才出众,但是仅凭一介布衣怎生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丽妃打定主意,不由得微微蹙眉,轻喝道,“不得无礼,你身为梁国公主,怎能为了一介布衣指责自己的皇兄?” 白竖一愣,不想母亲竟难得的为自己呵斥妹妹。不由得诚惶诚恐,又有些许得意,道“母亲莫怪,灵儿还小,不懂事,竖不计较。” 不说还好,一说丽妃就火大,话锋一转“还小?你这个皇兄怎么当的,妹妹都十七有余了,成天就知道自己玩乐,都不为灵儿招驸马之事上心,你们叫我这个当母亲的怎么放心?” 白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就不明白了,本是灵儿的事,怎么自己就引火上身了。他垂着头自顾自的喝茶,不敢看正在气头上的丽妃,与一脸错愕与愤愤不甘的妹妹,两头受气。 百灵见母亲又要将她引向招驸马的事情,便急着转移话题。就她那凤凰心气儿,那些个世家子弟就没有一个能入她眼的,挑来挑去还不是就在一堆败絮中选个败得不那么明显的,她怎会情愿。 在丽妃没有进一步逼问她时,她抢先一步发话了,“不知皇兄觉得那卫国公主如何?” 显然,丽妃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顿时没了继续讨论驸马的心思,一眼望向白竖。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算计 白竖不大的眼睛顿时放出金光,一脸垂涎之色昭然若揭,“能得此女,夫复何求。” 百灵一脸鄙夷的看着那浑身色胚相的哥哥,从鼻孔中轻哼了一声,“那你可有手到擒来的把握?具我看,那日被那夜无双迷得神魂颠倒的不止你一人吧,我看六哥似乎也有跃跃欲试的想法哦。” 丽妃对自己儿子那点德性是心知肚明的。至于夜无双相貌如何,从来都不是她关心的问题。甚至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更希望那个卫国公主是个长相平凡,心智平庸的女子更好。可不想她的第一次高调亮相,竟亮瞎了□□熏心的一众男人的狗眼。她除开公主身份以外,更给了那些被勾起欲望的皇权竞争者另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 把握?根本就没有把握,这让她很是头疼。她有些烦闷的按向太阳穴,似乎头疾又隐隐发作了。 百灵一想到那日,桃夭舞时夜无双与逸尘君的眉来眼去,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夜无双吸引时,她的视线却是牢牢的锁在那白衣出尘的一人身上。他俩的珠联璧合与眼里流动的郎情妾意,在她看来都那么的刺眼。 也许是出于女人对情敌的敏锐直觉,打从那一夜起,夜无双便成为她心里的头号劲敌。 让夜无双尽快成为自己的嫂子,是她当下最想做的事。 一想到此处,她看自己哥哥的目光便越发的柔和。不明所以的白竖看着自己妹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觉着,有人似乎要倒霉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双透着魑魅暗沉的眼眸忽的一转,正色道,“灵儿倒有一计,不过需要母亲的配合,必能助我皇兄抱得美人归。” “哦?”丽妃偏头看了看那个看似单纯无害的女儿,可她深沉的心思早在几个月前那件事上,已让自己刮目相看,她不由得仔细斟酌起女儿的提议。 …… 一连几日足不出户倒过得波澜不惊,我也一直没有等来逸尘君所说的得空之日,日子过得有些百无聊赖。 芳菲捧来一大束海棠从院子里进来,一眼就瞥见了被我扔在犄角旯旮里的锦缎盒子,她一边帮我换下瓶中快要枯败的花束,一边问,“公主,那日靖王府送来的盒子您还没打开吗?”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懒懒的瞄了那角落一眼,道“你若好奇,便自己打开看看呗。” “啊?”芳菲一时半会不明我的所指,有些跃跃欲试的望着我。 “行了,拿来,我打开看看。”我有些好气的对她努努嘴。 盒子取过,锦缎拆开,镶着金色牡丹的四角花纹的漆盒被打开,一把寸半的袖刀卧在雪白的软裘之上。嘭的一声,盖子重重落下,刚刚探过头,还没看清里面所为何物的芳菲被我突然盖上盒子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黑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盒子上的花纹。芳菲不敢再做停留,连忙拾起刚从花瓶中取出的残枝闪出门去。 脑子慢慢冷静下来,我再次揭开盒子,拾起那把银色的袖刀。刀柄至刀身刻满了桃花缠丝花纹,每朵桃花花蕊中镶嵌了一粒细小的红色宝石。刀柄像桃干遒劲曲折,下端不明显处刻有小小的“桃夭”两字。若不是刀锋透露出的丝丝寒芒,这精巧的袖刀握在掌心还真像一把供人赏玩的挑烛刀。 这把桃夭跟我之前在笙歌坊丢失的袖刀一般长短。那是此前我那娘亲专门差人按我手掌的长度打制的。用了三年,颇为顺手,东西丢了,我还为此难过了好几天。 而面前的袖刀不论从材质、做工还是趁手程度都大大优于从前。但是握在手中却如手握玄冰,刺骨、透凉。 我越发不明白靖王的用意了。明明他从未放松一丝对我的警惕和怀疑,但他却连番两次示好。姑且我把这样的行为当做示好,难道是我想岔了?他只是单纯的表示那日我救他的感谢,若是感谢,他直接将我此前的袖刀还给我便好,又何必大费周章的的做了这么一把小刀给我,还取名叫“桃夭”? 我缓缓的将桃夭收于袖内,虽然对靖王这个人我比较警惕,但是对于这把刀我倒是真心喜欢。 …… 不出意外,我进宫叩谢各位贵人时,各位贵人后面的皇储候选人皆一一列席。梁国皇后正如一般小说中皇后该有的模样,沉重的朝凤髻,插上赤金宝钗凤鸾牡丹花细,戴镶宝双层百花栖凤鎏金白玉,后有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正中盘凤凰于飞镶玉琉璃金凤冠,搭配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端庄、沉稳,一点红唇,嫣然一笑,显出六宫之首、万凰之巅的神髓,整个人显得母仪天下、慈中争权。 我一副恭敬谦和的大家闺秀的模样,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快要僵掉的笑容,应承着皇后与称之母后的二皇子,席间二皇子的亲母,皇后的妹妹辰妃却称病不见。 不得不说那二皇子恭维人的功夫可谓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他每夸我一次便会捎带着捧皇后一次,逗得那一贯端仪的皇后笑得眯了眼,直夸他嘴甜孝顺。那母慈子孝的和睦表演看得我心里直发毛,甚至还在想那避而不见的辰妃,对这样的局面是甘之如饴还是另有心思。 对二皇子的印象没有因进一步接触而改变,反而让我感觉到那不遗余力的吹捧背后暗藏着不为人知的诡谲,那是看似融洽的融血亲情背后无法臣服的野心。 我扶着自己快要笑瘫的脸,满脸愁云的坐在轿舆中,像赶着流水席似的去给下个贵人谢恩。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谁也别来我府上探望啊,送礼什么的,礼尚往来太繁琐,心累。 我有些无奈的看看跟在一侧的琴依,若不是今早芳菲病了,也不会累了她跟我入宫。叶墨说别看她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可心思剔透着,做事果敢处事得体。这一点我倒是赞同,所以应了她随我入宫。 她看我挑帘看她,微微一愣,便小声护了过来,“公主可有何不适?” 我疲倦的摇头,抱歉的对她说,“今天辛苦你了。” 她不想我竟然说的是这句,随即便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笑安慰“以前在卫国,公主也是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可这里毕竟不比母国,公主暂且忍耐。” 我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帘子,人家用腿走路的都没什么好抱怨的,我怎好多说。 一盏茶的功夫,轿舆晃晃悠悠的停在了朝华殿。按照今日流程,一早去皇后那里请安,午膳安排在丽妃那里,午后去太后那里问安,下午去给兰妃致谢。 我好忙,日理万机。 到了丽妃处倒少了皇后那里的拘谨。还没入殿就听见里边笙歌鼓乐好不热闹,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得了些许舒缓。 刚一进殿就看见坐在左侧的灵公主从餐几前站了起来,迎到我的跟前,一双笑盈盈的眼睛让人看了不由得心情都舒畅了些。“无双妹妹,你终于来了,我和皇兄都等不急了。”她侧身一让,随她起身的大皇子白竖堆满了笑脸朝我走来,声音软的像抹了蜜一样让人腻味,“无双公主”。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暴起。 我条件反应的后退一小步,侧身一福,朗声道“大殿下。” 他两眼放光,欲言又止,被上座的丽妃以一个严厉的眼神给逼回了右侧的座位。 我心里暗自好笑,这样一个妈宝就凭自己是长子就想争太子之位,可笑。除非其他几个斗得两败俱伤,才有他的可能。 我神色自若的坐下,看着面前的歌舞,有一搭没一搭跟前来搭话的白竖周旋。 坐在我身后的琴依冷眼看着殷勤的大皇子,不由得撇撇嘴角。 面前的果点食物都很精致,包括整个宫殿看来都充满着一种慵懒奢靡的气氛。上座的丽妃端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优越感睥睨着我,十指戴满了各式镶着宝石的戒指,扣杯时发出金石相击的刺耳之声,像极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事实上,这位左相的表妹论容貌倒是不输皇后,更显泱泱大国的雍容华贵。 我丝毫不理会她打量的目光,心里默默念叨,我只是来吃饭的。相比其他,我对面前的饭菜更感兴趣。 我左侧的灵公主倒是一团和气的跟我聊天,时不时的亲自为我斟酒,与我对饮。 眼看我已经两杯下肚,深知我酒量的琴依在一旁着急万分。我若是带着醉意去赶下一场,在太后面前失仪可是万万不能的。在白灵为我斟满第三杯时,一支玉手从我身后夺杯而饮,“灵公主恕罪,我家公主酒量浅,三杯必醉。奴婢斗胆,替公主代饮一杯。醉酒事小,奴婢是怕待会在太后面前,公主失仪会累及灵公主。”她不亢不卑,俯身谢罪。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琴依的担忧。赶在白灵发话前出面圆场,“幸得琴依提醒,否则待会面见太后问起缘由,怕是真的会连累姐姐。是妹妹一时高兴,忘乎所以,请灵儿姐姐勿怪。”我双手抬起,做了个浅揖,长袖遮面的一瞬我转头朝右侧的白竖眨眨眼。他这会倒是反应很快,连忙帮腔我解围道,“是啊,皇妹,还是无双公主思虑周全。” 白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的立马缩回了脖子不再多言。 白灵嘴角抽动,若有所思的瞄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琴依,勉强笑道,“是啊,都怪我与妹妹一见如果,竟忘了妹妹还有正事,还是妹妹的婢女胆大心细。” 我干笑道,“琴依冲撞了姐姐,还请见谅。” 白灵转过头,阴着一张侧脸道,“起来吧,本公主又岂是小肚鸡肠的人。来人,换茶。”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白灵的陷阱 不知是白灵的气场太足还是场面的气氛太不和谐,上前斟茶的侍女手一抖,一杯茶水便哗啦啦的倾倒在了我的衣裙上。 一记清脆的耳光将眼前的歌舞升平生生打断,一众惶恐的艺女纷纷退出了殿外。白灵火冒三丈的扬着手掌,狠狠的盯着吓得匍匐在地,抖如筛糠的婢女。 我正欲出言,却被身后的琴依扯住衣袖。我微微侧头,她对我摇头,用眼神坚决的阻止我的妄动。 我叹了一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孔雀花枝的裙摆上那一团诡异的褐色茶渍。 丽妃发话了,“平儿,你带无双公主去更衣。至于这贱婢,目无尊卑,今日竟冲撞了公主,便逐去掖庭。”她说这话时,眼睛朝我身后刮了一眼。 我心一颤,杀鸡儆猴?突感头重脚轻,身体一晃,还好被后面的琴依扶住。 我恭敬的致谢离席,由着平儿和另一个宫女引路,去向偏殿更衣。 偏殿在正殿里侧,需要穿过一座花廊和一壁假山,偏殿后便是通向御花园中的烟波湖的竹径。 我无心欣赏这处院子的景色,只觉脚底轻浮,心口灼热,扶着我的琴依似乎也目色迷离有些恍惚。我几乎是被平儿架着走,忽然琴依盯着我的腰间,惊叫一声,“公主,你的流云百福佩怎生少了一只?” 我低头一瞧,果然。据说那是卫国太后的嫁妆,在夜无双和亲梁国前特赐的皇家之物,这可丢不得。我顿时止步,冲着不断催促我的平儿喝到,“去,快去找,务必要帮本,本公主找到。” 平儿一脸为难,见我倚在一旁的山石上不愿移步。反复思酌后,便冲着另一个宫女妥协道,“我去找,你赶紧扶公主去偏殿。” 到了偏殿,那宫女并不急着为我更衣,却一个劲的劝我躺下休息。我使劲的掐着自己的手掌,用刺痛对抗着神识像沙漏般的流失。今日怎么两杯酒下肚,自己便醉得不行,我狠狠的摆头。看着瘫坐在交椅上的琴依,心里的疑虑越来越大。 我努力的支撑着,对那宫女道,“去,本公主要喝茶。” 那宫女赶紧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我斟了一杯。我愤怒的一手打开,怒喝,“你这个不长眼的奴婢,竟敢如此怠慢本公主。” 那小宫女吓得赶紧跪下磕头,直呼“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我要喝明前的雪岭云溪,要用子夜后采摘的桃花露烹煮,------”我一口气说完我对煮茶的要求,斜睨着发红的眼睛,逼视着跪地的宫女。 她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点头,步履慌张的起身跑了出去。出去时她带上了门,只听卡兹一声落下了锁。 糟了,一个极不好的预感在脑中闪过。我扑向房门,使劲捶打,木门纹丝不动。我大口喘着粗气,摇晃着失衡的身体,想去拉琴依。当我回头时,刚才还在椅子上的琴依已经爬上了床,背对着门,蜷着身子,面色潮红的陷入了昏迷。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仗着几年习武的功力,我苦苦支撑着。 此刻丹田已是一片空虚,我再也提不起半分内力施展轻功离开。我双目所及渐渐模糊出重影,我费力提气凝神恍惚的打量四周。看着半掩的纱窗,脑中混沌处忽然透出一丝清明的光亮。我无力的趴在椅子上,拔下头上的金钗,颤巍巍的抬手,刺向自己的神庭穴。顿时即将消失的意识又略略聚拢了些。我用尽全身最后一缕薄力攀上了窗,纵身一跳。 …… “无双,无双,”一个焦急的呼唤在我耳畔响起。我沉重的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无双?无双是谁? 热,一波一波从小腹袭来的热浪快要将我灼出个洞来。我伸出双手在面前胡乱的抓来抓去,忽然碰到一丝微凉的柔软,我的手情不自禁的攀了上去,舒服,真舒服。 可是,我依旧很热,很热,下一步我将自己的头凑上那一处微凉,像掘金者贪婪的手指卯足劲扒开那微凉的缝隙,毫不迟疑的探进去。当我的发烫的嘴唇触到那微凉处时,我感觉到面前的世界一阵战栗,揽在我腰间的手猛的缩紧。我的胸被迫着紧贴着被我扩大的那处微凉的诱惑。散发后仰着的我,张开双唇大口喘息着,像离岸濒死的鱼。 逸尘君不知为何她突然会变这样,但是怀里的人媚眼如丝、面色绯红、双唇红得似要滴出血来,显然是中了道。她无意识的攀着自己的颈项,一点点凑近那火一般灼人的樱唇,他不由得全身紧绷,双眼要喷出火来。他本可以击昏她,再带走她,但是他没有。他定定的看着面前人的变化,那一直刻意与自己保持着似近且远的距离的她,在这一刻竟柔得像一池水,不着一语便能将他瞬间淹没。看着她一点点拉开自己的衣襟,将手探进去,当触到那敏感一点时,他竟如同触电一般周身战栗,一股焚身似火的焦灼感至下身传来。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像。 他微微喘息着,情不自禁的收紧了抱她的手。理智又让他捉住她在自己胸膛游走的手指,努力的让她的头离开自己的前胸。谁知她竟反手抓扯自己的胸口,一抹淡紫色的抹胸裹着那掩不住的蓬勃,若有若无的显在眼前。她如玉葱般的手指时不时的滑过那险险的一线,似一场沉默的邀请。一条红色的丝线挂着一怪鸟状的铜牌,带着她温热的体温,安静的躺在那一处微露雪白的山丘上。 是她?怎么会是她?一个如惊雷般的发现,让目色渐渐迷离的他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心中再无半分旖旎的遐想,只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在脑中嗡鸣。 他直直的盯着那枚泛着古铜色泽的枭王令,一瞬间,他觉得怀里的软玉温香竟如此陌生。他瞳孔猛然收缩成针,伸出手去,冷静的拉好被她扯开的自己的和她的衣襟。 他有些迟疑的将手探向她的脸。她像得了某种召唤,眯着眼,像只温顺的小猫,偏头蹭向他的掌心,口中呢喃“娘亲,你不要雀儿了吗,娘亲。” 他眉头轻蹙,似乎叹了一口气,手指在她脸庞外侧摸索,直到摸到后颈处。他神色一变,蓦然收回手指,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还陷在迷离中的女子。 雀儿?夜无双?你究竟是谁?真正的夜无双又在哪里?她为何会冒名顶替,目的何在?他心中的疑团一个接一个的冒出。 “惊云!”她呓语着他的名字。他惊讶的盯着她的唇,心中说不出是震惊还是疑惑,又有些期颐能听到她不曾开口的话。可她却只是反复呢喃着自己的名字,仅此而已。 她居然就是“她”,自己这段时间的迷惑似乎终于有了某种合理的解释。但是她为什么会是“她”,像迷一样的她让他有了一种全所未有的迷茫与混乱。 而当下,她深陷迷离之中,这深深皇庭岂是他凭一人之力便能堂而皇之的抱她出去,护她周全。显然,有人想害她,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其目的昭然若揭,一个处理不慎必会为她招来杀身之祸。他暗自思酌,须臾,在她后背点了道,便抱着她向慈宁殿奔去。 …… 还未到慈宁殿,他远远的看到急急出殿的靖王,想要避开显然是来不及了。他硬着头皮,对靖王点头,算是行礼,靖王看着他怀中的我也就囫囵的嗯了一声,皱起了眉头。他本欲伸出的手臂在对着逸尘君那讥诮的双眸时瞬间忍住了。他转头对身后的侍从交代了一句,片刻,一抬轿舆便停在了面前。他沉着脸将我从逸尘君手中接过。我在他的怀里换了个姿势将双手环上了他的腰。当我的手触到他镶着黑曜石的腰带时,那冰凉的触感让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手指不由得在曜石上反复摩挲,不肯离开。 靖王的的神色忽然一愣,低头看着褪去些许潮红但面色依然绯红的我,像梦里抓到糖果的孩子,表情满足而快乐,不由得嘴角浅浅一勾。 怀里落空的逸尘君跟他一样,心里咯噔一声,却沉入了海底。靖王那抹淡得似烟尘的笑意在他眼里却如刀刻般明显,他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习惯性的浅笑也融化不了崩得像薄刃般的唇角凝成的冰。他匆匆揖礼,没有交代任何多余。精明如靖王,只消只言片语他便能知晓前因后果,所以他只需说明他在何处、何时发现了她,足以。 至于她为何会在哪里,如何到了哪里,为何会是这副模样,是谁,什么目的?他何须多讲,那是靖王该思虑的问题。 …… 当我在客栈恢复了神志时,已是傍晚。听着靖王平淡无波的说着琴依在宫里传出的消息,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怔怔的蜷坐在榻上,目光呆滞,一言不发,脑子里只有那简单的几个字,“宫里的消息说,琴依在朝华殿勾引大皇子得手,现已成了他的人。” 我不信,我不信! 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没有逃脱的琴依定是被白竖当成了我。而她确实因为我被------污了。我的泪瞬间奔涌。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脑子乱哄哄的,只有这个声音在大声的叫嚣着冲出胸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与虎谋皮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当这个尖利的声音脱口而出时,在场的人包括我自己都被这个似恶鬼一样的尖叫征在了原地。 率先反应过来的靖王,向于磊甩过一个警告的眼神。于磊连忙领着正在收拾药箱的曹先生出去了。出门时曹先生看了一眼一脸黑云的靖王不由得皱了皱眉,忙不迭的跟着他夺门而出。 屋里就剩我们二人,我红着眼,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滚落,口里喃喃自语,“都怪我,都怪我害了她。”“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害我,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什么了?” 靖王看着一瞬间垮掉的我,心里像被一把无形的手使劲拧着,说不出的难受。他缓缓的走向我,低头看着躲在阴影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目光悲悯,却说不出一句话。 是啊,他有什么立场安慰,我有今日,直接的、间接的哪一样不是拜他所赐? 我突感床榻外侧沉陷些许,他淡淡的呼吸近在咫尺。我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抱着膝盖抽抽搭搭。突感头顶有宽大的掌心覆上,温暖的热度在那一次次轻柔的抚摸中,渐渐用另一种愕然抚平了我心中的怒海狂澜。 我神色木然的抬起头,两行清泪尤挂腮边,鼻腔的抽搐不可抑制的牵动着胸口的震动,脑子一片空白。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半垂眼睑,久久的凝睇我没有焦距的瞳孔,似乎要从里边找出他想知道的答案,终究他没有开口。 哭了太久,心都似被掏空了一般,我似乎把前世该流的眼泪一次流尽了。 在遥远的前世,父亲抛下我的母亲时我没有哭,宋明离开我时我没有哭,生下小悦时经历一天一夜的阵痛我没有哭,从这个异世醒来我依然没有哭。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觉得真正绝望过。而现在的我有一种极其疲倦和绝望的无力感。我看不尽前方,回不去来路,前途岂止茫茫,闭上眼我都可以嗅到不远处的血雨腥风。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的靖王,竟萌生出一种想在他手中一了百了的想法。若他此刻问我始末,我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前因后果。有些事藏在心里太重,太痛,如果可以就用他的剑帮我解脱吧。 可终究,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的守着我,静静的看着我,就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一样,一切归于原点,一切归于平静。 我空荡荡的神识,终于在一点点的被恨重新填满,有些事避无可避,想躲终究是不能了。 我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眸光中却是更甚从前的清明与寒意。我缓缓的抬眸,平静而毫不退缩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不需要再掩饰心虚勉力的与之对视,此刻的我目色平和而坚定,淡然而冷厉。 如此陌生的眼神,让靖王不由得颦眉。额间的川字纹清晰的映在我被大雨洗净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心思去甄别那是什么。 我哑着嗓子开口,“你想成为太子吗?” 他眯着眼睛在我平静的双眸中逡巡,微微抽动的嘴角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震动。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大胆的在他面前提这个忌讳,而她偏偏就以如此平淡的语气问了。 他怒极反笑道,“你想成为太子妃?” “白竖成为太子,绝对不行。”我答非所问。 “还有白萧、百越。”他从善如流。 “百越?你会帮他吗?”我的眼睛流露出些许戏谑。 “那个位子,六弟,他坐不稳。”靖王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回答到很坦率。 “那谁能坐稳?你?还是白萧?”我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二哥根基深厚,有皇后与右相的扶持,他深得父王器重。”他忽然眨眼,顾左右而言他。 “哦?那你呢?”我不给他耍太极的机会。 他倾身向前,离我的脸不足两尺,凛冽的寒意瞬间荡开。挽起的纱幔被他的动作荡起,飘飘扬扬的舞在我俩之间,没有人伸手撩开。 我挺直腰背,毫不示弱的双肩前倾。距离不足一尺,我甚至能看到他高挺的鼻尖似一把利刃要戳进我的眼珠,但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不容自己退缩。 对峙良久,才听他悠悠启口,“你回去好好休息,有些话等你清醒了,再谈。” 说完,他大手一挥,掀开了纱帐,抬腿就出去了。 一辆灰顶的寻常马车停在客栈前,带着帷帽的我神情疲惫的被青妮与芳菲扶进了马车。她俩见我一言不发都不敢多言,我眯着眼睛拉了拉毛毯盖住了萧索的肩,声音弱的微不可闻,“琴依回来了吗?” 她俩双目对视一眼,青妮才小声的回答,“回了,今儿个傍晚,宫里的马车将琴依送回来的。公主,她不是同你一起入宫的,为何----” 芳菲连忙给她使了个眼神,阻止她继续问。 “公主今天累了吧,让奴婢给您捏捏腿脚吧。”芳菲上前挤开一侧的青妮,双手搭在我的小腿上,力道舒缓的揉捏起来。 回到宁王府,远远就看见叶墨一脸焦急的在门口张望。刚下马车,芳菲一抬眼,忙将她拉到一旁问,“出什么事了吗?” 我被青妮搀扶着下了马车,看了一旁急着上前的叶墨,我手掌一抬,倦道,“今天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青妮抿着嘴,沉默着跟在我身后,皱着眉朝叶墨默默的摇摇头。 “公主!琴依她----”叶墨上前几步,并不死心。 我顿住脚,扭过头,目光清冷的瞥了她一眼,低斥道,“哼,看来现在,我这个公主说的话都没人肯听了!” 叶墨闻言急忙跪下,我别过头不看她,一字一句的费力道,“照顾好琴依,告诉她,本公主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留着命,别寻死觅活的,好好活着,才有机会看看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如何生不如死!” 她猛的抬起头,眼眶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她对着我离开的背影,异常恭敬的匐地一拜,久久没有起身。 次日,我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准确的说我是一宿没睡。想了一个晚上,我准备今日去靖王府走一趟,有些心结必须得解开,有些话也必须得说破,时不待我。 当芳菲进屋时,发现我早已收拾妥当,一身利落的男装的我正坐在桌前用早膳。 她有些诧异,“公,公主,您又要去笙歌坊?” 我端着盛粥的白玉小碗,一边大嚼着点心,一边道“你去叫青妮,待会随我一道出去一趟。” “对了,不要安排府上的马车,太招摇。” “哦。”芳菲应承着。 “你待会去趟定安王府,给逸尘君带句话,请他过府来用晚膳。” “是。” “琴依怎么样了?”我嚼着口中的点心,一想到她胸口猛然一痛,饿了一天的我却顿时对着一桌珍馐索然无味。 “叶姐姐和霓鸿一直在照顾她,大夫开的药她也喝了,昨日公主捎去的话,琴依听了直流泪,但是精神头却好多了,她还说一切听公主安排。” “好,好。”我心中却是在叹息,听我安排,唉,我是不敢再把别人的命运跟自己绑在一块了。我本是浮萍,又何必让其他人跟我受苦。 同样是男子打扮的青妮正抬步进来,冲我浅浅一福,随即看了一眼身侧的芳菲。从她微微点头的暗示来看,我今日的状态一切如常,她放宽了心。 …… 正在伏案作画的靖王,一抬头便看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的于磊进了门,有些不满的蹙起眉,“何事慌张?” “启禀王爷,莫,莫公子求见。”他抱拳躬身道。 “莫公子?”靖王有些错愕,莫公子是谁?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于磊干咳了一声,腰躬得更深了,“就是,就是无双公主。” “她?”靖王笔下一滞,一滴墨汁顺着笔尖落在了雪色的宣纸上,好好的一副策马图在奔腾欲飞的马身上漏下重重的墨点。他望着黑点有些说不出了烦闷,抬手将笔置于水洗之中,负手转身。 “扔了。”他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 再次回到靖王府,竟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我不禁哑笑。我正襟危坐的喝着茶,没有丝毫的烦躁与不自在。倒是对靖王颇有微词的青妮显得十分警惕,甚至在我端茶前,还装做若无其事的从奉茶的侍女手中接过茶盏,极快从袖底抽出银针插入茶水中,确认无误后才递给了我, 一切我看在眼底,却默不作声。换作从前我定会不以为然,但是经过昨日之事后,我真是不敢随意在外吃食。不过她自认为瞒天过海的手法,在我看来却是如此笨拙。看来回头得加强安全防范技巧的研发和培训才行。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当侍女第二次上前斟茶时,一身青色长衫深衣的靖王才姗姗来迟。他依然摆着一副爱理不理的臭脸,看也不看我,便一屁股坐下,接过侍女的奉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在我看向他便迅速的将目光移至房梁的于磊。行,装不熟。 我暗暗咬了咬牙,瞬间便绽开一副笑脸,极其热情的冲到靖王面前,负拳躬身一气呵成,结结实实的大礼,“草民莫非,拜见王爷。” 我声音之大,惊得那靖王端杯的手一哆嗦。几滴茶水不出意外的泼洒到了手背上,盯着房梁的于磊吓得连忙回头,右肩下意识做了准备逃逸的姿势。或许在他看来,凡是我出现的地方靖王都充满了危险。 靖王的脸瞬间多云转阴,眼看要黑了下来。于磊见势不妙,赶紧招呼堂内侍奉的下人们纷纷撤离。青妮也在不甘不愿的状态下被拉走了,我扭头冲她微微一笑,笃定的朝她眨了眨眼。 顷刻,堂内又只剩吹胡子瞪眼的两人。我挺直腰板,单手负背摆出一个玉树临风的姿态,努力寻思模仿着逸尘君一贯的做派,温和、浅笑。 也许我的东施效颦很蹩足,他看了我足足三秒,便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莫公子,是何方人士啊?” “王爷认为我是什么人,我便是什么人。”我神色自若答道。 “原来莫公子叫莫非啊,本王今日才知。”他站在我身侧,上下打量着像待价而沽的货物,令人浑身不自在。 “明日,是否整个上京便都会知道莫某的全名了?”我斜眼睨视着他。 “有这可能。”他竟然没有否认。我再度气得牙痒痒,他竟无耻于此,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他哼笑了两声,再度坐回自己的位置,冷冷的道,“说吧,何事。” “我想清楚了。”我也不甘示弱的坐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求和 “我仔细想过了,我觉得你或许比白萧更适合做太子。”我漫不经心的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将靖王面无波澜的内心轰得外酥内嫩。 “此等大义不道的话你休得胡说?”他半晌才沉着声音呵斥一句。显然他被我的直接给震得四肢不勤,五体投地,六神无主,七荤八素,就差九九归一了。 他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再次认真的、仔细的,毫无遗留看了看我。在他看来要不我还没有清醒,要不就是药力过猛我傻掉了,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试探,简直是可笑之极。 “换做别人,也许会认为我是在说胡话。但是王爷,你应该清楚,我说的,绝对,大,实话。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云里雾里、峰回路转的沟通方式在他眼里定是提防了又提防,审视了又审视。倒不如直接点,我毫不掩饰的进而言说。 “你?”他怒极反笑道,微微上挑的剑眉没入发髻。 “对,我。”我扬着一脸坦诚,眨巴着眼睛。 他第三次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竟有些许担忧与不安。他莫不是以为,我受刺激过度、神志不清了吧。 我受不了他那种像看到一个白痴一样的悲悯与可笑的表情。甚至都可以预测到他下一步或许可能招来曹先生为我诊断下,是否药力过猛,脑子坏掉了。 可我此刻竟是比这近四年多来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都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若说当初用了雀儿的身份穿越到这个世界,还有莫大的欣喜与憧憬。毕竟亲历古今是一直杜撰着穿越小说的我一直以来的一个梦想。但是随着顶着不见天日的真容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四年,最初的兴奋变成了另一种没有尽头的消磨时,我开始有了安然于二世的第一个急切的愿望,那就是可以不再活得那么憋屈。从我捡到夜无双的面具开始,我又开始有了新的烦恼。随时有可能被人拆穿的风险,不仅如此,比起相貌与身份的置换,更让人紧张的是该行为本就蕴含着对动机不良无限联想的可能性。这样的威胁首先来自靖王,而此刻我竟顾不上被拆穿的可能,铤而走险,只因为他是我现在所知的离孔雀翎最近的机会。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充分的认识到一个问题,我人活两世,但不等于我还有第三世的机会。现在唯一能够让我看到保住小命的希望就是能找到孔雀翎,从而找到让我回去的方法。管他什么蓝眼睛,管他什么天人之颜重见天日,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的我,深知穿越并非儿戏,一着不慎同样有着如履薄冰的性命之忧。这,一点也不好玩,我只想全身而退,这,本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我只想知道,孔雀翎在哪里?蓝玥公主是谁?我该怎么回去? 我垂头,压了压嘴角被激起的薄怒与内心翻腾着的思绪,继而扬着坦然而坚决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道,“或许我适才所言,王爷权当是个笑话,但无双既然言明就绝不会是诳语。孰是孰非,日后定当明证。不过今日前来,我却是有一事相求。” “哦?”他似乎是看出我的小心思,眉眼一暗,说到关键处他才正色看过来。 我起身,一个恭敬的揖礼,这让他有些不自在的眉头轻颦。 “我想请王爷能助我调查昨日之事?”我目色凝重道。 “本王为何要帮你?”他嗤笑道。 “我府上的琴依,她----”我喉头一哽,声音有些变调“她是因我才,失贞。我答应她,必会还她一个公道。” “公道?与我何干?”他像听了一个笑话,声音微扬,不置可否。 “无双自知,此事本与王爷没什么关系,无双也明白王爷与我也无什么交情,所以我的不情之请也自是要给您一个合理的理由。” “那本王倒要听听,你会给我一个怎样不容拒绝的理由呢?”他饶有兴趣的端起的了茶杯,轻轻吹开了面上的叶子,并不看我。 我抿嘴微微一笑,将思虑良久的想法和盘托出“理由有三,其一,既然昨日王爷已经出手相助,那在丽妃娘娘那里你也本就不能置身事外了不是。与其好事做一半,不如好人做到底,无双定会感激涕零、知恩图报。其二,此事虽由我起,无双所求不过是有仇必报,但是对于王爷而言却是一次抓住白竖把柄的好机会,既然王爷对此事的态度选择隐而不发,无双有岂能不明白王爷深谋远虑的苦心呢?无双说不说,跟谁说,何时说,也都全凭王爷一句话。其三,既然我上门所求,又岂能空手而来,我愿以一个诺为条件,换得王爷一次真心相助,这也算公平合理的买卖。” 我一口气说完,心跳咚咚直响,我也不确定他是否能被我的话说打动。我看着他半垂着眼睑,爬上薄茧的蜜色手指轻执着碗茶的杯盖一遍一遍的轻旋不落,“铛”的一声脆响,杯盖终于落了下去。 他慢悠悠的收回右手,稳稳的将双手放于扶手两侧,菩提串一粒两粒三粒,在左手中缓缓转动,沉稳而无声。 “想了一夜?”他忽而启口。 “嗯?”忐忑了半天,却等来他不痛不痒的一句问话。 “王爷?”我不明就里,轻唤了陷在久久思索里的靖王。 他重重的眨了眨眼,目色清冷的看向我,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闻的讽笑,“本王在想,你是以什么身份许诺呢?” 我心里苦笑,知道他对我的质疑颇深,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然有所求,若继续遮掩闪躲,他定是不愿出手相助,那索性就揭了他心底的谜,省得以后还要花更大的心思虚与委蛇,一次解决也好。 我定定的回望他,没有一丝躲闪,“听凭王爷抉择。” “本王府上原本有个丫头,名叫雀儿,不日前走失,公主可否帮我寻回?”他眯了眯眼睛,一双锐利的眼睛似要看穿我从容的伪装。 我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却平淡无波,“不知那丫头何德何能,竟能让王爷如此挂念?” “倒也不是,”他声音淡淡,听不出一丝情绪,“只是那丫头还欠本王一个解释和一个赌约。” “仅此而已?”我有些不信,解释我尚且明白,那一顿饭的赌约也让高冷的靖王耿耿于怀,难道他是个隐性吃货? “你以为?”他声音颇有不满,微有挑衅。 我尴尬的赔笑道:“据我所知,那丫头并不善厨艺,那个赌约王爷或许要失望了。”我心里抹了一把汗,当初随口应下的赌约,想不到倒成了他不依不饶的把柄。可我真心不会做菜啊,说说而已,干嘛如此较真儿。 “无妨,不会可以学,本王可以等。”他老神在在的伸手弹了弹衣袖,泰然处之。 我咬了咬牙,答曰,“好,无双定不辱使命。” 他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那一瞬我竟有些恍然。他笑的模样似寒风中绽放的红梅,那紧绷的冰面透过冷厉竟也荡出一份稍纵即逝的暖意。 “那---”他一个字拖得好长,长得我望眼欲穿,“你能替她解释?” 我低头,硬着头皮道,“我尽力。” “你替本王问问,她潜入府中,意欲何为?” 他语气缓慢,似平淡无波,却字字诛心,戳到要害。 “那,只是意外,绝对不是故意潜入,顶多算混入府中求一安身之所。”我额头渗出的冷汗从鬓角滑落,我目之所及是自己灰底绣菊的鞋尖。 “混饭吃?”他戏谑道。 我却不可辨驳的搭着沉重的头,点了点。 他明显不信,挑了挑眉,斜睨着我,“说实话。” “大实话,信不信由你,当初我,哦不,她逃出不归山,辗转上京早已身无分文,她人生地不熟,又不判敌友,不敢轻易昭示身份,却偏偏在那时就遇到了晓生,阴差阳错的化名雀儿就进府了,就这样。”我一口气说完早想好的台本,真假参半。 我见依然不能打消他的怀疑,心里一横便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老是把别人想得那么阴险,我早有这么多阴谋阳谋的,至于被人整得如此狼狈?” 这句话想必是击中了他一贯以来的自大与高傲,他兴意阑珊的喃喃道“也对,你这么笨。” “你----”让我去一边哭去。 “为何要逃走?”问题继续。 “我以为你要灭我口,”肺腑之言,说着说着我们直接越开了“她”的称谓,直接你来我往。 他有些恼的盯了我一眼,不满道,“我堂堂靖王用得着兴师动众的灭你一个侍婢的口?” 我默然,我真是这么想的,我找不到一个理由堂堂靖王会放过我。 他叹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问“那你,现在就不怕了?” “不怕!你既然会出手帮我,我想王爷应该觉得我还有用吧。”我若有所思,越说越觉得自己好坦诚,好坦诚,坦诚得觉得他想掐死我。 “有用?”他咬牙切齿的重复了这两个字,狠狠的握了握手中的茶盏,我真怕他一用力就会捏碎它。 “为何要劫狱?”他声音越来越冷,仿佛呵出的气立马可以结冰。 “劫狱?”我迅速的整理了记忆,何时有劫狱这一出,我茫然的看向他,轻轻的摇头。 “为何要烧我档事房?”他站起身来,步步逼近。 看着面前的阳光逐渐被他的身影挡住,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可怜兮兮的抬着眼皮看着没在阴影中的他道“我没有。” “我知道不是你。”他的话模棱两可。 我松了一口气,知道还吓我。 “人是你派来的吧?”他越走越近,我只有勉力的仰着脸才能看他。 我使劲摇头,蹭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撞上他的下巴。他微微侧身躲过我这突如其来的起身,却没有撤离的意思。 我咽下一口恶气,捋了捋思路,终于明白他的所指。但真相我怎能说出,两个公主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问题是没一个是真的。 不认,我坚决不认,但包袱确实是被我拿走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我的头顶,似乎很有耐心的等我----编。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派人潜入王府来找我的包袱。但是找着了便立马离开了。我对天发誓,你说的放火、劫狱确实不是我所为。”我信誓旦旦的摒起两指对天起誓,不是我,并不等于我不知道。什么都不认,肯定不能过关,我努力表现得更为真诚些。 他瞪我的眼珠突然松动了一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飘过。错觉,一定是错觉,一定是他瞪人瞪久了,眼酸。 他居然没有继续逼问,只是微微抽动了嘴角,默不作声的撤开。 他大爷的,笼罩在我周围的威压终于撤开,他转身走开。 我斜瞄着他的背影却不敢放松,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又有什么突发奇想。 果然,靖王又悠悠的甩过一句话,“你跟逸尘君很熟?” 我当即愣住,这算什么,我跟别人熟不熟关他什么事情。 “嗯?”见我不回答,他提高了声音。 “这,是我夜无双的私事,不在雀儿解释的范围内。”我有些抗拒他这种八卦的行为。 “你们熟到可以搂搂抱抱,竟不用避嫌?”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谁跟谁搂搂抱抱?”我气急,反问。我倒想啊,没抱成还被污一身骚,我可不认。 “昨日,你难道不知,是他----”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后续的话戛然而止,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训诫道“身为公主理当知道恪守礼仪,不可随意僭规越矩,女戒妇德切不可忘。” 我不知所云的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跟我娘似的,碎碎念。” “你娘?”他目如利剑,声音微怒。 我有些胆怯的瞅了他一眼,每次他眯眼的时候几乎就是要临界发飙的边缘,我可不想在求他办事的档口彻底惹恼他。 “多谢王爷关心,我自有分寸。”我闷声答道,心想,关你屁事。 “你最好不要与那逸尘君走得太近。”他的话似警告从身后传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是走是留 从始至终,虽然靖王都没有说过一句,对我所托之事应允的肯定。但是,他既然提出了条件,也算是达成了促使此事的一个条件共识。我只是希望,他真能不计前嫌,求同存异的帮我一次。 青妮见靖王脸上挂着一层薄怒,从正厅推门而出,忙不迭的跟在我身后,表情有一丝快意。我侧目看她,“有喜事?” 诧异的她使劲压了压上扬的嘴角,垂头,默不作声。 我踱着散漫的步子,向外走去,低声道,“你看我跟靖王谈崩了,似乎很开心?” “……”她心虚的抬头望了我一眼。 “我理解,让他不开心,我也会很开心。”我淡然的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稀薄的浮云,抿住笑,自言自语。 “……”她终于不再压抑笑容。 回到宁王府,芳菲迎了上来,为我披上暗紫绣竹的披风道,“今日起风了,早上公主出门得急,青妮也忘了给您带上。”她有些责备的看了青妮一眼。青妮则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道,今日似乎出门不利,少说少错,方为上策。 我没有理会她语气中的不满,匆匆的问了一句,“琴依呢?” “在房里,刚喝过药,有叶姐姐陪着呢。”芳菲中规中矩的回道。 “我去看看。” “公主,您不换身衣裳?”芳菲看着我一身男装问。 “无妨。”我大步走开。 今日靖王府一叙,虽未得靖王首肯,但他并未直接否认和推辞。可见,我想要的结果,只是时间问题。如此精明的靖王,岂是我这三言两语就能轻易获得他的信任。若不让他看到我的价值,他定然不肯轻易下注。 我思酌着走到琴依的门口,还未进门就闻到一丝苦涩的药味,冲得我的眼泪瞬间集满了眼眶。面对她,我始终有愧,若不是我,她怎么会踏入这阴谋的漩涡。若不是她,躺在那里的也许就是我。 我立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直到那湿润的眼眶慢慢恢复平常,才缓缓推门而进。 一抹淡青色的人影斜倚在榻上,苍白的脸上,没了往日顾盼生辉的光彩,一副暗沉的死气笼罩在那羸弱的身躯之上。见有人来,她的眼皮微微抽动,没有焦点的抬起了眸子。坐在一侧的叶墨连忙起身,曲腿一福道,“公主,您来了。” 我盯着她淡若烟尘的脸,似钢针刺入心房,拔不出便不见血。我朝叶墨虚扶了一把,轻缓的说,“这两天,你也辛苦了,去歇会,换我来吧。” 叶墨有些进退两难的一阵推诿,我面无表情的切声道,“行了,下去吧,我有话要跟琴依说。” 叶墨一愣,抬头看了床边的琴依一眼,便垂头应诺,推门出去。刺目的光线,在推门的瞬间从屋外射进来,照进昏暗的屋里,无所遁形的苟延残喘竟如此明显。我眯着眼睛看着木门再度合上,暗色,才让那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慌得以安生。 我慢慢走向琴依,在她身旁的圆凳上坐下。我垂着眼睑,目之所及的是她莹白纤细的手指。那是能抚慰寂寥、弹奏阳春白雪的手,如今看来却是如此萧索。 鼻子一酸,一大颗眼泪徒然的滚落到她的手背上。我伸出手,艰难的想去握她的,骤然,我的手被她冰冷的双手紧紧的反握住。 我猛的抬头,对上她蘸着恨意与绝然的双眸,心里一颤,忍不住撇过头去。 “对不起。”我喉咙里百转千回的歉意,终于道出了心声。我卸下一口闷气。 “琴依从未怪过公主。”她虚弱的话,夹着不容怀疑的语气。 我难过的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公主,奴婢想知道”她握我的手又紧了紧,道“昨日,您叫叶墨带来的话,可是当真?” “我,必为你,讨回公道。”我一字一句的说。 “好,得公主一言,琴依也定为公主好好留着自己这条贱命。” “你放心,欺负我们的人,一个也不会有好下场。我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尝到,比你我今日所受之苦更甚千倍万倍的苦来偿还。”我咬牙切齿的道。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想不到,公主也有狠下心肠的一天,终是被我所累。” 我目色一凛,汗言“何出此言,我们从来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没有谁被谁连累一说。昨日之祸究其因由,本是因我而起。若要怪,也是怪我没有护得住你。” 她凄然一笑道,“公主可知,琴依想了一夜,我幸庆一件事情。” “哦?” “昨日之祸,若避无可避,我宁可是我,还好是我!”她字字恳切,却如厉刀挖进心里,我无法面对这个,问过自己千次也无法正视的问题。她如此无惧的牺牲,让我无地自容。 “琴依,”我叹了一口气,心里难受得无可自拔“终究是我害了你。” “公主,请别再道此言,琴依甘愿,甘愿替公主挡此一劫。”她的眼中不知何时噙满了泪花。 她怎么会知道,令我痛苦的不止因为我无法护她周全,连累了她。更多的是因为,我还存有侥幸逃脱的兴庆,幸亏不是我。我不希望是她,可我更不愿面对的是我的那份怯懦的私心。我终究不是一个可以大义凛然,高尚得可以以身作替的人。 如此清晰的看到自己人性中的阴暗面,我痛苦不已。 “你放心,”我咽下了苦水,坚定的望着她,发狠的说“从今往后,没有人再敢伤你一丝一毫。” 琴依却轻轻的摇头,眼光飘向窗外,一只翠色的鸟儿在树枝上下跳跃。她幽幽道,“公主,今早朝华殿来人了。” “她们来作甚?”我怒火顿起。 “说是来求娶,我。”她慢慢的说着,似乎说着不相关的他人。 “什么?她们欺人太甚。”桌上的茶壶猛的一跳,我怒极拍桌。我冷笑道,“她们竟然想用如此拙劣的手法将这龌龊之事一笔带过,息事宁人。” “琴依有一事相求,请公主应允。”她挣扎着跪起。 “你这是作甚?你放心,我不会答应她们的。”我缓和了语气,急急扶她躺下。 “琴依愿意嫁给白竖。”她目色一凛,语气坚决,不像是玩笑话。 我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一脸愕然。 “琴依不愿作,只能躲在背后担惊受怕的弱者。我愿成为公主手中的利剑,唯愿有朝一日公主能成全我,正大光明的手刃仇人。我愿助公主得偿所愿。”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俯身一拜,态度绝然。 我默默的收回扶她的手,望着她。想从她的眼神中寻得,哪怕一丝细微的松动和迟疑,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但是没有,没有那能试图动摇心智的半分犹豫。 “你可想清楚了,这或许是条不归路?”我觉得自己的劝解竟如此无力。 “绝不后悔!”回答铿锵有力,她苍白的小脸竟染上了些许血色,在我看来确如此刺眼。 我使劲的咬着下唇,艰难的点头,“好,好!我会以郡主之名送你出嫁,虽只能为你争得侧妃之位,但我绝不会亏待你。” “谢,公主。”她缓缓起身,一身素衣、双手相盖及额、伏地跪拜、三起三落、凝重肃穆。我满目苍茫一片,萧索伫立,她一声声及地的叩拜似擂天的战鼓,击打在我的心弦。 若战,剑无虚发,非生即死。 不战,任人鱼肉,裹尸而还。 …… 似乎过了很久,当我浑浑噩噩的从琴依处出来时,一阵头晕目眩。等在门外的芳菲急忙扶住我,关切的问“公主,您怎么了?要不要回房休息。” 我抬手,她止声。我站在原地,几番呼吸吞吐,欲将心中那股烦闷悉数吐出。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我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看刚刚才离脚的屋子,慢慢的吐出几个字,“准备一下,府上,要办喜事了。”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把她们都叫来,我有事要宣布。”我有些疲惫的揉揉太阳穴,半合着眼,独坐在正厅上首。 不多时,几个姹紫嫣红的俏丽身影慢慢由远及近。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她们与我朝夕相对,晨起梳妆、风起添衣、与我照顾无微不至。花间吟唱弄琴、对弈品茗,多少的无聊而茫然的日子都因她们的和风旭日、柔情雅艺变得不那么难熬。 本以为,关上府门还能有我与她们的一方安身之地。可惜,阴谋的利爪却仍越过高高的围墙,一招击中。而今,我却不能再躲在自以为安全的龟壳里,她们也亦然。 我重重的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肃静与清冷,如染暮色雪霜。 她们似乎从昨日开始,已感觉到府上沉重而诡异的氛围。琴依从宫里回来时的模样她们历历在目。今日为大皇子游说的官媒进府上门,又让她们对昨日宫里发生的一切,既觉迷雾重重,又觉此事转喉触讳。皆不敢问,不敢议。 她们坐在下首,你看我,我看你,在默默的交流着毫无所知的信息,颇感不安。 我静静的扫了一眼,她们的视线立刻齐刷刷的看向我。 该来的,终究会来。 “今日,把大家叫来,两件事。”我定定神开口道。 “第一,我已认琴依为义妹,不日,她将以卫国郡主的身份嫁给梁国大皇子白竖为侧妃。此事由叶墨全权负责,务必要办得隆重体面。至于她郡主的身份,今晨我以飞鸽传书求赐父皇,相信不日便可名正言顺的获得封号。”我顿了顿,看看她们的反应。 她们依旧是你看我、我看你,从彼此惊异的眼神中来印证,自己原来没有听错,琴依成了郡主要嫁梁帝长子?! 一夜之间,改变了太多人、太多事,就算是措手不及,终归也无力抵挡。 叶墨迟疑着,看向我问,“敢问公主,昨日琴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始终不信宫里传闻。” 我端起茶盏吹开了上面的浮叶,淡淡的说“我也不信。” “那为何-----”叶墨的眼里迸发出一丝凛冽的光。 “嘭”,手中的杯盖,重重的落在茶盏上,激起了一声脆响。 我猛然抬眸,看向门外那株高大国槐树上抽出的新芽,半响才道“有些事信不信,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有些话该不该问,先想想后果才好。” 下座一片肃然,纷纷垂头,噤声。 我叹了一口气,抽回视线回望叶墨道,“她若愿说,又何必问我,她若不愿,我又如何越俎代庖。” 叶墨嘴唇嗡动,最终低下了头道“公主教训的是,叶墨知错了。” “第二件事,琴依出嫁后,你们便都离开吧。你们可无条件的拿回自己的卖身契,从今往后便不再是我的家婢。”我转头朝一旁的青妮示意。 她端出,承着她们卖身契的托盘,走到正厅当中。 “你们当中有想回卫国的,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去。每个人都可以去账房支三百两银离开。”我缓缓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眼睛平淡无波的朝一甘座下扫去。不想趟这趟浑水的早些离开的好。 这次,她们不是相互对视,而是直接看向我。我手一摊,青妮得令后,直接挨个走到她们跟前,就等她们伸向木盘的手。 首先是芳菲,她不可置信的看看我,又看看那张轻如蝉翼的一纸契书,眼睛亮得出奇。我记得第一次见面,她说她尚有老母要侍奉,她要离开合情合理。我默默的回望她,不喜不悲,甚至嘴角还有一丝成全的快意。 她踯躅万分,心里十分纠结,既然犹豫我便帮她一把吧。我浅笑道“芳菲,本公主知道你家中尚有老母需要赡养,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我顿了顿,看着皆有一副难色的她们,轻摇了头,“青妮,将她们的卖身契都分发下去吧,要走要留,是该好生思量。愿跟随本公主留下的,未来将面对的,或许是血雨腥风或埋骨他乡。宁王府,不再有栖身片瓦可遮头,若留下必将与我并肩作战、荣辱与共、甘苦相当。从今往后,我们就不再是主仆,我们是至亲、挚友。所以想远离这一切的,我都会给你们这一次选择的机会,仅此一次。我给你们选择的权利,就意味着我绝不容忍背叛。你们自己想清楚了。” 见人人有份,她们都不再犹豫,伸手来接让自己受困许久的卖身契,除了霓鸿。 我很意外,看似娇弱的她居然拒绝了。我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是她。 她看也没看,青妮递过的卖身契。只是缓缓走出,恭敬的向我跪下,朗声道“霓鸿愿追随公主,生死不弃。” 我失落的心,顿时被这生死不弃四个字重燃了希望。我的眼角溢上了一片朦胧,我低头佯装饮茶,抬头时,一片清明。 我未置可否,压抑住心底的暗流汹涌,冲她淡然一笑,“好。” 随后,叶墨与君莫也纷纷出列,表示愿意留下,生死相随。 叶墨出生青楼,虽是清倌,但据说夜无双赎出她时,她因不愿委身权贵而被陷大狱。她无亲无故所以毅然投诚是在我的意料之内。 而君莫,我始终有些看不明白。她淡然傲物、举止优雅、博学强识,绝对不可能出自民间小户。她的背景始终是个谜,或许只有真正的夜无双才知道。 而芳菲,在最后一刻终于站了出来。我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当即许诺替她好生照顾老母,让她能够在卫国颐养天年。 而莺歌正值韶华年龄,双亲尚在,家有婚约,离开,不出意外。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承诺 傍晚,芳菲来报,逸尘君来了。 寻常的家宴设在摘星亭,那熟悉的一身白衣踏着夕阳的碎光而来,宛如晚霞中走出的仙人。 我支着下颚定定的看着他由远及近,他所过之处,草木皆染上一抹清幽的茶香。当他出现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我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 我的神色恍惚,看在一旁布菜的芳菲眼里。她忍不住干咳了几声,才将我的注意力转到她身上。 我不解的望着她,问“生病了?待会让青妮给看看。” 她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一副谁病了还不好说的神色,憋憋嘴,识趣的朝逸尘君作了个揖,便退出亭外。 本来,寻常见他就觉得他真心好看,多看几眼也是享受。但是,今儿个一早得了靖王的警告,让我离他远点。我心里就开始思酌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离他远点,离近点又会怎样,我很想知道。 所以就因为那么一句话,我此刻看他的眼神就似乎起了变化。一是赌气,二是我想试试。 我才懒得理会靖王的警告是师出何处。但他提到了昨天,昨天除了那有惊无险,难道我还错过了什么,遗漏了什么。 坐在面前的逸尘君,望着我似笑非笑、阴晴难定的表情,他不由得想起昨日与我纠缠的那一幕。不对,是我缠上他的那一幕,他的脸莫名的有些微不可闻的燥热。 我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指着他的脸,惊诧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我----”他征仲中,正欲开口。 我双手一击,了然道,“我知道了,适才你喝酒了吧?” “啊……对,”他抹了一把汗。 “来,尝尝我府上的卫国菜式,是否和你胃口。”我殷勤的帮他布菜,不一会他的碗中垒起了一座小丘。 他有些无措的看着,面前已然看不到饭粒的碗,抬头看看我,不知如何下筷。 “吃啊!”我夹起一片鱼肉送进嘴里,不明就里的问“不合胃口?” 他有些无奈的苦笑,才缓缓的举起银筷,扒开碗里的大肉,挑了一片草菇放进嘴里,徐徐道“我喜欢素食。” 又一块鸡丁送进我的嘴里,我了然道“哦,我记住了。” 记住了?他抬起头,快速的睃了我一眼,回味着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只要是吃饭,我的注意力90%都在味蕾的体验上。对于他这意味深长的一眼,全然不在我此刻的视线范围。我相当赞同,“食不言”这样的至理名言,吃饭就认真吃饭,哪有这么多废话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说。除了最初礼节性的帮他布菜与问询外,整顿饭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的吃相很斯文,什么东西都是浅尝辄止,细嚼慢咽,全程没有发出一丁点不雅的声音。 反观我,在他面前却是云泥之别。尤其是吃饭时,总会有一种尚未开化的蒙昧,也不知我是不是平日压抑太久,见到吃食时才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欲求不满的一种状态,所以我很少与人同桌吃饭。 有时候我很是困惑,一个是君莫一个是他,跟他们在一起总让我觉得亚历山大,大家风范与天生贵族的气质会在他们举手抬足间淡淡的溢出。而我却要在很刻意、很努力的维持下才能掩饰住自己身体里那偶尔不可控的“洪荒之力”,甚是辛苦。 我满意的拔完最后一口饭,看着碗边垒成一座小山的鸡骨头,才发觉他早已搁筷静静的欣赏着我毫无吃相的风卷残云,嘴边噙着一丝笑意。 我很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嗝,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他,若无其事的用白绢擦拭了嘴角,用茶水漱了口,才又恢复了正常的端“装”。 “吃好了?”他浅笑道,仿佛是他做东一般从容。 “恩,”我有些懊悔,都装了这么久,干嘛这顿不继续装,为何吃得如此放松痛快?让人家看笑话了不是。 “这是我今天我吃的第二顿饭,”我试图解释,吃相难看事出有因,我,饿。 他却不以为意,施施然道“今日很忙?”他右手执了白绢动作优雅的伸到我的面前,我一愣,来不及避开,白绢已经滑过嘴角,揩下了一颗饭粒。 有什么在我脑中轰然炸开,我红着脸木讷的点点头。 今日?确实很忙,一连做了三件大事,接下来是第四件。 他,依然神色如常,似乎没有看到我的不自在。 我垂头掩饰了内心的慌乱,连忙唤来芳菲撤下一桌残羹冷炙,换上茶具。忽而岔开话题“惊云,可曾饮过绿衣嫣红?” “嗯?”他挑了挑眉,目光如炬,颇有兴趣。 我见他的模样,自然理解为他很是好奇,心里有些小兴奋。 我颇有些得意的跟他聊起绿衣嫣红的来由,一边提壶烧水,烹茶。 他兴致盎然的听我讲述,末了问道,“很有意思,不知无双是从何得知?” 那日在靖王府中箭得救,在别院里养伤时从那哑女那儿学来的绿衣嫣红,当时就在想这味颇为雅致的茶,逸尘君,他一定会喜欢,今日才得机会在他面前卖弄。 我哪知道,这绿衣嫣红并非一味寻常的茶名,而是那神秘的别院主人自己取的名字。 他轻嗅着杯盏里的茶香,笑意被袅袅升起的水汽揉成一池秋水,令人心神荡然。他浅浅的咂了一口,有些许的遗憾道“若用越窑青瓷会更佳,釉色翠润,如冰似玉,与这绿衣嫣红堪称绝配。” 我握着手中的白瓷茶盏,有些尴尬,对于茶,我只是一知半解,殊不知一味茶配一器的道理。 我干笑道,“改日我差人去买。” 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摆手道“不用,明日我让人给你送来。” 忽然,脑袋里又冒出靖王语重心长的警告,我心思一转,开口便问,“昨日,你也在宫中,还遇到我了是吗?” 一杯正往唇边送的茶生生停在嘴边,他不明其意的抬眸看了我一眼。茶盏缓缓放下,思酌着我这么问的含义。 他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你记得?”他反问,一双沉静而清亮的眼睛坦然的望过来。 我摇摇头,“就是不记得了,所以才问。” 他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神情,问“昨日,你又喝醉了?” 喝醉?我是被人下药,下药,迷药,好吧。但这等龌龊之事怎能与他挑明,我只是关心自己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出阁的事情。 “我,盛情难却,所以多喝了两杯。”我讪讪的笑着,掩着心里的忐忑。 “你见到我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吧?”我小心的试探着。 意外?你扒我衣服在我身上乱摸算不算,他不自觉的摸了摸昨日被我强吻的脖颈,似乎那里还留着炙热的温度。 他莞尔一笑,反问“怎样算意外?” 我笑意一顿,眼珠一转,思量着如何直接而又含蓄的表达我的意思,却听他继续说道。 “若说意外,应该有吧。”他做思考状。 “哦?”我有些紧张。 “你---”他拉长了尾音,笑得意味深长。 “我怎么了?”我拽紧了拳头,不管他说什么,都准备下一刻便挥出去。 “你抓着我不放,非要拜我为师。”他老神在在的说道。 我挥出左拳,在右掌中一击,“就这样?” “你还希望怎样?”他满头雾水的看了我一眼。 “呵呵,”我一阵傻笑,吓死宝宝了。看来我的定力是相当的好,美色当前我居然只是要拜师,怎么就没趁着药力干点别的什么,遗憾啊。那些酒后乱性,醒来后一脸无辜、推卸责任的戏码看来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姐姐,我自控力太强,简直令人发指。 他看着我尘埃落定的表情,笑意扑朔迷离,独自细细品茗,不再多言。 “哦,对了”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我立马挺直腰背,一脸严肃道“今日,请你前来,其实是我有事相求。” “哦?”他目光一转,杯里的茶水印着烛火将他的眼睛晃得幽幽暗暗。 “你能以你的名义帮我办处宅子吗?”我单刀直入。 “这----”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看向我。 “我,喜欢清静,怕热,想在城外有山有水的僻静处置一处宅院,”我不紧不慢的答道。 “我的身份特殊,府中说不定也被安插了不少梁国的眼线,就算是一件私人小事也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这让我很不自在。我唯一能想到能帮我这个忙的朋友便只有你了。”我言辞恳切,倒是字字非虚。只是置办城外的宅院倒是为了掩饰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每到月圆时我想也能有个安身之处,还能成为临时的避难所也说不定。 “朋友?”他暗暗斟酌着我的话,目光澄明闪着耀眼的清辉。 “可有难处?”我见他迟迟不语,心中忐忑。 他沉吟片刻,道“城西的翠屏山,终年云遮雾罩,苍翠喜人,山间瀑布溪流随处可见,内有地热温泉,清幽和润。不知,无双意下如何?” “太好了。惊云,那就有劳了。”逸尘君觉着不错的应该都是好地方,我倒是省心了。 他浅浅一笑,轻轻颔首,为我添了一注茶。 “昨日,是在慈宁殿与靖王一同饮酒?”他轻嗅着掌中的绿衣嫣红,漫不经心的说。 “嗯?何出此言?”我愕然道。 “我看靖王出现时似乎早知你已酒醉,身在何处,所以才会由此猜测。”他抿了一口,目光清澈的看了我一眼。 我周身一震,瞪圆了双目,眼前一片短暂的晕眩与模糊。 原来---如此。 他早就知道,所以才会刚好又救我一次。我为何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是否包括我逃出,琴依留下?还是等着我与朝华殿结仇,然后再装好人,等着我去感激投诚,坐收渔人之利? 若昨日,躺在床上的不是琴依,而是我-----那今日的棋局他又当如何?我不敢想象,我居然还对他存有可笑的妄想。 他放弃灭口的原因竟是如此。对,他,杀伐决断的靖王,就本该如此。 只是我自己太天真! 我的后背慢慢渗出一层冷汗,这样的真相令我不寒而栗。我怎么就这么傻,病急乱投医的还想着去相信靖王。我的耳边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见他在我身旁的说别的话,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罩在心头,我竟痛得说不出一句话。 我失魂落魄的想站起身来,心底空落,脚底虚浮的我竟摇摇晃晃,只能靠手臂支撑着石桌才勉力站起。 他见我突然变得苍白的面色,骇然的急急起身扶住我的手肘,“你怎么了?”他声音醇厚却有些不安。 我努力的憋住自己无可依循的眼泪,死咬住嘴唇,哀切的看向他,缓缓摇头。我不知我还能相信谁,从头到尾自己都看不清周遭的人事。而眼前的人,我却不想他再被这些阴谋诡谲的明争暗斗拖入深渊,我不想。 “逸尘君,”这是我改口叫他字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心底的凄然与绝望只想远远的推开身边那个我无力保护的人,“远离朝堂,去做一个自在痛快的人,好吗?别再进宫了。”我目光悲悯的看着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始终说不出口,只愿他能过上我想要而求不得的不用欺骗不再伪装的生活,远离是非获得自由。 他双手稳稳的支住我的双肩,让我不至于软身滑落。他眼中跳耀的烛火像一把火焰将他温润如玉的脸庞映出几分厉色与果决,他的声音依然温厚却失了往常的温度,“你希望我离开?你在怕什么?” 我痛苦的摇摇头,深深的叹息,一滴泪终于噙不住滑下了脸庞,“我怕,我怕有一天,我护不了你。就像我护不了琴依一样。” 骤然,我被他用力一带,裹进了他的怀中。隔着衣襟溢出的层层茶香让我瞬间安定,我放弃了抵抗像溺水的人贪婪的呼吸着,放任自己不去想这样的拥抱有着什么含义,孤立无助的心在贴着他的胸膛的一刻,听到那一声声厚重有力的心跳时,才从身体里感受到一丝活着的暖意。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那就让我来护你吧。” 这算是承诺吗?他一介文弱布衣,如何护我?他为何要护我,为何给我承诺?为何? 为何我听到了心底花开的声音,为何我从这声简单的回应中听到了坚定与陌生?为何? 慢慢的,我迟疑着抬起了垂落两侧的双臂,轻轻环住了他的后背,搂住我双肩的力更紧了,像要把我狠狠的镶入他的身体里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曲未终人已散 这一夜后,一向温和谦逊的逸尘君变得跟从前似乎是不同了。虽然一如既往柔得像月光的浅笑依然挂在嘴角,但平日里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却因他看我的眼光中流露出别样的神采,而变得飘忽无定。我不确定那是什么,是欣赏?是怜惜?是感动?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当他几番斟酌后,为我指出一条路。但我第一次听到“夜枭堂”几个字时,完全是懵的。 …… 我有气无力的吩咐了芳菲与青妮出门置办城中宅院后,自顾自的盯着满树的海棠发呆。一想到逸尘君那坚实而温暖的怀抱,身心就像泡在温暖的水中,只想闭上眼睛沉溺。 门前的国槐树上,一声清脆的啼叫,将我的心思拉回。我猛然察觉,自己竟然大白天里做起了春梦。眼前危机重重,所求渺茫,我怎可分神去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更何况他那样清淡如竹的人,我也不该因自己的孤立无援渴求依靠而去搅了他的清静。他本不该掺和进来的,我再次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我不能再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得找个人说说话。 想着想着,脚步却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厢房。远远的就听到利剑震荡空气的萧簌之声,随着剑气飞舞的落花飘至脚下,一个清灰色的身影在剑影中翻飞。 “青龙诀,”我荒废了多少时日了,竟没有多少长进。突然我明白要让日子过得不那么难熬,我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我深吸了一口气,随着一声击掌叫好,我走进了那处古朴的小院。 那挽着剑花的手,猝然收剑回鞘,一个旋身拱手作揖至我的面前,“公主。” 我微笑着,看着他闪着汗珠的坚毅的额头,心里对青妮的意属颇为感慨。 我伸手虚扶,“苏将军不用多礼,我只是随便走走。适才被你的舞剑所吸引,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他立起身子,爽朗一笑,道“能得公主青睐,末将荣幸之至。” 我看了眼小院石桌上的茶壶,便踱步过去,提壶为他倒了一杯茶,我五指一摊道,“请。” 武将出生的他不拘虚礼,大马金刀的阔步跨来,稳稳端坐我跟前,端起茶杯,仰面牛饮。 他见我一瞬不瞬的望着她,自觉失礼,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道,“让公主见笑了。” 我一直想着,青妮看着他究竟是怎么个感觉。对他的赔笑不以为忤,摆手道“无妨,挺好,挺好。” 他一愣,不明白我连声挺好所为何意,蓦地突然红了脸。 “你脸红了?”我错愕道。 他被我的直言不讳给呛到,惊得一阵猛咳,这会子脸更红了。 会脸红的男人,真实,挺好。 也不知道何时我看人的标准竟执着到,这单一取向:真实,不做作,不虚伪。也许,这也是我对自己一天到晚,装模作样、装傻充愣的行为,深深的失望与抗拒所产生的执念吧。 我收起花痴状的眼神,估计我再这么看下去,这苏许或许会为被公主看上而产生痛苦的烦恼了吧。 我正色,转移话题,“不知苏将军可知夜枭堂?” “夜枭堂?”他的语气不像反问,更像质疑。 “可否告知一二。”我想我或许是问对了人。 他沉吟着,眉头不由得锁起了几分,“末将倒是有所耳闻,只是这夜枭堂行事神秘、狠辣,说它是游走于多国的情报组织也好,他们更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暗杀组织。” “就连---”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道“上次不归山一劫,我一直怀疑也有他们的手笔。” “哦?”这样的想法我还是第一次听他提及。 “那他们为何人驱使?” 他冷哼一声,嗤笑道,“莫非钱财。” “你可知如何能找到他们?”用钱就好办,我心里居然有一丝窃喜。 他浓眉一挑,难以置信的看了我一眼,忽而紧绷的表情又释然,“还是公主深谋远虑,您定是想通过夜枭堂这个突破口,找到一直在背后对您不利的幕后黑手。” 我表情一滞,这个,我还真没这么想过,我只是想找一个贴身保镖而已。 我汗颜,干笑道,“呵呵,知我者苏将军也。” 苏许信心大震,立马起身抱拳道“苏许虽出生军旅不涉江湖,但我结交的江湖朋友中定然有深谙其道的,末将愿领命调查此事。” “好,好。”我笑意冉冉,“那我就静候佳音啰。” “得令。” “对了,夜枭堂的人身手如何?”我眨巴着眼睛,“若不是要人命,而是保人性命,又当如何?” “这个---”苏许面有难色,不知如何作答,“末将未曾与之交手确实不知。但是若论他们的江湖口碑,应是身手过人,至于索命还是保命----”他额头的汗水再次渗了出来,他瞅了一眼我期翼的目光,索性垂下了眼睑,恳切的回答,“末将确实---不知。” 我失落的眼神一瞬而过,也是,既然是个神秘组织,一般的人怎能轻易知晓。我继而笑盈盈的拍怕手道,“得了,我明白了,今日所托之事,希望将军不要告知第三人。”我狡黠的朝他眨眨眼。 他惶恐的垂下头,忙道“末将明白。” 我满意的回到后院,锁上房门,翻开青龙诀,按照之前娘亲亲授的心诀,一练就是两个时辰。 当我重新打开房门时,芳菲已经回来了,她手上还多了一个白色的锦盒。 她似乎在门外等了段时间,一见我开门便立马迎了上来。我瞄了眼她手中之物,漫不经心的问,“何物?” 她将锦盒放在我屋内的紫檀桌上,道,“这是适才前厅送来的,说是逸尘君差人送给公主的,奴婢见您一直闭门不出心想定是在休息,所以没敢惊扰。” 逸尘君?这三个字,似鹅毛般轻拂过心尖,我转动着眼珠,视线牢牢锁在那垂着紫色丝绦的白色锦盒上。 我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白色的缎面,那是他不沾一尘的衣裳的颜色,我微扬起嘴角,轻轻的打开,一套一壶双杯的越窑青瓷静卧其中,泛着如玉般的光泽。 “公主,”芳菲的声音适时的在耳畔响起,我头也未回,低声应道“嗯?” “奴婢听说,逸尘君今日已经搬出了定安王府。” “什么?”我一个转身,将她吓了一跳,“何时之事?” “就是他差人前来送礼的时候,听门房说的。”芳菲不知我为何失态。 “为何不叫我?”我语调陡然拔高。 傻子也都能听出我话中的斥责,她吓得赶紧跪下,“公主息怒,这几日奴婢见公主憔悴了不少,我今日得见您闭门休息,实在不忍心打扰,却不知误了公主之事,请公主责罚。” 我叹了一口气,确实怪不得他人,只是我心里懊恼无处撒气而已。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向上带,“行了,也不是你的错。” “可知他去哪里了?” “这个,奴婢不知。”芳菲咬着唇,满脸懊悔。 我烦躁的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难道,他是听了我的话,离开这是非之地了。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少了一个拖累与牵绊,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里空落落的,像被谁捥去了重要的一块,无名的绞痛。 竟然连一声当面的告别都没有,我就被别离了,或许他也不知如何面对我这个身处阴谋与危险的公主,又或许我与梁国皇室的婚约令他望而却步。 有些事,终究是我自己想多了,我们本就是天空中偶尔交汇的流星,就算刹那照亮过彼此的天地,转瞬即逝的坠落才是该有的宿命。 对,我该有我的宿命,任何事也不能阻我半分,与他,便相忘于江湖,各有天命吧。 我默默的合上锦盒,束之高阁,不见又何必怀念。 三日后。 苏许兴冲冲的被青妮领来,青妮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他一副江湖人的打扮看来才从府外归来,便急忙来见我,青妮掏出手绢,毫不避嫌的帮他擦拭额头的汗珠,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我笑笑的看着,心里微酸。 苏许憨憨的冲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宠溺的拉下青妮的手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向公主禀报。” 我坐在桌边,右手支颐,饶有兴致的看着真情流露的他们,促狭道,“不急,你们别管我,继续。” 青妮听闻此言,双颊绯红,一跺脚,“公主!”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见她出门跑远,我才收起了笑容,问“可有消息?” 苏许一脸兴奋,我早已猜到了答案,却仍配合着他的喜气询问着。 他接过我递过的茶,一饮而尽。 他抹了一把嘴角,两眼放光,得意道“末将不辱使命,找到门道了。” “哦?”我鼓励他继续。 “就在笙歌坊。” “嗯?”我惊道。 “夜枭堂的接头处就在笙歌坊。” “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他的目光肯定,不容置疑。 我腾的从凳子上立起,快步在屋内来回走了几遭,快速的思考着。 “公主,”他见我不言不语,小心的唤了我一声。 转瞬间,我快速的做了一个决定,“可知如何和他们牵上头?” 他肯定的点点头,“有个姓王的卫国商人,最近才散尽千金求他们办妥一件棘手的事情。我们可以通过他的引荐与夜枭堂联系上。” 我双手一拍,脚下一顿,目光灼灼的看向他,“太好了,明日,明日我就要去夜枭堂。” “明日?”他对我的一惊一乍颇感不解。 “有困难?”我蹙眉。 “没、没问题,”他连忙拍胸脯,“不过----” “什么?” “公主怕是要换个身份,若是真如我猜测他们受了金主所托要对公主不利的话,恐怕我们贸然前去是得不了好处,还难以全身而退。”他思酌着。 “对,还是将军考虑得周全,明日我就以莫非的身份前去,你与我同往。”我欣然接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凶宅可为良屋 夜枭堂的消息如一剂猛药,瞬间治愈了我此前的离愁。 我反复念叨着笙歌坊三个字,那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地方怎么会是夜枭堂的联络点。我下意识的抚了抚胸口的不安,膈在胸口的那块铜片似一缕横空出世的丝线,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瞬间连了起来。 夜枭堂、笙歌坊----“你瞧不上?你可知,这腰牌可以买一人的命,也可救人一命。”那句埋在记忆里的话倏地冒了出来。杀人,救命?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上次不归山一劫,我一直怀疑也有他们的手笔。”苏许那日的随口之言,此刻正如一根厉刺插入胸口。若真如他所言,那日我在不归山所救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夜枭堂派来刺杀夜无双的杀手。 我的双手慢慢拽紧,心扑通扑通的一阵狂跳。胸口的铜牌如一块炙热的火炭,烫的我浑身燥热不堪。怎么会是这样?那日在靖王府救我之人会是同一人吗?他究竟是谁?这究竟是个什么狗屁缘分,如此狗血的情节却偏偏让我遇到。 我亲手救了要杀“我”的人,凶手留下欠条,还救了我一次,这是个什么混乱的逻辑? 我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屋里乱窜,此刻恨不得揭了房顶,一阵狂奔才好。可我只能如困兽般兜兜转转,脑袋乱成一团浆糊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头疼得厉害。 恍恍惚惚眯了一小会儿,星光暗淡稀疏,东方微白之际我才勉强打了个小盹儿。当暮霭晨光斜斜的照进屋内,像打过蜡的树叶点点反光晃在了我的眼皮上。沉沉的眼睑像被压了千担石斛,眼珠在闭合的眼眶里直转,却始终睁不开眼。 我迷迷糊糊的伸出双手覆在眼睑,用手指强行扒开。一丝明晃晃的光线直射眼内,那一瞬的灼热刺得眼睛一阵迫痛,眼泪骤然涌出。干涸一夜的眼眶被润湿,倒还缓解了眼睑的肿胀感,让我再次睁眼时不再感觉沉重的眼皮子有太多的抵抗。 脑袋里像灌了铅,重浊不堪。以至于我不得不扶住东歪西倒的头,努力不让自己的头颈歪向一边呈智障状。我打着哈欠,半眯着眼,蓬散着头发,重重的坐在铜镜前的蒲垫上。用力过猛,嘭的一声腾起一蓬烟尘,虚虚浮浮的飘散在空中,就着金色的朝阳,像细小的飞虫在空气中飞舞。 我有气无力的趴在妆台上,一动不动,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公主,可起了?”芳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唔,”我埋着头,哼了一声。 吱嘎,木门开了,一大片金黄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照得一室亮堂。我虚着眼,望向光亮处。 “嗤---”一声长长的倒抽气,芳菲惊恐的一张脸挡住了我面前的阳光。我微微蹙眉,含糊着睡意未尽的鼻音问,“怎么了?” “公主,你的眼睛-----”她急忙搁下手中的水盆,跪在我的跟前。 我不明就里的抬起头,端详自己在铜镜里的脸,两个大大的熊猫眼赫然挂在净白的脸上,“呵呵---”看着自己的滑稽样,我居然咧开嘴笑了。 芳菲一脸焦急与关切的问,“公主昨夜又没睡好吧。” “嗯,”显而易见嘛。 我接过她手中备好的面巾,细细的擦拭了面颊,懒懒的冲她说,“去厨房给我取两只煮熟的鸡蛋来,带壳的,再给我多备些茶水,我要沐浴。” “现在?”大清早沐浴,大概也只有我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公主才做得出来。 “对,现在。”我的肯定不用质疑。 “是。” 用过早膳,为我备下的鸡蛋与沐浴的茶水早已热气腾腾的在屋内等着我。我逐一脱下深衣,中衣,亵衣,取下面具,缓缓的踏进温暖的木桶中,醇醇的茶香扑鼻而来,浸透了四肢百骸,像极了某人身上的味道。 我狠狠的摆了摆头,为何又会想到他。他是聪明人,自是明白我话中的凶险,他的离开本就是我的心意,早就明白不能与其他人有太多纠葛,否则我会害了别人,为何心里却始终放不下那一丝从未言明的牵连。 我闷闷的将头没入水中,让茶味浸入发丝,融进心里。 有了前世日夜颠倒赶稿的经验,带壳的熟鸡蛋是对付熊猫眼的不二法宝我又岂会不知。我熟稔的将微烫的鸡蛋放置在眼眶周围,慢慢滚动,混着氤氲的茶气,眼部充血胀痛的不适感逐渐消失。我将浸透茶水的澡巾叠成细条,轻轻盖在眼部,双臂舒服的搭在木桶边沿,双腿一直一曲,身体在水中微微摆动,一桶飘着茶香的温水轻轻晃荡,□□的身体像池塘里的一尾鱼尽情的舒展着轻松与闲适。 不知觉间,我居然就着这个姿势沉沉的睡着了。 一声不大却尖细的呼唤惊醒了我的美梦,“公主,公主?”芳菲在屋外焦急的徘徊,却始终没敢进来。 我猛的醒了过来,忽觉周身一阵寒凉,“啊切--”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公主,你是睡着了吗?公主----”在外的芳菲听到我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音调。 我确实睡着了,水已早就冷尽。我哆嗦着立马带上了面具,才抱着肩从凉水中拔身而出,“啊切--”又一个喷嚏,我抹了抹冰凉的鼻子,抽拉了一声。 平日,我睡觉,沐浴都是遣尽了仆从。我不希望自己最私密的事情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除了面具的问题,便是我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个人隐私的执着。所以府上的人都熟知我的脾气,就算火烧了屋顶没我的应允也没人敢贸然踏进我屋内一步。 我湿着一头长发,穿上了我自己设计的内衣与睡袍,唤进了早在外等候的芳菲。 她推开门,一阵药香扑鼻而来,我斜睨的她手里黑乎乎的汤药,眉头拧的像麻绳,心里虽然有答案,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道,“谁的药?” 芳菲偏头朝身后看看,只见青妮从门外探出了脑袋,她面无表情的走近,向我施礼,嘴角却忍不住轻笑,“公主何等聪慧,又岂会不知?” 我懒懒的歪着头,任芳菲为我擦拭湿发,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青妮是越发长进了,不用断脉就知如何开药。” 她一本正经的朝我微微颔首道,“一叶知秋嘛,公主一个喷嚏,奴婢自然便知公主是小感恶寒。青妮还知道,若是公主不肯服药,小寒会变大寒,估计到了晚上公主就会四肢无力、周身酸痛,便可几日足不出户好好歇息了。” “你---”我怒极反笑,“拿来。”手臂一伸,接过她手中还不算难喝的汤药,一饮而尽。 反感归反感,我本就懂医,怎会不知她此言绝非危言耸听,我还有这么多正事没做,怎可倒下。 我轻轻的擦拭了嘴角,丢了一枚蜜饯在嘴里,那冲鼻的苦味才从盘恒不去的嗅觉中淡了些去。我轻阖了双眼,问“这几日,事情可办妥了?” “大皇子与琴依的婚事,六礼已经妥当,日子定在下个月。”芳菲在一旁汇报着,一想到我对朝华殿不冷不热的态度,生怕我一个不高兴,便撂下宫里来的人,开罪了贵人,所以小心的提点着。 我冷笑了一声,“那是当然,规矩还是少不了的。”想着丽妃希望通过迎娶琴依将这次梁子,大事化小,还为自己那个蠢儿子打着娥皇女英坐享齐人之福的如意算盘。我就只有顺水推舟、装傻充愣的陪他们玩下去,谁玩死谁,不是他们说了算。 湿漉漉的头发散发着好闻的茶香,在芳菲手里用抹巾绞了个半干,她动作轻缓的用篦梳从头到尾的梳了个顺,“公主,需要绑起来吗?”她问。 我伸出双手向后拢了拢长发,道“就散着吧。” 我的眼睛望向青妮。 “公主要我置办的几处宅子,我已按您的要求选了几处,还得你亲自定夺。”她走到我跟前,从袖底抽出一张图纸,展在我的面前。 她指着一处面朝东榆巷的宅院,面色有些迟疑道“这处院子,原先是一个姓董的商甲,以倒卖古董为营生,后来是因为得罪了当朝右相,招来大祸,据说一夜之间有十几人入狱,仆命菜市口,所以生还者举家逃命返乡,才空置了下来。” “哦,空了几年?” “三四年了,从未有人上门看宅,都说,都说那是凶宅。”她有些忐忑的看了我一眼。 “凶宅?”我轻笑了两声,不置可否,反问道“既然是凶宅,那你为何还让我斟酌呢?” “不过,”她瞄了芳菲一眼,续而言,“不过除了这一点,其他的要求跟公主所求极为符合。” “哦,”我笑得眯起了眼,我从来不信什么怪神乱力之说,就如我从来也不信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一样,她后面一句倒是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公主你看,”她手指着与东榆巷平行的朱雀大街,“这是靖王府,这是董宅。”她的手指在一墙之隔,大门却天差地远的两个方向的两块宅地上逡巡。我目色骤亮,掌心一拍,喜道“行,就这里。” 我见她还面有难色,不以为忤道,嫣然一笑“凶宅?我可不信。姓董的一家人又不是死在府上,他们镇不住的,本公主偏偏就镇得住。” 她目光闪烁的望了我一眼。我明白,她定是想说,你就是个西贝货二号,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我将地图一卷,递与她,老神在在道,“其他几处,你就严格按照我提的几个要求办置就好,其他的不用顾虑。” 她见我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月影 傍晚时分,按照昨日的约定,我换上了男装,与早已雇上寻常马车等在偏门外的苏许直奔笙歌坊而去。 牵线人在途中被我们接上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圆脸小眼,一笑就只看见一个油亮亮的大鼻头。我敷衍着冲他抱拳“有劳王老板了。” 那人眯眼笑得极为猥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附庸风雅的扇扇,道,“好说,好说,莫公子看来出身富贵,难道也有什么棘手的人需要解决吗?”他不动声色的做了一个手掌抹颈的动作。 我有些厌烦的转过头去,马车里狭小的空间,让我二人抵膝而坐。马蹄踏在不平的青石路面,车厢里悠悠晃晃混着他满身的汗味,有一种让人作呕的感觉。苏许,我让你低调行事,也不是这么个低调法,你想闷死我不成,我心中暗骂道。 我听闻他的话,装做难以启齿的样子,垂下头,腹语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想□□啊。我换上一脸茫然的表情,道“我想救人。” “救人?哈哈哈---”那脑满肠肥的满月脸笑得五官顿时灭了四官,只有勒个硕大的鼻头明晃晃的嗡动着,“我只听说夜枭堂只干杀人越货的买卖,没听说救命的啊。” 我耸耸肩,悻悻的道“凡事总有例外嘛,既然能要命自然也能救命的,医,不也是这个理?” “……” 马车终于停止了没完没了的摇晃,当我掀开布帘从狭小的空间中跳出来时,我觉得自己似乎重新活过来了。 再入笙歌坊又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了,心道是这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每次都能遇到些特别的事情,而今日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呢? 大厅里正在上演一场新的歌舞,满室的桃树上缀满了粉色的绢花,一白衣女子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在桃花林中翩然起舞。举步上楼的我,看到眼前这幕觉着似曾相识,饶有兴致的停下了脚步,倚栏探头观望。那引路的少女傲然一笑道,“这是我们笙歌坊最新排练的歌舞,桃仙舞。” 桃仙舞?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姓王的猪头凑到我身边,色眯眯的盯着那舞场中旋转的女子,拍着手中的折扇道“听说卫国的无双公主一曲桃夭舞动上京,我看真要是跟笙歌坊的颖儿姑娘比起来也未必更胜一筹啊。” 哦,原来如此。 我冷笑一声,口中轻逸出三个字,“山寨货,”眼中尽是讥讽。 那引路的女子细眉一挑,目色一沉,嗤笑道“难道,莫公子还见过比我家颖儿姑娘更好的?” “然也,桃仙舞较之桃夭舞,只能算东施效颦,云泥之别。”我默然的扫了一眼,便回过头来,继续登楼。 楞在一旁的王老板冲着那气得脸色发白的少女,一阵作揖讨好,不停的抹着不断渗出的汗渍。 我一直以为这笙歌坊只有三层楼,但随着引路的少女七弯八拐的,我们竟上了第四层楼。这是一间极为清雅的屋子,两面垂着层层的纱幔,袅袅的琴声从屋内软绵绵的溢出,像勾人魂的呢喃。 引路的少女一直绷着脸对我很是不满,她将我们一行三人领到门口,冲着屋内努努嘴,“啰,自己进去吧。”说完便扭身离开。 那王老板倒是熟客,一手推开房门,一边冲着屋内恭敬的通传“宫姑娘,人我给带来了。” “进来吧,”一声酥软的回应从屋内传来,琴声未绝。 王老板在前引路,我反剪双手,气定神闲的随他步入屋内。苏许亦步亦趋的紧跟其后,丝毫不敢怠慢。一个长期习武之人所养成的面对危险的自然反应,让他双目灼灼四下警惕,右手紧握剑柄,仿佛随时都可以抽出杀敌。 我放缓了脚步,偏头冲他低声嘱咐,“切勿妄动。” 琴声骤停,一个红衣女子,从层层垂帘后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来,缓缓步出。她笑意盈盈的冲我走来,嘴里发着啧啧声。围着我走了一圈,忽而,又将她的一双眉眼移向不苟言笑、紧抿双唇的苏许。 苏许被她毫不避讳的目光打量得浑身发毛。我隐约看到他腮边的鼓动,好家伙,紧咬牙关,快忍无可忍了吧。 我内心直摇头,忍字头上一把刀,就这道行,以后如何随我风里去浪里淘?我一个错身,挡在了苏许的面前,一个负拳躬身,不亢不卑讪笑道,“宫姑娘,在下莫非,今日唐突前来,有求于夜枭堂,请姑娘引荐。” 她明显对我这个小白脸的类型不感兴趣,见我将身形魁梧、容貌硬朗的苏许挡在身后,她快速的瞄了我一眼,轻笑了一声,走开了。 她秀目一转,刚才还春意昂扬的眼睛里迅速的凝成了霜,寒涔涔的眸光落在那个长相猥琐的家伙身上,语气寒森,“王景,王老板,那人死了吗?” 王老板艰难的躬着肥胖的身子,垂着头,嗫嚅道“死,死了。” 红衣女子瞅了一眼的我反应,依旧浅笑,平淡无波。她不由得多看了我几眼。鬼魅的身形又移到那倒霉鬼的身后,“哦,那么说那月影的解药,你是不想要罗?”她轻轻的在他后颈吹了一口气。 王老板顿时汗毛陡立,哆哆嗦嗦的抬头看了我一眼,汗如雨下,“宫,宫姑娘,说笑了,小的只是带了一个熟识的朋友前来,并未僭越了规矩,姑娘明,明鉴。”他肥胖的身躯已经弯得不能再弯了,他恨不得扑倒那红衣女子的绣鞋上去。 “哦?”那姓宫的女子,玉指戳到他的后背,轻轻滑向前胸,冷笑道,“大名鼎鼎的莫公子会是你的朋友?” 我内心无言扶额,人怕出名猪怕壮,我怎么就忘了莫非与靖王的花边新闻了,下次换一个名字,莫管?莫问? 我依然雷打不动的从容,扭头看向那个虽然一直围着那王老板,但眼神却一瞬也没从我身上落下的红衣女子。莞尔一笑,“宫姑娘谬赞了,莫某乃一介布衣,并非坊间传闻那般,家父与王老板是世交,事急从权,故劳烦王老板引荐,请宫姑娘成全。” “何事?”她挑眉,欺身过来,一股浓浓的香粉味道冲鼻而来。一贯香味过敏的我,微微蹙眉,脚下却未挪动半分。 我面露难色,恳切道,“素闻,夜枭堂规矩言明,所求之事非堂主亲口应允,无一不例。” 见没讨到一丝口风,她面有愠色,杏目一转,“想不到莫公子还是有备而来。” “若非知晓,莫某怎敢贸然叨扰。”我步步为营。 她见再这么阴阳怪气的说下去,都讨不了好,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从肩部向后反手探出一只拈着白色药丸的手,“啰。” 我莫名其妙的看向苏许,他莫名其妙的看向王老板。那刚刚才抬起来头的王景,看看药丸又看看我,口中嗫嚅道,“这,这是月影。”说完便紧闭双唇,不再多说一个字。 那手执药丸的主人明显失去了耐心,厉声喝道,“王景,你怎么回事,人你敢带来,为何没敢告知月影?” “小,小人说了。”一滴汗从他脸上滴落,叩到地面的青砖,发出细微的响声。 被蒙在鼓里的苏许,怒目相视的对质,“你何曾提及?” 他抹了一把汗,看了一眼苏许又迅速的低头,“昨日,昨日我是否说过要付出点代价来的?” “你的意思不是----” 我冷静的抬手,苏许立马噤声。代价?我以为就是钱财的意思,原来还有别的意思。 我对那女子躬身一拜,“或许是在下理解错了,请姑娘明示。” 她没有转身,自顾自的走向那层层纱幔的深处,一边道“莫公子何以认为代价便一定是钱财?呵呵,就不可以是别的什么?” “请姑娘明示。”我忽然拔高了声音,再次重复刚才的话,我受够了她话里有话。 “这月影实则一种□□,”她的声音从翩翩舒卷的云纱深处传来,“服下此药,便意味着所求者与我夜枭堂已经达成一种契约关系。若你所求之事我们办不到,出来这个门解药便立马奉上,两不相欠。若本堂接下了,那么你要嘛奉上如数的银两,要嘛帮本堂做一件事。若你做不到,那月影就是你违约要付出的代价。” “这----公,公子,我们还是---”回去两个字还没冲苏许口中说出,我一记严厉眼刀飞过,让他愕然的封嘴。 二选一,还有的商量,钱,宁王府自是不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我心中还有那么多疑问未结,就这么回去,我心不甘。 我沉吟片刻,果断应声,“好。” 她不曾料到我会如此爽快的答应,当我穿过垂帘再见她时,她眼神竟有一些激赏与怅然。对着手中的药丸叹了口气,像是极为不舍似的,丢给了我。我心下纳闷了,难不成这行事古怪的夜枭堂把□□当补药吃,不然见我吞药的表情像偷吃了她家供果似的,如此难受。 我大义凛然的一口吞下,深吸了一口气道“宫姑娘,请。” 她白了我一眼,抬腿就往垂帘的更深处走去。我紧跟其后,飘忽的云纱扑打在脸上,挑纱的手似乎要掀开心中那一个个黑乎乎暗影,答案也许就在那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夜枭堂 一 终于走到了底,我不确定这间屋子到底有多大,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里面定是藏着某种阵法。跟那青龙诀中关于布阵的章节中的某些内容很相似,不过就我目前的资质还看不出什么门道。 要是娘亲在就好了,最近不知怎么的,特别思念故人。 一堵高约两丈的白墙矗立在我们面前,一张巨大的八卦阵图刻在白墙中间。那红衣女子飞身而起,双手迅速的在阵图前挥舞,看得我眼花缭乱。当她双脚落地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面前的八卦阵图像是被溶解了一般,慢慢变得模糊而透明,直至成为一个黑乎乎的空洞,一条陡直的暗道赫然出现在那门洞背后。 那女子不无意外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我,嗤笑了一声,道“莫公子,请吧。” 我见她没有继续引路的意思。她端立在那阴森的黑洞旁,神色默然略带挑衅的看着略有迟疑的我。我微微探了探头朝里望去,暗道两侧的火把像是有开关控制同时燃起了橙黄的火焰,惊得我猛的向后缩回了肩。 “请吧!”她提高了分贝。 我定定神,不死心的问道,“就我一人?” 她甩过一个轻蔑的眼神,不语,依然做着请君入瓮的手势,不多言语。 “好,”走到这里已经不容我说不了,我硬着头皮,抬腿跨进了暗道。 这条暗道很长,一路向下,我甚至怀疑它的终点应是在地底。没走几步,背后的门洞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又自动封闭了。我有些忐忑的回头,外面的光线一点点消失在瞳孔中,再回头时,目之所及便只有被两丈一支的火炬照得忽明忽暗的步梯。越往深处越显黑暗,像是怪兽张开的口,要吞没一切光亮与生机。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小心的留意着脚下的步梯。这样的情节虽然在我曾经的小说中也有出现,但是身临其境的感觉跟想象终究是大相径庭。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为何不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一部穿越小说,也不枉费我这么走一遭。 想着想着,心底的恐惧渐渐被自己重操旧业的兴奋给慢慢盖过,膝盖也没有开始那般打颤。虽说不上如履平地,但毕竟我的轻功底子不错,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内,身体里的潜在反应便自然而然的展露出来。脚底不再是亦步亦趋,三步并作两步慢慢也变成一跨六七步,就算在某些拐角没有火炬照亮的地方我也能轻松的避开突出的石壁越过狭小的缝隙。 当我轻盈的落在最后一步石阶上,往回望时,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感觉,“如此陡长而狭窄的暗道,那个腰围三尺多的王景是怎么下来的,难不成是被人抬下来的?” 不知为何,从进了暗道开始,就总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但是暗道两侧皆是坚硬的石壁,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处,我好几次骤然转身也没看出个端倪,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吧。 我慢慢的转过身来,打量眼前的状况。面前是一潭不知深浅的水池,我立脚之处与对岸大抵有十丈的距离,其间有七块如北斗状布置的汀步浮于水面。我小心的探了一只脚踏上去,轻踩几下,如踏实地的哐哐声传来,还算稳当,我这才慢慢的走了上去,一步,两步----- 突然,一股猛然下坠的力量从脚底传来。我惊呼一声,脚尖借力跃起,刚才还稳稳的青石汀步此刻却如泥牛入水般闷声的沉了下去。我暗叫不好,眼看离岸还有四五步的距离,我猛的提起一口气,旋身落在第三步,脚下的汀步刚有下沉之势便又一次点地而起。 与此同时,我耳边忽然传来破空的厉响,上次的穿肩一箭让我对这种声音的警觉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西南角、西北角,我凝神侧耳,来不及仔细分辨,全凭一种直觉,我扬起右腿在空中横身扭转,仰头时两片携着雄厚内力呼啸而来的树叶,划过我的发丝,贴面而过,咄咄两声没入对岸的桃花树干中。 我不敢恋战,急急的几个借力跃身,狼狈的跳到了对面,还好此后没有要命的暗器再招呼过来。我微喘着气,站在对岸,心里直窝火。我是来送钱的,不是来送命的,若我不会点功夫岂不是要我命丧于此。 再好的涵养我也憋不住了,更何况我从来也不是好欺负的人。我正欲开口,只听一阵清脆的击掌声响起,一个带着面具的灰衣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莫公子,好身手。”语气淡然,好像刚才那惊险一幕只是一场小小的游戏,不值一提。 我紧抿着嘴,冷着脸,没好气的道“刚才是你?这就是你们夜枭堂的待客之道?想要求你们办事,是不是先要看看有没有本事活着出去?” “非也,非也,既然有所求,便不是客。”那人不以为忤,继而言“莫公子,请,我们堂主正恭候大驾。”他侧身,做了个引路的动作,对刚才的暗器之事只字不提。 我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发作,只得几番深呼吸平息了内心的怒涛,跟在他的身后,朝远处的光亮走去。 跟着他穿过一个长长的洞穴,眼前的光亮越发清晰。不是昏暗的烛火,更像是明媚的春光在前方指引,还有潺潺的流水声,这几日天天琢磨上京地图,在心里寻了个遍,在城中何处有这样的地方? 我终于看到了阳光,我眯着眼睛抬头望去,竟然有鱼儿在头顶悠然游过,柳枝扶风摇摆荡起的寸寸碎光闪耀。 我,我居然在水底。 左侧石壁像是连通了上面的湖面,源源不断的水帘像瀑布般顺着凸出的山石层层跌落。巨石围合的深潭承接了来水,地上一道似书法般行云流水的水渠将溢出的水流引向刚才我踏步而来的水池。一侧不停转动的巨型水车将汇水引向高处,空中架设的粗大竹管充当了水渠的作用,延伸至洞外,估计是又回到了上面的湖里。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水循环系统,忍不住在心里鼓掌。太妙了,居然在科技如此欠缺的时代能见到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妙了。 头顶的阳光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一般柔柔的照进眼前这个巨大的地坑,难道这是用琉璃砌就的池底?我倒抽了一口气,“夜枭堂可真有钱啦”,我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钱袋,心里开始有些不自信的忐忑。 我环顾四周,周围大约有十来个不小的孔洞连接室外,也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估计除了狡兔三窟混淆视听的安防作用,应该还有通风换气的功能吧。至少我步入这里,丝毫没有感觉空气混浊与憋屈,想来这堂主也定是个奇思妙想的神人吧,不由得我对此行增添了一丝期待。 我带着既兴奋、又恼怒、既迫切、又忐忑的复杂心情被三催四请,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地坑中央。 “来者何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瀑布边一天然的孔洞中响起。 我寻声望去,刚才光顾着打量着别有洞天,竟没有发现瀑布边的暗处竟坐着两个人。定睛一看,一个白衣人与一个灰衣老者正在一块巨石上不紧不慢的对弈。 显然,开口的是那灰衣老者。 我连忙转过身去,对着那灰衣老者就是一个长揖,“在下莫非,拜见堂主。” 过了半响也没听有何动静,心里直打鼓。这跟我想象的太不一样了吧,我原以为夜枭堂应该是杀气腾腾,满堂七形八怪的狰狞人士齐聚一堂才对。居然,居然一路走来,都是些风雅脱俗的景象,一点肃杀之气都没有,难不成是我走错了地方? 我正欲再次开口,那声音再次响起,竟有些许的不耐烦,仿佛我打搅了他的好事一般,“所为何事?” “寻物,救人。”我简而言之。 又一阵沉默,我只好赖着性子等,等他们半天才落一子的棋局快快结束。 突然想起和君莫对弈的场景,每每开局我们几乎势均力敌,中途通常我还略有优势,可是越往后我的颓势就越发明显,几乎最后都是以我败北收场。每次君莫都会相当疑惑的问我“公主的开局大气磅礴,若能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不至于如此啊。”我除了恭维几句以外,重要的原因却从未说出口,那便是坐久了,腰酸背疼屁股麻木不堪,还肚子饿,我宁可输棋也想要草草结束这一坐就少说一两个时辰的对弈。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么不在乎输赢的的胸襟,就如面前这两位,棋局继续胶着着。我默默的祈祷那位白衣人快点识相的输掉,赢了棋局的堂主一高兴说不定还可以给我打个折什么的。 忽闻,一粒棋子脆声落入了棋罐,激起碎玉般的声响,投子认输。 “老夫,输了。”苍老的声音有些失落,却满含激赏与佩服。 什么?堂主输了?我猛的抬起头,向那个不识时务的白衣人投去一计怨恨的目光。 那白衣人似乎感受到我不善的目光,微微的侧头看向我。怎奈距离有些远,光线有些暗,重点是那白衣人居然也矫情的带了一张鸟纹状的面具,什么也看不清。 等等,那面具的纹样,竟有些眼熟。我的心突然狂跳了几下,右手不自禁的抚上胸口。 “夫子过谦了,若不是你刚才分心,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那白衣人声音低沉而缓慢,像闷雷滚过我的心里。 是怪我诺,怪我让堂主分心输棋诺,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不?我一口气闷在胸口,憋得脸通红。 “哈哈---”那老者爽朗一笑,抚须道,“若不是主上多番相让,恐怕老夫早就被杀的片甲不留啰。主上棋艺精进,就算道策在此也不遑多让啊,老夫佩服,佩服。” “夫子承让了。”白衣人徐徐应答,声音里似乎有笑意。 嘎----他才是堂主?我心里汗如雨下,顿时无语的垂下犀利的眼神,只求那堂主没有留意到我刚才的不敬才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夜枭堂 二 两人你吹我捧了半天,我杵着着实尴尬,不由得微微侧身冲着那白衣男子恭敬一揖,再次朗声道,“在下莫非,拜见堂主。” 两人你来我往的推礼声这才戛然而止。只见那两人都同时转过头来,冷厉的眼神像四道冰凌直射向不和谐发声的方向。 我一个战栗,垂下了头。 感觉有人起身,慢慢朝我走来,在离我两丈左右的距离驻足审视。 “所寻何物?”那个苍老的声音略带几分傲然,再次响起。 我急忙从袖口取出昨日凭记忆重画的孔雀翎,递与他。 我偷偷的抬头瞅了他一眼,只见那老者漫不经心的抖开藤纸,淡然的神色突然一变,一记高深莫测的眼神直直的扫了我几眼,急急转身回到堂主身边,奉上我的画。 我内心忐忑的盯着那暗处低语不休的两人。不知到底何故,让整个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而危险。我焦躁不安的在宽袖下绞着双手,掌心的汗水粘涔涔的贴在手背,一种难以甩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半盏茶的功夫,那二人终于停止了讨论。灰衣老者再次走了出来,他挽袖一挥,藤纸重新回到我的手中。 “看茶。”一声指令后,从某个洞里走出一个端着茶盘的红衣女子,娉婷移步至我跟前,放下茶盏于身侧的大石上,便像一阵风又轻盈的消失了。 我木然的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红影,这是让我慢慢喝茶,慢慢说的意思? 客随主便,我就着老者的指引,跳上大石,盘腿坐下,与那瀑布旁的堂主遥遥相望。 “莫公子,这画上之物是?”果然是要进入聊天模式了,那老者问道。 “哦,这是在下一位挚友的母亲之物。遗失多年,我那挚友拜托我帮他寻回,而莫非毫无头绪,特来求助堂主?”我张口就来,早料到他们会问。 “哦?老夫能问问你那朋友是何人?” “寻常布衣,不足挂齿。”我推却道。 “你那朋友定与莫公子的关系非比寻常,否则你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求助我夜枭堂,所寻之物也定非凡物。”他侧眼看向堂主,“凡物”二字,声音微扬一言中的。 “呵呵,”我干笑道,“诚然,对我那朋友而言这确实非凡物,其高堂执念于此,适才珍重如斯。我与那挚友先有承诺,大丈夫一诺千金,何惧风险。” “哈哈,看来莫公子还是重情重义之人。”老者捻须长笑,却觉笑声清冷透着一丝猜忌。 “过奖,过奖。”我心颤颤,声音干涩。 那老者看向堂主,只见堂主微微颔首,他便再次扭头看向我道,“莫公子,应该知道我夜枭堂的规矩。” 我刚刚端起的茶杯又被迟疑的放下,讷讷的问,“多少银两?” 那老者突然走近数步,离我不到一丈远,他朝我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我摸摸荷包里五万两银票,底气十足的问。 他笑着左右摇摇手指。 “一万两”我志在必得,提高了分贝。 他点头。 我长吁了一口气,“成交。” “黄金。”他云淡风轻的吐出了两个字,让我有扑上去凑他的冲动,你干嘛不去抢? 一万两黄金相当于十万两银子,显然我带的钱远远不够。 问题是我还想请保镖来的,一件事情就让我荷包赤字,那接下来可怎么办呢? 我咬着下唇,厚着脸皮问,“那个,可不可以打折?我还有一事相求,两事合一给个优惠?” “何为打折?”远远的一个低沉而深厚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那一直侧对我的傲娇堂主终于转过头来,对我说了第一句话。 大老板在就好讲价,我摩擦着手掌拿出从前砍遍天下无敌手的砍价功夫,谄笑道,“打折就是让利廉平的意思。” “且先说说另一事为何?”老者接言。 “我还需要找个保镖。” “保镖?莫公子莫是找错地方了,夜枭堂可以一钱一命,却从未有救人性命一说。”老者冷哼一声,斜睨着我。 我隔着衣服捏着胸口的铜牌,心下一横,今天我非得问清楚,大不了是我自己想岔了,再糊弄回来便好。大着胆子问,“非也,在下曾经听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说过,夜枭堂可以买一人的命,也可救人一命。我相信他并非诳我。” “哦?你那朋友又是何人?竟敢如此大发厥词?” 我望了望远处看不清的白影,又看看他,反手从脖颈取下那带着体温的铜牌,顺手就丢给他道,“我也想知道他是谁,这块令牌是他给我的,不知前辈是否识得,帮在下参详一二?” 那铜牌像带着炙热的温度,握在那老者的手中竟颤抖不已,“枭王令?”他嘴里不可置信的嗫嚅出三个字。 “说,这令牌哪里来的?”他面露凶光,先前悠然自得的模样此刻变得扭曲与狰狞。 我委身一缩,一股寒意从臀下连绵攀升至头顶,难道我真的捅了马蜂窝,这来历不明的铜牌真的大有来头?“这,这是那人欠账的凭据。当然是那人给的。”我结巴的回答。 “欠账?”他恍然一愣,不知所云的再次看向堂主,“欠多少?” 我颤巍巍的伸出五指,怯怯的看着他。 “五千两?” 我急忙摇头。 “五万两?” “五十两。”我的声音轻若蚊蚋。 他怒极反笑,“五十两?哈哈,五十两!主上你------” “好,你的第二个要求,我允了,就用这五十两来抵吧。”暗处的声音缓缓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我和那老者同时发声,又面面相觑。 那老者握着手中的令牌,恶狠狠的盯了我一眼,向堂主走去。 我还沉浸在心中的窃喜中,看来那黑衣人一号还真没有骗我,这不起眼的铜牌还真管用,就这么把它送出去,心里还有些舍不得,都带习惯了。 “那个堂主,”我知道我再多言已是僭越,但是话依然脱口而出,“在下能否用五十两,哦,不,五百两来换那块铜牌?” “你---”老者话未出口,便被堂主抬手挡了下来。 “为何?”低沉的声音似乎特别柔和,让我没有一丝怯意。 “在下佩戴此铜牌已经多时,每当我心绪不安时,摸摸它便能觉得内心安定,万事妥帖,也许这其貌不扬的铜牌不比金玉珠宝来得贵重,但是在莫非看来这也是其他不可与比拟的。望请堂主成全。”进入夜枭堂鬼画符了这么久,就此刻这句话是真情流露,半分不假。 对面沉默良久,他似乎低头对那老者耳语这什么。片刻那老者极不情愿的走来,将铜牌扔还给我,鼻孔发出“哼,”的一声,仿佛是我抢了他的东西似的。 已经确定,重新贴近我胸口的铜牌就是老者口中的“枭王令”。这一定是件很有分量的东西,究竟有多大能耐我也不知,不过相信不久以后答案定然会揭晓。 “那第一件事情?”我本想继续厚颜无耻的讨价还价,就听那堂主的声音变得冷淡而遥远,“打折不可,交换可行。” “什么意思?”我茫然的看向那早已看我不顺眼的灰衣老者。 他促狭道,“莫公子连枭王令都请得出,难道还不知一诺换一物的规矩?” 我突然想到笙歌坊那宫姓红衣女子的话,轻轻摇头道,“我如何知道你们是否要我承诺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以赊账不,一万两黄金,我回头取来,行吗?” “哼,我们夜枭堂岂是你等竖子讨价还价的地方!”老者气得都不想再看我,扭过头,直直的盯着头顶的游鱼。 “若我说要你的一诺无关生死人命呢?”堂主的声音飘忽而遥远,让我忍不住引颈观望,却依然模糊一片。 “真的只需一诺,无关人命,你们便会助我找到那画上之物?”此刻我心里打着别的如意算盘,便随口一问。 “是。”对面应答干脆。 “好,成交。”我从大石上一跃而起。 “说吧,要我应承什么?”我居高临下,直接越过那如老僧入定的老者望向堂主。 “不急,你以后便知。”说完那白衣人也如我起身,丢下一句话,便从一个洞口闪身而入不见了踪影。 怎么就走了,我还没说完呢。我张大嘴巴望着那个消失在眼前的背影,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要的保镖呢?我要的线索了?什么都不说,就算完事了? 等我回过神来时,灰衣老者也不见了。先前引我进来的那个面具男子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未等我开口,他便启口道,“明日傍晚,莫公子要的人自会到你府上。请----” …… “主上,那枭王令-----”灰衣老者紧跟在那白衣男子身后,不解的问。 “夫子,那的确是我给她的,”白衣男子声音不似刚才那般暗沉,恢复了轻缓无波似月色透朗的音调,他手指轻轻滑过琴案上的古琴,轻挑一玄,“琤”的一声,瑟瑟在御,绵长亘古的颤乐从指间传来。他仰面而立,嘴角不禁向上挑起,悠悠的喟叹道,“果真是她,想不到她真敢用枭王令来试探,胆儿挺大。” 他的自言自语让老者感到莫名其妙,正欲上前一步细问,“主上----” “卫国的探子回来了吗?”他不容再问,语气决绝,迅速打断探问。 “今日刚回,你看---” “带来见我。” “是。” 不多时,一男一女二人从一个洞穴中出来,二者上前,单膝点地,恭敬一拜“主上。” “二位辛苦了。”堂主威坐不动虚扶了一把。 二人起身,那男子上前一步抱拳道,“启禀主上,诚如您所料,一个多月前,那卫国公主夜无双在和亲前确已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极有可能已经---”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继而言,“那日梁国定安王的和亲队伍迎接的是扮做公主的相府千金。” “相府千金?”堂主沉吟着,左手支颐,右手轻敲桌面。 “那相府千金可会武功?可懂医?”他突然问道。 那回话的男子茫然的望了一眼身旁的女子,那女子倏然回话道,“属下潜入卫国公主府一年多,主要负责公主的日常膳食。具我观察那顶替公主的相府千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身体羸弱、性格温顺、不喜交际,尤其避讳与男子交往。平日喜欢在房内刺绣、书画、弹琴、对弈,她内力全无,武功是绝然不会的,她连阴香和肉桂都分不清,懂医应该也不是。” “她可有闺名或小名?” “啊?”回话的女子,不明就里的抬头望了一眼,又急急的垂下头,“有,闺名叫管彤,取自《诗经邶风静女》“贻我彤管”。” 堂主腾的从交椅上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数步,蹙眉沉思,忽而道,“有意思,夜无双?相府千金?管彤?夫子,看来我们需要借势而为,改变下策略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那老者一眼,朗声道“暂停此前的计划,明日派董异去宁王府。” “加派人手,继续打探,那代嫁千金是否回了卫国相府。”他丢下最后一句话,便不再多言。 “是,主上。”众人齐声应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傲娇的保镖 出来时,苏许早早的等在马车旁。他见我一脸平和的走出笙歌坊的大门,立马迎了上来,“公,公子---” 我回头看了一眼,背后依然灯火辉煌,歌酒正盛的围屋建筑,向他摆手,迅速的钻进车厢内,“走,回府再说。” 苏许立马跃上马车,抖动手中缰绳,“驾,”一声长喝,马蹄翻动,扬尘而去。 隔着车厢的布帘,我对着驾车的苏许道,“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向外人道出一言,我服下月影一事也同样不得透露半分。” “末将明白。”他一边策马一边答道。 见我未再多言,他忍不住问“公主,此行是否顺利?” “嗯。”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我此行的两件事似乎都被应下了,但是心里还是十分的不安妥。给我枭王令的那个黑衣人一号的身份扑朔迷离,而我的好奇心完全被勾引了。他是谁?究竟是谁呢? …… “公主,公主,”正在伏案构思新的小说的我抬起头来,看着一脸慌张的芳菲跑了进来,不紧不慢的搁下手中的鹅毛笔。我瞧着有些开叉的笔尖心道,下次拔几根仙鹤毛来做笔试试,太细的笔管得改进改进。 “出什么事了,如此慌张?”我小心的捧着手中墨迹未干的手稿,呼呼的吹着,抬眼问道。 “有个怪人,打伤了门房,直接走了进来,说是莫公子请来的客人。侍卫拦不住,正在正堂打得不可开交呢,你快去看看吧。”她喘着气,来拉我。 呵,何人如此放肆,敢打上宁王府,我蹭的跳起来,捋起袖子正欲抬脚,“等等,莫公子,他来找莫公子?”莫非是---- 我脑子快速飞转,眼珠滴溜一圈,当下收脚,迅速的告知芳菲,“快去,撤下侍卫,将那人给我带来。如何善后自己想办法。” “啊?” “啊什么啊,快去啊。”我催促道。 夜枭堂行事也太嚣张了吧。我本以为,他们会趁月黑风高,翻墙入室,潜进府内,没想到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毫不避讳。可真是,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很滑稽的场面,他们的刺客会不会提着长刀,青天白日的直接冲进金主的仇家府上,大喝一声,我是来取你项上人头的。然后欻欻几声血溅当场,提着仇家的头颅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大气狂狷、高调冷傲,哈哈,我被自己构想的这个画面逗得哈哈直笑。 “笑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杀气,好重的杀气,我蓦然回首,一个双手抱胸,面具遮面的布衣男子一身桀骜的立在我的面前。 我愣愣的望着他,他冷冷的瞅着我,对峙着。跟在身后的芳菲,明显被那一身肃杀之气给吓得魂不附体,要不是碍于我在跟前,她早就拔腿就跑了。 我的视线平移三分,看了看抱着立柱瑟瑟发抖的芳菲,冲她做了一个退下的指令。她像兔子般一溜烟的冲出了月洞门,影儿都看不到。 我不禁哑笑,“笑什么?”那个厉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嘿,你还管得挺多的,我笑不笑关你屁事?我不禁皱起了眉,“你,谁啊,报上名来?”我不客气的问。 “董异。” 董异?谁啊?不认识。 “找谁啊?”我明知故问,受不了他那嚣张的模样。 “你。” “本公主可不认识你这号人。你----”我本想端起公主的架子,给他个下马威。 谁知我话音刚落,那人转身就走,“喂,那谁,你怎么就走了。”我急急唤住他。 “第一,我不叫喂,第二,你既然不识,那我回去复命便是。”他头也不回的立在原地道。 “傲娇,真傲娇,跟你们堂主一个德行。”我嘟哝着。 “什么?”他似乎听见我的话,却不太明白。 他转过身,依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没什么,”我没好气的回答,缓缓朝他走过去,“就你一个人?” 我似乎是踩到了他的狗尾巴,他双拳紧握,手背的青筋直冒,是不是下个动作就会挥拳招呼过来。我连忙退开三步,眨眨眼解释道,“我没有聘保镖的经验,要是言语得罪,勿怪啊。” 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松了拳头,一副讨债人的语气,“我也没有当保镖的经验,杀人倒是无数。” 我倒抽了一口气,好家伙,难怪杀气那么重。转念一想,我怕什么啊,是我聘他当保镖,怎么搞得我像是买凶被杀的对象。我猛的摇摇头,清了清嗓子,道,“董异是吧,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听命于我,我跟你们堂主可是有契约的,你可----” “我只负责保你不死,并非听命与你。”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我的话。 我愣了小会儿,不解道“有区别吗?” “只要你不死,我就不算失职。其他的,我不管。” “你----不死,那我伤了,残了,或是被----”想到琴依,我一时语塞,满脸通红。 “那要看你造化了。”他斜了我一眼,戏谑道,全然不管我由白变红,由红转黑的脸。 我心中吐了一口老血,这是什么人啊,一点服务意识都没有,我要投诉,投诉。 我的胸口因气急快速的起伏着,只听他不疾不徐的继续添油加醋,“你若对我不满意,大可跟我们堂主取消契约。”语气中隐隐含着一丝期待与鼓励。 取消契约?呵,差点就上当了,好小子,玩我是吧。敢情是杀人杀多了,人也变得傲娇了,让他来当保镖觉得丢人是吧,想用激将法让我放弃,呵呵,姐姐我偏不上当。 我冷笑,平复了涌动的心潮。对他的挑拨好不领会,淡然的说“堂主的好意,本公主怎会不明白,他既然将夜枭堂的得力干将指派给我,本公主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识抬举的取消契约呢?” 他被我四两拨千斤的话窥中了心事,嘴角不自在的抽动着,呼吸声不由得粗重了起来。 见他不再言语,我也适可而止,不再言语挑衅。我缓了语气,推心置腹,“行了,我也不跟你斗气了。知道也许屈居我府上,你心有不甘。你放心在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后,你便可自由离开。不过这段时间,就如你所言,你需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伤了残了,估计你也很难给你家堂主交代,毕竟这也关乎夜枭堂的名声不是。再者,我若不能保全,我又如何去应那个诺,到时候你们岂不是要做亏本买卖?” 我睨了他一眼,他似乎在思考着我话中的分量并未急着反驳。我继而言“以后你就住在东厢房,待会儿让芳菲带你安置下,在府上行走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我沉吟半响,“你姓董,正好我的母后也姓董,就说你是我母后董家的远房亲戚,前来梁国投奔我的,如何?” 他沉默片刻,答道“随你。” “董护卫,以后无双就有劳了。”我浅笑着抬手抱拳用男子的方式给他做了一个揖。 他微微一怔,不可置否的微微颔首,身上那凛冽的肃杀之气淡却了几分。 …… 果然,董异那厮大张旗鼓的打进来惊动了上京的军巡使与我的好邻居定安王,因而我这个从卫国来的远房亲戚便如他所愿的高调亮相。 一时间,关于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影与他那过分招摇的面具,引起了新的一轮坊间八卦,这事不胫而走传到了靖王府,居然他还差人暗地跑来专程打听此事。 我的烦事儿一桩接一桩,靖王府传来了的消息,关于那次事件的调查终于有了眉目。 “白灵,白竖,丽妃,”我咬牙切齿的默念着这三个名字,抬手将写满字的秘函送到烛火边。看着慢慢点着、卷边、变成灰沫的纸,轻飘飘的在空中盘旋几遭又颓然落下。我缓缓起身,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荡开。 “神女露?神女露!”这个陌生的名字在嘴边反复咀嚼也不明所以。我憋闷的推开窗,透透气。 “那是种威力极大的迷药。”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谁?”我汗毛陡然立起。一般入夜后,我的院子就不会有人进来,是谁在说话。 我摸了摸左手的袖刀,大着胆子,从窗户探出大半个身子向外望去,四周漆黑一片,没人。 正在我纳闷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别看了,屋顶。” 我来不及穿好外衣,披身便推门出去。走到院子当中,回头一望,下巴落地“你,三更半夜,在我房顶干嘛?”我指着白天不见人的董异喝到。 一轮快要圆满的朗月高挂中天,一个清灈朗逸的身影背着月光,影子被拉得好长,夜风轻拂,单薄的长袍在风中呼呼作响。 那双隐在暗处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却并不答我的话,只是问“想上来吗,屋顶的风景不错。” 我看了看他,心里纠结着是飞上去呢,还是爬上去呢,对于爬屋顶这种事对我来说本是驾轻就熟的,不过----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他飞身直下。我腰间一紧,双脚已腾空而起,下一秒已经被他带上了屋顶。呵呵,被人带着飞的感觉似乎又有不同,省力。 我不确定我在夜枭堂施展轻功一事他是否也知,但是在他未表明前,我也只有装做自己不会轻功。我吐吐舌头,尽量表现出恐高的正常反应,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找了一处屋脊坐下。 他动作娴熟而稳妥的坐下,双腿一直一曲,双手抱住后脑仰面躺下。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姿势啊,从前的我也喜欢这样,躺在自家的屋顶上,看星星,可现在我却不能。 我有些羡慕的看了他一眼,双腿曲向前胸,双臂环住膝盖,将下巴支在上面。我散着长发,黑黑的青丝在耳侧垂下,覆盖了整个后背。夜风撩动着发梢,些许荡至他的身侧,他伸出手,张开手指,任我飞起的发梢像流水一般滑过指缝。我却毫无知觉的发着愣。 “你说,那神女露究竟是什么迷药,”我冷不防转头。 他猛然的缩回了手,继续枕在脑后,慢悠悠的道“□□。” “什么?”我像被人丢进炸锅一样,身子陡然战栗。 “在天竺,这叫做曼陀乡,传到中土才改名神女露,楚怀王与巫山神女在梦境中行鱼水之欢,这药得名于此。”他仰望着朗朗星空,话音温软,不似平日里的冷淡。 我的脸倏的一下红了,虽然我是一个隔着千年进化史的现代人,但与一个年轻男子侃侃而谈云雨之事,脸面终究是挂不住的。 “不过,这本天竺的宫廷秘药,概不外传。曾经有段时间此药由商队带入梁国,却因药力猛烈,服药者性情失常、滥交□□,事后却记忆全无,被一些心怀叵测之人用来行苟且之事。而后才被禁止。”他轻描淡写的话像一把小刀捅进我的心里。 我有些不稳的晃着身体,他忽而转头看着我苍白的脸,问道“你冷?” 我重重的咬了咬下唇,毫无底气的问,“那,有没有可能,服下此药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头晕,想睡觉。” “绝无可能。”他坐起身子,侧头看我,半响又补上一句,似安慰“不过,若是计量不大,有一定内力抵挡,说不定也有不失常的例外。” 我张着嘴,努力的想回忆起那天到底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任我如何努力脑海中也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我的手臂将自己单薄的身子圈得更紧些,更紧些。 他的眼睛在暗处闪动着一丝微不可闻怜悯,我转头看他,突然间一种熟悉的安全感涌上心头,一个压抑在脑海的名字差点要脱口而出。 我顿时立起了身子,肩上的外袍倏然落下。我怔怔的望着他,好想透过那张面具看看背后的脸,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心里的错觉是如此的荒唐。 我慢慢的伸出手,他警觉我的意图,猛然站了起来,声音恢复了清冷,“夜里凉,公主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董异,”我轻声唤他,“为何要带面具?” “我相貌丑陋,不愿吓人。”他没有回头,声音清冷,像是说着别人。 “噗嗤---”我笑了出来,“连说谎都不会,下次,你骗人先想个别的理由。哪有说自己相貌丑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我拾起身后的外袍,缓缓站了起来。 “我会轻功,你知否?”我浅笑道问。 “嗯?”他有些错愕的看向我,惊于我的自翻底牌,“所以?” “呵呵,所以,作为雇主,在你面前,我不用装。”话音未落,不等他反应,我张开双臂,一个纵身下了屋顶。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春猎 几日后,一大早,芳菲捧着一套骑装敲开了我的房门。我揉着睡眼稀松的眼睛开门,一眼就看到一身劲装的她。 “你要去骑马?干嘛这副打扮?”我不解的打着哈切,木然的坐在塌上,问。 “公主,这几日,你进进出出忙着打理琴依的婚事,连春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她眼中闪耀的兴奋的光,一脸期待。 春猎?好像前几日,她跟我提过,当时忙着出门,便随意答应了一声,不说我还真忘了。 “今日几号?”冷不防我问。 “十四了,明儿个就月圆了。”芳菲擦干我滴着水珠的手,端走了铜盆。 “又要十五了。”我眉头一紧。 “什么?”她没听清,追问道。 “今日,都有些什么人去?”我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 “皇上和几位皇子,还有三品以上官员及子女会随行。” “白灵会去吗?” 她见我直呼灵公主其名,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应该,会去,吧。” “哼,”我冷笑了一声,伸开手臂,任她帮我换上骑服,道“看来今天也未必会安生。” “董异呢?”我扎好袖口,转动了下脖子问。 “应该在屋内,我差人去叫他。”芳菲为我系上了腰带,抬头道。 我点头。 不多时,一身蓝色长衫的董异踏进了我的屋内,依然是最初见他的那副模样,抱着胸倚在门内,爱理不理。我瞅了他一眼,看不到他的表情让人很是郁闷。 我本以为那晚的他还尚且有些人情转暖,谁知过了一夜又恢复原状。我们间不和谐的关系似乎没有太多改变。我走到他的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说话。他被我看得不自在,微扬起头,用下巴对着我,道“看什么?” 我耸耸肩,翻了个白眼,又走开了。踱到桌边坐下“我是得仔细看看,我又不识得你的模样,万一被人掉了包,那我可危险了。”我随口说了一句。 他身子一震,像触电般猛的收回下巴向我看来,愤然道“你---” “你什么啊你,在外边,你得记住叫我公主,明白吗。”我对这个不堪教化的家伙能给我几分面子的事情根本就不抱希望,“今日,你得和我一起去西山猎场,出门在外,你还是得注意点。” “嗯。”他半垂了眸子,竟然没有反驳。 “好,待会我们就出发。”我干脆的挥手,不再多嘱咐。 青妮一脸急色的跑了进来,看看四下没人,转身关上了门。 “怎么了?”我偏头看她。 “小姐,我听说,西山猎场所去大约要两个多时辰,这一来一回的-----”她有些焦急。 “你的意思是说,今日很有可能回不来?”我恍然道。 “是,我打听过了,从前通常是会在猎场安营扎寨一宿,次日返回。” 我腾的从椅子上立起,低头沉吟片刻,我抓住她的手问,“你可会骑马?” 她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令我失望的是她摇头,“不会。” “那我可不可以说我脚受伤了,去不了?”我灵机一动,当逃兵嘛,驾轻就熟。 “估计,估计晚了。”她不忍心泼我的冷水。 “为何?” “皇后派来的马车已经等在府前了。”她低头不敢看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皇后?她-----我府上没有马车吗?”我气呼呼的提高了分贝。 “皇后宫里来的差人说,您是客人,所以----” 我气急反笑,“所以我就算摔断了腿,抬也会有人将我抬去啰。” 我叹了一口气,憋着嘴想了想,道“既然躲不过,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您真要去啊,你的眼睛----”她对我的顺水推舟的态度表示极不解。 “你都说了,我有退路吗,”我摊手,无奈道,“所以,你必须和我一起去。” “啊---”她瞪大了眼睛。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慌与抗拒,估计四雅宴那次吓得她不轻。 我安慰的拍拍她的肩,“没事,等我们调换了,你就装病,装风寒,咳嗽,要不就装晕。” “小姐,”她苦笑道,“你忘了有随行的太医吗。” “哎呀,”我大手一挥,一语定乾坤“你,随机应变。” 说完,我将她推出门去,“别废话了,赶紧的,去换衣服。” 果然,我们一行四人,出门时就看见停在府门的马车,驾车的宫人跳下来给我作揖,“小人拜见公主。”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便由芳菲扶着进了马车,董异坐在车厢外,车内三人倒还不显拥挤。 我快速的打量了车内,倒是按照皇族的规制一应俱全。地上铺着雪白的毯子,小几上茶水、果品、糕点十分丰富,我靠在三层高的锦绣软褥上伸直了双腿,冲着捂嘴笑的芳菲道,“两个时辰啊,估计要坐得臀下生疮啰。” “噗嗤”一声,青妮笑了出来,她嗔怪的瞅了我一眼,抬手挑开布帘张望了一瞬,又放下“公主,你在府上随意便是了,在外面你还是-----” “谨言慎行嘛,明白,”我抿笑着,递过一个了然的眼神。 又引得她俩捂嘴闷笑。 “诶,芳菲”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的斜躺着,丢了一颗蜜枣入嘴问“你说我从前的骑术如何?” “公主,你不记得了吗,”芳菲骄傲的说,“去年,大王在岳囿狩猎,公主您与太子殿下旗鼓相当,大王还夸你,当世木兰啊。” “咳,咳,咳咳”那颗刚刚入口的蜜枣梗在了喉咙,引得我一阵剧烈的咳嗽,我满脸通红,咳得快背过气去。 青妮赶紧递上茶水,芳菲拍着我的后背,看着我的难受样,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带着哭声道“公主,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青妮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拉开了拖着我的手的芳菲,连忙打岔“没你的事,就是被枣梗住了。” 她挂着泪珠,不安的望向我。我喘着气,一手按住小几,一边向她摆手,半天才缓过一句话,“没,没事。” 没事才怪,这次我可是真有事,摊上大事了! 我挽弓还马马虎虎,但是骑马真不行,就像我晕血一样,对骑马是本能的抗拒。 我累心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靠在软塌上一路摇晃,就连中途休息时也不愿下车活动。我也没有想到我居然真是晕车,好在早上吃得不多,估计走到这会儿我早已吐得不可开交。下车去就近的河边拧了把湿巾回来的青妮,一把挑起布帘,我下意识的伸手隔挡射进来的阳光,直皱眉。 “公主,你就不下车舒活下筋骨吗,现在才走到一半的路程。”我将用过的湿巾递与她,摇摇头道,“不了,我晕车,不想动。” 她看看我,有些忧心的道“刚才前面马车里的灵公主遣人来,邀您和她同乘马车,被我挡回去了。” 我勉强冲她笑了笑,“做得好。” 突然一只手从外面伸了进来,几只新鲜的野果安放在手掌,青妮挑开布帘,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具落入眼帘,“诺,这个野果虽然口感不佳,但是对晕车是极好的。”他话语简洁,手臂坚定的向青妮再探了探,青妮看向我,我轻轻点头道,“多谢。” 不一会,马车再次缓缓启动。我们的马车在整个车队的中部,前面是护卫与几位皇子的马队,其次是皇帝的车銮,紧跟其后是公主的,我的,后面是其他官员及其随行子女的服马。浩浩荡荡的队伍如逶迤的长蛇在山道上游弋。 我吃下两颗野果,诚然不欺,口感极差,不过倒是真的缓解了晕车的症状。这个董异面上冷冷的,却是个观察细微、心细如发的人,我如是判断。 不晕车的打盹还算安生,我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传来阵阵人声。芳菲的声音响起,“公主,公主,我们到了。” 我睁开焦距不明的眼睛,在眼眶里艰涩的转动下眼珠,伸出双臂竭尽所能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着口中溢出一声长长的哈切,我才慢慢的转动着脖子,伸伸腿,准备下车。 我茫然的被她俩扶出马车,神色疲倦的跟在前来引路的宫人后面。西山猎场实际就是西山行宫旁的一处自然山林,土地被皇家征用,划地为界,成为皇宫贵族们跑马骑猎的娱乐之处。山下还有驻军长期驻守此地,看来平日里来此地娱乐的人应是不少。 我看着眼前苍翠的西山,一声叹息却不知觉间被来人听了去。 “无双,可是在为马匹焦心?”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呵,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望着向我走来的白灵,顿时精分,一半的神志在咬牙切齿的向她挥舞着大刀,而另一半却在面上对她笑盈盈的微微一拜,“灵姐姐。” 我俩都像没事人似的,执手言欢。不明就里的人看去,觉得我们是姐妹情深,交情深厚。可谁知她心里是不是也和我一般一边呕心着一边冷笑。 她像个主人似的牵着我的手往马厩走去,“我那几个哥哥,平日里没事就爱到这里跑马,他们倒是都有自己豢养的坐骑,可苦了妹妹你了。走,姐姐带你去挑马匹。此前我便听说无双妹妹善骑射,今儿个一定要让姐姐我开开眼,也挫挫我那些皇兄的士气,让他们看看无双妹妹巾帼不让须眉的丰姿。” 我慢吞吞的被她拖着走,心里直打鼓,不安的看看身后。也不知那董异死哪里去了,刚才下车后就不见人。 我干笑道,“姐姐这样说可是折杀我了,在卫国我的皇兄和父王只是哄我开心,才说出堪比木兰那样的虚话。我那点雕虫小技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笑容却越发甜腻,看得我牙酸。 到了马厩,颜色与体型各异的马儿一长排的站在独立分隔成室的马厩内。一匹枣红色的马儿正埋首于马槽吃着草,我试着伸出手去抚摸它黑油油的鬃毛。那货警惕得很,猛的抬起头,打着鼻响不安的左右甩头,嘴里的青草在摆头时四处乱窜,扬在空中。还好我反应快,急急侧身退后两步才幸免于难,可是身旁的白灵就没这么好运了。 我呆呆的望着她头上顶着的那几根乱糟糟的杂草,暗暗为那马儿点赞。心底的笑意却被自己死死的掐灭在抽动的嘴角中。 我一脸歉意的帮她将头上的乱草拔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咽下胸中的恶气,看来忍得痛苦的人并非我一人啊。 眨眼间,她的笑容大度而从容,若不是刚刚看到她脸上转瞬即逝的暴怒与凶狠,我还真以为她能装得滴水不漏,狐狸尾巴不也还是露出来了。 她将我拉到一匹高头大马跟前,极力鼓动我。我仰着头打量了面前那头栗色的骏马,头面平直而偏长,耳短,四肢长,骨骼坚实,肌腱和韧带发育良好,附有掌枕遗迹的附蝉。它高扬着骄傲的头颅,抖动着优美的鬃毛,十分不屑的睥睨着我,一看便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 我心中冷笑道,你推荐的我敢要,你当我傻啊。 我的目光左右扫过,隔着一间空室,一匹浑身似雪的白色马儿闯入了视线。我眼前一亮,急急走近一看,这匹马儿可真是漂亮,雪白的毛竟没有一丝杂色,在阳光下油亮的皮毛熠熠生辉,浑身肌肉如同艺术大师精工白玉雕琢而成,充满了爆发力感。最漂亮的是它额心的一点金黄色,它体态优雅,漫不经心的原地踏着蹄子。最重要的是这匹马儿的身形明显比之前的小一号,看上去是温顺纯良好欺负的样子。 我毫不犹豫的冲着跟在一侧的打理马厩的侍从道,“就它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马失前蹄 那人一愣,正欲开口。白灵连忙从征仲中慌慌的盯了他一眼,对我说,“无双妹妹,你看这匹马身形娇小,怕是不适合在山林中蹄奔,你看要不-----” 不适合蹄奔啊,那甚好啊,我立马由衷的笑了出来,连忙道,“无妨,凡事讲个眼缘,这么多马儿,我一眼便相中了它,这就是缘分。” 白灵若无其事的瞄了一眼那侍候在侧几欲开口的侍从,道“妹妹说得也在理,想来妹妹骑术精湛,就算是匹特别的马儿也必能驾驭。” 我喜滋滋的摸着那马儿的腹背,没有在意她在“特别”两字上刻意加重的声调。 那侍从万般无奈的将那匹白马牵出,装上马鞍与脚蹬。我这才发现,这一溜看过来,就这匹小白马背上是没有马鞍的。 我接过缰绳问,“它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此马名叫芸黄,原本-----” “原本是没打算成为妹妹的座驾的,不过看你实在喜欢,也算是这芸黄的福气了。”白灵没等他说完便接过话去。她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还不快下去,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那人欲言又止的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得令匆匆的离开。 我欢喜的踏上脚蹬,跨上白马,不等白灵说同路,便双腿一紧马腹,丢下一句,“姐姐,无双先行一步。” 那马儿仿佛很久没有出过马栏,在我的催促下,它竟撒开蹄子便奔了起来。在我的计划中,只要我躲开众人的视线,在林子中装模作样的转一圈就算完成任务。 在我前面陆陆续续有马奔过。据说皇帝早先一步入了林子,在众望所归下拔得头筹,射中了一头角鹿。众人欢呼捧悦的敲锣报来消息,今日的西山春猎才算正式开始。我心中一阵好笑,要是皇帝始终射不中猎物,是不是所有人都不敢妄动,最后是成了皇帝的独角射呢,还是由枪手代猎的好叻? 山林中此起彼伏的响起敲锣声,应是围山的侍卫们漫山遍野在驱赶猎物吧。将猎物聚拢驱逐到箭下再引弓射击,这种玩法,真是傻帽。真正到了野外哪有这样反常规的事情出现,这样的猎杀完全就是小孩子家家的游戏罢了。 我不屑的骑着芸黄随着大队伍向林中奔去。我冷眼看着眼前个个打扮得英姿勃发,形式感饱满的皇宫贵族们从我身侧呼啸而过。我的内心满是鄙夷,压根就没有跟他们做堆的欲望。眼瞅着到了第一个分岔路,我毫不犹豫了选了人少的右侧继续前行。 我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慢慢的控下它飞驰的速度。显然芸黄对我慢慢的林中散步似的状态很是不满,它有些抗拒的左右摇晃着脑袋。我向前俯身拍拍它的脖子,跟它徐徐沟通,“芸黄乖啊,我们今日就优雅的散散步,不用跟那群傻帽比速度。你看啊,今日天气晴朗,山林静谧闲适,风清水澄,最适合做点文雅的运动,喝喝茶、聊聊天,是不是。”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寂静的山林中跟我的马儿聊天,只听见远远急促消逝的马蹄与芸黄踢踏踢踏踏着山间小径石板的声音。 阳光从密林的嫩叶中一点一点的漏了下来,像星子一样铺满了杂草丛生的前路。我像一个快要入定的僧人一般半眯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一角挑出树丛中的茅亭远远的在向我召唤,前去打个盹,就溜回去,嗯,好主意。 我正欲松松手中的缰绳,突然草丛中有什么朝我们一路狂奔而来。唰唰唰,身体穿过草笼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定睛一看,突然,一只灰色的野兔从路旁的草丛中蹦跶出来,紧跟而来的是利箭破空之声。我还来不得及看清射箭的所谓何人。 那被利箭射中身体的野兔痛苦的蜷着身子在泥地上挣扎。突如其来的兔子和白羽惊得芸黄顿时发起,它猛的抬起前蹄,立起了上身,马背上的我吓得竟然丢了缰绳,死死的拽住她脖子上的鬃毛。我半身悬空,它一声长嘶后,重重的落下前蹄,被抛在空中的我,又被重新摔回了它背上。估摸是我抓得它吃疼,它竟原地跳跃想要掀开马背上的我。我的眼角瞅到一个红色的身影随着律动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张大着嘴,紧张得叫不出救命。 那失控的芸黄在原地打着转的跳跃,见无法摆脱我,便自顾调转方向,向没有路的密林深处狂奔而去。伏在马背上我不敢抬头,只知它一直朝着山上奔去,密林中比人还高的杂草像锋利的刀割破了我的背和腿上的衣料,火辣辣的疼。可此刻我什么也顾不了,心跳如雷,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双手死死的抱住它的脖子,双腿僵硬的夹紧马腹,不敢动弹。 “芸黄,芸黄----”我哑着嗓子一遍遍的高呼着它的名字,“停下,停下-----” 耳后传来马蹄追赶的声音,我完全无法回头。心中只有默默的祈祷,刚才那红衣人看见我便好了,能来救我就好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声声干脆而清丽的“驾,驾---”声,如天神下凡给绝望的我注入了生的希望,我就差泪流满面了。 左侧突然斜插出一个黑色的影子,更先于后面一直跟随的那个声音迅速的向我逼近。一个冷静而凛冽的声音在我身侧不足一丈处响起,“快!弃马!” 弃马?我的意识中完全没法再去分辨这个声音来自何人。只是这发狂的芸黄在两匹马的追赶下越发的烦躁,竟越跑越快。我实在没有勇气在着高速奔驰中下跳马,估计不死也会残废。 我在马背上癫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却依然还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与计较。若是我头着地怎么办,要是我好巧不巧的撞到树上怎么办,要是我骨折了怎么办?什么样的悲催结果在脑子里迅速的过了一遍,我就是找不到一个放手弃马的理由。 身侧的黑影见我始终没有弃马的打算,更为着急了,几乎是对着我狂吼,“前面是悬崖,快,快弃马!” 什么?悬崖? 我来不及再去思考悬崖意味着什么。有人从身旁一跃而起,狠狠的向我扑来,猛的将我撞下了马背。向前急奔的速度立即撤去,下一秒我在天旋地转的晕厥中成功的撞上了一块巨石。 终于狂躁的内心世界安静了!我也不用再纠结,到底是头着地还是腿着地,都不是,通通都不是。我是横着飞了出去,脚踝处一阵剧痛。 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芸黄不会想不开去跳崖吧,这是我落地前最后一个关于它的思考。 我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一个红色的身影闪入眼内,满脸焦急不安,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公主,公主,无双公主----” 她是谁?不认识。 “姐夫,怎么办啊,公主她怎么会骑芸黄-”她急得快要哭出声来,她伸出手臂想要扶我起来。被癫得全身散架的我,这才发现我竟吓得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就连抓住她递过的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姐夫?谁是姐夫? 我吃力的左右转头,没有他人。 “别动,你先起来。”一声低吼从身下传来。 我身下有人?我手掌向下摸索着,立即手便被人捉住,“乱摸什么,起来。” 靖王?我像是遭雷击似的,酸痛的全身竟骤然僵硬得似千年老尸,越发无法动弹。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俯视着我的红衣少女,颤巍巍的道“我,我动不了。” “将她扶起来。”身下的声音似命令般冲着那少女言道。 她这才反手抹了把泪,赶紧蹲下,小心的扶着我的肩膀将我从卧位变成坐位,她双手抄至我的腋下将我从地面拉起。 “啊----”左脚传来一股钻心的刺痛。我身子一歪,全身靠在她的身上,右脚单脚着地,痛苦的“嗤啦”着嘴巴,眉头紧锁。 充当我人肉垫的靖王终于从地上站起,他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散乱,估计是刚才的猛扑被枯枝杂草划乱了。一身箭袖玄服上有多处被杂草利齿划开的口子,黄泥滚满了衣襟,甚是狼狈。 我何曾见过那平日高高在上、恭谨严整、不苟言笑的靖王也有虎落平阳的狼狈样,竟不知自己比他狼狈数倍。居然还能忍着脚痛,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扶着我的红衣女子见我大笑有些尴尬,她小心的看看靖王此刻的表情,没有发怒的前兆,竟有难掩狂笑的趋向。她看看我,又看看他,一直紧绷的嘴巴,终于忍不住,放弃了努力下压嘴角,搂着我,跟着我大笑了起来。 我俩像惺惺相惜的战友,在这一笑间迅速的熟络起来,最后竟勾肩搭背,相拥着狂笑不止。 靖王看着我的狼狈样,忍了又忍,最后竟失控的随着我俩低低的笑出声来。 他开怀的笑声竟然如此爽朗磊落,估计对于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我俩皆是看得惊心动魄,竟然忘了继续狂笑,却大骇着盯着那冰山脸在阳光下融出一泓高山上的湖泊,明朗而炫目。 他在我俩毫不避讳的直视中快速的敛了笑,“你怎么会骑芸黄?”他开口就问,根本就没有任何停顿。 那红衣女子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又看看他,一瞬错愕浮上了脸,居然靖王直接越过了公主长公主短的礼节虚词,直接用“你,”上来便问,感觉似乎很熟络。 我瞬间就明白了她眼中的质疑,我微微垂头,方道,“适才多谢王爷相助。”我怎么好意思说,是我自己千挑万选以为挑了个善茬,谁知温柔貌美的背后竟是如此暴戾。 不过他俩都问道为何我会骑芸黄,估计那马儿应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才会特别关心这个问题。我装做毫不知情的样子,一脸茫然的问,“怎么,那芸黄不能骑?” 他俩面面相觑,似讳莫如深,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我突然想起在马厩旁那侍从不也是这副模样,当时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惦记着跟白灵反其道而行之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自己竟掉入另一个自己挖的坑。 “知画”靖王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的尴尬,“你先回营,通知公主府上的人和随行太医,公主一路颠簸现在受不了剧烈的震动,我载着她会慢些回营,你且先去吧。” “知画?你叫知画。”我看向她。 她对靖王的安排似乎有些不乐意,但也不敢违了他意,她见我问她才缓缓的扶我坐在那块巨石上,工整的冲我施礼,“殷知画,见过公主。” 我茫然的望向靖王,他简要的介绍道,“她是大将军府的千金。”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觉得她跟我见过的其他的皇亲国戚不甚相同,显得英气勃发,性格热烈坦荡,难怪。 我笑着扶起她,“将门之女果然不同凡响,殷姐姐,不必多礼。”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她怯怯的望了靖王一眼,嗫嚅道,“姐夫,我-----” “你去吧。”他淡然的弹弹自己身上的泥垢,就算是一身惨不忍睹,却丝毫不乱、姿态从容,颇有沉稳冷静的大将之风。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山林同骑 他不慌不忙的坐在我的身侧,利落的解下自己的头冠,打散长发,纤长的手指迅速的拢好耳边杂乱的发丝,在头顶高高束起。几经翻转,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立然于顶。他熟练罩上发冠,翠玉发簪横髻贯入,稳稳的固定。 我像看到一处奇闻异事般,张着嘴一瞬不瞬的参观完整个过程,惊愕不已。 “看够了吗?”他的声音些许揶揄。 我勉力的合上自己的下巴,叹了一口气,瘪了瘪嘴,缓缓的学着他解下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今日的我为了出行方便也就简单的束了髻,戴上一只金蝉钗,但即便如此要我原样复原也是万万不能的啊。以前是娘亲,后来是芳菲,我的头发从来都是假手于人,难道他不是?他是王爷啊。 我披头散发握着金蝉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从前我的长发要不是马尾,要么是辫子,看来现在只能是先编个发辫再说了。 他似乎看出我对自己头发的一筹莫展,也不催我,反而是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好整以暇,抄手看着我,似笑非笑。 现在我已经骑虎难下了,我脸皮再厚也不可能求他帮我绾发吧。 我从后脑将长发全部拨到一侧的胸前,发丝分为三股,按部就班的编着最最普通的辫子。折腾半天,辫子终于不好不坏的完成了,眼看要大功告成我才发现一个问题,我要用什么东西来固定发尾啊,手中的金蝉钗显然不合适。 我一手捉住辫子的发尾,一手在身上上下探查,居然寻不到类似带子绳子的一物来固定。 我有些着急了,甚至将搜寻的目光投到了身旁的一甘杂草上,什么稻草的凑活下也行,目光直接越过了他。 他无奈的动了动,低头,双手在身侧解下了什么,一阵锦帛撕裂的声音,什么东西被撕碎了。我寻声望去,他左手拿着一个被撕碎的紫色荷包,一根长约一尺的缀着碎玉的紫色丝带握于右手中,他有些不舍的丢开那个被肢解的荷包,朝我走来。 他站在我的面前,一张冷脸颇为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蹲下,单膝及地,一手拉过我手中的发尾,将手中的丝带几番盘绕,妥妥的固定好了我的发辫。 他没有起身,垂头看着我肿胀的左脚,头也不抬,问“疼吗?” “疼,”此刻我的注意力在那丢在一旁的荷包上,一阵心虚,“那个,改天我赔你一个。” “你会刺绣?”他已经脱下了我左脚的鞋子。 我摇头,“我?我绣的你不会喜欢的。”想着那被我硬是绣成麻雀的凤凰,可谓是见者吐血,闻者中风啊,我还是别吓人的好。 他冷哼一声,“你怎知?” “哎呦----”分筋错骨的疼痛从左脚传来,我右脚抬脚一蹬,将措不及防的他蹬倒在地。 疼痛随着那一声叫喊便消失不少了,我惊恐的看着被我踢翻在地的靖王,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双手向后撑地,眉头轻蹙,怔怔的看了我半响,看着我惶惶然的表情,他竟轻笑了出来,“力气还挺大。” 我的脸不知为何刷的发烫,急着道歉,“王,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若无其事的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不容我多说,动作麻利的上前将我打横抱起,在我挣扎中,一个声音传来,“都第三次了,还会害羞?” 我将估计已红得似猴子屁股的脸埋向内侧,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他语气淡然,仿佛说着,我抱着都没有感觉了,你还忸怩作态的,有意思吗? 我感受到他胸腔轻微一震,像溢出了一个无声的笑。 他不容我装模作样的抵抗,随手一抛,我便稳稳的落在那匹静立一侧的黑色大马背上。随后他轻身一跃便骑坐在了我身后,他的手从我后面探出,熟练的握住缰绳,这个动作怎么看都像是他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腰。 淡定、淡定。我一遍遍对自己说,急事从权,他只是偶然路过,事出突然,他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于情于理他都该出手相助的,一定是这样。 好吧,我是男人,我人,最后我不得不用否定自己的性别才强压住自己此刻的别扭与狂跳的心脏。 山路崎岖,一路下行,他的前胸不得已紧贴我的后背,马蹄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尤其清脆悠远。我全身僵直的随着马儿前行的步伐而左右摇晃,他温热的鼻息在我脑后是那么的清晰,噗噗的热气在他偶尔低头时扫过我的后颈,一阵酥麻微痒,鸡皮疙瘩一粒一粒的爬满了全身。我下意识的缩了缩头,将露出衣领的半截脖子努力的向下藏。天杀的,我前世最敏感的区域居然毫无遗漏的延续到了这一世。 我俩沉默的立在马背上,黑色的马儿倒也规矩得紧,真如他所说慢慢悠悠的走着,比我来时的速度还要慢上几分。我倒是有些担心,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我们能什么时候才回到营地啊。 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手中的缰绳松松的握在手中,不发一言,直到我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煎熬。 “那个,今天,好巧,居然都被你碰到了,呵呵。”好烂的一个开头。 “好巧?你觉得这么大的西山,我就这么巧能碰到你?”他将“碰”字咬得特别重。 你不会想说你是一直跟着我吧,我腹语。 “那----”我不解的问。 “不是我,是它。”他抖抖手中的缰绳。 “它?”我扭过头看他,对上他低头垂目的凝视,便心虚的转回头。 “它叫叶湑,和芸黄本是一对。”他缓缓的说。 叶湑?难怪之前觉得芸黄这个名字好熟悉,原来如此。 “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觏之子,我心写兮。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裳裳者华,芸其黄矣。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维其有章矣,是以有庆矣。”我随口便念出了诗经里的《裳裳者华》,此前我便觉得芸黄这个名字定有出处,现在总算明白了。 “你也读过诗经?”他的声音有些惊异。 我岂止读诗经,我还读鬼谷子呢,我当然没有傻到去炫耀我读过多少书。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没有男子会对一个喜欢舞文弄墨、卖弄才学的女子有好感。 我干嘛在意,他是否对我有好感?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让我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我---以前听皇兄念过,并不太懂。”我极力掩饰。 “是吗?”他的声音飘忽,明显不信。 “那个,你怎么说是叶湑找来的呢?”我很想转开话题。 “它俩有心灵感应,你信吗?”他问。 “啊?”我都能穿越千年来到这个似乎与北宋时期平行的时空,还有什么是我不信的,“哦。”我淡定的应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说,叶湑感应到芸黄有危险所以才自己跑来的,是吗?”我顺着他的思路道,“那芸黄呢?哪里去了,不会去跳崖吧。” “哪来的悬崖?它待会自己回去的,不用担心。”他嗤笑了一声。 “没有,那你,刚才----”我被唬的一愣。 “我不这么说,你会撒手?”他颇有几分得意。 “你----”我尽无言以对。 “你也够笨了,居然丢了缰绳去揪鬃毛,要知道芸黄是最讨厌别人揪它的鬃毛,你这样死死的抓它,它不发狂才怪。”他戏谑道。 “我怎么知道它那样啊,我还以为它温顺着呢,谁料到突然蹦出了只兔子,飞来一支冷箭,把它吓坏了,这能怪我吗?”我对他这种毫无同情心的语气表示极为不满。 “温顺?”他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芸黄实在是滑稽,“它从前的主人压根就没有驯服过它,居然你会觉得它温顺。哈哈---”他今日居然第二次毫不掩饰的笑了出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林,竟有一丝笑傲江湖的侠情快意,难道他最近有啥喜事? 我撇撇嘴,心中嘀咕,若不是它受惊我真觉得芸黄挺好的啊。 “那肯定是它之前的主人跟它待的时间不多,沟通不够,要是我,我定会常常骑它出去玩,培养出了感情那才会彼此信任,它才会臣服。”我侃侃而谈着自己的大道理,天生怕骑马的我也只能过过嘴瘾。 “哦?”他缰绳一紧,叶湑随即驻足,在原地踏着步。 “我说错了吗?”我不解的扭头看他,他侧眼看我,我不知我那句话又逆了他的意。“需要常常陪伴,培养出了感情才会彼此信任,就会臣服?”他若有所思的重复着我的话,问“那你说,人与人是否亦然如此?” 我不知眼前的大神突然又想到了哪里,但是道理确实如此,我肯定的点点头,“当然。” 他低垂的眼中闪过一瞬了然的金光,嘴角弯起,突然执缰的手急急一抖,“驾”的一声,刚才还慢悠悠的叶湑像得了开饭的指令,开心的撒腿就跑。我还来不及回头,整个人就随着惯性猛扑进他的胸膛,“白远----”山林中传来我尖利的叫声。 这是我第一次在仓皇的状态下直呼了他的名字。 而他,在我看不见的角度,再次笑了。 这次我不敢再去抓叶湑的鬃毛,我只好别扭着上身,紧紧的抓着他的前襟,心中愤愤的咒骂着。 突然他拉紧了缰绳,逼停了叶湑,我才不确定的从煎熬中放开双手,从他的怀中转过身来。马前不知从何处冲出一个人来,他熟练的接过靖王手中的缰绳,急急上前“王爷,出事了。” 冷不防,我从靖王宽大的披风中探出头来,刚好与他焦急的目光打了个照面。他猛的一愣,到口的话生生变了内容,“公,公主,你怎么----” 靖王冷冷的瞥了一眼马下的于磊,再看了我一眼,便侧身一翻,稳稳落地。他走到于磊身旁,大手一挥,于磊倾身靠近覆在他耳畔低语,随即靖王脸色突变,神色阴晴不定。看那表情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我紧张的盯着他俩不敢出声。 片刻,他的面色恢复正常,他遥遥一望,营地透过树林隐隐可见,便回头将缰绳递到我的手中,扬着马鞭指向营地的方向,抬头问,“前方就是营地,你策马回营,有问题吗?” 我咬咬唇,点头,“我可以的。”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声音平淡但又说不出的柔和,“好,晚些时候我再去看你。” 说完,转身便走,留下征仲在马背上的我,于磊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狐疑的看了我一眼。那表情思绪百转,震惊有余,耐人寻味,仿佛不肯相信眼前所见一幕,非得再次确认才能自我催眠,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遇刺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怦然心动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秉烛夜谈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风疹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燕归来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戏言拜师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不速之客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恨嫁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踏青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乱入的刺客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痴心错付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姐妹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一涧山房 马车留给了她,倒不是因为我有多慷慨,只是因为我不会驾车而已。我一人沿着昨日上山的路线沿路返回,好在山上几乎没有岔路,否则我真不知我何时才能走出这片山林。 没走多远,我便听到远远的山道上响起了马蹄的声音。我侧身闪入树林,昨日有惊无险的劫持让我本能的对来路不明的马车心生戒备,更何况此刻就我一人。我抬头看了看面前高耸挺拔的大树,心生一计,飞快的攀上了树干,几个熟练的蹬腿,便迅速的爬上了一截被浓密树荫覆盖的树杈上。我小心拨开树叶远远瞧去,那在山道上颠簸的马车竟是如此眼熟。 正当我狐疑之际,那马车越驶越近,最后竟缓缓的在离我所在的大树两丈开外的空地上停了下来。一个白衣男子从车上从容不迫的步下,从我的视角我只能看到他的头顶,我试着扒开更大一丛树叶向下探望。谁知,那白衣男子突然顺着我的方向仰起头来,冲我展颜一笑。 “啊----”我惊呼一声,差点从树上栽下来,逸尘君! 他的笑容就如清晨透过阳光的薄雾一般,毫无戒备的投射在了我的心里,令我一瞬间失神。他扬着脸一手扶着粗壮的树干,问“无双,你在树上干嘛?” 呃---他不是应该先问,我是怎么脱险的吗,难道他早已知晓答案,因而此刻更关注我诡异的行为。我涩然一笑,有些尴尬,“我,我觉得树上的风景不错。”我抬头望去,在树上的视线还不如平地呢,虽然扒开树叶可以看到更远处,但也是管中窥豹,看不分明,顶多只能算是窥视。举目平视更是层层叠叠的青翠遮盖眼前,就算是将手伸到更深处,也无非是更浓厚的绿。 的确,没什么好看的。 他没有反驳我,而是依然一副闲闲淡淡的笑意,“那,风景可是看妥,可以下来了吗?” 我看了看离地两丈的高度,犹豫了,我是爬下去,还是该跳下去了?前者姿势太丑,后者估计会吓坏他。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抬手招来驾车的蓝衣少年。书语在树下仰面眯眼,戏谑道,“树上那位姑娘,既然可以上树,下来也定然没有问题吧。” 我气得瞪了他一眼,忽而想到一个问题,冲着树下的逸尘君问,“董异呢?”那小子不会关键时候又撂盘子吧。 逸尘君淡淡的看了书语一眼,他忙的收回了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我让他们在回音寺等候,”逸尘君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如是说。 明白了,另一辆马车被我大方送人了,坐不下。 此刻,一个蓝影已经掠上了我所在的枝头,他没做任何琐碎的停留,直接毫不客气的抓住我的手臂就向下带。我还来不及惊呼,双脚已然踏上实土。他立即松开手,睨了我一眼,眼神带有一丝讥诮,侧身走过,停在逸尘君身后站定。 书语的功夫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几个动作行云流水,似漫不经心的攀上枝头随手摘下一片嫩叶,即刻又恢复一派少年清爽秀丽的模样,他给我感觉极像一个人。我将看向书语的视线慢慢转向,对上那个白衣飘飘出尘高雅的身影,像他,就像他弹琴、品茶时的感觉。 可是这人怎么老是给我一种明着暗着的针锋相对的错觉,我是何时得罪了他,并没有啊。 我来不及细想,逸尘君纤长白皙的手指伸了过来。我想躲开,身体却不听使唤的立在原地,他的指尖在我头顶轻轻拂过,摘下了一片树叶。他的声音娓娓传来:“昨日,你们离开后,董兄便一直尾随到此,听说后来你们两女子个化干戈为玉帛还义结金兰,他便没有现身,回客栈告知我们详情。所以我想今晨你应会沿山路下山,所以特地驱车来接你。” 哦,原来是这样。我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居然连马车送人都料到了,可真是----神机妙算。 我默不作声的点点头,随他上了马车。回到我来时较为宽敞的马车,顿时睡意铺天盖地的袭来。折腾了一天一夜,我都顾不上肚子饿,没有洗漱更衣,眼皮重得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此刻我才觉得昨夜的酒意慢慢爬了上来,恍惚中我仿佛回到前世的那个家,双腿一蹬,脱鞋上床,蜷身一裹,只管睡去。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为我拉上了被子,压掖了被角,车厢的座位太窄,我不舒服的翻了一个身,噗通一声,我重重的摔在了车厢的地板上。 “疼---”我皱着眉,一手按着脑门心,气若游丝的□□着,但是怎么也睁不开眼。似乎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抱起,重新放回了座位,那身清幽的茶香却并未从我面前撤离。感觉我的头似乎枕在他的腿上,那好闻的味道像安魂香一般将我沉闷的大脑安抚得和顺妥帖。我贪婪的深吸了一口,双手顺势一环,就像前世抱着公仔入睡的安然。 “惊云,你的车上究竟是什么酒啊?”我口齿不清的嘟哝着。 “什么?”他听不清我口中的呓语,偏头倾身靠近,一丝长发从他耳边垂落,正好落在我的唇边,我下意识的开口便咬,将那缕青丝抿在口中。 他一愣,看着怀里那个沉入梦里的女子,樱红的双唇中竟含着自己一缕发丝,似在桃花深处书写的一墨呼吸,长长的一笔,落下了重重的叹息。他抬手看看那处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地方,被伪装覆盖下的两排痕迹,不深不浅,刚刚好,记住她。 “呵,你还是老样子,喜欢咬东西。”他不由得哑笑。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那坚不可摧的一隅产生了一条细小的裂缝,这让心志坚定的他感到一丝警觉。他蹙着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半响,他竟发现自己竟然只是在发呆,脑海中一片白茫,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垂目细细的看了看怀里含着一丝笑意的女子,隔着薄薄的伪装,他依然能清晰的想象出一次见她的模样,那令他震惊得居然有一丝无措的模样。 你,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他寻遍了卫国也终究没有找到答案。当她拿出那张画,信誓旦旦说要替友人寻物时,他再次陷入了困惑,是真相离他越来越近,还是不愿接受这样的真相而在心里被一笔带过了呢?离开,原本不想再在她面前出现,冥冥之中却又什么在牵引着他,让他忍不住一再探寻,探寻一个关于他自己内心的一个答案。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用逃避来麻痹自己的人,但他绝不容忍含糊不清的情绪干扰自己的方向。而他想要的看清,在他对自己进行多次剖析后依然找不到答案,所以他只有选择再次靠近她,通过她似乎才能更明白自己此刻的想法。 他缓缓的将自己的手臂从我的双手中抽了出来,将我的头小心的放回软枕上,起身、退开,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那本似乎从遇到她起便怎么看也看不完的书。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一个梦从前世做到了今生,当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周边竟是漆黑一片,天黑了?我又睡了多久? 我缓缓起身,摸索着周边,我已经早就不在马车上。此刻我应是在山中的某处房舍里,有流水潺潺的声响,有雀鸟在枝头的轻啼,有夹杂着青草竹风的花香,还有阵阵透着烟火味的饭香。 我,饿了--- 天怎么黑得这么透,连一星半点的疏月之光也没有。我赤足塌上地板,摸索着前行,噗通一声我似乎是撞倒了圆凳,凳子在光滑的地面骨碌滚动着,我追着声音奔去,企图墩身扶起。 吱嘎----木轴转动,似乎是房门被打开。我只能凭着听觉朝那方向看去,“无双,为何赤脚落地?”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冲着声音方向哂然一笑,“太黑了,我撞到凳子了。” 我的声音像钢针一样猛烈的刺入他的耳膜,“什么?”他声音陡然变得凛冽,我不由得一抖,下一秒我便被他准确无误的拎了起来。 这么黑,他是如何看清我的啊? 似乎有逸着茶香的掌风在我面前拂过,我不明所以的睁大眼睛“看”他,还是一片漆黑,有什么不好的预感骤然抓住了我的心跳,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他的声音不再是平淡无波,一丝不安被他下一个声音强硬的压下,“书语,去请陈伯来。” 他的声音即刻恢复的平静,我冰凉的手握在他掌心,被轻轻用力合拢,“别怕,有我在。”他拉过着我的手,小心的扶我坐在桌边,随即盖住我赤脚的裙角被轻轻提起,一双微凉却不失暖意的大手,将我的脚握于掌中。当我明白过来时,我无力的挣扎被他一声不大的轻喝止了动作,他熟练的帮我穿上了绣鞋,拂下裙角,亦如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冷霜。 “山里微凉,赤足乱跑是会生病的。”他缓缓起身,声音就如耳边清泉水声,细细绵绵的温柔。 听着他的声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他在,一切无忧。 我噗通乱跳的心,再不用眼睛去甄别世界的此刻,我竟慢慢的安定了下来。我缓缓启口,“这是哪里?” “一涧山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意外失明 手腕上的手指轻轻撤去,我木然的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逸尘君,仿佛我能看见他都一样。一个有些苍老而疏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敢问这位姑娘,你是否长期在服用某种药物?” 我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我略微沉吟点头,难道我今天的失明跟那药有关? “你最近是否服用过另一种有助提升内力的药物?”他的声音彻底令我懵了,提升内力,我倒是想,可是我只是感觉最近尤其气息不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筋脉中游走,对了,月影,难道是月影?但是,那不是□□吗,怎么成了提升内力的药了,一定不是。 我迟疑着摇头。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逸尘君的黑眸中瞬间浮现出一丝薄雾状的光,仿佛幽潭中落下的星子被搅碎,酝酿出泛着金光的暗流在一圈一圈的旋着无声的浪。他默默的抬眼看了陈伯一眼,那陈伯立即转变了语气,“无妨,想必是姑娘近日舟车劳顿,加之先前服用的某些药物对身体有些影响,待我为姑娘施针疏通血脉后,明日定会复明。” 我微笑着点头致谢,一直握着我的手轻轻松开。我突然心里有些慌,我茫然的朝着一个方向喊了一声,“惊云!” 一只手在我肩上重重的落了落,“别怕,我在外面等你。”声音如羽翼般清扫过我的心房,我扬起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点点头。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当陈伯从我头顶取下最后一根银针,一条有着浓浓药香的锦带缚于我的眼帘,“明日之前,请姑娘不要摘下锦带。”陈伯的声音苍老却透露着某种不动声色的威仪,这声音依稀有些熟悉,我点头,“谢谢陈伯,我知道了。” 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在我跟前滞了滞,似乎有未尽之话。很奇怪,不用眼睛去看,似乎人更容易沉下心来去感受周遭的情况,比如说现在,我感觉到他停滞的迟疑。 我微微侧过脸,“陈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似乎有些错愕我的敏感,叹了一口气,“请恕我直言,姑娘此前长期服用的药物,最好不要再用。” “再用会如何?”果然,问题还是出在那药上,此前从来没有听娘亲说过那药有什么副作用啊。 “永久失明。”他的话肯定而坚决,不容半点迟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才将心里的那股波澜给隐隐压制。我冷静的回答,“我知道了,这些话请不要告诉逸尘君。有劳了。” 他不置可否,轻轻的摇了摇头,出去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了我的话,为我保守了秘密,我只知道,当逸尘君再次进屋时,语气似乎轻松了很多,只字未提我暂时失明的因由。 “走,我扶你出去。”他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 “去哪里?” “你不饿吗?”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我。 我摸着早就饿扁的肚子,撇撇嘴,“饿---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牛没有,鱼倒是有不少,走。”他小心扶着我,向屋外走去。 我仰着头,嗅着风中带着点泥土芬芳的空气,感觉除了视觉,五感在这一刻释放出无比强大的能量。我能听到风刮过枝头的声音,小草破土而出的声音,山泉滴入石缸里的声音,桃花落地的声音----- “天黑了吧?”脸上的锦带在春风的挑动下与我的发丝在空中纠缠,感觉一只微凉的手拂去我脸上一缕乱窜的发丝。 “是,天黑了。”逸尘君微微抬头,看着中天的那一轮新月。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逸尘君将自己面前小碟中的鱼肉悉数去剔除鱼刺,才将之推到我的面前,“吃吧”他柔声的说。 在我看不见的世界里,只有我和他二人坐在偌大的院子中,竹林间有穿堂的清风像一只漫不经心的手轻拂过那细纱一般的竹叶,沙沙作响。 他引着我的手扣向瓷碗边缘,竹筷递与我的右手,我像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在他耐心的指引下,慢慢的能够准确的将竹筷递到自己的嘴里,不再将伸向瓷碟的竹筷戳到桌面上。 我们无声的吃着饭,尽管我很饿,但是我却吃得极为缓慢。倒不完全是因为视力的问题,而是此刻坐在他身旁,虽然看不见他,突然心底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与澄静。那种奇怪的感受直接令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我们一直都该是这样,一直都可以这样,从现在到以后,似乎这是一顿没有终点,可以窥见白头的晚餐。 “不合胃口?”逸尘君放下碗筷,拿起一旁的布巾擦拭嘴角。他见我吃了半天,也只是在一碗白饭上刨了一个小洞,似乎是数着米粒默默忍耐。 他轻轻拉下我执筷的手,我有些慌乱,“没,没有的事,很好吃,真的。”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快速的扒了两大口,急着证明并非不合胃口。可吃得太急,我又急着开口辩白,几粒饭粒偏偏就漏进了气管,我憋红着脸,捂着嘴,撇过头去,一阵猛咳。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怕打着我的后背,“食不言,无双怎生忘了?”语气中竟有一丝调侃和我不确定的嗔怪。 我满脸通红,尴尬的接过他递过的清水,小小的啜饮一口,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刚才在想什么?”他问。 我怎么能讲,我想到了以后,和他的。 我心虚的又一阵轻咳,须弥间找到一个更好的话题,我放下碗筷,以手支颐,“望”向他的方向,“我在想,逸尘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哦?那敢问姑娘的答案是?”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我故作深沉思索,缓缓道来,“第一次见逸尘君觉得你是位出尘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一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自己那故作淡定,实则跟霓鸿并无二致的模样,便失神了笑了出来。 “笑为何故?”他如月光的声音从耳畔泻进了心里。 “我突然又想起一些其他的事情,”我收回心神续而言,“后来我觉得逸尘君是一个好人,一个仗义相助不求回报的好人。” 好人?不求回报?他将这两个诡异的词在自己心里默念了两遍,脸上浮现出一抹奇特的表情,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用这两个词形容过他,事实上这两个词从来都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但是,”我故意拖长了尾音,卖了一个关子。 “什么?”他扬了扬眉,看着我樱红的唇边露出狡黠的笑容。 “但是,我现在有个深深的困惑。”我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哦?” “逸尘君的温柔与笑意,对所有人都相同吗?”我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将自己心里最想说的话说出来,不知道他会如何作答,心里有些紧张。 我想问的无非是在他心中我是否是那单单特别的一个,可偏偏用了这样的方式旁敲侧击。 他忽而陷入了沉默,不知他是否是在认真的思考我的问题,还是用沉默来拒绝回应。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心里有些忐忑,怕他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沉默越久,尴尬的气氛越是粘稠,我只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似乎下一秒便会跳出嗓子眼儿。 他的确是在认真的思考,在她提出这个问题前,他自认为那样的温柔和笑意作为他最有力的伪装色而言对所有人自是一样的。可在自己面对她时,却真实的存在着某些比有礼知节更为难控的守护与善意的掩饰。 相同吗?定是不同。不同吗?目的却殊途同归。 许久,他终于道出了几个字,“或许这早已成了我的习惯,并无二致。” 我的心又重新回到了胸口,不仅如此,它还以一个我无法控制的速度迅速的沉了下去,噗通一声,激起了无数自作多情的浪花。 我连“哦”一声的敷衍都吝啬给出,一顿饭被我的这个问题搅得索然无味。我木然的缓缓站起,染了一身银色的我,销瘦的身躯在此刻看来尤为的孤独与落寞,“我饱了。”我竟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仰着头,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没有追来,只是用目光久久的、默默的、重重的扶着我的手,我的肩,送我亦步亦趋的走向屋子。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与他站立的身影一瞬交叠,竟有一丝毫无关联的暧昧与苦涩凭空而出。 他久久的立在院中,清风席卷着地上的落花翻起他垂到鞋面上的白色衣角。这么多年来,每一个被他网在自己笑意中的人,都有各自在那盘巨大棋局上的准确位置,而她,却是个意外,至今他都握着这枚重要的棋子举棋不定。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在他的计划中,“她”本该是一枚早早出局的死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并非算错,只是乱入的她顶替了“她”的位置,他不得不重新布局斟酌。 似乎此刻的她应在这局中有更好的去处与作用,可偏偏他有些犹豫。他第一次产生了想保护这枚棋子周全的荒诞想法。这或许就意味着一直隐于背后的下棋人不得不走到阵前,与对手公然宣战,显然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甚至也想过,干脆让那个本来就已消失的“她”彻底消失,让她离开,安居一隅,就让一切重新回到最初的格局,也许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他也许会如她所愿,给她想要的,放她自由。可她的目的所指偏偏是孔雀翎,可靖王又偏偏对她动心,这样的机会,强智如他又怎会轻易放过? 天平一侧的砝码沉重如金,显而易见的回报任谁都不会放下,而让他摇摆不定的另一侧呢,那是什么?他却始终看不清,想不明。就算是将自己的心翻了个遍都找不出一条放过她的理由,但是在理智深处那微弱的一方却为她留了一扇网开一面的窗。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向她屋子的反方向走去,一袭飘然欲飞的白衣在浓浓的夜色中像一个失魂的幻影,渐渐消失不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绾发及笄 “芳菲,芳菲,”当我迷迷糊糊从床上跪坐而起时,一时间还没有记起我已不在宁王府中。我一把抓下覆在眼睛上的锦带,使劲揉揉眼皮,毫无预警的睁开了眼。 清晨的阳光似无数把细小的冰凌从雕花的门框中射了进来。落在地上的是星星点点的光斑,顿时将屋子里不见光的部分衬得泾渭分明。我怔怔的跪在暗处,猛的眨了眨眼,莫大的欣喜瞬间涌了上来,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我蹭的一下跳下了床,甚至又忘了穿鞋,直接奔向门口,推开雕花木门,冲了出去。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心口有只快乐的小鸟在高声歌唱。 一个白色的身影,正立在院子中的一棵巨大的古榕下。在听到我那声高呼后,缓缓的转过头,我几乎是朝他扑了过去。“惊云!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我抓着他的手臂,激动的上下摇晃,开心得忘了所有禁忌。 他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起,一丝欣慰的宠溺爬上嘴角,又悄无声息的淡去。似乎是被我的喜悦所感染,那微不可闻的一抹愁意瞬间变成了嘴角浅浅的一弯上扬的新弧,“恭喜!”他任由我□□着他整洁的阔袖,眼神柔得似融化了春来的第一泊湖水。 “啊切---”冷不防,我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竟然只着了一身单薄的中衣赤脚就跑了出来。心下猛然一囧,瞬间丢开他的手臂,向后退了两步,在那抹可疑的红云爬上脸颊前我果断的转身,迅速的折返,跑了回去。 留下一脸错愕的他,怔怔的看着我如风般来去的背影。 进屋,我反身关上了木门,后背紧贴门扇,这才觉出这一路的奔跑,心跳早已快得惊人,脸上烫得贴上自己的双手都觉得似火烧。我,我是在害羞?不至于啊,我这个有过恋爱经历的现代女子,不至于还会有这样心跳加速,行为诡异的情节才对啊。我这是怎么了? 我倚着木门慢慢滑下,抱膝坐在了地上,脑子里那一个个“为什么”就像轻飘飘的肥皂泡在我的面前飘啊飘啊,越积越多。我伸出手烦躁的胡乱的在面前乱抓,仿佛是将那些堵得脑袋发疼的问题全部刺破,一个不留。 我使劲的摇摇头,双手撑地,慢慢的从地上爬起。“别想了,别想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那个早在我心里判了死刑的念头,总会在面对他时毫不提防的冒出来招摇。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赤脚,孤零零的,衬在暗红的地板上越发的显得苍白。我仿佛听到一个微小的声音对自己说,“喜欢他,你自己知道就好,你暗自欢喜就好,别再祈求太多,在他心中你只是一个和别人并无二致的人而已。” 是的,在我的计划中,从来没有想过会牵扯任何感情的因素。一个琴依已经让我后悔不已,若是他,我完全不敢想,甚至是害怕,害怕我这样的身份会害了他。尽管我有全身而退的策略,但谁又能保证这个过程没有一点意外,而他是我最不愿面对的意外。 刚才还如赤子般狂跳的心脏,此刻已慢慢冷却下来。我还是退回到最初的位置,恪守那本不该逾越的藩篱,给他宽广,与我心安。 等我再次打开房门时,心里早已筑起一堵高墙,狠心的将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封印起来,努力不让自己想起,不让他看见。 我披散着长发,跨出门槛,立住。那个飘然的身影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依然站在那个抬眼便能看到的地方,等我。 一股子酸涩冲上眼角,心里流着泪,默默的跟那个身影告别。似乎是一眼万年,收集了所有的时光与爱恋,灼烧成一股执念,充斥着胸怀,永驻其间。 我缓缓的朝他走去,而心却渐行渐远。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眼中的绝然与清冷,眼神也变得越发的沉静与幽凉,像结了霜的玉。 我走到他面前,站定,微微一笑,“芳菲不在,我不会绾发,不知惊云可否代劳。” 他如深潭般的眼眸,突然漾起了一圈琥珀色的涟漪,回答竟毫不迟疑,“好。” 就这样,两个人,古榕下,一坐,一立,沉默无声,只有我的长发在他手中翻转。我半阖着眼,感觉他干净修长的手指穿过我的青丝,轻抚过我的头皮,半响一根发簪穿过了我的发髻,稳稳的定住,随即他的手从我的发间撤开,“好了,”温润如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好快!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 快刀斩乱麻,很好,这是我的第二个念头。 古有绾发结同心,而此刻却是我心与他诀别的另一种仪式。今日是雀儿的十五岁生日,就由他的手来为我完成这一个人的及笄礼,就让我以雀儿的方式来为夜无双与逸尘君做个了断。 就让这份绝然成为雀儿成长路上祭出的第二份代价。 我抬手摸摸自己头上的发簪,仰头时,才发现他头顶消失的那只玉簪此刻正插在我的头上。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取下来时,他说话了,“你先用着,以后,你再还与我便是。” 以后?是以后吗? 我默默点头,起身,从袖里划出的桃夭握在掌中。手起刀落,一缕青丝瞬间脱离了我的肩头,飘然落地。我没有去看他此刻是怎么样的表情,我慢慢蹲下,用小刀在树下刨了一个小坑,将那缕脱魂的乌丝埋入尘土。 这,只是,我,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做完这些,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谁说形式感这种东西没用,在关键时候,这恰恰是抚慰人心的一剂良药。 我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眼神也变得晴朗了许多。环顾院子四周,换做了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这院子真是雅致,舒适,逸尘君真是好享受。” 第一步,退回到礼貌尊称。我做到了。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突然改变的称呼,错愕与黯然转瞬即逝,依然云淡风轻的道,“无双还记得,此前你所托之事?” 二十多天前,我以为,他该是忘了。 我默然的看着他,“不知这里,无双可否满意?”他接言道。 我无喜无悲的打量了四周,这样有山有水、偏居离尘的地方我是真心喜欢。可是,我却不能表达出半分喜色,“不错,有劳了。”我客气的致谢,笑得勉强。 “我带你去四下走走看,如何?”他并没有因我突然转变的态度而变色,依然温和得体。 “不用了,”我粗暴的打断他。我似乎觉得我如此刻意似乎不妥,继而解释道,“我的眼睛才刚刚恢复,还有些不适,再有我怕青妮他们担心,我们还是早些下山,去无音寺与她们汇合吧。”我有些不舍的看看院子,“既然这院子本就是我的,以后来日方长,给下次再见留点悬念也好。”我冲他笑笑,这个笑比此前疏离的笑凭添了一丝随和与释然。 “好,”他随我意。 早餐后,我们即刻启程去往北麓的无音寺。本来计划的两天出游,几经折腾,这已是第三天。我俩坐在车上一路无话,他依旧靠在角落看着手中的书简,而我却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山林风光,实则发呆。 “前日,你喝了我马车上的酒?”忽而一个声音似乎从极远处传来。 “啊?”我闷闷的转过头,对上他从书卷中移开的眸子时,我瞬间错开,看向他左侧的几案。“对啊,那个酒好奇怪,初初喝下并不觉不妥,可过了一夜反而让我昏昏沉沉。” “呵,果然,那日见你一上车便昏昏入睡,还当你是一夜未眠,困极至此,原来是这样。”他放下书卷,将头侧向车窗,学着我之前的模样,看向车外。 “那是什么酒,可有玄机?”这个话题勾起了我的好奇,我向他的方向挪了挪。 “那酒名叫浮生一梦,”他转回了看向窗外的眼眸,看着向他靠近的我,嘴角浮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浮生一梦,好特别的名字,”我的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他微微一笑,道,“这酒本是我一好友的手误之作,但我却觉甚是有趣,便讨了来,取名浮生一梦,众人皆醉我偏醒,众人醒时我独醉,一梦天下白。”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了困于他嘴角眉间的洒脱,似沧海上的一叶孤舟,清绝却又坚韧,但我看不明白,困住他的究竟是什么。 别再想了,为何他每一个微妙的情绪都能被我敏锐的捕捉。似乎不用我刻意,便能知晓那他未尽言语中的感受,相反我需要刻意回避,刻意视而不见,才能勉力的将关于他的一切关于心门之外,好难。 我的神色顿时暗淡了几分,敷衍的干笑几声,“呵呵,确实挺有意思,不过那酒已被我喝完光了,这梦也该醒了。” “无妨,那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你弃了马车却还能喝到,这不能不说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缘分?我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公子,到了。”书语的话伴随着慢慢缓下来的马蹄声从外面传来。 我探头看向车外,一列低矮的黄墙映入眼帘,两个历经岁月有些许斑驳的“佛”字分别书写于围墙两侧,刺破红尘贪恋的钟声从墙内徐徐传出,悠远而厚重。周围古树参天,石碑林立,在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有踏过木屐的声音,由远及近,清脆空灵,一个带着斗笠的灰袍僧人正从山道另一侧缓缓走来,带着普度众生的悲悯-----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想像中深山古刹的模样。眼前的无音寺,却是一派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繁忙景象,黄墙绿瓦是有的,古树碑林也是有的,不过被那没完没了的香火供奉,叩拜祈祷扰了清静。我看见的满是欲求不满与痴缠怨念,心中的离尘情怀顿时被拉入俗世的尘埃,呛了一口灰。 我突然猛烈的咳了起来,嘴角掩饰不住的讥诮看在他的眼底。 “怎么了?”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伸出手来,只是用眼光探寻。 心底有一丝欣慰,却难掩一分更重的苦涩,我垂着头,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半晌,我缓过气,才又恢复了无所谓的神情,“这无音寺看来香火挺旺的啊。”说这话时,我撇了撇嘴角。 “这无音寺,是这上京城外香客最多的寺庙,据说是有求必应,心诚则灵。下至平民百姓,上至朝中官员,就算是当今圣上与宫里的贵人们也会来此上香,以求国泰民安。”他不疾不徐的介绍着这无音寺在上京不显山露水的宗教影响力。 “哦?”对参神拜佛的事情我不敢兴趣,我倒是对它独特的精神地位来了兴趣,“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无音寺 走在熙熙攘攘前来上香的人群中,我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一年,父亲从一周两日不归家,到一周只有两日在家。每次在家气氛压抑诡异,似乎每个人都憋着一股气,在某种迫不得已的妥协下极度忍耐。终于有一天父亲不愿再屈于那个妥协的理由,不再归家,留下了一纸绝笔与存折、房产证。 母亲终于在面对父亲最后的撒手时,彻底崩溃了。她大哭了一场将自己关在屋内整整三天,我也守在门外苦苦的自言自语陪了她三天。等她再次打开门时,看到倔强却憔悴不堪的我时,空洞眼中才恢复了一个母亲该有的内疚与自责。 那以后,母亲便疯狂的迷上了参佛,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心里不知为何极度的厌恶宗教对人活一世的麻痹与向往来世的挑唆,在我看来沉溺其中无非是自欺欺人的做法。 我总以为我能有超越时代的眼光,能凌驾于这个世界的纷繁,独自清醒,却终究漏算了那个千百年来都没有最佳答案的论题。 我站在石阶上,不知觉间停下了脚步。我仰起头,在风中捕捉那一声声遥远的梵音,我的驻足却如一辆停在十字路口的车,四方进进出出的人流因我的静止而突然改变了流动的速度。一个提着竹篮正从石阶而下的妇人,与我错身时,被身侧急着奔上石阶的男子给撞了一下,她脚下不稳,一个前倾,迎面扑向正微微失神的我。 “小心!”一声低吼后,只觉腰间一紧,一只手臂从旁斜出,将我大力的往左侧一拉。还不及反应的我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不算宽厚却结实有力的怀抱,那股清幽的茶香在熙来攘往的红尘中闭上眼睛也知道那是谁。 我急急的推开他,回头一看,那作势倾倒的妇人也正好被书语架过的手臂稳稳的挡住,还好。 我抿着嘴,有些抱歉的看看他,“不好意思,适才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所以失神了。” 他没有因为我急着推开他而感到丝毫的尴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小心些,”他淡淡的说。 “小姐,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株挂满红条的月桂树下传来,是青妮。 她手上拿着几根红绸,一脸兴奋的冲我招手。她这喜形于色的模样确实还不多见,我和逸尘君狐疑的对视了一眼,向她的方向走去。 “小姐快来,”她奔过来,一手拉住我,拢着手掌覆在我的耳边“小姐,听说这株月桂树求姻缘很是灵验的,”她向我一旁的逸尘君瞅了一眼,目光狡黠,痴痴一笑。 说完,向我与逸尘君手中分别塞了一根红绸,她跳到逸尘君面前,笑嘻嘻的说,“公子,你可知在这棵月桂树上挂满红条所求何事?” 逸尘君看着手中的红绸有些征仲,一旁的书语上前一步,有心卖弄道,“月出南楼蟾桂长,笙来北里凤簧调。巧蛛露湿千丝网,倦鹊波横一夕桥。” 青妮白了他一眼,呛声道,“说人话。”我瞥过头掩口偷笑。 他张嘴一滞,忽而有些对牛弹琴的泄气,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红绸乃红线也,自是求姻缘。” 我俩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在听到“姻缘”二字时,不自觉的又向对方看了一眼,随即错开。我连忙将手中的红绸塞回青妮手中,仓皇道,“我,不信这个。” 哪知,他也随手将手中的红绸丢给一旁的书语,缓声道,“我也不信。” 我俩又对望了一眼,彼此眼中看到的皆是没有前路的茫茫。 也就是那么一瞬,我们似乎都读懂并默许了彼此的决定,“就这样吧,到此为止。” 十五岁,初中时情窦初开的年龄,可以懵懂的告别还未开始就已消散的感情。可我究竟不是十五岁,而是二十八岁,却秉着依然生涩而压抑的情感。若提不起也放不下,便那样悬着吧,悬成一块垂丝而立的石头在我的心头,就等着哪天重重锤下,一了百了。 我转身催促着青妮,“你要求便赶紧的,我还想让你陪我到处逛逛呢。”我极力表现出对着无音寺很感兴趣的样子。 逸尘君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朝我微微点头,“正好,我也要去拜访一位故人,两位请自便。”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先行离开了。 青妮转头刚刚逮到我眼神中那丝还未消散的落寞,不解的问,“小姐,你们吵架了?” 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伸手拂过那满树垂挂的红绸,突然问到,“青妮,你说这挂上红绸就能如愿,若那两人并非所求彼此,那又该如何?” “啊?”青妮显然被我这个有些诡辩的论题给蒙住了,想了半天,她才憋出一句话,“所谓心诚则灵,若不是彼此所属,情义两通,便自然算不得心诚,便是不灵了。” 一时间我竟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不由得莞尔一笑,“那便是了。” “什么?”“是什么?”她不明白我心中的释然为何,还追着我问。“小姐,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不会是那天你被劫持了,心里还没回转过来吧,要不我们去请一柱平安香,去去晦气也好,”“诶,小姐,你走慢点,等等我----” 也不知她是不是跟芳菲待久了,人也变得喜欢唠叨起来。我被她追着念了三个大殿,直到我忍无可忍才妥协被她拖着跪在观音像前。她点燃了两柱香,塞给我一柱,自顾自的在我身旁的蒲团上跪下。我握着手中的三支香茫然的看向她,我该做什么? 她颇有些无奈的睨了我一眼,轻声说,“你跟我做就可以了。” 只见她,双手合十并着袅着青烟的线香靠拢胸前,眼皮微阖,轻声祝祷,“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信女青妮,请您保佑我身旁的女子一世平安,若能如愿,信女愿终身供奉以求福报。”说完她缓缓起身将手中的线香插入龛台上的香炉中。 她重新跪回蒲团之上,双手加额缓缓的拜了下去,她姿态轻柔,躬身以地及额时却听到一声不小的叩击声。 我浑身一震,心底有什么正在悄然的逝去。她没有叫我的名字,不是夜无双,不是雀儿,不是公主、不是小姐,只是我,在她身旁的那个普通而真实存在的女子。她在佛前真诚的许下一个诺,用她的诚心换我一世平安。 那一刻,泪水突然毫无知觉的涌上了眼眶,透过她那一次次曲下的背脊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母亲,那一次次在佛前虔诚的祷告,不是祈求那离心的人回头,不是奢望那如镜中水月般缥缈的富贵荣华。她点燃的青烟里,应是为我,只为我,我的平安喜乐。 多么可笑而偏激的成见,居然到这一刻我才忽然明白,那卑微至尘土的稽颡膜拜只是源于向未知的世界索取那一点点对所爱之人的庇护。尽管结果玄之又玄,但她们却以自己所能及的态度与决心周而复始,就像那永无止境的六道轮回,信念不灭,祈愿不休。 “小姐,你怎么了?”看着我默默垂泪的青妮,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我反手抹了一把眼泪,冲她笑笑,“谢谢你。” 她慢慢起身,看着我跪得笔挺的后背,突然有种难以言状的肃然。“你在外面等我,”听闻此言,她轻轻点头。 此刻我心中空无一物,我缓缓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中,扬起下巴,仔细的端详着面前的佛像,一双半阖的凤目似悲悯的看着我,这芸芸众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这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异世魂不知在这双看透天下纷繁芜杂的眼中是否也是众生平等的一员。 “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净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杨岁岁青,”《西游记》中如是描写了普度众生的菩萨模样,跟眼前的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哀伤,一抹似有似无的愁思,亦如我此刻的心。 我脸上没有那些满怀诉求与心事的香客们的虔诚与挡不住的欲望。我不跪不拜,长身而立,一脸平和而端正的久久仰视。在旁人眼里竟是有种一脚便能跨过长绵青灯,翻越人与佛、天与地之间巨大鸿沟的力量与姿态,与神平视的姿态。这样的香客,在那一旁凝视我的那人看来,有从未见过的震撼。 “阿弥陀佛---”一声悠长沉稳的女声在我身后传来。 我恍然回头,一灰袍女尼微笑着缓缓抬头,单掌竖于胸前,一条暗黄的金刚菩提串儿正垂于手腕之上。我连忙转身双手合十,朝对方浅浅一拜,“师太。” 她面露慈光,年纪四十岁上下,五官大气端庄,有种与生俱来、居高临下的从容与悲悯,我不由得朝身后的观世音菩萨像再回望了一眼。 “施主,在看何物?”她发话了。 我又将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脸上,随之一笑,“观佛。” “哦?”她顺着我刚才的视线方向朝我身后的佛像看去。“不知施主眼中,何以为佛?” 我再度轻点下颌,含笑而言,“庙堂之上为泥佛,芸芸众生所拜实为心佛。所谓相由心生,立地成佛,庙堂之上与红尘之中皆见真佛,只要一心正道,涤洗善念,处处皆可神形向佛。在小女子看来,拜泥佛不如修佛心,就算不能普度众生也可安心一隅感化旁人,此,便为佛。” 不知这算不算佛说里的缘,在见到她的一瞬便觉得跟面前的观音像特别神似,才会脱口而出此番感受,也算不得诳语。 她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与激赏,随即也如那观音像般半阖了双目,“阿弥陀佛,所谓一念成佛本是佛门弟子俢固本心的点要,施主能竟能得此明镜也算有你我缘。” 我双手合十再次恭敬的垂首。 “静怡师太,”身后有个三十岁上下的姑子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回头朝她轻轻点头,随后回头朝我微微一笑,“贫尼失陪,若施主得空,待会儿可随安平来寻我。无音寺的前清茶不知施主可有兴趣?”她朝后面的女尼望去。 面对她的笑容与邀约竟让我难以拒绝,我浅笑着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目送了似观音菩萨般的静怡师太,我竟有些征仲,再次端望了静立堂中在青烟里一言不发的佛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念儿 刚迈出殿堂,我漫无目的朝左侧更深处的院落走去。不知是不是误进了僧人的起居房舍,身边全然不见前面门庭若市的喧嚣。古木葱郁,鸟语花香,山泉引流至此汇入一口爬满青苔的大石缸,似乎和前面充满香火气的庙堂相比,此处更接近我心中“禅”的模样。 “抓住她,抓住她,”几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屋舍背后传来。 我绕过古槐与石缸,踩过长长的低低的木廊转到屋后,只见三个□□岁左右的身着寻常布衣的男孩正手持小棍围在一个跌坐在地、满脸是土瞧不清模样的小女孩周围。不时挥舞着几欲落下的小棍,叫嚣着“小偷,小偷。” 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一脸狼狈,手中紧紧拽着什么东西,满脸惊恐,却目露狠色,与居高临下的他们对峙着。身旁一个六七岁的小沙弥紧张的想拔开挡在面前高出他大半个头的男孩,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在外围急得团团转,高喊着,“不要欺负她,你们不要欺负她。” 只消一眼我便明白面前是个什么情况。我立马缩回身子,躲在拐角处,压着喉咙大声的喊了一嗓子,“师傅来了。” 果然,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小男孩听到喊声,做鸟兽状一哄而散,也顾不得抢回小女孩怀里的东西。等我再探头出去的时候,一群小霸王早已没了踪影。只留那满脸狐疑、略带惶恐的小沙弥正朝我的方向张望,刚刚好,我俩忽的四目相交,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被发现了,呵呵。我便不再躲在墙后,大摇大摆了朝他们走了过去。那个地上的小女孩,一脸戒备的从尘土中爬了起来,将紧紧捂在怀里的东西掏出来,小心翼翼的弹弹灰。这时,我才看清引起围攻事件的竟然是一只早在泥土中滚了一圈的包子。 “丫头,你又去偷他们的包子了?”一旁的小沙弥愁着脸,上前拍拍女孩身上的尘土,有些责怪。 “慧智哥哥,我饿,”女孩垂着头小心的撕开灰扑扑的包子皮,咬了一口。 “禅院里的食堂不是有吃的,你----”他挠挠小光头,一脸不解。 “她想吃肉---”我蹲在小女孩面前,伸手拈去她头上的杂草。 他俩同时转过头看我,一个诧异、一个好奇。 我从女孩手中拿过没有几处白色的包子,叹了一口气,帮她细细的剥下灰皮,本有我拳头大的包子,转眼间剥得只剩稚童拳头大小。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晓生的情景,想起了我的女儿。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啃食着手中早已冷掉的包子,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丝酸楚与怜惜。 “你叫慧智?”我看向那个小和尚。 “阿弥陀佛,”他突然变得老成与戒备,双手合十向我施礼,“这位女施主,此处是无音寺的禅房后院,若是上香拜佛请到前面佛堂。” 呵,过河拆桥啊,可以啊,小和尚。 我不理他话中的逐客之意,只是笑笑的说,“我知道,我随朋友一起前来,他来后院访友,我无事就到处走走看,可是不许?” “女施主的朋友是?”他对我的话半信半疑。 “逸尘君,”我抬出了他的名字,大不了说不认识,搞错了,走人就好。 “哦,他可是来找空海师傅的?”他说出了一个陌生名字。 “额----对啊,”我的迟疑不到半秒,便转为一脸笃定,我点头。 “女施主请跟我来,”他转身准备引我去寻人。 “哦,不用了,他们有话聊,我不便打扰,我就,就在这里就好。”我连忙摆手,刚刚分开才不至于尴尬,我巴巴的跑去跟着算个什么事儿。 我转回头,对着小女孩灿然一笑,“你叫丫头?” “恩,”她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花花绿绿的脸蛋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一双大大的眼睛扑闪着,好奇的仰起头打量我。 “你的家人呢?”我问。 “她的家人在逃难途中走散的走散,病死的病死,到无音寺时就她一人了。”小沙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逃难?”这天下太平的何来灾难? “刚才那些围攻她的小孩都是随逃难来到此处的,我们主持将那些难民安置在后山的村子里,由于丫头没有亲人才被空海师傅收留,住在寺里。” “哪里来的难民?”我想起出城时的情景,顿时明白了,最近上京街头陡增的乞讨者并非偶然。 “听说是黄河大水,沿途数十城镇被淹,受灾人数现在还不清楚,只是每日进入上京方向的难民日益增加,住持说我们无音寺已经快不能支撑了。” “他们何时到的此地?”我大惊,突然站了起来。 “五日前。” 已经五日了?上京不可能全无察觉,我顿时有些隐约的不安,就像暴风雨来临前世界过于安静会令人胸闷、心慌。 我轻轻的搂过那个小女孩,若有所思,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从我怀中溢出。我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全身上下没几处干净地儿的小家伙,无奈的摇摇头,“慧智小师傅,请问何处可以沐浴?” …… 换了两桶水后,浑浊的洗澡水终于变得澄清,我满意的将在木桶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小丫头捞出来。她愉快的伸出滴着水的胳膊抱住了我的脖子,恶作剧似的咯咯笑个不停。 “娘亲!”她从一张大大的巾帕下探出小脑袋,突然开口。 正在给她抹头的我,手下一顿,不可思议的对上她乌黑晶莹似葡萄般水灵的眸子,“什么?你叫我什么?” “娘亲!”她的声音像一只奶猫,挠得人心痒痒。 我承认我确实很想念我的女儿,看着面前这个精灵般的小人也确实会让我有感情错位的幻觉。但是此刻的我只有十五岁的模样,就一个初三学生的年龄,怎么看也不会像一个当娘的人吧。我有些不自在的笑笑,“小妹妹,姐姐我还没有出阁哦,你叫我娘亲恐怕不妥吧。” 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像撒娇似的,抱着我不放,嘴里直嘟哝,“娘亲姐姐!” “……”娘亲姐姐是个什么鬼? “我就叫你娘亲姐姐,好不好,好不好。”她之前那凶悍的模样跟此刻怀里像小猫似的娇弱样的性情转换跟我那女儿简直是如出一辙。记得我妈就常常在我教训女儿的档口总会不温不火的补上一句,“你说这孩子性子像谁啊,不就跟你一个样?” 原来从前的我就是这样的啊,可是妈妈,我已经好久没有跟人撒过娇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竟鬼使神差的点头,“好。”就这么定了,娘亲姐姐。 我找了一身干净青灰色的小袍子给她穿上,越发显得她清秀的小脸上那双大眼睛有种涤净尘世的明亮与静好。 “丫头,你有名字吗?”我一边为她穿上鞋袜,一边柔声的问。 她摇摇头,有些奶气的回答,“他们都叫我丫头。”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我问。 “好的,”她一脸期待的望着我。 “念亲,思念亲人。就叫念青吧,念儿,好吗?”我笑着看她。 她眼眸中流闪着兴奋雀跃的光芒,“念青,念青,丫头有名字了,丫头有名字了!”她开心得腾的从床上跃下,光着一只脚就往外跑。 “慧智哥哥,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啦!”那小人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我面前,我提起她尚未穿好的另一只鞋袜便跟了出去,“念儿,别跑,穿鞋,穿鞋-----” 一大一小,一追一跑,也不知拐了几道回廊,穿过几个院子。那久久回荡的呼叫声终于在我冲进最后一间缀满紫藤的院落里停了下来。念儿一头扑进那手执蒲扇正挥动着扇叶守在煮茶的小围炉边的慧智身上。“慧智哥哥,我有名字了,我不叫丫头了,我叫念青,念儿。” 两个正在树下对弈的男子,一僧人,一白衣,也恰巧抬起头,向念儿看过来。 那被念儿扑个满怀的小沙弥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看向那个僧人,“师,师傅----” “念青-------念儿,好名字,”那个灰袍僧人笑着向念儿招手。 “空海师傅----”念儿丢开慧智,又向空海跑去。 此时,我早已发现,那棋盘的另一端正坐着那个一如既往噙着笑意的逸尘君。此刻他正遥遥的向我看来,不着一言,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尴尬的提着一只鞋袜,进退两难。只见念儿遥遥的向我一指,那低头和她说着话的灰袍僧人也转头向我看过来。他似乎跟逸尘君说了什么,逸尘君向他微微点头,他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有些古怪的笑意。 念儿忽然从他身边跳起来,朝我跑来,她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来,娘亲姐姐,过来。” 我被她拖到那对弈的二人跟前,我匆忙的朝那僧人施礼“空海师傅,小女子冒昧打扰,请多见谅。”我朝念儿使了一个离开的眼色,可她压根就不理我,反而欢快的冲我说,“娘亲姐姐,空海师傅说了,念青这个名字取得很好,我说是你给我取的,他说他想见见你。” 面对着半丈之内的空海,念儿夹在我们中间像个传话筒一样,场面甚是滑稽。尤其是她堂而皇之的喊出娘亲姐姐这四个字,那二人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想笑又不忍笑得太没风度的表情,还要做出一种神色淡然的模样,我看着都很纠结啊。 我干笑了两声,回头冲念儿喝到,“鞋袜都没有穿好,就乱跑,还不快坐下。” 我麻利的拉过念儿那只赤脚,拂去脚底的泥灰,动作熟练的为她穿好的鞋袜。一旁的逸尘君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有些诧异、有些触动、有些迷惑。 我像极了一个宠溺的母亲,我伸手整理了念儿的衣袍,一边拢起她的长发,一边还念叨着“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知道吗,念儿。” “想不到女施主,年纪轻轻,教养起孩子竟如此得心应手,想必以后定是一位好母亲,”空海说这话时,漫不经心的朝逸尘君瞄了一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随心而为 有那么明显?我有些心虚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我与念儿今日得见也算有缘,虽然我不懂如何养育孩子,但我从小得到母亲的宠爱,现在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照样做来而已。” 我瞄了一眼面前的棋局,莞尔一笑,“小女子就不扰空海师傅的雅兴了,告辞。” …… 看着我消失在院门的身影,空海才让慧智带着念儿离开,院子里又恢复了此前的幽静,两人对坐无声,只有烧开的水壶中,咕咕翻腾的沸水鼓动着壶盖,发出哐哐的叩击声。空海抬手提起水壶,高高的倾斜壶身,一线弯弯的白柱从壶口陡然画下,落于沉着朱泥色的紫砂中,几片茶叶猛的窜开,在杯中打着璇儿,悠悠的浮起又沉下,腾起的水汽晕着一层淡青色烟隔在二人面前,像隔着一层不可明说的纱。 “是她?”空海,推过一杯茶。 逸尘君半垂的眼睑没有一丝触动,仿佛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缓缓抬指扣上面前的茶杯,置于唇边轻嗅,不语。 “果真是个妙人。”没有任何指代的一句话。 空海唇角微弯,放下水壶,调侃道,“也许我是你,也会有同样的困惑。” 逸尘君的眼睑微动,缓缓看向他,“哦?”一丝玩味的笑意浮上嘴角,“子非鱼,焉知鱼之惑?” 空海满含深意的睨了他一眼,“直觉。” “直觉?” 空海一副了然于胸的豁达,“惊云,你资质惊人、心性坚韧,论谋略、胆识放眼四海能与你匹敌的无一而出,可惜,你却唯独少了一件。” “哦?”逸尘君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淡然。 “随心而为。”空海抬手为自己斟满了杯。 “这尘世间,希望随心之人不在少数,终日也不过为心所困为情所扰,不过如此。我却认为,能够操控自己内心之人才可堪强者,就算是感情,可以是绕指柔也同亦可为一柄利剑。”他的脸上浮上一层超然的不屑与掌控一切的傲然。 “当真如此,你又何来困惑?”空海笑意淡淡的看着他,似乎一瞬要看到人的心底。 “难道空海就没有困惑?”逸尘君轻挑寒眉,笑里没有一丝暖意。 他侧头细细的思酌,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也没有。” “恩?” “我困惑于睿智如你,为何在这个问题上会有如此冥顽的执念,也许终有一天你明白了随心实为依循天命,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空海多虑了,这二十年来我便没有后悔过一件事。就如此茶,此刻有些云气迷了眼,但总会有云破日出的那刻。我宁可等到事事清明、来龙有章,也不可随心妄动。”逸尘君放下茶杯,语气淡然而肯绝,有一种不同往日的盛气让人不由得低头。 可偏偏在他面前的是空海,一个云游四方,肆意洒脱,出世不离尘的和尚,在他眼中芸芸众生皆相同。他不跪君王,不畏权势,不求安稳,不惧浪潮,他的前生本就是个迷。 两个同样身负谜团的男人,相处之道,却极为默契,只谈当下,不谈过往;只论风月,不论世事。 空海晒然一笑,伸出一只手指,“惊云啊,总有一天你的心里会挤进一个令你无法抗拒的女子,她会让你那些胜券在握的谋略手段彻底失力,再像敝履一般将那个骄傲自大的你丢进尘埃。你便会明白真正的随心有多难便有多痛快,哈哈----” 他微微蹙眉,显然对他这番预言似的诳语很是介怀,“哦,空海何时成了先知?” “我经历过你的现在,感受过你的未来,自然是明白。”空海神秘一笑,不再言语。 …… 不知是故意还是计划如此,在我从静怡师太的禅房出来时,那个叫慧智的小沙弥找上了我,说是逸尘君要在此处多逗留几日与空海师傅谈经论道。我笑笑不置可否,既然如此那便别过了,我委托小沙弥代我向空海告辞,连逸尘君的面都没有再见便匆匆离开了。 回到宁王府时已是暮霭时分,突然觉得似乎院子大了许多,不,应该是冷清了很多,来时的七仙女现在只留三人在我身边。当叶墨有些落寞的来到我的院子请安时,我忽然问道,“她们都好吗?” 她忽而一愣,随即明白我的所指,“琴依一切还算顺利,本应今日回门的,但公主未归,所以就改在后日。霓鸿与君莫在惊梦棋社遵循着公主的吩咐与计划,开门几日已吸引了不少慕名前来的达官显贵。不出公主所料左相的大公子在第一日便登门,被君莫杀得落花流水,这几日他天天来,君莫按公主指示,避而不见。” 我轻笑了一声,这局棋我想了很久,要动白竖得从左相入手,既然开始了,那我便得耐着性子下下去,我还有九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了。 “好,明日,咱们换个玩法,”我的嘴角轻挑,轻盍双眼,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对了,你去帮我查一个人。” “谁?” “昭通校尉,百里骑。”既然许下海口,总要忠人之事,这事在回来时的马车上就想好了,需立马办,不能等到花轿都抬到家门口了才做打算,我妈就是前车之鉴。 “芳菲这几日在干什么?”我突然想到一进门居然没有看到人,觉得有些奇怪。 “她这几日每天都在房里绣荷包,要我去叫她?”叶墨问。 “啊!”真是个实诚孩子,“不用了,晚些再告诉她我回来了。”我暗暗一笑,靖王的荷包,在我走之前我就画好了图样,让府上最精于绣花的芳菲代我完成,莫说我不会绣花,就算会,要让我一针一线的缝个荷包我都要恶心死自己。为什么会恶心,那绣的荷包不都是那些表达郎情妾意的定情之意,这,真不是我的风格。 所以,这种事情,只能是假手于人了,我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了。一想到要想尽办法的去顺从讨好靖王,至少不要太过放肆的与之产生冲突,这就足以让我头疼很久。为了孔雀翎,我忍了,必须忍了。如果可以,我宁可躲得远远的,可是事实上我毫无退路可言,还不仅如此,得主动出击才行。我的眼睛状况让我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九个月,不行,太长了,我必须要尽早脱身。 “公主,公主!”一阵兴奋而急促的呼叫声在门外响起,我睁开朦胧的睡眼,又是一日清晨到,留给我的时间又少了一日。 那是熟悉的芳菲的声音,我拖着沉沉的步子打开了门,一个大大的哈欠足以证明我并非在自然醒的状态睁眼的。芳菲吐吐舌头,像做错事的孩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公,公主,我吵到你了吗?” 这么明显的事实还用问?我僵笑了一声,“何事,如此开心?” 她从身后抽出手来,“公主,你看!” 一只绣着紫藤花的荷包垂于我的面前,“绣好了?”我忽然眼前一亮,之前的倦意一扫而空。 我一把抓过荷包,放在手中仔细端详,在巴掌大的地方,居然芳菲的刺绣能如此精巧,荷包的正面绣的是在一树紫藤之下,一个娇俏的背影骑在一匹额心一点金黄的白色马儿上,荷包的背面绣着那首芸黄得名的诗经。 我选择了一个最恶俗,但也最直接有效的感性主题,在那个冷面王爷身上这是我唯一看到的暖色。在那个褒贬不一的爱情故事中,纵然结局悲壮惨烈,但我相信靖王与紫漪两情相悦定是存在的,希望他能看到我的诚意与示好吧。 “芳菲你可真厉害,有赏!”我开心的拍拍她的肩,将那荷包塞进袖口,这个道具或许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在我用早膳的档口,叶墨来了,我含着一口粥,含糊的问,“这么早?吃了没?” 她忽而回头看看门外中天明晃晃的艳阳,确认现在已经日上三竿,才放心的回话,“还未用午膳。” 我一愣,突然笑了出来,“叶大管家,你就这么寒碜我啊!”一旁的芳菲掩口笑着,递过一方丝帕。 叶墨微微一笑,道“看来今日公主心情不错。” 我抹完嘴起身,“说得也是,今天一早起来神清气爽,有种好事临头的感觉。芳菲,待会去翻翻皇历,今日是不是宜外出,宜访友啊?” 她俩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叶墨道“有这可能,昨日公主让我所查之事有眉目了。” “哦,说来听听。” “不知公主可知,三天前,上京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歌舞坊突然蹿红,因为来了一个艳绝皇城的舞女,听说那女子容貌惊艳,身材诱惑,既有西域女子的妩媚放浪,有又中土女子的细腻娇俏,近几日那女子的座上客皆为上京的达官显贵,连,连几位皇子都是她的入幕之宾。” “包括靖王?”我突然问了一句。 “是。”她语气肯定。 我的心里一阵冷笑,我还以为那个高冷王爷还当真是准备抱着那个残缺悲壮的爱情,奔着断袖之路绝然而去。原来,原来还是难以抵挡温柔乡的诱惑,男人,这就是男人。我干嘛在意这个问题,他要找什么样的女人与我有何相干,逝者已矣,我瞎操心什么啊。 心里一阵天马行空,叶墨见我不说话,也没有继续言语,只是静静的等着我的进一步指示。 “这跟百里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也常去?” “正是。” “什么?”我猛的拍了下桌子,我还当是靖王逼婚他迫不得已,这老婆前脚刚走,这就后脚奔去捧其他女人的石榴裙,这可真是,真是找死! 叶墨不知为何我听到此话会气得头顶冒烟,她默不作声的望着我一顿发泄,才慢悠悠的补了一句,“他今日应该还会去。不知公主---” 我突然回头,森然一笑,一计已成,“行,今日莫公子也去会会那位美娇娘。”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美娇娘 我一身男装从马车中钻了出来,冲着架马的董异一脸嫌弃道,“待会你自己想办法进来,你这个面具实在太招摇,我怕我还没有进屋就被人盯上了。”他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望着天。“唉,你听到我的话没,你今天可不许再给我玩失踪。” “啰嗦,”他不置可否的丢下一句话,这算是答应了?跟他沟通我承认会让我时常产生挫败感,若不是我在大庭广众下一席男装,我真不介意,再次去调戏下他,免得跟个大爷似的,让我在他面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我也不知我今天哪来的自信,会觉得他会听从我安排,我身边就没有带其他人,希望他不要再次撂我盘子才好。 我整理了一身青灰色的锦袍,抬头看看门前匾额,“孔雀楼”。门前两只孔雀正一左一右的抖着一身幽绿的羽毛,慢慢的在横杆上骄傲的踱步。好多慕名而来的人拥堵在门口,也就仅仅是看看热闹观观大鸟,执着者心想运气好,是否在楼下仰一夜的头,能得美人推窗一见,也算不枉此行。 我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惊得那孔雀猛的立起了尾巴,开满了尾羽,一阵啧啧的惊叹声在身后响起,在门口迎客的绿衣女子随即侧目向我看来,眼中充满的惊异与好奇。 我优雅的冲她一笑,她脸上顿时飞起一抹可疑的红霞,看来我最近撩妹的功力见长啊。平日观察学习逸尘君的做派多了,在穿上男装时总会下意识的去想若是他会如何如何,想多了,竟成了习惯。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我是来办正事的,我暗自定神。 那绿衣女子略带娇羞跟了过来,“公子是第一次来吧,看着面生。” “恩,”我微微点额,“我与朋友有约,不知姑娘可否带路。” “请问公子的朋友是?”她相当配合的问。 “百里骑。” “百里校尉吗,公子请跟我来,玉姬待会就来,”她伸手一指,引我上了二楼。 “玉姬?”那个美人吗?我不禁哑笑,“好名字,好名字。”我竟找不到接口的话。 “包房里还有谁?”我望着走廊尽头的包房门口,七八个严正以待的护卫,看那打扮,极像出自靖王府,不会这么巧吧,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还有靖王,和其他几位将军。”她没有感觉到我的踯躅,还一个劲的在前带路。 遭了,出门没有看黄历啊,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靖王不得不见,但是我不想以这样一个姿态和理由见,若让他觉得我是故意寻他不痛快,那这事就难办了。 “哎呦,”我弓着身,在她背后突然叫了一声,“公子,你怎么了。” 我扬起一张痛苦的脸,“让姑娘见笑了,在下突然,突然内急,就不劳烦姑娘了。”说完我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只听她在后面大喊,“错了,公子,茅厕在这边。” 我顾不了这么多,在转角处我迅速的钻进一间屋子。这里似乎是二楼为包房备酒水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名侍女正背对着我,听到声音她转过了头。当然我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她便倒在我的手刀之下。我颇有些得意的看看切向她后颈的手,最近功力大涨啊,以前我断然没有徒手轻松劈昏人的本事,不知怎么的,最近内力陡增不少。 我连忙将那被我击昏的侍女拖到一旁,迅速的扒下她的衣服,换上,我奸笑着带上面纱。这让我说什么好呢,有时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这里的侍女居然个个都带着面纱,这不正好成全我这颗做贼的虚心吗。呸呸呸,不是做贼,我是在做雷锋叔叔日行一善的好事。 等我穿戴妥当,我重新回到刚才那侍女倒下的地方。突然门被推开,一个同样打扮的侍女抬脚进来,“酒水备好了吗,快给那间屋的客人端去。” “喔,”我有些紧张的应了一声,垂着头端起酒盘便往走廊尽头的包房走去。我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住,一人面无表情的打量了我几眼才伸出手,揭开酒壶盖探入一根银针,顷刻拔出,确认无毒才不耐烦的放我进屋。 我小心翼翼的随着滑开的木门向内探了一眼,一双冷峻而犀利的眼睛正好巧不巧的随着这一线光景敏锐的向我扫来。我倒抽了一口气,呆在门口,心跳加速,“他没有认出我,一定没有。”我心里默念着,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一个正在斟酒的侍女看我站在门口,不进不退,便急急靠近低声道,“发什么楞,今天这屋里的主子都是玉姬的贵客,赶紧的,去给客人斟酒,快。” “哦,”我回应了一声,特意绕到与靖王对坐的方向,挨个给那个个沉溺在眼前歌舞的男人们斟酒。即便如此,我都能感觉我的背后有如针芒状的目光紧紧锁住了我的身影,不是吧,我都捂成这样了,他还能认出我,真是见鬼了,一定是我太紧张了吧。 “你干什么啊!?”突然面前的人猛的站了起来,一阵呵斥。我身子一抖,才发现心不在焉的我,居然没有留意酒已经溢满酒杯,顺着木质餐几酒水流到了客人身上。我连忙慌乱的放下酒壶,扑身上前,用衣袖擦拭客人的衣角,“对不起,对不起,”我懊恼的连连道歉。 还不等那暴跳如雷的客人再次发难,耳后不紧不慢的传来一个声音,“子游,一个粗陋婢女就不要计较了,若失了风度,待会玉姬前来你也讨不到好印象,呵呵---” 我心乱如麻的垂着头,只见那被唤作子游的男子,冲我哼了一声,道“你今日运气好,有王爷为你开罪,还不快滚,杵在这里等着领赏吗?” 唉,出师不利啊,连百里骑是何方神圣都没弄清楚就要被人轰出去,看来只有另做筹谋了。我暗暗的咬咬牙,端起酒盘,正准备就此退去。一声不容抗拒的指令再次响起,“你,过来,为本王斟酒。” 这,我宁可此时被轰出去,谁也别拉我。 我再次确定了一个事实,只要有靖王在的地方,就有我倒霉事发生,今日又当如何,前途未卜啊。 我脚下一滞,硬着头皮,转身,磨磨唧唧的挪到靖王身侧,大气不敢出的垂着眼睛,曲腿跪坐。还好他压根就没有多看我一眼,只是随意的将空了的酒杯递到我面前。我恭恭敬敬的为他斟满了酒,尔后正欲起身,开溜。只见他斜着身子,头部朝我微微一偏,用一个旁人看不分明的角度斜睨着我,嘴角似笑非笑。 这种笑意隐含的危险我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他要发难时都是这样的表情。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迅速的瞄了他一眼,在旁人看来,他似乎是沉醉在眼前的歌舞中,可他眼神中的冷意与盛气凌人的探寻却毫无遗漏的落进我的眼里。 完了,又有什么好事找上我了。 不过我还是不确定,他究竟是认出了我,还是只是单纯的对我可疑的表现产生了本能的提防。不管是怎样,我的脑子里的警报声骤响,快跑,危险。 我起身的动作刚刚才存在于潜意识中,还未变成肢体动作前,他的手越过酒杯,看似懒懒的伸了过来,以一种我无法挣脱的姿态稳稳的扣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宽袖落下正好遮住了我被他擒住的手,随即他轻笑了一声,“别急,就在本王跟前伺候着。” “是,”我压抑着心里的慌张与恼怒,从牙缝中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 他满意的冷笑了一声,又若无其事的抽回了手,顺道秉起酒杯,送入口中,眼睛慢悠悠的飘向再次缓缓开启的滑门。 一连惊呼声此起彼伏,“啊,玉姬----” 只见四个手执手鼓穿着金色纱衣的女子,踏着赤足旋转着舞进了包房,脚踝的铃铛像大漠深处远远飘近的驼铃,载着一席风沙,念着古老的咒语开启了一扇海市蜃楼的神秘之门。一抹身着孔雀绿的妖娆身影,就像那门后伸出的一双邀约的承欢,白得炫目的腰肢随着悠远神秘的魔笛如暗夜中幻化的柳妖,扭动着一层层诱惑的夜光,霸占了所有人的视线。 就算我是女人,也被这样大胆而妖媚的舞蹈震得一时间挪不开目光。就算前世看过肚皮舞表演,那也是隔着冰冷的电视屏幕,但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感受那随着快速旋转所搅动的炙热与悸动,可偏偏就有人在此刻不合时宜的煞风景。 “觉得好看?” “恩,”我毫不迟疑的点头。 “没见识。”靖王毫不客气的嗤笑了一声。 “什么?”我从痴迷中拔出神志。真是累啊,随时都不能放松警惕,得抽出精神头应付眼前这位大神。 他的眼睛迅速的在面前那些早已丢了魂魄的男人脸上扫了一圈,将手中的酒杯再次送到面前,我忙不迭的提起酒壶。他半垂下眼睑,嘴角的笑意更甚了,“我说这些人,都没见过真正摄人心魄的舞姿,没见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讥笑我对玉姬的舞蹈的反应,呵,我没见识,那你大爷的巴巴的跑来看人家跳舞就仅仅是闲得慌还是雄性荷尔蒙过甚? 我心里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才忍住不把那个呼之欲出的“就你有见识”五个字说出口,我默默的垂下眼睛,视线所及只有面前手中的酒壶而已。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拆婚 忽然一阵奇香迫近,似有一股裙下之风随着异香拂面而来。 我猛的抬头,只见那正在场中旋转的玉姬正朝靖王方向舞来。一只玉白的手从绿纱袖里伸出,一只孔雀羽毛如一朵待放的曼陀罗在她掌中探出,直直的停在靖王的面前。蒙着面纱的玉姬,一双如烟似黛的秋波噙着满目的浓情与胜邀,炙热而浓烈的望着那依然一副冷脸的靖王。 我下意识的睃了一眼那处事不惊的大神,他身子微微向后倾斜,双眼轻轻眯起,双手依然维持着一手平放几案,一手执杯的姿势,丝毫没有伸手去接孔雀羽的意思。一瞬间,包房里的时间似是凝固了一般,所有人怀着不同的心思,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僵持原地的两人。 我看着那玉姬炙热的眼神慢慢变冷,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与忧伤浮上了那勾人的双眸。“你大爷的,男人的风度,风度懂不懂,你怎么能让一个美娇娘如此难堪呢?真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冰山脸,除了让女人害怕、难堪,你还会什么啊。”我暗自腹诽。 靖王仿佛是没看见面前那只有多少男人恨不得握住好好疼惜的玉手,竟自顾自的喝了一杯,便将那空杯又推到我的面前。我快被他此刻毫无风度的做法气得恨不得将整壶酒倒他一个满头。我无声的斜睨着他,手上未动。 “怎么?”他无视美人已经微微颤抖的手,竟然转头看向我,毫无预兆的开启了聊天模式。天杀的,此刻场中所有人诧异的眼光成功的被他的两个字,引到了我的身上。 我连忙低头为他斟满了酒。可那人却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继续不紧不慢的聊天“你喜欢那孔雀羽毛?” 我相当无奈的向那只玉手瞟去,还没抬头就感觉玉姬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戳得我脑门心发疼。这是个什么事儿,你们俩较劲儿关我屁事,为毛揪着我不放啊。 我该怎么回答,喜欢?不喜欢?好像都不对。 “请王爷收下玉姬的心意,”我捏着嗓子,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句。 “你也,不喜欢啊?”他依然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特意还加重了也字。 我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估计我说不喜欢,今天就很难走出这间屋子了。 “奴婢,喜,喜欢。” “好。”那只搁在几面的手缓缓抬起,轻描淡写的从玉姬手中接过了那只羽毛。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一度冷到临界点的氛围顿时又恢复了生气,丝乐声再起。那觥筹交错声还未再次暖场即被靖王的另一个举动定格在了当下。 那接过羽毛的手没做片刻停顿,即在空中优雅的画了一道绿色的弧线,下一秒一支透着矿石般色彩的孔雀羽毛便□□了我的发髻。 什,什么情况? 我惶恐的打了一个哆嗦,那两道带着玩味和杀机的目光直直向我射来。到这时,我若还没反应过来那靖王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是谁,那我便真是傻子。 “王爷,你----”玉姬声音有些颤抖,不可置信的看着插在我发中的羽毛,看看我,又看看他,努力的压抑着此刻内心的震惊与羞愤,“这孔雀羽是我族定情之物,你----” “定情之物吗?甚好---”他忽然笑了,冷峻的脸上竟有一丝莫可名状的微光,似是而非的看了我一眼。 你丫的,不带这样玩人的,我几乎不用想,抬手便去摘头上的孔雀羽。 “我看上了这名侍女,正好,多谢。”他转头看向玉姬那张由红变白的脸,就算隔着面纱我都能感觉她此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而这个发泄对象不可能是靖王,只能是完全不知发生何事,懵在原地的我。 我的手还没有够到头顶,整着人就被一个大力拥在了怀里。一个冷傲的笑声在头顶响起,“想必玉姬不会小气得舍不得一个小小的侍女吧,何不成人之美,送与本王。” “那,那是自然,”玉姬的声音冷得像刮过冰湖的风,“能被王爷看上,是这贱婢的福气。” 我被迫趴在他的胸前,几欲挣扎着推开,怎奈他力气实在大得惊人,看似松松的搂抱,实则我早被钳制得无法脱身。在旁人看来,我是安静又乖巧的依偎在他怀里,暗地里我却伸出指甲狠狠的挖向他的胸膛,感觉我指尖下,他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紧绷。 叫你又害我,看我不掐死你。我心里暗骂着。 “白远,你要干嘛,玩够了没有?”我覆在他的胸前,闷声说到。 “哦?”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公主,你为何不继续装呢?本王倒觉得不拆穿更好玩,不是?” “我今天是来找人的,没空陪你玩,放开我。”我被捂在他胸口,感觉身体一阵不自在的燥热,一心只想快些结束这样尴尬的姿势。对于这位精明的王爷而言除了说实话,再与他周旋下去估计我会破功的。 “找谁?”他听到我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略微松了手劲,但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百里骑。”我有些不耐烦了。 “他?找他作甚?”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度压抑已经冲到嗓子眼的咒骂,缓声道,“私事。” “你看上他了?”他的声音忽冷,戏谑道。 你,出门没带脑子啊,他是谁我都不知道,唉----干嘛跟他解释,“关你什么事!”我翻了一个白眼。 钳制我肩膀的那股力量骤然消失,当我一口气还没落下时,他猛然将我从地上拽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拉起我便往外走,他全然不理会呆立当场的玉姬那楚楚可怜又不知所措的表情,直接掳着我从她面前走过。当胁着我快走到门口时,他突然一顿回头,冲屋里那群座上客喊了一声,“百里校尉,你,出来。” “哗啦---”滑门拉开,“哗啦---”滑门合上。这是一间空无一人的房间,当他松开拽着我手臂的大手时,我觉得浑身一阵轻松。我条件反射似的,移向角落,一手抚上被他抓疼的上臂,一边夸张的叫疼,抱怨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捉弄我很好玩吗?” “弄疼你了?”他见我似乎很痛苦的样子,连忙上前一步。 “够了,王爷,不劳您费心了。”我缩在墙角,表情严肃的伸出手掌做禁止状。 跟在我们身后,进来一人,看到我们似乎很熟络,又似乎戒备抗拒的模样,有些弄不清状况,只有尴尬的杵在门口,不发一言的干瞅着。 看我们保持着一丈的距离,僵持着,他终于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咳咳,哪个,王爷,我----” “她找你,”靖王冷冷的指着我,看向他。 “啊?”门边的男子忽而向我看来,“这位姑娘,我们认识?” “百里骑?” “正是。”他微微点头。 我一把拉下面纱,完全无视靖王蹙眉的表情,有些欣喜的向他走去。 折腾了这么久我终于见到了真身,能叫我不兴奋吗,而我此刻的兴奋在那人看来却是另一番模样。 “你有必要笑得这么开心吗?”靖王抱胸在我身后冷言揶揄。 我,有很开心吗?我有些莫名其妙的转身看了他一眼,他有病吧,我有没有开心关他什么事,不冷嘲热讽要死人啊。 “萧然,”我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就只见那男子的眼中猛然放光,他忽然伸出双手钳住我的双肩,“然儿在哪里?你知道?告诉我。” 尽管被他一阵摇晃我很是不爽,但从他急切的眼中我看到了萧然的希望,眼前的那个男人此刻表现出的关心,绝不是惺惺作态,他是真的担心。 “放开她,”靖王清冷的声音逼近。 他恍然松手,连忙致歉,“对不起,姑娘,在下一时心急,失态了,见谅。” 不用回头,我知道此刻靖王便站在我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这事儿他本是始作俑者,一开始我也没有回避他的意思,接下来的话一半是说于百里骑,一半就是说于他听的。 “离书你看了吧,可有异议?”我不紧不慢的开头。 他握紧双拳,怒目相视,全然没有刚才谦和,他愤懑回答“我不允!” “不允?”我斜睨了他一眼,讥笑道,“听闻昭通校尉不日将娶妾,是与不是?” 他目光复杂的看了我身后人一眼,腮帮子鼓了鼓,别过头去,“是。” “那你是否问过,萧然允不允?”我语气陡转,一丝寒魄之意从话锋中出。 “够了,那是别人的私事,你不要瞎掺和。”靖王上前一步,声音似从极近处传来。 “呵呵,”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我猛然转身,向靖王娉婷行礼,碜道,“多谢王爷提醒,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原来昭通校尉是否要娶妾是私事啊。那我怎么听说可是王爷一手促成此事呢?若没有王爷的掺和,校尉又何故背弃原配,转投新人怀抱呢?” 百里骑脸色发白,被我一语中的,像咽下火栗似的苦得一脸纠结、痛苦又很是无措。 我毫不示弱的盯着嘴唇早已抿成薄刀的靖王,有些不屑扬起了下巴。 “女戒有云,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夫为妻天,岂能以妒妇之行,不敬夫纲。再者,美人配英雄本是天经地义,世上三妻四妾者比比皆是,这本是寻常,何来背弃一说?”靖王一字一句的逼近我,妄图用天下男人都觉得再合理不过的道理来说服我。 “女戒是吗?”我冷笑了一声,“不巧我还读过,敢问王爷,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矣。是为何意?” “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恩义俱废,夫妇离矣。作为夫妻本应以礼义相互亲善和睦,以恩爱相互亲密合作。相互二字岂是一人独撑,夫爱而妇随,夫弃而妇离,这才是天理。”我不容他反驳继续说道。 “恩义俱废,夫妇离矣。”百里骑双目失神,低头默念着这句话。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也终究是个愚忠的糊涂蛋,为了成全别人的大业要赔上自己的终身幸福,这值得吗?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男儿何苦拘泥于儿女私情,更何况本王从未有劝其休妻,怎么说萧然依然是正妻,阿骑也并未背弃他们的情义,公主何苦挑拨是非,危言耸听?” “公主?”百里骑听到靖王如此称呼我,顿时就凌乱了。他猛的抬头,眼中攀上一丝莫可名状的诧异与震惊。 我迅速的白了他一眼,干嘛暴露我的身份,你可真是,行啊。 我正了正腰板,不疾不徐的道,“对,我就是卫国公主夜无双,今日我特地来寻你,不是以公主的身份,我只是为我的义姐萧然讨个说法,你不必顾忌我的身份。” “义姐?”他二人异口同声的呼出两个字,迅速的交换了狐疑的眼神,“你知道?”“我不知道。” “所以,就我的立场而言,似乎我也不算是外人掺和他们的家务事吧,倒是王爷你----”我得意的挑起了嘴角。 靖王的嘴角抽动,似乎没有发怒的迹象,反而是眯了眯眼,双手环抱于胸,一双犀利的黑眸闪耀着不着痕迹的笑意,“巧了,阿骑是我的义弟,你姐夫的事我还管定了。” “义弟?”“王爷?”我俩发出两声不同的呼声。 我瞄了那一脸茫然的百里骑,冷哼了一声,“王爷说笑吧,昭通校尉何时成你堂堂靖王的义弟了?” “刚才,我刚才决定的,阿骑,你可愿意?”他随即一笑,四两拨千斤的将我的质疑驳回。 “你-----”我今天才见识到这靖王竟有如此无赖的时候。 “王爷-”估计百里骑也吓得不轻。他迎着靖王扫过来的眼光,顿时就咽下了那未出口的后半句。他心里的震惊与纠结远比我的来得震撼,从来都是严谨肃穆形象的靖王今日竟然说出这般无赖的戏言,让他完全无法分辨这话里的真假。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从来说一不二的上司,应了“义弟”显得自己打蛇上棍,趋炎附势,不应又拂了老大面子,尤其在我的面前。他再迟钝也敏锐的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千万别在此刻,在我面前让靖王丢脸就对了。但是更不可在靖王面前开罪我,那他会死得更惨。所以他明智的选择了闭嘴,沉默是金,你们两个主子怎么吵都好,不要稍上我就行。 他一旦打定主意,便摆出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姿态,双目半阖,如老僧入定般,直直的盯着自己脚面一尺以内的地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杀神 明明是打定主意去说服百里骑放弃娶妾,迎回萧然,最后却变成我和靖王的一番唇枪舌战,据理力争,而当事人倒像个看热闹的不置一词。对于靖王的那番成大事者的理论我嗤之以鼻,而对于我这番婚姻平等、爱情至上的说辞在靖王看来也是坐井观天、心胸狭隘,最后的结果却是不欢而散、不了了之。该说的我都说了,连一千年后的爱情观、婚姻观我也抛了出来,他们全当是见了怪物一般对我侧目。 一句话,鸡同鸭讲,无法沟通。 我气呼呼的回到马车上,董异这次却破天荒的在车上耐心的等着我,上车前我像发现新大陆一般上下的打量了他。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自从无音寺回来后,他像转性了一般,虽然对于我的态度并未明显改善,但对于我嘱咐的执行力明显的提高了不少,难不成是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了。 等我我钻进了车厢,董异朝车后黑暗处瞄了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嘴里不满的嘀咕着,“麻烦的女人。” “什么?”我没听清。 “坐稳了!”他提高分贝,猛抽马鞭,马儿一阵嘶鸣,抬起前蹄,追风似的向前奔去。 “喂,你干嘛,”坐在马车里的我冷不防摔在座位上,愤怒的惊呼。 “待会听到什么都别出来,明白吗!”他压低着声音,冷冷的说到。 我心下一紧,就算被癫得七荤八素的也没有丧失对危险的警惕。他的话清晰的传入耳蜗,我急声道,“是何人?” “不急,待会不就知道了?”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慌乱,倒有一种即将嗜血的兴奋和大开杀戮的期待。 马车疾行在青石路上,朝一处背街的偏巷驶去,显然这并非回府的路。 他的悠然与笃定倒是让我心定不少,他在我身边这段时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出手,他会不会给我一个意外呢?突然,心里变态的涌现出对这次追杀的憧憬,竟丝毫没有考虑过万一他不敌我该如何脱身,董护卫,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他们有多少人?”我抱着考考他的心态问到。 “七人,其中有两个女的,另外五人一人左脚有疾。”他沉吟片刻给出答案。 不是吧,男女都能分辨清楚,“你蒙的吧?”我嗤笑了一声。 他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要赌一把吗?” “赌什么?”我对他的提议产生了兴趣,天知道我们正在躲避,哦不,是诱敌刺杀才对,竟然在此刻聊起这样一个赌局,不知后面紧紧跟随的追杀者若是听到此番谈话,会不会吐血。 “赌你一个秘密。” “什么?”这赌局玩大了,我当即拒绝。 “你怕?”他嗤笑道,用话激我。 “我不是怕,而是觉得不值,倘若用你们夜枭堂的一个秘密来换,我或许可以考虑下。”我才不会上当,反击道。 “休想。” “呵呵,那就是,你有你的底线,我也有我的保留,”“啊-----”突然感觉车轮被什么卡住,猛然一震,随即我身子朝左侧快速倾斜。 “来了。”他留下两个字,一道黑影瞬间越出了马车,一脚踏上车顶,忽然朝一侧歪去的车厢又被大力的顺回原地。我在车厢里死死的攀住木窗才不至于从右滚到左,从左滚到右。等我终于扶正自己歪来倒去的身体时,车厢外传来一阵兵器交接的声音。我挑开车帘一角,小心的向外探去,黑漆漆的巷道,偶有刀剑激起的火花与折射冷月的寒光闪过,我甚至都看不清董异所持的武器。 黑衣融在浓浓的夜色中,只见一片黑影交错乱飞。 正当我想看得更真切些,“哆”的一声,一只利刃从那胶着处飞来,我猛的缩回头,“啊”的一声在我身后响起。一个高举着利剑正欲向我刺下的黑衣人,动作凝固在猛力下刺前的一瞬,一把短刀正不偏不倚的深深插入他的心脏。他不可置信的瞪大血红的双目,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死于何人之手。 我倒吸了一口气,连忙退回车厢,不安的轻拍着胸口,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但是这样近距离的血腥场面,总让我有恶心反胃的不适感。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外面的打斗声渐渐稀疏,直至完全消失也就须臾间的事。我不敢再冒然探头出去,我捻起袖刀轻轻的挑开布帘,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着一把带血的利剑从暗处走出,那混着血迹,泛着银光的面具在这杀戮过后的静夜显得尤其瘆人。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杀神,两个字猛然从脑海中跳出。 他慢慢的走到马车跟前,一手大力挑开车帘,“下来,看看我方才有没说错。”他语气轻松,像说着来看看,我们今天晚上要点什么菜一般,对那血流满地、身首异处的横尸唯一的兴趣,仅仅是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有无出错而已。 我有些抗拒的缩在车厢里,不肯出去。 他居然毫不客气的嘲笑道,“我看你平日里气焰嚣张得很,怎么,见到死人就认怂啦?” “你----”我平日有很嚣张吗,我再嚣张有他嚣张吗?我深吸了一口气,梗着脖子吼道,“谁认怂啊,我只是,只是腿麻了而已,谁说我怕死人啊。” 我心有戚戚的假意捶捶小腿,心一横,狠狠的刮了他一眼,便跳出了车厢。 董异看着我生怕沾到血迹的模样,欣然一笑似乎是抓到我的软肋般甚是得意。他用手中滴着血的长剑挑开那个刚刚在我身后偷袭我的男人的裤腿,一条狰狞如巨型蜈蚣般的尺长伤疤在左脚小腿上清晰可见。 左腿有疾,中。 他领着我一个个挑开刺客的面巾,果然,有两名年轻女子,看上去相貌还不错,不过表情惊恐,死相难看。我有些嫌恶的撇开了头,啧啧两声,“喂,面对美女你怎么都不会手下留情啊。” “哼,如何手下留情?”他不屑的丢开手中的长剑。 “额,让她们死得好看一点。”我无厘头的冒出一句话。 恩?”他以为我会说放她们一条生路的话,不想从我嘴里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竟然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梦游似的回了一句,“嗯,好,我,尽力。” “……” 对一个杀人驾轻就熟到麻木的人而言,对暴力美学提出更高的要求,似乎让他在手起刀落中找到点新的追求。就像他执着于验证自己的判断一样,在这样无聊的杀戮过程中,人总要寻找点机械工作以外的乐趣,而我无厘头的建议却正中他心。 “他们是什么人?”我再次提高自己的裙角,稍稍适应了站在尸堆里聊天的状态。 他默不作声,墩身低头翻看着尸体,突然扭头看向斜后方的暗处,沉声道,“看来还有朋友一路跟着呢,你猜,是敌是友呢?” 我心下一滞,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蹲下,凑近离他半尺远,“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他似乎毫不介意隐在暗处不明身份的另一泼人,轻笑了一声,回头继续手中的动作,“你看,”他扒开一名刺客胸口,一个两指宽的纹身绣在左肩,似孔雀羽状。 “这是什么?”我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他摇头,从靴底抽出小刀手起刀落,那块纹着图案的皮肤带着皮肉滴着鲜血正握在他的手中。 “你--”肠胃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我别过头去一阵干呕。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又望了望我的身后,揶揄道,“受不了就回马车上,我要给这来路不明的朋友留道谜题再走。” 他随即起身,拔起插入泥土的长剑,一个旋身如电般的黑影在余下的六具尸体中游走,银光一闪挥剑落下,左肩顿时皮开肉绽,顷刻间,他又再次回到了马车上。 “你的剑不要了?”我趴在车帘边,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做完手中的动作便扔掉了长剑,飞身回到车辕上,不解的问。 “你何时看到我出剑了,这等宵小怎配祭出我的剑。”他讥笑道,手腕一抖,便驾马迅速离去。 马车很快便驶离了小巷,我也一直保持着半跪在车厢趴在车帘边的姿势,不为别的,只因如此能靠他近一点。今夜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烈烈杀机与漫不经心便勘破全局的气场让我震撼,也让我心服。今日我才真正领教到夜枭堂的实力,明明是杀神一个可偏偏派来保护我这个麻烦不断的主,也难怪他平日态度如此恶劣。 我正在想着,是否要改变下对他的态度,否则哪天把他惹毛了,是不是手一抬就把我咔嚓了。 “奇怪,”只听他突然喃喃一声。 “怎么了?”我索性探出头去。 他忽而转过头,看我像只小狗似的趴在地上,巴巴的看着他,“噗嗤”一声,一直环绕他的肃杀之气顿时化开,他笑出声来,“我说,那靖王究竟是看上你什么了?你哪里像个公主的样子?” 我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嗔道,“喂,什么靖王看上我了,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就像你一样,喜欢戏谑我而已,可别瞎说。再说,公主该有什么样,难不成还有标准,我这个公主就这样,如何?” 他收起了笑声,不置可否的看了我一眼,回过头去,低叹“笨女人。”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刚才那些人没有跟来,估计应该不是来杀你的,你猜他们是什么人派来的?”他一边驾马,一边慢悠悠的说。 “哼,”我放下布帘,翻身抱膝坐下,背靠车厢道,“他们是什么人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定是有了答案。” “呵呵,这会儿你倒是变聪明了,你说会不会是靖王派来保护你的?”他语气轻挑,像是玩笑话。 “切,这个笑话不好笑,董护卫,”我仰着头,盯着车顶一瞬不瞬,身子随着马车轻微晃动,一时间我陷入了沉默。 保护我的?监视我的吧,否则他怎么会去毁掉刺客身上的纹身,不就是不想让躲在暗处监视我们的人发现什么吗,那刺杀我的人又会是谁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回门 今日是琴依回门的日子,按理说宁王府也算不得她的娘家,但是既然她是从我府上嫁出的郡主,回门总不可能让她回卫国吧。就算她出嫁仓促无奈,但是所有礼数也得周全,免得真让人笑话了去。 昨日,大皇子府上来人便对接了今日回府之事。一早大皇子携琴依回到了宁王府,一番不痛不痒的道喜、嘱咐,大皇子的一番笑脸在我这儿也没讨到任何好处。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寥寥几句闲言碎语,大段无声的空白,只留叩击茶杯的声响在前厅中清晰的回荡。早就坐如针毡的他便再也忍不住,托辞有公务离开,说是傍晚时分来接琴依回府。 我目无表情的送他离开,才终于卸下了端在脸上的一层寒霜,我转眼看向琴依,一脸严肃表情的她与我四目交接,“噗嗤”一声我俩同时笑出声来。 我急切的站起身来,向她走去,谁知她竟然比我反应还激烈,她腾的起身,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交叠及额,深深一拜,“琴依给公主请安。” 我猛的一愣,急忙上前一步,弯腰,架住她下沉的上臂,“这是做什么,你现在已经是侧妃了,不用向我行此大礼。” 在我的用力扶起下,她缓缓起身,目光坚定而清澈,“公主,无论琴依身在何处,何种身份和地位,我都是公主的婢女,这一点琴依从不敢忘。” 我微微一笑,牵过她的手,轻叹了一声,“傻女子,他待你好吗?” 谁知她面色一冷,有些错愕的看着我,迟疑道,“公主何出此言?他对我如何,与我有何关系?” 我双唇微张,有些话明明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刚才看到她一身珠光华服与白竖携手入堂时,宛若一对璧人,我竟有一瞬的动摇。若他能好好待她,是否也算是一段无可奈何的好姻缘,尽管我明白这样的想法有多荒谬。但若她真的觉得幸福,我是说如果,如果是这样,我心里也想过能放下仇恨,就此成全。 可就算我心里留着这么一个,在污浊不堪的人心中还尚存一片明月皎白的念头。但她终究是披上了仇恨的嫁衣,等待亲手点亮那对无色的寒烛那天到来,来祭慰那抹被狠辣掠夺的孤红。无须再劝,多言一句都显得我是如此的缺乏立场。 我双唇嗡动,未置一言,只是无声的拍拍她的手背,苦笑了一声道,“来,随我去后院,我们好好说说话。” …… “当真!此话当真?”我腾的一下从桌边站起,在屋内快速的踱步,琴依半垂着眼睑,默默的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 “琴依,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我在屋内走了第三个来回,站住,转身厉声问。 “事情是这样的,我过门的第二天,在府上遇到前来挑衅的一个媵妾王氏,当时她说到让我小心点,别像大皇妃一样不知得罪什么人不明不白的就死了的话。”她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前日,我让盈香暗中去寻从前在大皇妃跟前侍奉的婢女,谁知听说那几个婢女在大皇妃过世后疯的疯,死的死,对了,还有一个不知所踪。您说,这事蹊不蹊跷。” “所以----你就怀疑此前大皇妃的死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慢慢的坐下,蹙眉,面无表情道,“你觉得,你一个新入府的,都能怀疑上的事情,左相难道就看不出来?” “不是没有怀疑,而是没有证据。据说当时大皇妃是得了一种突发的急症,在短短十日内就香消命殒了,左相将上京的医馆寻了个遍,就算是宫里的太医都被悉数请去诊过脉,没有一人看出端倪。” “会不会是蛊毒?”我沉声问道。 “这个,我确实不知,但是听说宫里是有位苗医的,若是蛊毒,就算是不知道是什么蛊,但也不至于诊不出是被人下蛊吧。”她若有所思的回答。 “竟有如此邪门的事情,或许你的直觉是对的,这肯定不是一件意外,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要毒害大皇妃,究竟有何目的?”从毒物本身着手我似乎是没有任何线索,只能是猜测,所以我只有换个方向,从动机入手去剖析,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忽然问道。 “大概五个月前。”她抬头,一瞬不瞬的望着我。 “五个月?”时间往回推五个月,我还在娘亲怀里撒娇,“你可知五个月前梁国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啊,五个月前我们还在卫国呢,靖王大军在边境刚刚大败我军,对了,就是那个时候颁下的诏书,让公主您嫁到梁国和亲的。” 和亲?跟大皇妃有关系吗?不对,应该是别的事情,我咬着嘴唇冥思苦想。是不是我想错什么了,或是把事情想复杂了? “现在棘手的是,我们对当时大皇妃的病情一无所知,这叫我们无从下手去查。”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猛然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等等,你刚才说,当时上京的医馆大夫都去诊过病?” 她茫然的点点头,“是。” “太好了,我知道哪里有我们想要的线索了。”我一手成拳,猛击手掌。 本来大皇妃突然暴毙这事儿是不会让我如此关注的,但是离奇死亡、失踪的婢女才真正让我嗅到此事背后的阴谋。在我的下意识中我立马将此事与丽妃下药事件相关联,任何可能逮到对方小尾巴的事情我怎会轻易放过。若上天真的待我不薄,就让我好好把握此次机会,白灵、白竖,丽妃我不会让你们逍遥太久的。 “琴依,你听我说,此事非同小可,你切记不可打草惊蛇,需行事小心,”我覆在她耳边小声的叮嘱着,“接下来,你要尽量去接近白竖,最好让盈香帮你……” 她屏气凝神听我在耳边为她一一讲解我思索半晌的计划,不停的点头,语毕,她眼中闪过一丝笃定而喜悦的光,“好,公主,我都听你的,我定会按你的计划行事。” 忽而,琴依有些期待又有些疑惑的问,“公主,你心里是否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我高深莫测的冲她笑笑,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的结果不是怀疑,而是定棺盖论的真相。” “若是没有一击即中的证据呢,就算我们明白,但他人也未必会相信。”她有些发愁。 我轻轻吹开杯中的浮叶,老神在在,“无妨,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只是从最直接的角度而言这是让人相信的障碍而已,哼,只要是事实,我们自然有的是方法给别人想要的证据。” “别的证据?”她不解,但从我一脸从容的表情获得了莫大的支持与动力。 “现在言之过早,当务之急,我们得尽快找到此事背后的黑手。琴依啊,你说,这是不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一个机会呢?”我微微勾起了嘴角,看向她不谋而合的笑意。 …… “小姐,您找我?”青妮刚送走了琴依,跨进了我的院子。 “青妮,你去帮我走一趟。”我将一封信递到她手中,“将这封信帮我交给傅伯。” 她迟疑着接过信,平时我很少单独与傅伯联系,有什么事都是通过她口述转达,像这次传递信件还是第一次。我看出了她眼中的不解,缓缓道,“我有两件事要向傅伯求教,三言两语说不清,所以才托你书信转达。” 她惊讶的抬头看我,或许在她看来我是不必对她解释,我莞尔一笑,“去吧。” “哦,对了,刚才大将军府来人说,知画小姐约您明日上午去骑马。”她刚刚迈过了门槛,忽而回头说到。 “知道了,”我眼皮都没抬,应了一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赛马 转眼到了初夏,早晨起来还觉着有些微薄的凉意。北方的初夏来得稍稍有些晚,满枝的绿意才刚刚送走了整个春,还来不及迎着春风绽放的花才迟迟的在初暑的暮光中静静张开或粉嫩、或妖娆、或沉色的花瓣。 一瓣、两瓣、三瓣,在微风中细细数过,停留在枝头尚未撤去的月光与积攒了一夜心事的露珠,一颗、两颗、三颗------- 我趴在窗口,披散着头发,伸出手指拨弄着探入窗口的花枝,一颗晶莹的露珠从一片绿叶中滚落到我的指尖。我小心的噙着那颗颤巍巍的水珠,挪到面前,仔细端看,水珠倒影着万事万物像一颗小小的水晶,晶莹剔透。 我伸出舌头,舔上手指,像小时候偷吃冰糖一样,小舌一卷,露珠没入口中,我转着眼珠子仔细的砸吧了几下,也没品出个味来。“嗯?不该有绿叶香的吗?怎么,什么味都没有?” “噗嗤”有个笑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谁?”我撑着窗棂,将身子探了出去。 安静的院子,一只惊鸟离枝震下了数片叶子,却不见半分人的踪影,难道是我幻听? “别找了,我在树上。”一个不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当我仰头向上看去时,一个玄色的身影正从院子里那株古槐的浓荫中一跃而下。 “董异?” 我正欲呵斥,一想到那晚他手刃七人的场景,一口气提到喉咙,便将怒气硬生生的压在了鼓了又鼓的腮帮边,望着大树悻悻道,“这棵树,实在碍眼,回头让人砍了去。” “我说,大清早的,董护卫,你真是好兴致啊,宁王府有这么多树,你为何偏偏要爬我院子里的呢?”我抄手抱胸,倚在窗边,冷冷的说。 “好吃吗?”他没有理会我的揶揄,随手摘了片带露珠的树叶,仰头张口,一滴露水滑入口中,“嗯?没味?”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望着他,什么情况,他学我舔食露珠? “切,谁跟你说有味的?”我有些莫名其妙的耸肩。 “我看你的表情如此复杂,还以为这露水有什么特别的,原来,就是一傻女人。”他手指张开,叶片飘然落地。 “你,你说谁傻?刚才是谁躲在那里偷窥,还学着人家尝露珠的?我傻,你岂不更傻。”我扬着下巴,讥笑道。 下一秒,一个黑影像鬼魅般逼近,吓得我后退一步,跌坐在窗边的榻椅上。我看着他瞬间袭来的身影,甚至都能感受到那携带戾气的血腥之手,只消微微一捏,我便小命呜呼了。我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铁青着脸,惧道,“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和你们堂主有约在先的,你可别乱来啊。” 我们一窗之隔,这次换他抄手抱胸,背光的面具隐没着一双看不分明的黑眸,似乎是直直的盯着我,盯着我明明惊慌失措还故作淡定冷静的作态,“放心,你这模样太难看,我才懒得动手呢。” 太难看?他说我太难看?等等,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满脸黑线的想到那天我对他说的话,“额,让她们死得好看一点。”居然这么快就报应到我自己身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有些探寻、玩味的目光,至少没有我臆想中的杀机。确认安全,我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转身开门,去到院子。 我们这窗内窗外的说话,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说吧,何事?”跟他扯了这么久,还是言归正传,就这段时间我对他的认知而言,他绝不是无聊得会爬树,就等着与我斗嘴的人。 “你今日要去骑马?”他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 “有问题吗?”我正仰头去摘那朵粉色的花朵,有些高,我伸长手臂,垫着脚尖,始终差了两寸的距离。正当我泄气的垂下了手,一只黑袖的大手越过我的头顶,轻松的将它摘下,非常自然的递到我的手中,旋即退开两尺,仿佛我要吃了他似的。 “你不需要我去?”他倚着大树,漫不经心的问。 我有些纳闷了,平时让他随我出去,像欠他银子似的满脸不喜,今日我没有通知他随行他却反而来质问我,几个意思?逆反心理? “我就去军营边的马场,那里有上京的驻军,应该很安全的。今日就当给你放假了。”我嗅了嗅手中的花枝,非常随意的回答。 “你确定很安全?”他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认可,继续反问。 我彻底弄不明白了,这人怎么一天一出戏啊,今儿个又唱的哪一出啊。我歪着脑袋,定定的看着他的面具,“喂,你知不知道,跟人说话的时候看不到对方的脸,真的很不爽啊。”我伸出手,屈指在他面具上敲了两下,直到“咚咚”两声传入耳蜗我才意识过来,我刚才做了什么。就是这种鬼使神差的下意识让我,居然笑嘻嘻的去敲了他的面具,重点是,居然他没有躲开。 我俩被彼此的反应征在了当场,我悬在空中的手尴尬的停在他的面前,“那个,你真是董异吗?”我突然冒出一句此刻有些不确定的话。 他默默的看了我半晌,静静的摘下面具,旋即戴上,转身,离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停顿,当我确定是那张冷淡傲然却偏偏清秀俊美的颜时,我有些后悔自己那多疑的反应。 我很快从征仲中脱身,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天,我只是想出去玩玩,应该没事的,你,不会生气了吧。” “靖王会去,你可知?”他头也没有回,停在月洞门前,不带一丝情绪的回答。 “啊,他会去,”我有些却步了,“那,那我不去了。”我有些委屈的垂头,手中转动着那只花枝。 “你竟如此怕他?”他微微侧头,语气中有些不屑。 “不是,”我瘪瘪嘴,反驳道“只是每次遇到他似乎总有些倒霉事。” “你不是还有事求他,怎么?放弃了?”他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漫不经心与语调,转过身来,看着我负手低头,用脚尖踢着地面的小石子。 哦,对哦,他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我都觉得说服那个冰山脸无望,居然他还鼓励我去?我默不作声,啪的一声,踢开了一颗石子。 “我随你同去,我在马场外等你。”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留下张着嘴巴呆呆的望着他背影的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 “公主,你来了。”远远的就看见一身黄衣箭袖的殷知画策着一匹枣色大马,向我奔来。 我骑着芸黄,伸长脖子朝四下张望,似乎视线所及之内没有看到别的可疑人物出现,一定是消息不实,没有看到靖王,我说不出是该兴庆呢,还是失望呢。 “在看什么了?”黄色的身影由远及近。 “殷姐姐,”我收回视线朝她妥帖一笑。 她骑着马,围着我和芸黄绕了一圈,“啧啧”两声道,“我今天才知道,都说好马配好鞍,其实好马更需要的是一个与之相配的骑手。我看公主妹妹和这芸黄在一块倒是无比的相称。倒是我那姐姐,总是没有能驾驭芸黄的气场,所以----”她的语气忽而暗淡了下去。 “殷姐姐,我----”我有些尴尬的看她停在我的左侧,伸出手拍拍她的肩。 她猛的抬头,给出一个明亮的笑容,“你看我,尽说些有的没的,走,咱们去赛一圈,如何?”她猛的抽鞭,那□□的高头大马如离弦之箭般飞奔了出去。 “芸黄,我们就陪她玩玩,”我躬身轻抚了马儿的侧颊,轻声道。 “驾------”我双腿收紧,扬鞭击空,一记响亮的长鞭在头顶旋击破空。都说响鼓不用重锤,我的马儿也如此,不需击打在身,它听闻那声鞭响就如闪电般猛的窜出,追着那抹黄色的人影御风而去。 风声在耳侧呼啸而过,我握紧缰绳,伏在马背上,身体随芸黄的腾蹄而上下跃动,发丝如划开时空的利剑,张扬着向身后掠去。“驾---”当我再次夹紧双腿,芸黄似感知我加力的指令,幻化成一道飞速前行的光线,三丈、两丈、一丈,那道光线很快的越过了黄色的影子,甩开了背后嘚嘚的马蹄。一瞬间,我似乎骑着钻云射日的飞马,在云雾中穿行,在浩瀚宇宙中游走。 人马合一,大抵便是如此。 “我认输了,认输了!”远远的,一个娇呼的声音仿佛在另一个时空响起。 “芸黄,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哈哈,”马场中传来我开心而放肆的笑声。 身下的芸黄似乎也懂了此刻我的快意,它如风驰电掣般的身影在马场中跑了一圈又一圈,我俩沉浸在此刻天地间只有彼此的畅快中,不想就此结束。 “停下,停下,无双,快停下---”似乎有个深沉的男声在马场一侧焦急的响起,被耳边的风声扭曲得听不分明。 “芸黄,好孩子,停下,”我拉紧手中的缰绳,伸出一只手,拍拍马背。 渐渐的,芸黄如电般的白影在众人眼中变得逐渐清晰,渐渐的,它在得到指令后又向前冲刺了几十丈远后,终于停了下来。 我慢慢直起身子,翻身下马。我绕到马头前,捧起马头贴上自己的脸,也就是刚才,我才真正感受到与它心意相通的境界是如此美妙。我眯着眼睛,任芸黄的脸在我脸上磨蹭,一股子痒痒的感觉逗得我发笑,“好了,芸黄,乖孩子。”我伸手轻轻抚上它额心的那点金黄,美美的印上了我的一个吻。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美好画面总有那些格格不入的声音闯入,我抚上芸黄的手被人猛的抓住,耳边传来一声低吼。芸黄不满的呼出一串鼻响。 “靖,靖王?”我仓皇的转头,正对上一双发怒的眼睛。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莫非是见鬼了,刚才明明没有见到他的。 他使劲将我的手往他跟前一带,我和他之间两尺的距离,顿时变得只留一条缝的宽度,“你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你忘了上次芸黄失控的事情了吗?”他居高临下的逼视着我,又一阵低吼。 我小心的伸出空着的手指,抵开他快要贴近我的脸的胸膛,吐吐舌头,若无其事的耸肩,“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可以驾驭芸黄了,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们配合有多默契不是?”我笑嘻嘻的望着他,脸上全无愧意,反而是一脸的得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王的妥协 他抓住我手腕的手暗暗发力,冷成寒冰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向我刺来,“疼-----”我皱着眉,惊呼道。 “哼---”一声冷笑从他鼻翼里挤出,“不给你一点教训,你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我咬着下唇,错愕的将视线从自己惨白的小手上移开,努力稳住声线道,“王爷,就算我今天不知天高地厚从马背上跌下,请问,与你何干?” 与你何干?与我何干? 他的手忽的松开,犀利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双手反剪身后,嘴角挑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你是远嫁到我梁国的公主,你的安危关系到两国的和平安定。况且,你还是我的战利品,我怎么会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伤,你说,你与我何干?” “你----”我揉着通红的手腕,满心委屈,被他一顿揶揄,我的脸更是由白变红,由红变黑。 “公主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殷知画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就这么轻微的小动作都尽收他的眼底,他微微侧身,轻声道,“你以为,有人为你解围了是吗?”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扭头便换了一副欢快的表情,“殷姐姐,王爷在夸我呢!” 夸---夸她?这女人的脸皮真是-----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竟大言不惭的在自己面前编瞎话。重点是,说这话时,这女人还挑衅似的朝他扬眉,这----这可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这,女人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靖王不发一言,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殷知画拉起我的手,她瞥了一眼后面的冰山脸,小声道,“我还以为姐夫又要向你发难了,吓死我了。” 我故意扬高语调道,“怎么会,堂堂靖王可是在马上打天下的,就连我这个战品的骑术自然是也不能丢了梁国的脸面,你说对吧,王爷。” 殷知画一脸紧张的看了看对面的靖王,只见他抿着薄唇,胸膛上下起伏,不用回头,我都能感受到他越发沉重的呼吸。该死,我只是礼尚往来而已,谁知又一次成功的挑起了大神的怒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还不开溜,难道要等着被他刮了皮再跑? 我反手握住殷知画的手,有些央求的道,“殷姐姐,马场还有什么好玩的,你带我去瞧瞧。” 殷知画的一声“好”字,还未出口就被靖王硬生生的逼回,“知画,校尉营里的那几位少将军正在等着你去狩猎呢,你忘了?” “嗯?哦,”她仓皇的松开了我的手,有些抱歉的朝我眨眨眼,覆上我的耳朵,“公主妹妹,你,你还是别跟姐夫较劲了,他-----” “知画?”一声不容抗拒的指令再次响起。 “是,姐夫,知画这就去,”她拍拍我的手背,眼睛中有些许的担忧与不安,她有些不舍的望望冷冷的靖王,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像鼓足了勇气似的,踯躅再三再次开口,“姐夫,公主她-----”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你去吧---”好好二字在他口里咬得特别重,似两声闷锤击在我的心上。莫慌莫慌,我今天是有使命前来的,不要自乱了阵脚。 …… “说吧,”靖王掀开长衫,坐在我身侧的大石上,气定神闲的说。 我左手托腮,坐在河边,看着不远处树林边上的芸黄与叶湑,两匹马儿像重逢的恋人,耳鬓厮磨着互诉衷肠,一声声长绵的嘶鸣对着空山静湖倒回转出些许细水长流的嘤嘤耳语。 我痴痴的看着那入画的美景,将刚才那些不愉快的争执抛到脑后,连对坐这么近的他也没有紧张的提防。 “什么?”我放空的思绪被他的话带回。 “你难道不想为你的萧姐姐再努力一把?”他轻笑一声。 我心不在焉的睃了他一眼,要说服他?我看我没有这个本事的,我默默的摇头道,“王爷既然早已拿定主意,我多说无益。” “你不试试,怎知不行?”他挑挑眉毛。 我直起腰背,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真想从他那张英俊冷冽却看不出半分心思的脸上寻出点手下留情的端倪。可我看了又看,除了一丝讥诮与分毫不减的审视,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瘪瘪嘴,再次转过头,面向河面,抱膝支颐,缓缓道,“有一个问题,我早就想向王爷求教。” 见我一脸肃然,不喜不悲态度平和的与他讲话,令他有些意外与期待,“哦?” “你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吗?”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阳光在微风撩起的河面上洒下一片碎玉星子,映在眼中泛起一阵炫目的金光。 真正?喜欢?有过吗?或许有吧。但从未有过什么喜欢比得上现在,即眼前的那个人令自己心神激荡、患得患失,这算喜欢吗?一定是,很,喜欢。 靖王侧头盯着我的侧脸,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似被眼前的光景迷了心智,那默坐河边的女子就如诗经中走出的静女,融山色成墨,涤细水成荑,梳清风成柳,化眼波成觞。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有,”他肯定的回答击打着我的耳畔。 有………他,终究是真心是喜欢过她的啊。不知为何,因为他这句迟来的告白竟让我差点为那女子感慨落泪。紫漪,你听到了吗,你所爱之人,心里一直有你,有你的。 “那王爷可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感情吗?”我心低叹一声,希望他能推己及人,明白忠贞的爱情是彼此平等的承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半垂下眼睑,默念着这一句,眼神中有些纠结与惊讶,这也是她想要的唯一吗? 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深沉莫测,似有暗流在平静无波的河面下涌动,他冰冷的眼睛里有一团炙热渐渐浮出,当我感觉到自己侧脸的温度在慢慢攀升时,我已不敢再转过头去。 “王爷?”我轻唤了一声。 “叫我子靖,”他的声音如浩瀚的大海,深沉而宽厚的拍打着我的心岸。 我的心咯噔一声,提到了嗓子眼,除了梁王我从未听过有谁叫过他的字,这----莫非,难道----,不是的,不是的----- “王爷,我-----”我始终无法开口。 “子靖!”他的声音似命令般再次响起。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今天不叫他的字他是不会放过我的,好吧,不就是字吗?“子,子靖。”我的声音轻如蚊蚋。 他满意的笑了,“无双也期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感情吗?” 我多想告诉他,你还是叫我公主好了,但是,我认怂不敢,我敢说我说了这句话,那和颜悦色的大神会立马翻脸。 “呵呵,”我干笑了两声,向河中投了一枚石子,噗通一声,落水处荡起一圈圈涟漪,“估计这世上的女子都有这样的期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事与愿违,天意弄人,还有----”我转向他,勾起了嘴角,“这世间的男子又会有几人将这守一人到花开的女子情思当回事,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伤一个。” “我是,”他此刻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承诺的认真,一字一句的说出了三个字。 我像看见一个怪物一样,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若不是他一贯严肃的表情,我真以为自己见鬼了。我深吸一口气,莫可名状的耸耸肩,转过头去。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此刻坚定如告白般的神情,我看不懂,我也不想看懂。 “你是在说笑的吧,”不许叫王爷,我也不愿叫子靖。 我的轻笑在他听来竟是如此刺耳,像是嘲讽讥笑般让他郁闷,“你不信?” 我在心里默默的翻了几个白眼,晒然道,“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不过你别忘了,从古至今你有没见过只守着一个女子的王爷,只有一个皇后的帝王?呵呵!” “那是两回事,妻妾成群未必都是因为喜欢,而我的喜欢便会独宠一人,只给那女子至高无上的荣耀---”他高声反驳道。 “呵呵,是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况且,我还知道,王爷,你还有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职责,对吧?”我的笑在他眼中越发刺眼,我的话全然将他与种马画上等号,无视他话中的后半部分才是表达的重点。 他握紧的双拳将十指扣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竟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言语,如此曲解自己的意思。自己何曾被人逼至如此狼狈,却苦苦压抑着生怕自己的动怒惊走了她,忍,要忍----- 我的眼角早已瞥到他微微抽动的嘴角边一忍再忍的怒气,我再怎么没眼力,也看得出他此刻已被我的出言不逊逼到爆发的边缘,再不给他降火,我必惹火烧身。 我慌乱的手不自觉的摸到腰边,对了,这事怎么给忘了。 “子,子靖,”我笑嘻嘻唤着他的字,转身,无视他浑身杀气腾腾的寒意。我抬手,一只紫色的荷包握在手中,“给,谢谢你上次帮我,上次在孔雀楼时都给忘了。”我偏着头,努力的挤出一个符合十五岁少女的天真、无公害的笑容,故作轻松道。 “你绣的?”寒芒在他眼中瞬间收敛,一丝愕然的惊喜毫不掩饰的闪入他的双眸,他的语气似有期待与悸动。 “额---这个,我上次不都说了,我不会刺绣,不过这个纹样是我亲手绘制的。”我吐吐舌头,强调了“亲手”二字,看他面无表情的从我手中接过荷包,在掌中翻来覆去仔细端详。我战战兢兢的看着他的怒火慢慢退去,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出悲喜的神情,有些意外、有些诧异,还有些似乎是淡淡的欢喜。 警报解除,吓死我了------- 他忽而笑了,指着荷包正面的图案问,“这是芸黄?” “恩,”我点头,我正想说我不知殷紫漪是什么模样,所以画中只是一个背影。 他的话截断了我的话头,“你如何知道我喜欢紫藤?难道你也喜欢?” 晓生的院子种满了紫藤,若不是他喜欢能种那么多吗,还有便是紫漪的名字有个“紫”,难道那不是他喜欢紫藤的源头吗? 我笑而不答,我就知道是这样,他定会喜欢的,冲着他对紫漪这份情,那故事中的一抹鲜厉的血色都似乎爬满了相思与长情。 他低头将荷包挂在腰间,那抹深重的喜悦将冰冷的眉梢都染上了初霞般的光彩,“好,你所求之事,我准了。” “什么?”我瞪大双眼,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我没有听错吧,他准了?我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是说----” “你就等着萧然好生谢你吧!” 靖王的一招棋居然被我的一个荷包解决了?我之前挖空心思说了这么多,还不如一个荷包来个利索,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哦,对了,还有一事,近来黄河水患,上京流民聚集,不知朝中可有什么动静-----”我话锋一转,正色道。 “前日,户部尚书在早朝上提出派钦差大臣去受灾流域进行赈灾,这两日大哥和二哥正为此事争得不可开交。”他像个局外人似的反剪双手于身后,目光如眼前的河流一般,看似平静从容。 “你,就没准备出手?”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事情他毫不动容,这是一个多好的收揽民心的机会,一直按兵不动的他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他挑挑眉,嘴角带着一丝好奇的笑意,“无双是希望我去争一争?” 我瘪瘪嘴,什么叫我希望,我希望难道他就会去争,笑话。“呵呵,王爷说笑了,我只是好奇,你会有什么打算。” “恩?”他眸光一暗给了我一个大大不满的警告,这位大神在我对他的称呼上是格外的较真儿,我呢,视而不见,见而不懂,懂而不从。 他忽然笑得有些邪骜,他的一张俊脸慢慢逼近我,“若我告诉你我的打算,你可愿意助我?” “说说看,我考虑考虑,”我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我一直在这个冷厉多疑的大神身边忍了又忍,装了又装,但我始终看不懂他的立场与态度,人家压根就不带我玩,我如何能真正成为他的盟友,如何能打听到孔雀翎的下落。 “这次,我倒希望二哥能胜出,”他的眼中划过一道犀利而睿智的光芒。 “为何?” “你猜-----”他恶作剧似的言语成功的挑起了我的好奇心。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惊梦棋社 “成了?”在回城的马车上我昏昏欲睡,突然听到董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什么?”我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的应着,脑子里还反复想着他最后跟我说的话。 “你求靖王之事。” “很明显吗?”我用双手抚上自己难掩的一脸兴奋。 “……” “你还不承认?”他的话有些弦外之音。 “承认什么?”我不解的从卧姿坐直。 “靖王对你很不一般。”他的话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若是换做平常,我定会一阵抢白反驳,可是今天-----,我再如何迟钝,回想起来他的表情、说话都有某些溢于言表的暗指。 很不一般?另眼相看?还是------ “叫我子靖,”“无双也期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感情吗?”“我是,”“那是两回事,妻妾成群未必都是因为喜欢,而我的喜欢便会独宠一人,给那女子至高无上的荣耀---” 他是想告诉我,若他喜欢一个人定会相守白头、不离不弃吗?还想要告诉我,就算他三宫六院也会独宠挚爱一人吗?但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不都告诉我了他心里依旧有殷紫漪吗,那个给他爱用血肉之躯成就他的那个女人,不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人吗?难道他心里还挤得进其他女子? 那他对我说这些或许就是单纯的倾诉,因为他默认了我是盟友,这是他表达信任的方式?一定就是这样,是我多虑了,多虑了。当我理清了思路,心里轻松了不少,站在靖王的身边应是一位可堪母仪天下的温婉、贤德、大气得能容天下的女子。这样的女人,呵呵,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一个胆小怕事、好吃懒做、固执小气、自由散漫的小女子一名,我宁愿守着我心里的那个小小的固执,算我自作多情的虚惊一场。 我暗暗偷笑了几声。 “是不一般,你可以当我们是同袍兄弟。”我闭目养神,随意的回了一句。 同袍?兄弟? “真不知道你是真笨还是装笨傻?”他的声音飘忽而遥远,像阵风般消散在空气中。 …… 马车稳稳的停在惊梦棋社门口,我戴着帷帽缓缓下车,伸手挑开垂于面前的薄纱,仰头,“惊梦棋社”四个遒劲的狂草入木三分高悬于门额。 门口两个书童打扮的侍从,上前一躬,问道“请问姑娘可事先有约。” “就说莫姑娘到访,请代为通传,”我放下薄纱,挺直了腰背,站在门口,等待。 呵呵,这真是一种奇怪的体验,站在自家的店铺门口等着预约通传。 片刻,只见一青衣女子随那侍从急急从里间走出,她见到我连忙曲身,“公----” 我抬手,噤声,“霓鸿姑娘,莫非叨扰了。”我笑着微微点头。 “莫,莫姑娘,里边请,”她一个闪神随即侧身,垂头,迈着碎步,引着我往里走。 绕过照壁就是一片清幽的竹林,我俩一前一后从竹巷中穿行,傍晚的斜阳正穿过密密的竹叶落下长长的影子,光影交错间我俩的身影在一片苍翠间忽明忽暗,像穿梭一段奇妙的时光隧道,仿佛曲折的路径没有终点,只有清风吹过竹叶的沙沙作响声伴在这静谧的一方天地间。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自从置办了这间宅院我便从未踏足过,今日前来也算是一时兴起。 竹林的尽头是一方小塘,数十只锦鲤游弋其中,君莫正端着装着饵料的瓷碗,斜坐在小塘边静静的投食。金黄色的鱼儿正争先恐后的挤在一堆,张着嘴巴争抢着饵料,几只势弱的小鱼,被大鱼们挤在外围,正着急的在外圈往返摆动。君莫扬手将饵料投掷到外围的更远处,那些小鱼们赶紧摆着小尾巴奋不顾身的朝鱼饵游去。 我站在小塘的对面,静静的看着此刻面带笑意的君莫,这跟平日在府上不苟言笑平静如水的她甚是不同,似乎这方天地让她更为舒心自在,挽袖鱼戏间沾染了更多鲜活的烟火气,更像一个十八岁待字闺中的女子该有的模样。 “公主,”她缓缓起身,隔着一方静水朝我微微点额。 我莞尔一笑,朝她走去。 “魏晨这几日还有登门吗?”我同她一边朝内堂走去,一边问。 “有,这几日,他每日都差人送礼,我都给打发了回去。”她跟在我身后,不疾不徐的回答。 “好,明日,明日你便告病,不要拒绝他的探望。”我微微一笑道。 “这是为何?”她不解。 “我要一个理由,”我转头冲她一笑。 “什么理由?” “你邀约他又不被怀疑的理由。”我老神在在的跨过门,朝上座走去。 “……” “他应不知你是女子吧。”我端起桌上的茶杯,嘬了一口。 “不知,”她微微垂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我端着茶杯的手忽而一滞,那细微末节撞入眼底,忽而半垂了眼睑,继而道,“跟我说说,那左相的大公子魏晨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她错愕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双眸立即滑到了别处,“魏公子,博学多才,精通书画,好棋艺,但并不算十分精通,所以----” “所以,我才会让你去赢他-----呵呵,”我笑得如沐春风,早就知道左相大公子有上京四大才子之一的名号,只是好棋却不精。我让君莫开办惊梦棋社并定下客随主便的预约制规矩,在开门的头几天便高调的将前来挑战的各方棋手杀得片甲不留,然后又连续几日闭门谢客,将那些技痒的棋手吊足了胃口,尤其是魏晨。 左相这只老狐狸与大皇子、丽妃的关系紧密,想要动白竖便只能是从左相处突破。但我与他非亲非故若冒然示好攀亲只怕是会弄巧成拙。再三权衡下,我只能选择曲线救国,从左相那只弄风月不理政务的独子入手了,因而,才有今天这以棋会友,以退为进的一招棋。 “他相貌如何?”我狡黠的朝她眨眨眼。 “啊?”她的脸红得越发明显,“尚,尚可。” “只是尚可啊,”我有些失望的摆摆头,扼腕叹息道,“听闻左相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帅哥一枚,当今圣上的妹妹,昭和公主曾一度想招他为驸马,怎奈他早就倾心佳人,圣上惜才并未苦苦相逼。按理说左相长子的相貌也应是人中龙凤的吧,不应只是尚可啊?” 听我一番自说自话的八卦分析,君莫少有失态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霓鸿掩口一笑,“公主所言极是,那魏公子虽比不上逸尘君宛若天人的轻逸出尘,靖王的英武俊朗,但真正算一个少有的才貌双全的谦谦公子,当然不只是尚可而已。” “哦-----”这心照不宣的一声叹调,长长的带过,我笑笑瞥了那发窘的君莫一眼,显而易见的心思尽在眼底,少女怀春莫过于此。 “放心,我不会害那魏大公子的,反而,我这是在帮他。”我起身四处打量内堂的陈设,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我不再流连君莫欲言又止,急于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迈步跨出了院门,走了出去。 拐过一个花厅,远远的看着一个玄衣男子背对着我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他半垂着头,一手轻抚着树身,光看背影便给人一种落寞萧索的感觉,那人,是,董异? 我没有走近,凭他的功夫,估计我走到离他十丈开外的地方他便能察觉到我,我只是远远的观察的他的举动,直到他离开。我快步的走到他刚在站立的位置,墩身去看他刚才不停抚摸的树皮,刚才他究竟在看什么?我仔细的看了又看,只看见树身上有几道估计是很久以前刻下的划痕,从上至下几道横印,这是什么? 我觉得自己自从莫名其妙成了公主后,便完全不会简单而直接的思考了,什么事情到了我眼里都成了富含深意的线索,不把一件事翻个底朝天我就不能相信这世界还有“单纯”这个词存在。 我嗤笑了一声,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个笑话:说是一人某天在街上突然仰面望天,不久在其周围便聚集了一群人跟着他仰望天空,但都不清楚到底在望什么,半响那人低下头莫名其妙的望着身边那群人问,“你们在看什么?”那群人说,“我们也不知,就看到其他人都在看天,就跟着看。”“靠,我刚才流鼻血了。” 或许,或许,刚才他只是肚子疼才会撑在树上,作痛苦状,也说不一定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雀儿的秘密 回到宁王府已是满天星光铺满了天河,近来两次我只带董异出门已经引起了芳菲的不满,她在府门迎了我俩进门时,很不愉快的瞪了他一眼,董异像个没事人似的,没有告退的礼数便独自走开。 “公主,他---”芳菲指着他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行了,别管他,”我一把拉下她的手,怔怔的看着他玄色的身影隐没在黑夜之中,淡淡的说,“回房。” 董异这个人身上有种奇特的气场,当他不想搭理你时,他便像空气一样的存在,当你以为他消失的时候,他却不动声色的将所有都看在眼底有着敏锐的判断与甄别,当有危险逼近时又他如嗜血的恶魔收割人命就如同一场无聊的游戏在弹指间,手起刀落。而今日所见那个哀伤的背影,又让我有一另种错觉,呵----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公主今日去马场可玩得尽兴?”芳菲替我换下外衣,扶我在榻椅上躺下。 “呵呵,挺好,”一想到今日办成的那件事都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不由得傻笑。 “小,公主!”青妮突然推门而入,看了一眼我身旁的芳菲,警惕的闭嘴。 我微微蹙眉,随即握住芳菲按摩我上臂的手,“你先下去吧,”我缓声道。 看着芳菲退出门外,青妮才急急的上前,“小姐,傅伯来了。” “什么?”我腾的坐起,不假思索的道,“快请。” 不多时,在青妮的带领下一个灰袍老者和一个粗衣妇人进了我的屋子,那老者熟练的将药箱往桌上一搁,抬手抚上了自己的长须,笑意淡淡道,“雀儿姑娘,别来无恙。” “哦,”我看着那面熟的老者,心下了然,随即笑得比他还云开雾散,“原来你就是傅伯,呵呵,你终于肯承认了,上次见你我就怀疑,果然。” 我跳下榻椅,围着那老者转了两圈,狠狠的磨了后牙床,恨不得上前啃他一口。这么几个月了,一直躲在背后故弄玄虚,不肯见我,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若不是他们把我推进火坑,我至于如此寝食难安吗? “青妮,你去门口守着,”那老者命令道。 她毫不迟疑的推门出去,留下三人尴尬对峙房中。 “属下,青龙门傅涛参见公主。”傅伯突然掀袍单膝跪地,恭敬的向我躬身作揖。 什么情况?骇得我后退一步,形骸大震,颤声道,“你,你干什么?” “雀儿,”一声记忆中熟悉的呼唤让我猛的转头,看向那个未发一言的妇人,她面色蜡黄,额头几条深深的皱纹,唯独那双眼睛,明亮而祥和。 “娘?娘亲!”我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低呼了两声。 那妇人伸出一双白皙的手,左手食指上一粒红痣清晰可见,没错,是娘亲,是她,是她! 我直直的盯着她那张易容的脸,明明确定她就是娘亲,但我却不敢伸出手去与她相认,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握住她的手梦便破了。 “怎么了,雀儿,我是娘亲啊,”她的声音柔和而悲切,怜惜而哀伤。 “娘亲!”我猛的扎进她的怀中,死死的圈住她的脖子,放声痛哭起来,“呜呜呜------”仿佛要将着几个月的委屈、惊恐、愤怒全部倾尽这泪水里,一次哭个痛快。 “呜呜呜------”,她再不出现,我都快忘了在这个世界我还有亲人,还有我可以依靠的人。 “呜呜呜------”,我多想告诉她这几个月我究竟经历了什么,遭受了什么,现在正受着怎样的折磨。 “呜呜呜------”我好几次差点丢命,我甚至连谁想要我命都不知,每天活得提心吊胆,草木皆兵。 “呜呜呜------”我每天都在装,装淡定、装了然、装开心、装顺从、装无情,可是我好辛苦,我每天都怕,怕穿帮,怕做不好,怕自己和府里的人被人欺负,我有多久没有真心笑过、放肆哭过…… 娘亲一遍一遍轻抚着我的后背,静静的听我含混不清的哭诉与泄愤,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我是她的女儿啊,有哪个母亲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却冷眼旁观、熟视无睹。 “雀儿,要不-----”娘亲哽咽着,忽而开口。 “门主,万万不可啊,”那一旁的傅伯突然开口打断。 我趴在娘亲怀里不住的抽泣,满脸泪痕的小脸突然转了过去,使劲的抽吸了鼻腔里的泪水,沉声问道,“你,你说什么不可?什么门主?” 他一脸为难的看了娘亲一眼,垂下了眼皮,颇有些感慨的抚上长须,叹气道,“唉,公主,这几月着实为难你了,但是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实属不易,现在放弃未免可惜。” “放弃?”我错愕的回头看着那流着泪的娘亲,“你是要我放弃?你不是说找不到孔雀翎我会死的吗?” 她怅然一笑,伸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痕,另一只手向我颈项后探去,“来,让娘亲看看,我漂亮的女儿有没有变瘦。” 嗤啦一声,我脸上的面具,从后颈处由下至上的被揭下,一张白的发亮的脸庞瞬间显现出来,她的一双手轻抚过我的额头、鼻梁、嘴唇、脸颊,像抚摸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遍遍,一寸寸,用手指度量着我脸上或多或少的变化,“雀儿啊,你瘦了,你吃苦了,娘亲------”她一手捂着嘴,一手颤巍巍的摸着我的脸。 我一把抓住娘亲的手,连忙扯出一个笑,“没有,没有,我好吃好喝的,宁王府就这点好,银子多,你看我还胖了呢。”我鼓着腮帮子,逗得娘亲破涕而笑。 “雀儿啊,”她深吸了一口气,“今日为娘前来就是要告诉你关于你身世的秘密,你有什么疑问就问吧。” “孔雀翎究竟是何物,为何决定着我的生死?”我看了傅伯一眼,没有迟疑,这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太久,继续下去估计会将我的心窝戳破个洞来的。 “你可知孔雀王朝?”她坐下,缓缓问到。 孔雀王朝?公元前东汉时期的那个大名鼎鼎的阿育王所建的孔雀王朝?就算距离这个时空也估么着有一千年了吧。 “您说的可是天竺的孔雀王朝?”我扑闪着大眼,问。 “对,我们的先祖就是来自天竺的孔雀王朝,后来在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因战乱流落到中土,因和汉人通婚,慢慢的其中一支便永久的扎根定居下来,从此再也没有回过故土。”她端过我的奉茶,浅尝了一口。 “可以说我们这一支和天竺在两百年前便再无关系。可是,就在两百年前,天竺来人几经辗转找到了隐居山中的族人,带来了本族圣物——孔雀翎。” “孔雀翎的到来打破了本族在中土长达三百年的平静生活,相传此物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因而引得不少心怀叵测的人觊觎,这也是本族厄运的开始。”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孔雀翎会从天竺带到中土?”我不解的问。 “因为瘟疫,一场疫病,几乎让天竺的族人消亡殆尽,所以幸存的使者才会带着圣物翻山越岭,突破重重险阻找上我们尚存的先人。” 我所知晓的孔雀翎明明是一支发钗,但据我所知天竺是没有带这种发钗的风俗吧,这件圣物的来历太匪夷所思了吧。 我小心的提出了我的质疑,谁知她俩同时对望,眼神中绽放奇特而震惊的光芒,“这,----这个问题我们从未细想过,莫非这并非来自天竺,或者这本是流失在天竺的中土之物,抑或是它本不是这个模样而是传入中土后怕被人觊觎而伪装了原本的形态?” 他俩想不明白为什么,更惊讶于我能一眼看出此间端倪,“公主兰心蕙质、心思缜密令老朽佩服,佩服。”傅伯诚心恭敬的作揖。 我轻笑了一声,对这件圣物的真实性产生了更为深厚的质疑,“傅伯谬赞了,我也只是瞎蒙的,”“哦,对了,这孔雀翎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娘亲看了一眼傅伯,再看向我,轻轻的摇头,“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祖上留下的信息只是关于孔雀翎的传说,但是谁也没有真正印证过。相传孔雀翎里藏有一个关于千羽幻境的秘密。” “千羽幻境?传说?”这也未免太儿戏了一点,就为了一个口口相传的故事,我差点几次丧命,我气极反笑。 “是的,相传,能通过孔雀翎开启千羽幻境,开此秘境者可得天下。”娘亲迟疑道。 “得天下?那从前孔雀翎的持有者是否得了天下?”我瞪着一双戏谑的眼,问。 “这个----从未有人真正解开过孔雀翎之谜,更别说千羽幻境,所以-----”她的面色很是尴尬,忽而话锋一转,语气笃定,“但是,孔雀翎的神奇力量是确实存在的。” “您亲眼所见?”我反问。 “或许你说得对,也许得天下的说法有些言过其实,但是曾听我的师父说过,但凡被孔雀翎认可的圣女便会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甚至还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解天下奇毒。” “又是传说吧?”我突然笑了出来,这个时代可真是好笑,以讹传讹,说得跟真的似的,可我是谁啊,来自千年以后的人若还相信这样的鬼话,我真是白活了。 “不,上上届圣女,她便有这样的能力,我亲眼所见。”娘亲肯定的说到。 “那上届圣女呢?”我不解她为何直接越过上届,直接跳到上上界圣女呢。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傅伯一眼,默默的垂下眼睑,很为难的模样。 “让我来说吧,门主。”傅伯慢慢走近,苍老的眼睛里投下一片悲悯而凄然的暗光。 我转头看向他,默默等待。 “实不相瞒,公主你并非门主的亲生女儿。” “什么?”我像被闷锤击中,一口血腥堵在胸口,张嘴便会咳出血来,我瞪着错愕、震惊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娘亲,多想听她一句解释,而她只是低头沉默。 “但是,圣女自从婴儿时便是由门主一手带大,就算不是亲生,但扪心自问这些年,门主对您所倾注的心血与爱哪点不如亲生?” 娘亲感激的抬头望了他一眼,一脸凄然的看向闷闷的我,“雀儿,我-----” 我失笑,对啊,我又有什么立场叫冤与泄愤,明明是我占了别人的身躯,享用了别人的母爱,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计较与愤愤不平。 我忽而灿然一笑,反手握住娘亲迟疑着伸出的手,“傅伯说得对,在雀儿心里,不管谁生了我,但是在我所有的记忆里就只有您一位娘亲,这个永远都不会改变。刚才只是女儿有些失神,娘亲勿怪。” 她俩都没想到我竟然会如此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身世之谜一笔带过,她哪知道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我的出现让真正的雀儿消失不见。 娘亲有些不可置信的喜极而泣,“雀儿,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想,我,我真是太-----” “别说了,娘,雀儿永远都是您的女儿,只要你不要再丢下我就好,”我凄然道。 “不会的,不会的,娘说什么也不会再离开你了,”她反抹了一般脸上的泪,她顿了顿继续言道,“雀儿,你知道吗,你真正的名字,叫夜锦城,原本是如假包换的卫国公主。” “啊?”我怎么真的成公主了?我还在纳闷为何傅伯一来就唤我为公主,他明明知道我是假的啊? “你的亲生母亲就是上一届圣女,名叫冷霄,是卫国前朝皇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慢慢说着那个似乎很久远的故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圣女的条件 雀儿的母亲是孔雀谷的上一代圣女,蹊跷的是,她虽然继承了孔雀翎,却并未能开启孔雀翎,始终不能催动孔雀翎的灵力。可以说孔雀翎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件好看的饰物而已。 换句话说,孔雀翎只能与圣女合二为一时它才可能产生神奇的功用,就算单单孔雀翎被毫不相关的人盗取,也毫无裨益。但奇怪的是,一直沿袭几百年的圣女传承,到了雀儿母亲那一代却突然失灵了。她无法开启宝物,据说当年此事在谷中还引起了一场流言与变故,有一种说法是母亲被邪灵诅咒,惹天神不满。这简直是鬼扯。 而我是我母后和父皇的其中一个女儿,我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叫夜锦绣,她生来就有一双和母亲一样的绿眼睛。据说我出身时,却是一双和父皇一样寻常的黑瞳,所以一开始我妹妹就被族人既定为下一届圣女。 十五年前,也就是我和妹妹出生不到三个月时,我父皇的亲兄弟,就是夜无双的父亲设计毒杀了我的父皇,焚毁了我母亲的宫殿,并联合了梁国发动了一场兵变夺取了皇位。当时宫中一片混乱,恰巧我被奶娘抱走,仓皇中我母后只有抱着襁褓中的妹妹在族人的掩护下逃出了皇宫。当所有人都认为雀儿必死无疑时,我却大难不死,在那场劫难中被我母后当时的青龙护使,也就是养育我的娘亲,从大刀下救了出来。那个未能完成皇命诛杀我的护卫,为了躲避苛责只有谎称我已葬身火海之中,这才令我掩人耳目的活了下来。 在那场宫廷政变中,死了很多人,一场大火也烧尽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辛秘。其中那抹最凄美旖旎的颜色便是那个从此便销声匿迹的艳绝四国的卫国皇后——冷霄,我的亲身母亲。 我的娘亲救下我后便隐匿在卫梁两国边界的那个小山村里,一呆便是十四年,一直守护着我这个在世人口中早已丧生火海的前朝小公主,夜锦城。听娘亲说,我生来就很漂亮,甚至比我那妹妹更招人喜欢,我那未曾谋面的父皇特别青睐于我。据说若不是因为那场宫变,我父皇都准备好了封号在百日宴里册封与我。可惜,天不随人愿,我的父皇终究没有活到我的百日宴。顷刻间,昔日的集千万宠爱的小公主便流离失所如丧家之犬,踏上了漫长的逃亡生涯。 本以为,我的人生终于可以在战火淋漓的狭缝中找到一丝安稳,如果是这样,娘亲倒也对那样平静而简朴的生活甘之如饴。可命运却在雀儿快十二岁那年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一场大病,差点要了雀儿的命。可我更愿意认为真正的雀儿在那场重病中已然香消命殒了。当我从那个幼小的身体中苏醒过来时,我的眼睛奇迹般的变成了蓝色。 从那以后,我那娘亲就开始给我服用那种抑制蓝色素的药物,直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但是谁都明白是药三分毒,那种药物也不例外,若连续服用五年便可造成永久性失明。但是现在离五年期满还有九个多月,而我却提前出现了暂时失明的症状,这让娘亲和傅伯担心不已却百思不得其解。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我的眼睛变成蓝色会让娘亲如此紧张,竟然还说出不得孔雀翎我会丧命的话。这事还得从圣女继承的缘由说起。 本族的圣女几乎是世袭传承,除非前任圣女未能诞下绿瞳的女婴,才会从族人中的绿瞳女婴中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指定的圣女一定会得到孔雀翎的认可。而我的母亲她就并非世袭嫡传,上上界圣女终身未育,所以才从旁系中唯一两个绿瞳女孩中,阴差阳错的选中了我的母亲。 我的母后诞下了我的妹妹,便自然有了孔雀谷的下一届唯一传人,可是我,偏偏在十多年后带着一双蓝瞳出现了。 在孔雀王朝的记载中,几百年前,本族的继承者都是以绿瞳的男子为王,然而就是在孔雀王朝最鼎盛的那个年代出现了一位蓝瞳的王。他天生神力、智慧超绝却生性残暴、铁血手腕,他杀害了自己的亲兄弟夺取了王位,并一举残杀了自己的父母与所有反对他的族人,挑起了建朝以来的最日旷持久的战争,使得国内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而我的族人们也就在那场战乱中被迫逃离家园,穿越荒漠远渡中土。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蓝瞳魔王的一把战火成为整族历史中燃烧至今也无法熄灭的噩梦。族人们对充满杀戮戾气的男性继承者心有余悸,所以才有了后来圣女继承者的诞生。而后的五百年至今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蓝瞳的族人,在教化从善的祖训中因此却留下了狠厉绝情的一笔:蓝瞳者出,天下诛之。我这双在族人眼中意味着凶残、杀戮、灾难的蓝瞳简直是终身无法挣脱的诅咒。 若我的存在被族人知晓,那么我父皇的惨死,母后无法开启孔雀翎,孔雀谷的突然覆灭,通通都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因为我,一个不祥之人的所带来的灾难。 几个月前,因为孔雀翎突然现世,隐匿多年的族人们找到了娘亲,目的是召回青龙门的门徒商议如何夺回本族圣物孔雀翎。因为新一代圣女即将及笄继位,也就是说在寻回孔雀翎后圣女便会不日大婚重启圣物,孔雀谷也将重新现世。 到这时,娘亲才不得不责令我离开,必须赶在族人们找到孔雀翎之前抢得先机,否则我一旦被发现,等待我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娘亲静静的凝睇着我那张更甚于母后的足以祸乱苍生的脸,幽幽的叹息,“雀儿,你为何就偏偏生在帝王家,偏偏就有着这样的容颜和一双眼睛,娘亲本想在五年内找出能够彻底解决蓝眸的方法带着你避世一生,可是我终究没能做到。现在摆在你面前的依然有两条路,一,继续下去,只要你能率先开启孔雀翎成为圣女,那他人就算再有怨言也不可能拿你怎样,但此路凶险你我皆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其二,立即罢手,随我离开,我们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此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夜锦城。我们孤儿寡母就相伴一生,但我唯一担心的是,若我百年之后你孤独一人苟存于世,该有多痛苦。”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是静止了,屋内的气氛压抑而烦闷,我们三人没有一人再开口说话,他俩静静的等着我最后的答案。我缓缓起身,走到仙鹤烛台旁,拔下头上的金钗轻轻拨弄着灯芯,啪啪,两声,猛的爆出的烛花令娘亲的身子微微一震,“雀儿-----” “以后叫我城儿吧,娘亲---”我慢慢回身,一个决定在我启齿间已经无比清晰的传递了出来,橙黄的烛光在我的背后跳耀,而我的脸此刻却隐在一片暗色的阴影中,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哀伤。那不容辩驳与挣脱的前路摆在面前,我何曾真正有得选择,我从来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不容说不。虽然对于孔雀翎失详的传说我不敢妄加揣测,但我的出现终究是由它始,我的结局就必须由它止。这,是我回去的唯一机会。 继续装傻卖萌的生存方式似乎已经不再适合我,越来越清晰的出口摆在我的面前,就算我有懈怠也会有一群人在我身后推波助澜不容我回头。不管用尽什么方法,我都必须要得到它,这一点我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我怎么可能窝囊的避世隐匿,孤独终老,了此残生,就算不能回去我也要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底下。 傅伯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而兴奋的光,“公主,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助你得偿所愿。” “傅伯?”我冷冷的眼神忽而转向他,“你就不怕蓝瞳的诅咒会印证在我身上,就不怕我给族人带来灾难?” 他错愕的眼神稍纵即逝,他一派了然而沉着的模样倒是让我好奇,他哪来的自信。 “所谓花开并蒂,一事两面,老朽承认最初我对你是质疑甚至是敌视的,所以我才会放任不管,不肯露面。虽然最初你给人的感觉总是散漫、迟钝,但是后来我看你一路走来,你的重情义,知进退让我动容,尤其是你聪明、从容、果断的让我看到了重整本族的希望。让人成魔的不是外在的器物或身份,而是人心本身,你的心智澄明、开阔,绝非传说中的暴戾、狭隘、狠绝之辈。”他大袖一挥,双手并拢合抱胸前,单膝跪下,“青龙门傅涛愿誓死追随锦城公主。” 我倒抽了一口气,退后一步,从小到大就没有这样被人夸过的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我求救似的看向娘亲,她面带微笑从座椅中起身,弯腰扶起跪地的傅伯。 “好,难得你会真正认可城儿,以后我就把她交给你了。”她缓缓的说到。 “门主,我-----”起身的傅伯脸上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 “可是你的眼睛-----”娘亲的笑容转瞬即逝,脸上即刻愁云满布。 “可有什么法子?”我面带希翼的看着他俩。 他们四目交接,又转过头来,黯然的摇摇头。 “公主,那药是最好不要再服用了,我也没有把握究竟还有多少时间你能抗住那药力,失明这事儿非同小可。”傅伯面露难色道。 “不是说五年为限吗,为何会提早这么多?”我一脸焦虑。 “或许跟你服用月影有关,但是我又觉得不像,唉----现在我也没找到具体原因,那夜枭堂行事古怪,所持药物更是闻所未闻。稳妥起见,您就不要再服用那药了。” “不用药,那我的眼睛岂不是昭然若揭了?” “来的时候,老朽跟门主商议,在我们没有找到解决的法子前,公主最好暂时离开这里。”他富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离开?堂堂卫国公主突然不见了,这岂不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吗?”这是个什么馊主意啊。 “公主莫急---”他突然狡黠一笑,覆到我的耳边解释一番。 “这----太后?真的会有这样的消息传来?”我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别开头。 “千真万确,”他老神在在的笑眯了眼,一下一下的轻抚长须。 “似乎也只有这样了,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我必须要做完一件事情,”我的表情变得缓和,笑容也学着他变得莫测,“我让青妮向你打听已故大皇妃的事情,你应该给我带来答案了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争分夺秒 昨夜的彻夜长谈后,虽然解开了我心中的许多困惑,但是接踵而来的是更多的压力与不安,而心中另外无人能细说的烦闷与疑惑还是像座山一样沉沉压在心里,让我喘不过气来。 突然知道,原来这个“自己”确实是有着最高贵血统的公主,我不禁哑笑。绕了一大圈,我只是以表姐的身份重新回到了“我”原有的位置上。“我也算不得西贝货了吧,”我自我安慰道,然,心虚与忐忑却并未因自己如此想而减少半分。 一想到自己不日会离开这座困住自己牢笼,心里又一阵轻松与期待。转念一想,我这一走了之后,青妮又会顶替我的提心吊胆,又有一丝愧疚,唉,曾几何时自己开始变得如此磨叽与纠结了啊,真是令人讨厌。 我睁着一双思虑重重的大眼睛,睡意全无,却也不想起身,就懒懒的仰面躺着,胡乱想着事儿。现在留给我的时间不多,还有八天便是下一次月圆,我必须赶在四月十五来临前将那件事解决,否则我这一走,就不知何时能回来,此事不办,我寝食难安。我烦闷的翻了一个身,侧躺着望向早已天光大亮的窗外。 “那夜枭堂行事古怪,所持药物更是闻所未闻。”突然昨日傅伯偶尔提起的一句话灌入脑海,上次,关于神女露的事情不也是董异告诉我的吗?对了,越是看似蹊跷无方的事情,是否越是夜枭堂了熟于胸的呢,我怎么现在才想到。 哗的一声的掀开了被子,从侧卧变成坐姿,我光着脚挂在床沿边儿上悠悠晃荡,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嘴角边挂起一弯淡然的弧度。董护卫,又要劳烦你啰----- 门外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尽管很轻,但我居然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是芳菲。我轻手轻脚,恶作剧般的闪到门后听着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我猛的打开了门。 哐当一声,铜盆落地,水花四溅,“啊---”门外的芳菲被吓得声音变得尖利,“公主-”她不可置信的张着嘴,低头看着我浸没在水里的赤脚,倒抽了一口气。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下一秒钟,她惶恐的蹲下身,蘸着衣袖连忙去擦干我脚背上的水渍。 我无趣的瘪瘪嘴,“唉,不好玩----”没有理会她便抬脚走了回去。 我有时总会忘了自己的公主身份,偶尔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但是我面对的终究是那些不敢冒犯我,和我敢招惹的人,或者是敌人。生活除了应付和算计外都显得那么缺乏生气,还好,我要暂时离开了,我需要忍耐。 等她重新端来一盆温水时,我早已穿戴妥当,只是披着头发,若不是自己手笨,连这一项都可以无需别人代劳的。 “公主,”芳菲看我目无表情的坐在妆台前,辩不清我此刻的心情,说话也显得小心翼翼。 “嗯?”我鼻腔里逸出一个上扬音。 “刚才惊梦棋社那边有人传话,说今早有人递了拜帖说要找莫姑娘。”她用篦梳将我的长发从头梳到尾,然后再轻轻的拢起。 “哦?说了是谁吗?”我偏过头,问。 “贴上留名,萧然。”她分出一小股头发在我的头顶细细盘起。 “萧姐姐回来了?”我猛的回头,“哎呦----”我尖叫了一声,小脸拧做一团。 “公主,您,您别动---”芳菲白着一张小脸,松开手中的青丝,一脸慌乱道,“公主恕罪----” 我抬手揉揉自己的头皮,有些抱歉的笑笑,“继续,继续,我不动,不动了,啊。” 这次,我果真乖乖的一动不动的等她帮我梳好头发。我满意的对着镜子照了照,道“芳菲,你的手可真巧啊,谁能娶到你定是祖坟冒青烟了!” “公主,你又打趣奴婢了,你的头发如此清简,换哪个丫头来都能梳得妥当。我看您才是这上京最不在意打扮的贵女了,不过也是,我家公主丽质天成,就算素颜粗衣也能把那些个庸脂俗粉给比下去。”芳菲双手交叠在腿间,一脸自豪的冲着揽镜自照的我一阵恭维。 我哈哈笑着,“你这小妮子嘴巴是抹了蜜糖了吧,甜得腻人。” 她别头掩口偷笑。 “好了,别贫嘴了,去叫董异过来,”语毕,我收起笑脸,正色道。 “等等,”我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叫停了正抬脚出门的芳菲“还是我去找他吧。”董护卫是有大用场的,要以礼相待,呵呵。 “……” “苏将军,董护卫可在?”当我出现在那个小院时,又撞见正在练剑的苏许。 刷的一声,长剑回鞘,苏许满头大汗的回过身子,朝我稳稳一拜,气息平稳道,“公主,一早便没有见到董兄,或许是出门了。” 我见他对董异的态度甚为恭敬,不由得产生了好奇。我没有立马离开,而是折身坐到院子中的石桌旁,“我看将军近日的功夫似乎有些长进,不知-----” “公主慧眼如炬,近日得董兄指点,末将犹如拨云见日啊。”他由衷感叹道。 果然,呵呵,我笑笑,董异的身手是我所见过的最厉害的。身形鬼魅,快如闪电,最骇人的是他执剑时的那股强大的肃杀之气与漫不经心的态度,令人在懵懂中便丢了性命,着实让人生畏。 我了然的笑容在苏许眼中甚是富有深意,我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好,好,他愿指点你,呵呵,运气不错。”“哦,对了,他若回来,让他来惊梦棋社找我。” “是。” 马车上,青妮追问着我那夜傅伯和我商议的结果。 “小姐,你真要离开?”她问。 “暂时,离开,”我纠正她的措辞。 “那我怎么办?”她急了。 我淡然的睁开养神的眼,“在家吃斋念佛,闭门不出。” “啊?”她不解的看着我,满眼表露出,这也行,你别骗我的意思。 “不信?”我慢悠悠的说。 她没有否定,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对这个计划我也没有把握,静观其变吧,既然傅伯如此笃定,我便姑且信他。” 她垂下头,很是不安,小声道,“我怕我做不好。” 我轻轻一笑,伸手拍拍她的手背道,“我就算暂时离开,但是府中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我掌握之中,别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会给你及时的指示,放心。” “可是,”她颇有些质疑望向我的眼睛,“我听说您的眼睛是不能再靠药物抑制了,您何时才能回来?” 何时回来?我也不知道。“很快的,门主和傅伯他们不是正在想办法吗,我们青龙门不就是擅长制药吗,我相信他们,会尽快找到解决的法子的,别担心。”我违心的安慰着她,可是谁又知我此刻争分夺秒的焦虑呢。 “公主,到了。”车厢外传来马夫的声音。 “无双公主----”我的左脚刚刚跨出车厢就听到面前有人唤我,我跳下马车一手撑开帷帽的垂帘,向外一瞧,“萧姐姐----” 一身着窄袖蓝衣绣银丝水纹的萧然上前便握住我的手,耳边水滴状的珍珠微微晃动,我下意识的侧过头避开莹白的碎光。她突然一愣,似乎瞬间想到了什么,猛的松开手,退后一步,恭敬一拜“萧然拜见公主。” “这----”我嘴边的笑意僵在的唇角,扭头看她,“姐姐这是干嘛,你为何行此大礼?”我双手架住她下沉的双肩,沉色道。 “若你当我是妹妹,那今日我们可叙姐妹情谊,若你当我是公主,那便就算见过了,”我作势离开。 “别,妹妹,”她急的也顾不上礼数,连忙拉住我的衣袖道,“是姐姐错了,妹妹莫怪。” 我绷着的寒脸突然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姐姐,想不到姐夫还真是个行动派,这么快就接回你了。” 她一面娇羞着,一面嗔怪,“妹妹,你就别打趣我了,这次我们能够冰释前嫌还不全劳你成全。当初,你说你会帮我,我还权当你在安慰我,可没想到你有如此大本事,竟能这么快说动靖王,要知道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铁腕王爷啊。” 额----我的内心扶墙走过,我能说我只是送了一个荷包给靖王,所以他便答应了?算了,这样的□□还是不说为妙,一不小心就成了一段狗血的八卦。 我面露艰辛的笑了笑,“是挺棘手的,但是靖王终究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主,他这不还是被你们的情比金坚所打动了,我只是实事求是的去陈情而已。” 她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加大了握我手的力度,“行了,你的大恩我也不多言谢,欠你的这份情以后妹妹随时有什么需要姐姐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定义不容辞。” “萧姐姐,我也只是欣赏你这份果敢坦荡的心性而已,从未想过有所求,”我故作气道。 “是是是,姐姐又说错话了,我只是想说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必跟我客气。”她连忙致歉。 我们冲她微微一笑,反握她的手迈入惊梦棋社。萧然一边感叹此间景色的精致,一边问“不知妹妹和这棋社的主人有何关系,我听说这里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 我淡然的笑笑,抬手拂开斜入小径的竹叶,道“我平日无事喜欢下棋,机缘巧合和这棋社的主人切磋棋艺,一来二回竟成了朋友。当初我怕姐姐知道我公主的身份便不与我来往,所以才指了此处相见,姐姐不会怪我吧。” “妹妹哪里的话,我能与你相识是我三生有幸,只要妹妹不嫌弃,我倒是欢喜得紧。”她豪爽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看着她明朗的笑容我的心微微一动,“萧姐姐,姐夫能娶到你才真是三生有幸啊。” “无双妹妹,”在我语毕的下一刻她清澈的眼色变得无比认真,“关于那个传闻,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什么传闻?”我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谁娶你谁就是太子啊。” “呃----”我默默的低下头,“应该是谁是太子谁娶公主吧,”我刻意将“我”字换成了“公主”,对于这个事情我的心里本就是排斥的,我本就不是夜无双,好吧。 “这有什么区别?”她不解我将话颠过来的意思,“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去选择吗?” 我瞪大眼睛,对于她口中冒出这样一句大义不道的话有些震惊。我连忙将中指竖在唇边“嘘---萧姐姐,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从来没有人从夜无双的立场跟我讨论过这样的问题,对于她忽然提起此事,我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她满不在乎的四下望望,压低声音道,“这里就我们俩,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跟靖王----” 我突然明白了,紧张的情绪骤然放松。我在竹林间的一张石桌边坐下,目色了然道,“姐姐,我想知道是姐夫还是其他什么人让你来问我这话的?” “没---没有,我,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她一屁股坐在我身旁,一手并拢有些焦虑的在面前直扇扇“今天怎么这么热啊,”她躲开了我审视的目光。 “噗嗤,”我笑出声来,打趣道“姐姐啊,你真不适合当探子,一着急就心急火燎的,谁这么没眼神的叫你来做这事情。” 她翻了一个无辜的白眼,放下双手,转向我,有些气馁的道,“妹妹啊,你怎么就这么聪明,我都还没说什么,便早已被你看透,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我忽而正色道,“你不说我大抵也知道怎么回事,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诉得了,免得你为难。” “真的!”前一秒的失落立即被喜上眉梢所替代,她的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第一,我跟靖王只是比陌生人更熟识的关系,仅此而已,就像和大皇子、二皇子一样,认识。第二,我没有权利选择公主要嫁与的对象,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我跟你们一样静待结果。”我平淡的话语落下。 “就这样?”她还不死心。 我的态度和立场早就告知靖王,想必今天这一出定是靖王身侧那些看不明白状况的幕僚们的主意吧。 “就这样。”我半阖眼睑,肯定答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大皇妃之谜 “可是,可我就觉得那白竖不是好人,我可不希望你嫁给他。” “哦?为何?”居然还有人如此公开不看好白竖的,我很是好奇。 “不瞒你说,过世的大皇子妃死前的症状和我姐姐很像,在我心里我从来不觉大皇子妃死于疫病。”她神色严肃的说。 “你是如何知道的?”我震惊得猛然抓住她的手,“谁告诉你的?” “妹妹,你,你抓疼我了,”她看着我有些扭曲的表情直叫疼。 “告诉我!”我的手越发收紧,提高的分贝中有一种不容挣脱的凌冽。 “好好,我说,我说,”她使劲从我手中抽出手来,一种忐忑的陌生爬上了心头。 “我姐姐当年的症状跟大皇妃死前的症状极其相似,最开始昏昏欲睡,慢慢的记忆衰退,常常忘事,生了晓生以后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似的,最后完全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整夜整夜的失眠。我最后再见她的时候,她消瘦得可怕,整个眼睛都深陷进眼眶,你不知道那样子有多可怕,可以说她最后完全是活生生饿死的。”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在一阵萧索中断断续续讲着这一切,深深的恐惧像一团黑云般笼罩着她,似乎一回头便能看见一个蜷缩在山石背后的一具枯槁的身影,令人毛骨悚然。 我猛的打了一个寒战,我去,这是一个怎样苦大仇深的死法,得有多大的怨念才下这么狠的手。 似乎有哪里不对,我皱着眉头转头凝睇着她,“你是如何同时知道她俩的情况的?还有就没有人发现这其中的关联吗?” 她怔怔的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事要说来也就只有三个人知道,我,我爹和曹先生。” “曹先生?莫非是靖王府的曹先生?”我的直觉告诉我,此人即彼人,脱口而出。 “你认识曹先生?”这次换她惊讶得站起来。 “不认识。听过他的大名而已。”既然已经确定,我在脑中迅速的捋了捋思路。 靖王的儿子晓生实际上是他副将的遗腹子,他的副将为救他遭人暗袭战死沙场,留下身怀六甲的妻子也就是萧然的姐姐萧月托他照顾。谁知萧月不知何故突然患上了怪病,在生产后不久便过世了。靖王便将那孤孩也就是晓生收为义子在府中养大,但晓生在胎中受到了母体毒性的影响,一出生便体弱多病,长期需要曹先生用一种甚为痛苦的疗法续命,至今仍未找到根除病根的方法。 而问题来了,如果说大皇妃和萧月因为同一种毒物丧命,那为什么大皇妃在这么短的时间毙命,而萧月却足足支撑了半年,还诞下了活胎。若说不是同一种毒物,那为何她们的发病过程和死状如此相似,要么就是萧月染上毒物的计量有限,要么就是大皇妃被下了猛药,有人急切的希望她死。 究竟是不是相同呢?如果是,那能不能证明是相同的人出手呢?若不是因为刚刚萧然提醒了我,我还不会联想到早已娶了正妃的大皇子会因为“娶公主者唯太子”的传言铤而走险选择杀妻这条路,如此既不会失去左相的支持,又让自己重新获得了娶公主资格。所以他才会急不可耐的想把娶公主的计划坐实,下□□,呵呵,这等龌龊的手段还真是如出一辙啊。我现在起码有九成把握,大皇妃之死十有八九跟白灵脱不了干系,只差一个证据。 但是突然出现的萧月与晓生,他们又是什么原因让白灵要对他们痛下杀手,这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按理说四五年前的白灵也就是十三岁左右的小姑娘,她有这样的心智去杀人,这未免也太慧智早开了吧,似乎于理不合啊。 她见我一会眉头深锁,一会又释然点头,一会又困惑摇头,看似有些看不懂的癫狂,完全不知那陷入自己世界的我在想些什么。 “萧姐姐,今日你我的谈话你最好不要告诉第三人,我怕你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半晌我从自己的思考判断中回过神来,“你的直觉也许是对的,你姐姐的死或许跟大皇妃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既然你明白,就更得明白看透真相背后的危机,我是得提防大皇子,而你亦然。” 她神色凝重的看看我,缓缓点头,“妹妹,今日我对你说的这些话本是我爹一再嘱咐要三缄其口的秘密,但是你对我有恩我怎么能看你被蒙在鼓里、羊入虎口,才会冒着大不帏和盘托出。现在看来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无双妹妹的心思比我这个姐姐还要缜密周全,王爷可真是有眼光。” 啊?靖王?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萧姐姐,好好的,你干嘛提靖王啊?” 一瞬间发觉自己说漏嘴的萧然,赶紧尴尬的赔笑道,“对啊,我怎么突然说起靖王呢,呵呵,呵呵---” “姐姐,你说你家对你姐姐的死因一直守口如瓶,但是你的侄儿却养在靖王府,那----靖王知道这些事情吗?”我突然想起那个貌似很高深的大神。 “这个---”她的眼神闪烁,似乎在纠结什么,为难的说,“我不知曹先生和我爹是否有告知他,总之我没有说过。” 回答虽然含糊,但是答案显而易见,看来我得主动去跟那位大神聊聊,在他的计划中是否算上这件事我还真不清楚,于公于私我都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我心知肚明的点点头,不再追问。 她轻轻的拉过我的手,有些心疼拍拍我的手背,语重心长的道,“妹妹,若不是看你的模样我真不敢相信你才十五岁,要知道我十五岁的时候还在娘亲怀里撒娇呢。可你背井离乡、远道而来,还要背负这么多压力与无奈,姐姐我是真的无法想象你的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少。若你能有个强大的庇护,或许也不用支撑得如此辛苦----” “姐姐----”我似乎感觉出,她话中有话,却不想她继续下去,“人各有命,和亲至此没有任何人逼我,这是我作为卫国公主的使命与责任。想当年明妃出塞和亲不也就抱着止战于戈、安定天下的使命吗,那是她的命运,亦是我的。”我的话冠冕堂皇,竟让她无言以对。 “可是,”她欲言又止,有些话真的说破了就真的没有余地了。 我表情笃定的轻轻摇头,她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抿了抿嘴唇,遗憾道,“妹妹如此聪慧,相信姐姐未尽之言你早已了然于胸。好吧,既然这样,我也无须多言,或许有些话本就不该由我来说,算是姐姐多事了。” 我微微一笑,晒然道,“姐姐多虑了,我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勉强不得,有些事也避无可避,我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啰!”我狡黠的眨了下左眼。 “你呀---”她细长的手指在我鼻尖轻轻刮过,随即和我笑作一团。 送走了萧姐姐,我转身便去了前堂,奇怪的是霓鸿与君莫都不在,本来棋社的侍从都很少,我一个人东游西荡如入无人之境。 我抬头便望见院子里靠西南角与靖王府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一座地势较高的石亭,也许在那里我可以看到整座园子的模样。我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要找了什么理由去见靖王,又怎么与他相见,我过去还是他过来似乎都是个问题,想着想着我爬上了石亭所在的小丘。 果然,此处风景独好,不仅整个园子尽收眼底,连靖王府的花园都能窥见不少。呵呵,也不知道靖王在不在府中,我突然找到点偷窥的恶趣味。 “咦,那是谁?”在院子的南面有一片桃花林,初夏桃花盛极而衰,树梢上早已没了花影,到是翠绿的桃叶长得郁郁葱葱,隐约的缝隙中我看见一身白衣的背影和一身玄衣的男子对面而立,似乎在密切的交谈着什么。隔得太远我看不清楚,我趴在栏杆上,努力的探出身去,就算拔开挡在面前的树枝,也只能远远的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一白一黑,是谁啊?谁在棋社? 我纳闷的坐回石亭,相比棋社被绿树掩盖了视线的不为人知,似乎靖王府的风光来得更为坦荡,一个征战四方的独居男人熬清守淡的品味一目了然,我倚在朝向靖王府的栏杆边不怀好意的笑了。 “上面风景好吗?”一个不痛不痒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好看的,挺无趣的。”我顺着那个声音接话道,一脸不屑。 “是么?”一阵疾风扑面而来,我惊得急急错步躲开。 什么情况,等我脚下站定,目光由下往上回拔时,一身绣着麒麟纹样的蓝袍身影没有一丝防备的闯入我的眼帘,“靖,靖王!” 嘶-----,这也能碰上? 呵呵,千万匹草泥马在我心中奔驰而过。好在今日就算他不来,我也准备去找他的,虽然这种见面的打开方式不对。在他面前的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淡定,似乎我早就料到他回会来一样,一秒的错愕之后在我脸上呈现出的是另一种他看不懂的表情,有点奸计得逞的得意与笃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合作愉快 这次反倒是他有些不自在了,他双手反剪身后,眉头微微皱起,斜睨着我,语气中多有揶揄道,“怎么,无双是对我的院子颇有不屑,要不你大大方方的进府为我指点一二,如何?” 什么大大方方,这分明是在嘲笑我偷窥不是,倒是有什么好看的、精彩的、见不得人的被我看到了还好,我啥都没瞧见还被叩上了一顶偷窥狂的帽子,那怎么了得。 我的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淡定,淡定,我还有正事要谈,不要纠结私人恩怨,淡定。 我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难看而大气的笑,“王爷说笑了,您的王府大气、简约,呵呵,风格倒很是独树一帜啊,不需要指点,完全不需要。” “王爷?”他叹了一口气,一手弯曲中指毫不客气的叩向我的头顶。 “哎呦---”我吓得后退两步,愤愤道,“干嘛啊?” 他冷笑了一声,“怕你不长记性,提醒一下。无双可否想起说错什么了?” 我摸摸头顶,眼神怨念极重的看向他,心里把他骂了个百十遍,你大爷的,居然敢跟我动手。 “行了行了,我就大气点不跟你计较,”我侧头看看栏杆后面的围墙,这大神真是翻墙过来的啊,怕是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了吧。得了,本来选宅于此就是图个方便,今儿个他自个儿过来了也省得我解释了。 他神色淡然的在石亭中的石桌边坐下,我站在栏杆旁小小的自我打气一番,“还不过来?”他俨然一副主人的做派,用一种吆喝婢女般的语气冲我道。 我忍----我垂头无语的溜到桌边,面无表情的坐下。 “说吧,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他一手放上石桌,身子往前微倾,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又来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又是这个举刀不落、刀身反光晃得人心发毛的表情。 “你如此英明,我的什么小动作哪里逃得过你的眼睛啊。”我违心的陪笑道。 “哦?难得啊,你居然认了?”他挑挑眉,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意外,却有些好笑的隐忍。 我受不了他那种指代不明的问责,索性便把话挑开了说,“我可什么都没认,我只是觉得我认不认,王----”我刚瞥见他那眼看着就要沉下去的面色,连忙改口,“你,都会有自己的计较不是,我多说无益。” “你在此处置宅不就是想引我过来?”他嘴角微翘,说不出是喜还是怒。 我故做大惊失色状,“冤枉啊,我今日爬上这石亭才知道,这棋社竟然与靖王府一墙之隔,这真是天大的缘分,缘分。” “缘分?”隔着桌子,他的身子又往前探了探,意味深长了笑了,“好,那以后我是得跟我这个有缘分的邻居多走动走动才对。” 额我干笑了两声。这个笑话好冷、好冷。 我的嘴角止不住的抽动,像抽风似的。 “呃,那个正好,今日我还真有事找你,不巧你就----”我斜眼又看了看围墙,估约一丈高,身手不错啊,是不是需要我在墙头排尖刀什么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何事?”他突然坐直,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回过神来,移过视线,正色道,“我就想问问,关于晓生母亲的事,你可有什么发现?” “萧然告诉你了?”他没有回答,反问道。 “嗯?额,”我点头,他不会是有责怪萧姐姐的意思吧,我有些暗悔嘴太快。 “也好,她说了,省得我再说一遍,”谁知他淡定自若的点点头,语气中竟有肯定的意思。 不是说这事只有三人知道的秘密吗,难道他本就准备告诉我,让我成为被秘密捆绑的第四人? 秘密f4? 如果是这样,那有些话我就不用再遮掩了吧,“我觉得这事或许并非同一人所为。” “哦?”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激赏的光芒,嘴角再次微微弯起,那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浮上笑意竟然有丝冰雪消融时重寒,我的双肩微微一震,他没有多言,但我肯定他定是与我想法相同。 “那你认为----” “没有认为,”我打断了他的话,同时我笃定他就算有所怀疑也没有堪称证据的认为。在他错愕的眼光中,我将视线错开投向他的身后,“在没有证据前,任何假想的认为都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他沉默着,看向我,等我的下言。 好吧,话是我起头,不可能说一半,我托腮垂目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有些事情我还需要验证,我只是需要适当的时候你能出手助我,即可。” “你打算怎么做?”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好奇。 “保密!”我忽而抬头,粲然一笑,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我眨巴着眼睛,有些好笑的耸耸肩,那一刻突然觉得其实,我早已不再那么怕他,或者是说对他那种高冷的气场早就具有免疫力了。 “你一切小心,切勿冲动妄为,不要仗着自己有个武功高超的护卫就可以为所欲为。”他的语气依然冷淡,但是内容却是实打实的关心与嘱咐。 这次我没有再顶嘴,只是一脸笃定的信誓旦旦,“放心,动武从来都不是我的上策,要智取,兵不刃血才是王道。” 武功高超的护卫?他怎知董异武功高超?果然,那次尾随在后的是他的人,董异的直觉真是老灵了。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他神色轻松的轻叩桌面。 “嗯,”我微微皱眉,抿着嘴唇,郑重道,“具体的怎么做,我心里也没有谱,等我确定了推断,我想到时不用我说你定会明白。”随即我将问题不着痕迹的推了回去。 他眼中的疑惑更深的,不似从前那种要将人活剖般的冷疑,而是有些许玩味的好奇,就像听说书人最后那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文分解”后的意兴阑珊。 “好,那我就坐等你的好消息。”他缓缓起身,走出石亭。 等等,他这是要去哪里? 他并非朝着靖王府方向,却是朝着棋社正堂方向走去,我心下一慌有些无措的跟了上去,“王爷,您是不是走错了?” 他后跟一滞,侧头斜了我一眼,脸色有些不快,“怎么,你怕我被人瞧见?” 我像是个为奸夫开了后门的妇人一般,做贼心虚的上前一步,赔笑道,“王----” “嗯?” “子,子靖,你堂堂靖王若被人发现翻墙入室,这个恐怕对你名声不太好吧,”我低着头,做面瘫状,心里却郁闷得要死。 “哦?难得你会为我的名声考虑,”他侧头看了看我不经意间扯住他衣袖的手,失笑道“既然无双如此体贴,我哪有不承情的道理。”他的话语中有明显的笑意,突然反应过来的我有种想揍人的冲动,感情他是在逗我玩的吧。 我猛然抽回手,压住心头的小火苗,皮笑肉不笑道,“王爷还是请回吧。” …… 看着大神如白鹤亮翅般姿态优雅的越过围墙,我狂翻白眼,惯犯,这姿势,这体态,我押一百两,绝逼是惯犯。 我心事重重的一步三回头下了石亭所在的小丘,真怕一回头那大神又飞了回来,那才叫惊悚。 “董异?”在上次看见他发愣的地方我找到了他,我像看到亲人一样激动,飞奔上去的我被他无情的拦在了一米开外,他颇有些无奈的缩回伸出的手臂,“你找我?”语气漫不经心。 我的热情被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动作瞬间熄灭,我无趣的瘪瘪嘴,尴尬的双手在空中划了弧,倏的背到身后,“喂,你不会是怕女人吧。” 他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猛然杀机毕露。不知为何,他再怎么凶,现在我却一点惧意都没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有恃无恐。但我真的不敢保证,若脱了这层契约关系他会不会因私人恩怨,免费把我咔嚓了。 想到此处,“适可而止”四个字很及时的飘进我的大脑里,成功的将我从自寻死路的羊肠小道上给拉了回来。 “开个玩笑,呵呵,干嘛紧张啊,”我嬉笑着一笔带过,顺手抹了额间冷汗。 我看了看一身玄衣的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此前那树林中模糊的身影,是他吗?那另一人是谁? “你可知有一种药,无色无味,不是一般的毒也不是蛊,却可以在可长可短的时间内杀人于无形,就像得了什么怪病似的,最初是嗜睡、精神恍惚,后来是失眠、难以进食,基本上人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我收起怀疑的念头,正色问道。 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一手拇指插入腰带,略作沉吟道,“你说的可是夜杀?” “夜杀?”这名字听来就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诡异,“那是什么?” “你为何问这个?”突然他变得警惕起来。 “我为何不能问?”我反问道,“这是毒吗?” 我见他背过身去不再言语,便突生一计,提高了分贝,“这件事事关你能否早点完成任务回去交差,若你实在不想说,我也不强人所难,我去问你家堂主便是。”说完,便潇洒转身,作势抬腿离开。 “站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夜杀不是毒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特邀嘉宾 “公主,您真不要我陪您去啊?”芳菲在我耳边念叨着这话第六次时,我终于从面前的纸墨中抬起头来,“你就这么想去?”我蹙眉,有些不解,平日里我带谁不带谁出门也没见她何时反应如此强烈。 “你要带叶姐姐出去,是觉得奴婢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她有些委屈的嘟着小嘴,满心委屈。 我顿时明白了,从来都不曾带过叶墨出去的我今日算是彻底让芳菲郁结了,从不见她抱怨过的我倒是对自己大条的神经表示有些抱歉了,“好芳菲,今日我不是出去玩,是有正事要办,若不是因为可能还有危险我倒是愿意带你的。” “有危险?”她立马收起了有些抱怨的语气,一脸紧张,“那董异可要去?还有苏将军?” 我笑得眯起了眼,调侃道,“你不是平日里挺不待见他的,为何又要让他随我同去?” 她撇撇嘴,颇有些大度的口吻道,“一码归一码,这点轻重奴婢还是分得清的,我听苏将军说他武艺高强,心想既然公主把他留在府上定然有他的用处,有危险的事不就该他去吗?” 也不知若董异听到她这番大言不惭的言论是不是对女人的恶感又要增加几分,呵呵。 “好了,你家公主命大着呢,鬼神不犯,没事。下次有什么好玩的,我定然带你去,好吗?”我软下声音哄她。 她眨巴着双眼,总算是顺下这口气,但是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确认到,“董异会跟去吧” “会!”我笑着肯定的回答。 不止董异会去,叶墨会去,君莫也会去,靖王会去,定安王会去,大皇子会去,二皇子也会去,呵呵,该去的都会去,人都凑齐了,不演出好戏,岂不浪费了 …… 帮我更衣挽发的芳菲这回真的相信我是出去办正经事,因为我穿上了一向令我厌恶的工作服。是的,我把这一身珠光宝气的华服称之为工作服,专属于夜无双公主身份的工作服。 我不带一丝表情的在铜镜前绕了一圈,本着工作的心态这一身算是合格的。我努力的挤掉心中那些带有个人喜好的小气泡,冲着铜镜模拟着程式化的笑容与端庄,好一个雍容华贵,大气典雅的公主,可惜今日我的角色扮演是,女狼。 呵呵,对于即将拉开大幕的即兴表演,我很是期待啊! 黄昏,落霞将远山染成一条橙红的巨龙,连绵千里,蜿蜒至鸦青色的云层中。我立在窗前极目远眺,在等待出门前的时间脑子放空,一片空白,初夏的傍晚空气到还算清透,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我从来不曾见过的画面,老树下,一男一女,对坐小桌旁,谈笑风生,那时鱼味正鲜,新茶正香。 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为何总在我体会到片刻宁静和美好的时候,那个影子老是会跑出来,不多不少、不早不晚的为每段记忆留下的空白处标识符合当下心境的注脚。这算什么,余情未了?压根就没开始过,如何了? 我可笑自己此刻一瞬间的感怀与纠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何时动身?”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周边各位大神们的出场方式与沟通方式,这算不算适应能力超强? 我扬起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推开门,看也不看他便道,“走吧。” 早已准备妥当的叶墨今日按我的要求也打扮得格外妩媚多情,我满意的望了她一眼,道,“今日好好侍奉好定安王。” “叶墨明白。”她了然的拨了拨垂耳的掐丝海珠,嫣然一笑。 我看了看身旁有些不自在的董异,明白,女人过敏症患者又犯病了。于是,呵呵两声,吩咐道,“今日你不必跟着我,你只用做好我此前嘱咐你的事情就可以了,得手后便离开,不需要等我。” 他有些不耐烦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还不走?”他似乎比我还急着完事收工。 …… 孔雀楼,当我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门口依然是上次那位迎客的女子,依旧是寂寞踱步的孔雀看着眼前那些眼睛中发着欲望微光的男人们,一脸的心不在焉。 叶墨大大方方的报上我的大名,本是一脸傲慢的女子顿时如临大敌般变得有些惶恐。 我的眼睛压根就没瞧她一眼,只是仰着傲娇的下巴侧头朝董异所在的暗处微微一扬,“行动”。 看着他消失在暗处,我微微弯起了左侧嘴角,依然没有看门口迎客的女子,径直拖着长达一丈余长的华服抬脚走了进去,跟在后面的人,都离我一丈开外,谁敢近身?就要这个效果。 形形□□的男人在我目不斜视的强大气场下纷纷退避三舍,隐约中议论声起,“这是谁啊?怎么会有女子来孔雀楼啊?”“是啊,是啊,看上去像是宫里来的吧?”“不是吧,莫不是哪位大人的夫人,来闹场的吧?”“啊,那今天岂不是有好戏看了?”“我觉得不像,你看她如此年轻,又这么漂亮,哪是那些人老珠黄的夫人能比的,莫不是哪位公主吧?”“嘘----你们小声点----” 我故意走得很慢很慢,慢到津津有味的听完他们的议论后,竟停在了一人跟前,我转过头去,对那人灿然一笑,“算你识货,你猜对了,加十分。” 那人忽而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激动的扯住身旁人的衣袖,一脸兴奋,“你看我说什么,你看我说什么,她真的是公主啊,是公主啊!” 我又在一阵关于公主大名的竞猜声中绝尘而去,“一群二百五”,我自顾自的翻了一阵白眼,觉得事情比预期的更有意思了。 我款款的步伐不疾不徐的飘过一间间包房,在一间门还未闭合的档口我若无其事的往里瞟了一眼,白竖、白萧、百越都到齐了,等等,白远呢?人呢?我心下一慌,恨不得将刚才走过路再倒回去走一遍,没看清啊,姐姐我没看清啊。 此刻包房门正好巧不巧的关上了,这----我黑着脸,顿时改变了行走了频率。我几乎是大步流星的走到定安王静候着的包房,叶墨一脸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几步上前,一手扣住正欲开门的侍女的手,“公主?”她看出了我的情绪变化,有些不安。 给我两秒,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冲她笑笑,“无妨,进去吧。” 门被两旁静立的侍女缓缓拉开,一身紫色华服的我敛着淡漠的笑容矗立在门口,我轻轻抬手,叶墨恭敬的接过我的手臂,垂头扶着我踏步入内。 “公主,来了,”那端坐食案旁的定安王笑容可掬的起身,朝我进门的方向轻点下颌。 “无双见过王爷,”我笑得越发和煦,姿态优雅的冲他微微点头施礼。 “公主今日好兴致,听说这玉姬可不是谁人都能见的哦。”待到我俩对面坐定,定安王,颇有兴致的笑道。 “按理说,我们府上隔墙而对,本应常来请安啊。怎么说,王爷也是长辈,平日里无双不敢无端叨扰。若不是,得知这孔雀楼的玉姬姑娘是位有倾国之姿的美人,我怎敢惊动王爷大驾呢,希望王爷勿怪无双眼皮子浅才好呢。”我笑得弯起了眼,微微转头处,叶墨得到我的授意,端起桌前的酒壶,一步一莲的朝对面走去。 “王爷,今日就让奴婢来伺候您。”一声酥软的声音向对面直掠而去。 “厉害,”我在心底向叶墨竖起了大拇指,可面上没有丝毫的改色,吩咐到,“今日王爷是本公主的贵客,叶墨你可得伺候好了。” 定安王不置可否,半推半就笑得微微眯眼,道“那便有劳叶墨姑娘了。” …… 在走廊近端的包房中两位衣着不俗的男子正对坐,推杯换盏。其中一位,现较之下更显纤细羸弱,这人,除了君莫还能是谁。 “魏公子,多谢你前几日的照拂与探视,若不是你引荐的张太医为我诊治,估计我现在还缠绵于病榻。来,君某先干为敬,聊以致谢。”君莫手执杯盏,冲对面之人遥遥一敬,便一饮而尽。 “君先生言重了,顾某仰仗先生才华,此前总想寻个机会能与先生亲近一二,此番能为先生差遣实属在下的荣幸。”那蓝衣公子摆手自谦道。 君莫笑意淡然,隔着舞动着水袖的美姬,朝魏晨举杯相邀,“来,魏公子,君莫再敬你一杯。” “好,敬我与先生有缘相交,”魏晨应和着举杯,爽朗一笑,言道。 …… 呼啦一声,一间包房的门被拉开,娇滴滴的女声在长廊中显得尤其暧昧,“大皇子,您慢点啊,哎呀,您别呀---”。 “大皇兄,您别急啊,您仔细点脚下,让小离姑娘好好侍奉你啊,”一段夹带着隐约的桃色笑闹被忽而合拢的木门阻隔在了里间。 眼前的歌舞晃动出一片流光溢彩,我心神不宁的与定安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而我面前的酒,喝来喝去也就勉强两三杯的量。而对面之人却并不劝我,无所谓我众所周知的酒量,反而悠然自得的合着舞姬的节拍愉快的击掌,时而与一旁侍奉的叶墨低语交耳,相聊甚欢。 直到,我竖起的耳朵捕捉到那开门的声响,“咦,怎么玉姬还没有来,”我重重的搁下酒杯,微怒道。 正在为定安王斟酒的叶墨听言,身子微微一震,“哎呀,王爷,王爷赎罪。” 一杯酒,一滴不剩的撒了他一身。 不明就里的舞姬们在这怒摔酒杯与泼酒上身的一幕上演时,都吓得舞步零乱,呆立在舞池中央,形色狼狈,一脸惶恐的望着似乎怒不可遏的我,进退两难。 对面,定安王有些错愕的看着自己身上正流淌着的酒液,皱着眉缓缓的站了起来,叶墨跪在地上,一边惶惶然的讨饶,一边用绢帕擦拭着他的衣角。 不等他发话,我便大声呵斥道,“叶墨,你怎么回事,你就是如此替本公主待客的吗?” “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一个压抑着哭声的讨饶传来。 我腾的站起来,似醉酒一般脚下轻浮、身子摇晃,“你,你还不赶紧去帮王爷更衣,”我伸出手指,面色寒薄的指着跪地的叶墨。 “无妨,无妨,是本王不小心,”定安王在我一阵怒吼中倒是颇有风度的替叶墨解围。 我心下一阵窃喜,却依然提高了分贝,“还跪着干嘛,快去!” 战战兢兢的叶墨如秋风中的落叶,垂着头委顿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定安王身后夺门而出。 我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自己真的有些醉意,刚才真的只喝了三杯?我有些不确定了,一心想着靖王失约,对今日之事颇有忐忑,也不知一切能否按计划实施,我努力的捶捶闷沉的脑袋,管不了这么多了,成不成也得继续下去。 一半酒意,一半做戏,我广袖一拂,啪啦几声,食案上的酒壶、酒杯、食盘被我一股脑的掀到地上,飞溅出的酒液滴到那舞姬□□的脚背上,惊得她猛的向后跳了一小步,谁知撞到身后另一名舞姬身上,两人重心不稳同时倒地。“哎呀,”瞬间乱做一团。 我瞪着发红的双目,极力压抑着快要笑出声的幸灾乐祸,厉声问道,“玉姬人在何处,说!” 那摔地的舞姬望着步步逼近、居高临下的我怕得快要哭出来,“她,她还在六皇子的包房中,很快,很快便会过来,公,公主,请,稍安勿躁。” 我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六皇子的包房在哪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即兴表演 “嘭--”的一声,包房木门被一个来势汹汹的华服女子一手撑开,那门口的守卫如临大敌般的望着我,却始终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止。呵呵,气场在线,无人可挡。 我如入无人之境般,一脚踏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洗礼下我满脸通红的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大呼,“玉姬,玉姬你给我出来!” 我站在舞池中间,踉跄着抖抖衣袖,装模作样的高扬起左右摇晃的下巴,环顾四周,二皇子、六皇子正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认识的,不认识的,足足七八个人,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呵呵,明天,明天,夜无双的大名又将登上八卦榜的头条,我滴个神啊。 我很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酒嗝,呆在原地的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来,“这是谁啊,竟然如此无礼,来人啊,”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 此刻,门外突然传出一声阵喧哗,隐约中有人在惊呼,“不是我,不是我要害你的,是皇妹-----你,你去找她。” 屋内有人作势要推门出去一探究竟,我脚底一滑,堪堪的挡在了二皇子面前,他忙不迭的伸手接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我顺势将他朝屋内狠狠一推,“你谁啊,竟敢对本公主无礼!” “公主?她是公主?”所有人的注意力又瞬间聚焦到我的身上。 “无双公主,你喝醉了,”六皇子见势赶紧从食案后跳出,拉开蹙眉微怒的二皇子,继而引向我,低声道,“我是百越啊,公主,你可看清楚。” 我笑嘻嘻的抓着百越的衣袖,一手指着他,“你是百越,哦----百越,我,不找百越,我找玉姬,对,找玉姬。” 我越过他的肩膀,张牙舞爪的朝他身后的一众舞姬大声吆喝,“玉姬,你出来,玉姬!” 他有些尴尬的任我抓着衣袖,颇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看着我,朝一处摆手。 “玉姬,拜见公主,”一个周身响着铃铛,手腕红纱的高挑女子从一众舞姬中走出,落落大方却目光清冷的朝我盈盈一拜。 “妹妹啊,上次你不是想杀我,这次我也得还你一次不是?”我心中暗自思酌着,笑得越发放肆。 “哟,你就是玉姬啊,”我像一匹看到羊的狼,两眼冒出灼灼的精光,“可真是个尤物啊,啧啧啧。”尤物二字被我咬得尤其暧昧。 我甩开百越的手臂,向玉姬扑了过去,抬手就去摘她的面纱,“美人,干嘛蒙面啊,来让本公主瞧瞧你的模样。” 我这一声似乎道出了在座所有男人的心声,只是他们不敢公然造次,而我的举动虽然大胆但是没有一人在内心中是真正会想跳出来充当正义的勇士的,所以当我的手离她面纱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都没有一人出声制止。 而我的手却像定住了一般,停在了那一寸开外,我望着她那怒得喷火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笑了,“不行,可不能让这些臭男人捡了便宜去,美人,随本公主进府,咋们关着门慢慢看,你说好不好啊。” 我似乎听到了一众心碎的声音,失望的表情毫不掩饰的出现在那一群人的脸上,男人啊,那道貌岸然下的急色样可真是滑稽。 有人觉得遭我戏弄,面子上挂不住,终于咽下那口饱含期待的唾沫,马后炮的义正言辞道,“身为堂堂公主,怎可在光天化日下调戏民女。” 我凤目微转,伸手在玉姬那雪白的肩头上轻抚撩拨,“嗯,肌肤赛雪,本公主喜欢。” “你---”那代表正义的勇士瞠目相视,恨不得高呼,放开那姑娘,让我来。 “我,我什么啊我?”我拉着玉姬的手,身子轻微摇晃,目光有些涣散。 妈的,我真的喝多了,我快,快撑不住了。 眼看着我快要栽倒在玉姬身上,门突然被人踢开,门口的护卫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什么情况? 一只大手刚刚好稳稳的扶住了我的后腰,将我软如烂泥般的身子定住,一股暖暖的真气从腰间导入体内。我缓慢的转过头,一张不带表情的面具印入眼帘,“董,异,你---来了” “走,”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不带一丝情绪。 “你,你是谁,胆敢掳走公主,来人啊!”二皇子看到眼前一幕,神色大惊,想上前一步阻止。 “吼什么呀,”我努力的凝聚着大脑中的清明,无力的吼了一声,“他是,是我的护卫。” 我讪讪的丢开玉姬时,还不忘添油加醋的调戏一句,“本,本公主,今日喝多了,改日,改日再来看你,等,等我啊,美人。” 说完,我看了一眼她已气得冒烟的眼睛,满意的瘫倒在了他的怀中,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回,回府。” 而后,我几乎醉得不省人事,索性闭上了眼。 董异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也许我真的是醉透了,我没有听到他习惯性的抱怨,忽然只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像睡在软绵绵的云层之中。我被他打横抱起,如嚣张进门一般,他直接跨过倒在地上□□的守门护卫,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大摇大摆的抱着醉酒的我决然而去。 …… “芳菲,芳菲,”我迷迷糊糊的翻了一个身,嘴里含糊的嘀咕着。 “什么,公主,奴婢在,公主,”一个清晰的女声在耳边回荡,似极远又似极近。 我脸朝下趴在床上,又没了声音。 弯腰凑上前的芳菲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我再次出声,有些疲倦的直起身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折腾了一夜,又吐又说胡话,她便足足在跟前侍奉了我一夜,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细白的小脸上显得楚楚可怜。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猛的睁开眼睛,卯足力气大吼一声,“芳菲-----” “公主,你醒了!”刚从侍女手中接过铜盆的她,忙不迭的将盆子搁在木架上,转身奔到我的床前,正欲伸手扶我坐起。 “芳菲,你怎么了,被人打了?眼框怎么这么黑?”我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关切的询问。 “公,公主---”她一脸黑线的眨巴着眼睛,嘴唇嗡动却像梗住似的,不知如何启口。 一阵轻笑从门外传来,还没抬头便闻到一股草药的苦味,不用看,便知道是我家蒙古大夫来了。 我悻悻的丢开芳菲的手,抽了抽嘴角,将头转向内侧无力的抵抗,“我没有生病。” “我知道啊,公主只是醉酒不是生病啊,”青妮有些幸灾乐祸的冲芳菲挤挤眼睛,芳菲心领神会的掩口偏头痴笑。 她将药碗搁在桌上,转身向我走来,“你去歇着吧,都忙活了一夜,这里让我来吧。”她对芳菲说。 一夜?我折腾了一夜?我有些内疚的看看芳菲那硕大的黑眼圈,“辛苦你了,去让厨房给煮两个鸡蛋敷敷眼,赶紧去歇着吧。” “叶墨呢?让她来见我,”我端起刚盛好的白粥,喝了一口,扭头对一旁服侍的侍女道。 “公主你就好好的吃一顿饭吧,再要紧的事也没有填饱肚子重要啊。”青妮在一旁为我布菜,语气中满是责怪。 我放下瓷碗,屏退了左右,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我现在的处境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时间了,青妮。” “可是----为什么你-----” “你别说了,你不明白,这是我欠琴依的,这事必须有始有终。”我顿了顿,再次端起了瓷碗,大吞了一口,“嗯,好粘稠的粥,好好吃。” 我嘴里包着一口粥,满脸幸福的望着她笑了,她欲言又止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低下头为我布菜,不再多言。 “恩,叶墨,快来,你吃了没?”看着叶墨一身枣红短儒闪入院门,我兴奋的冲她招呼。 “公主,”她满面春风的朝我一稽,“奴婢用过早膳了。” “来,陪我再吃点,”我被她的笑容感染,乐呵呵的拉过她坐下。 “啊?”她有些无措的望向青妮,却迎来一个不知所谓的摊手。 说是让她陪我吃,但谁都明白我是急着想知道结果。谁知叶墨还煞有架势的拿起羹勺,往嘴里送了一口,“叶墨?你不是说你吃过了吗?”我眼巴巴的瞅着她不紧不慢的,有些着急。 “……” 噗嗤一声,她们俩同时笑了出来,我越是认真越是着急她俩越是觉得好笑,我有些不乐意了,嘟着嘴巴默默的放下羹勺,无比认真的望着叶墨,不出声。 “好了,公主,你就别这么看我了,瞅得奴婢我心里发慌啊,”叶墨终于放下羹勺,收起了调笑,正色道。 “如何?” “公主,你可真厉害,昨晚的事成了。” “此话当真?”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 “千真万确,可话说回来,公主你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跟已故的大皇妃如此相似的女子的,真是令奴婢佩服。”叶墨难掩激动。 额,人不是我找的,我都没见过她,更何谈找相似的,是靖王。 我抿着嘴笑得高深莫测,“这是秘密。” “定安王和魏晨是什么反应?”我太想知道这个局中看官们的表现。 “定安王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女子,不知他在计较着什么。而魏晨的反应却明朗多了,他情绪激动大声的质问大皇子,最后愤怒的拂袖而去。”叶墨站起身模仿者魏晨拂袖而去的表情,逗得我拍着桌子哈哈直笑。 “痛快,痛快,真是痛快,”我咬着筷子,咯咯直响,“啊,本公主心情大好,此时应该有酒。” “你还敢喝?”一个冷冷的男声传来,初夏的季节我竟打了一个寒战。 啪,一声,一只钴蓝色的瓷瓶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稳稳的落到我面前的餐桌上。 “董-”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吼道,“你丫能有个正常的出场不?” “公主,你,真的别喝了,”叶墨拉拉我的衣袖,凑在我的耳边,“昨晚你喝了五杯,醉得不省人事,若不是董护卫,你昨天真是丑大了。” 五,五杯?不是三杯吗? 这,我真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我红着脸,怔怔的看着桌上的瓷瓶,“这是什么?” “醒酒糖。”一身玄衣的董异倚在门口却不进,依然一副不进油盐的傲娇样。 青妮有些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公主有醒酒药,就不劳你费心了。” “哼,那也要这女人肯喝才行。”他斜望着天,冷笑一声仿佛洞悉了一切。 我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很没有节操的问了一句,“你说,这是糖,甜的?可以醒酒?” “不信就还我,”他作势要上前拿走药瓶。 “我信,”我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眼疾手快的将药瓶藏到身后,迅速的拔开塞子,掏出两粒,放入口中,“嗯,蜜糖味的,好吃。”香甜的口感让我顿时变节,完全无视青妮苦大仇深的表情。 “董异,这糖还有吗?”我瞬间爱上这样的口感。 “干嘛?”他一脸不耐。 “多备点,以后我就不怕醉酒了,呵呵,”我盯着手里的瓷瓶一阵痴笑。 “你这女人真是没救了。”他嫌恶的丢下一句话,便大步走开。 切-----我阳光灿烂的脸上被他一句话呛得内出血,提着的一口气闷在胸口,刚刚才有的丁点好感又被他毁得一干二净,这人,真是,很讨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来一局 “备车,我要去棋社,”我沐浴更衣,梳洗完毕,一身烟灰色的青纱罩在湖蓝色的薄衫之外,一只温润的玉钗将束起的发髻牢牢固立,那支钗,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亲手还与他。 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思绪一不小心就飘到头顶的发钗上,我伸手拍拍自己的面颊,自言自语道,“差不多行了,走吧,我也该去告别了。” 钻入马车前,我朝坐在坐在车辕上的董异望了一眼,有些意外,此前没有告知他,却不想他不动声色的跟来,他在也好,至少安全无忧。我的视线也就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秒,他便有些不自在的将头转向我的反方向。 哦,我忘了,女人过敏,呵呵。 宁王府离棋社本来就不远,但是为了掩人耳目,每次他都会特意绕一大圈从城西进院,今日也不例外。我荒破天的端坐在车厢内,身子晃啊晃,脑子里却总是盘恒着一个问题不肯散去。 突然我撩开布帘,以一种和解的口吻,试探道,“董异,今天我们不要吵架可好?” 他手执缰绳,回头看了我一眼,未置可否。当然,他没有哼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一想到,明天以后,我就会离开这是非之地,心胸自然变得无比的开阔起来,居然还用上礼贤下士、拉拢人心的招数,以后若会再见,也算是相知一场的朋友,不是? 他依然没有回话,明白,不否认就算默许。 “你说,昨日靖王为何会失约,他是不是故意的?”我拉了个软垫,席地而坐,倚在门框边,继续跟他说着话。 “你很失望?”他终于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每当我提及靖王,他总有道不清的敌意。 “失望?”我支着下巴,靠在膝盖,哀怨的叹了一口,“说不上,只是不喜欢被人爽约,心里不痛快,仅此而已。” “哼,你现在不就想自己亲自去问问他吗?”他冷哼了一声,道出一句大实话。 我瘪瘪嘴,翻了一个白眼,看向车外道,“反正------算了,问不问也无所谓了。” “口是心非,你,何时转性了?”他戏谑道。 “我什么性子,你知道?”我反击道。 忽然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便噤声不再言语。 下了马车,刚刚入门,就见霓鸿急急的迎了出来,她把我拉到一旁,低声道,“公主,靖王在等你。你们是约好了吗?” “什么?他来了!”我一时语塞,他丫的,昨天放我鸽子,今天还敢大张旗鼓的跑来。我咬着牙,撩起衣袖,一副要与人干架的凶狠样。 霓鸿连忙拉住我,“公,公主,你要干嘛?你不会是想去打人吧。” 我楞了一瞬,立马冷静下来,打人?打靖王?呵呵,想想,想想而已。就算他敢让我打,我也不敢下手啊。 我悻悻的撸下衣袖,作势以掌扇风,“呵呵,怎么会,我只是热,热,呵呵。” 我深吸了几口气,淡定,淡定,反正明天我就要跟这位大神拜拜了,今天就算我心情好送福利,不要生气,不要发火,淡定。 我随着霓鸿去到棋社内院一处幽静的棋房,推门而入,一身灰布简袍的靖王正负手身后临窗而立,见我进门,他缓缓转身,一层淡淡的光晕正逆光染上了他的轮廓,“来了。” 似乎他等了很久,平心静气的等了很久,未卜先知的等了很久,看到他时的一瞬,此前酝酿的种种抱怨与凶狠被他深如寒潭似的笑意不动声色的碾压成沫。 他笑了,是的,千年寒冰,居然,化了。 我立在门口,没有抬脚,隔着两丈的距离,我看着他,似乎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看过他,以这样的安全距离,以这样的平和心态。卸去锦衣荣装的他,倒有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不冷不热,却不像从前那样令人生畏,避而不及。 他向前跨了一步,两步,慢慢朝我走来,我忽而开口,“昨日为何不来?” 他在离我一丈处立住,双眼毫不避讳的看着我,一脸坦荡,“太后头疾犯了,临时宣我入宫。” “哦?好巧。”我抬脚入门,绕过他,径直在布好棋盘的榻边坐下。 “不信?”他转身,随我在小桌对面坐下。 “来一局?”我手执白子,扬扬眉毛看向他。 “恭敬不如从命。”他将手伸向棋盒。 “等等,”我举棋未落,“若你输了,我要听实话。”我挑起了嘴角。 “若你输了,又当如何?”靖王捻着棋子偏头问道。 “你可当向我提一问,我定当如实回答。”我笃定的答道。 “要我让你一子吗?”他老神在在的斜睨着我。 “两子,”我笑着伸出两只手指头,调皮的上下弯曲。 “依你。” 呵呵,依我?你就死定了。 …… “无双昨日的精彩表演今晨可是传遍整个上京了,”靖王随手落下一子。 “后悔了吧?”我故作紧张的盯着棋盘,踯躅落子反问。 “后悔什么?”他不解。 “没看到我的真人秀啊?”我自嘲道。 “何为真人秀?” 额,我一手扶额,干笑两声,“就是,我的现场表演啊。” “岂止后悔,是深表遗憾。”他故作语气沉重,却在眼角盛满了笑意。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紧随其后又下一子。 “不过,无双此番筹谋确实令远刮目相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还不是子靖从旁提点,否则此事怎会如此顺利。”此话倒是出自真心,一切看似我在主导,但关键点都经过了他的矫正,连每个人的反应他都料得分毫不差。 他执棋的手忽然顿在空中,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瞬惊喜的光芒。 “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吗?”我的视线随他的手停在半空,不解的缓缓向上,望向他。 他的嘴角向上微翘,犀利的双眸变得柔和而多彩,“啪”棋子落定,“很好,没错。”他铿锵的语调像被蒙上了一层细棉,有力却不锐利。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在我的强迫下喊出子靖二字,可喜可贺,”他暗想。 我微微抽动着嘴角,转开视线,凝视着眼前的棋局。 “无双,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等我落子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当真喜欢女子?”他的问话,猝不及防的袭来。 “咳咳咳咳,”一口热茶瞬间滑入喉咙,呛得我止不住的咳嗽,“咳咳,是啊,咳咳----” 我咳得流出了眼泪,我反手揩去眼角的泪,笑不可支的抚着胸,“对啊,对啊,被你知道了,我就喜欢女子,哈哈---” “呵呵,我不信。”他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我,话淡然而笃定。 一层薄汗在猛烈咳嗽后浮上我的额头,我捻着丝帕蘸拭着汗珠,憾道,“不信就算了,你以为我府上这么多美女是干嘛吃的?”我狡黠的眨眨眼,一手拢在唇边倾身过去,小声道,“本公主在卫国的口碑,子靖不会不知吧,呵呵!” 一只手指轻轻的戳在我脑门上,他摇着头颇有些无奈道,“哪有你这样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女子?真是不知羞。” 我笑嘻嘻的一手揉着被他点过的额头,一手取走一颗被我围死的黑子,笑道,“子靖,可要小心罗。” “无妨,输了让你如愿便是。”他哈哈一笑,竟满不在乎。 我快速的看了他一眼,这个靖王估计早已经看出了我的棋力,才会提前言此,总是不会算漏一步,也罢,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我又怎会如此不识时务。 “其实有一事,我至今不明,无双可否告知。” “何事?”我问。 “你是如何确认魏薇之死是大皇兄所为?”他突然正色道。 “动机。”我脑中快速的盘算的如何将他糊弄过去,我怎么可能告诉他我从夜枭堂的人那里得知“夜杀”,又如何告诉他我让琴依在王府散播谣言,就是为了让主谋主动现身,我料定了有人会坐不住,会急着去夜枭堂质问,我只需派人守株待兔就可见分晓。 “怎么讲?”他索性放下棋子,严肃的看着我。 “上次我在丽妃那里吃亏的事情,子靖应该还记得吧。”我垂下眼睑,盯着棋盘,一字一句道,“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行事的习惯,比如说喜欢下药。” 我目光清明的抬头,“该你了。” 靖王瞟了一眼棋盘,没做太多思酌便干脆的落下黑子,继而言到,“但这只是推测。” “是,但是你别忘了,这两件事看似完全不同,动机却如出一辙。”我把玩着棋子,微笑道。 “就如此前你问我,就这么想当太子妃?可有人偏偏就认为谁娶我为王妃谁就是太子,那你说那占着王妃位置的人在他眼中又算是什么?”一颗白子落定。 他紧锁眉头,不知是因为我的话,还是面前胶着的棋局,他半晌没有言语,直到郑重的落下一粒黑子。 “无双欺我。”他有些微愠道。 “啥?”我愕然。 “凭你的棋艺,本不需我让子。”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似乎对于让两子之事很是介怀。 我耸耸肩,有些无赖道,“是你说要让我的,我怎能拂了你的好意。” “你拂我好意的回数还少吗?”他挑起浓黑的眉毛揶揄道。 这,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我默不作声的垂头,一子落下,一锤定音。 “你输了。”我有些得意的抬起头,怡然自得的端起茶杯。 他埋头端详着棋局,片刻才抬起头,“我轻敌了。” 我心情大好,卖乖的将他面前的茶杯端起,恭敬的奉上,“我知道,子靖是有心让我的,好男不跟女斗嘛,王爷是成大事者怎会跟我一介小女子计较呢,呵呵。” 他有些好气又好笑的接过茶杯,一副很是受用的表情浮上脸颊,“你知道就好,问吧,本王愿赌服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愿赌服输 “太后生病是假,你避嫌是真,对或不对?”我将白子丢回棋盒,双手支颐,扑闪着大眼,开始发问。 “你很聪明,”他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道。 “恩,让我想想,你让百越设局,是想祸水东引,将目标引向白萧?”我轻轻敲着脑袋,看向斜上方。“目的嘛,是想让他们狗咬狗。” “还有呢?”他身子后倾,一副泰然自若、洗耳恭听的模样。 “还有便是,魏晨,估计今日左相对大皇子的态度大有改观吧。” “今日,左相称病未朝,只是上了一份言辞恳切的自省文,父王看罢便当朝决定指派二哥出任赈灾钦差,即日动身。” “这么快就定了?”我瞪着双眼,一时哑笑,“自省文?呵呵,没想到啊,左相会使这招自损八百的路数,连消带打的将大皇子党都归为该自省之列了吧。哈哈!” 靖王冷笑着摇头,“左相这招以退为进确实高明,这只老狐狸才不会当真自损八百,我敢说这次他定会毫发无损。” “啊?你说他会转抱白萧大腿吗?”我突然有些担心。 “白萧?”他手指轻敲着桌面,眼中的精明与沉稳分毫不落的投向窗外的竹林中,在一丛幽绿清静中淡去了锐利,“就算二哥转了睚眦必报的性子,对他既往不咎,那右相也定然不会同意。” “那,他不会也和大将军、定安王一样选择中立吧。”我的手指在棋盒中胡乱的搅动着棋子,噼啪乱响。 “就算他想,我也不会再给他朝三暮四的机会。”他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眉心中有一层若有若无的思虑笼罩其间。 若是从前,我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此时,我却沉默了。以后,他以后的路,我也只能是个旁观者,知道太多,我怕自己心思太重,终归难以置身事外的。 “不过此次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还有些意外收获可谓是惊喜。”他话锋一转,表情高深莫测,看着我茫然的神情,他悠悠然的吹了吹杯里的茶沫道,“说来还是你的功劳。” “什么?我?”他老是不揭底,急得我心痒痒。 “九皇叔。” “定安王?”我本就想着拉上定安王,显得我出现在孔雀楼时不那么突兀,顺道让他“偶然”得知大皇妃之死的真相,好让我这个始作俑者在这出戏中隐身。谁不想却成就了另外一个局中局。 “今日下朝,九皇叔便被父王叫去下棋,你说,这会他们会聊些什么?”他带着冷意的笑越发的了然从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洞悉之中。 而我此刻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情,我昨日的装疯买醉会不会一并由定安王之口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那我这次就玩大了,形象损失惨重啊。 “此次无双的神来之笔确实令我大开眼界,先是让大皇兄以醉酒的假象身中迷药,再通过酷似魏薇的侍女从旁刺激令其神志混乱,说出真相。而因你而来的九皇叔与魏晨以更衣为由撞见那一幕,而装疯买醉的你又以玉姬怠慢为由适时将二哥一行人堵在了包房内,让知晓此事始末的人仅限于那在场寥寥数人。事后清醒的大哥和九皇叔第一想到的定是那在场却不现身的二哥。至于你,上次章华台醉酒后宫里谁不知道你的酒量与酒品----咳咳,”他顿了顿,睃了我一眼,“所以你的那场闹剧倒是出现得合情合理。” 我不知听到这样的评价是该得意呢还是无奈,我瘪瘪嘴道,“若没有你让百越出面相邀,你大哥、二哥怎么会在场,若没有你找来那肖似已故大皇妃的侍女,白竖又怎么会被刺激到。但是你故意让那侍女被其他人看到,留下破绽又是为何?” “我令人向那侍女家中送去银两,故意留下了线索,相信不用费心细查,便会坐实我二哥幕后推手的身份。” “那侍女?”我突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照我二哥的性子,你觉得她能活到明日吗?”果然,一如他果决的行事作风,我本就不该抱有逃生的幻想。 我垂下头,苦笑了一声,这样的结局在我谋定之初就早该料到,我这白莲花般的心思真让自己鄙视。可她终究是因我而死,我难以熟视无睹,却没有任何立场指责。 “你就没有想过若此事不成会怎样?”他看出了我情绪的低落,立马打住。 “有啊,”我抬手为他和自己斟满了茶水,“当我发现你没有出现时,我就想,完了。” “无双,”他忽然按住我悬在他杯上的手,“对不起,我该提前告诉你的。” 我盯着自己被他按住的手,手背有长期握剑磨出薄茧的触感,我微微蹙眉,云淡风轻的笑道,“现在想来也许是自己不够持重,自乱了阵脚吧,”我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不过结果总是好的,此事以后也够他俩折腾一段时间了,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躲开他灼灼的目光。 “等。”他一语掷地有声。 “等什么?” “等某些人自乱阵脚,等某些人得意忘形。”他偏头看向窗棂上挂着的风铃,目光中似乎有一张无形的江山纵横于满眼的浓荫之上,辽阔而在握。 “明日,随我去见一个人。”他忽而转过头,英朗的眉间似乎拟了一个郑重的决定。 “明日?”明日我便要离开,而夜无双也该以远在卫国的皇祖母病重为由在府中斋戒礼佛数月,闭门不出。 我摇摇头,“明日不行,我皇祖母病重,明日我要去无音寺请佛,未来数月我会在府中设龛斋戒,以求皇祖母身体安康。” “无音寺,你明日会去无音寺?”他有些意外。 “是。”我有些心虚的低头喝茶。 “会数月在府中斋戒不出?”他追问。 “是,”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怕被他勘破了端倪。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有些黯然,他端起了茶杯继而又放下,“一定要斋戒数月这么久?” “心诚则灵,自是越久越诚心。”我缓缓的起身,向他轻点下颚,“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无双,”他叫住了我。 我的心瞬间狂跳,脚下像是生了根,连转身都如此困难。 他像是叹了一口气,努力柔和了冷冷的声线,“路上小心。” “嗯,”我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便抬脚出门,我还有事要与君莫交代。 …… 昨夜,一场雨淅淅沥沥下到天明,初夏的清晨,空气中尽是潮湿的泥土味,我披着一件薄衣推窗而立,我细细的看着这个我已经快要将它当作“家”的院子,心里竟有些不舍,也不知何时我会再回来。 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小雀在一摊小水洼里挣扎,小翅膀扑闪着水花,几欲振翅却又颓然落下,我推开门,从屋檐走出,步入雨幕中。 我蹲下,将水洼里的小雀小心的捧起,用一方干净的丝帕包裹住它的小身体,它不安分的在我的掌中扑腾。 “你在干嘛?” 我抬头望向月洞门,被雨水润湿的头发紧紧贴在我的面颊,一溜小水滴正从我的头发尖滑入肩头,“董异,”我扬着兴奋的笑脸唤他,任何时候,在我的后院看到他,我早就习以为常。 “你看,小鸟诶。”我将手心中湿漉漉的小鸟摊给他看,“它羽毛湿了,飞不起来了。”我站了起来,身上单薄的衣裳紧贴着身体,我却不自觉。 “还不快进去,你自己不也淋成落汤鸡了,”他扭过头不看我,有些不耐烦的吼道。 “哦,”我也不知他为何一定要将关心表达得如此凶神恶煞,“啊切---”我只知道再待在雨中,我定会感冒的。 我捧着小鸟,转回屋子。 “公主,你怎么湿透了?”紧随其后的是芳菲的惊呼,如此,荡气回肠。 我将小鸟放在小桌上,取来干爽的布巾,细细擦拭着它的羽毛,头也未抬道,“啰,这只小鸟被雨淋湿了,飞不起来了。” 她连忙拉起我,一床薄被披在我的身后,“公主,您是金枝玉叶,一只小鸟怎配令你劳师动众的冒雨相救,”她一边碎碎念,一指屋檐下的董异道,“这种事情你叫他,叫他做就好了。” 她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她忽然跑向门前,冲着抱胸而立的董异一阵大呼小叫,“你,你怎么进来的,公主还没有更衣,你怎么----” “芳菲,芳菲!”我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她,她就像只护崽的母鸡叉腰厉声质问着他。我无奈的走到门边拉过她,“你是不是怕前院的侍从不知道董护卫在本公主还没有起床更衣前就跑来后院啦?你要不要声音再大点,要不要我帮你敲锣打鼓、奔走相告?” 她一脸惶恐的捂住嘴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全身上下无一不写满讥诮的董异,转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我笑笑的看她,没有继续责备,倒是她像做错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闷声闷气的拧了冒着热气的布巾给我,不敢再言语。 服侍我洗漱完毕,我让她找了一套清简的嫣色襦裙换上,头上绾了个简单的荷花髻,插入的依然是那只刻着莲蓬的玉簪。 “公主,这样的打扮会不会太素净了些,”芳菲端详着铜镜中不着半星嫣红的我,有些不平。 我反手拍拍她拿着篦梳的手,晒然一笑,“我觉得挺好的啊,我们此去是迎佛入府的,你当我是去郊游啊。好看不过素打扮,知道吗。” 她突然拍手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牙,“也是,我家公主本就天生丽质,就算不事粉琢也是最漂亮的。” 我睨着镜中那天真浪漫的女子,心生感慨,芳菲,我们应该不会缘尽于此吧。 “来,今日和我一同用膳,”我起身拉着她的手,走向布满早膳的食桌。 “公主,这,这与礼不合吧,”芳菲有些无措的连连摆手,“还是奴婢伺候您用膳吧。” 我努着嘴,伸手在她脑门轻敲一下,佯怒道,“你这小女子年龄不大,但规矩倒是不少,我说行就行,我是公主,我说了算。坐下!” 我不容拒绝的将她按在座位上,继而转身开门,冲着倚在廊下的董异道,“来,今日和我一同用膳可好?” “我吃过了。”他头也不回的端凝着屋檐滴漏下的水珠,冷声道。 要不是我今日要离开了,想着吃顿散伙饭,你丫的还给姐姐脸色看。我赖着性子,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吃过也无妨,尝尝宁王府的小点心也行啊。” 他似乎压抑着心中的嫌恶,怔怔的看着我拉着他衣袖的手,再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看我,随即抬手拂去了我手上的纠缠,径直侧身绕过,抬脚进了屋子,在芳菲对面坐下。 芳菲瞪着仇视的杏眼,一波接一波的朝他丢眼刀,我只有视若无睹的为他们二人盛粥,一人惶恐,一人漠然。 一顿饭被我们吃得极为尴尬与索然无味,我本好心,却忘了他俩本就不对盘,可苦了夹在中间的我,吃完饭后,我的脸都快笑僵了。 我发誓,发誓以后再也不要与这二人同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静妃若篱 “净空大师请留步,”我双手合十,朝陪同一路的住持欠了欠身。 慈眉善目的净空同我想象中的高僧一样,有着佛法无边的气场与悲天悯人的气度,走在他的身边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吸引,清寂从容,睿智澄明,似乎凡心俗世中那些小九九在他的眼底皆会淡如烟尘、无所遁形。 我拜别了住持,面向寺门,合手而立,我望着被雨水淋湿的台阶上稀稀拉拉的香客,撑着各色的油伞在泛着水光的青石板上留下一片片彩色的掠影,心里一阵恍惚。 那日,就在那里,我们无声作别,仿佛那个白色的身影才刚刚转身,才刚刚没入那如雾般的烟尘中去,可惜,可惜,我还没来得及说声再见,便再也不见。 “公主,”芳菲从佛堂中出来,她按我的嘱托捐了善款,交代了请佛回府的相关事宜,刚迈过高高的门框,便瞅到,被风拉斜的雨丝竟打湿了我的裙角。她忙不迭的撑开了油伞,斜支在我的面前,她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抱怨着,“这鬼天气,公主,我们回吧,这雨估摸着午后还会更大些。” 我抬手将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两眼空洞的望着密密的雨帘,道,“等雨停吧。” “这雨,今日怕是停不了,”芳菲咕哝着。 “那便明日再走。” “明日?公主----可是要住下?” “你不必跟来,我就随意走走,”我转身便沿着屋檐走开,不再多语。 刚走到长廊拐角处,一灰衣女尼拦住了我,“阿弥陀佛,公主,静怡师太有请。”她侧身,做了一个引路的姿势,我转念一瞬,便垂目点头,笑答,“有劳了。” …… “远儿,你不是说今日要带一人来见我吗?莫不是这位玉姑娘?” “母妃,莫急,她马上便到。” 刚到门口我便听到屋内两人熟悉的对话,还不容我思量这话中的涵义,木门便被那女尼推开,“公主,请。” 我狐疑的冲她点点头,在缓缓展开的门缝中,我抬头望去,静怡师太正捻着佛珠端坐塌上,一男一女分坐其左右,靖王?玉姬? 我刚刚抬起的右脚尴尬的落在门槛内,另一只不听使唤的停在了门外,我保持着跨越的姿势,眼珠迅速的在靖王与玉姬脸上转了两圈,确定我没有眼花,确定我没有走错,但我不确定我是进还是该退。 错愕的不只是我,除了靖王,静仪师太与玉姬脸上都写满了大大的意外。 我张着嘴,想着好歹打个招呼再跑,也不至于失了分寸,可是嘴唇开合数次,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四双眼睛,你瞪我,我看你,上演着一场乱套的默剧。 “恩---”靖王握拳在唇边清了清嗓子,他成功的吸引了在场三个女人的视线。 “远儿,你要让我一见的便是莫姑娘?”静仪师太亲切的看着我问。 莫姑娘?靖王忽然一愣,似笑非笑的看向我。我手臂的鸡皮疙瘩瞬间冒起,我避过他的目光硬着头皮拔起留在门外的左脚,双手合十,淡定的朝上座者施礼。 他缓缓起身,双手负于身后,慢吞吞的走到我跟前,一双寒冰一般的眸子在我的脸上打了个转儿。他越走越近,我如无其事的盯着斜下方四十五度角的方位,额头却渗出了一层薄汗。他背对着那二人在我面前一尺开外站定,突然有些恶作剧似的冲我挑挑眉毛,“母妃,她就是我说想让你一见的人。”他突然拉过我的手,不由分说的将我带到静仪师太面前。 母妃?我没有听错吧,他叫她母妃。 他回望我狐疑的眼神,郑重的向我介绍,“来,静怡师太便是本王的母妃,她从前是我父王的静妃。” “静妃若篱?”那个脑海中的名字我脱口而出。 静怡师太突然一愣,随即冲靖王嗔怪道,“那些前尘往事早已与我不相关,你为何还向莫姑娘提起。看来你与这莫姑娘关系匪浅啊。” 靖王浅笑着看向我,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我耳边只有那些远去的嘈杂声,他们说着什么,我全然不知,我整个人完全陷在此刻的征仲之中。静妃若篱,静妃若篱,静妃若篱,这几个字像魔音一般在我脑中回响。怎么可能,怎么是她,怎么是她? “孔雀翎”几个字在我嗡动的唇边几欲飞出,我努力的深呼吸,深呼吸,一次又一次,直到勉强压抑住心中的狂躁与兴奋。 我呆呆的任由他握着手,拉到静妃跟前的塌边坐下,那双从我进门开始就没有离开过的仇视的眼睛正狠狠的盯着我。我完全没有心情去回应玉姬那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表情,沉默着,眼光游离,神思混乱。 “原来莫姑娘便是远道而来的无双公主啊,难怪,难怪啊,呵呵,”静妃慈爱的牵起我的另一只手,轻拍着我的手背,目光中充满了我看不明白的欣喜,“难怪,我第一次见她,便觉得尤为亲切,特别喜欢,原来我们倒是母子连心,喜欢的人都一样,远儿,眼光不错。” “无双,你觉得我家远儿如何?”静妃突然问道。 “啊?”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她,她刚才在说什么?我有些尴尬的笑笑,“您,您刚才说什么?”我红着脸小声问。 “师太,”玉姬的声音很适时的解救了我,“此番玉姬是受家母之托前来,临行前家母叮嘱我要亲自将这幅画送与您。” 一直沉默不语的玉姬突然站了起来,从身后抽出一幅卷轴,抬手在正相聊甚欢的三人面前抖开一副长约三尺的美人图。 刚才还一如初夏和煦朗日般的脸上,突然落下了寒霜,静妃错愕的眼中是越来越盛的凉意。她缓缓抽回握着我的手,目光从画中转到玉姬的脸上。 我好奇的凑过头去,一位身披银狐大氅的绝世美人跃然画中,她内着一袭绣满梅花的红装,正笑意盈盈的从落雪后的红梅枝头探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那如火似霞的花儿印在她那双碧绿的眸子中,似莲叶中捧出的小荷撞见了那颗晶莹的露珠,瞬间碧玉含嫣,落霞入潭。 那是什么?她头上的,是,孔雀翎?我的心跳骤停,双手颤抖着死死相扣,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却不自知。我咬着牙,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美人头上的发簪,全然不见身旁靖王看我的眼神,是疑惑?是审视?是惊讶?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四个人各怀心思,一言不发。 玉姬对静妃的反应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她眉毛轻佻,挑衅似的看了看我面无表情的脸。 我将目光从那美人脸上挪开移至右侧,“踏雪寻梅”四字游云惊龙,张弛间颇见开阔的气度与游刃的精巧,但我无心欣赏眼前的字、画。这四字落款无疑是给那与我有五六分相似的容颜添上斜体加粗的注脚,画上之人,必是我那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卫国前皇后,冷霄。 “远儿,”静妃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她脸上的戾气悉数退去,半阖了双目道,“我累了,你且带无双去寺中转转,我有些话要跟玉姑娘说。” 我默默起身,再次看了一眼那副画,便躬身见礼后随靖王出了门。 我俩一前一后,走在长长的屋檐下,迎面走来的僧人纷纷立足侧身、双手合十向我俩见礼,我木然的一一还礼,脑子里还想着那副画,那支发簪。 “在想什么?”走在前面的靖王突然驻脚转过身来,心不在焉的我冷不防再次撞上了他的胸口,“哎呦,”我摸着被撞疼的鼻尖,有些恼怒的瞪着他。 他有些好笑的勾下腰,平视着我,“让我猜猜,无双在想,那只发簪?” 他怎么会知道,被人勘破心事的我瞬间破功,我拽着拳头,梗着脖子,仓皇的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他老神在在的立起身子,转过身,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并不接话。 楞在原地的我,赶紧提起裙摆追上他的背影,不死心的追问,“你说话啊,你---” 他猛然转身,看了看被我拉高的裙角,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突然浮上心头,我脸一红,倏地放下手中的衣裙,抽动着嘴角,有些不自在的埋首整理裙摆。 “你忘了,你的包袱里少了什么?”他脸上流露出少有的奸诈样,明明是一副正气凛然的胚子,偏偏在我愁肠百结的时刻很不合时宜的阴我一把,我都怀疑昨日我俩相安无事的对弈全然是幻觉。 我叫嚣着挥动着拳头砸向他的俊脸,“白远!你丫的。” 我压根就没妄想过我能砸中他,果然我的拳头被他不出意外的握在手中,他顺势一带,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扑向他的怀中,我恼羞成怒的抡起另一只手掌,“啪”的一声,一击清脆的耳光响起。 我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那五指分明的红印像印章般盖在靖王那蜜色光洁的左脸上。我战战兢兢的收回那只爆发洪荒之力的手掌,咬着下唇,可怜兮兮的盯着他缓缓转过的脸。 “你,你怎么不躲开,”我眨巴着一双大眼,声音微颤。此时若有背景音乐响起,“二泉映月”绝壁是不二之选。 一双阴冷而暴戾的眸子死死的锁住我的视线,我瘪着嘴巴,眉头拧成一团,双眼在他脸上盖章处反复逡巡,一种想笑不敢笑的欲哭无泪感矛盾的涌上心头。 “你,”我小心的伸出那只胆大妄为的手,试探着触碰他脸上的红印,“你,痛吗?”一句无力的问话,让我郁闷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痛,”他的应声满怀委屈,目光慢慢褪去凛冽,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深沉得很勉强的挑衅。 在我手指触上他的左脸时,我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轻微的震动,我踮起脚尖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端详,嗯,我这纤纤玉手的力道可真不容小觑啊。 他不可思议的斜睨着我,目光直勾勾的落在我不经意撅起的小嘴上。 我猛然警觉,我是在干嘛,简直是活脱脱的挑逗啊,要死啦。 我连忙退后两步,在他回神前,赶紧恢复安全距离,道歉,“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一记耳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扯着嘴角,眼睛微微眯起,道“下手挺狠的,现在才知道怕,会不会晚了点?” 我胆怯的向后再退一步,心有戚戚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躲。” “知道又当如何?”他放下手向前一步。 知道?看我指不定会劈晕你丫的,我吐了吐舌头,违心道,“若知道,你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惹你啊,王爷。” 他冷哼了一声,“你少来,你心里定是在后悔下手不够狠吧,你这女子,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这,还真被他蒙对了,我悻悻的垂头,手指胡乱的搅动着垂于腰侧的环佩。 额间一声脆响,我又惊又怒的捂着额头,跳了起来,“白远,你又打我。” 他慢悠悠的收回弹向我额头的手指,非常大度的舒了一口气,“好了,看在我母亲如此喜欢你,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他画风一转,躬身欺近,面目陡然狰狞,“若是还有下次,我定不饶你。” 我的头越埋越低,也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一股罡风戾气,吹得我人仰马翻。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实在没有必要在风口浪尖,逞口舌之勇,伏低做小也是穿越之必备生存技能。 我听训受教,乖巧点头。 不对啊,明明是他拿了我的东西,到头来凭什么要我低头认错,我在心里狠狠的踹了他几脚。 算了别再跟他纠缠不休,本姑娘今日之后就天高云淡,远离朝堂了,何苦再去计较这一星半点的不快。 他看着我本是怒火冲天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疑心问道,“不生气了?” 我嘴角一翘,骄傲的转身,丢下一句,“本公主心眼大着呢,才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劳神生气呢!” “想要那支发簪?”我去,那大神总能准确的找出我的痛点,我潇洒的背影离他不足三丈,便毫无气节的定住。我背对着他,后退两步,想想,再退两步。我飞快的转动着眼珠,想着如何让自己渴求表现得不那么明显。 “不想要?”他没等我转身便已绕到我的跟前,偏着头看好戏似的瞅着我。 我努力摆出一幅事不关己的面瘫脸,莫然道“是挺漂亮的,要知道女人对首饰是没有抵抗力的,不过……"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样子玉姬也看上了那支发簪,不知道此次前来是否也是这个原因,”我摇摇头,面露失望的神色。 “你如何知道她今日为此物而来?”他忽然问道。 “哦,对啊,也许她是为你而来也说不定,”我故作恍然大悟状,捂嘴偷笑。 “你,”他一时气结,浓眉挑起,眉梢处微微颤动。 我的插科打诨糊弄过一时情急下的真话,不可操之过急,我暗暗对自己说。敏感如靖王,可不能在眼看有眉目时自露马脚,需徐徐图之。 “你还没有回答我,那支簪,你想要吗?”靖王随即就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负手而立,斜睨着看似心不在焉的我。 而我的耳朵却一点没有闲着,眼神淡然耳朵却开启了高敏雷达模式,一字不落的听着他的话,判断着他此话的深意。 “我说了,喜欢,想要,但是我不喜欢与他人争抢。”我一反此前的矜持,大方的承认自己的愿望。 我从他眼中看到一种堪破真相掌握人心的笃定与释然,“若我说,不需你抢,我帮你寻来,可好?” “当真?”我激动得差点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迅速的瞄了他一眼,忙补充道,“你诓我的吧?逗我好玩是吧。” “这个嘛,要看你的诚意啰。”果然,就没有便宜事儿。 “你不就是好奇,我为何会有那张画?”有些谜底我知道若不挑明,在他那里便会是我一直吃不上的诱饵,倒不如,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愿闻其详。”他抱胸回答。 “在我十二岁那年得了一种怪病,二十多日昏睡不醒,药石无灵,我母后都以为我会一命呜呼开始着手为我准备身后事了。可后来我却又无药而愈,醒了,醒来后我便浑浑噩噩中画了这幅画。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画下那支发簪。就在刚才我才第二次在别处见到,所以才会一时情急----,”我半真半假的陈述着我与孔雀翎的渊源,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的眉头锁成一个浅浅的川字,沉吟不语,片刻他才抬眼看我,眼中布满了疑惑与怜惜,“你是怀疑自己当初患病跟那发簪有关,所以才想追根朔底,一查究竟?” “是,”我目色澄明的郑重点头。 “我知道了,”他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我尽力而为。”他没有开口许诺,确实态度鲜明言辞恳切的说,他会尽力,一时间我想开口说谢谢?让你费心了?似乎都不对。 我“哦”了一声,并不多言。 我垂头绕过他横在路中间的高大身影,怅然若失的往前走,不知为何的他一句“尽力而为”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倒是平添了一丝忐忑不安的愁绪。我成功的用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谎言骗他信任,心中却很不痛快,精明谨慎如他,丝毫不怀疑我所言,绝不会是因为智商不在线,仅仅只是因为他不想怀疑我而已。 这般坦然的骗人,更何况是那个在面对他时令我无比纠结的靖王,情何以堪,虽说我从不认为君子坦荡荡该是我混迹二世的生存法则,但我始终学不会铁石心肠。 他默默的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两步的距离,眼看着屋檐的滴雨从密密的丝线状变得稀疏,变得滴滴答答间歇的垂落,雨终于停了。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天空,伸出一只手掌,作捧状,掌心接住坠落的水滴,滴答、滴答,不一会,手心聚成了一捧小水洼,倒映出此刻渐渐暗淡的天光。 我该走了。 我的手微微向外倾斜,掌心中的水洼,随着手指的幅度泻下,顷刻流成五条银色的水线,跌入长满青苔的石板,激起朵朵泛着绿意的小水花。 我低垂着头,看着脚边湿润而新鲜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忽然笑了。 我转头看向他,此刻平静而祥和的氛围实在不适合用言语来做画蛇添足的注脚。可是,我该走了,我不得不告别。 “我该回去了,”我看向他肩膀后那一溜空荡荡的回廊,像对着空气说话。 “我送你。” “不,不用,师太应该还在等你,”通常剧本写到此处,应有“我们来日方长”的对白,可是,有些事我却不能一骗再骗,骗得自己都快要信以为真了。 “真的要数月,才会出府吗?”他的语气中有种寂寥的不甘。 “嗯,以前皇祖母最疼我了,我不能在她身侧照料已是不孝,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说这话时我想到自己已故的外婆,此言情真意切。 “我明白,对不起,”他第一次对我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错愕的将目光从他身后撤回到他脸上。“你背井离乡,远赴异国,这其间有我的缘故,但是,我并不后悔,甚至心里还有些幸庆,因为来的是你。”他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句,敲打着我的心弦。 这或许是他对我说过的最温柔最动听的话,但在我听来却是如此刺耳与难堪。可笑的不是他,而是我,一早什么都明白,却不得不装作不懂,以为这样就可以泰然处之。我的内心却终究不能对他掀起的波澜熟视无睹,却终究也给不了任何回应。 我扭头自嘲似的浅笑一声,“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不想要的却躲不开。” “……” 当我在后院与青妮完成身份交接后,宁王府的马车便缓缓的驶离被雾气笼罩的无音寺,木质的车轮在雨后的泥泞中留下深深的痕迹,落在马背上的长鞭击起啪啪作响的回声,估计入夜时,他们便会抵达王府,愿此去,一切平安。 我换上一身素装,带上帷帽,从后院一条上山的小径往一涧山房而去。我喜欢那个名字,那个院子,从未想过不喜欢或是更名,因为,那有他留下的痕迹。他一直给我一种若即若离的错觉,当你兴奋上前时他会给你温暖的笑容,当你准备斩断一切与之诀别时他依然给你一个淡然的笑,不论喜悲,他在我记忆中的表情永远只有一个,而我总以为自己懂了,却是从来都没有真正看清过。 雨后,居然山中的夜空布满了点点繁星,空气中混着潮潮的泥土味、青草香、花木香。我深深的嗅了一口这弥漫着自由与旷远的味道,站在最后几级石阶上,拍拍被露水打湿的裙角。我回望自己来时的山路,竟那么高,那么长,像是走了很远的路,袅袅炊烟渐起的屋舍便是等待我此刻的落脚。 “是锦城小姐吗?”当我整理好自己有些狼狈的仪容,刚刚抬头,便瞧见,抱着个巨大的木盆、身形有些发胖的妇人,就着星光探头张望,有些不确定的朝我招呼,“是锦城小姐吗?”在我征仲之际,她再次提高了分贝,声音划过苍青色的夜空,像把锐利的匕首大喇喇的刺破宁静和美的画面。 我满头黑线的学着她的调调,高声应和,“大婶,是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