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子归》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记得多久】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书名:子规子归 作者:滔滔不绝 【文案】 十六岁少女洛子规和发小许新阳共同到上水一中求学,其间遇见幽默风趣又温文尔雅的语文老师靳川,狂放张杨的风云人物林天然,少年老成的学霸秦苇逸,以及绘画鬼才千诺。他们□□却徒留伤害!一个女孩可以爱另一个女孩吗?拥有过的爱转瞬失去又改如何自处?薄如蝉翼的透明爱情要如何感动一个衰老的灵魂?面对命运的翻云覆雨,他们的爱恨纠葛又该何去何从?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子规,许新阳 ┃ 配角:林天然,秦苇逸,千诺 ┃ 其它:青春,命运 ================== ☆、式微式微 诶,新阳,你发现了吗? 人在火车上的时候,会更清楚自己的来处和去处。会对来处有留恋,也会对去处产生生期待。所以,当海子这家伙任xìng的把自己的头颅变成一朵滴血的蔷薇,他清楚自己的来处和去处了吗? 我在火车上,也看到了万里无云的天空,澄澈到让人心疼的,柔软的蓝,在车窗外流动。阳光经过这蓝的涮洗,也变得轻盈和磊落,像是能发出声音来。然后是成片的甘蔗林和连绵起伏的山的形状。像极了我们小时候看的日本动漫里的场景。新阳,在这里生活的你,会一直很快乐吧! 可是,我要回去咯! 回去那个有过很多幸福或许依旧还有幸福等待我的地方。你呢?或许你曾对那里日思夜想,或许那里会是能让你的回忆一片柔软的地方,或许想起那里也会让你一不小心就流出比任何时候都清澈和有温度的眼泪。可是,我知道的,你不会回去了。因为你已经扎根在别处了!以后你就有了一样我不会有的东西,叫乡愁! 这样,也好! 哈哈,我文笔很烂吧。如果是十年前,我们高中的时候,面对这样的山水风光,我一定能想出很多又浮夸又绚丽的溢美之词,只不过是为了靳川老师给我的作文一个可歌可泣的分数。那时我们多单纯,连虚荣都干干净净! 我在火车上给你写下这些字,你知道的,在文字面前,人会变得更诚恳,也会更勇敢。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是不是依然会摇摇头,心里无奈的想:这丫头,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傻不拉几的。但是脸上一定会在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脸上还是有那种对我任xìng行为无奈的纵容! 新阳,才刚离开你,可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开始想你了!我从来不敢像现在这样如释重负的想你,这么理直气壮的想你。或许我的逻辑是错的,可我一度真的以为,不管是回忆还是想念,或者期待也好,憧憬也好,都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因为这些都证明了自己此时此刻的无能,过不好现实现在的日子,才会靠这些取悦自己。那是懦夫!你知道的,我好清高的,我固执的不要那样活着,固执的不去想你,或者说不承认自己在想你。可是现在,我无所牵念,可以好好想你了。 ☆、遇见 洛子规停下笔,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陷入了沉思,十年前,十六岁的洛子规也遇见了这样好的风景和阳光…… 洛子规合上书,心满意足地留下眼泪,心里一片澄明和柔软,这份澄明和柔软像蔡lún造的第一张纸,干净得不知所措,太珍惜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落笔。已经高中了哦,洛子规在这份澄明里温暖的想,这就是被人家叫做青春年少的那段岁月,会有好的故事发生吗?会有好的故事发生吧!洛子规心里隐隐泛起一股得意,一股因为年轻所以泛着光的干净的得意。 汽车行驶在那条叫东篱路的公路上,汽车和火车不一样,火车因为承载了太多故事,太多的伤恨离别,所以归于冗长和深远;而汽车归于“小别胜新欢”的简明直接。汽车行驶在东篱路上,执着的把子规带到后来的故事,那些故事不是伤痛不是悔恨不是怨怪也不是倦怠,不能用任何词句去形容可是又和所有的词句相关,听说那样的故事有个动听的名字,叫命运。那辆302路乡村大巴,像一支画笔,勾勒出东篱村的形状,以及,子规,新阳还有后来的天然,苇逸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后来,所有的故事都已经尘埃落定的后来,洛子规读到一句话“悲伤这个不速之客再一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我,我以回忆和憧憬款待它”想到的竟然是东篱路上的乡村大巴。 汽车在三里路口停了,这样的乡村大巴并不是到站才停,只要有人招手,随叫随停的,三里路口上车的人是最多的,子规的很多小学同学都会在这里上车。 “诶,班长”,有人叫她,“好久不见,真巧啊!”说话的是子规的小学同学,林翔。子规已经很久没见过他! “对啊,好久不见,你们也是今天报到吗?”子规和他寒暄着。 “嗯,唉?许新阳呢?没和你一起吗?” “哦,她表姐结婚,昨天就去上水了,今天直接去学校。”子规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新阳在就好了,她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尴尬,她就很会拿捏和老同学相处的分寸。 子规和新阳从四岁幼儿园就是死党,一直到小学六年都是死透了的死党。上了初中,班上很多同学都直接升上了镇上的初中,而子规和新阳因为有一张市里的奖状,可以免jiāo借读费去市区最好的中学上水一中读书,中考也双双考够了分数,留在上一继续读高中。可是和小学同学之间那种无形的差距,自然就不言而喻了。子规没有看不上他们,她绝对不会看不上他们,只是,她就是不能假装这种差距和这差距带来的尴尬不存在。但新阳就可以,这也是子规不如新阳的地方。 汽车在宁安镇停了,大部分人下车了,又陆陆续续上来很多人,他们都和子规一样,要去上水市。在推推搡搡的人群里,子规一眼就看到了他。 ☆、初次见面,幸会 他笔直的挺立在拥挤的人群里,像极了一颗瘦削的松树,因为年轻所以即便瘦削也显得挺拔。一双清澈的眼睛泛着光,不是那种清寒的光,也不是那种凌厉的光,而是像和煦的春光一样散发着着温度的光。宽松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加上背了一把硕大的吉他,又多了几分文艺的气息。他叫林天然,初中的时候和子规一个学校,是上水一中的风云人物。虽然不同班,不过多少也会偶有照面。 “嗨!真巧啊!”他对子规笑笑,可能也觉得子规眼熟吧! “嗨,你也是去报道吗?”子规客气的答应着。 “嗯!”他也礼貌的回应道,左手拉着扶手,右手拉了一下装吉他的带子,指关节清晰分明,那是青春期的男孩子骨感的手,宽大而有力量。 “要我帮你拿着你的吉他吗?”子规问道。 “好,谢谢!”林天然把吉他取下来,递给子规。 子规很小心的抱着怀里,心里涌起隐隐的紧张和兴奋,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握着一把真正的吉他,以前她和新阳都只在电视上看过,长头发的流浪歌手,落寂的在马路上旁若无人的弹吉他,狂拽炫酷的唱着不羁的歌。即便落魄也有目空一切的资格。子规羡慕他们,羡慕他们可以和自己的梦想相依为命,有梦想的人,即便清贫,也可以活得有尊严。在子规眼里,世界上并没有多少人是真正可以有尊严地活着的。 因为修路的原因,汽车逐渐颠簸,乘客陆续抱怨起来。林天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往里挪了挪步子,想给别人多留一点空间。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时,司机突然来了个急刹,因为前面窜出一条狗。车上的乘客抱怨更大声了,燥热加上沉闷的空气,甚至有些人已经bào粗口了。 不过林天然心里却是一片澄澈,像是月光铺在没有脚印的厚厚的雪地上,柔软得像小王子对待他的玫瑰一样,除了大气都不敢出的珍惜,就是珍惜得大气不敢出。 很多年后,林天然想起九月的302路大巴车,都会涌起这份珍惜。汽车急刹时,所有人身体都狠狠地往前倾,眼看子规抱着的吉他就要撞到前面的座椅上了,她却一个反应灵敏,把吉他抱得更紧了,结果吉他被保护得好好的,子规的额头却重重的磕到了前面的座椅上。天然忘不了,子规脸上的表情,因为痛和糗所以五官都拧在一起了,像一张拧干了水的毛巾。明明很痛,看起来却非常滑稽。子规尴尬的看向天然,却看到了他一脸贱贱的看笑话的表情。刚才的礼貌文雅瞬间dàng然无存。 好容易熬到子规旁边的人下了车,天然顺势坐下来。脸上还挂着刚才的表情,子规不知道,那种表情里除了嘲弄还有温柔。 “还痛吗?”他很自然的伸手碰了碰子规的额头,已经渐渐肿起来而且有了淤青,一阵心疼涌上来。 “没事!”子规把吉他还给他,没好气地说,“有没有同情心啊!明明是因为你的吉他受的伤,还嘲笑我!” “好好好,多谢女侠仗义相助!”天然笑道,子规也笑了。 两个人便聊起天来,原来天然的外婆就在宁安,今天外婆过生日,天然吃了饭便着急回去报到,吉他是小表弟的,断了一根弦要天然帮他拿去上水修的。分明第一次搭话,彼此倒像认识了很多年。他们说初中的老师,尽管不同班历史老师却是同一个人,那个眉毛会跳舞的男老师,长得像极了课本上的“北京人”。也说年级的运动会,子规所在的班级总是能拔得头筹,班主任请了每个人吃冰激凌。子规说她们班给语文老师过生日,多愁善感的语文老师很没见过世面的哭得梨花带雨的。天然说他的奇怪的物理老师,明明是个地中海上课还有意无意地拨弄他的头发。他们也说老是踮起脚在窗口偷瞄的教导主任,大腹便便,很像吃饱了的加菲猫;还有说话恶dú但是往往一针见血的英语老师,他说:不要以为现在无处搁置你的青春,不努力读书的话,以后无处搁置的将是你的骨灰盒,人生的目的地就是骨灰盒……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更多精彩内容哦 ☆、但盼风雨至,能留你在此 他们讲得眉飞色舞乃至手舞足蹈,子规时而掩面而笑,时而笑得捂住了肚子。天然看着乐不可支的子规,也在笑,不过他的笑容,比起子规,有了更多的层次。 “对了,已经分班了吗?你知道你在哪个班吗?”子规问道。 “知道了,我爸妈想我读理科,所以在理科教师配备最好的一班。你呢?” “我还不知道呢,不过我不想读理科,我物理超烂的!”子规自嘲的说到。 “再说吧,反正第一次月考后还会再分班。到时再选文理科也不迟啊!” 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不知什么时候,汽车已经进了上水市了;不知什么时候,额头的伤已经没有痛觉了;不知什么时候,子规和天然,彼此已经是朋友了! 汽车停在建安路,子规靠着淌着雨水的玻璃窗,眼睛突然亮了,也不顾外面的雨飘进来,打开窗口兴奋地喊道: “新阳!” 许新阳也开心地笑了,顺着人流上了车,费劲地挤到子规身边。因为淋了雨,几缕湿湿的刘海儿耷拉在额前,她顺手拨了拨,说到: “你怎么这么晚?没拿伞吗?” “没有,不是有你嘛,你会来接我的!”子规笑道,她总是这样依赖新阳,从小到大,新阳早已习以为常甚至乐在其中了。 “不好意思啊,伞给我外婆了,我也只有淋雨的份儿了。”新阳无奈的笑道,和子规一起淋雨,也是开心的。 “你来这里坐吧”,天然对新阳说到,“我还有几站就下车了”!说着站起来,顺手又把吉他递给子规拿着。 “哦,那多不好意思啊!”新阳有点不明所以但又倍感受宠若惊,也是因为初中是一个学校的原因,所以三个人很快熟络起来。气氛又出现了之前的欢乐。新阳惟妙惟肖地模仿校长语重心长的在周一大会上说话的样子,逗得子规和天然捧腹大笑。尤其是天然,笑得差点没抓稳扶手。 “对了,两位美女!”天然伸手在背包里掏了一番,“伞给你们吧!”便把伞递给子规。有个细节,他是越过新阳递给子规的。 “你不去学校吗?”问话的是子规! “我要先回家一趟,”天然对子规笑笑“到学校再见咯!” 车停了,天然下了车,很快消失在雨中! “林天然人很好是不是?”子规一脸的澄澈。 “哦?怎么好啦?”新阳逗她,其实,她是想听听有人再谈谈他。她也知道,她在掩饰,她永远不能像子规那样磊落的赞美什么,或者理所当然的承认自己喜欢什么。 “白眼儿狼!给你让座还把伞留给我们,不好吗?” 她总是这么无遮无拦,新阳羡慕她,从小就羡慕她可以活得干净磊落,并且是理所当然的干净磊落,轻轻松松就把一颗干净的真心捧在你面前,由不得你不珍惜。 不过,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新阳,你是在那场大雨中喜欢上林天然的吗?他把伞借给我们然后消失在雨中,你就喜欢上他了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你早点告诉我,或许我会想做点什么,是不是就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以改变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闺蜜撕逼的桥段,读者朋友请放心 ☆、靳川 在狂风骤雨里,两个人同撑一把伞,踽踽同行,还是双双淋湿了,不过两个人都很开心。子规开心是因为和新阳一起淋雨的此时此刻,让她有了风雨同舟、患难真情的感觉,有新阳在身边,真好啊! 而新阳的开心则是由于,把伞还给他就又能见到他了吧!真好! 子规她们到学校后不久雨便停了,雨后,就是万里晴空。 她们已经在布告栏上看到了,双双被分到文科最强的六班,两人自然欢喜。因为打上学起至今,已经十一年,十一年两人都出双入对,不得不承认是一种缘分,如今这段缘分还可以持续,可见真是缘分不浅。 因为班主任临时有事,注册的时候是英语老师在主事,袁平川,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xìng。子规和新阳在初中的时候就对这位麻辣教师有所耳闻。她曾创下过平均成绩全省第一的奇迹,不过她的脾气和成绩同样令人侧目,据说她曾公然和校长叫嚣。不知为何,每个学校都有两三个这样的老师,或者以斐然的教学成就闻名,或者以非人的教学手段见长。当然,也有两者得兼的。而这些,都会成为学校的隐形名片,也会是茶余饭后供人咀嚼的话题。 高中生活就开始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子规在心里温暖地笑了一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新阳则辗转难眠,到最后索xìng起来,想倒点水喝。就着如水的月光,她看清了子规睡着的脸,隐隐的挂着笑意。新阳也笑了一下,是做梦了吗?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如果是个男孩子,见到子规的睡颜,说不定会忍不住吻她!月色朦胧,新阳不知道,她凝视子规的眼神,很温柔。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军训开始! 上水一中的军训和它的名声一样令人咬牙切齿,一群初中生扇着扇子,喝着冰镇果汁,看着那群穿着丑不拉几的迷彩服,在dú辣的太阳下笔直站立的高中生,脸上是同情和看笑话的表情,嘴里讨论的是哪个班的教官比较帅等等。等着吧,子规心里恶狠狠的想,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风水轮流转!其实初中的时候,子规和新阳也干了和他们同样的事! 教官掷地有声的口令砸下来,砸得子规心里一阵震颤,好像子规周围空气的密度比其他地方大一些,教官的口令都被这密度不一样的空气扭曲了,有些字句趁隙钻进来,落在子规的耳朵里,有些词儿则不幸被隔绝在外,忽闪忽离的。天空的颜色怎么暗淡下来了,已经天黑了吗? 然后洛子规就听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尽管那个声音也被那不一样密度的空气扭曲了,但她还是知道了,叫她的人,是新阳! 原来是因为子规长期不运动身体素质差,加上轻微的缺铁xìng贫血和营养不良,所以经受不住这样强度极高的体能消耗,造成了短暂xìng休克。子规很快被扶到yīn凉的地方,喝了葡萄糖渐渐缓过来了。 子规在树荫下看着还在训练的整齐的队伍,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荣誉感,这就是所谓的军人的荣光,庄严的,厚重的,因为神圣所以泛着寒光的。为了这份荣光,可以牺牲,可以甘心受苦甚至受辱,可以源源不断喷涌出新鲜的力量。这就是军人吧!子规心里肃然起敬! “怎么在这里,不舒服吗?”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天可怜见,他的声音真适合说一个英雄迟暮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也没有师生乱lún啦 ☆、身心疲敝 子规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像日出一样生动又像日落一样温厚的脸,斯文的五官,尽管戴着眼镜,子规还是注意到了镜片后面很深的双眼皮儿。因为瘦削,挡住的光都是有限的,可是,一切恰到好处。她闻到了树木的碎屑清新的味道,她知道,那是植物腥咸的血液。 “嗯,有点中暑,教官叫我休息一下。”子规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有点讪讪的羞怯。 “你是六班的?”男子说着,拿出一支藿香正气液,费劲地打开着。 “是啊,六班的!你是我们的老师吗?” “对,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老师笑笑。 “靳川老师好!”子规像是条件反shè一样,听到老师两个字马上问好。她知道她的班主任叫靳川,但不知道这个人就是靳川。 “你好!”靳川被她突如其来的正襟危坐逗笑了,“别那么紧张,老师不吃人的。” “我不紧张”,子规调皮地笑了一下,“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靳川面露不解之色。 “好奇语文老师居然也能这样帅!”子规开了句大胆的玩笑,可心里的胆怯却只有自己知道。 “……”靳川一时无语,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对子规大胆的奉承很受用。这有点奇怪的片刻沉默间,靳川终于把藿香正气液的盖子撬开了,顺手拿起子规的矿泉水倒了进去,手法熟练,一气呵成。 “这个味道不怎么好,但是解暑特别有用!”靳川把水递还给她。 “哦,谢谢靳川老师!”子规的语气有点娇羞有点调皮又有点夸张,所有这些情绪总结起来就是,不自然。 “不客气,”靳川笑笑,“我也很好奇啊!” “哦?好奇什么?”这下轮到子规一脸懵相了。 “好奇第一天就中暑的人以后的半个月怎么熬啊!”靳川脸上全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咳咳……”正在喝水的子规差点喷了,不愧是语文老师,算你狠。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后,靳川就走了,只是他不知道,子规对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靳川,多好听的名字啊,干脆利落又苍茫辽阔,子规在心里笑笑! “还好吗?”晚上吃饭的时候新阳问子规,“怎么这么没用,看不出您虎背熊腰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个孱弱的灵魂!居然给我晕倒了!丢人!”新阳一边没好气地调侃,一边把自己的糖醋排骨往子规碗里夹。 “我也是第一次晕倒啊!”子规像个受虐狂一样自我陶醉,“诶,话说我倒之前有没有翻白眼啊?我看电视剧里的女生晕倒翻白眼真是太难看了。” “翻了,黑夜给你黑色的眼睛,你用它来翻白眼儿!”新阳彻底无语了,忍不住继续挤兑她,“不过人家晕倒都是’弱柳扶风’式地晕倒,而您却是轰然倒地,犹如天崩地裂。啧啧,真叫人大开眼界啊!”新阳夸张地说笑,其实,看到子规一脸惨白地倒下来的时候,新阳着实吓坏了。 “诶,我都晕倒了还讽刺打击我,身体受伤不算你还在我灵魂上捅刀。谁轰然倒地了,谁天崩地裂了……”新阳在心里憋着笑,子规气急败坏的样子着实精彩。 吃完饭两人便向教室走去,这就是上水一中,白天魔鬼训练,晚自习照旧。夕阳的余晖厚厚地笼罩在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身上,像是一个耄耋老者在凝视两个年轻的灵魂,眼里满是宽容的歆羡和无奈的心疼,歆羡和心疼的都是她们要经历的漫漫人生。花坛里的栀子花开得放肆,花香像是有凉意,中和了夕阳的余热,整个上水一中渐渐从燥热中冷却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会更精彩的哦 ☆、一叶知秋 路过一班的时候,新阳把伞还给了林天然并道了谢。经过一天的暴晒,林天然似乎黑了一点,不过显得更精神,更健康! “听说有个同学晕倒了,是你们班的吗?”天然问道。 “对,我们班的。”新阳瞟了子规一眼,“她晕倒时还翻白眼了呢!” “是吗?也太没用了吧,站一会儿就倒了!”天然感叹道。 “咳咳……”子规一脸黑线地打断他们,“真是够了,我就是那个很没用的站一会儿就晕倒还翻白眼的人,怎么的吧!”然后天然和新阳这两个没良心的就开怀大笑,毫不掩饰他们的嘲弄。 遇人不淑啊,子规感叹道。 晚自习的时候大家才第一次看到班主任,一个年轻风趣的语文老师。他已然拿出一副班主任的腔调,讲了些班里近期的安排,说了些鼓励的话,也立了些规矩。子规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班上其他女生也一样,除了yù盖弥彰的羞涩,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崇拜。他讲话时而儒雅斯文,时而慷慨幽默。人间尤物啊!子规赞叹道。 新阳转过头看到子规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不是羞涩不是崇拜不是陶醉,而是甜蜜的澄澈。她知道了,自己心里那片幽深的森林,有片树叶掉下来了。不是,不是掉下来,是笔直的坠落,连个璇儿都没打。她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变黄的! 原来,那就是一叶知秋! 初二的时候,新阳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大人,有一天她心血来潮地问子规: “子规,我们从幼儿园就开始腻歪在一起,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你不烦吗?” 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问题本身就有问题,怎么会有正确的答案呢!她隐隐的希望子规不要回答,她想马上道歉!可是,可是…… 那一次,子规是真的受伤了。她知道新阳自己也后悔了,她知道新阳不是故意的。可是,她挡不住那种摧枯拉朽的伤心!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抱住了新阳,像是鼓足了勇气: “新阳,别问这种问题,别再这样问了!” 新阳如释重负地回抱住了她,她知道自己被原谅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理我子规,对不起!” 原来,对付有问题的问题,正确的答案就是否定问题本身! 我们才是真正的骨ròu至亲,或许我们都会因为自己眼里那汪如水的甜蜜的澄澈受尽苦痛甚至屈辱,可是,伤痕累累后我们还有彼此,还有彼此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默契,因为这点默契,我们终将同仇敌忾!对吧? 子规!子规! ☆、千诺 万恶的军训还在继续,白天魔鬼训练,晚上自习不变。 傍晚在教室里,可以看到米千诺在画板报。因为开学有个班级文化建设的比赛,自幼学画的千诺毛遂自荐当起了临时宣传委员。这个矮矮胖胖,老是戴一副黑色边框眼镜,看起来憨憨的女孩子,作起画来着实让人叹为观止。子规曾夸张的说她是小丸子的身体张大千的灵魂,她亲眼看见她拿起一桶颜色奇怪的颜料,向整个黑板泼去,再经过一番简单的缝缝补补,就是一大片灿烂的黄昏。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着实是大家的派头。 你打翻了颜料,顺手泼墨了整个夏天的暮色余香。 “好酷啊!”子规赞叹道。她从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过奖了!”千诺扬了扬眉毛,面对子规的赞美,一开始她还不好意思,后来听多了也就会心笑纳了。而且,她自己知道,她是值得被赞美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班上的同学也渐渐熟悉起来。子规和新阳依然每天军训后匆匆洗漱,头发还在滴水就去吃饭,吃饭的时候互相吹捧互相抹黑。然后在栀子花香中,在黄昏落日里,走在去教室的路上。这种时候,子规就觉得自己好幸福,幸福到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可爱!好想好好爱每个人! 每天晚上会有不同的老师守自习,不过靳川老师都会来看看,因为还没开始正式上课,所以晚自习比较自由,不过在上水一中这种学校,学生都有高度自觉xìng,都在提前预习算题或者背单词。不过也有像子规这样破罐破摔的,不知死活地在下面看小说。 子规对文学这个东西,有种羞怯的痴迷。这一点新阳一开始也不理解。或许是因为小时候语文老师会把她的作文当范文朗读,她迷恋的是文字带来的那份虚荣;又或者是因为她渴望倾诉,她有那么多的孤独要倾诉;也可能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比旁人有更多的同情和热情,文字能帮他发泄这份无人问津的同情和热情。可是后来新阳渐渐明白,那是她的天赋,她天生就是个有悟xìng有想象力的人!所以她可以和文学相依为命。 子规把小说押在语文课本下偷偷地看,新阳对子规那些偷鸡摸狗的伎俩早已见怪不怪,并且助纣为虐地帮她打掩护。助纣为虐啊!新阳嘲笑自己! 洛子规看到动情的地方,一双大手便悄无声息地把书拿走了,子规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抬头便看到了靳川不动声色的脸。 “太嚣张了吧!”靳川依旧不动声色,可他心里一点也没生气。 可子规又羞又怕,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低低地说: “对……对不……起……” 只三个字,却被她吞吞吐吐拉得很长,而且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接近于呓语。子规知道自己有错,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低下头沉默着。 “跟我到办公室说。”靳川的声音很冷静,简直冷静得夸张。 子规讪讪地跟着靳川走了出去,和新阳心领神会的jiāo换了个眼神,新阳在背后叹了口气,你呀! ☆、审判者 子规走在靳川老师后面,心里七上八下的。而走在前面的老师则把手背在后面,很悠闲的样子。一个审判者,不应该这么悠闲的。子规在心里思忖。 他们头顶,皓月静美! 到了办公室,靳川顺手拖了把椅子坐下了,也招呼子规自己坐。 “做错事的人,还是站着吧!”子规底气不足地说到,“靳川老师,对不起,我不该晚自习的时候看小说!请您别生气!”从小到大,子规被抓包也是见怪不怪了,每次她都拿出一副知错就改的派头,不过这招向来管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那么,你是为你晚自习错误的行为道歉呢?还是因为我生气,而你为了阻止我生气而道歉?”想不到靳川并不吃这套,子规被将了一军,心里暗暗叫苦。 “都不是,我是为了挽救我的形象,已经给靳川老师留下不务正业的坏印象了,我不想再雪上加霜让您觉得我不仅不务正业还死不悔改!”子规决定坦诚布公。 “你倒坦白!”靳川笑了一下。 “那能从宽处理吗?”子规怯怯地说。 “鬼得你嘞!”靳川又笑了,“那我问你,这本书写得怎么样?有好到值得你冒着被抓包的危险在课上读吗?”靳川扬了扬刚才没收的子规的书,像是得意自己问了个好问题。 “嗯,不能这样说。不管值不值得,我都不该在课上看小说,这是我的不对。我道歉。不过,靳川老师,我觉得用值不值得去衡量一本书,很没礼貌而且本身也是不对的!您是语文老师,文学应该被尊重,对吗?”子规皱了皱眉头,大胆地说到,她隐隐的觉得这样的大胆并不会触怒老师。 “你为什么老是连名带姓地叫我然后再加老师呢?”靳川一脸疑惑。 您跑题了,子规在心里暗暗嘀咕。 “因为”,子规顿了顿,“靳老师有很多个,而靳川老师只有一个,而且,靳川老师四个字听起来抑扬顿挫,掷地有声,显得很有气势。嗯!” …… 靳川被她的逻辑打败了,不过奇怪的是,他败得很受用。 “谢谢你拐了十八个弯夸我的名字!”靳川简直想翻白眼。他没察觉,他们的谈话完全不像是老师在教训学生,倒像是两个好友在开玩笑。 “不用拐那么多弯,您的名字就是很好啊!”新阳渐渐放松了,脸上是调皮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马屁拍得很成功。 “你很喜欢文学吗?”靳川问道。 “嗯,非常非常喜欢。靳川老师,老实告诉你吧,我以后是要得诺奖的,中国第一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人,就是您的学生啊,您也会骄傲的!”子规一脸孩子气的认真。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一脸干净的自信和认真的笃定,说要成为第一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人。靳川先是觉得被幽默到了,但幽默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感动,感动于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干净热情的梦想。 ☆、科代表 这个已然三十二岁的男老师,而立之年已过,身上早已有了被这个艰难的尘世打磨过的痕迹。尽管表面器宇轩昂,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灵魂是佝偻的。只因多年的文化修养,加之本身幽默豁达,便由内到外散发出一股如松如竹的气度,俗称“谦谦君子”。他是因为这样才“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尽管他也有文人的自命清高,他也有知识分子的愤世嫉俗,甚至他也用自己的儒雅和修养缝补过这个该杀千刀的世道的伤口。 不过,他知道,他已经没有梦想了,更不会有这样干净热情的梦想。即便一瞬间,惊鸿一瞥地出现过,都不用旁人来冷嘲热讽,他自己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嘲笑自己。 他从教很多年,见过太多学生,生命还那么新鲜的时候就放弃了做梦的权利,像是丢掉吸管上的塑料袋一样,眼睛都不眨就丢掉了那么奢侈的东西。 可是今天,皓月静美的晚上,靳川听到了子规的梦想干干净净的充满热情的,如太阳般辉煌似星河般璀璨的,像晨曦初现的露珠一样脆弱又晶莹剔透的梦想!靳川感到自己身体里一阵风呼啸而过,然后他就听到了松涛声,像是来自远方的呼喊或者哭泣。层层叠起,连绵起伏。 “哦,那你可要加油啊!老师还等着沾你的光呢!”靳川的语气调侃,可是子规还是感觉到了这调侃背后的鼓励。 “喜欢看书是好事,我也喜欢。”靳川继续说,“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文艺小年轻了,不过好歹也算个文艺老干部。我也特别支持你们多看书,不过在课上就不要看了。就算我手下留情教导主任也不会心慈手软。知道吗?”他语气温和,俨然一副班主任语重心长的腔调。 “知道了,谢谢靳川老师!”子规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学生模样。 “好了,回去自习吧!这本书暂时放我这里,算是你借我几天,怎么样?” 子规自然说好,道谢告别后便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倒回来。 “那个……靳川老师……”子规又吞吞吐吐起来。 “还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您是打算怎么选科代表的,我这痛自创艾的失足少年还有机会吗?”子规满脸期待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你想当我的科代表?” 子规夸张地点点头。 “凭什么呢?”靳川逗他。 “凭我会用‘痛自创艾’这样高大上的成语啊!”子规调皮地说。 “好吧!”靳川被彻底打败了,“未来的诺奖得主是我的科代表倒也是我的光荣啊!”靳川认命地叹了口气。 然后两人都笑了。我还没得诺奖呢,就把得奖后的名声用上了!子规心里想。 晚上回去后子规把今晚的事详细地讲给新阳听,连心里描写都一字不落。有时为了配合语境还故意装腔作势的模仿靳川讲话,逗得新阳一阵捧腹大笑。 “真有你的,不仅无过反而居功!”新阳笑道。 “那是,新阳,以后我领奖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吧,拿到奖金后我就封笔,然后我们俩就去环游世界。” “好啊!去南非捡两麻袋钻石,然后去韩国整成范冰冰。” “那我整成林志玲!” …… 两人便一起憧憬怎么花奖金和先去哪里玩的事。 “真是的,还没得奖呢就已经把名声和钱都花了。”子规笑道。 “就是啊!提前透支!”新阳也笑。 五年后,一个叫莫言的人成了中国第一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人。 新阳,我没有得诺奖,我根本得不了诺奖,你早就知道了吧!靳川老师也知道,天然、苇逸和千诺都知道。可是,你们都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不过,谢谢!新阳,谢谢! ☆、少年少年 火车开进隧道,呼啸着像是撕裂了一块绸缎。让人恍惚听到了白居易笔下的“四弦一声如裂帛”,然后明白没有多少人可以优雅从容的投身到岁月的长河里并且从善如流的。 军训终于结束,半个月下来,整个上水一中的高一年纪都黑了一圈甚至瘦了一圈。告别教官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哭了,子规和新阳也哭了。这或许可以滥竽充数一把袍泽之情,同甘共苦后拥抱荣誉的袍泽之情。 真正的高中生活,开始! 别的中学是高一高二高三,而上水一中是高三高三高三。有高年级的学生这样说,或许夸张,但上水一中的学生确实从高一起就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每天各科代表陆陆续续把作业要求写到小黑板上,看到满满一黑板的作业,大家都叫苦连连然后认命地掏出物理习题册或者英语试卷。很多同学也在为究竟学理科还是文科上纠结不已,所以教室里也多了些浮躁的气息。关于这个问题,子规和新阳已经讨论过了。 “新阳,月考后就分文理科了,你是和我一起读文科吧?”有一天子规和新阳吃饭的时候问道。 “呃,子规,我还没跟你说。周末回去我和我妈通电话了,她希望我读理科,说应该学一点有用的东西。” “什么是有用的东西呢?理科就是有用的,文科就是没用的?”子规在伤心,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新阳也知道,她明明知道还是这样说了。 “子规,我妈妈好不容易干涉一下我,第一次给我的人生提一点意见,我不想忤逆她。” “好!”子规简单地说,“我吃好了,去cāo场走走!”便起身走了。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人总会有想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吧!” “好,上课别迟到!”新阳说到。子规知道,她在道歉。 新阳吃完饭便回去教室了,从窗口看到cāo场上漫无目的瞎晃悠的子规,心里涌上一股歉意。如果单纯因为妈妈而让子规难过,那她觉得无可厚非。可事实是,还有别的。 前几天在小卖部,她又遇见了林天然。他当时和几个男生在一起说笑,把易拉罐使劲摇了一通后然后对着别人打开,被戏弄的人嗷嗷叫苦但又乐在其中。看见新阳后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脸上泛着和煦的光。 你是读理科吧!新阳想。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服如来不负卿”。新阳居然想起仓央嘉措的诗,初中的时候子规特别迷他,不过在新阳眼里那个叫仓央嘉措的□□不过是个滥情的和尚。 子规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她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把一盒酸nǎi放在新阳桌子上。 “读理科很辛苦的,你物理不大好,要加油咯!”子规的眼里全是温柔的真诚。 新阳没有说话,只是很用力地抱住了她,子规也回抱了她! “不要出轨啊!”子规戏谑地说到。 “你也是!”新阳笑道。 新阳,我大学有个要好的学姐,她走的时候让我“好好长大”。那天我在cāo场上想,十六岁,应该是试着长大的年纪。可是,什么是长大啊? 我们四岁在学前班认识,已经十一年。这十一年,我们的头发长了,胳臂和腿都长了。个子也长高了,乃至头都长大了一些,可能是因为里面塞满了更多的见闻还有想法。 那么,心脏呢? 心脏也应该长大,不然怎么装得下已经手长脚长的新阳呢! 但是,还是有一点难过!毕竟,长大这回事,往往是被迫的! 不过新阳,这些年,你离开的这许多年,我也在好好长大。因为我在这个过程中有好好地和自己相处哦。人是很难和自己相处的,孤独,倔强,自私,怯懦,犹豫,不安。人要和这样复杂的自己相处,得多难啊! 有时候,我觉得好喜欢那个能和自己和平共处的子规! 所以,长大的子规,可以如释重负地接受你要去读理科这件事!你知道的,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是那个会帮你打点行装的人! 新阳! 因为月考成绩不仅会分文理科,还决定分在哪个班。上水一中一向是按照第一次月考成绩把学生明目张胆地分为三六九等,也把教师暗箱cāo作地分为三六九等,然后对号入座。所以大家都很紧张,学生总是行色匆匆,像赶着投胎一样。偶尔晃神撞到别人说对不起,被撞到的人也说没关系。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停下脚步。都想快点去教室把作业写完,晚自习的时候可以空出更多的时间做课外的题。甚至有很多同学中午都是直接吃了午饭就去教室,先把上午的作业写完,直到下午上课前十分钟才在桌子上趴一会儿,算是午休了。 这就是上水一中。 不过子规和新阳倒是气定神闲。新阳已经决定读理科了,所以历史地理课她基本不听了,而是悄悄在下面算物理题。而子规,完全就是一副志得意满的科代表形象。 她课前会去办公室帮靳川老师拿备课本和教参,甚至靳川的茶杯子规都会先灌满再拿去教室。如果靳川要用PPT,子规也会提前给他考好甚至帮他打开。殷勤得乃至狗腿。而其他科这些事情都是老师自己做,科代表只负责收发作业而已。 一天中午子规在洗黑板,因为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她想要她的靳川老师能在干净的黑板上写字,这样才不辜负靳川老师的一手好字。 “诶,你这样让我们很汗颜啊!”数学课代表这样说。 “那要么和我一样一起当狗腿,要么躲一边儿汗颜去!”子规回敬道。她和班上的同学渐渐打成一片,也能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向来毫不掩饰对靳川的崇拜和偏爱,时间久了大家都懒得嘲笑她花痴了,往往一笑了事。 下午靳川讲文言文《荆轲刺秦王》。 他讲课的时候,举手投足间,就是李白褪尽神气在人间的样子。原来狂妄不羁也可以是件体面的事儿,原来放浪形骸的方式并不只有粗糙一种,原来满腹经纶的灵魂也可以是潦草的。靳川老师,你就是荆轲在刺秦路上被车马声碾压的长河落日。天可怜见,这场景多适合上演一出英雄末路的剧情! 英雄自该英雄气短,红颜本应红颜薄命!荆轲注定为刺秦而生,也注定为刺秦而死! 子规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匹铁骑,主人马革裹尸后独自面对猎猎旌旗和尸横遍野的战场,不知该拿不绝于耳的风沙声怎么办! 不知不觉,下课铃响了。上水一中的下课铃是很做作的《还珠格格》chā曲《雨蝶》! “先下课,晚自习的时候我们讲周记,科代表发一下周记本。”靳川说道。 “好!”不用他说,子规也知道。 “靳川老师好帅啊!”靳川走后,子规感叹道,她双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自己的脸,一副花痴相。 “那就以身相许呗!”前排的同学调侃道,“师生恋多浪漫啊!” “那可不行,靳川老师是有老婆的,我可不能当小三啊!”子规还在陶醉中。 “不是有句话说嘛,没有拆不散的家庭,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加油!”另一个女同学也加入了调侃。 “卑鄙的小三怎么配喜欢靳川老师啊!”子规说到,“只要我靳川老师幸福就好!”她表情夸张,像是感叹于自己成全的伟大。逗得旁边的同学笑得更乐呵了。 “洛子规,你真是够了!还要不要脸啊!”新阳忍无可忍。 “今天暂时不要了……”子规故意拖长了语气。 新阳被她呛得无语,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一边苦笑。其实,她在吃醋,她不想子规和别人聊得太开心。她也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妒,当子规张扬地表达自己的喜欢,这么不靠谱的奢望。可是却没有人去践踏她的热情。大家都是善意地调侃,却没有恶意的嘲讽。 子规,人类何其吝啬,为什么你却能轻易得到别人的善意呢? 吃了晚饭子规去拿周记本的时候,又遇见了林天然。一班的数学老师和靳川一个办公室,他是来拿测验试卷的。对了,靳川也是一班的语文老师。 “你一个人?”林天然见她一个人拿六十多份周记本感到很吃惊。要知道那些周记本是靳川要求要用三年的,所以每个都很厚,子规费劲地抱起来,整个人都被挡住了。 “嗯,新阳还在吃饭,我先过来了。” “我帮你吧!”林天然说着就伸手拿起三分之二的笔记本。子规道了谢两人便走出来。 “脑子没坏掉吧?”走在路上林天然一脸坏笑地问道。 “什么?”子规一头雾水。 “上次在车上磕的啊!脑子还在正常运转吗?” “你就是那什么吐不出象牙!”子规没好气地说。 “狗嘴!”林天然厚脸皮地接招。 …… 子规彻底无语。 一群鸽子飞过他们的头顶,像是一块橡皮,擦拭夕阳不小心溢出来的,多于的颜色。 子规和天然到教室的时候,新阳已经在那里帮着千诺的板报上色了。可子规和天然有说有笑出现在门口的画面,让她隐隐觉得刺眼。新阳心里像是各种颜料被同时打翻了,而且每种颜料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伤心。可是看到子规没心没肺的脸,她又渐渐开心起来。 “我来给桔梗上色!”子规欢呼到。她把周记本给了其他同学帮她发下去,自己跑去涂颜色。 其实这次的板报是子规苦苦哀求的结果,她多次央求着千诺画她喜欢的动漫人物,千诺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也就同意了,不过画下来到也很满意。 千诺画的桔梗一席白衣红裙、亭亭玉立,脸上满是忧伤的坚定和不自知的隐忍。她背后是在滴血的黄昏。远处的犬夜叉坐在枯树上凝视她的背影,风吹动了他白色的头发。可是树下的戈薇,她看向犬夜叉的眼神,全是和“孤帆远影碧空尽”告别后的寂然。 “好厉害啊千诺!我是个男生就好了,一定追你!”子规夸张地赞叹道。千诺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笑笑。 “你不是要追我吗?”新阳在旁边吃醋。 “那我先追千诺,追到后把她甩了再追你!” 新阳和千诺都一脸黑线。 “左边的版块我们还是写点字吧!”新阳建议到。 “好,就抄《少年少年》”!子规兴奋地说。 那首诗是上个星期晚自习的时候她们在语文周报的夹缝里看到的,当时大家都被感动得唏嘘不已。“ 你要坚强地留在岁月的岸上,那些沉重的、流离的和虚妄的都让我一个人去经历吧。而你,只需要穿着你的一身白衣,让阳光照进你。你要明媚地笑着,等我满身风尘地回来认取。 新阳,你还记得这首诗吗?当时我们多羡慕扎西拉姆多多笔下的主角啊!当我收到你的信的时候,我就在想,新阳,你就是那样想的对吗?你就是那个想要一个人去经历那些沉重、流离和虚妄的人。而我,我就是那个被你留在岁月的岸上的人。 可是,你没有回来认取!即便日薄西山,我的白衣脏了,脸也笑僵了,你都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日更,干巴得! ☆、秦苇逸 在黄昏的走廊里,子规从走廊的尽头打水回来,看到走廊另一个尽头的秦苇逸。他可是班上的学霸级人物,为人温和却不苟言笑,颇有点少年老成的味道,不过写得一手好字。 “秦苇逸!”子规的声音在走廊回响。 “嗯?” “我们在画板报,你字写得漂亮,可不可以发挥同学之爱帮我们抄一首诗啊!扎西拉姆多多的《少年少年》”。子规和他并无多大jiāo集,不过她隐约感觉他不会拒绝。 “好啊!”他言简意赅。 “谢谢你啦!”子规很兴奋,感觉自己在完成一幅旷世杰作。 苇逸踩着凳子在子规旁边抄那首少年少年,新阳在给戈薇的裙子勾边,而新阳旁边的天然则帮正在上色的千诺撑着凳子。一群人有说有笑,天然还为自己班上的板报自叹不如而怪叫连连。靳川是在这个时候进来教室的。“辛苦了,画得很好嘛!”说着他也帮天然一起撑着千诺的桌子和桌子上面的凳子。 期间学生会宣传部的人来拍了几张照片,作为班级文化建设大赛的前期宣传所用。 第一次月考还是来了,不几天分班的公告栏就贴出来了。子规如愿留在了六班,而新阳,则去了理科最强的一班。可是,不算得偿所愿,而是事与愿违。 分班那天,整个高一年级都热火朝天的,子规帮新阳收拾东西,送她去对面的理科楼,虽然早就知道会面对这一天,可子规还是有点闷闷不乐。不仅因为新阳,班上其他很多同学也要走了,一个多月来大家好不容易熟了些,现在说散就散了。而且很多同学竟看不出半点留恋,子规看在眼里难免感伤。而新阳则显得开心得多,因为在布告栏上已经看到了,林天然也在一班。 “嗨!两位美女要帮忙吗?” 子规和新阳瞪大了眼睛,愣了三秒,因为她们看见林天然抱着一堆书满面笑颜地看着他俩。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一班读理科吗?”新阳一脸错愕。 “因为我又不想读理科了啊!家里人跟学校熟,所以就换来读文科了!学政史地也蛮有意思的!”林天然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而且我数学不错,学文科有优势”。 “那我不是又多了个竞争对手了!”子规叹了口气。 “可新阳少了一个啊!”林天然一脸痞相,“新阳你的书多吗?我帮你搬吧!” “好,谢谢!”新阳无力地说。 “那子规你帮我看一下我的东西。”他顺手把自己的书具放在了子规旁边,也就是新阳的座位上。 “放心吧,没人要你那两本破书!”子规调侃道。 子规说她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每个泡泡都有四十分钟的生命。想想多浪漫啊,四十分钟正好是一节课的时间,下课铃响了,所有的泡泡都一起破灭。天然送新阳去理科楼的路上,新阳就一直听着心里的泡泡破灭的声音。清脆幻灭,可是,那也是粉身碎骨! 自作孽不可活啊!新阳在心里叹气! 不管多少粉身碎骨,不论几许水深火热。天空依然臭不要脸地蓝,草木照旧恬不知耻地绿。子规和新阳也继续过着她们的高中生活。 尽管不在一个班,可还好在一个宿舍,所以除了上课,子规和新阳大部分时间还是在一起的。早上起早的时候就去食堂吃牛ròu面,子规的不要葱,新阳的多加点辣椒。新阳还是把牛ròu夹给子规,子规则把青菜给新阳。两人在子规的文科楼前说再见,新阳则要自己穿过小cāo场去理科楼上课。下午吃了饭时间还早的话,新阳也会在子规的教室坐坐,和以前六班的同学聊聊,或者和子规在小cāo场溜溜弯。 有时候遇见林天然,他会请子规和新阳喝汽水,然后没心没肺地说笑。 “无功不受禄啊!”新阳喜欢挤兑他。 “哪能啊!我应该感谢你们给了我当绅士和炫富的机会!”他一脸夸张的真诚。新阳喜欢他开玩笑时七分痞气三分真诚的样子。 青春,都是滚烫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回忆往昔的时候都是自己夏天的样子。 米千诺的板报不负众望地得了一等奖,这个临时宣传委员算是转正了。她有时一脸陶醉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像是一个温柔的在母亲凝视自己优秀的小孩,骄傲和宠溺溢于言表。 次次考试不出状元榜眼的秦苇逸还是有点少年老成的味道,他回答问题的时候站起来的样子总是显得特别缓慢,好像他周围的阳光都在犹豫要不要照向他。但他为人谦和,有人向他请教问题他都会很耐心地作答。不过,他和每个同学都仅限于“相敬如宾”的状态。 小黑板上依然每天写满了各科的作业,有些科代表的字理直气壮,有些则赧颜汗下了,子规的则属于“赧颜汗下”甚至于“汗流浃背”型的。有一次林天然指着周记本上子规的名字说: “所谓字如其人,科代表,一看您就是童心未泯。您这名字写得就像是后两个字在说前一个字的坏话!”因为子规老是把她的姓和名字分得很开。林天然常常挤兑他。 “还说我呢!”子规回敬道“您的字儿才是写得像弥留之际一样,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呜呼哀哉了!简直可以驱鬼了!”同班后子规和天然斗嘴的实力依旧势均力敌。 新阳在实力最强的理科班着实压力山大,不过仗着英语和语文不错成绩还能维持在中上水平。她也渐渐和班上的同学熟悉起来,而且也有几个以前六班的同学,日子过得倒还好。不过语文课的时候偶尔会走神想起子规,子规说靳川老师上课的时候整个人会发光,新阳总是嘲笑她花痴,会发光,又不是上帝! 可子规情况就惨了,语文算是她的强项,但语文并不容易和别人拉开差距。历史政治和地理等文科科目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可这杀千刀的数学真是要了子规的老命。 “这金光闪闪的分数,三步两步便是大学,却仍有那么多人,因数学太烂而考不上!”子规曾夸张地感叹,改编自仓央嘉措的诗: “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子规酷爱文学,冷不丁地卖弄两句逗得大家乐不可支。林天然也在旁边跟着笑,然后拿出两包八宝茶给自己和子规泡上,天气太热,八宝茶有清暑降火的功效。 “我不喜欢枸杞和菊花还有这个丑丑的中yào。”子规说。 “那决明子给你,我要枸杞和菊花!”说着天然便把枸杞和菊花挑出来,给自己冲了开水,自得其乐地看着菊花和枸杞舒展开的样子。 “有什么好看的,无聊!”子规嘲笑他。 “说得也是,那你要一起吗?”天然笑着说。 “好啊!”子规也笑了。他们有时候讲话无聊又无厘头。 “好像韩寒的《杯中窥人》啊!”子规睁大了眼睛。 “韩寒是谁?”天然问。 “文盲!”子规没好气地说。 “可是文盲的数学考了满分啊,而有文化有内涵的未来诺奖得主刚刚及格!”林天然一脸得意,他知道自己捏到了她的七寸。子规说过,用数学来挤兑她,相当于人身攻击! 林天然到六班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数学更是他的长项。可是,他和新阳一样,对文学完全无感,子规也经常嘲笑他!可他每次用数学来打压子规的时候,子规就没有招架之力了! “诺贝尔的老婆和一个数学家红杏出墙了你知道吗?”子规找到开脱的方法。 “所以呢?” “所以未来的诺奖得主要和诺贝尔同仇敌忾啊,因为这样我也不能学好数学!” “……”天然彻底无语。 阳光穿过黄角树厚厚的枝叶打下来! 在子规和天然的斗嘴声里,在新阳埋头苦算的化学公式里,在靳川遒劲有力的粉笔字里,秋天来了。 秋天说:“我都来了,你怎么还不掉?” 树叶说:“好嘞,这就滚!” 秋天的时候,子规第一次见到了靳川老师的妻子,她叫李朵,是一名小学老师,温和平静的一个女人。她看靳川老师的眼神让子规知道,她是那种能心平气和地抚摸时间的皱纹的人。做她的小孩一定很幸福,她一定是那种会对小孩撒娇的妈妈。当她和小孩在玩拼图或者画画的时候,靳川老师,他一定在旁边悠闲地喝茶看报纸,眼里全是心满意足的无奈,嘴里却是口是心非的嘲讽。 那种画面叫认命的幸福。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靳川老师,其实我长大了也会是那样的女人。 洛子规,你在想什么?她在心里嘲笑自己。 秋天的时候,子规和新阳喝着nǎi茶在黄角树的荫蔽里聊天。 “子规,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高高瘦瘦双眼皮儿,集阳光与儒雅于一体的。”子规喝了一大口nǎi茶,嘴里嚼着椰果。 “啊?怎么办?我也喜欢这样的男生!如果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生怎么办?”新阳一脸做作的惊讶。 “各凭本事,公平竞争!” “那你要小心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手段!”新阳夸张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啊,比如说,泼硫酸!”子规满不在意地说。 “你怎么知道!那么,泼谁呢?”新阳假装惊讶继续开玩笑。 “当然是泼那男生咯!”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估计有人听到她们的对白会很想报警吧。 校长和靳川老师路过他们,子规和新阳很礼貌地向他们问好,校长也是个修养满满的人,不过身上老是带着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官气。子规的靳川老师站在校长面前却毫不逊色,他自有一股语文老师的温雅和淡然,嘴角也老是挂着一种介于宽容和嘲讽的笑意。 “不过新阳,你别泼我靳川老师啊!”他们走后子规说。 “不会!我又不喜欢大叔!” 新阳眼前闪过林天然干净的脸。 ☆、社长大人 皓月,晚风,栀子花香。 午夜2:08,子规的小台灯已经是第四个晚上熬到这个点了。晚风吹进来月光,算是搀扶了一把可怜的佝偻着的台灯。 “我已经吐不出更多的光了!”子规甚至听到了台灯的乞求。 学校为增强文化软实力,要重新组办文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社。子规初中的时候学校是有文学社的,不过两年下来完全成了草台班子,后来也就渐渐解散了。因为上水一中都是以理科成绩闻名,对文科则相对忽视。可校长高瞻远瞩,觉得应该文理并行,打造学校特色,壮大学校声势。其实他刚走马上任不久,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把火就烧到文学界来了。所以招兵买马,成立文学社并想尽快出版学校刊物。 文学社在全校范围征稿,子规这个励志得诺奖的人当然踊跃投稿咯!这些天频频熬夜,今晚大概可以完稿。她写了一个惨不忍睹的故事,讲的是一条骄傲的蛇,很喜欢星星,后来他看到有个人的眼睛很像星星,她就开始喜欢这个人。别的蛇嘲笑她,她就把其他的蛇都咬死了,然后她就孤独地过了很多年,最后心满意足地被那个人煮了汤吃了,但是她很开心。 子规心满意足地听着舍友平稳的呼吸声,就着兑了月光的灯光,继续她的创作,也叫胡编乱诌。其实,让她这样干劲十足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文学社的指导老师,是靳川。 完稿后她伸了伸懒腰,回头看到了睡着的新阳,白皙的皮肤,左脸上有颗痣。鼻子挺挺的,嘴唇轻轻嘟着,像早晨刚摘下来的,还挂着露珠的花瓣儿。可是,她双眉微微皱起,似是有很重的心事。子规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但她没醒,然后子规就笑了。 觉得,真的,好喜欢新阳啊! 她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皓月如镜。月亮总是在圆的时候才格外让人心伤。子规的文艺病犯了的时候,会惊讶于人们看过皓月繁星后,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投身于人世的生活。苟且的依然苟且,邪恶的照样邪恶。分明已经见过了美,人们怎么没有变得更善良一点,更宽容一点呢?子规不明白! 一个月后,子规在校刊上看到了自己的文章。还有件事,她莫名其妙地当上那个新生文学社的社长!这件事让天然和新阳纷纷跌碎眼镜。 “彼苍者天!你们那文学社到底堕落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你当社长!”林天然一副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腔调。不过,在心里,他由衷地觉得子规很棒。 “你讲话太难听了”,新阳在旁边帮腔,“要怪就怪我们学校文科人才实在太稀缺了。” “对对对!”天然夸张地点头。 子规只管自顾自高兴,根本不理她们说什么。经常不厌其烦地翻看那本《九天》,是期刊的名字,靳川取的。她的文章占了整整三页纸。厉害哈,她又忍不住得意起来。更让她志得意满的是,因为那个奇奇怪怪的故事,她在学校有了一小批粉丝,还有人问下一期会不会有她的文章。 秦苇逸迎面走过来,子规对他笑了一下,他们稍微熟悉了一点。因为苇逸也有一篇文章发表在《九天》上,讲的是希腊神话里奥德修斯的故事。子规看了他的文章,觉得他应该是个对文学蛮有悟xìng的人,文学或许是能缝补他灵魂中的裂纹的。不过可惜,他没有热情! 稿费发下来的那天,子规请了新阳去吃牛ròu面,林天然无耻地也跟去了。而且一改往日的恶dú嘴脸,说尽了奉承子规的好话。 “老板三碗牛ròu面,一份加辣,一份不要葱花,一份不要香菜!”老板一脸无语,只是吃个牛ròu面,倒是拿出了吃满汉全席的架势。 吃面的时候新阳还是把牛ròu给子规,“你不喜欢牛ròu吗?”天然给自己碗里倒了一点醋。 “不是,因为子规喜欢牛ròu!”新阳回答。然后子规把青菜给新阳。 “那你是喜欢青菜咯?”天然又问。 “也不是,是因为子规讨厌青菜。” “你怎么这么霸道啊!”天然撇撇嘴,像是在为新阳打抱不平。 子规不以为意,像是新阳所有的好都是理所当然的。 新阳,后来我自己一个人吃牛ròu面,有时候开开心心地吃,有时候凄凄惨惨地吃,不过牛ròu和青菜我都吃得很干净。上了大学后,就没有吃过了,因为那个地方没有好吃的牛ròu面。上了大学我遇见了很多人,他们有的很优秀,有的很骄傲,也有的很有才华,不过他们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你。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把牛ròu给我。 他们都是在用脑子jiāo朋友,根本不走心的。我以为那就是人情的凉薄。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是你一开始就给了我一百度的感情,我习惯之后就以为那是常温了,后来我遇见的二十度三十度的感情,对我来说都是凉的。其实那才是人与人之间最正常的温度。 新阳,你把我惯坏了!我费了很大劲才逐渐适应了这二三十度的感情,也学会了,把那一百度的感情变成回忆。 洛子规心里却涌起一片温暖的悲伤,写字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发抖,她对着自己写下的字句轻轻笑了一下,这些年她的字迹里也有了风沙,不再是林天然说的“童心未泯”了。她翻了一页纸,继续写道: 新阳,我的字潦草了很多吧!比起以前像火柴棍一样一笔一划,似乎更潇洒了,或者说,更匆忙。恐怕你也不能仅凭字迹就能认出我了。不过,你的倒是老样子,当我收到你那封从天而降的信,单看那弱不禁风的字迹,我就哭了! 我老是哭,新阳,那些年你是怎么忍过来的啊!你还记得犬夜叉吗?那段时间我家里电视坏了,就每天去你家,很快地写完作业然后一起看犬夜叉。看到戈薇艰难地决定,就算犬夜叉心里还是喜欢桔梗,她也愿意陪在他身边。当时我们两个都哭了,却都不知道为什么而哭。 其实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感动嘛! 我当然不是在嘲笑那两个为一段三角恋cāo碎心的傻孩子,我怎么敢!她们当时多好啊,为一件傻事就能jiāo付那么多澄澈的感动。我打赌,我们都流不出比那时更干净的眼泪了! 不过新阳,现在我已经不喜欢哭了,准确地说是,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很简单,这些年走过很多的地方,算是历经沧桑了。异国他乡的风沙也吹进了我的灵魂,让它变得粗糙,变得干涩,流不出眼泪了。 那我究竟是坚强了,还是麻木了呢?我不知道。 新阳,你肯定知道答案,不过,别告诉我!千万,不要! “子规,你说,胸无大志和知足常乐是一回事吗?”一天黄昏的时候新阳问她。有时候她们也说说人生哲学。 “我觉得不是。胸无大志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是迷茫的,浮躁的。而知足常乐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要得不多。不过心里是甘心的,是平静的。你说呢?” “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可是还是有好多人是懦弱的,不敢承认自己的迷茫和浮躁。所以用知足常乐来自我安慰或者用胸无大志来自嘲。其实他们明明想要更多,只不过因为要不到而已。没有几个人真正敢面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新阳叹了口气。 “对,就像要不到自己想要的在乎就理所当然的说没有人在乎一样。只是不敢面对自己□□luǒ的糟糕而已。就像我的数学一样,明明想要更高的分数,我只是没有那个能力而已。”子规一脸无奈。 “这样说起来,人好像也挺可怜的,是不是?” “是啊,所以我们应该努力让自己变得厉害一点,变得胸有大志,志存高远!这样就不用这么可怜了!”子规一脸踌躇满志的真诚。 “得嘞,那为了胸有大志,志存高远,快回去救救你的数学吧!” 两人说笑后便各自回教室了,新的测验卷发下来,子规就滑溜在及格边缘。其实她的数学在整个年级都还算中上游,每次大考也不算难看。只是数学老师的测验试卷全是他的“私房题”,都是奥赛级别的难度,班上不合格的也占据了半壁江山。不过,还是有林天然这样的牛鬼蛇神,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谁也挡不住他考满分的路。子规暗地里啧啧称奇。 “怎么样?社长大人,是不是特崇拜我啊!”林天然把他的满分是卷揉成团,当球抛来抛去,一脸视名利如粪土样子。 “还是有一点吧!”子规不甘心地说,没办法,遇怂就要认怂啊! “哈哈,看在你崇拜我的份上,我就屈尊给你讲讲吧!”说着便把子规的试卷拿过来,一边帮他讲解,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给她看。经过他一段时间的□□,子规的数学算是烂泥勉强扶上墙了。 “这种难度你都能考满分,那你的数学有考过满分以外的分数吗?”子规一脸惊讶。 “有啊!”林天然一莫不在乎的样子真让人讨厌,“有几次考零分的,因为我jiāo了白卷!”其实他知道子规的赞叹,且在心里暗暗得意。 “厉害啊!”子规赞叹道。 “被我妈逼的,”林天然说,“小时候我喜欢打篮球,我妈说不去学奥数就不准我打了,要知道,篮球可是我的半条命啊!所以我就篮球奥数都学了!” 林天然打篮球的样子,子规是见识过的,和动漫《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真是有得一拼,毫不夸张。他一路游刃有余地运球再一个转身,说时迟那时快,三分球已经进了。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篮球落地的声音。然后就是各种掌声和尖叫。他的对手忙活半天没碰到球,脸都绿了。他倒是一脸意气风发的得意相,尽情享受他用汗水换来的荣光,或者说,虚荣。 女生对男生的崇拜,来自于他能踩住更多的男生而达到可以被仰视的高度。子规相信,那时不知多少少女芳心为他的一个扣篮激动地花枝乱颤。他那一个装模作样的回眸也不知吹皱了多少池春水!可能,她自己也有点怦然心动吧。 子规虽然经常挤兑林天然那副“优秀而不自知”的样子,可是也在心里悄悄羡慕他。不是羡慕他数学每次都能考满分,还有别的。比如,他有机会从小学吉他,学奥数,每天拿一罐牛nǎi喝一口就直接扔了。而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子规和新阳,小时候竟非常羡慕那些可以背单词的小孩,因为她们小学是没有学过英语的,到了初中自然和城里那些基础好的同学拉开了距离。子规和新阳也是第一次见到,居然真的有人穿八百多块的运动鞋穿得习以为常。还有那些因为不愿意练琴而和父母顶嘴的小孩,她们是疯了吧!能够学琴多幸福啊!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子规和新阳的优秀在整个东篱小学都极富盛名。盛名之下,除了虚荣心被满足的沾沾自喜,她们也觉得应该把自己变成更棒一点。子规便盯上了幼儿园的钢琴,那是学校惟一的一架钢琴,子规和新阳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是弹着这架钢琴教她们唱“太阳当空照”的。那时候的子规和新阳还相信“笨鸟先飞”,相信“自学成才”,也相信自己会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人。因为能够在东篱小学叱咤风云的人,理所当然能够创造奇迹。 她们当然不知道所谓“井底之蛙”,就是她们这幅样子。 要是能自己学会弹钢琴那该多棒啊!她们便找上了幼儿园的老师,主动请缨为其打扫卫生,其实是想大家都走后可以自己学一学钢琴。她们是东篱小学的宝贝,老师自然欣然应允。 子规踌躇满志在钢琴上标注了12345671234567……便对着琴谱弹奏起来并且活见鬼的有调子。她那时真的不得不为自己的智商陶醉。两人靠这个离谱的办法,就真的弹会了一首曲子,也是唯一的一首《同一首歌》。 尽管不久后她们就厌烦了,不过也算成就感满满。 她们是去上水一中读书后,才血淋淋的认识到自己的差劲和狂妄的。认识了很多多才多艺的人,钢琴过十级的,学拉丁的,会书法的,学水墨画的。那就是井底之蛙看见的另一片天,那是子规和新阳最泄气的一段时间,她们甚至很想回去。可是,她们回去东篱小学的时候也早已收起了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愧对江东父老”的模样。 她们曾经那么笃定地相信她们两个会是东篱村的骄傲;她们也在这份笃定的信任里心安理得地允许自己的虚荣心被满足;她们在这份被满足的虚荣心里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能够承担得起这样的馈赠;她们在这份馈赠里踌躇满志地想要把自己锻造成一个奇迹;她们在锻造奇迹的路上歃血为盟,壮士断腕…… 可是,可是! 所有的壮士断腕都只是丢人现眼;所有的踌躇满志终被嗤之以鼻;所有的那些相信自己会是奇迹的岁月,都会在她们彻底沦为凡夫俗子之后变成茶余饭后供人嘲笑也供自己嘲笑的素材,她们只能一次次心惊胆战地接受,她们以为的世界的尽头不过是另一个地平线,她们引以为傲的夸父逐日的传奇也只是最不起眼的沧海一粟…… 不过,幸好,她们还有彼此! 初中的时候,子规曾经被打击到面对不合格的英语考卷委屈地哭泣。可是新阳跟她说: “诶,拜托!你是洛子规啊!英语也配打败你?” 其实,新阳自己的英语也没有合格。她允许自己狼狈不堪,可是,子规不行。 每个人都会被打败的。新阳,知道这个之后我也渐渐接受了我会被打败这个事实。其实,我也是允许自己被打败的,我甚至都做好了准备迎接自己狼狈不堪一败涂地的样子。或许,这也算是弱者为自己的懦弱找的托词和借口,也许,我也暗暗允许了自己当个懦夫。不过,你说: “诶,拜托!你是洛子规啊!英语也配打败你!” 对啊,我是洛子规!虽然洛子规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洛子规也不能忍受被不配打败自己的东西打败。只有真正战斗后才知道输赢,新阳,你还是给了我战斗的勇气。我一直以为这是我比别人了不起的地方,因为人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很笨的,笨到连战书都看不懂更不用说投入战斗了。英语、数学都没能打败我,其他学科也休想!后来的很多很坏的事也不能!或许我也不算赢,但起码势均力敌。 这样说来,新阳,你也算鼓舞了我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不放弃,勇气也要滔滔不绝 ☆、高山流水 天气渐渐转凉,黄昏的颜色也像是在冰箱里冷冻过一样,多了几分散发出微微寒意的眷恋。电线切割着黄昏的形状,却并不规则。教学楼上“上水一中”四个字赫然挺立,晚上的时候它们会亮起来。明明是这个城市灯红酒绿的一部分,可却由衷地生出一种可以蔑视所有霓虹的傲气。 秦苇逸走在这四个赫然挺立的大字下面,走向满街的霓虹。有一次他听到子规和新阳聊天的时候说,你说这四个字怎么像喝醉了一样,不知道要往那边倒。 苇逸取下眼镜,揉揉眼睛又伸了伸懒腰,再把台灯拧亮一点。上水一中的第一名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他拿出那本已经看过无数遍的《九天》,翻到熟悉的页码。一个热爱文学的灵魂同时也可以是生动的吗?苇逸笑了。 他想起那天在办公室的情形,子规把她那篇奇奇怪怪的故事拿给靳川老师审阅,随着靳川看稿时的表情,子规的心情也像是在坐过山车。苇逸都能感受到子规的羞怯和惶恐。靳川看完后不动声色地放下稿子。 “怎么样?靳川老师?”子规满脸期待地瞪大了眼睛。 “干嘛这么紧张?”靳川逗她,“要得诺奖的人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不是……靳川老师你知道……得不得诺奖是以后的事,我暂时还管不着,不过现在我还是很惶恐……还是很怕看清自己在喜欢的领域有多糟糕,怕糟糕到起点都找不到……我现在的自信也是很脆弱的!”子规尽量使自己平静,但讲话还是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不过靳川和苇逸都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这篇文章是得不了诺奖了,不过发表在校刊上还是绰绰有余的。”靳川微微有点心疼,“敲一份电子版,发到文学社的邮箱吧!” “嗯,好!谢谢靳川老师,你好棒啊!慧眼识英!”子规奉承他。 “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靳川被逗笑了。 “主要是夸你,顺便夸夸我自己。”子规一脸谄媚。 “诶,我怎么看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啊!”靳川叹了口气,偶尔和这个可爱的科代表斗斗嘴也挺好的。 之后靳川也审阅了秦苇逸的文章,子规在旁边听了一通。两人一起出来的时候子规请苇逸帮他敲一份电子版的,因为她没有电脑也没有□□号,苇逸同意了。准确地说,是欣然应允。 新阳在一班虽然过得辛苦,但这份辛苦也带给她充实感。不过,每次啃物理题啃得搔首挠腮的时候,新阳还是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然后皱着眉头猛喝两口苦咖啡,继续挑灯夜战。努力到这种程度,才能维持在中上游水平。因为,那是上水一中的理科最强班。子规也和她一起熬夜,有时赶稿子,她当社长后也陆陆续续有些事要忙。有时候她做数学题,不过偶尔也很堕落地看小说。冷不防地,她们会互相看对方一眼,然后会心一笑,继续自己的事。那一眼,就是高山流水。 从小学就开始了,老师讲到精彩处,她们不管座位隔得多远,都会搜罗到对方的眼神,相视一笑后心满意足地继续上课。 后来子规搜罗不到那个高山流水的眼神,她也笑了,笑给自己看。不过那不是会心,而是苦笑。 靳川讲课的时候子规还是一脸花痴相,大家还是嘲笑她。看到靳川一双大手,骨络分明,一手行书风驰电掣。他转过身,折断一支粉笔,对大家说: “同学们,都是粉笔,有些可以写出自己的精彩,可有些就变成尘埃了。大家要争取做能够书写自己的精彩那部分人,而不是当历史的尘埃。” 子规一脸感动,是倍受鼓舞后的感动。她忍不住想,靳川老师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什么样子呢?或许像天然一样活泼张扬,又或许像苇逸一样老成持重。他第一次收到情书的时候什么样子,一定是脸上故作平静,心里确是忍不住的激动和羞怯。他做不出数学题,也会像自己一样气急败坏到要撕试卷吗?他和女生接吻时,唇齿相依间,心里会不会涌起海浪撞击礁石粉身碎骨的声音?还有,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孩的时候。看到他像个小动物一样睡着的样子,会不会像子规笔下那条骄傲的蛇看到星星一样,被幸福和感动灌满了,整个人变成了一块吸了满满的水的海绵,胖胖的。稍一触碰,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靳川老师,做您的学生真的是一种福气! 天气渐凉的时候,学校的运动会开幕。 子规和新阳都报了八百米长跑,新阳跑了小组第一,子规就纯粹是个打酱油的。不过林天然轻轻松松就破了男子三千米和男子铅球的两项校记录,成了运动会最大的赢家。学校不知多少女生的春心又为他dàng漾了一把,或者,不仅仅是dàng漾那么简单,而是海啸。因为林天然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各路诸神的情书,通常他都是置之不理。不过偶尔也很猖獗地拿人家的情书打草稿。真的,他没有草稿纸,那些数学题对他来说都是虾兵蟹将,不足挂齿,一般都能默算于心,偶尔需要笔算的都是到处要草稿纸或者随便翻看哪本书就开始演算。子规总是一边称奇一边吐槽。 运动会上还有个细节。 三千米开跑前,林天然以前在一班的哥们何觉找上他,话里话外请他放点水,不要跑太快。他说不求问鼎冠军,但求苟全颜面。因为,他喜欢他们班的一个女生,不想在她面前太跌份儿。林天然侠肝义胆,慨然应允。表示为兄弟两肋chā刀又何妨!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不过他还是轻松刷新校记录。而何觉黯然败北后,竟渐渐疏远了林天然。 其实,这个逻辑很荒谬也很无耻。但是,他们年轻,荒谬无耻又何妨! 而何觉喜欢的那个女生,没错,是新阳! ☆、如果我背叛你呢 他曾数次给新阳写过情书,新阳一概不搭理。可子规那个没心没肺的坏丫头,狗嘴吐不出象牙地吐槽人家的情书,字写得黯然销魂不说,还照搬名人名言: 我对你的爱就是对人类的恨,因为爱上了人类所以无法全身心地爱你可是我不得不全身心地爱你,所以只得豁出去,恨上全人类了! 新阳,我应该向那个喜欢你的男孩子道歉。我年少无知的时候嘲笑过他,嘲笑过他对你的真心。无论形式多么荒谬,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的真心即便不被认可也应该被尊重。那时候的子规不明白这个。不过,他的真心是澄澈的,我的嘲笑也是干净的。可是,我今天长满皱纹的歉意却已经配不上当时的嘲笑了。 高中毕业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又遇见了他,曾说过不惜恨上全人类也要爱你的他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他说恭喜我考上大学,还问起你现在过得好不好。你过得好不好,我也想知道。还有就是,他跟我说新阳真的是个很好的女生,我有这样的朋友是天大的福气。我目送他们离开,心里笑了一下。我嘲笑的,是年轻这个东西。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把自己想得太勇敢了,我们笃定地相信自己有足够多的勇气和热情拿去拼。甚至,连尊严都能豁出去。老天爷,青春、热情、勇气、尊严和爱,哪一样不是这世上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可为什么连这些都付出了,生活回馈给我们的不过是海市蜃楼一样的幻象!它凭什么这么吝啬! 不过后来我明白了,我们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慷慨,那样一掷千金地付出自己的人生。反之,真正吝啬的是人类自己,年轻人尤其吝啬。我不是说那种吹毛求疵的吝啬,也不是指那种锱铢必较的吝啬。都不是,我们的吝啬更干净一些,因为它来源于对自己的珍惜和偏爱。因为太过珍惜和偏爱自己,所以才舍不得,舍不得付出自己的人生。总觉得钱该用在刀刃上,而比钱更珍贵的人生更该用在屠龙刀的刀刃上。可是,本打算用在屠龙刀的刀刃上的人生,都在岁月蹉跎,马齿徒增中给了平凡生活的琐碎和斤斤计较。 曹雪芹可以花十年写一本红楼,汤因比可以花五十年写历史研究。他们才是真正慷慨和豁出去的人。货真价实的慷慨,义无反顾的豁出去。 而我们,新阳,我们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往往什么都要不到。这就是芸芸众生是芸芸众生、凡夫俗子是凡夫俗子的原因。新阳,你不要笑我,即便是现在,要承认这一点也有困难,也有点不甘心 我洛子规!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蝇营狗苟之一。不管我曾多努力地想要走到和凡夫俗子不一样的地方,可是每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也要和芸芸众生一起醒来,继续蓬头垢面地讨生活。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普罗大众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很智慧地知道了“集体”的重要xìng,并不是所谓的归属感。而是面对集体的时候大家就可以心照不宣地忽视尊严这种东西了。 因为大家都是乌合之众! 运动会后,有些东西改变了。 比如,子规和新阳一起吃饭的次数减少了,一来两个人的课业负担都重,二来子规在文学社有些杂七杂八的事需要她这个社长处理。 有一次子规要去文学社值班,因为当天要把稿子选出来然后商量下一期的主题。新阳要出去取钱,新阳的生活费都是父母给她打到卡里的。子规要新阳也帮她取,子规的生活费是回家的时候爸爸给现金,不过也给她办了张卡,以备不时之需。子规有些很溺爱她的姑姑和姐姐,偶尔也往里面给她打些零花钱。 “新阳,你帮我也取一点吧。”子规说,“密码你知道的,马克思的忌日。” “密码这种东西记在心里就好,不用这样念出来,被有心人听了去吃亏的是你自己。”新阳提醒她。 “那你是有心人吗?你不一直都缺心眼吗?”子规笑道。 “诶,你把我变成吕洞宾啦!缺心眼儿的一直是你好不啦!”新阳又要翻白眼了。 “好了好了,我是Dog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感激在心。不过你又不是外人,更不是坏人,是吧!”子规在撒娇。 “那可不一定,万一有一天我真的伤害你,背叛你呢?”新阳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其实是在赌。尽管这很蠢,但是,就这样吧。子规说过,太聪明的人一点也不可爱。 “要听真话吗?”子规调皮地笑笑,她也知道新阳背后的赌注。 “嗯,真话。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新阳真的好奇了。 “我就伤心啊!感慨世事无常啊,悲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然后原谅你!”子规戏谑地说,但是新阳也知道,戏谑背后的惶恐和认真。 “那为了不那么多事儿,我们还是继续相亲相爱吧!”新阳笑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输了还是赢了。 运动会后,秦苇逸成了子规的同桌。六班的座位每个星期进行搓麻将式地变换,即两个同桌,换座的时候一个向前挪,一个向后移。与此同时,还要同时左右调换。这当然是靳川的主意,说是为了增进同学之间的了解,促进六班团结友爱。 子规之前的同桌是宣传委员米千诺,会在上课的时候用很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漂亮的图案,怀石投江的屈原被她三两下改成了寒江独钓的雅士。她给历史课本上丑不拉几的朱元璋画了一面镜子拿在手里,提醒那个倒霉的皇帝即便到了yīn曹地府也不要放过那个淘气的画师。和子规同桌后千诺会每天带两盒旺仔牛nǎi。喝完后她们给盒子上的大头娃娃设计各种发型和眼镜,甚至眼神都被画了好多种,有斗鸡眼的,有傲娇翻白眼的还有两眼桃心犯花痴的。 千诺也勾勒子规的侧颜,用一个专门的本子,子规不知道。 “好同桌,山不转水转,我们还会再见。”换座位的时候她们俩夸张地拥抱着,秦苇逸很是无语。 “星期天有空吗?来给我们画室当模特儿吧!”千诺说。 “我考虑考虑吧!”子规抛给她一个傲娇的小眼神儿。 “有劳务费!” “多少?”子规见钱眼开。 “一百块!” “成jiāo!” 刚还和千诺上演恋恋不舍的戏码,转身子规就殷勤地帮苇逸摆弄书具,千诺也很无语,只叹子规这个负心汉。可怜自己一片痴心枉辜负。可子规这个薄情郎倒是当得理直气壮。 和子规同桌的那个星期四,下午第一节课,即2007年11月22日北京时间14:56分。十一月的阳光已经忘了自己六七月如火如荼的辉煌,而多了些萧索的味道,脆弱得经不起风吹。这样风烛残年的阳光渗进子规的头发,秦苇逸抬起头就看到了 子规泪流满面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坦诚是一种有勇气的智慧! ☆、已经冬天了吗 原来她流泪的样子,是这样的。她的眼睛一片澄明的黑暗,苇逸才知道,原来黑暗也可以是澄明的。全世界的星星凝聚在同一个屋顶,屋顶装不下的星星坠落下来,像落叶归根一样子规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是历史老师在讲新中国的外jiāo,播放了一段□□在日内瓦会议上的视频。幸好当时已经有了摄像机,记录下来这历史xìng的时刻。因为恩来面对镜头招手的样子,那徐徐十几秒,就不是这俗世的语言文字所能触碰得到的。这人间的笨词拙句不配描述他! 苇逸听到自己的心里滴滴答答的,那是鲜血开出花朵的声音。 恩来,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到了吗?子规在为你流泪,即便你已逝去多年,还是有像子规这样年轻的灵魂,看到在日内瓦会议上的你潸然泪下,我知道你是值得的!你值得子规的眼泪,只是,我们现在的中国,是否如你所愿? 星期天的下午,凉风瑟缩。 子规应千诺之邀给她们画室当模特儿,一动不动四个小时后总算收工了,领了钱便要回去。见利忘义啊!千诺哀怨,子规对她做了一个鬼脸。千诺就笑了,她很开心,没人知道她有多开心。因为没人知道她有多喜欢子规。其实,她们画室模特儿的劳务费是五十块,剩下的五十块是她自己的零花钱。不过没关系,子规开心就好! 子规去超市买了各种零食,有新阳喜欢的话梅和甜甜圈,庆祝她出卖色相赚钱了。等一下可以和新阳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聊聊,晚上还可以去吃牛ròu面,这次可以给自己和新阳都加双份的牛ròu,想到这些子规就开心得不得了。 可宿舍空空dàngdàng,新阳和其他舍友都不在。子规的兴奋和成就感无人与说,不免有点意兴阑珊,便倒在床上发起呆来。等一下去吃哪家的牛ròu面呢?面面俱到的牛ròu炖得最烂,也最入味,可别开生面的面条是纯手工的,更有弹xìng。子规难以决定,算了,等新阳回来听她的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想看看书。即便子规喜欢看书,可她看过的书真不多。小学的时候在农村,没有图书馆也没有读书的氛围,偶尔姑姑会买两本连环画给她。不过对陶冶情cāo什么的真没多大帮助。初中到了上水,眼界开阔了一些,子规和新阳深感自己知识面的欠缺,又碍于生活费有限,便每个星期天下午去外面的文轩书店看书,偶尔遇到打折的旧书子规也能一咬牙一跺脚狠心买上两本,不过新阳就要包养她两天了。如此三年下来,中国的老舍、鲁迅、张爱玲和三毛,子规都能侃一把。外国的名着也略有知晓,尽管都只是一点皮毛,但也算是弥补一二了! 子规起身拿出上个星期跟秦苇逸借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子规想不到苇逸会喜欢如此费解的小说。 一天夜里,他把她从恐怖的叫声中唤醒,她告诉他做了这样一个梦:“那是一个封闭的游泳馆,很大。里面有二十来个人。全是女的。一个个赤身luǒ体,得围着游泳馆不停地走。游泳馆顶上悬着一个硕大的篮子,里面有个人。他戴着顶宽檐帽,脸被遮住了,可我知道那是你。你不断给大家下令。又喊又叫。要大家边走边唱,还要不断下跪。如果哪个女人没跪,你朝她就是一qiāng,她一命呜呼跌进游泳池里。这时,剩下的女人会一阵哄笑,又起劲地唱起来。而你呢,你的眼睛始终盯着我们,要是我们中的哪个人做错了动作,你就又是一qiāng打过去。游泳池里到处是死尸,漂在水面。我呢,我很清楚,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做下一个跪动作了,你马上就会把我杀了。” 好诡异的梦!子规倒吸一口凉气。一面感叹米兰昆德拉这老头儿逆天的想象力,一面自叹不如,痛惜自己诺奖之路前途堪忧! 就在子规又惊又忧的时候,新阳回来了! 新阳回来了!她整个人颤颤巍巍,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盈盈泪眼像是要哭出血来,脸色惨白,虚弱得像是要马上要变透明乃至消失一样。她看子规的眼神,仿佛认不出她是谁。 “新阳!”子规的声音很小,她神经质地觉得自己大点声新阳就会消失。 新阳的眼泪流下来,天可怜见,流的是泪不是血。子规紧紧抱住了她,紧得子规自己都感到害怕。新阳的眼泪滴到她的脖子上,滚烫的。 “怎么了?”子规没注意到,她自己也哭了。 “不要问……求你……子规……别问!”新阳颤抖着发出声音,天知道这几个字多艰难才从新阳的牙缝中蹦达出来。子规便不再多问。 气温骤降,已经是冬天了吗! ☆、许新阳就是另一个洛子规 “新阳,我们不要有秘密好吗?”几天后子规说,“我不是别人,我是子规。告诉我吧,那天发生了什么!” 新阳告诉她是自己遇见抢劫的了,钱被抢了整个人也被吓傻了。子规要新阳报警,新阳说怕打击报复就算了,子规也就不再勉强。 子规相信了,新阳说什么她都信。与事实无关,只是因为新阳需要她相信。至于真相如何,新阳希望子规永远不要知道! 运动会后的体育课,子规和天然在打羽毛球,后来千诺和苇逸也加入进来,她们就变成了双打。新阳远远地看着子规打球的样子,几缕头发掉下来,被阳光映成灿烂的颜色。她突然觉得,子规的每一根头发都是月老的红线,老天爷,你究竟要给她多少爱情!天然在后面,两人一进一退,一左一右,配合默契。 那个男孩,林天然,很喜欢子规吧! “很刺眼吧!”何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她身后。 “什么?”新阳不明所以,但她又明明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到闺蜜和他一起玩闹的画面,很刺眼吧!”何觉的声音里有一种漫不经心的yīn冷,“你喜欢林天然!”他说这话的时候成竹在胸,而新阳脸上的惊愕既让他心满意足,又让他觉得憋屈。 “少胡说八道!”她自认隐藏得很好,连子规都没有察觉,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恼羞成怒的新阳转身就要走,可何觉一把拉住了她。 “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让你不爽,我也可以帮你出气,你要教训林天然,还是要给你闺蜜一点颜色看看,我都可以帮你。” “你在说什么?”新阳吼道,其实她吼的是她自己。 “我说,你看你闺蜜,在你喜欢的人身边,笑得多开心。我帮你,让她再也笑不出来!” “你想对子规怎么样?”新阳满脸惊恐。 “笑得太灿烂,是会刺伤人的。女生嘛,有些东西失去了,整个人就坍塌了。你知道吧,你闺蜜就是那种失去不起的人。”何觉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残忍的话,新阳不寒而栗。 “上水一中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渣。”新阳的愤慨颇有一种粗制滥造的味道。 “可是这个人渣喜欢你!”何觉一脸的天真和邪气。 然后他附身吻上了新阳的唇,新阳呆若木鸡。何觉笑了,笑得若无其事。他说: “这周之后,你闺蜜就再也笑不出来了!”说完转身走了。 新阳还呆在原地,她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她的初吻没了;她知道她的初吻是自己和一个恶魔的契约中签下的名字;她知道这个契约的实质是她雇凶去伤害子规;她知道子规是她的骨ròu之亲;她知道昨晚她还和子规在同一个桶里洗脚,用的是同一张毛巾擦脚;她知道她或许根本承担不起伤害子规的后果;她知道她会在忏悔和歉疚里过她的余生…… 可是,明明什么都知道,她却还是默许了。默许自己和一个坏人沆瀣一气,默许自己掉在何觉的陷阱里,默许子规变成何觉的牺牲品。 她突然想起上次取钱的时候和子规的对话: “万一有一天我真的伤害你,背叛你呢?” “我就伤心啊!感慨世事无常啊,悲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然后原谅你!”子规实在太相信新阳不会伤害她。 子规,我会伤害你的,即便你永远不会伤害我,可我还是会为了别的东西,或许不值得的东西去伤害你。因为我骨子里有做坏人的天赋。其实,我本来就是个坏人。我爸打在我妈脸上的耳光让我变成坏人;我第一次在作业本上冒充我妈签下的名字让我变成坏人;我在从一个亲戚到另一个亲戚的辗转搬迁中变成坏人。我早就是个坏人了。 子规,是你!是你把许新阳变成了另一个洛子规,这些年我也几乎都相信了,相信我可以像你一样干净温暖地活着。那个坏人许新阳早就死了,死在你的宽和善良里。至于她是暴尸荒野了还是入土为安了,统统不管,只要她死了就好了。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她根本就是yīn魂不散。所以就当我怨灵附体,让许新阳再活一次吧! 等你一败涂地支离破碎后,我会和你一起在残垣断壁上看夕阳。真心真意地带着满心的歉疚和愧悔来抚慰你,你尽管依靠我!不过别原谅我,千万不要原谅我。你一原谅我,许新阳就又死了! 许新阳的眼泪夺眶而出,里面是淋济尽致的痛快。 山雨yù来,子规,祝你好运! 可是…… 星期天反而是新阳那副暗鬼缠身的样子出现在子规的面前。 很简单,她反悔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反悔了! 或许因为看到子规睡着后还是一副放心地相信这个世界的表情,她舍不得;又或者因为她终于看清了自己比原本以为的更爱子规;还可能她骨子里根本就是良心未泯,因为她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坏。 于是她告诉何觉,不要伤害子规,就当她惊鸿一瞥的看到了自己的恶意,一切到此为止。可是,却已是骑虎难下了。 “现在喊停已经来不及了。”何觉恶狠狠地说,其实他并不是生气,而是恼羞成怒。他只是追求新阳不得而恼羞成怒,才想出这么个yīn狠的主意。 他何觉是谁,林业局长是他爸,这个学校的副校长是他后妈。许新阳这种孬货也配看不起他。他小小年纪就见过了围在他爸周围的那些女人,想讨好他爸就必须讨好他,可是那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怎么利用这种讨好了。女人这种蠢货,为了男人什么干不出!在他眼里,友情,尤其是女生的友情,全他妈是扯淡。像许新阳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他见多了,只要稍加诱惑,她一准儿上钩。把新阳拉下水,她就有了把柄,那时候还不任由他摆布。事实上他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新阳确实被诱惑了。 可是,他算漏了,子规对于新阳,不是友情能概括的。她们是骨ròu至亲。或许爱情在友情面前无往不胜,可亲情却是爱情的克星。 新阳的反悔让一向工于心计的何觉挫败,功败垂成的感觉到底不是滋味儿。所以耍起狠来: “现在想起姐妹情深,晚了!” “你变态!”新阳急了,破口大骂道。 “我是变态!你也是!” “你敢乱来,我就告诉老师。”新阳威胁到,可明显的底气不足。 “好啊,你去告啊!”他简直要被逗笑了,“你是想现在去说,还是一切都发生后再说呢?” 新阳彻底没辙了,说道:“求你!别伤害子规!”她哭了。 何觉不理会她,自行离开。其实,他是怕自己会心软,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蛋,可这个混蛋是真的喜欢上许新阳了。 “你想从子规那里拿走的,我给你!”新阳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在一片飞鸟惊恐的振翅里,何觉停下了脚步。 星期天下午,子规在画室里当模特儿,几个学画画的同学对她一番上下打量后,便在画纸上挥洒其笔墨来。 新阳跟着何觉进了酒店的房间,心里是死水一般的绝望和沉静。 子规忍不住痒,了一下鼻子,同学提醒她不要动。 何觉跟她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洛子规不值得这么被她保护。新阳摇摇头,脱下了外套。 子规换了个姿势让她们继续画,因为是逆光,头发有种zhà毛的感觉。她心想,以后或许可以多来几次,挣了钱就能买喜欢的书了,也能给新阳买她喜欢的的那个手工发卡。 何觉已经吻上了新阳的脖子,新阳咬紧牙关,眼眶憋得绯红。何觉停下来。 子规拿了钱告别了千诺她们便回去了。 “你走吧!”何觉说,“一切到此为止,以后你我两不相干!” “永远别告诉子规,求你!”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好!” 新阳如释重负地流下两行清泪,穿上外套颤颤巍巍走出了门。她走后何觉轻轻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嘲笑自己居然良心未泯还是耻笑他妈的自己也是个孬货。 ☆、落难的王子 气温继续下降,子规已经穿上了毛衣和很厚的羽绒服,那件羽绒服是小姑姑穿过的,不过子规穿起来也很好看。新阳经过那件事后xìng格沉默了一些,可好在有惊无险,情绪也渐渐好转起来,照旧和子规斗嘴和说笑。林天然在冬天都只穿单薄的T恤和外套,子规她们不禁啧啧称奇,感叹他是妖孽转世。他则嘲笑子规这么早就穿上最厚的装备了,以后更冷的时候可怎么办。现在林天然的座位在子规的后排。 靳川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大衣,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不过这几天他感冒了,讲着讲着就不得不停下来咳嗽几声,喝口热水缓缓,嘴里不住地道歉。季节xìng感冒,靳川老师也没逃过啊! “诺,靳川老师,这个给您的!”子规把一罐枇杷露放在桌子上,那是妈妈夏天的时候腌制的,清肺润喉,子规见靳川最近老是咳嗽,所以回家的时候给他带了一罐。 “这么好,谢谢子规!”靳川笑了,笑得很温和,不过因为感冒一直不见好转,温和里又显露出疲惫。 “不客气,对老师进行人文关怀也是优秀的科代表的一部分。”子规也笑了。 “那我该怎么分辨是对老师的人文关怀还是贿赂呢?”靳川逗她。 “贿赂就是拿人钱财给人消灾,人文关怀就是只负责拿人钱财,不管消灾的事儿。”子规得意于自己的解释。 “原来如此,受教了,这个是家里自己做的吗?”靳川问。 “不是,垃圾桶里翻箱倒柜找到的。”子规和靳川都喜欢彼此之间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 “是吗?那您可真是劳苦功高啊!” “可不是,当时有个乞丐他也想要这个,然后我石头剪刀布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他,厉害吧!” “嗯,厉害!”靳川一副赞赏有加的样子。 对话有点无聊而且幼稚,不过有时候,童心未泯到底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把东西给靳川后子规一路蹦着回到教室。林天然见她这一脸谄媚相,忍不住挤兑她: “狗腿!”他翻了个白眼给子规。 “什么呀!你那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送yào也是语文课代表的分内之事。”她并不在意天然的酸话。 “好吧,君子科代表,话说什么时候发周记啊?” “老师还没看完,不过你得了个B!” “什么?B!”这家伙数学一流,其他科目也不差,可语文这酸文假醋的东西却令他非常抓狂。这次的周记他很认真,写了大半天,居然得了个B,不免令他恼火。 “嗯,是啊!”子规轻描淡写,“本来老师要给你C的,后来看在你之前太多C了,就想鼓励你一下,所以勉强赏了你一个等级。” 林天然就差一口老血喷出来,不过他还是不死心: “那科代表你呢?” “哦,我啊,A呗!” 然后林天然就真的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不过几天后也发生了一件让子规一口老血喷出来的小chā曲。 那天林天然和她一起去拿周记,回来的路上遇见校长和教导主任,石敏。校长一身肃穆的正装和黑色的大衣,耷拉着一条围巾,俨然一个牧师,气韵十足。而石主任深红的风衣和一头齐肩的卷发则显得知xìng优雅,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干练。子规远远地看着这两个人,恍惚间觉得他们很相配,回过神来不禁摇摇头,心里暗暗嘲笑自己乱点鸳鸯谱。 “怎么了?”林天然问。 “没什么,石老师好漂亮啊!超有气质的,穿衣服也好看。” “那是在外面,在家里她就不这样讲究了。” “是嘛!诶?你们很熟吗?” “哦,还好吧!她是我妈!” …… 子规跌破眼镜。 “你这官僚子弟,你也藏得太深了吧!” “低调!低调!”林天然调皮地冲她挤眉弄眼,鼻子也跟着皱起来,子规看着好笑。 不过子规也在暗暗感叹,林天然也算出身官宦,为人却和善风趣,没有半点架子。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吝贫富,不然也不屑与子规这样要什么没什么的土包子为伍。想到这里,子规心里不禁觉得暖暖的,像热牛nǎi一样。上次林天然可以随便从理科班调来文科班,也是托了妈妈的关系吧,到底是官僚阶级啊!子规在心里叹了口气。 岁月在冬天的肃杀里不动声色地路过,瞥见这芸芸众生的喜怒悲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它的脚步声里,2008年来了! 元旦放假前,靳川格外开恩把2007年最后一节班会课赏给他们搞活动,大家纷纷感激涕零,谢主隆恩! 六班不乏能歌善舞之辈,即便活动是临时起意倒也十分热闹。林天然自弹自唱了一首周杰lún的《东风破》,多少女生的24K钛合金狗眼都被亮瞎了!可2007年最大的惊喜,是他们的靳川老师! 在同学们的热情鼓动下,盛情难却,他上台唱了一首叫《获奖者》的法文歌。怎么说呢?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唱什么,可是听完后大家都好想哭,不为震撼不为感动不为委屈不为撒娇甚至不为“眼因多流泪而愈见清明”。 大家只是单纯的,什么都不为的,哭一哭。 后来,子规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又听到了那首《获奖者》。平心而论,那个一头方便面头发的流浪歌手唱得比靳川好些。可那时的子规无动于衷,那时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十七岁的洛子规,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年轻的老师! 元旦收假回来,子规和新阳大包小包从家里拿来更厚的衣服。子规还拿了她最喜欢的那件袖口和领口有绣花的米白色羽绒服。那件衣服是小姨妈去年给她买的,子规很喜欢,也很珍惜。 “我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会和爸爸回来过年,并且在家呆很长一段时间。”去学校的车上,新阳跟子规说。她的父母长年累月在外打工,过年过节也不回家,只是每月寄生活费回来。所以这些年新阳和弟弟一直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为什么?他们以后也都不走了吗?”子规问。 “爸爸过年后就走,妈妈说她腰痛的毛病最近老犯,所以打算在家把病治好了再出去。” “那也好,可以和妈妈好好聚聚!”子规叫新阳称呼对方父母都不说你把爸你妈,而是直呼爸爸妈妈。 窗外的寒风冷冽而过,它们知道2008年的秘密: 妈妈回来,彻底改变了新阳和子规的人生。 不过这是很后来的事了。 新阳,妈妈回来了。他们不该回来的,后来的不幸都由此开始。过往点点滴滴,今日翻天覆地。若不是那一年他们的归途,你现在还和我在一起。我们在一起,面对以后的不幸,或许会容易点吧。 你走后,发生了很多很坏的事。你知道的,坏事耐不住寂寞,总是吆五喝六成群结队地来。不过不用担心,我能挺过去。你还记得落难的王子吗?那个悲天悯人的王子,祸事临头的时候也知道了: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在谁头上,谁都得受着。只要他不死,至于死,就是一件更容易的事了。 无论落在谁头上,谁都得受着!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是你们? ☆、海上钢琴师 她们到学校后又遇见林天然,他想打篮球却约不到人,竟然无聊到和一群小学生玩。他本想在他们面前耍耍威风,秀秀他的三分球,在他们崇拜的眼神里自我陶醉一番。刚开始也确实如此。不过那群毛头小子可不是学校那群给她写情书的花痴少女。因为老是碰不到球,就耍赖一起抱住了他的大腿和腰,让他动弹不得。他也怕一个不小心伤了这群妖孽,只得沦为俎上鱼ròu,任由这帮小崽子宰割。 新阳和子规在旁边笑得乐不可支。 “要出去吗?”林天然好不容易摆脱那帮臭小子,兴冲冲地跑过来。 “嗯,去看电影,”新阳顿了顿,“你要一起去吗?” 子规愕然,她没想到新阳会邀请林天然。她也并不希望林天然一起去,因为她更喜欢单独和新阳去看2008年的第一场电影。 “好啊!”林天然很不识相地说。他不知道有人在心里向他翻了无数个白眼。电灯泡,子规心想。 新阳坏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林天然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俩丫头片子所谓的看电影就是去网吧开一台机,找部片子打发两个小时。他彻底无语,要玩电脑在家就可以,何必到网吧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费劲!他虽然感觉上当了,却并没有走,而是在她们旁边的机位玩了两小时游戏。 子规和新阳是在初中形成这样的默契的,因为真的感觉和这个城市太过格格不入。上课老师偶有提及的电影或者小说,子规和新阳就会利用周末的下午去书店或者网吧看看。记得那时候子规喜欢上了的一本小说还在连载,等他更新的时候就去图书馆看完,这样便真的追完了。一开始她们感到的是没钱的辛酸,到后来竟渐渐变成了她们的乐趣。 她们第一次进网吧是在初一下学期,两个人畏畏缩缩,一看就是土包子。在潜意识里,她们都认为网吧是坏孩子来的地方,家里的大人也千叮咛万嘱咐了,不许去那种地方,会学坏的。可他她们还是进去了,或许是因为彼此在对方身边吧。 那时候新阳努力装出一副江湖老手的样子,“老板,开一台机子!”然后把五块钱压在柜台上。像孔乙己一样。天可怜见,她们连机都不会开,也不好意思叫网管。不过偷偷瞟了几眼别人的做法后,也就打开了。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两人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和奇异的兴奋。 她们在网吧看的第一部电影叫《海上钢琴师》,很旧的片子,后来的很多年,子规都把它奉为人生电影。当时子规哭得梨花带雨,不对,这是说美女掩面而泣的词儿。形容子规的应该叫涕泗横流,哭天抢地。可新阳完全懵逼,不知泪点何在。早说了,这丫头对文艺圈的事儿就是一糙汉子。 新阳,生活这件事需要方法,只属于自己的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方法,聪明的人可以在前人的经验那里借鉴到一些技巧。但是技巧并不是方法,也没有捷径,可能也有很多人在探索捷径的时候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然后血淋淋地发现这其中的徒劳。我也是其中之一。没有人真正能把生活过得容易。子规不能,新阳你呢? 你比我早得多就知道这回事了吧! 可1900是个奇迹,小王子长大了或许就是1900的样子吧。因为他不需要头破血流地去摸索自己的方法,也不屑去借鉴所谓的技巧,他是一个只凭本能活成奇迹的人。他说,只要你还有一个好故事,你就不算完蛋。 新阳,你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没有学会那些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技巧,比如面对艰难的事情的时候适当地麻木,比如别太把自尊,热情这些东西当回事儿。比如,不要纠结自我和正确哪个更重要。曾几何时很长一段时间,我厌倦了和这个世界尔虞我诈的jiāo手,我也烦透了一败涂地后独自整装待发的孤绝,甚至也开始讨厌那个一意孤行地用孤独为清高买单的自己。新阳,那时候我都不敢想你,身体和灵魂同时蓬头垢面的子规,拿不出勇气来想你。 那段时间,有个湿哒哒的故事黏在我心里,我和它相依为命: 一只住在雪原的红色松鼠,有很温暖的尾巴。后来他遇见一只和他一样颜色的鱼,松鼠喜欢她。可是鱼脾气很坏,记xìng也很不好。可松鼠对她有用不完的耐心和温柔。鱼讨厌他这样,她老是吹嘘自己从海洋来的,嘲笑松鼠是井底之蛙。后来她就离开了松鼠…… 新阳,你看,我还有故事,我不算完蛋。我原以为它只是个过客,迷路了暂时投宿在我心里,想不到于我而言,它是归人。后来我把它变成文字,出了书。很多人都知道了那只傻不拉叽的松鼠和那条矫情的鱼。当你不能独自占有一个故事的时候,故事就死了。我的故事死后,我带着它的尸体,走了很远的地方。 我的书被译成了很多种文字,多年后在异国他乡的图书馆遇见了它。一个卷发的外国小孩认真地翻阅着,很开心地对她的父母说她喜欢。因为缺了颗门牙,她笑起来很滑稽,也很窝心。新阳,那时候我看到我的故事对我笑了,被英文述说的它还认得我。它在问我: 你好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记得我当时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 不快乐到底是件令人羞耻的事! ☆、英雄救美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林天然吗?好学生也上网吧?”说话的是林天然的小学同学,伍旭。出了名的混混,本来初中也是在上水一中的,读了几天就因为打架斗殴被勒令转校了,听说转了无数次校最后还是被开除了。他一向自视甚高,最看不起那种努力学习的人。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 “还带了俩美女,很有福气嘛!”他语气傲慢讽刺,很老练地吸着烟,吞云吐雾的样子让人讨厌。 “是你!好久不见!”林天然语气冷静。 “我们走吧!”新阳对子规说,她已经感到了危险,眼前的人不是她和子规惹得起的。 “怎么?刚看见我就要走!美女不给面子啊!”他向新阳喷了口烟,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我们要去吃饭,先走了!”子规说。 “吃饭好啊!我这人就喜欢吃饭jiāo朋友,尤其是和美女jiāo朋友。走吧,吃什么?我请客!”伍旭流里流气地说,伸手要去拉子规。其实如果没有新阳和子规,他根本不会搭理林天然。 “你别太过分!”林天然挡在子规和新阳面前,推开了伍旭的手。 “你他妈想英雄救美啊?”伍旭推了林天然一把,“我过分什么了我?不就是想请美女吃个饭嘛!急急忙忙站出来逞英雄至于吗你?” “不至于,但你打扰了我玩儿游戏的心情,老子很不爽。”林天然说这话的时候伍旭脸色都变了,因为林天然捏住他肩膀的手,力道渐渐在加大。他整天熬夜泡吧打游戏,疏于锻炼,只是虚壮。而林天然一直勤于锻炼,体力自然好很多。 “别别别,都是老同学,何必呢?”伍旭露怂了。 “我们先走了,你玩吧!”林天然便招呼新阳和子规离开了。 三人一路无语,走出很长一段距离确定后面没人跟踪后,子规夸张地呼了一口气,“没跟来,吓死我了!”子规惊魂未定。 “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怕什么!”林天然到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我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还挺刺激的!”新阳语气有点变态的兴奋。天然看她们这俩傻姑娘,无奈地笑了,真是没见过世面。 “刚才谢谢你咯!英雄救美!”子规对天然说。 “你确定?是救美吗?”林天然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和子规开玩笑的样子。 “确定啊!大恩不言谢!”子规笑道。 “所以?你还有什么实质xìng地感谢吗?”天然满脸期待。 “没有啊!大恩不言谢,所以这种小恩小惠就言谢一下啊!” “呃!”天然一时无语,“不客气,我也要谢谢你们给了我当英雄的机会!” “不客气,英雄气短!”子规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的怂样,和天然斗起嘴来。 旁边的新阳看在眼里,脸上挂着笑。她知道,自己更喜欢他了。可是,还有资格喜欢他吗? 元旦过后不久,下雪了!对于久不下雪的上水,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是这个冬天最大的惊喜。人们并不打伞,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头发上,乃至睫毛上。彼此见面很温和地打招呼: “下雪了哦!” “是啊,真冷呀!” 雪,是南国的雨老去的模样?还是来自北国的过客?子规莫名地生出一股感激,感激来自天国的善意铸就的人世间的良辰美景。见过雪景的人,会对这个世界有更多的温暖和宽容吧! 可是,后来子规她们才知道,这场雪除了诗情画意的唯美,也带来了无与lún比的灾难。且不说其他,新阳的爸爸妈妈就被困在广州,回不来了。 2008年,到底是个有故事的年份。 千诺画了新的板报,是《秒速五两厘米》里的场景,漫天的雪花和樱花缠绕在一起,下降的速度很慢,男女主角在这铺天盖地清寒的温存里接吻。这无与lún比的不属于人间的风景,美到让人窒息。 “不要杀我的桔梗!”擦黑板后,子规像寡fù嚎丧一样,不依不饶,硬要千诺还她桔梗。其实黑板报早该换了,因为子规死缠烂打,桔梗那期才一直保存到现在,只是每次改几个字,算是换了主题了。 千诺笑而不语,不紧不慢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手绘明信片: “喏,给你的!新年快乐!” 上面画的是细雨中拥抱在一起的杀生丸和桔梗,虽然不lún不类,但子规最喜欢的两个动漫人物相亲相爱,觉得感动不已。子规说,小时候她最喜欢犬夜叉和戈薇。后来长大了,学会了以貌取人也理解了比悲伤更深刻的东西,所以倒戈了,成了桔梗和杀生丸的脑残粉。 子规眨巴着眼睛,极尽谄媚之词,说着说着还抱住了千诺。千诺满脸的鄙弃,嘴上说让她滚,可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觉得,子规真的,好可爱啊! 秦苇逸开了门,整个房子空空dàngdàng,他也习惯了。他打电话叫了外卖便去洗澡了。热水洒在身上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人往往在洗澡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疲惫。因为水的温度,他胸膛和胳膊上的皮肤渐渐红了。 寒假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这个上水一中的第一名,子规嘴里的少年大叔,假期倒也清闲。在家听CD、看电影或者动漫,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最百无聊赖的有时候他会随便上一辆公jiāo车,一直坐到终点站。在公jiāo车上,可以看到这芸芸众生恰到好处的样子。 今天他就上了一辆302,从起点到终点绕了一圈。那种乡村大巴,没有空调。窗外是冬日的荒野,一派瑟缩之景,一天下来不免身心俱冷。回来的时候他还不知死活地买了个冰激凌,甜在嘴里,冷在身上。所以一回来就马上洗了个热水澡,驱除身上的寒气。 他洗澡出来的时候,二叔正好从外面回来。 “二叔。”秦苇逸淡淡地叫他。 “嗯,吃饭了吗?”二叔一边说一边脱外套。 “已经叫了外卖,我先上楼了!” “好!” 自从十二岁父母空难逝世后,苇逸就和二叔生活一起生活,已经四年了。两个人关系一直不咸不淡,讲话也是言简意赅,能省则省。以前nǎinǎi在的时候,三个人还有一家人的样子。前年nǎinǎi也去世后,苇逸和二叔的关系就更尴尬了,有时候在家里见面往往眼神示意就够了,连寒暄都省了。 苇逸的二叔是爸爸唯一的弟弟,比他小十岁,是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大的。苇逸的父母空难那年他27岁,一个日渐成熟却依旧天真热情的男人。那时他和jiāo往三年的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灾难突然降临,苇逸成了孤儿,二叔的婚事也就此搁浅了。而苇逸nǎinǎi早年丧夫,现在又白发人送黑发人。痛苦有很多角度,也有很多层次,老人家算是都咂摸过了。 “妈,你放心,苇逸以后就是我的孩子!”老太太弥留之际,二叔这样跟她说。他果断和女友分了手,后来也再没其他人。 苇逸记得那个差点成为他二婶的女人声嘶力竭的样子: “你王八蛋!你自私!凭什么你说了算?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呢?我不会对苇逸好吗?” “我王八蛋,我自私,但我不要你了!你走吧!”二叔的果决终究寒了她的心。 那女人走后,苇逸惊恐地望着二叔。尽管只有十二岁,但他知道,自己是个可怜的烂包袱,拖累着这个男人的人生。 “二叔,你把她追回来!”他没头没脑地说。 “让她走,以后咱爷俩过,二叔养活你!”他摸摸苇逸的头,疲倦地笑了。当初是大哥大嫂供他上大学的,这是一辈子的债,现在该用一辈子来还了。 父母的空难给苇逸留下了一笔可观的赔偿金,二叔拿了这些钱做起了生意,后来渐成风生水起之势,以致现在如日中天。所以叔侄俩的物质生活倒也殷实,二叔对他向来有求必应,吃穿用度更是给他最好的。苇逸的零花钱可能甚至会让上水一中的老师咬牙切齿。恐怕爸爸妈妈那对倒霉的亡命鸳鸯在天有灵也会深感欣慰。 可是苇逸恨他,没错,就是他二叔,他从二叔赶走二婶那天起就开始恨他。有时候苇逸会想,如果当初二婶留下,哪怕她像个恶dú的后妈一样苛待自己,他都比现在好过点。因为那样好歹给自己的恨一个方向,给自己的孤独一个落脚点,给自己的自卑一个名分! 可是现在,他拥有的只是漫长的被牺牲的人生!二叔就这样干脆武断堵死了他的恨,掐断了他的孤独,扼杀了他的自卑。二叔把他变成一个看客,他必须为二叔这出自我牺牲甘于奉献的英雄史诗鼓掌喝彩。没有余地,没有出路! 这世间最不能原谅的,不是背叛不是伤害不是欺骗不是压迫不是尊严扫地不是赧颜苟活,而是不能拒绝的牺牲!苇逸深以为然。 送餐的到了,苇逸自己在诺大的餐桌上吃东西。二叔跟他说明天他要出差,问苇逸要不要跟他出去玩。苇逸说要温课,就不去了,二叔也就不再勉强,只是简单地叮嘱了几句在家要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苇逸偶尔答应一下。 “二叔,我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苇逸吃完饭说。 “好,晚安!”二叔笑笑。 苇逸在楼梯上看到在客厅佝偻着身子看文件的二叔,他给自己点了根烟,但几乎没怎么抽,任由那根烟自己燃着。回过神来才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雾熏得他眯缝着眼睛,索xìng掐灭了。苇逸鬼使神差说出的话是: “二叔!” “嗯?”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好,听苇逸的,以后不抽了!”二叔又笑了,为这尴尬的温情。 坚持这件事儿,不仅劳神费心,而且注定徒劳无功。如果一样东西,靠坚持就能得到的话,那它根本不属于你,起码并非只属于你。更愚蠢的事,坚持仇恨,根本得不到任何东西。所以,苇逸不恨了,不为原谅不为释然不为厌倦,只是因为,身边出现了温暖的东西! 明天开始写作业吧,一个星期写完所有的作业。然后出去走走,一个人,走远一点!苇逸躺在床上这样想着,随手又碰到了那本《九天》,什么时候这本破期刊已经变成自己的枕边书了,他轻轻地笑了。顺手又翻到了那篇烂熟于心的文章《孑然一生》。 ☆、愿望和yù望 春天开始衰老的时候,夏天就爱上秋天了。秋天,适合决斗,适合锥心的死别,还有杀戮。没关系,不会有腥咸的恶臭,当鲜血流出来的时候,会有漫天的落叶及时埋葬它们。没有孤苦的血腥,就没有无辜的杀戮。难道你们还不明白,秋天的红枫为何这样血迹斑斑? 可是,偏偏在秋天,我怀了小孩。小家伙,迷路了吗?不然为何投身至此。你要知道,妈妈是蛇,可妈妈爱着一个人,你会以此为耻,还是引以为荣呢?还有,妈妈有很多罪,但妈妈并不忏悔。多虔诚的忏悔都是恶心的,都是为了无谓的宽恕。妈妈和他们不一样,以后你不管长到多大都不要来宽恕我,因为妈妈背负累累罪行的岁月才是妈妈一生最爱自己的时光。只是,你要原谅妈妈,因为我不会爱你。爱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仰慕。我怎么会仰慕一条蛇呢?还有,你的祖母,也就是我的妈妈,是我杀死的。你要恨我,就恨吧,记得要恨得久一点!还有一件事,很高兴遇见你。别忘了这个! 洛子规,傻丫头!你得不到诺奖的!苇逸忖度着,或许你有热情,有天赋甚至连孤独和痛苦都具备了,只是你缺乏,而且必将永远缺乏一个千疮百孔漏洞百出长满褶皱的灵魂。可是大成若缺,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可爱的,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走进我心里的。 想起子规,苇逸叹了口气,兀自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心里涌起一个又温暖又柔软的烦恼,像融化的冰激凌。 他想起那天,开学前一天,他随意地上了302路,任由大巴车一路颠簸到了终点站,也就是东篱村。又是一趟无聊的旅行,一个没有意义的终点,苇逸嘲笑自己。便自己听起歌来,等大巴返回上水,公jiāo车就有这么个好处,无论开去多远,都会把你带回原来的地方。可能是因为这样,苇逸才会孜孜不倦地喜欢这样无聊又无意义的旅行吧,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漂泊者的落拓不羁的味道。 子规是在开车前二十分钟上车的,高高瘦瘦的一个女孩子,头发捆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在九月的阳光下,显得干净精神。她掏出书自顾自地看起来,从苇逸的角度看过去,她的神情就好像是,好像是凡高的情人在仰望他的星空! 那本书叫《追风筝的人》,苇逸背包里也正好有一本。 为你,千千万万遍! 苇逸心里想! 后来林天然就上车了,然后他们相谈甚欢。接着许新阳也上了车,他们接着谈笑风生。很奇怪,苇逸并没有听过子规的声音,但他能从满车的嘈杂和他们的说笑中判断那个声音,甚至沿着那点微末的声线从而断定这一抹她是眉眼齐笑还是笑得花容失色。一路他都在做这个事儿!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林天然已经下了车并把雨伞留给了她们。一把伞不够两个人撑的,苇逸在背包里握紧了伞,这样想着。可终究还是任由子规她们离去,自己独自下了车。 他身体瘦削挺拔,在滂沱大雨中有一种落寂的的沉重。他并没有撑伞,任由雨水打在脸上,他在雨中笑了,尽管模糊到自己都未察觉。不过,那些来自天空的精灵知道,这个淋雨的男孩子,今晚会感冒,还会有一个像感冒灵一样的秘密。 过年的时候,新阳和子规穿上妈妈织的毛衣去了感恩寺。这俩深受马克思主义熏陶渐染多年的丫头也不过是该拖出去□□的封建余孽。她们挤在人群里,很是奇怪为什么每年都有那么多人马不停蹄地赶来烧香拜佛。菩萨很忙的好吗? 路过捐款箱的时候,新阳无动于衷,可能学理科的理xìng思维则要强一些。子规倒是捐了款,她只有三块零钱,余下就是一张五十的。一咬牙一跺脚之后便毅然决然地把那三块给了菩萨。然后双手合十跪下,嘴里念念有词: “不好意思啊菩萨,钱有点少您别介意。因为五十的我舍不得,您又不能找补。这样,您先保佑着我俩,等我们考上大学大富大贵大紫大红之后再把剩下的七块补回给您。如果您实在忙顾不上我俩的话,就请先保佑世界和平吧!祝您身体健康,享用贡品的时候看看保质期,别吃坏了,云游四海普度众生的的时候别迷路……” “你快烦死菩萨了!”新阳在旁边挤兑她。 “你才烦呢?一毛不拔的家伙!” “我是心诚则灵,哪像您啊!凡夫俗子一个,用铜臭味亵渎神灵,都熏到菩萨了!” 两人一路斗嘴挤出了人群,路过一小片树林,新阳叫嚣着以后在外面折腾累了便功成身退告老还乡,在这里开一个农家乐。她说那片树林可以搭树屋,养一些兔子什么的。子规说以后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后可以免费当她的形象代言人。 很多年后,我遇见一个朝圣者,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叔,他一身的疲惫和虔诚,要去麦加见见他的安拉!我问他如果他信奉的安拉真的存在,为什么向他许下过愿望,求他庇佑的人,悲伤的事还是降临到了他们身上? 他回答我说,因为神知道,什么是愿望,什么是yù望! 愿望可以被实现,可yù望不行! 新阳,高考后我又去了一次感恩寺,和妈妈一起,去还愿,谢谢她保佑了我。离开的时候我依约给捐款箱投了七块钱,毕竟,她并没有辜负过我!可是,我也在心里问她,为什么庇佑了我,同样的慈悲却对新阳这样吝啬?为什么这样那样的痛苦都给了新阳? 我们有什么过分的奢求吗?不过是一个正常的人生! 难道这是yù望?我不明白,新阳,我至今不明白! 新年过后不久,寒假便接近尾声! 米千诺整个寒假玩疯了,开学在即,她不得不挑灯夜战恶补作业。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并不是子规以为的那样是个才华横溢的樱桃小丸子。诚然,从小到大,她都是大人眼中的乖小孩。可这种乖,不是小孩要糖吃讨好卖乖的乖,也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乖,而是一种生无可恋的乖。换句话说,她乖,是因为懒得叛逆! 人生总有一段挣扎的时光,这挣扎因为无人理解而神秘,因为无人问津而珍贵!它或许让人恼火,却又货真价实地让人乐在其中!它让你不能和自己好好相处,然又甘之如饴与之周旋!那段时光,千诺遇见了绘画! 十三岁那年她画了一副自己的luǒ体画,她对着画中的自己看了很久。然后她就哭了!那么小她就知道了,知道了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归属之地和葬身之所。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被一种悲哀的幸福灌得饱饱的,饱得整个人都要bàozhà了,于是她哭得更放肆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知道自己即将粉身碎骨,恐惧呼之yù出,但又渴望看看碎满地的自己!谁能理解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可是千诺不在乎,她甚至庆幸自己能拥有一份完整的恐惧的渴望! 只是那时候千诺还不知道,她战战巍巍徘徊在粉身碎骨的临界点的时候,有些东西离开了她。比如,生而为人的抱歉和佝偻;比如,对未知的憧憬和敬畏。比如,承认画笔有时候也会无可奈何的理智! 她心甘情愿地,也或许是痛并快乐着地变成了绘画的奴隶!一个幸福的奴隶,对这个世界更加心安理得地生无可恋,更加理所当然地漠不关心! 后来,她遇见了子规! 她扔开数学卷子,拿出那个专门画子规的速写本,细细翻看起来。她颔首低眉的侧脸,她低头算题掉下来的几缕头发,她看靳川老师时眼里深邃的澄澈! 千诺知道,自己又笑了! ☆、去流浪吧 新年过后不久,新阳爸爸就走了,妈妈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腰肌劳损已经很严重。爸爸让她今年别出去了,在家好生休养一年,也陪陪老人和孩子。大人对孩子的亏欠,父亲明白。可这并没有让新阳有多少惊喜。已经许多年了,父母不在身边,只有自己和子规。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而现在妈妈呆在家里,反而让她觉得束缚。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住校,只是每个星期回家一趟。 已是三月,可依旧瑟索生寒,子规和新阳在去学校的路上一路说笑着。冬天的阳光笼罩着她们。子规今天穿了一件橘黄色的厚外套,是寒假的时候和新阳一起去买的,试衣服的时候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啧啧感叹了一番,所谓“妙龄少女”说的就是自己啊!她心里这样自恋着。 “如此花样年华,却尽数做了高考的傀儡,大好时光,真真是辜负了。”她感叹道。 “某些人的数学再上不去的话,被辜负的就不是花样年华了,而是漫漫人生路!”新阳夸张地唬她,“买这件吧,什么妖魔鬼怪穿这件衣服都会人模狗样的!” “哈哈,那你买那件白色的,你穿白色可好看了!”不愧是子规,新阳也是这样想的。 白色,像雪! 已经开学半月有余,同学们又回到了上水一中该有的争先恐后为高考殉葬的状态。以霹雳手段闻名遐迩的英语老师讲课的时候似是要吼破天花板,记得刚开学的时候她检查同学的寒假试卷说的话,可谓声声入耳: “哎呦喂,看看你们的假期作业我就知道你们是爱我的,因为我爱的都名花有主,爱我的都惨不忍睹!” “朱葵雨,你的书面表达都可以做一篇标准的短文改错了!” “米千诺,你是左手写的作业右手在画画吗?你还双管齐下啊!你这字写得你还认得它们吗?” “你们记的单词都是长了蛀虫的,都是糜烂的!我大半辈子的英明可就要砸你们手里了!” “跟你们说了,用反身代词做主语是臭不要脸,是乱lún!” …… 后来子规和新阳说起,都纷纷感叹她说不定是吵架系骂人专业毕业。不过却是凶狠有余,幽默不足。倒是靳川,一如既往的温雅风趣。都说每逢佳节胖三斤,一个新年下来,他竟一点没变。他骨骼分明地写着粉笔字,因为冬日的温度,关节竟略微有些发红。 他写字的手一定很凉,子规想。 可新阳处境就不怎么好了,假期因为难得的家人团聚,倒让她有些荒废学业,假期作业也是紧赶慢赶才写完的。而开学的第一次检测,物理生物竟双双败北,都没合格,成绩一度跌落到了下游。新阳不免有些身心俱疲。 一天晚自习下课,心烦意乱的新阳拉着子规的手一路跑出去,是那种亡命天涯,私奔到月球的奔跑。她们要做一件又疯狂,又任xìng的事情 逃出学校,买一杯双皮nǎi。 当门卫拦住她们的时候,新阳勇敢的说了谎,并且在登记薄上签了班主任的名字。她们这样做的时候心里全是紧张和兴奋。 “子规,要不我们去流浪吧!”吃双皮nǎi的时候,新阳一边说一边把里面的红豆舀给子规! “好啊,不过走去哪里呢?” “嗯,随便选一条路,只有我们两个,去哪里都行!” “真好啊,那现在就走吧,没有钱的时候就去吃霸王餐,然后留下来帮人家洗盘子!”子规满脸憧憬。 “是啊,然后像你的海子一样,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不过啊,新阳……” “怎么了?” “我昨天大姨妈来了,没有钱要怎么买卫生棉啊?走再远大姨妈都会跟着我们的!”子规脸上又是那种孩子气的,做作的认真。 新阳又被她逗笑了。 “对哦,那算了,以后有钱了买一大箱姨妈巾再去流浪。” “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于是,她们的流浪计划被一包姨妈巾给搅黄了! 流浪和爱情总要有一样!新阳,那时候我们多羡慕三毛啊,她两样都有了!荷西和自由!而我们呢?我们一个拥有了这个尘世井然有序的幸福,一个也试着做一个落拓的旅客。 可是,我们都走错了路。 我才是那个该乖乖过日子的人,而新阳你,你该拥有三毛那样的人生。你有在好好过生活,我却不知道该拿一身的自由怎么办。因为我不够潇洒,或者说,我不够粗糙。 我不能对好的风景司空见惯,新阳!第一次去日本,看见开得正盛的樱花铺天盖地地坠落,我就哭了。流过泪的眼睛才配遇见这不属于人间的良辰美景。我怔怔地在树下站了很久,滥竽充数了一把“落花人独立”,却是货真价实的“无处话凄凉”。 新阳,要是你在,该多好! 回去的时候,子规提议星期天去看电影,新阳也说好。经过上次伍旭的事后,两人成了惊弓之鸟,再没去过网吧。这次打算换一家,离学校远一点的。 “新阳,别泄气!你脑袋那么大,除了长很多头屑,里面也有很多智慧的!好好学,会好起来的!”子规当然知道新阳心烦意乱的原因,回来的时候便安慰她。 “好,那我们现在回去做题!”新阳笑了! 之后晚自习偷出校门渐成了她们的习惯,不过她们已经不走正门了,而是“另辟蹊径”! 这都拜林天然所赐! 那天她们出去的时候,说的烂理由却被门卫拦住了。双方正在斡旋之时,却被同样要出门的林天然撞见了。林天然知道缘由后便是一通苦口婆心的数落,说她们俩在上水这几年白混了,连偷溜出校门都不会,居然蠢到走正门。然后身手敏捷地向她们示范了怎么翻墙,那是足球场边一面不高的墙,长满了爬山虎,墙上面的铁丝网也恰好烂了个不大的洞,不过也够钻出去了。 于是那晚,在林天然的悉心指导下,两人越狱成功。不过新阳钻铁丝网时牛仔裤勾了个洞,却也无伤大雅。此后经常是三个人翻墙而出,有时候喝nǎi茶,有时候吃宵夜,不过更多时候是什么也不干,就翻墙出去晃悠一圈再翻墙进去。翻墙已然成了乐趣而不是目的。 而林天然作为走读生,本是可以光明正大进出学校的,却也和俩傻姑娘翻墙进出,乐此不疲。子规和新阳更是不知道,他一个官宦子弟,可谓根正苗红,对这些旁门左道竟也门儿清!非人哉! ☆、我喜欢他 转眼已是春天,春天是个聪明的客人,她知道在人们极度厌倦冬天的时候恰逢其时地来,带着冬天没有的花枝招展和万种风情。然后心安理得地鸠占鹊巢,理所当然地反客为主。随着春天的到来,上水一中也渐渐恢复生气! 秦苇逸似乎更开朗了一些,以前的少年大叔竟偶尔也和同学说笑打闹。不过玩笑之余,也依旧稳坐第一名的宝座。他的另一篇稿子又在《九天》上发表了,这次讲的是凯撒的故事。子规狠命地夸赞了他一通。 而林天然因为时常和子规他们外出吃宵夜,整个人胖了不少。他总是夸张的捏着自己脸上的ròu,然后假装拧下来扔给子规。感叹自己遇人不淑,英姿飒爽和玉树临风的形象毁于一旦。更糟糕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收到过情书了,他为此颇为惆怅,不为别的,就为没有现成的草稿纸了。子规和新阳笑得乐不可支。甚至恶dú地挤兑他,没了颜值,就可以货真价实地靠实力俘获人心了。林天然不堪受辱,立志要收复失地,重拾往日辉煌。 千诺已经不喝旺仔牛nǎi了,而是改为吃干果,她作画的工具也就改成了各种开心果、夏威夷果之类的果壳了。她寒假的时候换了发型,颇有点朋克的味道。 靳川老师也换了新的眼镜,配上灰色的大衣和围巾,很有些民国教书先生的味道,不过与之相较,少了几许知识分子的酸气,道是多了些温润的宽容。子规更迷恋他了,不为别的,上次和新阳在网吧逍遥又被他逮个正着。 那天子规和新阳看完电影出来,结账的时候网管告诉她们,已经有人为她们买过单了。两人正奇怪是谁,出门就看到了靳川,一边悠闲地喝茶,一边随意地翻看报纸。两人一时不知所措,尤其是子规,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红。靳川对她们笑了,并招呼她们过去,请她们吃东西,却无半分责怪之意。子规和新阳也渐渐放松警惕,三人随即聊起天来。 “靳川老师,我们在网吧被你逮到了,你不觉得我们是坏小孩吗?”子规单刀直入,迅速转移了话题。 “在你眼里,本老师就这么肤浅?”靳川开玩笑说。 “说得也是!”子规也笑了,“靳川老师,我们就在网吧看看电影什么的,想长长见识,没做什么坏事。” “没关系,我大学的时候也这样。”靳川说起他大学的时候没有电脑,都是去网吧写作业查资料的,后来得了奖学金才买了自己的笔记本。“不过网吧鱼龙混杂,你们两个小姑娘要小心点,最好还是少来。”他嘱咐到。 “您真是太深明大义了,太崇拜你了!”子规夸张地拍马屁,新阳和靳川都对她这幅谄媚相见怪不怪了。 没几个老师会像靳川一样,善待做错事的小孩!子规想到这个心里像被烤过一样,暖烘烘的。被你这样温暖地保护过的我,会珍惜这三年的,不会辜负你,靳川老师!子规暗下决心。 挑灯夜战一个多月后,新阳成绩渐渐回到中游水平,可她最近整个人yīn阳怪气的,子规不明所以,也不太敢惹她。 那天子规打球回来,一口气把新阳剩下的半瓶红茶喝了个干净。两人相识十几年,这在以往根本不值一提。可新阳回来见此情景,那副表情,老实说,让子规害怕。 “你也太随意了吧!这是我的饮料!”新阳声音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jiāo情,没有好到可以随便喝你的饮料的地步?还是想说,我是小偷,偷了你的饮料喝?”子规镇定地说,天知道她的镇定后面不堪一击的勇气,新阳再多说一句她就会摧枯拉朽地败下阵来。 新阳无可应答,只是推门走了。她当然知道子规的胆怯和委屈,她当然也有本事让子规一败涂地。可是,让子规难堪,让子规伤心,她到底舍不得。她终究无法面对受伤的子规,更无法面对那个让子规受伤的自己。 她整个人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地在cāo场上溜达了很久,晚自习差点迟到。回到教室就看到了自己座位上放着一瓶冰红茶,不用说,肯定是子规。为了赌气,也为了道歉。 整个礼拜两人没说一句话,就连周六回家都是个走个的,谁也不理谁。 周末和她谈谈吧,子规想。 星期天就和她说清楚,新阳想。 星期天子规上车的时候,新阳已经等在那里,身边是两罐可乐。子规知道,她有话要说。 “子规,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应该彼此坦诚,对吗?” “当然了,你想说什么?” 车窗开着,春天的阳光涌进来,在汽车里横冲直撞。有些均匀地铺在新阳的脸上,有些渗进她的头发里。新阳少女年轻的皮肤在这样的光晕里似是要变得透明,她定定地看着子规,一字一句地说: 我喜欢林天然,非常非常喜欢! 我喜欢林天然,非常非常喜欢! 我喜欢林天然,非常非常喜欢! 子规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似乎是没明白其中的意思。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子规知道,是 落寞! 就像是最后一根火柴已经燃尽,可之后还有漫长的一整个冬天的寒冷;就像是漫天的雪花和黑夜相谈甚欢之际,黎明忽至。雪化成水,黑夜变成白昼,然后彼此忘记;就像心里裂开了缝口,新鲜的血液喷涌而出。流走的不仅是血液,还有血液的温度。寒风凛冽而入,灵魂就瑟瑟发抖。 “非常喜欢?”子规开口了。 “嗯,非常!”新阳把头转向窗外,淡淡地说。 “有多喜欢,比喜欢子规还多吗?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啊,可你只认识他不到十个月。”子规孩子气的说。 新阳回过头笑了,“没有你多啦,是你的一半!” “那还是说他的十个月相当于我的好几年,凭什么我的青春这么不值钱,我不服!”子规佯怒道。 “你知道的,子规,不一样的。”新阳看她,认真地看着她。 “我知道,他比不上我,谁也比不上我。”子规也慢慢认真起来,“你和他说了吗?我是说,林天然,你跟他说你喜欢上他了吗?” “说了,我发了短信给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新阳的脸上是忧伤的表情。 “你说了!”子规觉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又咽了口水活生生把那躁动不安的心吞了回去。 “那他怎么说?”子规在期待什么呢?恐怕她自己也说不好。 “他回了我一条,哦!”新阳的声音还是淡淡的。 “这是什么意思!”子规提高了声音。她自己不知道,其实听到这个回答,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个答案让她欣慰。 “意思是,她不喜欢我。”新阳痴痴的看着窗外,她和子规的家乡,远看青山绿水,近看龇牙咧嘴的她和子规的家乡。 “那新阳你,算是失恋了吗?”子规哪壶不开提哪壶。 “算是吧!”新阳被她逗笑了。 “太好了,以前你心里只有我一个,刚听你这么说还以为林天然要搬进来,准备把你的右心室腾给他,还怕我会太挤呢!这下好了,他搬不进来。新阳,你不要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了。”子规耍赖道。 听她这么混蛋的逻辑说,新阳什么忧愁烦恼都烟消云散了,便开心地笑起来。好吧,不要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不要让子规觉得拥挤。 “好,让他滚!”新阳也潇洒豪迈起来。” “对啊!让他滚得咕噜咕噜的!这么没眼光也不配得到你的喜欢!”子规一脸理直气壮的无赖相。 “对,他没眼光!”新阳笑了,像是笑得很开心,又像是苦笑。 其实不是的,他很有眼光,因为他喜欢的是你,是你这个傻孩子! 子规伸手抱住了新阳,别喜欢别人,在我还这样需要你的时候,别喜欢别人。新阳也抱住了她,她知道子规之前的委屈,也知道她此刻的安心。不会不要你的,不会因为任何人,哪怕是喜欢的男孩子不要你的! 新阳在心里对自己笑了,不是嘲笑,是为自己感到骄傲。明明知道林天然有喜欢的人,还是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意。这样勇敢的自己,很好!身边一直有子规这样温暖的人,烘焙着自己的灵魂,很好!车窗外晃晃悠悠,并不绮丽的风景,很好! ☆、好好活着吧,安然无恙的人 “科代表,我颜值有回升一点吗?我最近有好好运动减肥哦!”林天然装乖卖萌,一脸讨打的痞子相。 “嗯,很好啊!”子规淡淡地应到。 林天然自知没趣也就讪讪地走开了,不知为何子规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也不知哪里惹到他了。子规在心里叹了口气,若在往日林天然这样问她,她一定能想出很多又恶dú又有趣的词儿再辅以恰当的修辞和精湛的演技挤兑他。可自从知道新阳喜欢他之后,子规看他总觉得别扭,也刻意与之保持距离。 你连新阳都不喜欢,你要逆天啊!子规心里想,那我也不要和你玩了! “你和林天然怎么了?”千诺坐过来,一脸八婆相。 “什么怎么了,没有!”子规故作镇静。 “那你们为什么怪怪的?准确的说,是你为什么怪怪的?” “因为没有怎么,所以也没有怪怪的!八婆!”子规一边骂她,一边心安理得地吃人家的开心果。 “好好好,我八婆!”千诺自讨没趣,然后话锋一转:“还有夏威夷果你要吗?” “要啊!给寡人剥好!”子规笑了! “喳!小人这就去勒!”千诺演技浮夸! 春天的风里有颔首低眉的橘粉色的温柔,岁月按其轨迹穿行而过。悠悠千年,感叹时光流逝,岁月无情的词句有很多。通俗一点的叫“光yīn似箭,日月如梭”;古朴一点的,叫“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还有凄凉的,“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或者劝勉于人,“盛年不重来,一日再难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饶人。” 古来今往,文人骚客的风情柔肠不外如是。 那么,时光和岁月是同一回事吗? 天地悠悠,万物刍狗的日月光景叫时光,而你刻骨铭心参与过的时光才是累累岁月。 时光无情,岁月无辜。 林天然心里满是烦扰,它面无表情地流逝;子规灵魂里揉进了苦涩的东西,它面无表情地流逝;新阳尝到了像樱花味的冰激凌一样的甜蜜和吃到嘴里的冷涩的爱情,它面无表情地流逝。 比岁月更无辜的,是经营它的人。 “跟我出来!”晚自习后,林天然言简意赅却不容置喙地对子规说,简直可以称之为“命令”。子规这幅别别扭扭,尴尴尬尬的样子,他实在不能忍了,死丫头,要抽风也得有个度吧! “大小姐,我哪里惹到你了?”到cāo场的时候他问道,带着愤懑。 “没有!” “那你神经病啊!”林天然更火大了。 “林天然,新阳喜欢你!”子规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非常非常喜欢!” 林天然静默不语。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让新阳不开心了!”子规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新阳,总有一天你会jiāo一个很棒的男朋友,然后开心地生活。我早就知道这个。只是,我没想过的是,被幸福包裹得牢牢实实的新阳身边,或许会没有我的位置。那时候我自己又该何去何从?我不知道。 你对林天然的心意让我措手不及,觉得我还没准备好,你就要离开我了。这一度让我不安。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好好祝福你。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事,离别也好,相逢也好,没有什么事会在你完全准备妥当的时候才发生。 人生正是因为这样才精彩,才吊诡的,对吗? “所以,你想怎样呢?新阳喜欢我,我就应该也喜欢她。这样她就开心了,你就会开心吗?”林天然语气凌冽,和平时吊儿郎当的他判若两人,子规知道他在生气。 这话把子规问傻了,一时语塞。他们在一起了,自己会高兴吗?答案子规也知道,她就是被这个答案吓到了。 “子规,你有喜欢的人吗?”林天然突然问她。 我有喜欢的人吗?她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 “你是真的,喜欢靳川老师的,是不是?”林天然突然很忧伤。 “你不要让新阳不开心!”子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洛子规”,林天然一字一句地说,“你只在乎你的好姐妹,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开不开心呢?”说完转身就走了。 那你开心吗? 子规看着天然的背影,在心里这样问。 春天的夜可真凉啊!子规叹了口气,也往回走去。夜色涌上来,淹没了她。 那天晚上林天然整个人郁郁寡和,他翻看手机,找到了许新阳发给他的短信:“林天然,我喜欢你。”八个字,含标点。主谓宾齐全,言简意赅,简明扼要。没有定状补的修饰,少了些yù说还休的委婉,多了些直接明了的冲动。是个敢爱敢恨,快意恩仇的姑娘。而自己的回复,一个“哦”字,同样干净利落。可是也少了些体贴和温柔,多了点手起刀落的决绝。 当时,他突然很想念子规,想看看她,看看她就好。 可那晚林天然拂袖而去之后,两人就真的分道扬镳了,近乎形同陌路。 一直到那天,五月十二号,星期一,晴,母亲节第二天。 很多年后,子规想起那个下午,那个充斥着很多血泪和苦痛的下午,心里都会涌上来一阵伤心yù绝的幸福。整个中华民族的伤痛,落实到子规这样一颗纤细敏感的心里,沉淀出了一种让人心碎的沉重的温暖。 先是杯子在晃,接着是桌子,然后是整个教室! “大家快跑,地震!”是手长脚长的体育委员第一个喊出来的。整个六班瞬间蜂拥而出,其他班的也同样推搡着出来,整个上水一中楼上楼下zhà开了锅。靳川和年级组长在楼梯口地指挥大家逃跑,从没见过他如此紧张慌乱过,子规路过他的时候,两人的眼光对视了一下,等被推搡着挤到下一层的楼梯的时候,子规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别死啊,我们都别死啊!子规突然很想哭。 地震,又称地动,地振动,是地壳快速释放能量过程中造成振动,期间会产生地震波的一种自然现象。地球上板块与板块之间相互挤压碰撞,造成板块边沿及板块内部产生错动和破裂,是引起地震的主要原因。 这是地理书给它的概念,想不到它在人世间活生生的样子,会是这样。像个饿极了的怪兽,它要大开杀戒了。子规无法用地里书上生硬的概念去理解眼前的情景,她觉得,地球这样的战栗和瑟瑟发抖,一定发生了让它害怕的事! 你在害怕什么呢?说到底,它害怕的,不过是人类本身。 人类的生命靠攫取其他的生命得以延续,比如蔬菜,比如动物!那地球呢?它在围绕太阳公转的同时还要不停地自传,会很辛苦吧!它也需要更多的生命来维持自身的运转吗? 所以,就要选择人类吗? 跑到cāo场的时候,人声鼎沸,大家都为自己的劫后余生感到庆幸,大家也是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以后也要好好活。子规在人声的嘈杂里,在人们对生命的感激里,看到了林天然看着自己的眼睛。 第一秒:尴尬了! 第二秒:感动了! 第三秒:流泪了! …… 从教室开始摇晃,林天然就一直拉着子规的手。在挤出教室时撞到桌角的时候,在被同学踩到脚的时候,在路过靳川老师的楼梯口的时候,他都一直,紧紧地拉着。一直,紧紧地拉着。 十七岁的林天然,生死攸关之际,想到的是,保护她!一定要保护她! 新阳,对不起!子规也喜欢林天然,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喜欢新阳喜欢的人。可是,你会原谅我的。我就是仗着你的纵容,老是做要向你道歉的事。 因为会被原谅,所以道歉才有意义,对吗? 新阳,我后来也遇见了喜欢子规的男孩子。可是,再也没有遇见过爱情!太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见过爱情的样子,所以知道后来的都不是。 “子规!”新阳拨开人群,抱住了她,她们都知道。她们的心都在这个时候变成了饱满的夜空,没有一点星光,也没有月光。只是一片阔远的万里晴空,被深邃的黑色灌得满满的,均匀地一塌糊涂,没有这里深一点,也没有那里浅一些。随手捞一把,就忍不住泪光盈盈,她们知道,这是劫后余生后对宿命笃定的感激! 小学五年级的一个中午,子规、新阳还有几个小伙伴在距离学校很近的庄稼地里dàng秋千,那是一棵长了两百多年的黄角树,树下是在雨季疯长的麦子。dàng得开心的时候村里突然出来一个很凶的大叔,嘴里骂着子规他们这群小王八蛋,手拿了一根棍子就要来追打她们。子规和新阳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便分开跑了,等他们成功躲避了敌人的追捕,在学校的小cāo场会师的时候,她们也这样拥抱在一起。那是她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拥抱。 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字给那种拥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相依为命! 人群渐渐从惶恐中安定下来,刚刚的惶恐变成了兴奋,大家开始热闹的讨论起来。子规借了电话打给家里,可通讯早就断了。全校师生还有外面的一些居民,都集中在足球场,等待消息。一直到晚上,校领导决定安全起见,全部师生在足球场过夜。 很多年后,上水一中的学生回忆起那个夜晚都是温暖的。全部的师生乃至校领导集中在足球场,生死攸关之际,也就不再计较平日的许多戒律清规了。大家三五几个吃着零食说笑的,也有拿个电筒声情并茂讲鬼故事的,更有甚者猖獗地拿扑克斗地主的。可那晚最大的惊喜是新阳,是新阳! 新阳,你还记得大地震的那个晚上吗?你在人群中跳起舞来,当时你在手电筒闪烁的光晕里,或旋转或跳跃。在我眼里,蔡依林也不及你。总有一天你会有自己的舞台,当时我想,你在舞台上光芒万丈,台下的观众为你鼓掌为你尖叫,他们的目光都离不开你! 我也是为你尖叫的其中一个! 后来这些都没有实现,不过我并没有怨怪什么,因为没有力气了! 秦苇逸看到淹没在人群的子规,她正望着翩翩起舞的新阳,手电筒的光偶尔打到她脸上,她的笑容便在光晕里忽远忽近。旁边是林天然挺拔的身姿,他男生干净而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光亮里若隐若现。两人偶尔说笑几句,般配得不得了! 他能让你开心,你还是更喜欢他吧!那个叫林天然的男孩子! 第二天教育局通知,放假一周!收假回来,分明没有丝毫变化,却总有一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觉!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是因为大家更珍惜活着这件事了! 地震期间发生了很多痛苦的事,也成就了一些沉重的感动。已经多了那么多伤心的人,痛苦到灵魂都嘶哑得发不出声的人。那个一千年前被李白赞美过蜀道难的地方,已经被血泪涮洗过了。经历过这样的灾难,再像原来一样活着,就是错的!羞耻的!甚至是愧对亡灵! 子规是这样认为的。 好好活着吧,安然无恙的人! ☆、家里出事了 大地震后不久,整个上水下了三天的大雨,雨后子规和新阳第一次看见了彩虹。她们笑得和雨后的的天空一样晴朗,并且激动地拥抱了对方。新阳被子规的手臂环绕着,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彩虹出现的时候,子规就在身边!这样真好啊! 林天然和子规渐渐恢复到之前以斗嘴和挤兑对方为乐的状态,一向对感情迟钝的他渐渐觉得,现在这样就好,每天上课能看看她,和她开开玩笑,就很好了。他突然发现,对子规,他其实从来就没有别的奢求。没心没肺不可一世的他,地震之后好像长大了不少。 秦苇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回到家的时候二叔竟破天荒地没有叫外卖,而是自己动手准备晚餐。苇逸惊讶之余也挽起袖子去厨房帮忙。他和二叔的感情更好了,地震的时候接到二叔的电话,他告诉苇逸不要怕,说他明天就会赶回来。苇逸知道,那一刻他是感动的。 “有你喜欢的糖醋鱼哦!”二叔很开心。 “哦,好,我来榨柠檬汁!”苇逸也笑了。 靳川走过长长的走廊,偶有疯闹的学生撞到他,他也只是温和地提醒他们要小心。子规走在靳川后面,一副大祸临头的猥琐样。她这次的月考一塌糊涂,身为科代表的她语文成绩竟滑溜在及格线边缘,这让语文老师靳川颜面何存。 “把分数统计一下然后把试卷发下去吧!”靳川淡淡地说。 “好,周记呢?” “还没看完,明天再来拿吧!”靳川语气依然淡淡的,这让子规有点尴尬,也有点隐隐地失望 “哦!”子规答应着,便拿出成绩册统计分数。靳川则拿周记来看,偶尔在上面写点什么。办公室一时安静无语。 “靳川老师!”是子规先开口了。 “什么?”靳川答应着。 “你想喝水吗?我帮你倒啊,夏天应该多喝水,嗯!” “好!”靳川终于笑了一下。 “那您要多少度?”子规也放下心来。 “52.63!”靳川逗她。 “好!”子规帮他把水端过来,“七分满,三分是情义!” “才三分啊,怪不得给我考这么个烂成绩!”终于说到重点了。 “靳川老师,我考成这样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失望然后觉得挺没面子?” “我不失望你才失望吧!”靳川喝了一口水,又笑了。和这个科代表在一起总是很容易开心。 “对啊,您不失望代表您对我没有期望,一向以优秀科代表自居的我没有被期望,是应该感到失望吧!”子规逻辑清楚地说绕口令,不过靳川听懂了,子规也知道他听懂了。 “我不失望,监考的时候看到你了,所以不失望!”靳川的语气有一种轻松的认真。 子规楞了,其实这次的考试对她来说并不算难,可是阅读理解和作文真的是糟糕透顶,原因是阅读理解的文章是写地震的,子规看到这样的文章情难自禁便流下泪来。面对这样的痛苦,正在考试的子规能做什么?不过是流下心痛的眼泪而已。这也导致后来关于地震的作文写得大失水准。 “除了冰冷的分数,还应该有感动,对吗?科代表!”靳川拍拍她的头,“因为感动丢掉的分数,很值得,所以老师不失望。”靳川笑了。 他是懂得的,他是值得的! 子规内心翻江倒海,她真想抱抱他!可终究没有。 “靳川老师,谢谢!”子规说。 一个情窦初开、热情天真的十七岁女孩子,要拿什么去回报一个宽厚温和的男人的理解和感同身受? 像峨眉山的日出一样的崇拜够吗?如果不够,加上纳米比亚的星空一样的爱情呢? 靳川看着子规离开办公室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便又拿起杯子喝水。这水也是她倒的,他摇摇头,无奈地笑笑。 千诺送给子规一堆开心果壳,上面有她精心勾勒的图案。子规很开心,故作惊悚地说道: “你不会爱上我了吧!”她五官拧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滑稽。 “送一堆壳给你就是爱上你了,你也太好满足了吧!” “知足长乐嘛!”子规笑得很开心。 十七岁的天空下,一切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十七岁,她们相信梦想,相信童话,也相信卑微到尘埃里开出花的爱情。 在夏天如火如荼的持续高温里,子规她们高二了。然后就到了那一天,公元2008年9月16日,星期二,晴,一个女人出现在上水一中。 新阳的命运改变了! 9:40 语文课,靳川在台上滔滔不绝地对阿Q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新阳无奈地摇头,真不知鲁迅为什么脑洞这么大,创作出这么一个傻缺。 女人进入尚水一中。 9:47 新阳记笔记的中xìng笔没有墨了,变拿出一支新的换上。 女人走过龙马大道进入文科楼。 9:52 新阳打开了窗户,看见一坨像粪便一样的云,心想,哈,棉花糖一样的粪便,以后吃棉花糖也会恶心吧,下课要告诉子规,也恶心她。 女人离开文科楼,穿过小cāo场向理科楼走去。 9:55 新阳回答了靳川老师一个问题,即环境描写的作用。 女人在四班的教室里张望着。 9:58 新阳前排的同学转笔又把笔掉到她脚下,新阳恶狠狠地捡起来给他,并威胁说再有下次就踩上两脚再给他。 女人推开门,全班惊异。她蓬头垢面,声音里全是焦躁的绝望: “新阳,快跟我走,家里出事了!” ☆、东篱 新阳,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过生日,那是我最难堪的一次生日,因为全世界都遗忘了。新阳你呢?你也忘了吗?我请自己在肯德基胡吃海喝了一通。开始还觉得很开心,甚至没来由地觉得沾沾自喜。可当我离开肯德基去到外面,混迹在人流里,我才□□luǒ地看清了自己,看清了自己的失落,还有比蛋壳还脆弱的自尊。 以前我对生日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觉得都是形式,时间不会因为你过生日而多出一个小时。现在我知道了,新阳,我是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日,可我在乎别人在不在乎。我只是害怕失落才假装没有期待的,可一旦期望落空,失落便摧枯拉朽而来,挡都挡不住。可我该怪没有满足我期待的人,还是怪自己原本错误的期待呢?我不明白! 后来我在大街上晃悠了半天,周围人来人往,他们都不知道,子规今天过生日。然后我对自己笑了,这样也挺好,不然我的自尊要往哪里藏!在该被祝福的时候没有被祝福,也是一件伤自尊的事!新阳,我那时触摸到了一种有棱有角的孤独,实实在在的。不是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也不是那种“念天地之悠悠”的孤独,我的孤独没那么漂亮,它是猥琐的,畸形的,难堪的!面对它的时候,你的怯懦、自卑、丑陋通通无处遁形,你就是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是这副样子。更糟糕的是,它不能被分享,和谁都不行!你只能自己受着。 新阳,才十七岁的你,就已经认识到这种滋味了吧!当时的你,得多难过啊! “新阳,快跟我走,家里出事了!” 推门而入的女人是新阳的姨妈,而她所说的家里出事了的“事”,一言以蔽之就是新阳一夕之间成了孤儿。 先是新阳在工地上工作的爸爸,因为意外从十六楼摔下来,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新阳爸爸成了植物人。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妈妈知道消息后,长年的腰肌劳损加上过度的精神刺激,一头栽倒河里,人们没来得及救她。 就这样,新阳的人生改变了。 新阳和姨妈离开学校的时候,子规在窗口看到了匆匆离去的新阳的背影。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可她隐隐觉得,发生了很坏的事。下课后靳川把子规叫到办公室,和她说了事情的原委。子规听着,觉得整个人渐渐凉了下去,越来越凉,然后她就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靳川老师……新阳……她以后该……怎么办?”子规抽噎着。 “会好起来的,子规,可能一开始会很难熬,可都会好起来的。”靳川扯了纸给她擦眼泪,又把她的脸上被眼泪打湿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仔细想想,他从没对一个学生如此亲昵过。 子规拿了试卷从办公室出来,听到到处都在议论新阳的事。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应该让工地赔钱的,有说新阳妈妈有精神病的,还有说新阳以后不会再来上学的……子规突然很讨厌他们,讨厌他们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把别人的痛苦当口香糖嚼,嚼到没味儿了就吐掉。她不是别人,她是新阳啊!是新阳活生生的,朝气蓬勃的痛苦!所以子规讨厌他们,讨厌执任何说词的人,讨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讨厌看热闹的人,也讨厌咀嚼别人的不幸来提醒自己的幸运的人,更讨厌通过同情别人的痛苦来表现自己的高尚的人……但子规搞错了一件事对别人来说,新阳也是别人! 讨厌别人,洛子规,你又做了些什么呢!她突然觉得,可能,以后,新阳谁也不会爱了。包括自己! 她到教室门口正好撞上秦苇逸,眼里和脸上还挂着泪。秦苇逸一时不知所措。 “还好吗?”秦苇逸的声音很轻。 子规点点头,顺手把试卷给他,疲倦地说“帮我发一下吧!”便转身回座位了。 “新阳的事,我听说了一点,是真的吗?”林天然过来问她。 “嗯”子规爬在桌子上,不再答话。 一天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夜色悄然而至。晚自习的时候靳川又把子规叫出来,除此外还有天然和苇逸等几个同学。靳川说打算带几个同学去新阳家里看看,几个老师捐了些钱,学校也从财务部拿出了两千块,一块儿拿给新阳。 第二天他们就出发了,靳川和另一个老师加上几个同学,一行六七个人挤在一辆面包车上。车是苇逸向他二叔借的,二叔听说了新阳的事,也觉得可怜了孩子。不仅借了车,还拿出两千块钱,算是一点心意。 车上总有人说些有的没的,也不算无聊。只是子规一直看着窗外无比熟悉的风景,一路无言。可等车快到东篱村的时候,子规开始隐隐有些紧张。马上就要见到新阳了,子规想快点见到她,但又觉得害怕见到她。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吧! “靳川老师,那里就是我和新阳的小学,我和新阳小时候就在那里读书的!”车子开过东篱小学的时候,子规对靳川说。 “嗯,名字很好听,东篱把酒黄昏后?”靳川说。 东篱把酒黄昏后,她们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苇逸想,是你孕育了子规这样干净的灵魂还有新阳那样宽厚的心,你并不绮丽,也不伟岸,但你值得拥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东篱!像个女孩子! 新阳在村口接他们,她一脸惨白,整个人好像凝结了一层霜。只一夜之间,她竟瘦了许多。子规看见她的时候,觉得很想哭,但又充满了感激,又见到你了新阳谢谢!子规过去抱住了她,新阳的眼里有一种干涩的光。她拍拍子规的肩膀,说:“没事。”她的声音也结了霜,后来子规知道,那是因为,新阳的整个人生,已经凉了! 靳川一行人把钱给了新阳的外公外婆,说了些节哀顺变之类的宽慰人的话。新阳一直坐在旁边静默无声,子规陪着她。要道别的时候子规跟靳川说想陪陪新阳,明天再回去。靳川同意了。 回去的时候大家都累了,车里便安静了很多。林天然看着窗外延绵不断的山,并不巍峨,却很柔情。心想,我就是在这条路上认识她们的。与此同时,这样想的还有苇逸。 ☆、你学会管理自己的眼泪了吗 周围人声鼎沸,和学校一样,说什么的都有。有越说越大声的,那是新阳的舅舅在义正言辞地争论;有越说越没有连贯xìng的,那是外婆在泣不成声地哭诉;还有声音越来越低的,那是事不关己的人在悄悄议论。甚至还有打牌的,讨论晚上的菜色的和做法事的…… 新阳在这些人声的嘈杂里一直无话,只是跪在妈妈灵前,守着灵堂的灯不要熄灭,听说那是照亮妈妈去yīn间的路。子规和她一起跪着,两人的默契给灵堂撑起一道安静的屏障。可半夜的时候两人双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是新阳两天里第一次合眼。虽然就短短几分钟,可新阳还是做梦了,她以为会梦见妈妈,却梦见了子规。可明明子规就在她身边。 梦里的子规是幼儿园三四岁的样子,在那颗巨大的黄角树下,子规在委屈地哭泣,新阳记得她为什么哭,那是她把水蜜桃味的糖给了另一个同学而没有给她。新阳过去,想用苹果味的把她哄回来。她还记得子规当时说的话: “我再也不要新阳的糖了,不要喜欢新阳了!”她就要这样说了。 可四岁的子规回过头,满脸的泪,看着已经十七岁的新阳,一点也不陌生,或许她们实在太过熟悉彼此任何时候的样子了。她的声音脆脆的: “你学会管理自己的眼泪了吗?” “没有!”新阳鬼使神差地回答。 “那你走吧,老是哭的话幸福会随着眼泪一起流走的。” 然后新阳就被水泥地板的凉意冻醒了,身边的子规也在打盹,眼角还挂着泪。 你学会管理自己的眼泪了吗? 新阳叫醒了子规,想叫她去床上睡。可子规醒后看着满脸泪痕的新阳,相顾无言,片刻后,彼此拥抱。 “新阳以后怎么办呢?”子规静静地流泪,幸福会随着眼泪一起流走的。 “不怕,总能过的!”新阳摸摸她的头发。 “那子规呢?子规怎么办?”子规呜咽着说。 “也能过的!”新阳的泪在流,声音里却是平静。 黑白照片上,新阳的妈妈在笑,那就是含笑九泉吧。无论人生前忍受了多少苦痛和不幸,离开的时候都会笑的。或许是苦笑,又或者是因为死后看到了活着的时候看不见的这个世界的秘密,也或许是想笑着去到另一个世界,或许会好过一点的世界。 她就这样笑着看着她的两个女儿互相拥抱,彼此哭泣。 “子规,回家去,明天去学校上课!不用担心我。”新阳的声音总算有了点感情。 “那你呢?” “我处理好妈妈的事也回去上课!子规,我已经没有妈妈了,别再让你的妈妈担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新阳又劝了几句子规也就不再勉强,起身离开了。这是新阳的家事,一定有不愿意让子规知道的难堪的事情。子规隐隐觉得,新阳一定做了什么决定!不能让自己知道,起码现在不能让自己知道的决定。 子规出去的时候,就和乡村的夜里漫天的星空撞了个满怀。周围依旧嘈杂,只是在这样的星空下也显得渺小了。她突然觉得人声鼎沸也不是件坏事,热热闹闹地为死者送行好过阒寂无声。或许听到这样熙熙攘攘的来自人间的声音,黄泉路上的人也会感到温暖和宽慰些吧。 子规离开后,新阳定定地看着妈妈的遗像,看到骨子里去,看到灵魂里去!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照顾我,等你来关心我,等你为这些年对我的漠不关心来道歉,等你爱我!你该爱我的,你是世界上最该爱我的人!可你没有照顾过我我就长大了,你没有关心过我我就长大了!我都长大了,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遗恨了,你该来忏悔了吧!可你却死了,你还没走远吧,那我要问你一句,你敢回答我吗 你真的爱过我吗? 妈! 新城端了一碗面条颤颤巍巍地进来: “姐,吃点东西吧!” “好!”新阳的声音很微弱。 “姐,你不要害怕,我很快会长大,会保护你的!” “好!”新阳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新城出去,又回头看了看妈妈的遗像和在遗像前的姐姐。他才十岁,还没有学会悲伤,可心里那团一直往下坠的东西,又是什么?这些年他和姐姐一样,没有感受到多少来自父母的温情,可是,毕竟,聊胜于无。 第二天靳川上课的时候子规还没回来,他自己端了茶杯,自己拿了课本,自己拷了课件。他做这些的时候在心里对自己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在想念那个可爱的科代表。平时子规会把这些事做得妥妥的,子规的稳妥把他宠坏了,不禁又嘲笑自己平日犯懒。不过,心里那团又澄澈又温暖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当讲到“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时,子规很应景地推开了门, “靳川老师。”子规的声音好像涂上了植物的液体,有一种生命力原始的芬芳,可是,催人泪下。 “回来了,先回去座位上课吧。”靳川得承认,见到她,自己是高兴的。 子规一路无声,静默地回到座位。 靳川已经将新阳家里的情况报告给了学校,第二天学校便发了广播,组织全校师生捐款,帮助新阳共渡难关。学校的广播员是七班的文艺委员,她的矫情做作的声音通过各班的广播响彻全校: 高二一班许新阳同学,家境贫寒,父母长年在外打工,收入微薄……许新阳同学便和弟弟成了留守儿童,跟随外公外婆生活,无奈老人家已经年迈,且身体抱恙……天有不测风云,灾难无情地降临到原本贫寒的家庭……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希望同学们献出一点爱心,帮助许新阳同学渡过难关…… 子规听到这个广播的时候,真想狠狠给播音员两个耳光,然后扯住她的头发但愿她是长头发,短发可抓不稳再用力往墙上撞 假冒伪善的人,你们也配同情新阳! 可是子规又隐隐觉得庆幸,庆幸新阳没有听到这个广播。不过,那些嚼舌根的人啊,那些伪善的人啊,那些沉浸在自己廉价的同情心里志得意满的人啊 谢谢! 夜色像潮水一样冲刷着晚霞的余韵,转瞬天空便成了一片宁静的海面。秦苇逸开了门,屋里亮着灯,看来二叔今晚没有应酬。 “回来了,饭菜在锅里!”二叔在沙发上看新闻,很随意地说。 “好。”现在苇逸和二叔的相处越来越随意,也很舒服,“二叔吃过了吗?” “嗯,吃了!你们班的同学怎么样?” “什么?” “就是那个爸妈都出意外的同学,她回来上课了吗?”二叔问道。 “哦,还没回来,不过她不是我们班的。家里出这么大事,可能要多些时间处理。” “你不是去过她家吗?怎么样?” “家里挺困难的,老的老,小的小!学校已经组织捐款了,多少帮一点吧”苇逸突然觉得味同嚼蜡,当年他的父母空难的时候家里不也是这样嘛。不过,新阳可能没有他的运气,有这样一个二叔。 “好,那明天再拿两千块过去吧。你跟她说,如果读书有困难的话,二叔可以帮她。这么小,又是姑娘家,书是一定要读的。” “好,她回来我跟她说,谢谢二叔。”苇逸突然觉得,有这个二叔是件幸运的事,“二叔!”苇逸叫他。 “什么?” “等我考上大学你就再找个婶婶吧,一个人总会寂寞的。”苇逸愕然,他都不敢相信这话是自己说的。 “好啊,”二叔笑了,是很欣慰的笑,“那苇逸要努力考个好大学,二叔才有炫耀的资本啊!” “那还用说!”苇逸也笑了。 外面起风了,夜空被吹出层层波浪,月亮也颤抖了一下,不过,依然是个晴朗的夜晚。 第二天苇逸把二叔的钱捐出去,全班哗然,说苇逸真是土豪。他也跟子规说了二叔愿意资助新阳读书的事,并让子规转告她。子规跟他道了谢,周末回去的时候子规也没见到新阳,听说是去了爸爸家里。不过新阳姐弟读书确实成了问题,外公外婆年事已高,早已没了劳动的能力。舅舅和姨妈供养两个老人已经很吃力,何况他们还有自己的一大家子人,谁也不愿意再负担这两个小的。为此,他们已经吵过好几次架了,开始还回避新阳姐弟,后来当他们的面也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讲了。新阳爸爸工地上的赔款已经下来了,他们便盯上了这笔钱,便带着老人孩子前去索要赔款。可爸爸的弟弟拒绝jiāo出钱,理由是新阳妈妈已经死了,而两个小孩根本不是他哥的 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爸爸 小时候在幼儿园,新阳是扎辫子最漂亮的女生,瘦瘦的一个小人儿杵在教室第一排,歪歪斜斜地在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李新阳或许从那时起,就注定了她一辈子弱柳扶风的的字迹。而那时候的子规胖嘟嘟的,胳膊上全是ròu,头发像狗啃的一样。她望着新阳编得整整齐齐的辫子,心想,以后再也不要爸爸剪头发了。头发要留着,留着编辫子。她拿棉花糖给新阳吃,然后悄悄打量她的辫子,我妈妈也会编吗?子规想。 后来她们就成了好朋友,同进同出,分享零食和做游戏,有时候也吵架。每次吵架都暗下决心,再也不和好了。但是每次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八岁的时候新阳当了姐姐,弟弟叫新城,李新城。可是新阳有了弟弟一点也不开心,她说爸爸妈妈只喜欢弟弟不喜欢她。子规八岁那年也扎起了两个辫子,可依然胖嘟嘟,脸上两坨ròu像是苹果肌受地心引力的拖累掉下来的一样。她眨巴着一双是灌满了漓江的水一样的大眼睛跟爸爸妈妈说,我不要弟弟的,也不要妹妹。你们喜欢我一个小孩就好了,我会学习厉害让你们高兴的。你们也要让我高兴。当时爸爸捏了捏她ròu呼呼的脸,说:“好!不要弟弟妹妹,爸爸就只喜欢子规,我们都只喜欢子规一个小孩。”就这样,在那个二胎横行,重男轻女的年代,子规成了村里少有的独生子女。 四年级,新阳转学。五年级转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是许新阳了。没人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即便是子规,也只算得上略知一二。子规知道,那一年,妈妈带着新阳和弟弟嫁给了现在已经是植物人的爸爸当然,前一年她就已经离婚了她宁愿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也不堪忍受那个男人的窝囊,酗酒和殴打。 新爸爸是个老实忠厚的男人,可没有生育的能力且是个跛子所以一直没有结婚。多年来靠干体力活和打零工倒也攒了些钱,后来为了给弟弟娶媳fù都砸在起房子上。不过因为和新阳妈妈结婚两兄弟彻底闹掰了。这次工地上出了事,弟弟却是第一个跳出来要给大哥讨公道的。公司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破财免灾,赔钱了事。可新阳妈妈已经死了,她的姨妈和舅舅还想打这笔钱的主意,休想! 两家人争论不休之际,新阳来到爸爸床前。爸爸看到新阳,眼里就噙满了泪。他嘴里艰难地想要说什么,可只是含糊不清地发出几个音节。 “爸爸,”新阳抱住了父亲,“爸爸,你放心,我很好,弟弟也很好。你不要担心。” “爸爸,过几天我就回去上学,以后考名牌大学,给你争脸。” “爸爸,你在这里好好的,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担心,我以后挣钱了就来接你……” “……” 新阳笑了,那笑容像花落一样让人心碎。 最后两家人达成协议,赔款二八分。舅舅和姨妈家得两成,另一家占八成,毕竟,他们要伺候新阳爸爸的饮食起居。 过了几天新阳再回到学校,同学们看她的眼神让她切切实实地知道,什么是物是人非。老师同学和她讲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遣词造句,连字句间的停顿都是经过打磨的,这样她和讲话的人都不堪重负。不过她现在也实在无力去在意这些,除了必要的话,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静默无言。子规就陪着她,就陪着她沉默。 可晚自习结束后林天然找上她,脸上是痞痞的表情,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想不想吃宵夜?我请你啊!”天然轻松地说。 新阳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天然拉着手跑了出去,“走吧你!装什么好学生!又不是没偷跑出去过。”天然一边拉着她跑,一边大声说。的确,有段时间他们三个经常晚自习后偷跑出去。新阳任由他拉着跑,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可能跑热了,心也没那么凉了。 他们再一次翻墙成功,点了炒面和汽水。新阳胃口大开,又多要了一份牛ròu面。这是家里出事以来她第一次觉得饿。 “小心胖哦!还记得我的前车之鉴吗?”天然在一旁笑道。 新阳想起之前天然吃宵夜长胖后子规挤兑他的话,不禁笑得花容失色,险些呛到。 “谢天谢地,您的颜值跌落谷底后又峰回路转了。”新阳讽刺他。 “我那是舍命陪君子!喂饱了你们两个白眼儿狼来嘲笑我!”天然佯怒道。 “好,我的错!”新阳举手投降,“谢谢您的献身精神了!”新阳便又低头吃面,却又禁不住暗暗发笑。她今晚是真的很开心。 “老板,再来一份炒面!打包的!”林天然吆喝道。 “你是猪啊!吃这么多!”新阳面露赞叹。 “是给猪的,不过是学校那头!咱们吃饱了饿着她大小姐,她那三寸不烂的dú舌我们能有好日子过吗?”天然无奈地摇头,一副认命的样子。 原来是给子规的,新阳想。 “唉,我知道学校后门新开了一间寿司店,明晚去?”天然拎着给子规的炒面,问道。 “好啊!”新阳笑道,“但为什么不白天去?” “因为,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去吃,寿司的味道会更好啊!” “有道理!”新阳认真地点点头。 他说两个人,新阳突然很期待明晚的到来,觉得整个人更开心了。 晚上子规吃着炒面的时候,简直味同爵蜡!可是她不得不接着嚼蜡,因为天然和新阳几乎每晚都偷溜出去,也都不忘给她带一份。炒面,寿司,凉皮,麻辣烫……全是蜡!全是蜡! 她当然是在吃醋,不过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新阳的? ☆、再见,新阳 国庆节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新阳和天然又偷溜出去,这次是吃烧烤。不过那晚新阳吃得很少,她说着话,也喝着果汁,心满意足地看着天然大快朵颐。 “子规那个笨蛋的数学你可得帮她留神着点哦,别让数学拖累了她的人生。”新阳安静地说,安静地笑。 “您可真cāo心!”天然咬了一块ròu,不过被烫到直伸舌头。新阳及时地把可乐递给了他,烤ròu的温度和重口味佐料加上可乐的刺激,让天然几乎热泪盈眶,不过他很快缓过来:“放心吧,子规这种傻丫头就属于傻人有傻福的。你不用担心她。” “说得也是。”新阳还是安静地笑,“那你呢?颜值回升了还有美眉追吗?” “高二了,老了!她们都喜欢高一的小鲜ròu!”天然自嘲道。 “怎么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你不是很傲娇地拿人家的情书打草稿的吗?” “也不是啦,毕竟被人喜欢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啊!” “那我喜欢你,你高兴吗?”新阳像是在开玩笑。 “高兴啊!当时收到你告白的短信可高兴了。”她们聊这个的时候气氛不可思议地轻松自然,没有一点儿尴尬。 “还说呢!你的回复也太惜字如金了吧!我的一片痴心就值个‘哦’字?”新阳佯装埋怨,脸上还挂着笑。 “我错了,老大!您再吃块ròu!”天然求饶道。 “我跟你说”,新阳咬了一大口ròu,“没点九曲回肠的智商根本不懂你什么意思。幸好我聪明!” “那你当时难过吗?”天然问。 “一点点吧!不过子规说你没眼光,叫我不要再喜欢你了,我就不喜欢你了!”新阳一脸傲娇。 “您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不过那丫头背后说我坏话也太坏了吧!白眼儿狼!”天然抱怨道。 “没说坏话啊!大实话,你就是没眼光嘛!”新阳挤兑他。 “是是是,我没眼光,我是瞎的!”天然瘪嘴。 “那,没眼光的人,你为什么喜欢子规啊?”新阳像是喝醉了一样笑着问道。天然先是一愣,随即释然,说: “我没眼光嘛!再说了,她傻人有傻福,我的喜欢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是她傻福的一部分。” “说得也是!”新阳说,然后两人哈哈大笑。 “那,你说,她是真的喜欢靳川老师吗?”天然问她,今晚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坦诚。 “我不知道,可能那个笨蛋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她是不是喜欢靳川老师,他们都没戏。你还是有希望的!” “唉,其实我也没想怎样,只要她开心,怎样都好!” “ròu麻!”新阳嫌弃得说。 “我也觉得,我自己都起鸡皮疙瘩了!”天然夸张地打摆子。 …… 那晚她们聊了很多,有时互相嘲笑,有时彼此勉励;时而往对方头上泼冷水,时而往自己脸上贴金,前所未有的开心。回去的时候天然照旧拎着给子规的宵夜。路上他们还说这样两个人出来子规会不高兴,然后顺便嘲笑她醋坛子。像是一对年轻的父母,在为她们心爱的孩子初次遇见爱情而伤脑筋,幸福地伤脑筋。他们走在路灯的光晕和树影的昏暗里,时明时暗。 生命是一段繁华的苍凉,新阳想。 “那,明晚吃什么?”告别的时候天然问她。 “再说吧。”新阳安静地笑着,其实今晚不管说笑话也好,聊八卦也好,她始终挂着这种宁静的微笑,像是没有星星的夜空里月亮不小心渗出来的琥珀色的光晕,微弱,但冰凉。 “好,那再见咯!” “再见!” 可两人都没挪动脚步,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其实,那就是恋恋不舍。随即新阳抱住了天然,天然也回抱了她。 “天然,谢谢!”新阳的声音轻轻地,可来自心脏。 天然没有回答她,只是拥抱的力度加大了。然后起风了,风从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还带着他们年轻的温度。可这温度转瞬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原有的冷涩。 此去经年,他们再不曾相见。 新阳回去的时候看到子规在公寓门口发呆,她在等她。 “给你带的宵夜!”新阳顺手把宵夜递给她。 “好,你要再来点吗?”子规问。 “好啊!”随即两人便在公寓旁的阶梯上坐下来,边吃边聊。 “新阳,你现在还喜欢林天然吗?”子规没头没脑地问。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还是喜欢你的靳川老师呢?”新阳反问道。 子规无言以对,两人一时沉默无语,只得默默吃东西。 “子规!”新阳突然叫她。 “嗯?” “你放心!” “什么?” “没什么,你只要放心就好。”新阳拍拍子规的头发,温柔地笑着。 你放心,不会让你失去我;你放心,不会碰你的幸福;你放心,我们都爱你,放心吧!放心! 周末的时候子规接到新阳的电话,说是去她家吃饭。有土豆烧牛ròu和可乐鸡翅。子规便屁颠屁颠去了,想吃过饭两人一起去学校。可到了才发现就她们两个人。 “就咱们俩,外婆她们呢?” “有个远房表姐回来了,他们去大舅家吃饭了!你先看电视,很快就好。”新阳一边招呼她,一边把鸡翅倒在热水里焯,手法熟练。 子规宾至如归地自己在冰箱里拿了西红柿来啃。新阳温柔地笑笑,像个母亲。吃饭的时候,新阳不住地往子规碗里夹菜。 “哎呀,我又不是没有手,自己会夹啦!”子规嗔怪道。 “好好好!”新阳依旧温柔地笑。 整顿饭子规吃到撑死,她有预感,马上会有坏事,让人难过的事发生。所以,先把胃填饱了,才有力气消化难过的事情。果然,洗碗的时候新阳说: “子规,下午我不去学校了!明天我跟表姐去厦门!” “你什么意思?去厦门干什么?你不读书了?” “不读了,家里需要钱,去厦门可以到表姐的饭店打工!” “新阳,”子规着急地快哭了,刚才真不应该吃那么多,吃太饱加上难过的事情,身体和灵魂只会同时消化不良。她带着哭腔: “新阳,苇逸的叔叔说了,她可以资助你读书的,我也跟爸爸妈妈说了,他们也愿意帮你!你不要不读书,你还这么小!”子规笨拙地劝她。 “子规,我现在接受别人的施舍,以后都会一直接受。还有新城,他还那么小,难道我们都要一直在别人的施舍中过活吗?你受得了我这样活着吗?”新阳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夺眶而出。 “新阳,你才十七岁!”子规也哭了,她知道,自己劝不住她。这是散伙饭。 “十七岁,我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新阳当然没有告诉她瘫痪在床,大小便失禁的爸爸还有他尖嘴猴腮的兄弟。她更没有说姨妈和舅舅的争吵,赔款拿到后,两家人因为怎么分钱,怎么负担老人和小孩的生活问题说出的那些难听的话。那天晚上她们又吵起来的时候,姨妈甚至说到已经死去的妈妈,血脉相连的姐妹,提起来嘴里全是鄙夷的嫌弃,和嫌弃的鄙夷。 “姨妈,舅舅!这些日子家里的事你们费心了,是我们拖累了你们!”新阳头脑清楚,字句清晰地说:“要回来的钱和学校的捐款你们先收着,照顾外公外婆和供新城读书。我去大表姐的店里打工挣钱,这书,就不读了,反正读了也没什么用!” 她说完这番话,饭桌上一阵沉默。可舅舅还是说: “要不还是把高中读完再说吧!”舅舅真怕她说好。 “不用了,”新阳笑笑,“现在满大街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何况高中生,还不如趁年轻早点挣钱!”新阳满不在乎地说道。 “说得也是!”舅舅如释重负。 这些,她都没有告诉子规。这些人类丑陋,无奈,伪善的角度,子规还是越晚知道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 子规最后还是上了车,她从车窗探出头来看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十七岁,我们都亭亭玉立,可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没有我们了! 四点三十七分,是分别的时候。 “再见,子规!”新阳挥手笑了,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汽车开走了,很快消失在新阳的视线。她再一次送子规上车,是在十年后! ☆、可惜没有如果 新阳,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勇敢的小孩,并不是我不怕什么,而是我敢承认我怕什么。你说死鸭子嘴硬和真心真意的低头到底哪个才是保护自尊的对的方式呢?到底“自我”和“正确”哪个更重要?我不怕我的自我和这个社会的规则不能达成共识,我也不怕妥协来达成共识,只是我根本不知道我们的矛盾在哪里!你知道吗?我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为什么错?新阳,我怎么改啊! 可是我甚至不能怨怪这个世界,不能失落,绝望,愤懑。因为我没资格,我没有被伤害过。但你可以,新阳是受过伤的人,天然也是。我不要站在天然和新阳的对立面,和这个世界沆瀣一气。可是,我也不配成为你们的同盟,我是被善待的幸运的人。所以,我不可能假装自己也伤痕累累加入你们的队伍。我只能是个看客,我也不过是闲杂人等,可我怎么可以是个闲杂人等呢?你是新阳啊! 新阳,后来他们都离开我了,天然、千诺、靳川老师,他们都走了。可是新阳,值得欣慰的是,在所有离开我的人里面,你是唯一一个和我认真告别过的人! 谢谢你,和我说过再见!谢谢! 新阳走后,子规以为自己会很想她。一开始也确实如此,无论是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的时候,还是人流涌动欢声笑语的时候。有时候想着想着会突然笑起来,有时候又会泪光盈盈。 可时光匆匆,它送给经营岁月的人一个仁慈的礼物,它的名字,叫习惯。 对,就是习惯。时光让身体的器官衰老,习惯让灵魂的器官枯萎。灵魂有自己的器官,比如快乐、嫉妒、痛苦、欢愉,当然,还有爱,还有想念。习惯快乐,快乐就凋零。习惯痛苦,痛苦就老了。习惯想念,就不再想念。 如此这般,子规也渐渐习惯了没有新阳的生活。 她像以前一样,和林天然斗嘴,互相挖苦;像以前一样崇拜靳川老师;也像以前一样和千诺吃零食开玩笑。虽然,只是“像”以前一样。不过还好,子规想,这样已经很好了。 林天然翻墙出去,来到和新阳最后一起吃烧烤的地方,点了和那天一样的东西。原来,你在告别!天然喝可乐的时候想。那晚的拥抱,他们差一点就接吻了,只差一点点。她的嘴唇像沾了水的蝴蝶的翅膀那样温软,她的呼吸打在他脸上,他几乎闻到了她口齿间的馨香。可是,新阳突然推开她,哈哈大笑: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啊!” “呃,一时意乱情迷!”天然自嘲地耸耸肩,也笑了。 然后他们告别,头顶的路灯有一只飞蛾扑将过去。傻瓜,那不是火! 之后林天然再也没有翻墙出去过。 秦苇逸买了新一期的《九天》,因为子规发表了一篇新的文章,叫《从此没有风》,讲的是一团寂寞的风和一颗红色蒲公英的故事。它们相爱,然后分开。后来蒲公英落地生根,一整个山谷,铺天盖地的红色,再也没有风到过。秦苇逸的手轻轻地摩挲过那些漂亮的字句,眼里是如水的温柔。 你现在一定很难过!苇逸想。 米千诺申请了住校,她现在是子规的舍友,住的就是新阳的铺位。家里大人开始很不理解千诺的做法,在家里有大人照顾,吃穿都会舒服很多,干嘛要去学校折腾。不过千诺说想历练一下自己,试着学会独立,家里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反对。只是妈妈会经常去学校给她带些换洗衣服和家常菜。千诺本来很是无语,可子规吃她们家菜吃得可开心了,她也觉得舒心。 “你就不能写个人吗?”靳川给子规审稿子的时候这样说,“上次写一条傲娇的蛇,这次写一团矫情的风,你眼里就这么没有普罗大众吗?” “您有物种歧视哦,靳川老师!”子规夸张地说道,“写人的那么多,我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厉害的突破,就只能放眼自然万物了。” “放过自然万物吧!”靳川笑。 “我有进步吗啊?靳川老师!”子规眨巴着眼睛。 “有,更矫情了!”靳川逗她。 “那也挺好!在矫情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让别人难以望其项背!” “现在已经是了,因为你背后根本没有人!”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科代表在一起,靳川便由衷觉得轻松,和她斗嘴,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或者听她极尽奉承谄媚之词,自己就会莫名地开心。 “那我年纪轻轻就已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以后可怎么得了啊!”子规自我陶醉到。 “以后就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啊!” “……” 岁月悠悠,新阳走的时候还穿的短袖和裙子,现在已经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2008年就要过去,雪灾过去了,地震过去了,奥运会也过去了。还有让人难过生离和死别,累死人的想念,不会算的数学题,靳川换季时的咳嗽,都过去!都过去了!真好!真好! 零八年已然如此,零九年又该如何? 寒假的时候子规遇见过一次新阳的外婆,她说大表姐店里生意很好,新阳会留在店里帮忙,不回家过年了!子规向她要了饭店的号码,在一个下午打过去。电话铃响的时候子规觉得很想哭: “喂!佳和餐厅,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是她。 “新阳!”子规的眼泪夺眶而出。 “……”两人一时无语,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子规,我现在忙,有空再打给你好吗?”新阳匆匆地说。 “好!”然后两人便挂了电话。 子规突然很后悔打了这个电话,觉得有种做错事的感觉。新阳,我还是现在的我,可你已不是你了。所以,我该怎样对待你?是努力追赶你,还是把你留在回忆里?洛子规的心脏像是泡了一整个晚上的咖啡那么累。 何觉寒假的时候有一次路过学校买了一杯nǎi茶,他遇见过新阳和子规来这里,新阳要的珍nǎi,子规点的nǎi绿,大冬天她们两个居然要加冰。他也要了珍nǎi加冰,喝到嘴里的时候真是透心凉。然后他不禁笑笑,他自己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笑。他渐渐觉得,良心未泯也不是一件坏事。他是唯一一个新阳走后还接到过她的电话的人: “何觉,你好,我是许新阳!”听到新阳的声音他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故意漫不经心地说: “哦,是你啊!什么事?” “何觉,那件事,求你不要告诉子规!求你!” “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提起。” “谢谢你,何觉,谢谢!”新阳的声音带着感激的哭腔。 “你现在在哪里?”何觉问,其实新阳家里出事后,他曾想和当副校长的后妈说说,看能不能给新阳减免学费给点补助什么的。可看到副校长那副装腔作势的嘴脸,却又张不开嘴。 “我在厦门,已经上班了!” “好,在外面自己小心!”这句话透露着关心。 自己都这种处境了,想的还是子规!何觉无奈地摇摇头。 林天然吃过饭便要去体育馆打球,妈妈说都高二了还那么贪玩,爸爸在一边帮腔说孩子好不容易熬到寒假,玩一玩也无妨。妈妈则嗔怪爸爸宠坏他。林天然嫌他们俩嗦。 好一副其乐融融家庭温馨的画面! 事实是,爸爸妈妈已经商量过了,天然毕业了就离婚,只是这期间两人还要保持恩爱夫妻的状态,给天然一个和睦的家庭氛围。他们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甚至双双沉浸在自己的演技里不可自拔。 林天然没有去体育馆,而是找了家游戏厅面无表情地开始厮杀!父母的拙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演技,想要骗过这个数学考满分的人,这未免这也太看不起他的智商了。他不动声色地陪他们演,家里简直成了演谍战片专场。真可谓,与人斗,其乐无穷!林天然冷笑了一声。 可是,如果他们不是自作聪明而是早点离婚,林天然的人生都会好好的!甚至是光辉灿烂的! 可惜,没有,如果! ☆、感恩寺的天空 林天然在游戏厅里,因为心不在焉,所以频频战败,便更加心浮气躁起来,一不小心就又死了。“靠!”林天然恶狠狠地敲了一把键盘,起身离开。可转身的时候撞上了一个端着泡面走过来的人,面汤溅在两人身上。 “你他妈走路不长眼啊!”那人恨恨地骂道。 “长眼了,就是故意撞你的!”林天然正愁没地儿发火。 “你他妈找死!”那人一拳头打在天然左脸,这下彻底把他热惹火了。一拳打回去再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给他来了个过肩摔,那人只在地上嗷嗷喊痛。游戏厅里瞬间zhà开了锅,纷纷赶来围观。 “小子,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别什么人都惹,那是自取其辱!”说完扔给他两百块,转身走了。 冬天的寒气扑面而来,林天然深深地呼了口气。好在学过几年跆拳道,让他每次打架都能打赢,可打完人并没有让他有多舒服。一辆公jiāo停在他面前,他跳了上去。 那辆公jiāo,是302。 林天然看着窗外的萧索之景,不明白自己上这辆车干什么。可车快到终点站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想见见她 洛子规! 他想起子规说过他们东篱村有个感恩寺,是一个叫李羿的人下海经商发达后对家乡的回馈,好歹让父老乡亲有个景点可以依靠。他向人打听了感恩寺的去处,沿着新马路走到尽头就是,其间会路过新阳的家。走走也好,天然想,但愿神佛慈悲可以平息他的怨愤。 已经过了新年,寺院里依旧人来人往,他在人群中拨通了子规的电话。子规终于有了自己的手机,那是小姑姑对她的奖励。子规这次期末考试进了年级前十,这算是破天荒了。 “喂!”子规那边的声音很吵。 “喂!是我,我现在在感恩寺!”天然突然有点紧张。 “我知道啊!”子规很开心地说,“你转过身看看!” 林天然转过去,就看到在人群中的子规,她对他招手,微笑。林天然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烘烘的东西,向她走去,周围人潮涌动,可世界是静止的。 “你怎么也在这里?”天然问。 “陪我妈出来逛逛,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一直悄悄跟着你,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子规得意地说,“可你也太迟钝了!咦?脸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嗯,打了!” “赢了吗?”子规眨巴着眼睛认真地问。 “赢了!”林天然被她真挚得做作的表情逗笑了。 “好样的!”子规拍拍天然的肩膀,“没给寡人丢脸!” “那,陛下能给这个迟钝的人当导游吗啊?在你的地盘好歹假模假样尽尽地主之谊呗!”和子规在一起,总是很容易开心!他也宽慰子规没有问他为什么打架。 “没问题,跟姐走!有土豆吃!”他们就去了寺庙门口卖zhà土豆的小摊,边吃边聊。 “以前我和新阳最喜欢来这里了,zhà土豆配橘子味儿的汽水,吃饱喝足了就绕着寺庙晃悠。”子规说。 “新阳现在怎么样?”天然喝了一口汽水。 “我不知道”,子规突然胃口全无,“我打过几次电话给她,可都没怎么说话,后来我有点不敢打给她了。我和新阳……好像陌生了许多!”子规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去。 “唉,不说这个了,说点开心的吧!”天然很快转换了话题,她不想听到太多新阳的事,听到越多,就越觉得歉疚。尽管他并没有亏欠过谁。 “好,说点别的,你一个人来这佛门清净地干什么?我看你实在不像什么善男信女啊!” “……你能偶尔吐点象牙吗?”林天然很是无语。 两人吃过东西便又在寺院里转悠了一通,子规给他当起了免费导游。一路时而斗嘴,时而吐槽学校的老师和教导主任。当天然说靳川老师斯文败类的时候,子规一个白眼儿翻过去,随即追着他一路暴打。居然敢侮辱她男神,林天然是不想活了。 各路诸神都看到了两个嬉闹的年轻人,焕发着青春的朝气和活力。可是,他们没有保佑他们。 飞鸟入林,冬天的黄昏涌过来,覆盖了感恩寺的天空,像极了古装剧里兄弟阋墙后,倒下的人流出来的血凝固后的颜色。 神说:“他们已经长大,可以承受更多的苦痛了!” 佛说:“那便给他们吧!” ☆、沧海桑田 “林天然,你能给我讲一下这道数列题吗?”一个女生害羞地说。 “我不会,你找别人吧!”林天然硬邦邦地答。 女生觉得无地自容,尴尬地走开了。 “诶,你还好吧?”子规在他旁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她也生怕惹毛了他。开学已经一个月了,林天然就这样恍恍惚惚,有人跟他说话要么爱搭不理,要么冷言冷语,甚至分分钟就能被一点小事激怒。不仅如此,上课也老晃神,老师提问他根本不知道讲到哪里了。 “还好!”和子规他倒勉强还能好好说话。 “那你刚才也太没礼貌了吧,这样别人多尴尬啊!”自从寒假在感恩寺见过面之后,子规和天然关系更亲密了一些。 “不好意思,最近心情有点不好!”林天然无力地呼了一口气。 他最近心情确实不好,他亲眼看到爸爸和一个年轻女人在一起,而且举止亲昵。更糟糕的是,这几天母亲都没来上班,原因是周末的时候父亲对她动手了。这个在学校叱咤风云的女强人,被老公一个耳光扇倒在地,血从嘴角流下来。女人天生就是力气就是不如男人,所以她败得毫无悬念。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恨,可她跟天然说没事,只是夫妻间的一点口角,她原谅爸爸了。 对一切了然于心的天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女人啊! 月考成绩出来了,林天然竟排到倒数几位,一贯擅长的数学也是突破天际的失手,竟没有及格。有生之年子规的数学第一次超过他,不过,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林天然再也没有考过数学,准确的说,是再没考过试! 数学老师进教室的时候臭着一张脸,他的目光在林天然身上略一停顿,可天然把头一偏,装作没看见。数学老师是真的失望了,天然一直是他的得意门生。他语气冷冷地: “早说过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偏偏就有自以为是的人听不进这句话。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就以为可以目空一切。这次可好,成了笑话,再这样下去整个人生都会是个笑话……” 全班都知道数学老师冷嘲热讽的人是谁,大家都静默不语,等这尴尬的一刻过去。可等来的是更尴尬的时刻。 林天然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身影挡住了窗外的阳光。他把数学试卷撕了个稀烂,然后重重地往空中一抛,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我的人生是个笑话,我也觉得你很傻叉,以后我再也不会上你的课了!”说完夺门而出。 全班愕然,数学老师眼睛都红了。其实,他有他的不易,他的父亲还在重症监护室抢救,而他的儿子昨天在幼儿园摔断了手。 之后的几天林天然都没来上课,他的妈妈石敏主任也到处找不到他,数学老师现在根本不敢面对石主任。子规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座位就莫名地不安,你到底怎么了啊? 星期天下午,子规乘车去了人民广场,似乎有同学在那里见到过林天然。子规本来是个路痴,而且方向感极差,她得事先弄清楚路线和换乘的公jiāo,以免迷路。以前她是不用担心这些问题的,新阳会搞定一切。可现在,她渐渐学会长大。 她在正确的站点下车后,心里涌起一股成就感。林天然如果在这附近的话,那他应该会去网吧和游戏厅之类的地方。她便一间间找过去,为什么会想找到他?子规问自己,可她回答不了。她告诉自己,找到他就劝他回去,回去上课。 “林天然!”子规从一间游戏厅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和几个人三五成群地混在一起,手里拿着啤酒瓶。子规不知道,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哟,美女,我们又见面了!”其中一个人流里流气地说,子规也认出了他,是伍旭。天然曾经为了新阳和子规教训过他,而现在,天然和他、和他们站在一起,站在子规的对立面。 “这次可以赏脸一起吃饭了吧,不过得你请客!”伍旭渐渐走近子规,一脸猥琐。他仗着天然现在和他是一伙的了,便不再有所顾忌,话也越说越过分。 在子规进退两难之际,听到后面干净利落的“啪”一声,那是林天然砸碎了手里的啤酒瓶。他在一群人的瞩目下走过去,拉着子规就走,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路过伍旭的时候,他回过头跟他们说了一句话: “谁敢跟过来,老子让他像这酒瓶子一样碎成渣。”然后他看了伍旭一眼,伍旭自己也怂了。 大马路上,天然自顾自走在前面,子规则闷不吭声跟在后面。 “喂!”子规叫他。 “嗯?” “去哪儿啊?” “吃饭!” “好啊!”子规开心地跑了几步,跟上去。而林天然恰逢其时地转过身,两人的头便撞在一起。他们从没离对方如此近过,子规澄澈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她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扑棱着,女生脸上光滑的皮肤像没有一点瑕疵的水晶,冬天的阳光在她脸上起了涟漪。而林天然因为太久没休息,眉目间露出倦态,青春期男生日渐长出的胡子更显沧桑,整个人显出一种落拓的成熟,却依旧难掩英气。可这个一脸疲倦的英气的男生说的话却是: “我没钱,所以你买单!” “好!那可别吃太贵的啊!”子规认真地说,她渐渐放下心来,因为刚刚在人群中看到的林天然让她陌生,也让她生畏。可现在,林天然又回来了。 “好!”天然终于笑了。 他们去吃了牛ròu面。 “对了,你怎么会在那里?”吃面的时候天然那问她。 “我听同学说在这附近看到过你,所以来碰碰运气!”子规实话实说。 “你是来找我的?”天然觉得受宠若惊。 “是啊!要不然嘞!”子规怪声怪气。 “找我干嘛?”天然埋头喝了一大口汤。他在期待什么。 “找你回去上课啊!然后给我讲数学题,师父,日后还望您多多指教啊!”子规给他夹了一块牛ròu,天然笑了,傻丫头! “那这次月考及格了吗?” “承蒙您诲人不倦,及了!” “名师出高徒!”天然得意地说。 “是的!”两人便渐渐说笑起来。 “你最近还好吗?整个人怪怪的,我都不敢惹你!”子规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不好!子规,一点都不好!”林天然竟然带着哽咽。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然后林天然先开了口: “子规!” “嗯?” “你的爸爸妈妈,会吵架吗?” “哦,这个啊!偶尔拌两句嘴,但很快就和好了。一方生气的时候另一方就打死不讲话了,所以根本吵不起来。” “他们真好!我的父母像他们那样就好了!”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很普通的农民,没什么文化的。”子规有点尴尬。 “那我也愿意和你换!”天然的眼泪流下来,然后笑了,像是苦笑,又像是嘲笑自己,“我父母早就没有感情了,可他们还是在一起,还在我面前秀恩爱。小时候我看不懂他们的戏码,还真以为我的家很幸福,可现在……我不是三岁小孩……”他摇摇头,恶狠狠地说:“靠!长大真他妈可耻……” “没关系天然,等我们考上大学了就走得远远的,不理他们了。”子规孩子气地说,“也或许我们更大一点,就会变得更聪明,就有聪明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了。” 天然又笑了,这次是很温暖地笑,不为别的,只为子规说的那句“我们!” “对,走得远远的,不理他们,不喜欢他们!”天然也孩子气地说。 “就是嘛!”子规突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对了,又有人给你写情书了,这次居然是初中的美眉!真是瞎了眼的前仆后继啊!” “你知道我不看的!” “你这人真是,辜负了多少片真心啊。我早说过了,写情书给你还不如给我的《九天》投稿!” “那你怎么不给我写啊?” “我写你会看吗?” “我看你会写吗?” “考虑考虑吧!”子规一脸傲娇。 两人突然又沉默了,这沉默里有甜蜜、有暧昧、还有尴尬和默契。他们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今晚来上晚自习?”子规轻轻地问。 “好!”天然应道,“我还能再来一碗葱油拌面吗?” “不会吧!”子规瞪大了眼睛,“你都吃了两碗了!” “刚才吃的是牛ròu面和热干面,还没吃葱油拌面呢!”天然冲她眨巴着眼睛,一脸可怜样。 “非洲来的难民!”子规恨恨道,“老板,再来一碗葱油拌面!”然后她瞪了天然一眼,“要大碗的!” 他们在校门口告别,说晚自习再见! 新阳,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把离家出走的林天然找回来。那天我们说笑、聊天,吃面然后说着晚上见。可事实是,我再见到他,已经是五年后了! 新阳,世上真有沧海桑田!我不止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次地见过! ☆、他们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第二天上水一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校长死在了石敏主任的家里,主任的儿子林天然离奇失踪。 尽管学校极力封锁消息,可警方已经介入并带走了石敏主任和相关知情人士,加之媒体的报道,一时之间消息不胫而走,甚嚣尘上。有人说石主任和校长是因为权力之争才一时失手杀了人,有人说是情杀甚至有人说校长是天然杀的,石主任在替儿子顶罪…… 子规在众说纷纭里,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是那种吸收了太多的丑陋和冷涩的并不均匀的灰色。你也很冷吗?或许下雨会好一点吧,你什么时候下雨啊?子规想。 校长死后,副校长成了新校长,新校长任重而道远。校长死在漂亮主任的家里,这算是学校近十年最大的丑闻了,对于百年老校的声誉和下学年招生都有不可转圜的影响。除此之外,如何应付媒体刁钻的提问和警察局的盘查,如何安抚学校师生的恐慌……凡此种种,让新校长心力jiāo瘁,刚上任没几天就迅速地憔悴了下去……所谓临危受命,便是如此吧。 周一学校周会的时候,新校长致辞,表示会为学校竭心尽力,也为前任校长的不幸进行了追悼。新校长声色俱厉的语气透过广播传遍学校:禁止学校师生对前任校长的死因进行恶意揣度,禁止任何破坏学校声誉的行为,如有违者,严肃处置…… 没有釜底抽薪的办法,扬汤止沸未必不是良方。 一个月后,事件渐渐平息,说是校长在石主任家做客,两人一时冲突发生意外,石主任失手杀人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为了不影响下学年的招生,学校通过降低录取分数和减少择校费等方法吸引学生,并加大了对学校的正面宣传…… 天知道新校长对这个看似不痛不痒的结果费了多少心力,不过经此一番,他这个校长的位子算是坐稳了。 此后许多年,校长死亡,主任被捕事件成了上水一中不可言说的伤痛。 你怎么样?此刻又在经历什么?洛子规望着天然的座位痴痴地想,一定是让人难过的事吧。天然! “科代表,你来讲这个特殊句式!”靳川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显在走神的子规。 “古之人不余欺也,在否定句中,代词做宾语,放在谓语动词的前面,构成宾语前置句。”子规言简意赅。 “回答正确,坐吧!”靳川的语气松下来,“别走神!我的科代表都走神的话,我会很没面子的!”班上一时发出笑声,能开玩笑说明没生气,子规释然,便认真听课。不一会儿后面传来纸条,是千诺: 等下别去食堂了,老妈今天给我送饭了,一起吃吧。 子规回头正好迎上了千诺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做了个OK的手势。子规心里一阵温暖,为这个世界对自己的厚待。 千诺望着子规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他们都走了,让我陪在你身边吧,千诺温柔地想,我会对你很好的。 在五月明媚的阳光里,高二年级举行了十八岁chéng rén礼。子规他们穿了整齐的校服,在国旗下庄严宣誓,鸢尾花和天空都听见了他们的誓言。他们年轻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每个人都在为这份年轻又骄傲又感动,并且相信自己从此后就会有梦想,会为了梦想很执着地去努力,也相信未来会欣欣向荣,会有繁花似锦的前途。年轻的他们,热气腾腾地这样相信着! 年轻,真的,很好! 子规在宣誓的时候热泪盈眶,她当然为这仪式感动,也为这年轻骄傲。可是,有一股细细的凉意渐渐涌上心头,不是冬日里那种萧索阔远的凉,也不是冰箱里那种有棱有角的凉,而是深夜凋零的花瓣那种细软的凉,还带着更深露中的芬芳。 子规知道,那种带着更深露中的芬芳的凉意,叫思念,足够让她泪流满面的思念。新阳,天然,我还年轻,还说得出这样干净的誓言,还有期许未来的执着,本该和我一起做着这些的你们,在做什么? 子规泪光盈盈! “你还好吗?”吃饭的时候千诺问她。 “嗯,还好啊!”子规心不在焉。 “子规!”千诺顿了顿,“林天然不告而别,你是不是很伤心?” “……”子规叹了口气,眼睛就红了。 “你喜欢他,对不对?” 子规一阵沉默后,缓缓地说: “我不知道,千诺,我不知道……我总有一种预感,杀校长的人,可能不是石主任,可能是……可能会是……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子规越说越害怕,以至后来又哭了出来。 “不会的,他不会……子规,不是他……肯定不是……”千诺着急地安慰她,又奈何一时想不到别的词,“不想这些了,子规,不要担心这些了,你要自己过得好一点,好好的,啊?” 子规点点头,泪又落下来。 苇逸和二叔吃完饭后坐在沙发上聊天看电视。校长的事情一出,二叔觉得上水一中实在不安全,曾一度想给他转校或者出国读书也可以。苇逸都拒绝了,说自己喜欢上水,在学校有很好的老师和朋友,他舍不得他们,还说请二叔放心,他会小心的。 “你在学校有喜欢的女生吗?”二叔突然问。 “哪有……二叔你别胡说……没有!”苇逸的脸噌地红了,说活也结结巴巴。二叔看在眼里,笑而不露: “太逊了吧!二叔高二的时候都换了两个女朋友了!” “啊?”苇逸一时咋舌。 “啊什么啊!有喜欢的女生要告诉二叔,二叔帮你支招追她!”他向苇逸挤挤眼睛,脸上是得意的笑。 “你老人家厉害,不过真没有!”苇逸一副正人君子的派头,摆摆手无奈地上楼去了,可二叔的话让他很开心,由衷的很开心。 他翻开今天给子规讲题的草稿纸,虽然大部分都是自己演算的步骤,可上面也有子规的笔迹。苇逸笑笑,我喜欢的人,她现在正在度过一段艰难的日子,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 第二天子规去办公室送作业,顺便统计这次的作文分数。她今天马尾绑得有点松,几缕头发掉下来挡住了眼睛,她轻轻把它们挠在耳后。 “你把文学社的工作辞了?”靳川问她。 “嗯,马上高三了,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忙文学社的事了。副社长很能干,jiāo接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况且不是还有您坐镇嘛!” “我也辞了,”靳川像是自嘲,“马上带两个毕业班,你靳川老师一把老骨头也忙不过来啊!” “您是老当益壮,能者多劳!”子规奉承他。 “花言巧语!”靳川笑,可他心里不禁感叹,子规是好孩子,和她要好的新阳和天然也是好孩子,可怎么就…… “子规,”靳川温和地说,“很多事你无能为力,就别为难自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就是了。”子规一时愣住,可她明明白白地知道,靳川在说什么。 “靳川老师……”子规哽咽无语。 “好了,回去上课吧。”靳川笑笑,“这个给你吃!”靳川顺手把桌子上的一袋饼干给她。子规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心里暖哄哄的,谢谢你,谢谢! 很快迎来了期末考试,上水市历来都把这次考试以模拟考试的规格处理,称作“零模”考试。也就是按照高考的流程,全市统考。上水一中只设了理科考场,所以子规她们这样的文科生得去三中考,不过路程并不远,乘11路四站就到了。 最后一天正好靳川也监考,出来的时候同学们怨声载道,感叹题目出得“偏、怪、难”,觉得前途无望。子规倒还冷静,觉得题目虽难倒还能应付,而且听大家这样说心里不禁窃喜。又想到考试后会有三天假期就更高兴了,虽然三天后会有为期一个月的补课,不过也没关系,至少有时间缓口气。想到此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脚下生风。 “这么高兴,是考得很好咯!” “靳川老师!”看到他,子规很开心! “感觉怎么样?” “放心,至少语文不会给你丢脸啦!” “那就好!”靳川顺手扔给她一罐可乐,笑道:“提前奖励你,给我长脸!” “那多不好意思啊!”子规假装谦虚,却很迅速地接过可乐,“那没考好怎么办?” “可乐还我咯!”靳川逗她。说笑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三中外面的车站,“你还回学校吗?”靳川问。 “不了,这里有302路,我直接回家!” “好,路上小心!”靳川叮嘱她。 子规上车后很开心地向他挥手: “靳川老师,再见!” “再见!”靳川温和地回应她。 在车上子规喝了靳川送她的可乐,下车后顺手把易拉罐丢进了垃圾桶 就这样,子规扔掉了靳川送给她的最后的东西! ☆、到底谁是男主 那天的夕阳砸出大块大块凄绝的红色,砸在马路上过往的人群里。他们都看见了,那个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人,先是被一辆面包车撞得飞了起来,接着砸在正拐弯的卡车的挡风玻璃上,最后无力地摔下来,倒在地面。鲜血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比晚霞红得更彻底,更落寞,像是杜绝鸟绝望的哭泣。 人群沸腾,靳川当场死亡。 学校给靳川老师举行了追悼会,全校默哀三分钟。在那阒寂无声的三分钟里,子规整个人很恍惚,耳边挥之不去的嗡的声响,然后她忘记了,靳川已经死了这件事。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她想。不过眼泪很快掉下来,眼泪骗不了人,她突然很伤心。 领了通知书其余学生就回家了,开始了吃喝玩乐的暑假模式。子规他们也开始了很苦逼的补课生涯,新的语文老师是学校去年招进来的研究生,叫宁远,年轻漂亮。可是和靳川老师一样,带着那种沉甸甸的修养和与年龄无关的暮气。或许,这就是文学本身的DNA吧。 子规还是担任科语文科代表。她还和以前一样兢兢业业,把老师的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给老师拿备课本,拷课件或者说笑几句。宁远很喜欢她,说她是最让人省心的科代表。 “子规,”她不像靳川叫她科代表,而是直呼其名,“这份卷子是今天的作业,你拿去复印了发下去吧!” “好,要帮一班也一起复印了吗?” “好,”宁远笑了,是那种因为省心所以欣慰的笑,“谢谢子规!” 看起来,她们渐渐有了默契。可是,子规叫她宁老师 不是宁远老师。 时间具有强大的惯xìng,既残忍,又仁慈,它能把所有欢乐苦痛收归旗下。新阳离开,天然失踪甚至靳川老师去世,所有这些过后,时光的齿轮依旧按其轨道面无表情地运转,不偏不倚。只是,苇逸知道,千诺也知道,还是有什么,改变了。 比如子规脸上老是出现那种温和的沉默,比如语文课上子规突然就红了眼眶,比如傍晚的时候,子规会去广播站旁边的一个小天台,它在走廊的拐角,很少有人去。子规有时候在那里写作业,有时候发呆或者听音乐。风吹过来,带着黄昏的温度。 “子规,你要我帮你打水吗?”千诺问,暑假补课期间,学生公寓不提供热水,所以只能去水房打水。子规她们大都是拿热水壶打好水,晚自习后再回去洗澡。 “不用了,谢谢千诺,我自己去。”子规笑笑。 千诺一阵心酸,她知道子规的灵魂到处是伤,有的已经愈合结疤了 ,可有的正在渐渐溃脓,还有的正嚣张地往外淌着新鲜的血液。所以,子规已经不敢别人太靠近她,因为一靠近,就会嗅出各种伤心的味道。千诺不止一次地见过,睡着的子规泪流满面的样子。 你是梦见他了吗? 其实,子规梦里的人,是新阳! 梦里她们在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干净得一尘不染。子规和新阳的鼻子冻得通红,梦里她们都没有追究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子规冻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她很高兴,高兴得都忘记了现实中那些伤心的事。新阳想生个火烤一烤,可火柴半天也点不着柴禾。子规想跟她说: “新阳,要不我们一直在这里吧!” 这时候火毕毕剥剥地升起来了,橘红色的光照在她们脸上。 “你在这里烤火吧,我先走了!”新阳笑了。 “好!”子规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在梦里她也知道,自己是留不住她的。可新阳走后子规突然很难过,因为她还没告诉新阳,靳川老师已经死了…… 靳川老师,我现在是别人的科代表了,你已经知道了吧,完美的科代表。我要去崇拜另一个老师了,我需要这种崇拜,需要这种温暖的仰望…… 靳川老师,对不起,要是我更优秀一点,你就知道你是一个多棒的老师了,我这样说会让你的灵魂不安还是让您安息呢?还是说,靳川老师,你在一边感动一边嘲笑我…… 靳川老师,生者和死者的区别在于,生者的身体是暖的,而灵魂是凉的。死者则相反,死者身体是凉的,可灵魂是温暖的。所以,尽管很多人都不知道,可是,生者和死者都是彼此需要的,你同意吗…… 靳川老师…… 子规泪流满面。 打水的时候子晃神了,所以当水壶bàozhà开水烫到她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手上火辣辣的疼痛一股一股往心脏的地方钻过去,一层接着一层,一浪高过一浪地,往心脏的地方钻过去……钻过去…… 晚自习后秦苇逸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车去了学校后面的一条街,那里有个专治烫伤的诊所,她或许会在那里。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受伤的时候一个人在医院是会很难过的,想到此,苇逸加快了速度。 苇逸见到她的时候,子规正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点滴,一脸苍白地发呆,真的,只有她一个人。随即她也注意到了苇逸: “嘿,你怎么在这里?”子规苍白地笑了。 “我来帮我叔叔买宵夜,听说你受伤了顺便看看你,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吧,只是伤口太丑了!”子规做了个鬼脸,像是在说笑话。 然后苇逸这才看到她的伤,整个右胳臂自肘关节以下被烫到又红又肿,还有大大小小的水泡,有的被挑破了流出黄色的液体,有的还晶莹剔透。就像枯枝朽木上莫名地开出的dú玫瑰,苇逸一时楞了神,他不知道,自己眼里有泪。 “不要看啦,太丑了!”子规像在撒娇,又有点不好意思,“像不像鲁迅先生说的,‘溃烂之处,艳如桃花,鲜若nǎi酪’?”子规笑道。 “还痛吗?”苇逸不理会她。 “还好啦,已经不怎么痛了。放心!”子规轻松地说。 “那什么时候能痊愈?” “半个月吧!明天就回去上课了,以后只要每天来打点滴和换yào就好了!” “那就好,你吃饭了吗?宵夜给你吃吧!”苇逸扬了扬眉毛,“灌汤包,很好吃哟!”子规觉得好笑,难得她口中的少年大叔还有这么戏谑的样子。 “好,正好饿了,谢谢你!”子规笑了,苇逸也松了口气。 回去的时候苇逸心情格外地好,竟也渐渐觉得,这个在夜晚也吵吵闹闹的城市,也蛮可爱的。带给她的灌汤包,用左手也可以吃,但如果是别的什么,或许会需要喂她,苇逸不禁又嘲笑自己。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二叔问他,可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 “我们语文科代表手烫伤了,我去看了她。”苇逸一边喝牛nǎi一边说,没有丝毫隐瞒。 “是那个叫洛子规的同学吗?” “是啊,”苇逸吃惊地问,“二叔怎么知道她?” “哦,家长会的时候她发过言,挺可爱的一姑娘,你们以前的语文老师也夸她能干。怎么手就被烫伤了呢?”二叔对苇逸的事总是很关心。 “听说是暖水壶zhà了!” “马上高三了,唉……”二叔叹了口气,“那你再买点牛nǎi什么的看看她吧,都是同学!” “好!”天知道听二叔这么说苇逸有多高兴。 子规,苇逸想,你不要难过,我们喜欢你,我们都喜欢你。 千诺一直睡不着,是她送子规去看医生的,本想留下来照顾她,却被硬生生赶了回来。还好子规的妈妈明天会过来照顾她,这让她安心了一些。当时看到子规的伤和她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千诺着实吓坏了。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也乱了阵脚。倒是子规非常冷静,坐车去医院的路上还安慰她。千诺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还真是没用呢。 不过,子规,身体受伤了,心里的伤会好一点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子规也照常上课,千诺尽力照顾她,帮她抄笔记,发试卷,甚至梳头和穿衣服,简直成了子规的私人保姆。不仅如此,她还让妈妈经常给子规煲汤,说是有助于长新ròu。开始子规还很不好意思,后来也渐渐习惯了,生命中有些温暖,你就是无法拒绝。 子规会在下午的课结束后去诊所打点滴,还有换yào。因为公jiāo车不方便,每次只能打车去。每天这个点家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无非是问问烫伤有没有好一点之类的,子规每次都说好多了。妈妈本来想留下来照顾她,可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子规就叫她回家了,好在有很好的老师和同学对她诸多照顾。 “嘿!”秦苇逸骑车停在子规面前,“是去医院吗?” “是啊,去打点滴!” “不嫌弃我的车的话,我送你去啊!”苇逸的语气很奇怪,介于认真和玩笑之间,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黄昏渐次浸染下来,徐徐染红了这座城市…… ☆、挪威的森林 “嫌弃!”子规脱口而出,然后饶有兴趣地欣赏苇逸一脸的羞恼之色。苇逸一时愣在原地,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子规笑了,随即很自然地坐上了他的后座: “不过可以省打车的钱,别的就不计较了!”她知道苇逸的挣扎和纠结,也不愿意辜负他的善意。 苇逸笑了,整个人也轻松了: “坐稳咯!” 单车穿行在铺满黄昏的街道,子规看到街道两边的缓缓后退的楼层和人群,心里觉得澄澈得像月光下的琥珀。 “你会骑车吗?”苇逸的声音很平静。 “会啊,不过不会右转也不会刹车!”子规轻松地说。 “呃……这叫……会吗?”苇逸无语至极。 “是啊!如果你问我会不会右转或者刹车,我就回答你不会,可我确实能把车骑走的!” “您可真幽默!”苇逸啧啧称奇。 “还好吧,我一向如此,不过倒是你这个冷面大侠,少年大叔。原来这么有同学爱啊!”原以为和他聊天会很尴尬,没想到出乎意料的轻松,子规渐渐也能挤兑他几句。 “你看过《挪威的森林》吗?村上春树那个。” “你是想说,你和主角一样,并不是喜欢孤独,只是不喜欢失望,所以不乱jiāo朋友?” “聪明!”苇逸赞叹道。 “东施效颦!”子规笑了。 医生说以后可以不用打点滴,可还是要每天换yào,那是子规的噩梦。被烫伤的腐烂的ròu会结痂,然后医生直接结痂的烂ròu剪掉。祛除腐烂的,才会有空间长出新的皮肤。苇逸忘不了,子规痛到眼泪掉下来,然后一脸惨白地对他扬了扬眉毛,说: “你看,我很厉害吧!” “对,很厉害!” 傻瓜,那得多疼啊! 之后苇逸每天都送她去医院,单车碾过落在地面的厚厚的夕阳还有梧桐树的叶子。在单车上他们也逐渐有了更多的jiāo流。 十八岁的单车上,应该承载一些漂亮的故事。 暑假补课接近尾声,子规的伤也渐渐恢复,不用每天往医院跑,她整个人精神也好多了。不幸的是,拜千诺妈妈的各种汤所赐,受伤期间,子规长了五斤ròu。千诺朝她耸耸肩,意思是:你现在知道我这体型是怎么来的了吧! 补课最后一天,班上几个要好的同学提议晚上去唱歌疯一把,在进入高三之前好好放松一下。千诺百般恳求子规也就答应了,因为第二天要换最后一次yào,晚上会在千诺家里住一晚。如此,便皆大欢喜了。 “学霸,晚上唱歌你去吗?”一个女生对正在算数学题的苇逸问道,其实她并不抱任何希望,苇逸独来独往大家也都习惯了。 “好啊!”苇逸抬起头,对她笑笑,“我请客!大家玩得开心!” “哟喂!大款啊!”大家一时起哄,气氛更活跃了。 晚上大家都很兴奋,子规兴致也很高,众人起哄下她也唱了两首歌,刚唱两句大家就后悔了。一来她只会唱小时候老师教的类似“让我们dàng起双桨”“种太阳”这种歌,二来这种歌她也唱不准音。大家一致认为,用五音不全来形容她都可惜了这个词儿。 后来子规喝了几罐啤酒就晕晕乎乎睡着了,苇逸借着流淌的灯光看着她睡着的脸。她的眼睛闭着,可里面一定有眼泪。苇逸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口喝干了手里的啤酒。 曲终人散场,大家谢了苇逸的款待说了些高三加油的话便各自回家了。苇逸结账后回到包厢,子规还睡着。千诺无奈地朝他耸耸肩,两人互相笑笑,都不忍心叫醒她。 风吹过灯红酒绿的街道,这个城市晚上的样子,像是血管里凝滞的血液,需要风的力量才能缓慢地流动。苇逸背着喝醉的子规,她睡得很乖,头发耷拉在苇逸肩上,千诺推着车走在旁边。 “她可真没酒量,几罐啤酒就醉了!”千诺嘲笑道。 “可酒品很好啊,喝醉了不哭不闹就乖乖睡觉。”苇逸也笑了,“你家离这里远吗?不远的话直接背她回去好了,打车不方便还折腾她不舒服。” “不远,过了前面的街道再拐个弯就是我们小区了……那就辛苦你背她咯!” “没关系,正好锻炼身体嘛,”苇逸开玩笑道:“对了,下个学期你就要集训了吗?” “嗯,三个月,然后会参加中央美院的自主招生考试……可能高三就差不多不跟你们混了……你加油啊,学霸!” “你也是!” 家里没有人,父亲出差,母亲去了外婆家。千诺打了水想给她擦把脸,毛巾轻轻地擦过子规的额头,她的眉眼还有她光滑的脸颊。千诺关了灯,子规的脸上就只剩下琥珀色的月光。千诺在床边坐下,月色如刃,雕刻着子规的眉眼还有她高挺娟秀的鼻梁。千诺不知道,自己的眼里,是比月光更澄澈的温柔。她俯下身,和月光一起 吻了子规 从此她和月光有了秘密,它是千诺死生契阔的同盟和咫尺天涯的情敌! “你干什么?”子规噌地推开了千诺并且打了她一巴掌:“米千诺,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谁也不敢开灯,愤怒、羞耻、恶心,恐惧在空气里互相碰撞……黑暗里子规的眼睛憋得通红!千诺也被吓得呆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 子规拿了外套便要夺门而出,千诺拦住了她: “不要,子规对不起,很晚了你别走,外面不安全……今晚你就在这里吧,我去爸妈房里睡。”千诺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语气说完这些话的,她没等子规回应就手忙脚乱地闪身出去了她在害怕,怕子规拒绝,怕自己拦不住执意出去的她,更怕子规像看到怪物一样的神情。 子规瘫坐在地上,空气里层出不穷地渗出静谧的丝线,密密麻麻地织染出一张巨大的网。子规笼罩其中,理智渐渐回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一个朝夕相处的女孩子,趁你喝醉的时候吻了你,这个吻绝不是来自友情,而是别的东西。那是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而且知道得非常清楚!现在的恐惧、羞耻、愤怒、眼角的泪和从手心蔓延开来的火烧火燎的绝望……这些都是证据 洛子规,你怎么还敢奢求世界上还有人像新阳那样没有条件没有理由地对你好,你怎么还敢有这样的奢望…… 千诺关上门后整个人扑倒在床上,脸上的火辣辣的疼痛逐渐晕染开来。她被子规打了,用的是那只受过伤的手。她曾给这只手上过yào涂过指甲油,子规也用这只手为自己梳头编辫子。现在,她用这只手打了自己 眼泪流下来,真凉,可这有什么关系呢?算是给被打的脸做了个冷敷吧。子规的话回dàng在空气里 米千诺,你在干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什么都知道!不知道的是子规你,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一直以为别人是笨蛋,你把自己变成那个披荆斩棘的人,并且准备好了寡不敌众的时候去挡刀。你也一路鞍前马后,捡起那些别人装不下的故事和人家不要的情绪。你一直在期待有人来找寻那些东西,当你们一起对你曾经的储存如数家珍的时候,你就成功了,你就成了人家的知己! 其实,我才是你的知己! 我比你更清楚的知道你第一次看见靳川老师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还知道,靳川注定要把你变成一个受伤的人。我更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我完蛋了,彻底地完蛋。 事实是,我一直在等你! 当我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画出自己的身体我就开始等你了,我本以为我会遇见一个瞬间,一个我遇见了就知道那一直是我在等待的那个瞬间。我之前所有的人生都在为那个瞬间做铺垫,那个瞬间会让流浪的我安定下来,或者让安稳的我开始漂泊。很多人会与我擦肩而过,也会有很多人与那个瞬间不期而遇。可是,只有我遇见的时候我们才能认出彼此。遇见了,就会明白一切。 于是,我明白了! 很简单,开学的那一天,阳光像月光一样清澈,被繁茂的枝叶裁剪成各种形状,变成陆地上的星星。子规穿了白衬衫,走在那片星河璀璨中。群星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一路浅笑盈盈。那种笑容,只有子规一个人有,比微笑多一点,又比大笑少一点。比心情愉悦而满足的笑深一点,又比恶作剧成功那种狡黠的笑浅一点;比干瘪瘦削的笑胖一点,又比丰圆玉润的笑瘦一点。一切就在一瞬,转瞬即逝的一瞬。 然后,我就明白了! 明白我从此要走的那条不归路。我走在那条路上,变成一个罪无可赦的恶人。我用我的恶意不问缘由就原谅所有的事。原谅没有人为我打点行装,准备干粮;原谅那些满身冷漠和戾气的人不明所以就对我嗤之以鼻;原谅我的前路满目的疮痍或者荆棘,它们拦不住我;原谅我的血变成夕阳,去缝补那些枯朽的枝木,夕阳让死亡变成诗歌。我也原谅我自己,原谅自己轻易放弃爱自己,原谅自己甘之如饴的风餐露宿,原谅自己枕戈待旦很多年却还没战斗就甘拜下风。 子规,你明白了吗?我很爱你,不是你对我和新阳那种,而是你对靳川老师那种,听说她的名字叫: 爱情! ☆、遗孀 千诺一大早就起来下楼买早餐了,准确地说是她一夜未眠。回来的时候子规已经走了,千诺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无力感,她一定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可是子规,别忘了吃早餐刚买回来的豆浆油条渐渐凉了,千诺顺手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回到房间蒙头大睡了一整天。 整个暑假子规什么都没想,只是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制定计划并且保质保量完成,除了做暑假作业她还提前完成了第一轮复习。她想,高考一定考好,考好了就可以走了,走得远远的渐渐地,思念老了,眷恋也长满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心脏开始结冰,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可是,也是凉的。 开学前一天的深夜子规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可子规就是知道,是她: “新阳!” “你怎么知道是我?”新阳笑了。 “心灵感应呗,你不是也知道我没睡吗?”听到新阳的声音,子规渐渐安心。 “马上高三了,还扛得住吗?” “嗯!” “子规?你有什么事?” “新阳,我好想你!”子规的眼眶红了,声音开始哽咽。 “发生了很坏的事,是吗?” “嗯,很坏……新阳,靳川老师出车祸去世了……还有林天然……他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他……”因为抽噎,子规的声音断断续续。 沉默沉默 “子规对不起,在你这么伤心的时候,我却没办法陪在你身边,可你能自己好的,对吗?”新阳在担心,她的担心让子规安心。 “新阳,你别这样说,我还不是一样。虽然你从没有说过,可你一个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熟,一定经历了很多难熬的日子,你也是一个人挺过来的,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子规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子规,没什么的,都会过去的。”这话像对子规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你好好读书,以后得了诺奖就好了!”新阳笑。 “那你还和我去领诺奖吗?”对话毫无逻辑地岔开了。 “当然去啊,不是还要用奖金去韩国整容吗?” “就是!”子规笑了,你还记得,那就好了。 挂了电话新阳觉得累极了,又觉得很伤心,已经有那么多人在过不幸的生活,就别再多子规一个了吧!她看着外面的黑夜,在心里这样说,像是在祈祷! 杀千刀的高三还是来了! 千诺去了以艺体见长的九班,而且搬回了家里住。她和子规现在已然形同陌路,偶尔在走廊里擦肩而过,两人都当没看见对方。不是因为冷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下个月会去北京,开始为期三个月的集训,但愿回来会好一点吧。 开学第一次检测,秦苇逸又一次毫无悬念地位列榜首。经过一个暑假的奋斗,子规也得到了很善良的回报,这次居然逆天地考了年级第三,算是这三年最辉煌的成绩了。 布置作业的小黑板每天密密麻麻的,同学们都见怪不怪懒得叫苦了。试卷一发便开始埋头做起来,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然后一气呵成写出答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简直叫人叹为观止。各科老师宽严相济,一会儿恐吓威胁,言辞犀利地道出高考的残酷和严峻;一会儿安慰鼓励,温言细语地陈述高考是纸老虎……红脸白脸自由切换,且恰到好处,忙得不亦乐乎! 傍晚吃过饭晚自习前子规还是喜欢去广播站旁边的小阳台,从那里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笼罩在夕阳的样子,很壮观,也很阔远,可是并不绮丽。子规在那里还像以前一样写作业或者听英语,不过现在她喜欢拿个世界地图翻来翻去,感觉倒是很舒心。所谓“遗世独立”,大抵就是如此吧 或许,在这样的黄昏里,还是能和过去的洛子规,和这个有时候不太漂亮的世界握手言和。 “我可以在这里看书吗?”秦苇逸站在风中,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衬得他整个人很清爽,天知道他说这句话堵上了多大的勇气,天知道他等了多久。所以,天不会让他赌输。果然,子规说: “嗯,这也不是我的地盘。您请便!”同学两年,加之之前手受伤了苇逸对他诸多照顾,他们已然算得上朋友,子规也觉得这时候有个人在身边,好像也挺好的。 “谢啦!”苇逸笑笑! 风把夕阳吹到他们头顶,夕阳是蜡烛,它知道夜晚要来了,提前把自己点燃,照亮这两个年轻人的来路和前途。 子规双膝并拢,坐到栏杆上,拿了一张很大的世界地图在看,苇逸ABCD飞快地写着今天的英语卷子。看似聚精会神,可每次子规动一下或者抖一下地图,他都不禁心惊。 “那个,”他还是开口了,“你要不要下来,我怕你掉下去啦!同学,这是三楼!” “嗯,不怕,我不会掉下去的,我这么年轻,掉下去摔坏了多可惜啊!”她骨子里真有一种天然的幽默。 “话说你拿个地图在看什么,已经高三了,不应该多写卷子多背书吗?” 子规突然凑过身去,定定地看着他:“秦苇逸同学,你好像有点……”女孩故意yù言又止。 “什么?”男孩疑惑了。 “多管闲事!”女孩抑扬顿挫的说出四个字!然后等待男孩脸上精彩的表情! 苇逸表情十分尴尬,本想关心一下她,却被顶了回来,当真羞恼。还真是多管闲事呢!他在心里不甘心地嘲笑自己。 “没有啦,开个玩笑,你别介意!”子规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不好意思啊,刚讲话忘了过脑子,你别介意!”她脸上的表情认真得夸张!苇逸简直要被他逗笑了,他知道,她对亲密的人才会这样无遮无拦地开玩笑。想到此,心里是忍不住的开心。 说着子规又抖了抖地图:“我觉得吧,除了试卷,我们偶尔还是应该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我们一己之身能为它做点什么!是吧!”子规一脸孩子气的认真,真不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怎么还会有这种干净的孩子气的认真。 苇逸无言以对,或许只有子规还会这样想吧,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这个吝啬的世界,它也未必善待了子规,可子规还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那你看过了,子规一己之身能为她做点什么呢?”他问她。 “嗯,我以前想在俄罗斯挖一条大运河,把北冰洋的水引下来,解决我大西北用水的问题,还想过要成为中国第一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人,振兴中国文坛。可是现在我长大了,知道这些都是天马行空,有点泄气啊!”子规的眼神泛着光。 苇逸被她逗笑了:“你还真是志存高远啊!可惜壮志难酬!” “是啊”,子规很认真地说,“所以我现在想,我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做什么,但是至少可以让她少一个不快乐的人,少一个讨厌它,怨怪她的人。” 苇逸有点吃惊,子规看他的表情,有点奇怪“怎么了?” 苇逸摇摇头,也认真起来:“没什么,就觉得子规还挺棒的!” “谬赞了……”她假装谦虚。 他们渐渐聊起来,苇逸很快习惯了子规毫无逻辑的讲话节奏和那种笨拙的幽默。 “你觉得我剪个短头发怎么样?”子规问道,“觉得长头发会妨碍我智慧的发挥!剪个短发或许会变得聪明点吧!你说呢?” “随你啊,你喜欢就好!” “那我去啦!这个麻烦你帮我带回去!”子规把地图丢给苇逸,转身跑了。 “喂喂!”苇逸也叫不应她,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呢! 苇逸抖了抖子规的地图,看着这个子规看了很多次,并且想为她做点什么的世界。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所以你看着世界的时候,世界也在看着你。那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苇逸对着黄昏笑了,他看到要去剪头发的子规一路跑跑跑的身影,在心里温柔地笑了一下 起码,现在,真心守着一个想要为你做点什么的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剪了头发让子规整个人豁然开朗,她路过超市买了一小盒巧克力,一路蹦蹦跳跳,那种纯粹的开心,真是久违了。她去九班把千诺叫了出来。自从那晚过后,千诺一直都活在自责和胆怯里,看到短头发满脸朝气的子规,千诺放下心来,她隐约觉得会发生一点好的事。果然,子规说 “喏,给你的!你喜欢这个味道,”子规把巧克力递过去,“我现在没有太多钱,只能买一小盒给你,以后我得诺奖就可以拿奖金给你买一箱啦!”子规满脸干净的认真。 千诺一脸惊奇,半天说不上话来,嘴里只是模模糊糊的“你……你……”声音也就慢慢低下去了。 “我应该给你道歉,千诺!那天晚上我太凶了,对不起。还有就是,很多我们不明白的事可以先不必太在意,过去就算了。而且高三了,我们都要好好加油!”子规一脸斗志昂扬。 人们说,说真心话的人很幼稚,前人的经验往往是对的。 千诺过去拥抱了子规,谢谢!她哭了,那是被原谅后如释重负的幸福的眼泪。 既然要和解,索xìng就一起吧!千诺有什么错呢,不过是爱上了你而已!给不了她想要的,就不要给她不要的!现在的子规做不到更厉害的事,真心的感激和原谅还是可以做到的。 晚自习下课子规送了一束栀子花给宁远。 “诺,这个送给您的!”那花束尽管被chā在饮料瓶里,不过子规经过简单打理,倒也有几分雅致,“鲜花配美人!”子规笑了。 “谢谢子规,这个花是”宁远犹豫了,子规知道她在想什么: “放心吧,宁老师,这是我刚剪头发回来在一个老婆婆那里买的,好让她早点卖完回去吃晚饭嘛。你放心,我是不会摘学校的花送给你的,这样不是显得你和我都很没有格调嘛……” 宁远心里一阵温暖,开心地说:“短发很好看,很精神!” 子规也笑了,如果是靳川老师,一定会和她默契地斗几句嘴。靳川老师,我遇见了很优秀的人,我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优秀的人,会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们,崇拜他们!你在我的心里,或许会有点拥挤,你能体谅的,对吗?即便有人代替你,你也能原谅的,对吗?靳川老师,一颗心是不能长久地寂寞的,心有它自己的饥渴,你同意的吧? 最容易脏的颜色便是最干净的白色,最平静的湖面才最容易引起涟漪,子规这样柔软的心锻造出的坚强才更经得起摔打。她是真正的坚强了,可是她不知道,坚强这件东西本身,就是脏的。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干净地活着,子规也不能。不过她比很多人都强,因为她可以带着这份脏乱不堪的坚强宽容善良甚至是快乐的活着。 高三生活水深火热地进行着,子规自从上次人品bào发考了年级第三后便再不复往日辉煌,不过成绩还算稳定,能一直维持在年级前十,也算是不容易了。现在秦苇逸经常给她讲题,因为她们已经是固定同桌了。为了避免每个星期轮座位来回折腾,宁远便根据上次的月考成绩让座位固定了下来。子规和苇逸的关系也越来越熟络,后来竟渐渐有了默契。晚自习上课前两人还是喜欢去小阳台写作业,有时苇逸给她讲题,有时两人也聊天说笑。苇逸讲题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很仔细也很温和,和天然咋咋呼呼“老子天下第一”的画风完全不同,天然让子规开心,苇逸则使她安心。有时候子规恍惚觉得,苇逸就像是天然和新阳的结合,他们以这样的方式陪在自己身边。 “当一条蛇开始贪恋光和热的时候,它就老了!”一天在小阳台的时候苇逸这样开场。那一整天子规都很沉默,是那种温和无力一触即碎的沉默,因为文学社的师妹拿给她一张照片。就是高一她们画黑板报的那张,照片上子规很开心地给她的桔梗上色,苇逸踩着凳子在子规旁边抄那首《少年少年》。新阳在给戈薇的裙子勾边,天然和靳川老师在旁边帮千诺撑着凳子。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子规身边,每个人都爱她! “什么?”子规回过头。 “很多年后,当我摘去王者的冠冕,蜕变成一个纯粹的仰慕者,我又遇见了星空。我终于愿意坦诚,与其甘愿或者假装甘愿地等待报应,我更应该主动赎罪。所谓坦然,不过是因为在万劫不复的过程中深知无力回天的逃避方式罢了,而我依然渴望被宽恕。只是那时,我太倔强……我叫孑,一条蛇,一条会流泪的蛇。泪因爱而生,所以,我爱了……”苇逸看着子规,眼睛里是真诚的浅笑,“忘记了吗?你写的,《孑然一生》啊,社长大人!” “你……”子规又是惊异又是幸福,又是羞怯又是骄傲,“你居然还记得?” “嗯,记得,我会背整篇文章,一共是6901个字,含标点。”苇逸骄傲的说。 “好厉害啊,我都不好意思了!”子规脸上是开心的表情。 “子规的小说很棒,很多人都喜欢,以后会得诺奖的!”苇逸笑了。 “谢谢!”子规觉得很感动。 “不客气!”苇逸笑笑,随即问道:“周末去新华书店吗?可以再买点复习资料!” “好啊,跟着学霸混是不会错的!”子规终于笑了。 周末在书店,她们遇见了靳川老师的妻子 不对,是遗孀。 ☆、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李朵左手挎着包,右手抱着小孩,一路逗她,当妈妈的眼神里总有一股湿漉漉的温柔。子规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并且抱了抱小公主,那小孩在子规怀里笑了,她的眼睛和嘴巴都像极了靳川。乖乖长大啊,宝贝,你以后一定不是历史的尘埃,你一定会是个人物,因为你有靳川这样的父亲! 李朵跟他们说了些高考加油之类的话走了,然后苇逸就看见,子规的眼眶红了。 “唉,哭了吗?”他们已经熟络到可以这样说话了。 “嗯,一下下!” “是因为感动吗?” “是,因为看见了靳川老师的家人!”他的家人是幸福的,还好她们是幸福的! 街上人来车往,可子规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天晚上子规第一次梦见靳川老师,梦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子规在擦黑板,靳川抱着手靠墙,似笑非笑地看她,子规隐隐有点害羞。可是,梦里他们都清醒地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靳川老师已经死了。 “你第一次回来看我,靳川老师。”子规说。 “嗯,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今天我看到朵老师和靳川老师的小孩了,很可爱,眼睛像你。” “她很喜欢子规,你知道的吧。” “嗯,小孩都会喜欢喜欢自己的人的。那靳川老师知道,我喜欢你吗?”梦里的子规如此勇敢,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人在做梦的时候,是不能说谎的。 “知道的,是我的荣幸。”靳川和子规都笑了。 “那你活着的时候知道吗?靳川老师!” “我已经死了,科代表!”靳川无奈地笑笑。 “我很想你,靳川老师!”子规脸上都是忧伤。 “我知道的,小丫头”靳川看着她,“可是,想念这么久就够了,以后别想了。” “嗯?已经死了的人,不被活着的人想念不是很悲伤吗?” “是啊,被活着的人遗忘很悲伤。可是,更悲伤的是,被想念,明白吗?科代表!被想念也是一种债,已经死了的人,是还不起的!” “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子规突然很紧张。 “祥林嫂的问题?人死后到底有没有灵魂?”靳川一脸猜中她心思的得意。 “有没有呢?” “科代表,我不能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生死的界限,是只有死了的人才能知道的秘密。”靳川无奈地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靳川!”子规豁出去了。 “是靳川老师!”靳川认真地看着她。 “你已经死了!”子规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死了的人管不着活人的事。” 靳川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头:“反了你,要欺师灭祖啊!活着了不起啊,谁没活过啊!你死过吗?” “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我也是要死的!可你却不会活了……”子规像是耍赖。 靳川没有答话,只是温和地看着她。 “你走吧,天就要亮了!”子规的眼泪落下来。 “你还是哭了,一直忍得很辛苦吧!”靳川擦她脸上的眼泪,“对不起科代表,死人是没有眼泪的,你只有一个人哭了……”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子规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我很快就会忘记你的……” “说话算数!”靳川笑了,和生前一样宽容温厚的笑。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新的一天开始,梦见了靳川的子规也开始新的生活,和昨天一样循环往复水深火热的新的生活! 整个高三考试频频,大家的成绩也是起起伏伏,大小波动不断,子规和苇逸两人倒是一直气定神闲。苇逸自不必说,每次考试都毫无惊喜可言,一直稳居榜首。而子规,成绩虽也有些波动,可都还不算难看,她整个人彻底地安静下来,不是苇逸那种胸有成竹的安静,也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迫不得已的安静,她的安静有更多的层面,像是自得其乐又像是心满意足。 苇逸中午也不回家了,而是和子规一起在食堂吃,吃完两人便回教室自习。下午上课前子规会塞上耳塞在桌子上趴一会儿,苇逸则趁这个时间在外面活动活动,然后冲好两杯咖啡。他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睡着的子规,便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已经深秋,天气有点凉。苇逸看着子规的睡颜,睫毛真长,眨眼睛的时候不会很费劲吗?苇逸笑了。 上课的预备铃响了,子规被惊醒,看到外套和正喝咖啡的苇逸便明白了: “把外套给我了,你自己不冷吗?”子规把外套递给她,睡眼惺忪。 “冷啊,不过电影里不都这样演吗?男生是要把外套给女生的”苇逸笑笑,“喝点咖啡暖一暖,醒醒神吧!” “中国好同桌啊!”子规笑笑,喝了一口咖啡,随即理了理头发,短发总是很好打理的。 “不客气!”苇逸笑笑,“我也是提前讨好未来的诺奖得主啊!” “学霸,谢谢!”子规知道他的善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把苇逸对她的好看成理所当然的事了。除了高考,有时候他们也谈些温度的东西。比如有一天,在小阳台,苇逸问她: “子规,高考以后你想干什么啊?” “我想大学去一个风景好的地方,读历史啊,文学啊或者哲学之类的别人看来没什么前途可我却真心喜欢的专业。然后有机会的话也出国走一走,真正地看看这个世界,不用去欧美那种很有钱的国家,我没有钱,去不起的。不过我觉得亚非拉那些国家也是世界的一部分,也值得我去看看它们。” “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啊,人总是要回家的。”还要回来啊,苇逸想,还要回来就好! “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子规问他。 “我啊,我大学可能学金融财经方面的东西吧,以后接手我叔叔的公司,比起你我很无聊吧。”苇逸自嘲道。 “唉,富二代幸福的悲哀!”子规和他相视一笑。 秋天支付了一整个季节的黄叶,向冬天赎买一场红梅映雪,冬去春来,等春天开始衰老的时候,又是一个火红的夏天…… 高考结束后全班最后一次聚餐,在KTV很多同学都哭了,大家欢笑、哭泣、歌唱、谈论梦想、远方和令人恼火的离别……这些在那个夏天,都是滚烫的! 苇逸推推搡搡挤出了鬼哭狼嚎的人群,在外面找到了她。她像是一个乖小孩一样双膝并拢坐在空旷的台阶尽头,头顶橘黄色的灯光像一首温婉的曲子笼罩着她,那一脸干干净净的空洞让所有看见她这幅样子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要抱抱她。看到苇逸她笑了,笑得让人心疼。 “怎么躲在这里?”苇逸迈着台阶慢慢走近她。 “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还好吗?”苇逸在她身边坐下来,“喝酒了?” “没有,借酒浇愁太土了!”子规笑笑,眼里泛着光。 “那我喝酒,果汁给你喝!”苇逸把果汁给她,自己开了子规的啤酒喝起来。夜幕下满街的霓虹,整个台阶就他们两个人,苇逸躺下来,子规还是原来那样的乖宝宝坐姿,夏天夜晚的风吹过来,有点凉。 “冷吗?” “有一点,可你也没有外套给我啊。” “你要的话可以现在去买!” “土豪!”两人都笑了。 他们就这样聊一阵,沉默一阵再说笑一阵,节奏不疾不徐,让人觉得很舒服。 “子规,你看过马尔克斯的书吗?《霍乱时期的爱情》。” “没有,不过他得了诺奖,应该很厉害吧。” “里面的男主角等了女主角半个世纪,她变心了等她回心转意,她结婚了等她离婚,等她的丈夫去世,后来她丈夫就真的去世了,他得逞了……” “他可真了不起!”子规满脸天真。 “对,他很了不起,”苇逸转头看她,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绑了马尾搭在肩上。 苇逸喝了一口酒,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苇逸!”子规泪光盈盈。 “嗯?” “我想新阳了,还有天然和靳川老师……”子规抬头看他,眼泪夺眶而出,苇逸想替她擦干,却终究没有。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都知道的。” “我梦见过靳川老师,他让我忘记他,我做到了的。” “那你现在……?” “回光返照!”子规无力地笑笑,随即无所谓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甚至在台阶上玩起了跳房子。又是一阵沉默,只听到街上汽车的喇叭声和子规跳来跳去的声音。 “诶!”苇逸叫她。 “嗯?”子规没有停下来。 “你之前说看过了花花世界后会回来,是真的吗?” “真的啊!到时你也还在这里的话就一起吃饭吧!”子规停下来,喘着粗气,这一年真的是疏于锻炼了。 “好啊!到时我请你吃!”苇逸像是很开心。 “那我一定吃贵的!”子规坐下来歇了一下,“我们回去吧,最后一晚还是和大家在一起吧!” “好!”苇逸坐起来,子规顺手拉了他一把,两人都楞了一下,子规便自顾自跑开了。苇逸看着她蹦蹦跳跳像是很快乐的背影,在后面叫她: “喂!” “说!” “我们算是朋友了吗?高三一年好歹有点革命情感了吧!” “算是吧!老战友!”子规背着手看他,一路倒退着走,笑着回答他。 “那以后上大学了还会有联系吧,偶尔忆往昔也不错!” “好啊,换号码了会告诉你的,你也要告诉我,一起忆往昔峥嵘岁月……”子规表情夸张! 苇逸很开心地笑了,随即加快脚步跟上去!从此,他成了子规之后唯一保持联系的人! ☆、原来泡面的味道叫乡愁 火车在站台停下来,洛子规收好信纸给自己泡了桶泡面,在非洲做义工那段时间,有个中国医疗队的医生曾送给她一桶老坛酸菜牛ròu面。因为僧多粥少,子规到后来只喝到一口汤,就是那口汤,差点催出她的泪来。洛子规吃完面火车也渐渐启动,她又拿出信纸写起来: 新阳,越喜欢一样东西就越应该与之保持距离,以前我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我选了汉语言文学这个专业。所有人都觉得我理所当然应该学这个,包括我自己都认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就是这个看似跟我的爱好和梦想相得益彰的专业,让我切实地知道诺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而我永远得不到这个没什么了不起的奖。 距离产生美,新阳,当我真的置身其中的时候,我便很难仰望文学这种东西了。面对那些我曾膜拜的大师的作品,我的老师就像手术刀,明晃晃地要剜掉他们以为的腐烂的部分。他们侃侃而谈,做起这些事来就像庖丁解牛一样游刃有余。我能理解他们,他们在努力使“文学”这种东西变得清晰,为此剖析其技巧,将之分门别类,较高下,论长短。我也有很多同学对这种做法拍手叫绝,因为这样他们对别人的作品便有了指指点点的角度和理论基础。 新阳,这样不对,文学本身就是混沌的,模糊的,正因为这样我才会仰望它。可是,我只会仰望一份神秘,老师怎么会指望我去膜拜一个被肢解过的血ròu模糊的尸体!新阳,知道所有的歧路,却还是找不到一条康庄大道,说的就是我的老师和同学,可你不能指望他们能明白这个。 后来我渐渐厌烦我的专业,也厌烦我周围的同学,他们酸文假醋,自视甚高,而且又肤浅又自私。新阳,我读大学的地方在北方一个古老的工业城市,那里空气被严重污染,天空长年灰蒙蒙而且气候干燥。有时候我会神经质地想,这样的地方孕育的灵魂和他们的皮肤一样干燥、粗糙并且荒凉,这从根本上就和文学湿哒哒的xìng格不能契合。 而我,我第一天到达那个空气污浊的城市,没人知道我来自南方一个雨水很多的地方,我的家乡山明水秀。我离开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去到那里,新阳,那时候我是真的孑然一生了! 子规从书店出来,天已经黑了,她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份炒面,算是晚饭了。十月的晚风吹过来,有点凉,却是这个城市难得一见的温柔。她拎着炒面往回走,想起今天和路远之说的话。 “洛子规,我以后不会打扰你了,我放弃,这次是真的放弃了!”路远之很无力,已经两年了,他从第一次见到子规就喜欢她。他相信人心都是ròu长的,只要一直对她好她就一定会感动的。可是,并没有。 “好,知道了!”洛子规面无表情,“那,再见!” “这两年你当我是什么?你到底当我是什么?”远之带着哭腔,却是子规最讨厌的那种酸儒气。 “同班同学!” “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 “知道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他用力地拽住子规的胳膊。 “那你要我怎么做?”子规毫无畏惧,盯着他的眼睛:“我拒绝过你的,我说过我不喜欢你,我很认真地跟你说过了!是你自己自以为是,与我无关!”子规努力挣开他。 “对,是我自取其辱!是我活该!”他的眼泪流下来。 “对不起!”子规于心不忍,语气软下来,“以后你就知道了,路远之,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话,你受的伤就不止今天这样而已,我们没必要无谓地两败俱伤。”子规的话很奇怪,可远之听懂了。 “你喜欢过别人吗?”远之静静地看着她。 “喜欢过的。”子规笃定地回答。 “那就好,我并不是喜欢上了一个没有爱情的人,这样就好!”远之心满意足地笑笑,笑得很无力,像是累极了。 天可真凉啊,子规紧了紧外套。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大三也开学一个多月了,子规开始审视这两年的生活。刚来到这里她告诉自己,新的生活开始了,她会在这里变成一个新的更好的洛子规。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认识了新的同学和讲课很好的老师,参加过运动会和辩论赛,也拿过一次奖学金,后来拿那笔钱去云南逍遥了一个星期。在感情上被几个人追求过,她都拒绝了,便成了文学系最不近男色的“禁yù文青”。只有路远之锲而不舍坚持了两年,今天也被拒绝了。在学业上,开始她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和老师参加文学沙龙和几个小有名气的项目。可后来渐渐不务正业,除了保证不挂科,她就没怎么搭理她的专业,任其荒废。她花时间做以前没机会做的事,之前两年学了摄影和吉他,最近在学陶艺和chā花。而这些除了耗时间也是很耗钱的,所以她拼命打工,每周两天的家教和周末一整天在花店帮忙,不过这些兼职她都很喜欢,到不觉得辛苦。她也在一些杂志期刊上发表文章,最近有个杂志打电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她有没有意向开个专栏。节假日她便一个人单qiāng匹马去旅行,同学都说她的生活很干脆,很潇洒,好像是的。 这便是她的大学了,两年的生活,几句话就jiāo代完了!有时候她也扪心自问,你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吗?好像还可以,可还是不能底气十足地给出笃定的回答。不过还好,她面对自己的时候,一直都是诚实的。 宿舍没有人,其他三个舍友应该逛街去了。子规在学校为人温和谦逊,人缘倒也很好。只是比起一群人叽叽喳喳,她更喜欢一个人,同学开始还觉得怪异,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她打开饭盒自顾自吃起来,没吃两口电话就响了,是苇逸。这两年和以前的同学渐渐生疏了,和苇逸倒是一直都有联系: “哈喽,干嘛呢?”他们讲话一向直接。 “吃饭!” “这么晚?” “嗯!因为拒绝别人的表白耽误了!” “太傲娇了吧!又是那个叫路远之的副班长?” “嗯!这次他应该是彻底死心了!不过我还是有点负罪感,看到他那么难过,就莫名地有种做错事的感觉。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吃不下别吃了,伤胃的!”秦苇逸语气温和,转而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拒绝他呢?你从来没有给过他机会,你怎么就知道那不是爱情呢?” “我就是知道!” “胆小鬼!”苇逸一语中的。 “老同学,不带这样咄咄逼人的!”子规耍赖,“你干嘛帮别人啊!你不是该无条件无原则地和我同仇敌忾嘛?干嘛搞得我像是个欺骗利用人家感情的骗子一样,我没有错的好吗?”子规义正辞严。 “OK!老大,你赢了!我和你同仇敌忾,都是他不好啦,瞎了眼喜欢你,都是他的错!这样好了吧!”苇逸理智已上jiāo国家。 “很好!”子规心满意足。 “不过我们这不叫同仇敌忾,而是狼狈为jiān!”苇逸笑了。 “沆瀣一气!”子规也笑。 “给你寄的牛ròu干收到了吗?”苇逸问她。 “收到了,昨天收到的,惨无人道地好吃啊!”子规很兴奋。 “那就好!喜欢下次多寄点给你!”苇逸笑了。 “老同学,你这样我很不好意思的!” “老天有眼,你还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意思其实是‘多多益善’!”苇逸一语道破。 “答对了!加十分!” 两人又说笑了一番才挂了电话,苇逸对着电话笑了一下,笑得很温暖。他留在上水念大学,金融系。当时报考志愿时大家都往大城市跑,就他留了下来。当时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的成绩超过那个学校的录取线一百多分,完全可以去念名校,为什么不出去闯一闯!可他从头到尾都很笃定,很坚决。好在二叔由着他,说留下来也好,也可以开始在公司帮忙,他也可以早点把公司给他自己好早点退休。 大学的苇逸和高中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地当学霸,一如既往地少年老成。不过因为住校,和其他几个没正行的舍友朝夕相处,整个人倒也开朗了很多。尽管还是独来独往的时候更多,但也能偶尔和他们玩在一起,吃饭打球开开玩笑什么的。不过其他几个舍友都已经“名花有主”,只有他还“待字闺中”。并不是没有女生对她倾心,只是他整天一副“闲人勿扰”的表情,大多数女生也就只有“爱你在心口难开”了,算是知难而退。 真的有第六感这种东西,爱情会让人隐隐约约看到未来的形状。有些人你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就会觉得他未来一定会喜欢上自己,他是那个会为自己很辛苦地煮出难吃的爱心便当的人;而有些明明以前从没见过,可初次相见就知道以后一定会“在他的怀里委屈地哭泣,然后用他的白衬衫擦眼泪”。可她们在苇逸身上,看不到任何形状的未来,连幻想都无枝可依,这种清清楚楚的空白,让她们望而却步。 曾经有个女生一度对苇逸很有好感,几次三番明示暗示,可他的不近人情终不免令她灰心。因缘际会,后来她成了苇逸舍友的女朋友,舍友叫吴玄烨,他爹是学历史的,康熙是他最为称道的皇帝。当时玄烨一脸捡到宝的表情,非要请他吃饭,感谢他有眼无珠拒绝了他女朋友。苇逸很是无语,随即那哥们一脸猥琐地看他。苇逸知道,这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前兆,果然,他说: “诶,哥们儿,咱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也无妨吧!” “说!”苇逸言简意赅! “我们的学霸这么不近女色,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他故意yù言又止。 “什么?”苇逸莫名其妙。 “弯的?”吴玄烨故意拖长了声音,手指配合地在空气中呈弯曲状。 世界静止三秒!然后全宿舍笑得天崩地裂。在众人的哄笑里苇逸缓慢起身,拉开椅子,转身向玄烨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别别别……”玄烨怂了,“都是兄弟,开完笑的,玩笑而已……”他以为苇逸会打他,都做好了防御准备了。 可苇逸没有打他,而是在饮水机旁站定,接了杯水,随即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平静地说: “不是,我有喜欢的人!” “是谁?是谁?”宿舍比之前更热闹了,几个男生瞬间一脸八婆相,“是外语系的小师妹吗?我上次看你们一起从外面回来!”其中一个舍友很激动。 “不是吧,那师妹不是有男朋友了?听说是他们同系的才子。” “那又怎么样,有男朋友也可以分啊!”他们越说越不靠谱,苇逸只是自顾自地喝水,懒得理他们。 “不会是和你讲电话那个,叫什么子规的吧?”吴玄烨脱口而出,“原来你异地恋啊!” 苇逸楞了楞,没有回答他们,背个包出门了。 “喂,你去哪儿?” “回家,不想和一群警察在一起!” “什么警察!” “太平洋的。” “……” “他说我们管得宽!”一个舍友无奈地耸耸肩。 苇逸回到家正好赶上晚饭。 “回来了!”二叔在沙发招呼他。 “嗯!” “正好,洗洗手吃饭吧!”二婶从厨房出来 十几年前那个和他二叔有缘无分的女人终究还是成了他的婶婶! ☆、往事的去处 夜色渐至,子规洗了澡在镜子前擦脸,北方总是比较干燥,皮肤需要多补充水分。子规抹完后又拍拍自己的脸,开始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很自恋地忽而笑忽而做鬼脸,看着怪渗人的。 “够了,美美的!”咏雪冲她翻白眼。 “是吗?”子规很做作地眨巴着眼睛,“我倒觉得一般!”随即扯下头上的毛巾,滴水的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咏雪一时看得出神,灯光下的一边表情浮夸地说着话,一边随意地擦着头发的子规,真的很美! “您太谦虚了”,咏雪换了一幅嘴脸,“你要是生在古代,唐玄宗都不会多看杨玉环一眼!”咏雪谄媚道。 “说得也是,那死在马嵬坡的不就是我咯!”子规知道她一拍马屁必定有事相求,“说吧,何事要劳烦朕?” “咳咳”,咏雪清了清嗓子,“秋意渐浓,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怎扛得住那瑟瑟凉意!庆幸我那夫君当真是个体贴人儿,应承我赶明儿添置两件新衣裳,也好护身取暖,免他担忧!本想着我二人还可乘兴踏秋而去,好生折几抹秋色,方不负这大好秋光……奈何天不遂人缘,明日课业繁重,若是有一知心姐妹能仗义出手,解我烦忧,想来必是极好的……”咏雪做作地停下来。 “说人话!”子规言简意赅。 “明天柯南君带我去买衣服地中海的课你帮我去上吧感激不尽!”咏雪一口气说完,柯南君是他男朋友,因为老是带个柯南眼镜便得此称号。 “嗯!”子规气定神闲,“怎么突然觉得好渴啊!”随即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咏雪即刻会意,“得,奴家这就去!”随即狗腿地给子规冲了杯nǎi茶! “哎呀”子规演技上线,“我这肩怎么这么酸啊!” “这就来!”咏雪又给她捶肩,殷勤地问:“力道还合适吗?” “好啦!”子规心满意足,“君子chéng rén之美!朕准奏了!” “谢主隆恩!”两人都笑起来,孟绮君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回来啦!”咏雪招呼道,子规也对她笑笑,随即打开电脑想找部电影来看。 孟绮君并没有理她们,而是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床上,拉上了帘子,就再没了动静。宿舍一时阒寂无声。 子规挂上耳塞,又点开了那部《海上钢琴师》,已经看了无数遍的片子。刚开始来大学的时候,子规下定决心和前尘往事告别。做一个全新的更好的洛子规,往事就当是树叶一样随风飘落吧,自己会迎来新的季节,迎来真正的“绽放”!所以她固执地斩断过往,傲娇地和以前喜欢的电影,柠檬味的汽水,黑森林蛋糕说再见,她做这些的时候像是满心欢喜地在完成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 后来,子规无意中看到了以前和新阳看过的《魂断蓝桥》,费雯丽的眼泪让她认命地发现,发现所谓随风而逝的飘落的树叶,不过是“化作春泥更护花”!新的洛子规还是要往事作为土壤,她才能盛开!没有人,而且永远没有人能做一个没有过往的孤魂野鬼! 所以她相信了,往事有它自己的去处,无论“此时此刻”还是“遥远的未来”,都不能奈之何!发生过的事不会忘记,它们有自己的姿态扎根在回忆里! “诶,子规!”咏雪的声音打破了宿舍的沉静,“明天地中海的论文你帮我jiāo一下呗!”地中海是他们给古汉语文学的教授起的外号。 “好!”子规简单地回答。 然后,门撞上墙壁发出一声巨响 展一一出现在门口,她身后是秋夜呼啸而过的凉风!全宿舍愕然,因为一一脸上像是被捅了一刀的表情吓到了所有人! “一一!”子规叫她,随即过去把门关了,“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 ”子规扶她坐下来。 咏梅从床上下来给她倒了杯热水,“诺,先暖暖,缓过劲来再慢慢说!” “你被打劫了?”孟绮君探出头来,一语中的。 “嗯!”一一点点头,随即带着哭腔说:“这个月的生活费全没了,我昨天刚领的钱!” “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子规安慰她。 “站着说话不腰疼!”孟绮君冷言冷语。 “要不报警吧!”咏雪说,“这种事情还是要警察来管!” “别报警!”一一像是被吓到一样, “他说报警的话以后就只抢我一个人,他有同伙的!” “那算了吧!算是破财免灾了!”咏雪也安慰她,“那跟家里大人说让再寄点生活费!” “不要,我妈会担心的!”一一赶紧阻止,她是农村来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家里还有两个上初中的弟弟。上大学后她没花家里一分钱,都是自己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有时甚至还寄钱回去贴补家用。要她打电话回去要钱,于心何忍! “生活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收到稿费了而且过两天花店的工资也会发下来,可以先借给你!”子规说。 “谢谢,子规,我下个月有了工资就还你!”一一感激地握着她的手。 “不客气,都是舍友!”子规对她笑笑。 “子规最好了!”咏雪说。 “人家土豪就是好啊!”孟绮君照旧冷言冷语,宿舍又陷入片刻的尴尬。 “快去洗澡吧,天气冷!”一一便往浴室去了,子规回头看孟绮君,她已经拉上了床帘。子规摇摇头,冷哼了一声! “不行”,咏雪义愤填膺,“不报警我也要在论坛上去说,这打劫的怎么这样啊,有本事去抢银行啊!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我看论坛上的人怎么骂他!” “你怎么那么长舌fù啊!”孟绮君的声音从帘子里传出来,夹qiāng带棍。 “我怎么长舌fù了!”咏雪不明所以,甚至有点怒了,“说出去让大家都小心点不好吗?” 孟绮君不再答话。 “嗯,让大家都小心点,大学生也该加强安全防范!”子规说,随即对着浴室问,“一一,你在哪里遇到劫匪的?” “后门的工地上,他突然就窜出来,真是吓死我了!”一一从浴室出来,整个人已经缓过来了。 “诶诶诶,那个,”咏雪一脸讨打相,“我从来没有被抢劫过,感觉好刺激呀,那劫匪跟你说什么!” “当时我都吓死了好吗?”一一白了她一眼,“他叫我不许喊,说他只要钱不杀人!” “是我的话就顺便劫个色!”咏雪变态地说。 “那这人只是缺钱而已,坏不到哪里去!”子规像是在沉思什么,随即问,“他还说什么?” “他还说,”一一接下来的话让全宿舍咋舌: “女孩子大晚上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回去小心!” ☆、还好,还会道歉 “他还说,”一一接下来的话让全宿舍咋舌: “女孩子大晚上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回去小心!” 子规和咏雪面面相觑! “Unbelievable!这是劫匪说的话吗?要你以后小心点,不要晚上一个人在外面,那他以后抢谁啊?”咏雪讲话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过滤! “去死吧!”一一扔了一个白眼给她。 “怎么办,搞得我都对他有点好感了!”子规也像个变态一样! “我也是,论坛上的人那么骂他我都有点不忍心了!”咏雪感叹道,“要不我把劫匪说的话也发到论坛上去吧,挽救一点他的形象!” “我看行!”子规附和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你们两个死变态,我被抢了诶!因为他我食不果腹啊你们现在倒要为他说话了!” “不是,一一,你看啊,你长得虽不是貌若天仙但也没有丑到没法看!而且有前有后的,一般的劫匪都会先把你打晕,然后把你拖到荒郊野外,先jiān后杀,抢钱只是顺便的事儿你真是遇到一个好劫匪!”咏雪像是被感动了。 “你好有经验啊!”一一和子规感叹到。 “对了,那人不会正好是个帅哥吧!”咏雪惊叹道。 “不知道,他戴着口罩,听声音好像挺年轻的,眼睛很大!”一一拿了一块子规的面包来啃,当是吃晚饭了。 “眼睛很大,那应该很帅,希望下次我也遇见这么好的帅劫匪!”子规和咏雪像两个受虐狂一样。 “有病!”孟绮君的声音传过来。 “说得好像你没有一样!”咏雪顶回去。绮君不再接话。 总是这样,她们三个说说笑笑的时候孟绮君就时不时冷言冷语讽刺打击,刚开始她们觉得很尴尬,时间久了也就渐渐无视了,可矛盾还是难免的。 子规曾和她狠狠地吵过一次,开始因为一件很小的事争执了几句,然后话赶话就演变成吵架了。那段时间因为作业和论文大家心情其实都很糟,吵架也算是发泄情绪了。其实绮君是个嘴很笨的人,子规已经口下留情她还是全无招架之力。后来恼羞成怒的她像电视剧受委屈的女主角一样夺门而出,宿舍瞬间安静下来。老实说,子规有点意兴阑珊!可理智已经回来了。 那天下午子规拿了两罐饮料在宿舍楼下的长椅上等她,暮色渐至,她像是人格分裂一样在心里自问自答。 为什么等在这里? 我等她回来,向她道歉。 道歉,应该是做错了的人该做的事,你觉得你错了吗? 一部分,我还是应该为我那一部分错误道歉。 可是,如果你不道歉,时间久了自然就过去了,并不会影响什么。为什么甘愿承担道歉的尴尬还是要来说这句或许没什么意义的对不起? 因为,明明可以主动解决的事情却让时间来抹平的这种行为本身就很懦弱;因为那样子规会渐渐讨厌自己;因为子规绝对不可能和讨厌的自己好好相处;因为,我不想因为长大了就失去说对不起的能力。 为什么要让自己有这么卑微的姿态,你的清高和自信哪里去了? 因为,我长大了!知道了,自信不是自以为是。而且说对不起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为什么还是好想哭? 因为终于认清了,长大这件事,往往是被迫的。 绮君回来,假装没有看到她,面无表情地走开,子规拦住了她。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我也先承认,我也不喜欢你。但是,现在我们谈谈吧。”子规递给她一罐饮料。 绮君接过她的饮料,叹了口气:“你真是我见过最坦诚的人,老是这么一针见血真的好吗?” “可是对于彼此互相讨厌的两个人,惺惺作态只会令我们的关系更坏吧。到不如坦白一点,好歹还有个真诚的氛围。” 子规继续一针见血。 “说的是!”她打开饮料喝了一口,“说吧,要谈什么?” “我为上午的事情向你道歉,我态度不好而且对你大声吼,对不起!不过我并没有恶意。道歉或许在你看来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代表了我的态度,真心想跟你说句对不起的态度。” “你为什么要道歉?”绮君抬眼看她。子规微卷的头发被简单地绑起来,逆着黄昏的光,很美。绮君竟微微有些发怔。 “因为,我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做错事的后果。”子规勇敢地回望她。 “可是,我也有错,我就没有向你道歉。”绮君面无表情。 “那是你的事情。” “所以,我不如你。你磊落、热情,快乐,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你。你很得意吧!”绮君语气讽刺。 “等一下,”子规莫名其妙,“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讨厌我,是因为别人喜欢我吗?” “装什么!不用拐弯抹角了,我就是讨厌你,什么理由都不用我就已经够讨厌你了!”如果是以前的子规,这样□□luǒ的面对别人的恶意,她绝对扛不住,也承担不起。可是现在的洛子规,这点程度的恶意也配让她伤心?孟绮君也配讨厌她? 休想!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也很佩服你,因为,你敢承认你讨厌我。承认讨厌一个人和承认喜欢一个人一样,都是需要勇气的。”子规喝了口饮料,轻轻笑了一下。 “你在讽刺我?”孟绮君提高了声音。 “虽然有点别扭,可我确实是在夸奖你。说实话,我也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明明白白地面对自己被一个人讨厌的事实。其实,这也确实一度让我怀疑自己,否定自己!这过程也挺难熬的,不过熬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而且承认自己被讨厌,也需要勇气!所以,我也应该谢谢你,从这个角度看,你让我变得更勇敢了。 绮君冷笑一声:”你心态真好!你说你到底是真的心态好,还是在自欺欺人啊?” “这还真是个残忍的问题!”子规看着她,语气轻松,“不过对不起了,我不想回答你。你讨厌我,我却懒得回应你相同的讨厌,但我可以忽视你,不在乎你。 绮君笑了,很轻松的笑:“早就说过了,你是我见过最坦诚的人!那你呢?你不是也讨厌我吗?说说看,你为什么讨厌我? “因为”子规喝了口饮料,随即戏谑地看她,“谁也不会喜欢一个讨厌自己的人!” 说完两人都笑了,随即拿饮料碰了一下, “我们这就叫一笑泯恩仇吗?”子规笑问。 “或者相忘于江湖!”绮君笑答。 她们并没有就此成为朋友,她们之后还是偶有口角,可那个混沌的黄昏,她们笑了。无论是一笑泯恩仇,还是相忘于江湖,重要的是,她们笑得很开心。 “这饮料算你请我的还是我还钱给你?” “给什么钱啊,谈钱多伤感情!况且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哪还经得起伤啊?” 诶,新阳,我大学的时候遇见一个同学。她是读书很认真的人,做事情一丝不苟,论文也写得很完美。可她让我不寒而栗,她似乎让我看到了自己在另一条路的样子:文人浅薄的死清高,以不得不和这个世界同流合污为耻,视野和灵魂同样荒凉和冷漠,瞧不起所有人和事,包括自己……新阳,差一点我也是那副样子,那样的子规该多糟糕啊! 可是新阳,后来我执意退学,其他人都劝我再坚持一下,好歹拿个毕业证,可她却是唯一支持我的人!新阳,我们互相讨厌对方,可我们也算半个知音。为了这个,无论以前如何,我都原谅她了! 那天晚上绮君辗转难眠,她想起子规的话,“谁也不会喜欢一个讨厌自己的人!”她说得对,可是子规没有问她,自己为什么会讨厌她。当然,她问了,绮君也是不会回答的。 绮君的确讨厌子规,非常讨厌! 刚上大学的子规青春洋溢,整个人由内而外的自信和快乐让她泛着光。她和文学系的其他人不一样,那些人和绮君一样把文学当风景,当一条崎岖婉转的路。可子规,她是那个能烘培文学的温度并且以此取暖的人!绮君那时就讨厌她,洛子规,这个世界这么丑,到处都是血淋淋的短处!大多数人看到后都鄙弃它,讨厌它!你凭什么心疼它?你为什么心疼它! 所以绮君讨厌她! 这个逻辑有点莫名其妙而且根本经不起推敲,可绮君固执地用这个说服自己,固执地讨厌她!至于真正的原因,她自己很清楚,她是冷漠!是自私!是目空一切!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允许自己堕落! 对,真正的原因很“堕落”! ☆、绮君和绮远 绮君从小就是个让人伤脑筋的小孩。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都会甜滋滋地叫叔叔阿姨,说“你好”“谢谢”“再见”的时候,她却总是一声不吭冷漠着一张脸。五岁的时候,楼下的张阿姨把她抱起来,说亲亲阿姨,阿姨给你糖吃。绮君的妈妈也在旁边笑着说,绮君亲亲阿姨啊,阿姨喜欢你。可绮君的反应让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很长时间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五岁的她一张娃娃脸面无表情,然后向那张对她笑的脸吐了一口痰。张阿姨一下子就楞了,可猝不及防,绮君疯狂地拽她的头发,任凭她怎样打骂喊叫就是不松手。妈妈努力把她拖走,但她一阵拳打脚踢整个人抓着张阿姨的头发悬在半空就是不肯放开。最后是邻居拿了剪刀剪掉那两把头发张阿姨才脱险。 那天,五岁的绮君整个人像是被撕裂一样,在楼道又哭又叫! 从此所有人,大人小孩,见到她都绕着走。 “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那晚父亲拿鸡毛掸子打她,他说一定要把棍子打断,却终究没有成功。 “就该教训教训她!”nǎinǎi在沙发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还不忘添油加醋,忙得很:“都怪她妈以前舍不得打孩子,把她惯坏了。” “够了,她这么小,难道真要把她打死!”母亲声嘶力竭。绮君挨打的地方渐渐红肿起来,可她不喊痛不求饶,冷漠地看着父母。他们的眼睛里都有泪,一个是因为愤怒,一个是因为痛苦,可说到底,都是因为爱。 晚上母亲给她上yào的时候眼泪流下来,“绮君,以后长大你该怎么办?” “妈,你别担心,以后我和妹妹在一起,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我看着她。”绮远在旁边认真地说,像个小大人,“疼吗?”哥哥摸摸她的头,心疼地问。 绮君摇摇头,很开心地笑了!一直在一起,说话算数啊。 她讨厌所有人,可她喜欢哥哥,她只喜欢哥哥。 绮远是绮君的双胞胎哥哥,他是全家的宝贝。孟家是传统的重男轻女家庭,孟家三兄弟,老大和老二生的都是姑娘,现在老三好不容易生了个龙凤胎,全家自然欢喜。可两兄妹生下来,一个瘦瘪瘪另一个胖嘟嘟,妹妹足足比哥哥重了一斤四两。虽然两个孩子都是健康的,可全部的人都以为是妹妹在娘胎里抢了哥哥的营养,哥哥才会这样瘦的。所以从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给哥哥。其实绮君并不在意,可绮远每次都先让给妹妹。 “哥哥为什么不吃?”绮君问。 “看绮君吃得高兴哥哥也高兴!”绮远摸摸她的头,像个长者,可他只比绮君大五分钟。妈妈说他们是剖腹产的,所以绮远是哥哥,绮君是妹妹。可如果顺产的话,绮君就是姐姐,绮远是弟弟。尽管他们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她们都觉得,绮远是哥哥,绮君是妹妹,这样很好! 和绮君的古怪不一样,绮远从小就是个让人省心的乖孩子,有礼貌,学习好还孝顺。绮远走到哪里都带着绮君,可筒子楼里的小孩都不喜欢绮君,绮远也不和他们玩了,而是带着绮君呆在家里。绮远看连环画,绮君看还珠格格。 “哥,他们是因为绮君才不和你玩的吗?” “不是”,绮远放下手里的书,“是哥不喜欢他们!” “为什么?” “因为绮君不喜欢他们呀!”绮远对她笑笑。 绮君突然很开心,一直在一起,绮远说话算数的。 上学后绮远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小孩”,可绮君的学习和她的脾气一样糟糕。她在学校没有任何朋友,老师和同学一度怀疑她有自闭症。建议家长带她看医生或者降级。可绮远不同意,绮远拿个成绩单跟她说: “绮君你看,哥哥在这里,绮君的名字在这里,我们隔得太远了,哥哥想离绮君近一点。可以吗?” 绮君对哥哥笑了,好,离哥哥近一点。绮君的成绩一点点好起来,以致后来绮远第一,绮君永远第二。在绮远的鼓励下,绮君渐渐好起来,尽管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姑娘,xìng格也古怪了些,可勉强算是个正常孩子了。 ☆、你喜欢她? 或许绮君有过机会长成一个正常的姑娘,如果 如果绮远没有遇见子规的话! 大一那天子规一路横冲直撞,不明所以的人看到她那副架势说不定会以为她要拿刀砍人。本想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她终于做了决定。她敲开了宣传部办公室的门,绮远今天值班,她是知道的。 “部长!”子规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跟你说,我要辞职,我不干了!”子规定定地看着他。绮远抬头看到子规一脸稚嫩的坚定,她的头发绑起来,干干净净的脸一览无余。她还喘着粗气,想必是跑着来的。 “辞职?为什么?”绮远饶有兴味地问。 “这不是我想象的学生会的样子,我不喜欢自己这样呆在学生会,我大老远打车跑到另一个校区竟然是为了给不认识的学长答到,帮学姐收拾宿舍。我来宣传部是来锻炼来学习的,不是来做苦力的。你们凭什么对我们呼来喝去呢?不就是比我们大一届嘛,这又有什么了不起呢?我可以不用受这种气,所以我要辞职,我不干了!” “你是觉得呆在宣传部很委屈?”绮远脸上是温和的表情,他想,如果绮君,他的妹妹,也能像这个女孩子一样,该多好! “是!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很幼稚,觉得我受不了委屈。可是部长,我不是不能受委屈,不能吃苦,只是我为什么要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受委屈呢?我为什么要吃这些无谓的苦呢?”子规一脸稚嫩的认真,所谓相由心生,这几年她是变了很多,可就是有些东西沉淀在她的身体里,比如深入骨髓的幼稚,比如令人恼火的对这个世界认真的嘲笑和执着的信任。 “可是,子规学妹,你所说的没有意义的委屈和无谓的苦,以后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还会遇见很多,多到你甚至不能拒绝。”绮远回敬她,他竟然莫名地有点乐在其中。 “可是我现在可以拒绝!”子规看他,“部长,我爸爸妈妈把我养那么大,不是让我一直委委屈屈地活着,他们只是希望我开心点,好一点而已。我在宣传部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好!或许在你看来我有点不知所云,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是我非常确定我不要什么,这种委曲求全任人差遣的生活就是我不要的,所以我要辞职,我不干了!”子规还是一脸憋屈,其实,看到绮远满脸的温和,她隐隐有点心虚,如果绮远再多挽留几句,或许子规会妥协。可是绮远说: “好,我同意你辞职!”绮远笑笑。 “真的?”子规如释重负,可随着而来的,是莫名其妙的失望。你可真够矫情的,她暗暗嘲笑自己。 绮远点点头,“我能理解你,学生会包括我们宣传部也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不打算干了,熬到换届就好了!”绮远随即伸了伸懒腰,子规看他一脸自嘲的样子,觉得好笑,想不到部长大人也对自己的部门怨言甚多,子规觉得心里平衡了。 “你吃饭了吗?要不学长请你吃饭吧,慰劳你所受的诸多委屈!” “好!”子规笑笑,“不过不要你请!” “你要请我?”绮远逗她。 “我也不请你,我们AA!算是散伙饭了!” “好!”绮远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 整顿饭的氛围是愉快的,他们一起说说学生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副主席的坏话,也说那些为某某教授歌功颂德的文章。有次副部长让子规去为副院长的讲座拍照,还叮嘱她要把找票拍漂亮一点,子规暗自嘀咕。他长得抱歉,我要怎么把他拍得美丽!两人又是一番说笑。吃过饭绮远送她回去,在路灯下说再见。子规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她知道,绮远在看她的背影。 看到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渐行渐远的子规,绮远眼里全是橘黄色的温柔。 “哥!”绮君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嗯?你今晚不是有课吗?”四下阒寂无声,绮远和她并排走在路灯下。 “没意思,中途逃掉了,我去办公室没见你人。” “和同学出去吃饭了!你吃了吗?”绮远对绮君永远无微不至。 “哥,你怎么会和洛子规在一起?”绮君生硬地问道。 “没什么!她辞职离开宣传部了!”绮远有点怅然。 “你喜欢她!”绮君站住脚,定定地看着绮远的眼睛,“你是喜欢她吗?”绮君的眼里有光,绮远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先去吃饭!”绮远自顾自往前走,绮君并没有跟上去。 “你就是喜欢她!”绮君喊起来,她觉得很伤心,绮远正在抛弃她。可是她早就知道,绮远迟早会抛弃她的。 “是!”绮远站定了,随即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绮君,“我喜欢她,我喜欢洛子规!” 绮君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还是累了 “可是,我和她不会怎么样,你放心!”绮远站在原地看她,却没有走近她。风吹过来,原本宽松的衬衫贴在绮远的背部,瘦削的轮廓一览无余。 “哥哥!”绮君的声音里有摇摇yù坠的光,“你喜欢她,就跟她在一起吧。” “绮君?”绮远想不到她会这样说。 “你就认定我长不大吗?”绮君短促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有湿漉漉的芬芳,“我可以长大的,我们本来就是一样大的。” 绮远走过去,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绮君知道他要说话了,她想听到哥哥温和地说,不用,不用这么艰难地逼着自己长大,他会心疼。可是绮远温和的声音传过来,他说: “谢谢你,绮君,谢谢!” 孟绮远,你终究还是累了!你终究还是厌倦了我吧! 谢谢我,谢什么呢?我知道你谢什么! 谢谢我同意你抛弃我!谢谢我只是你的妹妹!谢谢我给你更幸福的机会!绮远,你知道的,我的难堪,我的依恋,我的无地自容,你都知道的呀!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却视而不见,只是因为你要走向洛子规,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哥,你当真舍得我吗?哥哥! 可是,哥哥!我也是愿意的,为你割舍,为你改变,我都是愿意的,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没有人配得上你。能被你喜欢上,是洛子规的福气!尽管我讨厌洛子规,可是,你可以喜欢上她,我看不起所有人,却不敢看不起她!只有她,哥哥,如果是她的话,这些年我在你心上挖的窟窿,造的孽,让她修复你,治愈你吧。尽管这很羞耻,可是,我的哥哥,你的确是需要被治愈的! 你呢? 你也是渴望被治愈的吧!不然你不会对我说谢谢,不客气,哥哥,你走吧!走吧! 绮远回去的时候很高兴,路边的野猫对他“喵”地叫了一声,他竟傻不愣登也“喵”地回应了它。他似乎很满足自己这份荒谬的快乐!洛子规,多好听的名字呀!明天还能见到她吗?他又笑了,可绮君,绮君是怎么回事?想到此,他不禁觉得脊背发凉! 高三那年,绮远过生日,当然,也是绮君的生日。班花定了一个很大的蛋糕,她对绮远的心意众人皆知,班里的同学也经常起哄他们。只是两人一直处于“yù说还羞”“yù拒还迎”的状态。那次安凝已经放出话去,这次一定把孟绮远拿下。她一向是个大胆的姑娘。大家也都觉得班里又要出一对班对了,纷纷起哄,坐等看好戏。 绮远一走进教室就看到安凝浅笑盈盈的脸,在烛光的晕染下漂亮得不得了。 “绮远,生日快乐!”安凝落落大方,笑容像梵高笔下的葵花重新盛开的样子。 “谢谢!”绮远有点不好意思。 “喔”班上闹腾的氛围更是答到了顶点。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大家一边起哄,一边有节奏地跟着拍手。绮君是在这个时候面无表情地出现的。 “绮君,你也是啊!生日快乐!”安凝热情地招呼她,“等下一起切蛋糕吧!”绮君看了看她的蛋糕,一抹寒光在她眼里一闪而逝。说时迟那时快,竟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向安凝出手的。绮君像疯了一样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往蛋糕撞去,那精致的蛋糕也像被吓到一样顿时花容失色。狼狈不堪的安凝并没有让子规停下来,子规扯住她的头发用力地往墙上撞去,幸好安凝用手挡住了才没有撞到头。 很多女生尖叫起来,男生却只是旁观,无人上前。最后是绮远死死箍住了绮君,几个女生扶着安凝往洗手间去清理,安凝一边哭一边咆哮: “孟绮君,你个贱货!你神经病,我要你好看!你等着,你给我等着!”她被羞辱了,只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被这样羞辱呢? 绮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恶狠狠地盯着她,像是一头饿极了的狼,要撕碎她的猎物。你喜欢绮远,你也配喜欢绮远! 不许!不许! 那天回家后的子规遭遇可想而知,父亲的暴怒,母亲的眼泪。可是已经没有nǎinǎi的煽风点火了,六年前,她死于睡眠中,货真价实的寿终正寝。等所有暴风雨都平息之后,绮远来到她房间,这种时候,她也只允许绮远走近她。 黑暗里,两人都没有说话,所有人打骂她怨怪她,甚至恐惧她,却没人问过她为什么,不过就算问了也别指望她能说半句真话。绮远也没有问,他什么都不用问就什么都知道,只有他什么都知道。他早就认命了,这辈子,他注定是要为他的妹妹肝脑涂地的!因为她在这个艰难的人间必须有人为她这么做,他生来就是为了她赴汤蹈火的。所以上天安排他们做这样的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浓于水的兄妹。 “绮君,不害怕,哥会处理的!”绮远揉揉她的头发。 绮君躺在床上背对着他,黑暗里,她面无表情。 “哥,你真可怜!”她的话很奇怪,也很生冷,可绮远听懂了。 “今天你累了,早点睡吧!”绮远给她拉了拉被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绮远!”绮君叫他,不是哥哥,而是绮远。 “嗯?”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可我真恨你是我哥哥!” 沉默 “但我怎么可能放心你去做别人的妹妹!” 说完绮远拉开门,走了出去。 ☆、眼泪该往哪里流 三天后的傍晚,绮远被老师留在办公室说保送的事,绮君一个人先回去。几个男生拦住了她,并把她拖到了学校后面废弃的停车场,对她一阵拳打脚踢。挨打的时候绮君还是隐忍的,直到他们开始撕她的衣服,粗暴地亲吻她的脸,她的颈脖,还有她胸口的皮肤。她开始哭泣,乞求和告饶,可他们并没有停下。 疼痛降临的时候,她的灵魂离开了她,面无表情地站在空气里,轻飘飘地,一点点风就让她踉跄。绮君望着她,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她想,原来,你这么脆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哭了,她的眼泪滴落在空气里,明晃晃的,空气都跟着颤抖。 我当真罪大恶极至此吗? 如果是,这份深入骨髓的肮脏,这种程度的不堪,她咽下去,她能咽下去。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要忍辱偷生呢?已经被毁灭过了,已经苟活了这么多年,人间这地方,她从没稀罕过,以后更不会稀罕! 那她稀罕什么呢? 眼前出现安凝扭曲的脸,她呸地一声向绮君吐了一口唾沫,想不到她精致的脸也能吐出这样肮脏的唾沫。她恶狠狠地说: “我从来没有受过那样的侮辱,孟绮君,你活该!” 绮君眼里空空无物,所有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吧!所以身体和灵魂同样干涩,她费劲地闭上眼睛原来闭上眼睛,也是件困难的事。 黑夜涌上来,淹没了她。很好,还有一片黑暗是属于她的。就这样吧,和这片黑暗相依为命,她乐意得很。 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绮远找到了她。还好是绮远第一个找到了她。阳光一点点探进废旧的停车场,延展在绮君身上。绮君看着空气里赶走她黑暗的光线,你呀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曝光所有的秘密吗?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你的,也讨厌受你恩惠的生灵万物。 “绮君!”绮远的灵魂被撕裂了,他的眼泪掉下来,大颗大颗的,落在绮君生无可恋的脸上。像是被浇灌了一样,绮君渐渐活过来。 “哥哥!”绮君又流下泪来。原来,她还可以哭,原来,“为有源头活水来”这句话是用来形容眼泪的。只要绮远一出现,她就还能哭。绮远就是她的“源头”。 两人相互依偎着,静默无声。就这样吧,就这样死掉吧。那该多好,可是绮远的声音传过来: “绮君,为了哥哥,能挺过去吗?”绮远的眼眶绯红。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就这样被人随便的摔碎。他愿意用生命去保护的人,竟然被这样伤害。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那得多难啊!”绮君像是很无力。 “为了哥哥,可以吗?”绮远加大了拥抱她的力度。 “好!”绮君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为了绮远,她愿意,她什么都愿意,这当然包括隐忍苟活。 绮远的眼泪又落下来,眼泪在绮君的脸上摔碎了,不知该向哪里流去。绮远伸手擦干了它们,然后顺势托起绮君的下巴。他看她,笑笑,随即附身吻了她 他的妹妹。 ☆、后来 之后绮君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身体和心理的伤,让原本就少言寡语的她更加沉默寡言,她几乎不怎么说话了,只是偶尔和绮远说两句。更悲哀的是,她的父母,她们待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殷勤,都小心翼翼。可她感到的不是温情,而是恐惧,他们怕她,不过无所谓,随便吧。 绮远每天都来看他,高三沉重的课业,加上绮君的事,让他身心疲惫。有一次绮君竟看到他靠在医院的长椅上睡着了,绮远,哥哥,她轻轻地抚摸他的眉毛,怎么忍心让你这样过日子。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的,哥! 绮君出院后没有回学校,而是在家里自己复习,可很多功课已经落下了,总有种力不能及的感觉。绮远跟她说没关系,大不了他陪她复读一年。绮君说: “不用,哥,不能老让你等我。你尽管走吧,我会自己去找你!” 绮远揉揉她的头发,轻轻地笑了。 后来一切都还好,绮远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绮君复读了一年也上了那所大学。可学校几乎没人知道,他们是兄妹,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没有刻意解释。他们就这样,恪守着这个奇怪的默契。 绮君在大学遇见的第一个舍友就是子规。当时她正挂床帘,子规推门而入,像是所有女主角登场那样,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头发随意地绑起来,青春靓丽得很。她笑笑,说: “你好,舍友,我叫洛子规!”她摩挲了一把脸上的汗,浅笑盈盈。 后来,她出类拔萃;后来,她加入绮远所在的宣传部;后来,绮远喜欢上她;后来,她拒绝了绮远。 那天绮远在图书馆的楼顶等她,绮君到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几罐啤酒了。别误会,这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为情买醉”,也不是别人鬼扯的什么“借酒浇愁”,他只不过今晚想喝酒而已。 “哥!”绮君叫他。 “来啦!”绮远对她笑笑,“喝吗?”顺手递给她一罐啤酒。 “洛子规拒绝了你?”绮君并没有接过酒,绮远自顾自打开喝了。 “嗯!”绮远搂过绮君的肩膀,“这样也好,还是和绮君相依为命吧!”绮远冲她眨眨眼睛。绮君笑了,夺过他的啤酒喝了一大口,“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还好,哥哥还是我的。 可是,绮君讨厌子规!你拒绝绮远,你怎么配拒绝他!所以,绮君讨厌她。可是,子规也不能答应她哥哥,那样绮君会更讨厌她。孟绮君,你到底想怎样!她简直受不了自己,不过管他呢,现在,绮远在她身边!这样就好了! 秋去冬来,气温骤降。 子规做完家教已经九点了,走到外面正和无处安身的冷风撞了个满怀,子规夸张地打了个冷颤,往手了哈了一口气,北方的冬天可真冷啊。街上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子规看到满世界的霓虹,心里一片清冷和温暖,听到这人间的声音她觉得辛酸。走在异地冬天的夜晚,人是很容易孤独的。她一直认为,孤独让人变得更聪明。而她的孤独也是温暖的,于是她的聪明也是温暖的,想到此又忍不住渐渐沾沾自喜起来。可穿过东西巷的时候那份沾沾自喜dàng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惶恐,东西巷的尽头就是工地,上次一一就是在这里被抢的。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刚下过雨,路面湿湿的,偶尔踩到积水。巷子里四下无人,她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突然想这时候有人打个电话给她就好了,然后电话就响了,子规看到了来电显示: 秦苇逸 ☆、他乡再相逢 可子规来不及接,手机已被打落在地,一个黑影闪过,子规已被狠狠按在墙上,黑影用膝盖顶住子规的腹部,左手用力按住子规的肩膀,右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听着,不许喊,我只是要钱而已,不会伤害你!听到没有?”黑影的声音里有种低沉的yīn狠,像是地狱里受尽酷刑却不肯讨饶的鬼魂。 子规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明白了,她的眼里全是泪,可是来人并不知道,她的泪不是因为恐惧,更不是因为即将被抢走的钱。 黑影渐渐放开了她,因为他隐约觉得她不会喊。被放开的子规脚有点软,扶着墙咳了两声,算是缓过劲了。 “想不到再见到你,会是这样的场景。”子规的眼睛憋得红红的,“还认得我吗?天然!” 林天然如五雷轰顶,借着路灯的光渐渐看清了女孩的长相,洛子规,原来你已这般亭亭玉立。两人愣在原地,心里都是五味杂陈。路灯像睡意昏沉的眼睛一样流泻下昏黄的光,真是败笔,见证一场重逢的,竟是这样粗制滥造的人造灯光。 呆立片刻后,男孩突然转身跑了,两侧呼啸而过的风像厄运一样追赶他,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跑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的时候,就跑吧。女孩的声音冲破黑夜传过来:“林天然!”子规一路追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他,可是,一定要追上他! 往事一路追上了两个人,昔日种种像幻灯片放映一样,历历在目。子规低头写字睫毛垂下来的样子;天然打球耍帅的背影;大地震互相紧握的手;天然仔细地给子规的钢笔加墨水的的指关节;子规把掉下来的头发挠到耳后的侧脸;天然把一包八宝茶分开,决明子给子规,剩下的给自己…… 只是,该给这些幻灯片配上怎样的背景音乐呢? 这场追逐与被追逐是在尚阳街的路口结束的,是天然大声制止了想要闯红灯的子规: “站住,子规!我不走,你站住!” 在等待绿灯的过程中他们在马路的两侧,中间缓慢流动的,是那个叫“人间”的血脉,天然透过来往的车辆霓虹打量她,藏青色的大衣,大红色的围巾和齐肩的卷发,真是绝配!当初那个傻丫头,也长大了呢!北方的寒风呼啸而过,它们知道,子规和天然相逢了。 等到绿灯的时候子规一路走过去,马路并不宽,可子规走过去,像是走过了一整个青春那么漫长。四目相对的时候,天然笑了,子规却哭了,哭笑都是因为欢乐,也都是因为悲伤。 “话说老同学,要不要请我吃个饭啊?”天然戏谑地说,说完自己又笑了。 “可以,不过别太贵啊!”子规一边抹眼泪,一边也笑了。 天然在护城河岸的长椅上等她,子规去买饭。 “诶~”天然叫她。 “嗯?”子规回头。 “你不怕我再跑掉吗?”天然逗她。 “你不会的。”子规笑笑,“买饭去了,等着吧!” 子规回来的时候,天然还在长椅上等她,冬天的风从江面吹过来,刺骨的寒冷。这样冷的冬天,天然只穿了薄薄的单衣。子规从后面给他披上一件很厚的外套,新衣服的味道传过来。天然看她,子规笑笑: “地摊货,别嫌弃!这里的冬天太冷了!” “好,不嫌弃!”天然也笑了,然后把衣服穿好了,整个人暖和了不少。 子规把一大口袋吃的给他,自己也坐下来:“一起吧,我也没吃呢!我要一个汉堡就好,其他都是你的。今晚管饱!”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子规和天然讲话却一如当年。 “得嘞!谢主隆恩!”天然笑了。 两人便一边吃一边聊起天来,他们说北方干燥的冬天和奇怪的东北乱炖,也说子规在学校奇葩的作业和老师。他们甚至说起以前的事,子规“烂泥扶不上墙”的数学和“吵架系骂人专业”毕业的英语老师,很愉快的相逢。不过,也有些事是他们没有提及的,比如校长的死,石敏主任的入狱,还有天然这些年失踪后的生活,这些,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没有。 “那,我先回去咯!”酒足饭饱后天然说,“有机会再见!”很客套的告别。 “好!再见!”子规笑了,那是把尴尬和僵硬搓软了的笑。 子规望着他的背影,泪光盈盈,他就这样走了,他又要走了!这一次,你要走多少年? “林天然!”子规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天然挺直了背脊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子规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早在五年前他们就该这样。天然先是一怔,下意识地想把她的手掰开,子规,我太脏了,天然想。女孩的声音传过来,低低的: “重逢的时候应该这样的,不是吗?” 天然心里一阵酸楚,转过身也用力地抱住了她,是,重逢的时候应该这样。 这些年,他吃了很多苦,看尽人情冷暖,什么心酸的事都经历过。不是没有后悔过曾经做的事,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晚这么后悔! 子规,罪犯是没有未来的! 雪就在此刻簌簌而下,落在一对紧紧拥抱,刚刚重逢的年轻人身上!多像一个又悲伤又美丽的隐喻! 子规走回学校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还是苇逸,子规接起来。 “怎么现在才接?” “嗯,刚遇见一个同学,聊了一通。” “今天不是做家教吗,怎么样?” “嗯,小孩很乖,还说让我等他,以后长大了要娶我呢!不过我说我不喜欢比我小的人当男朋友” “哈哈,那他该多伤心啊!” “是啊,背负太多的爱和太多的恨都是一样的,都意味着辜负!”电话里传来子规假装苦恼的口气。苇逸就笑了,还是很自恋啊! 子规没头没脑越说越不着边际,苇逸笑着回应她,他突然问: “子规,你有什么事?”他还是觉察到了异样。 沉默的冷涩冷涩的沉默 “苇逸。”子规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 “嗯?” “林天然” “什么?”苇逸心里一紧。 “我遇见了天然。” “还好吗?”苇逸心酸地关切道。 “嗯!” 讲完电话,苇逸走到窗前,出神地望着外面满世界的黑暗,和黑暗里这人世间的琳琅。你又遇见了他,遇见林天然,这些年,我陪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还是在想他吧!可是,那又怎么样!苇逸对着满世界的黑暗,以及黑暗里玻璃窗倒映的自己的脸,轻轻地笑了。 ☆、你这样活着 林天然走在回去的路上,冬天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他裹紧了自己的外套。街上的霓虹艰难地撑起了摇摇yù坠的,冷涩的黑。他突然觉得很恍惚,今天,真的有遇见过她吗? 是遇见了的,她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回dàng: “天然,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也是。你和新阳走后,什么都是我自己挺过来的,挺过来了,也就还好……” “以前我很想你们,后来能想的都想过了,也就不怎么想了……” “天然,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每个人都一样。我逃过课,就要承担挂科的后果,你也是一样,天然,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逃不掉的。”她的眼睛真大,冬天的月光堆砌在里面。 “你还恨石主任吗?我是说,你的妈妈?”子规怯怯地看向他。 恨,那是什么? 玻璃橱窗映照出他的脸,这是一张罪犯的脸,这个罪犯逃亡了五年,从一个阳光明亮的少年变成一个年轻的沧桑男人,一路与苦痛和绝望为伴。五年间,他在工地抗过水泥,搬过砖,也发传单,刷盘子。有时候也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并且知道个中技巧。比如乞讨的时候该用怎样的语气和动作,他也知道偷窃时被发现后从哪条路逃走别人追不到。甚至于,在那些和他萍水相逢的人那里,他也学会了怎样在垃圾桶里分辨出哪些是新鲜的食物,哪些是吃了会闹肚子的……五年来,他想的都是生存这回事,什么“恨”,什么“思念”“忏悔”这些东西是奢侈品,林天然已经要不起了,他早就要不起了。 可是,可是…… 有一次,那个离家出走的女孩子,乞求天然分她一口吃的,她愿意把自己给他。在那个yīn暗废弃的工厂,女孩自己脱了个精光,已经算是个男人的林天然,第一次面对一个女孩子的身体。满身的落拓和与之不相衬的那张被yù望点亮的脸,眼睛里全是鲜红的血丝。他粗暴地亲吻女孩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肤,就像一只饿极的狗啃骨头一样。林天然,你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你终于还是允许了自己的堕落…… 可是,那一刹那,五雷轰顶的一刹那,他突然看到另一张脸。她没有绑头发,轻轻一转头,头发就弯曲成一个绝美的弧度,脸上是干干净净的忧伤,她说: “你说,犬夜叉最喜欢的是桔梗还是戈薇啊?” 还是不行,不能这样!天然的脸埋在女生肩膀,滚烫的眼泪滴落下来。 其实,无论他最喜欢谁,我都最喜欢你,洛子规! 后来天然把吃的都给了女孩,说:“吃完回家吧!”然后转身便走了。又一次,他丢掉了自己栖身之所。 子规,已然贫苦潦倒至此的林天然终究还是没能忘了你。 宿舍一片黑暗,子规把自己整个裹在被子里,裹在更黑的黑暗里。还好,被子里的黑暗是有温度的。她在这有温度的黑暗里睁大了眼睛,想起林天然的话,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子规,校长是我杀的,我是杀人犯……”他的脸一半在黑暗里,一半在光亮里,子规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们是大学同学,我是说校长和石敏,他们大学就在一起的,是我外公,他不同意……” “我妈和我爸这些年一直彼此怨恨,他们一直委曲求全,却就是不肯分开,他们就这样彼此折磨了这么多年……” “那天我回去,他们……他们真恶心……” “可校长的死是个意外……是石敏,她要我走的,她要我走得远远的……” 子规在被窝里抹了一把脸,湿哒哒的,随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又哭了,好久没这么不管不顾地哭过了,原以为已经哭不出来了。原来,这两年没有哭,是因为没什么值得哭的。想到此,子规心里一阵沉重的绵软,枕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安心地睡着了。 有些东西,在回来,或者说,在苏醒! 黎明悄然而至! 林天然睁开眼睛,暗自奇怪,昨晚居然没被冻醒。仔细看才发现身上正盖着那件子规送给他的大衣,真的,又遇见她了。他伸了个懒腰,穿上大衣迅速起来,也不洗漱,而是直接倒了开水,就着昨晚剩下的汉堡吃起来,算是早饭了。 他在一个建筑工地打工,负责搬运水泥和瓷砖。工棚已经住满了人,所以现在只能住在工地,也就是这栋尚未完工的居民楼,用水需要去外面的自来水一桶一桶拎回来。本来也是没有电的,好在他牵了一根电线和楼上的张工头一起用,这样也能吃到点热饭热菜。再在地上铺一层破棉絮,睡的地方就有着落了。这些倒也不算什么,这几年下来他都习惯了,只是这里没有门窗,冬天的冷风长驱直入,每晚都被冻醒好几次。等发了工资就买床厚实的被子吧,他想。他现在盖的棉被也是张工头的,工头的老婆来了,便买了新的被褥和电器,而把旧的家电和被褥送给了天然。张工头是个不错的人,有时候老婆煮点些好饭菜也总不忘叫上天然一起。 世间的角角落落,总算还有些温情的碎片。 工地上机器运作的声音,女人抱怨的声音,男人恼火的咒骂声陆续传来。这些声音开始条分缕析,泾渭分明,后来jiāo织在一起,织就了这个城市最平常琐碎的样子。 林天然随意在昨天没干的毛巾上摩挲了一下,算是洗过脸了,也不穿外套就冒着严寒匆匆出门去。昨晚子规买给他的外套他可舍不得穿去上工,况且搬运瓷砖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也穿不着。他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楼上的张嫂子。 “张嫂子!”天然跟她打招呼。 “今天咋这早上工嘞?”张嫂子是地道的东北人,讲话一股大碴子味儿,平时人挺咋呼,倒也是个热心肠。 “嗯。”天然简单地回答。 “中午来俺家吃饭吧,你一个大小伙子也懒得开火了,俺煮个东北乱炖,吃了暖和着嘞!”张嫂子热情邀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好嘞!谢嫂子嘞!”天然偶尔也带点东北腔。两人说着便走开了,天然去搬瓷砖,今天工头要贴六楼。张嫂子则去搅水泥,做完便顺路去菜市买菜。 中午回去的时候,天然精疲力尽。可眼前的情景,令他顾不得全身酸痛,面对看着他,浅笑盈盈的子规,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可以帮你 “愣着干嘛?来吃饭。”子规招呼她。 “小林嘞,原来你在这里有同学嘞,姑娘买了好些菜,还招呼我和你师傅一起嘞!来来来,你坐着,坐姑娘旁边儿,嫂子给你盛饭!” “好嘞,麻烦嫂子了!”天然有点尴尬,不过很快释然。 “不麻烦不麻烦,俺和你师傅还沾了你的光嘞,不然哪有这些个好饭菜!”张嫂子的头发耷拉下来,笑得裂开了嘴,身上的毛衣勒的紧紧的,显然有些年头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天然问子规。 “你不是说在幸福小区这边的工地上班嘛,我就来碰碰运气,可巧碰见买菜回来的张嫂子,一打听就找到你了。”子规轻松地说。 “是这样!”天然淡淡地说,听不出语气。 “来,小林,趁着小洛的下酒菜,咱爷俩儿喝两口!”张师傅招呼着给天然倒酒,那是他们自家酿的黄酒。 “小林还没吃饭嘞,和啥酒!”张嫂子盛了一大碗饭递给天然,“给,吃饭啊,都是小洛买的菜,要多吃!” “好!”天然笑笑。 外面天寒地冻,四个人在简陋的房间里,在几块砖搭起来的桌子上,有说有笑,吃了一顿热腾腾的好饭菜。 酒足饭饱后张嫂子收拾一桌的残羹冷炙,张师傅点了一支烟满满地抽着。子规和天然则回到他的住处,房间已经整理和打扫过了,原本大敞开的窗户也订上了挡风窗帘,床上还有新的厚实的棉被和枕头。 “这些都是你弄的?”天然压抑住心里的哽咽。 “是啊,搞了好半天呢!”子规笑笑。 “你……”天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该说谢谢吗?还是该客套一点,说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或者说,以后别做这些事了! “你不用上课吗?”最后说了这句无关痛痒的。 “我们现在基本没什么课了!”子规笑笑,其实她不上课很久了,她心里很清楚,这大学,她恐怕是毕不了业了。 天然坐在床上,没办法,他只有一张凳子,由于床板很矮,手长脚长的他看起来很是窘迫。 “你很尴尬?”子规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老实说,有一点!”天然的脸上是无奈的自嘲。 “为什么?你怕我看不起你还是怕我同情你?”子规一针见血。 “无所谓吧,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天然深吸一口气。 “幸好你不在乎,”看天然面露不解之色,子规接着说,“因为我以后会经常来!我烦死你!”子规像是在下决心做一件浑事儿。 “别来了,这不是你该来到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抬头认真地看着子规。 “这些年,你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子规岔开了话题。 “差不多吧,有时候也做点别的?” “昨晚就是在做别的?”子规像是开玩笑。 天然愕然,随即叹了口气:“是啊,不过很少,不是逼不得已不会这样干的,而且我只图财,不害命!” “是啊,抢了女生的钱还要告诉人家晚上不要一个人,很危险!诶,她不一个人你怎么下手啊!”子规越说越混蛋。 “上次那个女生……?”天然疑惑道。 “是我舍友!”子规笑笑。 “这个世界真小!”天然像是自嘲,又像是在感叹。 “是啊,真够小的。你抢了她的生活费,她也是找我借的钱!”他们说起这打家劫舍的事儿一点不尴尬,也一点儿不以为耻。 就在两人都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子规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反正你都不在乎了,这个可以收下吧!” 天然看到里面是几张粉红色的钞票:“你也是个学生,哪儿来的闲钱?” “我收到稿费了,放心吧,我不会为了接济你饿死自己的!”子规笑,随即一把塞到他手里。天然刚要抽回手,她却握得更紧了。子规低着头,天然看不到她的表情。直到手上感到一阵温热,他才知道,子规在哭,两人在这奇怪的沉默里僵持了一会儿。天然刚想说点什么,子规却干脆利落地就着天然的袖子摩挲了一把脸,鼻涕眼泪都蹭在他衣服上了,随即潇洒地说了一声: “我走了!”说着便真的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天然僵在原地,他看着自己的手,随即叹了口气,那双原本修长有力的手上此时已经粗糙不已,厚厚的老茧上还存有她的眼泪,不过现在已经凉了。因为冬日的严冷,每个指头上都裂开了几道小小的口子,像是枯萎的红梅。 你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吗?你是因为心疼我吗?你傻不傻,子规,你傻不傻呀! 子规一路跑着,直到再也没有力气,便撑着站牌喘了会儿气,心情渐渐平复。她犹豫辗转了一天,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可真的看到天然的住处,看到他的工作,还是没能忍住。他被子那么单薄,晚上一定很冷吧!冷锅冷灶,平时他吃什么啊? 林天然,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活着?你不该这样活着!你本可以不必这样活着! 子规一路无精打采,不知要走到哪里去,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得好好想想,想想自己在做什么。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哭的傻孩子,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是个大人,一个可以理智思考,遇事冷静的大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子规是这样,林天然 ,你也是这样!而且,必须这样,谁也逃不掉!不然为什么你逃了这么多年,我们还是再次遇见! 我得帮你!我一定要帮你!我一定可以帮你! 暮色渐至,子规身心疲敝地回到学校。可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简直认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秦苇逸戴一副斯文的眼睛,一身剪裁合体的大衣内搭一件高领毛衣,迎风而立。他整个人看上去遗世独立却又神采奕奕。他就那样挺拔地站着,看着迎面走来的子规,嘴角带笑。 ☆、你怎么来了? 老实说,看见他,子规很开心!开心到想上去抱抱他,可她没有。只是问: “你怎么来了?” “来请你吃饭!”苇逸笑。 苇逸找了一家环境很好的餐厅,点了几个家常菜,荤素搭配齐全。子规看他全程周到得体,不禁想笑,一年多没见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年大叔做派。不过随着年月的增长,这套做派在苇逸身上倒是看不出一点违和感了。 “还是我请吧,好歹我是东道主!”子规笑道。 “可我是有钱人啊!”苇逸也笑,以前子规说他富二代他还觉得羞恼,现在倒能以之自嘲了。 “好吧!那我等下一定多吃点,才叫不负盛情!” “任君享用!”苇逸给她倒了茶。 “说吧,怎么来的?或者说,为什么来?”子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坐飞机来的,至于为什么来,”天然也喝了一口茶,“我二叔在这边有项目要谈,我跟来听听,顺便看看你呗!” “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提前打电话给我?” “打给你干嘛?让你个路痴来接我吗?那不是同时为难我们俩吗?” “说得也是哦!”子规瘪瘪嘴,不服气苇逸的说法,却又无力反驳。 “来,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庆祝咱们又见面了!”苇逸举起杯子。 “好!干杯!”子规笑,杯子在空气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各种花花绿绿的菜陆续端上来,子规和苇逸两人边吃边聊。 “所以,你很快要当哥哥咯?”苇逸跟她说起二婶怀孕的消息,子规问道。 “嗯!”苇逸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唉,那这小朋友该多惨啊!”子规往嘴里塞了一口宫保鸡丁。 “怎么惨了?”苇逸不解。 “你想啊!小朋友小时候大人肯定会跟他说,你哥哥这样,你哥哥那样,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又怎么怎么样?很可怜吧!” “还真是!”苇逸毫无诚意地同情这个未来的弟弟,“不过我可以理解为刚才你是很委婉地夸奖我吗?” “我没有委婉啊!”子规一脸真诚,“我就是在夸奖你啊!你就是很厉害啊!” “我谢谢您不吝赞美!”苇逸笑道,顺手帮她盛了一碗鱼片豆腐汤。 “嗯,其实我也是吃人家的嘴短!”子规损他,好久没这么开心地损人了。苇逸刚要回嘴,只见她随即眼睛发亮欢呼道:“柠檬鸡丝来了!”子规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她吃东西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好幸福。 多吃点吧,如果吃东西让你有幸福的感觉的话! “其实吧,”子规咽下嘴里的鸡ròu,“你二叔二婶,让我更相信缘分,也更相信事在人为了!他们是了不起的人,做他们的亲人,你真的很幸福!”子规感叹道,随即举起杯子:“为了幸福,我们也该再干一杯!” “好,干杯!”苇逸也举起杯子。 两人吃吃聊聊,说说笑笑,一顿饭竟吃了两个多小时。杯盘狼藉时,子规已经撑死在椅子上。 “要再来点甜品吗?”苇逸优雅地喝了一口茶,笑问道。 “不行了,什么仇什么怨!你这是谋杀啊!”子规撑到翻白眼。 “撑死也是死得其所了!”苇逸看着撑到不行的子规,觉得好笑,“出去走走吧,帮助消化!”两人便沿着护城河散步,又聊起来。 “你今天去看林天然了?”苇逸像是无意提起。 “嗯,去了!”子规一点也不意外他猜到了。 “他怎么样?” “不太好!”子规轻轻地摇摇头,“不,准确地说,是很不好!”冬天的风动她的头发,她的脸露出来,鼻头红红的,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 “所以,你要怎么做让他好起来呢?”苇逸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实则绵里藏针,子规听懂了: “你觉得我多管闲事?”子规看向他。 “你没有在多管闲事吗?”苇逸也看她。子规先是羞恼,随即明白。苇逸说得没错,她可不是在多管闲事嘛,林天然说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管他的事呢! “其实,你也管不了!”苇逸接着说,“既然管不了,就别为难自己,也别为难他!” “我为难他!”子规语气加重了,“为什么呢!是因为接受我的帮助会践踏他的自尊心吗?那他去偷去抢就是有尊严吗?你们男生的逻辑真可笑!” 苇逸看看他,不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子规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点愧疚,苇逸没有任何错,冲他发什么火。洛子规,你也只是会捡软柿子捏而已。她快步追上去,和苇逸走在一起。 “诶!生气了?”子规讨好道。 “嗯,你要道歉吗?”苇逸的声音闷闷的。 “我道歉了你会原谅我吗?” “会啊!”随即两人都没绷住,双双笑出来。看着笑得咧开嘴笑容温暖的苇逸,子规心里莫名地觉得很轻松。苇逸也看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那个,其实我也没有让你不要多管闲事啊!” 听了这话,子规脸上露出安心的微笑。刚才的不愉快dàng然无存,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心虚,怕苇逸说出让她难堪,自己却无力反驳的话。可他没有,所以子规觉得很欣慰,她觉得自己笨拙的执念被保护了。秦苇逸,能做你的朋友,很好,真的很好! 看子规看自己的眼神,苇逸有些不解道: “干嘛这样看我!怪渗人的!” “就觉得,有点开心!”子规伸出小拇指头,补充道:“一点点!” 两人从继续往前走,冬季的严寒让路边的灯光也显得萧索。 “好冷啊!”子规哈了一口气,“总觉得冬天人会变笨,脑子都冻住了,转不动!” “要不要买杯热茶暖暖?”苇逸问。 “不要啦,好不容易消化了一点!”子规皱皱眉头,“真是有钱惯了啊,总是喜欢用花钱的方式解决问题!” “你认为这是个坏习惯吗?”苇逸疑惑。 “也不算,花钱能让事情变得简单,而且有效率。况且啊,有钱有有钱的快乐,没钱有没钱的开心,你就属于有钱的快乐那一类的。” “那你属于没钱的开心吗?”苇逸挑衅道。 “我属于没钱的难过!”子规夸张地摇头,“所以才要和你这个土豪做朋友啊!让我偶尔也能享受一下有钱的快乐!”子规一脸做作的憋屈。苇逸看着好笑,她总能很轻易地让人开心。 两人走到停云路的时候,在拐角远远地看见孟绮远兄妹。他们也看见了子规和苇逸,不过双方并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打了个招呼,便各自走开了。 “刚才那个男生,他追过你吧!”苇逸胸有成竹。 “你怎么知道?”子规惊愕。 “歪打正着咯!” “这都能猜到!”子规耸耸肩。 “看来你很受欢迎啊,满大街追求者!”苇逸挤兑她。 “并没有!”子规翻白眼道。可转念一想,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他长得也人模人样的,怎么会看上我呢?” “我倒觉得他其貌不扬还挺有眼光的!”苇逸一本正经。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子规夸张地向苇逸抱拳一拜。 “不客气!”苇逸挑挑眉毛。 “诶,说真的,我还是很难想象你当人家男朋友的样子!”子规一脸好奇,他们还是找了家nǎi茶店坐下聊。 “我也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想象你当人家女朋友的样子啊!”苇逸回敬。 “没吃过猪ròu还没见过猪跑吗?看我周围的同学谈恋爱的样子,坠入爱河的人智商为零,情商为负,果然没错!一副为你我愿背叛全世界,动辄玉石俱焚的样子!我实在受不了自己也那副傻样!”子规嫌弃得啧啧摇头。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苇逸喝了一口nǎi茶,“不过恋爱这件事还是有好处的!” “什么?互相排遣寂寞吗?” “也算,还有就像你说的,很多人都是很傻的,他们以为遇见了爱情就可以傻得理所当然了!”苇逸也是dú舌。 “所以恋爱就是为了让人理直气壮地接受自己的愚蠢吗?”子规愕然。 “话有点恶dú,不过确实这样。但也无可厚非,人家笨得快乐,蠢得开心,于你我何干!”苇逸继续dú舌。 “其实也不尽然,我也看见过谈恋爱后变聪明的!所以这件事还是因人而异吧!” “《悲惨世界》里说,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因为他们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对方的方式。所以,可能在恋爱里,因为会让聪明人变笨,也让笨蛋脑子好使一点吧!” “这我同意,”子规意味深长地笑,“那我还是很期待你变笨后蠢萌蠢萌的样子的!一定很精彩!” “你怎么会觉得我以后会和一个笨蛋谈恋爱呢?”苇逸反驳。 “与之相较,我觉得你更不会找一个比你更少年老成的人!” “与其这么麻烦,我还是自己智慧并孤独地活着吧!”苇逸一脸悲壮。 “英雄注定孤独!我敬你,英雄!”子规把nǎi茶杯举在半空。 “英雄惜英雄!”苇逸也拿杯子和她碰了一下。 又一番你言我语之后,两人便往学校走去。快到学校的时候,苇逸突然问: “诶,多管闲事的!你打算怎么管那件闲事呢?”他语气戏谑,可话却说得认真。子规先是一愣,不过很快缓过神来,叹了口气道: “其实我能做的事也实在有限,只是能帮的就尽量帮吧!” “你知道怎样做才是真正的帮他吗?”苇逸定定地看着他。 “你……”子规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了?”子规的眼神很奇怪,很震惊,又像是很羞恼,甚至是羞耻。 “知道!”苇逸不动声色,“走吧,送你回去!” 子规还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知道,便什么都不必不说了! “什么时候回去?”到学校后子规问苇逸。 “明天早上的飞机!”苇逸答。 “那我去送你!” “不敢劳您大驾,我和我二叔一起回去。而且,你个路痴,认识去机场的路吗?”苇逸笑道。 “我可以打车的!”子规不服气。 “真不用,都这么熟了,客气什么!”苇逸语气轻松。 “好吧,那再见咯!”子规笑笑。 “再见,照顾好自己!”苇逸也笑了,两人便分开了。 干净利落的再见,半分眷恋都没有。到底是真的够潇洒,还是演技太好? ☆、北方的冬天很冷 回到宿舍,三个舍友都在,一一已经洗漱好在看书,咏雪还在阳台和柯南君情话绵绵。而绮君,则刚洗完澡出来。看到子规,竟不是平日里的漠视,而是一脸yù言又止的表情。 “回来了?一天没见你,去哪儿逍遥了?”一一招呼她。 “有个同学过来,和他吃了个饭!”子规一边简单地回答,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个男生是你的男朋友?”绮君平日一向不爱与人多话,可今天却问出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到让子规很吃惊。不过今晚在停云路,想必绮君也看见苇逸了。 “怎么,你看上他了?”子规语气戏谑。可子规想不到,为什么,自己没有干净利落地否定。 “无聊!”绮君没好气地说,便又窝到自己床上,拉上了床帘。子规也不恼,早习惯她这难伺候的个xìng了。耸耸肩,便自顾自洗漱去了。 绮君躺在床上,想起今晚遇见子规的情景,绮远跟他们打过招呼后,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 “哥哥!”绮君叫他。 “走吧!”之后两人一路无言,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绮远突然问: “你说,那是洛子规的男朋友吗?” “是不是都与你无干吧!”绮君语气生硬,听到绮远这样主动说起子规,她很不高兴。可绮远看着她,眼神里全是落寞的无奈和不自知的遗憾。绮君看着绮远的表情,叹了口气道: “我觉得他不是,起码现在不是!” “迟早会是的!”绮远短促地笑了一下,也不理会满面疑惑的绮君。只是淡淡地说:“走吧!” 他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宿命的终点棱角分明的样子。那个男生,他恐怕,就是洛子规最后的结局了!而绮远自己的结局,他也知道,就是那个他要为之赴汤蹈火,并且是甘之如饴赴汤蹈火的人。说是甘之如饴,其实他也稍微挣扎过,他想起自己当初对子规说的话: “子规师妹,我有话跟你说,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打断我,尽管听我说就是了。好,我要说咯 “你是我见过的很棒的女生,你聪明,磊落而且落落大方。所以,我喜欢你,是爱情的那种喜欢。准确地说,我是爱上你了!不过你不用有负担,我并没有要追你,更没有要对你死缠烂打。我只是想试试,试试看我能不能正确并且完整地表达对一个人的喜欢!” “你不必搭理我,也不要因为我说过喜欢你这样的话而对我另眼相待,更不必为此庸人自扰,没有意义,对你来说,也很不划算。我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莫名其妙,但你记住就是了,我喜欢你,但是,没有别的了!” 子规的回答也精彩,她盯着绮远看了三秒,开口道:“我可以说话了吗?” “你说!” “绮远师兄,总结你的话就是,你喜欢我,与我无关!你看你连篇累牍讲那么多,一点都不简洁!” 绮远先是一愣,随即两人都笑了出来,然后子规突然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绮远回答。 之后两人还是最正常的校友关系,这场荒谬的告白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秦苇逸坐在飞机上,欣赏窗外变换多姿的云,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表情,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轻松。还是来见她了,当然没有所谓的和二叔来谈项目,只是想见见她,可是,不能让她知道。他就这样,留在原来的地方,等着她,等她发现自己的心意。弗洛lún蒂诺阿里萨可以等上半个世纪,这才哪到哪儿!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整个世界苍茫一片! 宿舍其他人都去上课了,只有子规一直蒙头大睡,昨晚又是一夜未眠。她已经答应了杂志社开专栏的要求,连载一个长篇,是她擅长的青春题材。当时编辑很奇怪她为什么突然愿意接了,还问她是不是缺钱。子规只是笑笑,说文思如泉涌,挡都挡不住,还说没人会和钱有仇。 她确实需要钱,不知道为什么,天然出现后,她渐渐觉得钱是可以依靠的东西。她还是隔三差五带上吃的去看他,给天然添置些东西,张工头夫妻已经和她很熟了,天然知道,他们都喜欢这个姑娘。所有人都会喜欢她的!对于子规频繁的到访,他一开始本来很抵触,也很尴尬,甚至想过干脆一走了之。可他必须承认,他舍不得,这得之不易的重逢,他到底舍不得。于是便也也慢慢接受了,洛子规,她总是叫人拿她没办法。 其实说到底,他根本不想拒绝,谁能拒绝一直渴望的温暖! “你当真不想毕业了?”咏雪她们陆陆续续上课回来,看到子规还在睡,恨铁不成钢地说:“帮你答到了,可你不能总这样吧!” “谢谢咏雪,可是以后别答了,会被抓包的,这样不好!”子规一边磨磨蹭蹭穿衣服,一边满不在乎地说。 “还是我多管闲事了吗?修不满学分你可能毕不了业!你知道学校的毕业要求有多严格!”咏雪气急败坏。 “没关系,随便吧!”子规气定神闲地接了杯水。 “算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管你了,我去打饭,你要什么?”一一接过话头。 “西红柿炒蛋和鸡腿,再买罐咖啡!谢谢啦!”子规头也不抬,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 一一和咏雪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cāo碎了心的妈的样子。 早在大二开始,子规就频频逃课,不过那时她还有所节制,现在她则是嚣张到令人发指,根本不去上课了。子规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字,至于那张毕业证,她早就没所谓了。 新阳,冬天的时候整个人会变笨,也会更怠惰!北方的冬天很冷,冷得灵魂都晦暗无光!雪花铺天盖地地坠落,很美!可它们落地的时候会莫名地觉得很悲伤,好像,有些东西,已经来不及了!遇见林天然的那个冬天,雪下得很残忍,它们匆匆忙忙,像是要急着埋葬什么! 可在那一整个冬天的大雪里,我必须打起精神!林天然的出现,让我变得丝毫不敢怠惰,也不敢再任xìng,这样说好像也不对。他的出现,似乎让我有了牵挂,但又似乎了无牵挂!更小心翼翼,但又更勇敢了!你明白的,对吗? 可新阳,那段时间我对自己很失望。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林天然的,我努力照顾他,对他好,为他做我能做的所有事。可新阳,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不是爱情!没有爱情!新阳,那这些年我的感情去哪里了? 新阳,我没有管理好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对自己失望!更让人失望的是,我发现自己根本不能长久地坚持一件事,连喜欢一个人,都坚持不了。这样的子规,很不好! 可那时候我还来不及想这些,因为很快就到了那个圣诞节,天然已经做了决定!他比我更聪明,也更透彻,或许这就是分开的这些年,生活的艰辛教给他的吧!他一直与自己为难,可他终于还是决定放过自己了! ☆、不爱了 圣诞节子规依旧睡到中午,她的长篇已经连载大半,她还是很善良地想让男女主角有幸福的结局。年初应该会出单行本,到时会有一笔不菲的稿费,果然只有付出才有回报啊!电话响了,她迷迷糊糊接起来: “还没起?”电话那边是熟悉的声音。 “干嘛?”子规翻了个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发工资了,请你吃饭!快起床吧!”一瞬间,子规有点恍惚,似乎他又恢复到当年那个张扬明亮的少年。 “好!”子规答到。 “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你!” 子规洗漱好,还耐心地化了点淡妆,穿戴整齐才后才匆匆出门去!林天然看见略施粉黛的子规,先是吃惊,随即脸上露出温和的表情: “都学会化妆了,有进步啊!好看!” “你也是,风采不减当年!”子规挑挑眉,其实林天然何尝不是精心打理了一番,他穿了子规上次送给他的大衣,头发也理过了,整个人像棵挺拔的松柏,稍显沧桑,却也俊朗! “吃什么?”子规问。 “烤ròu怎么样?”天然回答。 “好!”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找了一家生意冷清的烤ròu店坐下,点了很多菜,天然还要了啤酒,子规也不说什么,任由他做主。 “那段时间,就是新阳家里出事的那段时间,我和她晚上经常出去吃东西,你还记得吗?”天然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说自话。 “记得,你们每次都有给我带吃的!”子规不动声色,天然很少主动提起过去的事。 “我和她吃的最后一顿饭就是烤ròu!居然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天然自顾自拉开啤酒罐喝起来。 “怎么突然说这些?”子规喝了一口茶,她得让自己保持清醒。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天然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天然,”子规的语气很温和,“你以前很喜欢新阳,是不是?” 林天然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重新拉开一罐啤酒,推给子规,轻轻地说:“喝一口吧,当是为我饯行!”见子规面露不解,他补充道:“吃了这顿饭,我就去自首!” “天然!”子规的声音像是黄昏里飘落的叶子。 “我早该这样做了。是你说的,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谁也逃不了!” 子规说不出话来,只是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两人一时沉默无语,好在这时服务生把菜端上来了。 “多吃点,”天然笑,“好不容易我请你一顿!”子规也短促地笑了一下,还是说不出话来。天然见她依旧沉默,也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怎么了?” 子规无力地摇摇头,表示没事。然后他看向天然,问道: “如果我们没有再次遇见,你也会这样做吗?” “不知道!”天然的语气很无所谓,随即认真地说:“不过我现在做的才是对的!” “所以这是散伙饭?” “嗯,散伙饭,践行酒!所以别哭丧个脸,开心点!”天然拿啤酒和子规碰了一下,随即往嘴里塞了一大口ròu,子规见他吃相豪迈,不禁觉得轻松了很多,也大块朵颐起来。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子规一边给五花ròu翻了个,一边说。 “什么问题?” “少装蒜!”子规一个白眼翻过去。 “哦,你说新阳那个,我是喜欢她的!”天然回答得很笃定,却又很轻松。 “错过的青葱岁月啊!”子规夸张地感叹,她当然是在掩饰,只是,在掩饰什么呢! “那什么,我也很喜欢你啊!”天然的语气很微妙,真真切切的告白,却又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关风月,完全不像是马上要伏法的罪犯的口吻。 “你这样我很尴尬啊!”子规无奈地看他:“而且你好花心啊!”天然耸耸肩,并不回应她,只是自顾自烤ròu。 “那你呢?”天然问,“你以前喜欢我吗?” 子规喝茶的动作僵硬在半空,还真豁得出去,什么都敢问。 “明知故问!”子规故意重重地放下杯子。 “我想听你说!”天然饶有兴致地欣赏子规的表情。子规叹了口气,然后定定地看着天然: “喜欢的,那时候你很阳光,也很嚣张,一副不可一世的讨人嫌的样子!不过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我和新阳都喜欢你!”一样确切认真的告白,一样的无关风月。 “所以那时候我们三个相爱!”林天然戏谑地总结。 “好像是的!”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开心。那副场景很荒谬,两个年轻人在一个生意冷清的饭馆,一个是在逃的罪犯,一个是青春靓丽的大学生,两人嘻嘻哈哈,一起嘲笑自己和对方年轻的样子! “那你的靳川老师呢?”林天然突然问,“我可不信你只是崇拜他!” “我是很崇拜他啊!”子规装傻充愣。 “呵呵,少来!”天然穷追猛打。 “好吧,我是喜欢他!”子规干脆大方地承认,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可以这样轻松戏谑地说这些事。 “看,你也很花心啊!”天然举起杯子,“来,为我们两个花心大萝卜干杯!” “干杯!”子规拿杯子跟他碰了一下。然后气氛就渐渐冷下去了,就像黄昏里的街道,不知不觉热闹就走了,以致静默无声,只有烤熟的ròu在滋滋作响,努力想弄点声音出来。 “你还爱我吗?”天然冷静地问。 “不爱了!”子规回答,也问:“那你呢?你还爱我吗?” “我也不爱了!” 天然的眼睛红了,子规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不爱了,他们都不爱了! 对不起,我不爱你了,因为我的爱情死了! 对不起,我不爱你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你的,我也不知道爱情去了哪里! 原因不同,结果却一样,就是,他们不再相爱! 可这样,也好! 林天然挪开凳子,走过去,轻轻地擦干子规的眼泪,随即抱住了她!知道你不爱我了,我很安心。爱情要留着,留着以后好好爱别人,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还有幸福的机会。林天然加大了拥抱她的力度,他的脸贴着子规的头发,声音很温暖地传过来: “子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随即他放开了子规,夺门而出,快步走远了! 新阳,他又走了!他说完不爱我们之后,他又走了!他不是去接受审判的,他早给自己判了刑,所以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蝇营狗苟,赧颜苟活!世界上不会有比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有多看不起自己更痛苦的惩罚了!可他这样过了五年,新阳,他没打算放过自己! 更让人伤心的是,他不放过自己,也不放弃自己!他没有麻木过,也没有堕落过!因为真正的麻木是不知麻木为何物的,真的堕落也不知何为堕落,所以他一直是清醒的! 新阳,他恨自己,他认认真真,不依不饶地恨着自己!可是,他还是做了决定,新阳,他不放过自己,却要放过我,他可以忍受自己满身的罪孽,却不能忍受对我的拖累!所以,他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我。 我是在很久之后才想清楚这些的,那时觉得,在自己最好的时候,喜欢过林天然,好值得!你也是一样吧,新阳。如果你没有离开,或许你和他会走下去;又或者他没有走,说不定我和他也会有未来!那自然是另一番光景了,我们三个相爱,可惜就是没有缘分,并且是两两互相没有缘分! 不过还好,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懒得感到遗憾! 洛子规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平安夜,街上很热闹。吆五喝六溜冰的孩子,说笑着甜蜜喂食的情侣,表演的小丑和白发苍苍的老人,这样的夜晚,他们似乎都好快乐!子规笑笑,笑给满大街的繁华看,也笑给高高在上冷涩的夜空看,他们都好快乐,可我还是被抛弃了! 走到世纪广场,子规驻足在一棵很大,装点精美的圣诞树前,很多人都开心地在圣诞树前拍照。可在这颗圣诞树不远的地方,是一对衣着单薄行乞的母女。原来,这样温馨热闹的节日还是有伤心人。子规拿出一个信封给小孩,里面是天然的工资,吃饭的时候他悄悄放在子规口袋里的。女孩看到那么多钱,有些不安地看向妈妈,子规摸摸她的头,对她很温和地笑了一下。转而对那位不知所措的母亲说:“今天圣诞节,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说完子规便转身走了,我还是善待了你,这个叫做人间的地方,我还是有做一点事让你变得美好一点,你呢?你可不可以别那么吝啬,你可不可以也稍微善良一点? 汽车的鸣笛撕扯着冷涩的空气,那对母女看着子规的背影消失在各种颜色的光晕里,她们不知道这个出手大方的女孩出了什么事。可是,她看起来好累,好落寞! 这个冬天可真够漫长,等到春天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沐恩 秦苇逸放下上水日报,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咖啡。报纸上右下角刊登了一则消息,说的是百年老校上水一中五年前的一起谋杀案,校长之死另有隐情,石某并非真凶,真凶乃石某之子林某,林逃亡五年后主动投案,现已收监等等。秦苇逸叹了口气,洛子规,你做到了,你是值得的! 他招呼服务员打包了两份芒果慕斯蛋糕,二婶很喜欢这家店的甜品。他向服务员道了谢,拿上蛋糕和围巾离开。走出门的时候正好一对母女推门而入,苇逸很细心地挡住门,让小女孩进来,并对道谢的母亲回以礼貌的微笑。走出店后熟练地关上车门,倒车然后开走了。整个过程顺理成章,并无特殊。只是他不知道,刚才收钱的服务生把一切看在眼里,对着他车子消失的方向楞神,脸上露出赏心悦目的表情。刚才那个体贴礼貌的男孩子,应该很优秀吧,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二叔在公司开会,只有二婶和李姐在家,李姐是家里新请的阿姨,二婶怀孕后就一直是她在照顾。 “苇逸回来了!”二婶招呼他:“吃饭了吗?” “在外面吃过了,给二婶带了甜品,你喜欢的芒果味!”苇逸一边换鞋一边说。 “好,谢谢苇逸!”二婶笑。苇逸和二叔二婶之间并不亲昵,却很随意温和。一切恰到好处,没有多一分的负累,也没有少一点的尴尬,这样大家都处于最舒服的状态,也很好。 苇逸和二婶寒暄了两句便回房间了。这一阵他基本都在家里安营扎寨,一来二叔年底有很多要忙的,二婶有孕在身,他在家有什么事也可以照应一下;二来是宿舍的哥们,居然留女朋友过夜,这让他很不舒服,便索xìng打包回家了,只等考完试放假。 苇逸放了点轻音乐,便打开笔记本开始忙活,一会儿拿出书来翻翻找找,一会儿低头沉思,然后迅速在稿纸上写点什么。如此忙忙碌碌,小半天过去了,可他埋头醉心于此,浑然未知。直到听见二婶那句整个人像要被撕裂的声音: “苇逸!” “怎么啦!”苇逸飞奔下楼,慌乱匆忙以至电脑都没关,屏幕上显示的是建筑格局相关的资料,图纸上画的是初步的结构图,他打算买块地自己设计一套房子,亲手打造一个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的房子,属于自己的家!当然,里面要有她。 是二婶,孩子快出生了!苇逸果断地把二婶抱上车,冷静地吩咐李姐准备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送去医院,有条不紊地给二叔和医院打了电话。一切周到稳妥,他真的是大人了,一个冷静果断,沉稳理智的大人。 可是,可是 二婶受尽辛苦而扭曲的脸,汗水和泪水都害怕那样的表情,在她脸上不知所措,瑟瑟发抖。还有她痛苦的声音,像是轮回尽头的怨灵,那种让人心碎的无助,那种绝望的心甘情愿……苇逸承认,他在害怕! 为另一个人的痛苦而害怕,苇逸知道,那是牵念!牵念让他胆怯,也让他勇敢,二婶和孩子,都是他的亲人! 是二叔陪二婶进的产房,苇逸守在空dàngdàng的走廊。医院里明晃晃的灯光和走廊的空阔安静让他焦躁不安,消dú水的味道一定是空气里透明的或者刚刚离世,或者徘徊许久的灵魂的叹息!苇逸努力让自己冷静,却抑制不住内心的烦躁和慌乱。其实,为亲人而流露出紧张和担忧,并不丢人! 一定要平安!你们一定要平安! 他在祈求,为了他在乎的亲人,他竟允许自己这样卑微地祈求,他真的变了! 上帝没有辜负他,二婶生了一个漂亮的妹妹,叫沐恩,秦沐恩! 苇逸永远记得第一次抱恩恩的样子,她那么小,那么软,粉嫩的小手轻轻地握着苇逸的手指。恩恩,我是哥哥,记住了吗?我就是你的哥哥!小沐恩的脸ròu呼呼地嘟着,漆黑的眸子干干净净地打量着苇逸,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朝苇逸露出了一个毫无保留的微笑。那笑容,像是不小心开得太灿烂的花蕾!苇逸也笑了,他努力眨巴着眼睛,可他清楚得很,他在哭! “恩恩很喜欢哥哥呀!”二婶笑了,脸上是只有母亲这个身份才会有的湿漉漉的,缓慢的温柔。 哥哥也喜欢你,恩恩!哥哥非常非常喜欢你!苇逸低下头轻轻和恩恩碰了碰额头。二叔握紧了二婶的手,脸上在笑,眼眶却红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是圆满安稳的生活!是圆满安稳的生活! 沐恩出生后,冬天很快过去! “所以,你现在已经会冲nǎi粉咯?”子规的声音里有种抑扬顿挫的轻快。 “是的,我还很无耻地偷偷尝了一口,味道很好的!”苇逸一本正经,他没发现,自己说这话的样子很像子规。 “天!你要不要脸啊!”子规无语。 “那,要不下次也偷给你尝尝?”苇逸继续无耻得理所当然。 “好啊好啊!”子规深表同意。可怜的小沐恩睡得正香,浑然不知她的牛nǎi已经被狼狈为jiān的两人惦记上了。 挂了电话子规觉得心里满满的,是那种被灌溉后的饱满。苇逸变了,变得好快乐,是因为他的小妹妹,她让苇逸重新爱上这个世界。子规眼里亮晶晶的,是因为感动,也是因为幸福。 ☆、遇见新阳 整个寒假子规都留在学校,连新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宿舍过的。原因是她鬼使神差地接了另一个单子。机缘巧合,一个儿童文学的编辑看上她之前在微博发的一段童话,他极力建议子规扩写,说是可以帮她出一个绘本。子规像是中邪一样,不仅答应了,还要求chā画部分也自己cāo刀。就这样,她心甘情愿沦为金钱的奴隶,简直到了点头哈腰的地步。让那些死清高的伪文青去“粪土当年万户侯”吧,她洛子规已经堕落到只配“摧眉折腰事权贵!” “今天不是有家教吗?”一一提醒她。 “嗯,这就去!”因为那两项大的创作,子规其他兼职都辞了,可家教却还在做。一一知道,那是因为她喜欢那孩子,鸥宇鸿,那个喜欢街舞的高中生。子规细心地绑好头发,系上围巾拎了包便推门出去了。 “走了!”子规简单地说。 “拜!”一一回应她。 门关上后宿舍一片寂然,一一有点莫名的失落。新的一年,新的学期,身边却都是旧人。子规还是写文章做兼职,绮君依然寡言少语,咏雪照旧和柯南君出双入对。就连自己,也还是继续当打工狗,书呆子。这种一如既往的状态让她安心,却不能让她开心,有时候甚至是失落的。失落于这种循环往复的索然无味,太习惯于一如既往的生活会让人失去对别样生活的想象力,会认为所有习以为常的东西就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一一是个粗线条的姑娘,这种情绪并不会困扰她太久。 说起来,粗线条不是什么千年夫所指的缺点,可只有学文学的人才知道,粗线条有多要命!一一不适合学文学,准确的说应该是,文学没有选择她。究其原因,她没有那种新鲜的,源源不断的痛苦去喂养文学,她没有那种东西,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可子规有。这就是子规可以仰仗的东西。一一是知道的,别看子规平时为人人幽默有礼,其实骨子里自视甚高,她看不上她们这群张口闭口酸文假醋的文学生,甚至,子规可能连文学本身也未必瞧得上。可是在这种自视甚高里,子规又无比谦卑,更神奇的事,她谦卑的时候还能得体的保护自己的自尊。一一不知道,子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她也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心思去追究这些。 没有天赋的人叫凡人,她展一一不得不甘心地当个凡人! 所以,当子规递给她一个信封,对她说: “这个钱还给你,上次抢劫你的人是我的高中同学,他喜欢过他,他以前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后来他做了一些很坏的事。不过请你不要怨恨他,他不是坏人。” 面对这样言简意赅的坦白,一一这个凡夫俗子真的不知道怎么反应,应该说不知道怎么用智商去反应。因为惊讶、好奇、鄙夷、咋舌等等,这些情绪在子规的坦诚面前都不合时宜,因为不合时宜,所以自动无效化了。于是她本能地说了声: “好,没关系!”便不再多话了。 很好,子规要的就是这样,她疲倦地笑笑: “谢谢一一!” 要是自己也和子规一样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了,这样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在正确地活着! 子规在去家教的路上,老妈的电话打过来,子规知道,又是提醒明天给外婆打电话的事,明天外婆过生日,她一直记得的。 “好了,我知道了,会打给我外婆你母亲的”老妈的嗦总让子规无力招架。 “记得就好,对了,今天上街我遇见新阳了……” 今天我遇见新阳了! 我遇见新阳了! 遇见新阳! 新阳,后来我们没有再联络过,可我从不认为我们会理所当然地渐行渐远然后走散。这是大多数自幼长大的人毫无惊喜的结局,可我们不会。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们就是不会。那天晚上,我从妈妈的嘴里听到你的名字,没有一点防备你的消息就来了。她跟我说你回去过,你回去过东篱,那个偏远到只剩下一个好听的名字的小山村。新阳,老妈说你要结婚了,我记得,面对公jiāo车上陌生的人群,面对窗外流动的夜色,我在心里问了你一句,许新阳,你 是个幸福的新娘吗? “小洛老师……”宇鸿叫她,今晚她明显心不在焉。 “呃?”子规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工作的时候开小差可是会被扣钱的。” 宇鸿对她挑眉。 “那你去告诉我老板你母亲大人吧,正好开除我我还乐得清静呢!” “别别别!那样显得我多小人您多没面子啊!” 宇鸿一脸真诚。 “承蒙您大人大量我才能苟全颜面!”子规一脸无奈,“休息一下吧,反正老板不在,偷个小懒!” “谢主隆恩!” 宇鸿一脸谄媚,趁子规检查试卷的空当洗了两个苹果,递给她一个。子规顺手接过来咬了一口。 “不错嘛,答题技巧都掌握了,思路也清晰,只是这作文实在有点实在……你就不能把话写得稍微漂亮一点吗?” “我又不像你们学文学的,满嘴酸文假醋,漂亮话张口就来,而且,这些作文题目就在反复地为所谓的真善美一类的东西歌功颂德,真够恶心人的!”宇鸿猛地咬了一大口苹果。 “嗯,写作文的人觉得被出题的人恶心到了,而改作文的人又觉得被写作文的人恶心到了,那到底是谁恶心了谁?又是什么让大家都这么恶心?”子规不把宇鸿当孩子,而是把他当有独立思考能力和权力的人来尊重和jiāo流。这就是宇鸿喜欢她的原因。 “小洛老师,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恶心人的不是真善美本身,而是太多人对它们肤浅,模式化和陈词滥调的强迫式歌颂。是方式错了,而不是真善美本身不值得被歌颂!” “哇塞,小洛老师,我原以为你今晚心不在焉,想不到你神智还是清醒的!一心两用,佩服!佩服!”宇鸿夸张地抱拳向子规拜了拜。 “好说!”子规潇洒地咬了一口苹果。 “那,小洛老师,你今晚到底为什么心不在焉啊?”宇鸿怯怯地问道。子规楞了一下,停止了吃苹果的动作,叹了口气: “我发小,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要结婚了!”早说过了,子规不把他当孩子。 “你很难过?” 宇鸿问。 “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开心,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不止是她,我跟很多人都没有联系了。” “你的发小,是男生吗?”宇鸿一脸八卦。 “小鬼!”子规一只手托着脸,一副看穿他心思的表情,说道:“你以为是单相思的我知道了青梅竹马拱手他人,然后黯然神伤的桥段吗?真没想象力!”子规白了他一眼。 “那你发小是女生,她结婚你伤心,原来你们……” 宇鸿故意yù言又止“哦是蕾丝啊!”宇鸿一脸坏笑。 “狗嘴吐不出象牙!”子规无力辩解。 见子规无意与自己说更多,宇鸿换副受委屈的小媳fù的嘴脸:“没有,小洛老师,我就是看你郁闷了一晚上,想逗你笑笑,想不到没成功,我很尴尬的!” “哈哈”子规被他拙劣的演技逗笑了,宇鸿见她终于笑了,自己也轻松下来。他喜欢自己和子规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子规让他看到未来灿烂的样子,他让子规想起过往绚丽的回忆,所以他们可以互相信任,彼此倾诉。这样真好! 逃课,家教,写作,绘图,子规过了一个忙碌的春天。这期间,辅导员找她谈过,劝她收敛一点,再这样逃课,挂科,缺考,很可能会毕不了业,以后前途堪忧。子规道了歉,谢过了他的关心,表示知道自己的处境,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并且不后悔。当然,也有好事发生,她的那本青春小说已经出了单行本,并且一跃挤进畅销书排行榜,算是意外之喜了。除此之外,她的童话创作也接近尾声。到底只自学过两年的素描,在绘图方面还是请了美院的一个同学来帮忙,一切顺利的话不就新书也会上架了。一切都很公平,因为逃课所挂的科,因为写作所得的报酬。子规并不是非要特立独行,她只是想趁还有机会的时候,按自己的心愿过生活。或许我行我素,或许未必正确,却真能让她欢喜! 她也未必知道未来的走向,人生的拐角,照这样顺着时间过活就好了!直到那一天,公元2013年五月的一天,阳光灿烂的午后,子规受到一封很厚的信和一个包裹。她推门东西就放在桌子上了,春末夏初的阳光被玻璃窗切割成轮廓分明的形状,均匀地铺在信封上。上面的字迹有一种不太自然的整齐,潦草中又一种不易让人察觉的幼稚。写信的人或许很久没写过字了,笔画略显生疏。饱饱的信封上安静地躺着写信人的名字,在阳光下似是昏昏yù睡 许新阳! ☆、新阳来信 子规: 见字如面! 现在夜已经很深了,我却辗转难眠,所以就起来了。窗外是高高低低浩渺的星空,还有深深浅浅的虫叫声。我的房间里,是我鼾声如雷的丈夫,他平时是不打呼的,可能最近忙里忙外太cāo劳。然后是我肚子里的宝宝,他最近老是踢我,以后多半会很调皮。子规,我有小孩了,我就要当妈妈了,我希望她和你一样,是个胖嘟嘟的漂亮姑娘。 然后我就想起了你,其实,我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想起过以前的事了,甚至子规你,我几乎也没有想过你了。子规,突然发现这个我觉得有点难过,难过我们居然就这样没所谓地分开了这么多年,难过我马上就要和大多数人过一样的生活了。可是,我却把子规丢在了和我要去的不一样的地方。以前我不敢想这些问题,后来没有心力去想。可是现在,这个星星缀满夜空的晚上,我正好可以好好回忆一把,好好想念一回。因为,子规,我要当妈妈了。要当妈妈的新阳,应该跟过去不一样,所以,需要一场告别,需要有一番jiāo代,这些,我都写在这封信里,寄给你。 好了,我们开始吧!看看我还记得多少。 应该从我们小时候说起,那时候我们四五岁,你还是个胖嘟嘟的傻丫头,脸上,胳膊上,腿上全是ròu,笑起来好像是一朵花瓣太多的花,鼻子眼睛全挤在一起了,可偏偏你那么爱笑。还有让我无语的你的头发,歪歪斜斜的刘海,明明那么短,却偏要扎两个羊角辫。你还记得那时候你一直粘着的凯旋哥哥吗?那时候你整天跟着他,其实当时我和他是同桌,可你一来就自己调换了座位,一来一回收拾东西,说你要和你的凯旋哥哥同桌。其实我一点不生气,因为我非常讨厌王凯旋,他说话不利索,还老是把吃剩的垃圾袋和果皮悄悄塞到我的抽屉里。 后来我不知道你怎么会那么喜欢我,跟我分享你的故事书,零食和漂亮的发卡。那时候王凯旋也不喜欢我,他不要你和我玩了,不然放学他就不和你一起回家了,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那时候你吓傻了,委委屈屈悄悄哭了一通后就真的两天没和我说话。现在想来,你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嘛。可是两天后你就又来和我分享辣条了,我说你不怕王凯旋吗,记得那时候你说,他不理你没关系,你还有其他朋友可以一起回家,只要我们大家开心就好了。只要我们大家开心就好了,那时候你就会说这种话了。 其实你总是不小心就说出温暖死人的话。有一次,好像是小学一年级吧,那天的风很大,尘土飞扬,路上的树叶和塑料口袋被吹得飞起来,路边的树枝和后山的竹林,像是在抱头痛哭。大概是电视剧看多了,这种山雨yù来风满楼的景象莫名其妙让我们很兴奋,当时我们一路跑回家,你说:快点,新阳,等我们回到家里风就吹不到我们了! 回到家里风就吹不到我们了! 多好的话! 可是子规,我从来没有过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你大概也知道这个,这一切都归咎于我糟糕透顶的父母,还有他们一发不可收拾的婚姻。或者他们原本独立的人格就是错的,我的母亲自私怯懦,既不够愚蠢,又不够聪明,所以才害人害己。至于我的父亲,他就是个登徒浪子,好吃懒做又夸夸其谈,他就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根本不能指望所谓的负负得正,只是变本加厉错得更彻底。 当然,现在我可以理解他们,宽容他们,我早就长大了。可是子规,那时候我恨他们,尽管我可能根本不知道恨是什么,这种情绪让我理解不了,可是却忍不住地觉得羞耻。比如他们生下我不久后便出去打工了,我从小是在外公外婆家长大的。或许因为我那么小爹妈就不在身边,外婆待我一向亲厚,我也依赖她。但就是这种依赖让我羞耻,子规,我明明有爸爸妈妈,可为什么,凭什么要去依赖别人呢!我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应该说,那时候我甚至还没学会提问。 那时候让我灰心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舅妈的刻薄,比如舅舅对舅妈这种刻薄的不作为,这让我灰心。还有我的父母,他们互相厌恶对方,却彼此相依为命。春节的时候他们回来,那种羁旅人的风尘气,让我不敢与他们亲近。可是他们买给我的不合身却很好看的新衣服,却让我欣喜,这种欣喜让我灰心,对自己感到灰心。有一次,那晚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我悄悄溜进他们的房间,想和他们一起睡,因为我害怕打雷。可我爸爸比老天爷还疾言厉色,连拖带拽让我滚回自己房间去。子规,那时候我把自己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努力地抱紧自己。我还是想过去和他们一起睡,可是我不敢,子规,那时候我希望他们过来,他们过来陪我一下就好了,可是他们没有。我就悄悄地哭了,我在为配不上我眼泪的事情哭,这让我灰心。 子规,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生活的。那期间还有很多细节,只是时过境迁,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过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忘了也没什么可惜的。然后就是你,子规,你都不知道遇见你这个笨蛋,我有多高兴。你一直是个温暖有爱的小孩,可是像我父母他们那样的人,能指望他们教我什么!谁也不能指望一颗狗尾巴草能散发出玫瑰的香气,你说是不是? 可就是那样的我,你却毫无保留地捧出一颗真心来。你理所当然地需要我,依赖我。或许子规不知道,被人需要的感觉有多好。那让我觉得自己好重要,子规,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很重要过,你却这样理所当然地把我放在重要的位置……呵……子规,过了这么久,想起子规还是觉得好想哭!是你珍惜了我,是你让我知道,新阳,无论李新阳还是许新阳,都是值得被珍惜的,也是可以得到幸福的。尽管之后的事情很艰难,可是子规教会了我爱和勇敢,我也能挺过去。而现在,正在写下这些字的新阳,就要当妈妈了,只有勇敢有爱的人才可以当妈妈。所以我的宝宝也要谢谢子规,是子规把新阳变成了勇敢有爱的人。谢谢子规的厚待,谢谢。 除了子规,我也被其他人厚待过。那就是我的爸爸,我说的当然不是那个让我和妈妈受尽苦楚的男人,我妈妈受尽折磨和委屈后终于也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我一辈子佩服妈妈当时那么勇敢,宁愿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也要和他离婚。然后我们就遇见了爸爸,真正的爸爸。子规不知道,你的爸爸在我心里,是个多么伟岸的人。每次你跟我说起他,我都在想,如果我也是他的小孩就好了。做他的小孩,就可以像子规一样幸福。记得二年级的时候,我们都考砸了,子规的爸爸说,不是子规的错,子规已经很努力了,是题目太难,子规那么小就能考六十多分,已经很厉害了。子规,你的爸爸是这样温柔地对待没有没有考好的小孩的。可是我呢,那个从未教养过我却跟我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只会对我破口大骂,骂我不争气,给他丢人。我看见过子规的爸爸温柔宽和的样子,所以他的暴虐无理不仅让我难过,更让我羞耻。这个糟糕的男人,怎么会是我的爸爸! 可是后来遇见了真正的父亲后,我发自内心的地认为,爸爸实在是个好听的称呼!子规,真有这样的人,把两个跟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捧在手心里。他自己动手给新城做手推车,还细心地把手把打磨得很光滑,他在大冬天的时候去田地里挖黄鳝,只为了新年里让我有新衣服穿。我忘不了,子规,有一天晚上他挖黄鳝回来,妈妈给他盖了三床棉被还瑟瑟发抖。可是他对我们笑,他皮肤黑黑的,笑起来有种笨拙的憨厚,他说,“新阳有新衣服穿了,高不高兴啊!”子规,那时候他因为我们娘仨和他弟弟一家闹翻了,他不让我们三个受委屈,为此离开了新修的楼房,那是用他的血汗钱修起来的。我们四个在几间破旧的土坯房里安营扎寨,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说,会给我们重新修一个大房子,我们一家人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子规,即便在那样的环境,我和新城从没受过委屈,他绝不会委屈和亏待我们。他固执、温和,心地善良,我真心为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做他的女儿,是我的幸运! 那是最温暖快乐的一段时间,后来迫于生计爸爸妈妈还是要出去打工,我和新城便又被送回了外婆家,再一次和你遇见,那时候我已经是许新阳了。子规,我也有过被珍惜被温暖的时候,只是太短暂了,真的太短暂了。父亲在工地出事,妈妈意外落水,其实她是会游泳的,可她还是死了,因为没有父亲,她感觉生无可恋不想活了!子规,她是个坏妈妈,我和新城都不值得她再忍一忍,其实只要再忍一忍,不用多久的,我考上大学了一切都会好的。可她不愿意为我们忍耐,她迫不及待要寻求解脱,她成功了。 后来我也走了,子规,你不要怪我,你知道的,我是无奈的。其实我本来想不告而别,悄悄走掉,可是那样子规该多伤心,我实在舍不得让子规那样伤心。所以我有好好跟子规告别,好好说了再见。告别子规后,又是不一样的许新阳了! 我跟表姐去深圳后,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涯,那断时间实在难熬。要做的事情冗杂沉重,既是洗碗工,又是服务员还是清洁工。开始表姐和表姐夫是绝不会让我沾染柜台的,不过后来也担任了收银员的岗位。子规,如果是你应该会说,“新阳,这叫能者多劳,劳神费心,心力jiāo瘁……”丫头,你没试过五点起床,和表姐一起去早市买便宜新鲜的蔬菜,我该感谢她,让我练就了一身讨价还价,吃苦耐劳的好本事。所有经历都不是无意义的,这些本事我现在正好用得着。 一开始的时候虽然辛苦,可是还算顺利,餐馆包吃包住,我每个月基本不用什么开销,所以大部分工资都寄给舅舅了,新城还小,需要上学和生活。只要辛苦几年,新城长大了就好了,我就是这样想的。哪怕艰辛,但求安稳,可就是这样都做不到。是表姐夫,他偷偷拿了收银台的钱去赌,却把所有的事栽到我头上,人都是会捡软柿子捏的。他们再不许我靠近收银台,然后我就去了后厨,和一群光膀子的厨子一起工作,整天在油烟里洗碗洗菜端水倒茶。也有过屈辱的时候,有过打落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吞的时候,可哪怕是这样过活,能熬过那几年,我也认了。 可是不行,子规,连这样也不行。一次意外,我给客人送水煮鱼片的时候,煮饭的师傅举着一个很大的木蒸桶撞上了我,我从台阶上摔下来的,水煮鱼片的油都倒在了我身上,腿也断了。可子规,我记得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是,我的水煮鱼片打翻了,8号桌的客人还等着呢。 子规,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很久,我都以为我忘了,原来还记得啊,而且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还是有好的事情发生,子规,就是在养伤那段时间,我遇见了周勋,就是宝宝的爸爸。他是附近师范学院的学生,也在表姐的店里兼职。我受伤的那段时间,都是他在照顾我。他把苹果削成小块放在干净的盘子里给我吃,用后厨不要的骨头炖汤给我喝。子规,他只是个学生,可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靠自己,还要给家里寄钱。还有我受伤那段时间,也是他给新城寄钱。子规,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俩每天都吃餐馆里客人吃剩的饭菜。他把ròu留给我吃,自己就着菜汤泡饭。可是,我们是开心的,他一边摆弄塑料袋,一边心满意足地说:“今天有排骨汤哦!还有你喜欢的红豆。我们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子规,面对这样的恩情,当时的许新阳能回馈他什么?只有我自己了。 那天晚上,暴雨将至,我把自己给了他,变成了一个女人。接吻的时候我们都哭了,他说新阳,老天爷可怜我,把你送到我身边。他说一辈子都会对我好。子规,那个电闪雷鸣的晚上,我突然很想你,想起你稚嫩的脸,你说:“新阳快点,回到家里风就吹不到我们了。”子规,我们没有房子,可我还是有了自己的家,这个叫周勋的男人,他就是我的家了。他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人,也不是什么英雄,可他就是我的家。 后来我就跟他回了老家,在火车上看到了成片成片的甘蔗林,还有一碧万里的天空。子规,他的家乡是个漂亮的地方,以后我也会生活在此。然后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他的家,我想,我真是见到了“家徒四壁”本来的样子。两间土坯房,厨房是搭在外面的。他的母亲在周勋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们,家里就老父亲一个人务农,他还有个神智失常的姐姐,这个姐姐是他一生的债。为了二胎要个儿子,躲避计划生育的罚款,家里的大人要她装疯卖傻,不许她梳头洗脸,也不许在桌上吃饭,衣服永远破破烂烂。到后来她就真的疯了。可对这个疯姐姐,周勋永远有用不完的耐心,他给她洗头,帮她剪指甲,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她简单的算数和文字,进步了就奖励她棒棒糖。子规,这就是他的家。 他跟我说:“新阳,你留下来我会努力改变这个现状,一生对你好,给你好的生活。可你后悔的话也可以,我会买票送你离开。” 我留下来了,子规,如果无论在哪里都有吃不尽的苦,那不如在有他的地方。 后来真的改变了,他在镇上的中学谋得一份数学老师的职务,我在他学校外面租了间店面,做起了小本餐饮生意。早上卖豆浆油条,中午和晚上卖些家常菜和米饭。因为在表姐店里做过,一切倒也顺手,生意也很好。只是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难免辛苦。不过都是值得的,只一年我们就在镇上安定下来了,还请了两个人来帮忙。生活很艰辛,可日子总得过下去,而且,会越过越好。 子规,这就是我这几年的生活,现在的许新阳已经是个深谙世事,人情练达的生意人了,而且马上会成为母亲。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妈妈,让她被爱灌得满满的,喂得饱饱的,像子规一样长大,长大后成为子规那样的人。没有陪子规走之后的路是我一生的遗憾呢,可有了孩子,就没有遗憾了。 还记得小时候那个幼稚的问题吗?每次我和别人走得近些,你都会吃醋,问如果我和某某某掉进水里了,你要先救哪个。当然是你,子规,一直以来都是你。可是现在我不能去救你了,生命里有了比子规更重要的人,我得守护他们。子规,现在你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了,因为你也长大了,无论怎样人总会长大的,在长大的过程里越来越坚强,我是这样,子规也是这样。当我们都足够坚强,脚步足够坚定的时候,就见面吧。见面的时候我们就会知道,我们都长大了,可还是彼此牵念。在这之前,彼此珍重。 总觉得欠前尘往事一个告别,现在好了,我把这封信寄给子规,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告别了。还有这双高跟鞋,第一次看见就觉得好适合子规,你是该穿上一双这样的鞋优雅从容地走向子规的未来。 天快亮了,子规,我的丈夫快醒了,醒后他看到我一夜未眠,会给我冲杯热牛nǎi煎两个荷包蛋,好让我吃完我回去睡一觉。我已经写了这么多字,也没有更多了,便落笔于此了! 但求各自安好! 许新阳 2013年4月17日 ☆、告别苇逸 秦苇逸挎着单肩包从图书馆出来,黑色边框眼镜加上简单的白色衬衫,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成熟斯文的英气。图书馆外的喷泉不高不低地喷薄着,周围还有来往的人群。图书馆外的布告栏上贴着优秀大学生的照片和信息,苇逸的照片在第三行第四个,照片上的苇逸没有戴眼镜,正襟危坐,透露出一点紧张和害羞。而正盯着这张照片看的洛子规,脸上露出笑容。她身着格子衬衫和短裤,简短的头发烫出一点弧度,五月的阳光下,她整个人清爽利索。透过高高低低喷薄的喷泉,苇逸一眼就看到了她,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一步一步走近她,洛子规。 快要靠近她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苇逸笑笑,接起来,不等对方开口: “我在你身后!” 子规转过身,看见正对着自己笑的苇逸,也开心地笑了。看到她的笑,苇逸心里涌起一股宁静的释然,然后他看到了子规身边的行李箱。 “你这是……?”苇逸疑惑道。 “我是来告别的,我要走了。”子规笑。 “去哪儿?” “浪迹天涯!” “和谁呢?” “自己一个人。” “什么时候走?” “晚上六点的飞机。” “那……请你吃饭,给你践行?” “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都笑了!秦逸顺手帮子规拉起行李,两人说笑着向外面走去。 “是因为新阳的信吗?”吃饭的时候苇逸问她。 “什么?”子规喝了一口茶。 “突然决定要走,是因为新阳的信吗?”苇逸又问了一次。 “还是你了解我!”子规说,“不过也只是一部分原因,我就是太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了,想换一种活法,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找到新的更喜欢的生活。” “生活在别处。”苇逸说。 “生活在路上。”子规说。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碰杯。 新阳结婚当妈妈了,她已经得到了这个尘世井然有序的安稳,那子规呢?子规是幸运的,她手里握着大把的时光和自由,还可以追求幸福和梦想。当大学已经不是值得jiāo付时光的所在时,就转身离开吧。有的是远方,有的是比远方更远的地方!新阳需要一场告别,所以新阳写信给她,她也需要找个人说再见,于是,她找到了苇逸。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子规。”苇逸突然这样说。 “羡慕我永远有选择?”子规调侃他。 “不是,是羡慕你这么勇敢,敢做选择。”苇逸认真地说,“子规真的很棒!” “我也羡慕你啊!”子规眼里露出机灵。 “羡慕我什么?”苇逸不解。 “羡慕你有子规这么勇敢这么棒的朋友……羡慕得不要不要的!”子规笑。 “这样说来,我都有点羡慕自己了!”两人又是一番说笑。 苇逸开车送子规去机场,帮她托运行李,帮她做所有能做的事情。一切就绪后,他们在机场道别。 “一路顺风,在外面要自己小心,照顾好自己!”苇逸说,他的眼睛是湿润的,子规看到了。 “好,你也是!”子规的眼里也亮晶晶的。 子规拉过行李转身走了,苇逸看着她的背影。周围人来人往,可她的背影一直在他的视线里。苇逸觉得她走得好慢,可他希望她再慢一点,子规,走慢一点,让我再看看你。 “洛子规!”苇逸叫她,她站住了,顿了顿,才缓缓转过身来。 “怎么了?”热泪盈眶,可子规在笑。 苇逸穿过人群,走向她,带我一起吧,无论去哪里,让我留在你身边。苇逸走到她身边,一把抱住了子规,她的头发蹭着苇逸的脸颊,苇逸加大了手臂的力度。 “如果去远行子规会觉得幸福,那就走吧,可是无论去到哪里,都要让我知道,子规,不要让我失去你的踪迹。这样有一天子规觉得累了,想回来了,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接你的。” “苇逸……”子规的眼泪流下来,也伸手回抱了他。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苇逸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是什么?”子规问。 “你回来的时候再跟你说。” “为什么现在不说?”子规疑惑。 “现在说了,子规就不能了无牵挂地走了,可暂时保守这个秘密,子规就还有回来的理由。”苇逸伸手抹去子规脸上的眼泪。 “好,暂时不说,哪天我想听了,就回来问你。”子规说。 “好!”苇逸笑了。 “那,再见!” “再见!” 子规消失在人群,她的眼泪在苇逸的手上渐渐干了!洛子规,这一次,你为我哭了,你的眼泪是为我而流。早点回来,回来告诉你那个秘密,我小心翼翼守护了这么多年,生怕隔着碰着的秘密。 ☆、流浪啊流浪 高二有一次,已经记不得是新阳离开前还是离开后,那一次同学们因为靳川的作业哀嚎连连,因为刚考了试已经写了作文,可马上周末又要写周记。一直以来,周记是雷打不动的。所以大家请愿能不能周记就免了,先喘口气。不知当时靳川是怎么想的,居然和同学讨价还价起来,说要不我们打个赌,班上只要有一个人能一字不露地背出《滕王阁序》周记就不写,可背错了,就写两篇。这是个很刺激的提议,大家纷纷zhà开了锅,可谁都不敢冒险。 子规是在这个时候站起来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起身,不疾不徐地开始背: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子规,我想我该离开了。”林安说。 “打算去哪儿?”子规问。 “还不知道,可能一个人继续走,也可能回家,找份工作安定下来。”林安才23岁,可声音里全是疲累和沧桑,只三个月,这个男孩子就改变了。 “那雨薇呢?不跟她道别吗?” “该说的都说了,她已经找到了她要的幸福,就不打扰她了,你帮我跟她说再见吧。” “好,我帮你跟她道别。”子规和林安并肩坐在山崖边。早晨山里雾重,有点凉。子规在路上认识了雨薇和林安,他们是一对情侣,刚大学毕业。本来是来旅行的,却意外在村里的学校当起了老师,更意外的是雨薇爱上了村里另一个支教的老师,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昨天已经结婚了。 “你后悔吗?”子规开口问。 “什么?” “你后悔和她出来吗?如果你们一毕业就回家找工作,可能现在已经安定下来,朝九晚五,过几年会有自己的家,生活安稳。可现在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你后悔吗?”子规问他。 “子规,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根本不是出来不出来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雨薇,她不够爱我,更准确地说,是我们不够相爱,起码没有我们以为的那样相爱。子规,我们在一起四年,可我从来不知道,雨薇想要的爱情,是这样的。”林安的声音很平静,可很容易就能听出里面的无奈,自责,委屈,层次丰富得很。 “我该说什么,才能让你好受一点呢?”子规问。 “随便吧,或者也可以什么都不说,过会儿就好了。” “那我陪你待会儿吧,太阳很快就出来了,或许看看日出,你会好点。” “好,谢谢子规。”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黄昏降临,子规停下车,她知道自己迷路了,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她不慌不忙从后备箱拿出水和面包,在大片大片的晚霞里吃着,算是解决了晚饭了。随后她拿出笔记本,或潦草或整齐的字迹上,记录的是她实实在在走过的时光: …… 遇见一个赶鸭子的小男孩,他一身都是泥巴,可赶鸭子的手法很是熟练。他的姐姐在田间的草地里搬了个小板凳,读一本《道德经》,她的衬衫已经褪色,而且明显不合身,大概是穿了很久了。我向这姐弟俩问了路,并且送给她们一包薯片,他们如获至宝,笑得很开心,并且把薯片捏成碎渣,说这样可以吃久一点。 …… 做梦了,梦里有两个洛子规,一个活的一个死了,可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洛子规,都很清醒。活着的活得清楚明白,死着的死得干净利落,一个好好活着,一个好好死着。可活着那个很无聊,也很残忍,隔三差五去挖那个死掉的洛子规的坟,看尸体腐烂到什么程度。可死去的洛子规,她也知道活着的洛子规在勘察她。还有第三个洛子规,就是正在做梦的洛子规,第三个洛子规也是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大家都在安安稳稳地做梦、活着、和死去。 …… 老人已经很老了,是老无所依的老,她的猫不见了。陪伴她的只有一只老狗,跟她一样瘦,瘦骨嶙峋的瘦。老人对着死死去老伴的遗像破口大骂,像是一生的戾气终于敢发泄出来。我在老人家里吃了碗面,面里只放了盐,连一颗青菜都没有,可她收了我一百块。还喝了她家的井水,这她倒没收我的钱。 …… 我在路上,前面是阔远的落日,我开车追逐它,我知道我不是夸父,追不到它的。 …… 不要忘记爱过的人,我没有忘记,可我忘记了我是不是爱过他们,能记得的,是还在爱着的人,可我还爱着谁呢?又是谁还在爱着我呢? …… 洛子规!可怜的洛子规,骄傲的洛子规,孤单的洛子规,不知所措的洛子规,任xìng的、快乐的、喜欢写字的、痛苦的、孑然一身的……洛子规! …… 已经冬天了,原来全世界的冬天都一样,就是冷,这一次,是真的冷! …… 起风了,子规,你说,风来的时候,水泥上的话多,是不是也想与之共舞呢?你说,飞天袖间,千百年未落到地面的花朵,是不是也会绽放得太疲倦,而想来一场“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归途? …… 林安和雨薇分开了,他们都让彼此那么伤心,可他们也得到过幸福,得到过幸福,就是值得的。 …… 有些喜欢只有一次,用完了就没有了,可是也不能攒着,原来“喜欢”也是即食品,过期不候。 …… 读到一个让人心痛的故事,作者真是个狠心的人,他怎么忍心对自己创造的人物做出坏的事情,我想我会是个善良的讲故事的人,我承诺我故事里的人,你们会得到幸福,一生安稳和乐。可是,我没有做到,原来,残忍是所有写作者的天赋。 …… 小时候的爱情,是一方净土。长大后以为自己够聪明,可以在上面种出花来。这样做了之后才知道,那块净土本身就是一块盐碱地,终归是徒劳。 …… 喜欢三句话: 第一:认识你很高兴。 第二:不开心了就回来,家里有饭。 第三:希望你安好。 …… 突然有点讨厌自己,看了几页书就又重新喜欢自己了!洛子规,你得好好喜欢自己!这个很重要。 …… 谢谢,谢谢你给的那段时光,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爱过了一样! …… 子规合上本子,在漫天繁星的荒郊野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没关系,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会醒过来的。今晚让她睡吧,祝她一夜好眠! ……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其实,我们是一对情侣!”瀚海一边往火堆里添柴火,一边这样告诉子规。他们身后的帐篷里,传来樊星的鼾声。火堆映在子规和瀚海的脸上,很温和。子规笑笑,没有回答他。 “下个月他就要结婚了,我们这是分手旅行!” 瀚海这样说。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在一起的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子规说。 “子规会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关系吗?”瀚海问她。 “不会,无论怎样,爱情都是最可贵最值得珍惜的感情,你们很勇敢。”子规眼里扑闪着泪。 “谢谢子规!”眼泪在他有些粗糙的皮肤上流下来,流得很缓慢。 “被爱过,已经很好了!”子规递上纸巾给他。 “子规说得对,被爱过已经很好了!” “那以后呢?”子规问道,“分手以后呢?” “不知道,只盼望他的妻子温柔体贴,婚姻可以安稳。”瀚海说。 “那你呢?”子规问,“瀚海有可能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吗?” “我不知道,可如果我一定要喜欢上一个姑娘,那一定是子规。”瀚海倒了一杯热咖啡给子规。 “我没有那么好!可是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而且你肯跟我讲这么多话,是我的幸运。”子规喝了一口咖啡。 “认识子规才是我们的幸运!”瀚海眼里满是感激的温柔,“在我们就要分手的时候,这么难过的时候,遇见了子规!真的很幸运。” 子规举起杯子跟瀚海的碰了碰,侧过身喝了一口,在咖啡的温热里,努力把眼泪眨巴回去,没有让它们流出来,她终于,学会管理自己的眼泪了。 子规和瀚海没有注意到,帐篷里的鼾声已经停了,樊星根本没睡着。他们的谈话他都听见了。认识子规是他们的幸运,是的。可是,最幸运的,是你啊,瀚海,我一生的幸福和快乐都是你给的。只能做到在这个程度了吗?所有的爱和勇敢都用完了吗?为什么我们都默契地走到这里就不再挣扎了?瀚海,在你所期望的我未来安稳的婚姻里,靠回忆你打发时间,够不够啊?够了吧,应该够了吧,够了的……不对,不够,怎么会够呢?是远远不够的…… “醒了,过来喝咖啡吧!”子规看见帐篷外一脸伤心的樊星,招呼他。他似乎没听见,眼里只盯着瀚海的背影。瀚海转过身,对他温和地笑笑。眼里全是疼惜,“过来坐,喝点热咖啡暖一暖。”瀚海说。 见此场景,子规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明天看了日出后,我们就分手!以后再也不见了!”他们紧紧拥抱,像是要把对方揉到自己身体里去。 “好!再也不见了!”他们流着眼泪,开始接吻! 天很快就会亮的!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子规,是个男孩,是我和余光的孩子。”梅英俯身吻了孩子,眼泪划过她苍白的脸,滴落在襁褓里。 “是,他好漂亮,梅子姐,你真了不起。”子规眼眶红红的。 “他是个健康的男孩儿,”梅英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孩子,“是个健康的孩子,真好,真好。” “这么漂亮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呢?”子规问。 “乐扬,他叫余乐扬,是一个胡同的名字,很漂亮,当时我就和余光决定了,如果有孩子,无论男女,都叫乐扬。” “余乐扬,宝贝,以后你就是余乐杨了,生日快乐,余乐杨。”子规温柔地抱他。 余光炖了鸡汤往医院赶,他的妻子,子规,还有孩子,都在等他,等他这碗汤。他和梅英原来一直在工地做工,出卖了几年的力气,也攒了些钱,本想回老家盖房,可梅英病了,很严重的病,yào石罔效。医生劝他们别浪费了自己的血汗钱,回家早作打算吧。一身病痛的梅子说,既然没几天好活了,就出去走走吧,去看看外面的好风景,也好过在家里等死。余光答应了她,带她看尽世间最美的风景。两人买了辆二手三轮车,便上路了。 这一走,就是四个年头,一路风餐露宿,沧桑和风霜都在鬓角,可幸福和欢愉却写在脸上。钱用完了就停下来,打一段时间短工,攒了钱再上路。余光的头发是梅英剪的,她只会剪平头,每次剪头发后郭梅都在背后吹吹他颈脖的头发,弄得他很痒,两人便忍不住笑起来。余光也喜欢捏郭梅的塌鼻子,说帮她捏挺一点。罗卜咸菜,馒头稀饭里,也有爱情,原来爱情可以这么朴素,原来不避风日的三轮车里,也载有远方。 他们是在山里遇见子规的,当时他的三轮车出了问题,其实它早就千疮百孔,漏洞百出了,可还是陪他们走了那么久,够为难了。不过每次余光都能把它修好,可那次问题很严重,余光一时也没辙。不巧的是,狂风骤起,那是大雨将至的前奏。子规是在那时候出现的,她开着一辆小货车,叫他们到车上去。 天知道子规出现得多及时,那时候梅英已经怀孕三个多月。她的身体根本不适合要孩子,医生说她活不过一年,可四年过去了,她还活着,并且怀了孩子。那是她向死神借来的时光,至于孩子,孩子是老天对她的馈赠,她得给余光留个念想。所以,她坚持生下来。生下孩子,以后带上孩子一起上路,让大自然的好山好水做他的启蒙老师。余光同意了,梅英做什么决定余光都会同意的。 后来就他们三个人一起,子规的小货车就是他们的家了。有了这对夫妻,子规似乎胆子大了一些,随便选一条路,能开到哪儿就开到哪儿,遇见漂亮的风景就停下来,住两天,接着上路。子规给了他们一个挡风避雨的居所,他们给了子规欣慰和感动。直到最近两个月,梅英产期将至,不适合继续奔波,他们才租了间屋子,子规在家照顾梅英,余光出去打工挣钱。 现在,孩子出世了,是个健康的大胖小子。老天待他们不薄。子规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人,按下了快门,定格了这个幸福的瞬间。一个月后,孩子的满月酒,子规包了一个大红包,连同车钥匙一起给了余光。 “这怎么行!”余光说。 “大人风餐露宿可以,可是孩子还小,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以后的路还很长,有辆车会好过些。”子规这样说。 然后子规告别了他们,又一次,她孑然一身。 一年后,在维多利亚大瀑布,子规收到余光的短信: “梅子走了,她说她很幸福!” ……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你就是画中的女孩儿吗?”老板问她。 “不是!”子规回答他。 “你和她好像。”老板说。 “可能是巧合吧!”子规笑笑,忍不住又转头看了画像。画里是大片大片的黄昏,很奢侈的夕阳。然后是穿白裙子的女孩,长发被风吹乱,飘dàng在空气里,脸上是不自知的忧伤和倔强。在黄昏的远方,一棵枯树下,是看她走远的男孩,他没有留她。还有另一个也在走远的女孩的背影,短头发,没有人目送她,她也不知道要走去哪儿,可是她该走了。 构图和色调和与当年画桔梗的板报是一样的。 子规看到了落款:千诺。 不是一诺千金的意思,是诺言被许下过一千次。一千次,许下的都是同一个诺言。 “我喜欢千诺的画,很有故事。”老板接着说,“而且用色大胆,好像调色盘上调进去很多勇气和温度。” “我不懂画,画里讲的是三角恋吗?两个女孩子都爱着男孩子,可男孩子让她们都很伤心,一个也没留住。”子规喝了一口咖啡。这是一间很特别的咖啡馆,客人可以买一杯咖啡挂在墙上,如果有人生活不济又想喝杯咖啡的话,可以免费喝一杯墙上的咖啡。 “我认为不是,男孩子是个善良的人,长头发的姑娘离开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男生是想留她的,可是他没有,但他还爱着她,或许他会等她。可是短头发姑娘也离开了,看起来有点难过,不过她难过的是不能跟长头发女生走去相同的地方。”老板真是个很有想象力又健谈的人。 “老板是懂画的人!”子规笑笑。 “业余爱好而已。”老板给子规上了甜品,子规愕然,她并没有要甜品。 “免费请你吃,你跟画里的长发姑娘很像。如果画家见到你,我想她一定会无可救yào地爱上你。”子规不得不折服于老板的想象力。 “我也挂一杯咖啡在墙上。”子规说。 走出咖啡店,子规深呼一口气,感觉眼睛涩涩的,有什么在里面打转。子规闭上眼睛仰头迎上明亮的阳光,是斯德哥尔摩的阳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太刺眼,嗯,一定是这样。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已经没有食物了,今天是第三天,子规一行五个人,困在风雪里。彼此簇拥着,山洞里恐惧、寂静和寒冷在空气里不紧不慢地编织着,像是小时候妈妈给子规编的马尾,一股压着一股,有条不紊。 外面的风雪渐渐小了,但愿司马能安全地回来。他出去拾柴禾了,今早火堆就熄了,他们都是被冻醒的。司马就着几口雪,吃了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他是个很积极聪明的男生,研究生在读,热爱探险和极限运动。这种场面,他也经历做几次。大家信任他,其实他一直也担任着领头羊的工作。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恩雅怯怯地说,她是个瘦弱苍白的女孩子,和她一起的,还有她的男朋友,张浩泽。 “不会的,不怕,救援队会找到我们的,我们会一起走出这里,活下去。”浩泽抱紧了恩雅,脸在她头上蹭了蹭,顺便吻了她。 “子规,我害怕!”阳橙抱紧了子规的胳膊,她是典型的乖乖女。只想挑战自己一次,只想勇敢一次,第一次,就面临生死。 子规对她笑笑,没有回答她,不为别的,她没有力气。 “如果我们就这样死在这个地方,你们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恩雅突然问,这是个很无聊的问题,可此时此景,大家倒是感慨良多,愿意参与讨论。 “我还没有娶到你!”浩泽说,“这就是我最大的遗憾。” “我最大的遗憾也是,没有嫁给你。”恩雅和浩泽开始撒狗粮。 “我的遗憾就是,我还没谈过恋爱呢,这么年轻就暴尸荒野了,好可惜。”阳橙皱起眉头,大家都笑了。 “子规,那你呢?”恩雅问她。 子规摇摇头,说:“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说完无力地笑笑。 外面有声音,是司马。 “我回来了,”他拖着一捆大大小小的树枝,兴奋地嚷着:“想不到还有意外的收获。”说着便翻遍了帽子和全身上下的口袋,拿出一把蘑菇。 “这些蘑菇是可以吃的,我们等下生了火煮蘑菇汤喝,大家好暖暖身子。不要怕,打起精神来,总能撑到救援队来的。”司马一边说一边抖落身上的风雪。他一出现,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纷纷行动起来,帮忙掰断树枝,搭柴禾。 “幸好我有洁癖,带了饭盒可以煮汤。那等下喝了汤,我们也一起出去,多捡些柴回来,说不定还能找到吃的。”阳橙也兴奋起来,司马让大家突然都变得积极,能活下去,实在是件很好的事。 “好,说不定还能打些野味回来!”恩雅费劲地扳断了一根很小的树枝,她实在是个瘦弱的姑娘。 “司马,你一回来,我们全部人好像都又活过来了!”浩泽开玩笑说,“简直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怎么办,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啊!”浩泽yīn阳怪气。 “以身相许呗!”恩雅也yīn阳怪气。 “那可不行,我的身,是要许给你的的!”浩泽用胳臂撞了一下恩雅,夸张地冲她眨眼睛。 “得了吧,就你这样的,许给我我也不稀罕,而且我也实在不想委屈自己!”司马也dú舌起来,其实他们这个队伍一路上也是很欢乐的,也习惯了互怼逗趣。 “那,你不稀罕我,稀罕谁呢?”浩泽脸得意。 “哦?司马队长,你稀罕谁呢?”大家都明知故问,问的是司马,却齐刷刷看向子规。司马对子规的心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只见子规用力掰断了一根树枝,说了一句话,空气里的热闹便瞬间褪尽,冷寂重新回来。 “咯吱”一声脆响后,子规不紧不慢地说: “我们只剩三根火柴了。” 所有人阒寂无声!三根火柴,他们有三次机会点燃柴堆,卖火柴的小女孩都比他们幸运。 司马擦燃了第一根,灭了! 然后是第二根,一群人小心地围着,生怕风吹过来,可火苗刚一接触到柴禾,就灭了,柴禾上还残留着风雪,根本点不燃。 司马刚要擦燃第三根火柴,子规叫住了他。 只见她在自己的背包里,倒腾了一会儿,然后从最里衬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拿出里面的纸张。纸张已经泛黄,信封的边边角角也破旧了,看样子这封信已经有些年头。 “柴禾太湿了,点不燃的,先点燃信纸,再用纸去点柴禾,这样容易燃一些。”子规说。 司马点着第一张纸的时候,子规简直不敢相信,真的燃起来了,那封信被她看过无数次,每个字句,每个标点符号,还有错别字,每次涂改,甚至字与字之间的间隔,哪里宽一点,哪里窄一点,她刻骨铭心。可这些,在一团跳跃的火苗里,化为灰烬。火居然点着了它们,子规悲伤地想,它们化成灰后,也会冷的。 火苗跳跃在信封上的时候,司马看到了一个名字,许新阳,那一定是对子规很重要的人。 经年累月,万水千山,新阳又一次保护了她。 烧完了整封信,柴堆渐渐燃起来。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他是你的男朋友,对吗?”子规笑着说。 “嗯,是。”老太太温和地回答她,脸上挂着笑。她的笑极其静谧,不是那种被岁月打磨后沉淀下来的静谧,也不是被大段大段的空白填充的静谧,老太太的静谧有更多的层次,也有种说不出的生动。就像阳光下睡着的小动物,就是那样的静谧。 她在三年前离了婚,是她主动提出来的,那是个寻常的午后,和他结婚的五十六年,都是这样的午后。她像往常一样,在他听广播的时候给他泡了杯茶,他嫌那天的茶太浓。然后她提出离婚。他不是那个对的人,结婚第三年她就知道,可那时他们有了孩子,后来又有了更多的孩子。所以不管是不是对的人,他们必须相亲相爱,必须营造一个安稳和乐的家,因为他们为人父母。这些年,这件事她一直做得很好,也并非完全委曲求全,她也确实在其中得到过幸福。后来孩子长大,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成了爷爷nǎinǎi,外公外婆,新的身份,意味着新的责任。然后孙子也长大,最小的孙子也在上个月结了婚。 她没有责任了。 所以,当他挑剔今天的茶太浓的时候,她提出离婚。问心无愧地离婚,她早已仁至义尽。大半生都给了他,给了他们,怎么就不能留一点给自己呢!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离婚后她自己养花,学做蛋糕和国画,还去学了芭蕾和钢琴,那是她小时候的梦想。然后她遇见了爱情,她的钢琴老师,这个四十几岁的德国男人。他并不把她当个老太太,只当她是个笨学生。她不是笨,是一双手cāo持了大半生,早已僵硬粗糙。这样的一双手是不适合钢琴的。每次他说她的时候,她显露出来的不是一个衰朽老人的佝偻,那一双眼睛里,全是清澈的倔强。 他爱了,她爱了,他们爱了! 他吻她的抬头纹,她的鱼尾纹,法令纹,然后是她垂落的眼泪。 “我还是第一次吻一个老太太的眼泪。”他这样说,很淘气。 然后她笑了,像个害羞的孩子,又像个宽容的母亲。这两种生动和宁静,就这样毫无违和地融化在她脸上。 “你真美!”他捧起她的脸。 “我太老了。”她摇头。 “我爱你!”他说。 然后他们吻在一起。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爱情,是的,就是爱情,他们想。 “你们一定很相爱。”子规说。 “对,很相爱!”老太太托着腮,看着远处沙滩上打排球的他,他回头对她笑笑,她也笑了,阳光在她脸上流转。 ……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洛姐姐,包裹到了,好香啊,是吃的吗?”然然一边拆包裹,一边对正在修图片的子规说。她租了个很小的房子,联系了编辑把这一路的所见所想整理出书,所以整天忙忙碌碌。 “是酱牛ròu,还有风吹排骨。”子规盯着电脑,头也不回。 “那中午可以不用点外卖也不用吃泡面了,”然然夸张地说:“终于可以开开荤了。” “昨晚不是请你吃烧烤了吗!”子规笑。 “那点儿ròu塞牙缝还不够呢,哪儿叫开荤啊!”然然开始切牛ròu。 “你牙缝可真够大的!”子规终于起身,走到厨房帮忙。 “中午就蒸牛ròu和排骨咯,煮点饭就好。”然然很细心地把牛ròu切得很薄。 “好,我来煮饭。”子规也动起手来。 子规和然然舍友一个多月了,那天夜里子规拎着大包小包从便利店出来,然然拦住了她,怯怯地说:“姐姐,能给我点吃的吗?” 她整个人显得贫瘠,是那种最常见的狼狈的贫瘠。眼里明明有泪,却是干涩的,就连羞怯的声音里,都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瘦削。青春的真谛是无知,所以在爸爸给了她一耳光后,她像所有电视剧里的桥段那样,很老土地表达自己的叛逆,委屈和愤怒离家出走。可惜到底是不够聪明,走的时候没带钱,没有钱是撑不了几天的。 混迹街头一个星期后,她遇见了子规,那个高挑的女孩子,很漂亮,身上自带一股羁旅人的气息,那种宁静的自由萦绕着她。她原本想找她借点钱坐车回家的,她隐约觉得她会答应。可说出口的话却是: “姐姐,能给我点吃的吗?” 子规扑闪着大眼睛看了她三秒,然后说: “你是饿了吗?可我只有泡面,没有水给你泡啊。” “没关系,我吃干的也可以,我两天没吃东西了。”然然哀求着。 “那样不好,吃干的胃会不舒服的,这样,我家就在前面,很近。你到我家里去,给你煮好了再吃。” 就这样,她跟她回了家,那个小得可怜的房子。 “你先等一下,我给你卧两个荷包蛋再加点青菜煮出来才好吃。”子规忙活起来,房子很小,摆设也很简陋,可然然莫名觉得温馨。于是她说: “洛姐姐,我可以在你这里住几天吗?我可以帮你做饭洗衣服,我会的事可多了。”她定定地看着子规,子规也看她。然后子规说: “要再来点煎蛋吗?” “好!”然然笑了。 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子规每天写字,修照片,跟编辑沟通,然然真的像个小保姆一样,为她做饭洗衣服拖地。其实她所说的做饭,仅限于会煮面条,煎鸡蛋,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们的伙食都是泡面或者外卖。晚上她们轮流睡床和打地铺,跟子规在一起的时间,然然总会有一种没来由的安心和满足,她喜欢这种感觉。 “你真的去过这么多地方吗?”然然惊呼。 “我长大后,也能成为洛姐姐这样的人就好了。”然然叹气。 “一个人在路上,也会觉得很孤独吧。”然然感慨。 有然然在,生活里也算有了点人气儿,所以子规喜欢有她在。 “洛姐姐,我该回家了,”吃饭的时候然然这样说,“昨晚我打电话回家,妈妈一直求我,求我快出现,只要我回家去,他们以后什么都听我的。洛姐姐,我妈妈是个很骄傲的人,可是她这样哭着求我。我不该这样的,我做错了。” “好,什么时候走?”子规给她夹了一块牛ròu。 “明天。”然然吃着饭,眼睛躲闪着子规的目光,此时她也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那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践行?”子规笑了。 “好啊!”然然也笑了,她知道,自己被宽容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又说了很多话,离别很快就要来了。 ……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子规跑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流!她在害怕,祖巴拉的眼神,让她害怕。 祖巴拉是子规的学生,八岁,是个眼睛很大的非洲小姑娘。子规跟随一群志愿者来非洲喂狮子,刚来就遇见了她。当时祖巴拉在街上卖蛇ròu,手法娴熟老练,子规叹为观止。祖巴拉不知道这个怪阿姨在看什么,不耐烦道:你在看什么?到底买不买啊?子规没有听懂她说什么,拿出两个棒棒糖,自己拆了一个吃,一个递给她。祖巴拉接过去,也拆开吃起来,尝到甜味的时候,她笑了。这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笑容,子规想。 她们成了朋友。 祖巴拉带子规抓蛇,然后卖蛇ròu。子规亲眼见过,祖巴拉怎样拽住一条胳臂粗的蛇猛地往树上撞击,趁它眩晕之际给它一刀,然后行云流水地剥掉它的皮,整个过程驾轻就熟,一气呵成。被剥掉皮的蛇□□着,缠绕在祖巴拉的胳膊,祖巴拉顺手搭在肩头,然后是下一条。子规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写的那个故事,那条喜欢星空的骄傲的蛇。现在子规觉得,蛇是不会喜欢星空的。 因缘巧合,子规一行人白天投喂野生动物,晚上成了当地的代课老师,他们的学生年龄各异,最小的四岁,最大的是六十二岁的残疾老人。说是学生,其实也只是把他们当免费保姆,照顾老小罢了。子规教拼音和汉字,她听不懂当地人的话,只能一遍一遍重复那些发音。后来她想到办法,手绘了一些图画,给他们讲孔融让梨,孟母三迁和司马光砸缸的故事。他们似懂非懂,可是他们喜欢听子规这样说。祖巴拉尤其喜欢,子规便多教她一些简单的古诗和英文。 祖巴拉和巴布鲁的婚姻定于一个月前,巴布鲁42岁,已经有了三个妻子,八岁的祖巴拉会是他的第四任妻子。 子规找到祖巴拉,当时她正在河边洗蛇ròu。 “你很快就要嫁人咯!”子规说。 祖巴拉也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些什么,子规没有听懂。便又掏出几颗棒棒糖,“只有这么多了,算是结婚礼物吧。”子规笑。看到子规笑,祖巴拉也笑了,拿了一个棒棒糖递给子规,自己也拆了一个放在嘴里吃起来。尝到甜味儿的时候,两人都笑了。 那场婚礼的细节子规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很热闹,男人□□上半身,吹口哨,跳舞,喝酒吃ròu,讲下流的笑话。女人三五成群大笑,不断端上新的吃食。整个过程祖巴拉都是安静的,指导巴布鲁带她进洞房,她死死抱住抠住墙角,不肯进去,最后还是男人的力气赢了。然后众人都听到了祖巴拉的声音,那种被撕裂的痛苦的声音,众人在这样的声音里笑了,一会儿巴布鲁拿着一条沾了血的帕子出来,众人笑得更开心了。 子规跑出来,她记得祖巴拉一边挣扎,一边看她,那双大得过分的眼睛里,除了眼泪,还有恨。 对,就是恨! 一个八岁的孩子,她在恨,恨的是自己畜生一般的挣扎和无助;她恨在这畜生一般的挣扎和无助里还要设法保全自己的清白;她恨自己在设法保全的清白里对同盟的渴望;她恨自己在渴望同盟的过程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其中的徒劳;她恨在这清清楚楚的徒劳里呼之yù出的不甘;她恨这呼之yù出的不甘里参杂的那种叫作尊严的东西;她恨那个叫尊严的东西是她教会她的,她恨那个教会她尊严的人。 她恨子规! 子规跑出去,她懦弱,她是胆小鬼,她不敢面对一个八岁少fù的恨意,所以,她只能逃跑。子规走在一片荒漠里,荒漠的尽头是落日,是那种没有光晕的落日,好像所有的光不多不少只够填满那个圆。从远处看,会恍惚觉得她自己本身就是走在落日里的。她走累了便坐下来,风吹卷着她的头发,那真是一幅极美的画面,像是有人要拉着她的头发飞到太阳里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他。 他同样也从落日里走过来,走在连接黄昏与沙漠的分界线。子规冲过去,是他,是他!等她真的看清楚了熟悉的眉眼,她站住了。只见秦苇逸也站住了,缓缓放下手里的拎包,他笑笑,说:“子规,我来接你回家。” “我来接你回家!” 子规跑过去抱住了他,他也用力地回报了子规。 “秦苇逸……秦苇逸……是你……秦苇逸……是你……”子规念着他的名字,慌促地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落下来。落在脚下的沙漠,一瞬间就消失了,咸涩的眼泪,浇灌不出美丽的花朵。 “我说过,我会来接你的,子规。”秦苇逸也同样流着眼泪。 “苇逸,我……我……”子规只觉得脚上一麻,然后身体渐渐无力,天地荒芜,整个世界黑暗一片,宇宙重归混沌。 “子规……洛子规……”秦苇逸看她渐渐倒下去,最后整个人完全昏厥过去。 是黑曼巴,新阳,那是一种漂亮的蛇,和它的名字一样漂亮。他们说我会死,我知道我不会,我还没来见你呢。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答应过他们要安全健康,答应了就要做到,所以我不能死,我怎么能死在离你们这么遥远的地方。更何况,新阳,他出现了,他走过万水千山赶在日落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他出现了,我就不会死,所以我活过来了。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子规字正腔圆,一字不落地背完了整篇文章。静默三秒,然后掌声此起彼伏,配合着全班同学口中的“科代表科代表”而越发地有节奏起来,最终整齐地汇聚在一起,成为一片潮水。只见靳川笑笑: “好,我真是给你们选了个好科代表,这周的作文免了。” 教室里欢呼一片。 就这样,靳川把她推到了英雄的位置,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问候你别来无恙 秦苇逸从办公室出来,一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 “秦总再见!” “再见。” “下班了秦总。” “嗯,我先走了。” 恩恩出生后,二叔基本是半回归家庭的状态,大多数事务都jiāo给苇逸去办了,大学毕业后,更是让他直接接手了公司。自己早早地退下来,整日和二婶在家安心带小孩。恩恩四岁了,已经是个漂亮机灵的小丫头,被晒得很黑,胃口好得过分。嘴皮子利索,歪理也很多,经常逗得全家哭笑不得。 到了门口,司机已经等在车里。 “老刘,我自己开,你今天早点下班吧。”苇逸简单地说。他现在已经是个驾轻就熟的大人,公司、家里的事他都游刃有余。 苇逸倒了车往琴台路开,二叔二婶去度假了,所以这短时间都是他接送恩恩去幼儿园。每次接送恩恩,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听着恩恩nǎi声nǎi气但是又声情并茂地抱怨幼儿园的果汁一点都不甜,或者午睡后老师奖励了蛋糕,是她最喜欢的草莓味,因为她睡得最熟。苇逸就说,哦?真的啊,那蛋糕怎么没有留一点给哥哥呢?恩恩会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草莓蛋糕是给小朋友吃的,要吃完了才能得到小红花。想到这些,苇逸的心一片柔软,那种柔软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温柔,像个慈祥的父亲。恩恩,好好长大吧,只是要慢一点,哥哥在你身边。他温柔地想。 他停了车,嗯嗯已经等在门口,看见苇逸的车便开心地冲出去,“哥哥,哥哥……”一头栽倒苇逸怀里,苇逸一把抱起她。 “恩恩今天乖不乖啊?”苇逸捏她的肥脸。 “嗯,有点乖的。”恩恩笑。 “有点乖?”苇逸疑惑,“那就是也有点不乖咯。” “嗯,一点点。”恩恩说。 “那告诉哥哥,哪里不乖了?” “哥哥请我吃薯条,我就告诉哥哥。”恩恩坏笑。 “好,哥哥请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我要小声地说。”恩恩肥胳膊搂着苇逸的脖子,在苇逸耳边说:“午睡的时候我是装睡的,老是来帮我盖被子我还假装打呼噜呢,其实我根本没睡着。”恩恩的声音甜滋滋的,像是带着糖果的香味。 “小坏蛋,你还会假装打呼噜呢,”苇逸捏她的鼻子,“那恩恩为什么睡不着啊?” “哥哥再请恩恩吃个冰激凌,我就告诉哥哥。”恩恩变本加厉。 “嗯,那哥哥不要听了。”苇逸不上当了。 “听嘛听嘛,哥哥,恩恩想吃个冰激凌,就一个,我六天没吃过冰激凌了,哥哥……哥哥。”恩恩撒娇卖萌。 “好好好,我投降,哥哥请恩恩吃冰激凌,恩恩现在可以说为什么不睡午觉了吗?” “嗯,因为昨晚恩恩偷偷喝了一点哥哥的咖啡,太苦了,哥哥以后也别喝了,跟恩恩也一样喝果汁吧,喝果汁会变漂亮哦。”恩恩说着还捧起了自己的肥脸,表示自己很漂亮。 苇逸被她逗笑了,投降到:“好,听恩恩的,哥哥也喝果汁。”苇逸把她放到儿童座椅上,开车走了。 “哥哥,我的宝宝昨晚发烧了,我们也给她买个冰激凌吧。”恩恩建议道,她所说的宝宝,就是那个那个丑不拉几的洋娃娃,她什么时候发烧,或者过生日,上学,参加晚会,都是恩恩一句话的事儿。 “发烧了不能吃冰激凌,她会更严重的。”苇逸不上当了,“而且她吃了冰激凌会觉得很冷的,你还没有给她买冬天的衣服呢。”苇逸逗她。 “也是哦,那算了吧。”恩恩妥协了。 苇逸笑了,和恩恩在一起,总是很开心。 “吃好了吗?” “嗯,有点饱,回家我们再喝个酸nǎi消化一下吧。”恩恩眨巴着大眼睛。 “……”苇逸很是无语,这小丫头! “先不回家。”苇逸拉着恩恩的手往外走,她的手胖胖的,很软,“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去给宝宝买冬天的衣服吗?”恩恩问。 “这事儿咱们改天再说,跟哥哥走就可以了,好吗?”苇逸抱她上车,并细心地系上安全带。 “好吧,哥哥是大人,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恩恩嘀咕,“爸爸妈妈是大人,李阿姨是大人,哥哥也是大人,恩恩要听四个大人的话,现在爸爸妈妈走了,我就只听两个大人的话。”一路上恩恩喋喋不休,二叔二婶都是不善言辞的人,真不知道这小孩像谁。苇逸幸福地叹气。 到了,苇逸的房子,苇逸的家。 已经倒腾了好几年,大到选地方,综合设计,小到家具摆放,盆栽的位置,都是苇逸亲力亲为,事无巨细。苇逸开了门,恩恩像只快乐的小鸟,跑到院子里的秋千dàng起来。苇逸笑了,叮嘱她:“要小心点啊。”恩恩向他做鬼脸。苇逸开了门,窗明几净的房间,并没有生活的气息,可眼前浮现出有她在此生活的样子,他们一起生活的样子。 她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看书,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小心拿走她手上的书,为她盖好毯子。然后坐下来接着看,就从她看到的那一页开始看起,偶尔回头看看身边安心睡着的她,他嘴角露出笑意…… 下班回家,一边换鞋一边招呼她。她从厨房出来,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简单地应一声“回来了,马上开饭。”他也挽起袖子,开始摆放碗筷,一边忙活,一边聊起今天的趣事…… 她一边给百合浇水,一边苦恼地为一颗病死的兰草惋惜,他就在远处听她,看她,却不靠近她,因为他觉得她浇花的样子,很美…… 他坐在台阶上为单位的事苦恼,她走过来,轻轻地捏他的肩膀,然后也坐下来,陪着他。他们安静地坐着,什么话也没说…… 她熬夜写文章,他轻轻递上一杯咖啡,放在左手方。她不是左撇子,拿咖啡杯却喜欢用左手。她抬头对他笑笑,孩子气地抱怨几句下辈子卖身不卖字的话,他也笑,说些恭维她才华盖世,卖身岂不可惜的玩笑话。然后他拿本书坐下来,他们就这样,做着自己的事,陪在彼此身边…… 洛子规,我还在等你,等你回来这样生活,我们一定可以这样生活。 苇逸走进卧室,从床头柜第三个抽屉拿出一个册子,里面是这些年子规走南闯北,从世界各地寄给他的明信片。她答应过,不让苇逸失去她的消息,子规做到了的。苇逸一页页翻开,她的字迹揉进去更多的日月光景,可字里行间的孤独,就像眉角眼梢的爱情,藏不住的。 苇逸,你说远行的意义是什么呢? 从前我以为是路上的风景,是一路向前酷酷的执念,我甚至以为,远行或许就是为了远行本身,没有意义。其实不是的,原来不是的,苇逸,远行的意义其实只是为了回去,一身疲敝,满心风霜后的归途,才是远行的意义。 可是苇逸,现在我也不确定,我的远行到底有没有意义了。 问候你别来无恙…… 苇逸,我又迷路了,面包吃完了,还剩半瓶矿泉水和一桶泡面,应该可以撑下来吧。 问候你别来无恙…… 苇逸,我帮一户人家收了一天的玉米,然后他们煮了好多新鲜的玉米招待我,还打包了几根。我真想全部吃掉,可又想留一点给明天。 问候你别来无恙…… 我烧了新阳的信,活下来了。苇逸,我把那封信写了一遍,尽量模仿新阳的笔迹,连标点和错别字都和原来一样,然后带在身上。可它毕竟不是新阳写的,她写的信已经被我烧了,所以我想写信告诉新阳,告诉她我把她的信烧了,可除了这个总该再说点别的吧,我却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所以我时刻准备着信笺纸,还有一个写好她地址的信封,等我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寄给她。 问候你别来无恙…… 海棠无香,或许,海棠是忘记自己的芬芳了。 问候你别来无恙…… 苇逸,我看到了大佛的眼泪,你说,他在为什么哭?清心寡yù的佛也有伤心事吗? 问候你别来无恙…… 诶,苇逸,我这里现在月亮很圆,月亮总是在圆的时候让人格外心伤。你呢?你那里月亮也圆得正好吗?诶,我算是在邀你“共婵娟”吗?勉强附庸风雅了一把,哈哈! 问候你别来无恙…… 小孩子是全世界最该被善待的人,全天下的小孩都应该像恩恩一样得到幸福。可还是有那么多的小孩在受苦,苇逸,没有快乐的童年,以后怎么爱人?又该拿什么咀嚼衰老? 问候你别来无恙…… 梅子姐走了,苇逸,没有梅子姐余光哥走不远的,所以我劝他别走了,带着孩子回家,给孩子找个妈妈,然后好好过日子。可转念一想,我自己都还在路上漂,却叫人家回去,我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问候你别来无恙…… 苇逸,人家说什么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可我这里下了三天的暴雨,彩虹只出现了几分钟,而且我仔细数了三次,根本没有七种颜色…… 问候你别来无恙…… …… 苇逸盯着最后那张明信片看了很久,上面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还有铺天盖地的黄昏,两种干枯的黄,被地平线切开,成了两片jiāo相辉映的荒芜。明信片上子规没有别的话,只是一句“问候你别来无恙”。 “问候你别类无恙!” 苇逸喜欢这句话,他喜欢子规的字迹,喜欢这样的字迹写出这样的话,它像是子规的DNA一样,是一句很好的话。它让苇逸觉得,子规走了那么远,可还是对自己有牵念,我是被你牵念的吗?子规,如果是就好了, “哥哥!”恩恩跑进来,一把扑到苇逸怀里,“哥哥,哥哥是要到这里去吗?”恩恩肥肥的手指指着明信片上的沙漠,问道。 “是啊,哥哥要去这里。”苇逸摸摸恩恩的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很远吗?” “对,很远。” “哥哥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哥哥不要恩恩了吗?” “哥哥要去找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苇逸一把抱起恩恩,“哥哥不会不要恩恩的,永远都不会不要恩恩的,恩恩只要在家等着哥哥就好,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恩恩故作深沉,转而问道:“哥哥为什么要去找你的朋友?” “为什么呀,哥哥的那个朋友是个傻瓜,她跑到很远的地方,迷路了,哥哥要去接她回来。” “她怎么这么不乖呢,哥哥的朋友需要帮助,哥哥去帮她吧。”恩恩像是很大方的说,“哥哥,你把恩恩的糖给她一块吧,一个人在外面迷路了很难过的。” “好,谢谢恩恩。”苇逸很温柔地捏捏恩恩脸上的ròu,轻轻地笑了。 机场人声鼎沸,苇逸当年就是在这里送走她的,现在也在这里送走自己,去找她。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苇逸记得她拥抱的力度,记得她的头发蹭到下巴痒痒的感觉,发间还留着昨天洗发水的味道,可能是前一天晚上洗过头的原因,头发有些蓬松,导致绑得不太整齐。苇逸也记得她说话的语调,还有词句间的呼吸和停顿,记得她哭了,自己伸手擦干了她的眼泪,记得她走后眼泪在手里干了。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苇逸刻骨铭心。 “哦,对不起。”过路人的行李撞倒了苇逸的咖啡,连连道歉。 “没关系。”苇逸一向绅士。 “秦苇逸?”过路人摘下墨镜,一脸惊喜地叫他。 “你是?”苇逸犹豫了,随后也是一脸惊喜,“米千诺!” “是我,好久不见了,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两人寒暄起来。 “是啊,高考后就没见过了,现在你已经是有名的画家了。”苇逸说道,还是不能把眼前这个身量纤纤,气质平静的女人和当初那个矮矮胖胖,戴框架眼镜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样?过得好吗?”千诺问。 “我还那样,乏善可陈,你这是要去哪儿?”苇逸问道。 “法国,我已经在那边定居了。你呢?去哪儿?”千诺也问道。 “非洲。”苇逸说起这两个字,嘴角不自觉挂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非洲!”千诺好奇道,“去干嘛?出差吗?” “不是,去找一个朋友。”苇逸看着千诺,眼里泛出又认真又温柔的光。 “朋友?”千诺先是觉得奇怪,看到苇逸的表情后,随即明白了,“是……子规?” “是!就是子规。”苇逸笑笑,像是不好意思一样。 “这些年,你一直在等她?从来没有过别人吗?”千诺的眼睛一点点湿润起来。 苇逸轻轻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了她,便再也不能喜欢上别人了。很奇怪是不是?” 千诺的眼泪静静的流下来,像是月光化成了水,说不出的清澈,就这么一览无余地流下来,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她是值得的,只有她才值得你这样爱。也只有你,才配爱她。”像是有什么堵在心里,好像要费劲力气才能发出声来。 “你也爱她。”苇逸轻轻地说。 “你知道?”千诺惊叫起来。 “知道的,我们都爱她。”苇逸笑笑,“她值得所有的爱,不是吗?” “是,她值得。”千诺突然抱住了苇逸,苇逸也伸手轻轻环住了她,“可我没资格爱她,我们都没有资格了,只有你,苇逸,只有你,还能给她幸福。找她回来,然后好好爱她。”千诺闭上了眼睛,眼泪掉在苇逸肩膀。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会的,我一辈子都会爱她。” “祝福你们。”千诺放开苇逸。 “也祝得到幸福。”苇逸脸上都是温柔的真诚。 他们说了再见,然后各奔东西,淹没在人群中。 山一程水一程,风一路雨一路,苇逸真的找到了她,历经千辛万苦,身上也有了风沙和羁旅人的气息。她就在黄昏和沙漠jiāo界的地方,风把她的头发吹到空中,像是要把她连根拔起,她就要被风吹走了。她也看见了苇逸,她跑过来,她是用跑的,跑到苇逸身边的。她抱住他,抱得很紧,好像他们就这么拥抱着,被风吹走,也是可以的。她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秦苇逸,秦苇逸。一出口这三个字就被风吹散了,所以只能一遍一遍地叫他。然后她渐渐倒下去,他抱住她,他又看到了她的眼泪,事实上,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的眼泪。 ☆、子规子归 世界一片阒寂。 子规走在雪地,那是苍茫阔远的一片完整的白,周围来来往往很多人,可是好安静,大家都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声音。每个人走在雪地上,却没有半点足迹。只是寂寥的白和沉重的静。子规也混迹在人群里,成为人流的一部分,她想问问这是要到哪里去?可她发不出声音,只能跟着人流走,她没有认出这里。 记忆力有很多故事都是在下雪天发生的 。 新阳在雪地里生了火,跟她说:“你在这里烤烤火吧,我先走了。”然后新阳就走了。 天然在下雪天告别了她,她说:“子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那晚子规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好久。 司马在雪地里点燃了新阳的信,柴禾燃了起来 。司马说:“子规,要么我们一辈子在一起,要么我们一生不再见。”他们就再没见过。 …… 子规认出了这里! 这里是靳川说的,那个只有死了的人才知道的秘密,这里就是生死的界限。靳川老师,我已经知道这里了,所以,我也会死吗? “子规” 是他的声音,他在叫她回去,世界阒寂一片,只有你叫我回去的声音。 那便如你所愿吧。 子规睁开眼睛,医院的灯光混合着外面昏暗的光线,形成一种催人泪下的颜色。子规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苇逸的声音,她刚才在梦里听到过,时他叫她回来的。 子规一时无言。 “怎么哭了呢?”苇逸伸手抹掉她的眼泪,“不怕子规,已经没事了,我们已经回国了,你很安全,不怕的。”他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子规仍旧无言。 “要喝点水吗?”苇逸把她扶起来,把水递给她,子规一口气喝了半杯,呛了一下,苇逸轻轻地拍她的后背。 “不急,没事的,慢慢喝。”苇逸一边安慰她,一边放好杯子,拿了纸巾轻轻地擦她的脸。然后拿出一颗糖,剥开了喂到子规嘴里。 “是恩恩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迷路的会很难过的,不过吃了糖就好了。”苇逸笑。 子规只是看她,无言,嘴角却带着一点弧度,眼里却噙着泪光。 苇逸也看她,无言,眼里全是就要溢出来的柔软和温和。 然后他们抱在一起,子规觉得身心一片柔软,像是要化成水那样的柔软。 “子规,别走了,再也别离我那么远了,你差点死掉,只差一点点……”苇逸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惊喜。 子规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加重了拥抱他的力度。 之后的时间子规也很少说话,每天看书,或是坐在窗口发呆,这些年东奔西跑,她也是真的累了。苇逸在医院照顾她,病房是个套间,子规睡里间,他睡外面的沙发。有时候子规坐在地板上看书或者发呆的时候,苇逸会坐下来,陪她。有时候拿个笔记本在敲,有时候也看书,或者听听音乐。偶尔jiāo谈几句,可大多数时候是安静无声的,可这种安静让他们俩都觉得舒服。 “我去买饭。”苇逸拿了外套出门。 “好。”子规应他。 每次苇逸出门的时候,子规会盯着他的背影看上好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希望他早点回来,两个人的安静,很好。 晚上他们也去散步,就在医院附近,医院后门就是护城河,晚上河边的风吹起子规的头发和宽大的病号服,苇逸便脱下外套给她。有时候子规心情好,会哼上几句苇逸没有听过的异国他乡的旋律,子规记不得词儿,就自顾自哼哼哈哈,苇逸觉得这样也很好听。她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唱儿歌的洛子规了,她去看过了世界,然后回来,这些旋律便是世界给她的烙印,成为了她DNA的一部分。 日子平静,安稳,简单,舒服,他们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 新阳,那是我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他从非洲带我回来,在医院照顾我,无微不至,我却没有感到一点压力。新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生活这样艰难,可是绝大多数的人汲汲营营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而且过得还不赖。原来生活本身的惯xìng里,安稳简单的幸福远比我以为的强大,幸福地吃苦,到底件也是件不赖的事儿。 这天子规起得很早,天还灰蒙蒙的,她穿了鞋推门出来,苇逸还没醒,毯子掉下来,子规捡起来帮他重新盖好。他睡得很香,眉头舒展,嘴角甚至带着一点笑,像是很安心。许多年过去,他再不是子规嘴里那个少年大叔了,而是一个事业有成,做事稳妥,温和成熟的男人。子规笑笑,起身走了。关门的时候发出一点声响,苇逸蹙了蹙眉,没有被惊醒。 子规来到医院的天台,整个城市还没有完全苏醒,但也有了点声音。按喇叭的声音,小贩的叫卖声,还有风穿过城市的喘息声,子规在这些若有若无声音里觉得安心。这些声音真好听,城市是个失眠重度患者,它从未真正睡着过。子规想。她坐在栏杆上,等日出,太阳出来,这个城市将焕然一新。 “看日出也不叫我?”苇逸的声音传过来,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自从子规回来后,他总是这样笑。 “看你睡得正香,不忍心。” “早上这么凉,外套也不拿一件。”苇逸把外套给子规披上,那是一件米白色刺绣针织衫,很好看。 “忘了。”子规笑笑。 “喏……暖暖手吧。”子规苇逸递给她一杯热豆浆,自己也坐上栏杆,和子规并肩而坐。喝豆浆,等日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子规问。 “在非洲我都能找到你,何况是这里。”苇逸一脸得意。 东方渐渐泛出鱼肚白,太阳快出来了吧。 “为什么去非洲?为什么找我?”子规看他的眼睛。 “因为,你想回来了……因为,你该回来了……因为,我答应过,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你想回来,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接你。”苇逸也看她,随即喝了一口豆浆。 太阳渐渐探出头来,周围的云像是海绵,吸收太阳多余的光和热,它们也渐渐绚丽起来。因为太阳,它们变成了朝霞。 “我走的时候,你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现在想听,可以吗?”子规的声音带着早上的清寒,却很温柔。 “为什么现在想听?”苇逸看她。 “因为,我预感那是很好听的话,那是个幸福的秘密。”子规说。 “好,我告诉你。” 太阳已经冒出大半个头,世界渐趋苏醒。 苇逸跳下栏杆,走到子规面前,捧起子规的脸,他的额头抵着她的。他们离得这样近,子规常常的睫毛几乎碰到了苇逸的脸。 苇逸轻轻地说:“我现在就告诉你。” 然后他低下头,吻了她。她的嘴唇像是两片沾了露珠的花瓣,饱满的温柔。一开始只是浅尝辄止,可是很快就驾轻就熟起来。苇逸的动作很笨拙,却是说不出的温柔,他捧住子规的手也加大了力度,又没有弄疼她,只让子规感受到了那种明明白白的珍惜。子规睁大了眼睛,却没有推开他。她看到苇逸的眼泪流下来,像是植物的液体,干净澄澈地流淌在他脸上,随即子规也闭上了眼睛,并伸手抱住了他。 停下来后,他还是轻轻地抵着子规的额头,他们彼此温热的呼吸打在对方脸上,脸上的眼泪被这呼吸吹散了,不能一览无余地流下来。 “这就是那个秘密。”苇逸抱住了子规,“这就是那个秘密,我藏在心里很多年的秘密。子规,我爱你。” “确实是幸福的秘密。”子规也回抱了他。 太阳出来,整个世界焕然一新。阳光修饰着他们面庞的轮廓,让他们看起来熠熠生辉。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有了这个秘密?”子规捧起他的脸。 “高一开学的302大巴车上,第一次遇见你。”苇逸笑了。 “天呐,为什么呀苇逸?你为什么呀?”子规心疼地叫起来。 “《追风筝的人》,你为哈桑哭了,我在最难过的时候遇见一个为哈桑哭的女孩儿,没办法不爱上她。” “苇逸,这些年,我一定让你受了许多苦。” “没有,子规。”苇逸伸手抚摸子规的脸,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爱着你的这些年,我很幸福,无与lún比的幸福。受了很多苦的人是子规,他们都走了,他们都离开了子规。” “可是你一直都在。”子规又哭了。 他们拥抱在一起,“还好你一直都在,谢谢你一直都在。” 那个早晨,他们说了很多话,苇逸说,他的妹妹恩恩很可爱,也很调皮,经常逗得二婶哭笑不得。可是二婶的眉角眼梢,都溢满了幸福,他希望子规也可以得到那种幸福;他说,他准备了一个房子,子规住进去的话,那就是他们的家了;他说,如果子规还是喜欢浪迹天涯的话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次要带上他。 那是积攒的十年的爱恋,他当然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说出来。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不紧张、不害怕、也不着急,用真心说出来就好了。未来还有很多个漫长的十年。 新阳,他对我说了那个秘密,他说他爱我。他说第一次见我他就爱我,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了这么多年,他还和第一次见我时一样爱着我。新阳,爱有很多种,爱到不知道爱也是其中一种。我一直以为我是知道自己爱谁的,原来我不知道啊。新阳,你问我爱不爱秦苇逸,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爱。你问我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他的,就在他吻上我的时候。我听到自己心里铺天盖地的树叶簌簌飘落的声音,它们每一片飘落的速度都不一样,姿态也不一样,有的打着旋儿落下来,有的摇摇晃晃飘下来,还有的甚至就是笔直地坠落。它们节奏不一,旋律各异,掉落的原因却是一样的。新阳,风起叶落,发出我爱他的声音。 “刚才,是初吻吗?”子规眼里埋笑。 “嗯!”苇逸涨红了脸,羞涩姗姗来迟,随即硬着头皮问: “你呢?” “我也是。”两人注视对方片刻,却忍不住笑起来。 “我想去看看新阳。”子规说。 “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苇逸说。 世界重归热闹,上班族挤地铁急促的脚步,卖早点的摊贩生意络绎不绝,送孩子上学的大人牵着睡意朦胧的孩子赶公jiāo,还有挤在马路上按喇叭的声音……各种声音汇集在一起,这是人类认真生活的声音。来自人间的绝唱! “许新阳!”子规字正腔圆地叫她的名字,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洛子规!”新阳看到长大后的子规,一身红色的风衣,微卷的头发披散下来,脚上踩着多年前自己送给她的高跟鞋。整个人成熟大气,那是子规该有的样子。眼泪一下涌进新阳的眼眶,可她很快憋回去。她说: “肯定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点。” “好!”子规泪光盈盈,可她在笑。 “店里生意好吗?”子规问。 “挺好,等下学生放学了你就知道我的手艺有多受欢迎了。” 她们开始寒暄,像当年上课后吐槽各自的老师和作业一样,甚至错觉这些年她们一直是在一起的,从来没有分开过。没有生疏,没有尴尬,想到什么说什么,想聊什么聊什么。 “好吃诶!”子规惊呼。 “那当然,我可是挣这份钱的。”新阳笑。 “我干女儿呢?”子规问。 “上幼儿园了,中午在学校吃饭,下午她爷爷去接她。” “叫什么名字?” “子归。”新阳说。 “什么?”子规问。 “你干女儿的名字,子归,归来的归。”新阳笑,眼里闪着光。 “好名字!”子规埋头喝汤,眼泪大颗大颗滴到汤里。 她们一起呆了七天,和每个七天一样,平淡普通。白天子规帮新阳择菜,端盘子和结账,然后收拾厨房拖地板。晚上忙完回去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看电视剧,店里没卖完的菜会打包回去吃,在饭桌上大家说说白天好笑的事,也抱怨菜价越来越贵,小子归说幼儿园里的饭菜不如妈妈店里的好吃。睡觉前子规给子归讲故事,讲她随口编的,也讲她在外面的经历,差点死在雪山上,是她妈妈的信救了所有人等等。她们好像真的就一直是这样生活的,连子归都觉得子规这些年一直是和他们一起生活的。 第七天的晚上,子规和新阳躺在床上,这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明天九点的火车?”新阳问。 “嗯。”子规声音闷闷的。 “我去送你。” “不用,店里那么多事,你忙你的。”子规说。 “没关系,有李姐她们,要送的。” “好。” 然后是沉默,寂静的沉默。打破这沉默的是子规的抽噎,然后是新阳的啜泣,她们都哭了。她们不懂自己为什么哭,却知道对方掉眼泪的原因。这些年的眼泪,一夜流尽。 哭过之后,明天太阳升起来,又是新的人生! “再见!”子规说。 “再见,回去后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新阳拥抱了她。 此去经年,她又一次从走了子规。 子规上了车,面对一碧万顷的天空,面对风吹浪动的甘蔗林,心中一片阔远。她拿出那个准备了多年的信封,开始给新阳写信。 新阳,我们又一次分开,只是这一次,我不再胆怯,不再害怕没有你的生活了。我已经确定过你的幸福,你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小子归,真是个很好的孩子。她会幸福地长大,起码不像我们,有过那么多遗憾和苦痛,我们经历过的,但愿她都不必再经历。她一生都会安稳和乐的。还有新阳的丈夫,他真是个幸运的男人,因为他有新阳这样的妻子,还有子归,子归把她的爸爸当英雄。新阳,确定了你的幸福,我就可以安心去把握我的幸福了,那个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还有人在等我,我已经让他等了这么多年。以后我们也会有安稳和乐的生活,拥有一个最平凡的最简单的家,如果可能的话,也会有孩子。如果是个女孩子,就叫新阳。到时候你和子归得来看看她,她们一定会是最好的朋友。新阳,这样平凡简单的琐碎,是我以前最害怕的日子,而现在知道自己余生都会这样过,我没有恐惧了,有了他,反而希望这样的余生早点开始。 想到动情的地方,子规竟忍不住哭起来。同车厢的外国夫妻是对好心人,白头发的外国老太太心疼地问: “Oh,lovely,what it is wrong with you!” “Fine,Thank you.I just miss my sister!”子规擦干了眼泪。 “Gad bless you ,lovely!” “Thank you!”子规笑了。 又一次,子规幸运地撞上了世间的温情的角落。 车站人流涌动,子规一下车就看到了他,苇逸也看到了地方。他们就像两个漩涡,定定地站在人潮里,对彼此笑。然后,他们朝对方走去,步子越来越快,以至最后都跑了起来…… 走出车站的时候,子规把写好的信投入邮筒。上面写着: 诶,新阳,你发现了吗? ------------------------------------------------------- 访问小说分享者(记得多久)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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