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轻鸿》 一.归鸿 秋日长空,落霞入江。 轻风簌簌撩人,飞鸿惊起长鸣。 河岸矮堤上,独有一辆运草料的马车在寂寥的旷野间缓缓驶过,松干的土路上留下一排浅长的车辙。 身下是绵软的草垛,隐隐透着余光的温度,悠扬欢快的小调飘荡在耳,江轻鸿嘴角衔着半截稻秆,怡然自得的躺直身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入夜之前,一定还来得及进城。 这是因为他运气足够好,碰上了顺路的马车,否则只凭一双脚,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 未入城,耳中渐有喧嚣,赶车人的小调也停了。 城门近在眼前。 江轻鸿起身拍去衣衫上的尘屑,从车背上跳了下来。 “谢了。” 嘴角一扬,他将摸出的几块碎银子抛给了赶车人,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城头之上,大旗招展。 江轻鸿抬头凝视着黑旗,良久才沿着宽阔气派的大街缓步前行。 这是城中主街,两旁街铺林立,人来人往,甚为热闹非凡,江轻鸿隐约想起自己上次到这里来似乎已是两年前的事。 经过街市尽头的巷口,一阵冷风皱起,他不由脚下微滞,看似不经意的侧身回眸,身后对街檐上恰有一道白影自高处飞窜而过,眨眼了无踪迹。 眉心未动,轻牵的嘴角只是似笑非笑,脚步又起时却已快了三分,江轻鸿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今夜无星,夜幕阑珊处,唯有稀疏的几点灯火落拓。 灵云庄就坐落在这灯光迷蒙之地。 翠玉色的珠帘随风轻摆发出悦耳的轻响,暖阁内的香炉散发出几缕袅袅的青丝,淡而独特的芬芳在室中盘旋。精致的裘绒长毯铺满横榻,神情冷峻的黑袍少女正襟端坐榻上,直到听见浅浅脚步声才豁然抬眸。 星一样璀璨的亮色中流光闪烁,灵动修长的眸角本带着几分温柔乖巧,可那死一般凝固的眼神却比冰还要寒。 俊朗的眉宇骤失温度,江轻鸿下意识退了半步,方才还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的少女突然跃起,闪身到了门边,抬腿一脚横在门上,身手灵活矫健。 “你就是江轻鸿?” 江轻鸿打量了黑袍少女一眼,微笑道:“姑娘认得在下?” 少女一言未发,细眉冷横,宽大的袍袖舞动,一柄银色刀自袖中现出。 “拔刀!” 呵声中,一道刀光已劈下,江轻鸿只空手相对,腰间兵刃未动。 连叠的刀光丛生,江轻鸿一一侧身躲过,索性旋身在桌边坐下,顺手捻起个茶杯摆正。 “这位姑娘好大的火气,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茶杯未满,少女瞪起眼睛,狠狠一脚踢向桌腿。可是桌子却没有翻,因为江轻鸿的腿看似随意轻轻一伸便将她的脚牢牢绊住。论力气女子便落了下乘,不过她兵刃在手,下手狠辣,江轻鸿闪避虽不难,一时摆脱却着实不易。 “砰”的一声,江轻鸿坐过的凳子四分五裂,而他的人已先一步到了桌子另一旁。 见江轻鸿还是不肯出手,少女神色现出怒容,又冷呵道:“你再不出刀,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江轻鸿身形飘乎,已退到墙角,少女丝毫不让,步步紧逼。 只是刀锋再起未落,门外忽有数点寒星爆射,每一点都打了刀身上。 少女不由收刀退开,转头冷冷扫向门外,一个柔情万种,娇媚动听的声音自帘外悠笑道:“难怪呀,今早出门时,门口那棵老树上竟站了成对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失迎失迎” 欢笑声中,珠帘轻动。 身姿婀娜,步履优雅的妇人轻飘飘走了进来,眉梢眼角满含笑意。她的身旁则是个身材高大魁梧,面相不善的大汉,脸上一条刀疤从额心延伸到耳侧,腰间挂着的是一柄铁斧。 见屋中凌乱之相,妇人似刻意装作一无所知,面露讶色道:“呦,这是怎么了?” 少女绷着面还未开口。 江轻鸿含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不知哪儿来的野猫偷溜进来,把这里弄的一团糟。” “哦?” 妇人美目流转,泠然道:“魏连,还不快将那只该死的猫找出来,敢在灵云庄撒野,惊扰贵客,看我会不会轻饶了它。” “姬老板是要袒护他?” 少女冰着脸,整个人像一根紧绷着的弦,只有微移的手腕带动刀锋轻转,直到在最合适出手的角度停住。 魏连的手不知何时也已握住了斧柄。 “姑娘误会了,进得门来都是客,不过奴家喜欢清净,眼里揉不得沙子。二位有什么恩怨,不如给奴家几分薄面,让我做这个和事佬” 妇人虽在笑,眼底却有淡淡锐利的冷意似明似隐。 “不必!” 少女冰冷的目光一瞥,恨恨钉在江轻鸿脸上。 “江轻鸿,我一定会再和你较量的!” 刀光一起一落,一旁的案桌应声裂成两半,桌上瓷瓶掉地摔得粉碎,少女踩着碎片大步走了出去,身影转眼消失在长廊。 妇人摇头叹息,踮起脚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转了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金算盘。 纯金算珠在白玉指尖的拨动下啪啪作响,有人挑眉盈笑。 “这五千两的损耗,我会记在公子账上。” 江轻鸿则微微一笑,弯腰从地上碎了的瓷片中捡起一块,捏在手中打量。 “难怪灵云庄的生意越做越大,不过是砸了珍宝轩的一件下等货色,姬老板张口就要五千两,在下只是个穷小子,若要找冤大头,姬老板是看错了人。” “江公子此言差矣,我姬灵云打开门做生意,从来都是一码归一码,你我是老熟人,这瓷器砸了也就砸了,当我送你的见面礼也无妨。” 姬灵云眼波流动,盈盈娇笑着将手扶在歪倒的半张残桌上,转声道:“不过这陈年梨花木的桌案出自妙手先生鲁杰之手,而碎了的凳子也是上好的檀香木,开价五千两已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上。何况方才若非奴家及时出手解围,公子要赔的数目可不止这些了” 姬灵云喜欢的东西有很多,可偏偏就是不喜欢吃亏,很少有人能从这张利嘴下讨到什么便宜。 囊中羞涩之时要对着爱敲竹杠,以精明算计出名的“抓钱娘子”,头疼看来是免不了。 而和女人斤斤计较,结果通常是不讨好的。 江轻鸿清楚这一点,摸了摸眉心,不置可否的无奈含笑。 “以鲁先生的手艺这个价码确实也并不过分,看来这五千两在下不赔也不行了。” “公子来这灵云庄,图的也是个心安,想来不会在乎这数千两银子的。” 姬灵云很满意,笑容顾盼生辉。 “那奴家再替公子换间干净的厢房,请。” 从满屋狼藉的北厢二房换到格局更宽大、布置更豪华的东首独院,这一路走来,仿佛每一步都能听到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口袋的声响。 灵云庄的规模并不大,每次最多也只能接待十位客人,能在这里定到一处独院并不容易,相对的自然价格不斐。 人人都知道,灵云庄是出了名的销金窟,但也绝对会让来客的钱花的值得。 一路亭台对楼阁,绿水萦绕,苍翠环抱,清冷雅致的景色在夜幕中也丝毫并不逊色。 萤火在前,轻摇婀娜的背影映在眼帘中,江轻鸿似有些出神。 因为今夜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姬灵云的身手。 方才暗器自门外打出之时他虽未亲眼目睹,但以暗器出手的速度与精准,姬灵云的身手竟远比意料中的还要好,更不要说她身边的“开山铁斧”魏连,这也就难怪很少有人敢在灵云庄闹事。 思绪辗转之间,姬灵云已在一处灯火点点的临水楼阁前停了下来。 “清溪小筑” 江轻鸿悠然驻足,姬灵云莞尔一笑。 “江公子,请。” 步入阁中,一阵舒适的暖意迎面,酒菜已备好。 “公子远路而来,奴家稍备薄酒,算为公子洗尘。” “姬老板太客气了。” 江轻鸿微笑寒暄。 桌上摆的六菜一汤是他偏爱的口味,而注意到杯碟碗筷的数量,江轻鸿嘴角轻皱。 “看来姬老板还请了人作陪。” 姬灵云婉声笑道:“不是陪客,而是做东的主人。” “哦?” 话音方落,笛声恰起。 丝帛屏风之后,熟悉的曲音悠扬而动,时而委婉低诉,时而深情缠绵,清亮如天籁之音,萦绕于耳。 旧曲勾心,旧事伤怀,旧人动情 笛声骤停,往日之景仿佛自眸前飞速流转,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随之迫近,江轻鸿忽凝的眉心在被巨大的悲伤漩涡吞没之前,一只温暖的手贴了过来。 “喂” 灵动的眼眸弯成月牙,锦衣少年握着短笛,甜笑着探过头。 江轻鸿回过神,将少年的手拿开。 满脸笑容立刻消失,少年轻哼一声,一撩衣襟坐下来,随手抓起桌上果盘里的枣塞进嘴里。 “见到我不高兴么,怎么样,当初你不肯教,这曲子现在我也学会啦!” 江轻鸿轻轻舒了口气。 “哎,我早该想到是你。这么说,方才那姑娘也是因你而来的。” 少年弯眸笑了笑,歪头托腮,玩转着手中的短笛,笑意竟多了几分得意。 “她叫苏墨,功夫还不错吧,陪你解解闷也不赖啊。” 苏墨。 原来是她。 姬灵云显得有些意外,但又很快释然,喃喃道:“传闻苏家二小姐嗜刀如命,她找上江公子,难道是为了” 明媚婉约的眼神不由落下,落在江轻鸿手边那笔直狭长的刀身上。 这是一柄不怎么起眼的唐刀,样式普通,材质平常,看起来已有些年头。 “没错,她无非是想见识一下小飞雁你的刀,以她的功夫虽不能把你怎么样,但那是个一根筋的丫头,要应付她应该也会有些麻烦。” 少年笑容明朗的挠挠头,却显得幸灾乐祸。 姬灵云却转头道:“你叫江公子小飞雁?那你是” 少年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的露齿笑道:“他是小飞雁,我也是小飞雁,只不过他是我一个人的小飞雁。” 江轻鸿却心知肚明般,无奈道:“叶小蝉,你不是又打着我的名号在外惹是生非了吧?” 少年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并不答话。 姬灵云会心一笑,意味深长道:“叶小蝉,听起来是个很美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子的话” “姬老板一定早就识破我是女扮男装,何必明知故问。” 少年摸起江轻鸿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大口,用袖子抹了抹嘴。 江轻鸿却微笑道:“姬老板慧眼如炬,不过看来我们这位叶姑娘像女子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名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两只小飞雁 鸿是雁,雁就是鸿。 要说江轻鸿是如何招惹上叶小蝉的,时间许已久到他将一切忘的一干二净。 但是叶小蝉不会忘记,永远不会。 那是一个寒冷的秋日,细雨绵连的江南。 时至今日,叶小蝉还清楚的记得那池水是怎样的冰冷,冷到每每想起,连骨头里都会透出寒气来,然后她才会立刻想到那只无比温暖的手。 是江轻鸿的手,将她从冰冷的江水里拉起,也将她从蚀骨的黑暗孤寂中解救出来。 可江轻鸿却不肯让她领情,只说若当初早知她是这样一个黏人的麻烦鬼,才不会多事帮她。何况以叶小蝉的本事,往往是遇上她的那些人比较倒霉,譬如江轻鸿自己 他本是一个浪子,是没有根的飞蓬,没有脚的孤鸿,永远漂泊,不会驻足。他没有家、没有亲人、甚至没有过去 而以他的脾气秉性,人缘却极好,所以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朋友。 但世事无常,聚散有时,尤其是经年漂泊在外的人,大多时候总是孤独的。江轻鸿也不例外,直到叶小蝉的出现。 在叶小蝉心中,两颗孤独却彼此契合的心能够相遇本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就在她下定决心要一辈子跟在江轻鸿身边的时候,江轻鸿却丢下她自己离开了 “当初你既然不告而别,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对着江轻鸿微笑的脸庞,叶小蝉这次却没有笑。 她本是个爱笑的姑娘,笑起来的时候明如暖阳的眼睛就会眯成弯月,可爱的浅浅梨涡才会在嘴角两侧显露出来。 “我没有不告而别,我只是” 江轻鸿还想轻松的一语带过,叶小蝉却瞪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被揉的旧旧的纸拍在了桌上。 “是!你留了字的,我带着呢!” 她胡乱的将纸展开后,发抖的手又重重一拍。 “一别两宽,各安天涯?很好,如今两年不见,你果然过的很不错!” 清澈的眼波率性而执拗,却隐隐有种深沉的酸楚与忧伤一闪而过,她目不转睛,激动的凝视着江轻鸿,仿佛希望他能有所解释。 江轻鸿的神情却还是那样轻松,他揉了揉眉心,轻描淡写的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离别这种伤感的事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 “那就不要分开好了,你应该清楚的” 叶小蝉的语气忽然柔软悲怯下来,可不待她将话说完,温暖的手心已覆在她微冷的眉心。 “所以现在我回来了,还不够么?” 江轻鸿柔声安抚,笑容无邪却又可恶。 千言万语便在一刹那凝结,哽咽。 叶小蝉看着面前这张带笑的脸,心中似有什么僵硬的情感在融化,或许那是她对叶轻鸿当初不告而别的气恼,又抑或只是分别的日子里像风尘一般沉淀的相思与畏惧就此失去他的惶恐。 可若未拥有,又何谈失去。 她并不曾拥有过。 叶小蝉不知不觉垂了眸,黯淡失落的眸色落在摇曳的烛焰上,酸涩的泪意转瞬而过,眼中的光芒又很快被点亮。 “很高兴你能回来。” 她歪过头终于笑了,然而笑容略带轻讽。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样说,然后欣然接受你的说辞,理所应当的原谅?告诉你,你想错了。” 她努力微笑着,伸手将江轻鸿面前的酒壶握着,一字字说道:“所以这样好的酒,你不配。” 她说完站起身,竟仰头一股脑的将酒灌了个干净,然后把空了的酒壶丢到了江轻鸿面前。 氤氲的酒气似细雾,很快弥漫开来。 窖藏三十年的陈年白露,是江轻鸿从前的最爱,直到现在也未改变。 精确的说,这两年江轻鸿的变化并不大。 而叶小蝉的变化却不言而喻。 至少从前她的酒量还未这么好。 江轻鸿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独自离开的决定是对的。 “怎么样,心疼了吧,亏我还好心好意替你准备这个,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叶小蝉舒了口气,将一直依恋的锁在江轻鸿身上的目光移走,笑容恢复了先前那种淡然而自在的潇洒。 江轻鸿果然不住摇头,逐渐露出懊悔之色,无奈叹息道:“唉,可惜啊,可惜,你跟在我身边也有段日子的,怎么糟蹋起好酒来还这样不手软” 对于爱酒之人,好酒不得便罢了,可若还要亲眼看着求而不得的好酒被不懂酒的人随意浪费,便如焚琴煮鹤一般,不禁大煞风景,心痛难忍。 姬灵云嫣然一笑,不知是为了打圆场,还是有心在江轻鸿痛处撒盐,悠悠道:“江公子也不必太懊悔,我想叶姑娘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只准备了这一壶吧?” 重新坐了下来的柳小蝉对江轻鸿挤出一个刻意而敷衍的假笑,理直气壮道:“酒当然不止一壶,不过得罪了我的人为何还要送他酒喝,姬老板也是女人,就该知道女人的心眼一向不怎么大的。” 有菜无酒,看来叶小蝉是打定主意要让他今夜饿肚子了。 都说最毒妇人心,江轻鸿本是不赞同的。不过女人狠起来,确实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姬灵云莞尔道:“三十年窖藏的白露确实珍贵,不过既然叶姑娘只愿独享,今晚二位不如就尝尝灵云庄的酒。” 灵云庄的酒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酒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酒,盛在琥珀色半剔透的夜光杯中,只凭诱人的色泽与浓郁的芳香已够醉人。 若论请客吃饭,叶小蝉并不能算是合格的主人。 因为且不论江轻鸿,姬灵云才有三分醉意的时候,她虽未完全醉,拿筷子的手已夹不住菜。 对于桌上已减了七七八八的菜品,江轻鸿和姬灵云吃的并不多,大多是叶小蝉吃的。 她一直是个贪吃鬼,心情好的时候吃的多,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的更多。 那今晚她的心情好不好呢? 江轻鸿不愿去琢磨。 等姬灵云命人将吵吵嚷嚷的叶小蝉扶进内室休息,又将菜品重新添换了些,才道:“刚才的酒公子喝的是否尽兴,若不然,不妨再尝尝别的。” 江轻鸿淡淡一笑。 “好东西自然是不会有嫌多的时候,不过在下只怕走的时候身无分文,负担不起。” 姬灵云娇笑转眸。 “江公子说笑了,难道忘了这顿饭是有人请的,并不需要公子掏钱。” 江轻鸿含笑道:“别人的钱也是钱,何况那丫头的手头也并不怎么富裕,姬老板还是手下留情吧。” 姬灵云却轻轻叹息。 “看来江公子对叶姑娘着实不错,若能有一位像公子这样懂得替人省钱盘算的朋友,倒真是不小的福气,可惜我身边偏偏都是些花钱无度的主儿,总是让我肉疼的很。” 江轻鸿大笑。 “姬老板不会是向在下哭穷吧,那江某可是爱莫能助。” 姬灵云也不否认,反而会心道:“公子来灵云庄下榻便是给奴家面子,灵云既打算为公子接风洗尘,也定望公子能开怀畅饮直至尽兴,怎会再让公子的朋友破费,这一点大可放心。” 好像就算是再精明算计的生意人,也不妨有其豪爽大度的一面。 江轻鸿虽意外,却没有不欣然接受的道理。 但新酒上桌的场面,还是不免让他颇为惊讶。 十坛酒一字摆开,盛酒的容器高低错落,形状各异,都是未曾启过的整坛。 随着贴条上的名字不断变化,江轻鸿的眼睛在跟着发光。 “江公子想先尝哪个?” 若说这么多稀世好酒都要拿来请自己喝,未免有些太过贪心,江轻鸿正犹豫之际,姬灵云的手只随便一落,停放在距离她最近的一个坛子上。 “这个如何?” 酒是桑落。 开封,斟杯,入喉。 待一杯酒下肚,姬灵云柔声询问。 “公子觉得如何?” 江轻鸿玩味着空杯,幽然道:“酒盛在杯中时酒香颇淡,初入口时清淡爽凉突增,夹带些许微微辛辣,酒气冲直霸道却不上头,而不消片刻后,酒意又化为绵柔缠劲,最后剩淡淡苦涩萦绕胸口,久久不散确是好酒!” 听到称赞之语,姬灵云优雅轻笑。 “公子说这酒好,可知这酒的好处不单只在口味,还在其酿造之法。” “哦?请姬老板赐教。” “此酒名七桑落,取丰年五亩良田桑落之精华,添初冬之日首霜七分,分七坛埋于七尺黑土下。七年后将其取出,辅以无根晴天水一分,老井枯干泉一分,女儿相思泪一分,藏于雪山之巅冰土下二十一年,最后独得这一坛公子以为这酿造之法可称妙?” “妙!果然妙极!” 欣喜之色完全绽开,江轻鸿赞叹不已。 但随即他微微犹豫后,将酒自斟一杯,再未急于饮下,只道:“姬老板舍得用这样的极品佳酿,一番深情厚谊倒让江某受宠若惊了。” “好酒自该赠英雄,只要江公子喜欢,像这样名贵的珍品还有许多” 江轻鸿则微微一笑。 “在下何德何能,岂敢受姬老板如此抬爱。” 姬灵云神情蓦然得意,“奴家知道江公子一向行事低调,但也无需太过自谦。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总是不嫌多的,其实江湖上想结识公子的,又岂止灵云一人。” “哦?” “公子这次来的巧极了,明晚在这灵云庄上就有数位旧友准备一聚,也皆是像公子这样的人杰名士,不知可否赏脸。” 虽说吃人嘴短,江轻鸿却并未立刻一口答应。 姬灵云倒并未显出半点不悦,反而殷勤周到的说道:“公子不妨考虑考虑,若有了决定,可明日派人来知会奴家。露寒霜重,公子可早些歇息。” 聘婷起身后微微一礼,她准备告辞,江轻鸿忙道:“姬老板留步,今日的酒在下已喝够,其余的” “好酒就算放到明日也依旧还是好酒,这些就算作奴家送于公子的一片心意吧,告辞。” 姬灵云微笑着离去,默然良久,江轻鸿才坐了下来。 杯中,酒意已冷,苦涩之意愈浓。 轻碎的脚步从内室而来,有人幽幽冷笑道:“许久不见,某人的人缘倒是越发好了,如今都有主动送上门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奇怪的婚事 叶小蝉。 她竟还醒着。 她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一脚便踩在姬灵云方才坐过的凳子上。 因酒意上头而嫣红的面容如春日里向阳的桃花,扎着的发散乱,睡眼朦胧的她用袖口抹了抹嘴。她还是一直死死瞪着江轻鸿,凶巴巴的模样像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了。 “今晚留下来吧,你喝的太多了。” 随着江轻鸿起身走到面前,忿忿的神情逐渐消失,叶小蝉神情委顿的一扬手,阻止了来扶自己的手,喃喃碎语道:“走开,我不要你管。” 她一边说着,本想将腿从凳子上拿下来,却险些一脚踏空,正好撞在江轻鸿怀里。 空荡的屋子里没有半点声响,只有沁骨生冷的夜风穿堂而过,吹起片片轻纱帘幕,也将摇曳的烛影拉长。 时至秋末,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叶小蝉头疼的很,垂着脸打了个喷嚏,只将额心还抵在江轻鸿肩头,一阵暖意已不觉涌上眼眶。 从默然哽咽变成放声大哭,直到最后抽抽搭搭的揉着眼睛止住哭泣,自始至终,她还在努力着,不让江轻鸿看到她的眼泪,只是江轻鸿的肩膀已一点一点变得湿热。 他默契的不曾安慰,只是静静的陪着她,等她伤心过了,发泄够了 看着收拾好心情的叶小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略微红肿,江轻鸿的心像被人重重捶了一拳。 可他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倒是冷静下来的叶小蝉用衣袖擦了擦红烫的脸颊,欲盖弥彰的嘟嘟囔囔着,“别误会,我我可不是因为你,你不在的时候我不知道过的多好” “我知道的,不管我走去哪里,不管是不是在你身边,你都会好好的,对吗?” 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江轻鸿笑容也依旧潇洒,看不出半点勉强,叶小蝉的心又在痛。 江轻鸿知道她当然是在赌气,不过她说的倒也不全是假话。 他认识的叶小蝉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人面前,她都是恣意洒脱,自由随性,做事全凭心情,情绪挂在脸上,不屑去掩饰什么。 他记得叶小蝉曾说过,于重生的她而言,活着是赚来的,所以她的每一天都应该开开心心的过。 这样的灵魂不应再受束缚,不论是因为谁,甚至是他 他给不了叶小蝉太多,能做的只有放她自由。 “那你为什么回来。” 已恢复如常的叶小蝉很快白了他一眼。 “我回来是因为一位朋友。” 叶小蝉愣了一下,撇嘴质问道:“什么朋友?男的还是女的?我认不认识?” 不待江轻鸿开口,她忽然又瞪了瞪眼睛,一把揪起江轻鸿的衣领,急切质问道:“不会是刚才那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吧!” 酒已醒了大半,她不待江轻鸿回答,皱着眉一跃上了桌,随手抱起一个酒坛就狠狠的丢了出去。而本应立刻开花的坛子却没有落地,只在江轻鸿臂中兜了个转儿,还是稳稳回到了桌上。 “别调皮,这些酒可不一般,要是随随便便打破了,我不好向酒的主人交代。” 叶小蝉的情绪不知为何又变得失落,她心不在焉的眨着眼睛,不自觉摸起果盘里的枣子塞进嘴里,又开始嘀嘀咕咕。 “知道,人家送你的你舍不得,臭酒鬼,哼。” 江轻鸿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总听过无事献殷勤这句话,精明世故的‘抓钱娘子’可是从不吃亏的。” “人家不是说了,想交你这个朋友,难不成你还怕她另有所图,惦记你的美色不成” 看来刚才的对话叶小蝉还是听到了一些的,不过她嘴上虽这样酸酸的说着,流动的眼波却证明她在思索姬灵云刚才的话中有没有别的意思。 江轻鸿默然轻笑。 “姬灵风可不简单,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她。不过我说的并不是她,我的这位朋友叫苏霆。” “苏霆。” 是个男人的名字,叶小蝉松了口气,细眉轻动,一边思量着,一边喃喃自语。 她是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江轻鸿言简意赅的提示道:“此地有三大势力,快刀苏家是其中之一,而苏霆是苏家长子。” “苏家,哦,原来你说的这个苏霆是苏墨的大哥” 有时候,江湖还真是小。 有些惊讶的叶小蝉恍然,用小指绕着发稍,盘算着。 “你们竟然是朋友,这么说那你是来喝喜酒的喽。” 苏家的婚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 快刀苏家、飞枪慕容、双拳门三家在此地鼎足而立,势力难分上下,虽偶有交集,倒是向来没掀起过什么大浪,三者不顾互不干涉,互无来往,各有各的地盘。 可此次苏家却突然与慕容联姻,所以此事一传扬开来,就立刻炸开了锅。 苏家是大族,在江湖上的名气更是一天大过一天。 近几年新出道的少年侠士中,最出类拨萃的几位便是出自苏家,苏霆正是其中之一。自从两年前,他一人单凭一柄刀除去了恶名昭著的塞北双蛇与西山老妖后,苏家更是因此一度声名大燥。 半年前,苏父苏如山突然病重,在外游历的苏霆便回到了苏家。 而传闻苏霆不仅身手不错,品行也端正,修养又极好,处事的风格虽不像其父那般八面玲珑,为人果决,但凡与他来往过的人倒多对其交口称赞。 这样的出身加上出众的能力、不俗的样貌,苏霆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翩翩公子。 所以他能和江轻鸿交上朋友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要说到奇怪,这桩婚事还是有些奇怪的。 因为苏霆的新娘子不是别人,而是慕容家的小姐慕容瑾。 抛开两大势力各不牵涉之外,其实无论家世出身、相貌才华,还是年龄性情,二人本可说是郎才女貌,极为相配的一对儿。 但人人都知道,慕容大小姐至今未嫁的原因,不过因为她早已心有所属。 没有人知道慕容瑾的心上人是谁,但这个人绝不会是苏霆。 听说是这桩婚事是苏家主动促成的,而慕容世家竟也答应了。 根基深厚的慕容世家传到慕容宗这一代,人才凋零,除了养子慕容瑜之外,膝下唯有慕容瑾这一个女儿,本该对其极为疼爱看重。 但据说慕容宗对慕容瑾管教严苛,依旧遵循慕容世家的规矩,不仅未将飞枪绝技传给她,而且不许她习武练枪。所以比起苏墨,慕容瑾倒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 听消息灵通的叶小蝉讲到这里,江轻鸿就知道她平日里定然不是很闲的。 而叶小蝉忽然神秘一笑。 “我知道一个秘密,是关于慕容瑾的,想不想听?” 江轻鸿不答,反笑问道:“如果我说我想听,你会痛痛快快的告诉我吗?” “当然不会。” 毫不犹豫的叶小蝉得意轻笑,笑容中带着小小的狡黠。 看来江轻鸿还是了解她的,知道自己的气没有完全消。 何况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捉弄江轻鸿更好玩的。 江轻鸿也不再急着追问下去,只道:“你和那位苏二姑娘很熟?” 叶小蝉不冷不热答道:“见过几次,如果这样算熟的话,不过要是想和她套近乎也简单,用你的刀就可以了。” 江轻鸿笑了笑。 “对于一位绝妙佳人来说,你不觉得用我这张帅气的脸更好吗?” 原本满心不悦的叶小蝉不禁笑出声,她用力捏了捏江轻鸿的脸颊,弯笑的双眸里映着闪闪的月光,开怀道:“是呀,下次你不妨就用这张脸去接她的刀,看她会不会手下留情。” 要逗叶小蝉开心其实并不难,至少对于江轻鸿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难事。 不知是否因性情有太过孩子气的一面,她的开心似乎也比别人容易些。 但玩笑终究是归玩笑,半晌过后,叶小蝉仍不忘淡淡提醒道:“我说真的,若换了别的女孩子,你大可厚着脸皮去试试,不过苏墨嘛,她可真的是认刀不认人的。” 提到苏墨,叶小蝉立刻就会想到八个字。 爱刀入骨,恋刀成狂。 这样一个不寻常的女孩子,说她是刀痴也绝不为过。 她不希望江轻鸿冒然去接近她,因为她清楚一个心有所属的人是很难再被别人打动的,而苏墨的心上人就是她的刀。 叶小蝉忽然又压低声音,古古怪怪的问江轻鸿。 “小飞雁,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看刀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情人” 江轻鸿则抬手一拍她的头,倒把她吓了一跳。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 叶小蝉忙拉住江轻鸿的胳膊,一本正经道:“喂,你这次真的是来喝喜酒的?” “当然。” 叶小蝉又立刻不甘心的追问:“只是来喝喜酒?” 她也同样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她一样。 而江轻鸿微微的犹豫已说明了一切,他此行还另有目的。 看来这喜酒不是这么容易喝的,只是他不肯再多说。 “好了,我的事你就别想跟着掺和了,至于其他等喝过这喜酒再说吧。” “知道,走了!” 叶小蝉挤眉弄眼的吐了吐舌头。 “喂” 江轻鸿叫了一声,她却负着手,施施然走进门外月光照进的长廊。 叶小蝉没有再理会江轻鸿,也不愿理会。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时时刻刻都留在他身边,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必须要去见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怪丫头 月光中,那人就静静坐在屋檐之下。 瞧着玲珑瘦削的背影,是位女子无疑。 她身量略瘦削单薄,隐在暗处的容貌并未显露,黑缎般柔软的长发就随意的落在肩侧,雪白的衫摆如一席清流铺散而开,在黯淡的月色中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神秘冷寂。 空荡荡的院子没有一星烛光。 她就一个人坐在半是黑暗,半是朦胧的夜幕中,安静的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 还有两天,便是满月。 每到这个时候,有人的心情总会不太好,脾气也就更怪了。 所以叶小蝉尽量放轻手脚,矫健的步伐沿着丛丛瓦片起伏掠过,灵活的像一只夜晚出游的野猫。 一阵清风泠泠吹过,风竟是淡青色的。 风当然是没有颜色的,是随风而来的叶小蝉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薄纱裙衫,在风中飘逸。半透裙裾未没膝间,坐在檐上的她探出头,一双修长的腿则随着口中哼的小曲节奏轻快的摆动。 “呐,怪丫头,怎么又不点灯。” 欢声笑语惊扰了眉目隐在暗处的女子,她还是一动不动,只用极为动听却不带半点温度的声音淡淡道:“是你。” 叶小蝉微笑着,纵身自屋檐处轻幽幽落下。 她已重新梳洗过,除去了一身酒气,恢复了女孩子的装扮。 她不肯好好走路,而是一蹦一跳过来的,发髻上系着的翠色丝带像两只彩蝶在空中跃动飞舞。 “是我,几日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她古灵精怪的挤着眼睛,笑得还是一样甜,娇俏可爱的容貌经过简单的打扮后更显标致可人。 她三步并两步跳到女子坐的地方,刚想伸手去拍她的肩,女子突然警惕的回过头,把叶小蝉吓了一惊。 在冷漠的目光中,叶小蝉讪笑着,伸出的手转而刻意的落在自己后脑上。 “不好意思,我我习惯了。” 笑容带有几分傻气,还有些反常的腼腆。 而叶小蝉的出现倒是并未对女子的情绪有半点影响,而连刚才因为戒备产生的零星注意力也很快从叶小蝉身上离开。 叶小蝉却松了口气,在对面坐了下来。 “你又来做什么,上次说的话你是不是忘记了。” 女子语气寡淡,话问得心不在焉。 叶小蝉嘟了嘟嘴,似有些委屈。 “什么嘛,你好不容易才有了我这一个朋友,若是以后都不许我来,那你的日子得过的多无趣。” 人,并不是因为有趣才活着的。 女子的反应随意而冷淡,似乎并不在意叶小蝉说了些什么,叶小蝉则东张西望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怜儿呢?” “不知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女子忽然起身,款步走下台阶去,走到了月光中。 她的容貌终于完全显现清楚 在朦胧的光晕下,苍白的肌肤显得很不寻常,准确的说是带了几分柔弱的病态,有些血气不足的样子。 但每一个人见过她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她相貌生的极美,而且是那种令人过目难忘的独特。 而最特别的是她的那双眼睛。 不同于常人黑或褐的眼瞳,她的瞳色是完全黯淡冰冷的灰,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是被什么漂过,褪了色的一种灰蒙,没有生气。 大概是受异样眸色的影响,这双眼睛竟像是完全失去了光彩,尤其是像此刻失神的她,甚至看起来和瞎子差不多。 但当她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产生兴趣的时候,这双眼睛中便会神奇的散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魔力,就像是沉睡的灵魂突然复苏,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叶小蝉曾见过的,她甚至觉得若不是领略过洛玉影的另一面,她很可能会错过结识这个朋友的机会。 从相识开始,叶小蝉早已在心中将洛玉影当做可靠的朋友,但如今半年过去了,洛玉影却似依然没有与她交朋友的意思。 洛玉影是个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她曾对叶小蝉说过,她不需要朋友。 可怎么会有人不需要朋友呢? 叶小蝉听不明白这话,最后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 她并不是不需要朋友,而是也许她从来没有过朋友。 从未拥有过,不明白其中的好处也是必然。 所以她做了个十分大胆的决定,她要成为洛玉影的第一个朋友。 叶小蝉总觉得看似不近人情的洛玉影并没有表现出的那般冷漠无情,否则她便不会收留无家可归的怜儿了。 怜儿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乖巧机灵,十分讨人喜欢。 这世上有太多孤苦伶仃的人。 她是如此,怜儿是如此,也许洛玉影也是如此。 没有人知道洛玉影是从哪里来的,她似乎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一直独居在这所僻静的院落里。 喜欢热闹的叶小蝉会对这样孤僻的人产生什么莫名其妙的友谊,看似很难相信,但事实便是如此。 叶小蝉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会到这里来看看。 自从江轻鸿离开后,她一直在追寻,追寻一个可以让她的心感受安定的理由。每当她来到这里,看见洛玉影孤独的影子,她甚至有种看到过去自己的错觉。 即使她们是那么不相同。 在叶小蝉心目中,这个大概就叫做缘。 正如江轻鸿遇到了她,而她遇到了洛玉影 她当然没有自不量力到以为可以改变什么,她只是偶尔来坐坐、说说话,不管洛玉影的态度如何,置之不理也好、心不在焉也好、冷漠抗拒也好她都不打算放弃这个认定的朋友。 两人并肩站在院子里,一同听着隐约的风声。 许久。 “出了什么事。” 洛玉影竟难得的主动开口,甚至让叶小蝉有些受宠若惊。 与她的主动热情不同,洛玉影主动问过她的事还是第一次,所以她先愣了一下。 洛玉影又立刻淡淡道:“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 叶小蝉仿佛才从纠缠的思绪中抽神出来,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似乎经过努力平复的冷静口吻说了一句话。 “我只是想来找你说说话,他他回来了。” 他是谁。 洛玉影没有问。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些十分重要的存在。 直觉告诉她,叶小蝉口中的那个“他”一定很重要。 她还是继续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直到叶小蝉平静而复杂神情再次发生了变化,还是往常一样笑容,却夹杂着不常见的忧郁之色。 “他终于再次出现,其实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这辈子再见不到他,我该怎么办才好。” “他是你的情人?” “不,他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微笑的神情很淡,却充斥着幸福的轮廓,明动的双眸间浮出不符合叶小蝉稚气模样的成熟。 她强调道:“比情人还重要” “那他还会离开吗?” 忧郁转而隐藏,她摇了摇头,含笑的眉眼倒写满自信。 “不知道,不过这次我绝不会再放手,一定会牢牢抓住他的。” “何必呢” 洛玉影的感叹声很轻,听起来却似伤感。 “嗯?” “跟我来吧。” 黝黑的长廊曲折,光线很暗,叶小蝉不得不放慢脚步,跟在洛玉影身后。 “等一下。” 她忽然叫了一声,然后匆匆推开手边的门,钻进了屋子,片刻后端着烛灯跳了出去。 洛玉影显然忘记了别人并不像她,是不习惯在黑暗里走动的。 叶小蝉一边翘着脚将挂着的灯笼点起,而后主动挽住了洛玉影的胳膊。 “现在可以了。” 洛玉影看了一眼挽在臂上的手,竟一反常态的没有再拒绝她的亲近,只道:“走吧。” 这是走廊尽头的屋子,远远未靠近,叶小蝉皱了眉。 因为她闻到一种极为古怪复杂的气味,和洛玉影身上所带的淡淡药气完全不同,这气味呛人得厉害,叶小蝉甚至有些反胃。 “你在外面等。” 洛玉影说完,推门进屋。 “等等,还是一起吧。” 叶小蝉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 屋子并不大,四面墙前都摆满了柜子和木架,木架上填得满满当当,都是大包小包的各种药草。 叶小蝉知道,这是洛玉影的炼毒房。 “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很多都是有毒的。” 洛玉影提醒,叶小蝉忙又向她身后躲了躲。 洛玉影径直走到最南面的墙边,将其中一个抽屉拉开,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然后倒出一粒药丸来,递给叶小蝉。 “这是什么。” 叶小蝉满心好奇。 “吞了它。” “啊?你要我吃这个?” 洛玉影点头,似有些激将的意味,反问道:“怎么,不敢么?” 叶小蝉瞪了瞪眼睛。 “有什么不敢?难道你还会害我不成?” 她竟真的不再迟疑,抓起那黑乎乎的药丸张口吞了下去。 “你,为什么” 洛玉影忽然问了半句,她的表情被光的死角掩藏,口吻听起来有些奇怪。 “什么为什么” 叶小蝉却苦着脸,还在回味药丸古怪的味道,很快后知后觉般大叫。 “啊!好难吃!你不会真的要下毒害我吧!” 一直静静凝望着她的洛玉影终于一把拉起她的胳膊。 “走。” “喂喂” 懵懵懂懂的叶小蝉被拉扯着,从大门出来,进了巷子。 “到底怎么回事,你做什么?” 洛玉影不说话,只是紧紧拉着叶小蝉疾行,转眼到了巷口才肯松开手,然后不待叶小蝉多问,轻轻一推,便将她推到了人声喧闹的大街上。 巷口街侧是生意兴隆的饭馆,此时还未打烊,高悬的灯笼将街面照成彤红。 叶小蝉站在灯下明处,洛玉影隐在巷子的黑暗中。 光与影交错之间,地面映出分明的界限,仿佛将世界割裂成两半。 “叶小蝉,你走吧。记着,以后别再到这里来。” 洛玉影说完,转身的动作十分决然,正如她的态度一样,转眼彻底消失在一片漆黑里 愣愣的叶小蝉直直望着黑咕隆咚的巷口,很快什么瞧不见,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瓷瓶,隐约带着几分那个人的体温。 她狐疑的喃喃道:“今晚怪丫头怎么了,她还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背锅的小叶 心绪复杂的叶小蝉心里琢磨着刚才发生的事,在街上悠悠荡荡,不知不觉又转到了去往灵云庄的路上。 察觉后的她用力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的恨恨抱怨道:“什么嘛,叶小蝉,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她气哼了一声,正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忽有人高喊道:“小飞雁!” 叶小蝉下意识随着声音转身,一个眉眼锐利,穿着黑袍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苏墨。 叶小蝉脸色一凝,立刻变得有些不自然。 “小飞雁是你?你敢戏弄我!” 苏墨冷冷瞪着叶小蝉,眼中有怒火迸发。 如果有个本来脾气就不太好的姑娘,忽然发现那个曾经三番两次调戏过自己的讨厌鬼原来是个女孩子,恐怕任何人的态度都不会比苏墨好多少。 而被揭穿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 叶小蝉负着手,笑的竟有几分无赖。 “原来是小美人你呀,这么快就来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现在无论怎么看起来,叶小蝉是有心捉弄自己无疑。 苏墨冷冷一笑,手已握住刀把。 出刀的刹那间,叶小蝉突然一个鹞子翻身,先将未出鞘的刀挡了回去,随即翻身飞上路旁那棵白杨。等她在最高的枝丫上坐了下来,一弯柔软的腰肢,身子便倒垂而下,在风中轻晃摇摆。 “有话好好说嘛,小美人,人要是太容易生气上火的话可是会变丑的哦。” “臭丫头,你最好快把想说的话说完,过了今晚,我一定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哎呀呀,我的小美人这么狠心,不会是要杀了我吧。” 银铃般的欢笑飘在夜空,苏墨冷冷道:“我不会杀你的,我不过是要先拔了你的舌头,再砍断你的手脚,看你还能不能到处作弄人。” 叶小蝉还像秋千一样挂在树上,她歪头瞧着苏墨,啧啧道:“俗话说打是疼,骂是爱,看来小美人对我真是疼爱的不行呢。不过我可是很受欢迎的,没有这么多闲暇陪你啦,有缘再会吧。” 话音刚落,她双腿一松,人竟从树上坠下。 苏墨的刀同时出鞘,不过并未有出手的机会,因为叶小蝉已轻飘飘落在另一棵更远的树上。 “别跑!” 微凉的夜色中,两条身影飞快的追逐起落,一片淡青,一片浓墨 苏墨的耐性比预料的还要好,不知是不是才醒过酒的缘故,叶小蝉体力虽未耗尽,精力却很快乏了下来。 抽了个空当,她停在树上刚喘息了几口,苏墨便紧随而止。 “砰”的一声巨响,脚下的树干应声而断,双腿发酸的叶小蝉一个不备,从树上摔了下来。好在她功夫不赖,反应又极快,落地前及时攀住了最矮的那根树枝,否则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脑袋说不定要开花了。 叶小蝉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而苏墨的体力也耗的差不多,不过她知道叶小蝉和自己半斤八两。 她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拔出插入树干的刀。 叶小蝉这次没有再逃,因为刀已胁到颈前。 平心而论,她的轻功确实略胜一筹,但要论交手的功夫,叶小蝉是不是苏墨的对手倒还尚未可知。 “下来!”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只好乖乖从树上翻了下来。 “怎么了,刚才你不是还很得意吗,现在怎么不逃了?” 眼波流动,叶小蝉笑了笑,软了语气道:“我不是逃,而是真的有事,没时间陪你聊天” 苏墨眯了眯眼睛,“说吧,你是想先拔舌头呢,还是先断手脚?” 刀锋之力又硬了几分,雪白的脖颈立刻见了血痕。 “别,别有话好好说,就算因爱生恨,小美人你也不至于这么狠心吧!” 叶小蝉变了脸色大叫。 “你还说!” 苏墨极为气恼,恨恨的瞪了瞪眼睛。 “好好,我闭嘴,我闭嘴!” 叶小蝉立刻听话的捂住了嘴。 苏墨却不愿与她纠缠,冷哼了一声。 “不想这把刀割断你脖子的话,不许耍花样,乖乖跟我走。” “走?去哪儿?” “去哪儿你不用知道,这都是你自找的。” “喂,我不过和你开过几次玩笑,没必要这样吧。” 叶小蝉神情忿忿,苏墨白了她一眼。 叶小蝉眼波辗转,很快又顽皮的笑了笑。 “这如何是好,我可是女孩子,你总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呸!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龌龊的东西,我不过是要用你引江轻鸿出来!” 苏墨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的心思到底简单,叶小蝉随便那话一激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叶小蝉却松了一口气。 “哦,原来如此呀,你怎么不早说。” 她说着想将脖子上的刀刃拿开,苏墨却厉色道:“别动!” 叶小蝉耐心道:“我知道,你想见识见识我说的那把神刀,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必紧张,我有法子帮你,把刀拿开吧。” “你帮我?哼,我不会上当的。只要我一收了刀,还能再抓住你吗?” 见苏墨丝毫不相信,叶小蝉无奈轻笑。 “放心,你既能抓我第一次,也能抓我第二次。我虽不怕你,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再说,他有这把刀的事也是我告诉你的,对吗?” 苏墨正在思量,一个磁性的声音温柔说道:“叶小蝉,我很好奇,你打算出卖朋友的时候,良心真的不会过意不去么?” 苏墨忽然警惕,叶小蝉的眼中却有了笑意,轻蔑的撇撇嘴,数落道:“怎么样,让你不相信我,不过你的目的也算达到了,现在人来了,可以放我了吧。” 来的正是江轻鸿。 人影缓步而来,苏墨的注意力立刻被此人身上带的那把刀吸引。 今晚第一眼见到这把刀的时候,她便知道叶小蝉没有骗她。 阅刀无数累积的经验与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把看似平平无奇的刀不简单。 可惜江轻鸿并不肯用它,没有真正见识过这把刀,苏墨又怎会甘心离开。 所以从灵云庄出来后,她并没有走,直到她再见到叶小蝉,就立刻决定在她身上下下功夫。 原本打算扣住叶小蝉,逼江轻鸿出手的,现在倒正是个好机会。 “江轻鸿,我说过,我还会再和你交手的。” 她放开叶小蝉,再度握紧刀,准备向江轻鸿出手之际,冷傲的眼神突然一震,神色也跟着变了 “你,你竟然” 她转向叶小蝉,话未说完,连退三步避开,冷冷怒视着她。 见她脸色有异,叶小蝉奇怪。 “怎么了?” “你下毒,卑鄙!” 苏墨咬牙切齿,看了看自己已发烫的掌心,只后悔方才太过大意。 “下毒?我没有啊。” 叶小蝉一脸茫然。 苏墨已感全身无力,脚步有些摇晃,握刀的手也在发抖。情绪起伏间,毒性蔓延的更厉害,她的唇色很快发了紫。 看来她确实是中了毒无疑,可自己分明没有动手脚,叶小蝉有口难辩,只好强调道:“没有!真的不是我!” 苏墨一咬牙,挥刀冲叶小蝉冲了过去,冷呵道:“我杀了你!” 江轻鸿瞧出其中蹊跷,及时出手制止,一把握住了挥出动作已阻滞的刀背。 “怎么回事,叶小蝉,你想清楚。” 仿佛受江轻鸿的话提醒,叶小蝉迟疑着。 “难道是她。” 她反应很快,立刻从袖中掏出洛玉影给的瓷瓶,倒出药丸。 “拿着!吃了它吧。” 苏墨接下药丸,狐疑的打量了一眼。 叶小蝉皱眉道:“哎,我现在也说不清,不过我尝过的,你还是先吃了再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 苏墨冷冷一笑,说着将手心里的药丸扔到地上,然后一脚踩了上去。 “喂!” 叶小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轻鸿有意一拦。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在这里废话,难道姑娘这样子,还能以一敌二不成?” 江轻鸿此言一出,更是坐实了叶小蝉下毒的事实。 苏墨咬着的唇因气恼而颤抖,不过她确已无计可施,顿时心生退意。 江轻鸿心领神会的微笑道:“姑娘若想走,请便。” “好!你们等着!” 苏墨怒视着叶、江二人,猛一跺脚,拂袖而去。 “小飞雁,就让她这么走了,你不会真以为是我对她下的毒吧。” 江轻鸿没有说话,径直走到苏墨方才站的地方,弯腰捡起了那被踩扁的药丸。 “我知道,你虽不是个可靠的朋友,却也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叶小蝉白了他一眼,江轻鸿笑了笑。 “不过你准备怎么解释这个。” 他指的是苏墨扔掉的药丸。 叶小蝉不免好奇道:“对了,这个到底是什么。” “你会不知道?” 叶小蝉无辜的摇头。 “这个应该确实是解毒灵药,而且十分名贵,哪儿来的?” 江轻鸿话音刚落,忽然脸色也变了。 一阵酥麻上头,四肢顿感无力,被烈火烧灼的痛楚从手臂蔓延开,他的症状与苏墨差不多。 他也中了毒! 可他又怎么会也中毒的呢? 难道叶小蝉下毒的功夫已到了如此高超的地步? 叶小蝉也很快发现江轻鸿的不妥,她变了脸色,忙将药丸倒在手里,也不征求江轻鸿的意见,就强行喂给了他。 半盏茶后,江轻鸿轻咳几声,吐了一口血痰出来后,神色渐渐恢复。 见他额上还有冷汗,叶小蝉抬手想用衣袖替他擦一擦,江轻鸿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江轻鸿的手心是湿热的,被他深邃的眼神凝视,叶小蝉的脸颊突然烫的发红。 “怎么,还想再毒我一次?” 江轻鸿温柔轻笑,叶小蝉不自在的将手抽了回去,又想用衣袖捂自己发红的脸,手却被再次捉住。 “小心,你衣袖上有毒的。” “啊?” 叶小蝉愣了一下,江轻鸿却拉起她。 “走,先离开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夺命紫萝 不知何时,月亮已被乌云遮蔽,天地之间陷入一片沉郁的黑暗,只偶有惊雷如卧龙般突现,照亮天际。 黑暗的巷子里。 有簌簌脚步以最舒服的节奏靠近,款步从容,急缓有序,声音仿佛是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洛玉影全身颤抖着,俯在墙边驻足喘息。 她已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一片寂静中,只剩这陌生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在发抖的心上,恐惧被无限放大。 她尽力提起最后一点气力,沿着墙根踉跄而行 她们走的急,朱门四敞大开。 院中有灯亮隐隐透出,灯笼在风中摇曳发颤,是叶小蝉点亮的那一盏。 但在即将走到门口之时,她再也支撑不住,奄奄一息的倒在了石阶上。 黑影靠近,一双绣金的白靴轻快的踏上台阶,在洛玉影身边停住。 人影蹲下,靠了过来,洛玉影最后的视线被一团黑暗笼罩 暖阁中。 氤氲的水汽与窗外电闪雷鸣交织成一片,落红片片浮于水面,涟漪微澜,着添几分鲜艳醉人的春意。 叶小蝉裸着肩,浸泡在温暖的池水中。 她将背倚靠在大理石拼接的池壁上,青葱玉指对合,水波摇曳的清澈双眸凝结,似在安静凝思。 毒是下在她衣衫上的,应该是洛玉影借挽手之际撒下了毒粉。 而苏墨是在与她交手时中的毒,因她并未直接接触毒粉,所以发作较慢;而后到江轻鸿应该是在阻拦她去追苏墨的时候,碰到了衣袖,毒便立刻发作了 至于她一直平安无事,无非是因为洛玉影给的解毒药。 可洛玉影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至少如此看来,洛玉影下毒的目的显然并不是自己 帘外,忽有笛声传来,打断了正在出神的思绪。 叶小蝉心弦一动,那本已偃旗息鼓的情感忽然变得无比强烈。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曲子。 第一次遇见江轻鸿开始,他就时常吹奏这首曲。那时候他还没有学会整首,反反复复也只会吹半段而已,后来等到他全学会了,吹这首曲子的次数倒少了。 上一次听到江轻鸿吹这曲子,便是他离开的前一夜。 叶小蝉是在悠扬悦耳的笛声中睡去的,而等她醒来,江轻鸿便人间蒸发了。 除了一张留下纸条,江轻鸿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仿佛从未出现过,这一消失便是两年 而后无数个夜晚,她时常失眠。 失眠的时候,她就学着江轻鸿的样子,吹这首曲子给自己听。 不知是否因为江轻鸿的突然离开,她常畏惧夜将诊视的东西吞噬,而不敢在夜里睡去。 所以这一次,她很快安下心,却还是睡不着。 湿漉漉的长发已仔细擦过,但还带着潮湿的水意,黑亮的发丝披散而开,滑落在脸颊,为灵动的眉眼增添了几分柔美。叶小蝉穿着一件干净宽大的袍子,笔直修长的双腿从袍尾露出,顽皮的暴露在空气中,带着点点温水催生的淡粉。 叶小蝉很少有这种乖巧的模样,她就安静的伏在江轻鸿腿上,像一只刚出水的精灵。 笛声已断了很久,她半睁着眸子,懒懒打了个哈欠。 “困了,去睡吧。” 江轻鸿动作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叶小蝉却伸展细柳腰身,在他腿上辗转了半圈,仰面对上凝视向自己的微冷眼眸。 “呐,小飞雁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她歪着头,撒娇。 江轻鸿轻舒了口气。 “想听什么。” “都好不,还是说些我不知道的,比如这两年你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认识过什么人” 江轻鸿淡淡一笑。 “这不是讲故事,是盘问才对。” 叶小蝉灿然起身,伸手盘住了江轻鸿的脖子,在他略显沉郁的鼻尖一碰。 “是啊,除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嗯,你也说不可告人了,怎么能讲给你听。” 知道话是半真半假,叶小蝉不满的哼了一声。 江轻鸿微微一笑。 “你呢,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的日子倒过的很精彩。” “当然,没有烦人虫在我身边唠唠叨叨,我不知道多逍遥快活。” 叶小蝉得意逞强。 “哎,喜新厌旧的女人真是可怕,从前像跟屁虫一样黏在身边的小丫头如今倒反过来嫌弃我了。” 江轻鸿颔首,玩味叹息。 叶小蝉咯咯笑着。 “让人伤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就算我不惩罚你,老天也会替我讨回来。” 所以,她这么快便原谅了他。 对于叶小蝉来说,在那些重要的人面前,得失错对似乎都并不存在分明的界线。 过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来了。 “对了,今晚你到底去见了谁。” 见江轻鸿还对刚才的事有些上心,叶小蝉却不甚在意。 “一个古怪的丫头而已,她不是坏人,只是我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调皮的时候,竟然下毒作弄人” “你认为她在作弄人?” 江轻鸿如是反问,叶小蝉则玩绕着手指,吃吃笑道:“你没看到苏墨那张脸都气绿了么。” “既然你觉得她只是有意作弄苏墨,那我问你,你是与她分开后不久才遇到苏墨的,难道她会未卜先知,知道苏墨会出现找你麻烦?” “这个” 叶小蝉咬了咬指甲。 她很确定与苏墨只是巧遇,而她与苏墨的事也从未向洛玉影提过,至于洛玉影,她一向足不出户,应该也不认识苏墨的。 但想到她只不过向洛玉影模模糊糊的提过江轻鸿,于是不在意的笑道:“也许她原本是想作弄你,替我出出气的吧” “出气?” 江轻鸿笑容中有了几点冷意。 “你可知她用的是什么毒。” “什么毒。” “夺命紫萝,你可曾听过?” 叶小蝉吃了一惊,一转头,坚硬的额头撞在了江轻鸿脸上,差点将他的鼻梁撞断。 江轻鸿疼的说不出话,睁大眼睛的叶小蝉一抓他的衣领。 “你说的夺命紫萝,难道就是那传闻中一日之内就能将人融筋销骨的天下奇毒?” 江轻鸿揉着发酸的鼻子,支支吾吾道:“看看你自己的手腕” 白玉的手腕上几点紫斑如花瓣,叶小蝉用力揉了揉却不见消散,而刚才她已泡了近一个时辰的澡。仔细看来这紫痕竟不是沾在皮肤上的,而像是从皮肉下经络透出的。 她忙抓过江轻鸿的手,江轻鸿也是一样。 天下奇毒夺命紫萝是毒仙沈蓝衫的得意之作,八年前,他第一次试毒,便在一日之间毒死了八卦门上下七十余口,从此夺命紫萝的厉害在江湖中不胫而走。 据说中毒者手腕会留下紫色斑痕,而这夺命紫萝最厉害的一点就在于此毒无解。 如果这是个玩笑的话,似乎开的有些大了。 叶小蝉的脸色已变的有些苍白,她跳起来就要向外去,却被江轻鸿拉住。 “你要做什么。” “我去找那丫头问清楚!” “现在?” 叶小蝉皱眉道:“当然是现在。” 谁也不会嫌自己命长的。 江轻鸿却并不担心,伸手一拍她的肩膀。 “不急,你听” 寒风乍起,窗外急雨滂沱。 江轻鸿的气定神闲让叶小蝉稍稍松了口气,她心领神会道:“你的意思呢?” 江轻鸿笑了笑。 “明天吧,因为我也想认识一下你的这位特别的朋友。” 小院中。 一棵老梧桐孤独立在院墙里,在风雨的侵袭中瑟瑟发抖。比手掌还大的叶子交叠成片片青黄,被雨水一冲洗,便狼藉了满地。 身着浅白色锦服男子仰面抱臂,闭眸立于廊前,他的脚边地上撑放着一张白伞。 豆大的雨滴接连从檐上落下,打在伞面,流到地上,划出一条条湿漉漉的痕迹蔓延成一片花朵。 木门开合,奔波的急步接连踏着水洼,泥水四溅声传来。 手里拎着竹篮的圆脸女孩子十分狼狈,她躲避着急雨,低头冲了进来,险些撞在柱子上。 “哎,真是倒霉到家了” 她急着拍打衣衫上的水渍,抬眼发现身边竟站着个大活人,着实被惊了一跳。 “你,你是何人,你怎么进来的” 她惊叫着戒备打量男子,一边问着一边往柱子旁退了几步。 男子不答。 女孩子不作声,躲在柱子后,有些惶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擅闯民宅,你再不说清楚,我我就叫人了!” “怕什么,看我哪里像歹人么?” 男子嘴角轻牵,懒幽幽说了一句,他一活动身子,那女孩子就立刻惊的忙退了三步。她握紧竹篮护在身前,篮子里的瓜果米粮抖了一地。 “别你别再过来!” “喂,你先听说我” 男子无可奈何,他晾开双手,证明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女孩子的打算。 “说?有什么好说的?你快滚出去,不然等玉姐姐来了,有你好看!” 女孩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心里虽又惊又怕,嘴还是挺硬。 男子一牵嘴角,挑眉奚落道:“如果你说的是躺在里面昏迷不醒的姑娘,我倒真想看看她如何要我好看。” “什么?玉姐姐又昏倒了?” 女孩子吃了一惊,也忘了害怕,慌张的丢下篮子,转身进了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不速之客 查看过洛玉影的状况,女孩子才放了心,小心替她盖好棉被后,发现门外的男子还在。 “没什么的,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男子口吻懒气悠悠。 “我也知道,这是姐姐的老毛病了” 女孩子叹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走到门边。 “你到底是什么人,刚才不声不响的站在这里,差点把我的魂吓掉。” 她本来就是乖巧又大胆的女孩子,此时已恢复镇定,不再那么慌张。 男子的身体斜倚在门框边,他向床边瞧了一眼,反问女孩子:“你不怕我了?” 女孩子似已看出这男子并无恶意,也不像什么坏人,于是揣度道:“你不会是玉姐姐的朋友吧” 她刚说完,又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应该不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 男子眨了眨眼睛。 “我什么人也不是,不过是个过路的。” “过路的?” “我经过门口的时候,她就躺在地上,看到大门开着,我便把人抱了进来。”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院子里竟然连半个活人也没有,所以不得不留下,直到女孩子回来。 “原来是这样。” 女孩子长长舒了口气,终于露出笑颜,对男子行了一礼。 “是你救了玉姐姐,怜儿在这里多谢了。” 男子懒懒一摆手。 “算了。” 他站直身,弯腰捡起地上的伞,拿在手中转了转。 伞面残留的小水珠均匀散开,轻轻打在怜儿脸上,她才发现这把伞与普通的伞有所不同。 精致的白伞面是一种很特别的材质,在雨意映衬下呈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淡金色,怜儿并不认得。她只看出伞柄与伞骨皆是金钢所造,坚硬异常,分量应该很重,但男子拿在手中却异常轻巧。 因为这并不只是一把伞,还是一件兵器,杀人不见血。 男子撑起伞,在怜儿的注目下步入密集的雨幕,但只走了几步,他又转身走了回来。 他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道:“下雨天留客,我既仗义出手,怜儿姑娘应该不忍心让我这恩人在大雨天露宿街头吧。” “嗯?” 怜儿绕着男子转了一圈,灿然笑笑。 “公子可是要借宿?” 男子自顾自道:“看这院子也不小,借一间屋子给我应该不成问题。” “一晚是不成问题啦,不过我也是借住在这里,好吧,公子随我来。” 怜儿迟疑了一下,将男子带到长廊西侧的一间房门口。 “这里没有其余的空房间,委屈公子在书房榻上将就一晚,可好?” 男子也不客套,干脆的进了屋,怜儿将被褥铺好,门带上就离开了。 但没过多久,她又踮着脚偷偷溜了回来,行迹鬼祟。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听见屋子里没有什么动静,才将手里的铜锁小心翼翼挂在了门上。 一夜雨意过,清晨便是晴空无虞,长风寂寂。 洛玉影醒得尚早。 看着盖在身上的棉被,还有屋子里一如往常的摆设,她轻轻松了口气,捏着发疼的胳膊缓缓坐起。 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可是她毕竟回到了这里,而且还活着。 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望,只有巨大的伤感袭上空落落的心头。 她刚披好衣服,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她立刻分辨出那是怜儿的声音,于是忙起身。 看着怜儿吓的失魂落魄的表情,蹲在她面前的男子笑得莫名欠打。 “喂,怜儿小姑娘,是你自己答应留我过夜的,不记得了?” 怜儿恍然,皱着眉忙从地上站起,怀里的木棍手忙脚乱的掉在了地上。她双腿麻得发僵,她一边扶着窗台,一边嘟嘟囔囔道:“是你呀,怎么总是不声不响的” “你一直睡在这儿,守了我一夜?” 男子撇嘴起身,怜儿立刻发现门上的锁还好好挂着,只是窗子开了,他应该是从窗子出来的。 她早就知道一把锁是关不住人的,所以怎么也不放心,思来想去才守着这里的。 男子也倒不怎么介意,只摸着下巴道:“与其在这里淋雨受冻的看着我,还不如呆着那个人屋子里,把门一关岂不更好?” 男子说的办法确实更好,怜儿知道自己的意图他已一清二楚,不自然的笑了笑。 “这里只有我和玉姐姐两个女眷,公子虽救了人,但也是陌生男子,要留此过夜,还是不得不防的” 男子无奈摇头。 有些人总是如此矛盾。 她分明不信任他,却不好拒绝他留宿,但既答应了他留下,自己心里又七上八下。 说话间,人影缓步而近。 见洛玉影已醒,怜儿立刻喜上眉梢。 “玉姐姐,你醒啦,没事吧!” 洛玉影微微摇头。 “这位是” “昨夜姐姐昏倒在门口,还好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怜儿对男子的印象显然还不错,她虽因此人在外受了一夜的风,但事实证明他倒真并非什么心存歹念之人,否则就凭她一个人,是防也防不住的。 她又忙道:“昨夜的雨下的实在太大,我留公子在书房待了一晚” 洛玉影空淡轻冷的灰色眼眸落在男子面上,男子对她咧嘴笑了笑,笑容灿烂迷人,露出脸颊上孩子气的酒窝。 洛玉影却微微仰面,淡淡道:“今日天气晴好,公子应该随时可以走了。” 想不到她非但连半个“谢”字也没有,一张口就要逐客,男子有些意外。 怜儿倒如遇大赦,忙一推男子的胳膊。 “公子,怜儿送你吧。” 她刚说完,洛玉影平静的眼波突然一恸,似受到了惊动,蓦然转身。 男子眼中也隐约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急促的敲门声大作,接着传来熟识的声音。 “怜儿快开门,是我!” 是叶小蝉。 微凝的神色一淡,洛玉影没有再看男子一眼。 “怜儿,送客。” 门开。 叶小蝉急匆匆冲了进来,见正准备送男子出门的怜儿,一把拉住了她。 “怪丫头呢,在不在?” 怜儿与叶小蝉早十分熟稔,笑道:“这还用问呀,一大早的,玉姐姐怎么会出门” 她来不及问叶小蝉为什么来得这么早,叶小蝉已绷着脸窜进了院子。 男子注意到叶小蝉。 “这位是” “哦,她是玉姐姐的朋友。” “原来性格这么古怪的人也会有朋友。” 男子不由轻笑,随口感慨一句。 怜儿知他说的是洛玉影,不知为何轻叹了口气。 “你说她脾气古怪,只因你并不了解她,否则” 否则如何,她没有多说,也不用多说。 并非人人都是叶小蝉,也并非人人都有兴趣了解真正的洛玉影是什么样子。 “对了,怜儿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男子的背影招了招手,“我姓白,后会有期。” 屋子里。 “砰”的一声,叶小蝉一脚踩在了凳子上。 洛玉影终于抬起头,对着面前怒气冲冲的叶小蝉,还是一贯波澜不惊的神情。 “这么快就来了,看来给你的药用上了。” 她开口第一句,等于承认了下毒的事实,叶小蝉反而顿时冷静下来,没有笑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不待叶小蝉再质问,洛玉影道:“你不应该来的。” “这么说我为什么来你很清楚,难道你不想交代些什么吗?比如为什么下毒。” 洛玉影不答,摆弄着桌子上铺着的东西。 叶小蝉双手掐腰,又故意挡在了她面前,阻止她再继续。 “呐,我在问你话。” 洛玉影只得干脆道:“毒是我下的,而解药就在你手里。不管你对我的答案满不满意,请你离开,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叶小蝉愣了一下,不由气上心头。 “哼,原本以为你只是性情冷淡,为人孤傲,想不到对人更是无情无义。好,我这就走,以后也绝不会再到这里来!” 她冷不丁的翻了脸,拂袖而去,出门正碰上怜儿。 “她又怎么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搞什么鬼嘛” 洛玉影并不在意,低着头又开始分拣桌上的药材,见怜儿,她随口道:“那个人走了?” “嗯,走了。不过玉姐姐你又何必如此拒人千里呢,我看那个公子也不像什么坏人。” “这与他是什么人无关,我看你是完全把我的嘱咐抛在脑后了。” 怜儿忙赔笑着走到她身边。 “好姐姐,怜儿知道不该留他在这里过夜,但当时确实是情非得已。他毕竟帮了我们,总不能立刻翻脸,把人家赶出去吧不过怜儿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怜儿一本正经。 洛玉影似没有听到,但也无心在这件事上纠缠,自顾自道:“我饿了。” “对啦,我该去做早饭的!玉姐姐你等等,很快就会弄好的。” 怜儿如遇大赦,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屋子里恢复了宁静。 桌上的药草很快分拣完毕,洛玉影将双手洗净,擦干手坐了下来。 她倒了一杯水,轻轻抿了一小口。 “客人已经来了多时,为何还不出来一见。” 顷刻间,一道人影不知从何而来,轻飘飘落在门口。 长身玉立的男子气度不凡,举止温文尔雅,他面带些许微笑,朗目剑眉间自带一种风流的潇洒。 洛玉影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对叶小蝉很重要的人。 “在下江轻鸿,姑娘有礼。” 他含笑注目,态度礼貌而谦和,不过依旧改变不了他这不速之客的身份。 洛玉影也在观察着他,观察得很仔细,没有说话。 “原本不应该这样来拜访姑娘的,可是小叶太过坚持,并不肯带我前来,所以在下只好出此下策了。” 理由也好,借口也好,他还是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 洛玉影迟疑半刻,淡淡道:“江公子,请坐。” 江轻鸿微微一礼,款款坐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初入苏府 洛玉影的眼神自来人身上移开,看上去显得心不在焉。 “江公子也是一样,来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自然不敢,在下其实是来道谢的。” “道谢?” “替小叶道谢。” 江轻鸿优雅含笑。 “我知道,虽是姑娘下了重毒,但并非有意害小叶,相反,也许是为了保护她。” 洛玉影的表情没有变化,不动神色道:“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江轻鸿别有意味的笑了笑。 “不过夺命紫萝太过特别,毒性霸道歹毒,于人于己都无太多益处。” “夺命紫萝” 洛玉影似并未听懂江轻鸿的忠告,只问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话。 “你指得是我用的毒?” 江轻鸿微微一怔。 洛玉影又道:“我不知道这毒叫什么名字,它是改良过的,服过解药之后,手腕上的紫斑会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完全消失。所以不论阁下是担心自己,还是因为小叶,都可以放心。” “那你自己呢?” 江轻鸿凝视着洛玉影,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凝视着她,如果一定要准确的形容这种特别的眼神,竟像是 悲悯。 心口隐隐在发烫,一直面无表情的洛玉影微微皱眉,还保持着冷静的缄默。 从未在江湖行走,但施毒手法老道,除了研制毒药,几乎对什么也不感兴趣;深居简出,处事低调,行踪极为神秘;性格冷傲孤僻,喜静寡言,还有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仔细想来,洛玉影的特别之处总是有些太不寻常,让江轻鸿不得不在意。 “初次见面,在下这么说或许不太礼貌,不过姑娘确实让我想起一个人” 话音戛然而止,洛玉影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感觉,只开始揣摩这话中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她的耐心并不多,也没有兴致和人打哑谜,索性勉强稳住无力的手,放下杯子,静静道:“公子有话,直言便是。” 毒仙沈蓝衫当年作孽甚多,仇家遍布,他虽早已亡故,但传闻还有一位下毒如神的弟子尚在人世。 这名弟子姓柳,名无心。 这次洛玉影倒品出了些许味道,不惊不扰的柔声道:“哦,江公子怀疑我是毒仙弟子?” “当然不是,不瞒姑娘,在下虽未曾见过柳无心,却知道你并不是她。” 江轻鸿并没有说原因,只轻轻叹了口气,淡淡的微笑似显得意味深长。 他很确定,洛玉影有问题,或者应该说她身上背负了很多秘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但可惜在这个世上,并没有永远的秘密。 “好在在下对姑娘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只是忍不住多事提醒一句。姑娘行事一向小心谨慎,若打算继续用这毒,恐怕会适得其反,给自己招惹无妄之灾” 温热的暖意在杯中浮动。 洛玉影颔首垂眸,失色的唇却不知因何缘故在微微发抖。 她的精神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苍白憔悴的脸色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一般,她的衣袖慢慢移开,似乎已随时准备有所动作。 江轻鸿看在眼中,只温和转声道:“至于小叶,她就是如此,很多时候看事情简单,不说清楚的话她也许不会明白,不过她对姑娘的一片好意是真的。” 见他起身。 洛玉影虽意外,却突然一字字说道:“那公子呢,与小叶之间又是否对她说清楚了?” 她缓缓抬头,清淡的眼神恢复平静。 “还是说,有秘密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公子自己” 江轻鸿一时无言以对,却笑了笑。 “在下言尽于此,告辞。” 洛玉影轻而易举扳回一局,亦宛然起身。 “毒仙也好,柳无心也罢,我确实不认得他们。不过这次是我唐突了,多谢公子提醒,不送。” 眼神中些许沉郁之色并未流露,目送江轻鸿离开之后,洛玉影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泠然坐了下来。 半晌她忽又忙起身,一头钻进了制毒坊。 不多时,怜儿端着热粥小菜从厨房中出来,只见洛玉影面色凝重,神情飘忽的坐在院子里石桌旁,于是走了过去。 “玉姐姐,要在院子里用饭吗?” 她一走近,才发现洛玉影脚边摆着一个正在冒烟的火盆,火盆里有刺鼻的白烟袅袅。 洛玉影手中拿着一包药粉,那是她精心提炼出的剧毒,也是今日从江轻鸿口中才得知了它的名字。 夺命紫萝。 她一迟疑,终于将最后余下的药粉尽数倒进了火盆 江轻鸿没有想到,从洛府出来时,门口已有人在等。 盈盈青衫,水袖轻摆,叶小蝉眉眼含笑,施施然迎面走来。 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天性如此,她虽恢复了女装,飞扬的神采带着意气风发的朝气,完全瞧不出方才还怒火冲天的痕迹了。 “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江轻鸿明知故问。 叶小蝉止住笑颜,无奈白了他一眼。 “那你呢,应该在床上睡大觉的人为何会到这里来。” 江轻鸿不接话茬,只道:“既然回来,还要不要进去说清楚。” “算了吧,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就算言而无信,也不能立刻将刚出口的话吞回去。” 叶小蝉指得是再也不登门的狠话。 已冷静的她挠挠头,表情好像有些苦恼,又开始数落。 “还有你啊,既然偷偷摸摸跟踪我来了,就低调些吧,老实的闭嘴。” 江轻鸿既不承认,也不狡辩,依然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轻轻叹息道:“没办法,若不亲自见见你的朋友,我总是会好奇的。” “好奇仅此而已?” 叶小蝉斜眼睨着江轻鸿。 她绝不相信江轻鸿来此仅仅是因为好奇,他不是她,他从不会没有由来的好奇。 “那现在你已见过她了,感觉如何?” 江轻鸿嘴角的笑意一凝,忽然慎重道:“这个以后再说,不过你还是听她的,少到这里来,既是为了你自己,也算是为了她。” 叶小蝉的笑意也淡了,她虽不知道江轻鸿为什么会这样说,却不自觉抚摸着手腕上有紫斑的地方。 清早起来,紫斑已又淡了很多,她始终相信洛玉影不会对自己不利,她也记得洛玉影的叮嘱,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她的行踪。 所以为了见洛玉影一面,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背着江轻鸿溜了出来。 可她生气也是真的。 即便知道洛玉影也许有苦衷在,可作为朋友,她还是希望能得到某种可贵的信任 她一向坚信,朋友不只是用来分享喜悦,也可以分担那些沉重的不快与伤痛。 叶小蝉的心事,江轻鸿并不是不明白。 也许只有对在乎的人,才会有这种执念吧。 但他很明白,叶小蝉无法强求洛玉影做什么,如果将别人隔在心墙之外是洛玉影自己的抉择,她也只能默默尊重她的决定。 叶小蝉倒是很快决定将烦恼先抛到一边,她哼了一声,拉起江轻鸿。 “走吧,聚福楼的包子是最好的,带你出尝尝” 话音未落,江轻鸿却突然眯起了眼睛,瞧向叶小蝉身后。 他不觉叹了口气,刚刚舒展的眉峰又挑起。 “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叶小蝉察觉有异,转身看见几个面色不善,身着紧衣素服的人径直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身手利落的青年,他个子不高,形容瘦削,相貌精明,一见江轻鸿便眉开眼笑,露出了恭敬的之色。 “江少侠,久违了。” 他似与江轻鸿相识,一抱拳,又注意到了叶小蝉。 “这位想必就是叶姑娘了。” 叶小蝉警觉的打量着他,似乎有意挡在江轻鸿面前,拉下脸道:“我是叶小蝉,阁下哪位。” 青年笑笑。 “在下苏勇,是苏府下人,此次前来是专程请二位移驾” 叶小蝉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 “哦,苏家二小姐派你们来的吧,如果是的话,回去告诉她,要找我就自己来。” 苏安忙道:“叶姑娘莫急,这并不是二小姐的意思,而是我家少爷想与二位一叙。” 苏霆 叶小蝉倒是忘了他,于是转脸看了江轻鸿一眼。 “小飞雁,看来是找你的。” 江轻鸿倒没有迟疑犹豫,立刻点头应允。 既是故人想邀,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何况这一次,他本就是为苏霆而来。 见江轻鸿的态度极为配合,苏勇也不再说什么,只对手下示意,一招手道:二位,“请。” 传闻苏府气派非凡,叶小蝉早就想找机会见识一下,今日也算得偿所愿。 不过从进入苏府开始,她就觉得很不自在。 她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苏墨会是那样一个冷冷冰冰、眼中有刀却心中无情的女孩子。 雕栏玉砌,金瓦琉璃,不论布局格调,还是装点摆设,甚至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讲究。但这高墙大院之中,处处透着古怪的森严与肃穆,与这里主人古板严肃的性格如出一辙,所以便显得与性情活泼,顽皮跳脱的叶小蝉格格不入。 而江轻鸿也注意到府中的气氛似乎压抑得出奇,与叶小蝉的直觉无关,是这里异常紧张的戒备与剑拔弩张的氛围。 明岗暗哨无数,十步之间便有一名挎刀守卫,不知是否因为与慕容世家的联姻日期将近,苏府谨慎得不寻常。 在苏勇的引荐下,两人穿过前院,来到前厅。见几人,一面容俊朗,风度翩翩的玉冠华服少年立刻起身迎了出来。 据说不止苏霆的功夫,还有那即便和江轻鸿站在一起也不显逊色的样貌在苏家众子弟中也是出挑的。 今日一见,这话倒并不算言过其实。 苏霆身上穿着一件织锦的衣衫,剪裁精致合体,是时下最兴的材质,款式中规中矩,很符合他的身份气度。他腰间带着配刀,刀柄挂穗上串着一块小小的玉饰,玉饰的纹路精美,图案似乎是个平安结的模样。 他的身材很高大,庄重的神情一本正经,虽不免严肃,倒很容易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印象。 叶小蝉灵动的眼波围着苏霆转了转,倒从眉眼姿容间看出了几分与苏墨的相似。 可是这里只有苏霆一人,苏墨并不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试探 “吩咐人奉茶。” “是。” 苏霆一扬手,苏勇便躬身退了下去。 待到江轻鸿与叶小蝉落座之后,苏霆才坐了下来。 茶也很快端上。 “半年前匆匆一别,兄台当时负伤在身却不告而别,苏某照顾不周,一直心中有愧,甚是挂怀,不想今日就见到了兄台,江兄身体可大好?” 苏霆的态度殷切诚恳,倒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严肃。 江轻鸿笑了笑。 “在下也未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到苏府拜见,看来你我这朋友是做定了。” 二人言谈之中,叶小蝉才发现两人其实并不算熟络,不过是半年前曾偶遇结识,当时恰逢苏霆姑母去世,他前往江浙一代奔丧回来途中,情绪失落之际路遇江轻鸿,二人一见如故。 听到苏霆说起江轻鸿的伤,叶小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伤在哪里?快给我看!” 她揪江轻鸿的衣领就开始脱他的衣服,大庭广众之下,江轻鸿有些尴尬,苏霆却不禁微微一笑。 现在他总算知道那时江轻鸿为什么宁愿偷偷离去,也断不肯一同回来。 遇上叶小蝉这样的小祖宗,江轻鸿经常头疼也就不奇怪了。 为了不让叶小蝉再激动的像个猴子般上蹿下跳,江轻鸿只好一把将她按住,安抚道:“你没听到苏兄说那是半年前的事,伤根本不碍事,不然我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你面前?” 叶小蝉却不依不饶,“你说没事就没事啊,我信不过你,给我看伤口,快!就现在!” 江轻鸿心念一动,只好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声,一脸不肯善罢甘休的叶小蝉于是白眼一翻,扬起粉拳在他胳膊上一捶。 “哼,谁紧张你,只要你别死在外面,是好是坏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后她就像堵着气,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再也不去瞧江轻鸿一眼。 苏霆笑的更开怀。 “能有叶姑娘这位红颜知己,江兄的好福气真是让人羡慕。” 叶小蝉绕着辫稍,立刻幽幽道:“别,他是他,我是我,可不要把我和他硬往一起凑。” 江轻鸿整了整衣衫。 “苏兄这口吻怎么听也不像是羡慕吧。” 苏霆忙道:“羡慕,当然是羡慕得很” 叶小蝉眨着眼睛,忽然嫣然一笑。 “苏公子这话就不可信了,既已有了慕容世家千金这位美娇娘,恐怕只有别人羡慕公子的份儿吧。” 江轻鸿也笑。 叶小蝉倒真的很懂他,知道他一定会问起苏霆的婚事,也不愿他们再绕开绕去,直接将话头抛到了苏霆身上。 苏霆的神情立刻平静了许多,不知是否是提到“慕容”二字的缘故,他的脸上虽还带着些许温和,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见他闭口未言。 叶小蝉又好奇道:“苏公子一脸忧虑,莫非这位慕容小姐是个极难伺候的主儿。” “叶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至于慕容小姐,她系出名门,性情温和内敛,修养才情皆佳,这门婚事说起来也算苏某高攀了。” 苏霆言辞恳恳,倒是意外的谦虚谨慎。 此时此刻以他的身份处境,虽然哪句话不当就很有可能引起些无端的流言蜚语,这一点江轻鸿倒也能体谅。 听苏霆还口口声声称呼慕容瑾为“慕容小姐”,叶小蝉不免奇怪,于是多嘴道:“对了,苏公子与慕容姑娘也是自幼相识的,应该算青梅竹马,何来高攀一说?” “叶姑娘不清楚其中内情,我们苏家与慕容世家虽是旧识,但关系一向疏远。慕容小姐自幼体弱,十三岁起一直寄养在外,也只有数面之缘。至于婚事乃是父母之命,所以方才见二位感情融洽,才不免有此感叹” 眉宇神色隐间落寞,苏霆很快又振作精神,言辞不免些许复杂的感慨。 “说起来,大概也算我与慕容小姐有缘,若是换做以前,谁能想到苏家与慕容世家也会有结亲的一日” 江轻鸿道:“苏兄说的有理,既然大局非己能左右,安然接受也并非坏事,何况这婚事一成,苏家与慕容世家便是一脉同枝,苏家门楣在苏兄手中光耀壮大也是迟早的事。” 苏霆一拱手,道:“那就借江兄吉言了。” 叶小蝉不说话了,因为她又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江轻鸿回来的目的。 如今看来江轻鸿与苏霆并不是她预想的那种亲密朋友,两人虽算投缘,不过萍水相识而已,交情尚浅。 何况以江轻鸿的性格,他还不是个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人。 他果然不是来喝喜酒这么简单 苏霆道:“江兄这次到此地,不知是否打算长留。” 江轻鸿笑了笑。 “长留不一定,不过应该还来得及送上一份贺礼,恭贺苏兄与慕容小姐大婚之喜。” 苏霆附和道:“那苏某就先谢过了,江兄到时一定要赏光。” 叶小蝉回过神,啧啧道:“有喝喜酒这种好事,苏公子应该不会吝啬多我一个吧?” “苏兄既然答应了,又岂有少了叶姑娘的道理。听闻叶姑娘与我那不懂事的二妹也是朋友,到时候叶姑娘也一定要到场添添喜气。 绕老绕去,苏霆终于还是不忘将话绕到苏墨身上。 叶小蝉既然敢来,倒也不怕他们敢把自己怎么样,何况江轻鸿在场,就算她自己想吃亏也不容易。 于是她立刻悠悠道:“我看苏公子是弄错了,因为我和苏墨并不是朋友,倒更像是冤家才对。” 苏霆朗笑。 “说起我这二妹,性子执拗,脾气任性,与叶姑娘之间或有误会,一时冲撞冒犯,在下身为兄长,先替舍妹陪个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小蝉别的不怕,就怕别人对她客气。 苏霆温文有礼,即使挑剔如她也完全挑不出毛病,这让原本想再作弄一下苏墨的叶小蝉倒觉得索然无趣了。 她不耐烦道:“其实这次算她自己倒霉,可不能怪我,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瞒叶姑娘,舍妹现在还请叶姑娘看在江兄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叶小蝉果然看了江轻鸿一眼。 江轻鸿道:“许是不打不相识吧,这件事说到底确实是个误会。” 叶小蝉只好不再说什么,便乖乖将药瓶拿了出来。 江轻鸿取了几颗药丸,倒在帕上。 “这个还是苏兄转交,给二小姐服下,应该不会有大碍。” 苏霆立刻露出感激之色。 “多谢。” 从苏府出来,叶小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抚着发紧的胸口,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起来。 “这苏家还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反正以后我是不会来了。” 她竟打了个寒颤。 江轻鸿道:“你才答应了人家要来喝喜酒的,现在就改变主意了?” 叶小蝉哼了一声。 “我是顺着你的话说而已,不然要你自己套他的话岂非太明显。” 江轻鸿反问道:“谁说我要套他的话?” “别否认了,我现在算知道你为什么昨晚要将苏墨吓走,原来你是想见苏霆。” 江轻鸿笑了。 “我与苏霆本就是朋友,要见他何需如此。” “是啊,你要见他不难,但是如何才能让见面变得顺理成章,不引起旁人的怀疑,不费点心思是不行的” 叶小蝉一本正经盯着江轻鸿,不知是否被猜中心事,江轻鸿缄默。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叶小蝉虽不知道江轻鸿在做什么,但是却绝对信任他。 江轻鸿缓缓抬起头,深邃的波光沿着辽阔的天际一直飘远 “你猜呢?” 叶小蝉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如果是我也许我会去立刻去见一见那位慕容小姐。” “见她?见她做什么?” “当然是将苏霆的心思透露给她,至少要告诉她知道,其实她马上要嫁的人并不是心甘情愿娶她,而是迫于形势的压力不得已为之” 江轻鸿一压叶小蝉的肩头。 “喂,放他们一马吧,以我看这桩婚事牵连甚广,你就别从中瞎搅和了。” “哼” 叶小蝉侧起眸冷冷看着他,认真道:“这可关系到一个女孩子一生的幸福,什么叫瞎搅和。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就不能放任不管,否则这世上只会再多出一对怨偶来。” 她一歪肩,让江轻鸿靠了个空,迈开大步就要走。 “等等,就算这样,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江轻鸿指了指日头,笑得灿然。 “昨天是你请我,今天总要给我个机会,请叶小侠女吃饭。”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吃的,叶小蝉的肚子里好像在打鼓。 一大早因为洛玉影的事焦头烂额,然后又被拉去了苏家做客喝茶,忙着的时候不觉得,一闲下来倒真饿得发慌。 “好啊,请我吃什么。” “老样子,你做主。” “嗯,好极了,走吧。” 叶小蝉并没有给江轻鸿太好的脸色,也摆明了要狠狠的敲他一顿。 很快,他们来到了城中最好的酒楼。 一品居。 一品居的红烧鲤鱼是叶小蝉的最爱,而且已摆上了桌。 听说这里的掌勺大师傅架子大得很,不到午膳时间绝不开火,而且这红烧鲤鱼还不是天天吃得到的。 一品居的菜单是每几天一换。 他们来的时间刚刚好,一来就能吃上红烧鲤鱼,本该是件开心的事。 但叶小蝉拿起筷子,却又很快放在了桌上。 因为她发现自从坐下开始,有人就一直在盯着她看。 江轻鸿当然也对这一点一清二楚,见叶小蝉绷着脸站起身,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无比同情那个因为没有眼色,很快就要倒大霉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白伞客 不知是否因为有人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堂中明明有了好几桌,那个人谁都不看,偏偏只盯着叶小蝉。 叶小蝉厌恶的回瞪了他一眼,可那人却一点眼色也没有,非但丝毫不知收敛,反而看得更加起劲。 既有美食当前,叶小蝉忍了又忍,还是准备先把周围那只烦人的苍蝇打发走。她活动着手腕,用膝盖将椅子一顶,施施然绕到了江轻鸿的身后。 那个人坐的位置靠窗,原本是叶小蝉最习惯坐的地方。 今天他们来得虽早,但那个位置已有了人,他们退而求其次,就在隔壁桌坐了下来。 江轻鸿还在静静的喝茶。 “喂,小子,我脸上有字么,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想找茬?” 叶小蝉一撸袖子,抬脚踩在了男子身边的空椅子上,用那锐利中带着挑衅的眼神居高临下的将男子从头到脚瞧了个遍。 她摆出痞里痞气的横样儿,要不是因为身上穿的是女装,活脱脱像个寻衅滋事的小混混儿。 而男子也摆明是个不怕事的主儿,他半倚在位子上,嘴角微斜,挂着一种淡淡的轻笑,看起来就是一脸欠教训的模样。 “笑什么笑,当姑奶奶是吃素的,我看你是欠教训。” 叶小蝉一拍桌子,顺手抄起手边的茶碗,冲着男子的脸飞掷了出去。 茶碗半满,水虽不是滚的,泼在脸上也不会好受,尤其还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 敢如此有恃无恐,叶小蝉也料想到男子是有功夫的人,所以出手的速度并未太过留情。 但男子的身手比预想的还要好些,只看似随意的将头一偏便轻松躲开了。 茶碗砸了个空,撞在墙上,掉地摔了个粉碎。 动静一大,自然惊扰了其他人,好在这个时间吃饭的人并不太多。 柜上已开始注意这边。 叶小蝉倒并非得理不饶人,也不愿坏了自己的兴致,没好气的瞟了男子一眼。 “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计较,不过要再盯着我看的话” 她挥了挥拳头,意思不言而喻。 男子轻笑。 “看来有人的功夫远比不上脾气,也许就应了那句话,叫做物以类聚吧。” 听出话中讥讽,本已转身的叶小蝉一停,回过了头。 她冷冷的笑了笑,一吹额前的碎发。 “哦,看你也是个练家子,今天是遇上存心找茬的了。果然啊,人的脾气是不能太好的。” 话音未落,明媚的双眸中一阵凌厉之气,修长有力的腿突然飞起,动作轻快如风,朝着男子的脸踹去。 脚下是柔软,但并不是脚底踩在脸上的触感,叶小蝉眼瞳一紧,身子被弹退。 男子带笑的眼睛已看不见。 灿烂耀眼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轻薄的雪白伞面悠悠打转,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果然是个怪人。 一个在晴天也会打伞的怪人,看来也是个不容易对付的难缠鬼。 而叶小蝉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愣丫头,她握起拳,心里在盘算该如何出手才能速战速决。她的反应很快,抬手挥起一拳,但拳只打出一半就戛然停住。 “洛玉影” 慵懒清亮的声音拉长了音调,吐出几个字。 叶小蝉深感意外,不知不觉间熄了怒火,重新审视着面前的人。 “你认识怪丫头?” “你们是朋友吧,对朋友的恩人一见面就拳打脚踢,你们之间友谊还真是令人感动啊。” 男子的冷嘲热讽叶小蝉已不在意,她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 “恩人?你说你是她的恩人?” 男子撑着伞,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斜倚着椅子,他转玩着手中的伞把,百无聊赖的神情还是一如方才般令人厌恶。 “早上见过的,看你眼熟才想打个招呼” 他摇头叹息。 叶小蝉仔细想了想,才想起今日去洛宅的时候,好像确实看到怜儿身边有其他人在。不过当时她急急忙忙也未在意,现在听男子自称是洛玉影的恩人,不免对其刮目相看。 此时,坐在位子上的江轻鸿已转过头,男子竟对他点头示意。 “江兄,还真是巧啊。” 江轻鸿也礼貌的点了点头。 “白兄,有没有兴趣过来喝一杯?” 一番混乱之后,两方人竟然心平气和的坐在了同一张桌上,不得不说今天的热闹新鲜的很。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和江轻鸿单独吃顿饭,想不到半路又加进个多事的讨厌鬼。叶小蝉忿忿的平息了不悦,刚拿起筷子,有人已先一步夹中了鱼。 “江兄也尝尝吧,听说这是长江鲤。” 菜是叶小蝉点的,姓白的男子却大摇大摆,厚脸皮的样子倒像是自己在请客。 看着面前这张让人讨厌的脸,叶小蝉顿时没了胃口。 但鱼确实名不虚传,是最新鲜的长江鲤,不但肉质鲜美肥嫩,还带着即化的香甜,入口回味无穷。 江轻鸿吃饭的时候是少不了酒的,男子却似乎对酒没有太多兴趣。 他喝的也不是茶,竟是白水。 江轻鸿很快注意到这一点。 “怎么,白兄不喝酒。” “酒?偶尔也喝的,不过这几日囊中羞涩,身上的银两都快花光了,所以” 他倒坦白得可爱。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江轻鸿不禁大笑。 “既然如此,今日就让在下请兄台饮上几杯” 他刚将自带的酒葫拿起,姓白的男子却道:“不巧,今晚我已有约。” “哦?” 男子笑笑,解释道:“在下酒量不好,每日最多只能喝几杯而已。” “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 江轻鸿面露遗憾之色。 “他不喝没关系,我陪你喝。” 叶小蝉说着就要去取酒葫,却被江轻鸿抢先一步将酒葫拿走。 “还是算了吧,你的酒量也不见得多好。” 今日带出来的酒太浓,叶小蝉的酒量虽有长进,但江轻鸿还是心里清楚的。 叶小蝉却立刻不悦皱眉。 “怎么了,舍得外人喝你的酒,却舍不得让我尝?” 身边的女人想吵架的时候,任凭旁人做什么都是错的。 江轻鸿知道叶小蝉心里正不痛快,也不想多解释,只好笑了笑。 叶小蝉却将他的态度当做一种默认,气哼哼的不再说话。又见江轻鸿与那男子倒依旧有说有笑,她越想越气,越看越不顺眼,冷冷的站了起来。 “我吃饱了,二位慢用。” 见她一脸没好气,江轻鸿倒也乐得自在,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从一品居出来,叶小蝉拂了拂衣袖,仿佛是想将刚才的满身晦气尽数拂去,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向东而去。 夕阳西下,晚霞将天边描摹上一层迷人的红晕。 江轻鸿一回到灵云庄,魏连就来了。 他当然是受姬灵云之命来请人的。 从外兜转了一圈才回来的江轻鸿早已散了酒气,见时辰未到,便嘱咐魏连先去回话,自己则留在房中等叶小蝉。 他知道叶小蝉一定会回来的。 叶小蝉中午气得蹊跷,走得更蹊跷,他不是不知道,却没有阻拦。因为他清楚叶小蝉对晚上的宴席有兴趣,一定会赶回来的。 但是他左等右等,直到夜幕低垂,宴席时辰将近,仍不见叶小蝉踪迹,只好不再等下去。 灵云庄内,灯火通明如昼。 宴席就设在长廊凉亭之中,小桥曲水之畔,席间遍地彩菊缤纷,花香醉人。 江轻鸿来得虽不早,却也不太晚。 桌子很大,位子也有不少,此时已坐了三人,其中一人便是姬灵云。 见江轻鸿,姬灵云忙起身相迎。 她右位坐的是个满脸络腮胡,膀大腰圆的魁硕汉子,肥头大耳,其貌不扬,身上的穿着却很讲究。 可惜那质地精良的墨绿缎袍往他身上一配,非但显不出半点贵气,倒将他的草莽气质暴露无遗,还有那凸起的圆肚皮引人瞩目,坐在位子上简直活像一只胖葫芦。 汉子旁边坐的是个灰衫白面的中年人,他又高又瘦,面容枯槁,一双小眼睛转个不停,炯炯有神之中却又透着刻薄算计的精明之色。 江轻鸿手中的刀一露,二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听闻姬老板是最讲究的人,这灵云庄也是讲规矩的地方,想不到也是看人下菜。” 胖汉子冷哼一声,似第一眼就看不惯江轻鸿。 “见佛拜佛,姬老板这么八面玲珑的人,自然知道哪一位是真佛,哪一位是泥菩萨。这看人下菜,也没错” 白面瘦子面带笑意,有些说风凉话的意思。 他们的兵器都在进庄的时候扣下了,而江轻鸿却例外,所以一时难免心中不平。 聪慧如姬灵云,自然知道两人在意的是什么,只是莞尔娇笑。 “二位贵客许是误会了,江公子这把唐刀并不是兵器,而只是一件普通的随身之物而已。因为在这世上,还没有人真正亲眼见过江公子出刀”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更紧张。 姬灵云话看似是说江轻鸿从未用过这把刀,可是旁人听来,却像是在替他吹嘘刀法的精妙高明。 在这世上没有人真正亲眼看过他出刀,是否意味着看过他出刀的人都已不在这世上 原来姬灵云早已将与自己有关的事调查得仔细清楚,而且还唯恐天下不乱,江轻鸿唯有淡然一笑。 “此物实是故人相赠,锋芒已多年未出,江某之所以从不离手,只是提防一些不开眼的宵小之辈,得罪之处只望二位包涵了。” 他特意赔了个不是,却引来胖汉子的一脸不屑。 “笑话,这灵云庄里有姬老板坐镇,难道还怕弄丢了你这破刀不成。” “兄台此话不错,不过信人不如信己,姬老板既然同意我带刀赴会,想来也是赞成在下的做法的。” 胖汉子又哼了一声,倒未再说什么。 白面瘦子倒不是个特别多话的主儿,也就附和的一笑了之了。 宴席毕竟是姬灵云设的,若真闹翻了脸,便是要这东家脸上无光。众人自然要给姬灵云面子,脾气也都有所收敛。 江轻鸿于是坐了下来,目光一扫其余几个空座,微笑道:“看来慷慨的姬老板是准备大摆宴席了,今晚一定会很热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一.宴无好宴 姬灵云倒没有立刻替他们引荐的意思,看来是在等其他人到来。 江轻鸿拿出酒囊,自斟了一杯,不想竟又引起了旁人不满。 “呵,姬老板请客喝酒,还有人自带酒水的,这位公子哥这么讲究,莫非是嫌姬老板的酒不够好?” 发难的还是那胖汉子,他似乎很瞧不上江轻鸿。 江轻鸿笑了笑,也不理会,只道:“在下姓江,这两位兄台都面生的很,请问高姓。” 胖汉子再次哼了一声,这次的声音完全是从鼻子里发出的,轻蔑之意更浓。 白面瘦子笑得很随和。 “在下姓吴,平时身边的朋友就叫我一声老吴。我身边这位仁兄性情豪爽,交友遍天下,道上认识的都称他为梁三哥。” 梁三为人高傲,不只看不上江轻鸿,能看上的人还没有几个。 但他性情刚直,倒真有几分豪气,而且出了名的仗义,应该他还得了一个绰号,叫做“仗义三哥”。 他的名头江轻鸿也曾耳闻,不过此人还有一样,是比他的仗义更加出名的,那就是他怕老婆。 一个男人怕老婆都出了名,本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 可是梁三却丝毫不介意,在他心目中大老爷们怕自家老婆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何况是他家那只母老虎,不管谁遇上没有不怕的道理。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家里受了太多的气,他在外面的脾气就暴躁了些,时常一言不合就拍案而起,可这并不妨碍有很多人愿意与他结交。 因为只有清楚他为人的人才会知道,他非但是个十分可爱的胖子,还是个绝对值得信赖的朋友。 至于这位一点都不老的老吴,江轻鸿倒一时没有什么印象。 老吴问道:“公子姓江,莫非就是眼下风头最劲,远近闻名的小飞雁江少侠?” 此言一出,方才还一脸傲然的梁三突然变了脸色,差点将刚喝到嘴里的那口酒喷出来。 还好酒并没有喷出来,他只被噎了一口,呛得一阵咳嗽。 姬灵云嫣然道:“吴先生果然心思玲珑,江公子当然也是雁,不过此雁非彼雁” 娇柔的话音稍稍一停,明动妩媚的笑容越发从容。 因为另一只小飞雁已经来了。 叶小蝉又换了一身男装打扮,神清气爽的负手而来。 她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一前一后还有两个人。 走在最前的是个气派很大的英俊少年,面孔很生,而走在最后的人看起来就很奇怪,因为他的手中竟然撑着一柄白伞。 在月光下撑伞的人,若不说奇怪,也该说这人或多或少有些毛病。 而在场众人不觉得他怪的,大概就只有江轻鸿了。 或许正是应了天大地大,有缘自会相见的道理。 他们早已见过,而且不久前还曾把酒言欢,即便喝酒的只是江轻鸿一人。 “白兄,我们又见面了。” 江轻鸿似乎很高兴。 姓白的男子回之一笑,不由叹息道:“看来今晚这酒,在下不喝也不行了。” 见来人,梁三和吴先生都立刻随着姬灵云起身,和方才江轻鸿来时的场面又完全不同了。 江轻鸿正好奇他们看得是谁的面子,只听姬灵云道:“奴家来引荐,想必各位都认识,这位就是慕容少庄主。” 气派不凡的少年竟是慕容瑜,这倒是江轻鸿没有想到的。 他个子不高,面容俊秀,看起来年纪略轻,眉宇容色间透着一种与他样貌不符的老道沉稳,言辞举止更是大气得体。 “晚辈来得迟,各位久待了。” 在座几位都年纪略长于他,自称晚辈也倒恰如其分。他抱手一揖,架子虽还端着,但以他的身份地位,绝没有目中无人的高傲,该有的风度也丝毫不少。 “慕容少庄主客气,太客气啦。” 老吴脸上的笑意甚浓,浮夸中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梁三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因为他已看到了叶小蝉。 江轻鸿总算知道为何方才梁三对“小飞雁”这名号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看他此时眼神飘忽,神情失措,连正眼也不敢去看叶小蝉一眼就知道了,他肯定在那丫头手上吃过亏,而且还是不小的亏。 见江轻鸿又将自己抛到了一边,叶小蝉也不想理会他,选了一个较远的位子。她随即看到梁三,果然眉开眼笑,一双比星还要亮的眸子弯弯如新月。 “呦,这不是梁三哥么,好久不见啊。” 梁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干笑三声道:“江少侠,好好久不见。” “原来二位认识,我来介绍,这位才是近几年在此地声名鹊起的小飞雁” 姬灵云正犹豫该如何解释其身份。 叶小蝉自己道:“我姓叶,叶子的叶,各位叫我小叶就行了。” 叶小蝉之前经常冒江轻鸿的姓氏名号,凡是知道“小飞雁”的,大多知道她姓江。 但人在江湖,有几个化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管她姓江还是姓叶,只要是这个人就好,其他人也同样不怎么在意。 “至于这位白公子嘛” 姬灵云将大家的注意引到了撑伞男子身上。 此时他已收了伞,不待姬灵云说明他的身份,他早在江轻鸿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我姓白,只是个无名小卒,没什么好介绍的。” 他显得似有些不耐烦,不知道是不适应这种场合,还是连寒暄也懒得寒暄,很不合群的样子,总之很难让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有什么好感。 但正因如此,别人才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姬灵云请来得当然不会是无名小卒,只是有时候一个人自谦的过分也是会不讨人喜欢的。尤其在这种场合,非但是对其他的人不尊重,还会很容易让人心生忌惮,破坏气氛,就如平静的鱼缸里突然挤进了一只泥鳅,只会把水搅浑。 姬灵云只好默然含笑。 江轻鸿则注意到慕容瑜身旁还有一空位,正思量这姗姗来迟的人到底是谁。 只听慕容瑜道:“苏兄府上有事,今日应该是不会来了,在下先替他罚酒三杯。” 他不愧是慕容世家培育出来的接班人,言谈间礼数甚至周全,他连饮三杯,连眉头也未皱一下。 有人的表情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老吴称赞道:“慕容少庄主果然年少英杰,气度不凡,原来姬老板还邀了苏公子,可惜苏公子不能前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脱身的要紧事吧。” “似乎是苏二小姐昨夜突发急症,今日我派人过去问候,本听说情况已好转。不过傍晚十分,苏家又送来消息,在下代苏兄向姬老板致歉。” 慕容瑜也不避讳。 姬灵云亦点头称是。 “慕容少庄主不必如此客气,此事苏公子早已遣人知会过了,二小姐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昨日见苏二小姐时,她还是好端端的,怎么病得这么急” 解药已交于苏霆,苏墨的毒应早无恙。 叶小蝉与江轻鸿对视一眼,心中有了数,若非苏墨如此巧合的真得了急症,那便该是苏霆有意借故推辞。 众人落座,姬灵云最先举杯。 “在座各位都是冲着奴家面子来的,灵云在此先敬诸位。” 饮过杯中酒,众人面色皆有所缓。 “既然人已齐了,诸位请动筷吧。” 席间。 时有丝竹,时有歌舞,菜点精致,氛围也还算融洽。 每个人都吃得很慢,也吃得不多,只有一个人例外。 叶小蝉。 在座的人都有抱着自己的目的来的,但只有叶小蝉,她好像真的只是来吃饭的。 因为她也知道宴无好宴,所以要抓紧时间,先填饱肚子再说。 姬灵云见叶小蝉狼吞虎咽,竟十分高兴。 “今日准备的菜品很合小叶少侠的口味呢,诸位也都不要客气才好。” 她像一个殷勤的宾主,很关心大家吃得尽不尽兴。 “姬老板,我们都不是来吃喝的,还是开门见山吧。” 梁三清了清嗓子。 “在座的都是姬老板的老熟人,平素多多少少都受过您的恩惠和帮忙,所以此次只要姬老板开口,我梁老三一定尽力相助,在所不辞。” 爽快人说话就是利落,三言两句就听出了意思。 姬灵云微微一笑。 “梁三哥的好意奴家先心领了,不过有些话还是要先说在前头。灵云也知道,在座诸位都是江湖能人,手腕魄力皆在灵云之上。此次邀各位前来,灵云确实是有件为难的事,只想听一听各位的意见,但并不想将任何人牵涉其中” 她欲言又止,优柔的神情浮现沉重之色。 能让姬灵云为难的,肯定不是什么寻常的麻烦。 慕容瑜眼波轻动,立刻道:“姬老板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我等群力群策,或许能略尽绵力。” 老吴亦附和道:“不错,姬老板请明言。” 姬灵云没有说话,修长精致的手指从袖中伸了出来,美丽的指尖夹出了一张帖子。 帖子封面是纯墨黑的,还镀了一层薄薄的金箔,在摇曳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个是三日前,有人送到灵云庄来的。” 她小心的将帖子捧在手中,在所有人面前一示而过,在场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这这个是” 方才还豪言壮语的梁三突然声音发哽,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其他人,眼神陷入巨大的惊恐之中。 老吴脸色也一沉,最先伸手将帖子拿起,展开。 “子夜来,子夜往。天涯无路,幽冥有方。世上多豪杰,阴间空徜徉。借问英雄魂归苦,不如早登逍遥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二.极乐逍遥 蝇头小楷,笔迹工整端正,唯寥寥数笔耳。 墨迹是红色,红得刺眼,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捏着帖子的手一抖,老吴幽深的目光顿时几经波澜,好不容易才沉寂下来。 “这个莫非是” 坐在他身旁的梁三也歪着头瞧见了帖上的字,脸色瞬间由青转黑。 有人忽然冷幽幽道:“是它。”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慕容瑜的脸上。 他脸色冷漠而郑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他又以一种极为肯定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不会有错的,是它。” 他连帖子也没有看,却已将帖子上的内容一清二楚。 “慕容少庄主见过这帖子?” 慕容瑜不回答江轻鸿的问话,等于默认。 叶小蝉喃喃自语着:“逍遥榜,逍遥榜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慕容瑜没有去看叶小蝉。 “江公子还未听过它,应该算是你运气了。” “少庄主所说的它,指得莫非是送帖子的人?” 它就是子夜,送帖子的当然就是子夜的人。 “子夜?那是什么。” 子夜是江湖中的神秘组织。 两年前,知道它的人还寥寥无几。 但现在,凡是在江湖中有所耳目,或者消息灵通的人,不知道子夜的恐怕已不多了。 子夜。 它既代表这一个时辰,也代表这一种势力,在江湖中可以手眼通天的神秘势力。 看来如今这股势力已悄无声息的蔓延到了此地 姬灵云为人圆滑通透,既是生意人,也是半个江湖人,她最明白和气生财的道理,可是为什么会招惹到子夜? 这张黑帖又代表了什么样的不详呢? 叶小蝉扣着指甲,再没有继续吃东西的胃口。 慕容瑜道:“姬老板可有什么打算了。” “奴家不过一介女流,何曾见过这种风浪。平时小打小闹,勉强镇住场面还不难,可是这次 姬灵云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她食不下咽,寝难安眠,左思右想,实在没有什么主意。 遇上这么棘手的情况,就难怪她形容憔悴,心神恍惚,不过几日光景,一向很注重保养的她已不知因为这件事添了几条皱纹。 叶小蝉道:“姬老板可知道子夜发这帖子的意图?” 姬灵云垂眸不语。 老吴也轻轻叹了口气。 “还好,姬老板收到的黑帖,不是赤帖。” 叶小蝉好奇。 “这黑帖究竟是什么意思,赤帖又是” 慕容瑜沉色道:“黑帖又名逍遥帖,收此帖者只有两条路,要么顺从的收下帖子,从此逍遥榜之上留名,听子夜摆布;要么便可将帖子退回,到时候子夜便会发出第二个帖子,也就是赤帖” 赤即血,血即不祥。 吴先生接道:“收到赤帖者,也可上榜,不过上的不再是逍遥榜,而是极乐榜。” 往生极乐,极乐往生。 登极乐榜者,唯有往生这条路,那便是一个死字 阴风吹过,仿佛将帖子上的血腥气吹得更重。 叶小蝉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 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 慕容瑜忽然道:“姬老板,这件事不是在下不想帮忙,而是此事事关整个灵云庄安危,而在下又身系慕容山庄,还要从长计议” 堂堂慕容世家未来的继承人不敢轻易插手,老先生眼波流动,忙随声道:“慕容少庄主说得有理,且不论子夜背后惊人的势力,单以其令人闻风丧胆的残酷做派,我等恐怕有心无力” 还是梁三咬了咬牙,红着脖子皱着眉。 “姬老板莫慌,这件事我梁老三既知道了,就绝不会袖手旁观。只是鄙人老粗一个,没那么多学问,也没那么多花花心眼儿。不过办法虽没有,但我今夜便回去安顿家小,到时候再到这灵云庄来,与姬老板共进退。” “仗义三哥”的名号倒真是没白取,连慕容世家都不敢过问的事,他竟真不含糊。 “哎,梁三哥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但终究也是拖家带口的人,就算肯舍命相陪,姬老板也不会忍心你白白赔上这条性命的。” 老吴摇头冷笑。 梁三眉毛胡子一翘,气喝道:“那又如何,难道要我也冷言旁观,眼看灵云庄落难不成!” 老吴深知没脑子的梁三固执不化,狡黠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打了个转。 “这几位朋友呢,可有什么话要说。” 叶小蝉瞥了江轻鸿一眼,见他眉心未现丝毫忧色,索性淡淡道:“我连子夜的名字也没有听过,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的主意。” 姓白的男子倚在椅背上,一会儿东瞧瞧,一会儿西瞧瞧,从头到尾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大家的谈话上。他长长的打着哈欠,也不知道到底听明白没有,更别说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所以他既然不说话,也没有人搭理他。 江轻鸿道:“我想诸位也先别急,既以我等血肉之躯摆明以卵击石,姬老板也没打算让大家做这亏本买卖。时日还尚有余,不妨容大家想想办法” 十二日之期也是子夜的规矩,在这期限之内,灵云庄包括姬灵云在内还是安全的。 姬灵云淡淡一笑。 “奴家正是江公子这个意思。” 宴席结束时尚早,请客的目的一明朗,谁也没有心情再继续品尝美酒佳肴,就连大快朵颐的叶小蝉也一样。 众人接连散去,最后只剩江轻鸿二人和那白姓男子走在最后。 “方才白兄在席间一言不发,可是有什么打算。” 男子撇撇嘴,耸肩道:“我啊?没有,我是对子夜一无所知,所以刚才只有听你们说的份” 江轻鸿微笑。 “那现在呢?” “现在” 男子还是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看来有些欠打,他痞里痞气的摇着头,短叹一声。 “现在我总算清楚了一些来龙去脉,所以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我管不了。” 然后他便一扬手,阻止江轻鸿再继续说下去。 “天色不早,累了,告辞。” 在叶小蝉鄙视的目光中,他悠悠荡荡的离开了。 叶小蝉不由感叹。 “哎,都说姬灵云看人的眼光毒辣,想不到也有眼瞎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找这么厚颜无耻,古怪冷血的人来帮忙对了,他到底是什么底细。” 江轻鸿摇头。 “你不知道?你和他喝了一晌午的酒都白喝了?” 淡而从容的神色微冷,深邃的目光沿着曲折的回廊飘向远处,最后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与他的身份无关,不过这个人倒真是不老实。” “哦?你总算也看出他不老实了。” 叶小蝉本以为他会为男子辩驳的。 “当然,方才见他饮酒之态,酒量应该不错的,还说什么不能喝” 江轻鸿笑得天真,叶小蝉却深感无奈。 “你呀,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酒坛子。” 江轻鸿从思绪中回还,一揽叶小蝉的胳膊,“好了,别说他了,你呢,事情办得怎么样。” 叶小蝉露出一脸懵懂不知,莫名道:“你问的是什么事。” 江轻鸿看她装得倒很像,淡淡一笑。 “当然是离开酒楼之后,你应该是去见慕容瑾了吧。” 叶小蝉细眉轻蹙,顿时大失所望,她原以为自己行事足够隐秘,想不到江轻鸿原来早已猜到了。 江轻鸿又接着道:“怎么,没有见到人?” 这次叶小蝉终于惊讶不止,她忽然眼睛一瞪,不禁狐疑。 “你不会又跟踪我了吧!” 江轻鸿当然没有这么空闲,若叶小蝉不是无功而返,就不该是现在这种表情了。 但这慕容瑾是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叶小蝉为什么没有见到她。 到底是人不在,还是慕容山庄戒备森严,让叶小蝉无从下手 叶小蝉不甘心的吐了吐舌头。 “是啊,我是没有见到人,因为在慕容瑾的屋子里,左三圈右三圈,里里外外挤满了人,想单独见她根本不可能。” 她忽又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对了,你既什么都清楚,那可知道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听叶小蝉如此问,江轻鸿沉默片刻,随手撩起她的头发嗅了嗅,随即道:“是大夫吧。” 叶小蝉轻哼着白了他一眼,忿忿嘀咕道:“厉害啊,未卜先知” 江轻鸿当然不会未卜先知。 据苏霆所言,这位慕容小姐体弱多病。 而方才慕容瑜一来,江轻鸿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药气,偏偏叶小蝉的衣服上也残留着这种气味,所以他也只是猜测而已。 江轻鸿知道,若不如实告知叶小蝉原委,她铁定又会不安分,索性便直接告诉了她。 叶小蝉恍然的一拍他的肩膀。 “原来如此,我倒忘记你有一双狗鼻子啦。” 她灿然笑着,伸手捏了捏江轻鸿的鼻子。 江轻鸿却没有笑。 “灵云庄的事是麻烦,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现在担心也没有用的。” 见他目有深意,叶小蝉忍不住随口宽慰,她并不知道,江轻鸿担心的并不是灵云庄,而是眼前。 “那解药没问题吧。” 他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嗯?当然没问题,你和我不是都好好的。” 叶小蝉顿了顿,目露迟疑。 “不过算时间,苏墨那丫头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还以为她会立刻再来找我麻烦” “可苏霆说她病着。” 叶小蝉不在意道:“这你也信?我看今晚苏霆分明只是借口托词,不肯出席而已。” 江轻鸿觉得有些古怪,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是真心希望苏墨安然无恙,否则麻烦的会是叶小蝉。 也许正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刚回到清溪小筑,有人便突然造访。 “江公子,叶姑娘,烦请二位走一趟吧。” 来的还是苏勇,只是并不是他一个人。 他的态度已没有先前的恭敬客气,而是带着些许敌意与戒备的不怀好意。 深更半夜来请人,还是这样一种请人的态度,叶小蝉也察觉到不对劲。 “虽然我们是苏霆的朋友,不过天色已晚,还是明日” “叶姑娘,还是跟我们走吧,否则若是在这里动手的话,不论是二位,还是我家公子,面上都不会太好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泥巴巷 以叶小蝉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要想逼她做不想做的事还不容易。 可是江轻鸿答应得太快,快得人猝不及防,所以原本正打算活动活动筋骨的叶小蝉也只好作罢。 但她很快发现,江轻鸿是对的。 因为苏墨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刚走进屋子,低着头的侍女慌慌张张端着一盆水走了出去,眼尖的叶小蝉一眼就看到那水是泛红的,映着被水冲淡浑浊发暗的血色。 苏墨躺在床上,喘息得很厉害。 一见叶小蝉,她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苏霆安抚住。 苏霆冷着脸起身,没有理会江轻鸿和一脸困惑的叶小蝉,径直走了出去。 “舍妹的情况二位也看到了,是不是该给苏某一个交代。” 屋子里渐渐又痛苦的呻吟声隐约,质问的语气已完全不见之前欢笑时和颜悦色,此时还能摆出这种很冷静,苏霆已完全尽可能的客气了。 “苏墨她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我看苏二小姐这样子,也不见得是病。” 叶小蝉神色中的疑惑渐浓,但江轻鸿的眼神却突然变得莫名犀利。 再重的急症也不至于才半日便恶化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而白日见面时,苏霆的表现还很平常,如果慕容瑜的话不假,那苏墨变成这样子也不过几个时辰的事,而且还很突然。 苏霆脸色阴沉,冷呵道:“二位对舍妹到底做了什么。” 这一问不仅把叶小蝉问懵了,把江轻鸿也给问住了。 叶小蝉失魂落魄,从头到尾,她既无法解释,又没有对策,因为她有她的苦衷。 洛玉影。 她不能将这个人牵涉进来。 可是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每个人的预料。 她怔了一下,忙道:“那解毒药呢?你到底有没有让她服下。” “叶姑娘若是打算一直装聋作哑,那苏某便只好不客气了。” 不提那解药倒还好,苏霆此时冷哼一声,猛然间出手,掌风还未击出,江轻鸿却先一步护在了叶小蝉身前。 “苏兄,这件事事有蹊跷,若信得过江某,在下一定会给苏家一个交代。” 听江轻鸿许诺,叶小蝉也道:“既然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会解决一切,我们现在就走。” “走?二位还想走去哪儿?” “当然是找能解决这件事的人,虽然我不知道苏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也许她会有办法救她。” 叶小蝉已从迷茫震惊中还转,冷静了许多。 苏霆却立刻道:“不是苏某信不过二位,而是二位已辜负了苏某的信任,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叶小蝉还未还嘴,江轻鸿抢先道:“那苏兄的意思是?” “若一定要走,二位中必须留下一个,另一位则要在天明之前回到这里,还我一个完完整整的妹妹,否则” 否则后果如何,苏霆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好,我自己去,他留在这里。” 想到苏墨的处境,叶小蝉一口应允。 江轻鸿却道:“不,还是我去,你留下。” “你去做什么,那丫头脾气怪的很,她也许根本不会见你。” 叶小蝉终于有些急了,江轻鸿却拍了拍她的肩膀。 “如果真与她有关,就算你去也不见得例外,反而你在这里的话,我就会有办法。” 午夜子时,夜已深。 街上残灯三三两两,稀如豆,暗如萤。 月下,一撑伞人独行。 时辰虽已晚了,但有个地方他还要去。 这是个奇怪的人,要去的这地方也有个奇怪的名字。 泥巴巷。 他之所以要去这地方,是因为泥巴巷里住着一个老神仙。 老神仙叫奎老头,是城东的万事通。 只要在地界上发生的事,能瞒过他的还不多。 万事通要价高的惊人,不过总有人是不在乎的。 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对有些人来说原本就不是问题。 可有钱人总很难想到,腰缠万贯的奎老头会住在这连老鼠都不愿呆的泥巴巷里。 泥巴巷,地如其名,生活在这里的多蛇鼠之辈,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和生存法则,这里的人也如发生在这里的事一样,大多不为外人所知,此地也一向不欢迎外面的人踏足。 从撑伞男子前脚跨进门开始,奎老头的眼睛就在盯着他看。 直到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在男子全身翻了几十遍,他才缓缓舒了一口气,闭上了那恢复浑浊的眼睛,重新瘫软在一把破旧的竹椅上。 “你就是奎老头?” 男子收了伞,顺手拉了把小竹凳,坐了下来。 能坐着的时候,他绝不站着,他这个人一向很懒。何况这阵子天气不好,风餐露宿的日子就不那么舒服了。 奎老头幽幽笑着。 “白家九公子,您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了。” 他似乎真的无所不知,男子斜目瞧了瞧面前这个面容枯槁,肤色蜡黄的小老头,随手将拎着的小布袋扔在了破木桌上。 袋口是敞着的,露出满满的金灿灿,竟是整整一袋金豆子。 这就是奎老头的规矩。 他一向只收金豆子,当然偶尔来的熟客手里不凑巧,也会凑合着收些金元宝、金手镯什么的。 听到金豆子砸在桌子上的声音,苍老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只听声音,他就已断定今天上门的主顾给他带来的是一桩大买卖。 但这桩卖卖能不能谈成,还不好说。 所以他依然闭着眼睛,舒服的窝在躺椅上,只幽幽吐出两个字。 “请讲。” 他说话一向客气直接,也不免傲慢。 男子却很满意。 不仅因为这个傲慢的人很有真本事,而且男子也一向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态度。这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只要他高兴,就算别人拿拳头对着他,他也毫不在乎。 何况他来这里并不需要别人殷勤招呼,他只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于是他整了整衣襟,也干脆道:“我要打听三件事。” “哦?” “第一,我想打听三天前,灵云庄里发生了些什么。” 奎老头眉心一动。 “九公子说的,可是姬灵云收到黑帖的事?” 奎老头果然不愧是奎老头,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男子笑了。 “老朽冒昧问一句,公子打听这个,是打算插手了?” 男子翘着腿,懒懒回答道:“哎,我知道这件事很麻烦,不过我一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欠姬灵云这种人的人情。” 木头椅子咯吱咯吱作响着,奎老头抽了一口烟袋,在云雾吞吐间长长舒了口气。 “那看来老朽是帮不上公子的忙了。” “怎么,难道连你这老神仙也不知道他们的事?” 奎老头不回答。 他当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趟这浑水。 “那就是先生突然转了性,不爱这金豆子了?” 男子撇撇嘴,伸手假装去抓钱袋。 奎老头顿时目露急色,心疼不已的一把按住钱袋。 “放心,不会给你惹麻烦的,给我指条路就行。” 男子笑了笑,狡黠的一眨眼睛,表现的极为上道。奎老头犹疑的眼波流动一凝,不知是否终究舍不得那袋金豆子,沉默片刻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送帖子的小厮是一品居对面景仁药铺伙计小刘子,他从药铺出来就一路直奔灵云庄,然后趁门口迎来送往,无人注意时偷偷将帖子夹在了门上” 他言尽于此,男子暗暗记着,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向你打听个人。” “谁?” “姓江的,现在住在灵云庄上。” “姓江江轻鸿?” 男子轻哼一声,表示默认。 奎老头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老鼠般的小眼睛里突有精光闪过,树皮般苍老干瘪的眉心一蹙,他想也不想立刻爽快的回答道:“不知道。” 这地界上竟有奎老头不清楚底细的人,男子不免惊讶。 奎老头道:“在这地头上身份成谜的人不多,总共算起来不超过八个。” 男子斜眉反问:“这个姓江的就是其中一个?” “不错,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可自从三年前他踏入此地开始,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哦?说说看。” “他第一次出现在此地是在三年前的七月。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一匹马,只带了个小小的包袱,和身上穿的衣服是同一种料子。那料子是彩云阁的云锦,衣服的手工则出自织锦坊绣工最好的绣娘秋云。他骑的是一匹名游龙的栗色汗血马,此马乃西域良种,黑市上曾公开标价万金。五年前,此马被万松园园主柳万松买下,而后下落不明。当时这年轻人一到此地,先在相思楼包了一间最大最豪华的上房,又一连点了阁里唱曲最好的轻歌姑娘三首曲儿,他最爱喝的酒是” “等等。” 在奎老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男子终于忍不住摆手打断,皱眉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就罢了,说重点。” 奎老头笑道:“老头子既收了九公子的金豆子,定得让您觉得不虚此行,若不愿听这些,那我就说些九公子想听的。” 男子勉强点点头,神情中已有些许不耐烦。 奎老头缓声道:“江轻鸿身边有个女子,叫做叶小蝉,九公子应该已经见过了。” “嗯,就是那个没礼貌的丫头。” “当初江轻鸿离开此地,便是为了她。” 一个一向潇洒自由惯了的男人突然被一个麻烦的女人缠上,倒真是让人头疼的不逃也不行。 男子并没觉得奇怪,直到奎老头道:“可是现在他回来了,而且回来得很巧。” “哦?” “他在隔壁镇子住了三天,却偏偏在昨日到了这里,然后赶上了姬灵云的邀约,九公子是不是也觉得很巧。” 奎老头话中有话,男子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道:“你是说他有意来凑这热闹的,那倒有意思了。” “或者有可能,这就是他来此地的目的之一。” 奎老头微笑纠正。 他似乎另有所指,却在兜兜转转的绕圈子,而且显然已不想男子再问下去,于是索性开始闭口不语,只有笑容看起来更加意味深长。 男子脸上的焦躁之色却消失了,默然良久。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想打听一个人,是个姑娘。” 奎老头一脸心知肚明,笑得心领神会。 “那一定是个年轻的女子吧,而且还长得很美。” 男子嘴角微扬,好看的酒窝又浮现出来。 “算是吧,她叫洛玉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四.眼睛 脸上笑容微滞,奎老头沉默半晌。 “原来是她。” “是她。” 男子眼瞳一亮,嘴角不由弯了弯。 奎老头却黯然摇头,拍打着木椅扶手,身子一仰。 “老头子拿了你的豆子,就说句不该说的话,今晚九公子打听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可能都会很要命。” “此话怎讲。” 方才奎老头才说过,此地他不知底细的并不多,而洛玉影碰巧也是一个。 洛玉影是什么时候来到此地的,他并没有注意,等他注意到的时候,洛玉影已在这里住了小半年。 起初,她和所有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一样,真正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可一个妙龄女子单身独居,日子久了,总会有些不开眼的打起什么坏主意。 可他们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柔软的美貌女子竟有一手下毒的好本事,凡是招惹过她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看。 奎老头也曾亲眼见过洛玉影下的毒,但却连他也瞧不出洛玉影的手法出自何门何派,用的是何种毒。 因为她每一次出手,下的毒都不一样。 “看她不苟言笑,原来却是个比叶小蝉难对付一百倍的小辣椒。” 男子撇嘴轻笑,指尖揉了揉鼻头。 “洛玉影在永安巷独自住了一年,十天有九天都是闭门不出。直到半年前,她的身边忽然多了个叫怜儿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当时在这里遇上了些麻烦,后来是洛玉影出面替她摆平,从此两人以姐妹相称,形影不离九公子这样问,想来是已见过她了。” 不等男子说话,奎老头又冷冷道:“那九公子可曾留意过她的眼睛?” 男子立刻想到了那双失神的淡灰色眸子,不由嘴角一扬,随口感叹道:“那倒真是双特别的眼睛。” 奎老头幽幽道:“是很特别,平时也许瞧不出什么,不过每到月圆之夜,那眼睛就会变成另外一种可怕的颜色,一种特别的” 男子拧眉。 “哦?怎么会这样。” 奎老头摇头。 “老头子唯一能告诉九公子的,就是她很危险。” 谨慎的神情告诉男子,这是善意的警告。 男子已察觉到奎老头并不愿意再过多的提及洛玉影,他也懒得再问,于是道:“那叶小蝉呢?” 说到叶小蝉,奎老头脸上的神情又不觉松弛了几分。 “这叶姑娘性子闹,常常女扮男装溜出来混,因为古灵精怪,刁钻难缠,吃她亏的人不少,她得罪的人也不少。她偶尔会在洛家进去,不过每次都呆不过半个时辰。尤其这一个月中,她去得很频繁,前后曾在洛家出入过三次。” 看来奎老头不知道的事虽有,知道的却事无巨细。 原以为接下来男子便会问叶小蝉的来历,他甚至已想好了该如何回答。 不想男子却站起身。 奎老头眯了眯眼睛。 “九公子问完了?” “问完了。” “怎么,九公子不想问一问叶小蝉的来历?” “不想。” “为什么。” “因为金豆子已花光,再问下去,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男子笑得有些顽皮。 奎老头知道他又在说笑了。 若说此人会缺钱,那天底下恐怕就没有不缺钱的人了。 可他为什么不问呢? 他本是很怕麻烦的人,但这次他却觉得事情如果太容易,反而没什么意思了。 走的时候,脚步矫健轻快多了,男子的心情已然轻松不少。 奎老头终于松了口气,慢慢倚回到了藤木椅上,懒散的翘起了腿。 洛玉影。 洛 用毒高手 奎老头合着眼,揉了揉紧得发皱的眉心。 不过这次他只希望自己猜得不对。 如今,他已越来越希望自己只是个生意人。 只是近来的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人总是一样的,太平日子过久了,自然希望能一直这样太平下去。 可这地方还能太平多久呢? 他不知道。 也没有人知道。 冷风透骨,清冷的月色不知何时已变得朦胧而凄迷。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门前。 怜儿穿得衣服单薄,在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她终于听明白了江轻鸿的来意,发红的眼眶中光亮一点点淡了。 “这么说,公子前来是因为叶姑娘遇到了危险,急需玉姐姐帮忙?” 她面露迟疑与难色。 江轻鸿立刻道:“若不是事情紧急,在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无论如何,请让我见见姑娘。” “哎,这倒难办了,小叶那脾气,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的!” 怜儿跺了跺脚,终究也没有什么主意,只好道:“公子还是先进来,自己看看吧。” 见她言辞闪烁,神情古怪似有难言之隐,江轻鸿不再多问,只先随着她进了门。 院子里漆黑一团,只有一盏高悬的纸灯笼形单影只,光亮柔和暧昧的在风中摇荡。房中透出的灯光倒很明亮,推门的刹那间,一阵暖意骤然扑面而来。 难怪怜儿穿的这样单薄,因为屋子里暖和得出奇。 他很快发现原因,不过深秋初到,屋内竟已燃起了炭火。 而且怜儿并不避讳,直接将他带进了闺房,江轻鸿轻轻皱了皱眉,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屋子里并没有洛玉影的影子,只有帐幔后一个倚坐在床上,半蜷缩在被子里发着抖的人。 不管苏墨是真病还是假病,洛玉影的病态却绝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失血的脸色苍白可怕,她的身体几乎虚弱的要命,只靠清醒的意识勉强撑着,似只剩那最后一口气,马上都会气绝人亡一般。 “是你” 她病恹恹的抬起眸,死水一样的眼神毫无生气。 “现在公子该明白了,就算玉姐姐有心,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你还是走吧。” 发红的眼眶早已浸了泪意,怜儿低声轻语着,声音哽咽。 江轻鸿的心凉了半截。 “姑娘生的什么病?” 洛玉影气息奄奄,已连说话也很费力。 怜儿六神无主道:“是姐姐的老毛病了,这病隔三差五就会复发,姐姐有几味药一直反反复复的吃,总不见好” “可请过大夫了?” “没有,玉姐姐从来不肯让大夫瞧的。” 江轻鸿既惊讶,又奇怪。 “你是说她病成这样还不肯瞧大夫?” 怜儿郁色道:“公子可能不知道,玉姐姐除了精通毒道之外,医术也很有底子,何况她这是怪病,寻常大夫也是治不了的。” “怜儿,多嘴” 洛玉影挤出一句话,阻止怜儿继续再说下去。 江轻鸿道:“所谓医者难自医,姑娘的身体看来是不能再拖了,如果需要帮忙的话” “只是自幼体弱,有些微不足道的小毛病,不劳公子费心。” 洛玉影微微喘息,态度还是很坚决。 一旁的怜儿却突然急了,眼眶里打转的豆大眼泪立刻掉了出来。 “姐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可不能就这样执拗下去,会熬坏身子的” 她对洛玉影倒实在关心,一边央求着,一边拉住了江轻鸿的胳膊就要跪,却被拦下。 “公子,你帮忙救救姐姐吧!” 但江轻鸿到底是外人,一时为难,他原本是来要洛玉影救人的,可是现在却要先救洛玉影。但洛玉影的情况一样危急,他没有迟疑,已打定主意先解眼前燃眉之急。 洛玉影却忽然淡淡道:“怜儿你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生死有命,死也并不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既然来路没得选,我想归处总可以自己做主一次” 眼神寂如死灰,口吻没有丝毫慌乱,反有种莫名悲凉的轻松。 那是只有心死之人才会有的神情,不是超脱生死的豁达明朗,也许便只剩下从无尽痛苦中解脱出来的释然。 江轻鸿不了解她,对她的故事也一无所知,可是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同身受。 他也赞同她说的,每个人都本该有这种权利的。选择活下去,或者选择结束与自己有关的一切 他很清楚,人在生死一线之间,往往靠的就是这一点点信念。若连活下去这一点信念都失去了的话,她离将死也便不远了。 江轻鸿本该开口劝慰,可是话到嘴边却皆停住。 也许那原本就是他心中的话,不过却是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这种完全预料不到的场合下说出来的。 他,只有闭嘴。 “这是什么鬼话,哪怕为身边这个为你流泪的小丫头想想,也该知道谁的命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正在此时,门忽然开了,一个爽朗的声音悠悠传来。 江轻鸿心念未动,已知道来人是谁。 怜儿带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也瞧见了倚在门口的男子。 男子还在淡淡微笑,嘴角一对酒窝却甜得醉人,眼神依旧凉凉的,还是那种欠打的幸灾乐祸。 江轻鸿也没有想到,一日之间竟能和男子三次会面,此人深夜造访,却不隐藏行迹,当然也不会是来串门这么简单。 男子没有进屋,屋子里有冷风灌入,死寂的气氛却不由热闹了。 “江兄怎么又到这儿来了,小尾巴没跟着?” 不知是否是察觉了什么,他率先发问,而且提到了叶小蝉。 江轻鸿只淡然一笑。 不速之客接二连三,洛玉影的脸色变得更差。 不论是谁,哪怕是个路人也好,只要肯帮忙,肯多说几句话,也许一切还有转还的余地。怜儿就抱着这样一个几近愚蠢而绝望的想法,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男子。 男子却还在说着风凉话。 “一个人想死很容易的,难的一直都是怎么活下去而已。所以如果有人怕了,那还不如早点解脱,早死早超生嘛” 江轻鸿却立刻明白了男子的意思。 激将法。 风吹进幔帐,绫罗轻纱飞舞飘逸,洛玉影慢慢抬起颤抖的手,掀起垂落的帐帘,憔悴的面容逐渐清晰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双眼睛。 一种恐怖而诡异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着,清澈的眼波荡漾开来,无色到透明的瞳孔不断紧缩,眼睛的颜色有了难以形容的改变。如同深寒碧潭不知被谁掺入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杂质,一捧浓墨,一碗鲜血 “玉姐姐,你你的眼睛” 怜儿惊讶不已。 洛玉影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些,虚弱的慢慢站起身,她左眼瞳色已恢复了如常的深邃墨黑,右眼却变成了浓烈刺眼的猩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五.试药 阴云遮月,冷风无痕。 “叶小蝉,她出了什么事” 洛玉影用那种奇异的眼睛看着江轻鸿,她的身子还是十分虚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怜儿忙上前搀扶住了她。 “小叶暂且无碍,不过苏墨就不好说了。” “苏墨?” 洛玉影对这名字陌生的很,她并不认得苏墨。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苏墨就是那条鱼。” 江轻鸿的意思她立刻便明白了。 “那解药呢?” “解药已服过,可是人现在反而性命垂危了。” “这不可能,那解药并没有问题,这一点江公子清楚的。” “在下并不是说那药有问题,可是苏墨确实是服过解药之后才现在苏家扣了叶小蝉,我也只有来向姑娘求助了。” 洛玉影微微思量。 “你想怎样。” “我想大概要姑娘随我走一趟,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若是我不肯呢?” “姑娘若不肯,在下当然不能强求。不过姑娘应该明白,这样一来,毒害苏家二小姐的罪名小叶是背定了” 且不说平白赔上苏墨一条性命,以苏家在此地的势力,别说在此地立足,即便是叶小蝉想脱身也不容易的。 怜儿也像明白了几分其中厉害,急道:“可是姐姐现在这样子,怎么能随你出去见人呢?” 洛玉影所犹豫的似乎也有此原因,不过她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江轻鸿心领神会,唯有诚恳道:“姑娘避世在此,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大可乔装前去,其他事交给在下。江某保证只要姑娘不想,这件事就绝不会泄露出去。” 洛玉影冷冷道:“看来我别无选择了,那好,喝了这个的话,我立刻就到苏家去救人。” 她忽然一指桌上灯火旁比烛台略矮的白玉瓷瓶。 怜儿惊讶。 洛玉影泠然道:“这是剧毒,公子要想好。” 见她神色不睦,怜儿眼波流转着,只好闭上嘴。 江轻鸿眼神微澜,却也没有犹豫,沉着的点了点头。 “好,姑娘可要言而有信。” 他竟真的拿起瓷瓶,拔开瓶塞,仰头喝了一大口。药一入口,他面色立刻随之一该,不禁皱了皱眉。 这个味道实在有些奇怪。 原来这“毒药”非但不苦,还甜的很,只是江轻鸿已很久没有尝过味道这么甜的东西了。 怜儿不由轻笑。 “这可是用上好蜂蜜调制的,公子喝了这么大一口,还能起到美容养颜的功效呢。” 洛玉影却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淡淡道:“现在可以走了。” “那好极了,我也去凑凑热闹好了。放心,我是个嘴巴很严的人。” 男子笑着对江轻鸿眨了眨眼。 好在洛玉影并不在意,江轻鸿知道即便拒绝也没有用,于是未多言。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一顶蓝绒小轿就停在了门口。 洛玉影的脸色虽好了很多,身体却还是酸软无力,没有走路的力气。 “我身子不便,可否帮个忙。” 江轻鸿还未回答,洛玉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了门口。 “白公子,有劳了。” 男子有些意外,撇了撇嘴。 “我?” 怜儿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反应很快,忙道:“白公子是姑娘的恩人,肯定不会连这点小忙也不帮的。” 江轻鸿亦投出了恳求之色。 “可以啊,反正也不是没抱过” 男子无奈的一扬眉梢,不太情愿的走了过去,还不忘奚落一句。 洛玉影似乎很怕冷,怜儿已帮她裹了厚厚的长袍。长袍是黑色的,绣着金边的风帽将整张苍白的面容完全隐没。她的身子还是微微颤抖着的,身量虽然高挑却很纤弱,一路抱出来并不费力。 待她上轿,男子便与江轻鸿一前一后上了马。 一行人很快在夜风中逐渐远处,怜儿就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他们离开,才不由叹息一声,忙将门关上了。 苏府中。 叶小蝉半歪在桌上,一面从身上背着的小布兜里往外掏着瓜子,一面悠闲的将瓜子皮吐的漫天飞,时不时的还不忘喝口茶解解渴。 苏勇就一动不动的站在对面,脸色沉着凝重。 “我看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虽然不容易,不过小飞雁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苏墨不会有事的。” 叶小蝉语气轻松,她倒很想得开,知道多余的担心是没有用的。 苏勇淡淡一笑。 “我们不担心,担心的该是叶姑娘你,因为如果二小姐有事,这笔账只能算在姑娘身上了。” “悉听尊便。” 叶小蝉努努嘴,短叹一声。 她心中已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轻易招惹女人。得罪一个女人的下场远比得罪一百个男人还要难看,这是她才悟出的道理。 何况她得罪的还是两个。 洛玉影是女人,苏墨也是女人。 她胡思乱想着,一时倒也忘了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女人。 “也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嘛,我知道现在你们不相信,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一会儿人回来就真相大白了。” 叶小蝉拍着手掌,掸掉了粘在手上的瓜子皮,又用裙衫擦了擦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苏勇立刻警惕。 “姑娘想去哪儿?” “反正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当然是去看看你们那倒霉的二小姐了。” “还是不必了吧。” 苏勇目现凶色。 叶小蝉灿然一笑,忽而凌空而起,反身一闪,身手快如清风般轻而易举就绕开了苏勇,人到了门边。 ““对我指手画脚,小哥你还不够格。” 声音欢快若轻铃,一眨眼,矫捷的身姿已投入门外浓重的夜色中。 “拦住她!” 苏勇急叫一声,院子四角忽然窜出几条黑影,朝叶小蝉直扑了过去。 所以江轻鸿他们到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被捆得像粽子还结实,气得跳脚的叶小蝉。 见江轻鸿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苏霆的注意力不由的先落在了神色懒倦,一进门就很不客气坐下来的白衣男子身上。然后才又聚神打量起走在最后,全身上下包裹的极为严密,行迹可疑的长袍人身上。 宽袍人不停的咳嗽,是个女子的声音。 叶小蝉听出洛玉影的身份,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瞥了江轻鸿一眼,笑道:“不错嘛,还真能请得动她,倒是我小看了你。” “方才叶姑娘实在太不老实,替她松绑。” 即便苏霆不解释,江轻鸿倒也能猜到。 苏霆神色一沉。 “这两位是” “这位是白兄,这位也是在下的朋友,事不宜迟,不妨让她瞧瞧苏姑娘。” 一行人走到苏墨房门口。 江轻鸿便将其他人拦下。 “江兄何意。” “这位朋友要单独瞧瞧二小姐,我等皆是男子,也不太方便” 江轻鸿的理由倒极有道理,就算兄妹之间也总有不便的。 苏霆一挥手。 “青荷,你陪这位姑娘,若有不妥,知道该怎么做。”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是刻意加重了的,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青荷是在苏墨身边服侍的婢女,穿着举止却不似寻常下人,一身劲装短衫,眉眼犀利,看身形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洛玉影没有理会,径自缓步进了门,青荷便跟了进去。 叶小蝉活动着被勒得发疼的手腕,瞅着姓白的男子皱了皱眉。 “咦,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的” 她叽叽喳喳个没完,姓白的男子倚在树旁也未理会,只打了个哈欠,轻轻一纵身就上了屋檐。 屋顶上冷风嗖嗖,他也不在乎,直接就躺了下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怪人!” 叶小蝉忍不住嘟囔一句。 三刻后,门开了。 裹着长袍的洛玉影咳嗽着走了出去。 “收着这个吧。” 白皙憔悴的手发着抖,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手上递出一张墨迹未干的纸。 苏霆接下,抬眼一看竟是张药方,其上将药名、药量、服用之法都写得清楚仔细了。 “药方你们尽管找人去看,相信没有一个大夫能说出我这药开得对不对,用不用在你们。不过要是再拖下去,到时恐怕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了。” 洛玉影的口气比夜风还冷,不过正因如此,苏霆的心倒是放下了几分。 青荷疾步过来,苏霆一扬手将纸递了过去。青荷接过药方,又眼神复杂的瞧了洛玉影一眼,退了下去。 “几位偏厅用茶吧。” 苏霆说完,不忘又冲着院子里高声道:“还有这位白公子,一同移步吧。” “这里的人都不是来喝茶的,不必了。” 洛玉影最先拒绝。 苏霆淡淡一笑,负手道:“姑娘莫怪,还是先去偏厅一等吧,若是舍妹服药后能有所好转,苏某一定好好答谢各位。” 看来以他们的立场连拒绝用茶的资格也没有了。 但以洛玉影的身体,再支撑下去已有些勉强,叶小蝉很快注意到她的异常。 她挤到洛玉影身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小声嘀咕道:“喂,你是怎么了,干嘛穿成这样。” 洛玉影没有回答。 江轻鸿拉住了叶小蝉,示意她不要再招惹洛玉影。 叶小蝉像是很扫兴,撇撇嘴不悦的哼了一声。 厅中灯火耀目,在苏霆的陪同下,沉闷的气氛并不好。 不多时,青荷便端着什么走了进来。 “大少爷” 沉着的目光在她手中端着的东西上一落,是两碗相同的药。 “去吧。” “是。” 青荷却没有走,只径自走到了洛玉影面前。 “姑娘,请。” 洛玉影淡淡道:“这是你家小姐的药,不是我的。” “是,可既然药是姑娘开的,也不怕亲自试药吧。” 洛玉影却道:“难道你没听过是药三分毒,我不会替你们试药的,我说过用不用在你们。” “你” 洛玉影回答的干脆利索,连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未留。 青荷面色一暗,恨恨道:“我劝姑娘还是想好” “算了吧,她说不会试就是不会试,不如我帮你们找个人好了。” 叶小蝉悠哉的走了过来,端了一碗药,笑容有些狡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六.夜宿 轻快甜美的笑容带着小小的顽皮,叶小蝉哼着小曲儿,端着一碗药在厅里转起了圈。 她最先走到了叶轻鸿身边,只瞥了他一眼,接着就经过了那出神的白衣男子面前,但也只是上下打量,一言未发,最后径直走向了苏霆。 “苏大公子,我想了又想,说到底我们这些都是外人,为苏二小姐试药这么要紧的事呢,看来只有苏大公子你当仁不让了。” 她身子一倾,就就将冒着热气的药碗直接伸到了苏面前,苏霆下意识躲了躲。 “怎么了,亲哥哥都不肯啊?” 叶小蝉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 “就算我们这些外人试过药没问题,也不见得不会再尝过之后趁机动手脚,苏大公子不放心,那就自己来得好。” 她一本正经的看着苏霆,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是在还刚才被他命人绑着的帐。 在场众人之中,最不能招惹的就是叶小蝉。 因为她非但很闲,而且小心思多到让人头疼,苏霆的脸色当然并不好看。 “叶姑娘说得有理,好,我来。” 他刚端起药碗,青荷立刻道:“公子” 苏霆却示意其不必插手,自己端了药碗,微微嗅过,才皱眉品了一口。 药汤入腹,药味怪得呛口,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感。 苏霆稳了稳神色。 “给二小姐端过去吧。” “是。” 青荷微微松了口气,碎步退出去。 叶小蝉拍着手,幸灾乐祸的笑道:“哎呀呀,苏公子不愧是个好大哥,真是疼爱妹妹。” 苏霆倒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只是有些无奈。 叶小蝉虽然难缠,但说到底都是些小孩子家的花招,他理会不过是图个安生罢了,至于其他几个人才是真正的不好对付。 洛玉影还在咳嗽。 江轻鸿道:“苏兄也看得出,我这朋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既然药方已开了,我看还是让她先回去,苏某和小叶会留在这里。” 苏霆却淡淡道:“不急,我看天亮还早,姑娘身子又不便,几位大可先在舍下休息,其他的明日再谈可好?” 夜深露重,连轴转了一天,现在正有些困乏了。 叶小蝉伸了伸懒腰。 “好得很,苏公子看着安排吧。” 因知叶小蝉是女儿身,苏家安排的是两间房。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打扮,古里古怪的” 一进屋子,叶小蝉终于再忍不住,一把拉下了盖住洛玉影半张脸的宽帽。刚看清洛玉影的模样,她讶然的睁大眸子。 洛玉影咳嗽着,慢慢坐了下来,显得有些吃力。 “不要对人乱说,否则” 她气息奄奄,却不忘先警告喜欢多嘴的叶小蝉。 叶小蝉像是已看呆了,喃喃道:“你的眼睛怎么” “这是一种病,我生来就带着的病,过几天就会好的。” 叶小蝉担忧道:“什么病?很严重吗?” 洛玉影微微摇头。 “死不了人,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好,你说。” 叶小蝉一反常态,怔怔的坐了下来。 洛玉影慢慢抬起头,猩红的眸光在烛火映衬下发出琉璃般剔透却冷厉的寒意,让人不觉心底一冷。 “你怕么” 声音是颤抖的,仿佛怕的人不是叶小蝉,而是她自己。 叶小蝉倒像没听到她的问话,眼睛睁得更大了,修长的睫毛不停眨着,忽然整个人贴了过去,近的几乎快要贴在洛玉影的脸上。 “好神奇,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呢,你究竟生的什么病呀?” 她好奇而惊异,歪着头瞧的无比认真。大概是被叶小蝉一直盯着看的缘故,苍白憔悴的脸色不自然一红,洛玉影冷冷别过眼神。 “这次你最好就看个够,因为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夜风拍打着门窗,屋子里的烛焰在随风摇曳。 有人已经毫不客气的占领了屋子里唯一的那张床,他不停的打着哈欠,带着倦意的眼睛半睁,拉长声音。 “唉,看这苏家虽非巨富,也该颇有家底,不过还真是小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再多给一间屋子。” 这当然是苏霆的意思。 与其说殷勤招待,不如说借口监视,四个人只给了两间屋子,摆明是看管起来方便多了。 男子又懒悠悠叹息道:“但说起来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世上有钱的往往都是小气之人呐。” 江轻鸿笑了笑。 “既然如此,白兄其实不必留在这里受这种气的。” “有钱难买我高兴,算了。” 江轻鸿却淡然一笑。 “白兄应该也清楚,现在的苏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所以如果能不搅进来,还是不要搅进来的好。” 男子歪过头。 “这算是警告么?” “不,是提醒,而且绝对是好意的提醒。” “提醒?” 男子发出几声干笑。 “哎,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所以也不习惯接受什么好意的提醒。” “如果是朋友的提醒也一样?” “朋友” 男子忽然慢慢坐起身。 还真是沉重的字眼。 好在他从来没有背负过这种美其名曰为“朋友”的莫名羁绊。 所以他笑了笑,满不在乎的笑着。 “可我并没有朋友,更不要说是像江兄这样有能耐的朋友。” 江轻鸿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叫江轻鸿,还未请教白兄姓名。” “姓名不过是个符号而已,我排行第九,我娘就叫我小九。” “白九?” 不是白九,是白九霄。 “九霄果然是个好名字。” 江轻鸿优雅一笑,眼底深处有淡淡的光亮一闪而过。 “希望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江轻鸿的擅自决定让白九霄愣了一下,他似有些意外,随即不由轻笑。 “别人都说我是个怪人,想不到你比我还要怪” 他又躺了下去,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知不觉中困意渐浓。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了敲门声。 “江公子,是我。” 声音很轻,却似乎有些熟悉。 江轻鸿很确定这一定是他见过的人。 而整个苏家,他认识的人加起来不过三个。 除了苏霆、苏勇,便只剩苏善一人了。 苏善与苏勇一样,也是苏霆的贴身随从之一,是个眉清目秀,面相老实的小伙子。 许久不见,他的长相打扮都成熟了许多。 他穿着一件墨蓝色的长衫,面容还是一样白净,书生气也更浓了。所以一般人是很难将这样一个看起来俊秀腼腆的书生和杀人不眨眼联系在一起的。 但是江轻鸿记得,因为他见过苏善出手。 凡是目睹过苏善出手的人,应该都很难忘怀他出手时的残忍与干脆,毕竟放眼整个江湖,能将人胳膊像扯鸡腿一样生生扯下来的人还不多。 而在江轻鸿眼中,比出手更可怕的是他的笑,是那笑容中看似天真而单纯的简单。 江轻鸿曾见过许多擅长伪装的人,但没有一个人能伪装出这样的简单,尤其是那种被杀戮玷污后依然看起来纯粹的可怕眼神。 现在苏善就站在江轻鸿面前。 背对着月光,他轻微的神情很温和。 “是我。” 他微微作揖,不论神态动作都很像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 然后他就说出了一句连江轻鸿也很意外的话。 “江公子,老爷有请。” 阴森的小楼没有灯光。 一个容色倦怠,短须浓眉的中年人端坐在一棵矮松树下的石桌前。 他就是苏如山,苏霆的父亲。 见到苏如山,江轻鸿立刻就明白了苏善为什么会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在一个人身边久了,难免就会沾染上某些潜移默化的东西。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苏善在苏如山身边的日子一定不少。 初见苏如山,江轻鸿就察觉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的儒雅之气,也明白了苏家之所以能在其手中发展壮大的原因。 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即便现在已病得很重,可是依旧保持着那种沉稳从容,大气镇定的风范。他非但没有被病魔打倒,反而在病痛的折磨与摧残之下,性格中严肃刚正的一面已被磨平了棱角。 “你就是那个姓江的年轻人?” 苏如山的目光很温和,甚至有几分慈祥的意味。 江轻鸿微笑拱手。 “霹雳快刀苏前辈,在下久仰大名。” 苏如山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听霆儿提起过你,从前的时候” 苏如山的模样比江轻鸿想象中还要苍老些,但他很快又发现面前的中年人不过乍看起来和善可亲,接触之后就会发现其不怒自威的傲然。 他忽略了一点,人到中年,许多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也许很难再改变了,他的棱角并没有被磨平,只是对如何收敛锋芒更加得心应手而已。 “我与苏兄过去虽只有一面之缘,却一见如故,如今说起倒猛觉时间匆匆,从未留情。” 不知为何,江轻鸿忽然有了感慨。 “对了,苏二小姐的事” 苏如山摆手。 “这个不必多说了,我的身子虽大不如前,眼睛却还没瞎,我相信这件事一定是个误会。” 仅仅因为“相信”二字,江轻鸿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油然的感激。 苏如山示意江轻鸿坐下。 “江公子看起来和霆儿年纪相仿,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在下自幼在北方长大,这么多年一直在外游荡惯了,居无定所。恰巧来此地探望故友,又遇上苏兄大喜,所以多留些时候。听闻苏前辈身体抱恙,本该过来探望的,只是想不到” 江轻鸿愧疚的笑了笑。 苏如山却道:“二丫头从小性格倔强,是我这做父亲的没有管教好。以她这个年纪,吃些亏、栽些跟头不是坏事。毕竟像夺命紫萝这样的江湖奇毒,如今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遇上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七.深夜来客 江轻鸿还未开口,苏如山舒了一口气,缓缓道:“当然,我找你来并不是为了二丫头的事,而是为了这个。” 一旁的苏安立刻捧上了一个小小的木盒。 长方形的木盒样式简单平常,做工甚至有些粗糙,苏善将其打开,呈到了江轻鸿面前。 木盒里空空的,只装了一块脏兮兮破旧的碎布。 江轻鸿犹豫了一下,将碎布拿了出来。 “公子可看出了什么。” 江轻鸿默然思量。 这显然是一截衣袖上的布料,质地优良,断痕整齐,像是被剑之类的利器割下来的,至于这布料上的污迹 “是血。” 苏如山先一步说了出来,而且口吻极为沉重。 江轻鸿当然早就认出了布料上的不仅是血,而且并非正常血迹。黑色的血迹虽旧,还有淡而刺鼻的苦味,这一点没有逃不过他的鼻子。 “血中带毒?” “是,而且这毒公子应该知道。” 苏如山的目光忽然森寒。 江轻鸿眼波流动,忽然有了一个奇怪而大胆的想法,不禁沉色脱口道:“难道是夺命紫萝?” 苏如山果然缓缓点头。 送东西来的是个生面孔,只说东西是苏霆托人带来的,然后留下东西便走了。东西是半年前送到苏如山手上的,当时苏霆还在外游历。 可事实却有些蹊跷,因为东西既不是苏霆让人送来的,他也根本不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如今苏霆安然无恙,但不知是否因为夺命紫萝突然出现的缘故,在时隔半年之后,苏如山还是在意起了这件事。 “我知道下毒的人现在就在府上,人是江公子带来的,所以老夫还是想先见见你。” 江轻鸿没有再问下去,只道:“前辈希望在下做些什么。” 无力的手慢慢抚在了木盒上,苏如山显然一直在等江轻鸿开口,他的眼神中显露出一种莫名深重而复杂的情感。 “霆儿曾不止一次在老夫面前提起过公子,公子是个难得的人才,我想只有将它交给你,事情也许会水落石出” 江轻鸿并不知道苏霆在苏如山面前说过什么,只微微一笑。 “在下到底是个外人,前辈想将此事交在我手上?” “正因为公子的身份,现在是最适合处理此事的人选。” 苏如山叹息,沉默片刻才意味深长道:“这事原本理应交由霆儿处理,不过大婚在即,老夫不想他再分心。” 此时的苏家正是鸿运当头,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小小的风波都是不合时宜的。 江轻鸿轻笑。 “如今没有什么比苏兄的婚事更重要,连这顽石也点了头,看来前辈终于可以心愿得偿。” 苏如山也笑了,却笑得凄冷。 如今的苏霆确实可以让他放心了。 苏家能与慕容家联姻,从此连声势最盛的双拳门也要畏惧两家三分,他的确没有让自己的父亲失望。 可人心往往是不会轻易满足的,又或许正是明白盈满则亏,有得必有失的道理,苏如山并没有因为这桩婚事而表露出过多的得意或开心,反而似在隐隐的担忧着什么。 江轻鸿眼波微澜,将布料放回盒子 “既然如此,那这东西不如暂时交给在下保管。” 这正是苏如山要江轻鸿来的目的,他当然不会拒绝,但病态的神色仿佛在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 江轻鸿拿起木盒。 苏如山缓缓道:“江公子,霆儿不只一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所以我是绝对信任你的,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让苏安安排。” 从苏如山的住处离开,苏善一直陪江轻鸿原路返回才离去。 此时天已快亮了,本以为白九霄应该已在梦乡。 江轻鸿放轻脚步,正准备进屋洗把脸提提精神,但一推门就皱起了眉。 屋子里有极为浓烈的脂粉清香,躺在床上的人还在,却已不是白九霄那个大男人,而是变成了一个女人。 女人在笑,在对着江轻鸿笑。 白皙娇嫩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张精致而标准的瓜子脸生得很美,轻笑的样子明媚动人,明眸之中更有柔波似水。 她身材苗条匀称,穿的是一件暗红紧身罗衫,此时正斜歪在榻上,困倦慵懒的眉眼间却带透露着几分勾人的媚态。 窗外天色微亮未明,屋中烛焰已矮,盏灯将熄未灭,光线变得暧昧而昏黄。 此时此刻,这样一个陌生女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江轻鸿就知道自己的麻烦又来了。 “江公子总算回来了,叫人好等呢。” 女人翩然起身,袅娜的飘了过来。 “姑娘深夜前来,看来是认得在下了。” “大少爷的贵客嘛,谁能不知道呢,苏府虽大,却什么也瞒不住的。” 女人嫣然一笑,笑容稣到了骨子里。 “原来姑娘是苏家人,那这就不公平了。” “嗯?” “因为苏姑娘认得在下,可在下却不认得你是哪一位苏姑娘。” 苏家的女儿不只苏墨一个,江轻鸿不免好奇女人的身份。 谁知女人娇笑道:“我不是苏家人,我姓唐,叫唐蜜。” 唐蜜。 人如其名,人比蜜糖还要甜。 有的女人天生媚骨,一颦一笑,一喜一嗔,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与姬灵云待客热情的刻意逢迎不同,唐蜜本身就是这样的女人。 她喜欢别人看着她,喜欢成为别人的焦点,如同此时江轻鸿看着她一样,所以她的心情更好了,笑的也更加甜蜜。 然后江轻鸿的心情也突然好了起来,因为唐蜜显然是有备而来,已知晓了如何能够使江轻鸿心情美妙的秘诀。 “良宵苦短,公子可有兴趣陪唐蜜共饮?” 不知是否一看到酒,江轻鸿就全身发软,他很领情的坐了下来。 唐蜜眉眼含笑,她斟了一杯酒,亲自递到了江轻鸿的嘴边。 “公子,请” 江轻鸿嘴角微扬。 “在下有手有脚,就不劳动姑娘了。” “只看江公子气宇轩昂,就知道一定不是不解风情的傻瓜,对吗?” 唐蜜身子一软,靠在了江轻鸿的肩头,娇笑的模样像是撒娇的小野猫。 江轻鸿只微笑,礼貌的从唐蜜手中拿过了酒杯。 “姑娘没听过么,最难消受美人恩,飞来艳福在下多半是无福享受的。不过这酒在下就一定不会辜负。”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唐蜜却在娇柔痴笑,趴在江轻鸿耳边咬唇道:“到底是无福呢,还是不敢,我也听说那小叶姑娘的脾气可臭得很” “没错,不过好在我只是脾气臭,总好过某些人,除了脾气不臭,浑身上下的臭气在十里外就闻到了。” 白日不说人,夜里不说鬼,可有一种人无论何时都不能说她的坏话,就像叶小蝉。 而在江轻鸿面前说她的坏话,更是一下就踩中了叶小蝉的尾巴。 她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此时脸色却涨的通红,她正极力压抑着冲上头的怒火,努力保持着风度。 所以她的脸上还带着笑,一种能将人冻住的冷笑,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走到江轻鸿面前,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就用那冰冷的眼神盯着唐蜜。 “这位一定就是小叶姑娘吧,幸会。” 唐蜜脸上的笑意本已减了三分热度,她眯了眯眼睛,风情万种的眼神从炽热到微冷转而多了从容,甚至很快恢复了些许得意。 她是有资本得意的。 因为在面前的叶小蝉显然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却不同。 唐蜜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个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的女人,而且比大多数漂亮的女人更有风韵,也比大多数有能力的女人更有手腕。 至于男人 她从不缺男人,也从不担心会有搞不到手的男人。 她自信江轻鸿不会例外,而不请自来的叶小蝉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变数,多一个这样的对手至少不会太无聊。 而现在不是时候,若再留下来,她只担心叶小蝉说不定会一言不合跳起来扯她的头发。 于是她就附在江轻鸿耳边低语了几句,忙不迭的又飘然而去,好像从未出现过。 回想着唐蜜临走前丢下的那个暧昧不明的眼神,叶小蝉气哼哼的重重将门关上。 “孤男寡女一起喝酒,兴致不错嘛。” 她抱起双臂,斜眼瞪着江轻鸿。 “别人的好意我是从不辜负的,这你了解。” “别给我带高帽子,要是了解你,也不会被你丢下几年了。” 她冷哼一声,一把夺过江轻鸿手中的酒壶仰头就喝,酒水沿着嘴角滑落,洒在衣襟上也并不在乎,就这样一口气喝掉了大半壶。 “你也一样,根本不了解我,我的酒量可不比你那些狐朋狗友差。” 叶小蝉说着,将酒壶扔在了桌上。 酒壶歪倒,剩下的一小半酒也几乎全洒了出来,一片香醇淌在桌上,流到了地下,化成了一滩酒迹。 见江轻鸿心疼的直摇头,她才算解了一口气。 “三更半夜跑到别人房里来,这可不像个省油的灯,我是提醒你,别被酒迷了眼。” 口吻还是酸的,不过叶小蝉说的也没错。 江轻鸿却在盘算着别的,正色道:“帮我查查她的底。” 叶小蝉幽幽道:“查人我是在行,不过我好像没说过要帮你。” 江轻鸿叹了口气。 “不帮忙的话就麻烦了,我只好自己去查了。” 叶小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知道她的底细,那她来找你做什么。” 她并不知道,如果再晚来一会儿,也许唐蜜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可是现在 江轻鸿只好笑了笑。 “你为什么不睡,又睡不着了?” “是啊,不盯着你我怎么睡得着。” 叶小蝉撇撇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八.财神 “如果我猜得不错,她一定就是那个唐蜜了。” 叶小蝉翘起二郎腿,一脸了然之色。 “哦,原来你知道她。” “这苏府上下不知道你我的当然大有人在,但不知道这位唐姑娘的却没有几个。” 叶小蝉冷冷一笑,江轻鸿稍显意外。 “怎么,这位唐姑娘也是苏霆的朋友?” “你想不到?” 江轻鸿确实没有想到。 唐蜜是半年前随苏霆出现的,之后便一直在这苏府中留了下来。 一个风情万种,美丽多情的陌生女人突然出现在苏家,还是跟随着苏霆这样的英俊少年,然后便无名无分的久住了下来,除了一时轩然免不了,但这苏如山竟也能容得下她。 江轻鸿正奇怪,叶小蝉摸着下巴道:“据说这唐蜜是个女大夫,不仅曾有恩于苏霆,留在苏家也是另有原因” 说起来倒不知该说是她运气好,还是苏家运气好。 因为她来的正是时候,那时苏如山忽得急症,一病不起,而这位唐姑娘碰巧是位女大夫,精通医理,妙手回春。 “女大夫” 江轻鸿口中念念有词。 这个唐蜜确实从头到脚没有半点大夫的样子,正如叶小蝉所说,这可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 “可苏如山的病直到现在也没有好” 江轻鸿的眼前很快浮现出那张苍老至极的容颜。 叶小蝉嘟着嘴继续道:“正因为他的病没有好,所以唐蜜才在苏家一住就是大半年,而这期间风言风语从没平息过。” “难道是因为苏霆?” 叶小蝉笑了笑。 江轻鸿便知道他又错了。 若是苏霆,单论与慕容家的这桩联姻,苏家便再容不得唐蜜了,而苏家的公子当然不只是一个苏霆。 与唐蜜关系不斐的人还真不少,但并没有苏霆,不仅如此,他们二人的关系倒颇为疏远,这一点连叶小蝉也觉得奇怪。 她眼珠一转,神秘道:“我倒觉得这有些欲盖弥彰,懂么?” 江轻鸿却默然。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他不想多加揣测,影响自己的判断。 叶小蝉叹了口气,扬手道:“算了,反正我过来也不是想和你聊这个,而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她忽然探过头,压低了声音。 “是怪丫头,她要我过来告诉你一件事,关于苏二姑娘的,你想不想听?” 江轻鸿立刻问道:“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叶小蝉却得意的微微一笑,调皮道:“是啊,可是我不想告诉你了。” 但就算她不说,江轻鸿已隐约猜到了七分。 “既然你不想说,那不妨让我来猜一猜,她是想说苏墨中的毒吧。” 虽然知道能瞒过江轻鸿眼睛的事不多,叶小蝉还是有些丧气的撇了撇嘴。 “你又知道了,知道多少?” “那洛姑娘又知道多少?” 江轻鸿反问。 叶小蝉略显沮丧道:“你之前说的不错,苏墨这确实不是病,洛丫头从她体内诊出了另外一种与夺命紫萝药性相差极大的毒,而中毒者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毒发” “洛姑娘既会解毒之法,又对毒性如此熟悉,那一定知道这毒的名字了。” “这个她没有细说,只说下毒之人或许就在府里,要我们小心。” 江轻鸿思量。 叶小蝉泠然道:“所以我才提醒你,小心那朵带刺的花。” “唐蜜?你怀疑她?” “医毒不分家。” 叶小蝉一抬腿,漫不经心的幽幽道:“谈不上怀疑,不过偌大的苏府,除了苏家自己人,最有嫌疑的自然先是那些外人吧。” “外人” 江轻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不觉间又心思驰骋。 叶小蝉则捏着下巴,明澈的眼波忽然沉寂了几分。 “那这不是很奇怪,苏墨如果是回到苏家才中毒,苏家人又不是傻子,难道没有人瞧得出?” 江轻鸿沉了口气。 “也许不是瞧不出,而是有人想借题发挥,或者栽赃嫁祸。”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木盒,放在了桌上。 叶小蝉好奇。 “什么东西?” “你先打开看看。” “该不会是送我的吧,不对,你什么时候送过我东西” 叶小蝉碎碎念着,随手掀开盒盖,便奇怪的皱了皱眉,随即用指尖将那半截破布挑了起来。 “这是什么” 江轻鸿却问道:“你看呢?” 叶小蝉狐疑道:“一块布而已,不会是什么宝贝吧?” “如果这是从某人衣服上撕下来的,而现在突然有人将这东西送到你手中,你会觉得这是谁的?” “还用说,当然是” 叶小蝉没有丝毫犹豫,但话只脱口说了一半。 一般人自然都会最先想到与自己亲近,而又尚未在身边之人,这是人之常情。 江轻鸿淡淡一笑。 “你说这东西若是送到苏如山手中的,又该如何?” 叶小蝉很快心念辗转,思索着默默道:“苏如山绰号霹雳快刀,一年前已金盆洗手。他在兄弟三人之中排行第二,其长兄夫妇过世多年,留有一女苏尘,一子苏雳;其弟则在十几年前离开苏家后踪迹全无,有传言他早脱离红尘俗世,往赢山求道成仙去了,苏三夫人与两子苏霂、苏霖倒都留在了苏家。而苏如山早年丧妻,除了独子苏霆,只有女儿苏墨、苏壁” 在整个苏家,若说苏如山最在意、最看中的当然非其亲子苏霆莫属。 但事情已过去了半年之久,这衣袖若不属苏霆,又会是什么人的。 叶小蝉一时也想不出,不由叹息一声,将破布扔回盒子里,歪头道:“看来你的麻烦又来了。” 江轻鸿却忽然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洛姑娘歇息了?” 不说洛玉影还好,一说起来,又勾起了叶小蝉的心事。 她又叹了口气。 “嗯,她的身体不想休息也不行,还有,她要走了。” “走?现在?” “我是说她要离开这里了。” “与今晚的事有关?” 叶小蝉蓦然摇头。 她也不清楚,不过她知道洛玉影是认真的。 江轻鸿沉默片刻,温柔道:“离开此地于她也许不是坏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本以为叶小蝉会跳着脚反对,可她却在桌子上趴了下来,微微凝神。 她并不是不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有些百感交集。 等到她无意间一转过头,似乎才意识到屋子里是空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讨厌鬼哪儿去了?” 江轻鸿淡淡道:“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不过大概这位白兄弟也像你一样,喜欢在夜里到处走动吧。” “像我?哼,你太抬举我了,像这种多事的讨厌鬼,谁和他相像简直倒霉。” 见叶小蝉厌烦的皱起了眉,江轻鸿微笑。 “也对,至少有一点他和你我都不像,而且是我们都比不上的。” 听江轻鸿也有如此妄自菲薄的时候,叶小蝉倒不由来了兴致,她一边悠闲的踮着脚,一边好奇的问:“是吗,那你倒说说看,让我也长长见识,看看这么一个怪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江轻鸿含笑,只道:“他姓白,名字是白九霄” “白,白,姓白的” 白姓倒并不稀罕,但江轻鸿的提示这么简单,看来此人的来历应该并不难猜。 叶小蝉秀水般玲珑的明眸眨了又眨,眼中有星星闪闪,半晌才晴目浅笑。 “你说是姓白的,我倒想到了三个人,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哦?” “第一位是华山门下长松剑客白兮道长,他德高望重,剑法超群,不过‘白兮’二字似是道号,应该与那个人没有什么关系。” 江轻鸿点点头,表示认同,接道:“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当然就是你的好友,神捕堂中三位名捕之一的白鹰白捕头。不过那怪人与你才相识不久,看他对你的态度也不怎么亲近,年龄也不对。而这白三爷出了名的孤家寡人一个,也不该是他的兄弟亲朋” 叶小蝉含着半抹嫣然的笑意,江轻鸿又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至于最后这一位,无论名望还是出身又应另当别论。因为此人虽不是江湖之士,其名却硬得响当当,别人都称他活财神。” 活财神姓白,名穷。 天地之大,有些人虽在江湖,却犹如沧海一粟,难见其踪;而还有一些人,他们或许并不在江湖,可江湖之中却处处流传着他们的事迹。 白穷便是这样一个传奇人物。 从发家到暴富,从富甲一方到财可敌国,多少人世世代代的努力到头来甚至抵不过白穷短短三十年的积累。 既然是活财神,当然就住在财神山庄。 而这财神山庄之中,住的也不只一位财神。 除了财神爷白穷之外,另外还有八个小财神。 这八位小财神无一例外都是白家人,而且名字之中皆带数目。 一言、二合、三朝、四通、五湖、六曲、七行、八威但至于这九霄,叶小蝉倒真没怎么听过。 毕竟结识财神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这讨厌鬼的身份倒真让叶小蝉意外。 俗话说财可通神,若白九霄真的是财神山庄的人,就难怪会出现在姬灵云的酒宴之上。 这虽不能改变叶小蝉对白九霄的印象,但她已决定以后见到这个怪人尽量绕开。她没有巴结财神的打算,却也不想给自己找些无所谓的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死尸 叶小蝉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追逐着一条人影,经过山川、河流、荒漠直到在一个很大很冷的湖边,人影忽然消失,她才筋疲力竭的停了下来。 天空是一片阴霾,寒风冷意刺骨。 她不觉心灰意冷,失魂落魄的朝着湖岸继续靠近,不知不觉湖水已漫过了她的膝,然后她便看到了一张面孔,是自己映在水中的模样。 一张白生生的脸庞神情死寂而可怖,一道道淋漓鲜红的血痕从脸庞上缓缓滑落,滴落进湖水中,转眼被风一吹便化成一具骷髅 然后她便猛然惊醒,满头轻汗,惊魂甫定的大口喘息着,茫然睁开的眼睛里满布惊慌与恐惧的余影久久不散。 屋子里早已不再黑暗。 此时屋外晴阳高照,日头正好。 房门是打开的,一阵凉风灌入,淡金色的暖意却从外铺入室内,一直漫到叶小蝉脚上那双青橘色的靴子上。发呆的她却忽然联想到梦中泛血的湖水,不由打了个寒颤。 “醒了?” 声音磁性,薄有温度。 叶小蝉转脸才看见窗边的坐着的人正是白九霄。 伞是收着的,就竖在墙边。 他背对叶小蝉,坐在圆脚高凳上,懒洋洋的趴在窗棂上沐浴着阳光,显得百无聊赖。 他面容的棱角干净而清晰,头发有些凌乱,脚上的白靴沾着泥,身上那件淡白色的袍子也有些旧旧的了,颇有风尘的味道。 怎么看他还是不像个财神。 虽然财神的派头叶小蝉没有亲眼见识过,却也听说过的。 叶小蝉倒并不想理会他,起身活动了活动发麻的手脚,朝门外张望,直到那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有些摇曳不定的心才安稳了几分。 江轻鸿站在院中,正在欣赏门前几株开的正艳的秋海棠。 叶小蝉刚走出来,院门恰巧开了,来的是苏勇。 “几位请移步,大公子有请。” 苏勇的态度恢复了先前的客气,看来是好消息。 前厅。 上好的茶已备下。 一见苏霆,叶小蝉立刻道:“那丫头情形如何?” “有劳姑娘记挂,服过药后舍妹的疼痛止住了,方才请人瞧过,应该已无大碍。” 听到苏墨无恙,叶小蝉松了一口气,轻笑着瞪了苏霆一眼。 “那还好,不过这黑锅是不是还要由我来背呢?” 见叶小蝉打算兴师问罪,苏霆一挥手,周围除了苏勇之外的人都退了出去。 “昨夜之举实不得已,冒犯之处,请叶姑娘海涵。” 叶小蝉不急不慢的坐了下来。 “哦?苏大公子的不得已之处,我倒想听一听。” 苏霆面有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江轻鸿却微微一笑。 “如今苏姑娘无恙,苏兄既有苦衷,我等也不必多问了。” 苏霆目露感激,忙笑了笑。 “说到底是误会在先,其实苏某还有一事相求,若各位肯仗义援手,自然就会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他一边说着,目光绕着众人逡巡一圈,不觉怪道:“怎么不见那位姑娘,苏某应该亲自道谢的。” 叶小蝉也反应了过来。 苏勇道:“那位姑娘不在房里,我找过的。” 洛玉影失踪了,就在苏府之中凭空消失了。 昨晚叶小蝉离开时,人明明还在床上的,可现在她成了见过洛玉影的最后一人。 屋子里没有半点打斗或挣扎的痕迹,不过以洛玉影昨夜的身体状况,要想将人强行带走并不难。但大门的守卫并未见到任何可疑的人离开,要想瞒过所有暗哨,将人带出苏家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所以人一定还在苏府。 苏霆倒对此事颇为上心,命苏勇带了人在整个苏家里里外外翻找。 气氛不觉沉闷,一向多话的叶小蝉也闭了嘴,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一个时辰后,苏勇神色匆忙的走了进来。 “大少爷,出事了。” 地点就在距苏墨所居住的院落不远的一处花园之中。 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了下来,叶小蝉心头一紧,拨开众人,率先走到了池边。 假山后,一池青碧色的水潭中浮着一具不知浸泡了多久的女尸,尸体长衫飘动,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死死的趴浮在水草招摇的池水里,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尸体很快被捞了起来,叶小蝉紧色上前,屏着呼吸伸手将遮在女尸面上湿漉漉的发一撩,露出了那苍白失色的眉眼。 不是。 不是洛玉影。 叶小蝉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发现这张脸有些面熟,俨然正是昨晚见过的婢女青荷。 江轻鸿也弯下腰,轻轻将尸体领口的衣襟一歪,立刻露出了脖颈上的发紫的红痕。 人是被勒死的无疑。 至于还有无其他伤痕,一时不得而知。 苏霆立刻吩咐苏勇先将尸体安顿,并严禁将此事外传。 从花园走出的路上,江轻鸿道:“苏兄如何打算,是否准备报官?” 苏霆叹了口气,摇头。 皆是江湖儿女,家中死一两个人也不是什么怪事,若是报官,也许会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点江轻鸿倒可以谅解,叶小蝉却不平道:“可人总不能白死,既然死在苏家,苏家怎么都该对人有个交代吧。” “这是自然,稍后苏勇会将尸首送到季先生别院去。” 江轻鸿不由问道:“季先生?可是神捕堂的验尸高人季南天季先生。” 苏霆道:“不错,季先生半年前已从神捕堂退了下来,因与家父有些私交,如今就居于此地。有季先生出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叶小蝉不冷不热道:“好得很,死人的事有了着落,那活人的事苏公子打算怎么处置呢?” 她并没有忘记洛玉影的事。 刚才听说后院发现了死尸,她很是担忧,现在看来尸体虽不是洛玉影,也证明苏家绝不太平。 苏霆恳色道:“诸位放心,人是在苏家失踪的,苏某一定负责将人找到。” 江轻鸿倒似乎很信任他,也并不怎么担忧着急。 “既然苏兄这样说,想必定会尽力,洛姑娘毕竟是在下等人的朋友,如今下落不明,我等也不能置之不理的。” “正是,在找到洛姑娘之前,几位大可暂住,等我晚些亲自在府上盘问一番,也许会有所发现。” 不待叶小蝉发话,江轻鸿拱手道:“那就叨扰了。” 看起来热闹也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一直在旁冷言旁观的白九霄忽然懒懒道:“在下还有旁事,就此告辞了。” 不待寒暄,话音一落,他已跃身而起。 伞影过处如白云随风,眨眼飘过,消失无踪。 江轻鸿随即对叶小蝉低语几句,叶小蝉眼波流动,二话不说,跟着纵身而去。 苏霆负手,踱步上前,意味深长道:“这位白公子身手不俗,来历也不浅吧。” 江轻鸿笑了笑。 “其实苏兄也不必介怀,以在下所见,就算再深的水到了这苏家,也定是波澜难惊的。” “江兄说笑了,不过在下倒愿借君吉言了。” 苏霆亦微笑,眼角轻眯,目光不觉深邃了几分。 “对了,现在时辰尚早,江兄可有什么安排。” 江轻鸿微微寻思。 “若是方便,不如去瞧瞧苏二姑娘,毕竟之前一番误会在先,还是早些解开得好。” 苏霆朗笑,“这有何不便,请。” 一路上,有说有笑,两人独处之时,氛围轻快,似乎人的心情也并没有受到诸些琐事的影响,也跟着松弛了许多。 洛玉影行踪不明,一时祸福还未可知,但多余的担心并不需要。 毕竟洛玉影用毒的功夫,江轻鸿也是见识过一二的。所以他总有一种预感,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洛玉影应该可以应付。他唯一担心的倒是她病恹恹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下去。 而青荷虽然死了,于苏家也不过是个无关轻重的下人,最多觉得有些晦气罢了,再者就是要尽快找出青荷遇害背后的真相,毕竟在苏家有人被杀,若不及时处理,不免人心惶惶。 从花园到苏墨所住的院落原本便很近,片刻闲谈间,江轻鸿二人已到了地方。 刚跨进院门,屋子里便传来几声愤怒的叫嚣,连带着还有碗碟瓷器被打碎的嘈杂声。 “滚!通通给我滚出去!” 有人大发雷霆,声嘶力竭。 屋子里隐隐有哭诉声传来,料想应该是哪个倒霉的婢女不巧撞在了主人气头上。 苏霆不由烦扰的皱眉。 “看来我们来的不巧,那丫头的脾气又上来了。” 他脚步一停,似乎几分犹豫,才道:“苏兄若是不介意,也大可晚些时候再来,不然在下怕舍妹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江轻鸿倒不在意,温和笑道:“无妨,苏二姑娘的脾气在下是见识过的,不如让我这外人去劝一劝,也许会有用。” 见江轻鸿是决意要见苏墨一面,苏霆无奈一笑。 “既然如此,那还是江兄自己进去瞧瞧吧,我这兄长可要避一避了。” 不知他是真的怕苏墨的脾气,还是索性以此为借口,他留了江轻鸿一人,便径自离开了。 他当然还有别的事要忙。 洛玉影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是在苏家丢的,叶小蝉若真计较起来,倒真是件麻烦事。 他并不是怕叶小蝉,而是此时此刻,苏家是添不得任何麻烦的。 江轻鸿深吸了一口气,朝屋子走去。 刚走到门口,门忽然开了,一个娇容带泪的婢女啜泣着,垂头疾走了出来,正巧撞在江轻鸿身上。 婢女回神便慌了神色,忙擦着泪,怯怯道:“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紧,不过姑娘走路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江轻鸿露出善意的微笑,红着眼眶的婢女感激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混蛋!滚!都给我滚!” 苏墨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不觉刺耳。 江轻鸿唯有高声道:“在下江轻鸿,求见苏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海棠有香 叫嚣声忽戛然而止,屋子里静的一片沉默的死寂。 死寂过后不多时,一张沧桑而略显悲伤的脸从门里探了出来。 老妇人道:“您是江公子?” “正是。” “请公子稍待” 江轻鸿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 不消片刻,门又开了。 如暴风雨过后的平静,打碎的东西已收拾干净,屋子里恢复如常。 除了老妇人,房里还有一位婢女,与方才出去的丫头同种的样式衣衫,发髻上插了一枝红玉的簪子,容貌清丽,更不见小丫头那般的狼狈。 看来那小丫头便是苏霆口中倒霉的一个了。 苏墨披着一件墨青色的外衣,神色泠然的坐在床边,脚下还有一滩污迹,江轻鸿遥遥闻出那是参汤的气味。 “是你,你来做什么。” 苏墨站起身,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江轻鸿。 她的模样有些憔悴,但与洛玉影的病态全然不同,她整个人还是完全冷硬的,硬得像是一块钢板,没有感情,也没有灵魂,仿若一件死物。 江轻鸿不由想到叶小蝉对她的评价。 爱刀入骨,恋刀成狂。 此时她的手中虽无刀,眼中的锋芒却如刀锋般锐利。 江轻鸿很快注意到另外一件事,那便是屋子里的陈设布置。 他从未想到过一个女孩子的闺房是这样的。 没有屏风绣架,没有花草摆设,苏墨的卧房中,只有一排排冰冷的铁架。铁架皆是围墙而立,所有的墙前都有一排,只是现在架子上已经空了。 原来这架子上陈列的是什么,江轻鸿可想而知。 是刀。 但是现在那些被苏墨视若珍宝的刀不见了,她不大发雷霆才奇怪。 苏二小姐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想来整个苏家,敢这么做又能这么做的,大概也只有一个人了。 所以苏墨只有将气撒在那个倒霉而又无辜的小丫头身上。 值得庆幸的是叶小蝉不在,否则又少不了一场好戏。 叶小蝉总是张口闭口说旁人奇怪,可最奇怪的却是她自己。 认识了叶小蝉之后,江轻鸿才明白了什么叫做闲事自有闲人管。 天下之大,闲事之多,但没有这叶小蝉不敢管的。 大概因为她见不得的东西比常人要多,时常上一秒还言谈说笑,下一秒便拳脚相向,所以十个人中许会有九个人觉得叶小蝉此人喜怒无常,脾气古怪,难以相处。 而剩下的那一个人,便是江轻鸿。 因为他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所以江轻鸿不由想到了昨夜叶小蝉沮丧的神情,还有失落的喃喃低语,心口有些发闷。 “你的刀不在身上。” 苏墨忽然说了一句有些突兀的话,但所有人都已见怪不怪。 江轻鸿回过神,微微一笑。 “我看姑娘的刀也不在吧。” 被戳到痛处,苏墨眼中又有一阵暗火上涌,不过却还是强行克制住了,冷冷道:“所以你不应该来。” 手中无刀,他便半点价值也没有了。 苏墨看人的原则倒是简单粗暴。 江轻鸿道:“难得,姑娘手中无刀,心中却有刀,所以我相信总有一天,姑娘的刀迟早还是会回到它的主人之手的。” 这话倒是很对人胃口,苏墨的神情有了些许缓和,她慢慢坐了下来。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你和叶小蝉做的,我清楚。就算你不来,我也没有打算把这笔帐算在你们头上。不过我和叶小蝉之前的过节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江轻鸿的指尖挠了挠嘴角。 “我不知道小叶如何得罪了姑娘,希望在下可以代她向姑娘致歉。” 苏墨眼睛一亮,冷冰的脸上有了一抹沉沉的笑意。 “看来公子是准备好和我比刀了。” “以刀会友,在下荣幸之至。” 江轻鸿笑意舒然,苏墨却是冷笑。 “我的朋友是有很多,也许江公子的爱刀也会很快成为其中之一,望公子定要全力以赴才好。” 江轻鸿立刻道:“在下随时奉陪,但不是现在。” “哦?” “而今姑娘一时手中无刀,也不是能平心静气以刀会友的时机。” “那公子以为,何时才是最佳时机。” “等苏兄大婚之后,想必到时刀也已回到了姑娘手中” “好,江公子快人快语,可要牢记这承诺,不要到时再推诿。” “一定。” 说起比试刀法,苏墨的心情果然好了起来。 在被逐客之前,江轻鸿忽然道:“听闻青荷是姑娘贴身侍婢,所以姑娘还是要节哀” 显然苏墨并未听说青荷之事,一时有些不明江轻鸿所指。 江轻鸿忍不住叹息。 “青荷青春少艾,却溘然殒命,着实令人惋惜。” 苏墨眉心一沉,疑虑道:“你说青荷死了?” “是,昨夜丧命清潭,原来姑娘还不知道。” 苏墨眼睛瞪了瞪,从位子上站起身,厉声道:“她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想大概是苏家的人吧。” 江轻鸿轻描淡写。 苏墨却一咬牙,冷冷道:“我知道,是她,一定是她做的。” “她?” 江轻鸿不免惊讶。 “你不会没有见到的,那个叫唐蜜的。” 苏墨眼神更冷,一旁的老妇人忽然变色,忙劝慰道:“姑娘,这不可以乱说的” 江轻鸿淡淡道:“不错,事关人命,姑娘不可凭一时意气妄下断言,何况苏府人多眼杂,以讹传讹的话不知会引起什么乱子了。” 不知为何,他说着瞧了一眼苏墨身边的侍婢。 老妇人附和道:“公子说得正是,墨儿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苏墨冷哼一声。 “我知道你们都站在她那一边,我可不管她和旁人是什么关系,若有朝一日落在我手上,我必要她好看。” 老妇人不再多言,只摇头叹了口气。 一旁婢女恰时提醒道:“徐妈,小姐用药的时候快到了。” “红莲,你去看看吧。” 婢女应了一声。 眼看也问不出什么,江轻鸿亦简言告了辞,与其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江轻鸿追了几步,上前闲谈道:“你叫红莲?” 婢女颔首默认。 看样子这红莲与青荷一样,也是苏墨的贴身侍婢。 “刚才那位徐妈是?” “徐妈是小姐的乳母,夫人过世后,她一直照顾大少爷和两位小姐。不要看二小姐平时对人很凶的模样,对徐妈可是很好的。” 红莲不像是多话之人,倒还不反感和江轻鸿聊上几句。 “原来苏兄和三小姐也是由她照拂,那这位徐妈真是劳苦功高了。” 听江轻鸿不觉感叹,红莲迟疑了一下,柔声道:“公子许是不知,我说的不是三小姐,而是大爷的女儿尘儿小姐。至于三小姐,就算徐妈肯,二小姐也不会答应的。” “这是为何。” 见江轻鸿一脸茫然,红莲又道:“二小姐最不喜旁人在她面前提到三小姐,公子以后可要记下。” “怎么,她们关系不好?” “岂止关系不好,今日三小姐生气的时候,公子也是瞧见的。” “难道和那位三小姐有关?” “知道二小姐身体不适,三小姐才让芳芳送些参汤过来,不过二小姐也不常生这么大气的,只是恰逢老爷刚命人收走了房中的刀。现在青荷又” 红莲幽幽沉了口气,似有所感伤。 “姑娘和青荷应该很熟悉吧。” “是,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她了,我早知道她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红莲的眼眶不觉浮出泪色,悲从中生。 正巧问对了人,江轻鸿心中一喜,忙道:“姑娘是知道些什么么?” 红莲却悲伤的摇了摇头,抬起水色轻柔的眸子看着江轻鸿。 “公子可信命吗?” 江轻鸿沉默。 命字确实大过天。 他不能轻易开口,因为这个问题太过沉重。 红莲郁郁道:“我信,可是青荷却偏偏不信,命由天定,人又怎么争得过命呢。” “姑娘也该听过人定胜天这句话的。” 红莲苦涩一笑。 “人定胜天,听起来是多么鼓舞人心,可是公子难道忘记了,这句话也是人说的而已。” 有时候人为了欺骗自己,亦或是自我安慰,是会说出这样一些话的。 红莲拭去了眼角的泪。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还要活下去,红莲想要好好的活,希望公子也能一样。” 看这红莲姑娘谈吐不凡,并不似个简单的婢女,可这藏龙卧虎的苏府中又有谁简单呢。 江轻鸿站在原地。 凉风徐徐,吹动着他的衣衫,风中夹带着淡淡的清香,是海棠花的气味,和早上见过的那丛海棠花一样。 循着淡香,悠然漫步,未久,江轻鸿就见到了一片花海。 万紫千红之中,粉衣少女正专心致志低头浇着花。她额上沁着薄薄细汗,似很是繁忙,却忙的很开心,连有人走近也全然没有察觉。 “四海应无蜀海棠,一时开处一城香。早听过蜀中海棠暗香动人,却没有想到在此深宅之中,也会有这么璀璨娇艳的花。” 听闻赞叹之声,少女哑然回眸,就看见了一张笑容迷人的脸。 阳光下,背光的面容温柔而迷人,仿佛从梦幻中走出的一样。 “是谁” 握着水瓢的手一紧,少女直起腰。阳光刺眼,她不得不用手臂在额上一遮,眯起美丽的眸子,很认真的打量着江轻鸿。 江轻鸿淡淡轻笑。 “希望没有打扰到姑娘赏花。” “你” 恍然间,原本平静而恬淡的神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稚嫩温柔的脸庞沐浴在微光中,腼腆中有几分淡淡的氤氲像是天上美丽的云霞浮动,眼中却是一汪灵动闪耀。 “在下江轻鸿,是苏大公子的朋友。” 江轻鸿的话让少女一惊,连水瓢也失手落了地,水洒了出来,溅在了淡粉色的罗裙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相见不识 “你真的是你” 少女声音轻怯,眼中的惊喜之色却跃然而生。 她几乎立刻就想奔到江轻鸿身边,可脚步却还是被什么羁绊着,只敢与面前之人遥遥相对。 江轻鸿容色温和,似从少女神情中读懂了些什么,缓声问道:“姑娘认得在下?” 满含期待之色骤然一凝,炙热的眼神忽而冷却了大半,慌乱的犹疑躲闪。 “我不,我不认得” 少女声音轻柔好听,一说话的时候脸却先红了,像秋日里半熟的枫叶。她摇着头,不住的摇头,半晌才怯生生仰起面颊。 江轻鸿微笑走近,弯腰捡起她脚下的水瓢,放在了一边的木桶旁,就在靠近的一株花前蹲了下来。 “这花很美,是姑娘种的么?” 少女羞怯点头。 “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何,江轻鸿的问话似乎让少女更加紧张,她的呼吸微微颤动着,耳根发红道:“苏壁,是峭壁的壁” 江轻鸿虽意外,却不由轻笑。 原本他只是问这花的名字,想不到这少女竟误会了。 不知是否是少见生人的缘故,在江轻鸿面前,她越发局促不安。 江轻鸿却觉得这腼腆害羞的丫头也不乏可爱之处,于是温柔道:“苏壁很美的名字,和花也很相配。” 少女的脸更红了,一双纤纤玉手私下挽攥着,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紧张中越发显得孩子气。 江轻鸿只好不再看她,而是认真欣赏起花来。 半晌沉默,苏壁还是忍不住好奇,半是羞涩,半是怯弱道:“公子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这里是个小小的花圃,在偌大的苏家只是一角废弃的偏院,平时甚少有人经过。 江轻鸿笑了笑。 “不瞒姑娘,我是循着花香而来。” “花香?” 苏壁满是惊讶困惑,忍不住重复问道:“公子是说花香?” “是啊,气味虽轻,不过却很特别。” 海棠本无香,而诗中所说的“香动全城”的蜀棠毕竟有所夸张,而且这里也只有小小一园海棠。江轻鸿却能寻香而来,这话若是别人听了,定认为他在撒谎。 但苏壁却愿意相信江轻鸿说的是实话。 “今早在别院见到的花应该也是姑娘的杰作吧,想不到壁姑娘这样的大家闺秀,竟有一手养花的好手艺。” 小小花圃便看得出主人的用心,能将花培育的如此茂盛饱满,一定也颇费心思。 但这养花的技艺虽亦是一门学问,在许多人眼中到底难登大雅之堂。 称赞之语从江轻鸿口中说出,虽是由衷赞叹,发自肺腑,但苏壁说到底也是苏家千金,未免有些不妥的。 所幸苏壁非但不介怀,反而十分高兴。她腼腆的抿唇一笑,眼中仿佛有些跃动的期待在闪烁。 “公子真的喜欢这花?” 江轻鸿点点头,“当然,不仅喜欢,在下还很好奇,此地气候并不适宜栽种海棠,姑娘是如何将花养的这么好的。” 苏壁神情中的紧张之色已稍退,莞尔轻语道:“这虽不容易,却还是可以做到的,秘诀只有两个字。” 江轻鸿谦虚道:“请姑娘赐教。” “用心。” “用心?” 世上许多未成之事,终究是败在“用心”二字之上。 这两字说起来简单,但要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其实这花也如同人一样,你用心待它,它便不会辜负你。” 苏壁甜甜一笑,声音轻快,江轻鸿却目色渐沉,不由喃喃道:“如此说来,有些人倒不如这花了” 因为花不会辜负用心待它的人,但人却常常会被其真心相待的人伤害。 苏壁似未明白江轻鸿所指,直到很快远处有人影近了,来的竟是方才无辜被责的小丫头芳芳。 见江轻鸿,眼眶微红的芳芳忙露出笑颜,行了一礼。 苏壁回神,关切道:“参汤送去了么,墨姐姐现在情形如何?” “送是送去了,不过” 芳芳有些委屈的低头犹豫,似乎是因江轻鸿在面前,不知如何开口才不至让苏壁难过。 但不等她开口,江轻鸿却先道:“正巧,我便是从墨姑娘处来的,她身体已无碍,姑娘对墨姑娘倒是很好。” 只见芳芳模样,苏壁却似乎已猜出了几分,也明白江轻鸿是好意遮掩什么,垂眸道:“我知道墨姐姐不喜欢我,不过她始终是我的姐姐,我对她好是应该的。无论她如何待我,我也都不会放在心上。倒是公子,您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样的心地温柔呢” 恬淡温婉的笑意忽然绽放,如花蕊般清纯动人,她认真凝视着江轻鸿的眼神莫名深刻起来。含情的眼波更似有千言万语,隐约中还蕴藏了一种浓的化不开的别样情感。 从前 这似乎更加暗示了他们似曾相识,又或者应该说,苏壁是认识江轻鸿的,但是江轻鸿却丝毫没有什么印象。 苏壁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思绪中,直到身边的芳芳提醒道:“三小姐,是不是该回去了,霖少爷正到处吵着找你呢。” 苏壁回过神,似有些伤感惋惜,却只能对江轻鸿欠身一礼。 “公子若是闲暇,不妨在这里多待会儿,我还有事先不奉陪了。” “姑娘慢走。” 随着苏壁离开的路上,芳芳不由心生好奇。 “姑娘是认得那位公子吗?” 苏壁性格内向羞怯,平日话也极少,她从未见过苏壁与哪位公子主动攀谈过,而方才却见其与江轻鸿相谈甚欢 垂着眸的苏壁巍然驻足。 “芳芳,他他回来了,真的是他,没有错的。”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因为激动,喃喃自语并不真切。 “他?他是谁?” 芳芳仔细的瞧着苏壁的神情,忽然吃了一惊。 “难道他就是那个人!” 方才还艳阳高照,眨眼间雅风浮动,云顶游移,染了秋意的树叶漫天纷纷,与黯淡的日色混成一片迷蒙。 寒风中,挂在树上的叶小蝉打了哈欠,像猫一样困倦眯起的眸子半睁着,还在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屋顶。 屋顶之上,斜躺着一个人。 白衣如云,冷风动,云动,人未动。 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了,白九霄连脚趾头都没有动过一下,仿佛变成了一块木头。 叶小蝉却终于再也受不了,一抬双腿,人从树上悄无声息的落下。 今天天气并不算太冷,可惜风太大,尤其是高处不胜寒。 她用力躲了躲脚,忿忿朝屋顶瞥了一眼,飞身几个起落,影子一眨眼就没入了重叠的高墙。 躺在屋顶上的人却恰巧在这个时候醒了,他背一弯,将身后的伞拿起一打。 白伞轻撑,伞骨打转,衫摆随风鼓噪翻飞。白九霄如风中舞动的纸蜻蜓,从屋檐上不着痕迹的落了下来。 狭窄的巷子幽深,他撑起伞,拍了拍肩上的落叶,随即脚步轻快的幽然远去。 从纵横交错的巷子出来,正对着繁华热闹的街市,他东瞧瞧西看看,然后晃晃悠悠进了一家药材铺。 药材铺就在一品居对面,门面不小,店里干净整洁,一进门就闻到了各种混杂的药味。 白九霄摸了摸鼻子,四处打量。 柜台上的靑衫伙计一见来了主顾,忙热情招呼。 “客官,是抓药呢,还是配药?” 锐利的眼光在柜上扫过,白九霄嘴角一扬,笑容灿烂。 “我既不抓药,也不配药,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嗯,你就是小刘子?” 伙计愣了一下。 “没错,小人正是。” “那就对了,我找的就是你。” “哎,哎,公子” 伙计大叫着,还是挡不住被白九霄胁住脖子从药铺里拖了出来。 掌柜正在里面算账,听见动静慌忙从里面跟了出来,可那两人一出门,转弯就不见了。 掌柜坐立不安,在门口来来回回许久,正犹豫要不要去报官。 未多时,却见伙计小刘子竟失魂落魄,呆若木鸡似的飘了回来,他赶忙迎上去揪住了人。 “小刘子,刚才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在外面招惹了什么麻烦?” 小刘子却掉了魂一般,半晌才傻笑着,嘴也合不拢了,他的手倒是一直紧按着贴身的衣兜。 “掌柜的,我,我遇到神仙了!” “神仙?” 掌柜的打量了小刘子半晌,撇撇嘴。 “什么神仙,我看你别是撞鬼了才好。” 小刘子却直傻乐,认真的瞪了眼睛道:“真的,不信你瞧瞧!” 说完,他就鬼鬼祟祟的拉住掌柜的手,让他往自己的衣兜里摸。 掌柜的只摸到有一小片硬邦邦的东西,用手捏了捏,脸上也变了颜色,忙将东西露出一瞧,差点惊讶的大叫出来。 “呦,金叶子” 话方出口,小刘子已紧张捂住了他的嘴,一个劲的使眼色。 “小,小点声。” 俗话说财不可露白,何况他也知道自己这钱来得莫名其妙。 “怎么样,刚才那人给的。” 掌柜的好奇道:“他是什么人,找你做什么?” 小刘子不禁得意,夸耀道:“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就是随便打听了两句话,不过依我看,那气派倒像是下了凡的财神呢!” 而此时,那位财神早已哼着歌,心满意足的走远了。 路过街边,他就顺手打了二两烧酒,又买了几样小菜,悠悠荡荡的闲逛着,不知不觉到了城外。 城南。 一处荒废的破庙。 白九霄轻车熟路,手掌轻轻一推,就将紧闭的破门推开了半扇。 这庙不仅破旧,屋顶还露了个大洞,下雨天怕是连能躲避的地方都不大了。殿中的匾额早已破烂不堪,曾受人香火的神像如今也落魄至极,早蒙了一曾厚厚的尘土。地上到处是散落的草垛,虽乱却还不算太脏,不过也有七分像个乞丐窝了。 这里原本是土地庙,没了香火之后便逐渐荒废了,后来做了许久的乞丐窝,不过最近这儿已经换了新主人,而且还是一位财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土地庙 十日中便有八日,白九霄就是在这里打发的。 他这人有个习惯就是不喜欢住客栈。 与其说不喜欢客栈,又不如说他很多时候不喜欢往人气太旺的地方钻。倒是那些荒郊野店,深山老林,越偏僻越怪异的地方,他的兴趣更大些。所以很多有眼力的人,一瞧便就能看出这小子身上带着三分邪气。 墙角草垛上蜷缩着一个人,不仅手脚都被绑着,眼睛蒙着,连嘴巴里也塞了东西,半躺半卧的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 白九霄收了伞,将竹篮放在脚下,走了过去。 人早已清醒过来,听到动静倒也十分安静,不过地上却能明显的看出挣扎过的痕迹。 看来在他不在的时候,这人并没有闲着。许是知道自逃无望,便不再多费力气,不得不说是明智的做法。 他一把将人扶了起来,一边把封着口和眼睛的布巾松开,一边自言自语似的道:“抱歉啊,走的时候匆忙,忘记将你放开了。” 道歉的语气实在敷衍,听来就毫无歉疚之意。 洛玉影刚迷蒙的睁开眼睛,黯淡的眼波里就映入一张贴得极近的脸,她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不过神情看起来并不愉快。 无论换了谁,若是被人挟持,然后束手束脚的绑了大半日,心情都不会愉快的。 不知为何,白九霄却隐约觉得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为什么绑我来。” 她瞥了白九霄一眼,清淡的口吻非但没有惧意,反有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不知是否因为洛玉影的反应太从容镇定,和自己预料的完全不同,本觉索然无味的白九霄倒有了几分兴致,幽幽道:“你弄错了,绑你的不是我,应该说是我救了你。” 洛玉影的脸色还是很苍白,身体也是虚弱的很,不过比起昨晚,精神倒尚可。她喘息片刻,将手腕向白九霄一亮,淡淡道:“这样救人的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是啊,毕竟救人的事我也不常做的,因为我既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别人欠我的情。” 白九霄笑的有些无赖。 听这话,看来被救的恩情不想认也是不行的了,洛玉影冷冷道:“那公子希望小女子如何报答?” 白九霄厚脸皮的咧嘴轻笑,竟笑的开朗而单纯。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关于这个嘛,也不着急,等吃饱喝足之后再谈吧。” 不知是不是为了晾一晾这女人的锐气,他也没有替她松绑,只是起身勾了篮子,径自走到洛玉影对面坐了下来。 篮子里有一整只烧鸡,半斤酱牛肉,半斤包子,还有一壶烧酒。 酒是最劣的烈酒。 白九霄咬开瓶塞,就被辣人的酒气呛了一下,然后他露出了满意之色。他并没有喝,只将酒瓶塞好放在了一旁,而用油纸包着,扯了一条鸡腿,衔在嘴里。 烧鸡的味道还算可口,他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打量洛玉影,忍不住问道:“喂,你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怪病?” 洛玉影的眼睛又已恢复了之前无色的黯淡,整个人更显死气郁郁。 白九霄的胃口不错,吃相也不怎么讲究,凝思的洛玉影缓缓转过头,与其薄目相对,不答反凉声问道:“那你呢,整天带把白伞在身边,难道就不是一种怪病么?” 不动声色的几句话就像是一击猛拳,毫无预兆的打了白九霄脸上。他先是愣了一下,竟不由笑了。 他笑的很开怀,也很好看,嘴角两侧的酒窝又显现了出来,但这明朗的笑容只停留了短暂一霎,就立刻在深邃的眼波中沉没,消失无踪。 “哎,看来你和我一样,也是那种不招人喜欢的怪胎吧。” 他随口戏谑,洛玉影原本平静的眼瞳一恸,被绑着的双手不觉缩紧,默默握拳。 指尖扎进肉里,一阵刺痛的生疼从手心裂开,真实的痛楚像抛入深井的石块,激荡起一层层蛛网纠缠的思绪。 “不说就算了,反正我只是随口问问的。” 白九霄舒了口气,注意从洛玉影身上移走。 他虽好奇,却不关心。 他本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偶尔心情好也会凑凑热闹,但他却绝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自由。 而很多束缚都是从什么美其名曰为“关心”的好意开始的。 他不需要这种好意,自然也就不对别人抱有这种好意。就算随口一问,不过是出于无聊。 洛玉影当然也不关心他,否则他一定二话不说,吓得要立马开溜才行。 曾经他便遇到过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模样长得十分可爱,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而且做得一手好菜,可是他只呆了一天就实在受不,只能拔腿开溜。 因为这个女孩子有个致命的问题。 她真的太关心他,关心到让他坐立不安,连喝口水都不自在。 与其天天面对着关心自己的人,他宁愿和仇人呆在一块儿。 但或许错不在女孩子身上,而是白九霄自己。 所以洛玉影说的没错,他说的也没错,他们都是有“病”的人,也都是不会讨人喜欢的。 两人再度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 不一会儿,白九霄便吃了个七七八八,仿佛才又想起这里还有洛玉影这个饿着肚子的人。 “不好意思,忘了问你饿不饿。” 他显然是故意,笑得又很欠打。 时近黄昏,外面天气阴沉,冷风凛冽。 洛玉影衣衫单薄,嘴唇冻得有些发白,却似不屑理会他的幼稚,只道:“现在可以谈你的条件了么?” 白九霄眯着眼睛笑了笑。 “都说了不着急的,人吃饱了就有点犯懒,容我好好歇一歇再说吧。” 他抬脚将竹篮踢到了角落里,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在草垛上歪了下来刚准备闭上眼睛。 “喂,有没有水” 冰凉的眉心微蹙,洛玉影的声音有气无力般虚弱。 白九霄没有睁眼,悠悠道:“不巧,没有。” 没有回答,亦或是没有气力回答。 白九霄又懒散道:“没有水,但有酒,酒你要不要。” 还是没有回答,亦或是已无法回答。 白九霄睁开眼睛,就看见倒在墙边的洛玉影似奄奄一息,模样虚弱,神色似痛苦难忍。 “喂,没事吧。” 他叫了一声,洛玉影还是没有反应,他只得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人跟前,心里盘算洛玉影是不是又发病了。 “水我这里有药” 洛玉影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白九霄皱了皱眉,只好到了门口,将门后瓦罐里的清水端了过来。 他本有心想挫挫洛玉影的锐气,好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占得上风,可是他并没有心黑到真的想要她的命。 “药呢?” 他将水递到了洛玉影嘴边,洛玉影却偏过了头。 “药在我身上” 白九霄有时候虽然有些无赖,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无赖。 洛玉影的贴身之物他自然是不方便翻找,只能将绑着她手脚上的绳子挑开,然后将破碗往她脚边一撂。 “呐,可别死了。” 洛玉影当然也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这么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人身边。 一个人若是半辈子活的不自在,最后连什么时候死、死在哪里也无权决定,还要在这样一个陌生而讨厌的人身边死去,那这一生不免太过悲惨。 可放眼天下,比这更悲惨的人倒也比比皆是,不然又怎会有如此多的怨鬼横行世间 洛玉影神色郁郁,思绪寥寥,慢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包里皆是各色药粉,她从其中拿出了一个蓝色纸包,然后将药粉化在水中,大概是冷水化的要慢很多,药粉未完全泡开,她也没办法立刻喝下去。 “我现在已经落在你手上,你到底想做什么。” 洛玉影微凉的眼神凝视着白九霄,不待白九霄再含糊拖延,她又虚弱的泠泠道:“公子难道没有听过事不宜迟四个字” 口吻很轻很柔,本是无力的,却似带着一种潜在警告威胁的意味。 白九霄淡淡一笑。 “在下并无恶意,不过是趁机会想请姑娘来做做客罢了。” “做客?你就住在这儿?” “是啊,我一向是天为被地为床,天大地大全凭一双腿,所以一时半刻应该不会有人找到这儿的。” 洛玉影亦不觉报之以微弱淡笑。 “别人或许不会,但是有一个多事的人,她好像已经来了” “哦?” 白九霄方眯起眸子,便知道洛玉影说的不假。 伴随着一声轻快的叹息,倩影幽幽,自天而降。叶小蝉歪过头,叹息。 “哎,还以为能躲久一点,想不到这么快就被揪出来了,没劲。” 白九霄起身,回头。 “是你啊,来的很快嘛,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很肯定回来的时候没有人跟踪,叶小蝉分明已经无功而返,所以还是有些意外的。 叶小蝉走过来,摇头道:“有些人还真不识趣,抢了人家的安乐窝,竟还指望别人能对其行踪保密。” 现在白九霄总算知道,叶小蝉一定是从之前住在山神庙的那些乞丐嘴里得知了他的下落,看来倒是自己失策了。叶小蝉来的太快,轻功也比预料的要好很多。 白九霄自认耳力不差,但想不到连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洛玉影也先他一步发现了叶小蝉,又也许真的因为自己闲得太久,他不得不沮丧。 但是叶小蝉所说的话,他是绝不认同的,那就是说他抢了别人的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脱身 这话多亏是叶小蝉说的,要是哪个乞丐说的,白九霄非要揪住他的衣领,一拳打扁他的鼻子不可。否则人与人之间岂非连半分诚信也荡然无存,而那些花出去的金子只有默默哭泣了。 叶小蝉似乎看穿了白九霄的失落,眨着眼睛得意笑道:“其实公子不必灰心,要在这么一丁点儿的地方隐藏行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还是对于一位财神来说。” 白九霄并不知道,叶小蝉找到那些乞丐的时候,他们之中的几个人正凑在一起喝花酒。 一夜暴富的滋味,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遇到的,而碰到白九霄当然是他们撞了大运。 听到“财神”二字,白九霄先是皱了皱眉,随即朗然轻笑。 看来这位叶姑娘很有可能已将他八辈祖宗都查得一清二楚,他没有必要否认,财神山庄这样的出身,就算他想隐瞒也的确困难。 所以他才不太愿意在别人面前吐露姓名,但在江轻鸿面前,他总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 第一,他不喜欢撒谎;第二,他撒的谎也总是不怎么高明。 洛玉影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因为她既不明白叶小蝉所谓的“财神”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兴趣知道太多与莫名其妙的人有关的事。 她很明白一个道理,人若是知道的太多也许并不是一件绝对有益的事,所以她只是默默听着。 “没事吧,洛丫头。” 叶小蝉探过头,对默不作声的她使了个眼色。 洛玉影淡淡的回了一句,“还没死。” “哎,那你可不乖哦,干嘛这么快戳穿我。” 她刚上了屋顶,连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就被洛玉影点破,心里有些不甘。 “还是说,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人知道” 叶小蝉盈盈微笑,八卦的挤眉弄眼,脑袋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她好的地方自然是极好,但是不好的地方也不只一两处,其中最让洛玉影无奈的,就是总喜欢开这些无聊的玩笑。 叶小蝉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个玩笑非但一点不好笑,而且十分不合时宜。 因为除了她这开玩笑的人,另外两个主角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气场氛围更是冷的快要结冰。 夹在两个怪人之间,她只有尴尬讪笑,然后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 “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我来的不巧,耽误了你们的正事。” 白九霄抱臂,淡淡一笑。 “如果我说是,叶姑娘是不是可以请了。” 叶小蝉目光倏然一冷,叹息道:“想不到啊,有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做起事却喜欢偷偷摸摸。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别人又怎么能当真呢。” 所以她当然不会走,不管她表面功夫怎么做,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将洛玉影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白九霄笑了笑。 “叶姑娘从一大早就陪着我到处转,还在冷风里冻了几个时辰,不知道姑娘为何会怀疑到我身上。” 叶小蝉坦白道:“我是不喜欢你,不过也没有怀疑你。” 至于能找到洛玉影倒是她走运,毕竟小飞雁只要她跟着白九霄,找到他的落脚之处,却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白九霄笑意愈浓,饶有兴趣道:“原来是他,看来你这位朋友真的不简单嘛。” 叶小蝉也笑了。 “他简单还是复杂,留给你自己去了解吧,想继续从我嘴里套话还是免了。” 她一扬手,脸上的笑意淡了。 “现在你只有两条路。” “哦?” “要么配合一点,把人放了,把话说清楚,要么” 叶小蝉装模作样的活动着手腕,笑得像只小狐狸,说不出的狡黠。 白九霄向前走了几步,直起背,正面对上叶小蝉莫名优越的目光,忽然也一拍她瘦削的肩头,自信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要从这里把人带走,你怕是还不够格” 叶小蝉泠然抬眸,冷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可不只财神一个神仙,至少我认识的不只你一个。” 能有资格成为叶小蝉心目中的神仙,自然不是普通人。 白九霄倒很喜欢她勇气满满的样子,所以也乐意再陪她继续这个游戏,摆出一副打算看好戏的神情。 ““这么自信,那你还认识哪路神仙?是她?还是你的那位朋友?” 白九霄看了一眼洛玉影,她还坐在那里,此时一心还在手中端着的药碗上,似乎此时白九霄与叶小蝉的较量也远比不上她手中的药来的珍贵。 可惜叶小蝉的那位朋友并不在这里,否则白九霄倒真有兴趣和他一教高下。 叶小蝉忽然一撩身侧衫摆,冷色道:“对付你,还用不着我家小飞雁亲自出手。” 话音方落,她已朝白九霄迎面冲来,接着便是一计鸳鸯连环腿。 叶小蝉身法利落,出手干脆,一眨眼已变换了数招,招招皆奇,而功种之多,招式之杂,一时令人眼花缭乱,防备不及。 白九霄却从容不迫,只单手招架,一一接下叶小蝉的攻击,随即化解。 他们之前在一品居已交过手,对彼此的实力也有几分底。叶小蝉的功夫已算尚可,不过几个奇招之后,便毫无新花样,她轻功不错,但在白九霄面前便失了这唯一的优势。 一番缠斗,白九霄只守不攻,倒有了几分戏谑之意。 叶小蝉自知不是白九霄的对手,眼见不用真功夫是不行的,藏在腰后一对短小精致的短刀顿时抽出。 一寸短一寸险,双刀并动却轻灵冷厉,舞动如飞翅,每一刀朝对方前胸旋去。白九霄步步紧退,虽未被结结实实伤到,刹那间衣衫却划出了数道裂口。 每一道刀口都均匀整齐的一模一样,刀法出手的角度和节奏也冷僻奇异。白九霄自知不能再继续缠斗下去,随即脚背一勾,挑起了地上伞。 伞尖迅疾一挥,已精准的抵住了一人的咽喉。 “抱歉,游戏结束了。” 叶小蝉微微一愣,随即轻笑。 “结束?我看,游戏才刚刚开始” 自信是好事,不过叶小蝉或许有些盲目自信了。 这句话虽然是对白九霄说的,她却偏过目光,看向了角落里的洛玉影。 洛玉影早已起身。 白九霄玩转着伞柄,尖锐的伞尖打着圈,悠悠道:“姑娘若还有什么绝招没用就干脆的亮出来吧,算我大方些,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好,可不要后悔看刀!” 叶小蝉大喝一声,下腰躲避开锋芒,猛然抬臂一挥,左手刀朝白九霄的脖颈挥去。不知是否是叶小蝉慌了神,此招并不高明,白九霄已十拿九稳能借此机会擒住她,不想临到时却只虚晃一招。 一道白雾漫天散开,空气瞬间浑浊,逼得白九霄不得不急掩口鼻,连连退后闪避。 错乱之际,屏息微笑的叶小蝉已到了洛玉影身边。 “告辞了!” 她冲着白九霄得意一笑,拉起洛玉影便向外冲。 “叶” 白九霄失声一呼,却为白雾所阻不得上前,直到烟幕落散,他猛然察觉有些不对,于是抬袖闻了闻衣角上沾的些许粉末,脸色一变。 这不是毒粉,竟像是普通的面粉。 知道上了叶小蝉的当,他正打算将人追回来,但只动了两步,伴着胸口一阵剧痛,双腿无力一软,险些倒下去。 他四肢酸软,心跳愈快,身体是有些不对劲,但几乎可以同时确定并不是因为叶小蝉刚才洒的粉末 想到这里,他猛然回头,就瞧见刚才替洛玉影盛水的那瓷碗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地上。 冷水赫然翻滚沸腾着,冒出丝丝黑色的薄烟。 他哼了一声,踉跄着过去一脚踢翻了瓷碗,摇摆着撞出了庙门。 夜幕已垂,阴风皱起,荒野中并无灯火。 叶小蝉拉着洛玉影,疾步而行。 白九霄的功夫显然比她要好,力敌肯定是不是对手,当时她灵机一动,才想到要诈一诈他,不过这招用过便失了效,白九霄一定会很快发现自己上了当,到时候追来,再想带洛玉影逃脱就难了。 洛玉影辛苦喘息着,苍白的脸色透着病态的嫣红,她一只手挣脱不开,只好用另一手费力的扯住了叶小蝉的衣衫。 “等,等一下” “不能等,姓白的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洛玉影终于沉沉停住脚步,叶小蝉拉不动她,只好暂时驻足。 “那毒药是假的,这个人看似简单,却精明的很,万一追上来就麻烦了。” “不,他不会,你信我” 昏暗中,洛玉影的神情已看不分明,但是她虚弱的声音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叶小蝉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话。 洛玉影急促喘息,喃喃道:“苏墨的事你总记得吧。” 叶小蝉突然惊讶道:“夺命紫萝?难道你对他也动了手脚?” 洛玉影摇头。 “不是夺命紫萝,对付他的办法有很多,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听罢,叶小蝉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如释重负。 “哎,你不早说,累死我了” 土地庙就在坡脚下,遥遥还可望见,她们走的很慢,白九霄果然没有再追来。 “洛丫头,那个人不会有事吧。” 叶小蝉还是忍不住问。 洛玉影淡淡道:“不会的,软骨散而已,你根本不必来。” 叶小蝉吐了吐舌头。 “知道你有本事,但我怎么能不来。毕竟你是因为我才到苏家去的,又是小飞雁把你带来,你要出了什么事,就算怜儿也不会饶了我的。” 洛玉影立刻纠正道:“不是为你,麻烦原本就因我而起,所以你更该离我远远的。” “是是是,反正我就是招人烦,你们也都不待见我。从前小飞雁是这样,现在你是这样。好了,等你离开耳根就清净了,不过你比他强些,至少没有不告而别” 叶小蝉拉长了声音敷衍,她在前走了几步,察觉到人没有跟上,于是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的洛玉影有些奇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四.错认 洛玉影站在原地,死灰色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在淡淡的暮色中光彩一点点消失殆尽,如同她的气力、她的精神、她一切一切的希望 苍白的嘴唇紧闭着,因过度紧张而不停发颤,她整个人开始退却。 “别!别过来!” 她忽然冷呵一声,声音却再没有平时一贯的从容与冷静,而是充满恐惧惊慌。 但那又并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像是一只负伤的狼发出绝望瑟缩的哀嚎,但又时刻准备着,准备着那最后奋力的一搏。 叶小蝉愣住了。 她忽然发现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洛玉影面对着她,看的却不是她,而是看向她的身后 身后究竟有什么? 叶小蝉背脊发凉,握着拳忙回过头,身后却什么也没有,只有那无边无际的广茂原野,在一片深邃寂静的黑暗中沉默着。 “你怎么了” 叶小蝉的嘴张了又张,终于问了出来。 “他们,是他们” 洛玉影像突然回过神,黯淡失神的瞳孔一缩,失措道:“走,快走,再别找我!” 她的语气十分决绝,说完便掉头离去,丢下了愣愣的叶小蝉。 这情景似曾相识,恍惚间,叶小蝉立刻想起昨晚被洛玉影推出洛府的情景一模一样。 同样的莫名其妙,同样的慌乱失措,同样的言辞闪烁 不过这次洛玉影提到两个字,让叶小蝉不得不在意。 他们,亦或是它们。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叶小蝉绝不会想到洛玉影会有这样惊慌失措的一面。 她曾亲眼见过洛玉影将活的毒蛇泡进药水,在那间小小的药室里收藏着许多类似蝎子蜈蚣之类,让一般女孩子动容变色,更绝不敢接触的东西。 她也曾见过洛玉影独自一人穿过陋巷,在最鱼龙混杂,肮脏残破的地方为全身溃烂生疮的人解毒疗伤。 她还曾见过洛玉影将自己关在漆黑的屋子里,一关就是三五天,滴水不进,甚至连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无论是哪一点,都是叶小蝉自问做不到的。 所以她曾天真的以为,洛玉影是个无所畏惧的人。 所以她才更好奇,才更迫切的想认识这个人,想了解这个人 现在,她又认识到了洛玉影的另一面。 她到底在惧怕什么。 他们又是谁 但等叶小蝉从缠绕的思绪中回过神,洛玉影已经不见了。 空荡寂寥的原野,只剩她一个。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洛玉影离开的路追了上去。 时至秋深,阴风凛冽,原野上的枯草老树交织成片,姿势说不出的妖异而鬼魅。 没有火光,想要从中找出一个人实在不容易,何况洛玉影有心躲避,不知在躲避着什么,但也在躲避着她。 冷风吹透叶小蝉的衣衫,她满心落寞,最后只好无望而返。 直到叶小蝉走远,洛玉影才从一片密布荆棘的枝叶后悄然走出,死灰的眼神望着叶小蝉离开的方向。 恐惧虽未退散,却已经渐渐沉落下来。 她反反复复提醒着自己,单纯的恐惧是起不到丝毫作用的,它只会将人变得懦弱而无能,然后趁机将其所有的可能与希望一并扼杀。 她已走到了这一步,无论怎么选,下场也只有一个。 她并不怕这结局的到来,可是不是现在,现在绝不是时候 庙中已有残灯摇曳,破门是开着的。 大殿正中央,枕着双臂的白九霄就躺在的草堆上,头顶一片露风的破洞。 今夜,破洞里没有星光。 所以他失去了数星星的乐趣,正觉索然无味。 然后风中有脚步声渐近,脚步声很轻,也有些紊乱。 他没有动,或者该说没有力气动。 洛玉影的迷药当真厉害,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他现在连抓鸡的力气也没有。 可来的会是谁呢? 也许像他一样,是个漂泊江湖的浪子,为无处落脚而发愁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也许是忙着赶路的人,错过了投店,经过此处,打算过来将就一夜;也许是野外的山精妖灵,刚学会幻化人形,兴奋的出来到处撒欢 所以白九霄打了个哈欠,慢慢睁开眼睛,准备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然后他就瞧见了一个人,一个本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 洛玉影。 她竟去而复返。 刀锋般的眉角轻轻一瞥,他慢慢歪了一下头。 “你?” “是我,又见面了。” 洛玉影缓步而入,仪态从容而优雅,冰冷的眉目之间那双无色的瞳定定凝视向殿中。 白九霄坐起,满心的奇怪都写在脸上。 “你又回来做什么?叶小蝉呢?” 洛玉影身后并不像还有别人的样子,白九霄亦打量着洛玉影。 “我已将她打发走,但至于她会不会再回来,什么时候找来,我就一概不知了。” “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来验证一番自己的成果么?” 以白九霄现在的心情,似乎并不太愿意搭理人。 洛玉影并不急着回答,只淡淡坦白道:“原本我是打算走的,但是现在我已改变了主意。” “哦?” “以公子所言,对小女子已有数次救命之恩,既不喜欢别人欠公子你的人情,我也理应有恩必报。” 白九霄却仰起脸,不屑轻笑。 “随口说说的,那你也当真。” 洛玉影靠近,俯身。 “我虽被绑着,但也知道昨晚绑我的确实另有其人。但既不是公子所为,公子却没有惊动任何人,反而将人带来这里,应该也不是做客这么简单的。” 四目相对之时,冰冷漠然与寥落明亮碰撞生辉,霎时似有电光迸裂。 到底是白九霄先移开了目光,他泠泠一笑。 “没错,其实我本只是有几句话要问姑娘的,不过现在我已是砧板上的肉,认人宰割了” 洛玉影不觉淡淡一笑,神情间的冷冰却褪色,着生几分柔美的嫣然。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小小迷药而已,让公子安然休息一夜,明早一定加倍精神。” 她的态度竟变得莫名温和,又轻声问道:“公子现在可知自己失误在哪里?” 白九霄懒懒道:“姑娘也算聪明,骗我松绑,将迷药化在碗中,趁我与叶小蝉对峙之时不防,才让你得了手。” “公子错了,这殿中宽阔,单以碗中之物是不足以发挥药性的,何况这殿中亦有旁人。但为何我与叶小蝉都没有事,偏偏公子就中招了呢?” 洛玉影不说还好,此时一提起白九霄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不等他有所猜测,洛玉影已自己坦白了。 “公子不妨看看身上是不是多了什么。” 白九霄眼珠一瞪,上下摸索着,不多时便在腰间摸出一个状似香囊之物。 “这个就是百步香了。” 此物名为百步香袋,袋中药物无味无害,但与另外融在碗中的药气相混合,便会挥发出一种令人全身麻醉无力神奇药效。 白九霄不仅面露诧色。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的身上什么时候多了此物的,他全然未曾察觉。 不是叶小蝉,那一定就是洛玉影 洛玉影却淡笑不语。 白九霄唯有冷笑。 “姑娘临危不乱,真是好心智好手段。” 他忽然眯起眼睛,一字字冷冷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洛玉影全然声色不动。 “公子何意。” “姑娘这一手下毒如神的本事,一直收敛着锋芒,默默无闻,从不出头,但细细说起,到底是姑娘性情如此,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洛玉影心念辗转,柔声道:“可是我想不到这与公子有何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姑娘说了算的。” 洛玉影倒是出奇的耐心,温和道:“我想公子在意我的身份,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不过既然公子有疑问,有些话不妨说清楚。” “很好。” “那公子请问。” “姓名?” “洛玉影。” “真名字?” “是。” “你不是本地人。” 洛玉影淡淡问道:“这有何关系?” “那你为什么躲在此地。” “避祸。” “祸从何来。” 洛玉影紧紧抿唇,不肯回答。 她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能说谎。 谎话这东西,一旦存在,就意味着不会再有信任存在。 而现在,这却是他们之间迫切需要的东西 半晌,她终于开口道:“公子在找人?” “是。” “一个会下毒的人。” “没错,而且是会用夺命紫萝的人。” 洛玉影微微凝思,试探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柳无心?” 白九霄却否认。 “不是他,同姑娘一样,也是一个女子。” 洛玉影这才知道,原来柳无心是男子。 这就难怪江轻鸿亦知道她并非是毒仙弟子柳无心。 “听说夺命紫萝是一种奇毒,厉害无比,能用此毒者寥寥无几。” 白九霄怀疑的看着洛玉影,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 “我不知道此毒为何如此出名,但它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奇厉害。只是从前的配方中有一味药极为难得,配制之法不易,又因毒性太过霸道,调制之人没有来得及中和毒性,所以我想应该也没有解药,大概只是半成品。” “半成品?姑娘知道的还真不少。” “我对此毒的背景所知不多,不过从药理本身所得一二罢了。但我的毒却不一样,所以毒性弱些,发挥的更快,也并非无药可解。” “这么说姑娘是打算否认手上有夺命紫萝了?” 洛玉影手上确实没有此毒粉了,但她更明白白九霄的意思,于是道:“我所用的是自己配制,不过与原来的配方出入甚微,所以叫它做夺命紫萝也没有错,只是我真的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五.相思楼 洛玉影说的很诚恳,将信将疑的白九霄浅笑着,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了另外一件东西。 那也是一块破布,带血的破布。 洛玉影认真看着白九霄手中之物。 “此物姑娘可见过?” 洛玉影微思摇头。 白九霄眼波流动,却不待洛玉影再辩解,自己倒痛快道:“好吧,反正我也没有证据,只能姑且相信,那现在轮到你了。” “我?” 白九霄了然道:“你无缘无故去而复返,还这么好心解开我的疑问,说吧,在打什么主意。” “这次我想公子再帮我一个忙。” “帮忙?” “是,请从这一刻开始,形影不离的跟在我身边。” “什么?” 白九霄诧异万分后,不禁哑然失笑。 “一个月,只需要一个月,一月后约定自动解除。” 洛玉影还在自顾自的说着,白九霄不得不制止道:“姑娘,是不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这里有问题。” 他象征性的比划了比划自己的头,难以置信的表情半晌都没有消失。 清冷的面容那般无辜而漠然,洛玉影还是很认真的凝视着他。 “考虑一下,不用急着回答。” 她倒丝毫不啰嗦,说完便蓦然起身,然后在远一点择了一处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在用行动表示,她可以等。 白九霄冷哼了一声,照旧躺了下来。 他并没有想到,真正的麻烦就在今夜刚刚开始了 街上,灯影阑珊缥缈。 零星的人影之中,两位翩翩佳公子步履奕奕,仪表不凡,十分扎眼。 “江兄来此时间尚短,想来还没有机会到处游览一番吧。” “是啊,故地重归,不过如今许已人事全非了。” 江轻鸿轻舒了一口气,苏霆却宽慰道:“时移世易也是难免,不过有一个人对江兄的心意倒像是未曾改变过。” “苏兄指的是” “就是那位叶姑娘啊,她对江兄的心意我这旁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江轻鸿默然一笑。 “小叶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很多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苏霆亦淡笑。 “在下却不这么觉得,叶姑娘性情直率,七窍玲珑,并不像江兄所说的那般没有主见。” “我并不是说她没有主见,而是我举个例子,有一个人在快饿死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馒头,从此她便认定了这馒头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其实那只因她还没有机会尝到别的而已。这么说苏兄应该明白吧。” 这个比喻倒很新鲜。 苏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江兄这么坚持,到底是叶姑娘的缘故,还是江兄自己的原因。有的人是否只吃过馒头我不知道,但江兄一定尝过许多山珍海味了吧。” 高深的阅历与眼界是好事,但乱花渐欲迷人眼,有时候太多的选择往往容易让人迷失了本心,看不清楚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苏霆的意思江轻鸿听得很明白,但是却装作没有听懂,只豁然一笑。 “苏兄不愧是快成亲的人,言辞谈吐都似发人深省的多了,说来苏兄如今的性情倒让我有些不认得了。” 苏霆目色骤深,但很快轻笑,轻笑中却多了几分深沉。 “这大概说明我与江兄的了解已更深,何况这世上太多的事都是身不由己,哪会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 “是啊,这世上的永恒原本就少之又少,就像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人也一样,怎会一成不变呢。” 江轻鸿的口吻不知为何有些伤感。 所以他笃定叶小蝉也是一样,即便不是现在,他也可以等下去,一直等到她心意改变的那一天 两人言笑晏晏,却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不知不觉已到了一所宅前。 午后,季南天那里送来了消息,于是二人才一并过来了。 季府。 季南天命人上了茶。 江轻鸿与苏霆落座。 “这次烦劳季伯伯了,青荷的尸体可有什么发现。” “贤侄不必客气,死因是被勒颈窒息而亡,死后才被人抛进水里,没有什么疑点。” 季南天说的很肯定。 苏霆心念流动。 “那以季伯伯看,勒颈之物是什么?” “从痕迹所见,应该是缎带或者布条之类,以我推测,倒应该是布料的腰带之类的可能性最大。” “哦?” 季南天捋着胡须,将一张纸递过,其上画了一个样式特别的形状。 “这是留在尸体后脖颈上的伤痕,我找人临摹了下来,可能是腰带上的某种装饰留下的。” 印痕是六角星形状,并不多见。 苏霆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道:“如此说来,凶手是用一条带六角星装饰的腰带勒死了青荷。” “也许找到这腰带的下落,事情会明朗许多。” 从季府出来,江轻鸿道:“苏公子,我忽然想起这附近有个旧友,想趁此机会去拜访,晚些再独自回去” 苏霆立刻爽快道:“好,那我先行一步。” 与苏霆分手后,江轻鸿独自一人漫步,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城中最繁华之地。 灯火璀璨处,矗立这一座四角楼宇。 相思楼。 楼外灯影人影辉映,楼中仙乐美酒在侧。 琴音如流水,清脆婉转,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舞姿摇曳,长袖挥起便将漫天云霞招落厅中。 江轻鸿一路款步而行。 红帘后,暖帐前,佳人倩影徘徊,一曲长歌悱恻。 江轻鸿踏歌而来之时,坐在桌前的人闻声回眸,从容起身。 “公子迟了。” 眼前盛装婉笑之人却是姬灵云。 “抱歉得很,有些事耽误了,姬老板莫怪。” “怪是一定要怪的,公子不妨就按规矩来,罚酒三杯可好。” 江轻鸿朗然大笑。 “好,我认罚。” 无论何人,和姬灵云相处总会觉得很舒服。 因为她永远了解面前人的厌恶与喜好,绝不会做出让人不愉快的事来。 所以江轻鸿才敢来。 桌上已备好酒菜,都很对江轻鸿的胃口,却与之前叶小蝉备下的并不同。 谈笑间,一曲已罢。 姬灵云替江轻鸿斟了酒,珠帘后有人娉婷而出。 “哦,若我记得不错,这位就是轻歌姑娘吧。” 轻歌是这相思楼里唱曲最佳的姑娘,最贵的一曲曾得千金之价。 当然不止美妙的嗓音,清丽可人的相貌和婀娜的身段也绝配得上她的歌声。 以她如今的身价,已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邀她来作陪的。尤其是近半年来,这相思楼还多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大主顾,时常来捧她的场。 轻歌姑娘柔笑道:“江公子,别来无恙。” 姬灵云道:“怎么,二位相识?” “三年前,在下曾有幸听过姑娘的天籁之音,想不到今日又能再见姑娘。姑娘若是闲暇,不如也坐下同饮几杯,姬老板不会介意吧。” 江轻鸿举杯相邀。 但不等姬灵云开口,轻歌姑娘却道:“还是两位贵客先用,轻歌先去安排一下,稍后再过来。” 对于江轻鸿的美意,她婉言谢绝,施施然一礼,而后悄然退去。 这当然也是姬灵云的。 见江轻鸿的表情,姬灵云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笑道:“公子不必心急,等会儿轻歌姑娘自会再来的。” 她的善解人意自是无可挑剔。 江轻鸿微笑。 “姬老板请在下前来,应该不是听曲这么简单吧。” 姬灵云优雅含笑,道:“那公子既然敢来,自然也是不怕灵云另有居心了。” “别人尚且不说,姬老板相请在下也不敢不来的。” 江轻鸿含含糊糊打着马虎眼。 “不过在下不明白,灵云庄的招待可远胜于这相思楼,姬老板为何舍近求远。” “公子不明白?” 江轻鸿摇头。 姬灵云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沉声道:“因为我来见公子的事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哦,这是为何?” 江轻鸿愣了愣,揣测道:“难道灵云庄又出了事。” 姬灵云沉声道:“公子可记得吴先生。” “是昨晚赴宴的吴先生?” “是,吴先生死了,就死在灵云庄。” “什么?” 江轻鸿吃惊不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晚宴席散了之后,我本已安排了人将几位送回家中,但是吴先生坚持要自己走走。人是今早发现的,应该死于后半夜。” “什么人干的,死因又为何,姬老板可有头绪。” 姬灵云竟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愿相告,还是真的并不清楚。 江轻鸿惑色很快沉落,他轻轻一笑。 “姬老板为什么要告诉在下这些,难道是怀疑我与此事有关?” 姬灵云慎色道:“我只是想提醒公子小心,子夜的人心狠手辣,谁都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怎么,姬老板怀疑此事与子夜有关。” “只是猜测,所以公子不回灵云庄倒也是好事。” “姬老板不要误会,在下倒当真不是怕事,而是在下的朋友惹上了些麻烦,一时脱不开身” “灵云心中有数,公子不必解释。” 姬灵云端起酒杯。 江轻鸿颇有心思的饮了一杯。 “其实不瞒姬老板,在下对这位吴先生知之甚少,不知此事能帮得上什么忙。” 姬灵云凝色道:“公子可知道双拳门么?” 江轻鸿不由一愣。 双拳门同苏家、慕容世家一样,在此地自然是无人不晓的。 双拳门门主周天峰也是叱咤一方的英雄人物。 而在整个双拳门中,周天峰最信任的人就是副门主丁凡和这位吴先生。 丁凡的名字江轻鸿也曾有所耳闻,听说是个沉默寡言,办事稳重的好手,甚至有传言若不是其一直在周天峰盛名之下,早可有一番远胜今日的作为。 而这位吴先生更是个为人低调,心机深重之人。 一山难容二虎,听说两人相处并不融洽,不过是周天峰一直压着才相安无事。 江轻鸿倒没有想到这位吴先生就是周天峰的心腹吴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六.三孔桥上的试探 不管吴令之死与子夜是否有关,人既死在灵云庄,看来姬灵云是少不了麻烦了。 江轻鸿总算听出些意思。 也许这正是子夜的高明之处。 不用亲自动手,便轻易挑起灵云庄与双拳门的矛盾,此计不得不说十分高明。 江轻鸿微微出神道:“那姬老板有何打算。” 姬灵云反问道:“这话若是我请教公子呢?” 江轻鸿未迟疑,立刻道:“若我是姬老板,此事先不会冒然怀疑到谁身上,不过双拳门的人倒是应该见见,而且事不宜迟。” 姬灵云满意点头。 “我正是此意,但不知公子可愿作陪?” “我?” “奴家到底是一介女流之辈,我相信江公子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对于姬灵云的恭维,江轻鸿淡淡一笑。 “我只想问姬老板一句,为什么是我。” “因为此时此刻,我只能相信的姑且只有公子一人。” “哦?” “且不说此事是否与子夜有关,昨晚出现在宴上的每一个人都在本地牵连甚广,唯有公子是恰时风尘归来,若说与吴令没有的恩怨纠葛的,也就只有公子了。” 江轻鸿却眨着眼睛,轻笑道:“姬老板此言尚早,也许我正是子夜派来打探灵云庄消息的也不一定。” 姬灵云却自信道:“即便如此,那灵云也愿意冒这个险。” 这话让江轻鸿无法再推辞,他只好道:“好,既然如此,在下也没有理由拒绝,看姬老板底气十足,是否已安排好了一切。” 姬灵云莞尔一笑,起身。 “公子请移步。” 走廊里丝乐之声甚浓,熟悉的歌声柔情缭绕,缠绵动人,然后他们走到其中一间只有灯火却没有歌声的屋门外。 江轻鸿确实没有料到双拳门的人也在,他终于明白姬灵云安排在这里的原因。 屋子里坐的是个劲装青年,双目锐利,英气勃勃,此时他正一人端坐。 门一开,欢笑声乍起,姬灵云脸上已恢复了那热情周到的满面笑容。 “丁副门主久候了,灵云来迟。” 青年便是丁凡。 丁凡起身,炯炯目光在姬灵云脸上一扫,又瞥过江轻鸿。 姬灵云立刻微笑介绍道:“这位是奴家的朋友江公子,都是自己人。” 对于“自己人”三个字,江轻鸿只好认下,他微微一拱手。 “这位就是丁门主吧,幸会。” 丁凡冷冷颔首,幽幽道:“双拳门只有一个门主,丁某是恰蒙周门主赏识罢了,江公子叫我名字就是。” 他的做法本是一种低调谦虚,不过神情中透出的疏冷却显得极难相处,不近人情。 众人落座。 丁凡便开门见山道:“在下与姬老板素无来往,今日姬老板相邀是何缘故。” 姬灵云不觉叹息,面浮忧色。 “副门主是明白人,这次灵云大祸临头,当真是有口难辩了。” 丁凡眼光流动,淡淡道:“清者自清,若是与姬老板无关,双拳门绝不会诬赖好人,但如果证明与灵云庄有关,丁某也无能为力。” 他当即抛出几句话,似乎急于表明立场。 “奴家当然相信双拳门,也相信副门主,灵云亦希望真相早些查明,有什么需要灵云庄的地方,丁门主可不要客气。” 姬灵云缓了缓神色。 “不知吴先生的死因可清楚了?” 丁凡面无表情道:“吴先生是被内力深厚的人所伤,五脏六腑被掌力重创震裂,乃是内伤致死。” 原来一发现吴令的死,姬灵云便命人通知了双拳门,直到双拳门的人赶到,姬灵云都没有让手下的人触碰过尸体。 也正因为姬灵云的谨慎,此刻丁凡才肯见她。 “如此说来,吴先生是命丧于一个内功极深,擅用掌法的高手手下了。” 江轻鸿目色一深。 一掌致命,不是一般的高手能做到的。 江轻鸿不觉道:“那以丁兄所知,谁人会有如此掌力呢?” “能一掌将人腑脏震碎,不瞒二位,在下便有这样的本事。” 一言既出,在场诸人皆惊。 丁凡练的是内家功夫,成名绝技正是大力碎心掌。 丁凡坐姿端正,不动声色的模样莫测高深,江轻鸿却渐渐露出欣赏之色。 “丁兄果然是磊落之人,原本我还在奇怪在此时丁兄肯来的理由,现在我才想明白。” 丁凡与吴令关系不睦也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双拳门形势危急之际,而吴令一死,最有嫌疑的便是自己。 这个时候他绝不应该私下与姬灵云有任何来往,否则便会落人话柄。 丁凡默然片刻,却道:“丁某前来并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门主想让在下来会一会姬老板。” 原来就在姬灵云派去的人走后,丁凡便立刻将此事禀告了周天峰。 江轻鸿淡淡一笑。 “看来丁兄对周门主倒真是忠心可嘉,姬老板请你前来也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只为图个心安,望丁兄能在周门主面前能够美言几句。” 丁凡冷声道:“门主是豪迈英杰,慧眼如炬,我双拳门也绝不会冤枉无辜,在下还有事,告辞。” 他立刻起身,拂袖而去。 见此人来去匆匆,姬灵云不免略显失望担忧。 江轻鸿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他十分明白姬灵云的心思,体贴道:“姬老板若是有事,大可先走一步,在下可不想辜负隔壁一桌子的好菜。” 姬灵云虽心乱如麻,还是不忘道:“招待不周之处公子见谅,我们改日再会。” 人后脚随着离开,江轻鸿才轻轻松了口气,起身坐到了丁凡方才的位子上。 桌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写的是个“三”字。 这是方才交谈之时,丁凡趁姬灵云不注意写下的,至于写给谁的不言而喻。 隔壁房间,桌上备的菜未动。 重要的是酒还有整整一壶。 江轻鸿当然很想尝一尝这陈年的女儿红,却只叹了口气。 现在没有闲暇细细品味,所以他终究只能大步而去。他走的很着急,像是怕此时不走,连自己也会控制不住肚子里的酒虫。 三孔桥。 桥在湖边。 相思楼也在湖边。 只是楼在湖东,桥却在湖南。 盈月湖并不大,甚至名不符实,不过是个很大的水塘。 湖东的灯火映在水中,曳影绰绰,有一种朦胧神秘的美;而湖南并无灯火,只有黑寂寂的一片,时至秋末,蛙叫虫鸣也稀疏了。 三孔桥上,一条人影矗立,清波倒映着的是丁凡冰冷凝固的神情。 江轻鸿负手而来。 “丁兄真会找地方,不愿意在那热闹舒适的相思楼,倒跑到这风轻水寒的湖边来了。” 丁凡没有回头,直到江轻鸿出现在水影中,他猛然回头,眼中已有浓烈的杀气。 凌厉一掌迎面击来,江轻鸿反应不差,却不闪不避,手臂一挥同样只是拍出一掌。 硬生生两掌相对,两股刚劲霸道的掌力猛然相冲,丁凡被迫退了七步,而对面的江轻鸿却只退了三步半。 “如此深厚的内力,江公子原来也是深藏不露。” 丁凡收手,冷冷瞧着面前之人。 江轻鸿却笑了。 “一掌便能知人深浅,丁兄也并非泛泛之辈。” 丁凡嘴角一皱。 “以江公子的身手,一掌击杀吴令也不是不可能吧。” 这一点江轻鸿并不否认,因为他已从姬灵云口中得知这位吴先生并不懂武功,也没有什么身手。 “近十天从外地来此并常住之人有三十七个,除了过路的、经商的、探亲的有背景的江湖人十三个,但能一掌将人毙命的恐怕不超过三人。” 他的想法和姬灵云又是完全不同了。 姬灵云看中江轻鸿在此地没有根基,丁凡的想法却正相反。 在此地敢动双拳门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取吴令的命,凡是有脑子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这种麻烦。 外来的江轻鸿就另当别论了。 当然还有那个撑伞的少年,昨日在场的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嫌疑 昨晚大致的情形姬灵云已告知了双拳门的人,丁凡也从慕容瑜等人口中得到了证实。而被苏家人请走未归的江轻鸿恰巧在此时出现,他便将目标放在了这个人身上。 江轻鸿微笑道:“有能力这么做的,却不一定就是凶手,就像丁兄你既有能力又有动机,却不能说你就是凶手;而在下与吴先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是没有理由杀他的。” “阁下说与吴令只有一面之缘,指的是否是昨晚。” “是。” “那姬灵云请几位去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这话丁兄为何不在刚才问。” “江公子明知故问。” 江轻鸿能找到这儿来,至少已证明他不是个普通的笨蛋,也证明丁凡没有找错人。因为他并不真的信任姬灵云,而且也知道姬灵云与江轻鸿并不是一路。 江轻鸿笑笑道:“如果我想的没错,方才在房间里偷听我们说话的人丁兄应该不陌生。” 丁凡沉了口气,淡淡道:“你知道的不少。” 跟踪丁凡的人是双拳门的人,周天峰表面让他来与姬灵云接触,暗中却派人跟踪丁凡。 所以丁凡才急着将凶手找出来,因为这次连一向信任他的周天峰也起了疑。 “门主如此做也无可厚非,毕竟我才是最有嫌疑的人。” “而现在他却将此事交给了最有嫌疑的人追查,我倒想问一问丁兄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丁凡正色道:“凡与我双拳门为敌的就是丁某的对头,以丁某的脾气,得罪的人已不少,自然也不怕别人陷害报复。门主明察秋毫,绝不会中人奸计。” 江轻鸿诚恳道:“我明白,不过有句话叫做宁枉勿纵,连姬老板如此精明的人都知道避嫌,丁兄还是小心为妙。” 丁凡冷冷一笑。 “江公子何必若真热心,就轻解答丁某的疑问,其余的话不必多少。” 江轻鸿只有道:“既然丁兄也对昨晚的事感兴趣,我本不该泄露,但吴先生死的蹊跷,我想丁兄作为双拳门的人也有必要知道。昨晚姬老板相邀,是为了一张黑帖。” 丁凡默然,面无表情的神色看不出半点变化,神情也不像是惊讶。 “多谢。” 丁凡一抱拳,转身便走。 “等等,丁兄这就要走。” 丁凡转头,淡淡警告一句。 “江公子到底是苏家人的朋友,双拳门的事还是少插手为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七.斗酒 相思楼。 江轻鸿去而复返。 有美酒美人相待,他又怎有舍得不回来。 窗是半开的,夜风徐来,轻纱幔帐翩翩飞舞。 轻歌姑娘不只曲儿唱得妙,在音律上的造诣也颇深,弹得一手好琵琶,但今夜江轻鸿第一次知道她还擅吹笛。 听着听着,江轻鸿仿佛进入了梦中,直到旋律渐变,变成了熟悉的调子。 现在他总算知道叶小蝉的笛子是跟谁学的。 江轻鸿慢慢睁开眼睛,饮下了余下的最后一杯。 “你真的不去看看她?” 轻歌姑娘坐了下来。 隔壁,有欢笑声传来,却喧闹得厉害。 江轻鸿嘴角动了动,终于还是沉了口气,眉眼温良。 “今天是怎么了,平时你从不会这么问的。” “那是因为今天的她也有些不同,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轻歌姑娘不觉轻叹。 江轻鸿却似没有任何改变心意的打算。 轻歌姑娘又道:“公子一向宅心仁厚,可是对叶姑娘的所作所为不觉得残忍么?” 听到叶小蝉的名字,江轻鸿清亮的眼眸一浊。 “她说什么了。” 轻歌姑娘轻轻摇头。 “你知道,她来的时候总会说很多话,可是却唯独从不提你,公子该知道原因的。” 爱之深,痛之切,痛深则不敢轻易触碰。 江轻鸿辗转片刻,终于放下酒杯,起身走了出去 “小飞雁少侠,来,这是第十杯,还是你的。” 嫣然笑语醉心,丝竹舞姿撩人。 “好,再满上!” 坐在榻上的少年满面微笑,豪气干云,用的还是大杯,一杯饮下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小飞雁少侠真是好酒量!” 黄裳的叫莺莺。 “小飞雁少侠好神勇呀!” 蓝衫的叫燕燕。 一对姐妹花拍手称赞。 “别愣着,该你们了,今日我非要看看,是你们的酒量好,还是我我的酒量好。” 少年打了个酒嗝,彤红的面颊已有醉色,姐妹花盈盈娇笑。 “满上,再满上!” 少年大声招呼,兴致甚好。 长桌上整齐的摆着十个大酒杯对十个小酒盅,大酒杯是少年的,小酒盅才是姐妹花的。 气氛一时喧腾,连旁边跳舞的少女们也都停下来凑起热闹。 斗酒还在继续着,叫喊声欢呼声打成一片,直到有人推开门,款步走入。 “这位少侠如此好的酒量,何故和这些弱质女流拼酒,在下正巧缺一个酒友,少侠可有兴趣。” 少女们自然的散开一条路,少年抬起头,就看见一张俊朗轻笑的面容,心间一恸,转瞬发苦,随即挑眉,寥寥道:“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自然就来做什么了。” 江轻鸿走了过来。 “几位姑娘也喝的差不多尽兴了吧,让我们单独聊会可以吗?” 他举止尔雅礼貌,少女们都很识趣,正要退下去,少年却忽厉声道:“不准走!” 她轻轻喘息了几下,又像有些失落般,弱声喃喃道:“我说过,今晚谁都不许走,你们要陪我,陪着我” 少女们还是走了,因为她们都知道,这个时候叶小蝉是很需要人陪,但却并不是她们。 这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姑娘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没有人知道。 她的心事从未向人吐露过半分,她只是偶尔会来,打扮的像个文质彬彬的花花公子,脾气也好得出奇,出手更大方。 她当然从不会对姑娘们动手动脚,也不会因为心情不好便拿人撒气,她只会喝酒,不停的喝酒。 相思楼的姑娘似乎都陪她喝过酒,也都知道她的身份,却没有人拆穿,只会说着那些她想听的恭维话,称赞一个叫小飞雁的人。 叶小蝉刚要去换另一杯,却被江轻鸿先一步将酒拿走。 “干什么,想喝酒还多着呢,自己去倒,别妨碍我。” 她拱起背不悦的数落着,想要去夺江轻鸿手中的杯子。 江轻鸿却抢先喝净了杯中酒,只留给她一个空杯子,然后用那种温柔而深邃的眼神凝视着她。 “现在我承认,你的酒量很好,可以停了么?” 叶小蝉捏着杯子的手一松,避开了他的目光,淡淡冷笑。 “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你不会以为我这样是为了得到你这种无聊的认可吧。” 她笑的有些凄冷,说着又端起另外一杯,江轻鸿立刻拉住她的手腕。 “放手,这不是你该管的。” 她没有抬眸,淡淡说完,固执的挣脱了江轻鸿的阻拦。 酒洒出来,都淌到手腕上,她也不在乎,只顾着将半碗酒喝下。 江轻鸿沉了一口气。 “好,你想喝,我陪你。” “我说了,你别管,我的事从此以后都不用你管” 叶小蝉垂着眸子喃语,发丝滑落在面颊两侧,遮挡了她黯淡失落的神情。 江轻鸿却好似没有听到,也重新端起一杯。 酒入愁肠,却不能解千愁。 既如此,又要这酒做什么。 不知又喝了多少,叶小蝉只觉得喉咙发苦,胃里泛起一阵阵干呕,只能慢慢放下了杯。 “我找到洛丫头了,她和姓白的在一起,不过后来又被她跑掉了。姓白的就住在城外土地庙你不就是想知道这些,现在可以走了。” “这些是很重要,不过我来不是为了这个。” 叶小蝉不停幽笑。 “那又是什么,想要我去打听。” 江轻鸿目中忽有一丝心痛的悲伤闪过,“我想解开你的心结。” “心结?” 叶小蝉冷笑。 “不需要,江轻鸿,你做的已经够多。” 他做的是已够多,但也伤的她够深。 叶小蝉最近时常想起一个问题。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江轻鸿,她会在哪里,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她还是庆幸自己是幸运的那个,足够幸运遇到他。 除此之外,很多事是不可以强求的,包括感情。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本就难以捉摸,要彻彻底底得到一个人的心却是既容易又困难的事。 就算叶小蝉再否认,她的心里还是只装着江轻鸿一个人。 而江轻鸿呢? 他的心里为什么不能装着她呢? 她甚至从没想过要独占什么,不过是想真正的走进他的心里,不再只做跟在他身后的尾巴。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努力了这么多,在江轻鸿眼中却还是当初的孩子。 所以她不高兴,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江轻鸿知道他错了。 微醺的叶小蝉忽然跳起来。 满身酒气,踉踉跄跄的跳到了江轻鸿的身上,她单腿一跨,双手勾住了江轻鸿的脖子,动作忽然无比亲密。 “喂,小飞雁,我是不是很让你讨厌。” 江轻鸿的身体不由后倾,却立刻被叶小蝉环住,他无奈的舒了口气,目光逐渐温和疼惜。 “小叶,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只想让你看清楚,看清楚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也不绝对不是个只知道抱着馒头不松口的傻丫头!” 她气势汹汹的瞪起眼睛,眼眶是红的。 江轻鸿笑了笑。 “你听到了?” “是啊,我急着去找你,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 江轻鸿这才明白叶小蝉为什么会生气,但又不是完全明白。 女孩子的心思就像天空中的流云一般难以捉摸,何况还是叶小蝉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 江轻鸿不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暖的手心从眉心拂过乌黑的发,叶小蝉忽然猛地别过头,甩开了他的手。 这一次她已下定决心,绝不再让江轻鸿这么容易的糊弄过去。 “你说啊,说清楚,说你讨厌我,说你不喜欢我做你的尾巴,说你离开就是为了躲着我只要你说清楚,我就不再缠着你,不再烦你,你说” 叶小蝉揪着江轻鸿的衣领,一口气把堵在心里的话通通念叨了出来。 “小叶,我” 江轻鸿只说了半句,还是沉默了下来,半晌才犹犹豫豫道:“小叶,我知道你很好,可是” 叶小蝉却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大叫道:“好了,我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 她并不是真的要他说,只是残存着些许的奢望,希望他会否认。 江轻鸿也明白这一点,可是却不能给她想要的答案。 他不能。 有些人喝醉喜欢哭,有些人喝醉喜欢笑,有些人喜欢骂骂咧咧,有些人喜欢蒙头大睡。 叶小蝉便属于最后一种。 而一夜未眠,又跟着白九霄在城中耗了一日,她早筋疲力竭,一沾江轻鸿的怀就很快睡着了,像是犯懒的野猫。 江轻鸿小心的将她放在软塌上,替她盖好绒毯,就看见门外站着的人。 晚风拂面,轻歌姑娘目光微冷的看着他。 “方便的话,轻歌有几句话想对公子讲。” 江轻鸿将门带上。 “如果是与小叶有关的话,姑娘就不用多说了。” 轻歌姑娘叹息。 “世人是否总喜欢相互折磨,公子心里明明有她,却为何要如此,让两个人痛苦呢?” 江轻鸿道:“姑娘误会了,我和小叶我对小叶并非男女私情,而小叶她也不过是有感于我当年的援手,所以分不清自己的情感而已。” 轻歌姑娘无奈一笑。 “我并不这么觉得,若说起恩情,我也曾有恩于公子,公子为何没有对轻歌由敬生爱呢?” “这便是我与小叶的不同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小叶终有一天她也会明白的。” 江轻鸿的眼神忽然变得落寞而悲伤。 只凭这一个眼神,轻歌姑娘忽然觉得这件事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江轻鸿或许另有隐衷。 如果这是真的,那应该是个很严重的理由,严重到可以阻断两人之间的红线。 她迟疑了片刻,忽然问道:“那糖炒栗子呢?还要送么?” 江轻鸿明亮的目光已微弱了许多,轻声道:“送吧,只要她还喜欢,就一直” 无论是谁,只要让她知道,在这世上的她并不是孤苦伶仃,还有人关心着她,她也许便不会那么寂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八.涅槃与糖炒栗子 屋子里,酒意方暖。 江轻鸿喝的并不快,却一杯接一杯。 轻歌姑娘只能默默在一旁陪着。 因为她既不会喝酒,江轻鸿也不许她再提叶小蝉的事。 灯火在一片酒意中迷蒙,窗外的阴云越来越密集,映在窗上的树影摇曳,风声呼啸。 轻歌姑娘起身,缓缓走到窗边,刚想将窗缝合严,轻薄的雨意已恰时随风纷然。 冰凉的雨丝夹迎面轻拍在她的身上,寒意裹挟而来。恍惚之间,她仿佛想起那个特别的雨夜。 那也是个秋天,天气冷的比往年都要早。 雨天山路难行,她的马车从城外檀香寺进香归来天色已甚迟,途中遇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路边。 赶车的人被吓坏了,轻歌姑娘却只凭遥遥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不久前曾光顾过相思楼的客人,执意将奄奄一息的江轻鸿带了回去。 那也是江轻鸿为数不多的几次重伤之一,他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轻歌姑娘就守了他三天三夜。 最后,江轻鸿才捡回了这条命。 然后他竟一声不出的离开了,轻歌姑娘再见到他时已是一年后。 重逢之日,江轻鸿已恢复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眼神中散发着那种睿智而沉稳的光辉,翩翩风度依旧,不过模样却完全改变了。 但是无论一个人的样貌怎么改变,他的气质都是不会轻易被抹掉的,何况是江轻鸿这样特别的人。而且单独在轻歌姑娘面前的时候,江轻鸿似乎并未刻意掩饰。所以轻歌姑娘很快认出了他。 但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过那个雨夜。 那个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将江轻鸿伤成那副样子,他为何会突然离开,又为何去而复返 轻歌姑娘也会好奇,却明白那终究不是她该知道的。 而后每年秋天,江轻鸿都会回来几次。 有时候他会装扮成经商的豪客,一掷千金绝不皱眉;有时候他会改装成过路的镖师,粗鲁却豪爽,甚至有一次他扮成了一个年近花甲,幽默却好色的员外爷 但每一次,他总有办法在不被别人识破的前提下让轻歌姑娘认出他。因为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喝不同的酒,但是总会听同一首曲子。 而轻歌姑娘认识叶小蝉,也是因为这首曲子。 这首不知名的曲谱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轻歌姑娘从一个乞讨的瞎子手中得到的。关于那个瞎子,江轻鸿也曾仔仔细细打听过,可是匆匆一瞥,轻歌姑娘所知亦不多。 曲谱是写在一张兽皮上的,得到曲谱后,轻歌姑娘偶尔便会练上一练。可惜此曲曲调起伏甚多,曲意偏向悲苦沉郁,来相思楼寻欢作乐的人大多不喜欢,所以她也很少弹奏。 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江轻鸿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点名要听轻歌姑娘的曲儿。在最后,江轻鸿挑中了这一首名为“相思”的曲儿。 “相思”二字本是轻歌姑娘随意取的,江轻鸿却道破此曲本名为“涅槃”,描绘的便是凤凰涅槃之煎熬痛苦与悲哀重生的轮回之境。演奏此曲须得用笛,因为笛声自带的清亮婉转可中和去一部分曲中的艰涩沉郁。 所以轻歌姑娘才会对江轻鸿这个人印象颇深,后来路过的叶小蝉也是因为听到了这首曲子,才会到这里来的。 叶小蝉每次来都是一身男装,所为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学曲。 她不懂音律,但天性聪敏,学的也很快。若非这首曲子谱曲怪异,指法变化多端,她也不用来来往往一个多月才学会。 等到曲成之日,她与轻歌姑娘也已熟识。 叶小蝉也不止一次的打听过曲谱的来历,轻歌姑娘俱都以实相告,唯独没有提起过江轻鸿。 这也是江轻鸿的意思,轻歌姑娘虽不明白个人缘由,但或许出于女人天生敏锐的直觉,她总觉得叶小蝉与江轻鸿之间渊源不浅。 而事实也确实证明了她的猜测,但有一点她却不明白,那就是江轻鸿对叶小蝉的态度。 乍看有情,却似无情,若说无情,又似情深。 轻歌姑娘看不懂,看不懂江轻鸿这个人,她不记得那时江轻鸿第几次来,正好与叶小蝉一前一后错过。 叶小蝉才到,江轻鸿已准备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格外留了一锭银子,然后指了指楼下的一个摊子,对轻歌姑娘说道:“走的时候送她吧,就借姑娘的名字一用。” 这本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叶小蝉临走时,轻歌姑娘将她送下楼,然后找了个借口送了一包糖炒栗子给她。 她还记得叶小蝉见到糖炒栗子时发愣的表情,还有和她道谢时红着的眼眶。 此后每逢季节到了,栗子摊出来的时候,轻歌姑娘就会送叶小蝉栗子。 她一定很爱吃糖炒栗子,江轻鸿连这样的小事都清楚,二人的关系应该深厚而亲密。 也许关于糖炒栗子,他们之间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但这些轻歌姑娘都无从得知了 此时一道闪电在窗外划过,天空中响雷掠起,密集的雨丝渐紧,雨滴似乎是砸落下来的。 城外,破庙。 外面在下大雨,庙里在下小雨。 冷风伴着雨水从屋顶的破洞和破窗里争相灌入,原本还勉强可以遮天蔽日的庙宇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彻底变成了寒冷的冰窖。 洛玉影衣衫单薄,全身很快被雨水打了个半湿。湿淋淋的长发往下滴着水珠,苍白的脸色没有半点生气,即便她再逞强,身体却止不住因寒冷还不停发抖。 白九霄伸直腿,懒幽幽道:“看吧,老老实实走多好,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受罪了。” 洛玉影默默偎靠在墙边,一边尽量不让身体被雨淋到,一边淡淡道:“公子不答应我便不能走,这点诚意小女子还是付得起的。” “好啊,要等你就继续好了,反正我这人过惯了这种日子,你要自找苦吃我也不拦不住。” 白九霄对洛玉影很是无奈,若不是迷药才解全身无力,他肯定第一时间把她扔出去了。 洛玉影不回答,只是默默抱膝,态度固执的结束了这短暂的对话。 而雨越下越大,雨声逐渐将消失的人声掩盖无痕。 一人撑伞坐在墙边,望着破洞的雨帘出神,另一人湿哒哒的缩在窗棂旁,静静倚在墙角,微凉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太好。 许久,白九霄终于叹了口气,不情愿的扯开衣襟将外衣脱下,随手扔到了对面洛玉影的身上。 “披上吧,雨一停就乖乖离开,因为固执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可就不值得了。” 洛玉影摸着带有体温的外衣,嘴角隐隐一动,柔声道:“如果这是交换条件的话,恕我不能接受公子好意。” 她的嘴唇已冻得发紫,却竟真的将衣服抛了回去,白九霄撇撇嘴,只好索然道:“姑娘如此不知好歹,那就请便。” 洛玉影还真是认真得可以。 白九霄原本仅出于风度,不愿见体弱带病的人再受风寒侵扰,并不是和她讲条件。她却迫不及待的自己将话挑明,看起来实属愚笨,简直自讨苦吃。 细眉轻蹙,她身体发抖的厉害,意识也有些昏沉。 近期恰逢身体不适,这几夜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加上疲劳奔波,体力已经耗尽。 莫说她不肯走,就是她想走,一个人恐怕连这庙门也走不出去了。 此时此刻,若有半点不妥,她随时有丧命的可能。 再看白九霄皱起的眉峰,洛玉影却知道自己这一局并没有赌错。 赌博本是一种游戏,所以她是拿性命来冒险,赌得就是白九霄会不会见死不救。 她对白九霄此人一无所知,这既是一场冒险,也是一次没有丝毫把握的豪赌。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白九霄再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盯着倾落的雨幕,清澈的眼神逐渐被黑色的夜染深。 就连眼见洛玉影倒下,他也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愣愣坐在那里。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之间,英俊干净的额角已有细密的水珠滚落,不知是飞溅的雨水,还是身上的冷汗。 因为他整个人是热的,热的发烫,尤其是心口里堵着的一团火。但是他看上去却是死一般的冷静,冷得像是一块顽石,内里还裹着一层难以融化的坚冰。 他就那样出神的静静坐着,不知坐了多久,雨也不知不觉小了。 直到雨声渐轻,白九霄回过神,轻轻松了口气,才发现一旁的洛玉影已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一场秋雨一场寒。 清晨,轻歌姑娘推开窗,微冷的空气中带着莫名的寒意。 睡眼朦胧的叶小蝉打了冷颤,不停摩挲着发凉的手臂。 “哎,我怎么睡着了” 她挠了挠头,闻见衣服上刺鼻的酒气,脑海中才渐渐闪过昨晚的画面,然后眼睛就开始在四周飞快搜索。 “别找了,他已经走了。” 轻歌姑娘微笑。 叶小蝉忙收起略显失望的神色,嘴硬道:“谁要找他了,我巴不得他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轻歌姑娘莞尔一笑。 “哦?当真的?” 叶小蝉却打起马虎眼,跳起来道:“好啦,不要说这个,昨晚他怎么会过来,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他?哪个他?是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小飞雁,还是你永远都不想再见到的江轻鸿?” 叶小蝉瞪了瞪眼睛,“喂” “好了,这你就误会我了,昨晚是姬老板做东请江公子来的。” “姬灵云?又是她?” 叶小蝉咬唇,眼波流转,忙拉住轻歌姑娘。 “她来做什么,你听到什么没有。” 轻歌姑娘轻轻摇头。 “他们在房里做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还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谁?” “双拳门的副门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九.恶缘 “丁凡?他来做什么?” 叶小蝉脱口说出了名字。 轻歌姑娘微微凝思,附在她耳边低语。 叶小蝉眼睛一眨一眨,听完后惊讶道:“什么,姓吴的死了?” “嗯,我也是听说的,好像就是那位吴令吴先生,人似乎是昨晚死在外面的。” 相思楼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消息也十分灵通,只是很多消息半真半假,要打听的人会听罢了。 所以叶小蝉学会了曲子之后,偶尔也会来转转,时常会收获许多意料之外的消息。 外面的意思当然指他并没有回到双拳门,人就已经死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总算捋清了些,只是惊讶过后,叶小蝉心中困惑愈浓。 她早知道双拳门有个声名远播的吴令,不过前晚慕容世家和苏家的人都在灵云庄的邀请之列,所以她实在没想到双拳门的人也会去。 而这倒提醒了她另外一件事。 能请到此地三大势力的人同坐一桌,姬灵云这个人确实如江轻鸿所说的深不可测。 叶小蝉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才问起江轻鸿。 “那小飞雁呢,他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雨未停就走了,去了哪儿不得而知,不过他有留话给你。” 叶小蝉似乎早有预感,只道:“说吧。” “他只留了一个名字。” “谁?” “慕容瑾。” 深宅大院,所见之处只有望不见的层层叠叠围墙。厚厚阴云积压垂幕,仿佛时时刻刻都会掉下来一样,压得人喘不上气。 房门开着半扇,慕容瑾安静坐在桌边,手中飞针不停,在绢上画出一朵朵美丽的七彩图案。 窗边的架子上挂着一只鸟笼,笼里圈着一对黑尾画眉。 凉风一吹,画眉争相晾翅,鸟笼便叮当作响。 慕容瑾神情恹恹的放下针线,起身走到窗边,像往常一样,准备亲自替鸟笼更换水粮。 但笼门一开,一只机灵的鸟儿便顽皮的钻了出来,叽叽喳喳的绕着主人满屋子乱飞。心不在焉的慕容瑾忽然慌了神,正手足无措时,一条人影窜进了屋。 身影灵动如风,追逐着画眉,一起一落间,慕容瑾惊叫道:“小心!别伤到它!” 鸟儿已落入掌中,来人拿捏的力道十分恰当,鸟儿未伤片羽,便被捉回了笼中。 慕容瑾却紧张的出奇,只顾围着鸟笼仔仔细细打量几圈,确定活蹦乱跳的鸟儿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帮忙捉鸟的是个锦衣少年,苹果般的脸颊上镶着一对水灵灵的眼睛,一脸蓬勃的朝气,正对着慕容瑾灿然微笑,仿佛一道晴朗的阳光驱散了窗外未散的阴云。 慕容瑾则小心护着鸟笼,半晌才逐渐注意到少年,戒备的上下打量。 “你是什么人,我好像从未见过你。” “慕容姑娘吧,果然天生丽质,好生的俊秀端庄。” 少年抿唇轻笑,眉眼处自带风流之色,审视的目光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之后,才溜到了慕容瑾身上。 未施粉黛的慕容瑾一脸素容,衣衫懒理,唯独鬓边插了一朵小小的绒花是白色的,与白皙的肌肤相映,透着的疲倦与病色越甚,她的声音也弱弱的,甚至连眼神中的戒备也黯淡无神。 她的模样相貌并不差,只是骨子里透着病恹恹的无精打采,还有那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沉郁与清冷让人觉得死气沉沉,与面前少年的活力对比鲜明。 这哪里有半点待嫁新娘的样子,所以叶小蝉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这桩可悲婚事的主角并非佳偶天成,而是注定怨偶。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尤其是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小姐,婚姻大事也许便是主宰这一生的轮盘。 而对于一个已心有所属,爱而不得的少女,现在要被迫嫁给一个门当户对,却完全陌生的人,即便是如苏霆那般性格样貌、人品家世俱佳的少年侠士,若非心中所爱之人,她的内心也定是痛苦而绝望的。 叶小蝉感同身受,心中一时感慨翻涌,也无心再与面前少女打趣,直言道:“你就是慕容瑾?” 慕容瑾将鸟笼关紧,放回远处,坐下淡淡道:“趁我还没有叫人来,快走吧,一旦被发现擅闯慕容家,你少不了麻烦。” 不知是否念在此人帮她抓回了画眉,这话并不是威胁,只是提醒。 即便她没有承认,叶小蝉也自信自己没有找错,所以还是不慌不忙的四处打量。 屋子里已是处处可见弥漫的正红色,屏风的花鸟绣上遮着一块盖头的喜帕,而柜上整齐的叠放着一件红袍,看袍尾上绣的锦绣鸳鸯,款式倒像一件喜服。 叶小蝉缓了语气,温和道:“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小飞雁,是来帮助姑娘的。” “我不管你是谁,再不离开我便叫人了。” 慕容瑾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又心不在焉的泠泠收回目光。 叶小蝉也不着急,负手在她面前里踱了几步。 “姑娘要我走,那是因为还不知道在下的本事,在下一向喜欢抱打不平,而且像斩断恶缘这样的事也做过不少,这么说姑娘可明白。” 她刻意提到“恶缘”二字,不想慕容瑾却未见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拿起桌边的刺绣,不冷不热道:“敢将慕容世家的大喜事称为恶缘,原来公子就是来找麻烦的。” 叶小蝉笑了笑。 “都说慕容世家的大小姐与苏家公子是天作之合,男才女貌的一对儿,在下却偏偏不这么看。若是想听好话,外面人人倒是都说得,但姑娘的心中究竟是如何以为呢?” 她顿了顿又道:“人生短暂,姑娘青春芳华,难道要眼见自己一生幸福断送?” 慕容瑾默然良久,清冷的神色始终看起来有着难以掩藏的悲伤,终于缓缓道:“这位公子错了,能嫁于苏霆本就是我心中所愿,而且无论何人干涉,都绝不会改变心意。” 叶小蝉被慕容瑾斩钉截铁的回答噎了一下,但她并不丧气,继续道:“姑娘如此可有什么苦衷?” 慕容瑾冷冷看着叶小蝉。 “不管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当说客,请速速离开。顺便告诉派你来的人,我心意已决,他最好接受,否则便是要将我逼上死路,我慕容瑾言出必行。” 叶小蝉才听的云里雾里,慕容瑾却已起身,将她连挤带推的赶出了门。 “慕容姑娘,等一下,你听我说” 叶小蝉只好扯着嗓子喊叫,慕容瑾却全不理会,只失魂落魄的将身体压在门上,用力捂住耳朵,态度决然而冷漠。 这里是慕容山庄,叶小蝉到底不敢太放肆,她刚收了声,就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渐近,忙一个闪身躲上了房顶。 来人不少,其中一人的脚步尤为轻健矫捷,显轻功不弱,隐藏了身形的叶小蝉小心抬起头,就看见那人正是昨晚见到的慕容瑜。 他身边有一位携带药箱的郎中,不是本地熟脸,余下的都是些下人。 门中的慕容瑜像也是听到门外异动,止住了激动的情绪。 看来这次是没什么戏唱了,叶小蝉正准备要走,忽听慕容瑜屏退了所有人,走到门口唤道:“阿姐,是我。” 慕容瑾很快将门打开,只低声问了一句话。 “东西呢?” 慕容瑜面色迟疑,终于还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慕容瑾忙去拿,慕容瑜却又立刻握拳将东西攥住。 “东西可以给你,但是阿姐总要先让大夫瞧瞧你的伤” 伤? 慕容瑾受伤了? 她不是自幼体弱,旧病复发么? 叶小蝉心里冒出一串问题,只见慕容瑾收回了手,面无表情道:“好,你既肯帮我,我便绝不会让你为难。” 慕容瑜神情却没有丝毫轻松,反倒越发沉重,他只好将纸包递给了慕容瑜,“不只是瞧大夫,总之,阿姐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 接过东西,慕容瑜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接着慕容瑜才召进了大夫,下人也开始忙活,中途叶小蝉注意到有一个鬼头鬼脑的小丫鬟,她抱了一小团东西,从屋子里鬼鬼祟祟的跑了出来。 叶小蝉眼波流动,径自跟了上去。 小丫鬟转来转去,来到了后院下人活动的一间小厨房,然后将抱着的那团东西塞进了灶里,又神色匆忙的走了。 这一切都被叶小蝉瞧的清楚,所以丫鬟前脚离开,她后脚就溜进了厨房。 此时早饭时间刚过,厨房里空无一人,灶也是凉的,所以叶小蝉很快将东西翻了出来,竟是一件质地精良,袖上染了一大片血迹的衣衫。 看这衣服的做工和样式,十有八九是慕容瑾的。 一件袖上带血的衣物本没有什么大不,但此事发生在慕容瑾身上,又想到慕容瑜的话,看来非但慕容瑾身上有伤,而且不便让外人知道。 此外便是慕容瑜与慕容瑾神神秘秘的对话,还有那一包小小的东西,但不知那药粉又是何物。 叶小蝉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炉灰,看来这慕容山庄自己是要多来几次了。 从慕容山庄出来,叶小蝉却没有打算立刻去找江轻鸿,而是准备先独自再去一趟城外土地庙。 昨晚到现在,她思前想后,虽觉得找到人的可能性不大,总归还是应该确定一下洛玉影的下落。而去土地庙之前,她打算顺路去一趟洛府,至少先安抚一下那个叫怜儿的小丫头,别让她一个人瞎担心。 但前脚刚走到路口,眼尖的她立刻就注意到路边的茶棚里坐着的一个人,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老狐狸小狐狸 这个人一身粗布麻衣,刚硬如铁的背脊绷的笔直。因为他的头是微微低垂的,所以戴的宽檐斗笠将容貌全遮住。 桌上摆着一壶茶,茶杯旁放着一柄剑。 叶小蝉注意到这个人也是因为这剑。 此剑窄而轻薄,剑身十分狭长,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 叶小蝉从对面走过,狐狸般狡黠的目光扮作不经意,却总一个劲儿的往那人身上瞧,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 不知是否因为她只顾想心事,一不小心便和迎面跑过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叶小蝉回过神,发现是个蓬头垢面的半大孩子,被她这么一撞就摔了个四脚朝天了。 “你没事吧。” 她赶忙过去将孩子扶起,却不由眼睛一瞪。 “怎么是你?” 孩子对叶小蝉咧嘴笑笑,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跳起来一溜烟跑的瞧不见了。 “老头子找你。” 这就是孩子的原话。 如此一来,洛府看来是暂时去不成了。 叶小蝉只有起身,四下瞟了几眼,晃悠着拐进了街边最近的一个胡同。 城里的胡同可谓四通八达,像洛府所在的那种独巷倒是不多。叶小蝉对这些胡同倒是熟悉到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加上她优于常人的轻功,一进小路便如鱼入大江,踪迹难寻。 有此依仗,便等于占据了地利,所以有时候她才敢那么嚣张。 但她虽偶尔冲动,却绝不个莽撞之人。凡事都不会硬来,这也是她的聪明之处。 不过一种情况除外,就是旁人惹怒了她的时候。就算不急在一时,过后她也总有一千种办法让这个人不好过,才不会管这个人的身份如何。 片刻后,叶小蝉溜溜达达,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大摇大摆的从另一巷子走了出来,然后径自向东而去。 她来到泥巴巷里的时候,奎老头还是像往常一样,正躺在那破竹椅上抽着烟袋打盹。 不过有一点不同于往日,那就是破桌上的碗里盛得竟不是水而是酒。 叶小蝉笑了笑,看来在她潜入慕容山庄的时候,有人也没闲着。 “怎么,他来过了?” 她拉过竹凳坐了下来。 奎老头慢慢睁开苍老的眼睛,干瘪瘦削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轻快的愉悦,不仅摇头感叹。 “他真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一见面就拉着我喝酒,如今这样的人已不多见了,难怪你这小丫头会一直钟情于他” “你错了,我喜欢他可不是因为他这酒鬼的臭脾气。” 叶小蝉不屑的哼了一声。 奎老头却大笑不止,摆手道:“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反正你认定了这个人,而他一辈子也就是个酒鬼啦。” 奎老头心情这么好的时候倒不常见,不过眼见他有些得意忘形,叶小蝉撇嘴,不耐烦道:“好了,你说说他来到底打听了些什么,不会真是是来找你喝酒吧。” 奎老头似不准备这么快放过叶小蝉,毕竟平日时常受这丫头的闲气,现在有机会便自然卖起关子。 “你天天跟在他身边,会不知道他要打听什么。” 叶小蝉吹胡子瞪眼睛,一掐腰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天天跟在他身边了,这么一个讨厌鬼,我稀罕他才怪。好啦好啦,你到底说不说,再不说看我不拔光你的头发!” 她作势就真的要跳起来,奎老头惊得忙抱头。 这丫头可是说到做到,一抓到软肋,他忙服软求饶道:“好了我的姑奶奶,我交代!他还能打听什么,还不是和那九少爷一样,打听黑帖的事。” 这是意料之中的,看来奎老头没有说谎敷衍她,叶小蝉慢慢坐了回去,眼波流动,随口道:“你说的九少爷不会是白九霄吧,他也来找过你?” 听叶小蝉的话就知道她也已见过这位小财神,见她这次没有真的要来拔他的头发,奎老头才松了一口气,调整着坐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了些。 “前几天的事了,都是子夜闹的,这里要变天喽” 他不由短叹一声,不乏忧虑。 叶小蝉不禁关切道:“那你都告诉他们什么了?” 奎老头幽幽道:“还能说什么,不该说的当然不能说。不过除了子夜,他们倒是也打听了些关于本地的琐碎事,对了,除去拿三大势力,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打听了同一个人。” “谁?” “还不就是那位洛姑娘。” 这也在叶小蝉的预料之中,不过她还是紧张道:“你都说了?” 奎老头摇着椅子,神情悠闲。 “还是那句话,该说的知无不言,不该说的半字不吐。” 叶小蝉像是暗暗松了口气,白了奎老头一眼,嘀咕了一句,“老狐狸!” 奎老头幽幽轻笑。 “要是没有我这老狐狸,底下你们这帮小狐狸可就要遭殃了,知足吧。” 这倒真是句大实话。 自从江轻鸿走后,叶小蝉无所事事过一阵子后,就被奎老头的人找上了门。 他们看中的当然是叶小蝉来去无踪的好轻功,这一点在打探消息上总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任务虽时有危险却惊险刺激,报酬又丰厚,叶小蝉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她便成了这消息灵通,拥有广大情报消息网的狐狸窝中的一员,而无所不知的奎老头就是这狐狸窝里老狐狸。 如今几年过去了,叶小蝉已不用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任务,这也意味着每次再派任务给她,都是多多少少带着危险的。 这时候叶小蝉随手从兜里摸出一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说吧,这次目标是谁。” “一个女人,你也不陌生。” “哦?” 叶小蝉嚼了两口苹果,忽然严词道:“该不会是洛丫头吧,要是她我可不做的!” 奎老头无奈摇头,要真是洛玉影的话他怎么也不会放心交给叶小蝉去查了。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狐狸窝当然也有狐狸窝的规矩。 “不查亲熟”是狐狸窝的规矩之一。 因为探查者身涉其中就难免有感情用事的时候,便无法保证消息来源的公正与可靠。 琉璃般的眸子灵灵闪动,叶小蝉的好奇心倒是被勾起来,忍不住问道:“那是谁。” 奎老头却又冷幽幽的卖起关子。 “那个地方现在是风口浪尖之上,而那个女人最擅长的便是逢迎周全,嘴里的实话恐怕比我近半个月收到的金豆子还少,要打探只能来暗的。” 叶小蝉先鄙夷的瞟了奎老头一眼,对他无时无刻不喜欢装穷的守财奴性格嗤之以鼻,但她很快明白了奎老头话中的意思,也知道了自己的新猎物是谁。 姬灵云。 无巧不成书,叶小蝉狠狠咬了一口苹果。看来这次她完全可以公私兼顾了,反正她原本对姬灵云就好奇的很。 奎老头像是看穿了叶小蝉的跃跃欲试,提醒道:“姬灵云这个女人很危险,这次给你的任务也简单,先跟踪她三天,看看能发现多少。” “三天?还是盯梢?那有什么意思。” 叶小蝉不免大失所望,但很快自信一笑。 “放心,我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这次我非把她的尾巴揪出来不可。” 此时她手里的苹果已吃的差不多,她赶忙利落的吃掉了最后那几口,然后随手一投将果核扔到了外面院子的角落里。 角落里缩着一条黑狗,忙捡了果核,又溜回了窝子里。 “我劝你还是别轻举妄动,姬灵云一个女流之辈能在此地站稳脚跟,背后没有人扶持是不可能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知道了。” 叶小蝉哼哼唧唧的应了一声,不知是真的记住了,还是随口附和。她用袖子抹了抹嘴,却没有准备立刻走,而是抬腿在破桌上一搭。 “对了,除了黑帖的事,他还打听什么别的了么?” 奎老头笑了笑。 “你为何不自己去问他。” 叶小蝉不耐烦道:“他?我才懒得去见,不想说就算了。” 其实她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为客人保密”这又是狐狸窝的另一条规矩,她也知道奎老头不会告诉她的。 只听奎老头笑道:“其实他倒不是来买消息的,以他所说倒是来交朋友的。” “哦” 叶小蝉拉着声音长嘘一声。 这就难怪桌子上有酒,也难怪江轻鸿能从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嘴里套出话来。 毕竟她认识的江轻鸿可没有什么金豆子给人,而且大多时候连自己兜里的银子也比他要多。 说起这一点,叶小蝉就不得不佩服江轻鸿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身无分文的行走江湖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是她却从来没见过江轻鸿为钱发愁,或是忍饥挨饿,或或露宿街头。现在想来江轻鸿的运气也不是一般的好。 谁让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许多朋友呢,但是江轻鸿却很少让朋友破费,因为除了朋友,也会有许多本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找上门来。 譬如姬灵云,又譬如那个苏霆 江轻鸿虽口口声声将苏霆当做朋友,但叶小蝉却对苏霆这个人没有多少好感,甚至对江轻鸿在得知了洛玉影安然无恙后重归苏家有些不解。 但她很明白一点,江轻鸿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无缘无故,所以她不由想到青荷的死。而一想到死人,她又不得不联想到另外一位死得古里古怪的吴先生吴令。 吴令才赴了姬灵云的约,当夜就蹊跷的死了 这件事绕来绕去,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灵云庄。 既然江轻鸿还留在苏家,要弄明白这件事,她正好可以从灵云庄下手。 叶小蝉这次终于起身,拍了拍衣襟,就准备向外走。但她只走了两步,又转回头。 “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记说,老头子你猜我今天碰见谁了。” 奎老头最不喜欢别人叫他老头子,正因如此,叶小蝉才总将这个称呼挂在嘴边,似乎就是为了气他。 “看来以后这城中要多一个月亮了。” 不待他再发作,叶小蝉悠然的说了这样一句奇怪的话,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一.问罪 奎老头闭着眼睛哼唧了一声,似乎没有听到,只照旧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 叶小蝉利落走后,破棚旁忽然探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来,正是在街上被叶小蝉撞翻在地的小乞丐。 “小狗子。” “哎,听着呐,老爷子您说。” 小狗子猫着腰凑了过去,他虽只是个孩子,说话的腔调倒是带着一种习惯的老成与世故。 在江湖上摸爬打滚是不分年龄的,这亦是人类生存之间的残忍。 小狗子天生命苦,无父无母,是奎老头在路边捡回来养在狐狸窝的。这样的孩子还有许多,很多就在泥巴巷里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讨生活。 “去找一个人出来。” “什么样的人。” “一个年轻男人,样貌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外来人,衣着简朴,行事低调,总是随身带着把用白布包着的剑。那剑也不寻常,是把薄而锋利的长剑,你这小鬼肯定一眼就能瞧出来。” 小狗子圆圆的眼珠滚了滚,谨慎道:“还有别的特征吗?” 奎老头缓缓睁开眼睛,用那苍老的比树皮还粗糙的手指了指左边额角,用沙哑的音色缓缓道:“这里,在他这里有一块很小的月牙疤痕” 小狗子默默记在心里,然后点头笑道:“得嘞,您就请好吧。” 他说完并没有走,而是低眉顺眼的继续赖在奎老头身边。直到奎老头冷哼了一声,从贴身的袋子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扔给了他。 “快去,别贪玩误事。” “好嘞,明天傍晚前,我绝对将人找到。” 小狗子接了银子,立刻喜笑颜开,说话的声音也高涨起来。他兴高采烈,一溜烟不见了人。 “一个个整日就知道来吸我的血,哼,没良心的兔崽子。” 奎老头忿忿骂着。 午后,阴郁的天色更暗了,沧碧色的远山间仿佛有氤氲雨意渐生。 一般来说秋天的雨季总是比夏季要干脆,来的干脆,走的也干脆。但是夏季显然已过去许久,江轻鸿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很久没有听到蝉鸣了。 不知为何,所以他想到了叶小蝉。 蝉原本是属于夏季的,熬到寒冷的深秋看起来当然并不会太好。 正如他第一次见到叶小蝉的时候,她正被人吊在树上,而且不断被丢进冰冷的江水里虐待。那次她已在树上被吊了两天,在饥饿和疼痛的双重折磨下,她只剩下悬着的半条命,而作弄她的不过是几个小无赖。 那时候的叶小蝉当真是落魄至极,无知而无畏,甚至连死亡也不能让她产生丝毫畏惧。 当江轻鸿对那几个小无赖小惩大诫之后,从她将江水里拉了起来,他还记得她只是对他冷冷的笑了笑,眼神倔强而锐利。 后来他或多或少知道了叶小蝉年幼时的经历,不知不觉间,最初的怜悯之心渐渐浓厚,从而演变成了一种自觉,总是自然而然单纯的想要对她好。直到他察觉到这种情感不该再继续下去,只好离开。 但是每年他都会回来看她,当然是在叶小蝉丝毫未察觉的情况下,静静的来,又静静的走。 叶小蝉会怨他也就不奇怪了。 阴霾的天空终于有泠泠的雨丝飘落,亭畔的荷花池里几条浮出水面的锦鲤活跃的乱窜。 天气阴沉的时候,人就更容易多愁善感些。 江轻鸿收回心思,因为他等的人已经来了。 是苏霆亲自将客人迎了进来,而这贵客江轻鸿也是照过面的。 能劳动苏霆亲迎,来的自然是位身份极显贵之人。 见江轻鸿,慕容瑜施施一礼。 “听说有位江公子在贵府,我便猜到是江兄。” “少庄主,我们又见面了。” 江轻鸿微笑着客气了几句。 苏霆正奇怪二人为何会相识,只听慕容瑜道:“苏兄未能出席姬老板的宴席,却想不到江兄也是苏兄的好友。” 江轻鸿淡淡一笑。 “在下在此地相识寥寥,灵云庄不太平,所以只好前来叨扰苏兄了。” 他倒没有将留在苏家的个中原因抖露出来,只是轻描淡写的堂皇带过,苏霆目露感激之色,脸上也多了温和下来的笑意。 “这里没有外人,二位就不必相互客气了,恰巧今年最后一批新茶刚刚送来,不如一起品尝。” 这最后一批新茶的质量虽算不上最好,比起外面喝的茶已好许多。而慕容瑜只用了“尚可”二字评价,想来慕容山庄的茶又不知比这好多少了。 苏霆道:“少庄主前来,可是前日送去的礼单有什么问题?” 慕容瑜忙道:“这倒不是,前几日听闻墨二小姐身子不适,在下本就想着过来探望。今日抽了这闲暇,不知是否来的冒昧了。” 苏霆笑笑。 “少庄主这是说哪里话,慕容家与苏家很快就是姻亲,何来冒昧一说,二妹的身子已大好,有劳少庄主挂怀了。” 慕容瑜面露欣慰,对苏墨的关心倒不像作假。 苏霆又道:“倒是瑾儿那里,病情可有起色了?” 慕容瑜释色的点点头。 “家姐只是自幼体弱的毛病,这几日也好的差不多了。” 江轻鸿笑了笑。 “这就是苏兄的不对了,新娘子身体不适,苏兄本该亲自登门探望的,怎么倒不如慕容少庄主周到了?” “江兄这就错怪苏兄了,家姐的事苏兄一直甚为关怀,何况只是季节骤然变换,伤风咳嗽的小毛病而已。女子家脸皮总是薄些,所以才对苏兄多有不周” 慕容瑜淡淡一笑,倒也不怎么刻意遮掩。 苏霆不由轻叹,因为并非他不想过府探望,而是有人不愿他去。 江轻鸿从这话中听出了些许意味,玩笑道:“此言差矣,既然已有婚约在身,莫非慕容姑娘还能有别的心意不成。” 苏霆虽不乏失落,却善体人意道:“不妨,瑾儿只是需要时间,苏某相信她的心结总会解开的。” 江轻鸿忽然想起之前叶小蝉所说之事,难道这苏大小姐至今仍未对先前的心仪之人忘怀不成。 慕容瑜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其实在下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是想与苏兄商量,正好江兄也在,倒是更方便了。” 苏霆与江轻鸿相视一眼。 “哦?少庄主请讲。” 慕容瑜放下茶杯,抬起头,平静的眼波忽然一紧,一字字说道:“不知苏可知道,吴令死了。” 吴令死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仿佛掷地有声。 苏霆的脸色立刻变了,江轻鸿声色未动。 慕容瑜转向江轻鸿,又道:“吴令,就是那晚见到的吴先生,江兄应该记得。” “在下当然记得,而且对这件事也已有所耳闻。” 江轻鸿此言一出,不止苏霆,连慕容瑜亦有些意外。 “哦,江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江轻鸿淡淡道:“并非在下消息灵通,因为此事是有人主动找上了我。” 原本以为上门的丁凡是有意针对慕容山庄,如此看来并非如此,慕容瑜目色了然。 “看来江兄也已见过了丁凡。” “是,昨晚在下往相思楼赴约,却想不到会见到丁副门主。” “赴约?可是姬老板相邀?” 江轻鸿点头,眼波流动道:“怎么,难道少庄主也曾收到邀请?” “是的,不过在下并未前往。” 姬灵云此次麻烦不小,而以慕容世家的身份也不便干预,慕容瑜的做法还是明智的。 苏霆一言未发,不知在想什么,此刻忽道:“吴令之死可有什么问题。” “有,吴令死在灵云庄,而我等都曾在受邀之列,至于苏兄虽未出席,在双拳门眼中却已与慕容家荣辱一体。” 苏霆皱眉道:“怎么,莫非还有人意图借吴令之死嫁祸慕容世家与苏家不成?” “是否有人嫁祸尚且不谈,但是吴令之死一定不简单。” 慕容瑜眼中的清淡之色骤散,忽然冷冷的看着苏霆,声音停顿了一下。 “所以有一件事就不得不请教苏兄了。” 苏霆面色一沉,忙道:“少庄主有话直说便是。” “苏兄与家姐大婚在即,近来却有人在我耳边嚼舌头,若是旁的也就算了,但恰巧就与苏兄和这吴先生有关” 慕容瑜凝视着苏霆,接着道:“据说苏兄最近常常私下和这位吴先生走动,不知是真是假呢?” 苏霆神色已变,一时竟回答不出,但他并没有立即否认,就已经说明慕容瑜所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 慕容瑜显然大失所望,幽幽冷笑道:“慕容世家与苏家世代积怨已深,到了我等这一代,家姐与苏公子如此难得才可成就这一段良缘。本以为尽可将前尘旧怨冰释,却想不到苏家人与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无异,竟暗中与双拳门勾结” 苏霆忙紧色道:“少庄主稍安勿躁,这是天大的误会。” “误会?难道苏大公子还想否认与吴令私会?” 以慕容瑜的口吻,他定然已有了真凭实据才会质问于人,否则便不会开口。 “苏某确实曾私下找过这位吴先生,不过请容在下解释。” 苏霆沉了口气,扫了江轻鸿与慕容瑜一眼,神情不免更加凝重。 慕容瑜当然是来听他解释的。 慕容世家与苏家的婚事原本是苏家主动促成的,但是一转脸,苏家又投向了双拳门,慕容世家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苏霆皱眉道:“事到如今,在下也不打算隐瞒,此事究其原因,本是为了慕容世家与苏家的一片好意。” “哦?”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地三大势力鼎足而立已数有数十年之久,慕容少庄主难道没有想过,三大势力联合之日” 此言一出,慕容瑜眼瞳一震,惊讶之色忽生,随即愤愤道:“如此说来,苏兄原来胸怀大志,倒是慕容瑜眼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二.决裂 苏霆稳了稳神色。 “我知道现在忽然说起,少庄主一时难以接受,何况你我两家与双拳门都曾各有过节,但今时不同往日,我这也是为长久打算。” 慕容瑜立刻冷冷道:“所以苏兄打算的第一步就是除掉吴令?” 苏霆否认道:“当然不是,在下可以苏家之名与我苏霆人格起誓,吴令之死与在下及苏家绝无干系。而且吴令一死,在他身上所费的功夫也都化为泡影,不论对在下,还是联盟大业实在有害而无益。” 慕容瑜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却还是难免对苏霆的用心存疑,一时思量。 江轻鸿道:“在下倒想多嘴问一句,苏兄与吴令私下来往到底是何用心,而所谓的联盟大业又是什么,我想不妨说出来听听。” 苏霆也仿佛反应过来,忙道:“是我太着急,忙着解释,却忘了把前因后果向大家说明,也就难怪慕容少庄主误会了。其实这件事说起来要从一张帖子说起” 江轻鸿与慕容瑜同时变了脸色。 “相信灵云庄收到黑帖的事,二位也都已知晓了。” 慕容瑜一愣,似乎并未料到苏霆原来早知道了黑帖之事,而且会在此时忽然提起这个。 江轻鸿却淡淡一笑,流动的眼波中浮过一种不知是赞叹,还是感慨的光亮,叹息道:“原来几日前的宴席是因苏兄而起啊。” 苏霆却立刻纠正道:“江兄此言有误,主意虽是在下出的,但苏某也同二位一样,受人之托罢了。” 灵云庄在此地经营已久,不但能同时与三大势力交好,甚至多多少少还能让旁人欠她些情谊,这就是姬灵云的高明之处。 此事姬灵云既然最先张口问到苏霆,单凭某一人之力又难以有什么方法妥善解决,苏霆便帮姬灵云出了这个主意。那便是将此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首一堂,看看能否商量出什么办法来,也是为日后的联盟大业做铺垫。 当时苏霆所指的当然就是以苏、慕容、双拳门三大势力为主,至于江轻鸿等其他人的出现便是姬灵云自己安排的。 苏霆此举倒也无可厚非,三大势力之争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地盘内斗,而子夜作为外入势力妄图染指灵云庄,他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只是现在情势混乱,苏家与慕容家联姻在即,双拳门必定如惊弓之鸟,严加防范,要请到几位老资历共聚一堂不知要惹起多少风波,所以苏霆才会建议姬灵云舍难求易,先将几位容易说话的年轻后辈拢在一起。 好在慕容家与苏家关系已冰释,而吴令虽心机深重,狡诈多疑,却是出了名的圆滑,不得罪人,所以平日也是最好说话的。 如今此地波诡云谲,外有苏家与慕容家两大强敌联手,内有深得门主信任的丁凡虎视眈眈,吴令虽身在双拳门,却早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苏霆与姬灵云皆是看中了这一点。 可惜吴令是个打太极的好手,除了未出席那日的宴席,苏霆私下借机与他接触过几次,但还不等有什么进展,吴令却死了。 苏霆道:“慕容兄,其实我们三家之间也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子夜此番而来,想必定有一番血雨腥风在即,我等若是能暂放私怨,或可携手共渡难关” 话本是句句在理,慕容瑜尽力克制着自己,还是忍不住发作了出来,噙着冷笑道:“于是苏大公子就把主意打到了家姐身上?” 此言一出,苏霆立刻道:“少庄主千万莫要误会,在下对瑾儿一片真心,所以才不愿在此时提及此事,只想等婚事了解再向慕容兄讲明,从长计议。” “所以才说苏公子好深的心机,到时候一面做了慕容世家的姑爷,一面和周天峰的心腹打的火热,到时苏公子便是此地名副其实的第一人了。” 苏霆还想解释,慕容瑜却终于忍不住发作,抱拳制止道:“苏公子不必多言,看来家姐有没有这个福气嫁进苏家尚要再议了,告辞!” “少庄主” 他竟一言不合便要拂袖而去,苏霆紧随而起,追至亭外,亭外一直候着的苏勇亦撑伞上前。 江轻鸿倒是很沉得住气,又或许是不愿这一壶好茶浪费,他一直坐的很稳。 直到片刻后,苏霆有些垂头丧气的从密集的雨帘中走了回来,身后跟着苏勇。 “这里不用你侍候,代我去送慕容少庄主。” “是。” 苏勇瞥了江轻鸿一眼,然后得令离去。 “想不到这慕容少庄主倒是个急脾气,我看苏兄这下有得忙了。” “江兄就莫要再取笑我了,不过相信慕容兄冷静之后,会明白苏某的一片苦心。” 苏霆无奈叹息,江轻鸿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多嘴说一句不该说的,若是换了在下,就算不会如慕容公子一般气恼,或多或少也不免会怀疑苏兄的动机。” 苏霆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竟爽朗大笑。 “要成就大事者,自古以来都要背负不被理解的包袱,但是别人的误解终会过去,并不应该成为阻碍,江兄你说呢?” 江轻鸿揉了揉下巴,还在体味苏霆的自信从何而来。 苏霆忽道:“可是如今吴令已死,慕容家又心生嫌隙,江兄有何高见呢?” 江轻鸿思忖半晌,笑道:“其实苏兄关于联盟的想法虽大胆,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撇开慕容世家的事暂时不提,吴令既然死了,看来双拳门中自然要另寻一人来搭桥铺路了。” 苏霆叹息,眉宇之间有了忧虑之色。 “这也正是在下觉得为难的地方。” 双拳门中,门主周天峰最看中的只有两个人。吴令一死,剩下的便是副门主丁凡。而丁凡为人刻板,对周天峰又言听计从,想要私下往来结交要比吴令困难得多,何况现在丁凡亦是自身难保。 江轻鸿道:“怎么,苏兄也认为吴令之死与丁凡有关?” 苏霆淡淡一笑。 “不管吴令究竟为何而死,丁凡最是首当其冲,大概不止我一人如此认为,恐怕就连周门主对他也要先忌惮三分了。” 江轻鸿接道:“不错,何况吴令死前被人用掌力震断心脉,而丁凡的看家本领便是碎心掌,看来有人是迫不及待的将这黑锅扔给丁凡了。” 苏霆笑笑。 “听江兄此言,似乎是认定吴令之死确与丁凡无关了?” 江轻鸿微笑道:“若吴令的死因是其他还尚要存疑,但正因碎心掌之故,在下倒不认为是丁凡所为。” 一个人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对手除掉,方法有千万种,无论是哪一种首先都应该懂得避嫌。丁凡与吴令不合已久,就算要杀他,也不该用自己的成名绝技,落人话柄,引人怀疑。 苏霆眼波流动,轻笑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江兄说的不无道理,不过丁凡或许正是料准了旁人的此番心理。周天峰本就生性多疑,无论吴令的死因如何,他也许都不免怀疑到丁凡身上,到时候丁凡自然会以此理由,来混淆视听” “哦?” 苏霆接着道:“何况杀害吴令的凶手若是迟迟不落网,周天峰即便怀疑丁凡,也没有真凭实据,日子久了最多就不了了之了,而底下的人又不同了。他们心中自然会有自己的猜测,对丁凡也不免畏惧三分,如此一来,既除掉了对头,又立了声威,岂不是一举两得?” 苏霆所说,细细思量不免背脊发冷,但江轻鸿亦曾如此想过,但他却并不觉得丁凡像有如此心计之人。何况丁凡若有此番心机,莫说吴令不是他的对手,周天峰也不一定会容下他的。 一山不容二虎,对于吴令与丁凡,周天峰本就一直不偏不倚,让其互相制衡掣肘之意不言而喻。他也不见得多么信任二者,否则不会吴令一死,他便立即对丁凡心生怀疑。 江轻鸿不再说话。 亭外,秋雨落荷,风声寂寂。 不远处一点跃动的人影映入眼帘,江轻鸿定睛细瞧。 很快,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不,不好了大少爷” 江轻鸿立刻认出这就是苏壁身边那个叫芳芳的小丫头,她满身雨水,甚至来不及打伞,上气不接下气。 苏霆淡淡道:“慌什么,瞧不见这儿有客?” 芳芳努力平息着胸中波澜,回禀的口吻还是不免慌乱。 “是霖少爷,他他的病又犯了。” 苏霆脸色一变,芳芳口中的霖少爷就是苏霖,正是那得道成仙的苏三爷之次子。 江轻鸿随苏霆赶到时,苏霖正躺在地上抽搐着,口吐白沫。 这本是个模样英俊乖巧的少年,可此时的狼狈却让人有些害怕。对此情形,所有人也已见怪不怪,江轻鸿站在远处瞧着,一群人神色慌乱的忙来忙去。 苏霆冲了进来,就将地上的人抱住,高声大喝道:“药呢?还不取药来!” 正巧有人匆忙躬身进来,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药,颤声道:“药,药来了” “快!帮忙!” 苏霆喝了一声,杵在一旁的下人才像缓过神,忙上前帮着将挣扎的苏霖手脚按住。 皱眉的苏霆硬着心肠,一股气将药汤给他强灌了下去。 那药果然十分管用,不消片刻,苏霖停止了抽搐,也不再直翻白眼,只是虚弱的像是受伤的小马,蜷缩着轻声呻吟。 下人七手八脚,帮着苏霆将人从地上抬起,安置在了床上。 眼泪汪汪的苏壁一直缩在角落,目睹着一切的发生与结束,直到苏霆走到面前,她才受惊般的回过神。 “霆,霆大哥” 她弱弱的叫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玉佩 苏霆刚刚松下一口气,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面对苏霆寻常的问话,苏壁却似乎表现的异常紧张,她不安的攥着衣角,磕磕巴巴的回答着。 “我我是听说霖弟弟又不听话,他们管不了,所以” 不等她回答完,苏霆便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我说过,苏霖由下人照顾就是,你少到这里来走动。” “我我只是担心” 苏壁低着头喃语。 “我知道,但你也该多为自己想想,若是三叔母见到你,少不了又” 苏霆没有说下去,只无奈轻叹一声。 不想有人立刻接话道:“我见到她又如何,霆儿你可别冤枉了三叔母,难不成我还能吃了她?” 冷冷的质问声从门外传来,一中年妇人面色不善的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那双眼睛就一直死死的盯着苏壁,仿佛恨不得就要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她嘴上说着不会吃人,可是她那样子却比会吃人的野兽更令人生畏。 “三叔母” 苏壁低着头,下意识往后墙角退了两步。 两人关系一定很紧张。 江轻鸿看在眼中,上前几步,正好挡住了妇人那恶毒的目光。 “这位就是苏三夫人吧,在下江轻鸿,是苏霆的朋友。” 这位三夫人正是苏霖的母亲,苏如山的弟妻。 苏三夫人不悦的瞧了江轻鸿一眼,哼了一声却不好对这不长眼的外人发作。 苏霆道:“江兄,麻烦你顺路陪壁儿出去。” 江轻鸿还未开口,苏三夫人却又冷笑着,借机发作道:“霆儿你就这么着急送她走,真怕我会将她怎样不成?” 苏霆恭敬道:“三叔母说笑了,我只是怕太多人在这里,会影响霖弟弟休息。” 妇人已绕过江轻鸿与苏霆,施施然走到苏壁面前。 “来,让我好好瞧瞧二老爷的掌上明珠,现在是越发出众可人了,听说平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这勾搭人的本事倒不知是随了谁” 她话里有话的瞟了江轻鸿与苏霆一眼,苏霆道:“三叔母,有功夫在这里谈论璧儿妹妹随谁,不如还是去看看霖弟弟吧。” 他的态度依然很恭敬,可是意思却显然不希望这位口齿犀利,言语刻薄的苏三夫人再继续胡言乱语下去。 好在这位苏三夫人还肯给些面子,但提到苏霖,她又用愤恨的目光冷冷剜了苏壁一眼,才赶忙走向床边。 屋子里接着便有呼天抢地之声刺耳,苏三夫人泪水涟涟,啼哭不止,言语间皆是怨天怨地,怨神怨鬼之词,无非也是抱怨如何命苦云云,除此之外还不停指桑骂槐的叫骂着。 她本有装腔作势之嫌,但哭着哭着便戏假情真起来。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她到底是苏霖的亲娘,虽然有时候这个亲娘倒不如没有。 苏霆叹了口气,似不忍再让包括江轻鸿在内的其他人受这煎熬,于是示意众人先出去再说。 苏壁只是默不作声的跟着,看起来还是那般小心翼翼,但和第一次江轻鸿见到时的羞涩腼腆还是不同的。 江轻鸿从不会根据第一印象来判断一个人,但是他总觉得苏壁的畏畏缩缩并不是毫无缘由的。 “哎,让江兄见笑了。” 苏霆半是尴尬,本是无奈的短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看来这位苏三夫人倒是个厉害的主儿,说起来那位得道的苏三爷总不会是被这位厉害的夫人吓跑的吧。” 江轻鸿见怪不怪的玩笑了几句,气氛似有所缓和。 苏霆附和笑笑。 “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三叔离开苏家的时候,我也还少不更事。不过我这三叔脾气秉性不同于常人,父亲早说过苏家是留不住他的,走了未尝不是解脱,只是苦了三叔母和两位幼弟” 提到苏三爷的二子,江轻鸿不免想起方才一幕,还有那个叫苏霖的年轻人,忍不住道:“方才见那位霖公子,可是得了什么急症?是否寻医问药了?” “多谢江兄关怀,霖儿是先天不足,有些小毛病,求医多年虽未有大的气色,倒也还勉强过得去,只要及时服药并无大碍。” 提到苏霖,苏霆脸上的笑意便浅了,不免现出丝丝忧虑。听他话语含蓄,江轻鸿也不好再直问下去。 苏霆又道:“霖儿孩子心性,时常淘气,闹起来连我这三叔母也管不了,不过却只听一个人的话。” 他说着回过头,看向了默默不语的苏壁,向江轻鸿介绍。 “她是我的小妹,苏壁。” 江轻鸿微笑。 “我与壁姑娘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 “不只见过人,我还见过壁姑娘养的花儿。” 提到花,苏壁脸颊微微一红,头低的更垂了。 苏霆眉角一扬,终究没有说什么。 雨越下越大,苏壁似乎越来越不安,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开口要走的意思。但苏霆说要失陪一会儿的时候,江轻鸿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苏壁悄悄松了一口气。 江轻鸿原本也打算到处走走的,他心里记挂的事还有很多,所以并没有打算在苏家诸如此类的琐事上分心。 但是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袖,脆声道:“江公子,还想去看看上次的花吗?” 说话的是芳芳,她满眼期待的望着江轻鸿,江轻鸿不忍拒绝,但苏壁已先一步冒雨离开。 芳芳忙补充道:“江公子若是有事在身也无妨,但莫要忘记那些花,也莫要忘记姑娘” 她说着,忙不迭将一件东西塞进了江轻鸿的手里,然后神秘的眨了眨眼睛,飞快朝苏壁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江轻鸿张开手掌,发现手心里攥着的竟是块小小的玉佩。 窗外阴雨绵绵,屋子弥漫着花瓣的芳香。 叶小蝉哼着歌走过去,将窗子打开了半扇。 凉风一吹,方才泡澡的疲惫被一吹而散,她整个人都精神了,甩着半干的头发,坐到了梳妆镜前。 铜镜里恍惚映出一张如花的面容,叶小蝉拿起木梳,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搭在木架上的衣服。 那是一件漂亮的女装,为了迎接江轻鸿的归来特地准备的,只穿过一次而已。 长到这么大,她一向不像个女孩子。 除了很少穿女装,很多时候她也没把自己当做一个女孩儿。而正如她的不安分,她时常在外行走,到处抛头露面,女装是会不方便的。 但今天是个例外。 雨天,是慵懒的天气。下午开始,淅沥沥的雨丝就像是断了的线,外面到处湿漉漉。 近水楼台,为了方便打探姬灵云,叶小蝉已回到了灵云庄,就住在江轻鸿的屋子里。 江轻鸿的包袱还在,她抖开检查了一番,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什么也没有发现。 今日灵云庄里也很安静,除了门外那几个盯梢的人,应该是双拳门的属下。 叶小蝉从房间里走出来,负责打扫的佣人正好路过,便被她叫住了。 “姬老板可回来了?” “姑娘是” 佣人打量着叶小蝉,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前这貌美的绝色少女便是之前进屋子去的少年,不免惊讶。 叶小蝉有些不好意思,却立刻瞪了瞪眼睛,露出很凶的模样。 佣人恍然道:“原来是叶叶姑娘,您找老板有什么事么。” 叶小蝉烦闷的一扬手。 “算了,还是我自己到处看看吧。” 佣人忙赶了两步,躬身道:“叶姑娘,灵云庄是不欢迎客人随意走动的。” 叶小蝉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好,那我出去溜达总可以了吧。” 雨中,整座城陷入狼藉的沉默。 叶小蝉撑伞独行。 她并不着急,只要耐心些,姬灵云总会出现的。 只要灵云庄还在,那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她觉得该趁此机会尽快去找一趟怜儿。 洛府。 屋子里有一个在病中昏迷的人。 此时怜儿正忧心忡忡的坐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被雨吹打的梧桐树正在发呆。她的身旁坐着另外一个人,而且也和她一样,出神的望着漫天雨云。 怜儿叹息一声,身边人就跟着叹息一声。 不过怜儿担忧着屋子里的人,那人却在发愁这该死的雨天什么时候过去。 那个人就是白九霄。 “该死,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 他伸着懒腰,慵懒的眨了眨眼睛。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怜儿忽然跳起来,表情毅然决然道:“你先帮我照顾她,我要出去一趟。” 她跳起来,急匆匆拿了伞就想走,却被白九霄拦住。 “喂” “我很快回来,再不让大夫瞧瞧,她她真的会死的” 白九霄却不冷不热道:“不用请大夫,她不会死。” 怜儿终于忍不住皱眉,气愤道:“你这个人也太冷血了吧,洛姐姐又没有得罪你,就算是个陌生人,你也不应该这样漠不关心,见死不救” 对面怜儿的数落,白九霄撇撇嘴,退后几步。 “想去请大夫就去吧,不过你确定要将刚苏醒的人丢给我?” “你说什么?” 怜儿惊讶了一下,忙扔下伞跑进屋子。 她冲进来的时候,洛玉影已经坐在了桌旁,脸色还是很差,而且十分虚弱,但是精神尚可。 “玉姐姐,你真的醒过来啦!” 怜儿立刻大喜过望,几乎一下就跳到了洛玉影身边。 “没事,不用担心。” 洛玉影皱着眉,一手却捂着心脏的地方。 “心痛病又犯了是不是,我去拿药。” 怜儿忙松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冲了出去,不一会捧着一个木盒跑了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四.最苦别离 “药呢,应该在这里的” 怜儿一边慌乱的翻找着,一边时不时去看洛玉影的状况。 “找到了,是这个。” 她摸出一个药瓶来,然后用力向外倒了倒,谁知药瓶竟是空的。 “糟了,药没了!” 怜儿焦急的苦着脸,神情仿佛天塌了一样。 洛玉影喃喃低语道:“先别急,我已经没事了,没有药也没关系。” “是啊,既然别人都不太在意自己死活,怜儿姑娘何苦替人忧心呢?” 白九霄倚着门框,微凉的神色似有些幸灾乐祸。 怜儿不满的白了他一眼。 洛玉影抬眸,弱声道:“原来白公子还在这里,是阁下送我回来的?” 白九霄挑眉,懒懒哀叹道:“是,不过现在我真后悔没有把你扔在街上,不然也不会被这个小鬼缠着走不了了。” “谁缠着你了,分明是你自己不肯走的。” 怜儿又瞥了白九霄一眼,一点面子也没打算留给他。 白九霄忙解释道:“没错,不过可不是我自己想留在这里,只是没办法,外面的雨一直不停” 他随口抱怨了一句,忧愁的瞧着外面的雨。 雨竟然还没有停。 雨天便走不了,原来他的伞只是个摆设。 洛玉影似是想到了什么,淡淡道:“看来这场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白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留下。” 想起那个露雨的破庙,这个提议无疑十分善解人意,白九霄却微微迟疑,狐疑的瞧着洛玉影。 “怎么,洛姑娘忽然这么好心,是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吧。” 洛玉影淡淡道:“白公子要是害怕,不敢留下的话,也可以随时走。” “算了,留就留喽,该怕的还一定是谁。” 面对洛玉影的激将,白九霄装腔作势的哼了一声,索性就顺着台阶下了。 他心里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因为不论洛玉影有什么鬼主意,都好过今晚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破庙去。 初回时滚烫的额头已经退了温,洛玉影一吹风开始不停的咳嗽,不过都是老毛病,怜儿总算稍稍放了心。 “玉姐姐,你一会儿记得把药方写下来,治心痛病的药要赶紧配好才行呢。” 洛玉影点点头,神情憔悴。 怜儿走到门口,推了白九霄一下。 “好啦,公子可以出去了,玉姐姐需要休息。” 白九霄悠闲的吹了声口哨,捡起自己的伞从廊上走开了。 怜儿沉了口气。 “玉姐姐,你怎么会让这个怪人留下呢?” 洛玉影不答反问道:“怎么了,他很怪么?” “是呀,开始不觉得,但相处的越久,我越觉得他是个奇奇怪怪的人。” 才半日功夫,怜儿和这位白公子倒是熟络了不少,对他的了解自然而然也多了些。 “他抱着你回来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可是怎么只是你们回来,叶小蝉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麻烦倒不至于,都过去了,至于这位白公子,你要多留心些。” 认识洛玉影这么久,从没见她对任何人任何事上过心,现在却突然对这样一个奇怪的小子关心起来,怜儿似懂非懂,不免好奇。 “玉姐姐,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天真的歪着头,明亮的眼睛透着可爱的懵懂。 洛玉影沉默片刻,似不知该如何向怜儿解释,只道:“他现在对我很重要,你记着这一点就是了。” 怜儿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不过只好点头。 “好吧,我记住了。” 她还有满肚子的疑问,但见洛玉影已有些疲惫,何况如果洛玉影不想说,她再追问也没有结果,直到她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上次来的那位姑娘又派人过来了,那人似乎着急的很,怎么都不肯等你回来,我只好按你的吩咐将东西交给他了。” 轻动的目光中有一丝复杂的情愫流露,似是失望,又似是遗憾,但转瞬却化作漠然。 “知道了。” “我按姐姐的吩咐给了那人,其余的那些药粉我收着呢。” 怜儿心中有些奇怪,忍不住道:“不过玉姐姐,那些药粉是做什么的,是解药吗?” “不,是毒药,所以你要小心保管。” “毒药?那位姑娘是来求毒的?” 怜儿大吃一惊。 “那她岂不是要拿来害人?洛姐姐你怎么会答应她呢?” 洛玉影却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不必再说。” 看洛玉影的神情,怜儿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好止住话头。 何况东西已经交出去,她们既不认识来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住处,要想将毒药追回是不可能了。 她心中有些说不上的忐忑。 洛玉影做的事,有时候她也不能够完全理解。 因为她虽对洛玉影知无不言,洛玉影却是一个话很少的人。 这几天,洛玉影的话已算多了,以前她是常常一整天也说不了几句话的。 现在四下无人,怜儿又想起洛玉影几天前的交代,于是又小心的问道:“洛姐姐,按照你前几天临走时说的,需要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嗯。” 洛玉影黯然片刻,又柔声道:“怜儿,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她忽然拉住了怜儿的手。 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主动与怜儿亲近。 怜儿愣了一下,心里隐约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忙握紧洛玉影的手。 “玉姐姐,你究竟怎么了,这几天你一直怪怪的,怜儿真的很担心的。” 在怜儿忧虑的目光中,洛玉影慢慢收回手,神色泠然的起身。 “怜儿,我们相识也有一段日子了,现在也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怜儿愣了一下,楚楚可怜的望着洛玉影。 “玉姐姐,你,你是要赶怜儿走么” “不” 洛玉影不自觉的用力握紧双手,心痛如绞,神情却镇定如常。 “我不是赶你走,这个院子留给你,你想留多久都可以,我只会带走包袱里的东西。” “玉姐姐你要去哪儿?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再说不论去哪儿,怜儿都可以陪你的!” 洛玉影的冷静让怜儿更加慌乱,她知道她一定心意已决,而且已安排妥了一切。 “我不知道,但是这一走,我便不会再回来,你也不用等我。” 洛玉影淡淡垂眸。 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离开本是早晚的事。 “不,玉姐姐,你不要丢下怜儿” 怜儿不由眼中含泪,偎在洛玉影膝上,已有哽咽。 洛玉影何尝不是心如刀割一般,但表面仍不动声色,将怜儿拉起,用极其冷漠的口吻道:“好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记得,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或事流泪。” 心绪一动,她病恹恹的气色更差,而且咳嗽愈重,怜儿忙抽抽搭搭的止住了泪,“玉姐姐,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至于其他的事,等身体养好再说,我我去帮白公子安顿一下,书房里还有很多东西,他要是乱碰就糟了” 洛玉影不喜欢别人动她东西,怜儿默默抹干净眼泪,站起身向外走,出门后正和进来的叶小蝉撞了个对面。 叶小蝉吓了一跳,以为怜儿肯定要抓住她问东问西的,但怜儿却用力揉了揉眼睛,满面伤心。 “又是你,你什么时候能稳重一点啊” 听怜儿嘟嘟囔囔,眼睛红的像兔子,叶小蝉讪笑着摸摸头,嬉皮笑脸。 要是往常她肯定一百句都回嘴了,但是今天她本就心虚,嘴上只好讨巧些。 “好好好,是我自己不长眼睛,撞到了我们怜儿姑娘,我该打。” 她装模作样的要打自己,怜儿却无心和她打闹,径自掉头朝书房去。 “喂,等等我嘛” 叶小蝉还没想好怎么和怜儿说洛玉影自己跑掉的事,只好先背着手溜溜达达跟了过去。 怜儿心情不好,也不愿意搭理叶小蝉,抱了被子,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桌上盘腿坐着一个人。 有好好的凳子不坐,偏要往桌子上爬,怜儿也无心去管他。 只是白九霄一抬头,叶小蝉倒被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在这儿!” 白九霄淡淡勾着唇,继续翻着手里的东西,幽幽道:“呦呵,还以为是谁,冤家路窄,你是那个人的跟屁虫吗?” 叶小蝉没好气的跳了出来,指着白九霄的鼻子,大叫道:“怜儿,他怎么会在这儿?” 怜儿不说话,只是没由来的叹了口气,将被子放在了榻上,然后才走到白九霄面前,一把将他手里拿着的书夺了下来。 “白公子,在别人家寄住就该懂分寸,可不可以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 她的口气倒像教训,而不是商量。 白九霄只好摊了摊手,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屋子里打了个转儿。 “哦,好吧,反正这里也没有值得看的。” “寄住?你说他?” 叶小蝉更吃惊了,惊讶的简直合不拢嘴。 “喂,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怜儿,你是不是疯了,干嘛收留一个绑架犯。” 怜儿奇怪道:“你说他是绑架犯?他绑架了谁?” “不就是” 叶小蝉的话刚脱口说了一半,忽然在白九霄狡黠的笑容中停住,她眼波流动片刻,一本正经道:“等等,洛丫头是不是回来了?” “嗯,人是回来了,只是” 怜儿郁郁寡欢,又一声叹息。 叶小蝉半惊半喜,忙道:“真的回来了?人呢?” 白九霄忽然幽幽道:“哎,有些人还真是没有眼色,分明别人躲着她都唯恐不及,她还像条尾巴似的,甩一甩不掉” 叶小蝉几乎要火冒三丈,不过却只冷冷瞪了白九霄一眼,挥舞着拳头说道:“别多管闲事,你的帐等会儿再和你算。” 白九霄拉长了语调道:“好,随时奉陪” 此时一旁的怜儿道:“小叶,玉姐姐要走了,你知道吗?” 叶小蝉立刻安静下来,也轻轻叹了口气,她终于明白怜儿失魂落魄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五.美人蝎 要细论起来,怜儿与洛玉影朝夕相处,感情自然也亲密的多。现在既然怜儿也知道,那洛玉影看来是打定主意非走不可了。 “我听说了,她有没有说要去哪儿。” 怜儿心神不定的摇头,然后开始委屈起来,皱起草莓似苦得发红的鼻尖。 “都是你啦,玉姐姐都说过让你别再来,你还总时不时的跑过来,又招来了些莫名其妙的人,她肯定是想避开我们了。” “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我和这个人可没有半点关系。”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急着撇清。 怜儿不依不饶道:“那位江公子总和你有关系了吧,玉姐姐一向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的。现在可好,我是不管了,这件事因你而起,你说现在怎么办” 两个人一时争执不下。 白九霄却觉得有些蹊跷,忍不住随口问道:“这么说,她真的要走?” 虽然洛玉影没有再提之前那个可笑的要求,但是他并觉得洛玉影像是心意随变,反复无常的人。但又或许昨夜吃了点苦头之后,她便想开了,如此一来自己倒该谢天谢地。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女孩子更麻烦的,白九霄想不出。 叶小蝉瞪了他一眼,忿忿道:“不关你的事,绑架犯。” 白九霄悠哉的伸了伸腿。 “哎,反正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随你怎么说,不过她走了也许是件好事。” “我只知道有句话叫做清者自清,不过有人若是其身不正,就不要妄想故作好人了。” 随口间,白九霄无意说了一句与江轻鸿不谋而合的话,却同时收获了两个极为嫌弃的眼神,所以他只好明智的选择了闭嘴,准备退出这场不被欢迎的谈话。 叶小蝉冷冷奚落几句,一挽怜儿的胳膊。 “好了,别理这个讨厌的人,我们出去说。” 一走到门口,叶小蝉就拉着怜儿道:“怜儿,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洛丫头有些怪怪的。” “怪?你又想说什么。” “我不是想说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我总觉得洛丫头忽然要走这件事,怎么想起来都有些奇怪。” “奇怪?人人都知道玉姐姐奇怪啦” 怜儿念念有词,心不在焉。 “那你总不会想这样眼睁睁看她走吧。” 叶小蝉不解。 怜儿却叹了口气,像是揣着什么心思道:“不然呢,如果玉姐姐想走,我们还能拿绳子绑着她不成。我当然不想她走,不过你知道的,玉姐姐向来说一不二。” 叶小蝉皱起眉。 原以为至少怜儿会和她想的一样,但是看怜儿现在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她不免心中来气。 “好,你不想管就算了,那我自己去找她问清楚!” “别,别去,玉姐姐才刚醒,还虚弱的很呢” 怜儿忙张开手臂,将叶小蝉挡下。 “你们在吵什么。” 声音轻柔的像全无气力,洛玉影倚在门内,脸色苍白如纸。 叶小蝉和怜儿忙停止了争吵。 “玉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没事吧,洛丫头。” 她们争相挤了过去,殷勤争抢的模样倒像两个急于攀比的孩子。 “你们是因为我的事?” 洛玉影微微蹙眉,叶小蝉与怜儿相视一眼竟都哑口无言。 “看来是我的话没有说清楚。” 洛玉影由怜儿扶着,缓缓坐下。 “是啊,你突然说要走,明明在这里住的好好的。要是你孤身一人离开,不是平白让我们担心吗?” 叶小蝉也没好气的坐了下来。 “喂,你别说了,看不出玉姐姐身体不舒服啊。” 怜儿使了个眼色,叶小蝉一时语塞,她奇怪怜儿态度有些反常。 只见怜儿走到洛玉影面前,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 “玉姐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论你去哪里,怜儿都愿意陪着你的,姐姐你也一定不忍心我孤身在外,无依无靠吧。” 叶小蝉恍然大悟,原来怜儿是存的这个心思。 洛玉影走不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和她分开。 洛玉影也显然迟疑了一下,随即果断道:“你们的心意我明白,有件事我从未说过,也许现在说出来,你们就会理解。” 她舒了口气,淡淡道:“我有一件心事未了。” “什么心事?”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 “你要找人?” 叶小蝉惊讶后,又立刻释怀,自信道:“找人简单啊,你怎么没有对我说起过呢,难道你不知道我最拿手的就是打探消息和寻人么?“ “我知道,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希望能亲自将他找出来。” 洛玉影的眼神忽然变得很特别,带着难以言说的冷漠与寒意,却又不是单纯的愤恨或者仇视,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与锋利。 “他” 话转了几转,叶小蝉竟觉得不好问出口。 “这和你离开有关?难道你有他的下落了?” “还没有,之前路经此地,旧疾复发,身体有些虚弱,我不得已才在这里留了下来,但是现在是时候去了结自己的心愿了。” 为什么是现在,洛玉影没有解释,但是她认真的神情说不出的严肃,与平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冷淡不同,甚至有些让人望而生畏。 洛玉影与怜儿相视默然,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也不敢再去问与与那个人有关的事。 凭直觉,这其中应该有什么故事。 而洛玉影的心意已很明显,关于那个人,她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包括叶小蝉与怜儿。这与她们的关系是否亲近无关,而是属于洛玉影一个人的纠葛 夜幕渐渐低垂,伴随着零落的雨色中悄然而至,天空中落下的雨已稀薄,风中带着淡淡的气息,掺杂着点点泥土的清香。 死寂已经静临,这里就是青荷溺毙之处。 江轻鸿站在塘边,喝了几口囊里的酒,人好像也精神多了。 青荷的死因并不是落水,而是被人勒住脖颈致死。 江轻鸿回想起那个特别的伤痕形状,似曾过目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但是人的记性便是如此,很多时候越是想记起什么,偏偏越是想不起来。 所以他此时闲来无事,只好再到这里转转,想看看会有会有什么别的发现。就在他款步绕过水塘,假山后忽然传来一个柔媚而销魂的轻吟。 “不不可以” 嘴上说着不,可是那欲拒还迎的软语却像是有勾魂般的魔力,一不留心便让人沉沦。 这样的声音无论哪个男人听过,都不会轻易忘怀的,江轻鸿当然也是男人,他虽然本心里对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并不十分喜欢,却并没有忘记她的名字叫做唐蜜。 “小蜜糖,可让我想死了,一日没有见到你,我这一颗心可时时刻刻都念着你的好呢。” 稣了骨头的男人说着情话绵绵,虽然肉麻,好在未到不堪入耳的地步。江轻鸿本无意听人私隐,正准备悄然离去,却忽然听到了些有意思的事。 唐蜜痴痴笑着,黏在男人怀里撒娇:“撒谎,你真以为我是瞎的么,今日我还瞧着你色眯眯缠着那个红莲。对了,还有那个死了的叫青荷的丫头,快说,你们平日是不是也有一腿” “胡说,红莲不识好歹,平日一贯假模假式的清高样子是我最看不惯。至于那个青荷就更怪了,和那个墨丫头一个臭脾气,整日绷着张冰块脸,好像谁欠她二五八万似的,就知道跟在苏墨和苏霆那小子屁股后边,死了也是活该。她们呀,简直连小唐蜜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男人直呼苏霆其名,说话行为极为轻佻,为人也不怎么厚道,听语气并非苏家下人,年纪倒与苏家另外几位公子相仿。 江轻鸿正猜度此人身份,只听唐蜜娇柔嗔笑,指尖一点面前人的鼻子。 “雳少爷,反正不论你说得再好,我也知道你呀,是个不老实的!” “好了,小宝贝,我只能偷偷溜出来一会儿,先让我一亲芳泽” 假山后随即传来一阵嬉笑,缠绵不觉,想必伴着春光风流。 江轻鸿当即明白,与唐蜜躲在此处快活的想必就是素未谋面,但却以风流闻名的少爷苏雳。 苏雳是苏如山兄长之子。 他平日便喜欢做花花大少打扮,处事做派也带着几分纨绔子弟的习气,不过他在苏家几个公子中的口碑却是仅次于苏霆的。 一则苏雳丧父后一直由苏如山亲自管教,除了苏霆,便属他与苏如山最为近亲。在苏家这样的大族,最不乏会看眼色的人,所以他在苏家的地位自然就高些。 二则苏雳的刀法亦是苏如山亲传,故而其身手虽略逊于苏霆,但在苏家后辈中也可算佼佼者。 苏雳与苏霆又属同岁,苏如山对其关爱有加,所以他虽不是正牌的苏家大少爷,却也并不逊色苏霆多少。 但人有所长,亦必有所短。 苏霆的短处原是太优柔寡断了些,这次相见竟像改变甚大,可看来这位苏雳少爷喜欢拈花惹草的习性倒是半分未变。 据说他也不只花心,而且很讨女人喜欢。 他相貌翩翩,出身不凡,对看中的女人也绝对是不惜气力的讨好,虽是见一个爱一个,但凡是被他看上的,十个中也有七个最后是心甘情愿跟了他的。 苏家家规甚严,但这位苏雳少爷虽并未成亲,听说在外已偷偷养了好几房妾室。跟着他的女人倒不曾在吃穿用度上被亏待,不过他贪新厌旧却是常事,被抛弃的可怜女子也不知有多少 所以此人亦是品行恶劣,江轻鸿对他本就没什么好感。而唐蜜给他的感觉就像美人蝎,美则美矣,却不知何时会忽然尾巴一甩,就要了人的命。 一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遇见了唐蜜这样喜欢招蜂引蝶的女人,如此算起来,二人倒可以说是极为般配的一对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六.好戏 塘水边阴风阵阵,假山另一侧却春意盎然,江轻鸿在去留之间。 “好啦,好啦,当心让人瞧见。” 除了微微的喘息,唐蜜的半推半就倒不全像假的。只是云朵般柔软的纤纤玉手刚拂过,就被苏雳一把握住。 唐雳笑道:“怕什么,在这苏家,除了叔父,谁都不用怕。” “哦?真的?” 唐蜜痴痴一笑,灵动妩媚的眼波春水般辗转起来。 “这么说,苏霂你也一定不放在眼里了?” 听到“苏霂”二字,苏雳忽然一惊,他绝没有想到唐蜜会突然提起这个人。 “他关他什么事?” 苏雳倒是还很镇定,声音中气十足,可是唐蜜却从中听出了他内心真实的畏惧与退却,与偏偏还要故作镇定的虚伪。脸上笑意越发暧昧不明,她挣脱回手,对着苏雳的胸膛娇嗔似的轻轻一拍。 “这当然关他的事了,你知不知道他对我说过,若你再欺负我,他定不饶你的。” 苏雳瞪了瞪眼睛,忿忿不满的冷哼道:“你别听他的,他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愣头青,也就敢在私下里耀武耀威的摆摆架子罢了。” 唐蜜却笑吟吟,说起了风凉话。 “算了吧,我看苏霂少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我们以后还是避嫌些吧” “敢打你的主意?就凭他,他也配!” 唐蜜咯咯直笑,笑容狡猾而魅惑,但说不出的风情未减半分,她虽然假模假式的拒绝着,那只手却还有意无意的在苏雳胸前打着转,勾得苏雳一颗心直犯痒。 “比起你这花花大少,苏霂少爷总归是专情的多了。再说,他在苏家的声望也不逊于你,日后我若跟了他,他总是不会让我吃亏的。” “这,这是那混小子说的?” 苏雳眼露愤恨之色,咬牙切齿的几乎要跳脚大骂。 可无论他态度如何强硬,嘴上如何不惧,对于苏霂他终究还是忌惮的。 但色胆包天的人又怎会轻易放掉到嘴的肉,苏雳眼神逐渐炽热,忽然将唐蜜搂得更紧。 “你真的肯跟他?这样一块死木头,他岂会懂得你的好处?” 苏雳笑的迷离,一勾唐蜜柔软诱人的下巴,另一只手已暗自一路向下摸索。 看着面前为了她既畏惧又焦躁挣扎的苏雳,唐蜜心里便充满了胜利的愉悦与满足,觉得有趣至极。 “以后你若真想跟他也无妨,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也不见得没有机会长长久久,现在嘛,还是先快活我们的” “哎,我说你这个死鬼,放开,你先放开!” 唐蜜受了惊般的撒着娇,身体却已随着声音软了下来。 看来这倒印证了在外对苏雳的传言,这还真是个除了色心,便什么都没有的小人。江轻鸿无奈摇头,已不好意思再继续听下去,正欲转身,忽听假山另一侧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谁在那里,唐姑娘,是你吗?” 声音一起,苏雳不由一惊,机灵灵打了个冷颤,忙屏住呼吸。 唐蜜狡黠的眼波一转,却突然故作慌乱的大叫道:“霂少爷,是是我,救救命” 闻声,远处的人影身形骤然闪动,很快迫近。 苏雳大惊失色,下意识松开了唐蜜。 悄笑还是那样动人,唐蜜压低声音,在苏雳紧皱的眉心处一拍。 “怎么,还不快走,真想尝尝苏霂的拳头?” 苏雳手脚慌乱,眼见对面身影已从明亮处划过,竟当真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了。 少年人很快追了上来,唐蜜的身子却忽然失了力,眼见就要倒下去的时候便被来人扶住。 “唐姑娘!” 来的当然就是苏霂。 唐蜜本由他搀扶,但此刻顺势一倒,整个人都依偎紧贴在了苏霂身上。 “唐姑娘,你怎么样!” “没,我没事。” 唐蜜捂着胸口,轻轻在喘息,一副惊魂甫定之色。 方才苏雳离开时,苏霂本是能追上的,但是被唐蜜这一拦,人早已溜之大吉。 苏霂倒是十分在意唐蜜的安危,见唐蜜果真并无大碍,才道:“刚才是谁,有没有对你” 唐蜜似很惊慌,忙矢口否认。 “没,没有谁,我一直是一个人在这儿。” 苏霂皱眉。 “那刚才姑娘为何大呼救命?” 唐蜜的精神已稳定了许多,她缓缓独自站稳,脸颊却隐隐一红,苏霂便立刻收回了手。 “我都怪我自己,刚才是我不小心,差点失足落入池塘,才一时忍不住失声大叫,失礼之处还请霂少爷不要见怪。” 此时此刻的唐蜜仿佛又变了,不再是与江轻鸿初见那般聪慧多情,也不像方才面对苏雳时的柔媚轻佻,她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个端庄正派,纯洁含蓄的姑娘,连无意间被人碰一下,脸都会红的像番茄。 江轻鸿心中暗暗冷笑。 假山之后靠近长廊,虽然光线暗淡,但还可以瞧的清楚人,苏霂自信方才没有看错,眉心不由更沉。 而江轻鸿所站之处,确是一处黑暗的死角,加上江轻鸿有心隐藏行迹,苏霂并没有发现另有人在。 他握了握拳,沉声道:“是他,对吗?” 唐蜜脸上已全无笑意,不知何时泠然之色变得有些暗淡忧伤。 “不,我说过,没有别人。” 她的口气完全冷静,否认的虽十分决绝,可是犹疑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她真的太简单,撒的谎也并不高明。苏霂如是想着,心里对这“苦命”而身不由己的姑娘又生了几分怜惜。 “是他,我都知道,你为何要骗我?” 唐蜜背过身,轻轻叹息。 “霂公子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寄人篱下,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去找他,将人揪到苏霆面前,非要让他给你个交代不成!” 苏霂说着,大步便向苏雳离开的方向走去。 “别,别去” 唐蜜惊呼着,忽然紧跟着,拉住了苏霂。 她并没有去拉苏霂的手,只是扯住了他的衣襟,但是脸却更红了。 “我没事,真的。雳少爷并没有怎么欺负我,他,他不过是在外面花天酒地惯了,以为每个女子都如外面那般风尘中人一样随便,何况我本就是个流落在外,无依无靠的微不足道之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便听不见了,直到停顿片刻,才又道:“霂少爷,倒是你,你对我已经很好,我我不想连累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腼腆而羞涩,像一股暖流涌起,涌入心中立刻便将梗在苏霂心头的郁闷与不甘消散了大半。 但她真的太傻,太善良,竟为了不想连累他而默默忍受着任何一个女孩子本不该忍受的,苏霂顿感百味交集,又心如刀绞。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霂紧紧握拳。 唐蜜低头道:“不算了又能怎样,无论是你,还是我,现在都需要在这苏家存有一席之地,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对吗?” 她扬起脸,泛红的脸颊带着少女的纯情,而炽热的眼神却如燃烧的烈焰般,深情专注的凝视着此刻这个与她对望的少年。 “唐姑娘,相信我,我一定会让欺负过你的人付出代价。” 苏霂悲愤的神色发生奇异的改变,逐渐开始变得热络而充满力量。 “我当然相信你,你这样说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什么都不做,记住,我只要你平安无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唐蜜的眼神也在发光,动情的模样可爱而诱人。 苏霂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脸,想要将她紧紧抱住,但唐蜜却红着脸颊立刻垂眸,紧张而羞涩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唐蜜的退缩令苏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刻收回手,急忙辩解道:“唐姑娘,在下并非有心冒犯,只是一时情不自禁抱歉。” 他心里后悔至极,心跳声紧张的像在打鼓。 唐蜜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纯情嫣然,柔语道:“霂少爷是正人君子,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们才不能” 声音细弱蚊语,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这一招,唐蜜还真是已练得炉火纯青。看来不只苏雳,连这叫苏霂的年轻人恐怕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江轻鸿的背脊一阵凉意,已不准备再冷言旁观下去。他打算跳出来,亲自领教一下唐蜜的高招,而且最好是现在,就在这少年人面前。 虽并未相识,但哪怕只为同为男人这一点,江轻鸿便不愿见苏霂这样的大好青年继续被唐蜜如此居心不良的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弥足深陷 但不等他走出,这里又忽然多了一个人,而正是此人的出现,让江轻鸿豁然驻足。 “霂弟,原来你在这儿。” 这声音大概是再熟悉不过,江轻鸿微微侧目,正是苏霆阔步而来。 今晚这里倒真是好生热闹,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见苏霆,苏霂的神情立刻恢复如常,上前道:“霆大哥,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 此话一开口,唐蜜嘴角不由暗暗飞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狡黠而得意。 苏霆看来一眼唐蜜,似乎心中已有了几分猜度,知道此事必与她脱不了干系,只道:“霂弟,方才我听说三叔母正在到处找你,似乎很着急,白日苏霖的病又发了,不如你还是先去瞧瞧,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说。” 苏霂不由看向唐蜜。 唐蜜虽有些失落,却只好善解人意的笑了笑,“霂少爷既然有事,那就先去吧,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好,我要说的事也不是三言两句能说清的,霆大哥,那我先送唐姑娘。” 苏霆道:“我看唐姑娘还是由我来送吧,我正想与姑娘商量一下家父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七.受制 苏霆说完立刻又道:“唐姑娘意下如何?” 唐蜜嫣然道:“当然可以,那就有劳霆少爷了。” “这好吧,那就交给霆大哥吧。” 苏霂不好再说什么,临走时还不忘留恋的望了唐蜜一眼。 这个少年无疑已完全沦陷,这场游戏马上就要更加精彩。唐蜜的手在玩弄着自己的指甲,脸上殷勤的笑意一点点消散。 看来她似乎又要出手了,而这次的目标便是苏霆。 江轻鸿很好奇她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所以暂时打消了立刻露面的准备。 “霆少爷,有话要对我说?” 唐蜜负手,聘婷袅娜的走近。 “那霆少爷是想在这里谈呢,还是去房里” 她压低了声音,暧昧贴近,幽香扑鼻的脂粉气飘来,争相恐后的钻进了苏霆的每一个毛孔。 苏霆沉着的面色并未还转,他本一句未言,此时却忽然闪电般出手,直袭唐蜜喉间。唐蜜温柔的眼波一恸,青粉色的长袖飘飘舞动,人迫退数步,娴熟精准的躲开了苏霆的出手。 苏霆只出一招便罢了手,他并非真的要对唐蜜如何,不过是给她亮出警告,要她老实些,不要再妄图用那些迷惑旁人的手段来招呼他。 唐蜜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很快恢复悠然,明媚的长眸一闪。 “每次都是这一招,霆少爷你到底是有心让我呢,还是其实也和他们一样,早就对人家动了心” “你住口!” 苏霆冷呵一声。 “唐姑娘手段高明,在下心知肚明,不过这里可不该是姑娘游戏之地。姑娘要寻开心苏某不干涉,但在苏家就最好检点些,否则别怪我苏霆翻脸无情。” 与对苏雳的欲拒还迎不同,唐蜜对苏霆倒真是赤裸裸的勾引了。看来这苏家总算还有个明白人,没有受到唐蜜的蛊惑,江轻鸿正感欣慰。 唐蜜顿时兴致大减,不过不知是否苏霆的警告还留有余地,她并没有罢手的打算,吟吟轻笑着走了过来。 “霆公子好大的派头,不过我倒真想看看,公子到底是真无情,还是假正经” 她真是胆子大得很,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有恃无恐,她先是风情万种的伸出春笋般的玉手,似乎又想将在苏雳身上用过的招数故技重施。 但是那手还未靠到苏霆身上,亦被他一把抓住,不过可与苏雳的动手动脚不同,他眼神冰冷如刀,捏着手腕的手也在暗暗用力,说不出的厌恶之情此时流露无遗。 江轻鸿倒真担心苏霆一时控制不住,唐蜜的手会不会被其捏断。 如花的面容上终于笑意渐失,流动的温柔与多情转眼消散,唐蜜皱起眉,用力将手抽了回去。 女人若是变了脸,往往比变天还快。 “哼,好一个不懂风情的正人君子,霆公子从前待我可不是如此,现在难道是为了慕容瑾守身如玉?” 她用轻蔑的眼神打量苏霆,目显挑衅之意。 苏霆却不想再与之废话,开门见山道:“唐姑娘,还是有话直说吧,家父的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 此话言辞愤愤,落入江轻鸿耳中不免惊讶,但他随即明白了几分,那便是关于苏如山的病体,似乎是另有隐情。 “看来我们霆少爷的耐心似乎不多了。” 唐蜜眼波流动,目中深邃的心思一动,她姿势撩人的拨动着耳边的发,显得心不在焉。 苏霆冷淡反问道:“唐姑娘此话何意?” 唐蜜优雅一笑。 “其实我一早便知道,此地还有一个不露痕迹的用毒高手,听说前几日公子的朋友曾过府,如今墨姑娘安然无恙,看来公子是找到那个人了。” 唐蜜口中的那个人指的便是为苏墨解毒的洛玉影。 苏霆此时冷冷道:“我记得墨儿的毒也曾劳动过唐姑娘,不过在下记得当时姑娘虽断言墨儿所中之毒非同小可,但眼见舍妹疼痛难忍亦束手无策。如今舍妹安然无事,是多亏了在下的朋友出手相助,但那位姑娘是否是你所说的用毒高手,苏某便不得而知了。” “哦?原来霆少爷是在怪我学艺不精,不能救墨姑娘于危难,便对我能否替苏老爷解毒心生怀疑?” 唐蜜亭亭幽笑。 苏霆却淡淡道:“在下并无此意,家父的身体在姑娘的悉心照料之下已有气色,不过却反反复复并未痊愈,如今算起也已有半年之久,在下不得不问姑娘一句,家父所中之毒,姑娘到底何时能治愈?” 关于此事,两人的争执也并非第一次,但苏霆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话还是第一次,唐蜜自然心中有数了。 苏家虽然不能一手遮天,但苏家的名号在此地也可算是人人敬畏,想不到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的苏家竟如此受制于人。 江轻鸿心中不免惊讶。 而这卧虎藏龙的苏家确实隐藏了许许多多的秘密。 原来病重的苏如山正是身中奇毒,这位唐姑娘看来也并非什么女大夫,而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用毒高手,而她在苏家也非为苏如山治病,而是为其解毒。 这也就是解释了为何苏霆早就对唐蜜的所作所为有所察觉,却始终只能任由她在苏家作乱而隐忍不发。 但是现在,苏霆的忍耐已到了极限,而这竟亦和苏墨中毒之事有关。 苏霆问道:“对于舍妹所中之毒,唐姑娘可有什么想说的?” 唐蜜眼角一扬,神色竟多了几分警戒却又赞赏的意味。 “我看是霆少爷有话想说吧。” 苏霆冷冷道:“如此唐姑娘是打算承认了?” “承认什么?” “当然是承认墨儿中毒之事与姑娘有关。” 此言一出,江轻鸿忽然明白,难怪苏霆这么快就消除了叶小蝉的怀疑。原来并非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是他早已怀疑,此事并非叶小蝉所为,而很有可能与唐蜜有关。 唐蜜幽然一笑,竟不否认,却也没有承认。 “听说替墨姑娘解毒之人前夜在苏家神秘失踪,人到现在还未找到,这件事霆公子心里应该最清楚。如果我猜得不错,人现在应该就在公子手上。” 江轻鸿亦想不到洛玉影的失踪竟与苏霆有关,不过昨夜他已从叶小蝉口中得知,洛玉影与白九霄在一起,看来这其中定是发生了旁的变故。 而后唐蜜竟恬不知耻道:“就算墨姑娘身上的毒真是我所为,霆少爷又能如何,难不成公子是打算过河拆桥?” 苏霆沉色不语。 唐蜜又道:“看来公子认为那人既能解墨姑娘的毒,说不定也能解苏老爷所中之毒,于是我便没有利用价值了,对么?” “苏某对唐姑娘是有所求,不过自从姑娘来到府上,苏家上下皆以礼相待。可唐姑娘不只玩弄几位兄弟的感情,还接二连三对苏家人不利,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些。” 苏霆的声音透着寒意,江轻鸿察觉到他此时已动了杀机。 看来唐蜜猜得并没有错,但她的神情却还是很悠闲,非但没有半分害怕畏惧,反而带这种狡黠的得意。 “我劝霆少爷还是三思而行,我不知那个人是何方神圣,不过就算那个女人可以解我下在苏墨身上的毒,却我肯定她不见得有办法能救苏老爷。” 唐蜜的话虽有道理,但她此时自信的却好似有些莽撞而冒险。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会用毒的不只她一人,这天下会解毒的高手亦不计其数,她为何会如此自信呢?而唐蜜不像是这样眼界狭小的愚蠢之辈,除非她说的是实话,那她的有恃无恐也便有了解释。 江轻鸿忽然想到一点,除非苏如山身上的毒另有蹊跷 苏霆正在思索,唐蜜果然道:“我知道苏家想将我赶出门的大有人在,而且早就迫不及待,可是此地地杰人灵,在苏家的日子又这么舒服,我一时三刻还不想离开。所以小女子便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唐蜜停顿片刻,嫣然一笑,继续道:“这半年来,苏老爷一直在用我的药解毒,原本的剧毒已控制的不错,而在我用的药里,其中一味极为特别。此药既能与苏老爷体内的毒相互制衡,本身又是药性极强的,所以若是骤然断药,只怕苏老爷刚刚又气色的身体只会毒上加毒” 苏霆整个人不由一震,而唐蜜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笑的无辜而天真。 “霆少爷若是真关心苏老爷的死活,可真的要想好,千万不可一时冲动,追悔莫及呀。” 苏霆的脸色已完全变了,除了唐蜜的恐吓,最重要的一点,江轻鸿亦心知肚明。 那便是洛玉影的下落。 因为唐蜜的猜测有误,洛玉影并不在苏霆手中,所以苏霆原本并非真的想与她闹翻,否则也不用与她啰嗦这么多。 看来前几日洛玉影的失踪倒当真或许是苏霆所为,而他的目的应该也如唐蜜所说,是为苏如山所中之毒。苏如山身染剧毒,此事非同小可,苏家既然对外宣称苏如山是身染重疾,苏霆不欲为外人知也是情理之中。 但想不到一番交手下来,苏霆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见苏霆面如死灰,唐蜜又恢复了如花的笑靥,一双手已主动攀上了苏霆的脖子。 “霆少爷,其实苏家众多子弟之中,我仰慕的终究只有公子你一人,若是公子对我有意,也许苏老爷” 不等她说完,苏霆已毫不犹豫的拉开了她的手,冷冷道:“唐姑娘请自重,我苏霆虽受制于人,却绝不会任人摆布,姑娘的好意苏某只有辜负了。不过份内之事姑娘还请遵守,否则家父若有不测,只怕姑娘也会性命不保。” 他沉声警告一句,随即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不识抬举!” 唐蜜冷哼一声,转身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人。 “精彩,实在精彩!姑娘好本事!” 有人鼓掌赞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八.指甲 一见江轻鸿,唐蜜的心境似乎又恢复了从容,她在黯淡的灯光下莞尔一笑,顾盼生辉的模样带着动人的暧昧。 “多谢江公子赞赏,想来这部戏是真的精彩了,不然公子有怎会藏头露尾,直到现在才舍得出来呢。” 秋目盈盈,唐蜜含情带笑,瞥向江轻鸿。 如此一说,她竟也像早已察觉到江轻鸿的存在。 江轻鸿微微有些尴尬,毕竟他此时出来倒像是有意在偷听别人亲热一般。 “是在下来的不巧,唐姑娘见谅。” 其实江轻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唐蜜并没有察觉。 但她并不相信是苏霆一走,江轻鸿便碰巧来了,所以他十有八九早就在此,自然也已看到了她周旋于众人间的不同面目。 但她并不慌张,只是狡黠的咬着唇,柔声娇嗔。 “还以为江公子是霆少爷的朋友,也该是像他那样正人君子,想不到公子却很会欺负女孩子” “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江轻鸿淡淡一笑,踱步而来。 “比如那位叶姑娘,一定就受过公子不少欺负,不然之前也不会那么凶神恶煞,蛮横骄纵的模样可是吓死人。” 唐蜜停顿了一下,故作东张西望,而后笑道:“怎么,今日这叶姑娘竟不在,放心把公子一个人留在苏家,她就不怕公子被人吃了?” 江轻鸿天真问道:“哦?听姑娘所言,难道这苏家有人会吃人不成?” “苏家那些大姑娘会不会吃人我不知道,不过我自己若是见了像公子这样英俊潇洒,威武倜傥的年轻男子,可是会忍不住的” 唐蜜痴笑,眼神中**的轻佻显露无遗。 江轻鸿是个明白人,她便只好不再装模作样下去,但想到刚才与苏霆一席话,他应该已有了戒备之心。 不过只要是男人,总会有弱点,而越聪明的男人,弱点也便越多。 唐蜜皓齿轻启道:“江公子可愿换个地方一叙?” 唐蜜所居之所并不远,在楼上遥遥望去,还能看到对面苏墨住的院子。 此时夜色渐浓,苏墨住的院子里只有半盏灯光渺渺,而唐蜜的住处却烛火通明,而且墙上挂着的铜镜也颇多,映在屋子里亮如白昼。 唐蜜一定讨厌黑暗,因为黑暗会将每个人的面目遮住,包括她,那面对猎物时,她便失去了天然的保护与优势。 她的美貌便是她的优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有人愿意毫无缘由的对着一个丑八怪,而赏心悦目的美人则另当别论。 女人的美分许多种,叶小蝉的可爱活泼、苏墨的孤傲倔强、苏壁的腼腆羞涩、姬灵云的风韵优雅 而至于唐蜜,则属于天生尤物,美艳生香的那一类。 说到女人独特之美,江轻鸿不由想到了一个人。 洛玉影。 见过几次面的女子,他都能概括个七七八八,唯有她,江轻鸿却不能轻易下论断。 唐蜜多话,而且做事的目的虽还不明确,却总算有迹可寻。相比之下,沉默寡言,对什么都表现的漠不关心的洛玉影又高深莫测的多了。 若说千面百变的唐蜜是将复杂掩藏于内,而洛玉影则是一见,便知此人深不可测,并非一日两日能了解其人。 微微出神之际,唐蜜已端了酒埕过来。 “夜风萧索,长夜漫漫,让小女子陪公子共饮几杯,如何?” 江轻鸿淡然一笑,施礼道:“乐意之至。” 杯酒入肠,热辣如烈火灼灼,酒意直冲心头。 江轻鸿不由眉稍轻动,咂嘴道:“想不到姑娘喜欢这么烈的酒。” 唐蜜甜蜜轻笑道:“公子不觉得此时此刻,你我之间正需要这种的酒来助助兴么,公子再来。” 这次不等江轻鸿细思,她便殷勤的替其将酒杯斟满,然后亲自将酒杯伸向江轻鸿。 江轻鸿却没有接杯,只微笑。 “姑娘邀在下前来,应该不只是喝酒取乐吧。” 唐蜜美目流转,自己将杯中酒饮下,然后起身一探,隔桌贴到了江轻鸿面前。 淡霞色的云烟在眼前飘过,空气中有种浓烈的香气弥漫,竟连杯中酒香亦盖过,似梦似幻间,窈窕婀娜的人影已轻飘飘的落入怀中。 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紧贴,沿着精美光滑的衣领一寸寸挪移,拂过宽阔结实的胸膛,从优美有型的锁骨一侧滑到脖颈之后。蝉丝质地半透的衣袖退落,露出半截雪白如藕的玉臂,紧紧勾住了身侧之人的肩膀。 “那公子肯前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过来坐上一坐吧。” 唐蜜仰面俯近,媚眼如丝,悄声耳语。 正襟端坐的江轻鸿不由侧目,唐蜜便娇笑着伸出那美丽的丹红色指甲,就想去碰眼前干净儒雅的面容,可是手未碰到,一只温暖的大手已将她手腕裹住。 “等等,姑娘还是小心些,这可不能乱碰的。” 就在出手的力度与触觉都让唐蜜以为自己的美人计又会毫无悬念的得逞之时,一股柔力在手臂间暗运,方在江轻鸿怀中坐稳的她未及展颜,便被轻悠悠的推起,柔软的身子一旋,甩回了自己的坐位上。 “唐姑娘,还是老老实实的喝酒得好,小叶可是敢跑到这里一把火烧了姑娘住处的主儿,若真有这一天,那姑娘脸上就不会太好看了。” 唐蜜温柔的脸色已变了。 本以为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今夜她却连连吃瘪,好兴致被败坏了个精光。 她忽然跳了起来,一言未发便是一击“黑虎掏心”的杀招,那美丽的指甲也变作了夺命的利器,出手迅疾狠辣。 江轻鸿不急不缓,还是稳如磐石的端坐,单臂以“无形大悲手”将对方杀式破解。等到气急败坏的唐蜜后知后觉,她的双手已被牢牢按在桌上,无论如何用力再难挣脱出手。 “在下都已告诉姑娘要小心,姑娘似乎没有听见。” 江轻鸿还是面带三分笑,温和亲切的笑容在此时看来却有些刺眼。 “你我早知道,你是个专门会欺负女人的” 唐蜜深深喘息了几下,忽然又软软的倒向江轻鸿。 见她竟还未学乖,江轻鸿只好抬腿,在唐蜜膝后轻轻一撞,唐蜜不防,忙就桌一扶,险些跌在地上。 唐蜜再抬头,眼中已有了深沉阴郁的愤恨。 “哼,你竟敢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江轻鸿当然是男人,一个地地道道的男人,但是却也是个很有品味,懂得欣赏女人的男人。 但以色取人,却不是他的标杆。 “不瞒姑娘,姑娘虽然貌若天仙,但是在下对姑娘并没有兴趣。若要在下与姑娘亲近,倒不如让在下去抱一个心地纯良的老太婆。” “你” 此言一出,唐蜜整个人都在气的颤抖,她已气的说不出话。 江轻鸿虽然爱开玩笑,却很少如此尖酸刻薄的伤人,但是想到那些被唐蜜欺骗玩弄之人,他总觉得该替那些人出口气。 所以唐蜜越生气,他便越高兴,简直就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可惜啊,这世上像我这样想得开的人已不多,而像苏家两位公子一般,随随便便去喜欢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却大有人在,所以姑娘这副好皮相还是大有用处的,千万不要因为在下气出了皱纹,那倒得不偿失了。” 唐蜜恨恨咬唇,只得忍耐,她已快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但还努力希望保持住些许风度,只冷冷一笑讥讽道:“想不到公子还真是为小女子着想,我看公子不是不喜欢,而是害怕而已。” “哦?” “公子也许并非不愿与唐蜜亲近,而是害怕那位叶姑娘知道你偷腥,不会轻饶了你,又或者根本就是怕我,因为越美丽的女人往往也越危险,我说得对么?” 唐蜜应变倒真是灵活,她起身整好了衣衫,便也随即恢复了自信。 因为她已瞧见墙上铜镜里自己美丽的脸庞,也习惯了那种战无不胜的优越感,即使一时受挫也绝不会灰心。 但她必须要知道自己究竟败给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败。 男人是种既愚蠢又复杂的动物,要懂得琢磨,懂得研究,才能将他们变成自己玩乐和利用的工具。 但唐蜜忽略了一点。 有些男人是异类,譬如江轻鸿。 从见到唐蜜的第一眼,他便给自己下了警告,唐蜜这样的女人是男人绝沾染不得的那一种,否则下场一定令人唏嘘。 而唐蜜错就错在她选择的目标不该是江轻鸿,这样一个拥有着猎人一般敏锐直觉的男子是永远不会轻易沦为别人猎物的。 好在唐蜜并不算太笨,她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策,于是将露在外面的指甲默默收了起来。 “公子的确厉害,不过你是怎么发现我指甲里的秘密呢?” 指甲上有毒,剧毒。 而江轻鸿早有堤防。 唐蜜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眉眼间撩人的情愫已自动退去大半。 江轻鸿倒显然更乐意与她好好说话,于是道:“我见过很多用毒之人的手,为了防止平日不小心沾染毒粉以类,他们的指甲通常修剪的十分整洁,而姑娘的手却很特别,而且修饰精美,除非是有意为之。” 唐蜜不得不承认江轻鸿说的有道理,嘴上却不肯服软,只道:“那是公子不了解女人,这天底下怎会有不爱美之人,也许我不过是希望自己的手看起来更漂亮些” “当然,大多数女人为了美丽,是不惜付出些代价的,不过用毒之事可大可小,就算为了美丽,敢冒性命之险的人恐怕也还是极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九.难啃的骨头 唐蜜抚摸着自己的指甲,幽幽一笑。 “小女子听说那位替苏墨解毒的高人是叶姑娘的朋友,说来也就是公子的朋友了,那她的指甲是长是短,公子是否也如此留意呢?” 江轻鸿笑道:“洛姑娘可不像唐姑娘,喜欢时不时往人怀里转,至于她的指甲是长是短,唐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自己去瞧瞧。” 唐蜜眼波流动。 “方才的话,公子一定听到了吧。” “哦,在下确实不巧听到了许多,但不知唐姑娘指的是?” 江轻鸿似笑的明知故问。 唐蜜倒不着急,倩目含笑道:“那公子应该听到的,那位姑娘失踪之事到头来竟是霆大少爷暗中所为,不知江公子又作何感想?” 一个是自己的朋友,一个是自己朋友的朋友,这事处理起来并不好办。 江轻鸿却淡淡一笑。 “正因为方才在下听得清楚,也知道苏霆并没有亲口承认绑走洛姑娘之事与他有关。倒是唐姑娘你,先以苏老爷的安危相要挟,又脚踩两只船,与苏家两位公子暧昧不明。现在又对苏墨下毒,简直搅得苏家不得安宁,不得不说是唐姑娘的本事” 听到江轻鸿的话,唐蜜饶有兴趣侧目。 “不过在下倒想提醒姑娘一句,兔子急了会咬人,我若是姑娘,接下来就该考虑一下苏霆的话,消停一阵子了。如今只因苏霆手中无人,无可奈何,若他真的找到了洛姑娘,唐姑娘的处境恐怕岌岌可危了” 江轻鸿拿出随身携带的酒囊,拧开喝了一口,像是想将口中发麻的感觉冲淡。唐蜜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来,此时听罢一脸不屑,冷魅轻笑。 “怎么,公子不会是替苏霆来当说客,敲山震虎的吧。那以公子的意思,是我猜错了,那姓洛的女子不在苏霆之手了?” 江轻鸿悠然道:“信不信由姑娘,江某言尽于此。” 唐蜜目色不由一沉,勾起的眉梢略显挑衅。 “不瞒公子,苏老爷所中之毒非同小可,外人是无从下手的,恐怕就算是江公子的这位朋友,也不见得有用武之地。” 对于下毒解毒的本领,正如对于她自己的容貌一般,唐蜜皆是出乎寻常的自信,看来似已到了自负的地步。 江轻鸿淡淡道:“我知道,姑娘对苏老爷用了些小花招,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我这位朋友不费吹灰之力就解了姑娘对苏墨下的毒,又连令人闻风丧胆的夺命紫萝都可以配制出解药,唐姑娘心里就不该多为日后长远打算么?” “想来苏墨之前中的毒便是公子这位朋友所为,这个在我最初替苏墨诊脉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可惜那并不是真正的夺命紫萝,此毒虽与夺命紫萝的毒性也有八成相近,能配制出解药却并非难如登天之事。至于我下的毒,不过是给苏墨那丫头的小小教训,公子不用如此抬举自己的朋友吧” 唐蜜嘴上这样说着,却纤背一倚,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眯起的眼角中透出微冷的寒意。 “江公子说了这么多,小女子还真有些感动了,不过既然阁下对小女子不感兴趣,不知江公子此番真情劝诫又是为何?” 察觉到唐蜜的戒备,江轻鸿忽然缓缓道:“在下其实是想向姑娘打听些事。” “哦?” 唐蜜冷色把玩着鬓边长发。 “怎么,与苏家有关?” “唐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唐蜜似轻舒了一口气,看来也许她在苏家这池水中陷得还并不算太深。 她款款道:“小女子也是寄人篱下,苏家的事更是知道寥寥,公子想知道些什么,应该是问错了人。” 她虽参与的不多,知道的却一定不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趟这浑水,所以还是乐于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江轻鸿索性顺着她的意思说道:“是,唐姑娘与在下一样,不过是来做客的外人,所以对于有些事,姑娘这个外人应该比苏家人看得更清楚。” 唐蜜不置可否,虽不情愿,却只能以目示意江轻鸿可以继续。 “唐姑娘一定认得青荷吧。” 江轻鸿忽然提到青荷,唐蜜波澜不惊,事不关己的漠然道:“哦,就是那个淹死的丫头,公子怎么想问她?” 江轻鸿立刻纠正道:“她不是淹死的,而是被人勒死的。” “她是怎么死的我不清楚,但江公子总不会是怀疑此事与我有关吧。” 唐蜜冷笑。 “这一点江公子倒是想多了,小女子杀人可不会用这么蠢笨的法子,而且如此杀人,不过是蛮力而为,人死的那样痛快,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说到杀人,对于唐蜜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反而说到“乐趣”二字,口吻像是在说一个不起眼的游戏般,她心肠之冷漠可见一斑。 江轻鸿笑的意味深长。 “这个在下当然清楚,将一个大活人生生勒死,这也不像是唐姑娘做事的风格。” 唐蜜个头高挑,身量瘦削,即便青荷身材与之相近,要想将一个大活人痛快勒死几乎很难做到。而挣扎的痕迹不多,对方在力气上定然很有优势,下手也绝对干脆利落,杀人的意图明显。 对于“风格”二字,唐蜜似乎还是满意的。 要致人死命,她有的是方法和手段,只是看她想与不想了。 她也希望江轻鸿明白这一点,不想惹麻烦便不要多管闲事,可惜江轻鸿就是个麻烦精。 就算他不找麻烦,麻烦总会上赶着找他。 这点既让他头疼,但同时也让他的日子没有这么无聊。 所以渐渐地,他开始认为人活着就不该无趣的过,那种浪费时间、虚度光阴的安逸生活即便向往,却并不适合他。 在这方面,叶小蝉的步调不得不说与他极为合拍。 因为叶小蝉与他一样都是不甘安宁的,所以有叶小蝉在的地方,他也往往不得安宁。 但是现在叶小蝉并不在 叶小蝉一日都没有出现,倒有些让江轻鸿意外,所以他已做好了叶小蝉随时会冲进来的准备,索性不再与唐蜜兜圈子。 “那以唐姑娘高见,青荷之死会是何人作为呢?” “这个” 唐蜜微波流转,终于想到她曾与苏雳打情骂俏时就曾提到过青荷,江轻鸿大概是留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来问她。 “江公子不会是将我的戏言当真了吧。” 她不屑轻笑。 “苏雳确实是个花花公子,不过此事倒不像是与他有关。” 唐蜜了解苏雳,其实他最大的毛病,不过也是所有男人的通病罢了。只是他不见得比寻常男人虚伪,明明一副花花心肠,却还要装作正人君子。 他是坏。 坏的直接。 唐蜜偶尔也会喜欢这种坏的直接写在脸上的人。 而至于苏雳的喜新厌旧 若说喜新厌旧,这样的女人也并不比男人少,所以她倒并不觉得苏雳恶心。 每一种男人都有他的好处,而挖掘他们,俘获他们,正是唐蜜习以为常的乐趣之一。 君子当然有君子的可爱,但小人也有小人的好处。唐蜜偏偏就喜欢看他们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摇尾乞怜 而唐蜜真正讨厌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江轻鸿与苏霆这种人。 因为他们像是可以对自己的美貌视而不见,而论身手她更不是他们的对手,她简直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是越难啃的骨头,越会有着令人回味无穷的美味。 所以苏家子弟虽多,唐蜜最多的注意力和用心却一直都在苏霆身上。 而此时此刻,论气度风范,相貌身手,江轻鸿明显更胜一筹,而且人也有意思的多,最重要的是这块骨头已盛在了别人碗里。 别人碗里的,总是更可口。 不过唐蜜肯定现在的叶小蝉还绝不是江轻鸿的女人。 她微微眯起桃花目,幽幽打量着江轻鸿,心情不知为何忽然好了许多。连声音也柔软了下来。 “江公子,你可知这苏家人多眼杂,阁下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可惜呀,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识趣,对于青荷之死,我只想问一问姑娘的看法。” 唐蜜揉了揉眉心,随口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平日与她最亲近之人了。” “这么说,唐姑娘应该也清楚何人与青荷亲近。” 唐蜜含眸一笑。 “青荷是苏墨的贴身侍婢,那些琐碎之事,恐怕要公子去自己去查一查,自然清楚。” 江轻鸿当然已查过,却没有什么发现,他知道唐蜜并不是真的要她去查,而像是在故意与他兜圈子。 他也只好耐心得沉住气。 “我看,唐姑娘应该另有所指。” 唐蜜咬唇道:“那以公子所见,这府中何人最有嫌疑呢?” 江轻鸿道:“谁最有嫌疑我们尚且不谈,不妨从最没有嫌疑的人说起。” “哦?” “在整个苏家,与青荷最为亲近,来往甚密之人不外乎几个,便是苏墨与她身边的人,最多再算上苏霆而青荷死时,苏墨一直在房中休养,苏霆也在处理苏墨的事,听说一直在那里陪着,在场之人大可相互作证。而苏家戒备森严,外人进出不易,杀青荷的十有八九是府中之人。偏偏青荷身手不弱,能轻轻松松将她勒死的,我想苏家也没有几个人吧。” 唐蜜静静听着,她听得很仔细。除了心里也多少好奇青荷之死外,也在揣测江轻鸿的话中是有别有它意。 “想来想去,我也只想到了几个人。” “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凶手 江轻鸿淡淡一笑。 “第一个当然就是唐姑娘你。” “我知道,不然公子也不会来找我,说这些废话了。” 唐蜜神色悠然,不慌不忙。 因为她很明白,江轻鸿之所以能对她说出这些话,证明在他所怀疑的对象之中,自己虽不能完全摆脱怀疑,但已不在是最有嫌疑的第一位。 不过她还是十分好奇,于是道:“我想知道公子怀疑我的原因。” 江轻鸿微笑着,干脆道:“因为动机。” “哦?” 青荷死的时机太过敏感。 苏墨中毒之时,性命几近垂危,而下毒者竟是苏府中人,这件事本就蹊跷。 而最有可能发现此事眉目的当然就是苏墨身边的人,包括青荷。 青荷忽然被害,能在苏家冒险杀人,不外乎两点猜测。 第一,青荷已对此事有了什么发现,甚至可能已知道了下毒的真凶是谁,所以下毒者怕身份暴露,只有杀她灭口。 第二,青荷本就与此事有关,甚至毒极有可能就是她下的,但她却不是主谋,或者说此事背后还有人主使。而在行凶之后,主谋怕青荷下毒之事暴露,牵连到他的身上,于是才一不做二不休。 听完江轻鸿的解释,唐蜜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江公子分析的不错,不过公子却一开始便想错了。我承认,下毒确实是我干的,那只是因为苏墨那丫头平日总找我麻烦,我不过想小惩大诫” 唐蜜一脸坦然与无辜,仿佛对于自己下毒之事,她既做的问心无愧,也丝毫不怕别人知道。 她说的看起来像是实话,因为就算没有洛玉影出手,江轻鸿也相信她并没有打算真的要了谁的命。 但她说的却不全然是实话,江轻鸿认为就像她所谓的“小惩大诫”,倒不一定是针对苏墨,反而目标极有可能是苏霆。 苏霆对唐蜜的忍耐已一天天到了极限,所以唐蜜才会对苏墨下手。 她不过要苏霆知道一个事实。 她是说一不二的,若是不遂她的心意,她也并非不敢对苏家人下手,当然也包括苏如山在内。 这是警告。 经过今晚之事,江轻鸿忽然明白了之前很多想不通的事。 所以苏霆对于追查下毒元凶之事并不怎么关心,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是何人所为;所以即便青荷死的蹊跷,他也不怎么想追查下去,甚至有些敷衍之意。 毕竟以苏如山如今的状况,若是追查到唐蜜身上,事情就会变得有些难办。 如今看来,江轻鸿与苏霆一样,他们竟都想错了。 青荷之死似乎与苏墨中毒之事并无干系,至少不是唐蜜为了灭口所为。 唐蜜心念辗转,道:“所幸江公子听到了今晚我与苏霆的对话,知道了前因后果,所以也知道我根本不需要为了隐瞒此事而去杀人,否则我岂不是有口难辩了。” “不错。” “那江公子心目中关于凶手的第二人选又是哪一位呢?” 江轻鸿忽然反问道:“假设青荷还是对下毒之事起了疑,而有人却不希望这件事张扬出去,那除了唐姑娘之外,最有动机这样做的会是谁呢?” 唐蜜脸上露出一丝惊诧之色,哑然片刻,妩媚一笑。 “怎么,江公子总不会是怀疑苏霆吧。” 江轻鸿没有否认,淡笑道:“当然,既然是猜测而已,不妨大胆些。在下请问姑娘,苏老爷的情况在苏家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唐蜜不知江轻鸿为何问起这个,不假思索的喃喃道:“苏如山中毒之事本就一直是个秘密,除了苏老爷身边的心腹,大概也就只有苏霆和我知晓内情了。” 答案似乎早在江轻鸿预料之中,但从苏雳与苏霂对唐蜜的态度看来,他们显然对唐蜜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苏霆。 江轻鸿意味深长道:“看来苏霆一直为唐姑娘掩饰的很好。” 唐蜜明澈的眼波中有些深邃之意在盘旋。 “是,苏霆是有些能耐的,何况苏如山一病,他原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人。莫说在苏家说一不二,他在此地也颇有名望的” 江轻鸿接话:“何况他一直是姑娘中意的猎物,所以先前你们非但一直相安无事,也曾相处的颇为融洽,对吧。” 被他一语道破,连唐蜜也不得不佩服,但她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事江轻鸿是如何知道的。 在苏家这样的大族中,一家之主对于宾客的态度,便决定了这个外人在苏家其他人眼中的地位。 抛开与唐蜜不睦的苏墨,不论是苏雳与唐蜜的暗中痴缠,又或是苏霂对唐蜜的既爱又怜,这一切绝不会无缘无故,而是极有可能起源于苏霆。 即便这次苏霆虽是动了怒,不欢而散,之前与唐蜜私下里也不知起过几番争执,但为了苏如山的身体,苏霆在表面上对唐蜜一定是极为客气尊重的。 可惜唐蜜却不是个安分的主,巴不得苏家出点热闹,整日煽风点火,这当然离不开苏霆替她打点掩饰。 而这一次亦不例外。 即便唐蜜做的事过分,苏霆知道了真相,却因受制于她,依旧不得不替她隐瞒。 在苏家,苏墨与苏霆的兄妹关系还是颇为亲密的。 苏二小姐性情古怪,人人敬而远之,甚至连她忽然中毒,苏家里里外外操持的也只有苏霆一人。虽然关心她的并非只有苏霆一人,但作为贴身侍婢的青荷看在眼中,理所应当的会认为苏霆是最值得信任之人 “如果青荷真的对唐蜜下毒之事有所发现,报告给苏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她却没有想到苏霆会为了替唐姑娘遮掩此事,而派人杀她灭口。” 唐蜜终于明白过来,却道:“想不到江公子连自己的朋友也会怀疑。” 江轻鸿则是笑而不语。 唐蜜道:“不过阁下不是说苏霆一直陪着苏墨,那夜没有机会下手么?” 江轻鸿微微一笑。 “苏霆要杀人,何须他亲自动手。” 假设他为了要替唐蜜掩盖,青荷之死就是他的意思的话,真正要将人置于死地的凶手又另有其人所以第二值得怀疑的人不只是苏霆,还有另外一个人。 唐蜜眯了眯眼睛。 “苏勇?” “不错。” 当时正是苏霆的心腹苏勇将江轻鸿与叶小蝉带来苏家,而后等江轻鸿找人回来,叶小蝉被绑起来由苏霆亲自看管,所有人都到了苏墨所居之处。唯独苏勇却没有跟上,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当然,那时候的青荷还好好的站在众人面前。 等到苏墨服过药后,江轻鸿等人散去了,大概青荷便是死在那之后。 苏勇还是有机会下手的。 以苏勇的身手,勒死青荷不是难事, 江轻鸿舒了口气,重复提醒道:“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而已。但若单论有身手,苏家上下值得怀疑的人还大有人在。” 这其中就包括苏家的几位公子,还有安排在暗处守夜的岗哨。 不过暗哨皆是轮班倒,且皆是两两一组,正好可互相作证,但江轻鸿却察觉到一点,那便是杀人者对府中暗哨布局了若指掌。 后院偏僻,且多有女眷,青荷被杀之地颇为隐秘,且为暗哨死角,杀人者才可来去无痕,没有留下线索。 而对于府中守卫的安置,谁能比苏霆手下的苏勇更清楚呢? 如今唐蜜的嫌疑一除,苏勇与苏霆的嫌疑便更大了。 唐蜜眼波流动,忽然柔声道:“江公子说苏家的几位公子也有嫌疑,我倒想到了些事。” “哦?” “关于苏雳想必江公子对其人也或多或少的了解吧。” 江轻鸿笑了笑。 “方才唐姑娘指责在下怀疑朋友,怎么唐姑娘却连自己的情人也怀疑?” “情人?” 唐蜜悠然轻笑,神色现有一抹轻蔑。 一个喜欢拈花惹草,三心二意的浪荡公子,他还不配。 “之前,我曾偶然看到苏雳调戏青荷不成,跳骂其不识抬举,一定要其好看。至于苏霂,他平日待人冷漠严苛,这府中下人几乎都受过他的苛责,说不定青荷何时惹恼了他而不自知,逼得他杀人。” 江轻鸿本以为唐蜜要说什么,想不到她只是东拉西扯,似乎生怕别人没有麻烦,苏家一直太平似的。 “对了,还有那个苏善,每次我去给苏老爷解毒便会见到他,别看这人相貌温和,实际倒是一肚子鬼心肠,阴险得很” 唐蜜一下子变得像个普通女人起来,说着闲话倒表现得无比热络,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吐槽的树洞。 等发现她已经开始夹带上私人喜恶之后,江轻鸿立刻果断道:“唐姑娘所说,在下定会记在心里。不过时辰不早,在下告辞。” 不等唐蜜反应过来,江轻鸿忙不迭的溜了。 该说的都已说了,他暗暗松了口气,心里竟像无比矛盾。 今晚的一席话会通过唐蜜之口传到苏霆耳中么,这件事会是苏霆指使苏勇下的手么,还是一直只是个错误的猜测呢 江轻鸿既希望青荷之死早日真相大白,又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但接下来苏家的不太平或许会真正开始。但叶小蝉许是不会来了,不知明日她会不会带来慕容瑾的消息。 今夜无眠,江轻鸿实在预料不到明日会发生些什么,但是每当夜深人静,心中的不安便被无限放大了。 只有窗外夜雨未停,一夜敲打着院中的海棠,直到天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一.夜客 雨幕在夜色浓重时渐紧,走廊里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一片黯淡的光伴随着风声映在单薄的门窗上。 朦胧之间,白九霄一觉醒来,他本只想慵懒的翻了个身,结果一不小心便从硬榻之上摔到了地下。 “哎呦” 摸着撞在地上发疼的鼻子,他不禁皱了皱眉。 他已好久没有睡得这样踏实了,所以一时竟忘了自己不是睡在破庙的草垛里,而是睡在书房的木榻上。 木榻长而平整,铺着柔软的兽皮长毯,洛玉影偶尔看书累了会在此小憩片刻。以此尺寸当床虽让白九霄有些拘谨,却不知比露宿破庙好多少倍。 他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打了个哈欠,用力伸展发僵的背脊,正准备从地上爬起来。 忽然间,伴随着一声破窗的响动,一条黑影自外飞纵而入。 困倦的双目散立刻发出明亮锐利的神采,白九霄就地一滚,窜入的黑影落地,却扑了个空。 再看白九霄,人早已灵巧的跃过了书桌,双腿一搭,悠闲的仰在了太师椅上,目光始终未落向面前的素衣人身上。 “哎,好不容易想舒舒服服睡一觉,阁下怎么连这点眼力也没有。” 白九霄方懒懒说完,对方又已直扑了过来,他不慌不忙,只以脚尖发力,双腿一撑,随着太师椅轻轻一歪,来人的重拳又落了空。等到那人使出第三拳,白九霄的小腿已勾,太师椅又原封不动的立了起来。 对方一动,椅子便随之一挪,这张椅子仿佛长了腿会跑,而只靠起起落落就将对手攻击一一闪避,而此时的白九霄屁股还牢牢的粘在椅子上。 见他云淡风轻,不惊不扰,对方分明像要快怒了般,却又豁然收住了出手。 既已探清白九霄身手,此人似不想再多费气力。 这显然是个聪明人。 此刻素衣人忽然一声大笑,笑声苍老浑厚,中气十足,白九霄发现此人内力深厚倒实不多见,看来方才交手时也定有所保留。 他提起几分精神,眼神璀璨如星,流动如荧,终于落在那素衣人面上。 此人长须长发,剑眉鹰目,长身而立,腰间横着一对判官笔,正冷意盈盈的目视着白九霄。他的年岁已近半百,但其精神矍铄,脚步轻盈,竟完全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无异。 “这位公子好俊的身手,老朽今日算是开了眼。” 素衣人言笑间竟有种莫名的温和。 说实话,被搅扰了好梦的白九霄本对他没什么好感,不过见他诚心恭维,倒也不怎么愿与之计较。 白九霄插起手,懒声懒气质问。 “三更半夜,扰人清梦,不知阁下意欲何为啊?” 素衣人里外打量了几眼,只笑问道:“我看公子许不是此间主人,那公子是在此做客?” 白九霄亦不答,只困倦的揉了揉眼睛。 “我是不是这里主人,和阁下来此的目的有关?” “正是,在下确是为这主人而来。” 白九霄悠悠道:“这么说难道她欠了你的钱,老先生是上门讨债债主喽。” 素衣老人淡淡一笑。 “公子真会开玩笑,她并不欠老朽的钱,老朽不是债主。” 白九霄又一本正经道:“哦,那她是杀了老先生的妻儿,是老先生的仇家?” 素衣老者又摇摇头,也很认真的回答道:“她也不是老朽的仇家,老朽与她无仇无怨。” “既然如此” 白九霄忽然冷冷一笑。 “那老先生此举便有些不妥了,既无仇怨,为何深更半夜,入室行凶,岂非与强盗山匪无异。” 素衣老者不怒反笑道:“那公子留宿在此,心怀不平,口出忿忿,一定是此间主人的朋友了?” “不是,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朋友什么的可从来不需要。” “那公子总不会是她的情人吧。” 素衣老者似乎对洛玉影的事知晓一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又很快摇摇头,否定了这句问话。 想到洛玉影那漠然的神情,白九霄不由缩了缩脖子。 莫说他还没有喜欢的女人,就算真有陷入情网的那一日,他也绝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像冰块似的古怪丫头。 老者笑道:“公子既不是主人的朋友,更不是她的情人,其实说起来也不会比陌生人熟识太多。孤男寡女,露宿荒郊,公子以为自己的所为就妥当了?” 说来说去,他竟是以此来回击白九霄方才的教训。 白九霄哑然无语,随即亦爽朗一笑。 “老先生看来已跟了我们许久,知道的不少嘛。” 笑容虽轻快,心里的惊讶却藏得很深。 被人跟踪却丝毫没有察觉,一向如野兽般敏锐的感觉这次竟像失了灵。 转动的眼波不由飘向对面榻旁 那把白伞就静静立在那里。 他笑笑道:“常听人说,这世上胸怀宽阔之人总是比气量狭小之人活的长些,不过今日见到先生,在下却觉得他们错了。” “哦?” “胸怀坦荡,得失不计,固然可使心情舒展,睚眦必报也未尝不是排遣郁闷的好办法。至少总比有些人吃了亏,却要硬憋在心里的窝火滋味好受得多。” 此言一出,老者狂笑不已。 “那老朽请问公子,阁下又是哪一种人呢?坦荡君子亦或算计小人?” “我?” 白九霄眼神流动,摸了摸下巴。 “我嘛,只是个小人物而已。君子愧不敢当,甚至就连小人,我也不知够不够格。” 他倒着实谦虚的很。 素衣老者似乎很喜欢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怪小子,又是一阵笑声起。白九霄也随之附和,淡淡一笑。 但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白九霄听出那正是怜儿的叫喊,索性神色一敛。 “老先生请自便,在下出去瞧瞧。” 话音刚落,白九霄拍案而起,身形轻灵如云,转眼化作一阵白风冲了出去。 门口,油灯已摔在地上。 怜儿吓得花容失色,瑟缩着步步紧退向门前,面前赫然杵着一个身量健硕的黑面大汉,凶神恶煞像要吃人。 “给我滚开!臭丫头!” 怜儿像被吓懵了,整个人都在发抖,单薄的身子却牢牢贴在门上。 “不,不行,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哼,问这么多,你是不是想找死!” 大汉冷喝一声,伸手去抓怜儿的肩膀,手方伸出,背上便突然吃了不轻不重的一脚,庞大的身躯赫然失去重心。他踉跄几步,险些跌在怜儿身上,更吓得怜儿一阵惊叫。 黑脸大汉身形魁梧,若是压在怜儿身上,倒恐怕会将她压成肉饼,好在黑脸大汉还未完全跌下去,衣领已被人一把扯住。 “喂,没事吧,小丫头。” 见白九霄从其身后探出头,怜儿不由大喜,忙惊呼道:“他,他突然闯进来,想对玉姐姐不利!” 幸好房门还是紧闭的,看来这大汉还未闯入。白九霄手腕轻轻一使力,黑脸大汉就像被拔起来的萝卜,一个栽倒葱便被抛了出去。 白九霄丢的很巧妙,黑脸大汉整个撞出去,正撞向对面走来的素衣老者。只见素衣老者不急不缓,只是伸手一接,便稳稳的托住了汉子的背。 老者身法俨然不知比方才高了几倍,像是不再打算有意掩藏身手。 黑面大汉瞪圆了眼睛,狠狠盯着白九霄。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知道面前两人若联手,胜负尚未可知,偏头对怜儿低语道:“进去呆着,不要出来。” 怜儿虽害怕的紧,却还是关切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白九霄眼波骤冷。 怜儿不忘叮嘱道:“那你要小心哦。” “有闲心担心我,还是顾好你们自己吧,别给我添麻烦就够了,他们是冲里面的人来的。” 怜儿神色慌张,只好不再言语,用力一推,身后的门却是牢牢紧闭的。 门已被人从里面拴紧。 白九霄察觉,冷冷一笑。 “枉费你为别人担惊受怕,可惜别人好像没算你的份儿哦。” 怜儿一愣。 素衣老者面带笑意的走了过来。 “年轻果然是好,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她没有找错人。” 白九霄瞥了素衣老者与那汉子一眼,微笑。 “年轻当然好,但没有人会青春不老,所以在下也不想恃强凌弱。” 素衣老者又是几声大笑,黑面汉子的脸色却已涨得通红。 “好大的口气,让我来领教阁下高招!” 庭远之中,雨意簌簌。 寒风吹起衣袍,怜儿不知为何,忽觉毛孔战栗。 剑拔弩张的气势一触即发,沸腾的杀气在四周弥漫,凌厉的寒意从白九霄眼角迸射而出。 黑脸汉子正要上前,素衣老者却伸手一拦。 “算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黑脸汉子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说,算了。” 老者又重复一声。 黑脸汉子面糙心细,虽是满心不愿,却是听话的很。 老者让他住手,他便立刻收了架势。 “今日不宜动手,年轻人,我们改日再会。” 两人来去如风,行走移动的身法惊人,除了泥土上留下的两行脚印之外,竟如鬼魅幽灵,去留无影。 院门还是敞着的,冷风灌入,人影再瞧不见。 白九霄终于轻轻松了口气,却没有理怜儿,神情漠然的转过身,一掌拍在了紧栓的门上。 门被掌力拍开。 漆黑的屋子里,轻罗绸纱飞扬,透着诡异的神秘。 屋子里空无一人,床也是空的,人竟不见了。 白九霄一皱眉,却发现角落里不知缩着什么,一团在瑟瑟发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二.狼人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发抖的身影。 原来这间屋子竟还藏着一扇暗窗,此时窗子已开了半扇,湿冷的雨水飘入,打湿了角落中人单薄的衣衫。 湿透的月白色的长衫紧紧裹着柔弱的身体,洛玉影像是被冰封在琥珀里的石雕,不知是因寒冷还是恐惧,身体在瑟缩的颤抖着。长长的黑发凌乱散落,她便躲在其中,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腕,像一只已完全麻木而察觉不到痛楚的木偶。 白九霄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直到他小心走近,才发现在那只已恢复如常,因巨大的恐惧而失神的眼瞳已流淌出一行冰冷的泪痕,而另外一只已变为血红色的眸子则透出一种狠厉而暴戾的光。 那是杀气。 浓重的杀气让白九霄豁然止步,恰时怜儿冲了进来。 “玉姐姐!” 见洛玉影模样,怜儿慌张的就要上前,却被白九霄一把拉住。 “别去,危险。” 不知为何,白九霄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心急如焚的怜儿却不管不顾,用力甩开他的手,便扑到了洛玉影身边。 “玉姐姐!你怎么了!” 发现洛玉影一直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腕,怜儿忙去拉她的手,可是洛玉影像是已完全被另一种难以自拔的情绪吞没,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叫喊,半分不为所动,只是呆呆的发狠一样,死咬着自己的手腕。 “喂!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怜儿回头冲白九霄大叫。 白九霄才回过神,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帮着怜儿将洛玉影的胳膊拉开。 手腕上已咬出一个极深的印痕,露出了淡红色的血印,纹路清晰如刻痕。白九霄赫然发现在这个牙印旁,还错错落落的分布着许多疤痕。 疤痕有大有小,像是被不同的人咬出来的,虽然新旧有别,却都呈现出一条条模样相近的诡异月牙,除此之外,还有两道细长的伤疤。 “玉姐姐,你怎么了,回答我啊” 猩红的眸子里波光未减,反越发浓烈,怜儿急得快要哭出来。 白九霄吐了口凉气,忽然抬手,在发颤的颈后发力一击,宝石般的瞳孔中冷光骤然,洛玉影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喂,她是不是有什么疯病,和这个有关的。” 白九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怜儿惊魂甫定,半晌才木然的摇摇头。 “不,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半晌忽而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喂,小丫头,你听过狼人的传说吗?” “狼人,那是什么?” 白九霄注视着晕厥时一脸无害的洛玉影,清澈的眼波渐渐深邃。 “狼人是西方的一种兽,由人所变,平日与常人无异,但每逢月圆之夜,就会变成失去心智的兽,食人吮血,凶残暴虐” 怜儿背脊一冷,怯怯道:“你,你什么意思” 冰冷的波光一直在洛玉影身上犹豫停滞,白九霄冷冷道:“她啊,你不觉得她和那传说中的狼人很像么?” 怜儿眼睛忽然瞪了瞪。 “你胡说什么呢!” 白九霄探身一拍她的肩,意味深长道:“所以我警告你一句,离她远点,说不定哪天她再发了狂,咬的就不是咬自己的手了。” 怜儿难以置信,拼命摇头。 “不,不会的!” “会与不会不是你说了算的,总之,小心为妙吧。” 白九霄说完,弯腰将洛玉影从怜儿怀中接过,抱了起来。 清晨。 微风入户。 睡梦中的白九霄挠了挠头,困倦的睁开眼睛时,被吓了一跳。 床又空了。 不过这次人没有缩在角落。 天已明,阴沉的天色沉闷而压抑。 房门是开着的。 白九霄揉揉眼睛。 洛玉影就坐在梳妆台前,默默梳着头。 长长的头发还是直直垂下,像柔亮的黑色绸缎铺开,又像流动的银河被墨染黑。她的背影看起来既美丽又动人,看起来与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大多数女孩子还要漂亮。 她穿着的是昨夜怜儿为她替换过的白衫,轻薄柔软的纱衣下,优美动人的曲线若隐若现,勾勒出绝美的身材。等到察觉到这一点,白九霄只怪自己的眼力太好,忙不自然的移开了眼睛。 “醒了?” 洛玉影面前桌上分明没有铜镜,她却像脑袋上长了眼睛,将白九霄的一举一动都观察的极清楚。 白九霄只好从椅子上起身,活动着发麻的后背,走了过来。走到洛玉影身边,他一屁股倚在梳妆台上,低头审视着容色淡然的洛玉影。 “这话应该我问你,看样子你睡得很不错。” 洛玉影微微仰面,对视上白九霄审视的目光。 “但公子看上去睡得并不好,已经有了黑眼圈,需要的话,公子可以去怜儿那里取些安神药。” 未施粉黛的面容憔悴而苍白,但是白九霄却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东西。 那双眼睛。 眼瞳之色又恢复了淡而浑浊的灰白色,洛玉影从容的像是完全忘记了昨晚的事,白九霄悻悻的一扬唇角。 “是啊,谁让昨晚这么热闹,那些人你应该不陌生吧。看那些人的样子可不像善茬,你得罪他们了?” 拿着木梳的手微微一停,洛玉影却一句未答,只淡淡问道:“听怜儿说,昨晚来的是两个人。” 白九霄撇撇嘴。 “怎么,别说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见洛玉影垂眸,他又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洛玉影放下木梳,态度漠然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与我有何瓜葛,这些好像与公子无关。” 白九霄本是一番好意,却吃了瘪,摇头道:“好,算我多管闲事。我不问那些是什么人,不过我可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好意。就算你不担心自己,也该担心一下与你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吧。” 洛玉影黯淡的眼神一起,凝视着白九霄。 白九霄道:“若你担心怜儿,就不要让她掺和进来。她不是我,别人要对付她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不过我想这大概就是你坚持要离开的原因吧,至于你要找人什么的,不过是随口扯的谎。” 这是昨日洛玉影与叶小蝉、怜儿对话的内容,他竟一清二楚。 洛玉影立刻冷冷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什么偷听,别说的这么难听好不好,分明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一不小心就飘到了别人的耳朵里” 白九霄舒了口气。 “不过你是对的,若是换了我,也不想连累别人的,何况那小丫头对你也确实不错,看起来很关心你的样子。” 清冷的面容浮现一抹寡淡的神伤,洛玉影道:“希望你没有告诉她。” 白九霄忽然顽皮微笑。 “如果你求我的话” 洛玉影淡淡道:“我从不求人。” 这句话很有意思。 她的口吻平静,所以这并非一句冲动的夸口。 白九霄眯着眼睛笑了笑。 “好吧,本来我还在想,如果愿意你求我的话,也许我会试着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不知是明知故问,还是已将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洛玉影反问。 白九霄笑的更狡黠。 “当然是之前你说的事,其实原本也不是不能商量的,但是姑娘如果这样说的话” 这并不是真心话,他不会是要洛玉影为自己的自负后悔。 洛玉影却既没有表现出失落,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颇为平静道:“公子若考虑好了,我便可以说条件了。” “条件?什么意思。” 白九霄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的条件是,从公子答应的那一刻开始,要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作为答谢,我会帮公子一个忙。” 白九霄笑了笑。 “帮我的忙?哦,看来姑娘倒是没想占我便宜,不过姑娘这么自信能帮上我的忙?” 洛玉影亦淡淡一笑,抬眸打量白九霄。 “公子身价不菲,武功不俗,若是独来独往,无欲无求,我自然不一定能帮上公子的忙。不过公子若是想找人,我或许可以试一试。” 白九霄终于明白了洛玉影的意思。 “怎么,姑娘自己要找的人还没有下落,倒关心起我想找的人来了?不过我提醒姑娘,若是想借叶小蝉的手,我想还是不用谈了。” 这个人叶小蝉也不见得能找到。 白九霄似乎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洛玉影却道:“当然,小叶肯帮忙是很好,不过我并没有打算依靠她。如果我猜得不错,白公子想找的应该也是个善于用毒,而且手中还有夺命紫萝的女子,而她则一定与公子手中的那截断袖有关。” 白九霄思索片刻,坦然的点头。 “不错,这个上次你应该已经清楚了,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有办法帮我找人呢?” 洛玉影莞尔起身。 “同行之间总是有些不为外人道,却是私下公开的秘密,譬如一月一次的试毒大会。” “试毒大会?” “能用夺命紫萝之毒的,绝不会是泛泛的无名之辈。像试毒大会这样的热闹,他不会不出现的。” 洛玉影说的很有信心,连白九霄都几乎被这种自信打动。 他长长舒了口气,直起身。 “好吧,我会考虑的。” 这个交易其实并不吃亏。 何况白九霄自认为已捉摸到了洛玉影的心思,包括她未知的恐惧,恐怕都源于昨晚出现的那两个人。那两个人虽然不容易对付,但硬着头皮护一人周全,也不是什么绝对办不到的事。 但是他还是不准备接受洛玉影的条件。 一个月,寸步不离的被拴在一个人身边,这简直会要了他的命。 就算能找到想要找的人,这代价也未免还是不划算。 何况直觉告诉他,洛玉影是个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三.信任与约定 四四方方的天空是一团阴霾,呜咽的冷风也吹不散积压在心中的烦躁与不安,而屋子里偏偏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桌上一堆厚厚的书籍很凌乱,洛玉影轻轻的舒了口气,按着发疼的眉心,手中的书却没有放下。 她在强迫自己冷静。 “玉姐姐” 轻悄声音忽起。 怜儿是缓步犹疑着走进来的,头上佩戴的蝴蝶发饰叮咚作响,她手中还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玉姐姐,我,我要走了” 怜儿沉了口气,终于鼓足勇气。 洛玉影未曾在意,淡淡应了一声。 “出去的时候小心。” 怜儿低着头,喃喃的补充。 “不,我不是出去,我” 她停顿着,咬了咬唇,硬起心肠脆声道:“我是要离开这里了,多谢姐姐这些日子对怜儿的照顾。” 正在看书的洛玉影心间一恸,她终于停下来抬起头,而怜儿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垂的很低,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生怕与洛玉影眼光交汇。 洛玉影也随即舒了口气,微微俯面,收回目光。 也好。 这样也好。 留在这里非但十分危险,甚至可能会成为威胁自己的软肋,她原本就是应该走的。 洛玉影平静的将书缓缓合起,心也似乎很快随之平静了下来。 “要去哪儿。” 她明知不该问的,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看似无情的人,往往最多情。 有些人不敢多情,只因多情待她之人实在太少。 而怜儿恰好是那极少人之中的一个。 “我还不知道,不过天大地大,我总会有地方可去的,我想先到处走走。” 避开洛玉影的注意,怜儿似乎松了口气,声音中恢复了那种浅浅的爽朗与清澈。 “什么时候走。” “就现在,早晚都是要走的,事不宜迟。” 她的口吻镇定下来,忽然成熟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竟似长大不少。 “好,那一路保重。” 洛玉影甚至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默默将合起的书页重新翻开。 “玉姐姐,你也要保重身体,我们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 怜儿说完,默默背起包袱,悄然离去 黄昏时分,街上人影稀疏。 白九霄撑着伞,旋转的伞顶之上撑着的是一片阴云。 在这样的天气,他实在不应该出来的瞎逛的,早知道一无所获,还不如闷头睡上一天。 他不觉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沮丧。 闲庭信步,白九霄已慢慢走到街心。 站在岔口,他随手收起了伞,转头看向角落里蹲着的一个小乞丐。 这个小乞丐如所有的乞丐一样,蓬头垢面,毫不起眼,或者应该说无论谁注意到他,都会忙不迭的避开。 因为他非但是个乞丐,而且是个特别脏的乞丐。 他流着长长的鼻涕,又时不时将鼻涕擦在手上,一双黑色的眼睛却明亮的像熟透的葡萄。 白九霄似乎对这个小乞丐有几分兴趣,他正准备走过去,只见那蹲着的小乞丐反而立刻跳了起来,拧着鼻子,呲牙对他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然后恶作剧似的一溜烟跑开了。 白九霄收住了脚步,不由又叹了口气。 还是没有消息。 不只自己白白转了一天,想不到连奎老头手底下的人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他不禁开始有些怀疑,到底有没有“试毒大会”这种东西。 但是这种怀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现在他必须立刻去验证一番,看看自己的怀疑是真是假。 白九霄来得比预料的要早很多,他翩然出现的时候,洛玉影桌上的书还未全部看完。 看来是她高估了白九霄的耐心。 白九霄的脸有些臭,因为对他的到来,洛玉影的态度似乎太过怠慢了些。 之前闲暇时至少还有口粗茶喝,而现在莫说茶,这里却连一杯热水也没有。而且平日这院子里的灯早该亮了,今日天气又阴沉,院子里早就一片漆黑,却没有人点灯。 因为点灯的人已不在。 怜儿一走,这院子竟像空了一大半。 白九霄也没有想到怜儿会走,而且走的那样急。 他忽然有种荒唐而大胆的想法,也许怜儿并未离开,也许只是遇到了不测,而下手的并非别人,正是此刻黯淡灯火下那寂寥独坐的绝色伊人。 这当然只是无聊的幻想。 可洛玉影绝对有这个能力,她乍看起来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白九霄偏偏清楚这个弱女子却是个会要人命的狠角色。 不知是否在洛玉影手上吃过亏,在她面前的时候,白九霄总觉得不像在别人面前那般自在。 而见白九霄回来,洛玉影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浏览书页的速度默默加快,直到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她又径自闭上眼睛静思,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 没有怜儿的照顾,又已一日滴水未进,但等她缓缓睁开眼睛,憔悴的神色却仿佛松了口气。 桌旁脚下还有一个火盆,火盆里铺着一层厚而干松的灰烬,然后洛玉影就做了一件让白九霄意料不到的事 纤弱如玉的手指微微颤抖,厚厚的书角已染上火星,火星一触到宣纸便做肆意猖狂,几缕轻袅的黑烟缓缓,然后洛玉影便从容的将点燃的书册扔进了火盆,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火焰很快熄灭,转眼间书册烧得一干二净,化为乌有。 这火盆中剩下的灰烬应该也是之前烧掉的书留下的,看样子已烧了不少,而桌上的书还有十余本。 洛玉影只是看完一本,便烧一本。 白九霄注意到书本装订不同,新旧有别,有的书页虽已破旧,但是无一例外都保存尚好,极像是有人专门搜罗起来的。 而现在,毁灭它们的正是当初费尽心思将书籍收罗起来的主人。 白九霄每次来,洛玉影几乎都在看这些书,而现在她已决心将它们毁掉。 能舍得将这些心爱的藏书付之一炬,大概洛玉影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但在白九霄看来,却只看到了一样东西。 能如此不动声色,却舍得对自己心爱之物下手的人,其心狠可见一斑。 白九霄不觉眉峰一挑,他实在很犹豫,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和这样心狠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只听洛玉影忽然道:“这些东西带不走,必须毁掉。” 她似乎看穿了白九霄的心事,意在辩解。 洛玉影寂色,神情中隐藏着淡淡忧伤。 “这里每一本都是独一无二的孤品,记载着无数制毒配毒的法子与药理,带不走的,只能毁掉。” “是啊,东西本就是姑娘的,想毁掉别人也管不着。” 白九霄冷笑,随口讥讽一句。 东西虽是她的,却只可怜了写书之人的一番心血,这才是他的意思。 这些东西若是落在某些人手中,或许可以造福于人,但若落在别有居心的人手里,那当真是贻害无穷了。 这道理白九霄也不是不明白,他淡色一扬嘴角。 “姑娘向在下解释这些,多此一举了吧。” 洛玉影灰色的眸子微微一转。 “公子去而复返,想必已有了决定。” 口吻自信而肯定,白九霄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洛玉影实在很聪明,聪明到让人觉得不舒服。 与聪明人相处,往往容易让身边的人没有安全感,尤其是像洛玉影这种凡事都不会没有居心的人。 因为她关心的事很少,所以只要她关心便不会毫无目的。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白九霄笑道:“在下不会这么容易上当的,姑娘不过随口什么试毒大会,就以为算准了在下的心思?” 洛玉影却嫣然道:“既是请人帮忙,我自然会让公子看到我的诚意。” “哦?” “试毒大会便在这几日,公子若有兴趣,我可以带公子去瞧瞧。” “你肯带我去?” 白九霄一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此时却忍不住叫出声。 这也难怪。 他已在外面打探了一天,却没有得到半点与试毒大会有关的任何消息。 不论是消息最灵通的相思楼,还是花钱便能买到消息的狐狸窝,甚至是掌握了许多江湖秘密的官府熟人 没有一个人听过试毒大会这名字。 “要让公子相信,心甘情愿的答应帮我,我已想不到别的办法。” 洛玉影却出乎意料的坦然。 “好”字几乎忍不住脱口而出,白九霄眼波流动,却微微一笑。 “姑娘这么好心,难道就不怕我去了之后,自己找到人,而不再需要姑娘帮忙么?” 洛玉影却丝毫不担心,只柔声道:“在约定缔结之前,这当然是公子的自由,不过相信就算公子出席过试毒大会,凭一己之力,也不一定能将人找出来。” 这话简直老实的刺耳,若非洛玉影神色无辜而单纯,白九霄一定觉得她在嘲讽自己。 但是这话却击中了白九霄的软处。 最近这些日子,他好像一直在走霉运。 先是漫长的雨季迟迟不退,自己手头的麻烦一直没有解决,而又碰上一连串古怪的人,甚至现在连他费心找到的狗窝也要报废了。 白天他曾特意去了一趟城外,想不到远远就瞧见土地庙的庙墙已塌了一大半。 莫说下雨天,若是风再大些,看来这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完全倒了。 所以白九霄的心情并不多么美妙,因为这便意味着他很有可能要再次露宿街头,但是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 他已没有了拒绝的理由,或者说既然别人已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他也只有明智接受。 “一个月嘛,希望到时候姑娘能给我个交代。” “公子不准备先去试毒大会?” 白九霄如此便答应了,洛玉影倒有些意外,谁知他又说了一句让洛玉影十分满意的话。 “不必了,我愿意相信姑娘一次。” 白九霄说的本随意,他还没有意识到。 信任,原本是多么宝贵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四.箜篌曲 夜幕浓,冷雾在灯火阑珊的庄园漫起。 窗外,有风。 风打落叶,簌簌而响。 酒囊已空了,连最后一滴酒也早在半个时辰之前被喝光。揉着发痒的眉心,白九霄似乎想顺便将肚子里正在肆虐的酒虫压制下去。 可是他错了。 因为他的酒虫不是养在肚子里,而是养在心里。 不论春秋还是冬夏,不论忙碌还是闲暇,只要在想喝酒的时候没得喝,他整个人就浑身不自在。 所以叶小蝉没有叫他酒鬼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不知是不是没有酒提神的缘故,他这一整日都有些心绪不安,他既没有出去转悠,也没有在府中露面。 现在他心里忽然又惦记起一个地方,因为他知道这个地方一定有许许多多的好酒在等着他。 可惜他去的竟不巧,因为姬灵云竟不在灵云庄。 请客的主人不在,江轻鸿也便没了讨酒的对象。 偌大的苏家当然不缺少美酒佳酿,可是他心里却防备着某些人,总觉得拘束得紧。 一则苏家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气氛沉闷压抑。一个人若是在拘束的环境下待久了,心情也不会太好。 二则唐蜜有多不安分,他是已经见识过的。所以唐蜜的声音一飘来,他便溜了出来。 从街上走着,江轻鸿便想到许多事,包括昨夜与唐蜜的一番谈话与理得并不算太清楚的几多头绪 而说巧不巧,他正思索着,远远的便瞧见了一个人影有些眼熟。 苏勇。 此时此刻,他瞧见的那人赫然正是苏勇。 苏勇就站在街对面的胡同口,他穿着一件淡褐色的衣袍,衣袍崭新而干净,鬓发也梳得整齐利落,与平日低调的打扮略有不同,远远瞧上去竟不比哪家的少爷逊色多少。 江轻鸿正犹豫是否要上前攀谈几句,却见他行迹闪躲,东张西望了几眼,而后便走近巷口,敲了敲朝南的一扇红漆小门。 小门很快打开。 开门人是个老太婆,苏勇没有与之寒暄,他们显然是认得的,人进去后门便被带上了。 好在这院墙并不高,站在街心的江轻鸿远远仰面观望,发现这红漆小门里矗立着一幢精致的小楼。 小楼上有灯光,隔着墙还能听见有琴声隐隐传来。 弹曲的人颇有功底,琴音空灵,几个转音都行如流水,而最重要的是那人弹的曲子极为耳熟,赫然正是那首“涅槃”。 江轻鸿忽然来了兴趣,只因他竟不知还有别人会弹奏这首曲子。 他十分好奇这弹琴者的身份。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弹琴的人绝不是轻歌姑娘。 此时相思楼正是最热闹繁忙的时候,何况轻歌姑娘有一条成文的规矩从未更改,那就是她从来不会离开相思楼,外人若想听到她的曲必得到相思楼来才行。 相思楼的姑娘皆色艺双绝,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落魄良家女子。她们靠本事吃饭,却从不会出卖皮肉,比起许多表面干净,内则藏污纳垢的风月场里的姑娘总要幸运些。 而此地鱼龙混杂,没有一个厉害的后台,单凭一群姑娘,岂非要任人鱼肉的。所以江轻鸿觉得这相思楼的老板实在是个厉害的角色。 而说起相思楼的老板,此人极为神秘,似乎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相思楼的诸多事宜多是一个叫湘姑的妇人在操持。 轻歌姑娘人美,琴音更美,多少达官显贵,名士豪侠都不止一次希望她能赏脸,可是她却从未破过例。 她也从不将她的琴带出去,而她只会用自己顺手的琴弹奏。 何况这乐器也不是轻歌姑娘擅长的,因为江轻鸿从未见过她弹奏过箜篌。 曲子并没有弹完,琴声忽戛然而止。 大概那弹琴之人已见到了苏勇,所以便停了下来。 江轻鸿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箜篌弹奏这只曲子,所以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可随后,他便听到了另外一种也引起他兴趣的声音。 “糖炒栗子!又甜又香的糖炒栗子!” 卖炒栗子的老汉用沙哑的声音叫卖着,江轻鸿这才后知后觉闻到了空气里浓郁的熟栗子香味。这时候他的肚子已饿得咕咕直叫,于是循着诱人的香味,他便找到了摆摊子的地方。 而这卖炒栗子的老汉,他竟也认得。 江轻鸿微微一愣,赫然发现这老汉竟是在相思楼门口不远摆摊的那个,他转身一往,相思楼已近在眼前。 他是从由巷子从另外一条街穿过来的,他竟没有想到这红漆小门的院子就在相思楼旁边。 如此看来,那弹箜篌的人说不定正与这相思楼有着某种关系,甚至很有可能是轻歌姑娘某个交好的小姐妹。 这也便解释了为何那楼中人会弹那首曲子。 事情好像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栗子怎么卖。” “十文钱一斤,公子要多少?” 见生意上门,老汉笑的殷勤周到。 十文一斤,江轻鸿心里盘算了一下钱袋里的余钱,刚好还有二十几文,于是道:“那就来二斤吧。” 糖炒栗子是刚刚出炉的,老汉麻利的将栗子称好,然后用油纸包起递给江轻鸿。可是令人尴尬的是等到付钱的时候,江轻鸿忽然发觉自己非但已身无分文,甚至连钱袋也没有带在身边。 自从上次叶小蝉走后,他的钱袋好像就失踪了,这几日他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但此时栗子已在手,退回去也不是,接着也不是。 见江轻鸿面露歉色,笑眯眯的老汉竟一时没有理解到他的难处,毕竟在酒楼有白吃白喝的,可是若说连这几文钱糖炒栗子都没钱付的,这年头却着实不多见了。何况江轻鸿的穿着虽不华贵,却透着一种从容不凡的气派,绝不像那种来滋事的流氓混混。 有这种气派的人,会买不起糖炒栗子么?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次江轻鸿却着实被难住了。 其实相思楼近在眼前,他本可以去那里先借些,不过要江轻鸿向人借钱,他倒真有些张不开嘴,毕竟他从未向人借过钱的。 看来今晚这栗子是买不成,江轻鸿叹息一声,果然只能把那包栗子又放回了老汉面前。 此时那老汉却笑道:“公子怎么一个人,那姑娘没有一块儿来。” “姑娘?” 江轻鸿笑了笑。 “在下的女人缘虽说得过去,却并不是特别好,老丈许是认错了人吧。” “公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老儿也是应当的,不过老头子倒还认得公子。” 老翁却摆手直笑。 “那是几年前了,有一年冬天正是下大雪的时候,那姑娘拉着公子来买糖炒栗子。姑娘心肠好,可怜小老儿生意惨淡,便买下了那天所有剩下的栗子,公子不记得了?” 江轻鸿恍然。 这件事他又怎么会忘记。 老翁口中的“姑娘”当然就是叶小蝉,而那就是他遇到叶小蝉的第一个冬天。 那年冬天,天大寒。 叶小蝉迷上了两件事。 一件事就是花钱,另一件事就是捉弄江轻鸿。 其实这两件事归根结底倒是一回事,她爱花钱不过也是为了和江轻鸿作对。 要捉弄人也并非一件简单的事,何况对象是像江轻鸿这样的人。直到叶小蝉发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江轻鸿真的太穷。 穷的人难免总会小气的,尤其是对于钱财,但是江轻鸿对身边人却绝不吝啬。所以叶小蝉在吃过一番苦头之后,终于学会了一个绝对能让江轻鸿头疼的招数,那就是花钱。 认识叶小蝉的时候,江轻鸿的钱袋还没有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不过渐渐的,他倒真是被叶小蝉拔得一毛不剩。 那一次,叶小蝉忽然要买糖炒栗子,江轻鸿当然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吃。 因为不会有人在刚刚吃了北香居的桂花糕、李麻子的油炸麻花、胡大郎的驴肉包子,还有芝麻西施的芝麻烧饼之后,还会有这么好的胃口买下所有糖炒栗子 之前,她一边走,一边买。 看着自己的钱袋里唯一的一张百两银票先是变成银锭,又变成了碎银子,最后变成了碎银子,江轻鸿索性只好由着她。 等到叶小蝉已夸口要买下老汉所有糖炒栗子的时候,江轻鸿的钱袋已完全空了,而正是在那天,江轻鸿还遇上了一件倒霉的事。 也是注定要破财的日子,他还丢了一件东西,一块随身的玉佩。 江轻鸿忽然想起,当时他丢的玉佩好像正是现在挂在腰侧的这块。 玉佩玉质淳厚,雕工精美,而且是陈年古物,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而那个叫芳芳的小丫鬟交给江轻鸿的时候,他一眼便认出,这原本便是他的。 但直到现在,江轻鸿才完全记起,这块玉佩确实曾一直随身带着,直到陪着叶小蝉买糖炒栗子的那天 可是这玉佩又怎么会到了芳芳手中的呢,还有她那句话,要他不要忘记苏壁是什么意思 不知是不是最近喝酒的机会太少了,江轻鸿觉得自己的记性越发不好了。 见他抚摸腰间玉佩,老汉忽然笑道:“其实我刚才也差点没认出公子来,不过倒是这块玉佩,老头子觉得眼熟。” 江轻鸿意外。 “这个?” “是啊,像老头子这种庄稼汉,见过的好东西本就不多,又因公子气派不凡,老头子才确定就是公子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五.苦茶 江轻鸿笑了笑。 与其说他气派不凡,但不如直接说他是个经常被叶小蝉敲诈的冤大头。 他摘下了玉佩,在老汉面前更清楚的亮了亮。 “老丈对这个有印象?” 老汉仔细看了几眼,立刻肯定道:“不会错的,那次公子走后没多久,公子的一个朋友又来买栗子不,也不对,我看她也不像是专门来买栗子的,倒像是跟着公子你们一起,不过却落在后面的。公子走后,那位小姐便捡到了地上的玉佩,还特意拿过来让老头子看了看,确定是不是公子你掉下的。” “我的朋友?还是位姑娘?” 江轻鸿大感意外。 老汉继续回忆道:“正是呢,那小姐长得斯斯文文,说话很秀气很小心的样子,但看言谈举止倒又不像寻常小门小户家的女儿。” 那姑娘虽蓬乱着头发,看上起有些狼狈,不过穿着打扮倒是不俗气,老汉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因为那晚下大雪,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江轻鸿和叶小蝉才走后不久,老汉便告诉那小姐这是江轻鸿他们落下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小姐问老头子还有没有糖炒栗子卖,老头子就告诉她,栗子已经被公子你和那位大眼睛姑娘全部买走了。说起来那位小姐也是个大好人,虽然没买到栗子,她身上没什么银子,却取下了一只珠钗,要老头子去换钱救急” 老汉脸上还在笑,可不知为何,苍老的眼窝中竟有了闪烁的泪花。 虽然他老伴的病还是没有熬过去,不过却多亏了江轻鸿和那两位姑娘的帮忙,让那婆子临走的那个冬天并没有太遭罪 每每想起这些,他心里总沸腾着说不出的感激,但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他并不希望一时的悲伤再度淹没内心中带着的暖意。 江轻鸿也没有再开口多问。 他不必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何况一位老者的伤心事往往要比一个年轻人要多得多。 这其中或许夹杂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还有许多生命本无法承受却又不得不承受的痛苦与现实 所以这包栗子江轻鸿便只有收下了。 “老头子无财又无势,无儿也无女,几位善心人的大恩,恐怕是无以为报,不过公子什么时候想吃糖炒栗子,大可来找我,老头子管够。” 他咧嘴笑的那样开怀,又那样让人心酸。 “好,下次我一定带小叶来,再一起尝尝这儿的栗子。” 江轻鸿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的心中也有一种莫名温暖的情愫在像火焰一般燃动,他是个很容易动情的人,也是个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的人。 这样一个人的忧愁悲伤总比别人多,但轻松快乐起来又总比别人容易。 江轻鸿只好低头解开了纸包,剥了一个栗子扔进嘴里。 “对了,老丈,向你打听件事。” 老汉弓腰道:“公子请说。” “其实在下最近在四处看宅子,刚才过路的时候,隐约瞧见那扇红漆小门的院落不错,不知这家住户是哪一位,这房子有没有打算出手啊。” 江轻鸿回头瞥向巷子里挂着灯笼的小门,老汉忙跟着探头瞧了瞧。 “奥,公子说的是原来的李府吧,那可真的是不凑巧得很,公子若是早几个月,那宅子倒正好在转手,不过现在怕是没希望了。” 其实正是因为方才经过巷子口时,江轻鸿注意到那大门上的漆是新刷的,而门口挂着的灯笼也是新换的,墙边还有贴过告示的痕迹,于是随口一问。 江轻鸿随之面显失望之色,老汉道:“这宅子原住着一位李姓员外爷,前阵子听说好像是举家迁往外地,于是这宅子便挂牌出售了。公子眼光倒当真不错,卖宅的告示一挂出来,来看宅子人便络绎不绝。” 江轻鸿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这老汉说的很中肯。 李员外这宅子新建没几年,此处又在相思楼附近,地段繁华,离城门又不远,交通更是便利,生活起居都很方便,无论从哪一方面,都可以说无可挑剔的,看中的人自然不少。 不过相对的价格也不菲,所以能买得起这样一处宅子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家。 江轻鸿直勾勾盯着远处灯笼上的那个“柳”字,轻笑道:“那这姓柳的人家还真是走运,能买到这处好宅子。” 买得起这宅子的人,运气当然不会太差,因为运气差的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家财。 老汉笑了笑。 “我看公子不是想打听这宅子,是想打听这宅子的主人吧。” 想不到被人一语道破,江轻鸿也便不否认,只笑笑道:“方才我正巧遇见个熟人,还来不及打招呼他便进了柳府,所以在下确实对这宅子的主人也很好奇。” “公子也不用骗我这老头子了,其实来打听这柳家的,又岂止公子一人。” 面对这老汉一脸心照不宣的了然,江轻鸿倒倍感意外。 “哦?难道这宅子里住的竟是什么出名的人物?” 眼见江轻鸿的惊讶之色不像作假,老汉也不再绕圈子,反问道:“公子可去过那相思楼?” 江轻鸿当然去过,非但去过,而是也算那里的常客。 但这老汉却不像是会在这相思楼进出的人,江轻鸿兴趣更浓,只听老汉道:“我家隔壁的王家婶子就在相思楼的后厨帮佣,听说这相思楼里有位极出名的,好像被称作柳三姑娘。” “柳三姑娘?” 江轻鸿恍然大悟。 “可是那一手箜篌动全城的柳三姑娘?” 相思楼有粉黛无数,佳丽数以百计,而这其中最出类拔萃,精妙绝伦的只有三样。 轻歌姑娘的嗓音、云梦姑娘的舞姿、柳三姑娘的箜篌,三者一同号称相思楼之“三绝”。 前二者江轻鸿都曾见识过,唯有这柳三姑娘的箜篌倒是第一次听到。 柳三姑娘弹奏的箜篌曾被人赞誉为“一曲箜篌动全城”,可方才弹奏之音遥遥落入江轻鸿之耳,若说这便是三绝之一,相比较之下倒显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当然,除非弹琴的人不是柳三姑娘,又当另有别论。 “这么说,这柳府便是柳三姑娘的府邸了。” 果然,老汉道:“老头子也是这么听别人提过,后来来打听的人多了,老头子也就记下了,不过真是可惜了,本来弹得一手好曲子,这手却偏偏毁了” 他忍不住摇头感叹一声。 他虽与这柳三姑娘素未相识,可他的确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江轻鸿皱了皱眉。 “老丈说柳三姑娘的手毁了?怎么回事。” “这老头子便不知了,不过听说是得了种怪病,致使这位柳三姑娘双手糜烂生疮,是再弹不得琴了,听说前一阵子还请了全城的名医轮番诊治,却都瞧不好,说来这姑娘也当真是个可怜人” 所以柳三姑娘才搬了出来,离开了相思楼,听说这是柳三姑娘自己的意思。 好在她颇有积蓄,但不知是否对于相思楼多少总有些不舍之情,她便买了这处颇近的宅子,方便偶尔走动。 不过老汉却从未见过这柳三姑娘出门。 遇上的这样的事,对任何人都会是不小的打击,且莫说她原本弹得一手好琴,就算是寻常之人,好好的一双手忽染恶疾也确是极大的不幸了。 但想不到这柳三姑娘即便手带重疾,还是不愿放弃弹奏,江轻鸿在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敬佩与同情。 不知是否江轻鸿的出现带来了人气,摊子前开始有三三两两凑过来买糖炒栗子的客人,他也不便继续驻足,遂与老汉告了别,朝相思楼走去。 无论外面的寒风多沁骨,相思楼中仿佛总是呈现着一派四季如春,繁花盛开的景象。墙角摆着各色花团锦簇,脂粉与花香萦绕纠缠,而真正的花朵却是绽放在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这似乎是一个没有悲伤,只有欢乐的地方。 但置身其中,江轻鸿却很难感觉到欢快与轻松,他偶尔来此也不过是为了尝尝这里的酒。 因为除了来光顾消遣的客人,每一个迎宾的姑娘脸上皆是笑容明媚,有人娇柔多情,有人开怀而乐,有人笑语欢颜但是没有人知道她们此刻心中会是怎样的情感,也没有人会关心这个。 就像学会自我麻醉该说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痛苦,也许并不是简单几个字可以概括的。 轻歌姑娘只有在闲下来没有客人的时候,才会泡上一壶茶,整个人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然后望着楼外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每当这个时候她温柔明动的眼睛里才偶尔会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伤。 轻歌姑娘招待人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极好的水果,极好的茶点,极好的佳肴不过她自己私下里最喜欢一种苦茶却从不会用来待客。 这种茶很特别,却并不是特别好的东西,相反,甚至连其名字也绝不可登大雅之堂的。 它甚至称不上一种茶,而仅仅是一种野菜而已,但每年春秋换季之时,轻歌姑娘总会特意雇人挖上许多,晒干后留着泡水。 这种野菜泡的水江轻鸿也尝过,虽然酸苦沁口,却是对嗓子极好的。 偶尔提起这个,轻歌姑娘也只说是她得来的秘方,用来呵护嗓子。 但江轻鸿知道,这背后其实另有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六.归宿 轻歌姑娘本姓沈。 她出生在距离此地三十余里的一个小镇子上,父母都是一生本分老实的庄稼人,所以日子虽然清贫,却很安宁。 后来在她十三岁那年,家乡发了洪水,淹死了许许多多人,其中也包括轻歌姑娘的父亲。然而天不怜见,祸不单行,洪水之后又发瘟疫,轻歌姑娘的母亲也便撒手人寰,随之去了。 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流落在外 可想而知,在进入相思楼前,她一定吃了许许多多的苦。 一个女孩子在外漂流,只要有些办法活下去,她也便不会轻易沦落到这风尘之所的。 与轻歌姑娘一样,这里每个人都有她的故事。 而这一次,江轻鸿想听一听柳三姑娘的故事。 “柳三姐姐?公子怎会想起问她?” 轻歌姑娘放下茶杯,嫣然抬眸。 江轻鸿微笑。 “方才经过楼下,遥墙听到似乎是箜篌弹奏的曲子,而说到箜篌,自然不免想到柳三姑娘了。” “原来如此。” 轻歌姑娘亲自将壶中水添满,不由轻轻哀叹一声。 “可惜,公子日后恐怕是无缘听姐姐弹奏了。” “柳三姑娘的事在下也略有耳闻,柳三姑娘生的何种怪病,难道当真无法医治?” “公子也说是怪病了,医来医去,大夫都不知换了多少。哎,想不到她的手非但没有半点起色,反而眼睁睁的看着一天天恶化,甚至到了最后,柳姐姐不得不离开相思楼” 原来这病非但古怪,而且还有传染之嫌,这件事一传开,整个相思楼都炸开了锅,人人自危。 “怎么,难道并不是柳三姑娘自愿脱离相思楼,她离开是被迫无奈?” “相思楼里的姐妹虽都是靠本事吃饭,但也免不了要以色侍人,所以不论是手脚还是脸蛋,都是受不得半点损伤的。其他姐妹自然会害怕,这也怪不得她们,而柳姐姐一向对众姐妹不错,也不愿见别人因她担惊受怕。” 轻歌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将另外为江轻鸿重新泡好的茶倒好。 “公子尝尝看,这是新到的普洱,秋冬喝是极好的。” 轻歌姑娘的周到总让人倍感亲切,因为她对人好便是实心实意对人好,没有那么多的虚情假意,所以她才可以活的比别人轻松些。 一提到“喝”字,江轻鸿又开始不自在,他揉了揉发干的嘴唇,只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嗯,茶不错。” 他心不在焉的称赞一句,然后接着道:“柳三姑娘这一走,不仅是相思楼的损失,也是她自己的损失,不过最失望的恐怕要算那些常来为她捧场的客人吧。” “是啊,柳姐姐心性柔顺,虽淡薄名利又不喜热闹,对这里总还是有感情的,不然她也不会买下附近的宅子了。说起来,从前冲她面子来的客人是不少,不过她不屑逢迎讨好,所以惹客人不高兴也是常有的事。好在她的几位座上宾也都是熟客,就算她不在,有人也会替她招待好的。” 轻歌姑娘淡淡一笑,眼中中似有一种冷意闪过,不屑之心溢于言表。 从她闪烁不明的言辞中,江轻鸿仿佛猜到了她说的是谁。 在这相思楼里,轻歌姑娘看不惯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个人非但她看不惯,十个姐妹中定有九个提到她会皱眉,至于剩下的一个甚至会忍不住对其破口大骂。 而这个人便是云梦。 此时云梦姑娘正倚站在对面门口,满嘴的瓜子皮乱飞。 她长了一双勾魂的丹凤眼,淡紫色的胭脂均匀的涂在淡褐色的肌肤上,呈现出一种神秘而蛊惑的魅力。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绛紫色的宽袍,袍尾略短,美丽而修长的双腿隐在袍子里若隐若现。袍子的衣领很宽,微微斜倚的姿势露出精致纤细的锁骨,在那串珍珠项链的辉映下,她整个人仿佛更加光彩照人。 她的客人还未到,她显得十分悠闲,手里端着个小小的瓜子盘,她就站在门口嗑着瓜子,那双灵动的眼睛围着楼下大厅里的人们滴流滴流乱转。 她身边还有个小丫头,她一边扔,那小丫头就躬着背一边清理。小丫头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江轻鸿记得她叫小萤。 小萤并不完全算相思楼的人,不过也是个命苦的丫头,家里有重病的父亲,她才小小年纪,已知道瞒着家里出来做工挣钱。 小萤机灵可爱,很讨姑娘们喜欢,可是偏偏只有一个人的心肠冷如铁,总是时不时刻意刁难于她。 云梦姑娘的人虽美,言行举止却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但这种讨厌却又仅限于这里的人,在这相思楼,抛开柳三姑娘不谈,也唯有她客人的数量可与轻歌姑娘相较。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而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是非。 云梦姑娘往往就是这是非的中心。 有些人虽招女人讨厌,却往往男人缘极好,譬如唐蜜。而云梦姑娘也恰好是容易招女人妒忌讨厌的那一种人。 她虽没有唐蜜那么好的演技,能将男人完全掌握在手中,对付男人却也极有一套。而她又远没有唐蜜那般挑剔,她看中的只有一样,那就是男人的口袋。 在相思楼中,云梦姑娘原本便是个异类。 因为这相思楼里的姑娘虽不敢说冰清玉洁,却个个是规规矩矩的,唯有她,非但是个曾经沦落烟花之地的舞姬,而且还被人金屋藏娇,一跃上过枝头。 可惜好景不长,她最终还是被那个替她赎身的男子所抛弃,就在她走投无路,几乎又将重操旧业之时,她的一曲舞姿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被相思楼的主事人湘姑看中后,从此云梦姑娘便改名换姓,成了这相思楼的第一舞姬。 不知是否因历经几番变故打击,这位云梦姑娘不但性情古怪,为人尖刻,对人对事都极为冷漠。 在这个世上,她在乎的东西只有一样,那便是金钱。 或许世态炎凉,她曾被人心狠狠伤过,于是她便变本加厉,仿佛要将自己所受的苛责苦难加倍奉还给世人。 她只记住了一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金钱与自己。 所以有一句口头禅,她时常挂在嘴边。 有钱能使磨推鬼。 钱,当真是个好东西。 这世上有很大一部分人的烦恼便只是因为金钱。 云梦姑娘是个俗人,却俗得很真实。 江轻鸿并没有从心底里瞧不起她,因为他本就不是相思楼里的人,云梦姑娘既没有得罪过他,他们之间也没有相处已久的积怨。 至于其他人,她们有他们的立场与角度,江轻鸿只是静静听见,渐渐仿佛也能体会轻歌姑娘的愤怒。 江轻鸿第一次发现,即便如轻歌姑娘这样善解人意,懂得如何宽让之人,也总还是有忍不下去的时候。 江轻鸿不想去评论女人之间那些琐碎的对错,他只好奇云梦姑娘与柳三姑娘的关系。 直到轻歌姑娘泠然道:“即便她平时如何不好,在我心目中也始终将她当做姐妹之一,因为我知道在这相思楼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酸与不易。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伤害身边这些苦命的姐妹” 江轻鸿眉心微沉。 看轻歌姑娘的神情,这位云梦姑娘一定做了间十分不得了的事。 美丽的眼眸忽然透露出一种沉痛的愤怒,轻歌姑娘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一字字道:“公子可知道,柳姐姐的病因何而起?” 江轻鸿惊诧,紧眉反问道:“怎么,难道柳三姑娘的手疾与云梦姑娘有关?” 轻歌姑娘冷冷道:“这件事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甚至连柳姐姐也许有人还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 江轻鸿轻叹。 “可毁掉柳三姑娘的手,对云梦姑娘又有何好处呢?” 杯中茶已冷了,轻歌姑娘努力控制着内心难以安耐的愤恨,淡淡道:“不错,在这相思楼,人人皆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要想衣食无忧不是难事。但是公子怎知,不会有人居心叵测,妄想一者独大?” 人心歹毒与狡诈何其恐怖,凶猛残忍更胜于虎豹豺狼之心。 被这一语惊醒,江轻鸿忽然察觉到即便是在这小小的相思楼中,竟也逃不开人心算计,尔虞我诈。 轻歌、柳三、云梦 她们不过是三个柔弱的姑娘,争抢的也不过是相思楼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竟像是苏、慕容、快刀门三大势力相抗的缩影。 近几日发生的一切仿佛流转的轮盘,在眼前不停旋转而过,江轻鸿深吸了一口气,背脊却不知何故已沁出了冷汗。 直到从相思楼出来,江轻鸿忍不住轻轻叹息。 离开的时候,他特意走的是来时的那条路。 此时夜已更深,卖糖炒栗子的摊子已收了,但红漆小门前的灯笼还是亮着的,小楼上的灯光也还在。 江轻鸿本不打算在此驻足,却在碰巧经过时,琴声又响起。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就默默站在那里,静静的闭上眼睛,听着 不知不觉,他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坐在灯下,独自默默抚琴。 她的手没有了原来的灵活,甚至为了让曲子更流畅些,她已弹得很吃力,可是她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忍受着痛楚,这曲子也是痛楚幻化而成的。 而在痛苦的折磨下,或是涅槃重生,或是永远的走向毁灭 二者之间,总有一处是归宿。 柳三姑娘的归宿在哪里 他自己的归宿又在何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七.牢狱之灾 江轻鸿抬起头。 不知何时,沉重的阴云后竟探出一轮明月来。 月不圆,也不弯,甚至因过分冷清缺少了几分美感,不圆满的形状则呈现出一种既滑稽,却又神秘的深邃。 明日也许会是个好天气。 心里想着这个,江轻鸿勉强有了一丝安慰,然后他便放开了脚步,向那更幽深更沉重的一片黑暗中走去。 穿过胡同,他从最黑暗的地方走了出来,瞧见空荡荡的街心站着一个人。 一身黑衣劲装,斗笠帽檐压的极低,几缕干枯的发凌乱的垂下,男子就静静的站在那里,胸前托着一柄被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的姿势很奇怪,像是十分虔敬的信徒在忠诚的敬畏着某种神秘的信仰,同时整个人绷的很紧,就像一张满弦的弓,一触即发。 江轻鸿眼波流动,很快认出了这个人,负手踱步上前。 “朋友,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男子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若是有空,阁下可否赏脸陪在下去喝酒聊天?” 江轻鸿不识趣的有些欠打,依旧微笑上前。 男子还是没有动,却终于低着头缓缓道:“走开。” 嗓音低沉而略微沙哑,他的语速很慢,两个字蹦出来却顿挫有力,语调则显得有些深沉。 江轻鸿已慢慢走近,他很识相,走到一个合适的距离便恰好戛然而止,不再上前。 因为他很清楚,再上前一步,只会有两种结果。 第一,那人会退。 第二,那人手中的剑便要出鞘。 但这次江轻鸿虽没有上前,黑衣人却忽然身形一动,动作迅疾如风。抱在怀中的东西一挥,白布展动拉长,在黑夜的冷风中高扬飘飞,如同一道鲜明的旗帜。 街角已有四条人影接连跃出,都朝那人扑了过来。 来人清一色的蓝衫蓝帽,身法俱是一等一的好手,他们其中一人擅掌,一人用拳,一人舞双刺,最后一人使长鞭。四人身手矫捷,配合更极为默契,交手对敌之间几人位置交错,变化多端,仿佛蕴含了某种奇妙的阵法在其中。 只听几声撕裂之音,招展的白布便被舞动的双刺割裂成一条条碎片,在大风中漫天飞扬,天地间恍若有片片白雪飞舞。 就在最后一寸白布被刺锋碎裂的刹那之间,一道冷光突然闪动,天地之间弥漫的一片苍白中赫然多了一点耀眼的红,接着便有一个人倒了下去。 双刺是金钢所制,摔落在地时发出了清脆的鸣响。 “三弟!” 数声疾呼几乎同时发出,那使双刺的青年却如死鱼一般被打翻在地,他双目突出,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与恐惧,甚至连半句呻吟也来不及发出。 他实在没有想到,他会就这样死去。 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人出手的方向或招式,他只知道自己从没有见过这样快的剑。 其实不止他一人,其余几人也似乎没有料到,那人出手之辛辣迅猛已到了如此诡异惊悚的地步。 但是他们已无路可退,接着又有一人大喝,挥动着拳头便冲了上去。 拳头打的是那人的脸,可那人只轻轻旋身,修长的剑锋自下而上迅疾一抽,伴随着痛苦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条手臂已飞了出去。然后剑尖又那么轻巧的斜斜一横,用剑之人似乎连半点力气也用不着,只凭借这诡谲多变的招式,便直接一剑刺穿了用拳人的心脏。 剑尖拔出来时,还带出了温热的血液,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如炸裂的烟花盛开,将地上的白布染成一片片鲜艳的花朵。 余下的两人已呆住,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杀人招数,如此的剑,而其中一人已明显心生退意,握紧的手在颤抖着。 另一人已知决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他用尽全力咬了咬牙,似乎已快将牙齿咬出血,同时大声冷喝道:“四弟!鲤出龙门!” 话音一落,他掌中的鞭梢已灵蛇般打出,将那带血的剑身紧紧缠缚。可此时他的兄弟竟像被吓破了胆,不但没有及时出手,反颤巍巍退了半步,他临阵退缩,竟丢下同伴,撒腿掉头而逃。 剑光舞动如风车,长鞭已被剑身挣脱,用鞭者瞳孔一震,随即也无声无息的倒下了。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噌”的一声,剑是被人用内力打了出去,雪亮的剑锋笔直窜出,伴随着一声难以置信的惨呼,剑身精准无误的没入了最后一个人的后背,然后从前胸穿出,死死钉入了墙面 冷风吹过,街道上有淡淡的血腥飘过。 江轻鸿一直站在原地,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却又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只在那人将剑收回的时候,淡淡道:“兄台,真不打算陪在下去喝一杯?” 戴斗笠的人冷冷道:“江轻鸿,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江轻鸿笑了笑。 “能再次相逢,可见你我之间的缘分不浅,现在正事忙完了,我看兄台应该会很空闲。” “我没有空闲,也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没关系,我们可以聊聊天,交个朋友。” “我也不交朋友。” 戴斗笠的人淡淡说完,没有再作声,只重新调整了一下帽檐,最后又暗暗警告一句道:“别再跟着我,否则” 否则怎样,不用多少也能想象得到。 但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奇怪。 因为江轻鸿并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别人既然没有兴趣陪他喝酒,也没有兴趣与他交朋友,他绝不会死缠烂打的。 而那戴斗笠的人眨眼间已消失无踪。 空荡荡的街面只剩下江轻鸿,还有四具还未凉透的死尸。 江轻鸿舒了口气,看着地上躺着的四具尸体,啧啧叹息道:“管杀不管埋,这个杀手还真是不合格。” 他叹息一声,转头却察觉到角落里的阴暗处还窝着一个人。 小乞丐。 他瑟缩着打着冷颤,小心翼翼的躲藏着,他似乎已被吓掉了魂儿,连江轻鸿走过去都没有察觉到。 所以江轻鸿蹲下身来一敲他的头,便吓得他“哇”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喂,小鬼,你一直在这儿?” 小乞丐回过神,发现面前的人并不是那戴斗笠的鬼魅,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小鬼,我问你话呢。” 江轻鸿打量着小乞丐,他浑身上下虽然脏兮兮的,却并没有受伤,看来只是过度惊吓的缘故,虽尚有三魂,却丢了七魄。 小乞丐跳了起来,四下张望,已瞧不见那戴着斗笠的人。 江轻鸿嘴角一扬,也站起身。 “好了,别找了,人早走了,他留了句话给你。” “留话给我?” 小乞丐惊讶的合不拢嘴,注意力才聚集到江轻鸿脸上。 “是啊,他要你记住,别再跟着他,否则” 江轻鸿比划着,做了个割颈的姿势。 小乞丐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江轻鸿道:“你一直在跟着他吧,是谁的意思。” 小乞丐低着头,眼波流转一阵子,才抬头瞪着江轻鸿。 “谁说我跟着他了,再说你算老几,我的事你管不着!” 他对着江轻鸿做了个鬼脸,又顽皮的吐了吐舌头,态度张狂至极。 江轻鸿笑了。 “我是管不着,不过我是好心,不想看着你这个小鬼头去别人剑下送死。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老狐狸奎老头吩咐你的吧,我现在正好缺个酒搭子,带我去见见他吧。” 小乞丐哼了一声。 “要找酒搭子你就自己去找,要见老狐狸你也知道路,再叫我小鬼,有你好受的!” 他又冲着江轻鸿一阵挤眉弄眼,然后竟一溜烟的跑掉了。 他对江轻鸿的态度似乎很不友好,但江轻鸿并未放在心上,因为现在还有一件麻烦事令他头疼。 因为他还要替人收尸,可是偏偏身上连买棺材的钱也付不出。 他只能先把尸体收拾起来,至少不要让他们横尸街头。 这关西四鬼虽皆是无恶不作的小人恶徒,不过人既然已死了,前尘也尽一笔勾销,他既遇上了,也不能放任不管。 他刚弯下腰,准备拖起其中一具尸体,十几双白布包边的黑缎靴子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可是要命的靴子,江轻鸿知道自己的麻烦又来了,因为出现在这里的是十几双官靴。 一个人大半夜在街上搬运尸体,即便他始终不肯承认人是他杀的,官差也定要循例将人带回去一番盘问。 江轻鸿着实有口难辨,因为他并不是个会出卖朋友的人,即便那个人从未将他当做过朋友。 所以他只好闷着头不说话。 说来也奇怪,此地的官差倒像比江轻鸿从前认识的要好脾气好的多,他们一番盘问下来见问不出什么,竟没有用那些千奇百怪的花招来屈打成招。 看来自己的运气也没有坏到家。 江轻鸿躺在牢房里,只希望苏霆能尽快发现他这个好朋友、好客人的悲惨遭遇,然后从天而降,将他搭救出去。 这当然有些痴心妄想,但想不到很快他的救星竟真的来了。 不过来的并不是苏霆,而是一个他绝不会想到的人。丁凡。 此时此刻,江轻鸿绝没有想到,丁凡会到这里来,而且还是专程来搭救他的。 “事情我已打听过,基本已经查清楚了,江兄受委屈了。” 丁凡一挥手,狱卒便点头哈腰的将牢门打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八.第三个死人 这场牢狱之灾,甚至最多也未超过两个时辰。 江轻鸿从官府走出来的时候是满心感激的,因为不会有人想在那又臭又暗的地牢里过夜。 一连突如其来的变化倒真是让人猝不及防,但是事实上便是江轻鸿实实在在欠了丁凡一个大人情。 “还是丁兄有办法,我前脚才刚进去,连屁股也没有坐热,不过丁兄怎知我惹上麻烦的呢?” 丁凡勉强一笑。 “也是巧合罢了,我来此是有些事要办,想不到正好碰上江公子蒙受不白之冤,丁某与本地的差官也算相熟,打个招呼,举手之劳而已。” 他的态度似乎比之前客气多了。 看来不知是丁凡有本事,还是还是双拳门的名号够响亮,这里的官差显然是很买他的帐的。 江轻鸿有一种感觉,莫说人不是他杀的,就算关西四鬼之死真的是他下的手,丁凡也不见得没有办法捞人出去。 不过他还是对丁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好奇,于是道:“丁兄前来,可还是为了吴先生的事?” 丁凡摇摇头,不知为何却眉心紧锁。 “不算是,但也与此脱不了关系,这件事丁某本也想找江兄商量,江兄若是现在方便,不如一同到舍下一叙。” 这实在是个很合江轻鸿心意的提议,而且毕竟才受人恩惠,就算他心有不愿,也不好在此时拒绝,所以他便随着丁凡来到了丁府。 身为堂堂双拳门副门主,丁凡的府邸倒出乎意料的简朴。 府中上下不论从位置格局、装饰布置,都很符合丁凡这个人的性格,朴素刚毅,低调刻板。 但是江轻鸿没有想到,此刻在丁府会看到另外一个人。 姬灵云竟。 江轻鸿随着丁凡进来的时候,姬灵云正不安的在厅中来回踱步,平日从容优雅的神态之间写满了焦躁与惆怅。 见江轻鸿,姬灵云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她还未开口问江轻鸿来的原因。 丁凡便客气道:“在路上遇到江兄,丁某便私自做主邀其前来共商,姬老板不会介意吧。” 姬灵云欣然道:“当然,若非事出突然,奴家本也打算向江公子求助的。” 姬灵云用了“求助”二字,显然事态已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她与丁凡的神情都透着沉重,江轻鸿敏锐道:“二位此时突然会面,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此事关系着灵云庄上下安危,奴家也顾不得些许礼数规矩,深夜来访只为一个人。” “哦?” 姬灵云神色中的不安越发沉重,她转向江轻鸿,缓缓道:“江公子一定还记得那一晚的宴席。” 江轻鸿当然记得。 若没有那一晚,吴令也许便不会死。 他之前一直有种隐隐的预感,他总觉得吴令之死也许与双拳门的争斗并无干系,而是与灵云庄有关。 而此刻,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那公子也不会忘记,当晚受邀参加酒宴的各位之中,除了吴先生之外,还有一位以仗义出名,好打抱不平的梁三哥。” 江轻鸿又点了点头。 然后姬灵云便不说话了,因为她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原来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梁三也出了事,与吴令同样的死因,他亦是被人以重掌催心至死,尸体同样出现在灵云庄的后院。 姬灵云似乎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极为沉重的打击,若说吴令之死与灵云庄无关,仅仅是个意外的话,那梁三之死便等于昭告天下,此事一定与灵云庄脱不了关系。 所以她便连夜而来,找到了丁凡,丁凡得到消息,先去官府打探了一番,才将江轻鸿带了回来。 先有子夜之事尚未了结,而且所剩时日无多,后有两条人命丧于灵云庄,远虑近忧积压在一起,连日的操劳下来,姬灵云已身心俱疲。 不过好在双拳门这边,关于追查吴令死因这件事还是掌握在丁凡手中,而这丁凡总归是有些见识的,并非一般昏懦愚蠢之辈,才没有因为急着洗脱嫌疑就将脏水一并泼给灵云庄。 所以姬灵云此刻才能坐在这里,和他们二位说话。 吴令与梁三之死虽蹊跷,却将某些未知的关系串联到了一起,同时也让丁凡摆脱了某些困扰,譬如来自双拳门内的质疑。 姬灵云道:“如今副门主该相信奴家所言,即便吴先生之死与灵云庄有关,也仅仅可能是与灵云庄有仇怨之人所为,绝不会与奴家有关。” 丁凡默然。 人人都知道,梁三与姬灵云的灵云庄关系甚笃,江轻鸿也记得那日酒宴上,面对子夜的威胁,也只有这位梁三哥是义无反顾的站在姬灵云这边的。 梁三之死是否会与子夜有关,是否是有人要敲山震虎呢 可若梁三之死当真与那日酒宴上的表现有关,但是吴令又圆滑世故的多,本不应该将他当做杀鸡儆猴的第一个对象。 毫无疑问,这件事还是要从灵云庄查起才好。 丁凡道:“姬老板放宽心,丁某还是那句话,若是与姬老板无关,双拳门也不会冤枉好人。但现在两人都死于灵云庄,姬老板应该不介意双拳门的人前往灵云庄查探吧。” 吴令的地位到底在双拳门中举足轻重,即便现在丁凡已摆脱了大半嫌疑,事情的真相也须得继续查下去。 只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丁凡才算对双拳门上下有个交代,否则倒极有可能会落个因私怨失职的不利之罪。 江轻鸿察觉到一点,看来这几日姬灵云在吴令身上一定下了许多功夫。这次三人相见,气氛虽然压抑得很,却明显比之前相思楼的会面要和谐的多,丁凡也给面子的多。 姬灵云不禁垂眸,似乎有些迟疑,半晌才道:“其实自吴先生死后,奴家寝食难安,急于调查,也并非丝毫没有线索,不过想不到一年大意,又连累梁三哥丧命,奴家实在” 娓娓而来,明媚的眼波中已有了懊悔自责,丁凡显然有些吃惊,江轻鸿也从思绪中还转,一下来了精神。 “姬老板这话如此说,可是查到了什么?” 姬灵云收敛起眼中的悲伤,郑重而沉痛得点了点头。 “二位可听过金手印么?” 此言一出,江轻鸿与丁凡皆惊,不由对视一眼。 传闻金手印是西方魔教长老所创的一套掌法。 传说此掌法颇为了得,修炼者必得有三四十年以上的内功修为,而中掌者无痛无觉,无伤无痕,却会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内突然肺腑俱烈,心脉尽断而死。 但这套掌法终究也只是传闻,如今江湖之中并未听说有人修炼或习得此掌,而且自从十几年前魔教分崩离析之后,金手印的心法也随着魔教长老的死而遗失,加上练就此掌法对于修炼者的要求条件甚为严苛,要练成此掌法几乎是难如登天之事。 但是姬灵云此刻忽然提到金手印,当然并非无缘无故。 这件事还要从十日前说起 就在十日之前,灵云庄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很奇怪的客人。 当时姬灵云并不在庄内,只因早已有人预先替这位客人安排打点好了一切,所以姬灵云倒也未曾在意。 人人都知道,灵云庄是个很讲规矩的地方。 凡是灵云庄的老朋友,姬灵云总会做东,私下宴请这些贵客。一则是投其所好,攀结关系;二则也算尽地主之谊,便如那日姬灵云对江轻鸿的慷慨一般。 “抓钱娘子”这个外号起的极妙,而会“抓钱”的人也必定要会知道该如何“撒钱”。姬灵云单每月与灵云庄上所居贵客攀交关系的花费便有数万两之多。 所以她倒绝非一个吝啬小气之人。 但是总有一些人,一些时候是例外的。 譬如某些人来到灵云庄本就是很秘密的事,他们肯在灵云庄花上大笔银子,所谓的图个心安,也是图个方便,并非没有理由。 这些人之中当然不乏身负人命的、夹带不义之财的、惹了是非的、背景不怎么干净的,甚至会有亡命之徒夹杂其中。 凡此类人途经此地之时,灵云庄便变成了一把伞,一把精致而牢固的保护伞。 因此灵云庄才可风生水起,它赚来的钱也未必全是干干净净的。 这一点江轻鸿并不意外。 灵云庄从不收留没有来历的人,而姬灵云是个很会看眼色,又很会做生意的人。 她知道什么样的客人需要的是什么,对他们的喜好也算了若指掌。譬如江轻鸿需要的是美酒,而叶小蝉爱的是美食 所以她当然也知道什么样的客人她应该见,什么样的客人她是不必招呼的。不必招呼的客人有两类,一类是她瞧不上眼,却不得不收的客人;二则便是以她的身份高攀不起,也不敢高攀的客人。 但这次姬灵云却错将那位客人归为第一类,倒当真不小的失误。 只因前阵子收到子夜的黑帖之后,她已没有过多的心思花在逢迎招呼,招揽进财上。 久而久之,姬灵云也便忘记了那位神秘的客人。 但自从灵云庄出事以后,姬灵云一面在双拳门与官府之间打点吴令之死惹来的麻烦,一面也开始暗中私下清查灵云庄中的人。 吴令死时在庄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好在这次幸运的是灵云庄中的客人倒没有什么来路不正之人,加上姬灵云平日该有的孝敬从未缺迟,而此事又涉及到双拳门,甚至还多多少少与苏、慕容两家有所牵连,官府自然也不愿插手太深。 一番盘查下来,姬灵云也算侥幸过关,但此时她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九.金手印 此时在灵云庄下榻的客人并不少,除去江轻鸿,余下的几位也俱都有名有姓的体面人。 其中有出手阔绰的关外药商贾松,还是鼎鼎大名的华山派弟子天外剑客沈樊,再有便是押解归途中,在此等候接镖的扬名镖局副总镖头林万里,再有便是此地万寿赌坊掌事宋九哥的两位好友罗青、祁凌,他们一个是丝绸商家的公子,一个是盐帮帮主的外甥,都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子弟。 而从官府盘查之时开始,就只有居住在畅清阁的那位客人自始至终再没有露过面。 自从吴令出事,客人们先是受了盘查,随即被通告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不得私自离开本地。这阵子所有人都心情焦躁,为了安抚众人,由姬灵云牵头,万寿赌坊掌事宋九坐镇,今夜就在这灵云庄中拉开了一场豪赌。 而与吴令死的时辰相差不大,梁三死时亦是夜深人静之时,本是每个人都难逃嫌疑,不过今日却巧得很,倒是把每个人的嫌疑都排除了。 当时赌局正进行到一半,气氛正热烈,药商贾松一口气压了十万两赌注,而罗青、祁凌二人也已赢了三万两。姬灵云是最大的庄家,为了助兴,她本就打算刻意输些钱。总镖头林万里则与剑客沈樊在隔间中对饮。 灵云庄出事之后,姬灵云已加派了人手,还有双拳门的人在外日夜监视,要想将人杀死再带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此说来,倒只有那位失踪的客人,极可能有杀害梁三的机会。 丁凡不由皱眉。 江轻鸿却忽然问道:“那畅清阁内,姬老板可曾进去检查过?” 这句话倒是一言就问到了点子上,姬灵云眼中一亮。 “作为灵云庄的主人,奴家本不该翻查客人居所,不过那日先是官府搜查过之后发现并无异样,那位客人又未再出现过,而此事现在关系两条性命,所以就在梁三哥出事之后,奴家便立刻带人检查了畅清阁,从暗格中果然发现了一包东西。” 莫说灵云庄里包藏着并不光明的一面,单是为了客人的财物安全,每间屋子里都设有秘密暗格,用来存放贵重之物。而这些暗格机关灵活,每换一批新的客人,姬灵云便会请鲁班门的人将其重新改造一番。而知道这些暗格机关的,除了当时住下的客人,也只有姬灵云一人。 而姬灵云与那位神秘的客人未曾谋面,当然也绝不可能将暗格的事交代于他,所以当姬灵云发现暗格之中藏有东西的时候还是十分惊讶的。 “那包里除了几件款式颜色各异的随身衣物,三张人皮面具,一包金子之外,唯有一物,奴家已带了过来让二位过目。” 姬灵云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小布包,放在了桌上。 布包是黑丝绒布料,黑的发亮,袋口扎得紧紧的,只有手掌大小。 丁凡与江轻鸿相视后,承让道:“还是请江兄打开吧。”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在情况未明之前,他并不愿过多的参与此事。 江轻鸿也不客气,拿起布包先在手中轻轻一掂,便将绳扣解开,露出一块金色的令牌来。 “这是” 江轻鸿还未有什么反应,只见丁凡已变了颜色。 令牌样式大气,纹路精致,刻着一个斗大的“金”字,看起来很像传说中魔教长老金曲凤的那块金字令牌。 而金曲凤的成名绝技便是金手印掌法。 “看来那位神秘人竟真的与魔教长老金曲凤有关了。” 丁凡眉心打成了一个结。 姬灵云谨慎道:“令牌确实是从那位客人的行囊中发现的,不过那人身份如何,是否与凶杀有关,奴家倒不好下论断。” 但即便她如此说,一切嫌疑均已指向那位神秘的客人。 丁凡思索片刻,却道:“那就算来到灵云庄时姬老板未见到人,总会有见到人的吧,否则姬老板怎知人已来了?” “据当时接待人的下人所言,那人穿着一件极为宽大的白袍,裹藏的很严实,个头偏高,说话的声音很低也很古怪。他报了名字之后,接待的侍女便按规矩将人带往早已预定好的畅清阁安置。因客人曾特意嘱咐需要安静,不必去伺候,所以就连日常打扫也不敢轻易去打扰。” 姬灵云所说的内容并没有太多意义,再看包袱里既然有这么多的装扮和人皮面具,入住时也极有可能是乔装改扮过的。 “听姬老板这么说,不但连此人的样貌未知,就连他在灵云庄里做了些什么,是否离开,又何时离开,这些情况都不明了?” 姬灵云面露愧色。 “说来惭愧,这是灵云的疏忽。” “那他报上的名字是” 姬灵云以指沾水,在桌上慢慢的写出了二字。 苗泃。 这名字陌生得很,江轻鸿对其并无印象,当然也极有可能是化名。 丁凡道:“丁某也知道灵云庄的规矩,姬老板对这位客人一无所知,那替他提前安排的人不知是哪一位。” “这个人说起来倒是绝对信得过的,就是泥巴巷子的奎老头。” “奎老头?怎么是他?” 奎老头在黑道上也算是响当当的地头蛇,他买卖消息的情报网遍布此地,根基颇深,但从不与白道上的人正面来往,也从不与人结怨。 由此一来,灵云庄又多了一层复杂的黑道背景。 “奎老头那里,奴家已遣了魏连前去打探,不瞒二位,灵云庄与奎老头是有过些许往来,但是他本人从未露过面,我相信他也极有可能并不知情。” 奎老头是从不离开泥巴巷里的窝的,这一点江轻鸿也知道。而且姬灵云的话很中肯,奎老头这样的老狐狸是不会为自己惹这种大麻烦的,不过就算他知道些什么,他那铁嘴钢牙的,魏连走了这一趟,江轻鸿几乎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丁凡思索片刻,道:“看来眼下当务之急,恐怕还要从查找这位苗泃开始” 但既无样貌又无年纪,单单凭一个假名字,要找到一个穿白袍子的人简直如大海捞针,毫无头绪。 姬灵云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第一时间找到了丁凡,希望能依仗双拳门在本地的人脉,尽力将这位神秘人找出来。 毕竟在吴令这件事上,两人的目的是一致的。 丁凡道:“此事关系到双拳门中兄弟的死因,何况与魔教余孽有关,相信丁某向门主汇报过之后,门主定然会发动上下之力将这歹人揪出,还灵云庄与此地太平,也可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他沉了口气。 姬灵云立刻道:“如此甚好,奴家也会请别的朋友相助,相信凶手一定无所遁形。” 一番言谢客套难免,一旁的江轻鸿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他正反复观察着手中这块令牌,心中似乎已有了别的打算。 丁凡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这块令牌,姬老板如何打算。” 姬灵云眼波轻转,“不如就交于副门主吧,到时也可让门主过目。” 她想的更加周到,她似乎担心丁凡不能说服周天峰,本就打算将令牌留下。 “也好,那丁某就先收着。” 直到姬灵云提醒,江轻鸿才回过神,将令牌递给丁凡。 从丁府出来,江轻鸿还是没有说话,直到姬灵云乘上轿辇,又掀起轿帘道:“天色已晚,江公子若是无处落脚,不妨随奴家走吧。” “也好,在下的东西还在庄上,那就又要打扰了。” 江轻鸿很痛快的答应了。 姬灵云的神情显然已恢复了平静,不知是否已从找到令牌的慌乱情绪中回还过来,她莞尔道:“江公子这话太客气了,公子难道忘记了自己还是灵云庄的客人呢,请吧。” 江轻鸿微微一笑,撩衣上车。 车里宽大而舒适,坐上铺着柔软的长毛羊皮毯,甚至还备着温好的酒,让江轻鸿既意外又开心。 “这是春天新酿的梨花酒,小酌怡情,奴家偶尔也用些排遣心中不快,公子或可将就用些?” 而江轻鸿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现在只要有酒,无论是什么酒,他都不会挑剔的。 但只可惜到底是女人家喜欢的东西,这梨花酒香甜有余,韵味不足,对于江轻鸿这种品尝过无数美酒的人来说,自然不会如何看得上眼。 喝了小小一杯之后,江轻鸿倒有些后悔,不论如何他也该忍着不喝的。 否则只喝上一点点,酒瘾便被勾起,又偏偏不能尽兴,那滋味才当真难受。姬灵云像是看穿了江轻鸿的心绪,宛然一笑。 “江公子若是不尽兴也无妨,反正灵云庄内还有许多好酒在等待着公子的品尝,对了,那位林副总镖头与天外剑客也都是海量,公子定然不会觉得寂寞无趣的。” 江轻鸿淡淡微笑。 “其实不瞒姬老板,方才听你提到二人对饮,在下肚子里的酒虫已被勾起,不过方才是正事要紧,其实要说起来,在下出来本就是找酒来的。” 这倒是实话,不过可怜他一整晚在外瞎逛,却连半滴酒也没有沾到。 姬灵云笑道:“奴家就猜到江公子肯定是缺酒喝了,否则也不会大驾光临了。” 她指的是江轻鸿之前到灵云庄找她的事。 江轻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脖子,轻笑道:“看来姬老板最近确实没有闲着啊,要找你还真不容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清溪之夜 一行清晰的马蹄均匀有力,马车缓缓在空荡的街面上驶过,伴随着一串轻灵的铃声在夜空中徘徊。 “是,和现在比起来,过去的日子确实是太清闲了。” 姬灵云嘴角含笑,却浅露凉薄之意,她目色清冷的自斟自饮着,总是温言软语的神情之间好似飘过一抹淡淡的惆怅。 她仿佛有一种不安的预感,那便是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再难有回转的余地。 就如死人不会复活,而活着的人也许会更快的变成死人 江轻鸿轻轻舒了口气,幽幽的合上了眼睛,等到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灵云庄已近在眼前。 还是依旧灯火通明,从灵云庄宽阔气派的大门遥望,就像面对着一座不夜之城。 此时官差都已撤走,灵云庄恢复了平静。 江轻鸿从马车上跳下,出于礼貌与风度,他自然的抬臂搭起姬灵云的手,姬灵云明眸轻垂,袅袅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空气中夹带着冰冷的寒意,北风吹起,吹动着江轻鸿的衣衫,也吹动起门前那一排比橘子还要红色的灯笼。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远处有一条跃动的人影从街的另一端一蹦一跳跃入眼帘。 “呦,真巧啊。” 琉璃般的瞳色灵灵一转,瞥见搭在江轻鸿手臂上的纤纤玉手,叶小蝉小巧的嘴角一斜,甜笑中有些发冷。 “姬老板真是大忙人,深更半夜不好好在灵云庄呆着,孤男寡女,也不怕惹人闲话。” 她仿佛没有要与江轻鸿打招呼的意思,倒与姬灵云闲话起来。 姬灵云立刻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的醋意,慢慢收回手,优雅含笑。 “多谢小叶姑娘提醒,不过小叶姑娘也一样很得闲呢,这么晚回来,姑娘才该注意些,毕竟这阵子此地不怎么太平。至于江公子,我们只是碰巧同路而已” “同路也好,相约也罢,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姬老板不必解释。” 叶小蝉冷笑一声,撇下二人,负手进了庄。 江轻鸿有些困扰的挠了挠眉心,他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叶小蝉。 “姬老板,小叶这几天一直在这儿?” “是的,今晚的赌局小叶姑娘也有份儿,我之所以没有提起,是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和小叶姑娘有关系。我想大概是在我出去之后她才走的,现在又恰巧与我前后脚回来了。” 姬灵云倒很给江轻鸿面子,也说的很婉转,至少她并没有直接说叶小蝉是为了跟踪她才出去的。 算起来江轻鸿已有好几日未见到叶小蝉,本来还在奇怪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他以为叶小蝉是在忙着找洛玉影,现在看来倒是他想错了,原来她竟一直在灵云庄盯着姬灵云。 “小叶性格莽撞,脾气任性,让姬老板见笑了。” “这怎么会,公子和叶姑娘都是灵云庄的贵客,也是灵云的朋友。而且小叶姑娘机敏可爱,率性而行,一向很讨人喜欢的,倒是公子该看紧些才是。” 姬灵云聘婷回眸,神秘的眨了眨眼睛,似乎另有所指,江轻鸿则淡淡一笑,随之缓步进了庄。 官差惊扰一番过后,庄中众人已陆续去睡下。 江轻鸿回到清溪小筑,刚走到门口,门忽然打开了,接着有一盆水瓢泼而降。 好在江轻鸿早有防备,脚步轻轻一退,从天而落的水渍便在地面上铺成一片,只有零星的水花溅在他的鞋面上。 看来叶小蝉的心情不算好,江轻鸿笑了笑。 “舍得回来了么,这里可没有人家车上舒服。” 叶小蝉盘腿坐在榻上,随手摸起果盘里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大口。 “怎么了,是谁这么不开眼,惹我们小叶姑娘生气了。” “还能有谁,还不是哎,算了,不说也罢,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在苏家安安稳稳做你的客么?” 江轻鸿不由轻轻叹息。 他当然很想安安稳稳当苏家的客人,可是灵云庄接二连三的出事,他的注意力不免被分散了。 叶小蝉身子一歪,在榻上横了下来,枕着胳膊专心咬着苹果。 江轻鸿坐了下来。 “这几天你一直在这儿?” 叶小蝉理直气壮道:“是啊,灵云庄好吃好喝,反正银子都花了,只有傻蛋才会不在这里享受,而跑到外面乱窜。” 叶她一边吃,一边嘟哝,吃苹果的速度像只正在啃萝卜的兔子。 “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如果你问的是慕容瑾,我是去过一趟慕容山庄,然后发现了这个。” 叶小蝉从榻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跳到衣橱旁,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破布,朝着江轻鸿的脸上丢了过去。 江轻鸿接住后随手一抖,眼尖的就瞧见了衣袖上的血。 “这是慕容瑾的?” 叶小蝉悠悠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为什么不猜一猜?” 江轻鸿注意到衣袖上带血在手腕处的位置,不由眯起了眼睛。 “有意思,总不会是这位慕容大小姐为了抗婚,以死相逼吧。” “错!这次你可大错特错了!” 叶小蝉立刻否认,脸上显露出得意之色。 若是事事都让江轻鸿猜到,那反而无趣了。 “恰恰相反,在整个慕容家,最先松口答应这门婚事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位慕容大小姐。” 江轻鸿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确实想错了。 但不论苏霆为何心甘情愿同意这场婚事,慕容瑾本没有被打动的可能。 因为他太了解,没有什么是可以改变一个已有所爱的少女之心,尤其是像慕容瑾这样,一旦认定,便绝不会轻易回头的人。 女子本弱,但柔软的外表往往只是掩盖,让人很容易便忽略那看似柔弱的外表之下,其实包裹着一颗坚毅而执着的心。 江轻鸿认识很多女孩子,其中也不乏这样的女子。 所以令慕容瑾屈服一定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一件事,否则她也不会待字闺中多年,但既然她能坚持到如今,又为何会忽然放弃,而选择去接受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苏霆 除非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又或者情势已改变,不是改变在慕容家与苏家,就是改变在她心中爱慕的那个人身上。 “听说为了与苏家的婚事,慕容大小姐已闹了不止一次,不过不是为了反抗,而是拼尽全力,在努力促成与苏家的联姻。” 叶小蝉认真吃着苹果,喃语诉说着。 “这是你查到的,还是猜测?” 江轻鸿反问。 “这没有什么区别吧,反正现在的事实就是如此,这桩婚事是苏霆和慕容瑾都心甘情愿。不论他们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也许你说得对,我不该只凭猜测就去横加阻拦,所以这件事你也不要插手了。” 没有人会比女孩子更了解女孩子的心事。 叶小蝉忽然一改过去义愤填膺的正义感,几天不见,说话的口吻竟像成熟了许多。 江轻鸿道:“那慕容宗那边呢,还有慕容瑜,他们是什么态度?” 叶小蝉思索道:“这一点上,慕容瑜与慕容瑾的心意似乎是一致的。慕容宗老先生开始似乎很反对,不过听说最后还是被慕容瑜说服了。看来慕容瑜虽是慕容宗的养子,慕容宗对他的器重与关心倒丝毫不亚于亲生之子。倒是对慕容瑾这个女儿,显得颇不通情理。” “这是表面,慕容宗对慕容瑜如何尚且不论,若你所说不错,他对慕容瑾这唯一的女儿一定也还是十分在意的。” “哦?你又知道了?” 叶小蝉永远总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一会儿功夫,已巴拉巴拉吃掉了整个苹果,她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 江轻鸿没有解释。 因为他相信一点,面对一个执拗而悖逆自己心意,无论其间态度如何严苛,最终却只能妥协的父亲。慕容宗对女儿的关怀之情总是有的,而且如同多数的父爱一样,是一种深沉而伟大的情感。 或许在表达情感方面,男人天生便是弱势。 而对于需要被表达的另一方,长久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终会有被全盘否定的那一天,不论是爱情、亲情、甚至友情 没有一种情感是不需要回应的,江轻鸿始终相信着。 所以不知为何,他的心里似乎有什么隐隐痛了一下,然后他下意识将手伸进了怀里。 “给你的。” 叶小蝉又在满屋子里找吃的,一团灰漆漆的东西被凌空丢了过来,她伸手一接,竟是个带着温度的纸包。 叶小蝉立刻嗅了嗅,展颜惊呼道:“糖炒栗子!哪儿来的!” 一整晚,只有这件事让她沉闷的情绪起了变化,而从惊呼的程度,江轻鸿很快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叶小蝉这几天一定过得很无聊,第二,她真的很喜欢糖炒栗子。 叶小蝉忙不迭的坐了下来,拉起桌布擦了擦手,哼着小调将油纸包拆开,然后就开始剥栗子。 她刚将一颗栗子扔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了嚼,眨着大眼睛。 “嗯?还是是老赵的栗子?你去相思楼了?” 她的嘴竟刁得很,一下就尝得出栗子是哪一家的。 “只是路过而已。” 江轻鸿微笑,星辰般深邃的眼波中隐藏着一种淡淡的宠溺。 叶小蝉像个孩子般犟了犟鼻子,江轻鸿忽然想起了今晚遇上的那个小乞丐,也明白了那种熟悉的是怎么回事,因为那个孩子活脱脱的就像一个缩小了的男版叶小蝉。 这样一个小孩子,长大一定更不得了。 江轻鸿摇头轻笑。 “干嘛笑的这么阴险,你要不要。” 叶小蝉努努嘴,却下意识将栗子往自己面前拢了拢。 对于江轻鸿,在吃的上她原来也是会客套的,不过也仅仅限于客套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一.窃听者 当一个人在专心做某些事的时候往往是不希望被打扰的,对于叶小蝉而言,品尝美味的糖炒栗子无疑也是一件神圣而需要专注的事,但现在就算面前的糖炒栗子再好吃,也还是堵不上她的嘴。 因为她不喜欢不出声音的吃东西,反而很喜欢一边吃,一边聊。 “这几天苏家怎么样,青荷的事情有眉目了没?” “一点点吧,倒是你,我要你盯着慕容瑾,你怎么跑到灵云庄来了。” 面对江轻鸿的质问,叶小蝉不屑嘘了一声。 “你也太高看自己,我有我的自由,凭什么要听你的,本姑本姑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又没卖给你。” “姑奶奶”三个字差点就顺口蹦出来,看来她的刁钻粗鲁在江轻鸿面前已经有所收敛,不过牙尖嘴利的毛病倒是一丁点没变。 “就算你有自己的事要做,也该告诉我,而不该一声不响就跑得不见人。” 江轻鸿心里是有点担心的,但是叶小蝉却只听出了埋怨这一种的意思,她不悦的一翻眼睛,酸溜溜道:“是,不告而别是你的特权。你是不是看我碍眼,怕我妨碍了你与姬大美人来往。” 每个女人的心眼都是不大的,而叶小蝉的心眼更像针孔一般,尤其是近来,她倒越发小家子气的莫名其妙。 但是她还是有个好处的,那便是她不会记仇,因为她只会记一个人的仇。 所以江轻鸿倒不觉得叶小蝉跟踪姬灵云,是因为这阵子他们之间来往的有些频繁,于是道:“跟踪了姬灵云这几天,可有发现。”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跟踪她,不过是碰巧而已,碰巧她走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对她的私事才没兴趣。” 叶小蝉眼波流转着,大言不惭的说着谎。几日未见,一见面便火药味十足,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夹枪带棒。 看来奎老头那一套她是学到了精髓,只要是她不想说的,别人就算用铁棍也绝撬不开她的嘴。 但对于江轻鸿,她又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从来没有真正硬得下心的时候,所以幽幽道:“想不到这姬大老板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平日里过的日子却无趣的很。也许是最近因为吴令的事,她整天忙得团团转,连喝茶的功夫也没有。反正她不是忙着在各个有权势的人之间疏通周旋,就是在去往各家的路上,总之快将我一双腿跑断了” 她一手往嘴里填着栗子,一手忍不住去揉捏小腿,不住抱怨。 江轻鸿笑了笑。 难怪一见面叶小蝉的火气就这么大,也难怪她这两天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姬灵云既然已发现了叶小蝉在跟踪自己,自然会在无形中给她些教训的。 不过这也算姬灵云给面子,否则她一定还有许许多多更厉害的办法对付盯上她的人,而现在她只是让坐在这里的叶小蝉有苦难言,打掉牙齿只能往肚子咽。 现在灵云庄已是腹背受敌,她或许会需要江轻鸿的帮忙,得罪叶小蝉有害无益,而江轻鸿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会领情。 “那灵云庄里呢,听说今晚又出了事。” “是啊,姬灵云一定已经告诉你了,出事的是梁三,就被发现死在后院,当时姬灵云正在赌局上忙活,我也在那里。” 姬灵云在那里是为了活跃气氛,安抚众人,叶小蝉在那里当然是为了盯着她。 她知道这守株待兔的法子并不高明,也很清楚对于姬灵云这么聪明谨慎的人,一番劳苦下来,甚至很有可能一无所获。 但是要了解一个人当然要从其衣食住行,一举一动上下手,这方法虽笨,却很管用。越是寻常的法子,往往会在蛛丝马迹上有不寻常的发现。 叶小蝉明媚的眼波狡黠的转了转,忽然警觉抬头,而后高声叹息。 “哎,在灵云庄里待了这些日子,这里的人简直无聊至极,还有两只苍蝇整日绕着我乱飞,烦都快烦死了,看来是我打错了算盘。” 她的声音不觉高了三分,江轻鸿当然早也瞧见了门外檐上垂下的半截衣带,不由轻笑。 “所以,你这聪明人本就不该用这种笨法子的,希望你从这次开始能学的聪明些。” “哦?这么说,你是嫌我不聪明喽,姬老板倒是聪明得很,你不妨去找她,别来找我。” 叶小蝉的声音还是很高,一边剥着栗子,一边打趣给外面的人听。 她的应变能力本很好。 江轻鸿道:“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还准备继续跟踪姬老板么?” “哼,你是想累死我,还是想无聊死我。放心好了,从明天开始,你愿意和谁同行,和谁喝酒聊天我都不管了,本姑娘可要自己去好好逍遥几天。” 叶小蝉说的有模有样,桌上的栗子已吃了七七八八,她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水倒是烫的。 “哼,这样的茶也配用来招呼客人?” 她眼珠一亮,随手将杯子抛掷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杯子摔在门上,落地打碎了。 门外的人显然一惊,忙收身,几点轻微的响动过罢,门外只剩下风声飒飒,方才偷听之人已远。 叶小蝉这才起身,走到了江轻鸿面前。 “看吧,这就是你的好朋友,想听什么她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来,偏偏要派那个整天绷着臭脸的狗腿子。” 江轻鸿笑了笑。 “我们小叶姑娘越发神通了,连人都不用瞧就知道方才躲在门外偷听的是谁了?” 叶小蝉也笑了笑,却笑得很冷。 “是啊,她实在不该派魏连来的。魏连擅长的是外家功夫,一板斧能砍下人的头颅来,可是他的轻功就差的要命了。若你还不知道来的是他,那只能说明你自己蠢喽。” 叶小蝉面露讥讽的吐着舌头。 江轻鸿当然知道刚才躲在门外偷听的人就是魏连,不过这是不是姬灵云的意思倒不一定。正如叶小蝉所说,她若真想知道两人私下里说些什么,也不该派不擅轻功的魏连来。 又或是姬灵云小看了他们这二人,以为以魏连的身手即便被发现,也不会被捉住的。 而江轻鸿偏向于前者。 一个要替很多人保守秘密的人,首先便不能探听别人的秘密,否则便会连最基本的信任也动摇了。 他们若是当场捉住了魏连,非但姬灵云脸上无光,甚至会让整个灵云庄门面扫地,正值多事之秋,姬灵云又怎会如此冒险呢。 看来探听之事极有可能是魏连自己的主意,这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叶小蝉跟踪姬灵云多日,而魏连一直负责姬灵云与灵云庄的安危,而姬灵云自始至终都是隐忍不发的态度。 但就算姬灵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牵涉到灵云庄,也总归是有些不愿让外人知道的私密。叶小蝉心里安的什么心思,没有人知道。 即便是现在,江轻鸿依然拿不准为何叶小蝉会揪着姬灵云不放。甚至连之前,加上今晚,还有方才叶小蝉吃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飞醋,如今看来竟都很有可能是她故意为之。 想到这一点,江轻鸿忽然觉得他有些不认识叶小蝉了。 时间在流逝,每个人也在改变,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待。 也许叶小蝉说的并没有错,自己并不了解她,也从未真正关心过她。 叶小蝉翘着脚,又倒了一杯热茶,心满意足的品了一小口。 “喂,怎么不说话,对你的好朋友失望了?无话可说?” 江轻鸿舒了口气。 “人已经走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以说实话了?” 叶小蝉笑着站起身,在屋子里绕着圈,心情似乎又已变得很好。 “这个就不劳小飞雁大侠操心了,我这只假雁子自有安排。” 看来叶小蝉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姬灵云。 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江轻鸿无奈,唯有转而道:“今晚出事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嗯,赌局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一起的,除了畅清阁里那个人。” 看来这几日的跟踪也不是白跟的,至少姬灵云掌握到的情况,叶小蝉是一清二楚。 “那令牌真的是在畅清阁的暗柜中找到的?” “是。” “令牌你见过没有?” “嗯,远远的瞧了几次,不分明,有什么问题么?” 江轻鸿一连问了三句话,叶小蝉眉心不觉沉下。 不想江轻鸿却又问了一个有些愚蠢的问题。 “我只是有些奇怪,那位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的客人,是如何发现屋子里的暗格的。” 叶小蝉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难的,鲁班门下的弟子近些年是一批不如一批,许多机关都是有迹可循的,若是碰上有眼力的盗贼,根本不在话下。” 江轻鸿立刻问道:“那你可瞧得出这间屋子里的暗格?” 叶小蝉眼睛一瞪,叫嚷起来。 “喂,我的脸上像是写了‘小偷’两个字吗?” “如果不是,那这个怎么解释?” 话音一落,江轻鸿出手如电,手指一下夹住了叶小蝉衣袖中露出的布边。 轻轻一扯,一个钱袋就被拉了出来。 “哼,不和你说了。” 叶小蝉讪讪一撇嘴,一个鲤跃龙门,翻身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对了,忘记告诉你一声,洛丫头已经回去了,你可以放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二.一口木牙 次日。 压在全城上空的那片阴云终于散开,秋日高索的长空放晴,空气中带着点点湿冷,但高墙之上已染了一方暖色。 时辰尚早,晨光还没有漫屋子。 清溪小筑,门户大开,清风穿堂。 然后叶小蝉施施然走了进来,手中抱着几根刚出锅的油条。她一边走一边吃,看起来神清气爽。 油条酥软,色泽金黄,配上一碗热腾腾的豆浆简直是人间美味。 她今天胃口大开,一连喝了两大碗豆浆,走的时候还不忘将剩下的几根油条打包带了回来。 她特意来的很早,却没想到江轻鸿已醒了,而且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 桌子上摆着一壶热茶,一个茶碗。茶碗里的茶色清淡如水,已经不知被冲泡过几次。 叶小蝉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凑到了跟前。 “小飞雁,你在喝茶?” 人人都能看得出江轻鸿当然是在喝茶,而不是在喝酒。 “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叶小蝉跳上桌子,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额头冰冷,她又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没有啊,没发烧啊。” 她歪头而笑,不解的嘟囔了一句。 江轻鸿轻轻舒了口气,淡淡道:“就算是酒鬼,也会有喝不下酒的时候,喝些茶提提神总是好的。” 一提到“酒”字,叶小蝉不由皱了皱眉,因为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屋子里是门户大开的。 她立刻从桌子上跳了起来,三两步跳到墙角,将垂下的幔帐一扯,一阵冲天的酒气差点将她熏了一个踉跄。 昨天还完好的一整排酒坛子,如今竟已空了三分之一。 从难以置信的吃惊变作满满心塞的无奈,叶小蝉叹了口气,不悦的瞟了江轻鸿一眼。 她实在有些后悔,后悔昨天没有留下来盯着江轻鸿。将这么多酒留在江轻鸿身边,本就像是将鲜鱼摊子留给了馋猫。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从帘后走了出来,笑如弯月。 “怎么,你肯动这酒,看来已有胜券在握了。” 江轻鸿笑了笑。 “喝酒只是喝酒而已,你想太复杂了。” “哦?” 叶小蝉闲庭信步,用那双大眼睛在屋子里到处乱转。 “上次某人可是不许我动这些酒的,现在倒自己动了人家的酒,都说吃人嘴短,你这样厚脸皮,有人听到可该心疼的流泪了。” 她知道江轻鸿只是在嘴硬而已。 灵云庄这次摊上了子夜这个大麻烦,又先后有两条人命与魔教中人扯上关系,若是换了别人,也许躲还来不及。 但是叶小蝉知道,江轻鸿不会。 只是这一次,他比以往更加冷静,更加沉稳。 他们毕竟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过面,她无比认真的凝视着他,看着那熟悉而陌生的眉眼,不觉出神。 她总觉得江轻鸿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不是外在的改变,而是内心。他的心里仿佛藏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极有可能与他这次回来的目的有关,而对于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并不好。 因为她尊重他的自由,却又无比的关心他所关心的事。但是显然,江轻鸿并没有准备现在告诉她。 叶小蝉微微收敛心绪,眼波又开始在屋子里流转。 江轻鸿一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但是神情中难掩困倦,倒像是又一夜未眠的样子,他在做什么呢 直到叶小蝉转到了床边,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 床铺被人动过,不是睡过人的凌乱,而像是整个被人调换过,或者翻找过。她随手掀起床垫,却没有什么发现。然后她又警觉的蹲下身子,发现床下也空空如野。 但就在准备起身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床板下有一块材料的拼接处并不整齐。 灵云庄的家具用品皆是十分考究的,听说都是姬灵云亲自挑选来的,本不该出现此等瑕疵或缺陷。 叶小蝉不由眼睛一亮。 位置就在床腿旁,恰在屋子里的光线不到的地方,叶小蝉伸进手去摸索了摸索,随着一声轻响,拼接处弹出一个方方正正,比碗口略大的木盖机关。 这大概就是昨晚他们提到的暗格了。 机关是最简单,也最实用的那种,胜在选位隐蔽,用来藏放重要的东西确实不会被轻易被翻查出来。 江轻鸿自顾自道:“这间屋子里一共有七处暗格,房梁两处,柜底一处,花架后一处,衣橱后墙一处,地砖一处,还有便是你刚才找到的床板下” “哦?原来昨日我走后你不只喝酒,还将这屋子里的暗格都找了出来,你还真够无聊的。” 叶小蝉咯咯倩笑着。 “你怕不是穷疯了吧,难不成想找找这屋子里的暗格中有没有金银财宝?不过你莫要忘记,这灵云庄的暗格每换一次客人,便重新改装一次。而这次住进来的偏偏是你这个穷鬼,好笑,真是好笑!” 她娇笑抚掌,已不觉笑弯了腰。 江轻鸿也不解释,淡淡道:“哎,你说的没错,反正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穷鬼。与财无缘,所以还请小叶姑娘手下留情,别再惦记在下的钱袋了。” 叶小蝉收住笑容,孩子气的一翘眉梢。 “小气鬼,好了,不就是钱么,拿去花。” 她忽然摆出出手很阔气的模样,随手就扔了一包东西在桌上,听动静分量很足。“那日我不过是手头紧,现在千百倍奉还。” 这是个钱包样式的白布锦缎袋子,上面一行简单的花纹还是金线绣的,看样子就不会是叶小蝉自己的,看这次又不知是哪位仁兄遭了叶小蝉的毒手。 几年不见,这些乱七八糟的小毛病她还真是沾染了不少,说起来有一个人居功甚伟。 江轻鸿忽然道:“小叶,还没问过你,你怎么会和奎老头认识的,而且还做了他的手下。” 叶小蝉将下巴扬得老高,“你别弄错了,谁是他的手下,就凭那个臭老头想做我的老大?哼,只是合作关系而已,合作!” 反正她开口说话一向全凭一张嘴,三分真七分假,江轻鸿笑了笑。 “昨天姬灵云的话你也该听到了。” “什么话?” 叶小蝉悠悠闲闲,一脸假装不知。 江轻鸿只好道:“我是说关于那块金牌的主人,他可是奎老头派人介绍到灵云庄的,你不会不清楚吧。” 叶小蝉眼波流转。 “那你也该知道,没有人能够撬开奎老头那一口钢牙的。” “你也不行?” “当然,我既不是钳子,也不是铁锤,当然没那个本事” 叶小蝉一本正经的说完,又神秘而得意的一笑。 “不过,钢牙虽然撬不开,或许我们可以换一口木牙试试。” 对付木牙的办法就多了,斧劈、火烧、锯断 这次叶小蝉至少有七八种办法,而且成竹在胸。 “好,那交给你了,什么时候有消息。” “最快今晚,那个小鬼这几天在到处跑,只要找到他,我保管一定能问出些有用的。” 叶小蝉打着包票。 “那好,那今晚我们在这灵云庄再见。” 江轻鸿起身。 叶小蝉立刻道:“你要出去?去哪儿?” “放心,我很快回来,因为晚上这里还有一场盛大的赌局,到时候你也一定要记得来凑热闹。” 这是昨晚姬灵云告诉他的,此时这庄子里的贵客大多还在梦乡,他已准备在晚上的时候再来好好会一会这些人。 “还有这个,算我借你的。” 江轻鸿顺起了桌上的钱袋。 路过井旁,他顺手打了桶水,洗了把脸,整个人都为之清爽不少。 而从灵云庄出来,他便一路进了闹市,然后找了一个生意不错的摊子要了一碗热腾腾的猪肉馅儿馄饨。 清汤上浮着几片油油的紫菜,馄饨皮薄馅大,味道很不错,他记下了小招牌上那斗大的“张”字,然后付账的时候他拿出叶小蝉的钱袋,打开后被吓了一跳。 袋子里东西并不多,却耀得人眼发疼,因为里面足足有三十几颗金豆子。 看来江轻鸿倒在无意间借到了一笔巨款,正好旁边就是一家钱庄,他只用几颗金豆子换了几张银票,还有满满一袋银子和铜板。 结完馄饨摊的帐,他便离开东市,他又一路向西,先是逛了一家古玩店,又进了一家绸缎庄,最后出来的时候,已换了一件新衣服。 然后他在路边顺手拦了一辆马车,在赶车人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掀开车帘跳上了车。 这辆马车当然比起姬灵云的马车要差得远,甚至是最下等的那种,江轻鸿也不讲究,伸了伸懒腰,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小哥,咱们脚程要快,我先睡上一觉,到了地方你再叫我。” “好嘞,公子您歇着就是。” 一清早就接了趟远途,实在不能不说是运气极好,赶车人很干脆的应了一声,然后便一挥鞭,径直朝西城门而去。 马车前脚一走,一旁店铺的门里就走出来一个人,是个面生的青年。 见一旁木桩上拴着一匹马,他也不迟疑,解了马缰,翻身上马。 “哎,这是我的马” 旁边正在摊子上吃早点的主人慌张起身。 “你的马我买了!” 随着一声轻呵,一锭银子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马主人桌上的碗边。 然后只见一阵尘土飞扬,青年早已乘着马,疾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三.锅里的秘密 在城里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马车一直走的不快。但一出城门,天地间一片辽阔,赶车的小哥也是个利索人,又是把驾车的好手,转眼间马车已驶出了二三里路。 后边的青年一直在不近不远的跟着,但越往前走,离城便越远了,而最近的一个镇子离此地也有三十几里 难道马车是要去那个镇子。 想到这个,青年心里忽然觉得蹊跷了,不由眉锋一紧,立刻策马赶超。 骑马青年突然从后面窜出,在路中央一横,将前面疾驰的马车生生逼停。赶车人吓了一惊,忙收缰绳。 在马儿的嘶鸣声中,骑马青年已身手矫健的跃下马,几步追到车前,一把将赶车人从车上扔了下去,猛地一掀车帘。 车厢是空的,车上哪儿还有人,原来江轻鸿早已不知去向。 青年一跺脚,又跳到赶车人身旁,一把又将他扯到面前。 “车上的人呢?” 他怒容大喝。 “人?刚才,刚才还在的” 赶车人早已被吓呆了,还以为自己遇上了拦路的强盗劫匪,自然是有问必答,一句谎话不敢说的。 青年气呼呼的丢开他,然后调身上马,便又朝来路匆匆的急奔而去了。 宽阔的路上在狂奔的马蹄声中又扬起了一阵大雾般的漫天尘土,呛得人直咳嗽,直到尘土渐渐散了,赶车人才惊魂甫定的回过神。 他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来,也顾不上拍身上的灰尘,忙朝那车厢里看。 车厢里的人是不见了,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在哪里下的车,这些他当然都一无所知。 不过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际,不觉又眼前一亮,赶快摸起了那早已滚到车厢角落里的碎银子。 好在有惊无险,他的运气还不差。 而那青年的运气就并不算太好了。 因为此时此刻,江轻鸿早已躺在另外一辆更宽阔更舒适的马车上了,而且已经睡了不长不短的一觉。 等他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打开车窗。 车外阳光正好,风轻云淡,山明水秀之间,跃入眼帘的是重重叠叠的山峦接连起伏,而天地间的大片苍翠之中夹带着几片还未上色的柿子红,那是未到季节的枫林。 推开了车门,整片的阳光扑面而来,久违般的金灿灿如焰火,照得整个人暖意洋洋。 他是该晒晒太阳了,也好去一去身上的霉气和笼罩不散的酒气。 他下定决心回去以后一定要舒舒服服的泡一个热水澡,但是现在,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上山的路越来越狭窄,马车颠簸难行,江轻鸿只好在一处极为狭窄的地段跳下了车。 “大叔,就这儿吧。” 他摸出银子放在了马背上,赶车人咧嘴笑了笑。 “公子原来是要上山啊,那可以往前走走,运气好还能雇登山的轿子。” “哦?” 江轻鸿抬头看了看身后陡峭的山路,忽然觉得很好奇。 “这么陡的山路,也能行轿,大叔你是在说笑吧。” 赶车人忙道:“公子是第一次看吧,我见好些上山进香祈福的夫人小姐们都是坐轿的,您再往前走走一定会遇上的。” 江轻鸿上一次来此,也是两年多前的事了,如今看来此处的变化倒不小。譬如山下的路宽敞了,上山的小路也平整多了,而且带着人工修整过的痕迹,不再像从前那般荒僻,也不像人迹罕至的老样子了。 此时听赶车人说起有人来此进香祈福,江轻鸿才隐约记得这山上似乎是一处落风观的。 只是原本这道观地处偏僻,此地又山路难行,所以道观门前也人丁稀少。观内除了一位无瑕道长,便只有一个毛头的小道士伴其左右。 世事难测,想不到如今看来这落风观竟也香火鼎盛,有人来许愿祈福了。 江轻鸿淡淡一笑,于是别了赶车人,独自沿着山路,拾级而上。 一路走来,倒没有遇见什么抬轿人或是过客。 一阵狂风卷草木,大地一片萧索。不知是否已入秋的缘故,才到山腰便有大风声,赫赫在耳。 此地远离尘世喧嚣,处处弥漫着自然的仙灵之气,而山上山下的风光又有不同,此时站在山腰远眺,山下一片风光俱收眼中。 江轻鸿顿觉神清气爽,长目远望,眼帘中不觉跃入一处规格整齐的庄园。 方才山下马车经过之时,江轻鸿倒没有发现,只因这庄园就建在山坳之中,四处皆有遮挡,唯有一条小径悠长,通向山脚。 看来此地山灵水秀,确是一方风水宝地,如今竟有了寻常住户,这主人想必也不是寻常俗人。 好在山顶已在目测之中,江轻鸿不觉加快脚步。 此处山峦皆矮,连绵起伏,地势缠绵,山顶一方地势平坦中,小小的落风观就矗立其上。 多年未曾踏入此地,单看门庭装潢,落风观如今的气派倒确实不是从前可比。 但是今日这观门紧闭,哪有什么香火,简直连半点人气儿也没有。 看来方才的赶车人倒有些言过其实了,江轻鸿倒没有过多在意,因为他本就不是到落风观来的。 他径直走向观南角的一排青松密林下,然后一撩衣袍,低头钻了进去。 这是一条捷径,而捷径往往也有不好的地方。 江轻鸿从松林里钻出来,身上已沾了不少的松针,浑身刺痒,他抖了抖衣服,然后沿着一条不是路的土坡顺势而下。 这土路未行多远,眼前顿时又豁然开阔,原来过了松林,他已又穿到了另外一处的山腰之间。 这座山显然更高,这里的景色也显得更开阔。 而绕过十几棵枣树后,不远就瞧见了一排绿砖青瓦的房舍。 房舍简朴,屋顶晒着大片的干草,房前空地围着一个鸡窝,一个羊圈。鸡窝里养着三只老母鸡,羊圈却是空的,看来主人也不一定在家了。 他起了个大早,还是来晚了。 门口的木板凳上坐着一个眉清目秀,上身穿红缎子马甲的小姑娘。她扎着马尾,脚上穿着一双红鞋子,圆圆的脸蛋像秋天熟透的苹果,不过十岁不到的模样。 “果儿,好久不见。” 小姑娘的名字就叫果儿,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才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江轻鸿看了又看。 “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轻鸿不答,只微笑道:“你爷爷呢,又去放羊了么?” “哦,原来你是来找爷爷的。” 果儿慢慢放下手中提着的竹筐,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干草,又问道:“你来找爷爷做什么。” “没什么,我们是老朋友,所以想来看看他。” 果儿黑色的大眼睛转了又转,然后甜甜一笑。 “奥,原来你是爷爷的朋友,那你先坐吧,我去倒茶。” 她对这外人倒是没什么戒心,院子里的柿子树下有一方石桌,四个石凳,从前江轻鸿便在此处喝过茶的。 两年之间,这里倒像是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江轻鸿心里只惦记不知果儿爷爷何时才会回来,但是既然来了,急也急不得的。 从前那老头子一出门放羊,便是要将整个山头走遍,没有半日的功夫是回不来的。 江轻鸿只好坐了下来,等着果儿的茶。 但他等了又等,就算重新烧水泡茶也该好了的,可是那小姑娘却还是没有动静。 江轻鸿不觉皱了皱眉,起身去向柴房。 柴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他一推门,柴房竟然空无一人。 他亲眼瞧见果儿进去的,可是现在,果儿已经不见了。 江轻鸿立刻警觉的四下打量,然后走到了灶前,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一把掀开了那口遮着的大锅。 锅里是空的,并无异样,没有用过的痕迹,里面也没有藏着小姑娘,但是眼尖的江轻鸿还是发现了破绽。 想不到这口锅竟能完全翻转,而锅底也暗藏机巧,很快他就发现了一条十分窄小的通道入口。 通道直通地底,黑黝黝不见光,而重要的是一个成人是根本钻不进去的。 但果儿这样的小孩子当然例外,而她的爷爷也是身材矮小,看来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密道。 而现在,果儿可能早已通过密道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原来这小姑娘不是没有戒心,反而戒心比一般人还要重。 这极有可能是她爷爷嘱咐过的,若是有生人来,而他又不在,让这丫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逃走再说。 看来这爷孙两个最近的日子过的并不太平。 只是可怜他大老远的来了,却被一个小丫头不动声色的给耍了。 江轻鸿叹了口气。 不过说来也好笑得很,他先是给别人来了个金蝉脱壳,又有人给他来了一招人去楼空。 江轻鸿将那口神奇的大锅又恢复了原样,只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但是既然来了,他又不想就这么无功而返。 所幸这里虽然是荒郊,并不是廖无人烟,他原路返回,便到了落风观门前。 落风观前,依旧大门紧闭,半点瞧不出赶车人口中香火鼎盛的样子。 江轻鸿微整衣容,上前叩门。 叩门许久,终于有个小道童睡眼惺忪的将门打开了。 瞧见江轻鸿,他似有些惊讶,又有些意外,打量了几眼,懒散道:“公子是” “怎么,木鱼,不认得我了。” 小道童眯着眼睛,仔细瞧了又瞧,似乎也觉得江轻鸿有几分面善,却傻里傻气的挠了挠头。 “公子知道小道法号?” 江轻鸿只微笑,伸手在他头顶轻轻一拍。 “木鱼呀木鱼,我看你是不敲不响,敲了才发现是个石头木鱼。” 这是从前无瑕道长时常数落小道童的话。 小道童惊讶的睁大眼睛,半晌忽然脆声惊呼道:“大雁哥哥!原来是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四.落风观 小道童木鱼认出了江轻鸿是旧识,既惊又喜。 江轻鸿笑道:“看来无瑕道长说错了,你非但不是个石头脑袋,而且还聪明得很,至少比那小苹果有眼力。” “大雁哥哥见过果儿了,她好不好。” 木鱼显得十分开心。 江轻鸿道:“她就住在这观后,她好与不好,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大雁哥哥明知故问,师父不喜欢我出去玩的。” 木鱼咧嘴笑了笑,然后忽然在一刻间收了笑意,一本正经的作了一揖道:“道祖慈悲,小道不在红尘俗世,本就不该问的。师父的早课刚刚结束,公子请进。” 江轻鸿正奇怪木鱼的言行举止为什么变得规矩起来,便瞧见院中有人走了过来。 老者一身青色道袍,白须白发,身形消瘦,神情严肃的负手而来。 “哦?原来是江公子,贫道有礼。” 老道人施施一礼,他正是此观观主无瑕道长。 江轻鸿忙恭敬的回了一礼。 “无瑕道长,久违了。” 无瑕道长微微一让。 “公子请进,木鱼,上茶。” 进了观,江轻鸿才发现这里仿佛又好似一切并没有改变。 观里还是只有无瑕道长与木鱼二人为伴,但厅中道家祖师塑像却是崭新的了,室中一应桌椅陈设也都焕然一新。 待客厅中还是老样子,陈设与往日相近,简单而干净。 “道长,许久未来,这观中的人气竟比从前好了许多啊。” 江轻鸿言笑晏晏。 “无量天尊,道家讲究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贫道等皆是修道之人,平日只知诵经修行,本都不在意外物好损。不过偶尔有有缘的道友来进香,或者论经,也是常事。公子所说,那要多亏有位道友,他见观中陈设破旧,便舍赠了许多银钱,用来置换开销,还请人修了路” “哦?如此说来,那这位道友还真是做了件积功立德的大好事,不知在下日后可有机会与之一见。” 无瑕道长缓了神色道:“这位道友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都会到观中进香,用过午膳才归去,前几日才来过,公子若想见,那可等月尾再来一见,贫道自当引荐。” 木鱼恰是送上了茶。 无瑕道长拂袖道:“请。” “道长请。” 江轻鸿一让,也随着端起了茶。 “如此甚好,到时在下若是有空,便一起来尝尝这落风观的斋菜。” 无瑕道长却淡淡道:“公子不必勉强,修道论经讲究心平气和,自然无为,公子心有挂怀,又怎能安心论经呢?” 江轻鸿微微一笑。 “说来惭愧,在下此来确实不只看望故友,而是有事要向鲜于先生讨教。只是恰逢鲜于先生不在,在下想讨碗水喝,路过观前,才厚着脸皮来叨扰。” “公子不必客气,非但公子是鲜于先生的朋友,贫道与鲜于先生也算多年相邻的朋友。何况与公子论经谈道,往往受益匪浅,所以贫道倒是十分乐意公子有空就来坐上一坐。” 无瑕道长笑了笑。 “不过若是想等鲜于先生,我看公子怕要失望了。” “哦?” “贫道与鲜于先生居所只隔一片松林,偶尔也有会面之时,不过前些时候,经常有生人来打扰鲜于先生清净。所以自那之后,白日里鲜于先生时常是有意躲出去的,有时候一躲就是数日。” 江轻鸿不由道:“那果儿呢?” 提到果儿,无瑕道长又淡淡笑了笑。 “果儿这丫头是个小机灵,从前便听鲜于先生抱怨,她是如何也舍不下那几只生灵的,所以平日倒是时常在家,公子应该见得到她才对。” “见是见到了,不过才过了两年时间,果儿这小丫头竟却不认得我了。” 江轻鸿笑着,无奈摇头。 不过想起上次他来的时候这果儿才七岁,时隔许久,不认得倒也不奇怪。 果儿要是认得他,也就不会躲着不见人了,也怪他没有见面便自报家门,兴许果儿还会有印象。 无瑕道长放下茶杯。 “不知公子找鲜于先生的事要不要紧,需不需要留个话儿,等人一回来,我便让木鱼转达。” 江轻鸿立刻欣喜道:“如此便有劳了。” 他一迟疑,又道:“我找鲜于先生也不是什么别的事,只是想向他打听一下鲁班门从前的一些旧事。道长就替我转达一声,说在下近日会再来拜访。” 鲜于怀也曾是鲁班门门下,只是多年前早已退隐。 他在这世上再无亲眷,只有果儿一个小孙女。 听说就是在果儿出生的那年,鲜于家突遭横祸之后,鲜于怀便退出了鲁班门,隐居至此。 一番闲话家常,很快又到了无瑕道长修行的时辰,他便请江轻鸿自便,江轻鸿亦起身告辞。 无瑕道长施礼后进了侧室,木鱼将人送到门外,才又恢复了那满满孩子气的神情。 “大雁哥哥,以后要常来啊!” 他招着手,似恋恋不舍。 “好,下次来,给你带好东西。” 江轻鸿神秘的眨了眨眼睛,木鱼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纯真的笑意。 “那好,一言为定!” 他兴奋的伸出小拇指。 看来就算常年深山清修,也没有改变这少年一颗青春跃动的心。 江轻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加重了音色。 “好,一言为定。” 他走了几步,才又转身走了回来。 “对了,忘记向你打听件事,山下的庄园你知道吗?” “庄园?哥哥你说的是风凌山庄吧。” 风凌山庄里,住着一位风凌公子。 而这位神秘的风凌公子便如这风凌山庄一样,似乎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对于这些,木鱼知道的也不多。 无瑕道长平日对他的管教尚严,不过在江轻鸿看来倒有些适得其反了。 少年的青春往往是伴随着叛逆与好奇的,这个时候越是不肯让他们做的事,他们往往越是感兴趣。 就像无瑕道长不肯让这个叫木鱼的小徒弟下山,他便更对山下的一切好奇的很。 而此刻江轻鸿也是一样,见不到鲜于先生,他勉强按捺中有些焦躁的心。 从落风山到城里,再回到灵云庄,一天已过去大半。 回来的时候没有马车相送,不过江轻鸿运气好,便搭了一辆顺路的牛车。 回到灵云庄,江轻鸿先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刚刚在床上躺下来,门就被人从外面破开了。 江轻鸿的眼皮未动,他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来的是谁。 在灵云庄里不敲门就向里闯的人,除了叶小蝉,不会有第二个人。 “嗯?你竟然在啊。” 她似乎很疲倦,一进来就冲到了桌子前,摸了摸茶壶,便直接拎了起来,对着茶嘴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一连喝了半茶壶,叶小蝉才长长舒了口气,一屁股瘫坐了下来。 江轻鸿一翻身,惺忪的眯着眼睛。 “有消息了?” “嗯,有我出马,怎么会有拿不到的消息。” 叶小蝉嘴里虽说的肯定,神情却说不出的沮丧与倦怠。 “想听么?” 她将脸颊贴在桌子上,失落的歪着头。 江轻鸿嘴角微微一牵,“怎么,你不会现在才打算坐地起价吧。” “嗯,这倒真是个不错的提议。” 叶小蝉用鼻音轻哼了一声。 “反正我告不告诉你都无所谓,是我失算了,小狗子知道的也不多。” 小狗子就是奎老头手底下最精明的情报探子之一,叶小蝉没有介绍,但江轻鸿却毫无缘由就隐约想到了昨晚遇到的小乞丐。 “小狗子不敢对我撒谎的,听说是有人直接找到了奎老头,旁人都没有接过手。奎老头爱金子你是知道的,想必是使了不少钱,他见钱眼开,也便将那个人引荐到了灵云庄。想来他若知道了那人与魔教有关系,一定会吓得连觉也睡不着了” 大概生怕江轻鸿不相信,叶小蝉又补充道:“你别看那老头子平日里傲慢得很,其实他那点儿胆子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稍有风险的事他是从不沾手,更何况是中原武林人人畏惧三分的魔教。” 江轻鸿忽然补充道:“错,魔教之事早已过去,不过我倒相信奎老头并非有心与魔教中人勾结,你又何必急着为他解释。” 叶小蝉的脸颊不觉微微一红,她咬了咬唇,忽然闭上了嘴。 她不是为奎老头,而是为了狐狸窝里那上百张的嘴,还有下面打探消息的家伙们 做这一行是有风险的,凡是在狐狸窝里混日子讨生活的,若非日子难得过不下去的,便是像小狗子这样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之人。 所以叶小蝉的脚插得并不深,因为她不一样,她还有江轻鸿。 有江轻鸿在,她的心就像被牵着线的风筝,无论飞到哪里,飞去多远,好像总有一条线将她拉扯着,扯也扯不断。 但是在叶小蝉的骨子里,她也如大多数女人一样。 重情。 这世上,并非只有男子之间,才有豪情万丈的情谊。 女子感情细腻而丰富,仿佛滋润进土壤的春露,润物无声,却缠绵不绝。 而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情感的牵连,偏私袒护也是自然的。 江轻鸿很明白一点,无论叶小蝉说的是不是实话,看来奎老头这条线已经几乎是不可能找到别的有用消息了。 别人不想说的事,他从不愿勉强,更何况这个人是叶小蝉。 叶小蝉也安静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平时话太多的缘故,此时忽然安静下来,江轻鸿反而不适应,也有些睡不着了。 所以他又闭上了眼睛,准备尽全力睡上长长的一觉,好为晚上的赌局养精蓄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五.星夜来客 院子里的海棠还在静悄悄的开。 叶小蝉站在门口,纤柔的影子落在门里,黯淡的夕阳将那优美匀称的身形拉的悠长。 朦朦胧胧之间,江轻鸿睡了短暂的一觉。 他是惊醒的,惊坐起时,叶小蝉用那圆圆的大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怎么了,做噩梦了?” 看见叶小蝉肉嘟嘟的脸颊,江轻鸿轻轻松了口气。 叶小蝉忽然跳上床,像只猫一样温顺的凑了过去,温柔的笑了笑。 眼中惊惧而冷厉的锋芒在对面清澈的瞳色中逐渐隐没,江轻鸿目光闪避,叶小蝉抬手,刚轻轻的覆在了发冷的额头上,便被他握住了。 一向从容冷静,自信优雅的神情是凝滞的,他的手心也是冷的,还带着潮潮的冷汗。 叶小蝉淡淡微笑着。 “怎么了,你到底是” 话未说完,江轻鸿起身,忽然贴到了她面前。 距离近的只在分毫,连叶小蝉也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不由屏住了呼吸,接着便感觉到一阵窝心的柔软融进了肩颈。 “一会儿,就一会儿” 声音低沉,带着种难以悲伤沉郁,江轻鸿沉重的叹息一声,叶小蝉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慢慢恢复了柔软。 她忽然张开环抱,用力而小心的拥住了江轻鸿,紧紧的。 那个噩梦 他大概是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对那个梦,叶小蝉对那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忍不住有诸多猜测。 在她的眼中,江轻鸿几乎是完美的存在。 勇敢坚强,智慧温柔,除了穷一点,喝的酒多一点,欺负她多一点 在对手面前,除了偶尔莫名的宽容与多余的悲悯外,他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但是她知道,江轻鸿的身上有一处死穴。 那就是与常常相伴他左右的噩梦有关 开始时叶小蝉也无比好奇,好奇为什么每隔一些时候,江轻鸿就会被噩梦惊醒。但直到现在,她隐约觉得无论在这个梦里发生了什么,对于江轻鸿来说,它都是一种难以摆脱的痛苦纠缠与束缚,而且极有可能与过去的某段经历有关。 对于江轻鸿的过去,叶小蝉无从知晓,也没有人知晓。 但是看着江轻鸿痛苦,她的心仿佛都要碎成一片,她只能尽量动作轻柔的抱着他,却仿佛想要用尽全力。 她希望江轻鸿能感觉得到,她希望她心里的温度能融化禁锢在江轻鸿心中那莫名的痛苦 寒风呜咽,一轮明月挂在夜空正中央。 浓浓的夜色仿佛一方乌黑的手帕盖下,手帕周边镶嵌着一串串不规则而耀眼的星星。 白九霄枕着胳膊躺在屋顶上,百无聊赖的数着星星。 他一向是没什么心思的人,所以无聊的时候,只能重复这种简单而机械的活动,比如翻跟头,或者数星星。 但是最近这缠绵的雨季已将这项活动无情的剥夺了,现在又看到了久违的星星,为了烦闷的心情稍稍得以舒展,他只好用这来打发漫长的时间。 一个月 一年之中只有十二个月。 人这一生能有多少个这样好的年头。 可是他却脑袋一抽,鬼使神差的同意了洛玉影的要求。 一个月的形影不离,他并非不能接受洛玉影的古怪,而是不能忍受她的无趣。 所以无趣的人无论到了什么年岁,都会是无趣之人,就像不合拍的人无论如何相处,也只会让彼此双方都觉得折磨。 还好白九霄不是来交朋友的。 不过这里现在只有他和洛玉影两个人,朝夕相对,从前怜儿在的时候,至少有人和他说说话,可以解解闷。 他实在没有想到,怜儿那个小丫头竟然说走就走,痛快果决的出乎他的意料。 看来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大多时候还真是薄如纸片。 这也是他从不愿和别人有过多来往的原因。 他活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与其无趣的活着,倒当真不如死了。所以只要他活着,就不会让自己活的太无趣。 院子里难得有了一丝如绸的灯火亮起,窗纱上依旧映着那绰约的人影,白九霄斜起眼瞧了瞧,懒懒打了个哈欠。 洛玉影又在如往常一样在看书了,一天十二时辰,她大半的时间都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即便是在屋子里,她也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才会点起灯。 除了屋子里透出的亮,院中除了月光,还是漆黑一片,灯笼都成了摆设。 白九霄现在的心情除了沉闷,还有一种难以按捺的跃跃欲试,他一直等着那晚出现过的老头和汉子再次上门,已等的急不可耐。 他像一只已磨好爪牙的狼,只等着两只猎物自投罗网。 准确的说,那两个人也并非猎物,倒更像是争抢地盘的对手。 一想到那两人,白九霄快被无聊冻结的血液才像开始活络沸腾起来。 只是自那夜之后,他们竟再未现身过。 屋子里的灯光只亮了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忽然又熄灭,江轻鸿倒见怪不怪。 洛玉影的作息十分规律。 每日白九霄还未醒,她便已起床。 等白九霄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他便会先溜出去一圈觅食,等到回来的时候,洛玉影多半已又在看书了。 洛玉影每日只喝清粥,而且每次只做一人份,显然没有打算将白九霄算在其中,所以白九霄从来都是去外面吃。 洛玉影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白九霄一日三餐在外吃的自然会更好,她也省的费心。她不是要想让白九霄饿肚子,而是不愿勉强别人同自己一样吃的如此简单。 在怜儿来这里之前,她日常一向只吃些清粥,后来怜儿开始下厨,她们吃的东西才开始改善,渐渐丰富起来。 这一点与叶小蝉截然不同,洛玉影对吃的丝毫不挑剔,而且无论怜儿如何将菜品换着花样的做,她吃的也只有那一点点,最多也不会超过叶小蝉饭量的三分之一。 大概也正是因此,她才时常病恹恹的,总血气不足的缘故。 所以白九霄倒是求之不得,他正好也有机会出去透透气,不过也只有得到洛玉影允许,他才能离开。 白九霄从不会轻易答应一件事,所以一旦答应了,也不能随意食言。 这一点让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白九霄觉得十分不自在,所以偶尔他宁愿饿上一顿,也绝不愿向洛玉影开口搭话。 但现在,他的肚子又在咕噜咕噜直响 人在肚子饿的时候是很焦躁易怒的,摸着扁扁的肚皮。 他在心中念叨着,现在他受的所有罪都是因为那两个人,等他们一出现,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要尽快解决了他们。 其实完全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只要洛玉影的危急一解除,他相信他们之间的约定也便解除了。 思绪方落,屋顶上忽有一片簌簌风声过耳。 浸泡在黯淡中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无比,然后他的人便已从屋檐上跃起,一翻身倒落进漆黑的院中里。 院外有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周围一片漆黑,白九霄默默上前,横在了距离院门一丈有余之地。 对方似乎并未刻意掩藏行迹,他很明显的察觉到来的只有一个人,而且从脚步声中可以分辨得出,来人内力深厚,似是那晚出现的老者。 白九霄活动着手指的关节,然后握紧伞柄。 连绵的雨季加上最近无聊的日子已快让他的身体生锈,他正需要好好发泄一番,他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清晰的脚步声到了门外之时却戛然而止,院门没有开,白九霄身后的房门却忽然开了。 漆黑一片的院中,屋门口还能照到明亮的月光。 月光下。 有人缓缓走了出来。 此人穿着一件白中透着冷蓝色的罗裙长衫,裙衫的样式很特别。随着轻盈而稳重的步伐,长长垂落到脚腕的裙摆按着某种节奏,影影绰绰的摆动着,裙裾上层层蓝丝勾成的花边像是一条条跃动的海浪,此起彼伏。 她的头上带着雪白的轻纱斗笠,已将面容完全遮起,她的脚上则穿着一双同样样式特别的白色鞋子,鞋面也绣着蓝花,花朵的图案甚为独特。 白九霄从不是个会关心女孩子衣着变化的人,但他却一眼就瞧出今晚洛玉影的装束与平日不同。还有她整个人所散发出的气韵与磁场,都发生了悄然的改变,由平日的从容淡然变成极为庄重的严肃。 这感觉就仿佛即刻要面对的,并不是某个敌人本身,而是一场隆重的盛会。 她身装束就像是一件铠甲、一件战衣、一件可以将她包裹住的伪装与防护。当她将其穿在身上的时候,她便立刻收起了所有的恐惧与畏缩,就像是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所支撑着。 她从门中走出来,便停止了脚步,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势站在那里,背脊挺得优雅而笔直。 然后院门便开了。 院门本就没有拴,被人轻轻一推便开了。 老者站在院门之外,白九霄已做好了随时交手的准备。 但老者却没有进来,只忽而恭敬的躬身退开,白九霄接着便看见他身后慢慢走来另外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六.白面人 同样漠视一切的神情,同样的一身白衣,同样奇特的样式,甚至连衣服上绣着的蓝花图案也是一模一样的。 少年长身玉立,手中摇着一张折扇,折扇是纯白的,扇上挂着的扇坠是一滴泪珠形状的小小翡翠。他的相貌气度可以用英俊不凡来形容,只是他的脸色也很苍白,看上去有些文弱。 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垂手而立,一双眼睛虽是与常人无异漆黑,却与洛玉影极像,散发着死人般暗淡无光的沉沉死气。他的瞳色是静止的,整个人也是静止的,因为他全身上下除了手中轻轻摆动的折扇,仿佛就是一具石头刻成的雕像,没有生命。 白九霄第一直觉便是这个人与他认识的某人很相似,而那个人此时就站在他的身后。 然后他才注意到另一点。 这少年仿佛是没有脚步声的,或者说,他一路从外面的巷子里走进来,白九霄竟然完全没有半点察觉。 所以他以为来的只有那位老者,但事实上,来的却是两个人。 而且他们似乎也没有要立刻与白九霄动手的打算,反而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人的存在。少年死寂的目光直直目视着前方,忽略过了白九霄,而全部锁在一个人身上。 洛玉影虽然带着面纱,但是少年一眼就认出了她便是自己要找的人。 那老者对少年显得十分恭敬,他还在门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连腰也还是弯着的。似乎少年不让他起身,他便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与那日对待那汉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少年冰冷的目光凝视着洛玉影,径自上前。 经过之时,他的肩膀只看似无意就要在白九霄肩侧一擦,戒备着的白九霄却先不觉退了半步。 在这少年身上,有一种危险的气息,缘于白九霄某种一向很准的直觉。 或许因为这少年与洛玉影的气场太像,总让人不得不紧张,不得不堤防。 但便如磁铁一样,相同磁场的两方相遇,两个气场强大的人会面,电光火石的交锋是无可避免的。 少年收了折扇,忽然淡淡道:“姑娘,让我们好找。” 他很有礼貌的微微颔首,声音平静而和缓,非但没有半点强硬的姿态,甚至也带着些许的虔敬与丝毫不敢冒犯的尊重。 洛玉影的态度就显得高傲多了,只听她用那冷冰的声音柔柔道:“哦,原来除了五爷和鲁六哥二位,还劳动了洛三公子亲自大驾,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话语中并没有丝毫感动,只有无尽冰冷的嘲讽。 少年淡淡道:“千里迢迢而来,姑娘该很清楚我们的来意。” “你们的来意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因为无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都只是你们的事情,那与我无关。” 想不到洛玉影平时很少开口,今日一开口倒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 “五爷他们已经陪姑娘耽搁了这么久,难道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姑娘还未尽兴。若是不尽兴,在下尽可奉陪,随时,不过” 少年抬眸,脸上的恭敬之色一收,声音却不觉逐渐冷厉。 “不过姑娘可不要为难底下的人,让他们交不了差。规矩姑娘是懂得,别让我亲自动手。” 洛玉影忽然沉默,但是她的手却在默默握紧,只因她要用尽全力,才能压制住声音中几乎要张裂而出的颤抖。 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连白九霄也隐约感觉到了洛玉影的退缩与惧怕。 她在怕什么,是怕这少年,还是怕少年的话。 白九霄虽然不知道,却知道能让洛玉影如此害怕的,一定是不得了的事。 少年还是静静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洛玉影道:“你们是在逼我。” 少年道:“路是姑娘自己选择的,当初既然选择离开,今日的后果就该想得到,没有任何人能逼你做不想做的事。” 这话实在很有道理,就连白九霄也不得不承认。 就像他一直觉得答应洛玉影的条件是被逼无奈,但事实上,这也是他自己同意的,洛玉影并没有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想不到这少年倒也是个很讲理的人。 洛玉影的手却开始颤抖,不停的颤抖。 他们之间紧张的氛围在逐渐减弱,不知为何,本处于更强势一方的洛玉影一再沉默,转眼之间已处于被压制的态势,对比鲜明的气场开始变得令人窒息。 从两人的对话中,白九霄多少还是明白了些事情。 无论两人相见的氛围是如何诡异紧张,看来这两人非但不是仇人,而且很有可能有着某种特别的关系。 他们装束相近,气质相似,又同为一姓,极有可能是相熟的人,又或是亲人。 而他们之间一直处于你追我赶的奇怪追逃模式中,而在这所谓的猫鼠游戏里,洛玉影扮演的显然是弱势一方,所以才会花心思要自己来保护她。 但与此同时,无论是那大汉对老者的言听计从,还是老者对少年卑微的恭敬,再到少年对洛玉影不得不有的耐心和客气 洛玉影无疑是处于等级上端的重要人物,这便意味着她非但不会有危险,而且一定会被十分周到体贴的对待。 当然,这些都是有前提的。 以白九霄老道的猜测,这大概要以交出某些东西为前提,譬如自由。 失去自由无疑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这正是白九霄这几日来最感同身受的 但少年的武功修为定然在老者之上,二人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联手,硬碰硬是一定占不到便宜的。运气好的话,白九霄还是可以勉强堵上一把,也许能将洛玉影带走。 但就在白九霄还在衡量着,他是否应该为了洛玉影冒险的时候。 一个声音颤抖着,绝望道:“好,洛飞烟我,我” 就在“答应”二字即将出口的时候,一旁忽然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几声大笑将压抑到极点的气氛破坏的荡然无存,一直处在风暴边缘的白九霄似乎觉得被冷落的太久,悠悠的从黑暗之中走了过去。 少年与洛玉影两人间的间隔是三层台阶,洛玉影站在台阶上的月光下,少年面对着站在阶下的黑暗之中,白九霄脚步轻快的踩上石阶。 “喂,等等,这件事可不是该一人做主的,在那之前,至少也得先问一问我这个私人保镖吧。” 白九霄是硬挤进去两人之间的,他走到台阶中央,用含笑而挑衅的目光俯眸看向那叫洛飞烟的少年。 他的个头本就比那少年要略高,此时站在台阶上,身高上的优势更突现出来。因为他的遮挡,洛飞烟的眼睛再也无法直视洛玉影,不得不落在他的身上。 直到此刻,洛飞烟似乎才第一次注意到这院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多余的人。 他的神情忽然变了,肃穆的谦逊一扫而空,变成一种完全的孤冷与傲慢。他似乎很不屑,不屑去理会这莫名其妙多余出来的人。 然后他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 “五爷。” 话音方落,门外的老者已窜了进来,身手快得如同飞扑而下的猎鹰,白九霄早有防备,只随手轻轻一挥。 雪亮锋利的伞尖已刺了出去,在老者胸前三寸之处戛然停顿。 老者已动弹不得半分,因为他知道他若再动一分,锐利的伞尖便会毫不留情,利落朝他的心脏插进去。 像是知道来者不善,白九霄这一次不得不拿出真功夫。 对于他身手的变化如此之大,老者显然也吃了一惊,但就在他准备再一次出手的时候。 洛飞烟又骤然道:“五爷。” 这次的语气已改变了,老者连半分犹豫也没有,本已准备的出手豁然收住。 死灰色的眸子慢慢转到白九霄带笑的脸上,洛飞烟道:“未请教公子大名,不知阁下与我家姑娘是什么关系。” “我的名字你不用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你也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一件事,要带走她,就要先问过我。” 他笑的有些无赖,连说话的方式也学着洛玉影的口吻。 对于不必要的人,白九霄本就不会费心与他们周旋客套,所以回答的很直接很干脆。 洛飞烟冷笑。 “哦?公子这是何意。” “没听到么,就算我暂时只是她的私人保镖,但我也有我的自由。总之,太奇怪的地方我是不会去的,所以你最好先说一说准备带她去什么地方,好让我慎重考虑一番,然后再答复你是不是可以带她走。” 白九霄似乎很没有眼力,而且也很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大言不惭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颐指气使。 大概因为眼前又莫名其妙多出这样一个比洛玉影还让人讨厌的家伙,而洛飞烟对他态度的区别对待也是再明显不过。 也难怪白九霄会觉得郁闷,若说洛飞烟对洛玉影还存有三分敬畏,对白九霄那便是完全视而不见的轻蔑。 “贴身保镖这种东西,我们洛家人从不需要。” 洛飞烟冷冷说完,忽而压低声音,用一种极为阴沉冷厉的声音恨恨道:“识相些,滚。”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但他却不知白九霄此人便是“牵着不走打着退”的驴脾气。 原本白九霄还没有完全打定主意,但是在揭下面前人那风度虚伪的面具之后,他已有了新的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七.杀人 白九霄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呀,我这个人会的东西很多,可偏偏不会滚,而且还是那种夹着尾巴的滚,阁下既然脱口而出,那想必一定对这项技艺很娴熟吧。” 这句讽刺实在很幽默,白九霄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而除了他之外,在场的其余人却没有笑,他们非但没有笑,有两个人的脸已气得完全变了颜色。 其中一人是那被唤作五爷的老者,另外一人当然就是洛飞烟。 “而且这里是她的地方,也就是我的地方,该滚的也绝不是我,对吗?” 白九霄顽皮的回头一笑。 轻纱面巾之后,他清楚的看到洛玉影嘴角轻牵,然后她竟很给面子的说了一个字。 “是。” 像洛飞烟这种人,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唬弄住的,也不是几句牙尖嘴利的讥讽能应付的。 洛飞烟忽然淡淡冷笑。 “在下若是不肯呢?” “不肯?” 白九霄有些不耐烦的叹息一声。 “那我便只有亲自动手,请二位滚一下了” 话音方落,洛飞烟的人已闪电般出手,用的竟是手中那柄看似无奇的折扇。 白纱扇面一打,扇骨摩擦竟发出了一种铁器相撞的沉闷声,扇面在月光下闪闪发着光,已朝白九霄胸前打去。 他们之间站的距离实在太近,白九霄的伞完全施展不开,好在洛玉影反应极快,早已连退数步。 白九霄及时下腰躲过,然后向后一跃,一把将身后的洛玉影退护进门中,伞身“啪”的一下撑开,飞旋如风车的白扇被挡了回去。 “小心,扇上有毒!” 洛玉影惊呼一声,随即往白九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是一枚药丸。 白九霄二话不说,先要药丸吞了下去,然后微笑道:“我若被毒死,姑娘可别忘记把那个人的下落找到,然后记下烧给我知道。” 也许心知肚明他不一定是洛飞烟与五爷的对手,白九霄开了一句让人忧虑的玩笑。 洛玉影却冷冷道:“那你最好还是别死,至少现在我是不会让你被人毒死的,但你若是因为武功不济而死在别人手下,那就与人无尤了。” 白九霄撇嘴轻笑,侧脸躲过飞来一扇。 洛飞烟亦冷冷道:“有心思关心旁人,还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下场。” 这句话是对洛玉影说的,他似乎十分看不惯白九霄的嚣张,手下的功夫也更生猛,全心全力只对准白九霄一人出手。 好在那五叔并不敢轻易插手,只是不近不远的站着,一双深邃的小眼睛正在时刻关注着两人交手时一举一动的变化。 不知何时,洛玉影已不见了人,她像是已跑进了屋子里。 白九霄虽然有些失望,却又不免庆幸。 他记得屋子里有一扇后窗,后窗挨着侧门,她应该可以趁其他人不注意,裹着夜色悄然离去。 若是洛玉影能跑掉,也算没有吃亏,不过眼下的情形若是少了洛玉影,洛飞烟二人只会扑得更厉害。 虽然他看洛飞烟很不顺眼,但不得不承认,除了江轻鸿之外,此地能做洛飞烟对手的人还不多。 他虽未与江轻鸿交过手,但直觉却告诉他那人十分难缠。 而现在,洛飞烟与他一时间难分伯仲,两人从院中步步缠斗,交手已由院中跃上屋檐。 洛飞烟出手狠辣,与人交手却不留余地,白九霄却并不想真的想与洛飞烟拼个你死我活,他不过在拖延时间。但他也不敢大意,用的也是十足十的全力,只因为他很清楚,他若留了余地,恐怕就要立刻死在别人手下了。 洛飞烟是何等精明,等他一有所察觉,突然冷呵道:“五爷,拿人!” 这一场交手实在太精彩,直到话音一落,五叔才回过神,身子已箭一般朝屋子里窜了出去。 但白九霄已不担心。 洛玉影是个聪明人,反应也比常人要灵敏的多,此时她应该已经早已有所行动了,她心知自己不懂半点武功,若是对上那老者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后路该是早有准备的。 但白九霄却忘记了一点。 洛玉影虽然不懂武功,但却也有着非常人可比的手段。 老者冲进屋便没了动静,洛飞烟不由很快皱眉,但与白九霄的交手还在继续,他胜在出手果决狠辣,半点分寸不留,招招都是要命的杀手,相比之下,白九霄虽也毫无保留,却并不习惯这种一招不慎便要人命的交锋。 但奇怪的是洛飞烟非但占不了上风,而且已先开始急躁起来。 而急躁是动武交手的大忌,他急于要白九霄的命,也急于将洛玉影带走,不知不觉反落下乘。 白九霄看准时机,一个虚招,大开中门,如此好的时机洛飞烟当然不会放过,他急于求胜,反手一挥,执扇便朝白九霄前胸旋出。 但是扇面未到白九霄颈下,他的腹部却突然一冷,整个人不由僵在原地。 “你啊,太心急了。” 白九霄得了便宜,轻轻摇头,脸上还带着那招牌欠打的笑容。 “你想动我,可以试试。” 洛飞烟的态度依然高傲,不知是逞强,还是骨头原本救很硬。 白九霄将伞柄暗暗一推,伞身便朝洛飞烟的身上近了三分,他只能戛然住口,苍白的脸色倒因气愤而略显出淡淡晕色。 “眼下洛公子受制于我,却丝毫面不露惧,在下倒还真想试一试,公子其他的本事。” 洛飞烟何时吃过这样的亏,他不由恼怒呵道:“五爷,还不将人带出来!” 话音一落,屋子里果然有人走了出来,正是那冲进屋子的老者。 只是老者走路的姿势却有些奇怪,他一步步走的很慢,身体也是僵直的,像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就仿佛从屋子里走出来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而等他从门中走出来的时候,白九霄与洛飞烟都吃了一惊。 出来的是两个人,洛玉影非但没有走,而且就紧紧跟在五爷身后。她也不是被人抓出来的,相反,现在的主动权显然已完全掌握在了她的手里。 五爷僵直着身子勉强走出来,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即便如此,但他刚从走到台阶,脚腕一软,竟从阶上踉跄的倒了下去,就倒在了柱子旁的花架边。 他并没有晕倒,但脸色已憋得发紫,一倒下去,他就趴在地上大口大口不停的喘息着,似乎整个人快要窒息。他用一只发颤的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向洛玉影。 他神情痛苦,已说不出半个字。 洛玉影没有再去瞧他一眼,只提高声音,用对面站在墙头上的两人也能听到的声音淡淡道:“你中的是什么毒,你和我一样清楚,不过看来你家主子也是自身难保了,你猜他会不会救你呢?” 白九霄能制住洛飞烟,她显然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用那不急不缓的语速,声音还刻意一停顿。 五爷似乎心知自己所中之毒的厉害,已立刻在用乞求的眼神看向洛飞烟。 洛飞烟咬着牙,冷冷道:“你要什么。” 他倒是也很聪明。 若他自己已得手,他倒也许会端一端架子,考虑一下要不要搭洛玉影的话。而现在,反正自己已没有反抗的余地,五叔反倒是一定要保的。 “我?” 洛玉影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我什么也不要,不过是想要你死。”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口吻也很平静,却不是在说笑,洛飞烟的脸色已变为死灰色。 这本不是一场必有伤亡的对决。 但是她的一句话已将肃杀的死寂推向高潮,没有人能看清那躲在轻纱后的神情,白九霄却可以想象得出她眼神中的冷漠与无情。 所以,他忽然心生反感。 即便这个人是他现在要全力保护的,但是他真的并不喜欢她。 洛玉影这个人,是很难让人喜欢的。 无论一个人的外表是多么美丽动人,但若这吸引人的神秘外表下掩藏的只是一颗冷漠的心与无趣的灵魂,他宁愿去喜欢一个心地善良的丑八怪。 但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玩笑,洛玉影又淡淡道:“就是现在,杀了他。” 这话是对白九霄说的,口吻并不是商量,也不是命令,而是一种单纯的陈述。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洛飞烟,非死不可。 但出乎意料的是,白九霄的手却偏偏就在此时忽然一松。 顶在洛飞烟腹部的伞收起,白九霄道:“抱歉,我只做份内之事,那并不包括杀人。” 洛玉影的脸色已变了,她绝没有想到白九霄竟如此天真。 就算他不想杀人,也不该在此刻立即收手,并且不为自己留余地。大概是因为眼见五爷毫无还手之力,他以为胜券在握 但是他却并不了解他的对手,不知道洛飞烟的可怕。 白九霄,简直愚不可及。 洛玉影眉心未蹙。 话音未落,洛飞烟果然已突然出手。 白九霄也并非全无防备,但是他却没有料到洛飞烟这次用的兵器并不是手中的折扇,而是袖中的隐藏着的一截钢筒。 只听“噌噌噌”的三声,袖中三点寒光爆射而出,直朝白九霄胸前打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八.倦鸟 白九霄不慌不忙,白伞一撑。 若是普通伞面定然无法承受三枚钢针之力,但是白九霄这把伞并不同。 因为伞面所用的材质是一种金刚不破,水火不销的特殊材质,据说与那刀枪不入的金蚕丝甲系出同宗。 伞面一转,三枚钢钉被精准的弹开,但随即空气中飞扬起淡淡的烟尘。 烟中有毒。 看来洛玉影的避毒丸也非百毒不侵的灵药,白九霄立刻屏住呼吸,鼻尖突然一疼,接连倒退三步。 洛飞烟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接着白九霄左腿膝盖便挨了重重一脚。人虽没有立刻跪倒,他的肩头却又吃了一腿。被强劲的腿上功夫一迫,他不得不以半跪的姿势弯下腰,好借此抓紧调息,以免毒烟攻心。 再看洛飞烟那张苍白的脸上,已有了一抹深沉而恶毒的笑意,他抬脚在白九霄肩头狠狠一踩。 “兄台,承让了。” 他先是暗器伤人,而后施毒在后,但他却没有半点惭愧,手中折扇一扫,脸上的得意之色越发浓重。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眼见白九霄吃了亏,洛玉影默然,也唯有惋叹一声。 “也罢,我早知他不是你的对手。” 若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洛玉影自问连洛飞烟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而这些,白九霄当然不知道。 因为洛玉影并没有想到来的会是洛飞烟,否则她也许根本不会在白九霄身上浪费时间。 白九霄的武功虽高,却不是心机深重之人,再加毫无戒备,中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洛玉影紧抿着唇,半晌不语。 五爷已痛苦的奄奄一息,洛飞烟非但丝毫不去理会,反而气定神闲的不怀好意。 但见白九霄面上的黑气已蔓延到了双颊,洛飞烟慢慢伸出了手,就要朝盘膝而坐的白九霄发顶探去。 洛玉影终于道:“你要什么。” 洛飞烟戛然住手。 “怎么,你关心他,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有关系,只不过与洛三少爷比起来,我还不够绝情绝义而已。” “是么?” 冰冷的目光自白九霄脸上移开,洛飞烟的腿自他膀上一松,纯白衣带飘飘,他已如轻叶般从屋檐上飘落了下来,神情恢复了从容镇定。 “姑娘谬赞了,若论绝情绝义,谁又能比得上姑娘。” 洛玉影的唇在微微颤抖,她勉强一笑。 “洛三少爷既知道我心狠手辣,为何还会送上门,难道你就不怕。” “怕?” 洛飞烟冷笑。 “我若是怕,就不会来了。” 他缓缓向前走,洛玉影不觉后退。 有人在害怕。 不过怕的不是他。 洛玉影在怕。 发自本能的惧怕 洛飞烟很快察觉到她极力掩饰的惶恐,脸上的神情不觉更加轻松。 现在开始,才是他的主场。 有意思的事情,当然应该好好享受。 他走到了五叔身边,蹲下身子,在他胸口的几处大穴上一拍,而后将他的脸强行转过来,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 匕首在皮肉上轻轻划出一道红线。 暗红的血液如断线的珠子,从洛飞烟的掌心流出,滴进了五叔的嘴里。 “姑娘下手还真是狠,再怎么说,五叔也是看着你我长大的,你就真的忍心让他死?” 洛飞烟说着风凉话,用白色的手帕将掌中的伤痕一包,才将匕首别进了腰里。 “洛家人的血是可稀释毒性,却不能完全解毒,三少爷若不想他死,此时就不会在这里废话,而是应该带他走” “走?我为什么要走,难道姑娘不知道,我来这里正是为了姑娘啊。” 洛飞烟忽然微微一笑,脸上那沉着的冰冷在慢慢消逝,眼中深邃的笑意却只会令人心寒。 他来此是为了她,至于其他人,他并不关心,即使是五叔也不例外。 “只要姑娘肯随我回去,在下可以保证,姑娘所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洛飞烟又逐渐恢复了之前那般的恭敬,微微施礼。 洛玉影冷冷一笑。 “洛三少爷这话说的是否太过自信了。对于洛家那任何人都不可撼动的规条来说,擅自出走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洛飞烟忽然接道:“何况姑娘所犯的,可不只是擅自出走这一条罪,更要命的是任何人都绝想不到,姑娘会对那个人下手,毕竟那个人是姑娘的” “你闭嘴!” 话音方出,洛玉影忽然大叫一声,声音带着撕裂的爆发力。她整个人又在颤抖,不过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无比的愤怒。 “你不配提那个人,你不配” 她狠狠说着,嘴里已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 她已变得不像她,而是变成一只在发狂边缘的野兽,下一秒便会冲上来撕咬住对面人的喉咙。 洛飞烟显然也有些吃惊,对于自己一时得意而失了的分寸,他忙将冰冷的笑意一收,低声威吓。 “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我跟你走,不过你要先救他。” 洛玉影伸手一指,屋檐上的白九霄。 洛飞烟冰冷无情的脸色又是一沉,压低声音缓缓问道:“你真的关心那个小子?” 洛玉影没有回答。 她从不回答无聊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他已问过。 “你救他,我随你走。” 洛玉影傲慢的态度不卑不傲。 对面沉重的脸色随即展颜,洛飞烟竟淡淡一笑。 “好,姑娘的吩咐,在下岂敢不从。”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锦囊里有各种各样颜色的纸包,为表诚意,他将锦囊伸到了洛玉影面前。 洛玉影却没有任何举动。 她对洛飞烟的戒备是时刻不会松懈的。 而两个狡诈多疑的人要互猜心思,互算计谋,达成共识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也十分清楚对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接着!” 洛飞烟挥臂一掷,白九霄已缓缓睁开眼睛,一包东西正朝他脸上打了过来,他抬手将纸包夹住,目光扫向洛玉影。 此时洛玉影也挪动了几步,走到那捂着胸口喘息的五爷面前,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药包。 她将药粉包在五叔面前一晃,然后放在了他的手里。 五叔喘息艰难,似乎已无法行动,洛玉影停了停,终于又将药包拿起,拆开,双手捧着,递到了他的面前。 “用力呼吸。” 五叔死灰色的眼睛泠泠的瞪着洛玉影,半晌才像回过神,然后对着药粉深深吸了几口,而后闭了眼睛,忙凝神静坐。 洛飞烟却好似觉得奇怪,似乎洛玉影见死不救才是正常,而她丝毫没有讲条件就替五叔解毒则是没有道理的,怎么想也有些蹊跷。 他并不明白,这只因为他看错了她。 洛玉影与他终究不是一类人。 而且他还看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白九霄。 白九霄也比预想中坚韧的多,难缠的就像是一条疯狗。 “等一下,我们的游戏好像还没有结束呢,洛兄。” 随着高亢洪亮的嗓音,只听“啪”的一声,洛飞烟忙闪身一避,一件东西自他肩头打落,就落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 地上扔着的,竟是方才他交给白九霄的解药。 白九霄起身从屋檐跃下,身轻如燕,面色如常。 他内功不弱,加上之前有洛玉影给的避毒丸,所以很快压制住了毒性。 洛飞烟终于忍不住皱眉。 洛玉影却立刻道:“慢,我已经答应,现在白公子可以走了。” 白九霄笑了笑。 “你答应是你的事,我还未答应” 反正对于不择手段的人,承诺也不见得一定要遵守,白九霄不是古板的人,所以又想故技重施,但这次,洛玉影的态度已变了。 “够了,白公子所做的已够多,答应公子的事,我一定会做到。至于我们之间的约定,到此为止。” 这次皱眉的终于轮到了白九霄。 洛玉影的话让洛飞烟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她无疑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 因为自从洛飞烟出现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已鲜有转还余地了。 不知是否洛玉影放弃的出乎意料的快,但毫无疑问,白九霄的坚持也随之失去了意义。 无论白九霄是否甘心,一切仿佛随着洛玉影的决定而尘埃落定,这几天来困扰他的事情似乎眨眼便要随之烟消云散。 他本该求之不得的,但是现在却只剩下满心的不快与失落。 洛玉影是个做事痛快的人,所以一答应,便利落的随洛飞烟走了。 临走之时,那个叫五叔的老者行动还不自如,他是被洛飞烟抬走的。 月光照进空落落的院子,院子里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白九霄满心怅然,心不在焉的走进了屋子。 桌子上很干净,平时总是堆得满满的书已没了,桌下的火盆还在远处,里面积满了厚厚的灰烬。 就在洛飞烟等人出现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看完并且烧掉了最后一本书,而桌子上放着的一串钥匙,是她留给他的。 虽然不明白洛玉影的恐惧,还有那些听不懂的对话,白九霄说服自己,也该松一口气了。 无论如何,现在的洛玉影应该是一只知返的倦鸟了。 而这座暂时落脚的院子,于她而言,显然已失去了意义。 她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去的时候也只有一个人。 一来一去之间,她还是干净的。 长街上。 空荡荡的长街笔直。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夜间外出,甚至许多时候,她只会在夜晚出来,有时候甚至连怜儿也不知道。 黑夜将一切染成了黑色,而她喜欢黑色。 在黑夜中行走,她仿佛能体会到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快感,因为黑夜让一切变得朦胧,让情感变得冲动而丰富。 只有在黑夜中,她才能感觉到久违的自如与放松。 而黑白之间的泾渭分明,是她痛苦的源泉。 若是没有黑夜,也许她早已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九.挑衅之争 宋九今晚未出席,赌局便由姬灵云主持。 牌九一推开。 林万里脸上立刻又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今晚他的运气实在是很好,几乎每隔几把都能赢上一把大的。 “各位,承认了。” 他笑嘻嘻的将银票捏在手中,然后开始一张张的在数。 贾松今晚输得最惨,一晚上便赔进去了十几万两的银票。 但他不愧是关外药商,身家不凡,他虽然输了钱,却连眉头也未皱过一下,整个人还是笑容满面。 “贾爷,来,尝尝我的葡萄甜不甜。” “贾爷,先尝我的哈密瓜。” 笑靥招展的佳人美眷在怀,贾松春风得意,沉醉在笑语欢颜的殷勤之中。 被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簇拥恭维着,即便输了钱,心里的滋味总也不会太难受的。 这也是姬灵云的高明之处。 在女人面前,男人总是格外大方体面的。 在灵云庄这地方,便是花钱寻开心,输不起的人也是不敢赌的。 罗青、祁凌两位少年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心思像是根本不在这赌局上。 沈樊显然不善交际,倒也是个很合群的人,他虽然没有下场赌,但也一直坐在旁边饮茶。 江轻鸿与叶小蝉姗姗来迟。 一见叶小蝉出现,罗青与祁凌先后迎了上来,从这两张含笑的面容上看,江轻鸿倒是一下就明白了叶小蝉所说的两只苍蝇是谁。 叶小蝉今晚穿的是一件翠绿色的衣裙,裙衫飘飘,随着步履轻轻摆动,像一片绿色的浮云,让人眼前一亮。 “叶姑娘,怎么才来,可让在下二人好等。” 罗青皮肤偏黑些,刀锋一样的双眉下,一双流动的双目笑带桃花,却不免显得有些轻浮。 祁凌相貌则更加温和腼腆,他没有说话,但看着叶小蝉微笑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辉,俱是欣赏爱慕之色。 “听见了么,我就说要你快些的,来的这样迟,不知是错过了多少精彩的大场面呢。” 叶小蝉对二人不予理会,只侧眸对江轻鸿盈盈一笑,顾盼生辉。 然后她负手绕开两人,施施然走向了赌桌旁。 姬灵云遥遥在侧,笑脸相迎道:“呦,江公子,叶姑娘,二位这边请。” 所有人的注意在瞬间被聚集到江轻鸿身上。 叶小蝉昨日他们已见过的,而江轻鸿却是第一次露面。 江轻鸿抱拳道:“各位有礼,在下江轻鸿,昨日未在庄中,迟来了。” 姬灵云放下手中的骰盅,聘婷上前介绍。 “叶姑娘大家都已相识,这位江公子也是灵云庄的贵客之一,他不仅是奴家的朋友,很苏霆苏少爷也是老相识。” 不知是姬灵云的介绍太给面子,还是因为苏霆的缘故,此言一出,在场几人倒立刻对江轻鸿又多了几分瞩目。 林万里最先朗笑道:“江公子也来凑凑热闹,甚好,甚好!来来来,先一起来赌一把,输了算林某的。” 林万里性情豪爽,大笑起来声若洪钟,震得整个台面都在跟着颤动。 赌桌之上的人越多,场面才越热闹,何况今晚他的运气实在是旺得很,财运无人可挡。 贾松还是被群芳环绕着,他刚喝下了怀中少女递过的酒,笑吟吟道:“林兄今晚手气这么旺,不赌确实可惜,江公子可要小心喽。” 他们的态度也算亲和,却都没有停下手中之事,唯有一旁饮茶的沈樊站起身,抱拳施礼。 “江兄是苏霆的朋友,那也便是自己人了,在下沈樊,与苏霆也是朋友。” 姬灵云笑道:“沈公子太自谦了,谁人不知公子与苏霆少爷从少年时起便是过命的交情,此来想必与江公子一样,也是专门为了苏家那桩大喜事吧。” 沈樊微微一笑。 “在下与苏霆的私交是一回事,这次也确实是来道贺的,不过也是奉了家师之命,顺便探望苏老前辈。” 现任华山剑派掌门与苏如山交好,而苏霆年幼之时曾在华山门下带师从艺,他与沈樊年纪相仿,份属同辈,意气相投,关系亲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轻鸿笑道:“这位想必便是天外剑客了,久仰大名。” “江兄客气,是江湖朋友抬爱罢了。” 天外剑客的名号在此地并不算响亮,但是若说西岳一代,沈樊倒也算得上人人称赞的侠士名流。 看沈樊的为人倒是甚为低调,他谦虚了两句,想不到却引来了一句冷言冷语。 “什么天外剑客,原来这年头,什么猫儿狗儿都可以有个名号了。” 讥讽之意刺耳,罗青对祁凌冷笑着,祁凌似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话出尖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应。 沈樊抬起头,脸上的笑意一沉,正色道:“罗兄这话何意。” 罗青幽然轻笑。 “好话不说第二遍,在下只是看不惯某些人中听不中看,狐假虎威罢了。” “罗公子说话还真是有趣,不过不止这位沈公子没有听明白,我们其他人也都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倚在柱子旁的叶小蝉抿唇一笑,终于第一次抬眸看向罗青,她似乎还嫌这火苗不够高,想要添一把柴。 罗青似受到了鼓舞,幽幽笑道:“我只想劝姬老板一句,莫要什么人物都往这庄子里招。有些人看似人模人样,不过虚有其表。想借着苏家在此地的名望耀武扬威,哼,旁人看在眼里,非但会说此人虚张声势,更会说是姬老板你识人不明,灵云庄内良莠不分” 人人都听得出,他这话不仅冲的是沈樊,也把江轻鸿拉下了水。 方才见江轻鸿与叶小蝉一同前来,他已对江轻鸿心有不满,但是他这一席话说出,却犹如一竿子下去,不觉打翻了一船人。 莫说沈樊面露不悦之色,连姬灵云脸上温和的笑意也已渐渐消失。 江轻鸿却笑意未变,温和道:“这位是” 叶小蝉明亮的眼波流转,瞪着江轻鸿,吃吃笑道:“罗公子说的一点不错,你也太没见识了,不怪别人说你虚有其表,连大名鼎鼎的罗小少爷也不认得。” 就在昨日之前,叶小蝉也不知道此地竟有罗青这号的人物。 单说罗青的名号,知道的人是没有几个,但若提起丝绸之王罗林,此地还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罗家是丝绸生意起家,因罗家人头脑精明,行商有道,到了罗青父亲一代,罗家已跃居为本地丝绸行业的龙头老大。 罗青是罗家的小少爷,也是最不成气候的一个。 说他不成气候,不过因为他在罗家也是最无能、最不上台面的一个。因为非但在从商方面毫无建树,反而喜欢舞刀弄剑,整日与江湖人为伍,颇不安分,据说前阵子闯了祸,还差点被罗老爷子赶出家门。 可他倒是半分没有学乖,依旧为人张狂自大,傲慢嚣张,更是依仗着学了两手不到家的功夫,平日四处挑衅,无事生非。凭靠着罗家在此地的财力,别人倒也算买他的帐,给他几分薄面,所以他越发的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他确实是有意挑衅,不过也是想借此在佳人面前出一把风头,博美人一笑罢了。 可惜他却选错了对象。 江轻鸿当然并不在意,也不接茬,但是沈樊却另当别论了。 江湖中人,多爱惜羽毛者。 天外剑客的名号是沈樊一人一剑闯出来的,凭的是真才实学的身手,自然容不得任何人玷污毁损。何况出门在外,他代表的也并不是自己。 作为有担当的少年一辈,他是华山剑派新一代传人之中的佼佼者,行走江湖,小到一言一行都是将整个门派的荣辱系在身上的。 面对几句纨绔之徒的妄言,他本不该放在心上,想不到罗青又道:“什么华山剑派,什么天外剑客,我看也多是些名不副实,欺世盗名之辈。” 几句讥讽之言接连而出,听上去无疑是对沈樊乃至整个华山剑派的侮辱挑衅,沈樊怎么会继续忍得下这口气。 沈樊猛然拍案而起。 “沈某在此,罗公子若有不服,何不刀剑上见分晓!” 气氛忽然变得紧张。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祁凌此时忙道:“沈兄息怒,罗兄今日是多喝了几杯,开个小小的玩笑,莫要介怀。” 这少年与罗青虽是交好,但相比之下就要有眼色而且低调的多,他一边说着,一边便去拉罗青的衣袖。 谁知罗青非但不领情,反而不知是否因为引起了所有人关注,气焰好似越发嚣张。 沈樊显然已不准备再继续忍下去,就算他能忍,他手中的剑也不能再忍。 沈樊冷喝道:“沈樊自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华山剑法博大精深,在下有幸习得一二。承蒙江湖朋友的赏识,也是在下的荣幸,罗少爷既然看不上在下,那想必一定是身手不俗。在下倒想讨教几招,不知姬老板意下如何。” 沈樊到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少年,动手之前,总要先与姬灵云打个招呼的。 但无论姬灵云是否同意,他都决心要与这张狂的小子一较高下。 这个时候,本就该看姬灵云打圆场的功夫了,江轻鸿也并不担心,因为即便是比这更针锋相对的棘手场面,姬灵云也不是没有那化干戈为玉帛的手段。 但不知为何,这次姬灵云竟没有言笑劝阻,化危机于无形,而是嫣然一笑。 “看来是奴家准备不周,想必是今晚的赌局太过冷清,让几位贵客觉得无聊了,既然沈少侠有意,那我们不妨来一场以武会友,不知罗公子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杀手月牙儿 看来这罗青倒并不是个只会耍嘴上功夫的人,他非但不怯场,反而立刻轻轻一笑。 “求之不得,看来只能在诸位面前献丑了,还有这位江公子,若是有兴趣,不妨也凑凑热闹。” 说到江轻鸿,他不由瞟了叶小蝉一眼。 叶小蝉似早在嫌这场面不够热闹,立刻对罗青面露欣赏之色,随即拍手称快道:“姬老板这个的提议真是好极了,要我说,这真刀真剑可比摇骰子过瘾多了。” 听说有热闹瞧,贾松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林万里也将银票放在了桌上。 姬灵云淡淡一笑,莞尔道:“既然今晚得空,两位又如此有兴致,那诸位就请随我来吧。” 月色皎洁。 清冷的月光银辉般洒在静谧的庭院中,姬灵云袅娜缓步,腰肢摆动如拂柳。 众人随着她一并移步,到了一处甚为宽阔的空地。 空地中央早已搭好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擂台,擂台上立着一树旗杆,旗杆上挂着一面迎风招展的鲜红色大旗。 “诸位觉得这儿如何,可还施展得开拳脚?” 姬灵云雅然回眸,眉眼中俱是欣慰。 叶小蝉则最先从廊里转了出来,三两步跳上了擂台,四处张望了几眼这周围的环境,忍不住称赞道:“看来这灵云庄还真是应有尽有,令人大开眼界啊。” 姬灵云款然而笑。 “叶姑娘谬赞,在这灵云庄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以武会友也是常事,诸位大可放开手脚,一展身手。” 她微微停顿,又补充道:“不过既然讲明是以武会友,毕竟拳脚无眼,我们不妨来些新花样,就以摘下顶端大旗者为胜,如何?” “如此也好,总不会伤了和气。” 沈樊冷静下来,表现的颇有风度,贾松与林万里亦附和。 罗青却洋洋道:“非也非也,花拳绣腿有什么意思,在下想见识的,可是阁下的真功夫,请。” “请”字方落,他双臂一展,人已跃上了台。 看他轻功身法倒也不差,不过还是配不上他嚣张的态度。 擂台旁边的木架上摆着两排兵器,种类之全令人咋舌,罗青踱了两步,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偏偏什么也不选,而是抽出了一柄锋刃锐利的长剑。 “阁下是以剑术闻名的,就让在下来领教吧。” 他面带轻笑,神情中似有些轻蔑,而且仿佛已胜券在握。 沈樊缓步走上了台,他似不愿再多话,只对罗青默默的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 天外剑客的剑术果然不同凡响,无论是论出手的速度还是剑招应对变化的流畅,都俱可算得上一流。 相比之下,罗青则显得相形见绌,江轻鸿本已断定他绝不会抵挡过第五招。但想不到在三招之后,他的剑式忽然产生变化。 原来凌乱散漫的出手在霎时间变得灵活迅疾,应对有序,而接下来沈樊的每一招竟都像在罗青的预料之中,丝毫讨不到便宜。 沈樊本想速战速决,却想不到被罗青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纨绔子弟,逼得不得不用出了“天翻地覆”这样的招式。 罗青眼见招架不迭,及时抽身一跃,便奔着杆上的大旗而去,沈樊一招“登云直上”的上乘轻功,直追而上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扯住了大旗,但罗青的剑术终究相差太远,只见沈樊随手抖出朵朵剑花,罗青一个不及,剑锋自他胸口划过,将胸前衣襟的布料扯下了一块儿。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中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几乎是同一时间,台上那凌厉的剑锋变换,巧劲一挑,罗青手中的剑便脱手飞出。 胜负已定,一招回手式,剑已入鞘。 沈樊确实不愧为君子,原本罗青落败,他本可以趁机一雪前耻,好好讥讽嘲笑一番,或者方才在台上得手后就应该乘胜追击,让罗青输的更难看些,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真正做到了姬灵云所说的以武会友,点到即止。 沈樊对罗青抱拳:“罗兄天资极高,是块连剑的好材料,若假以时日,刻苦钻研,剑术定能更上一层楼,承让了。” 话里话外是给足了罗青面子,方才罗青脸上的得意之色哪里还瞧得见半分,他眼波流动,目光不觉往台下角落中一扫,随即尴尬一抱拳。 “先前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沈兄剑术不凡,以后有机会还要多讨教几招。” 他拱手回了礼,却显出口服心不服的垂头丧气。 “精彩,实在精彩!” 叶小蝉一直坐在擂台边,她最先鼓掌叫好。 “天外剑客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可惜,今日无缘见识那招传闻中的天外飞仙。” 沈樊微微颔首道:“让叶姑娘失望,倒是在下的不是。” 叶小蝉眯着眼睛笑了笑。 “与罗公子交手,沈大剑客是胜之不武,但若是要说起剑术的精妙高超,不知沈大剑客的这招天外飞仙可否与破剑式相媲美呢?”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立刻凝固,众人的脸色都不免为之一震。 直到姬灵云第一个缓缓开口道:“叶姑娘所说的破剑式,可是江湖第一杀手月牙儿的独门绝技?” 叶小蝉坐在擂台上晃着腿,笑了笑。 “正是,还是姬老板有见识。” 一弯月牙儿,却不是天边的月牙儿。 而是一弯让人闻风丧胆,会要人命的月牙儿。 杀手月牙儿 而最近,此地不知是吹得什么妖风,竟把这弯要命的月牙儿吹到了这里。 听说就在昨晚,东街上发生了一起命案。 死的是关西四鬼,四人皆是一剑致命,据说杀人者正是杀手月牙儿。 对付关西死鬼之流,他甚至用不着出破剑式,就能轻而易举一剑取人性命。 关西四鬼近几年在黑道上也算小有人气,听闻最近还和官府的一件大案子扯上了关系,但是现在他们都已死了,无一活口。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当然也包括江轻鸿,他并不知情。 而对此诸如此类的地风吹草动最关心的人就莫过于叶小蝉了,所以她那日在街上正巧遇见月牙儿,丝毫不敢耽误,立刻通知了奎老头。 关西死鬼之死的消息官府封锁的很严密,好在杀手月牙儿虽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却不屑对一个半大的孩子动手。 除了江轻鸿之外,小狗子也是目击者。 但自从昨夜杀手月牙儿在此地第一次杀人之后,他便忽然人间蒸发了,连狐狸窝的人也不知道他现在的下落。 江湖杀手榜第一的月牙儿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 叶小蝉隐约觉得不安。 沈樊道:“在下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要比杀人的话自然是比不上这位杀手剑客。” 与方才面对罗青的嘲讽侮辱不同,他并非妄自尊大者,所以此番回答既算巧妙,也算诚恳。 凡是一个有见识的人,都不会因为别人一言相讥,便全然不顾。 比不上便是比不上,懂得坦诚认输的人往往比只知道一心求胜,目空一切之人更有勇气,也更有胸襟。 看来这沈樊非但是个君子,更是个有智慧的君子,江轻鸿对其的赞赏更多。 叶小蝉忽然提起月牙儿,让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冷风阵阵,吹得人寒毛直竖。 林万里似乎还没有赌够,便最先扬言春宵苦短,应该再好好热闹一番,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贾松的赞同。 一群人前呼后拥,回到了之前用来开赌的厅堂。 出去之前还是洋洋得意,回来时的垂头丧气难以掩饰,罗青只言有些劳累,未再久留。 与他交好的祁凌一晚上话最少,也便随之起身告辞。 沈樊本也打算起身,江轻鸿忽然道:“沈公子是海量,时候还在,我们那里倒是有些好酒,尊驾可愿前去坐坐。” 沈樊看了一眼江轻鸿,笑笑道:“反正在下回去也难以入眠,能与二位闲话一番也是幸事,那便叨扰了。” 姬灵云盈盈笑道:“如此也好,等这里的赌局结束,贾爷和林镖头过足了手瘾,奴家再去亲自招呼。” 她一招手,门外已有人走了出去安排一切。 清溪小筑。 他们回来的时候桌上已备好了小菜。 叶小蝉哼着小曲儿,随便开了一坛子酒,灌了一小壶出来,又将坛封盖好。 沈樊与江轻鸿都已落座。 “沈兄请。” “江兄,叶姑娘请。” 他们倒十分默契,相对一举杯,不曾寒暄客套,便各自先饮了一杯。而后两人又对这酒一番品评,才开始动筷。 叶小蝉一直没有多话,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等到了第二杯酒下肚。 沈樊面色微红,才欲言又止道:“江兄和苏师弟既然是朋友,也便是在下的朋友了,不知江兄与苏师弟是如何相识的?” 江轻鸿笑道:“若细论起来,在下与苏兄相识之后,还一直欠着他一个人情,如今后头看来,已经是半年前的事的了。” “半年前?” 沈樊神色流转。 “若我记得不错,那个时候苏师弟应该正在江湖中游历吧,不知你们是在哪里相识呢。” 他似乎对苏霆与江轻鸿的结识很有兴趣。 江轻鸿据实道:“当时苏兄姑母去世,他奔丧而回,心情落寞,而恰逢我当时路过,便讨了他一碗就喝,如此便相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一.杏花落 “哦?” 然后沈樊便立刻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那不知江兄可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 江轻鸿回忆片刻,淡淡笑道:“我记得今年春天来的早,那日下着牛毛小雨,是清明节后,城外落风山脚下的杏花已经开败了。” 此言一出,沈樊不知为何皱起了眉。 江轻鸿道:“沈兄来此也有些时日了,见过苏兄了吧。” 沈樊微微迟疑。 “不瞒江公子,其实在下前来,并不单纯是为了苏师弟的婚事,也是奉家师之名前来探望苏老前辈。所以今日在下已前往苏府拜见过,不过来去匆匆,与苏兄也是草草一面” 他似乎在避重就轻,刻意回避着什么。 江轻鸿替他斟了一杯酒。 “也难怪,最近此地不太平,苏家喜事在即,苏兄这位师弟怕不会是因此冷落了沈兄吧。” 他见沈樊神色郁郁,不觉开了句玩笑。 沈樊面色却还是绷着的,他勉强的附和一笑。 “说的是,大概如此吧,再说我与苏师弟也有许久未见。尤其这半年,他回到苏家之后,肩上的担子也更重,过去我们常有书信来往,这些日子也断了。” 他言辞切切,神情却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忧虑与担心。 江轻鸿像是想宽慰他,于是道:“肩上担着整个苏家,自然不比一个人在江湖中打滚逍遥了,如今苏前辈又是这副样子,相信等到婚事一成,他也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一提到婚事,沈樊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了,听说苏师弟要娶的这位姑娘颇有来头,似乎是姓慕容。” “是,看来沈兄真的是少到此地走动,快枪慕容世家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难道沈兄还不知道这新娘子便是慕容世家的大小姐?” “她?” 沈樊似有些惊讶,半晌才还转,不觉喃喃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她” 话音未落,他忽然忙一抱拳道:“江兄,在下刚刚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咬办,改日再叙!” 他不待江轻鸿开口,起身匆匆而去,剩下了满桌子酒菜。 等叶小蝉回过神,才发现沈樊已不见了,而江轻鸿正在自斟自饮。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江轻鸿不觉感叹,脸上露出一抹深邃而复杂的笑容。 今日的叶小蝉不知有否疲累,她无精打采的叹了口气。 “是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喝酒更有意思呢?要是我能乖乖的走就更好了,是不是?”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粒油稣花生米,丢进嘴里。 江轻鸿却微笑道:“把东西拿出来吧,让我瞧瞧。” “东西?什么东西,我可不记得你曾把什么东西交给我保管。” 江轻鸿笑了笑。 “别装了,刚才你从擂台上跳下来之后,不是已经顺势将那东西捡回来了?” 叶小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叹息道:“也罢,我早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眼睛的,给你瞧瞧也无妨”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手帕包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江轻鸿抖开手帕,露出一枚乌黑发亮的四角星形的暗器,暗器带着幽绿色的寒意,显然是淬过毒的。 他问道:“看清出手的人了?” 叶小蝉又捡了一粒饱满的花生米,淡淡反问道:“你呢?你看到了吗?” 江轻鸿竟然摇摇头。 黑暗之中,他是完全凭借耳力判断暗器射出的方位,但几个人站的太近,光线又太差,所以并不能断定出手的人是哪一个。 叶小蝉道:“看来这天外剑客也不怎么样,你救了他一命,也避免他声名扫地,可他却吝啬的连这酒都不肯陪你喝。” 方才比剑最后,眼看罗青落了下乘之时,正是台下有人打出了这枚暗器,竟是想趁机偷袭。 江轻鸿笑了笑。 “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位沈兄今晚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么?” “哦?” 江轻鸿忽然道:“小叶,你猜天色已这么晚,这位沈兄会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现在去办呢?” 叶小蝉笑道:“谁说人家一定就是有事要办,说不定人家只是不愿和你这个酒鬼在这里闲话,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借口推脱。” 江轻鸿不说话了。 叶小蝉说的也有道理,或许有时候是他自己太多疑了。但是他总觉得沈樊现在要去做的这件事,极有可能与苏家有关,与苏霆有关,甚至可能与慕容瑾有关。 他已有了自己的揣测,所以并不着急。 因为他有种预感,今晚沈樊虽匆匆而去,但极有可能会无功而返。沈樊未免太过心急,太沉不住气了。 江轻鸿饮了一杯酒,叶小蝉也跟着饮下了一杯,黯淡的烛光下,她的面颊隐约泛起了淡淡的嫣红色。 她忽然倩声道:“不过我虽然不知道发暗器的人是谁,但是我却知道擅用此类暗器的是在场的哪一个。” “哦?” “这种镖形暗器名叫北斗钉,是西南阮氏一门所擅长的暗器。” “西南阮氏,说来听听。” 叶小蝉眼波流转,缓缓道:“昔年西南阮氏一门三雄,三雄之中以老三阮清波的暗器功夫最高。阮清波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名叫阮南辰,女儿名叫阮北星。阮北星嫁的是苏州将门之后祁氏,婚后三载诞下独子祁凌。而阮南辰便是现任盐帮的总帮主,也是祁凌的舅舅” 江轻鸿听罢,脸上未有半分惊讶之色,而是陷入了沉思,仿佛叶小蝉所说的这些他并没有听进去,又好像他早已知晓。 “喂,你听到没有。” 叶小蝉忍不住想去揪他的耳朵,被江轻鸿一扫挡开了她的手。 “这么说,你认为发暗器的人是祁凌?” 叶小蝉没有想到江轻鸿会问这么明显的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眸流动。 “发暗器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不过这暗器十有八九是他的,你瞧。” 她指了指暗器边角上一枚小小的痕迹。 这个就是阮氏北斗钉的标记。 这标记实在比蚂蚁大不了多少,一般人很难注意得到。 不知为何,江轻鸿似乎对祁凌的印象还好,有些怀疑道:“就算这暗器是他的,发出暗器的人也可能并不是他。” 他说的是“可能”,但是语气竟似很肯定,他忽然拉住了叶小蝉的手。 “要确认这件事,可能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叶小蝉不明白江轻鸿为何如此多疑,既能确定这暗器是阮氏所用,偏偏要多此一举。 她知道,江轻鸿可能是怀疑有人借祁凌的暗器出手,但这几乎是件不可能,也没有道理的事。 其一,暗器这样的随身之物内行人是从不会外露的,就算众人几日朝夕相对,要拿到或者偷到祁凌的暗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二,祁凌与罗青关系甚好,眼见罗青落败,他暗中出手相助,行径虽不光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叶小蝉既然不服,她也只有听江轻鸿的话多走一趟,她实在很想证明江轻鸿这次真的错了。 不消片刻功夫,叶小蝉在外抖了一圈,已回来了。 她身上穿着件夜行衣,拉下面罩后,她洋洋得意的将另外一枚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暗器扔了江轻鸿面前。 “怎么样,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 江轻鸿只是扫了一眼,便微微一笑道:“怎么样,现在你肯承认我说的有道理了吧。” 叶小蝉眼睛一瞪,莫名其妙道:“喂,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一模一样的,你瞧不出?” “真的是一模一样?” 江轻鸿微笑反问。 叶小蝉忽然又不说话了,她凑过去盯着桌子上那两枚暗器看了看,然后喃喃道:“是啊,除了一枚有毒,一枚无毒之外,是一模一样的” 但问题偏偏就在这里。 一枚无毒的是叶小蝉方才后拿来的,那一枚有毒的却是在擂台下捡到的。 叶小蝉却不觉得这有问题。 江轻鸿裹着手帕将有毒的暗器拿了起来,问道:“以你所见,暗器淬毒是为了什么。”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回答道:“这还用问,一言以蔽之,当然是为了在交手之时提高暗器的伤害。” 她总结的还算到位。 江轻鸿又补充道:“或者可以说,是为了更好的置对手于死地,我说的对么?” “废话。” 叶小蝉并不喜欢他卖关子,喃喃的数落了一句。 “既早已讲明以武会友,说起来也不过是几句口舌之争,并非到了要以命相搏的地步。而当时擂台上的情况你我都很清楚,倘若那暗器打中沈樊要害,罗青只有侥幸取胜的机会。而在场之人都不是瞎子,即便罗青胜了,他会赢得光彩么?” 这一点叶小蝉之前并未想过,此时听江轻鸿一说,想来确实有些不合理。 她解释道:“也许也许就是祁凌不忍见罗青落败,但他并没有真的想出手伤人,不过是想要沈樊一时分心,罗青才有赢的机会。” “是么,你真这么认为?” 江轻鸿反而一笑,又拿起另外一枚无毒的暗器。 “告诉我,这个是怎么来的。” “这个是刚才我换了夜行衣潜入春风居,出手偷袭时逼祁凌投出来的。” 江轻鸿面露欣慰之色,道:“那你还想坚持认为这两枚暗器都是他发出的?” 叶小蝉忽然不说话了。 “见朋友不敌,出手用的是狠辣带毒的暗器,但到了深夜有陌生人潜入,用的却是那无毒无害的,这一点就有些蹊跷了。何况一个人若是带着同一种暗器,有些暗器淬毒,有些暗器却没有毒,用起来也并不是很不方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二.嫁祸与真凶 叶小蝉有一种直觉。 江轻鸿仿佛知道了一些她并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她也见怪不怪,江轻鸿知道的事情本便比一般人要多些。所以相比之下,他好像比自己更适合做狐狸窝的探子。 “你不过是灵机一动,随便换了件夜行衣出去走了一趟,就能得到祁凌的暗器,那别人想要得到他的暗器,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小蝉不得不承认,江轻鸿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样一来,糊涂的倒是她了。 因为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做。 如若真如江轻鸿所言,发出暗器的人不是祁凌,那出手之人极有可能是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又或是意图摆脱自己的嫌疑,嫁祸祁凌。 但在双方有言在先,正大光明交手之时,暗中偷袭人虽不免行为卑劣,也还不至于到要大费周章,借用别人暗器行凶的地步。 除非 “除非发出暗器的人,并不只是想干预比试,而确实是想致人死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轻鸿眼神中的光亮不觉明显一暗。 叶小蝉倒没有很吃惊,只淡淡道:“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假定下手人的目标是沈樊,若是为的是让罗青获胜的话,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为了取胜而杀人这并不少见,但是为了让别人取胜而杀人者,若非能从中获利,至少也是与罗青关系深厚之人。 除了祁凌,剩下的是林万里和贾松。 林万里是扬名镖局的副总镖头,即便是扬名镖局在此地的分号也并不归他直接管辖,他只有偶尔来巡视一番,很少在此地久留,而看他的样子并不像与罗青或是祁凌熟识。 至于贾松,他则常年在关外活动,进关的机会虽多,但也是天南海北的到处走,叶小蝉无意中听他提起,他上次来灵云庄的时候还是在一年前。 所以即便罗青战胜他,林万里与贾松也不像是能讨到什么好处。 沈樊为人谦和,彬彬有礼,又很好说话,并未见他得罪过谁,倒是罗青有时候说话嚣张,经常得罪人而不知。 叶小蝉掰着指头说完,然后看向了江轻鸿。 “数来数去,还是只有祁凌嫌疑最大,其他人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 江轻鸿摸了摸下巴,忍不住重复一遍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说,有人或许想要置人于死地,可并没有说这个人一定是为了罗青,也许这和罗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嗯?” 叶小蝉一蹙眉,却又开始清波泠泠的思索着。 “怎么,你是说那人有可能是单单冲着沈樊来的,目的与今晚这场比武无关?” “对了,小叶,你有没有觉得今晚这场比武有些奇怪。” “奇怪?” 叶小蝉的双腿往桌边一靠,立刻反问道:“哪里奇怪?” 江轻鸿淡笑道:“当然是那位罗公子,你不觉得他今晚的出言挑衅有些太过刻意?” 叶小蝉愣了一下,竟直接回答道:“我并不觉得,因为他原本便是这么轻狂嚣张的人。” “罗青或许是张狂了些,但是那位姬老板是何等人物,她什么棘手的情况没有见识过,处理这种小冲突本就是小菜一碟,游刃有余的事,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推波助澜” “既然像你所说,无论出了什么样的意外,她都能处理妥当,那在什么问题也没有发生的时候,她也不见得一定会跳出来横加阻拦。” 叶小蝉笑了笑。 “再说,你不是没有听见罗青说的那一番话,也许姬大老板早已被他得罪过许多次,有心让他出丑,只是他自己却还什么也不知道呢。” 如今的灵云庄处在纠纷的漩涡之中,任何小小的风吹草动都极有可能演变成大的矛盾,防寒于未然才是明智之举。 而对于叶小蝉的说法,江轻鸿没有接话,只是暗暗沉默。 叶小蝉忽然又问道:“刚才你说射出暗器之人不一定与罗青有关,那便只剩下一种解释,有人想借这场比试的契机,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加害沈樊的话” 但她又很快自己摇了摇头。 “那也不对嘛,就算换做沈樊,林万里与贾松也没有加害他的理由啊,灵云庄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天下之大,有人的地方便有是非。 行走江湖之人,走南闯北,偶尔狭路相逢,冤家路窄的事也是会遇到的。 而这种事在灵云庄里是绝不会发生的。 在灵云庄下榻的同一批客人之间,除了一同结伴而来的,几乎从不会碰上熟人或者仇家。 仇人自然是不能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而熟人也并非不会有翻脸成仇的时候。 何况有些人既然肯多花数倍的银两来到灵云庄,自然也是不太希望他们的行踪张扬出去的。这个时候熟人碰面便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尴尬了。 所以姬灵云与狐狸窝里的奎老头才会有所交集,算起来姬灵云也是狐狸窝的老主顾,每一年她从狐狸窝买消息的金子就不下数万两之多。 这些事叶小蝉也早有耳闻。 这些事一摊开,反而也解释了为什么在魔教令牌突现之后,姬灵云并没有怀疑到奎老头的身上,而只是派了魏连去询问消息。 她并非惧怕泥巴巷里的势力,而是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与奎老头的狐狸窝交恶。与奎老头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她相信奎老头也同样不愿意失去灵云庄这桩买卖。 想明白这一点,江轻鸿的身子不由轻轻往后一倚,忽然变得更加沉默。 “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叶小蝉当然不肯轻易罢休,拉扯着他问个不休。 江轻鸿只好随口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只是觉得这位沈大剑客似乎是要碰上什么麻烦了。” 叶小蝉眼波流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然后她便说道:“东西你已经看完了,我收起来了。” 她随手将有毒的暗器包好,塞进了衣袖。 “这东西你好生收着,也许日后会有用的。” 江轻鸿忍不住提醒。 叶小蝉吐了吐舌头。 “这是我的东西,就不用你操心了!” 她转身大步向外走,却与款然而来的姬灵云撞了个正着。 “呦,小叶姑娘,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出去?” 叶小蝉哼了一声。 “这不是正好么,我走了才好腾地方啊,有人巴不得吧。” 冷语一句,她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姬灵云脸上笑意未减,施施然走了进来。 见这酒桌上只剩了江轻鸿一人,她神情中不免露出失落之色。 “看来是奴家来迟了,沈公子已回去了?” “想来沈兄今日是比剑劳累了,刚刚已回去休息,姬老板既然过来,不妨稍稍一坐再走吧。” 江轻鸿微笑示意。 姬灵云却妩媚轻笑。 “江公子若是平日对身边的女人都是这么礼貌周到的话,也就难怪小叶姑娘的火气总是那么大了。只可怜了奴家,这几日里里外外被小叶姑娘盯得辛苦,就连睡觉做梦也能梦到她那双大眼睛死死的瞪着我了呢。” 江轻鸿淡笑。 “这件事说起来是小叶不对,相信以后便不会了,再说,相信姬老板与在下一样,行得端做得正,自然也不怕谁人来瞧的。” “江公子这话倒是推的干净,不过明人不说暗话,奴家确实也不怕小叶姑娘闲暇时陪灵云到处走走。只是这庄子里人多眼杂,还请江公子转告一声,请小叶姑娘不要到处乱走,否则惹出什么麻烦来,为难的可不只灵云一人” 想不到不过半刻功夫,叶小蝉擅闯春风阁,试探祁凌之事便已暴露,看来这灵云庄中倒还真没有姬灵云不知道的事。 她的语气倒还是很温柔的,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大概是同为女人,她并非不能了解叶小蝉的心情。 对于情场上的敌人,不论女人,还是男人,他们往往都是很容易失去理性,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的。 江轻鸿一脸无辜,随即歉疚笑笑。 “看来刚才小叶出去转了那一圈,怕是又惹祸了,姬老板这番话,在下一定会记得转达。” 姬灵云也不知是否将这话放在了心中,只神色一敛,轻语道:“其实奴家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与江公子聊一聊。” “姬老板请讲。” 姬灵云垂眸一笑。 “不知方才那场比试,江公子有何看法。” 江轻鸿似想到了她会问这个,于是笑了笑,夸赞道:“天外剑客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令人大开眼界,至于那位罗公子嘛,说话虽不怎么中听,但是也算勇气可嘉。” 姬灵云优雅含笑。 “这里只有我与公子二人,江公子还准备用这些话来搪塞奴家吗?” 江轻鸿意味深长的笑道:“在下所言皆出肺腑,姬老板难道另有高见?” 姬灵云道:“高见不敢,奴家只是想向公子道谢。” “哦?姬老板严重了,这谢字从何说起。” “当然就要从公子仗义出手,幸使今晚交手时未生变故而来。” 秋波流转间,似有温柔的风情款款,姬灵云笑的赏心悦目,成熟的风韵中带着令人心醉的魅力。 江轻鸿道:“要说起来,是在下多此一举而已,一时竟忘了姬老板也是用暗器的行家里手,相信就算在下不出手,那沈樊也不会损伤分毫的。” 姬灵云淡淡一笑。 “公子这么说,灵云可不敢当,不过公子可曾瞧见那出手之人了?” 江轻鸿摇了摇头。 “姬老板可有所发现?” 姬灵云细弯的双眉不由一蹙。 “怎么,公子当真没有瞧见,奴家瞧着倒像是那位祁” “祁”字一出口,姬灵云又忍不住立刻掩口。 但江轻鸿已道:“怎么,姬老板觉得像是那祁凌?” 姬灵云又轻轻摇头。 “不好说,奴家没有证据,这种事不好妄下定论的,不过我可以去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三.众里寻她 寒风簌簌,月已偏斜。 深邃的夜色中,一条翠绿的轻云纵身起落,从重重叠叠并排的屋檐上飞掠,最后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小院中。 小院中没有灯光。 看来她来的不巧,洛玉影大概早已睡下。 但是她等不及,等不及要知道那暗器上的毒是什么,等不及明日看江轻鸿大吃一惊的样子。 洛玉影睡下倒是并不奇怪,她本就睡得早写,但是怜儿那小丫头今日睡得早倒是反常,难道怜儿出去了? 她并不知道在这里发生的变故,还以为一切照旧,心里想着就朝屋子里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她伸手一敲,门便自己开了,她毫无防备的走了进去,然后立刻被吓了一大跳。 狭长的桌案上横躺着一个庞然大物,定睛细看,那竟然是个大活人。 叶小蝉忍不住发现一声尖叫,尖叫震碎了夜空的宁静,躺着的那个人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谁啊,吵死了” 白九霄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 “你!你怎么在洛丫头的屋子里,还躺在桌子上,洛丫头呢?” 回过神的叶小蝉四处打量,发现屋子里除了这一个人之外,显然没有其他人,洛玉影并不在。 白九霄慢慢爬坐了起来,伸手摸着发酸的后脖颈,忍不住抱怨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习惯睡别人睡过的床” 叶小蝉皱起眉,奇怪道:“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洛丫头去哪儿了,怜儿是不是也出去了?” “怜儿走了,她们都走了。” 白九霄还有些发愣,被叶小蝉这一吵,一边不耐烦的解释着,一边从案桌上跳了下来。 “真的走了?” 叶小蝉又是吃惊,又是失落。 她知道洛玉影是要走的,但是却没有想到她会走的这么快,这么急,甚至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 她以为怜儿也是跟着一起走的,心里就不由更气。 以洛玉影的怪脾气,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只是怜儿竟然也未留只字片语,把她扔下就离开了。 沮丧与气愤一并漫上心头,她不觉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走了也好,独来独往虽然逍遥,偶尔也会觉得寂寞的吧。” 在白九霄不知为何发出的一句感叹中,叶小蝉从失落中回过神。 看来暗器上验毒的事要另想办法了,她转身就准备向外走。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莽莽撞撞,不小心碰到打翻了什么,低头才瞧见脚上那双淡青色的鞋面上被染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倒霉,这是什么东西!” 她跳起来,用力跺了跺脚,想将鞋上的黑尘抖落,然后她才看清楚自己打翻的是个火盆。 “是你在烧东西?这烧的是什么?” 她忽然狐疑的蹲下了身,用手指在灰烬里拨动着。 “不是我,你快走吧,别打扰我睡觉。” “这到底是什么,警告你,可别乱动这里的东西。” “都说了不是我,那是烧过的书。” 白九霄懒懒说完,翻了个身,正准备重新躺下。 叶小蝉的脸色却突然变了,神情诧异惊愕,她慌忙冲到书架那一边,只见一片空空荡荡,原本满满的书架上现在连一本书也没有了。 “书呢?这里的书她烧得不会是这里的书吧?” 她激动的大叫。 白九霄哼了一声,“不知道,出去的时候记得将门关” 话未说完,叶小蝉已一个健步冲了上来,然后扑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她的力气出乎意料得大,白九霄几乎被勒得喘不上气,不得不爬了起来。 “喂,臭丫头,你是不是想找死。” 他的叫嚣叶小蝉好像没有听见,她沉下脸厉色道:“这书真的是她自己烧的?” 白九霄一把扯开她的手,瞪圆了眼睛。 “是啊,是她自己要烧的,难不成是我。”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叶小蝉好像忽然慌了神,她喃喃自语着,又焦急道:“你快告诉我,她们是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还有这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她连珠炮似问得白九霄有些头疼,他烦躁的挠了挠头,提高嗓门重申道:“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人走了也就一个多时辰,要找人就请自己出去找!” “你再好好想想,这很重要,我一定要找到她,不然我怕她会出事的!” 叶小蝉的态度忽然软了下来,她不得不好声好气的和白九霄商量。 现在事态紧急,已经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她也不介意对白九霄放低姿态。 “她怎么会出事,不会有事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怎么说他们也是自家人而已” 白九霄终于忍不住宽慰,但这话一说出口,就更证明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不相信无所谓,但是你和洛丫头总没有深仇大恨,不能见死不救的。希望你能将你知道的告诉我,这也许关系着一条性命。” 叶小蝉已冷静下来,她一本正经的面对着白九霄,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盘腿坐着的白九霄已整好衣领,他勾了勾唇,淡淡道:“好,那理由呢?你说她有危险的理由,如果你能说出让我信服的理由,或许我会考虑考虑,要不要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 叶小蝉咬了咬唇。 “就是那些书啊,她是个爱书如命的人,可是现在她却自己将这些书毁了,这一定有问题!” 白九霄却觉得完全没有道理,不屑笑道:“我看有问题的是你吧,你是没有看到她烧书的时候气定神闲的样子,而且这么多书,你不知道她烧了几天,你没发觉现在这屋子里还乌烟瘴气的。” 他只承认洛玉影喜欢看书而已,什么爱书如命,他可没有看出来。 看来洛玉影真的是将所有的书都烧了,叶小蝉更加确信,在洛玉影身上一定发生了很重大的变故。 她不由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这里的书都是她的心血,有一次她为了求书,大冬天在那本书的主人家门口站了整整一夜。虽然我也不懂,但是我知道这里的书对她真的很重要。” 可是现在,她却将它们都毁了。 一个人突然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毁掉,这会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心情呢 叶小蝉觉得难以想象,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知道叶小蝉所言不虚,白九霄脸上轻松的神色也不免为之一凝,他默然片刻,突然重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可恶,这个倔强的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见叶小蝉还在那里出神,他扬眉道:“走吧,现在去找的话,也许还有希望找到。” 街上空无一人。 洛飞烟等人来去匆匆,哪里还能找到半点踪影。 找寻的途中,白九霄已简略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和洛玉影现在的关系简单说明了一番。 虽然他表达简略,讲的也有些混乱,但叶小蝉总算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么说,原本洛丫头想要你保护她,可是你却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将她带走了,切,那丫头的眼光也有这么差的时候。” 她鄙夷的瞧着白九霄,趁机挖苦一句。 白九霄则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谁知道那些人和她有什么恩怨,我只看那些人对她客气尊敬的很,而且他们的意思很明确,只是想将人带回去,不会伤害她的。” “那带回去之后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会将她带到哪里去,洛丫头是否愿意回去。” 洛玉影当然不愿意。 但是这并不是白九霄所要考虑的事。 无论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还是从他们的约定来说,他并没有哪里做错。 他原本是一直在保护她的,避免她受那些上门找麻烦的人的伤害,但是他很清楚,洛玉影与洛飞烟之间并不是涉及生死的个人恩怨,而只是洛家的家事。 虽然就连他也有些看不惯两人之间彼此的冷漠与敌对。 至于约定,那是洛玉影自己单方面解除的。若不是这样,就算不情愿,他还是会继续遵守约定的。 他没有做错。 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可是叶小蝉焦急的神色也不像作假。 被人从睡梦中吵醒醒,然后他昏昏沉沉,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跟着叶小蝉在外找了一夜,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叶小蝉走了,就算要继续找人,她也显然不打算继续用这种笨办法。 清晨。 街上很快有稀疏的人来人往,早市逐渐开始变得热闹,早点摊子也摆了出来。 神色倦怠的白九霄出神的在街上走着。 “呦,公子今天好早啊!” 面摊老板热情招呼。 白九霄没有说话,只一摆手,然后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了下来。 “随便来些什么,越快越好。” 他打算吃饱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觉的,他打着哈欠一转脸的时候,看到一旁的酒馆。 酒馆的门还是紧闭的,他却不由微微出神。 “对了老板,这酒馆的生意不错吧,我看平日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面摊老板手脚很麻利,很快将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端了上来。 “是啊,这家店里的高粱酒是出了名的,客官有时间也可以去尝尝的。” “那这家店是不是每天都很晚才关门。” “是啊,有些上工的伙计回来得晚,都会到这店里坐一坐,所以店家一般要到夜深才会关门。” “这样” 酒馆就在巷子口,白九霄揉了揉下巴。 他只希望自己运气好一些,洛玉影离开的时候最好能有人注意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四.追踪 白九霄正准备先填饱肚子,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等到酒馆开门的时候,看看能不能从酒馆老板里打听到什么。 只听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有人道:“老板,结账!” 声音粗犷有力,老板小跑过去。 那人已将几个铜板拍在桌上,起身要走。 开始低头吃面的白九霄无意间抬起头,忽然觉得从面前一晃而过的人影有些眼熟。 那两条同行的身影在长街上逐渐远处,白九霄忽然一敲碗。 “是他!”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立刻就要去追那个人。 “公子,公子您还没结账呢” 正在收拾碗碟的老板忙上前提醒。 白九霄着急的摸了摸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他。 “公子,这,这找不开啊。” 老板不禁为难。 “不用找了,自己留着吧。” 他丢下了句话,匆匆挤进了人群。 街上。 叫卖声此起彼伏。 叶小蝉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一边用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四处瞧着。 她刚请小狗子吃了早点,除了安排寻找洛玉影行踪的事,也顺便把为暗器验毒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从前这种事,她经常是找洛玉影代劳,所以对这城中其他的用毒高手了解并不太多,但是现在,她急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对暗器进行检验。 只是眼下没有比找洛玉影更重要的事,她遂将这件事托付给了小狗子。 在手底下的人打听洛玉影下落的时候,她也并不准备干等着。她已决定先回去一趟,将洛玉影的事告诉江轻鸿。 因为大多数时候,江轻鸿总是比一般人更有办法些。 而这件事事不宜迟,她买好了早点,就往灵云庄走。 大概是平日打探消息时已潜移默化的养成了习惯,她走路的时候一双眼睛是绝不会闲着的,所以才走到灵云庄门口,她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的人,不禁奇怪的皱了皱鼻尖,但又随即双眉一展。 脚步伴随着一串清脆的铃音,那是叶小蝉腕上的手链在响,细碎的声音像是沙子在流动。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不是有消息了?” 她一拍那人的肩,那人转过头。 白九霄见到叶小蝉也有些意外,先问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我?” 叶小蝉撇嘴。 “我本来就住这儿,你不知道吗,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原来你住这儿,那就好办多了。” 白九霄用抱起的双臂轻轻一撞叶小蝉的肩膀。 “呐,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认准了。” “这里?你说的是洛丫头在灵云庄?” “不是她,不过找到这个人,也就离找到她不远了。” 白九霄自信一笑。 “哦?” 顺着白九霄的目光,叶小蝉瞧见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魁梧的黑面汉子此时正在灵云庄门前来回踱步,似在焦急等待着。 “是他?” 叶小蝉不觉仔细瞧着黑面汉子。 “他就是带走洛丫头的人之一?” “是,现在我们有两条路。” 白九霄舒了口气,对叶小蝉一伸手指头。 “第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扣住他,打一顿,看看能不能问出人的下落;第二,放长线钓大鱼,跟着他至少一定能找到那个叫五爷的老家伙。” 叶小蝉眼珠转了转。 “还是第二个办法吧,洛丫头在他们手中,不要打草惊蛇,再说来硬的他也不见得能说实话。” “我也这么觉得,那你就在这里盯着吧,有了消息再来告诉我” 他说着就想走,却被叶小蝉拉住。 “等等,我在这儿盯着,你干嘛去?” “还用问,当然是先去睡一觉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他长长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他每晚都要提高警惕戒备着,昨晚的毒虽然没有大碍,但是也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副作用。 他需要休息。 但叶小蝉并不知道,以为他要逃走,一撇嘴,忙扯住他的衣服。 “喂,别想逃,现在你可是洛丫头的保镖,主人都陷入危险了,你怎么还能回去蒙头大睡呢?” “什么主人,除了约定以外,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而且我现在越来越怀疑她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承诺。” 白九霄拨开叶小蝉的手。 “再说你盯着比我盯着要合适多了,他又没见过你,好了,有消息再说吧。” 他溜得倒也快,叶小蝉气的跺了跺脚,却也不敢太过声张,只怕惊动了那黑面汉子。 白九霄刚走,灵云庄的大门里走出来了一个青年人,黑面汉子便立刻迎了上去。 叶小蝉看那青年很面生,而且并不像是灵云庄的人。 送他出来的是魏连,他最后对魏连一抱拳,便同黑面汉子一同扬长而去的。 直到人走远了些,一直躲藏在暗处的叶小蝉才探出头来,眼波微动,然后谨慎的跟了上去 灵云庄中。 清溪阁内。 昨晚叶小蝉走得早,所以江轻鸿睡得还算不错。 早饭过后,他便出了门。 离开苏家也有些时日,期间他当然已找人传过话,说要暂时住在灵云庄,但是苏家的事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放手。 今日也不空闲,只因他早已提前安排好了去处。 相思楼。 此时正门还未开,正是这里最清闲的时候。 姑娘们还在休息,只有下人杂役在来回忙碌着。 所以江轻鸿从人进进出出的侧门一走进来,便颇为显眼。 厅堂中。 端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神情严肃的中年妇人。 见江轻鸿进来,她并未起身,只招呼一声。 “江公子,今日来的好早啊。” 她的头上戴着一只孔雀钗,手中摇着一把五色缤纷的羽毛扇,身上穿的着一件暗褐色的短毛襦裙。 她的脸上分明在笑,但神情却比不笑还严肃。 与相思楼的姑娘比,湘姑容貌绝对算得上最特别的一个。 不是特别美丽,而是特别的令人生畏,不愿亲近。 同样是生意人,也同样是直接掌管着底下好多活口的主使,她与姬灵云相比,差别却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灵云庄从内到外,大大小小的事宜都是姬灵云亲自在安置,甚至为了让客人感到宾至如归,每一位客人的饮食起居都要她亲自招呼的。 而在这相思楼,湘姑只是每日晨间清闲的时候来转一转,反而是场面越热闹的时候,见到她的机会就越小。 相思楼除了湘姑,背后还有真正的大老板。在湘姑之下,相思楼还有几位管事,分管楼内楼外大小事宜。而灵云庄毕竟是姬灵云一个人的。 这也是姬灵云与湘姑二人不同的最大原因。 不在其位,不担其忧。 所以就算哪天子夜的手伸到这里来,湘姑也肯定不会像姬灵云那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江轻鸿微微颔首。 “几日未闻轻歌姑娘歌喉,在下甚至想念,今日正好闲来无事,就想到过来瞧一瞧。” 湘姑冷淡的眼神在江轻鸿身上一扫。 “江公子,常来捧场当然是好,不过这相思楼的姑娘也是人,也需要休息,这一点还要请公子多多体谅才好。” 话未说两句,她竟在直白的表达不满,这倒是令江轻鸿没有想到。 “湘姑说的是,在下下次一定会多注意。” “我看也不必下次,公子若是真心疼惜轻歌,那便过几个时辰,等她收拾好妆容再来吧。” 她一昂头,脸上零星而漠然的笑意已完全消失。 江轻鸿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忽听门外有人笑道:“湘姑这是在替我下逐客令么?” 嗓音清甜而柔美,轻歌嫣然微笑,莲步轻移,自门外而来。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加绒披风,精致妆容似乎比平日格外艳丽,淡橘色的胭脂如云,耳侧一对样式独特的珍珠耳环轻轻摆动,将人衬托的更加气质高贵。 “我知道湘姑疼我,但是江公子与其他的客人不同,是轻歌的朋友,而且也是轻歌将江公子约来的。” 轻歌姑娘亲切的挽住湘姑的胳膊,使着眼神在商量讨好。 想不到这湘姑看似不通情理,竟还算好说话,许是轻歌性格好,平日又从不惹麻烦。听了她的解释,湘姑也便不再干预,而是淡淡瞧了江轻鸿一眼,转身去了后堂。 湘姑一走,看似应对从容的轻歌才暗暗松了口气,回过头道:“轻歌来迟了,湘姑没有为难公子吧。” 江轻鸿笑了笑。 “为难倒没有,不过像这样将客人往外推的人,确实还是极少会碰上的。” “湘姑是爱护我们,她对姑娘们总是不错的,同是为了生存,身不由己罢了。” 轻歌嫣然一笑。 他们约的时辰确实早了些。 江轻鸿有些好奇,闲话道:“方才轻歌姑娘是出去了,” “是,今日醒得早了些,在屋子里闷着发慌,本想在街上转一转,或许能迎到公子,想不到却错过了。” “原来如此,那还真不巧,我是从东四街过来的,姑娘走的是哪条街。” “那就是了,只能说我和公子的默契还不够吧。” 她并没有说是从哪条街来的,但是从那被风催冷依然含笑的神情看来,她今日似乎心情很不错。 因为她此时的微笑,不再只是寻常那样的言不由衷,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所以整个人都像在闪着光。 这其中的区别,以江轻鸿的眼力还是看得出的。 身边的人心情好,江轻鸿的心情也不觉好了起来。 “那姑娘是否已准备好,可以出门了。” 轻歌莞尔道:“当然,公子请。” “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五.逐客与请客 红漆小门已近在眼前,轻歌姑娘却脚步渐缓。 江轻鸿不由停住,微笑。 “姑娘是有话要说。” “江公子,问句不该问的话,你要见柳姐姐,到底是” 轻歌姑娘微微迟疑,却随即展演一笑。 “公子应该也知道,现在柳姐姐的手多有不便,从相思楼出来后,她并不想接触外人。” 她倒真是个心底善良的人,似乎是怕江轻鸿提起什么不恰当的话让柳三姑娘伤心,江轻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会注意分寸。” 听江轻鸿如此说,她才算稍稍放了心,抬手叩门。 不多时,门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是谁啊。” 老婆子似并没有立刻认出轻歌。 轻歌姑娘道:“刘妈,我是轻歌,约好来见柳姐姐的。” 老婆子忙躬了躬身,眼神又往江轻鸿身上瞟了瞟。 “原来是轻歌姑娘,那这位公子也是一起的” “是,这位江公子是我的朋友,柳姐姐也知道的。” 刘妈遂一瘸一拐的将门打开了。 “二位请进,跟我来。” 江轻鸿这才发现她竟是个瘸子。 刘妈倒不是个多话的人,她步履蹒跚的在先引路。轻歌与江轻鸿则一前一后,踱步进了院中。 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窗台上花盆里的向阳花已枯干了叶子,了无生气,倒是墙角摆着的几株冬青依然苍翠。 旭日东升,温柔的阳光正好洒在小楼的窗上。 窗开了一条细缝。 小楼上,有琴声飘过。 乐声缓慢,音符像是从指间蹦出来的,如珠落玉盘,虽缓却并不生涩。 一楼是厅堂,布置寻常,路过的时候江轻鸿随便瞟了一眼。 前往二楼的楼梯就坐落在院子里,台阶是木质的,遥遥而上,踩在其上会发出咯吱咯吱声。 二楼竟也是大厅,门正对的墙前正中垒有一个水泥砌成,铺着红毯的小小台子,台子两侧垂着长长的红纱幕帘,台下端端正正的摆有一张檀木材质的方桌和几个方凳。 江轻鸿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这间厅堂规模虽小了些,但不论方位朝向,还是装饰格局,都像极了相思楼里的布置。 不过相思楼里的东西当然更为贵重,相比之下,这里的摆设就简陋随意多了,当然这里仿的仅是形而已。 轻歌也隐约注意到了这一点。 台子旁的墙角摆着一盏灯笼架,灯笼架对着那打开的半扇窗。窗前摆着一把椅子,一张琴案。案上放着琴,案前坐着人。 门一开,案前坐着的人缓缓抬起头,正是柳三姑娘。 柳三姑娘生了一张饱满圆润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粉黛轻染,唯有薄薄的双唇着了鲜艳的红色。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眼波炯炯有神,透露着坚毅而沉寂的光。 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丝绒长衫,鬓边戴着一只梅花状的银簪子。 “柳姐姐,我来了。” 轻歌迎上前,声音说不出的喜悦与激动。 柳三姑娘却只抬眸,淡淡一笑,似乎并没有立刻表现出十分高兴,因为她的眉宇间隐约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肃穆。 或许加上她的手还是多有不便,她欠身点点头,示意轻歌与江轻鸿坐下说话。 “轻歌妹妹,怎么忽然有空过来了。” “相思楼的翡翠稣饼,是姐姐最爱吃的。” 轻歌将带来的东西交给了刘妈,一坐下来,她就小心的托起了柳三姑娘的手,小心的观察着。 “姐姐离开也有些日子了,我心中一直记挂着,早些时候是怕惊扰了姐姐养病,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姐姐的手可好些了?” 双手掌心都还是包扎着的,露在外的纤纤十指又红又肿,模样丑陋,一动就伴随着难忍的痛楚,而方才她竟是在用这样一双手在抚琴。 “已经好多了,让妹妹劳心记挂。” 她不觉缩了缩,将手收了回去。 轻歌露出了神伤之色,眼眶不知何时已红了。 这手哪里是好多了,分明还是不见起色,她知道柳三姑娘是怕接触的时候,不小心会将这病传给她,再加上一双美丽的纤纤玉手如今已不堪入目,自然不愿让外人多瞧的。 或许便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吧。 轻歌姑娘努力忍着心中悲伤,才没有叹息出声。 “姐妹们都还好么?” 柳三姑娘的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大概因为她手上的毛病已有了一段日子,如今看来她竟似已完全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三两句交谈罢,柳三姑娘的注意才到了江轻鸿身上。 “这位就是江公子吧。” “在下江轻鸿,曾耳闻姑娘无双之琴技,得知姑娘忽患手疾,所以顺路探望。” “公子有心了。” 柳三姑娘先是颔首还了一礼,又立刻淡淡道:“不知公子何时听过小女子的琴声,小女子却连半点印象也没有了。” 江轻鸿微微一笑。 “就是几日前,在下路经宅外,遥遥闻琴声,绕梁不散,所以特来拜会。” 柳三姑娘先是一愣,脸上本就单薄的温和之色忽然一敛。 “哦?这么说,公子之前难道并未听过小女子的琴。” 江轻鸿面露惋惜之色。 “说来遗憾,在下也算相思楼的熟客,从前未有机会一闻姑娘天籁琴音,实在是毕生之憾,所以心中十分想结识姑娘。如今见姑娘尚能抚琴,只盼有一日姑娘的手能尽快恢复” 话未说完,柳三姑娘忽然板起脸,冷冷打断道:“轻歌妹妹,我的规矩看来你是忘记了。” 从前她在相思楼,便有几条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想接的客人便可以不接。 而她最讨厌的那一类人正是见色起意,却满腹空空的浪荡公子,而对这种人她一则不奉承,二则若是纠缠不休,她是绝不会客气或是给好脸色的。 江轻鸿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举止虽一向稳重,但亲和的态度却像是在讨好。不知是否柳三姑娘见识过太多表面风度翩翩,实则内心龌龊之人,所以反而容易对相貌不俗的人有偏见。 轻歌似立刻明白她的心思,忙道:“姐姐先莫恼,江公子是轻歌的朋友,绝非那些流连风月的轻狂之辈,若他有半点轻佻的心思,我又怎会将人带来。” “轻歌妹妹,我已脱离了相思楼,今日肯见他,已经是看来妹妹的面子上。现在人既然已见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妹妹也改日再单独过来吧。希望以后这样的事妹妹还是多加斟酌,不要让某些外人影响了我们姐妹相见时的气氛。” 柳三姑娘说罢,冷冷拂袖,突然下了逐客令。 江轻鸿万万没有想到,他才开口说了几句话,竟就要被人扫地出门了,看来这人简直傲慢到不通情理。 轻歌姑娘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江轻鸿无奈一笑。 “早听说柳三姑娘是个有脾气有性格的性情中人,没想到对江某却如此不待见,在下可以离开,不过姑娘是真的想错了。当然,在下前来确实是另有所图,虽然并非为了姑娘,也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柳三姑娘也不意外,或许她早已猜到江轻鸿此来必有意图,但当江轻鸿说出接下来的话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吃了一惊。 “在下来是为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姑娘绝不会陌生,因为就在前晚,他就曾来探望过姑娘的” 柳三姑娘眼中的惊讶之色一恸,很快又被隐藏,她用冷淡而戒备的眼波与江轻鸿对视一眼,忽然移开,落在琴上。 “不管公子是为谁而来,小女子都没有心情奉陪,刘妈,送客。” 江轻鸿终于还是被扫地出门了,连带着轻歌姑娘一起。 “江公子,柳姐姐的脾气并不总是这样的,不过现在她的手相信公子一定能谅解的,等到下一次有机会再来,希望能知道些公子想知道的。” 轻歌姑娘面有愧色。 “算了,本也是在下多事,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以后再说吧。” 江轻鸿不在意的笑了笑,便与她一同离开了。 相思楼近在咫尺之间,轻歌姑娘原本要邀江轻鸿进去坐一坐再走,却被他婉言谢绝了。 他将轻歌送到门口,却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在楼下不远处徘徊了片刻。 未多时,只见胡同里那个叫刘妈的老妇人一瘸一拐的追了过来。 “公子,公子请留步,我家小姐有请。” 这次归来,已改在了一楼厅内相见。 桌上已备好茶,是柳三姑娘亲自泡的,就用那双不便的手。 江轻鸿于心不忍,他自然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本就没有将柳三姑娘先前的态度放在心上。 “这里的茶虽然比不得轻歌妹妹那里,公子若是不嫌弃,也可尝尝。” 江轻鸿笑了笑。 “能解渴的便是好茶,何况有时候好与不好的标准大多也是全在人心中罢了,就像姑娘,别人都觉得姑娘突蒙不幸,一双纤纤玉手毁了,等于荣华富贵的前途断送,不过在下倒不以为然。” “哦?”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圣人早有所言。以姑娘的性情才智,自然懂得能从相思楼中豁然抽身,并不见得是件坏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六.情深不负 “想不到,江公子不单是轻歌妹妹的朋友,也可算得上是小女子的知己,方才当真是眼拙冒犯,还请公子见谅。” 柳三姑娘缓缓抬眸,终于淡淡一笑。 江轻鸿不觉微笑。 “无妨,不受欢迎的事在下平日已做得太多了,脸皮早比城墙更厚了,姑娘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看来江公子不但善体人意,还十分幽默风趣。” “人生苦短,总该学会苦中作乐的。” 柳三姑娘清澈明亮的目光一弱,继续淡语道:“多谢公子,方才没有在轻歌妹妹面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江轻鸿默然一笑。 “看来在下没有瞧错,姑娘与苏兄弟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柳三姑娘并不是个容易害羞的女人,但是一听到“苏”字,她的脸颊一红,眼中有种莫名动人的情愫在隐约波动起伏。 “公子莫要误会,小女子与小苏之间本是清清白白的。不过人言可畏,以我过去的身份,这样的事若传到别人耳中,不知又会变成如何不堪的流言蜚语,何况他还是苏家的人” 小苏便是苏勇。 她叹息着。 江轻鸿道:“可是现在姑娘既然已脱离了相思楼,还需要如此么,苏兄弟对姑娘若是真心实意,也不会在乎这些的。” 柳三姑娘无奈道:“那又如何,一日入红尘,半生似浮萍,我知道小苏不会介意,可我却不能让别人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 轻歌姑娘并不是个多嘴的人。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单看柳三姑娘这谨慎的样子,倒像是怕惯了的。 她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事,所以才有了这样的顾虑,江轻鸿也确实能够理解,于是道:“在下与小苏相识的时间也并不短,算起来也是老朋友了。姑娘放心,江某虽然是个多事的人,好在还并不算太多嘴。” 听了这句话,柳三姑娘的眼中立刻露出感激之色,说话的声音已变得无比温柔。 “小苏他很少和我说他在苏家的事,就像我从不与他说相思楼里的事,我们在一起,只谈让我们开心的事。” 让人不开心的事虽比比皆是,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心往往也就变得简单容易起来。 “那姑娘与他是如何相识的呢?” 江轻鸿忍不住问。 没有别的意思,作为旁人,他只是单纯的好奇他们之间的故事。 柳三姑娘缓缓垂下眼帘,回忆的思绪逐渐蔓延。 那是今年朦胧的烟雨之春。 她站来楼上,看着他站在楼下的雨幕中。 他的个子不是特别高,身材却十分挺拔,肩膀也很宽阔。他站在屋檐下,飘入的雨水淋湿了他的衣服,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苏霆就在对面的茶庄品茶,她后来才知道,如今苏家的茶一向是由陆氏茶庄供应的,而每次定茶的时候,苏霆都会亲自来。 无论风吹日晒,苏勇都会守在外,一动不动的守在那里,像一块坚定的磐石,又像一柄笔直的标枪。 所以她总是能看到他,而他也能听得到她的琴声。 她喜欢下雨天。 因为下雨天相思楼会清闲很多。 而他们第一次说话的那一天,是盛夏的暴雨倾盆。 大雨从清晨开始,下了整整一天。 她原以为苏霆不会来了,可是天色将晚的时候,她还是看到了苏家的马车。 然后她看见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苏勇从车上跳了下来,为苏霆撑伞。然后在那一刻,她的心像忽然落了地,她也明白了这一日来忐忑是什么。 这一次,她非常迫切的想认识他,想听一听他的声音,和他说说话。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寂寞。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也不能做。 然后她停下琴声,关上了窗子 直到数日后的某一天。 那日阳光正好,柳三姑娘却已病了几天,琴也不弹,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但是小莹送来了一包东西,还有一封信。 东西是“一品居”的核桃饼,信也只是寥寥数笔,但那落款却是苏勇。 后来,她的身体渐渐好转 再后来,她开始偶尔独自出去走走 像任何一个付出了真情的女子一样,她也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但是柳三姑娘知道,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门。 那是相思楼的大门,也是堆砌在她心上的门。 苏勇知道她不愿他到相思楼去找她,所以从不让她为难,他也想为她赎身,替她摆脱相思楼,但是都被柳三姑娘自己拒绝了。 她是矛盾的。 在她心目中,她想要和心爱之人平等的站在一起,正因如此,她又同时被一种深深的自卑所淹没着。 和他在一起是幸福的,却也被痛苦煎熬着 直到她的手废了,对于相思楼来说,她已变成了一个废人,失去了利用价值,却也因祸得福。 赎身并不是容易的事,一旦进入相思楼,便再难有离开的那一日。所以她几乎用去了大半身家,湘姑得了好处,最后也就顺水推舟,送了这个人情给她。 宅子是苏勇安顿下的,位置却是她自己挑的。苏勇以为她在相思楼多年,心中总归是不舍的,所以生怕她不习惯,甚至在布置上还特意花了心思,只为不让她觉得寂寞无趣。 其实她只是为了尽快离开相思楼,只怕迟则生变,同时也是为了离苏家近些,方便苏勇过来。 苏勇平时几乎是寸步不离跟在苏霆身边的,所以几乎没有能固定下来的时间过来,多半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有时候他甚至只能将东西留下,连话也说不了几句就要立刻走,但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柳三姑娘却体会到了半生未曾得到的幸福。 被心中记挂着的人记挂着,这就是她所追求的幸福,如同每个女人对于爱情的希冀。 陈述很平淡,可是她的眼睛在发着光,温柔的眼波溢出的点点笑意也是实实在在的。 江轻鸿心中不觉涌起一阵暖意,为这人世间还存在着的温情与美好,也为这身世飘零,最终找到停泊之处的人儿。 这些话柳三姑娘本不必说,不必说给江轻鸿这个外人知道。她似乎能感觉得到,他并没有恶意,而他也是她所见到的苏勇的第一个朋友。 “姑娘现在是自由之身,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苏兄弟在一起,流言蜚语只是那些无聊人的一时口舌之快,终究会过去的。” 江轻鸿安慰。 “是的,小苏也是这样说,不过我介意等,等他离开苏家,到时候我们就会一起离开这里” “离开苏家?” 江轻鸿不免觉得意外。 “这是姑娘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这既是我的心意,也是小苏自己的想法,我本不愿见他为了我放弃现在的一切。他在苏家长大,虽然只是下人,但我看得出他对苏家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但是他却似乎已经做出了选择。” 柳三姑娘微微凝思。 “江公子应该也认得苏霆少爷吧,以公子所见,苏家会同意么?” 她显然还有些忧虑。 江轻鸿道:“苏霆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这一点我想姑娘还是莫要太担心,苏兄弟既然对姑娘如此说,一定是有他的打算的,不过此事大概宜早不宜迟,若是已做好万全准备,离开总是越早越好的。” 柳三姑娘眉宇微蹙。 “我本也是这样打算,他坚持要再过一阵子,最迟不会超过苏家的婚期,不过我很担心,我总觉得他最近的心情很沉重,也许与苏家的事有关。” 江轻鸿眼波流动。 “看来他大概想等苏家的喜事结束,再将自己的事告诉苏霆,姑娘也莫太忧心吧。” 从柳三姑娘处出来,江轻鸿长长舒了口气。 秋日长空,一片碧洗,稀薄的薄云像是被扯开的棉絮,被风一吹便没了踪影。 回到灵云庄,一见他,有人便远远迎了上来。 “江公子,您回来了,方才有人来找过您。” “哦,什么人。” “是位长得很美却面生的姑娘,听说江公子不在,她还留了一样东西,要我一定转交给公子。” 下人说着,将一个挂锁的小木盒呈上,江轻鸿接过木盒。 “那姑娘有没有留话。” “没有,她只说转交公子即可,然后就匆匆走了。” “好,多谢。” 他说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了下人。 下人得了好处,点头哈腰,心满意足的走了。 木盒很小,锁也很简单。 江轻鸿将木盒拿在手中轻轻一掂,然后两根手指轻轻一用力,锁扣便被拧断了。 木盒中有一团东西缠在一起,他只瞧了一眼,不禁皱起眉。 星夜漫漫,月亮升起的时候,叶小蝉姗姗而归。 她灰头土脸,很是狼狈,浑身上下满是尘土,连乌黑的头发也蒙了一层淡淡的黄。她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然后用力的揉了揉鼻子,眉心拧成了一个结。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整天没有见人。” “没什么,到处走走而已,你不用知道。” 她用力拍打着衣服上的土,坐了下来。 “哎,肚子好饿。” 她叹息一声,就去摸桌子上的橘子。 江轻鸿笑了笑。 “去厨房瞧瞧吧,糖炒栗子或许还温着。” “嗯?哪儿来的栗子?” 不待江轻鸿回答,她已跳了起来。 “我去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七.花魁玉带 不消片刻,叶小蝉已捧着栗子回来,而且她一边跳着进来,就一边哼着曲儿开始剥起栗子。 只要有吃的,她便很快能将烦恼疲惫都丢弃,这一点江轻鸿一向羡慕。 “怎么,你又去相思楼了?看来你今天倒是很清闲嘛。” 江轻鸿没有解释,反问道:“那你呢,你出城做什么去了。” “秘密!” 叶小蝉嘟嘟囔囔道:“谁告诉你我出城去了。” “看你鞋上还有身上沾的土,没有出城,难道你变成耗子钻了一整天的洞?” “是啊,现在我倒希望自己能变成耗子,毕竟有的地方人虽然轻易进不去,但是耗子却可以随意进出。” 叶小蝉的声音拉的悠长。 江轻鸿微笑。 “哦?这天底下还有你进不去的地方,还以为我们的小叶姑娘要比耗子厉害得多,难道竟是我想错了。” “我当然比耗子还要” 话一出口,叶小蝉的大眼睛忽然闪了闪,示威般的一举拳头。 “喂,皮痒了,是不是?” 江轻鸿假作忧愁的叹了口气。 “哎,我才回来多久,你就原形毕露了,是谁一本正经的说自己变了,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野蛮呐。” “是啊,我原本就是野丫头一个,既比不上姬灵云的风情万种,也比不上轻歌姑娘的柔情似水,所以才不讨人喜欢,别人看到我一向只会躲的。” 小叶随口说着,语气非但没有半分失落,倒像是在夸耀。 她分明知道江轻鸿在与她玩笑,所以并没有真的往心里去,然后她才注意到了桌子上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木盒。 “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她一边问着,不等江轻鸿回答,就将盒盖翻开了。 盒子里是一团皱皱的布料,她捏着一角拎起来,才发现竟是一条深红色的布带。布带的材质是上好的云锦缎子,布带正中绣有一块六角星状的翡翠,还有细密而精致的刺绣花纹。不过这东西脏兮兮的,沾了少许泥,皱皱的也像是被水泡过一样。 “喂,又是别人送你的礼物吧。” 叶小蝉用鼻音哼了一声。 “这算什么,为什么这些人什么奇怪的东西都要送来给你,不过这个东西好像有些眼熟呢” 叶小蝉话未说完,一旁的人忽然跳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你见过这东西?在哪儿?什么时候?” 跳起来的竟然是江轻鸿。 他已经对着这东西瞧了大半日,无论从绣工还是用料,都瞧不出什么端倪,他只能确定这绝对不是出自此地有名的大绣庄,倒极有可能是某一个人自己绣的。 叶小蝉愣了一下,连嘴里的栗子也忘了嚼。 “怎,怎么了。” “你再好好想想,这个可是关系到一条人命,很重要的。” 叶小蝉只好重新抖了抖手中的布带,仔细打量,皱眉凝思半晌,她虽摇着头,语气还是很肯定的。 “是眼熟的,可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明明眼熟,我一定见过” “别着急,慢慢想。” 江轻鸿沉着一口气,连呼吸都似已停滞,直到叶小蝉又低下头,默默又开始拿栗子的时候,她忽然自己惊叫了一声。 “啊!对了,这不就是花魁娘子的玉带么!” 每年中秋。 花魁娘子的盛会可谓是轰动全城。 六角翡翠是花魁盛会的标记,而最后获得花魁娘子美誉的女子便可得到了这一条象征着无尚尊荣的玉带。 玉带本身的价值并不大,不过唯有这一条,据说是神针婆在世时亲手所制,玉带数年间都在不同的花魁娘子之间辗转,而今年的花魁娘子正是相思楼的柳三姑娘。 “怎么会是她。” 江轻鸿神色一沉,皱眉琢磨着什么。 “是啊,不止你想不到,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想不到,在相思楼中的众多佳丽之中,夺魁的会是柳三姑娘。” 一曲箜篌动全城。 柳三姑娘本也算得上实至名归,但这花魁娘子之称,一半靠的是实力,另一半靠的是声名。当时轻歌姑娘与那位云梦姑娘的声望本是最盛的,而柳三姑娘已在红牌榜上落了后。 所谓红牌榜,便多是看此地乡绅豪富,名人雅士的偏爱与支持。 最后这柳三姑娘本已得魁无望,却反又绝地得胜,一举夺下了这花魁娘子的宝座 这样的盛会自然少不了喜欢凑热闹的叶小蝉,个中内情她原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而且中秋盛会并未过去太久。 “对了,现在想起来原就是早有端倪的,难怪当时连从不露面的苏霆也派了苏勇前去参会,如今想来倒极有可能是苏勇自己的意思。” 苏家人极少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所以那时叶小蝉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印象极为深刻。 “怎么,柳三娘子夺魁与苏霆也有关系?” “是啊,作为苏家人,苏霆的那块红牌子的分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过据说花魁赛虽然每年都给苏家派红牌子,但是苏霆原是一次未出席过的,这一次他的人也未露面,不过却派了苏勇来” “这么说,苏勇将红牌子给了柳三姑娘。” “是啊,不过确实也是想不到,谁会想到柳三姑娘和苏勇会是哎,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还真是难以捉摸。不过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而且还弄得又脏又破。” 她还没有立刻想到这其中的蹊跷,只因她并未见过那张纸,那张画有青荷尸体上伤痕的纸。 直到江轻鸿淡淡道:“如果我想的没有错,这个应该就是勒死青荷的凶器,看这上边的泥土和水渍,也许它当时曾被抛入水潭过。” “什么?” 叶小蝉吃了一惊,哑然。 “这个?你不是在说笑的吧。” 江轻鸿当然没有说笑,而且他已比对过伤痕,六角形的痕印与玉带上的翡翠形状竟是完全吻合的。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这么快便锁定了这件东西的主人。 “我也曾确实希望这是个误会,但如今看来,柳三姑娘的担忧恐怕要成真了。” 此事一旦证明与苏勇有关,二人想远走高飞的打算怕是要暂且搁置。江轻鸿又想到了柳三姑娘的话。 苏勇想要离开苏家,会不会也与这件事有关呢? 叶小蝉此时凑了过来,无比好奇而认真的托着腮,眼波流动。 “这花魁娘子的玉带当然是属于柳三姑娘的,如此说来最有可能得到这东西的人也便最有嫌疑,难道凶手真的是苏勇?” 她的眼睛在发着光,疲倦早已一扫而空,见江轻鸿沉默不语,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该去找这东西的主人问一问,不过我倒不抱希望能问什么。” 叶小蝉咬着指头,眨眼问道:“你是说柳三姑娘呢,还是苏勇?” 江轻鸿反问道:“苏勇?你真的认为凶手是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杀人的总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柳三姑娘,何况她的手还是伤的。” 苏勇则不同了,他与柳三姑娘关系亲密,自然有机会得到这件东西,又或许玉带本就她交到了苏勇手上的,只是她绝不会想到苏勇会用它来行凶 江轻鸿忽然问道:“那杀人理由呢,苏勇为什么会杀青荷。” “嗯?” 叶小蝉不由一愣。 “喂,是你说的嘛,许是因为青荷发现了唐蜜下毒之事前去告发,苏霆便让苏勇动手灭口,又或是苏勇自己的主意” 江轻鸿却淡淡一笑。 “你当真这样认为?” “当然!” 就算之前只是猜测谁有动机,但现在他们手上已有了证据,也容不得苏勇狡辩抵赖,最多就是看杀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另有主使。” 江轻鸿却立刻纠正道:“这个你就错了,东西可还算不得什么死证的。柳三姑娘若说这东西是被人偷了,又或是丢了,总之不知被何人拿去了,又如何?” “这个” 柳三姑娘若知道此物牵涉人命,难保不会偏袒苏勇,狡辩撒谎也是很容易的事,叶小蝉皱眉。 只听江轻鸿淡淡道:“还有可能这件事我们根本从一开始便错了,也许这件事与苏墨,甚至唐蜜都没有什么关系。” “嗯?与她们无关,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之所以将青荷之死与苏墨中毒之事联系在一起,不外乎她死的时间太过蹊跷,之前我一直在怀疑苏霆,只因为我发现他有太多的秘密是瞒着苏家其他人的,但是现在,我们有了这个” 江轻鸿一挑玉带。 “不论柳三姑娘是否承认,又或者苏勇如何辩解,这东西便意味着这件事确实与苏勇逃不了关系,但至少到此时此刻,我看不出半点与苏霆有关的迹象。” “嗯?不对吧,在整个苏家,青荷与苏墨,还有苏霆接触的最多” 叶小蝉忽然不说话了,只见江轻鸿还在微笑,笑的意味深长,她忽然一下子彻底恍然大悟。 先前江轻鸿的所有的推测都没有任何证据,就如凭空想象几乎没有分别,而且那些结论都是在苏家得出的。 隔墙有耳四个字,她偏偏怎就忘记了。 而她虽然忘记了,江轻鸿却并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八.银面秘客 “你呀,你呀,什么都好,我看就是整日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多啦。” 叶小蝉双眉拧成了一个结,她已想的脑仁有些发烫,所以不打算继续再想下去。 江轻鸿唯有叹息一声,无奈笑道:“或许吧,但有的时候多想总比不想要好。” 有太多人,就是因为想得太少,才莫名其妙的就丢了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时时处处,都该自己小心。 叶小蝉却不由撇嘴,伸手就捏住了江轻鸿的下巴。 “依我看,想多了也没什么好,多了庸人自扰罢了,所以你就该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她在等着他开口,江轻鸿刚刚啜了一口酒,酒气都飘到了叶小蝉的鼻子里,他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为什么回来” “还不想说么?那不妨让我来猜一猜。” 琉璃般的眸子轻轻一弯,眼中透露出一丛淡淡的凉意,叶小蝉下意识停止了嚼栗子的动作。 “你不会是为了子夜而来吧。” 屋子里悄寂无声,一阵冷风吹入,烛焰在摇晃。 江轻鸿的背脊不觉发冷,忽而默默握紧了拳。 叶小蝉目色一浓,用一种冷静的不像她的声音说道:“你不会真的是” 话未出口,江轻鸿突然抬起手,一抹柔软轻轻贴在了叶小蝉唇上,她不禁悄然收声。 “看你,满嘴都是,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江轻鸿的手在替她擦去嘴角沾着的栗子渣,睿智而温柔的眼眸则像是一汪神秘而诱人的湖水在摇动,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他们离的很近,这是刚才叶小蝉凑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的,而现在他们几乎是面对面的,近到连彼此的呼吸大一些都会立刻被对方察觉到。 所以叶小蝉的脸颊渐渐红了,从嘴角一直漫上脸颊,红的像是熟透的秋柿子。 静谧的夜晚让一切变得安逸,连呼吸也逐渐静了下来,可是心跳声却像如春雷震天,江轻鸿的脸越贴越近,叶小蝉不知为何变得无比紧张,一阵窒息感伴随着懵懂的暖意袭上心头。 而后抚在叶小蝉脸上的手在轻柔游移,江轻鸿的脸在一个恰好的位置微微侧过。唇线从叶小蝉的脸庞边一掠而过时轻轻微弯,呼吸散开,她的身体本能向后一缩,紧张的变成了结巴。 “你,你干嘛” 温暖的手离开,然后变成了一个手势,变成了一个让她立刻噤声的手势。 “有人来了” 叶小蝉回过神,脸颊还在发烫,江轻鸿已转头,大声高宣道:“朋友,既然来了,就请出来一见吧!” 话音出口之时,他同时掂起面前的一个茶碗,就朝那开着的门飞打了出去。 茶碗掷出,并未有破碎之声传来,而是在没入了黑暗之后,转而又被原封不动的抛了回来。 这次是直冲江轻鸿的脸上击打过来,叶小蝉眼明手快,身子向前一探,手臂伸出便想替江轻鸿去挡。飞掷回来的茶碗速度虽快,但以叶小蝉的功夫也并不是应付不了。 不想就在那茶碗差一寸着手时,她的腰间忽有一阵暗劲涌动,然后她便莫名其妙被护进了江轻鸿怀里。 只见江轻鸿不慌不忙,一手紧紧揽住叶小蝉,另一手暗运内力,只那么看起来极为轻松的伸掌隔空一推,茶碗便幽幽的原路推了回去。 但这杯子竟像会魔法,刹那间又原封不动的飞了回来。 叶小蝉很快发现其中奥妙,身子一闪,灵巧的从江轻鸿怀里避开。 门外来者的内力之深厚令人侧目,他们以掌力催动茶碗,实则是在较量内力,几个来回之间还未见高低。 叶小蝉心知不能再继续下去,顺手从桌上抄起另外一只茶碗。 就在门外的茶碗再次被人用掌力催入之时,明动的眼波一闪,她反手将自己手里的茶碗用巧劲掷了出去。 只听“啪”的一声,伴随着瓷器的清脆破碎,两只茶碗撞得四分五裂,霎时碎片纷飞如锋利的小刀,一片片飞打在屋子里,叶小蝉忙拂袖一挡。 等她放下衣袖,窗帘、幔帐、墙上的字画,甚至床前的屏风,皆被划出了一道道细长的口子,而江轻鸿早已不见了踪影。 黑夜中,一道亮的发光的影子如一道闪电划过,江轻鸿一路紧追不舍,一直追出了灵云庄。 等到身后灵云庄的影子再也瞧不见,那影子不觉逐渐匀速慢了下来,似乎有意让江轻鸿跟上来,而江轻鸿也恰时的放慢了脚步,不近不远的随着。 影子最后悠悠的落在了一片屋檐之上,而江轻鸿则只以单脚脚尖着地,优雅的停靠在了对面的亭顶上。 影子一身宽大的银面袍子将身形完全遮住,他的脸上带着一张银灿灿的面具,面具上只露着三块黑洞,黑洞之后躲藏着一双狭小而阴森的眼睛。 “阁下既然深夜来访,又为何要急着走啊。” 江轻鸿面带微笑,那神情仿佛不像是在看陌生人,倒倒像是在看一位老朋友。 他的朋友缘一向不错,不打不相识而结交的朋友也并不少。 “我并不是要走,而是除了阁下之外,我并不想见其他人。” 银面人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意,比夜风还要冷千倍。 声音深沉而嘶哑,似是刻意为之,但他说话的方式倒是直接而干脆,开门见山,让江轻鸿也并不讨厌。 “哦?这么说,尊驾是专程来找我的。” 银面人幽幽道:“听说灵云庄最近在铺天盖地的寻找一个人,与其等江公子费尽心力的寻到我,不如我自己来找公子,免得引起什么误会,影响了公子判断。” 听他的口吻,似对江轻鸿以及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十分了若指掌,而且这次来还有带着很明确的意图。 江轻鸿负手微笑。 “尊驾内力深厚,轻功妙绝,在下江轻鸿,请教尊驾大名。” 银面人反问道:“怎么,你猜不出?” 江轻鸿爽朗大笑道:“尊驾特意引在下前来,却藏头露尾,莫非还打算要在下猜谜不成?” 银面人淡淡道:“不错,你若猜不出我是谁,那我今夜这一趟也算是白来了。” 江轻鸿心念微动,却不露声色道:“在下虽不敢断言尊驾身份,不过以阁下内力之深厚,一掌碎人心脉应该不成问题吧。” “是,我行走江湖之初,便是以掌法闻名,不过公子能与我对掌数招而不分上下,一掌碎人心脉也绝不是问题。” 银面人此言一出,江轻鸿的神色不觉一沉,他立刻道:“那请问阁下,与昔年魔教,可有瓜葛。” 银面人盯着江轻鸿,突然冷笑。 “我从前便从某个人那里听过你的名字,他说你是一位极好的朋友,所以我本一直在好奇你会是怎样的年轻人。如今一见,你的功夫虽不错,可惜人却呆了些,眼力也差了些。” 直到此时此刻,江轻鸿竟问出这样一句话,显然并未瞧出他的身份来。 他自信若江轻鸿瞧出来,定然不会再问这样的话。 年经轻轻,便能有江轻鸿这样深厚内力与卓绝轻功的,这样的人在江湖之中也并不多见。 此地当真是藏龙卧虎,不过短短数日,他已在此地见到了数位,而江轻鸿也只能算其中之一。 被人说呆,江轻鸿还是第一次。 他倒觉得甚是有趣,微笑道:“若我猜得不错,阁下就是那位化名苗泃的先生,尊驾找我前来,可是为了灵云庄中发生几宗血案?” 银面人稍一沉默,道:“公子的问题,我方才已原封不动奉还,多说无益。” 江轻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杀死吴令与梁三的人虽可一掌催心,致人死命,但一掌能震碎人心脉者却并非一定是凶手,就如双拳门中那位副门主丁凡。 银面人说话本很直接,想不到到了该替自己辩白澄清的时候,他反而突然言辞闪烁的含蓄了起来。 江轻鸿耐心道:“所以阁下是想说,那些人并不是你杀的。” “我什么也没有说,那些人的死活本就与我毫无关系,我来就是为了你,也只为了让你见一见我而已。” 不想他就这样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忽然大喝道:“既然公子的朋友已在旁久候多时,我便告辞了!” 闪亮的袍袖一挥,转眼之间,那人又已化作一条银色的人影,跃起穿梭,消失在眼前。 江轻鸿却没有来得及追,只轻轻回眸,见身后一条窈窕的人影从暗处飘然而至。 “是奴家来的不巧,打扰公子夜半会友了。” 温婉的神色被夜染了微冷的寒意,姬灵云缓缓而来,独自一人。 她来的分明如此巧,却偏偏要说不巧。 其实她早已在暗处不知多久,原来姬灵云的轻功身法竟也是一等一的。 江轻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正如银面人说想,此地风云际会,恐怕是山雨欲来,不久便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也许灵云庄的事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开始而已 江轻鸿并不愿这样想,也又不得不这么想。 子夜染指此地,定是有备而来的。 “不过,公子的朋友还真不是一般的多,想不到就连那个魔教的杀人凶手,也是公子的熟人。” 她的语气是有些冰冰冷冷的,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对江轻鸿说话,不过脸上还带着看起来有些陌生的笑意。 江轻鸿从亭顶上纵了下来,脸上温和无虞的笑容倒是真切的很,他款款走到姬灵云面前,仰起头朗声道:“今夜月色正好,姬老板也是出来赏月的吧。” “赏月当然是件令人十分愉快的事,可惜奴家现在并没有这样好的心情,江公子的心情倒像是很不错,还约了朋友月下长谈。” 江轻鸿顾左右而言他,姬灵云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这件事。 方才他们的对话,她已听得清楚。 既与灵云庄有关,与两条人命有关,她也绝不可能放过,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当然有话要说,我想说的就是方才之人并不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与他之前也不曾相识。不过他好像确实是姬老板要找的人,也确实是认得在下,而至于他是不是灵云庄命案的凶手,他否认了。” 不否认,他若是承认了才会是怪事一桩。 姬灵云轻轻冷笑。 “怎么,刚才公子明明与之言谈甚欢,现在却想推得一干二净么?” “不管姬老板信与不信,在下说的是实话,证据虽还没有,但我却觉得他并非姬老板要找的人,至少他不像魔教中人。” “哦?公子既不认得他,又怎知他不是魔教中人,不会是凶手?仅凭他三言两句,公子便信他?” 江轻鸿笑了笑。 “因为他是在下朋友的熟人,又是主动前来澄清,至少我应该相信他一次。”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姬灵云忽然收起嘴角的冷意,莞尔一笑。 “那灵云可算是公子的朋友么?” 江轻鸿微微迟疑,淡然轻笑。 朋友与朋友之间,总也是有差别的。 而银面人口中提到那某个人,江轻鸿似乎已知道了他的身份。 “这是自然,但即便是朋友之间,也不总是能无条件信任的,因为世事多变,除了用眼睛之外,有些事也是要用心去看的。君子之交,贵在交心耳,这个道理姬老板一定明白的。” “交心?” 姬灵云莞尔笑道:“江公子这意思我是不懂了,几十坛无价的好酒都送了出去,难道觉得公子还觉得奴家没有诚意交公子这个朋友。要说起来,这银子便是奴家的心,舍得花银子,便可算交心。” 江轻鸿大笑。 “姬老板能言善辩,在下万万不是对手的。既然收了姬老板的厚礼,在下也定会尽心竭力,为灵云庄分忧,绝不推辞含糊。” 听了这句话,姬灵云神色渐缓,不由轻轻叹息。 “有公子这句话,奴家心里总算稍有安慰,如今吴先生与梁三哥接连被害,公子也该多加小心才是,所以方才一见有人闯入,奴家才忙跟了过来。” 原来她竟是一片好意。 江轻鸿笑了笑。 “劳姬老板挂心了,在下命如草芥,不过想要随便将在下的命拿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九.风凌之约 气氛恰时的缓和了下来,那位自称苗泃的神秘人虽已再次消失无踪,但总算是现身了一次,这也算是一种进展。 等两人踏月而归,快到灵云庄之时,姬灵云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柔声提醒道:“子夜之事,公子应该还未忘记吧。” 江轻鸿当然不会忘记,这几天他本一直在想,灵云庄的命案到底是否与子夜有干系。 大概是方才提到吴令与梁三之事,姬灵云神情复杂,片刻心绪平息后才稍显宽慰之色,感慨而发道:“子夜之事,本不忍再祸及他人,但奴家又无法眼睁睁看着灵云山庄毁于一旦。幸而世上尚有像公子这般侠义热心之辈,不惧艰险,施以援手,看来此番灵云庄许是辟祸有望了。” 江轻鸿淡淡一笑。 “如今灵云庄上群侠荟萃,子夜虽可怕,但先有苏、慕容、双拳门三大势力照应,后有财神山庄、万寿赌坊、盐帮、华山派的天外剑客里应外合,再加上狐狸窝里的一帮大大小小的鬼精灵相信只要众人心齐,若在下是子夜的人,恐怕也要后悔,不该来动灵云庄这块肉,自找麻烦了。” 虽早知瞒不过人,但忽而被江轻鸿一语道破,姬灵云着实还是觉得有些突然。美丽的眼波随心念而转,她眼中满意的笑意更浓。 “看来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江公子,奴家的这些小花招,不过是逼不得已,应应急罢了。怎么到了公子口中,倒像奴家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 “姬老板过谦了,能动用如此多的外援,实令在下不得不佩服。在下当然也并非什么都能想清楚的。譬如那位关外药商贾大爷,还有那位出身丝绸世家的罗小少爷,这二位的底细在下就一无所知了” 姬灵云嫣然道:“那位贾大爷不常在关内走动,公子不知道也是常事,但不知江公子是否听过岭外那位霹雳惊雷贾棕贾三爷的名号。” 江轻鸿讶然。 “哦,原来这位贾大爷竟与二十年前单枪匹马闯昆仑,一掌击碎昆仑派镇山石的贾三爷有关系。” “正是,这位贾大爷便是贾三爷的堂兄。外人都只知贾三爷名号,却不知这位贾大爷才是贾家真正的第一高手,他所擅长的掌法与贾三爷相比,甚至还略胜一筹。据说当年贾三爷便是与这位贾大爷打赌,输了之后才一气之下搬去了塞外。” 这次惊讶的倒轮到江轻鸿,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只会花天酒地的贾大爷竟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至于罗青罗小少爷,不过是年少气盛,最近与宋九哥还有祁凌打的火热,知晓了此事后,非要来凑凑热闹的。虽说不知者无畏,但别人既然热着心上了门,奴家总也不好扫了他的面子。” 姬灵云嘴上虽是这样一番说辞,江轻鸿却知道这正是她的聪明之处。 罗青虽然是纨绔子弟,但终究是罗家人,得罪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姬灵云索性也就一笑了之,随他来去。 她微笑着说道:“公子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多,可怎么偏偏忘下了自己这尊大神呢?” 江轻鸿笑了笑,立刻道:“不敢,在下江湖闲散人,可不是什么大神,就算是,怕也不过是尊泥菩萨而已。” “泥菩萨也是菩萨呀,既然是菩萨,自然便有他成仙的本事在,再说我姬灵云是从不会看错人的。” 美丽的双眸中忽然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与平日那温文尔雅,袅娜似水的柔情不同,而是一种凌厉自信的霸气。 那这种锋芒也只是转瞬即逝,她的神情又立刻恢复了温和。 先说苏家与慕容家,如今联姻在即已是同气连枝,姬灵云与苏霆还是有些交情的,所以一出事,她最先想到的就是苏霆。 现在的双拳门虽少了位吴先生,却又因吴令的命案,结识了副门主丁凡。如今吴令一死,丁凡便是双拳门中一人之下,最有权势的人。 盐帮帮主本就是姬灵云多年的好友,他帮务繁忙抽不出身,于是派了外甥祁凌先过来照应。扬名镖局与万寿赌坊自然不必说,他们与灵云庄一向在生意上来往甚密。 至于华山派的天外剑客,沈樊本就以侠义之士闻名,与苏家的关系又很好,所以也愿留下 江轻鸿很清楚,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之所以如此热心,不外乎两点原因。 其一,他们大多是与灵云庄有着不为人知的利益来往,灵云庄倘若出事,于他们皆是有害无益,譬如盐帮、万寿赌坊与扬名镖局。 其二,此地一向安稳,只因三大势力势均力敌,互为牵制,但如今苏家与慕容家骤然联姻,甚至连双拳门也有向二者靠拢的态势。局势波谲云诡,变幻莫测,倘若子夜在这个时候插一脚进来,自然是弊大于利。 如今人人自危,抱团取暖未尝不是种办法。 这看似是一场围绕着灵云庄,共御强敌的危机,实则却是事关此地几大势力划分的重新洗牌,虽风险颇大,但人人又都少不得要进来掺和一手。 见江轻鸿没有说话,似在沉思,姬灵云道:“不过公子说的也不全对,至少那位姓白的公子倒真是变数。” 江轻鸿问道:“姬老板说的,可是白家那位九公子?” 姬灵云点了点头。 “奴家与这位白小爷相识时日尚浅,交情寥寥,可该花的心思、该用的功夫可以说毫不吝惜。只可惜这位小财神水米不进,所以到时是否会现身,援手以助,尚未有定数。” 江轻鸿相信姬灵云所说,她一定是下了功夫的。 财神山庄财力通天,遍布各地人脉网也是纵横交错,若能得到财神山庄的人相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俗话说,财可通神。 但若这尊本就是财神,恐怕就真的不一定了。 人活在世,总归是要有些牵扯来往的。 可惜这位小财神偏偏性格古怪,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很少和别人扯上关系。而且他行踪飘忽,居无定所,甚至说不上哪一天就会忽然消失,一去无踪。 所以自从上次宴席之后,姬灵云索性不打算在他身上下功夫。 与其大费周章,请来一个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的人,倒不如好好安稳那些关键时候绝对会尽力而为的,譬如现在已在这灵云庄上的客人。 “不过好在少了小财神,又有另外一尊大佛现身,这一点也是江公子没有想到的吧。” 姬灵云欣然而笑,用满含欣慰的目光看向江轻鸿。 江轻鸿眼中一亮。 “哦,如此说来,不知姬老板又请到了哪位高人相助呢?” 姬灵云悠然侧眉道:“公子可曾听过风凌山庄?” 风凌山庄里,有一位神秘的风凌公子,江轻鸿并没有忘记。 真正见过这位风凌山庄主人的并不多,姬灵云也不例外。 风凌山庄远在城外,地处荒郊,从此地到落风山,来来往往就要半日的功夫,而且这风凌山庄的人极少入城,即便入城,别人也都不认得。 所以风凌山庄虽就在此地,却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号。 姬灵云却知道,这位风凌山庄的主人一定是位神通广大的人物。 而就在今日,姬灵云却收了来自风凌山庄的请帖。 请帖是她随身带着的,江轻鸿接过了那淡金面的请帖,展开便见一行行云潇洒,笔力虬劲的字迹。 “闻听灵云仙子蒙难,鄙庄上下不胜忧虑。盼见仙子一面,共商计策,以应子夜之祸。明日午后,车驾相迎,仙子可携友一二。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落款则是“落风山下,风凌山庄”。 “灵云仙子,这称呼倒是别致的很” 江轻鸿眯了眯眼睛。 姬灵云柔情笑道:“这还是奴家刚出道时的称呼,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已多年未有人提及。自从奴家在灵云庄安顿下来,世上便只有抓钱娘子,没有灵云仙子了。” 以姬灵云的美貌与才智,尊称一声仙子也并不过分,不过江轻鸿却只看出了一点,这位风凌山庄的主人既知常人所不知,神通广大之处可见一斑。 他不禁问道:“想不到姬老板与这神秘的风凌公子还有交情?” 姬灵云轻轻舒了口气,眉宇间不觉浮起一缕浅浅的忧色。 “不瞒公子,奴家与这风凌山庄素无来往,与这位风凌公子更是未曾谋面,所以这请帖是自己送上门的。” “自己送上门的?” “清晨十分,庄上来了位眼生的青年仆从登门拜会,送上了这个。” 江轻鸿眼波流转。 “看来姬老板已有打算了。” 姬灵云果然坚定道:“别人既然诚心相邀,又或可为灵云庄添一分希望,奴家自然愿意冒险一试。” 她说出了“冒险”二字,因为她同江轻鸿一样明白,子夜的事除了相熟且与此事有关之人,原本一直秘而不宣的。无论这位风凌公子是如何得知消息,都是不得不提防的事。 谁都不知道这位风凌公子的底细,又或许正如二人所谈及,是姬灵云自己的动作太大,子夜的人想设个圈套,以逸待劳,先引姬灵云自己上钩 不过姬灵云并不是轻率之人,江轻鸿相信这一日之间,她一定已经仔细调查了风凌山庄和风凌公子的底细。而关于这些,她并没有细说,恐怕只因连她自己也没有多少收获。 姬灵云的大部分消息都来自狐狸窝,奎老头不知道的事,知道的人恐怕更是寥寥无几。 一想到老狐狸,江轻鸿忍不住问道:“在下心中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姬老板。” “江公子但说无妨。” “既然如今庄上的这些人都是早有安排,那方才出没过,化名苗泃的那个神秘人难道也是受姬老板所邀而来?” 姬灵云稍稍迟疑,而后才道:“这一点奴家之前虽未言明,却也并无虚言,人确实是奎老头引荐。灵云庄与狐狸窝颇为来往,相信这一点公子已知晓。而此人到庄上来的事,说起来本只能算奴家卖了奎老头一个人情,与原本的筹谋并无瓜葛。” 就在数日前,也正是与江轻鸿来到此地的时日相差无几,奎老头派人找到了姬灵云,请她在庄上留一处宅子给一个外地人。 这样的事并非第一次,从前也曾有过,来到庄上的人一般是惹了麻烦而躲到这里避避风头的。 恰逢子夜关口,姬灵云本自然不愿再花心思招待旁人,但此时正是最需要奎老头的帮忙。奎老头既然开口,又言明此人只会在庄上逗留几天,之后会自行离去,绝不会招惹什么是非,也不用姬灵云殷勤招待。 如此一来,姬灵云才勉强答应了。 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来此人竟背负了庄上命案的嫌疑。 事后想来,她原本应该早有堤防,因为吴令尸体被发现的那日,正是银面人苗泃来到庄上的第二天。 江轻鸿随即明白过来,了然道:“所以自从第二桩命案发生之后,姬老板很快便起了疑心,甚至派人监视此人的一举一动,于是才在搜查时找到了那包东西。” 他原一直在奇怪,就算苗泃行踪神秘,姬灵云冒然搜查其住处也是犯了大忌的,但据叶小蝉所说,当时她的决定可谓当机立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不错,梁三哥一出事,我便深知不能再放任,由着此人继续在庄上,于是立刻带了人到畅清阁。” 然后,她才发现了那块令牌,也识破了苗泃与魔教那位金长老甚有瓜葛的来历。 “但据在下所知,这位魔教金长老数年前曾与人一战,之后便销声匿迹,再未有人见过他。” 姬灵云嫣然细语道:“公子知道的还真不少,不错,那一场当真是亘古未有的惊天之战,传闻当时金曲凤与丘大散人交手,一打便是七天七夜” 江轻鸿笑了笑,接话道:“只可惜自那之后,两人同时音讯全无,下落成谜,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那场比试的结果了。不过好在一年前,据说曾有人在太湖见过一位青衣白眉,手执竹拐的老者,极有可能正是那位丘大散人,想来大概是魔教的金长老败了。” 这样的一场比试定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精彩绝伦,可惜除了当时交手的二人之外,再无人知晓当时境况。胜负犹未可知,又无人有缘亲眼目睹此战,当真是江湖中的一大憾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失窃 姬灵云却忽然柔情一笑。 “公子见多识广,终于也错了一次,其实那一场比试,金曲凤并没有输。” “哦?” 姬灵云眯着眼眸道:“七天七夜,由最初的比试高低,到难分难解的殊死缠斗,已经不只事关输赢。最后,丘大散人以一招天女散花,虽然引得金曲凤中门打开,却不想他是有意为之,早已准备好置之死地,以命相博。所以二人以内力对掌之后,丘大散人退后七步,而金曲凤只退了三步半,不过金曲凤却因此而废了一只手。” 江轻鸿不由变色,惊诧道:“怎么,姬老板竟会对此事如此清楚,这些事莫非也是从奎老头那里得知的?” 姬灵云淡淡一笑。 “这倒不是,那是因为去年有几位江湖朋友在庄上做客,奴家也是无意中听他们说起,所以知晓几分。” 江轻鸿心中的惊讶还是未平息,他又忙问道:“如此说来,当时那一战,莫非是有人目睹了这两位旷世高手的对决?” “还以为公子对江湖中的秘闻奇事当真无所不知,但对于这件事,公子似乎是听了太多真假掺半消息。” 姬灵云莞尔娇笑。 “其实当时在场的共有三人,其中一人是丘大散人的好友,而另外两人则是金曲凤的徒弟。” 江轻鸿微微迟疑片刻,才轻笑道:“难道这也是那几位客人相告,姬老板知道的如此清楚,看来确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这件事双方本有约定在先,那便是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对外张扬,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走漏风声是难免的。自从知道这件事可能与魔教金长老有关,奴家已尽可能搜集近几年与此人有关的所有消息,有备无患” 姬灵云轻轻叹息。 江轻鸿点了点头。 “在下再多问说一句,就是关于方才出现的神秘人苗泃,他的内功虽也颇为深厚,但要与金曲凤相较,恐怕还是稍逊一筹。” “是,若来的是金曲凤,要对庄上人动手根本不需要如此藏头露尾,但身带金字令牌之人绝对与他也脱不了干系,甚至有可能是他的徒弟之一公子真的不知道那人身份?” 说到此处,姬灵云又忍不住心生疑窦。 江轻鸿道:“在下现在虽没有什么头绪,但这几日一定会细细思量,若是有所发现,定然立即告知姬老板,那眼下姬老板有何打算?” 姬灵云缓缓道:“眼下奴家也只好先往风凌山庄走一趟了,不知江公子有没有兴趣同往?” 她已有了决定,便是要前往风凌山庄,一探究竟。 请帖上写明可携友一二,江轻鸿自然是在这“一二”之中了。 江轻鸿是姬灵云想到的第一人选,至于其他,她还要再斟酌考量,所以并未再与江轻鸿闲谈太久。 两人在门口分别后,江轻鸿则独自回到了清溪小筑,远远就看见敞开的门中灯火依旧,而叶小蝉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场面倒不多见,要是换做平常,叶小蝉就算没有追出去,也一定会冲到大门口去等;又或是现在见他回来,一定会像见到老母鸡的小鸡,立刻笑逐颜开的扑过来。 可是现在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只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停的眨着,额上渗出了细密的轻汗。 江轻鸿眉峰一皱,款步上前,在她身上的几处穴位轻轻一拍。 原本雕像般僵直的身子才突然软了,恢复自如的叶小蝉肩膀一松,深深的喘息了几下,转头蹙着眉心,恨恨瞪向江轻鸿。 “怎么才回来,你还知道回来” 遥遥夜空,恰有更鼓声传来。 江轻鸿这才意识到,自己来来回回已去了半个时辰有余,他朗然一笑。 “看来不知是哪位能人来过,一向身手矫健的小叶姑娘怎么变成木头人了?” “哼,暗中偷袭算什么本事,下次最好别让我再碰上!” 叶小蝉气呼呼的一拍桌子,倒一下将自己的手掌心拍的生疼,她委屈又懊恼的咧着嘴,生气的模样别有一番可爱娇俏。 江轻鸿也喜欢她生气的模样,所以一坐下来,就随手一刮她的鼻尖,莫名语重心长起来。 “所以以后你就要多下点苦功,别总是偷懒,等到你其他的功夫能有你轻功一半好,就不会再被人欺负” 话方出口,他又觉得自己说的并不对,而且好像是出了一个极坏的主意。 以叶小蝉现在的轻功,她本已很少有吃亏的时候,碰上她吃亏的大多是别人。若是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惹祸精再学好了其他的功夫,少不得又要惹出许多麻烦,生出许多事端来,也少不得又有许多人要吃亏,许多人要遭殃了。 谁让她天生爱热闹,天生好奇心重,天生就是喜好打抱不平的热心肠。 叶小蝉挤出一丝苦笑,对着江轻鸿做了个鬼脸。 “好好好,让你酸我,告诉你吧,东西不见了!” “东西?什么东西?难道是” 江轻鸿不觉失声。 “不错,就是玉带的盒子!被人拿走了!” 叶小蝉气恼的哼了一声,垂头丧气。 江轻鸿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原来他方才追的急,一时竟忘记将盒子收起,加上有叶小蝉在这里,他本是很放心的。 “也怪我!当时急着想追出去,那人就像鬼魅似的突然跳出来,我被吓了一跳,才让人有机可乘” 叶小蝉简直不能再回想,否则只会越想越气,肺都要气炸了。 江轻鸿沉下心思。 “来人什么模样,你可看清了?” “还能什么样,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脸上也蒙着面巾,就露了一双眼睛出来,活像只臭老鼠。不过若是再让我见到他,兴许我还能认得出。” 只露了一双眼睛,若是还能认出来,希望显然是不大的。 江轻鸿松了一口气,凝思片刻道:“算了,反正我们已知道了凶器是什么,东西丢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这究竟会是什么人做的,为什么来的这么巧,他与那银面老者又是否有关联 种种突如其来的变故纠缠在了一起,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也变得越来越有意思。 叶小蝉的心情坏了下来,连栗子也不吃了,苦着一张脸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样子倒像门外池塘里的蔫荷。 “该死,敢从我这里抢东西,下次要是让我碰上,绝对饶不了他!” 见她嘟嘟囔囔,竟久久不能释怀,江轻鸿不由笑着拉起她的胳膊。 “好了,别在这里闷着了,饿不饿,带你出去吃东西。” “算了,还是不去了,今天累的要死,我要休息” 她一歪头,懒懒的摆了摆手。 “真的不去?那一品居的八宝稀饭、冰糖肘子、桂花鸭,还有你最爱的红烧鱼,再配上一杯清菊茶,你若不去的话” 江轻鸿的话还没有说完,叶小蝉已跳了起来。 “去!当然去啦!谁说我不去,谁不去谁是大傻瓜!” 叶小蝉不是大傻瓜,但是要想哄她,也差不多和哄一个单纯的傻瓜没有什么分别。 只要有好吃的,无论多大的难题,她都可以暂时抛到脑后去。 她的心眼看似很小,在大事上往往却很想得开,而江轻鸿,他一向很想得开,但每逢大事,反而重重积压,心头更觉沉重。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同,所以他们的路也走的很不同。 江轻鸿难得主动请客,叶小蝉自然不会和他客气,即便这用来请客的钱还是借的她的。 酒足饭饱之后,她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皮,又特意打包了几样点心,哼着小曲儿,拉着江轻鸿从一品居出来。 他们是一品居最后的客人,所以前脚从一品居出来,后脚店门就上了板。 此时月头已升的正高,清冷的月色像是一层薄纱均匀铺下,为大地笼罩上了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与凄冷。 一场秋雨之后,天气骤然冷了下来,仿佛不过一眨眼间,秋天已到了尾巴。 江轻鸿拖着秋天的尾巴,心中有些恋恋不舍。 每当察觉时光飞转,积淀在江轻鸿心中的包袱就会越发厚重,大概因为他很清楚,每过去一分,留给他的时间又少了一分。 就这样,他已不知不觉的,恍然度过多少年头。 但是以前和现在还是有区别的。 以前没有叶小蝉,而现在她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自己甚至能感觉到她挽着自己的手臂传来的温暖,是那么无比真实的存在着的。 江轻鸿本不是一个十分感性的人,在大多时候,感性总是被理性压制的。也许是故地重归,旧人重逢的心情直到此刻才如重重叠叠的浪花,层层席卷而来,蔓延上心头。 “喂,这么好心请我吃饭,安的什么心。” 叶小蝉注意到江轻鸿在出神,探了探头,笑的十分明媚,像春日里开放的桃花。 江轻鸿优雅含笑。 “慷他人之慨,只要你不着急要我还钱,或许我还能多请几次客。” “你这么小气的人,竟然无事献殷勤,不对劲呐” 江轻鸿还没有开口,叶小蝉用那清澈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神情说不出的柔情与愉快。 “不过要是再借钱的话就免谈了,你知道的,我挣得可都是辛苦钱,你要真的手头紧的话,不如下次我帮你找个富裕的,好好宰他一顿!” 她眨了眨眼睛,笑的天真无邪,跃跃欲试的时候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星星。 江轻鸿笑了笑。 “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你也进了狐狸窝,难道从前那些劫富济贫的行当还放不下?” 听他如此说,叶小蝉好似十分惋惜的轻轻叹了口气。 “不放下也得放下嘛,现在整天忙着东奔西跑,哪里还有时间劫富济贫,不过到底是老本行,吃饭的手艺总不能丢,所以一有肥羊送上门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手痒的” 她灿烂的笑着,笑的就像只单纯的小白兔,可是那眼神却透着狐狸般的狡黠,古灵精怪的让人猜不透。 这次江轻鸿却一反常态,淡淡含笑。 “肥羊的话还用找,你身边不是就有一尊小财神么?” “白九霄?你说他呀,总有机会的,不着急。” 叶小蝉自信满满,忽而又牵唇一笑。 “宰他是不着急,但如果你是想找他,那我倒碰巧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身在何处。” “哦,这几天你见过他?” “嗯,就在今日,我回灵云庄之前才和他碰过面的,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叶小蝉说着,微笑不由一浅,隐约流露出心事重重的神情。 江轻鸿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与洛姑娘有关?” “你又知道了,哎” 一向无忧无虑的叶小蝉竟然很认真的叹了口气。 “没错,是洛丫头,她好像招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人,我担心” 她不能不担心,因为洛玉影的脾气她实在也算了解。 有一种人平时虽然办法多的是,但是一旦下定了某种决心,便会一根筋的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江轻鸿宽慰:“不用担心,以洛姑娘的本事,再加上那位小财神,如果他们两个人联手都摆不平,就算你这样担心,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叶小蝉抬起头,奇怪道:“你知道他们在一起?” “之前洛姑娘的失踪便与这白小财神有关,现在说到找人,你反而担心起洛姑娘,他们当然是在一起的。这么说,那白九霄现在是在洛家,而且遇上了麻烦?” “在洛家就好了,那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 叶小蝉摇了摇头,她似乎怕江轻鸿不信,又补充了一句。 “风凌山庄,你听说过吗?” 江轻鸿先是一愣,忽而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风凌公子的风凌山庄,看来最近那里倒是很热闹。” 对于江轻鸿也知道风凌山庄,叶小蝉倒是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觉得特别奇怪。 只是她自己并没有预料,今日追踪白九霄认出的那个黑面汉子出城,最后竟会一直跟到了风凌山庄去。 风凌山庄是一处气派很大而且十分精致的别院,它建落风山脚的一片峡谷山坳之中。入庄的只有只有一条路,路旁俱是高耸的山壁。旁人若想靠近,只能由那一条路,而只要走上这路,便会立刻泄露了行踪。 这正是让叶小蝉十分苦恼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一.秉烛 与姬灵云相似的一点是,叶小蝉的情报来源也主要在狐狸窝,老狐狸既然不知道的事,她这小狐狸也不见得知道多少。 所以对风凌山庄,她果然几乎是一无所知。 除了知道风凌山庄有位风凌公子,还有一位朱大主管,朱大管家每隔半月便会亲自入城采购,除此之外,风凌山庄几乎与外界没有其他来往。 “这么说,你确定洛姑娘进了风凌山庄?” “应该吧,如果姓白的那小子没有说谎的话。他也不像是说谎,关于洛丫头,他没有理由说谎的。” 叶小蝉表面看起来粗枝大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当遇到正事,她早已学会了审时度势。 为了不冒然行动,草扫惊蛇,她竟然在山坳出口苦苦守了大半日。 以她的性格,这绝对是件令她十分煎熬的事,所以回来后,她才无精打采,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 但庄子里再没有人出来过,直到后来,她派人给白九霄送去了消息。 白九霄来的很晚,那时日头已偏西,夕阳略残,叶小蝉早已饿的头昏眼花。她再三叮嘱白九霄好好守着,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她,然后自己便快马加鞭回到灵云庄。 她的打算是先休息一夜,明日再去瞧一瞧。 夜空晴朗,漫天星斗闪烁。 江轻鸿仰起头,意味深长的舒了口气。 “看来,我们确实有必要去拜会一下这位风凌公子了。” 而此时,有人已迫不及待。 趁着苍冷的夜色,一条人影自林前飞掠,身手轻盈如燕。她掠过林端,人影便灵巧的窜入了黑暗的角落,随后行藏全无。 屋顶,有风声赫赫。 白九霄俯身,朝那一大片静默的庭院中观察片刻,很快又起身。挺拔的身形如鹏鸟亮翅,他双臂一展,自高处乘风而落,轻若鸿羽。 一踏入风凌山庄,白九霄便察觉到这里的氛围十分不对劲,简直冷清的像个一座巨大的死城。 死城里寂静的只有灯火,除了灯火,闻不到半点人气。 白九霄对这样的地方一向很敏感,他的心情不觉好了起来,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捏了捏鼻子,朝着空气中嗅了嗅,然后对着某个方向淡淡一笑。 要找到洛玉影的踪迹,实在比预料的容易太多,简直可以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庄园中唯一一处有人气的地方,就是东南角落的一处别院。 别院中有三间屋子,此时只有一处燃着灯火,门口守立着两个人,正是那黑面汉子与老者。 门上映着两只人影,其中一人玉冠折扇,另外一人则身影柔弱,白九霄隔着门都能想象的出那人病恹恹的模样。 这双人影对面而坐,看样子似还在十分悠闲的喝着茶。 此番景象远远看来还是照旧和谐,那丫头的话果然是不能尽信的,白九霄不免认为叶小蝉言过其实了。 洛玉影哪里有什么危险,反而好得很,难为他在外冻到半夜,她却在此悠闲饮茶。 白九霄焦躁的抓了抓染了冷霜的头发,正准备起身离去,门上的人影忽然动了,他下意识低头一躲,只见门被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黑面汉子与老者皆谦虚而恭敬的低下了头,自觉退到两旁。 洛飞烟缓步走了出来,一收扇,整了整衣袖,神情冷漠。 “好了,站了一天,去歇着吧。” “那这里” “这里由我亲自守着就够了。” 黑面汉子与老者对视一眼,似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老者迟疑了片刻,终于缓声道:“公子,如今人既已找到,不知我们何时可以启程” “不着急,五叔你现在毒伤未愈,何况既在此做客,就要沉得住气。” “可是” 老者犹犹豫豫的低声说出两个字,洛飞烟却冷冷一摆手。 “我知道你们担心的是什么,放心,她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老者与汉子只好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几步,又一齐退了下去,他们一直退出了院子外才直起身。 两人走出院子后,良久才明显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由同时叹息。 不同的是黑面汉子的叹息短促沉重,而老者的叹息声却轻而悠长,他呼出的白雾盘旋在冰冷的空气中,仿佛凝结成一团,久久未散。 “五爷,你怎么看。” 黑面汉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老者却只摇了摇头,然后冲着身后紧闭起的院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黑面汉子好似立刻被人踩了一脚,忙紧紧闭上了嘴,随着老者一同又走了几步,二人沉默着走了很远。 黑面汉子才低着嗓音道:“五爷,你倒是说句话啊,难不成我们真的要在这里逗留下去?” “不然呢,当家人的信上写的很清楚,接下来我们都要听洛三少爷的,唯他马首是瞻” 五爷似乎颇沉的住气,此刻他苍老如枯树的脸庞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淡而深沉的寒意,他显然也略有不满,不过却没有黑面汉子表现的那般明显。 “鲁六,洛三少爷之所以会来,都是你我办事不利,所以如今我们要做的只有恪守本分。凡是超出本分的事,一丝一毫都不应该多问,明白?” 黑面汉子鲁六不由锁眉,他沉声道:“这个我当然清楚,不过洛小姑娘可不好对付,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久也没能将人带回去了。而且此间主人神神秘秘,我是怕在此逗留下去,迟则生变呐” 他的语气实在很急躁,五爷则幽幽的笑了笑,不住摇头。 “将人带回去无疑是头功一件,现在这个时候,洛三少爷比你我更紧张,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再说,我们当然是吃过洛小姑娘的亏,知道她的厉害,但是洛三少爷一出马,便手到擒来。在旁人眼中,当然不会说是洛小姑娘难对付,而只会说你我无能。现在洛三少爷正在兴头上,不论我们说什么,他也不得能听得进去的,你我又何必讨这个嫌呢。” 黑面汉子还是紧皱着眉,但是躲在暗处的白九霄却已听了个明白。 听起来这五爷似乎是打算冷眼旁观,正准备围观一场好戏,他们显然也料定了洛玉影一定不会老老实实跟着走的。 鲁六心情复杂的沉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不吐不快。 “可是我想不明白,三少爷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这鬼地方没有半点人气儿,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你呀,还是没有明白我的话,年轻啊到底是年轻。我且问你,在洛家的几位后辈少爷之中,将来最有可能继承当家人之位的会是谁呢?” 鲁六忽然变了颜色,声音又压得更低,他惊呼道:“五爷!这个可不敢胡说的!” 五爷一拍鲁六的肩膀,寡然一笑。 “怕什么,老洛已经不行了,新当家人的位子迟早是要交出来的。像我们底下的人,最看好谁自己该心中有数的。” 鲁六呆了片刻,神情变了几遍,才默默道:“五爷的意思是” 五爷背负起双手,昂头冷冷道:“还是那句话,我们的职责只是将人完完整整的带回去,记住。” 鲁六沉默片刻,终于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等到两人进了另一处别院,白九霄不由回头,看向他们方才走出来的那扇院门。 屋子里。 暖炉中燃起淡淡的檀香。 一只白生生,纤弱无骨的手轻轻摇动折扇。 这只手白的出奇,白的几乎是透明一般的颜色,没有半点血气。 对面人看在眼中,黯淡的目光越发冷漠。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洛家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洛飞烟继续用雪白的手帕仔细的擦着手,等到连每一片指甲都擦的干干净净,他一边摩挲着掌心里已结痂的细小伤口,一边缓缓抬眸,用一种冰冰冷冷的神情打量洛玉影。 洛玉影就静静坐着,目光早已从他的手上移开,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用正眼去看洛飞烟。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是例外。” 洛飞烟忽然淡淡一笑,依旧是冷而深沉,意味深长。 对面之人清冷的唇一弯,气定神闲道:“不是例外,我本就和你们不一样。” “是啊,你和我们不同,不只是这个” 洛飞烟伸出手,终于还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他微冷的目光中多了一种淡淡的欣赏之色,洛玉影却依旧面无表情。 “你的不同寻常是与生俱来的,也是上天注定,如果你没有逃的话,也许不是也许,而是一定,你本会取代那个人,成为最耀眼的一个,但是现在” 洛飞烟的口吻中流露出淡淡遗憾,洛玉影忽然轻轻一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难道洛三少爷兴致这么好,是想看我如何后悔莫及,痛哭流涕不成。” 她看着洛飞烟,眼神充满了轻蔑,她同时又嫣然一笑,笑的极其温柔。 别人若想见她流着泪被打倒,她便绝对不能倒下,何况是被自己所鄙夷的人打倒,这种滋味一定比杀了她更叫人难受。 洛飞烟原本冷酷的目光却在这安静而充满挑衅的笑意中不觉沉淀,他的思绪飞动,仿佛陷入了一段十分久远的回忆,淡而伤感道:“记得上次见你流泪的时候,你好像是五岁,而我也只有七岁。我也记得那次薛师父找来的目标是一匹狼,一匹被关在笼子里的母狼” 母狼嘶吼着,朝每一个人呲着牙,眼中俱是那种想将人撕碎咬烂的凶狠。学堂中的所有人都害怕的很,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手。就在薛师父快要发怒的时候,洛玉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盏油灯。 她径自走到了铁笼旁,蹲下了身子,然后开始仔细的打量着那只母狼。母狼还是那般狰狞的对她呲牙,她却好像一点也不怕,只是漠然良久,将油灯放在了笼子旁。 然后,母狼死了,洛玉影则流下了眼泪。 是那种无声的落泪,只是落泪,不停的落泪。 这是洛飞烟第一次注意到她。 那堂课要考的东西很清楚,本是如何用最痛苦的方式缓慢结束一条性命。 而她,却公然将猎物毒死了。 “那件事之后,其他人则更怕你,觉得你既晦气又可怕,现在我忽然很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玉影似乎不太明白洛飞烟为何会问起这个,只颇不在意的淡淡道:“为什么,大概就是因为我不同,因为我天性冷漠,心如蛇蝎,是灾星,是祸水,是会灭族的不祥之兆” 她的话锋利如刀,不过割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她竟还是轻柔一笑,轻轻饮了一口茶。 “洛三少爷虽还记得我,我却不记得你,我只记得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抱头鼠窜,狼狈至极,也包括那位薛师父” 洛飞烟淡淡感慨:“所以我一直认为不让你学毒,是整个洛家,甚至洛氏一族的损失。但即便如此,就算是现在,若论下毒的功夫,你已远胜洛家许多人了。” 洛玉影接话道:“可惜,这许多人之中并不包括洛三少爷你,是么?” 洛飞烟笑了,即便他笑起来的时候也依旧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半点真心的样子。大概因为他笑的时候实在很少,洛家的每一个人都是不擅长微笑的。 这一点,洛玉影也是特别的,因为她笑的时候总是很美,比很多寻常的女孩子都要美上许多。 他亦端起了茶杯。 “你很聪明,如今这么聪明的洛家人已不多了,可惜很快又会少一个了” 他漠不关心的笑竟似有些无辜,他也是有意在洛玉影心口上捅刀子,高傲的人与高傲的人本就是很难相处的。 所以自从将洛玉影带来,直到今夜之前,他从没主动对她说过一句话。 洛玉影莞尔道:“是啊,大概因为这世上有太多蠢笨之人,才会以为死是件可怕的事。但对于某些人,死反而是种解脱。至少总好过一辈子被人压在底下,连喘口气都不能自己做主,这一点洛三少爷应该深有体会吧” 洛飞烟忽然紧紧握拳,脸上的笑意骤然而止,苍白的神情阴沉的可怕,片刻之后他才恢复了那种沉稳,缓声道:“没错,那滋味确实是生不如死,不过要想一辈子压在别人头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一点姑娘也应该十分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二.风凌聚 灯光下,洛玉影的脸色也是完全苍白的。 “想不到洛三少爷竟会是我的知己,所以希望洛三少爷日后不会重蹈覆辙,落得与我同样下场才好。” “姑娘的下场人生漫漫,谁又会知道谁的下场究竟如何,不过姑娘这句话,在下一定会牢记于心的。” 洛飞烟说罢,起身便是一礼,又恢复了之前那文质彬彬的模样。 “时辰晚了,姑娘歇着吧。” 他看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窗外,忽然又道:“霜寒露重,姑娘记得要紧闭门户,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知会一声便是了。” 灯下。 洛玉影轻轻拨动灯芯,烛焰渐矮,烛芯已暗。 几点闪动的火星像是一双双妖异的眼睛在闪动,如丝如缕的淡淡冷烟飘起,仿佛一条条舞动的青龙盘旋。 窗外,好似有月光透入。 洛玉影轻轻咳了两声,直到烛烟散尽,她才慢慢起身,推开了窗。 天空中挂着一弯残月,残月伴着薄云,薄云惨淡。 院中的清风扑面而来,她轻轻沉了口气,黯淡的眼神不觉飘向遥远天际。就在她正出神之际,一条巨大的人影忽然从窗棂上探了下来。 人影是倒挂在窗子外的,衣衫随风在来回轻轻摆动着,那张倒悬的脸上镶嵌着一对宝石般会发光的眼睛,同时还带着孩子般天真而灿烂的笑容。 四目相对,看着面前近的快要贴在一起的那张无邪的笑容,洛玉影平静的眼波慢慢转动,却没有丝毫慌乱或意外的波澜。 而后面前人的笑容一敛,勾在屋檐上的脚尖几乎同时一松,身影便直直坠下。但在坠地前,白九霄的身子已又灵巧的翻了几翻,然后才悄无声息俯身落地。 落地无声,甚至连从窗外跃入屋中,他的一举一动都轻的像是只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响动。 洛玉影先将窗扇放了下来,才慢慢转过身,清冷的银光包裹了她单薄的侧影,透过阴暗的光线,白九霄已悄无声息的坐在了方才洛飞烟坐过的位子上。 “难为我和那个小叶子忙着东奔西走,想不到你却在这里做起客来了。” 白九霄酸了一句,目光随意的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很自然的落在了桌子上。他正觉得口渴,便顺手从茶盘里拿起了一个扣着的崭新空杯,开始倒茶。 黑暗之中,茶杯被倒得过满都快要溢出来,他迫不及待的将茶端起来,就准备往嘴里送。但茶沿到了嘴边,他却没有喝下去,因为洛玉影正在看着他,用那双黯淡而冰冷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准确的说,她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着他手中的杯子。 所以他眯起了眼睛,晃动着的茶水嗅了嗅,除了茶气,却没有闻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无色无味,无痕无迹,这是上等毒药最起码的要求。不过严格说起来,这茶水中也并没有毒,不过是有沾到就能让人四肢无力的迷药而已。” 洛玉影还站在窗边,她还穿着那件样式特别的裙衫,裙衫的尺寸很合体,穿上她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神秘而高贵。 白九霄皱了皱眉。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刚才你们并不是在喝茶,而是在喝这茶味的迷药?” “当然不是,我们能喝下这茶水,各自自然有化解迷药的方法。而你手中端着的这杯,药气正浓,不信的话,公子大可以试一试” 洛玉影的声音轻而缥缈,不知是否是错觉,白九霄隐约察觉到端着杯子的手已开始有微微酸软的感觉,于是只好将杯子放了下来。 “你身体里的毒还没有彻底清除,你不该来。” 洛玉影已缓步走了过来。 白九霄抬起头。 “我是不想来,不过那位小叶子姑娘可不答应,再说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不应该。” “小叶?她去找过你了?” 提到叶小蝉,洛玉影平淡的语气还有一丝丝极不明显的变化。 “不是找我,是找你。” 白九霄立刻纠正。 黑暗中,他那对漆黑的眼眸依旧亮的发光。 经过半日的休整,他已恢复了精神,而且体内的余毒也已没了大碍,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洛玉影给的那颗避毒丸的功劳。 “你没有向她说明?” “这个” 白九霄用手指拨动着眉锋,露出一丝苦恼的表情。 “哎,谁能和一个蛮丫头说明白,何况我自己也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白九霄幽幽道:“当然是不明白你,也不明白要带走你的那些人,包括刚才和你对饮迷药的那个人。” “所以你追到这里来,只是因为好奇,并不是因为你怕我会食言了?” 洛玉影一语道破,终于在白九霄对面缓缓坐了下来。 白九霄淡淡笑了笑,斜起那双狭长而英俊的眸子认真凝视着洛玉影。 “好奇总归是好奇的,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之前口口声声答应帮忙,可是现在却跟着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要走,你虽说不会食言,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洛玉影道:“你应该相信的,因为我并没有真的打算一走了之,随他们离开不过是缓兵之计。” “哦?” 白九霄歪着头挑眉道:“如此说来,倒像是在下多事,姑娘莫非已有了全盘的计划,对付那几个人?” “这好像就与公子无关了,公子所应该做的就是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养。等到公子的身体完全复原,我这里的事应该也办的差不多,到时自然会前去与你相见。” 这听起来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安排,白九霄本应该觉得满意,可他却啧啧摇头。 “哎,既然姑娘已打算自己对付他们,当初又何必这么费心,要我出手呢?” “不瞒公子,我请公子相助,只因我以为来的只有五爷二人,但是现在”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来的人之中多了一个洛飞烟,这便意味着再不是单凭武力便可以解决的事。 至于个中缘由,她不必向白九霄解释太多,所以在白九霄看来,却显然是被人看轻一般的滋味。 被人看轻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像白九霄这样年少气盛的人。 在男人的骨子里,也许天生便有几分倔强的自负是注定的。 而人往往是种矛盾而奇怪的动物。 就像这件事惹上他的时候,他本是不怎么情愿的,但等他一只脚已经插进来的时候,别人又要他突然停手。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是心窝子里突然挨了一拳,却不知道这一拳是谁打出来的,让人哭笑不得。 “怎么,姑娘觉得我不是他的对手?”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带着一丝不悦的斜目瞥着洛玉影。 洛玉影没有解释,只是不置可否道:“公子是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无关紧要,不过我想他却绝对不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白九霄认真的品味着这句话,眨了眨眼睛。 “哦,那在姑娘眼中,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一个好对手呢?” “至少要像公子这样,聪明且又言而有信,而不是一个反复无常,只会耍心机和手段的小人,是吗?” 这也许算是一句低调却刻意的称赞,许是洛玉影生怕白九霄心情不好会多事,所以格外顾及他的面子,但白九霄却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安慰,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他揉了揉脖子,仰起头。 “也罢,和人打交道的事,我本就没有兴趣的。反正我来这里也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便是带你走。” 洛玉影没有迟疑,立刻柔声坚决道:“我是不会走的,该走的是公子你” 两人的目光不觉同时飘向门外,原来他们都早已察觉到门外有人。 此时此刻,门外的只会是一个人。 洛玉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十分明白,至少聪明如白九霄,他一定会明白的。 但是白九霄却并没有按照最明智的做法,乖乖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然后安然而去,他反而忽然充满邪气的笑了笑。 “若你想走,我也许不见得能带你出去,但既然你不想走,那我便一定要带你走了。” 洛玉影不由蹙眉,眼中忽然终于闪出一抹惊异,她实在没有想到,就在惊异未落之时,白九霄突然出手,制住了她的穴道。 然后她便感觉到自己再说不出话,而她的脚也跟着腾空而起,在毫无挣扎之力的情况下,她已被白九霄扛上了肩头。 但几乎在同时,一道人影自外破门而入。 白九霄还来不及转身,有人则以极重的手法,一连点了他身上七处要穴。 洛玉影立刻被人从肩头抱了下来,放在了床榻上。 屋子里也很快又亮起了灯火。 一只白玉般的手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那人才不慌不忙,慢慢转过头。 洛飞烟平静的脸色冰冷至极,而白九霄的脸上却还挂着莫名欠打的笑意。 此时此刻,他们的神情都可算很奇怪的,仿佛现在被制住的不是白九霄,而占了上风的也不是洛飞烟。 洛飞烟只是太讨厌面前的人,讨厌到连半点好脸色都不愿意给,而白九霄见到他却像很高兴。 “又见面了,洛三公子。” 他竟还主动而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洛飞烟冷冷道:“这位朋友当真是好不识趣,我家姑娘既已言明,朋友怎好强人所难。” “那就是说只许你们上门滋事,却不许我背地里抢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样的规矩不是太不公平了么?” “公平?” 洛飞烟冷笑。 “朋友应该知道,自古以来,规矩都是强者定下的。” 他的神情颇为冷傲,眼神中流露淡淡的轻蔑与敌意。 白九霄的头不能动,只好闪了闪眼波,表示赞同。 “看样子,洛三少爷是自认强者了?” 洛飞烟竟懒得再谦虚一句。 “这位朋友如此多事,看来只好一同留在这里了。” 这次白九霄再来不及多嘴,洛飞烟的手掌已抬起,掌落之时,白九霄只觉后颈一紧,便一头栽在了地上。 正午,艳阳高照。 马车就停在灵云庄门口。 赶车的也不是风凌山庄的人,只是城中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马夫。 车是昨日就已包下的,只说将人送到落风山下,自然会有人应接。 除了自己与叶小蝉之外,姬灵云竟然没有再邀旁人,这一点是江轻鸿没有想到的。他也没多问,便跟着上了车。 一坐了下来,江轻鸿便道:“怎么,那位魏兄不曾一同前往?” 魏连无非是姬灵云最信任的人,他本最应该跟着去的。 姬灵云回答道:“如今庄中不太平,未免歹人乘虚而入,奴家便留他在庄里打点一切。” 江轻鸿笑了笑。 “果然还是姬老板考虑周全。” 姬灵云微微一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奴家一介女流,时时事事处处都要自己操持,哪怕有半点疏漏之处,都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所以奴家只能比旁人多个心眼,多些小心罢了。” 叶小蝉挑着窗帘,忽然悠悠说道:“姬老板过谦了,论心眼论细心,能比得上你的,恐怕也不多了。” 这句话倒是很老实。 原来叶小蝉也有这么老实的时候,江轻鸿笑的更舒心了。 不消片刻,马车已驶出了城,眼最尖的叶小蝉远远就看到了三个人与三匹马,不由柳眉一沉。 直到姬灵云唤停了马车,马上之人也相继调头迎上。 “姬老板,江兄,久候多时,原来叶姑娘也来了,那真是好极了。” 马上一人拱手,竟是罗青。 他穿着一件墨绿色华丽的锦缎长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腰间配着一柄装饰精美的宝剑,他端端正正的骑在马背上,显得意气风发。 他身后的人自然是祁凌。 相比之下,祁凌的衣着明显更朴素利落,更符合一个在江湖中行走之人的低调装扮。他没有说话,只对众人拱手后微微一笑,不过江轻鸿注意到他的笑容在最后落在叶小蝉脸上的时候,还是着意深了几分的。 叶小蝉不冷不热挤出一丝假笑。 “呦,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罗小少爷和祁公子。” 她又探了探头,瞧了瞧另外一人,打了声招呼道:“沈大剑客也来了,这下倒真是热闹啦!” 沈樊对江轻鸿微微点头示意,也没有多作声。 几人一番简言寒暄之后,便商定骑马者先行在前一步,等到了落风山脚再汇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三.迎客彩衣 骑马总是比赶车要快些的,眼见三匹快马扬尘驰骋而去,马车也尽量快了起来。 一路颠簸难免,颠的人胃里直想作呕。 江轻鸿自然是没有什么胃口了,姬灵云也是一样。 难得的是叶小蝉却还在吃东西,车上干果之类一应俱全,当然都是姬灵云事先准备好的。 姬灵云实在是个十分体贴而善解人意的女人,而且她非但没有到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常有的毛病,反而是那种处处散发出成熟与优雅的气韵令人赞叹。 叶小蝉一直时不时的在用那对亮闪闪的大眼睛去瞧她,然后终于在心里不太服气的承认了一点。 姬灵云确实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女子,若她是男子,也忍不住会多看她几眼,想要和她多说几句话的。 这也就难怪姬灵云的男人缘总是那么好,而叶小蝉觉得自己天生就是没有男人缘的那一种。非但江轻鸿从来都是将她当做孩子一般的小瞧,就算有的也只是些送上门的烂桃花而已。 好在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姬灵云有灵云庄上上下下无数张嘴需要养活,所以即便她男人缘差些也是无妨的。 窗子外云淡风轻,斜阳渐垂,人迹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山峦与满眼望不尽的风光秋色,几匹快马早已瞧不见影了。 她现在只后悔没有像罗青等人一样骑马前来,而是和江轻鸿一起坐这辆见鬼的马车。又若非见不得留江轻鸿与姬灵云独处,她现在也一定会冲到外面去赶车了。 而现在,她只能呆呆的趴在窗子边,一边百无聊赖的拨着花生,一边心不在焉的出着神。她的心是焦躁的,因为早已忍不住飞到了九霄云外,飞到那个神秘的庄园去了 江轻鸿忽然说道:“想不到,实在想不到姬老板会邀这三位前来,却不见苏大公子或是慕容少庄主,本以为至少也该有那位丁副门主在的” 姬灵云莞尔一笑。 “江公子所说的三位,自然比奴家邀来的这三位更加合适,只是江公子却忘了一点,冒如此大风险的事并不见得人人都愿意同行。” “哦?莫非姬老板已邀过他们,苏霆等人却不愿前来?” “并非如此,只因让人为难的事,奴家实在不愿做。” 姬灵云嫣然细语,停顿了片刻,又缓缓道:“只是苏大公子已快成为慕容世家的乘龙快婿,慕容大小姐的新郎官;而慕容瑜乃是慕容世家唯一的继承人;至于丁凡,自从吴令死后,周天峰便又开始闭关,双拳门中的一切事务都由他在主持” 江轻鸿相信,只要姬灵云开口,苏霆等人不见得不会考虑。 只是这样的三个人,无论哪一个若是出事,定然会引起大乱,也会给灵云庄引来无比大的麻烦。 “而贾松贾大爷和副总镖头林万里,一个是擅长外家掌法的高手,一个又是出身少林,一身刀枪不入铁布衫的横练功夫。再加上开山神斧魏连坐镇,奴家这才能安心前来的” 叶小蝉听罢,了然的点了点头,姬灵云的安排实在是很合理。 江轻鸿却道:“姬老板如此安排,想来除了这个原因,还另有别意吧。” “哦?不知江公子指的是什么?” 姬灵云淡淡一笑。 叶小蝉也立刻还转过来,那便是今日一同前来的这几人,碰巧或多或少都与前几天发生在灵云庄半夜的那场比试有关系。 沈樊是险些被人暗下毒手,罗青是狂言在先,挑衅在后,至于最怪的是祁凌,看似平平无奇,却藏着一手独门暗器功夫,而且很有可能那夜正是那暗中偷袭之人 她眼波流动,忍不住道:“姬老板这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姬灵云娇媚一笑,不答反道:“我在想的当然与江公子,还有叶姑娘一样。”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盈盈道:“姬老板又不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们所想正是姬老板你自己所想的呢?” 眼角的余光飘向江轻鸿,姬灵云端然道:“虽然如今灵云庄落难,也不见得什么人都能在奴家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相信二位也同奴家一样,既对那夜的情况十分了解,同时也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将动手脚的人找出来,才能一劳永逸,那个人还有机会动手,不妨为他再创造个机会。 江轻鸿没有说话,倒是倚在窗边的叶小蝉咋了咂嘴。 “哦,现在我倒希望那个人老实些,莫要被姬老板揪住了小辫子” 她舒展开搭在榻上的腿,弯了弯嘴角,垂眸捋理着长发,又在心思飞驰。自从知道风凌山庄也卷入了子夜之事,她的好奇心便更重了。 良久,马铃轻响。 叶小蝉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起身推开了车门。 落风山遥遥跃入眼帘,这附近已很眼熟,只因昨天早逛了几圈。峡道入口已不远,她不由放眼眺望,忽然眼前一亮。 只见山麓之南,一株迎客松下,垂手立着一个四色彩衣的青年,像早已久候多时。 但却没有瞧见旁人,也没有瞧见马匹。 叶小蝉心中觉得奇怪,罗青他们难道已进了庄,又或是走错了路还未来到。 思忖之间,马车已缓了下来。 她第一个撩衣跳下了马。 青年款步上前,高宣道:“代风凌山庄主人,潘临恭请诸位大驾。” 这青年面熟的很,正是昨日与那黑面汉子在一起,也是前往灵云庄送帖之人。 为了行动方便,叶小蝉今日穿的是一身男装。她草草一拱手,清澈而灵动的眼波围着他转了几圈。 潘临客气一礼,然后便迎上了随后的姬灵云与江轻鸿。 简言寒暄之后,姬灵云嫣然道:“奴家还有三位朋友,本是先一步而来的” 潘临立刻道:“仙子大可放心,三位贵客已进了山庄,主人早已备好薄酒,为诸位洗尘,请。” 一路走来,叶小蝉四下观望,但并没有见到车马,所以一入狭道口,她便忍不住道:“山路难行,谷道漫漫,贵主人该不是打算让我们这样走着进庄吧。” “小叶姑娘真是个急性子,几位是贵客,主人早已吩咐,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潘临也不再多解释,只是停住了脚步,然后手腕一抖,袖中便掉出了一个特别的银哨子。 清脆的哨声三短一长,一响彻天。 紧接着,一旁竹林之中忽然多出几道彩影闪动。 人影来势如风,身法快如顺移,转眼便到了跟前。三道彩影一停,赫然竟是三顶花绒小轿。 这小轿精致华贵,小巧玲珑,乍看之下便觉十分风雅别致。 叶小蝉好奇的围了上去。 “几位,请。” 潘临再让。 几人对视后,便先后上了轿。 谁知刚入轿中,轿门忽然“砰”的一声自动关上,叶小蝉被吓了一跳,忙用力推了推,发现轿门严丝合缝,一动不动。 看来这轿子另有机巧,他们竟像是被锁困在其中。 轿子没有窗,只是黑乎乎一团,她忙敲了敲轿门。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悠然道:“想不到风凌公子招待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让江某大开眼界。” “几位莫怪,只需安心,歇息片刻即是。” 潘临的口吻依然十分客气。 听到江轻鸿的声音,叶小蝉早暗暗松了口气,索性也不慌忙了,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 不知是轿子里太舒服,还是抬轿人的脚步太轻快,叶小蝉又几日未敞开的睡上一个好觉,她一坐了下来就开始打瞌睡。恍惚之间,眼帘越来越重,就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轿门忽然开了。 金色的残阳骤然打进来,亮的人睁不开眼,叶小蝉的睡神立刻被惊走,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才意识到轿子是何时落地她完全没有察觉。 “怎么停下来了” 她掀开轿帘,发现眼前竟已不是偏僻的峡道,而是一片辽阔大气的庄园。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们已来到了风凌山庄之内。 “几位贵客受惊了,只因敝庄主人喜爱清净,不愿闲人打扰,才将山庄修建在这荒僻郊远之地,各位请随在下来。” 宅院深深,气势不凡,却空廖无人,冷清异常。 步入厅中,便赫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大厅布置华美,富丽堂皇,有人已在等候。 不过等候之人并不是风凌公子,而是先一步来到此处的罗青等人。 潘临将人带到,便躬身退到了门边。 “姬老板,你们可来了。” 见姬灵云等人,罗青起身相迎。 他们早已等的不耐烦。 桌上糕点水果应有尽有,但是他们都没有动过。在沈樊的提醒下,他们简直连这里的一口水也不敢喝。 何况主人未到,也没有客人先用的道理。 厅里共有四人,除了罗青三人,站在对面的是个身着锦衣,一脸富贵相的白胖子,他满面笑容,开怀大笑道:“各位,来得正好,舟车劳顿,请先自行落座,用些水酒” 胖子名叫朱财,就是那位小有名气的朱大管家。 单看他大气不凡的言谈举止,还有贵气逼人的穿着打扮,便绝非是寻常人物,但他在这山庄中竟不过是个管家,那风凌公子的气度更可想而知了。 姬灵云一落座便道:“有劳朱大总管费心安排,不知风凌公子此时身在何处,为何还不曾现身?” “这个嘛” 朱大总管的小眼睛眨了眨,满面笑容道:“诸位风尘仆仆,这才刚刚来到庄上,如今天色已晚,主人已安排设宴,稍晚自会亲自相陪。” 罗青挑眉,高傲道:“贵庄主人真是好大的架子,既知我们远道而来,他怎么却连面都不肯露。” 朱大总管仰面大笑。 “罗公子不必动怒,各位也不用着急,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各位此行总归是要庄内暂住一晚的,时辰还早,若是哪位现在不愿用茶水点心,在下可先安排人带诸位去厢房休息,可好?” 他言辞切切,态度温和而周到,活络气氛的本事并不比姬灵云差,连一向很有脾气的罗青也只好先止住话头。 “各位意下如何?” 朱大老板又笑眯眯的询问了一遍。 江轻鸿道:“我等倒都无妨,不过我看姬老板倒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从方才到了落风山山脚下,姬灵云的脸色便一直不太好,大概是马车太急,所以她的头痛病很不巧的发作了,此时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即便如此,姬灵云还是坚持道:“奴家无碍,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我看姬老板还是先去歇息片刻才好,等晚些敝庄庄主露面,若见仙子还是如此面容憔悴,定会责怪朱某招呼不周了。” 朱大总管微笑着朝门外一招手,潘临走了进来。 “一切都安排好了,姬老板请跟我来。” “那好,奴家先去歇息,稍后再来与各位相见。” 姬灵云不好再推辞,只得答应。 不想此时叶小蝉忽然跳了出来。 “正好正好,反正我也累了,姬老板不介意一起吧。” 朱大总管笑了笑。 “这里的糕点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不过也是主人特意吩咐下来为几位准备的,相信一定会合小叶姑娘的胃口,小叶姑娘不准备尝一尝?” 看来他对叶小蝉倒很了解。 叶小蝉却打着哈欠,笑着摆手道:“不了不了,糕点晚些时候再尝,不急的,现在我只想休息,带我一块吧。” “也好,那二位请。” 朱大总管只好对潘临一点头。 出门的时候,叶小蝉还不忘回头对江轻鸿一眨眼,然后真的就跟着姬灵云走了。 嘴馋的叶小蝉竟也有见美食而不动心的时候,这倒真的出乎江轻鸿意料。 虽是受邀前来,到底初来乍到,众人本是不宜分开的。 不过如此一来,他的担心倒放回了肚子里。 酒菜同时一一送上,其余人皆已落座,祁凌自然是与罗青同桌,沈樊招呼道:“江兄过来坐。” “几日未见沈兄,沈兄之前所说的要紧事,不知是否已解决了?” 沈樊面色一凝,不由沉了口气。 “事情还未解决,不过已大有进展,有劳江兄还记挂在心。” 他显然不愿江轻鸿再继续问下去,江轻鸿也便心领神会的岔开了话,转对朱大总管道:“此处风景宜人,山明水秀,确实是一处远离俗尘的宝地,风凌公子能选在此处建庄,不得不说是独具慧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四.玲珑楼阁 “能得到江公子的称赞是敝庄上下的荣幸,这话若是主人听到,定然也会十分开心的。” 朱大总管朗声大笑。 他的笑声很特别,总给人一种爽朗而欢快的感觉,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 “那江公子不妨也尝尝这里的酒,主人知道公子爱酒,尤其喜爱陈年白露,所以这是主人的一片心意,各位尝尝看。” 这位朱大总管脱口便已知江轻鸿身份,而且显然不止对叶小蝉,而且对他,甚至对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十分了解。 他端起酒杯,礼让众人。 众人彼此相视,却没有一个人立刻做出回应。 还是江轻鸿微笑着,率先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如此说,这既然是主人家的一片美意,在下是绝不能辜负了,先干为敬。” 说罢,他竟痛快的一饮而尽,一旁的沈樊本想阻止,却是已来不及。 饮酒的过程中,他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定,又很快绽开笑容,而后才由衷赞许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见旁人未动,朱大总管又笑眯眯的再次殷勤举了举杯。 “诸位,来,也请同饮此杯啊。” 江轻鸿只是单纯的在品酒之好坏,别人却皆是担心这酒是否有问题。 但见他喝下酒之后依旧面不改色,神清气爽,众人也才稍稍放了心,都跟随着朱大总管,把自己面前的酒饮了下去。 罗青是第二个喝下这酒的,他淡淡一笑,却啧啧的摇了摇头。 “这酒虽不差,却也还勉强算不得一个好字,江兄真是给足了面子。不过荒野偏僻,能有这等酒,将就些便罢了,反正我们都不是来此喝酒的。” 这个罗青还真是毁气氛的一把好手,若是叶小蝉在这里,一定忍不住会笑出声。 但叶小蝉并不在,气氛不免有些尴尬,好在朱大总管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江轻鸿也依旧面带微笑。 沈樊却有些看不惯,忍不住冷冷一笑。 “罗少爷出身富贵,所用所食皆不寻常,自然不是我等江湖莽士可比,不过沈某也同江兄一样,觉得此酒甚好。” 祁凌已在对罗青使眼色,也忙附和道:“正是,想来是罗兄自己尝过的美酒太多,所以眼光自然也高些。” 江轻鸿笑笑。 “在下只想着喜爱的人尽可多用,不喜爱的人品尝一下也无妨。贵庄主人既为在下准备了白露,不知又为其余几位准备了什么呢?” 听着江轻鸿微笑说完这一席话,众人才回过神,祁凌的眼神立刻往桌上扫了一圈,不由眼前一亮。 “哦,果然,这雪蛤炖熊掌不正是罗兄的最爱,还有这道秋笋鲈鱼也是在下每逢请客做东一定会点的,而这道八宝冬瓜,记得上次与沈兄同桌时,曾见其格外受沈兄偏爱。当然,也少不了姬老板最喜欢的银耳珍珠丸子,还有叶姑娘喜欢的糕点” 听祁凌如数家珍,朱大总管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摆手道:“小小心意而已,各位远道而来,不仅是我家主人,就连朱某自己都生怕招待不周啊。” 江轻鸿的目光则落在自己面前的那盘栗子糕上,于是微微一笑,将其中一盘小碟端起。 “这个若是为小叶准备的,那在下就不客气的留下了。” 见他将碟子着意放在了一旁。 朱大总管大笑道:“连这样小的事江公子都记挂着,看来公子对小叶姑娘倒真是不错。” 江轻鸿却无奈的笑了笑。 “朱大总管有所不知,小叶只有嘴不闲着的时候,人才肯消停些,我这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 身边有叶小蝉,不得安宁也是可想而知,众人都能料想得到江轻鸿说的并不假。 朱大总管灿然笑道:“小叶姑娘的嘴馋已是远近闻名的事,当然了,小叶姑娘对江公子的心意也是人人都知道的,江公子真是好福气。” 罗青幽幽冷笑,眼中嫉妒的怒意更甚。 “所以不知该说是江公子走运,还是小叶姑娘的运气太背,鬼迷了心,好好一朵鲜花却要配牛粪,可惜,当真可惜” 沈樊不由皱眉,冷冷道:“罗少爷言辞犀利,句句带刺就罢了,可这些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反观江轻鸿,他却一点也不气,依旧眉眼含笑。 “罗少爷说的也没错,在下的运气是不错。至于小叶,公子若是有本事,大可自由来往。说不定哪天小叶开了窍,瞧不上我这块牛粪,而看上另外一块驴屎,这也是不一定的事。” “你,你说我是” 罗青从来话不饶人,别人又惯敬让于他,却不想今日他也在嘴上吃了亏,气的脸色涨的通红,有苦说不出。 朱大总管还是连连大笑。 “瞧着都怪我这张臭嘴,多话了。该打,真是该打,朱某认罚三杯。” 他为人倒也爽气,一边说着,一边真的痛快连饮三杯。 祁凌又在暗中拉罗青的衣袖,罗青也只好忍了这口气,闭上嘴许久,脸色才渐渐缓了下来。 江轻鸿道:“对了,听朱大总管的口音不像北方人,似乎带有一点点江浙一带的口音。” 朱大总管眼中一亮,精明之色闪过,继而谦笑道:“江公子好耳力,朱某确实也算半个江浙人。不过自从跟了主人之后,这么多年浪迹江湖,辗转各地。江公子若是不提的话,朱某恐怕自己也已忘记这些陈年旧事了。” 江轻鸿又道:“那不知这风凌山庄的主人又是哪里人,难道也是江浙人氏?” 一提到风凌公子,朱大总管便开始打起哈哈来,他笑道:“我家主人过去曾说过一句话,朱某印象极深。” “哦?” “主人说,人若浮萍,漂到哪里,便是哪里人,所以想来主人现在应该就算是本地人吧。” 江轻鸿眼波流动,会心一笑。 “这话说的极是,可惜贵主人不在,若他在此处,江某定要先敬他几杯才好。” “像江公子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有机会的。” 朱大总管点着头,笑的意味深长。 门外。 斜阳如血。 最后一抹云霞浸染在漫天的红意中,与地上半霜的枫叶交相辉映,形成一片光辉灿烂的美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晚风徐徐,窗前形单影只。 伊人侧眸所思,似在顾影自怜,感叹韶光易逝难追。 洛飞烟却知道,这绝不是洛玉影的心事。 此时此刻,洛玉影的心事只会有一件。 这也是许多人大多时候都在思考着的问题,那便是如何活下去。 而他们本是一类人,是一群天生便注定要存活游走于生死边缘的人。 如今,这样的人已越来越少。 兔死狐悲的怜悯也好,鳄鱼眼泪的伪善也好,若注定有人要成为将洛玉影送上断头台的刽子手,他倒宁愿这个人是自己。 脚步声打破了难有的平静。 洛飞烟缓缓转过头,是黑面鲁六疾步走了进来。 黑面鲁六谨慎的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洛玉影,然后附在洛飞烟耳边一阵低语。 洛飞烟眼波流动,又瞥了洛玉影一眼,起身。 “此间主人要请客,姑娘想不想去凑凑热闹。” “公子” 黑面鲁六最先有了忧虑,但想到昨夜五叔的一席话,他又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洛玉影看在眼中,淡淡道:“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你觉得适合我们么?” 洛飞烟微微一笑。 “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你我,但是受人招待,面子总是要给的,这样五爷陪同我前去,先由六哥陪着姑娘,可好?” 他的口吻倒不像是命令,而像是商量。 洛玉影没有作声,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 从屋子里走出来,洛飞烟的面色更沉了。 见五爷就站在院子里。 他走了过去。 “去看过了?” “看过了,无恙。” “看紧些,别让那小子出来坏事。” 五爷躬身道:“少爷放心,我给他服用了十步香,他再耍不出什么花样的。” “我不怕他耍花样,只是这人实在难缠,以我的意思就该” 浮动的眼角透出了沁人的冷意,然后做了一个慢慢拢起掌心的动作。 五爷缓缓道:“公子的意思老朽明白,只是此地不同别处,我们来者是客,否则也不好与主人交代,还是莫要与这般闲人计较了吧。” “也罢,这种人本也不配我亲自动手的。” 洛飞烟拂袖,回头又看了一眼窗边。 “我先回房间一趟,你布阵后随我同去赴宴,让鲁六看紧些。” “是。” 落日余晖从薄薄的窗纸透入。 整片的金色正照在那张明媚活泼的白皙脸庞上。 叶小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转悠着。 她一会儿瞧瞧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好像对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格外好奇。 屋子里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厢房,装饰点缀也不多,不过墙角桌台上摆着的几个瓶瓶罐罐倒是很入眼。 如果说刚才她还有几分困倦,但现在却已经完全精神了起来。 蝉翼轻纱的山水屏风后,姬灵云正斜倚在榻上,苍白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她闭目蹙眉,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叶小蝉背着手,探头露出那双闪亮的眼睛。 “姬老板,还好吧,还头疼的厉害?” 没有回答。 屋子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略沉,她好像已睡着了。 明媚的眼波流转,叶小蝉的眼睛一眯,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然后她没有犹豫,脚步轻巧的靠了过去。 “姬老板” 她慢慢趴到床边,悄声轻唤,仔细观察着姬灵云。直到确信她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真的睡着了,她才极其小心的出手,在姬灵云的睡穴上轻轻一点。 眸子弯成了一对新月,她又笑的像只小狐狸。然后她嘟嘴朝着姬灵云紧皱的眉心上轻轻一吹,见姬灵云睡得踏实,才放心的站起身。 从屋子里溜出来以后,叶小蝉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活动手臂。她东张西望片刻,身子突然一跃而起,人便飞上了一旁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月上柳梢,人约黄昏。 黄昏过后,星月高升。 晚宴的地点就设在一处装点豪华,布置典雅的空中楼阁之上。高阁是五角玲珑楼,楼顶整整一层都是宽阔的厅堂。 厅堂里。 烛焰高举,佳宾满座。 珍馐入目,美酒飘香。 姬灵云来的并不算太晚,她刚一进来,正听到厅中欢声笑语不觉。 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几人已更加熟络起来。 罗青虽是个惹祸头子,好在其他人都不是气量狭窄之辈,此番又是有事在身,了解他的脾气秉性之后,也便不与他搭茬计较了。 不过这罗青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轻狂,对谁都不放在眼中,唯独对祁凌还是例外些。而且祁凌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别人说十句,他也不见得会说一句,甚至可以用沉默寡言来形容。 一见姬灵云,早到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回过身。 朱大总管热情招呼道:“姬老板,身体可好些了?” 姬灵云的面色确已些许好转,她嫣然一笑。 “奴家已无大碍,让各位劳心挂怀了。” 罗青张望道:“姬老板怎么独自来了,小叶姑娘呢?” “叶姑娘?我稍睡了片刻,醒来的时候她已不在屋子里,怎么,她没有先一步过来?” “这个” 朱大总管皱眉。 江轻鸿笑了笑。 “看来是小叶又调皮贪玩了,估计她是耐不住清闲,大概是出去转一转了。实在抱歉的很,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朱大总管眼神飘忽,又很快恢复了从容的笑意。 “小叶姑娘对庄子里好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因此处荒僻,为防某些鸡鸣狗盗之辈扰人清静,庄子里设有些机关暗卡。是朱某疏忽,早该提醒各位不要自己在庄子里随意走动” 祁凌忙道:“那小叶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朱大总管宽慰道:“诸位莫要担忧,我这就吩咐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将叶姑娘找到的。” 江轻鸿没有说话。 姬灵云道:“风凌公子还未现身,那我岂不是又来早了?” 朱大总管笑道:“仙子来的不迟也不早,宴席正要开始。” “这位来的刚好,那来迟的一定就是在下了。” 一个声音淡淡传来,众人一齐回头,只见一位手执折扇的翩翩公子带着一位面容瘦削的老者相继走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五.乾坤秘事 这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正是洛飞烟与五爷。 朱大总管满面微笑的绕到前来。 “诸位,我来介绍” 不待他开口,罗青高傲的眼波来已围着洛飞烟扫了一圈,他抢先幽幽笑道:“要见风凌公子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洛飞烟那淡漠的眼神则轻轻落在对面人的脸上,他苍白的脸色却比纸还要单薄,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骨子里透着的沉寂,看起来不过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公子。 他很快明白了罗青眼神中的傲慢为何物,于是淡淡道:“这位兄台认错人了,在下姓洛,也只是这山庄的客人之一,并不是风凌公子。” “姓洛?原来是洛公子,还真是个极好的姓氏呢” 江轻鸿明亮的眼波流动,他忽然笑了笑。 “对了,巧得很,我有一位朋友也是姓洛的,而且就居于此地,说不定与公子还是相熟的很。” 洛飞烟立刻道:“哦,那倒几乎没有可能,因为在下在此地根本没有熟人。” 他显然并未把江轻鸿看在眼中,自然也没有在意他所说的,而只是将这当做了攀谈结交的闲话。 洛飞烟只报上了个姓,甚至连名字也没有提,而别人对他却很有兴趣,尤其是姬灵云。 或许她实在没有想到,除了自己带来的人,风凌公子还请了旁人出席。 今晚这种场合,会有这般生面孔出现,任谁心中的戒备都会不觉多上几分。 等到简单的介绍一结束,罗青像是早已等的不耐烦,忍不住道:“今夜月明风清,正是良辰美景之时,这风凌公子怕不是又要姗姗来迟了吧。” 朱大总管则依旧微笑着,此时笑容轻敛,犹豫了一下才拱手说道:“这个,还要请诸位多多见谅了” 沈樊也不禁皱了皱眉,“怎么,难道风凌公子还不肯露面。” 罗青只是冷笑着,与祁凌相视一眼,随即道:“到底是不肯露面,还是有心故弄玄虚,看来这次我们怕是轻信人言,要白白来这一趟了。” 姬灵云已眯起了眼睛,嘴角的笑容一黯,她只用那暗藏锐利的目光盯着朱大总管,柔声款语道:“奴家携友诚心前来,贵庄主人如此待客,到底是何用意。” 朱大总管立刻道:“诸位莫急,其实是在与敝庄主人相见之前,朱某有些话要先同各位聊一聊。若大家交谈愉快,倍感意气相投,主人自会露面相见。但若这其中有人觉得话不投机,不足以谋,倒也无妨,因为别间另有不逊于此处的酒菜招待,定不会让各位失望。”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不免诧异又疑心。 一旁的江轻鸿忽然对姬灵云微笑道:“姬老板,我们既然来了,不论风凌公子肯不肯露面,都不妨先听听朱大总管还想说些什么。” 姬灵云皱了皱眉,她也明白江轻鸿的意思,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终于只好暂且搁置心中不满,拂袖道:“好,反正奴家与各位都已在此,就看看风凌公子意欲何为。” 见她坐了下来,其余人才都慢慢走到位子旁。 洛飞烟与五爷早已坐下,他们本与这件事毫无关系,完全像是局外人。 所以一落座,姬灵云已转而收拾好心情,嫣然道:“请问朱大总管,不知这位洛公子是何身份,与今晚之事又有何关系呢?” 朱大总管温和的笑了笑。 “各位有所不知,其实敝庄主人与姬老板一样,也十分喜欢结交江湖中的奇人异士,这位洛公子便是主人新结交的朋友。”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对洛飞烟侧目。 罗青一挑眉,眼中露出了些许轻蔑的笑意,他啧啧道:“如此说来,这位洛公子一定很有本事了?” “不敢,在下并未在江湖中行走,有的也只是些保命的小手段而已,自是不能同在座的各位大侠相提并论。” 洛飞烟还是那般面无表情,回答也干脆利落。 罗青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自谦之意,还以为是夸赞,不免为此洋洋得意。 姬灵云继续道:“那既然洛公子从不在江湖行走,又为何会来到这里,还与风凌公子成为朋友的呢?” “这当然少不了朱大总管的功劳,也是风凌公子慧眼识人,在下不过初来乍到,便结实了这样一位朋友,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洛飞烟对风凌公子倒是不吝赞赏之词,而且对答如流,不假思索,并不像城府颇深之人。 姬灵云闪眸一笑,道:“洛公子既是风凌公子的朋友,那一定与我们不同,是见过风凌公子庐山真面的了。” 不想洛飞烟却坦言道:“说来惭愧,在下也不曾与风凌公子会面,所以听闻今晚是主人亲自设宴想邀,在下是不论如何都要过来坐坐的” 罗青并没有听出姬灵云实是想打探洛飞烟来历,此时幽幽打断道:“好了,我看大家也不用在此废话,还是请朱大总管有话直说,毕竟我们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耗下去。” 朱大总管清了清嗓子。 “还是罗少爷快人快语,其实除了洛公子,今夜到此诸位,不外乎是一件事,那便是为子夜而来” 他眼珠一转,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缓缓道:“前一阵子,敝庄主人无意中从某位江湖朋友口中得到消息,得知子夜之下龙虎分堂堂主已来到了此地,而这次下手的目标正是灵云庄。主人听闻姬老板大名已久,知晓仙子乃是位女中巾帼,早有心结识。所以此番遇上这等大事,主人顿感不应束手,理当相助,加上近几日灵云庄上群侠相会,主人本打算亲自登门。可现在灵云庄上人多眼杂,实在不便,只好劳诸位奔波了” 姬灵云的神色已和缓了许多,她点头道:“风凌公子肯相助,奴家自是感激不尽,小小奔波倒不是问题,只是辛苦了其余几位朋友,奴家才是于心不忍。” “姬老板这是哪里话,此乃危急存亡之时,我等既愿效劳,小小辛苦又有无妨,只是风凌公子如此遮遮掩掩,竟连脸也不肯露,摆的架子实在不小,不免让人心中起疑。” 罗青这次的几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也道出了众人的心事。 “这个” 朱大管家微显谦色,先是沉了一口气,看向姬灵云。 “关于子夜,看来各位所知也并不多,否则便会明白我家主人此番绝非无礼怠慢,不过也是另有良苦用心罢了。” “哦?” 众人彼此相视。 姬灵云眉目流转。 “朱总管的意思,奴家倒不太明白了。” 朱大总管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朱某不妨问一句,对于这一场仗,姬老板可做到了这一点?” 这话一下便击中了姬灵云的软肋,她柳眉轻蹙,勉强盈笑道:“子夜的名声虽大,但行事诡秘,做派狠辣,对于他们,江湖中人知道的本就不多。” 沈樊道:“在下听说这子夜因手段毒辣,下手果决,近几年气势冲天,无往不利。如今势力早已遍布江南江北,甚至连西北一代,也快被其收入囊中。” “不错。” 朱大总管叹息一声。 “莫说‘子夜赤帖,往生极乐’,凡是胆敢对抗子夜,拒不投靠者往往是满门血洗,血流成海。即便虽有‘逍遥榜上,黑帖纳贤’一说,但既入子夜,多半人也是有进无出。至于那寥寥的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见识过子夜的手段,只会对其忠心耿耿,绝不敢再有丝毫不臣之心” 罗青听罢,似觉有些危言耸听,不觉遂张扬轻笑。 “朱大总管这话不免太长他人志气,我倒不相信这子夜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依我所见,到底也不过是些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小爷我便从未见过有人打着子夜的旗号,出来成就过什么大事的。” 一旁的祁凌忍不住提醒道:“罗兄这话未免说的轻率了些,你可记得去年你我二人曾到过壶口,结识的那位性烈如火的徐烈徐总舵主” 罗青不禁愣了一下,问道:“徐烈徐大哥?我当然记得,那次我们在他府上逗留了近大半个月,怎会忘记。” 祁凌沉了口气,点头道:“几天前我与徐大哥书信往来,偶然见他在信中提及,说七鹰盟如今也已打算归顺子夜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陕北七鹰盟在江湖中的名气也不小,还是雄霸西北的地头蛇,论实力也是当地响当当的,想不到竟早也被子夜盯上。 满室一时寂静,没有一人说话。 江轻鸿本一直在听,此时忽然笑了笑。 “既是如此,风凌公子总不会想劝姬老板将灵云庄拱手送去吧。” 朱大总管沉声道:“若如此能保灵云庄上下太平,也许朱某当真会请姬老板考虑,因为不论谁招惹上子夜,都是祸非福。但依主人之言,若这天底下,人人都只为一己私利,只为自己独活的小小机会,而甘愿任人鱼肉等到子夜一日日壮大,到再无人可与之抗衡时,不知期间又会有多少性命断送,而到时这江湖只会是子夜一家的江湖,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只觉背脊发寒。 江轻鸿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一笑。 “风凌公子此言不可不说高瞻远瞩,据在下所知,最近这江湖中似乎已有了不少反对子夜的有志之士暗中结盟,其中好像还不乏像少林之类的大派正宗中德高望重者” “正是。“ 朱大总管眼前一亮,连声音也不觉振奋几分。 “我家主人也是听到这消息,顿感人心未古,希望尚在。否则只凭单人一己之力,妄与子夜这样的组织抗衡,简直毫无胜算。” 江轻鸿放下酒杯。 “那以贵主人的意思,可是想让姬老板向江湖中那些反对子夜的义士求助?” 闻听此言,朱大老板不由大笑称赞道:“江公子实在聪明!众人拾柴火焰高,相信只要请到这些人帮忙,灵云庄定可安然度过此难关。” 对面的姬灵云闻听,又喜又忧,但还是不禁担忧的皱眉道:“如此当然甚好,只是奴家此前并未听过哪位江湖朋友与子夜有瓜葛,就算此时有此想法,恐怕也是求助无门,远水解不了近火” 朱大总管又是几声朗笑,“这仙子便有所不知了,子夜中多狡诈阴险之辈,为防他们暗中迫害,这些人的身份一直是秘而不宣。不过听说他们已帮过许多人,多次破坏了子夜的阴谋,而姬老板所担忧,我家主人邀仙子或可帮得上一二。” 姬灵云立刻喜道:“哦?如此说来难道风凌公子知道他们的身份,可以联络到他们?” 朱大总管却只微笑未语,等到眼波在众人身上一遍转过,才意味深长道:“这些则是后话了,等仙子见到我家主人,自有分晓。不过在那之前,朱某需得先确认一件事。” 他又莫名的笑了笑,忽然问道:“诸位可听过乾坤派一年前发生的那件大事?” 正当众人还迷惑不解,沈樊闻言,不假思索道:“朱老板说的可是一年前乾坤派的那场内乱?” “不错,沈少侠作为华山剑派中的佼佼者,对这件事应该比别人要清楚多了。” 乾坤派所在距华山不过百里,沈樊当然对乾坤派有所耳闻。所以他虽不知朱大总管为何提起这个,还是向众人讲道:“在那场乾坤派内乱风波中,掌门玉松子被门内逆徒所杀,好在其师弟玉莲子及时主持大局,处置叛徒,稳定人心。如今玉莲子已接任掌门之职,算来也有大半年。不过这乾坤派一向少与人来往,与本门也不常走动,我所知道的也仅是这些。” 朱大总管点头。 “外界所知差不多也大同小异,不过事实究竟如何,个中情形恐怕世上只有为数不过的几人知晓,当然也包括这位新掌门玉莲子。” 沈樊不由奇怪问道:“听朱大总管如此说,这件事背后难道另有隐情?” 江轻鸿缓缓道:“朱大总管难道想说此事与子夜有关?” 朱大总管道:“是,一年前乾坤派先后收到了逍遥黑帖与极乐赤帖,掌门玉松子性情刚直不阿,于是号令上下,同心对敌三日。据说最后之所以被子夜得逞,皆因一人之过,那便是玉松子的这位好师弟玉莲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六.信 原来在子夜发出黑帖的第二日,玉莲子早已暗中投靠了子夜,他留在乾坤派中暗中破坏,致使后来玉松子中计被杀。其后玉莲子则暗中以子夜为依傍,率心腹继续执掌乾坤一派 “什么?乾坤派已投靠了子夜?” 听完朱大总管的感叹,沈樊不免吃了一惊。 朱大总管幽幽的沉着一笑。 “所以说,身边的朋友有时候也许比摆在明处的敌人还要可怕,而在座诸位都是姬老板的朋友,朱某本不该疑心。可是朱某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仙子再三思虑,此刻在场的诸位是否都是干净的呢?” 朱大总管骤然此言,众人心中惊讶,神情亦越发凝重。 朱大总管随即又随和的笑了笑,不忘补充道:“当然,这位洛公子是主人的朋友,主人自可担保他们与子夜毫无瓜葛。” 想不到姬灵云并未迟疑,精明的眼波一转,反而立刻十分肯定的说道:“那朱总管就应该知道,今日同来这几位朋友,奴家都是绝对信得过的。风凌公子的顾虑固然是一番美意,但人若太过多心,岂不是让热心相帮的朋友无辜寒心?” 姬灵云不愧为老江湖,她深知此时身处这神秘的风凌山庄,风凌公子又不肯现身,反而他们来到这里的人才最应该团结一心,最忌讳互相猜忌。 朱大老板眯着眼,笑意温和。 “仙子此言差矣,话还是莫要说的太满,此事毕竟事关灵云庄存亡,大家一片赤诚,才更不好让某些人鱼目混珠,否则便是后患无穷啊。” 他的语气恳切而慎重,话里话外带着铿锵有力之意。 江轻鸿立刻听出了些意味,于是道:“哦?听朱大老板此意,莫非已有证据证明我们几个中有人与子夜有瓜葛?” 朱大总管没有回答,只是含笑道:“就在今日,我家主人收到了这个,诸位与仙子不妨先过过目。” 他说着一招手,一旁的潘临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交到了姬灵云面前。 姬灵云当即便当着众人的面将书信拆开,草草看罢,温柔的脸色也不由大变。她神情凝固,沉默半晌忽然问道:“这信可靠么?” 朱大总管洋洋轻笑道:“笔迹还未对照过,所以朱某才拿出来,也是想请姬老板自己定夺,莫要错怪了好人。” 姬灵云沉重神情一缓,却仍道:“好,毕竟只是一封书信,兴许也会有出错的时候,为谨慎起见,我想还需在所有人面前再验一验。” 此言正中朱大总管下怀,他立刻道:“应该的,诸位既然都在,这倒也简单的很。来人,笔墨伺候。” 姬灵云已负手起身,她并没有打算立刻将信交于旁人看,而是在众人面前踱步来回,柔情的目光已变得莫名冷厉。 不论信上写的是什么,她显然已动摇,而这更印证了信上牵涉的内容非同小可。 罗青忍不住高声叫道:“姬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相信旁人的话,怀疑我们不成?” 他实在既不甘心,也很气愤。 姬灵云果然道:“罗公子莫急,只因这信上所写关系重大,而写这封信的人很可能就在大家中间。身正不怕影子斜,试上一试以证清白总是无妨的吧。” 说话间,笔墨已备好。 江轻鸿倒是很坦然,只淡淡微笑道:“既然是试笔迹的话,不知具体要怎么个试法?” “这个容易” 姬灵云明目一瞥,将手中信纸一展,款款道:“信上有落款,各位只需写出自己名字,将笔迹对照,便可立现分晓。”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在场几人皆没有推辞的理由。 何况如此关键之时,氛围本就格外紧张些,若谁不肯便更会被认定有嫌疑。 江轻鸿于是最先上前,留下了姓名,随后其余人也一一上前,沈樊坐的位置最远,他回过神时则是最后一个。 “就请姬老板快快过目,也好还我们一个清白。” 罗青不悦催促。 姬灵云礼让道:“为示公允,请朱大总管先过目吧。” “好,那不妨一起瞧瞧。” 朱大总管上前,他将纸拿起,在姬灵云面前一一浏览。 两人不动声色的看完所有字迹,姬灵云才从中抽出了一张,然后走回众人面前。 江轻鸿已暗中注意到她抽出的那张正是沈樊所写,而后姬灵云果然走到了沈樊面前,将手中的两张纸一亮,冷冷道:“不知沈少侠是否可以解释呢?” 信的落款与沈樊所写的字迹,无论从笔体结构,还是笔画习惯,简直可以说一模一样,不过字迹大小略有差别。但只要不是傻瓜,明眼人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出这正是出自同一人的笔迹。 今晚的沈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此时事情骤然牵连到自己身上,他似乎也十分惊讶。 “这信可否让在下过目?” 惊诧过后,他倒很是冷静,不想姬灵云冷笑回身。 “过目就不必了,不过沈少侠若不记得这信上所写内容,奴家不妨读出来,让大家都听一听。” 逍遥派内暂无异动,掌门玉莲子仍在闭关。据察,玉莲子之下二弟子石峰,此人武功平平,但颇有野心,乃玉莲子一手提拔,最亲近信赖之人,可堪监察重任。另外,快刀苏家婚期将近,奉师命不日将远行,龙虎堂下第十七分堂主沈樊留字 姬灵云声音悦耳,字字掷地有声,在屋子里的一片寂静衬托之下,每个人的心上都不觉升起了一阵寒意。 沈樊的脸色已完全沉了下来,他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忙道:“不,姬老板,这封信绝不是在下写的,而且我根本不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骤然锁在了他的脸上,一切的辩驳都事实俱在之下只会显得苍白而无力,他索性便闭上了嘴,紧紧闭上了嘴。 姬灵云又是嫣然一笑,笑的依旧柔情似水,但眼神却冰冷如刀,她一字字缓缓说道:“好一个龙虎堂下第十七分堂主,天外剑客沈大侠,倒当真是我小看了你。” “你”字方落,她忽然抬袖一挥,数十点寒星已爆射而出。 沈樊连连退回,躲开暗器。 “姬老板!请听我一言!”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道光影闪过,一旁的罗青抽剑上前。 沈樊抬腿一挑,只听杯盘碗盏落地之声杂乱,面前的矮榻已飞起在手,抵住了刺来的剑尖。 “姬老板,这其中一定有所误会,等日后我自会解释。” 沈樊无心恋战,眼见就要夺路而去,祁凌身形闪动,追到门口时已迟了半步。 江轻鸿则在一旁,但一直没有出手。 眼见沈樊夺门而去,几条人影相继追出,而这其中最快的一人竟不是姬灵云,而是原来坐在洛飞烟身边的老者五爷。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烟杆已被飞掷而出,正朝沈樊胸口打去。沈樊凌空一个翻身,硬是将烟杆踢了回去,五爷一手接下,人已到跟前。 一道银光闪动,沈樊的剑终于出鞘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老者的武功如此之高,不过一根小小的烟杆在他手中竟用的出神入化。他的招式自成一派,是江湖中也很难见到的出手利落,招式诡秘,沈樊要应对他这凌厉的进攻已多少有些吃力。何况还有姬灵云等人,落败是迟早的事,只是沈樊似乎并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 江轻鸿并不怎么担心沈樊,他已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而朱大总管也还是坐在那里,似乎也对外面的混战不怎么感兴趣。 见江轻鸿如此气定神闲,他忍不住问道:“怎么,江公子不出去凑凑热闹?” “有美酒当前,这种热闹嘛,还是少凑为妙。” 江轻鸿笑了笑,说着便自斟自饮了一杯。 洛飞烟也在气定神闲的饮茶,江轻鸿注意到他似乎是不喝酒的。 门外的片刻之间,落了下风的沈樊本是眼见要被五爷制住的,不料形势却突然起了变化,只听“砰”的一声,五爷竟突然失去知觉,一头俯面栽倒在地。 沈樊趁乱跃墙而逃,姬灵云立刻追了出去。 其余人皆是一惊,洛飞烟已如鬼影般从屋子里掠到了跟前,他立刻将五爷扶起。 只见五爷那张苍老黯淡的肤色已变作青黑,眼角还泛出一行浓重的血红色,这显然是中毒的迹象,但他的身上却全无伤痕。 罗青一头雾水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大总管走了出来,幽幽道:“他中了毒。” “不好,难道酒菜中有毒” 罗青神情立刻变了。 朱大总管立刻道:“这不可能,风凌山庄的东西绝不会有问题,朱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酒菜确实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江轻鸿也很清楚,而再看其余人皆没有什么症状。 当洛飞烟为五爷诊脉时还是一脸镇定,但很快平淡的眉宇不觉一皱,只见他那白皙的肌肤已隐隐透出一种淡淡的雪青。 “请各位暂替我照看,在下去去就回。” 他忽然长身而起,竟丢下一句话,便弃那老者夺门而出。 洛飞烟匆匆下楼,刚到楼下,脚步不由一滞,竟再忍不住咳了一声,嘴里立刻弥漫起一阵刺鼻的血腥气。 他忙吞了一包随身带着的药粉,用手帕一抹嘴角渗出的余血,大步向外。 行动越快,体内的毒性便挥发的越快,方才五爷先是与人动手,又因体内余毒未清,所以症状比他严重许多。 但他已没有时间,也绝不能再耽搁下去,他是才强提了一口气,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洛玉影所在的那处小院。 院门还是紧闭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这并不是普通的香味,而是毒阵中散发出来的毒烟的气味,这种毒烟对洛飞烟当然不是问题,他只以衣袖掩面,一拥便将门推开。 月光下,院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金粉色,屋子门户大开,还有灯光透出,他疾步闯进屋子,一眼瞧见了倒在门边的人。 这个人当然并不是洛玉影,而是原本负责看守的黑面鲁六。 洛飞烟的脸已冷的像冰块,他恼怒的握掌,重重一拳打在桌上,震得烛焰摇晃,光影颤动。 想不到这几日,他有心处处提防,小心谨慎,终于还是着了洛玉影的道。 可她是怎样下毒的 他实在想不通。 恼怒之间,心绪激荡,胸口的阵痛就越发强烈,他又连续的开始咯血,只好无力的瘫坐了下来。 门外的粉雾已弥漫到屋子里,烛烟高长,昏黄的灯火不知为何竟渐渐变成了一种朦胧的淡绿 洛飞烟瞳孔一震,他忽然慌乱抬手,一下将烛台打翻在地。他接着便踉踉跄跄,挣扎似的逃了出去, 好在燃着的烛台只是落在地上,很快便熄灭了,屋子里变成了一片黑暗的死寂,只有院外朦胧的月光悄然 黑暗中,花园里。 一条消瘦的人影正在缓步而行,她走的很慢,而且很艰难。 每走七八步,她都要停靠着喘息一阵子,但是她又不敢休息太久,夜雾很浓,她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走出了多远。 她心里清楚,洛飞烟很快便会发现她动的手脚,虽然不会很快追来,但要想逃走只有现在这一个机会。 可这地方比预料的要大太多,好在并无人看守,她踽踽独行半晌,终于忍不住靠在一棵树旁急促而痛苦的喘息着。 “喂,走也太慢了吧,你这样子就算走到明天,也不见得能走出这里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洛玉影讶然抬眸,只见说话之人正蹲坐在身边的那墙的墙头之上。 “是你” 这个人赫然正是昨夜被洛飞烟擒住的白九霄。 洛玉影眼中闪过一丝难见的欣然,白九霄已从墙头跳了下来,正好就跳到了她的面前。 他打量着洛玉影,一扬眉。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又病发了?” 他最先注意到洛玉影的一只眼睛已变为了血红,她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只能扶着墙才不至倒下去。她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的可怕,但失色的唇角却残留着清晰的血迹,那柔弱的模样既是狼狈,旁人看在眼中又不免生出些怜爱。 洛玉影捂着胸口,费力的摇了摇头。 “我,我中了毒,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七.小神仙 “中毒?” 白九霄不觉感到奇怪,于是立刻问道:“怎么回事,是那个人对你下的毒?” 洛玉影神情痛苦的摇了摇头。 “不,不是他是我自己” 白九霄这下疑问更多了,他正想问个明白,洛玉影弱声道:“这些都不重要,我正准备离开这里” “离开?” 白九霄嘴角忍不住斜斜一扬。 昨晚不知是谁口口声声不肯走,因为她不配合,才白费了这么多的功夫。 洛玉影缓缓抬眸,用柔弱而清澈的目光凝视着白九霄,轻声低语道:“你不是被他带走了么,他没有对你怎么样?” 白九霄还在咧着嘴淡笑,他悠悠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被他擒住的吧?” “不是?” 洛玉影反问。 白九霄既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反而神秘一笑。 “当然,也要多谢你的避毒丸,否则我还不见得能这么快逃脱。” 上次他用过之后,觉得这东西十分有用,于是趁昨晚洛玉影不注意的时候便顺手牵羊了。 洛玉影寡淡的神情中不由露出一丝淡淡苦涩,她喃喃道:“我身上的避毒丸果然是被你拿去的,这次被你害苦了” 若是有避毒丸在身,她也不至于中毒如此深。 白九霄则不再啰嗦,道:“好了,看你这个样子,还是离开这里再说吧。” 洛玉影的行动依然十分不便,他上前扶起洛玉影,索性连询问也免了,直接便将人拦腰抱起。 洛玉影深知自己的处境,要离开这里必须靠白九霄,所以虽蹙着眉,还是轻声喃语了一句。 “多谢。” “你要是真想谢我,可不要只停留在嘴上,也该拿出些行动来。” 白九霄叹了口气,凝视着怀中人,目光露出浅浅的无奈。洛玉影迟疑了片刻,才只好配合往他怀中靠近,才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好让白九霄使力更轻便。 洛玉影身量虽高挑,人却格外清瘦,即便一直抱着也并不怎觉吃力。 他已不是第一次这样抱她,但却是第一次被主动环靠着,这样的动作无疑让两个人无形中亲密了许多。 他们不约而同感觉到一种轻微的不适,这种姿势显然费力些,但洛玉影会比被挎在肩上要舒服多了,虽是男女有别,却也顾不得了。 “毒是你自己下的,即便是为了甩开他们逃出来,这样的做法也太冒险了吧。” 白九霄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去。 他说的很含蓄,但其实他的意思是洛玉影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他既然答应了,便会护她周全,明明是她自己要他帮忙,却又显得处处都不需要他。 “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洛玉影轻声说着,一口鲜血忽然涌上,溅在了白九霄胸前的衣襟上。 “喂” 白九霄被吓了一跳,忙停下脚步。 怀中人奄奄一息,连呼吸都已缓弱,洛玉影苍白的脸色笼罩着一层朦胧阴沉的死气。白九霄忙躬身将她的身体放平,然后急忙从袖子里拿出避毒丸,手忙脚乱的掏出一粒塞进了洛玉影嘴里。 但是药丸还未吞下,血液却不住涌上,将他的手掌也染成了扎眼的鲜红。 白九霄看得出,她中的毒很重,毒性再这样加剧下去,她说不定离死就不远了。 “但也许我我真的要为他陪葬了” 柔弱而苍白的面容渐渐绽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绝望而坦然,洛玉影的情况她自己也很了解。 “喂,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可不能就这么死的。” 洛玉影的情形恶化的极快,白九霄眉心皱得很紧,他猛然间想起这毒是洛玉影自己下的,于是立刻道:“要怎么才能解毒,你一定有解毒的办法,快告诉我!” 他晃了晃洛玉影的胳膊,洛玉影却只奄奄一息的偎在他的怀中,喃喃道:“对不起,我我不想食言的,听我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她她一定会到试毒大会,她” 她一边说着,咳得就更加厉害,而伴随着咳嗽,她吐出的血也就越多。 白九霄真的急了,愤愤道:“都什么时候了,谁要你说这些,撑着,我带你去找大夫!” “不,雪我带我去” 不知是否因她的神智已开始混乱,她忽然说出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雪?什么雪?” 白九霄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焦躁的挠了挠头。 朦胧而悲伤的眼神中流出了一行淡淡的泪水,眼前一片也完全模糊了,她摸索着按住了白九霄的手。 “雪,带我去” 她仿佛失了魂,只会喃喃重复着两个字,然后就快要失去意识。 “喂,你别死呀,先说清楚,雪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与解毒的法子有关?” 白九霄急的没有办法,只能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 洛玉影只剩有一线意识,因毒性的缘故,她整个人冷的发抖瑟缩。骤然感觉来自白九霄身上的一阵浅浅的暖意,她一反常态温顺的依偎过去,用发抖的声音喃喃道:“我终于可以跟你在一起,带我一起走,别,别丢下我” 白九霄没有听清她呢喃的是什么,但又束手无策,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忽听一个凌厉的声音呵道:“你做什么!”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白九霄很快心中一喜,刚一转头,迎面飞来的却是避无可避的一拳。 “哎呀!” 结结实实的一拳突如其来,正打在白九霄的右眼上,立刻打的他眼冒金星。 白九霄正要发怒,却看见面前站着的人亦是满面怒容的瞪着他。 “叶小蝉,你干嘛打人!” 白九霄捂着发疼的眼睛大叫,叶小蝉又扑了上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她用的力气很大,勒得他简直快要窒息。他怀里还抱着垂死的洛玉影,根本抽不出手还击,不消片刻,他的脸已被憋的通红。 “你,你是不是疯了” 他咳嗽着,眼眶已发红。 叶小蝉眼中的怒意终于渐渐沉下,她轻蔑的冷哼了一声,手力刚稍微松弛,胳膊便被白九霄狠狠打开。 白九霄俯身不停的咳嗽,他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着,缓过神又忿忿瞪向叶小蝉。 “你想杀人啊,你这个小疯子” 叶小蝉则聘婷的在他面前晃了晃,用冷幽幽的眼神剜着他,讥讽道:“原以为你这人虽讨厌,却总归是财神山庄的人,想不到也是个卑鄙无耻的下流鬼!” 原来方才她从身后出现,只隐约瞧见白九霄与洛玉影相拥,场景在这黑暗的花圃中显得暧昧异常,引人遐想。 就算是现在,洛玉影还偎在他的怀里,白九霄才意识到叶小蝉的气恼是何缘故,他一片好意却被误会,他本该也十分生气的。 但是他却很快淡淡一笑,将手臂一展。 “你可看好了,我可有强迫她?” 洛玉影的身子还在发抖,她的神情很痛苦,眼中尚有泪痕,但一双手却是自己主动环着白九霄的。 叶小蝉皱了皱眉,简直要气的跳脚,她尖叫道:“洛丫头,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洛玉影当然已无法回答,白九霄不再理会叶小蝉,伸手在洛玉影额上一探,竟冰的吓人。 “喂,你还敢碰她” 叶小蝉瞪大了眼睛。 白九霄却忽然起身,并将人抱了起来。 “好了,你若想让她死,就尽管啰嗦吧。” 他撇下叶小蝉就要走。 叶小蝉这才看清洛玉影痛苦的神情,也大吃了一惊,哑然闭嘴。 白九霄的脚程很快,叶小蝉紧追着,走出了许久才怯声试探道:“她是怎么了,你要带她去哪儿?” 她的语气已完全缓和镇定了下来,只因她也看出洛玉影的情形不对劲,转眼便将刚才的误会抛到了脑后。 白九霄不说话。 过了片刻,她忍不住又担心的问道:“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她的病又发作了?” “我要去找能救她的人,但你再叽叽喳喳惹人烦,我可就放手不管了。” 白九霄的脸上已无笑意,严肃的语气变得沉重冰冷,完全没有平日嬉闹时的玩世不恭。 叶小蝉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只能默默跟随。 原野一片冷寂,月色凄迷黯淡,山野间说不出的诡秘阴森。 叶小蝉沉默着一路跟随,不到半个时辰,她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紧紧跟着白九霄,生怕会落后。 冷风中,贴身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以她的轻功要跟随白九霄竟还有些困难。只因救人如救火,更不用说白九霄,一路上他一言不发,脸颊上的汗珠已如雨下。 终于,他凝固般的神情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只因几点灯火跃入眼中,叶小蝉也看到了一片村庄。 村庄并不大,此时灯火已稀疏,白九霄身形闪动,身法更快,直接朝着庄子深处掠去,转眼便将叶小蝉甩在了后边。 掠过一片竹林后,他直奔灯火深处,最后在那处小小的竹屋前停了下来。 一停下来,他便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小神仙,快出来!” 白九霄一边叫着,便已破门而入。 屋子里竟只有一盏灯,灯下还摆着些瓶瓶罐罐,其中一个罐子的盖子还是敞开的,但是却空无一人。 白九霄径直走到了竹床边,他先小心的将洛玉影放下来,然后才松了口气。 他先走到桌边,拎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半天,他才想起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然后径直走向了墙角。 墙角摆着一排一模一样很大的水缸,他在那水缸前走了一圈,忽然拉开了其中一个水缸的木头盖子。 水缸里竟蹲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白九霄十分熟练的一把就将他拎了出来,竟是个身量瘦小的男孩子。 孩子抬起头,看见来人是白九霄,惊惧的眸子先是一亮,却又很快一暗。但他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惊魂甫定的碎碎念道:“九哥,原来是你啊,简直被你吓死了。” 他眉飞色舞的,白眼直翻。 白九霄来不及与他寒暄调笑,又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一直提到竹床边才松手,将他丢在了窗边。 “别废话,先瞧瞧她。” 孩子撇撇嘴,只向竹床上瞥了一眼,不由皱眉。 “九哥,你怎么带了个死人来。” 白九霄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幽幽道:“她现在还没死,不过你若再不救她,她可真的就要死在你这里了。” “呸呸!你捡了个死人回来,不会是专门来找我晦气的吧!” 孩子缩了缩脖子,白九霄抬手便在他头上重重一拍。 “好了,别废话,救了她我自有好处给你。” 听了这话,孩子眼波流动,很快露出狡黠而灿烂的笑容,他长着一对小小的虎牙,笑起来的时候说不出的天真。 可白九霄却很了解他,这个名叫小神仙的孩子简直是个小人精。 听闻白九霄许诺,他立刻喜笑颜开,撸起袖子上前。 “好,我先瞧瞧看!” 他趴到床边,开始仔仔细细的检查洛玉影,他先是检查过她的眼睑、双耳、鼻孔和口腔,然后连脉也未诊,便一个劲的摇头。 “好厉害的毒啊,没救了。” 他说完就想起身,肩头却被人用力按住。 “不管有没有救,我都要你救。” 白九霄的口吻平淡,却不容置疑,小神仙还是天真的摇着头,一个劲的摆手道:“不行不行,她已毒入心脉,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你现在才带人来要我救,定然是有心要砸我的招牌,我才没这么蠢” “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救,什么毒入心脉,她中毒的时间分明不长,昨日还是好好的,把你的本事都用出来,否则” 白九霄又在他头上一敲,一揪他的耳朵。 “否则就算这位白公子放过你,我也会一把火把你这神仙居烧的渣都不剩。” 说话的是叶小蝉,她从门外款步而来,神情间的疲惫还未散。 白九霄眼波流动,忽然指了指自己脖颈处发红的勒痕,对小神仙幽幽道:“听到没,就算你不怕我,她可不好惹,这是个动不动就会气得杀人的主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神仙的小眼睛围着叶小蝉转了转,终于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道:“哎,好吧,我只能尽力而为,可不能保证什么。” 这小神仙虽然是个话头小鬼,但见他诊过脉后,便开始专注的忙来忙去,一会儿研药,一会儿施针,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倒是有模有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八.雾竹之夜 叶小蝉很难得亲自泡了一壶茶,替自己倒了一杯,就将茶壶放到了白九霄面前。明亮的眼波眨了眨,她不知不觉瞥向那孩子。 “据说此地有位远近闻名的小神医,就住在竹隐村,是他吧。” 白九霄也倒了杯茶,却好似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一言不发。 “我收到风声,几次派了人来查都无功而返,你怎么会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茶有些烫口,白九霄也顾不得,一口气喝了茶,又接着倒了一杯,却还是连头也未抬,也并不理会她。 叶小蝉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她弯唇笑的时候灿若星辰。 “干嘛不说话呢,总不会是刚才赶路太辛苦,变成聋子了吧。” 似乎是再忍受不了叶小蝉的多话,白九霄放下茶杯,终于淡淡道:“我还没有变成聋子,只不过是不想和疯子说话而已。” 看他绷着一张脸,还有那一只已有些发青的眼眶,叶小蝉只好忍着笑,又一本正经道:“我承认,刚才是我冲动,我也是担心洛丫头,我料定了她是不会和你有什么的哎呀,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对吗?” 见她努力讨好的样子,白九霄却只冷哼了一声,竟起身走开了。 哪知叶小蝉并不放松,也立刻站起来跟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丫头怎么会中毒的,你又是怎么找到她的,和我说说呀。还有啊,你见到那些人没有,那风凌公子,你可曾瞧见了” 叶小蝉厚起脸皮又多话的时候还真是磨人,白九霄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边好像有一只蜜蜂在嗡嗡直响,他非常焦躁的挠了挠头,转过身一推叶小蝉。 “要聊天你就自己出去聊个够,你再在这里多嘴,就算她不被毒死,醒过来也肯定会被你烦死的!” 一提洛玉影,叶小蝉忙下意识捂住了嘴,一旁的小神仙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看你们还是都到隔壁去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耽误我的事。” 他这一发话,白九霄倒求之不得。 “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唯你是问。” 他嘱咐一句,便如遇大赦似的逃出了屋子。 “哎,你别走啊,先说给我听听嘛” 叶小蝉不依不饶,忙跟了出去。 风凌山庄。 不知该说是他们的运气不好,还是沈樊走运。 此时姬灵云已空手而归。 而沈樊竟然逃走了。 朱大总管也很快回来,他亲自安置了五爷,见洛飞烟一直未回,又嘱咐潘临跟去看看。 江轻鸿道:“如今可疑的人已不在,不知我们何时能见到风凌公子。” 朱大总管笑了笑。 “江公子还真是心急,如今天色已晚,我看不如” 江轻鸿微笑道:“非也,好事不怕晚,我想风凌公子也不是大闲人一个,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清楚才好。” 罗青道:“正是,这里已没有外人,风凌公子总该没有顾虑了吧。” 朱大总管微微一迟疑。 “好,既如此,诸位就请随我来。” 他竟没有向门外走,而是转身进了内堂。 内堂中还有一扇小小的窄门,窄门中亮着灯光,灯光下一条人影正映在门上。 “诸位留步。” 朱大总管躬身,紧走一步,便开门进了屋。 门上立刻又多了一道庞硕而恭敬的身形,他谦恭道:“主人,人来了。” 这声音门外的每个人都听得到,想不到风凌公子早已到了,而且就在这屋子里。 风凌公子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是用清朗磁性而又陌生神秘的声音说道:“诸位有礼了,多有怠慢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姬灵云上前一步道:“阁下若是风凌公子,可否移步相见?” 风凌公子道:“见便是不见,不见便是见。除了一个沈樊,仙子怎知这里的人日后不会变成第二个沈樊。” 他沉了片刻,才缓缓道:“在下邀仙子前来,只为告知些重要的事,好让仙子多加提防。” 这风凌公子倒真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但谨慎到不肯轻易露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江轻鸿的心里还在暗暗思索,只听风凌公子道:“方才发生之事,在下在内堂也一清二楚,不过一个小小的沈樊还不足为惧,倒是另外一件事,姬老板才应该多留心” “哦?” “姬老板可听说,子夜龙虎堂堂主如今就在此地,而且似乎正是为了灵云庄而来。” 姬灵云立刻道:“消息可靠么?” “绝对可靠,如今时日将至,他或许正是为了送赤帖而来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底不由先是一沉。 风凌公子幽幽道:“子夜分为十二堂,十二堂下又分有十二分堂,每个分堂中分别有十二据点。恐怕这次龙虎堂正是看中了灵云庄,想将其收入囊中,成为掌控此地的重要联络点。” 江轻鸿问道:“不知这位龙虎堂堂主究竟是何人物。”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为凡是知晓他身份的人,除了子夜中人,都没有活口留下,而他在子夜中的代号就叫做卯。” “卯” 一个很有意思的代号。 江轻鸿抱臂深思,姬灵云道:“听方才朱大总管的意思,风凌公子似乎可以找到江湖中反对子夜的义士出手相助,此言当真?” 风凌公子淡淡一笑。 “这是当然,否则姬老板认为在下又怎会知道这么多事呢?” 姬灵云眼前一亮,嫣然道:“原来如此,看来奴家猜的并没有错,风凌公子就是反对子夜的同盟中一员吧。” 风凌公子轻轻笑道:“是便是不是,不是便是是,是与不是,各位心中自有答案,等到时机成熟,一切自有分晓。” 他回答了,好似又什么都没有说,姬灵云道:“这次公子为奴家铲除了子夜派来的卧底,灵云庄上下感激不尽。公子若没有旁的事,在下等人明日一早便要赶回灵云庄了。” “也好,如今天色已晚,朱财,替我送几位。” 江轻鸿突然道:“且慢,在走之前,在下倒还想弄明白一件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突然闪动,只见内室里的灯几乎是同时一熄,江轻鸿已不溜进了屋子。 内室中随后传来一阵打斗之声,其余人一惊,也立刻跟着冲了进去。 只见一条肥硕的身影灵巧闪动竟似泥鳅入水,滑的让人抓到抓不住。先前只有江轻鸿还好,众人一争相闯进去的时候,趁着屋子里光线昏暗,身影竟趁机一跃,破窗而出。 高楼之上,跃楼而下。即便有轻功,若是摔在地上,不摔个血溅当场,头破骨折也是难免。 但那人早有准备,袖子里突然扯出一块布兜,布兜鼓风一张,竟似船帆撑开,载着人便轻悠悠的飘落下去。 众人只能眼见他乘风而下,直到他瞧准时机,身手敏捷的上了另一处屋檐,才不慌不忙的一抖衣衫上的灰尘。 “主人交代的话已传到,诸位,后会有期了!” 这人正是朱大总管,他满面笑容,声音却完全改变了。 这音色已不再是之前与众人交谈时候的样子,而已变成了方才他们听到的风凌公子的声音。 其余人还在惊愕,有人已点起了烛台,屋子里立刻亮了起来。 除了他们,屋子里哪里还有人,唯有方才他们看到人影的地方,倒还老老实实坐着一个用稻草扎成,衣冠穿着都似模似样的假人而已。 “想不到,这风凌公子竟是个草包。” 江轻鸿无奈一笑。 “哼!哪里有什么风凌公子,他们欺人太甚!” 罗青大怒,一把将稻草人推倒在地,还恨恨的踩了一脚。 风凌公子当然不是草包,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安排好的,心机之深让人不由心底发冷。 江轻鸿忽然神色一变,“不好,我们要尽快赶回灵云庄!” 深更半夜,荒野远郊,他们离开时,整个风凌山庄已变成了一座死寂之城。 不但是朱大总管、潘临,还是一直躺在客房的五爷与洛飞烟等人,皆已不见半点踪影。 好在他们还是找到了祁凌与罗青二人的马,而沈樊的马也还在,大概他忙于逃走,却未来得及寻找马匹。 江轻鸿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姬灵云自然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此时祁凌道:“留小叶姑娘自己在这里,不会有事吧。” 江轻鸿道:“我想她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去再说。” 四个人,三匹马,一路疾驰,扬尘而去。 雾竹村。 竹屋中。 叶小蝉正背负着双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个不停。 “这么说,毒是洛丫头自己下的,为了摆脱那些人,她竟不惜以身犯险,对自己也下得去手?” 白九霄懒懒道:“是啊,搞不明白她怎么想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完全是得不偿失的。” 他说完,忽然又幽幽说道:“也许她根本就是想与他们同归于尽也说不定,想着就算死,也拉几个人垫背” “呸!什么死不死的,就算你死,她都不会死!” 叶小蝉瞪了他一眼。 白九霄哼了一声,犹豫一下,才忽然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雪?” “雪?是天上下的雪吗?” 叶小蝉莫名其妙,她眨了眨眼睛,奇怪道:“现在这个时候,哪里来的什么雪?” 白九霄见她也不明白“雪”字所指,于是便敷衍道:“算了,大概是我听错了。” 叶小蝉不觉叹了口气。 “你说起这个,我还一直想着快要冬天了,正好有机会陪洛丫头一起看雪的。” 白九霄不由道:“雪有什么好看的,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瞧不见,有什么意思。” 叶小蝉瞪了瞪眼睛。 “你呀,和你这种不懂情趣的人说话真是扫兴,难道你没有听过那首诗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雪天暖上一壶美酒,拥着炉火坐在屋子里,简直是一种最享受的事了。” 白九霄并不认同的撇撇嘴,轻笑调侃道:“听你说话的口吻,倒真和那个江轻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不折不扣的酒鬼。” 听到江轻鸿的名字,叶小蝉的脸颊微微一红,犟嘴道:“我是不是酒鬼你都管不着,你还是专心照顾洛丫头才好,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好看!” 她象征似的挥了挥拳头,琉璃般的眸子露出了一丝凶狠。 白九霄笑着装模作样道:“哎呦,我好怕啊。不过你也好,她也好,都和我没什么关系,要不是为了我的那件要紧事,才赖得管呢” 他幽幽叹息,又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叶小蝉也立刻跳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白九霄亦淡淡的瞪了她一眼。 “隔壁还没有动静,去瞧瞧。” “也是哦” 叶小蝉才反应过来。 “我也去。” 白九霄走到门口,果然听见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静的有些不寻常。 他推开门。 果然,洛玉影还在床上躺着,小神仙已不知去向。 “糟了!他跑掉了!” 叶小蝉气的哇哇大叫。 白九霄却已在桌上找到了一张字条,看罢又丢在了桌子上。 “他没有逃,是去取药了。” 他说完便走向了床边,去瞧洛玉影的状况。 洛玉影还在昏迷,人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喂,不想为那个讨厌的人陪葬的话就争点气,可别死了” 白九霄凝注着她苍冷的眉目,像是在喃喃自语。 叶小蝉看在眼中,幽幽淡笑道:“看来你的心肠还算不太坏,我相信她会没事的,别忘记,这毒是她自己下的。” 洛玉影是个心思缜密,胆大心细之人,她相信洛玉影这么做即便是迫于无奈,也一定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那些人到底是谁,洛玉影宁愿用这样两败俱伤的方法,也不愿跟他们走。不过有一点,白九霄说的也许没错,她倒不见得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叶小蝉的心里一样是忧虑的,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本就是个容易慌乱,也容易着急的人,但是越着急约忧虑的时候,她便强迫自己镇定,因为慌乱与焦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必须要冷静。 所以她并不是安慰白九霄,其实她是在安慰自己。 他们只能坐了下来,眼巴巴的等下去,果然又过了半个时辰,小神仙拎着一个小竹筐回来了。 他溜溜达达进了门,一进来就将竹筐放下来。 竹筐里有一个坛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九.还魂酒 白九霄帮他将坛子拿出来。 “这是药?” “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或许可以试一试。” 似看出小神仙神色中隐藏的沉郁,叶小蝉皱眉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师父留下的还魂酒,不过她中的毒非同小可,喝下这个以后,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的造化了。” 清晨。 阳光透过稀薄的朝霞,均匀的扑洒在苍茫的大地上。 时近秋末,万物凋零,丛丛叠叠的枯叶挂在枝头,寒风中簌簌发抖。 竹林深处的小屋默立在晨光中,任凭冷风拍打着窗扇,陈旧的门户吱吱作响。 屋子里有轻微的鼾声起伏,竟是来自那位仰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小神仙。 叶小蝉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像是累极了。这阵子忙得紧,昨夜又是披星戴月,她的骨头都几乎累散了。 白九霄却睡不着。 在外浪迹多年,他会失眠的时候并不多。 若是一个人过惯了这种孤寂飘零的日子,周围环境带来的影响相对旁人就会弱些。所以他并不计较身边的情形如何,即便就像现在,面前的床上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白九霄坐的位子正对着床,他翘着腿,懒散眉宇之间的心事浮的很浅,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意犹未尽。 桌子上平铺着一张画。 画中之人是位身着绛色长衫的妙龄女子,她冷目倩容,姿容冷峻,眉心藏着一颗朱砂痣,她一双纤纤玉指捻着一杆提灯,脚边则数着一排并蒂牡丹。此画色彩清淡,工笔也算不得细腻,但寥寥几笔,就将画中人的情态气质勾勒的栩栩如生。 白九霄总觉得这画中人有几分眼熟,一时却又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他独来独往惯了,认识的人屈指可数,认识的女子就更没有几个了,而且照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很快又会少一个人。 许久,飘浮在画上的眼光才轻悠悠的飘向了床边。 小神仙的药酒果然管用,天明时分,洛玉影的呼吸才渐渐平稳,而且很快恢复了意识。 白九霄倒宁愿她还昏睡着,因此她人虽然醒着,却苍白着一张脸,眉宇间铺满痛苦与忧柔。 她像一枝花,原本柔弱,却再遇风雨,早已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可是,她却没有死。 命运便是如此,对某些人总是异常无情,从未垂青。 他是如此,她亦是如此。 沉寂的眼神忽然一敛,他将桌上的画轴卷起,塞在了后腰上,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椅子腿一落地,响动轻微,却还是惊醒了正在梦游的叶小蝉。 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直起头,却见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正朦朦胧胧的望向自己。 “丫头,洛丫头,你醒了” 叶小蝉从梦中清醒过来,喃喃自语着,笑逐颜开。 抖动的唇轻轻动了几下,叶小蝉还没明白洛玉影的意思,白九霄已端了一杯清水过来。 “她应该是渴了,呐,你来喂吧。” 叶小蝉忙接过水,坐到床边,替洛玉影喂了水。 白九霄走到一边,将还在蒙头大睡的小神仙提溜了起来。 “喂,该起床了,醒醒。” 小神仙迷离迷糊的睁开眼睛,茫然了看了看白九霄,又木头似的转过头,看见已清醒的洛玉影,睡神忽然就被赶跑了。 “她她真的醒了!神了!” 他擦了擦鼻涕,忽然精神百倍,不用白九霄再催促,他挣扎着脱开了揪着自己的手,三步并两步的跳到了床边。 洛玉影还是仰卧在床,那双奇异的眸子一闪未闪,带有几星黯淡而有独特的神采,疲倦而微弱。 “你醒了?你竟然真的醒了!” 小神仙拍掌大笑,然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围着洛玉影来回瞧着,既欢快却又好奇。他像是十分意外,又像是早已预料到,神情中透露出一丝的得意。 洛玉影没有回答,眼神只缓缓移动,先是在几个人身上飘过,又扫遍了整个屋子。直到眼中的戒备慢慢拢起,微弱的眼神最终停驻在叶小蝉的脸上。 “你怎么也在,这是什么地方。”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有气无力。 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叶小蝉忙去扶她。 “我不来怎么行,我要是不来,只怕这以后就见不着你了。” 洛玉影孱弱一笑,柔声道:“又怎么了,你现在不是应该跟着你那只小飞雁吗,还见我做什么” “什么意思,我可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 叶小蝉不由撇嘴。 “不过这次也巧了,谁让你的对头也在风凌山庄,所以我不想管也得管。” 白九霄忍不住道:“这风凌山庄到底是什么地方。” 叶小蝉摇头。 “不知道,反正是不该惹,也惹不起的人。” 白九霄忍不住笑了笑。 “你不知道,怎么知道他们惹不起。” 叶小蝉明媚的眼波流转,她眨眼一笑。 “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知道他们是惹不起的,你若不相信,大可自己去试一试。” 听她语出激将,白九霄嘴角一扬,却并不上当。 “这倒不必了,听人劝吃饱饭,谁也不想无故惹的一身腥。既然现在人已经带出来,那个鬼地方就算请我,我也是不会再去了。” 白九霄揉了揉鼻尖,忽然走上前,一拍小神仙的肩膀。 “你就别在这里多余了,跟我出去转转。” 小神仙却不依,他还在聚精会神的打量着洛玉影,显然也对这双特别的眼睛充满好奇,他冲着白九霄吐了吐舌头,不服气道:“我怎么多余了,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盘嘛。” “好了,就你话多,走吧。” 白九霄一手就将他拎了起来,扛在肩头就向外大步走了出去。 小神仙吱吱呀呀的乱叫着,像只撒欢的鸭子。 白九霄一直走到了竹屋外的小土坡,才将他随手轻轻丢在草丛里。 “喂,我有事问你。” 小神仙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 “那正好,先把欠我的帐了一了吧。” 他刚笑嘻嘻的伸出一只手,白九霄却照着他的手心一拍。 “放心,早晚亏不了你,我且问你,她中的什么毒,你知不知道。” 小神仙立刻摇头,干脆利落的答道:“是一种奇毒,从没遇到过,不清楚。” “不清楚是什么毒,那你又会解毒?” “我没说我会嘛,她醒过来不过是多亏了我师父留下的那瓶可解百毒的药酒,而且我也为她又把过脉,她的毒并没有解。” 小神仙摇头晃脑。 “放心,性命暂且无碍,在昨晚我诊脉的时候,就发现她一系生脉尚存。她一定不是普通人” 白九霄问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小神仙盘起腿。 “据我看,她体内至少同时存在着几十种毒,而且是多年陆陆续续积累下来的” 白九霄不由轻笑。 “小鬼,什么时候学会危言耸听了,几十种毒那人还能活着?” “是啊,更古怪的是这几十种毒却相生相克,相互平衡,互相压制,没有任何一种毒绝对占上风。看来她本人就是个擅长用毒的,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小神仙一本正经,完全没有玩笑之色。 白九霄问道:“那她的病呢,你瞧出什么了?” 小神仙立刻问道:“病?怎么她有病么,什么病,光想着解毒的事了,这个我倒没怎么留意。” “就是她的眼睛,你不是也看见了。”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看她和平常人不一样,原来是有疾缠身,这倒有意思极了。” 小神仙拍掌而笑。 白九霄问道:“对了,你师父还没回来?” 小神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师父云游四海惯了的,没有一年半载都不会露面,你要想将人留在这里,一时半会倒也不妨事。” “好,那你替我照顾着,我出去一趟。” “替你?你和她什么关系?” 小神仙忽然露出好奇而多事的神情,白九霄一把将他从草地上抱起来。 “你说呢,还能有什么关系,我不在的时候,你替我好好盯着,人要是溜了或者受了什么损伤的话” 小神仙不悦打断:“我知道,唯我是问嘛,你呀,把我当什么了。” 白九霄嘴角一扬,悠悠道:“当然,你也可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过到时候看我还会不会付你诊金。” 小神仙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他不满嚷道:“喂,你是大人嘛,怎么能以大欺小呢。要是早知道,我才不会把师父珍藏几十年的药酒拿出来,不对,或许说我一看到你,就该溜得要多快有多快!” “小神仙,你们医家不是讲究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为你自己积功德的事。” 白九霄挤了挤眼睛,就从袖子里掏出钱袋,把钱袋挂在了小神仙的耳朵上。 “呐,剩下的钱都放在你这里,至于其余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切,逗我很有意思嘛” 小神仙不悦的把钱袋拽下来,打开袋子一看,眼睛都亮了。 “这,这些都是给我的?” 他难以置信的眨着眼睛,又很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白九霄一撩衣袍,“我是什么人,不关你的事,走了。” 他来去就像一阵风,小神仙也早已习惯,他捏着钱袋子,悠悠荡荡的回到竹屋。 叶小蝉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中拎着一个空布袋,一见小神仙,她便忍不住抱怨道:“小家伙,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连米袋也是空的。” “嗯,米前几天就吃光了,这一阵子生意不好,我都是靠野菜过活的,想吃米的话可以去村子里的米铺买。” “‘好吧,那你去买米,我要用米熬粥。” 她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扔给了小神仙。 小神仙的财运从未如此好过,今天不知是撞了什么运,人人都抢着给钱。他却高傲的一皱眉,将银子就抛了回去。 “我现在要给病人诊脉用药,买米的话就自己去。” 叶小蝉向外面瞧了瞧,“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那个小子呢?” “白大哥有事出去了,所以这里没有多余的人给你跑腿。” 叶小蝉倒不是犯懒,只是洛玉影现在这个样子,她实在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但是洛玉影如此虚弱,看起来应该几天没有吃过东西,她不亲力亲为是不行了。 于是对小神仙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洛玉影点点头。 小神仙道:“你放心去,我这里很安全,一般人是找不到的。” 叶小蝉走后,他提着药箱走到了床边。 见洛玉影已坐起身。 他道:“你身体还很虚弱,应该老老实实的躺着,现在感觉如何,我先为你把把脉,然后看看配几副药。” 洛玉影的手却拢起。 “多谢小兄弟,但把脉开药我看就不必了。” 小神仙沉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情况很复杂,但你也不该讳疾忌医,何况也不是我多事,为你治病的诊金我已经拿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洛玉影淡淡道:“我体内的毒已无大碍。” “我听说姑娘身上的毒是自己下的,那你应该最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若是不及时用药,日久天长恐怕” “我确实很清楚,所以才不希望小兄弟再将功夫或药材白白浪费在我身上,不过我有一件事,要请小兄弟帮忙。” “什么事?” “我想向小兄弟借几样东西。” “哦?” 洛玉影思索片刻,道:“小兄弟这里可有纸笔?” “纸笔?平时开药方是用得到的,但是我这里已经好久没有开张了,不过我记得师父屋子里还有些剩的,你等着。” 不多时,小神仙已将纸笔带来。 洛玉影颤抖着接过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着,缓慢的留下了一行娟秀的字迹。 小神仙心里好奇,眼也不眨的瞧着,很快发现她所写下来的都是几味有毒的药草,甚至有几味药名很不常见,连这可夸口号称无所不有的药庐中的收藏也极少。 “你要这几味,还是像照老样子以毒攻毒?” 洛玉影轻咳几声,淡淡道:“只为了我把过几次脉,就能想到这一点,小兄弟果然不简单。” “那当然,不然别人也不会叫我小神仙了” 乍然被人称赞,小神仙竟然脸颊一红,心中便渐渐对洛玉影多了几分好感,他于是苦口婆心道:“那你就该知道,以毒攻毒的法子是治标不治本,稍有不慎结果会有多可怕,我看你还是找一个靠谱的名医,或许还可以活多些时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大火 小神仙说话一向耿直,他心知肚明,洛玉影中毒已深,若要根治痊愈几乎是毫无希望。身为医者,这一点他只能说实话。 洛玉影不惊不扰,柔语道:“那依小神仙所言,我这毒小兄弟可治得吗?” “这个” 小神仙一犹豫,只好诚挚道:“没有把握的事我不敢打包票,不过我既然收了白大哥的银子,或可尽力一试。” 洛玉影淡薄一笑,清淡微凉的眉宇间却隐着深沉的惆怅,她轻轻垂眸,乌黑的长发便散落下来,隐约了她苍白似透明的脸庞。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也谢谢他” 口吻深重,她再次抬头时,眼神又已恢复了平静,平静如一波死水。 “那这几味药的事,就劳烦小兄弟了。” 小神仙眨了眨眼,“我这里本是药庐,只是缺了几味药,这个倒不难,我只是怕白大哥日后怪我” 洛玉影道:“放心,他怪不到你身上,我的身子我自己做主。” 小神仙的嘴张了张,终于将话咽了回去,只道:“好吧,你等等。” 说话间,叶小蝉已回来。 米袋里多了三碗米,是足够他们吃一天的。 她洗手淘米,热锅熬粥,厨房里很快飘出了米香。 不多时,她便端着热粥进门来。 “洛丫头,你今天有口福了,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她声若银铃,出去的时候还满腹心事,回来时已脚步轻快,脸上也有了笑容。 洛玉影见她将热碗放下,忽然轻声问道:“东西呢,丢掉了?还是毁了?” “嗯?” 叶小蝉转过头,反问:“什么东西。” 洛玉影微微侧容,“我现在身子虽虚弱,但却不是瞎子。” 叶小蝉的脸色先是一凝,又很快顽皮的做了个鬼脸,不服气道:“怎么啦,我不过是一时手痒,想给他找个不痛快罢了,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多傲慢,对我多凶,不过” 她止住话头,闪动的眼神忽然在洛玉影的脸上盘旋,而后又咯咯直笑,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不过他对你还是不错的,哎呀,我真是自讨没趣,竟然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 见她挤眉弄眼的模样精灵古怪,洛玉影不解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叶小蝉却捂着嘴甜甜偷笑,甜甜道:“算了,你要告诉他就只管告诉他好了,反正你讨了好,我也不怕。” 洛玉影沉默片刻,认真道:“放心,我不会多嘴的,不过这样的事,下次你该更小心。” 叶小蝉则心不在焉,搂过她的肩膀,在肩上一歪头,亲昵的喃喃道:“好好好,我早就知道,知道你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好啦,以后我绝不在你面前耍花样,这总行了吧。” 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洛玉影好似没有听见,她没有说话,只是寡淡的目光不觉飘向了窗外。 窗外。 天空无云,一片湛蓝。 白九霄顶着头顶的湛蓝,晃晃悠悠的进了城。 刚进城,他的肚子就饿得咕咕直叫,于是照旧到了路边面摊。 待他囫囵吞面,吃了个半饱,等到结账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钱都给了小神仙。 他只好道:“老板,先记账上吧,今天我手头不凑巧。” 面摊老板笑呵呵。 “公子上次付的面钱还绰绰有余,莫说这一次不用,就是公子这段日子天天来,也是不用结账的。” 看来平时出手大方些总是没有坏处的,白九霄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从进城开始,他就隐约闻到了城里弥漫着一股好刺鼻的烟味。他心满意足的站起身要走,抬头正看见远处空中有一片稀薄的灰色烟雾在朝阳蓝天下徘徊。 “老板,那边怎么回事。” 老板回头一瞧,放心了手中的汤勺,“公子是问起火的那里吧,哎,别提了,好好的庄子,一把大火全没了,听说昨晚整片天都被烧红了半边呢。” 他一边说着,不住摇头惋惜。 白九霄不由道:“起火的是什么地方?” “就是灵云庄。” “灵云庄?怎么是那儿” 白九霄心念一动,大步离去。 灵云庄。 清澈的蓝色下,映着的却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废墟残垣。 火势着了一整夜,直到天明才被扑灭。在大火烧的最旺的时候,姬灵云等人终于赶了回来。 所以她便遭遇了那最残忍的一幕,整座灵云庄被连天的大火吞噬,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若非祁凌在旁,她当时便已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骤然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任她是位铁娘子也是撑不住的。 徐徐的清风下,噩梦已过去,留下的只有一片灰烬,江轻鸿面对着整片被火损噬的断壁,心底沉浸在一阵寒意中。 亭台楼阁是死物,毁了尚可重塑,但是人若失了性命,才是莫大的遗憾,追悔不及。 废墟之中,成片的血迹已在大火的烧燎之下散发出腥臭的乌黑,想到与被毁的灵云庄一并丧命者,江轻鸿的心中的冷寒更甚。 据双拳门安插在灵云庄外的眼线所言,他们曾亲眼目睹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趁着夜幕窜进灵云庄,随后便隐约从灵云庄内传来惊呼惨叫声。 自从姬灵云与丁凡的关系稍有缓和之后,灵云庄外的暗哨都已撤走,唯剩这一个哨口,盯梢的也只有两个人。 不想片刻之间,灵云庄里却又起了火。 灵云庄突生变故,双拳门二人不敢轻举妄动,观察了一阵子,其中一人便去禀报,另外一人留守。 黑衣人放火的手段十分高明,他们像是早有预谋,等丁凡带人赶到的时候,灵云庄的火势已难以控制。 “灵云庄上下,真的无一活口?” 听江轻鸿如此问,丁凡沉色道:“是啊,我们赶到的时候,也曾第一时间冲进灵云庄内。当时遍地尸身,血流狼藉,看穿着死的都是庄上的仆人。我当时也希望能找到一两个活口,但找到的都已死的很透,而且死状惨烈,何况火势又大,我也得顾着门下兄弟的安危,只能撤了出来。” “丁兄既见过那些死人,可瞧出了什么?” “从那些人的死状来看,他们的死法只有一种。” “哦?” “他们都是死在要命的手法之下。” 江轻鸿思索道:“丁兄是想说,是有人成心要取他们的性命,所以下的都是毫不留情的杀手。” 丁凡眼神一暗,幽幽道:“所以毫无疑问,这是屠庄。” 屠庄 会是他们么。 江轻鸿明亮的眼神沉寂下来。 丁凡道:“除了他们,我想不到别的人。” 见江轻鸿不说话,丁凡又沉重道:“何况灵云庄的事,昨夜之后都传开了。” 江轻鸿反问道:“灵云庄有什么事?” “当然是收到黑帖的事,除了子夜,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地盘上生事,而且选的还是灵云庄,这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 丁凡仰了仰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江轻鸿道:“姬老板现在如何。” 昨夜他们赶到时,丁凡就在当场,姬灵云受不住打击昏厥过去之后,他便派人将姬灵云送回了府,由丁夫人暂时照料着。 天明时分,丁凡回去过一趟,很快又回来了。 江轻鸿则一直留在这片废墟之中,他在这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整个人就像是在发呆。 丁凡走的时候他在发呆,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发呆。 丁凡道:“我回去的时候,姬老板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她是自己出去的,独自一人,连我派给她的随从也甩了。” 江轻鸿道:“丁兄觉得她会去哪里呢?” 丁凡叹了口气。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手底下有了消息,那个人找到了。” 江轻鸿没有问那个人是谁。 丁凡倒似生怕他不清楚自己所指,补充道:“就是之前姬老板一直想找的人,在下可从不敢怠慢。” 江轻鸿点点头,“哦,原来是那位消失的客人,我倒快把他忘记了。” “即便江兄能忘,姬老板却不会忘,在下也不能忘。” “看来直到现在,丁兄还在怀疑那个人是杀害吴令的凶手。” 丁凡缓缓的舒了口气,“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和真相。” 江轻鸿终于笑了笑。 因为他已看见远处走来的一条人影。 顺着江轻鸿的眼光,丁凡回过头,也看见了那个人。 那人是个样貌俊朗的少年,他穿着月白色绣金线的袍子,手中执着一把伞,一把白伞。 “可惜呀,真可惜,好好的庄子就这么毁了。” 白九霄旁若无人的感叹,似乎并没有瞧见这废墟之中站着的两个人。 江轻鸿微笑道:“多日不见,白兄这是从何处来。” 白九霄亦轻笑。 “我是闲人一个,当然是从该来的地方来。” “那白兄又要去往何处呢?” “当然是往该去的地方去了,所以我只是路过,来瞧瞧热闹。” 白九霄一边说着,举着伞便倚在了路旁的一棵枯树上。 丁凡用雪亮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也淡淡的笑了笑。 “这位兄台若是想瞧热闹,那真是来错了地方,这里可没有什么热闹好瞧。” 白九霄还在四下张望,却没有去瞧丁凡,只悠悠道:“不对吧,此时此刻,这城里还有比这里更热闹的地方吗?” 丁凡脸上的笑意一冷,缓缓道:“这里是很热闹,不过只有死人的热闹,没有活人的热闹,难道兄台连这死人的热闹也要凑?” “死人的热闹就免了,我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想来凑一凑子夜的热闹罢了。” 此言一出,丁凡眉心不由一皱。 江轻鸿却含笑道:“这位白兄也是姬老板的朋友,看来丁兄并不认识。” “好了,闲话少叙,江公子几位昨日去过风凌山庄吧。” 江轻鸿微觉意外。 “白兄的消息灵通,不知从何得知呢?” 白九霄忽然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自风中飘落的枯叶,然后他又用手指夹住了那片枯叶,把叶子一扔,拍了拍手掌。 江轻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叶。 小叶。 叶小蝉。 看来叶小蝉已安然离开了风凌山庄。 江轻鸿本没有担心,但此时还是松了一口气。 “白兄想看热闹也好办,这里虽没有热闹可以瞧,但有个地方现在一定会很热闹。” 他转头对丁凡道:“不过还要烦请丁兄带路了。” 丁凡也明白了江轻鸿所指,不再理会白九霄,沉色道:“那个人就在迎春客栈。” 几个人到了迎春客栈的时候,远远就瞧见客栈前围着的人正在散去。 看来他们已来迟了一步。 店里一片狼藉,桌凳倒的倒,坏的坏,店主苦着一张脸,在招呼小二收拾着。 丁凡一进来,店家的心中又是一惊,忙不迭的迎上前,赔笑道:“原来是丁副门主大驾,不巧的很,小店刚出了点小小的乱子,丁副门主请雅间用茶” “不必。” 丁凡立刻制止他再说下去,等他住了嘴,才道:“店家,我且问你,你这店里是不是有一位穿银袍的古怪客人。” 店主的神色变了几变,犹豫了一下才道:“这又不巧了,方才灵云庄的姬大老板刚刚来过,也是找这位客人的。小人拦不住,只好带人上去,谁知刚带姬老板上楼,正碰见那位客人下楼,两人当即就动了手。他们从店里一直打到店外,最后都施展轻功走了,您看看,这店里砸坏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他终于忍不住又叫苦不迭,直到丁凡的手一扬。 “店里的损失你只管登记在册,然后到丁府去取银子就是了。” 店主立刻大喜,不住千恩万谢。 丁凡又是一摆手。 “说说那个客人。” “那个客人是几天前住到店里的,出手很是大方,却不喜欢别人去打扰,他一来到客栈就窝在屋子里,出去的时候也不多。小的见他面生,所以格外留心了些。” “他长的什么模样。” “不清楚,他进进出出都带着斗笠,神神秘秘的,我早就瞧他不像什么安分人,不过听他的口音,年纪大概也有四十几岁。” “他的房间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好好,几位请。” 一进屋子。 丁凡便示意手下好好搜查。 江轻鸿道:“主人不在,我们私自翻查别人的私物,怕是不当吧。” “江兄是正人君子,不过面对魔教邪士,又恐怕他与子夜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 说话间,一名手下已搜出了屋子中唯一的一个包袱,放在了桌上。 丁凡用剑鞘将包袱挑开,可包袱里除了几件衣物,并无其他,他不由大失所望,眉心拧的更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一.把酒闲话 “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丁凡沉了口气。 站在门口的白九霄却幽幽道:“快慢都无妨,反正那个人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行踪败露,只剩这样一个破包袱在这里,那个人当然不会再回来。 等到他们几人从楼上下来,陆陆续续的走到了门口,江轻鸿却又折了回来。 “掌柜,店里可还有房间。” 见江轻鸿面容和善,丁凡又对其客气有加,店主知其身份不简单,忙笑道:“上房还是有的,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在下是无处落脚,想顺便在此投宿。对了,方才我见那位银衣客人隔壁的房间是空着的,如果方便的话就那间吧。” “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公子随时过来,房间一定给您留着。” 店主笑容满面,答应的痛快,不待他开口,白九霄又掏出钱袋,留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作为定钱。 等他从店里走出来,丁凡客气道:“江兄何必住在这里,若是不嫌弃,尽可同姬老板一并,也到舍下暂住就是了。” 江轻鸿微笑道:“还是算了,在下与苏家关系亲近,若是公然在丁府进进出出,只怕为丁兄带来麻烦。” 丁凡却笑了笑。 “看来江兄最近与苏大少爷走得也不算亲近,否则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哦?有何不同。” 对于江轻鸿的问话,丁凡笑而不语,只道:“既然人已不在,在下还有门中烦务累身,就先在此别过,只盼改日再会。” 他着重强调了“改日”二字,江轻鸿不知是何缘故,等到丁凡带着双拳门的手下浩浩荡荡离开。他才发现白九霄竟没有走,而且就坐在对面口门的石阶上。 阳光正好,江轻鸿仰起头,天空中恰有一阵雁鸣而过,片羽未留。他也走了过去,撩衣就在石阶上一坐。 “白兄今日好得空,洛姑娘可是好些了。” “她嘛,还是病病殃殃的老样子,这次还没丢掉性命算也命大。我见过不少命大之人,她也算数得着的了。” 提到洛玉影,他不由歪了歪嘴角,无奈摇了摇头。 然后他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来,手便往后腰上一摸。 东西竟不见了。 他思忆着,只有叹了口气。 “好个伶牙利爪的小叶姑娘,倒让我白来了这一趟。” “这话怎么又系到了小叶身上,她又找白兄麻烦了?” “罢了,那东西我本想交于你,她若拿去了也是一样的。” “是什么东西。” “是一幅画,风凌公子的画。” “哦?” 江轻鸿果然来了兴致。 白九霄道:“东西是我从风凌山庄里顺来的,听小叶说你们去过风凌山庄,心想着你门或许用得着。” 江轻鸿立刻道:“画中是何内容?” “画中人是位女子,我只是觉得那画有点古怪,你见了自己明白。” 他似另有所指,却又不肯再累言,江轻鸿的心中却越发好奇起来。 白九霄忽然起身。 “上次江公子吃了在下的酒,这次是不是也该回请我一顿酒喝。” 江轻鸿大笑。 “如此甚好,我正愁酒瘾犯了,无人做伴呢,白兄请。” 相思楼。 酒意之中,温香暖阁。 白九霄的眉宇却一直未展半分。 他实在没有想到,江轻鸿会带他来到这样一个人气火热之处。 一进相思楼的门,他险些被浓重的脂粉气呛了个跟头。 不过轻歌姑娘这里倒还算清净,加上轻歌姑娘又是江轻鸿的旧交,也是个极有眼力的人,亲自布置好酒菜就退了出去。 白九霄慢慢晃动杯中之物,悠悠道:“原来江兄喜欢到这脂粉堆里来寻欢,早知如此,我便不多嘴要江兄请客了。” “哦?我没有听错吧,想不到这相思楼在白兄眼中竟这么没有人气,看来是在下失策了。” 江轻鸿笑了笑,又问:“但不知白兄是讨厌这里的东西,还是不喜欢这里的人呢?” 白九霄淡淡道:“人若腐坏发臭,他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好在轻歌姑娘非但不臭,而且是个香喷喷的大美人,她的东西自然也不差,白兄一试便知。” 江轻鸿含笑举杯,一饮而尽。 “江兄有这样的温柔乡,就难怪瞧不上小叶那样的蛮丫头了,她若知道,一定会气的跳脚的。” 想到叶小蝉火冒三丈的模样,白九霄不由笑了笑。 江轻鸿道:“白兄误会了,在下与轻歌姑娘是旧相识,她这里是个热闹的清静处,时常来坐坐,倒会有想不到的收获。” 白九霄摩挲着酒杯。 “那这次呢,今日前来,江兄是想收获什么?” “今日” 江轻鸿大笑道:“今日我只是来还酒的,不过能收获什么,倒要看白兄了。” 白九霄淡淡挑眉,嘴角含着一抹轻笑。 “那我就要先请问阁下,想要从我身上收获些什么了。” 江轻鸿朗笑。 “原本我是想拉白兄趟一趟浑水,但是白兄既已自己甘愿下水,所以这酒我是怎么都要请的,至于旁的,倒不敢再存什么心思了。” 白九霄撇撇嘴,了然道:“哦,原来你是需要帮手。” “是。” “可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只信得过你。” “笑话,你了解我么,也敢说信任。” 见白九霄目露不屑,江轻鸿则微笑着认真道:“有时候,信任并不一定要源于多么深厚的了解,此地所有的人都不像是完全干净的,而白兄却可算是最干净的一个,这就足够了。” “哦?” 白九霄正想问原因,说话间,门却开了。 珠帘轻摆。 莲步悄挪。 美人抱琴。 千娇百媚。 “这会儿我得了空,二位可要听琴。” “听琴就不必了,轻歌姑娘嗓音冠绝,白兄若是有兴趣,不妨来上一曲” 白九霄耸了耸肩,没有答话,他只是很想见识见识江轻鸿打的什么算盘。 想不到一曲罢了,他又邀轻歌姑娘过来同饮。 轻歌姑娘也不推辞,她款款坐下来之后,柔媚含情的双眸才敢渐渐正眼去瞧白九霄。这一瞧倒是越看越出神,只因江轻鸿带朋友前来,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于是她微笑着,亲自斟了一杯酒,举杯道:“白公子是江公子的朋友,轻歌敬您。” 白九霄的神情倒依旧懒洋洋的,他还歪在椅子上,却只拿着酒杯自饮,眼睛没有去看轻歌一眼。 对脂粉堆里的女人,他没什么兴趣结识,也不怎么情愿被结识。 轻歌姑娘依旧柔情蜜意的笑着,她当然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识过,所以不论白九霄的态度如何,她也是不会轻易放在心里的。 她放下酒杯道:“这位公子好面生,竟像是从未见过,白公子一定不怎么到这种场合来吧。” “姑娘眼力不错,我一向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也不喜欢别人往我身边凑,所以姑娘就当我不在,万般热情留给老朋友的好。” 轻歌姑娘抿唇柔笑。 “江公子的朋友还真是特别,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叶姑娘就活像个小阎王,现在又来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刀子嘴,难道这就叫做物以类聚?” 她美丽的眼眸闪动着满盈盈的笑意,温柔的眼波在淡淡的柔光中透出一种精致而多情的云霞之色,既可爱又亲和。 白九霄却奇怪道:“怎么,姑娘也知道小叶,难道他竟带着那个要命的小叶子到这里来?” 轻歌姑娘嫣然一笑。 “相思楼大门朝天,江公子来得,白公子来得,小叶姑娘怎么就来不得了?” 江轻鸿笑了笑。 “轻歌姑娘难道听不出白公子是在为你担心,他是怕小叶来了,会砸了你这相思楼的招牌。” 轻歌姑娘忍不住恬然一笑,斜着眉角瞥了江轻鸿一下。 “砸我这里做什么,我又不会抢她的心上人,我还等着什么时候,能吃上她的一杯喜酒呢?” 白九霄不由幽幽道:“这么疯癫的丫头若是嫁得出去,看来姑娘是要好等喽。” 江轻鸿笑道:“小叶的喜酒一时半刻想是喝不上的了,不过眼下就有现成的喜酒,姑娘若是有兴趣,到时不妨与我结个伴,找那苏家的大少爷讨去。” “哎呦,我虽没什么出息,却也还不至要向外人讨酒来喝。若真是到了那日,只怕江公子也再不会登我的门了。” 柔波一转,轻歌姑娘笑笑。 “再说,那苏家是什么人,苏大少爷是什么人,新娘子又是什么人。至于像我等早被风尘污秽之人,若是替旁人着想,是万没有登门去为人家道贺的道理。” “哎,不过才说了几句,这里倒有几十句等着我,姑娘方才说白兄是个嘴利的,在姑娘面前,这句话白兄倒是担不起了。” 见江轻鸿无奈叹了口气,白九霄轻笑,悠然附和道:“正是。古书有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么简单的道理,江兄也不明白了。” 他哼了一声,又接着道:“苏家如何,苏霆又如何,他们难道就比别人多一只眼睛,多一张嘴巴。姑娘若是高兴了,大可大方前去,我倒要瞧瞧谁人敢拦。” 方才见他神情散漫,态度冷落,本以为他是瞧不上轻歌姑娘风尘女子的身份,不想片刻,他话锋一转,又偏站不平起来。 江轻鸿不觉拢眉大笑,畅声道:“不错,如此说来,苏家的喜酒在下倒是非要带姑娘去尝一尝了。” “哎,我不过是说说罢了,白公子也好,江公子也好,二位谁都不用当真。而且喝酒本来也是一件很讲究的事,喝的好就是风雅,喝的不好就是受刑。我虽爱风雅,却不惯受刑,所以二位还是放过小女子吧。” 那双灵巧的丹凤眼睛眨着,轻歌笑的娇俏,白九霄看着她,不由叹息一声。 “轻歌姑娘不愧是江兄的朋友,伶俐口齿不逊于人,看来以后走到此处,在下也要多个心眼,绕道而行了。” 江轻鸿欣然道:“轻歌姑娘博学多识,能言善辩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虽为女儿身,却有着一般女子没有的胆识与义气,所以我也信得过她。” 白九霄总算听出了些意思,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走,不外乎觉得他们这一趟来的不简单。 他不愿与人打交道,但看人的眼光却很毒。他知道江轻鸿虽嗜酒贪杯,但却丝毫没有那种流连风月场,庸俗之类的流气。 轻歌姑娘放下筷子,俏笑道:“蒙江公子瞧得起,小女子弱质女流,除了会温温酒,唱唱曲,闲暇时解解闷,再者打听些小道消息,旁的可说一无是处了。” 江轻鸿含笑。 “轻歌姑娘何必如此自谦,至少姑娘还有一样好处,是旁人都比不来的。” “嗯?” “那便是姑娘不但嘴严,手也是最紧的,存在姑娘这里的东西,是万万不会的丢的,对吗?” 轻歌姑娘眨了眨眼睛。 “哦,原来今日,公子是带朋友来瞧东西的。” “不是瞧,而是取。” “怎么,公子是要将东西拿走?” “是,灵云庄的事姑娘也应该有所耳闻,现在这东西若是再放在这里,我只怕会为姑娘带来不便。” 轻歌姑娘微微迟疑。 “也罢,公子既为我着想,我也便不虚让,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将东西取来。” 她嫣然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白九霄的腿还勾在桌腿上,他扯了一只鸡翅,但她只吃了一口,就将其丢在了面前的碗里。 他忍不住道:“江兄带我前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放在这里的东西?” 江轻鸿依旧自斟自饮着,故弄玄虚道:“算是,也算不是。” “这话怎么说?” 江轻鸿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我只是怕白兄想见这东西,恐怕是不容易的。” 眼波流动之间,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惊呼,白九霄立刻一个健步窜了出去。 走廊中,甚是喧嚣。 白九霄毫不迟疑,只朝东南角冲了过去。 闺门大开,轻歌姑娘的脸色已因惊吓而变得苍白,她瑟缩的躲在门帘后,整个人都在发抖。“出了什么事!” 白九霄一喝,把她又是一惊。 直到她犹犹豫豫探出面,看见进来的是白九霄,才立刻扑了过来,直靠进了白九霄怀里。白九霄皱眉,将人从怀里拉起来。 “你先别怕,快说,怎么回事?” “刚才,刚才我一进屋子,一条人影就从窗边掠了出去,我一时害怕就” “那东西呢?” “东西?” 轻歌姑娘回过神,赶忙到了梳妆台前,抽屉是开着的,首饰珠宝都被翻得一塌糊涂,她心神恍惚的翻找,半晌忽然喃喃道:“不好,东西东西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二.演戏 窗是开着的。 白九霄二话不说,一撩衣襟,就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轻歌姑娘大惊失色,忙追到窗边。 灿阳下,一片白伞悠悠,白九霄的人已乘风到了几丈之外。 轻歌姑娘愣了片刻,木然回过神,铜镜之中映着的玉容显得魂不守舍,她又对镜整顿了一下衣衫,才碎步走了回去。 江轻鸿竟还坐在那里,他还在专心的喝着酒,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见轻歌神色不定,又空手而还,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怎么了,心神恍惚的,白兄做什么去了?” 轻歌姑娘缓缓坐了下来,好像变成了哑巴,一言不发。 江轻鸿微笑道:“让我来猜一猜,东西不见了,对吗?” 轻歌像是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还转过来,她只是失魂落魄,郁色喃语道:“这件事怪我,是我没有将那东西收好,是我我对不起你。” 江轻鸿却不怎么在意的笑了笑。 “说什么对不对得起,姑娘这话就严重了,白兄是去追人了?” 他似乎只关心白九霄,倒并不太关心那丢了的东西,轻歌迟疑道:“那东西一定很重要吧,现在被我弄丢了可如何是好。” 懊悔与自责异常沉重,莫说喝酒的心情,就算什么样的好心情也早被扰的一干二净。 轻歌本不是一个会将心情放在脸上的人,也不是心胸狭窄,会因为小小的一点事便耿耿于怀的,但是这一次,她有负于人,心情也格外沉重。 不知是否是为了宽慰开解她,江轻鸿温和道:“放心,我倒觉得那东西不见得会丢,再说,白兄不是去追了么。” 轻歌姑娘目露迟疑。 “你是觉得白公子能将东西追回来?” 江轻鸿却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净,起身一拱手道:“告辞了。” 珠帘摆动声、脚步远处声、隔壁堂中歌舞乐曲声、廊外大厅内笑语欢言声所有纷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轻歌凝结的目光渐渐冷如冰霜,她默默拉紧了衣袖,手却还在发着抖。 “他走了?” 门外一个冷硬的声音乍起,轻歌缓缓舒了口气,抬眸便见一张面无表情而蒙受沧桑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 “东西呢?” 此时她的神情忽然冰冷,她原本温柔的目光中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冷酷,她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淡淡道:“你算什么身份,也配来质问我?” 湘姑不急不缓道:“我不是质问姑娘,而是请姑娘将东西交出来。” 轻歌拂袖道:“那东西江轻鸿拿不走,你也别想拿走,若是有人想要,就让他亲自来对我说。” 湘姑冷哼了一声,终究还是转身走了。 江轻鸿从阶上走下来的时候,厅中欢呼声正浓,呼声此起彼伏,好生的欢快热闹。 他定睛细瞧,只见方台之上,纱幔飞扬。 在那一片迷蒙的弦乐飘飘之中,空气中有一种清淡沁人的芳香,透过浑浊的脂粉气,鲜花的气息格外清澈恬淡。 层层飞扬的纱幔中,一条窈窕的倩影如魅如灵,如真如幻。 江轻鸿也不由驻足。 远远凝视着台上,温柔的眼波也一并随着那条灵动妖媚的人影在移转变幻。 此时外面阳光正好,暖意像是烟雾飘散,那光滑精致的肌肤在光影交叠中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台上女子纤腰柳骨,轻薄的衣袂翩翩而动。 舞到投入之时,那修长笔直的长腿伸出,赤裸的脚背朝着台下一勾,仿佛要将台下人的魂魄也一并勾去了。赤着脚的就踩在那一片片娇艳多姿的花瓣上,轻挪巧移,身形灵动如轻燕,台上的美人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此时此刻,云梦姑娘被万众拥戴,如众星捧月,一枝独秀,也是那耀眼的那颗明星。 媚眼如丝,掠过每一张痴醉的脸,江轻鸿却从中读出了某些特别的意味。她傲然的俯视着台下,眼角眉梢堆着三分柔情,却藏着七分冷意。 不是讨好,而是轻蔑。 台下的欢呼声如浪潮阵阵涌动,一枝枝娇艳的花枝被投向台上。 江轻鸿是知道的,在这相思楼,这就样一枝枝带着鲜露的花枝,可都是价值不菲的。 卖花的丫头就提着花蓝在台下转着,既不用叫卖,也不用吆喝,自然有人争相报号来买。 相思楼的规矩是凡进门者便登记在册,领到号牌之后,花费时只需记下号牌,等走时再与柜上结账。 “公子,要花吗?” 江轻鸿微笑着走下台阶,卖花姑娘便立刻迎了上去。 “我瞧公子站了许久,何不买枝花来助助兴呢?” 这个大眼睛的丫头一脸热情,模样既天真又可爱,她一边说着,一边就递上了一枝花来。 江轻鸿从不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于是他便接过了花。 云梦姑娘此时已从台上款步走了下来,带着所有人充满欲望与渴慕的眼神,她腰肢款摆,莲步生辉,看似十分享受着这种优待,却又丝毫不屑理会旁人的殷勤讨好。 早在台下仰着脖子等了许久的人并不少,其中不乏达官显贵的王侯公子,或是一掷千金的文人豪客,还有佩剑的少年侠士,她却眼高于顶,连停也不肯停半步。 直到经过江轻鸿身旁时,她分明已走了过去,却又忽然转过头。 这一停驻便也罢了,回眸间正是百媚生娇,玉容天成,美的动人心魄,惊艳出众。 江轻鸿只礼貌的笑了笑,既没有上前,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秋水般的目光一降,云梦姑娘的注意从江轻鸿的脸上落在了他手中的花上。 “这是给我的么?” 她的声音很轻细,也很冰冷,她竟主动搭话,许多嫉妒愤然的目光瞬间已瓢泼般打向了江轻鸿。 江轻鸿微一迟疑,才含笑道:“姑娘若是喜欢,尽可拿去。” 他笑的很轻很浅,并没有讨好之意,也没有受宠若惊的欣喜,只是觉得很意外,似乎与他搭话的并不是相思楼里一呼百应的云梦姑娘,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过路之人。 云梦姑娘玉指纤纤,只在那花瓣上一点,便被晶莹的凝露湿了指尖。她眉稍轻弯,淡淡轻笑道:“怎么,这花不是给我的?” “这花本无主,被云梦姑娘先看上,也算是它的福气,姑娘又何必计较这花是送谁的。” 云梦姑娘的手却已收了回去,只因她已认出了江轻鸿。 最近江轻鸿来的未免太多了些,相思楼的客人虽多,但像江轻鸿这般样貌仪态不凡的谦谦公子还是格外显眼些的。 “呦,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她的熟客,可惜” 她哼了一声,却又伸手将花枝捻了起来,流利的眼波向楼上一瞥,那娇红的花朵便在江轻鸿面前一转。 “不过公子既然说送我无妨,那我就收下了,只望公子下次有空时,莫再要只一头扎进轻歌妹妹的屋子里不出来,有好酒的了不只她一处” 她咬唇娇笑,伸手在江轻鸿胸口轻轻一拍,空气转过一阵子浓郁的脂粉香风,云梦姑娘便又如云似梦般,旋身袅袅走开了。 “公子这次是要走桃花运了嘿!” 一旁伺候人的小厮笑嘻嘻的上前。 江轻鸿却只淡淡一笑,阔步走了出去。 相思楼大门向南,此时阳光正灿烂,江轻鸿从屋子里一出来,便见天地之间满目耀眼的金黄之色。 对面低矮的檐上竟仰躺着一个人,此人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衫,脚上一双崭新的淡青色长靴,只一把撑着的白伞挡住了人的样貌。 江轻鸿款步上前,走到檐下扬声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白兄如此好的兴致,怎么反就偏撇下在下,独自在这里晒起太阳来了。” “江兄有红颜知己作伴,别人在一旁又算什么,碍人眼的事在下可做不来。” 白九霄懒声懒气,语调拉的悠长,江轻鸿身形展动,一跃上了檐。 “听说白兄去追贼,在下左等右等,等的辛苦,却想不到白兄竟是在这里逍遥自在。” “贼?哪里有什么贼啊” 伞面一张,伞下之人眯着眼睛,歪头瞧了江轻鸿一眼。 江轻鸿淡笑。 “白兄的意思,在下倒不明白了,轻歌姑娘说东西丢了,是被人偷去了。” 白九霄斜起嘴角,冷冷一笑,“所以啊,江兄与那位什么轻歌姑娘都有如此好的演技,在下可学不来,还不是溜得越快越好。” “今日轻歌姑娘如此,确实出人意料,但在下与轻歌姑娘相识已久,所以我也只有陪她演完这场戏。” 江轻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负手眺望远方,眼神飘得很远很远,远的一直蔓延向天尽头。 白九霄问道:“出人意料?你没有想到?” “想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江轻鸿止笑不答。 白九霄坐起身,伸了伸懒腰。 “这么说,她一定告诉我是去追贼了。”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很肯定,否则以我的身手,绝不会追不到人的。” 白九霄的自信非同一般,江轻鸿却知道他此言并非吹嘘。 “所以白兄的意思,难道是说东西并没有被人偷走。” “这话不该来问我,江兄为何不回头去问问你那位红颜知己?” 见江轻鸿沉默不语,白九霄又道:“那东西应该很重要的吧,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本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可是却关系到一条人命,更有甚者是关系到许许多多条性命” 白九霄淡淡一笑,道:“这样的东西她本不该留的。” “是啊,可是现在她却想方设法的将那东西留下。过去我欠了她太多,若她开口向我讨要,我也会将东西交给她的,所以” 白九霄毫不留情打断道:“可是她并没有向你开口,你拿她当做朋友,当做知己,当做可以信任托付的人,而她却拿你当傻子了。” “这些并不重要,我只是有些担心,不知留下这东西对她是福还是祸。” “若祸福也要旁人周全,那这轻歌姑娘也算不得聪明人,白瞎了江兄将其视作红颜知己了” “轻歌姑娘向来剔透玲珑,她既如此,一定是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我便索性装一回傻子也罢了。” 白九霄拍掌而笑。 “江兄方才说亏欠人家,不会是欠的情债吧。只以为江兄是个厉害的角色,想不到性情确实如此柔和绵软,倒真是个正正经经怜香惜玉的主儿。” 江轻鸿无奈一笑。 “只是这东西并不是我的,如今东西丢了,我又有何颜面去见这物件的主人呢?” 白九霄又是一阵大笑,不住抚掌。 “妙极妙极!说来说去,江兄原来是慷他人之慨啊!” “正是啊,东西若是我的,拱手送于佳人是无妨,可现在可怜了我要两头为难了。” 江轻鸿长长叹息一声,眉宇间果真多了一份惆怅。 白九霄好不容止住笑,问道:“那江兄可有打算了。” 江轻鸿却只能苦笑。 “打算?还能打算什么,东西丢了,主人那里我总要硬着头皮先去一趟。” 白九霄眼波流动。 “不知这东西的主人在哪里?” “他” 江轻鸿明澈的眼波一浓。 “白兄若有闲情逸致,不妨陪在下去苏家转一转。” 白九霄一下蹦了起来,立刻道:“去,当然去!江兄身边的好戏一出接着一出,这么精彩我怎么能错过。” 比起相思楼,苏家大院也并没有让白九霄觉得更自在。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从进入苏家之后,暗处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那种感觉就像是两只兔子骤然跳进了狼窝,少不得有躲在暗处眼红的。 好在他们并不是小白兔。 江轻鸿一登门,正巧遇上了神色匆匆的苏勇。 见江轻鸿,苏勇又喜又惊。 喜的是他本是要出门去请江轻鸿的,惊的是之前他知道江轻鸿已知晓他与柳三姑娘的私事,如此突然相见,一时不免略显尴尬。 江轻鸿道:“小苏兄弟形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往何处。” 苏勇忙道:“江公子来的可真是巧了,公子正要打发我去请,我也正犯愁要去何处请人呢。” 灵云庄这么大的事早已满城风雨,街知巷闻,苏家当然已听得风声。 苏勇道:“昨儿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可巧老爷身子不适,我家少爷脱不开身。本还挂念着江公子安危,不过小人却知道江公子神通广大,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江轻鸿笑了笑。 “我现在就住在迎春客栈,以后苏兄若是要见我,小苏兄弟便可去那里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三.攀谈 苏勇对白九霄招呼道:“白公子也来了。” 白九霄轻哼了一声,连寒暄也懒得寒暄。 江轻鸿问道:“苏兄要找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苏勇却没有直说,只思索了片刻,暗暗道:“是一件大事,天大的事,至于这件事是什么,二位还是里面请。” 桌上摆着的茶是西湖龙井,颇对白九霄的胃口。他刚刚坐下,准备清净片刻,苏霆却来的各位快。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他的神情虽有倦怠之色未脱,但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人一到,爽朗的笑声便传了进来。 “二位,久违了。” 他一一拱手,又让着江轻鸿坐下,自己才落座。 白九霄抬头。 江轻鸿微笑道:“苏兄如此高兴,看来是婚期将近,这满面的喜气是藏也藏不住了。” 苏霆笑道:“不怕江兄取笑,苏某的终身也是整个苏家的一桩大事。如今大婚将近,偏逢此地波谲云诡,暗潮汹涌,加上家父的病。麻烦一桩接着一桩,一直不得消停,在下也是心力交瘁。” 他叹了一口气,笑容显得无奈而疲惫。 江轻鸿笑了笑。 “苏兄是胸怀大志之人,所思所虑自并非旁人可想,看来在下不在的几日,苏兄一定也没有闲着吧。” 苏霆也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看来江兄已经听说了。” “听说倒未听说,在下只是猜测。” “哦?” “我想苏兄之前所提及,图谋的那件大事应该已成功在望了。” 苏霆只淡淡一笑。 “江兄这猜测是从何而来。” 江轻鸿道:“今早我才见过一个人。” 苏霆立刻明白过来。 “江兄所说的,一定是丁凡丁副门主吧。” 江轻鸿轻笑。 “苏兄真是耳聪目明,不出门自知窗外事。” “其实在下与江兄也是一样,并不是知道,而是猜测。” “哦?” “自从吴令死后,姬灵云便与这位双拳门中唯一的掌权人来往甚密,灵云庄出了这么大的事,双拳门的人又是目击者,以江兄的性格肯定是要去瞧瞧的,而且定然去过当场,遇到丁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停顿了片刻,又缓缓道:“而且这件事目前尚未成形,又十分秘密,除了慕容少庄主与丁副门主,当然还有在下之外,旁人是不会知道的。” 白九霄听在耳中,不由细细琢磨。 苏家、慕容家、双拳门 看来此地很快便有大的热闹瞧了。 江轻鸿优雅含笑道:“那日听苏兄所言,慕容少庄主虽是愤然而去,我便知道苏兄早晚是有办法说服他的。只是想不到,这么快双拳门也靠拢了过来,苏兄的胆识与谋略当真是不同凡响了。” 苏霆脸上的神情却极为谦逊,他笑着摆了摆手。 “江兄这话还是说的太早了,再说这也并非在下一人之力可为,而是大势所向。之前家父亦早有联盟之意,但且不说慕容家,双拳门也是断然不会轻易松口的。但是现在已不同了。如今子夜兴风作浪,此地的太平日子怕是一去不返,灵云庄骤然遭难,我等也是唇亡齿寒,唯有抱团取暖罢了。” 说到沉重处,他不由深深叹息。 “昨夜灵云庄一出事,丁凡便派人送来了口信,大家相约找个机会坐下来,好好筹谋一番而慕容世家那里,我日前已与慕容老庄主面谈过,随着婚事在即,少庄主想通也是早晚的事。” 江轻鸿深邃的眼波还转,“不知在下能帮得上什么忙。” “三家相会,结盟对敌,自然是需要几位见证人。据商定由三家共同推举,我擅自推举了江兄,江兄到时可一定要赏脸啊。” 江轻鸿笑了笑,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怕这么重要的事恐怕在下难担此责吧。” 他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巴不得去瞧瞧。 苏霆笑道:“江兄莫要再推让了,另外一位已定好是姬灵云姬老板。姬老板的能力自然不用说,一则与三家关系都算亲近,二则如今与子夜有灭庄之仇,不共戴天,是不二人选。至于这最后一位 他眼神一转,竟到了江轻鸿身边的白九霄 “我看白公子倒是个极好的人选。” “我?” 正在喝茶的白九霄差点将茶水喷出来,他忙不迭的摇头。 “不行,这可不行!” 苏霆道:“白公子风度潇洒,身手不凡,又是财神山庄的人,自然担得起这小小的见证” 白九霄却突然眼睛一瞪。 “好啊,江轻鸿,你原来竟是要害我。” 他一跺脚,忽然转身便逃。 “白公子,请留步。” 话音一出,苏霆身形闪动,直追白九霄而出。已到门口的白九霄却随手挥出,伞尖往后一顶,苏霆不得不止步。 ”告辞!莫送!“ 眼瞧白九霄来去便如一阵风,苏霆在门口摇了摇头,半晌才缓缓道:“这位白公子性情洒脱,为人不拘,就像一匹顽劣的野马,不只江兄可有把握将其驯服呢?” 江轻鸿笑了笑。 “苏兄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若他不是白公子,而是白姑娘,或许我会更有兴趣” 苏霆大笑。 “江兄说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说,不论是权势地位,还是身法功夫,如果能与这位白公子结成好友,都可算的上是一件十分得益的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江轻鸿淡淡一笑。 “在下倒没有想这么多,人与人相交不过贵在志趣相投,性情相合,就像当时在下与苏兄相遇,你我痛饮三百杯,那是何其恣意随性,如今回想起来竟恍若隔世了。” “是啊,或许过去那个寄情山水,淡薄名利的苏霆早已死了。如今活着的这个苏家大少爷,他要做的就是接过苏家的重担,让操劳半生的父亲能够安心,在有生之年得以安慰” 深邃的眼眸在逐渐沉寂,他刀锋般坚毅的眉宇之间透露着一种伤感而沉重的冰冷。 江轻鸿不知为何忽然问道:“你是在后悔?” 苏霆摇头。 “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吧。人生无奈之事何其之多,我从来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而无论什么境遇,既然选择做了,就要做到底,对吗?” 他又渐渐露出淡淡的微笑,笑容映着微光,显是那样的亲切而和善。 正如江轻鸿认识的苏霆一样,他本是一个心底柔软,多愁多思之人。这样的人或许会是个君子,会是十分投缘的朋友,但对于苏家,所需要的却是一位能当大任的栋梁 他一直承受着很多的压力,来自整个苏家,来自父亲苏如山。这也是他痛苦的根源,直到成长为如今的果断冷静,善于筹谋。他是像变了一个人,甚至让江轻鸿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力。 但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叶小蝉会变,苏霆会变,江轻鸿甚至联想到他自己身上,他又何尝没有改变呢。 往昔难追,逝者如斯。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斜阳移转,没有人说话,也好似无话再说。 良久。 苏霆才缓缓道:“如今灵云庄已毁,江兄有何打算。” 江轻鸿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我这几日会在客栈落脚,苏兄若是得空想请我喝酒,可一定要记得是迎春客栈。” 苏霆道:“其实苏兄又何必去客栈下榻,干脆就搬到苏府暂住,吃的住的不必说,你我来往相见也便利” “我看还是免了吧,苏府人丁兴旺,规矩也大。我闲散惯了,时常会半夜出来找酒喝,进进出出总才不便。” 见江轻鸿推辞,苏霆笑道:“既然诚心邀请苏兄,怎么江兄还怕苏家会少了你的酒喝么。苏某虽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待客的规矩总还是懂的。何况如今婚期将近,从明天开始,喜宴上的酒也要开始准备了,到时候江兄正好可以替在下品评鉴别一番” 江轻鸿无奈的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我便不付那店家银子了。可惜那钱已付了,江某又一向小气的很,银子花出去总要听个响的。这样,不妨等我的房钱用光以后,到时候就算苏兄不请我,在下也一定会到苏府来打扰的。” 眼见提到了酒,江轻鸿还不动心,苏霆含笑爽朗道:“好,那就一言为定,在下还打算到时候再与江兄把臂对饮呢!” “一言为定。” 江轻鸿说完,忽然道:“刚才听说苏老前辈病体微恙,方才白兄在场不便问起,不知是否是那毒” 苏霆立刻道:“这倒不是,家父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只是这几日天气转寒,他受了些风凉,咳嗽得厉害。” “在下既然来了,也该顺便前去探望。” 苏霆道:“我看今日还是不必了,家父刚有好转,身体还不宜见客,请江兄多多见谅” 江轻鸿笑道:“不妨,但苏老前辈的毒总归是件心事,等我那位擅用毒的朋友得空,我便带她来替苏老前辈瞧瞧,可好?” 苏霆立刻喜上眉梢,忙道:“如此当然再好不过,若是江兄的朋友能替家父解毒,酬劳一切好说。” “洛姑娘并不是贪图名利之人,她只是不喜张扬,至于能否说动她,在下现在还没有把握,但一定会尽力一试。” “说起上次虽情非得已,但到底是我手下人鲁莽,我原本只是吩咐他们好生将洛姑娘留下,不想他们竟错解了我的意思,只希望洛姑娘不要介怀。” 苏霆面露歉疚。 江轻鸿道:“我想苏兄的歉意,应该等有机会自己对洛姑娘当面讲,不过洛姑娘也不像是个气量狭小之人,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苏霆认真道:“这是自然,不知洛姑娘如今身在何处,苏某一定备好大礼,亲自登门谢罪。” “洛姑娘现在并不在此处,不过苏兄只管静候佳音就是。对了,倒是那位比蜜糖还甜的唐蜜姑娘,苏兄还要早些筹谋,否则只怕到时候就变成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苏霆点点头。 “江兄说的极是,最近这位唐姑娘倒是消停了很多,到时送走了这位神仙,苏家才能真正的太平下来。” 江轻鸿道:“看来我明日就该动身去请洛姑娘,否则婚期将近,到时候慕容大小姐来了,碰上这要命的蜜糖,恐怕苏兄有的头疼了。” 苏霆微笑道:“江兄还真是为我着想,好在瑾儿性情柔顺,待人谦和,不过正因如此,我也不好让她受委屈的。” 提到慕容瑾,他的神情已慎重了许多,小心翼翼了许多,看来他们之间始终还是夹杂着太多的未知与难以琢磨。 也许他们会是一对相敬如宾、互敬互爱的佳偶;也许他们会在往后难以计数的日子里日久生情;也许他们会像所有的夫妻一样,一边吵吵闹闹,一边便转眼白首,相携到老 江轻鸿希望他们是其中的任何一种,但唯独不要成为权势与利益争斗中的牺牲品。 那些本不该是他要操心费神的事,如果成亲的人是他自己,又或是叶小蝉的话,他也许才应该管一管的。 他忽然问道:“对了,苏兄可去过相思楼么?” “相思楼?” 苏霆愣了一下,才笑了笑道:“难道江兄还不了解我,我比不得江兄,这种地方我一向是不会踏足的。” “哦?这是为何?难道在苏兄眼中,相思楼这样的地方进不得?” “这倒不是,只是因为从前我没有轻歌姑娘那样的红颜知己,以后更不会有。” 听苏霆如此玩笑,江轻鸿无奈一笑。 “看来这慕容大小姐真是好福气,她虽还未嫁进苏家,苏兄已开始为她守身如玉了。不过为了一只笼中鸟,还放弃一整天天空,这勇气也不是谁都有的。轻歌姑娘自然是一朵解语花,云梦姑娘的舞姿也是惊为天外之仙,当然,还有柳三姑娘的箜篌,她更是今年的花魁之首” 不等江轻鸿说完,苏霆已忍不住连连摇头。 “这一点比起江兄,苏某就如同那井底之蛙,既是井底之蛙,拥的一位美娇娘也便罢了,旁的可是绝不敢想。” 江轻鸿大笑。 “我来到此地后,苏兄便殷勤招待,无微不至,我心知阁下没有踏足风月场所的习惯,本想带你去开开眼界,谁知你这人竟如此无趣,也罢,算我枉做小人了。” “逆了江兄的心意,是在下不识抬举,江兄莫要见怪。” 苏霆忙赔笑,无奈连连拱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四.胭脂酒肆 两人攀谈过后,便下了几盘棋打发时间。 最后江轻鸿谢绝了苏霆的挽留,从苏家出来的时候,晚霞红了半边天,夕阳正好。 一天没有叶小蝉在耳边叽叽喳喳,江轻鸿也乐得自在。他正准备找一个酒馆,独自享受这难得的清净的之后,忽然身后有人急匆匆的追赶了上来。 “江公子,请留步。” 他转过头,看见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我是芳芳,是壁姑娘的丫头,公子还记得吗?” 小丫头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江轻鸿道:“芳芳是么,才几日不见,我怎么会忘记呢,壁姑娘可好?” “不好,当然不好,公子一直不来,姑娘怎么会好。” 芳芳撇撇嘴,瞧见江轻鸿腰间的玉佩,一对大眼睛忽然又惊异的闪了闪。 “这玉佩公子想起来了?” 她半是惊喜,半是期盼,倒让江轻鸿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好道:“这玉佩应该是在下的,不知怎么会在壁姑娘手中呢?” 芳芳果然有些失望,她攥着衣角道:“这就要问公子自己了,上次我偷偷将玉佩交给公子后,可是被我家小姐好一顿数落。不过我知道她心里是高兴的,她也在等着公子,而且已经等了很久” 江轻鸿越听越糊涂,不由问道:“壁姑娘等我?” “是啊,哎,谁知你竟忘得一干二净,只可怜了我家姑娘。” 说着说着,芳芳的眼眶竟然红了。 “也罢,这就是命。” 她忽然四下瞧了瞧,而后悄声道:“今晚戌时,我家小姐约公子在薄雨巷子里的酒肆相见,公子一定要记得去。” 她说完便一溜烟的跑掉了,江轻鸿笑了笑,转身离去。 清风朗月,灯火万家。 旗幡在徐徐的晚风中摇晃,江轻鸿刚走进巷子里,就闻到了一阵隐藏的极深的香气。 他整个人都不由来了精神,只因他所闻到的香气不是别的东西发出的,而一定是窖藏十五年以上的女儿红。 只闻这酒意,他仿佛都好像要醉了。迎着酒香,他是不知不觉之间,轻悠悠飘过去的。 旗幡上挂着斗大的四个字。 胭脂酒肆。 江轻鸿喃喃轻语,不觉念出门联两行。 女儿愁,青丝红粉浇红豆。 情人幽,黄粱无处守白首。 想不到酒肆虽破旧,却有位极为风雅的主人。 来客心中想着,不由踱步而入。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店家非但不风雅,而是第一次来的客人通常都会因为他受到惊吓。 因为这店家不仅是个跛子,而且还驼背,连眼睛也瞎了一只,还是天生聋哑。他偏又生的黑黝黝,相貌丑陋,蓬头垢面,胡子拉碴。 骤然见到这样一个人,任谁也会被吓一跳的。 但是江轻鸿却忽然心生亲切,心情大好,找了一张空桌子便坐了下来。 酒肆中只有四张桌子,桌子有大有小,样式凌乱破旧,板凳也横七竖八的摆着。 江轻鸿选的是最大的一张桌子。 酒香不怕巷子深,越是简陋残破,毫不起眼的的酒肆越是有好酒,就像越是其貌不扬的人也许越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江轻鸿道:“店家,这里有什么酒。” 驼子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江轻鸿他自己听不见,然后他便转身进了内堂。 店面与内堂之间,隔着一张厚重油腻的门帘,酒香正是从门帘里飘出来的。 不多时,驼子一瘸一拐,抱着一个小坛子出来了。 坛子也是脏兮兮的,封坛的红布也沾满了灰尘。他缓慢的走到了桌子旁,将酒坛放在了江轻鸿面前,然后指了指桌上扣放的几个杯子,示意这酒是给江轻鸿准备的。 江轻鸿笑了笑。 “老丈,在下喝酒是用不惯这种小杯的,有没有大杯,或者碗也可以。” 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也不知驼子听懂没有,反正他支支吾吾的哼了一声,然后便又一拐一拐的走开了。 江轻鸿摇头一笑,手原本已伸到了酒封上,还是收了回去。 主人未到,就算他肚子里的酒虫再怎么肆虐,也不好先动的,否则他只怕别人还还未到,酒已被他喝光了。 即便苏壁看起来并不像有酒量的人,但是人不可貌相,之前若说她知道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喝酒,他也是不信的。 但是很快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一顶小绒轿很快就吱吱悠悠的停在了门口。 江轻鸿又见到了那个叫芳芳的小丫头,不过她却是一身小厮的装扮,但只要有眼力的人,都能瞧得出她是个姑娘。 轿帘一撩,苏壁也是一身男装的走了出来。 她本就生的白白净净,乖巧腼腆,这样一装扮,倒像个文绉绉的书生,只是那目光还是怯怯的,就像是个怕羞的大孩子。 但想不到这个怕羞的孩子,喝起酒来倒是毫不含糊,让江轻鸿也不觉刮目相看。 她低着头走了进去,然后便在江轻鸿面前坐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红着脸将酒埕打开,然后走到柜上自己取了两个干净的碗又走了回来。 她将两碗都倒满,然后动作轻柔却又似有些笨拙的的将其中一碗端到了江轻鸿面前,她一坐下来,便端起来剩下的一碗酒,先饮了一口。 察觉到江轻鸿一直在盯着她看,她的脸颊便泛起了嫣红,随着酒意从口中一直涌到胸口,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停滞。 “这里的酒很不错,大哥哥要不要尝尝看” 苏壁忽然称呼他大哥哥,江轻鸿虽然觉得奇怪,也没有多问,只是干脆的端起了碗,尝了一大口。 酒意冲头,立刻使人神清气爽。 江轻鸿长长松了口气,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自从离开相思楼,他已经好几个时辰没有沾酒了。 “这酒确实是好酒,在下既然喝了姑娘的酒,现在想听一听姑娘约在下前来的用意。” 江轻鸿已经在外面转了一天,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的喝一场,然后倒头就睡,并不像再动什么脑筋,猜什么心思。 何况像苏壁这样的小姑娘,一根筋的单纯,有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根本用不着去费心琢磨。 他开门见山,不希望和她兜太大的圈子。 “用意” 苏壁垂着面颊,眨了眨眸子,好似有些失落。 “我是想让你尝尝这里的酒,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不要看卢老爹貌不惊人,但是他酿的酒可是一绝,凡是喝过的人没有不称赞的。” 她说话软声软气,一双眼睛总还是忍不住慢慢向江轻鸿瞧。 江轻鸿迟疑了一下,轻笑道:“在下何德何能,怎敢劳动苏家小姐亲自款待,难道这是苏兄的意思?” “不,不是,霆大哥他并不知道,我是偷偷出来的,不然” 不然她也不会打扮成这副样子了。 苏家虽然没有慕容家的规矩大,但是女眷出门也并不是很随意的,苏墨当然是例外些。而换做性情绵软,胆小怯懦的苏壁,若是青天白日,又有仆人跟着,她也是可以大大方方出来的。 所以江轻鸿才觉得她要见自己这件事背后,一定是有什么很着急的缘由。 苏壁又捧起碗,喝了一口酒,脸颊的红晕更浓,她不觉摸着发烫的脸,又开始觉得不自在。 江轻鸿察觉到她在紧张,很紧张。 可是这酒中并没有毒,暗处也没有埋伏,她在紧张什么,又或是她真是只想请他喝酒,又或是别有用心 江轻鸿不动声色,端起酒也喝了一口。 “对了,墨小姐的身体可大好了?” “嗯,听说墨姐姐之前并不是病,而是中了毒,所以好的也很快,大哥哥可以放心。” 江轻鸿立刻道:“那苏老前辈呢,今日我本打算前去探望的,又怕多有不便。” “父亲他” 提到苏如山,苏墨忧伤的叹息一声。 “应该还是老样子吧,我也很担心,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亲的面了。” 江轻鸿眼波一动,淡笑道:“这就是姑娘的不是了,苏老前辈病体抱恙,姑娘本应好生照顾的。” 苏壁忧虑道:“是啊,我是记挂父亲,可是现在除了大哥之外,别人若是想见父亲一面都有些困难,又何谈照顾呢” 神情间的忧伤浮浮沉沉,她本是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听别人都说,你和霆大哥是朋友,还是很好的朋友,是吗?” 江轻鸿微笑。 “算是吧,不然我怎么可以在苏家进进出出呢。当然,不只是苏霆,还有苏老前辈,他对我应该也很熟悉了。” 他与苏如山虽只见过那一面,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被仔细的调查过,所以他说的也是实话。 苏壁显然觉得意外。 “这么说,难道你见过父亲,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好不好呢?” 江轻鸿不由笑道:“这正是我想问姑娘的事,姑娘怎倒反过来问我了,如今见苏老前辈不易,但也是暂时的,壁姑娘还是莫要太担心。” “我不担心也是不行的,从前霆大哥不在我担心,如今他回来了我更担心。因为我知道,他现在做的事情一定很不容易,才会令他心神难安,连性情也发生了改变。” 江轻鸿忽然发现,这看起来不善言辞,文静木讷的苏壁,骨子里却是一个心思细腻、感情丰富的人。也正因为她对苏家的每一个人都很关心,所以担忧思虑自然会多些。 江轻鸿温和道:“所以你是希望我能规劝苏霆,要他停止现在所做的事?” 苏壁木然摇头,轻声道:“不用劝,也劝不了的,那是父亲想让他做的事。所以也许别人都会觉得霆大哥变了,但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对父亲的孝心从未变过。” 她轻轻叹了口气,闭着眼睛端起酒碗,咕咚咕咚一连喝了好几口,然后便被呛得直咳嗽。等她喘过气,再想去拿酒碗的时候,酒碗却不在了。 江轻鸿端着她的酒碗,将剩余的酒倒进了自己的碗中。 他也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直摇头。 “酒啊酒啊,这么好的酒,本以为从今日之后能多个酒伴,想不到却也是个不懂酒的笨蛋,和小叶子那家伙是半斤八两” 苏壁的眼眶红了,红的像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她抽抽搭搭的怯声道:“小叶子是谁,是一个人吗?” 提到叶小蝉,江轻鸿清淡的笑容有了一丝极为细微的变化,他笑的更轻,也更温柔,眼中还有一抹淡淡的不在意。 “小叶子就是小叶子,一个不合格的小酒鬼,一个专爱挑事的惹祸精,一个一旦黏上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你呀,是个乖孩子,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认识她。” “她是个女孩子吗?” 苏壁的脸更红,她紧紧抿着唇,已不敢再去瞧江轻鸿。 “那丫头的年纪应该比你大不了许多,不过你也不要被我吓坏了,除了对我,她对别人也不都是坏的。她也是个热心肠,喜欢打抱不平,也最不会欺负老实人的,所以你也不用怕她。” “我我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苏壁红着脸,支支吾吾。 江轻鸿将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然后又将酒埕封上。 “好了,今日的酒喝够了,壁姑娘请回吧。” 见他起身,苏壁也站起来,可是她猛然起身,一阵眩晕上头,她竟有些四肢发寒,站立不行。 “我说了,你喝的已久够了,再喝下去苏霆就该怪我了。” 江轻鸿微笑着,对站在门口的芳芳招了招手。 芳芳早已翘着脚往里张望,一见江轻鸿招手,立刻就小跑了进来。一见苏壁已绯红的脸颊,还有满面的酒气,她忙上前将人扶住。 “小姐,你没事吧。” 方才乍喝酒下去,除了辣口,还没有别的感觉,但是现在这酒意才漫上来,苏壁忍着胸口火辣辣的刺激,对芳芳直摇头。 “我没事,没事” 她一张口说话,酒气就喷了出来,芳芳焦急道:“小姐,我说了不让你喝酒的,你要是喝醉了,那可怎么好。” “带你家小姐走吧,她若再喝下去,就真的醉了。” 芳芳立刻哼了一声,质问道:“江公子把我家小姐灌醉了,难道就准备这样一句话将人打发了吗?” 他们穿的虽都是男装,但毕竟是两个姑娘,加上苏壁不胜酒力,和活奔乱跳的叶小蝉还是不同的。 街上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一阵冷风吹来,江轻鸿的头脑更加清醒了。 苏壁老老实实坐在轿子里,芳芳跟在轿子旁,一路上一直偷偷的去瞧江轻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五.杀意 许久。 江轻鸿忍不住道:“芳芳小姑娘,我的脸上有花吗?” “嗯?” “若是我的脸上没有花,你为什么一直瞧个没完呢?” “瞧你怎么了,你又不是大姑娘,还不许人瞧了。” 芳芳嘟嘟囔囔,小嘴翘得快能挂得上油瓶了。 江轻鸿也不说话了,反而一直看着她,眼睛也不眨了。 半晌,芳芳忍不住道:“喂,我可是姑娘家,江公子这样盯着人瞧,不免太无礼了吧!” 江轻鸿无奈叹息。 “哎,你盯着我看便是理所应当,我瞧你两眼怎么就变成无礼了,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公平的道理。” “这世上不公平的道理何止千千万万,就像我永远是小丫头,我家小姐永远是我家小姐。公子若是空闲多的发慌,不妨就多想想自己忘记的事,也好过与我这小丫鬟在这里斗嘴。” 她又哼了一声,竟骄傲的别过了脸。 江轻鸿不由笑道:“看来在下这记性还真是差,竟实在想不到何时得罪了芳芳小姑娘。” 他刚说完,轿子里的苏壁轻轻打了个喷嚏。 芳芳一张利嘴刚张开,又默默的闭上了,喃喃道:“公子当然没有得罪我,芳芳只是个小丫头,就算有气也不敢对公子发的” 眨眼睛,苏府的大灯笼已可瞧见。 芳芳一颗提着的心才稍稍落了地,但她一转脸,忽然发现一直走在轿另一边的江轻鸿已不知何时不见了。 “江公子,江公子呢” 她赶忙着急的拉着轿夫问。 轿夫摇头,似乎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江轻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好像是不知不觉间凭空消失的一般。 芳芳跺了跺脚,又叹了口气。 轿子里忽然传出一个弱弱的声音。 “他走了,是不是” 苏壁的声音很忧伤,芳芳不说话,半晌才道:“姑娘只是想着他,也该为我想想,您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现在又冒然饮酒,若是叫人碰上” “碰上就碰上,随她们怎么去说,我难道就不能随一回自己的心意么?我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他,你你是知道的” 苏壁玩攥着手中的帕子,眼中早已模糊,但是她却强忍着,强忍着不肯落泪。 芳芳又不再说话,她知道苏壁的心里一定在难过,所以她的一颗心也在跟着难受。 安慰的话过去已说的太多,她忽然觉得苏壁不该再这样下去,不该再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 寒风催人,长夜漫漫,天地间的寂静却像是永无尽头。 江轻鸿就沿着这寂静一直走,一直走 远处。 除了迎春客栈的灯笼还亮着,街上的门户都已闭了七七八八。摇晃的灯笼在夜风中闪烁,好像一对悬靠在夏夜中的萤火。 来到客栈门口,江轻鸿的酒意已去了大半。 迎春客栈的规格并不是很大,而且位置偏僻些,加上白日出了乱子,今日的生意又并不好,氛围不免冷清。 一见江轻鸿进来,店家忽然神色慌张的迎了上去。 “公子,江公子你可回来了” 他的脸色有些焦急,压低的声音也透着迫切。 不待江轻鸿问,他便慎色的指了指楼上。 “公子,您有客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江轻鸿并不惊讶,只微笑道:“多谢,她一定很难应付吧。” 店家的脸色发青,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公子,我看您还是多小心些,那位客人似乎来者不善呐!”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知道哪些人好惹,哪些人惹不得。他倒不是特别替江轻鸿担心,只是怕客栈里再出什么乱子。江轻鸿又和双拳门的大人物有关系,不论是伤了人,还是被人伤,都不是什么好事。 见店家一脸紧张,江轻鸿含笑道:“放心,她是我的老朋友了,我会尽快将人打发,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听了江轻鸿的话,店家连连作揖,才算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和缓了许多。 算时候,叶小蝉也该出现了。 想来一定是她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又闲不住,又给店家难处受了。 江轻鸿心里这样想着,动作优雅的走上了台阶。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来的人并不是叶小蝉。 屋子里没有灯,但是人却没有走。 而即便叶小蝉自己在的时候,她也一定是会点灯的。从前她总是很怕黑的,现在虽然不怕,却不喜欢呆在黑乎乎的地方。 他走到门口,空气中忽然有一阵骤然的寒意扑面而来。 好重的杀气 江轻鸿想到了一个人。 这样的杀气,他只在那个人身上见过。 凛冽的寒气与众不同,这是属于顶尖杀手才有的锐利与血腥的杀意。 杀手与常人也是不同的,杀手每一次出招,目的只有一个。 所以月牙儿会在这里,原因也只有一个。 但直到江轻鸿推开门,走了进来,站在了面前,他也并未出手。 江轻鸿的脸上却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朋友,是在等我?” 月牙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冷冷道:“我说过,我不是你的朋友。” 江轻鸿笑了笑,只好改声道:“那阁下也应该等很久了吧,实在抱歉。” “不久,不过只有三个时辰。” 为了杀人,莫说三个时辰,就算他等上三天,甚至三年都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不错,阁下的耐性,我也略有耳闻。” 江轻鸿淡淡笑了笑。 “传闻五年前,杀手月牙儿为了刺杀崆峒派掌门,在崆峒山整整潜了半年,才找到机会出手” 月牙儿冷冷道:“不是半年,而是九个月。” 整整九个月,他都在为这一个人而做准备。 只是从崆峒派的人第一次发现他的行踪,到掌门被杀,中间是相隔了半年的时间而已。 除了最后得手的那一次,期间月牙儿并没有出过一次手。 他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要一击必中的。 江轻鸿察觉到一件事,自从他走进这间屋子,月牙儿身上的杀气就渐渐散了。 看来,他这次并不是来杀他的,至少现在他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很快。 月牙儿问道:“阁下应该清楚我的来意。” “杀手月牙儿的来意哎,除了杀人,恐怕也不会有其他的了吧。” 江轻鸿无奈一笑。 “杀手月牙儿找上门,看来这一次我是躲不过的了。不过我很好奇,什么人会如此大方,舍得花重金请月牙儿出手,来取我的性命。” 月牙儿冷冷道:“杀手这一行,自然是杀手的规矩,不能泄露雇主身份便是规矩之一,江公子也不要想着再试探了。” 江轻鸿道:“那杀手杀人之前先预警是否也是其中之一呢,如果是的话,杀手月牙儿的规矩果然有些意思。” “这不是我的规矩,而是针对阁下的规矩。” “哦?” “若是一般人,在下当然不会,但是对于江公子今日之后,在下与公子必有一战,希望公子到时候全力以赴,在下一定会十分期待的。” 斗笠后,冰冷的眼神一扫,落在了江轻鸿放在桌面的手背上。 “听闻阁下有一把很特别的刀。” 江轻鸿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只是笑了笑。 “那把刀是很特别,不过与兄台的剑不同,它是不沾血的。” “不沾血的刀也配叫刀?” 月牙儿冷笑。 江轻鸿道:“为什么不能,菜刀也是刀,也未见它沾血。” 月牙儿冷冷道:“阁下怎么忘记了,菜刀并不是不沾血的,只是沾的不是人血。” 江轻鸿哑然半晌,唯有叹息。 “哎,不错,牲畜的血也是血,有些牲畜本就不比人低贱,倒是有些人反而连牲畜也不如。” “所以那些人的脏血总会弄脏我的剑,就让人很不高兴。但是这一次,能有江公子这样的对手,实在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月牙儿的声音还是冰冷的,僵硬的嘴角没有一丝笑意,但是他的眼神中却闪过一种凌厉的锋芒。这锋芒刺透了斗笠,就像两把尖刀,刺向江轻鸿。 江轻鸿却淡淡垂眸。 “能有月牙儿兄这样的对手,在下项上的这颗脑袋可开心不起来。” 江轻鸿忽然忍不住开怀的一阵大笑。 他实在没有想到,在别人眼中,他的这颗脑袋会这么有价值。 “最近江公子可要好生珍重,至少下次在下来取这颗头颅的时候,希望它还是好好长在脖子上的。” 月牙儿说完便站起身。 他的背还是挺得笔直,直的就像是一杆标枪。他走出去的时候,脚步很轻,轻的就像是飞花落地,踏雪无痕。 他的功夫江轻鸿是见识过的,看来这次又有一桩麻烦上门了。 关上房门后,江轻鸿意兴阑珊,倦意卷上心头。直到一阵欢笑银铃般的传来,他抬起头,才看见挂在房梁上倒垂下来的一片翠绿。 手链上的银铃悦耳,清澈的欢笑声却更动听。 江轻鸿刚不由皱起眉,一个柔软的身体忽然扑过来,跳上了他的背。 一条柔软乌黑的长辫子垂下,在江轻鸿面上来回抚过,惹得他直想打喷嚏。但喷嚏还没打出来,一只冰凉柔软的手已覆在了他的双眸上。 “呀!猜猜本少侠是谁!” 清脆的笑声痴痴的,叶小蝉嘴角的一对小酒窝甜的几乎要腻死人。她盘腿夹在江轻鸿腰上,一只手环绕着他的脖颈,一只手紧紧的呼在他的脸上。 “好了,你再不老老实实的下来,我的腰就要断了。” “不下来,我偏不下来!你陪别人说话聊天就没事,背我一下就要累死了,是不是?” 她甜甜的依偎在江轻鸿背上,歪着头像只调皮的小猫,一对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比明珠还亮。 江轻鸿只好一反手托住了叶小蝉的后腰,巧劲一运,身量小巧的叶小蝉便被倒仰着夹挟在了肋下。叶小蝉明眸一闪,纤细的长腿一绷,直便朝江轻鸿的后脑踢了过去,但脚背连江轻鸿的头发丝还未碰及,膝盖已被江轻鸿的手肘顶住。 叶小蝉腿上的力道又重了三分,但是依旧被江轻鸿制得死死的,她不服气的瞪了瞪眼睛,江轻鸿嘴角一扬,手忽然松来。叶小蝉险些摔在地上,但双掌及时一撑,翻身跳上了桌。 “不背就不背,哼,有什么了不起。” 叶小蝉理着长长的麻花辫,顽皮的吐了吐舌头。 “你怎么回来了。” 叶小蝉盘起腿,悠悠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找不着你,哈哈,你打错算盘了,在这个地方还没有我找不到的人呢!” 江轻鸿无奈摇头。 “我是问你,你怎么这样就跑回来,洛姑娘那里都安顿好了。” 叶小蝉不由疑惑道:“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找到她了?” 江轻鸿道:“我今天见过白九霄。” “他?你见过他?” 叶小蝉眼波辗转,喃喃道:“原来这小子跑出来一天,竟然是来找你的,他找你做什么?” “其实他不见得是来找我的,灵云庄出了这样大的事,是人总要忍不住来凑凑热闹的。” 叶小蝉思索着,也不由点了点头,但她很快又露出略显愤慨的神色,似乎在为自己错过了灵云庄大火而遗憾。 江轻鸿却将手掌伸到了她面前,道:“拿来吧。” 叶小蝉疑问。 “什么?” “东西啊,我知道你是来送东西的。” “什么东西?” 叶小蝉莫名其妙的撇撇嘴,忽然狡黠的笑了笑。 “不是吧,上次借的银子你还没还,这次又要,你当我是冤大头啊” 江轻鸿无奈的叹了口气。 叶小蝉有时候是很聪明,但有时候却像是个小傻子,怎么点都不亮。 “不就是白九霄从风凌山庄带出来那幅画,他说在你的手上。” “哦,是那个呀。没错,是我从他身上顺走了,好个坏东西,竟然这么多嘴告我的状,看我下次怎么要他好看” 听她嘟嘟囔囔没个完,江轻鸿笑道:“他是怎么又得罪你了,他并没有告你的状,只是说你会替他将东西交给我。” “什么?那东西是给你的?他,他怎么不早说!” 叶小蝉惊讶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半晌,她才挠了挠头,干笑道:“那还真是糟糕了” 叶小蝉说糟糕,那便一定是真的很糟糕了。 江轻鸿道:“什么意思?” 叶小蝉只觉尴尬,嘘声道:“因为你已经说晚了,那东西我瞧着没什么名堂,所以就随手丢掉了。” “丢了?那画被你丢了?” 这次吃惊的轮到了江轻鸿,惊讶过后,他只好道:“那画被你丢到哪里了,可还找得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六.神秘的画像 “丢了的东西还去哪里找,而且我是随手丢在外面的,现在就算想找,也不见得能找到了” 叶小蝉自知犯了错,江轻鸿虽不会责备她,她自己心中已甚是懊悔了,可是懊悔也无济于事。 江轻鸿道:“那画你可看过?” 叶小蝉忙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的直点头。 “看过的,就是因为看过,才以为没什么用处。哎,谁知道那画会是白九霄从风凌山庄带出来的,真是失策呀!” 这是风凌山庄的东西,现在看来那极有可能是风凌公子的墨宝。 要真是如此,那倒是一件宝贝了。 风凌公子身份成谜,这画或许会是解开他身份的重要线索。 自从去过风凌山庄之后,叶小蝉清楚这神秘的地方并不简单,于是此时心中懊悔更甚。 江轻鸿问道:“那画上到底画了些什么。” 叶小蝉仔细回忆道:“也没什么嘛,不过是一副画像。画上的人是位相貌端正的绝色女子,我并没有觉得眼熟。对了,她眉心这里有一颗痣。嗯,旁的我也没有瞧出来其实画上还提着字,不过字是一堆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我没有细看,对了,似乎还有一个印戳。这我记得很清楚,似乎是‘柳施’二字。” “柳施” 这名字江轻鸿并未听过,于是道:“小叶,替我查查这个柳施。” “好。” 叶小蝉立刻干脆的答应了。 江轻鸿道:“对了,昨日你在风凌山庄可有什么发现?” 叶小蝉机灵古怪的眨了眨眼睛。 “发现倒没什么发现,去之前你就应该很清楚,我和你们不同,我可不是为了赴约而去的。” 去往风凌山庄这一趟,她不过是想借姬灵云等人的便利溜进去而已。 她原本就是要去找人的。 尤其是到了风凌山庄附近,她发现白九霄已然不在,自己便更是按耐不住了。所以在点了姬灵云的睡穴之后,她就溜了出去。 一早知道洛玉影身边还有别人,在没有白九霄帮忙的情况下,若想凭一己之力,将人带走并不容易。叶小蝉原本的打算就是先探一探虚实,若是找到人则罢,找不到人就在姬灵云醒来之前回到那里,暂且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她的主意本是安排的极好,谁知后来又意外的出了岔子。 因为谁也想不到,这风凌山庄比预想的还要大太多,她转了不一会儿,就迷了路,最后连姬灵云呆的那个房间也找不到了。 提到这个风凌山庄,叶小蝉就寒毛直竖。 因为她在风凌山庄中急的团团转,却似乎始终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直到夜幕垂落,有了灯火,她才循着灯火找到了洛玉影的住处。 她的运气总算还没有坏到家,但还是比不上白九霄,她虽然到了洛玉影的住处,但还是去晚了一步,那时洛飞烟没有回去。 在门口瞧见屋子里有人倒下,她就知道洛玉影一定脱身了。 院门口有三条路。 以她对洛玉影的了解,于是便沿着最僻静最黑寂的那条路追了出去,果然在花园里碰上了白九霄,还有毒发的洛玉影。 听叶小蝉叽叽咕咕的说完,江轻鸿沉思半晌,才道:“那就算了,东西丢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你这个手快的习惯,以后还是改一改才好。” 叶小蝉满面堆笑的撒娇道:“好啦好啦,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 她刚热络的凑到江轻鸿面前,忽然神情一停,又揪住了江轻鸿的衣领,鼻子贴上去使劲嗅了嗅。 “嗯?有女人的味道,你回来这么晚,去见谁了?” “哪有什么女人” 江轻鸿无奈摇头,才想起自己好像确实是才与苏壁见过面,于是道:“我只是闲来无事,去相思楼转了转,又与苏家小姐见过一面而已” “苏墨那丫头?她又找你了?” 江轻鸿却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爱刀如命的苏二小姐,而是另一位苏姑娘?” “另一位苏姑娘?” 叶小蝉嘟起嘴,眸子一惊。 “好啊,才一日未见,你什么时候又招惹上另一位苏姑娘的?” “这个你还记得吗?” 江轻鸿刚将玉佩拿下来,就被叶小蝉夺了过去。 “这个?没怎么见过,好啊,不会是她送你的吧,快老实交代,到底是哪位苏姑娘?” 她打量着玉佩,一脸不悦积攒眉心,全写在神情里。 “苏壁,你见过她吗?” 江轻鸿说完,又补充道:“这东西并不是别人送的,而是失而复得之物。” 叶小蝉拎着玉佩在面前打着转,“是你自己的东西?我怎么没见过?” “你肯定是见过的,不过那个时候你讨厌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注意到我的随身之物。而这东西之所以会丢,也是因为你嘴馋的缘故。” “什么这时候那时候的,你以为现在我很稀罕你吗。” 叶小蝉哼了一声,将玉佩丢到桌上。 “好了,什么破东西,还给你了,不过苏壁找你做什么。” “她只是一片美意,带我去寻好酒,她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你见了定会喜欢的。” “我喜欢有什么用,人家既没有请我喝酒,要的也不是我喜欢。” 叶小蝉眨巴着眼睛,从随身的小布兜里掏出一把花生,又开始咯吱咯吱的剥花生。 小布兜是大红色的,四四方方的布兜中央绣着几片翠绿色的小柳叶。叶小蝉脚上的一双靴子也是火红的,红的就像是一团火。 绿底配红,穿在别人身上不免俗艳,但叶小蝉这一身却将其活泼可爱衬托的更加生气。 别人带的口袋里装的十有八九都是暗器毒药,但随时随地都能掏出吃的东西来,这才是叶小蝉布兜不离身的原因。 “对了,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是啊,用不到我的时候,你总不会想起我的,说吧,什么事。” “我想你带我去见洛姑娘。” “洛丫头?她还病着呢,你想见她?” “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请她帮忙。” “她能帮得上的忙的” 叶小蝉疑问道:“你要她帮你做什么?难道你要下毒害人?” 江轻鸿实在不知道,叶小蝉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他轻轻一拍她的小脑袋。 “她的本事可不只是下毒,上次你应该见识到了。” “哦!你想要她帮你解毒!是谁?谁中毒了?是你吗?” 叶小蝉从桌子上跃下,拉住江轻鸿就开始打量。 江轻鸿知道自己若想解答叶小蝉的疑问,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了,于是道:“你只说帮与不帮。” 叶小蝉嫣然一笑。 “帮如何?不帮又如何?” 江轻鸿轻笑道:“你若肯帮忙,当时候自然就知道身患毒症的是谁。你若不帮,也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叶小蝉鼻尖一扬,俏声道:“哼,好势利的人,那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她嘴上说着江轻鸿势利,自己倒先讨要起好处来了。 江轻鸿淡淡一笑。 “说吧,又想让我请你吃什么。” “吃吃吃,每次都用吃的来打发我,你真以为我是恶鬼投胎呀。” 叶小蝉嘟哝。 江轻鸿道:“那你是不想要吃的了?” “要,怎么不要!” 叶小蝉忙不迭的答应,又顽皮的笑了笑。 “不过这次就先欠着吧,到时候看我不把你吃穷!” 袋子里的花生正好吃完,她拉着江轻鸿的衣摆擦了擦手。 “好啦,就到这儿吧,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去睡了。” “怎么,你也要住这儿?” 叶小蝉眼睛一瞪,“我说过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客栈又不是你开得,难道你还想将我赶出去不成?” “不,我只是担心洛姑娘。” “洛丫头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白九霄这个人虽然有些古怪,但本事还是有的,他回去之后我才敢回来的,所以你只管将心放到肚子里,你的事我改日再替你办。” 叶小蝉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转身走开了。 竹屋中。 灯火明明。 满天星辉洒落,白九霄百无聊赖的躺在屋顶上,又在一颗一颗数着星星。 屋门被推开,有人蹑手蹑脚的溜了出来。 人影跳到草丛里,压着声音,却又扯起嗓子叫道:“白大哥,白大哥” “都说别吵我,又要做什么。” 白九霄懒声懒气的应了一句。 小神仙忙道:“大哥,你先下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白九霄只好起身,飘飘的落下来。 “怎么了小鬼。” 他刚说一句话,小神仙忙拉住他的胳膊,然后朝屋子里以目示意。 “我们走远些,她刚睡下。” 白九霄虽不知道小神仙为什么要瞒着洛玉影,也只好随着他走出了很远。 “好了,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小神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白九霄。 “呐,就是这个,是那位大姑娘要的东西。” 白九霄接过纸张,借着月光瞧了一眼。 “她要这些东西大概是要制毒吧,没什么问题,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个” 小神仙摇头。 “我想应该不是,这些毒药应该是她自己要用的。” “自己要用?什么意思?” “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不过凭我小神仙的医术,我已在她的体内发现了至少十三种不同的毒性,尤其是其中一种性寒的毒最重,相信也就是其昨晚毒发的原因” 白九霄眉心一皱。 “十三种毒?这是什么意思?” 小神仙幽幽道:“你还不明白,我是说她应该在常年服食毒药,不过奇就奇在她的毒全集中在心脉,血液中的毒却又轻些,这也是她一直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常年服食毒药” “是,少说也得差不多十年之久,但再这样下去的话,她随时有可能会一命呜呼,我这可绝不是危言耸听!” 白九霄沉默片刻,回过神才道:“我知道了。” “那这东西” 白九霄又默然良久。 “给她吧,我想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要给她,她体内的毒一直互相制衡,但是各种毒药的药性和药效期都是各不相同,所以她现在是少不了毒药的。” 小神仙叹了口气。 “这里面有几味药我已经准备好,但还有几味药,我这里是并没有的,所以我已托那位小叶姐姐,要她明日带过来。” “喂,你自己都有了主意,干嘛还来找我商量。” 白九霄嘴角一沉,扬手就将药单丢还给了小神仙。 小神仙摇头晃脑道:“我也看得出,那位大姑娘倔强得很,你是吃不住的。不过关系到她的性命,你我也是老熟人,我总要告诉你一声,省的日后你埋怨我。” 白九霄一搂他的脖子,“知道了,就你最机灵,好好盯着她,她要是死了,可是会很麻烦的。” 小神仙眨了眨眼睛,仰起脑袋瞧着江轻鸿。 “好啦,现在说完了她,也该说说你了。” “我?你又想说什么,小鬼!” 小神仙嬉笑。 “没什么,只不过我认识白大哥也有些日子了。某人可是一向独来独往,别说姑娘,就算身边的朋友我也没有见过半个,但是这一次,却忽然带着两位姑娘出现了,真是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不知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会认识她们。好了,现在聊完了,进屋去吧。” 白九霄撇撇嘴,忍不住不耐烦的催促。 小神仙却灵活的像只猴子,一下就从白九霄腋下溜了,还神气活现的吐了吐舌头。 “站住,小鬼!” 两人打打闹闹,到了屋子旁,白九霄终于将小神仙捉住。 屋子里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小神仙立刻忍不住小声埋怨道:“看吧!都让你小点声了,她好不容易才睡着,被你吵醒了吧” 白九霄抬手,一敲他的脑袋,“这怎么怪我,分明是你叫的声音太大了!” 小神仙努力挣脱了白九霄的胳膊,一本正经道:“你呀你呀,你生龙活虎自然不知道身体不适的难处,告诉你,她这种状况身体可是很遭罪的,有本事你也别躲,跟我来吧。” “谁躲了,小鬼!” 白九霄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跟着小神仙进了屋。 他很快就明白,小神仙指的辛苦是什么。 洛玉影还斜卧在那里,憔悴的面容毫无血色,唯有那双含波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点点光芒,更多的是黯淡与沉寂。 她整个人都是冷的,冷的让人见到,心底就会生出一阵莫名的寒意。 小神仙道:“好了,白大哥你在这里守着吧,我去熬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七.误解 小神仙说了一句便溜之大吉。 他倒是走了,白九霄却只好留下,他在屋子里转了半天,又在床边踱了几步,才不得不搬过凳子坐了下来。 “那个,你感觉如何?” “多亏了这位小兄弟的照顾,我好多了。” 洛玉影的声音柔弱无力,好似生出一种温柔的错觉。 原来她倒也没有看起来那般不近人情,至少在某些方面,她还是很识趣的。 即便她的状况并没有改善太多,可她还是不愿别人的辛苦白白浪费,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而且已将在她身上花心力看作了一件浪费的事。 她慢慢转过脸,用一种温和的眼神凝视着白九霄,她很容易便读出了白九霄的不自在,所以淡淡道:“其实你不用在这里陪我,你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 白九霄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弄错了,我不是陪你,而是看着你,毕竟你现在的状况还很危险。” 这也是小神仙的意思。 毒性反复,她现在必须被仔细照料。 “没有想到白公子其实也是个热心肠,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洛玉影微微垂眸,清澈的眼波温和的像是一池被阳光温热的秋水。她的嘴角微微弯着,轻柔的笑容极浅极淡。 听到洛玉影的话,白九霄愣了一下,忽然脸色有些不自然,忙解释道:“什么啊,我可不是有什么闲情逸致管你的好坏,我只是怕一不小心,让你一命呜呼,那,那我就亏大了” 看他有些莫名的慌乱,洛玉影柔声道:“公子不必解释,我明白。” 她忽又嫣然一笑,笑容依旧真挚温柔。 “我知道,有一点公子和我是一样的,那便是你我都既不愿意欠别人的情,也不会轻易与别人有情的。” 这个“情”字并非指男女之情,而是凝练概括了他们独善其身的习惯与态度。白九霄不知听没听懂,他舒了口气,百无聊赖的活动了一下肩膀。 “你明白就好,我帮你只是为了我的目的。不过你也应该识趣些,最好快点好起来,不然你欠我的情可就越来越多了。” “当然,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还得起。” 至少这一点,她是心安理得的。 因为对于白九霄而言,她总还是有用处。 她轻轻的咳了两声,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似乎想要起身下床。白九霄第一反应本立刻下意识想要去扶,但他又觉得自己最近管的闲事实在有些太多了。 看着洛玉影很辛苦才能下床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关心道:“你这个样子还起来做什么,好好躺着不行吗?” “再躺下去也不会好的,不如趁着能动的时候起来走一走。” 她轻轻喘息着,竟真的摇摇晃晃落了地。 “喂,你真的不要命了,想做什么我可以代劳的” 见她隐藏着痛苦的神情,白九霄终于只好起身要去扶她,洛玉影却自己靠伏在了一旁的床架上。 “我没事,自己可以。” 她一下下深深浅浅的呼吸着,谁都瞧得出她很痛苦,可是她还是凭着自己的力量慢慢的走到窗边。 她推开了窗子。 她什么也不想做,她只是太闷了,满屋子的药气闷得她心里发慌。 她只是想看看月光,吹吹风而已。 迎面吹来的冷意让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一瞬间苏醒,她微微仰起头,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就这样摇摇欲坠,任凭凉风拂过被病态损噬掉活力的面颊,拂过凌乱而飘逸的发,也吹动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衫。 耳边一阵轻而灵动的韵律终于渐而清晰,如海浪一般起伏,敲打在她的心上。除了跃动的风,原来这附近的景色竟是如此静谧,还有一大片竹林。她的思绪沉静下来,乘着风中竹林里细碎的乐曲,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月光照在她微冷的容颜上,她的背影却被灯火披了一层温柔的暖黄,她静静站在那里,屋子里不知不觉陷入了一片沉静。 时间仿佛是只属于她一个人,容不得任何人打扰。 这本是一个机会,走开绝好机会。 白九霄既不愿意在满室药气的屋子里久留,更不愿被拘束在屋子里照顾一个孱弱的病人,而洛玉影的状况看起来也并不像小神仙说的那般严重。 但是他并没有走,他也、只是站在原处,心也不知不觉渐渐融入到了身边那一种宁静而平和的氛围里。 一个病重憔悴之人,样貌打扮本都不会好到哪里去的,但是在洛玉影身上,却无形之中为她增添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不知是否因为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她此刻的心情竟格外轻松些。 比起平日她那种面无表情的冷清寡淡,她原来也有这样平易近人,柔情多语的时候。这一刻,白九霄觉得意识到她好像变了,从一个独特到难以捉摸的雕像融化成了一个普通真实而又鲜活的人。 一个真正的人是不会没有感情,没有情绪的。即便是心思再深的人,或许也只是擅长在别人面前掩藏自己的情绪罢了。 但是洛玉影是不同的。 初相识,白九霄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在她的身上,除了那颗聪灵清晰的心与蛰伏按捺的痛楚之外,更多的像是琢磨不透,甚至连她的情绪。 愤怒、喜悦、甚至忧伤、无奈、厌恶、喜欢 这所有的情绪,他几乎都不能精准的从洛玉影的身上捕捉到,就算是他昨夜遇到她的时候,那般危急时刻 直到此刻,白九霄才发现,她的心上其实锁了一道门。 门内的她是什么模样,他看不到。 至于门外 或许只有无休无止的痛苦了。 不论外在相貌,还是内在头脑,她本应该都是极为出众的那一类人,她当然也是很有能力的人,本可以办到许多常人不能办到的事。 只可惜她脆弱的身体却偏偏追不过那要强的性子,现实之中,她不得不面对的真实便是自己的无力与柔弱。 这大概也正是她身上那种不同于普通人的气息。 那是一种很浓重也很压抑的忧郁。 随着时间在悄然流逝,与时间一同流逝的,或许还有她的生命与活力。 她自己也像早已迷失在这种无休无止的痛苦中,时而挣扎,时而也只能目睹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沉沦下去 直到洛玉影又在轻轻的咳嗽声,宁静被打破,她转身才发现白九霄正在看着她。 他不只是看着她,准确的说,他是在看着她出神。 明澈而眼波骤然相对,白九霄草草收回思绪,心中的涟漪也转眼消散。 “白公子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洛玉影的眼神只在一刹那间忽然又冷了下来。 她似乎很不喜欢被人这样注视,甚至可以说她显然是抗拒的,被人全神贯注的关注着,即便是白九霄这样毫无恶意的纯净眼神。 白九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否失态,他只是也仿佛才会思绪中回过神,眼中凝注的目光却并未散去。 “听说姑娘身上的毒非同一般,或许,姑娘愿意一解在下心中疑虑” 话音方落,他人已窜起。 出手间竟是凌厉之气,他是突然向洛玉影出手的,刚猛的掌风以迅疾之势扫向洛玉影的眉心,却又在只有一寸的地方戛然收住。 洛玉影却站在那里,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人更未闪未避,不知是来不及反应,并无还手之力,还是知道白九霄不会伤害她。 然后白九霄就硬拉起了她的手腕。 洛玉影淡淡道:“怎么,白公子莫非也善岐黄,要替小女子把脉?” “姑娘样貌柔软,并不像有些功夫傍身的,但为了谨慎起见,我也只有唐突了。又或许姑娘愿意自己先解释一下,身上的毒到底怎么回事。” “哦?白公子想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想说什么” 白九霄冷笑。 “相传魔教之中,有一种邪门的功夫便是以毒养功,以功用毒,而凡是修炼这门功夫的人都会重毒染身,症状与姑娘的情况太巧合了吧。” 他似乎觉得洛玉影一定不会坦白,于是眯了眯眼睛,四指并拢便在冰凉的手腕处的脉门上一探。但他冷峻下来的神情微微几番变化,直到最后疑惑与不解之色散去,警觉渐渐恢复了缓和。 洛玉影却连他是什么样的神情也不用去瞧,只淡淡道:“那现在公子就该知道,我只是普通女子,并不是什么魔教的人,让公子失望了。” 凭空被人怀疑的滋味绝不会好受,她说着便眉梢微蹙,拉动了一下手腕。白九霄忙不自然松开了手,掩饰般的咳了一声。 “这个” 气氛正在最尴尬之时,还好门开了,小神仙端着药走了进来。 “哎呀,怎么起来了,你们在做什么?” 见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彼此的神情又很奇怪,小神仙正觉纳闷,白九霄走过去,一把将药碗夺了过来。 “大人的事你个小鬼少打听,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出去呆着吧!” “啊?” 小神仙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赶了出去,白九霄正是气恼,谁知那碗药又烫得很,他只好呲牙咧嘴的将药碗放在了桌上。 “那个是在下唐突了,你该喝药了。” 他实在不习惯向人道歉,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 好在洛玉影已不再去瞧他,否则便会察觉到那冰冷眼神中竟有一丝浓重的忧伤令人心碎。 她本不应该这么容易被干扰的,但是她确实因为白九霄方才的举动有些心灰意冷。 她原本也没有奢望过什么人会信任她的,所以被怀疑也不应该难过的。她不知这种心绪是从何而来,只是心中失落却像一层层涟漪荡漾开来,由最初一点点的不悦,化为沉重的悲哀。 她只是在为自己感觉到悲哀。 “公子若是想听实话就该直接问我,若是想要我背这个恶名,最多也只需几句威逼利诱。不论如何,都不需要公子亲自动手的。” 她的眼神很冰冷,眼中的悲伤像是海水。 白九霄不知为何,忽然心中发苦,忍不住道:“好了,我不问了,只要你不是魔教中人,我也不会那么多事,我信你总可以了吧。” 洛玉影只冷淡道:“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和我都没什么相干。”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先把药喝了吧。不然等会那个小叶子回来,又要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 “小叶” 洛玉影心弦微动,忽然像是有一种陌生的不适随着这个名字跳跃了出来。 而伴随着这种强烈的情感,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似乎是改变了的,也恍然隐约意识到那个在自己心目中点起那盏灯的人是谁。 她忽然有些心慌意乱,只能强作镇定道:“你知道她的性子,那些话你本不必放在心上的。” “我是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不想让她再像只多嘴的麻雀来烦我。小神仙的药还是很管用的,一会儿凉了再喝吧。” 大概是因为愧疚,白九霄的态度莫名温柔了下来,他满脸堆笑。 洛玉影犹疑片刻,终于不再说话,她只是忽然在想,不知此时此刻叶小蝉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叶小蝉当然是躺在床上。 迎春客栈的床倒是又大又舒服,可是她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晚上没有沾床,要是换做平常,她早就应该呼呼大睡的,但是今天是个意外,因为一向胸怀坦荡的她,这几日竟接二连三的也有了心事 这一切都是从江轻鸿回来开始的。 于是一向最看得开,一向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也开始患得患失,提心吊胆,她变得越来越不像她。 就像从前,她是从不会叹气的。 但是最近她叹气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她披头散发的从床上跳起来,心烦意乱的挠了挠头,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便打算去找隔壁瞧瞧。她垂头丧气的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竟是赤着脚的,只好又走回床边,弯腰将那双红鞋子拎了起来。 等她穿好鞋子,推开门探出头,江轻鸿屋子里的灯早已经灭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溜进江轻鸿的房间,拉他起来陪自己说话。 一道暗影自背后闪过,她身手灵巧的就地一滚,人已翻到了长廊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八.讨画人 一只黑爪闪电般朝叶小蝉喉间刺了过来,叶小蝉抬脚踢出,黑爪闪过却反手一抓,已将她的脚腕擒住。黑爪像一只锋利的钳子,叶小蝉只觉脚脖一疼,她已被那只怪手拖了过去。 叶小蝉刚要大叫,她却已发不出声,因为脖子已仰面被人紧紧掐住。 “放,放开” 叶小蝉呼吸困难,不停的捶打着掐着自己的那只胳膊。 平时她总觉得自己的力气并不小,可是现在被人扼住咽喉,那只怪手偏偏就像力大无穷,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摆脱不开。 直到她感觉到血气上涌,喉咙里的干呕越来越厉害,她的挣扎越来越困难,只能尽力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放,放开,我,快” 只见她确实快要窒息,一个低沉的声音才冷冷道:“东西呢,把东西交出来。” 声音古怪,像是经过了刻意的伪装。 “什么什么东西” 叶小蝉只能痛苦的呻吟。 “一幅画,我知道就在你手上。” “画” 叶小蝉心中一惊,她虽已猜出此人要找的是什么画,但还是犟嘴道:“什么画,我不知道,我没有” “哼,看来你还是不够老实,是不是想让我把你的脖子捏断。” 叶小蝉的脸色已由红转白,她梗起脖子倔强道:“就算你杀了我也没用,告诉你,我根本根本没有见过什么鬼画”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自己拖得时间够久,能够拖到江轻鸿发现。但是今天江轻鸿未免太迟钝了,叶小蝉不禁有些绝望。 黑衣人低低冷笑。 “想不到你还是个硬骨头,那我现在就杀了你,反正那幅画同样也会石沉大海” 此人的手力立刻加大,窒息的感觉好像要将叶小蝉整个人撕裂,她已眼冒金星,在大脑一片空白之前,她终于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 “画就在我手里,我若死了,画中的秘密就会就会昭告天下” 黑衣人眼神一浓,深沉的幽幽道:“你胡说什么,那画有什么秘密?” 叶小蝉立刻道:“当然是风凌公子的秘密,你既然知道那画,一定也知道画中的秘密的。” 她其实心虚的很,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有凭着猜测,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否则只怕这黑衣人现在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黑衣人沉默片刻,冷冷道:“画果然是被你拿走的,交出来!” “画不在这里,你先放开” 叶小蝉还是不停的挣扎着,只不过她早已因窒息而无力,连动作也变得迟缓。直到卡在脖子上的铁钳突然一松,呼吸骤然恢复,她整个人就像一坨泥巴,软软的跌在了地上。 她不停地咳嗽,不停的喘息,也是在刻意将动静弄得更大些。可是黑衣人却没有给她机会,伸手点住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让她一时再用不出内力。那黑爪接着又紧紧的捏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她的手腕切断。 “东西到底在什么地方,快说!” “东西” 叶小蝉眼波流动。 “那东西就收在城中某个地方,你若想要,我现在带你去拿就是了。” “快!现在带我去拿画,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叶小蝉一直被推推搡搡,心里虽已将江轻鸿骂了许多遍,但是又忍不住担心。 此时此刻,她已落在别人手中,但她却丝毫不为自己担心,倒是对江轻鸿的担心要更多些。 她确信江轻鸿绝不会睡得这么死,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来救她,只会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江轻鸿并不在屋子里,另外一个可能就是江轻鸿也遇到了什么状况,而且说不定会有危险。 但是叶小蝉随即便想到了一个问题。 方才性命在旦夕之间,她脑筋转的极快,只有随便说几句话来搪塞,同时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原来那画中真的有一个惊人的秘密,而且与风凌公子有关。 但那秘密到底是什么 叶小蝉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可那幅画偏偏又不在她的手上,而且还是被她那么随意的弄丢的。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窝火。 不过现在她还有一个机会。 因为除了那副画,她的眼前还有一个知道这秘密的大活人,现在这个大活人就成了解开这秘密的钥匙。 泥巴巷近在眼前,只要一进了泥巴巷,可就是她的天下了。 到时候她就不再是被人捏在手里的老鼠,反而是黑衣人再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她因为内力被封的缘故,所以一路上格外的老实,同时也是想让黑衣人放松警惕。 瞧见巷口,她心中暗暗一喜,还想继续往前走,肩膀却被重重一拍。 然后脸颊就传来一阵大力的疼痛,她的嘴巴被迫一捏,有什么圆圆的东西就被扔了进去。 味道又酸又苦,她第一反应是将想东西吐出来,但黑衣人自然不肯,直到她配合的将药丸咽下去,那人才松开了手。 叶小蝉吐了吐舌头,不停的捶着胸口大叫:“喂,你给我吃了什么!” 黑衣人冷笑。 “当然是好东西,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这药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发作,足够你将东西拿出来了,别想耍花招。” 叶小蝉不免惊讶道:“怎么,难道你不打算跟我去拿?” 黑衣人又是冷笑。 “我若跟你进去是很容易,只恐怕到时候再想出来就难了,请吧。” 叶小蝉的心思竟被看穿,她有些失望,却只好独自进了巷子。 一进巷口,她就忍不住扶着墙不停的咳嗽呕吐,但是没有办法,那药已吞了下去,而且肯定早化开了,就算她再吐出来也不见得有效。 好在她并不太慌张,因为之前洛玉影给的避毒丸还有剩,她摸索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小布兜竟不在身上。 看来她今天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她跺了跺脚,决心还是要尽快回客栈去。 泥巴巷的出口何止一条,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黑衣人不肯进泥巴巷,她倒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她火急火燎的赶回客栈,一到客栈,她还来不及找避毒丸,就先急匆匆冲进了江轻鸿的屋子里。 此时江轻鸿竟然就好端端的躺在床上。 他还没有睡着,只是在躺着喝酒而已,倒是叶小蝉忽然冲进来让他有些意外。 “喂,你竟然在喝酒?” 叶小蝉三两步跳上了床,她一把将江轻鸿手上的酒囊夺下来,气愤的丢在了床上。 见她莫名其妙的发了脾气,江轻鸿笑了笑。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笑的依旧宠溺而温柔,但这一次,叶小蝉却脾气更加暴躁的跳到了他身上。 “什么做恶梦!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呀!说!你刚才去哪儿了!” 她揪着他领口的衣襟,凶的像只呲牙咧嘴的小狐狸。 “去哪儿,我还能去哪儿,我当然是去找酒” 江轻鸿淡然含笑,忍不住长长叹息。 “哎,刚找回来的好酒,我这才喝了几口。” “喝喝喝,就知道喝,我刚才可是差点哼,算了。” 叶小蝉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忽然垂头丧气,像只漏了气的口袋。 江轻鸿偏过头。 在黑寂寂的屋子里,叶小蝉安静的不对劲,她的眼中似乎在闪烁着什么晶莹的光辉,但是她很快又用力的甩了甩头,撇嘴道:“以后我再也不管了,喝死你算了!” 她忿忿说完,刚要跳起来,手腕却被人拉住。 “去哪儿?” “你去什么地方都不用告诉我,以后也别来管我。” 她还是在生气的。 担惊受怕一场,她连避毒丸也来不及先吃,挂着江轻鸿的安危就冲到这里来了。 但是江轻鸿呢,他竟只是优哉游哉,什么都不知道。 她好像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仔细想想,又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生气。 但是她自己虽不明白,江轻鸿却又笑了笑,在她发红的脸颊上轻轻一捏。 “喂,小丫头,你不会还是在吃干醋吧。” “吃醋?谁,谁在吃醋?” 叶小蝉磕磕巴巴,脸色气的更加发红。 她照着江轻鸿的胸口就是一捶,她跳起来又想夺门而逃,却被江轻鸿伸手拦住。 因为他忽然发现叶小蝉脖颈上的伤痕。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叶小蝉哼了一声,抱膝坐了下来。 “都是你啦,要不是我聪明呀,你找酒回来就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听叶小蝉说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江轻鸿的眼神更加深邃。 那幅画果然很重要。 他本以为这一晚能好好睡一觉,看来是要泡汤了。 他一拉叶小蝉的手,“走,带我去见白九霄!” “现在?” “是,我是怕去晚了,他和洛姑娘也会有危险。” “那,那你先等会,我去拿点东西。” 叶小蝉忙不迭的冲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她已整理好了衣服,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又背上了那个小小的布包。 看来无论什么时候,女孩子都是不会忘记爱美的。 而最重要的却是江轻鸿不知道的,叶小蝉刚刚已经服用过了避毒丸。 被迫服了毒的事,她是有心没有告诉江轻鸿的。一则她对洛玉影的药充满了信心,二则她的心也一向很大,不希望江轻鸿因为这点小事再大惊小怪。 夜风在耳边吹过。 她骑在马上,不知不觉间,竟开始犯困,整个人也好像轻飘飘的。她就那么一直飘,好像一直要飘到云里 迷迷糊糊之间,竹屋已经出现在了眼前,她迷离迷糊的揉了揉眼睛,想强迫自己精神一些,但是抬腿下马的时候竟一脚落空,不声不响的倒头栽了下去。 好在她并没有栽在冰冷的地上,因为另一匹马上的江轻鸿动作很快,跳马而下伸手将叶小蝉的腰身一揽,将她护抱在怀中。 “喂,小叶” 叶小蝉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但她却很累很疲惫,疲惫的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她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梦里她也在被人追赶,不停狂奔,直到后来她来到了一片碧绿的草地,追赶的人也不见了,她筋疲力竭的躺了下来。 阳光是那么温和,耳边是鸟语微风,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扑着翅膀落了下来,竟落在了她的鼻子上。她不停的驱赶,却赶也赶不走,直觉得鼻子在不停发痒,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一个喷嚏打出来,她又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不但将做了一半的梦赶走了,人也清醒了过来。 她一睁开眼睛,瞧见的却是两张嬉笑的脸。他们眉开眼笑,一张讨厌的大脸加上一张开怀的小脸,她的心情突然莫名其妙变差了许多。 “她终于醒啦!” 圆滚滚的小脑袋摇摇摆摆,说话的正是小神仙。 “到现在才肯醒,真是个小懒鬼,睡相这么难看的懒鬼还是第一次见” 白九霄忍不住感慨,她手里晃着一根狗尾巴草,这也正是叶小蝉刚才鼻子发痒的原因。 “干嘛都围着我” 叶小蝉打了个哈欠,才反应过来大叫。 “不对,你说谁是难看的懒鬼!” “当然是说一个会打呼噜流口水的贪睡鬼了。” “谁,谁打呼噜流口水了你找打!” 叶小蝉还是下意识抹了抹嘴角,她高声叫嚷着,与白九霄便打作了一团。 门是开着的。 听声音就知道叶小蝉恢复了活力,站在门外的江轻鸿才松了口气,洛玉影还独自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 她已在那里坐了许久,久到让人一时之间不忍去打扰。 好在洛玉影也听到了叶小蝉的声音,于是她微微转过脸。 “小叶已醒了,江公子不进去瞧瞧?” “这个时候进去恐怕是自找苦吃,我看姑娘也先不要急着进去才好。” 江轻鸿含笑走过来。 洛玉影嫣然转身。 “江公子在门口站了这么久,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这几日发生了姑娘身上的事,在下也有所耳闻,姑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今日洛玉影的脸色已好了许多。 昨夜来的虽匆忙,好在叶小蝉还没有忘记将药一起带过来。 她服过自己调配的那些带毒的药之后,气色竟恢复的很快,只是整个人还是依旧病恹恹的,有些虚弱。 “我的身体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对于江轻鸿的好意关怀,她显然并不领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九.赌鬼 江轻鸿笑了笑。 “之前姑娘帮了在下的忙,解了苏墨姑娘所中之毒,在下还没有机会向姑娘道谢。” 洛玉影冷冷柔声道:“道谢就不必了,那件事本也有我的责任,不过江公子的朋友待人礼数还真是与众不同,让人意外。” 她指的自然是自己在苏家被掳之事。 平日里她一向贯于深居简出,行为处事极低调,虽不能说与外人毫无来往,与人结仇结怨则是从没有过的事。至于那种强掳的行为,她很确定并不是洛飞烟等人行事的风格。而苏家戒备森严,偏偏她一来就出了事,就算是傻子也会很容易推测出这件事是与谁有关的。 看来此事不得不说是苏霆的失策,但说到底也是误打误撞,谁让那时候正让白九霄碰上了。但也难怪苏霆如此兵行险着,苏如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且不说身中剧毒的折磨,单单是受制于人这一点,也是苏家人所不能继续容忍的。 洛玉影虽非睚眦必报之人,却也不是恩怨不分的糊涂虫,更不允许别人将她当作傻瓜。 江轻鸿微笑道:“这件事是苏家有错在先,姑娘心中不快也属平常,但不知姑娘如何才能消气呢?” 洛玉影淡淡道:“消气也是不必的,上次之事因我而起,后又牵连到小叶,我出面处理也无可厚非。只希望日后无论是江公子本人,还是江公子的什么朋友,与我最好井水不犯河水,莫要再有什么纠葛便是了。” 她微微一停,又补充道:“我相信江公子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想必或多或少也从小叶嘴里听到了些什么,应该会了解我的苦衷。” 江轻鸿发现洛玉影实在是个很聪慧的姑娘,她说的在情在理,竟像早已猜到江轻鸿是必有所求,三言两语就将还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这一点倒是江轻鸿没有想到的。 “姑娘的苦衷是否该从那日姑娘对小叶下毒说起,不,其实姑娘不是对小叶下毒,想必是因为姑娘发觉自己的住处之外已有了危险的埋伏。姑娘是怕他们对小叶下手,所以才让小叶预先服用了避毒丸,又在她身上下了毒以策万全,保证她能安全脱身。” 这虽然只是江轻鸿的猜测,却很快得到了印证。 “是,五爷与鲁六哥当时已频繁在巷子外活动,他们本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洛玉影既未回避,也并未露出惊讶之色。 对于江轻鸿能猜到这些,她没有感到一丝惊奇,因为在先前她与江轻鸿打交道的时候,她已了解到江轻鸿是个极聪明的人。 或许同一类人之间是会有互相感应的。 就像两个武功卓绝的绝顶高手,即便不用过招,只从对阵时的某一个眼神,某一种气息之中就能敏锐的觉察到彼此不俗的实力。 洛玉影忽然有些担心,替叶小蝉担心。 从某个角度来说,叶小蝉也是个有些本事的人,要说起她的小聪明小花招是三天三夜也道不尽的。大概因为她的随心所欲与任意而为,旁人只会觉得她性格古灵精怪,难以捉摸,但其实只要是熟悉叶小蝉的人,要猜度她的行为想法都并不难。所以在江轻鸿这样的人面前,她恐怕单纯的就像是一杯白水,一览无余。 这一点她甚至与白九霄有些相似。 昨夜一场误会也让洛玉影了解到,白九霄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隐藏的人,但与叶小蝉不同,他并非不擅掩饰,而似乎是直率到没有掩饰自己的必要。 他一向自由散漫,恣意洒脱,说做什么便会去做,不会瞻前顾后,左思右想。就像之前他心中有了怀疑,在没有半分证据的情况下,他并没有选择隐忍不发,而是当面就要对洛玉影动手问个清楚。 所以他虽然是个机灵的少年,有时候却不免显得莽撞冲动些,这正是他性格中单纯直率的一面,或许也是江轻鸿与他最大的不同。 说到不同,甚至连他们的眼神也是不同的。 不论叶小蝉,还是白九霄,他们看人的时候都是那样的专注无虞,清澈的让人安心,而江轻鸿的眼神却是带着一种老练而沉稳的温和。这种温和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与依靠,但是却深邃的像是永远也望不穿。 在他的身上,一定有着许多常人没有的经历。这些经历或许惊险刺激,惊心动魄,难为外人所知,又或许是痛苦的挣扎煎熬,在一次次的积淀与升华中,他许已看破了常人不能看破的爱恨纠葛。 这样的人活着总会格外辛苦些的 洛玉影正想到这里的时候,只听江轻鸿道:“姑娘如此,一定很辛苦吧。” 平静的眼波中隐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洛玉影淡淡一笑,却沉默不语。 原来这才是被她忽略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并不愿意将自己与江轻鸿当做同类。 因为不同的是江轻鸿的心还是暖的,而她 所以,他们也是不可能互相取暖的。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话,每个人活着不都是一样的,若是没有别的事,我有些累了,失陪” 平静的眼神没有波澜,她闪眸一避,旋身要走。 “洛姑娘,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我相信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江轻鸿一言而发,洛玉影的背影不免一滞,她终于还是回过了头。 “是么,我也从不信什么命由天定,可我也不怎么认同江公子这句话。” “哦?” 洛玉影莞尔道:“我且问公子一句,这世上死于非命之人何其多,那究竟是自寻死路之人多呢,还是命丧他人之手的人多呢?” 江轻鸿微笑思索,反问道:“那姑娘怎知那些命丧他人之手的人,不是他们自寻死路。” 洛玉影亦轻笑。 “是否自寻死路也总是杀人者所说,敢问江公子,这规矩标尺是在丧命者自己心中,还是在杀人者口中?” 江轻鸿答道:“杀人者诚然可左右旁人,但杀人者遇上的若是一个老弱妇孺如何,遇上的是一个比他更强壮威猛之人又如何?” “那以公子之意,这江湖中是弱者有罪,强者有理了。” “天地万物,弱肉强食,走兽飞禽尚且如此,何况是人。所以有能者才应该有所必为,有所不为。就像若人人都肯为减杀戮而尽一份心力的话,我相信平静安宁的永恒总会来临的。” 江轻鸿忽然轻轻叹息,洛玉影亦不语。 他们同样明白一件事,那便是流血的可怕。 江轻鸿混迹江湖已久,而洛玉影也从未觉得自己的手是干净的。 风如海浪吹来,树叶纷纷而落。 他们就站在原地,听着风来叶逝,看着流云飞移,心中却由方才一席话各自引发了不同的感触。 竹屋外的竹林有很大一片。 恰逢大风天,竹叶簌簌声若雨。 阳光洒落,将天地间勾勒成一片金黄。 叶小蝉伸展腰身,摸着后脑勺从门里懵懵懂懂走了出来。 “喂,你们站在外面做什么,瞧什么呢?” 见江轻鸿与洛玉影默然而立,一齐向着某个方向,她从台阶上跳下来,三两步就跳到了洛玉影与江轻鸿两人之间。 他们彼此间本就站的很有距离,这是洛玉影的习惯,她一向不喜欢与别人靠得太近,但是现在这一点对于叶小蝉已经无效了。 叶小蝉一手挽住一个,将他们强行拉在了一起,然后朝着他们方才面对的方向睁大眼睛瞧了又瞧。 “嗯?你们到底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玩的,快说给我听听!” 她东张西望着,四下找寻。 站在门口的小神仙无奈摇了摇头。 这药庐好像从未这么热闹过,要是让他的师父老神仙知道忽然来了这么一大群闲杂人等,一定会气得跳脚的。 他刚想到这个,草丛里忽然传来一声“哇”的怪叫,一个白须白发,体瘦个矮,穿着粗布带补丁麻衣的老头子跳了出来,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就在所有人还未弄明白状况的时候,他一边吱吱呀呀的叫着,一边就冲进了屋子,正巧撞在闻声而出的白九霄身上。 这一撞撞得老头子站立不稳,竟像个球一样,从台阶上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摔得他是头昏眼花,直冒金星。 小神仙才看清他的模样,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师父!” 原来这老头子就是老神仙。 叶小蝉好奇的瞧着,忍不住想凑过去,但她还未到跟前,老神仙忽然跳了起来,一手夹护着小神仙,豁然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把砍柴刀来。 “你们是哪里来的歹人!竟敢擅闯我这神仙居,有何企图!” 他一边大叫着,一边用力捏了捏小神仙的肩膀,压低声音颤抖道:“别怕,有师父在” 他显然没有将这些不速之客当做好人,而且晃晃悠悠的柴刀也证明了他非但没什么功夫,反而十分紧张。小神仙已经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使劲挣扎着,半天倒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这老头子的样子,白九霄眉梢间恢复了轻松,一扶手边的围栏,人就从台阶上腾空跃了下来。 “别,别过来” 白九霄一动,老神仙更紧张了,他胁着小神仙连连退后。 白九霄朝他面前走了几步,悠悠道:“老神仙,再不松手,你的宝贝徒弟可就要被你自己亲手勒死了” 此言一出,老神仙才回过神,赶忙松开了手。 骤然被放松,小神仙上气不接下气的拍着胸口,无奈道:“师父,你,你干什么呀!” 他刚说了一句话,又被老神仙挡在了身后。 老神仙依旧不熟练的挥舞着那片柴刀,嘴里嘟囔着:“别,别过来” 几句无力的威吓当然是毫无用处的,白九霄甚至不用出手,只是随手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松松便捏住了柴刀。 “喂,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一招啊,下次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白九霄洋洋说着,手指一发力,老神仙手中的柴刀便飞了出去。 “你,你是” 老神仙瞪起眼睛瞧着白九霄,忍不住皱了皱眉,因为他已看出此人有些面善,但是一时之间还想不起。 倒是身后的小神仙用力拉了拉他的衣服,“他呀,师父怎么不记得了,就是那个兜里有金子的白大哥” 小神仙这一提醒不得了,老神仙恍然大悟,立刻惊叫道:“小金!原来是你呀!” 他忽然跳起来,一把抱住了白九霄的腰。 这一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唯有白九霄一脸无奈,抱臂皱眉淡淡道:“你先松开” “哎呀小金,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老眼昏花,有眼无珠,竟然对你动起刀子来,呜呜呜,我好想你呀” 老神仙说着说着,竟开始痛哭流涕,嚎啕大哭起来。 “我说,你先把手松开,站起来好好说” 此时白九霄的心情简直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拉长的声音中透着的全是不悦的烦闷。 见自己师父这样丢人,一旁小神仙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又自觉不能放任老神仙不管,不然还不一定会干出什么更丢人的事来,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拉老神仙的胳膊。 老神仙抱着江轻鸿的小腿,早已是老泪纵横,哭的真叫一个悲惨,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好像终于才勉强止住了悲伤。 白九霄蹲下身,将人推开了些。 “说吧,又欠了多少?” 老神仙支支吾吾,竟似是不好意思开口。 白九霄舒了口气,最后的一点耐心可快耗光了。 “好吧,你不说的话,我可就不管了。” 他刚想起身,老神仙又立刻扑了上来,险些将他扑倒。 小神仙已经没眼再看下去,见师父旧态复萌,他只有无奈的摇了摇头,正准备溜走,被叶小蝉抓了个正着。 “小家伙,哪儿去?” “我哪儿也不去,不过见不见为净,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师父。” 见老神仙在白九霄面前这般毫无形象的惺惺作态,叶小蝉眨了眨眼睛,一拍小神仙的肩膀道:“喂,小家伙,你师父是不是很缺钱?” “何止是缺钱这么简单,哎,反正我也管不了,我看我还是赶快进去读医书的好,不然迟早有一天我师父会被人砍死,到时候我再没点本事,救也救不了他了。” 等小神仙溜了,江轻鸿才道:“想不到,这位老神仙会是个赌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酒债 “赌鬼?” “嗯,你看他的手” 经江轻鸿一提醒,叶小蝉这才注意到这位老神仙手指上的残疾。 他竟只有七根手指,另外缺失的三根手指截面整齐,明显是被人砍断的,但是看疤痕的新旧程度又不是一起断的。 赌坊里是从不会允许欠债的,可是赌坊里放贷的那群人就不是吃素的主儿了。若是有人借了贷不还,像砍手砍脚也都算是小事了。 叶小蝉对这些事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泥巴巷里那些苦命的人,因为赌债而家破人亡的也不是没有。 她不悦的皱了皱眉,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冷意。 “哦,原来他是因赌成债,才被人剁了手指的!” “再有,你看他拇指上的老茧,想必那是经常抓牌磨出来的。” 江轻鸿站的虽远,他的眼光却是出乎常人的锐利。 叶小蝉方恍然大悟,老神仙已自己在哀嚎流涕道:“小金,你这次可一定要救救我,不然只怕那些凶神恶煞再不肯饶了我” “小金”正是这位老神仙对白九霄的称呼,因为对于他来说,白九霄姓甚名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腰缠万贯,而且出手阔气,最好就是肯帮他解决赌债。虽然有时候白九霄也有些难缠,但总比那些心狠手辣的债主要好对付多了。 被这位老神仙缠得头皮发麻,白九霄无奈的淡淡道:“有话快说,再不说我就走了。” “别!我说我说,我知道小金兄弟你一向是个大善人,这次只需要这个数” 他舔着脸讨好的堆笑,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了四根手指。 “这个嘛” 白九霄仰起脸,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明亮如星辰的眼波就那样轻轻的流动了一番,竟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来。 “数目虽然不大,不过也不太好办呢” 一听这话,老神仙却来了精神,只因不太好办并不等于办不成,而且白九霄竟说数目不大,他简直又惊又喜。 “小金,怎么不好办,你就是我的财神爷,财神爷哪有什么难办不难办的事呢!” 这老头子唯唯诺诺的样子竟像个撒娇的大姑娘,叶小蝉胸口一阵作呕,简直快要将昨晚的隔夜饭吐了出来。 白九霄也像是被他央求的有些头皮发麻,只好悠闲道:“这个嘛,先让我想想,你也不着急的吧。” 老神仙怎么会不急,他焦急的已经比热锅上的蚂蚁还难熬,但又只能隐忍不发。 此时叶小蝉夸张的表情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又见还有旁人在,那短小精悍的目光忽而变得警惕,他扯着嗓子大叫。 “小神仙!小神仙!我说了不许让外人进来,你从哪里引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方才还对白九霄谄媚讨好的老头子眨眼间变得颐指气使,叶小蝉顿时火冒三丈,她双手掐着腰,一步就跳到了他的面前。 “乱七八糟?你敢说我乱七八糟?我看你才是臭不要脸的老不羞!” “敢说我老不羞?你,你是哪里来的臭丫头,这么没有家教!” “我哪里没家教,我看你根本就是个瞎神仙,老糊涂虫!” 两人你来我往,一言不合竟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热闹,吵到最后身边的人都听不下去开始散了。 老神仙这才察觉到不对,丢下脸色涨红的叶小蝉,几步追上最后的那个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拦住的人正是洛玉影。 洛玉影回头,平静的目光毫无生气,她像是面无表情,言语倒是比叶小蝉客气多了。 “老先生,随便对人动手动脚可不是好习惯。” 她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不容亵渎与置疑的冰冷。 “什么好习惯坏习惯,你这个大姑娘又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在我这神仙居药庐进进出出?” 洛玉影还未开口,屋子里已有人悠悠道:“半仙,我看你还是别去惹她为妙,否则就算我为你还了债,只怕你那只手也要不保了。” 听白九霄一发话,老神仙赶忙松开了手,他一溜小跑的挤进了屋子,就凑到了白九霄面前。 “怎么,小金你认识她们?” “是啊,那个穿白衣服的姑娘,还有这位江公子我都认识,至于外面那只惹人烦的多嘴雀嘛,就” 他撇撇嘴,不再多说,只露出无奈之色。 “姓白的,你说谁是多嘴雀,哪天不拔了你的舌头,让你以后都不能嚼舌头,我就不是你姑奶奶!” 叶小蝉还没进来,就在门外跳脚大嚷。 听完白九霄的话,老神仙精明的眼神一动,好像忽然又换了一个人似的,立刻温和堆笑道:“哦,原来这位白姑娘与江公子,还有这位小姑奶奶,都是小金你的朋友。看看,怎么不早说啊,都是自家人,快进来坐!” 一眨眼,他仿佛又变成了一个殷勤好客的主人,让旁人哭笑不得。 “谁和他是自家人,我宁愿和阿猫阿狗在一起,也绝不会和这种人成为什么一家人的。” 叶小蝉嫌恶的吐了吐舌头,故意挑了一个离白九霄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目露挑衅。 这次白九霄却没有理会她,仰在椅子上,只道:“半仙,我带这位白姑娘来,是要小神仙为她瞧病的,你没意见吧。” “没,当然没意见,都说了是自己家,还客气什么。” 老神仙一边笑着,一边转头向洛玉影看去,好奇的目光只略微上下扫视了洛玉影几眼,他忽然往前一伸脖子,又盯住了她的眼睛瞧得仔细。 自从清晨服过药之后,她的眼睛已逐渐褪了色,此时虽和常人还有细微的差别,但并没有昨夜那种令人惊心的血红。 “姑娘面色发白,血气不足,双目黯淡,气若游丝,还有中毒之兆,是应该及早医治的。” 这老神仙的品行虽有不足,但是医术还是名不虚传的。望闻问切,他只靠一个“望”字就瞧出了洛玉影几点症结所在。 洛玉影的目光却并没有往他身上流转,也仿佛没有听见他所说的,倒是白九霄道:“这也要多亏你的还魂酒,否则她性命危矣。” “嗯,还魂酒是可以暂缓毒性,不过若要根除的话” 老神仙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一震,就哆里哆嗦的跳了起来,险些再度跌倒。 “还魂酒!难道是” 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已充满了震惊与紧张,他慌乱的在屋子里飞快的扫视了一圈,他忽然大叫着扑到床边去了。 酒罐子就摆在床边的矮桌上,他几乎是踉踉跄跄的,一屁股就蹲在了地上,愤愤而绝望的喘息着,终于如山洪暴发似的尖叫道:“小神仙!!!” 小神仙早已溜之大吉。 他一时找不到人发泄,惶惶然竟倒在桌边,又是嚎啕大哭起来。 “酒,我的酒,我的酒啊” 这次他痛心疾首的表情倒不再像作假,可见他是真的伤心欲绝起来。 白九霄捂着耳朵,皱眉走了过去。 “喂,不就是一坛酒嘛,你这还魂酒本来也是用来救命的,现在证明它确实救了一个活人的性命,你也该知足了。” “小神仙这个逆徒,混账,呜呜呜他竟然开了我的宝贝,呜呜呜还魂酒,当然是用来救命的,不过不是用来救别人的命,而是为了哎呀” 他哽咽难语,痛苦懊悔至极。 他现在只悔当初为什么这么多嘴,竟把还魂酒的事告诉了小神仙。 一个老头子哭得昏天黑地的模样实在不怎么好看,叶小蝉忍不住皱了皱眉,撇嘴嘀咕道:“就是嘛,一坛子酒而已,你也太夸张了,小气鬼。” 她本是小声嘟囔的,想不到这老神仙虽然一把年纪却耳聪目明,他忽然爬起来,气势冲冲的到了叶小蝉面前。 “一坛子酒?你知道这一坛子酒花了我多少心思?三十年,整整三十年!现在,全毁了!” 名字叫还魂酒,可见此酒之神奇。 洛玉影当时奄奄一息的模样她是见过的,所以也知道此名不虚。 所以叶小蝉还有一丝丝心虚的,不过还是不服软道:“你干嘛这么凶啊,洛丫头只用了你一点点,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坛子里还是满的。” 见叶小蝉满不在乎,老头子更吹胡子瞪眼睛,扯着嗓子尖叫道:“满的?满的有什么用?还魂酒一旦开封,整坛子便都废了!别说一坛子,就是十坛子也都没有用了!” 叶小蝉还想还嘴,洛玉影却道:“这药酒是因为我才开封的,先生不要怪旁人,我自会一力承担。” 老神仙哼了一声,红着眼眶道:“一力承担?说的轻巧,你承担得起吗?” “她承担不起,不是还有我么,你的赌债还想不想让人帮你还了?” 白九霄一拍他的肩。 “多嘴雀这次倒没说错,你呀是太吝啬了,好了,四万两而已,我都答应帮你想办法了,这坛子酒就当我买下了,怎样?” “这” 四万两。 叶小蝉还在惊讶不已。 看来这白九霄不愧是财神山庄的人,出手还真的不一般。 见老神仙还是垂头丧气,白九霄只好又道:“好啦,大不了我再多给你一万两了。” “这” 老神仙重重的叹了口气,即便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作罢了。 反正这酒已打开,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了,何况白九霄发话,他是有求于人也没有办法。 若是再落到那群债主手里,恐怕十坛还魂酒也是救不了他这条老命了。 老神仙不停摇头叹息,失魂落魄,却还是走到了床边,将那坛子酒抱了起来,放到了洛玉影面前。 “也罢,反正都是用来救命的。给,是你的了!这酒开封之后必须在十日之内饮用,否则药效就存不住了,你好自为之。” 说来说去,他反正都是活奔乱跳的,又不是病的爬不起来。一坛子用不到的酒换了五万两,虽然心疼,也算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老神仙正自我安慰着,忽然闻到了一种特别的气味,那好像是几位复杂的药味中夹杂的一种淡淡的芳香。 他眼睛又是一瞪,惊呼道:“糟了!我的天山雪莲!” 见他奔了出去,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白九霄长长的叹了口气,坐下来倒了一杯茶。 洛玉影道:“五万两,我定会归还公子的。” 白九霄邪邪一笑。 “甚好,姑娘若是手头方便,最好现在就拿出来,好让我去速速打发了那老鬼。” “这个” 要一个人立刻拿出五万两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洛玉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一下子拿出五万两来的人。 “所以没有用的大话就不要说了,等你什么时候把钱拍到我面前再说吧。” 洛玉影微微迟疑,道:“公子说的有理,这番话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 原本以为白九霄是好意替洛玉影解困,想不到他说话做事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叶小蝉鼻尖一努,轻蔑道:“不就是五万两嘛,怎么说你也是财神山庄的人,对熟人还要算的这么清,难怪别人都说越有钱的人只会越吝啬。” 白九霄咧嘴假笑,瞪了瞪眼睛道:“是呀,所以像您这么慷慨的大人物是永远不会变富有的,开心了吧?” “哼,什么意思嘛,又想吃我的拳头了是吧!” “臭丫头,我看是你欠教训才对。” 眼见他们又要“开战”,江轻鸿忙道:“好了,可否都嘴下留情,等在下问完想知道的事,二位再吵也不迟。” 叶小蝉这才想起他们是来做什么,只好闭上了嘴。 白九霄道:“那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溜达溜达” 他说着便站起身,他显然认为江轻鸿二人是来找洛玉影的。 叶小蝉忙道:“我们就是来找你的,你要做什么,也得等先将事情交代清楚再说。” “我?” 白九霄奇怪的张了张嘴巴。 “找我做什么?” 他眼波一转,忙推辞道:“要是昨天那个什么见证之事就免了吧,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正经八百的场合,你们可以另请高明了。” 不待江轻鸿开口,叶小蝉便道:“你胡扯些什么,我且问你,你是不是从风凌山庄带出来过一幅画?” “画?是啊,不是被你顺走了么?” 叶小蝉大大的眼睛一定,慌忙道:“喂喂,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谁说画是被我顺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一.栗子糕 反正现在画已然丢了,叶小蝉不愿让白九霄拿住把柄,索性一推四五六,来了个死不认账。 白九霄觉得奇怪,狐疑的盯着叶小蝉。 “怎么,难道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我哪里见过什么见鬼的画,现在人都在,你最好当面说清楚,不然我可不饶你” 当时叶小蝉偷画的时候已被洛玉影瞧在眼中,好在洛玉影已答应不将这件事张扬出去,所以她才敢如此大言不惭,而江轻鸿自然也是很少会拆她的台的。 见洛玉影默不出声,江轻鸿笑而不语。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困惑道:“那可就奇怪了” 叶小蝉则不耐烦的嚷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快老老实实讲给我们听,那画上到底有什么!” 她收起了咄咄逼人,白九霄虽心中奇怪,也便不愿与她深究了,只道:“要说起那幅画就有意思了,不过” 语调拖得悠长,眼波狡黠流转,他只是扬唇一笑。 “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叶小蝉似乎早已料定白九霄不会乖乖说出来,于是不惊不急的笑了笑。她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抿唇,收起了脸上的轻松之色。 “你最好乖乖说出来,不然的话,只怕你会后悔的。” 江轻鸿生怕叶小蝉说得过分会引起白九霄的逆反之心,于是微笑道:“好了小叶,我想只要你不去招惹白兄,他一定是乐意把知道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的,毕竟谁都想平白无故黏上你这条不省心的小尾巴。” 江轻鸿一语中的,说穿了让白九霄头疼的事。 白九霄瞥了江轻鸿一眼,似乎很感激他能及时提醒自己,活动着脖子说道:“好吧,反正这件事多些人知道也无所谓,我既看见了就不妨告诉你们,这位风凌公子恐怕与魔教中人有瓜葛。” 此言一出,众人惊讶不已。 叶小蝉叫刀:“什么?又是魔教?” “嗯,说到那幅画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作画之人留的落款是柳施,你们可知道她是谁?” 他问了一句,又很快自问自答道:“其实说起这位柳姑娘,就要追溯到三十几年前。魔教长老金曲风曾为一女子,血洗了一个叫做弱柳山庄的地方,似乎也是自那之后,他才加入了魔教。” 江轻鸿惊异道:“怎么,难道这位柳姑娘便是画上写的那个柳施。” “是,不过我想落款虽是柳施,但真正作画之人倒极有可能并不是这位柳姑娘,而是金曲凤。” “什么?” 众人皆奇,连叶小蝉也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白九霄道:“那幅画你们没有见过,画中是位女子,额心一点朱砂痣,想来那才应该是柳施本人。” “啊?你的意思是画那幅画的人是金曲风,他画了柳施的画像,落款却留了画中人的名字?” 叶小蝉不免觉得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白九霄幽幽纠正道:“不是他刻意留了画中人的名字,而是因为金曲凤所作之画多半不会留真名,而是会留这个名字,他的画作可并不止这一幅。” 叶小蝉眼珠一转,警觉道:“嗯?你怎么会这样清楚?” 白九霄未语,江轻鸿笑了笑。 “传闻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魔教长老金曲凤诗画双绝,所作之诗过五百首,所作之画过百,但在世间遗留下来的墨宝却寥寥无几,看来财神山庄就收藏了不少吧。” 白九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还是江兄见多识广,我六哥最爱收藏这种冷僻古怪的东西。这些年他陆陆续续搜集金曲凤的画作,少说也有四五幅之多,其中几幅就挂在他的书斋里,我偶然见过几次,好奇多留意了几眼。所以那晚在风凌山庄里瞧见那幅画,我就觉得蹊跷,顺手带了出来。” “哎呀!不好!如果风凌公子是魔教中人,那风凌山庄一行岂不是个圈套!” 叶小蝉忽然惊呼。 其实这已经是摆明的事实。 但是江轻鸿想知道的,却是这件事与子夜有没有关系。 如果发生在灵云庄的命案真的是魔教中人所为,风凌山庄又与魔教脱不了关系的话,也只能说明以风凌山庄为首的某种神秘势力早已对灵云庄心存不轨,但并不能说明他们与子夜有关。 江轻鸿沉默半晌,对洛玉影道:“在下有一事,想请教洛姑娘。” 洛玉影道:“如果是想问与我在一起的人,我可以很肯定,他们与魔教并不会有什么关系的。从他们交谈之中,我猜测五爷他们应该是暂时在那里落脚的,至于他们与这位风凌公子是否有什么瓜葛,我也不得而知了。” 众人一时默然,又过了片刻,江轻鸿突然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来,丢给了叶小蝉。 “打开看看。” 叶小蝉好奇的很,将小布袋打开,发现竟是两块已有些发硬的栗子糕。 “这个是” “你尝尝。” “啊?” “快,你先尝尝再说。” 见江轻鸿神色慎重的催促,叶小蝉细眉微蹙,只好硬着头皮,捏了一小块碎渣,放在鼻前嗅了嗅,才塞进了嘴里。 江轻鸿立刻问道:“怎么样。” 叶小蝉砸了咂嘴,幽幽道:“依我看,这块栗子糕至少已放在两天,但即便不新鲜了,味道也开始发干,但口感尚且过得去,想来十有八九是徐记的老师傅做的。” 白九霄却怀疑道:“一块几乎放坏的糕点,你只尝一开口就能知道是谁做的?” 叶小蝉却不在意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徐记师傅做糕点的时候都会放几片桂花瓣,所以自带一种桂花的清香,不过这是哪里来的?” 江轻鸿思索着,淡淡回答。 “这是风凌山庄的主人为你准备的。” 此言一出,叶小蝉吓了一跳,忙端起茶来,漱了几遍口,才对江轻鸿叫道:“什么,风凌山庄的东西你也敢拿给我吃!” 白九霄却笑了笑。 “放心吧,没有毒的,有毒的话江公子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么。” 江轻鸿忽然又问道:“小叶,你最喜欢吃的栗子糕是哪里的。” 叶小蝉愣了一下,才弯眸娇笑。 “徐记的糕点是很不错,不过对外售卖的难免粗制些。要说起栗子糕的话,当然要数灵云庄的最好,因为灵云庄负责糕点的大师傅原本就是徐记的老人。其次就是相思楼,相思楼的糕点外形最好,花样也最多,连做糕点的小姑娘一双手也是白白嫩嫩,做出来东西自然好吃些。还有一品居,不过他家的栗子糕虽出名,论起来白糖稣却要好吃多了。你要是想知道,我大可以列一张单子给你。” 其他人还不明白,江轻鸿却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喃喃道:“果然是这样” 叶小蝉立刻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好奇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江轻鸿还在思索,他并没有听到叶小蝉的问话,这一来,白九霄的好奇心也被提了起来。 “风凌山庄的栗子糕、小叶姑娘的口味、做糕点的师傅三者之间的关联,难道会与风凌公子的身份有关?” 白九霄一语道破,江轻鸿这才回过神,点头道:“不错,那日在风凌山庄做客,席间酒菜多是主人为在场的每个人特意准备的,譬如这栗子糕。” 白九霄立刻道:“那他们为你准备的是什么呢?” “是一壶酒,窖藏三十年的陈年白露。” 说到这个,他忽然看向了叶小蝉。 “小叶,记得我第一次当灵云庄,你为我准备的也是这种酒。” 叶小蝉并不明白,眨了眨眼睛道:“是啊。” 江轻鸿道:“这种酒从前我是十分爱喝的,不过近一年我已很少有机会能喝到,只因这酒实在太珍贵稀有,尤其是窖藏十五年以上的,要得到一坛实在不容易。” 叶小蝉白眼一翻。 “是呀,所以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替你找酒,费了多少工夫,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让我找到了半坛。” “半坛?” “是,说起来还要谢谢你那位姬老板,要不是有她帮忙,我恐怕连这半坛都找不到的。” 江轻鸿忽然问道:“那现在那半坛酒呢?” 被他这突然一问,有些将叶小蝉问傻了。 叶小蝉想了想,道:“当然还在灵云庄啊,上次请你喝了那一壶之后,就存在那里了。本想着等你求我的时候再拿出来,可是谁知道姬老板早已准备了更多更好的酒给你,你当然就不稀罕了。” 提到这个,叶小蝉话中就变得酸溜溜了。 江轻鸿不由锁起了眉。 白九霄悠闲的仰着头道:“江兄总不会是想说,自己在风凌山庄喝到的酒与之前小叶姑娘为你准备的是同一坛吧。” 叶小蝉吃了一惊,不悦道:“什么?胡说,怎么可能是同一坛,就算风凌山庄的人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到灵云庄去偷酒吧!” “偷酒当然不至于,不过若真的是同一坛,那问题可就大了,好在现在灵云庄既已毁了,这就叫死无对证了吧。” 听白九霄悠悠说完,叶小蝉忽然也不说话了,因为她已明白了白九霄的意思,而那极有可能也是江轻鸿现在的想法。 哑然良久,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不,不会的,没道理的呀,姬老板怎么会与风凌山庄有什么关系” “不论他们是否有关系,灵云庄这次出事都太蹊跷了。” 说话的是江轻鸿,白九霄笑了笑。 “英雄所见略同,一把火无声无息的就将庄子烧了,难不成那庄里都是死人么?” “是与不是,大概只有一个人知道了。” 江轻鸿与白九霄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已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于是江轻鸿便走了,叶小蝉自然也是跟着一起走的。 屋子里又只剩下白九霄与洛玉影。 白九霄忽然道:“你没有看到?” “什么?” “她呀,她有问题。” 洛玉影平静的眼波未生涟漪,只淡淡问道:“谁?” “你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洛玉影不说话。 白九霄道:“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知道那幅画一定是她拿走的。” “你说画是小叶拿走的,可有证据?” “没有,不过当时也许是有人看到的,可是那个人却选择了替她隐瞒,看来你对她确实不错。” 洛玉影淡淡道:“她还是个孩子,调皮些总是有的,而且我知道,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她虽然不会承认,但并不会瞒着江轻鸿的。” “她不瞒着他,也许是因为她知道瞒不过,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擅长说谎的,但有些人说谎话的时候却是脸不红心不跳,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站起身的白九霄走到了洛玉影的对面,继续道:“知道江轻鸿喜欢陈年白露的是叶小蝉,叶小蝉也曾与其他人同桌而食,要知道别人的喜好并不难,单从这一点来说,姬灵云有嫌疑,叶小蝉也一样” “你怀疑她?” 白九霄嘴角一扬,“我只是说自己察觉到的。” 洛玉影道:“因为你不了解她,也不会了解江轻鸿对她有多么重要,即使她会欺骗所有人,也唯独不会欺骗他的。” 她眼中似有什么在闪烁,又是类似于那种浓的化不开的忧伤,似乎有什么引发了她的感触。 “在情感上,女子总是要比男子更敏锐,也更长情的。”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总也会有例外的吧,譬如你,我现在有些好奇,你会不会是例外。” “我?” 洛玉影扬眸,柔弱清凉的目光凝视着白九霄。 “我希望自己是例外,因为我不要去重复某些人的旧路,绝不会。” 有一刻,她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那又像是一种排斥,像是被伤过的人才会的,深恶痛绝的排斥。 白九霄有些无趣的一扬手。 “算了,我随便说说的。” 他当然只是随口说说,他并没有真的怀疑叶小蝉什么。 一个整日将喜怒哀乐挂在脸上的人脾气或许会大些,性情或许会坏些,但要让叶小蝉来安排些阴谋诡计,倒真的难为她的脑袋了。 “你歇着吧,我转转去。” 洛玉影又在咳嗽,白九霄草草交代了一声,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刚走出来,就见老神仙正揪着一个人的耳朵,往回拉扯着。 “哎呦呦,师父,你慢点” 被拉耳朵的自然是被抓回来的小神仙,他疼的呲牙咧嘴,一见白九霄就大叫道:“白大哥,快救我!” 白九霄从门口跳到院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二.女儿心 老神仙喋喋不休。 小神仙吱吱呀呀道:“还不是你的那位财神爷,是他非要我这么做的。他还说不过是一株天山雪莲,改日还咱们十株,我想着也是救急用,所以” 老神仙的胡子都气得飞了起来。 “什么?十株?好大的口气,我这株可是天山顶上的莲后!难怪我见那姑娘面带死气,要不是服用了我的雪莲,她恐怕早已是个死人了!” 白九霄无奈的捏了捏受罪的耳朵。 “好了好了,别吵了,莲后又怎样,说了只是借用,我铁定是会还你们的” 屋外叫嚷声不断,洛玉影突然又开始心痛如绞。 她握住一个茶碗起身,却又痛得弯下了腰,等晃晃悠悠走到窗边,她才颤抖着将一个小药罐打开,将药粉舀了三勺,和着那水服下。 等到小神仙低着头,垂头丧气的走进来,才发现倚在桌边的洛玉影有些不对劲。 见茶碗就倒在一边,他拿起来嗅了嗅,忍不住大叫道:“不好啦!师父!快来人呀!” 在惊呼声中,白九霄拉着老神仙冲了进来。 一见洛玉影已倒在那里,他健步上前,将人抱起。 “半仙!过来瞧瞧!” 老神仙被白九霄紧张的语气吓了一跳,忙走了过去。 替洛玉影切过脉之后,他忽然皱眉道:“不对呀,怪哉怪哉” 小神仙小心翼翼上前。 “师父,她刚才用了这个。” 他已又盛了一些罐子里的药粉递过来,老神仙接下那药粉只一瞧,不免气愤道:“混账!你怎么如此不长进,什么时候学会配这么毒的药了!” 小神仙急道:“谁说这是我配的药,是这姐姐自己!” 老神仙立刻道:“她自己?她在服毒?” “嗯,以我看,她像是在用以毒克毒的法子。” “她不要命了!用这么狠毒的法子饮鸩止渴,她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白九霄一直沉着面色,此时突然开口道:“不能让她死,办法你们自己来想,反正不管用法子” 老神仙却摇头,啧啧道:“阎王要人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老头子毕竟不是真神仙,再说就是神仙下凡,也不见得什么人都救的了的” 他又忽而一摆手。 “还魂酒来!” 等小神仙倒了酒来,他又道:“先给她灌一碗下去,等人醒了,我有话问她。” 一整碗还魂酒下去,不消半个时辰,人果然醒了。 这还魂酒倒当真是名不虚传。 待洛玉影意识清醒,一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老神仙便走到床边,他一指矮桌上的那药罐道:“这毒药是谁教你配的?” “是我自己配的。” “我知道这一罐是你自己配的,我是问你以毒克毒的法子是谁教你的!” 老神仙似乎很气愤,正当连白九霄也不明白他的这种气愤是从何而来,他又道:“我老头子一辈子为医,最见不得别人作践自己,你倒好,好好的姑娘为何用这种恶毒的法子对待自己!” 气若游丝的洛玉影忽然冷冷一笑。 “不错,只因我这条命早就不该再存在这世上,所以早就该毒发而死,再不要去碍别人的眼。” “你!你这丫头,是要气死我!” 老神仙气的跳脚。 “好好好,你若想死,现在就给我走,最好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到我这药庐来!再别让我瞧见你!” 他正在气头上,自然什么话都是脱口而出的。 洛玉影却已挣扎着起身,她不顾小神仙的阻拦下了床,跌跌撞撞就向外面去。 白九霄一直站在门口。 洛玉影经过时未再看他一眼,也未说一个字,只沿着门外那条小路离去了。 老神仙气的直翻着白眼,坐下来拍打着胸口,简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已经彻底被气糊涂了。 小神仙见他是真的动了火,忙劝慰道:“好了师父,先消消气,生气伤肝您忘了。” “对对,我生什么气,反正毒又不是用在我身上,短命的也不是我。” 他喃喃自语着,半天才疏解了心中的怒火,等他气消了大半,才问道:“人呢?” “哦,白大哥刚才好像出去了。” 老神仙眼睛一瞪。 “谁问你他了,我是问那个姑娘。” “姑娘?你不会问洛姐姐吧,她早被你骂跑了呀。” “啊?真走了?” 他站起身,朝门外瞧了瞧,果然门口已空无一人。 涨红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他忍不住嘀咕抱怨道:“什么呀,现在这小姑娘的脸皮怎么这么薄,我不过随口训斥了两句,她现在是等着我救命的,怎么自己倒耍起脾气来了。” 小神仙无奈摇头。 “您还说,刚才骂的那么大声,是人脸上都挂不住啦。不过不要紧,白大哥已经去追了,我想一会儿就将人带回来了。” 老神仙紧皱着眉,他抄起手,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哎呀,我怎么忘了,她是小金带来的。不管能不能治得好,总不该得罪她的” 小神仙趁机委屈的说道:“可不是,我也是怕得罪他,才被逼着把雪莲拿出来的。我知道还魂酒这些都是您的宝贝,但您也知道,得罪了白大哥的话,我们可就连这药庐都不保了。” 原来就在上次为了让白九霄答应替他还债,老神仙早已许诺若是半年不还钱,便将神仙居药庐交到白九霄手中的。可在出外云游的日子里,他竟渐渐忘记了这回事。即便当时他曾无比认真的指天发誓,但是一眨眼间,他也早将此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就像他每次戒赌的决心一样。 但现在旧账未清,又添新帐,更别提还钱之事。 老神仙急的直跺脚,“哎呀呀,不错不错,我真是老糊涂了,快,你快去瞧瞧人回来没有!” 竹林中,风声飒飒。 洛玉影停在一棵树旁,捂着胸口,痛苦喘息。 这萧索而神秘的侧影映入眼帘,白九霄不觉松了口气,放慢了上前的脚步。 “喂,走这么快,想好去哪里了?” 听到白九霄的声音,洛玉影微微蹙眉。 “如果要劝我回去,那就请便吧。” 她的态度坚决而冷静,实在不像她现在的行为一样冲动。 “为什么要劝你回去,命是你自己的,要死要活都是你自己的事,别人管不着。” 白九霄走到了她身边。 “老神仙的脾气一向很臭,但我看得出,他刚才并不是真心要赶你走,不过是生气罢了。” 其实洛玉影何尝不明白。 所谓医者父母心,关心则乱。 能平白为她这样一个不相干的生气,她又怎么会将几句语气稍重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中的痛楚之色越发浓重。 白九霄又道:“所以你根本用不着将他赶你走的话放在心上,我猜他现在也许已经在伸着脖子,盼你回去了。” 他果然没有说劝洛玉影回去的话,不过却希望她明白,她并不是不受欢迎的人。 “你应该知道,现在你并不是完全安全的,那几个家伙随时还是有可能找到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你总不希望再落到他们手里一次吧。” 洛玉影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好了,回去吧。” 白九霄转身走了几步,发现洛玉影还站在那里没有动。 “怎么了。”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是怕我会死么?” “一个真心想死的人,任凭旁人如何阻拦也是没有用的。我只是觉得或许你并不是真的想死,你只是需要理由活下去。” 一阵寒风乍起,竹叶飞舞,白九霄的背影逐渐远了,就像一片云悠然的飘走了。 洛玉影站在原地,慢慢俯下身,渐渐收拢手臂,她紧紧抱着发冷的身体,还在回味着那句话。 不 她并不需要活下去的理由。 她只是在挣扎,只是在害怕。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人的思想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 有时候会一团乱麻,让人找不到头绪,有时候又会无比清晰,好像一切都已尽在掌握之中。 而人往往是常徘徊在这二者之间的,就像江轻鸿现在一样。 此刻,他只是尽力不让自己去想什么,去揣测什么。 马蹄铃儿响。 他骑在马上,风吹动着他的头发,也吹动着他的一颗心。 不知是否今天遇见了太多讨厌的人,吵了太多的驾,现在骑在马上的叶小蝉整个人又开始发蔫了。 她也是事后才知道,昨晚那人给她的药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毒药,而是一颗使人入睡的镇静药丸。 托那个人的福,她才睡了极好的一觉。 一路上江轻鸿不说话,她很快又开始觉得无聊,于是忽然一跃,人就从自己的马背上就掠到了江轻鸿的马背上。 马背上骤然又多了一人,马儿有些受惊,江轻鸿忙调缰绳,叶小蝉已溜进了他的怀里。 一对纤纤玉臂绕在江轻鸿的脖子上,叶小蝉紧紧贴在他的怀里,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声是那样的坚定有力。 马儿并没有停下脚步。 斜阳下,两匹马儿一前一后,沿着杂草丛生的山坡驰骋。 叶小蝉由一只多嘴雀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她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的抱着江轻鸿。 良久,江轻鸿才温柔的问了一声。 “怎么了。” 叶小蝉出神的摇了摇头,只是手握的更紧,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江轻鸿便会像一只风筝一样飞走。 她是那么单纯而年轻,像朝阳一般充满了活力与热情。她对生命充满着热爱,对未来满心都是期待与憧憬。但这期待憧憬之中,又夹带了一些年少的愁滋味,像是对未知的一切还是不免有些许惶恐。 曾经的她是那么勇敢,无所畏惧,因为她从不明白失去是何种滋味。自幼离开父母身边,磨难却让她更加茁壮的成长着,因为她有着超乎常人的乐观与勇气,虽然在懵懂之中也曾对这个世界存着恶意。 但直到江轻鸿出现 从没有人像他那样温柔的待过她,无论她做错了什么,无论她怎样可恶的戏耍为难,他好像从来不会对她生气。 所以即便是全世界,对她而言,也没有江轻鸿一个人重要。 为了他,她甚至是愿意豁出性命的。 他就是她的太阳,她愿意做一枝向日葵,永远追随着他。 当然,这也只是叶小蝉一厢情愿的想法。 有时候她实在弄不明白江轻鸿的心思。 如果他并不喜欢她,为什么总是对她这样好,虽然江轻鸿一样对别人也很好,但她自信那是不一样的。 可无论她如何用力的去证明自己的心意,江轻鸿却往往总是一笑了之,仿佛在他心目中,真的就只是将叶小蝉看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似乎忘记了。 即便是孩子,也会有长大的那一天。 何况叶小蝉并不是孩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的女人。 所以现在,叶小蝉又开始患得患失。 但是这一次,她并不是请求他不要离开,反而喃喃道:“小飞雁,你会离开这里的,对不对?” 江轻鸿愣了一下,柔声道:“是啊,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永远待在一个地方的。” 叶小蝉轻轻叹息。 “我知道的,所以虽然我也舍不得这里,但是为了你,我愿意随你一起离开,无论去哪里。” 少女的脸颊在晚霞中微微透着迷人的红晕,她歪着头,紧紧贴着江轻鸿的胸膛,轻轻仰起脸的时候,眼神中那种发亮的神采无比认真。 江轻鸿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叶小蝉的眼睛。 只因为他实在很明白那种动人的情愫是什么,也很明白自己若多看她一眼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可即便他不去看她,心弦还是莫名的在颤动。 他不是石头。 何况叶小蝉是一个如此十分可爱而美好的姑娘,他并不是没有动过心的,可是 他不能。 在某些方面,他并没有叶小蝉那样勇敢。 叶小蝉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知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安抚江轻鸿,她甜甜的笑了笑,好看的酒窝流淌着甜蜜。 “对了,要不然我们立刻就走好不好,最好谁都不要告诉,披星戴月,翻山越岭,一定很好玩的!” 她不觉变得有些兴奋,连声音中都有了雀跃的欢腾。 江轻鸿微笑。 叶小蝉又一定又开始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了。 但这个念头又很快一闪而过,他问道:“现在?你很着急离开么?” 叶小蝉忍不住道:“当然!当然是越快越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三.火 兴奋已变为急迫,原来她并不是随口说说的。 她在紧张。 话一出口,叶小蝉也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慢慢低下了头,像个犯错的孩子。只是她依旧那样依偎着江轻鸿,恋恋不舍,半晌才有些沮丧的喃喃道:“呐,我有事问你,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 “嗯。” “这次回来,你并不单纯是为了苏霆的婚事,而是为了子夜,是吗?” 江轻鸿犹豫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我知道现在江湖中有一群人在反对子夜,你是他们的人么?” “不是。” 江轻鸿回答的很干脆。 叶小蝉的心微微松弛了一下,她缓缓道:“但是你要做的事,还是与子夜有关,会很危险的。” 遥远的目光一直伸向辽远的天际,江轻鸿的声音略微一沉,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叶小蝉心事重重的摇了摇头。 “我所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但是我知道他们很危险。” 只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江轻鸿终于明白。 叶小蝉并不是有事在瞒着他,她只是在为他而担心。 所以他的一只手不自觉的紧紧拥住了叶小蝉,他要她对他有信心,他要她知道他一定做得到。 叶小蝉不再说话。 为了他,她真的甘愿交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这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又蹦了出来,但是她更希望的还是能永远陪他的身边,一起好好的活着。 此时,两颗悸动的心是紧紧靠在了一起,他们感受到来自彼此体温中的热度,无比温暖。 晚风中,天地间的寂寥更甚。 回到城里的时候,万家灯火已连成一线,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城里显得格外热闹。 在这一片的璀璨之中,叶小蝉揉了揉小巧的鼻尖,那双大眼睛也渐渐亮了,因为她又看到了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在对向她招手。 一入城,江轻鸿就下了马。 城中人来人往,两人同骑一马也总是不便的。 但江轻鸿负责牵马的感觉也并不赖,但眼见自己若再舍不得下马,卖糖葫芦的小贩就要错过了,叶小蝉心中还在衡量。 倒是江轻鸿手臂一伸,将小贩拦住,然后就抛了一整锭银子出去。 叶小蝉立刻喜笑颜开。 很快,所有的糖葫芦都属于她一个人。 江轻鸿一手托着插满冰糖葫芦的稻草架,一手牵着马。 叶小蝉则心安理得的坐在马上,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用大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好像连一个冒着烟火气的小摊子都不愿意错过。 不过一会儿功夫,她的手里不但有了冰糖葫芦,还有了肉包子、炒年糕、干果炒货、油酥饼儿 她的胃口也好极了,小嘴“吧嗒吧嗒”动个不停。 在城里转了一大圈之后,他们回到迎春客栈的时候,门口竟有人在等。 这是一位江轻鸿很想见,却又不怎么想见的人。因为许多事,他还没有头绪,在没有头绪之前,他并不想怀疑任何一个人。 “江公子,您可回来了,久候多时了。” 见店主亲自在门口候着,江轻鸿便将手中的缰绳递了过去。 叶小蝉跳下了马,忙不迭揽过了糖架子,好像生怕那些她还来不及吃的糖葫芦落在别人手里。但是一转眼,她又对着正在胡同口玩耍的一群孩子招了招手。 不一会儿,冰糖葫芦虽然没了,她还是心满意足的擦了擦手,阔步进了客栈。 客栈大堂中空空如也,唯有店中央的一张桌前坐着一个形容绰约、风姿优雅的年轻美妇。 有姬灵云在的地方,好酒好菜是不会少的。 叶小蝉觉得自己今天的口福很不错。 不过一日未见,姬灵云的神色看起来却已憔悴苍老了许多,那美丽而带着风韵的眼角已难掩疲态。 对于一夜之间忽然变得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她的精神已经算不错的了。 单从这一点来说,叶小蝉并没有对她感到太多的同情,因为她很清楚,对于名号在外的“抓钱娘子”来说,姬灵云的财产远远不局限在灵云庄这一方面。 所以即便是现在,她也能随随便便就将这迎春客栈盘下来,将那店家变成她手底下一个绝对听从使唤的下人。 “奴家打算将这里改名为‘愁云阁’,江公子觉得如何?” “愁云嗯,姬老板名中带云,此时心情郁闷忧愁,倒很合情景,不错!” 叶小蝉拍手娇笑,声若银铃。 此时此刻,姬灵云本无心与叶小蝉打趣,但若不堵住这张利嘴,她知道自己耳根是很难有清净的。 于是她微微一笑。 “奴家当然比不得江公子,有小叶这位红颜知己在身边,江公子自然是心情爽朗,忧愁全消了。” 叶小蝉微笑着坐了下来,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呀,可是我这只小飞雁却偏偏不让人省心,不知道多少人在眼红着,想要来尝一尝这雁肉的滋味,所以其实我也是一只名副其实的愁蝉。” “一片愁云,一只愁蝉,再加上我这愁雁,看来这迎春客栈恐怕要改成‘三愁阁’了。” 江轻鸿本是闲话打趣的,姬灵云却一本正经道:“三愁阁甚好,老钱记可下了么?” 一旁的店家躬身答应。 看来这迎春客栈的名字明日就要改了。 江轻鸿道:“姬老板不是在丁门主府上下榻的么,怎么有闲情逸致到这里来了?” 姬灵云叹息道:“如今灵云庄已毁,奴家也需要一个落脚之处,久居别人府邸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想来想去,奴家便来投奔公子了。” “灵云庄的事可有什么眉目了?” 提起这个,姬灵云美丽的眉宇微微一凝,手便伸进了袖子里,然后她便拿出了一件让江轻鸿,还有叶小蝉都惊讶不已的东西。 这是一张赤红色锦面的帖子,帖子从纸张到用料崭新而考究。帖子翻开,是一行漆黑的楷字,比起上一次的逍遥黑贴,这张极乐赤贴上只有寥寥数笔,但见者却都不免为之一震。 贴上写的是:子夜到,索魂勾命,逍遥去,极乐往生。 “这难道这就是极乐帖?” 叶小蝉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又是好奇,又是惊惧。 江轻鸿道:“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前夜前往灵云庄行凶的那伙歹人留下的,后来被双拳门在外盯梢的那位小兄弟捡到,交到了丁凡手中,最后又辗转到了我手中。” “那位小兄弟此时人在何处?” 江轻鸿问起这个,姬灵云冷冷的摇了摇头。 “迟了,前夜都忙着救火,到天明人才散去,昨日中午已被人发现死在家中了。” “什么?死了” 叶小蝉与江轻鸿对视讶然。 今日在竹林小屋与白九霄说起此事时,江轻鸿就急着回来,但想不到匆匆而归,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姬灵云目色泠然的叹息道:“这就是子夜的做事风格,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江轻鸿沉默片刻才道:“既是如此,姬老板应该多加珍重才是,如今灵云庄毁了,姬老板凡事都应小心。” 微凉的眉心微微一皱,姬灵云心灰意冷道:“罢了,他们要来尽管来,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也不用时时处处防备,提心吊胆。如今灵云庄上下数百条性命都已被他们拿去,奴家这一条命又何足俱!” 她忽然轻笑,苦涩而冰冷。 “老钱,上酒,今夜我要与江公子不醉不归!” 直到现在,叶小蝉才发现,灵云庄被毁对于姬灵云确实是不小的打击。 这个一向心沉若海,喜怒不行于色的老江湖终于也有如今奔溃忘形之时,连她看在眼中也颇不是滋味。 一个人若压抑的太久,被约束的情感一旦有了宣泄的出口,整个意志的堤防溃败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 这种时候,旁观者本不应该做扫兴之举,但是今晚江轻鸿胃里的酒虫却像已早眠,他非但酒意全无,而且滴酒未进。 已一连独自饮了三杯的姬灵云面颊微红,将酒杯在江轻鸿面前晃了晃。 “怎么,小叶姑娘亦在此,江公子不会连这点薄面也不给吧。” “最近在下有些事想不明白,今日不适饮酒,我看姬老板也要擅自珍重,尽快振作才好。” 江轻鸿忽然一反常态,说起了冠冕堂皇的话,叶小蝉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顺手拿起一个茶碗大小的酒盅,爽快扬声道:“好,他不喝没关系,姬老板,我陪你!” 江轻鸿非但自己不想喝,本来也是要劝叶小蝉少喝些的,但是叶小蝉的兴致上来之后,任凭谁也是拦不住的。 看着面前的两人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对杯而饮,很快就由翩翩佳人变成了两个醉鬼,气氛倒是骤然安静下来。 有人醉酒后会大哭大笑,大叫大跳,甚至做出许多荒唐事来,好在这两个人都只是倒在桌子上酩酊大醉。 如此一来,江轻鸿本有许多想问的话也无法问出口了。 等他将两人扶进了客房安顿之后,时辰还尚早,于是又独自下了楼来。 店里的伙计早已被打发走了,所以正在收拾的是老钱。 见江轻鸿下来,他忙道:“江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我只是还睡不着,想泡壶茶喝一喝。” 老钱笑道:“公子若是睡不着倒不应喝茶了,一般的茶提神,对了,小店有一种青草茶,公子要不要试一试。” “也好。” 江轻鸿坐了下来。 茶很快泡好。 茶意暖,香气甚浓,口感微甜又有些小小的涩口,味道实在特别。 不过这茶安神定惊确实有种独特的效果,早知有此茶,方才倒应该泡来给姬灵云尝一尝。 几杯茶下肚,江轻鸿已觉心思飞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倦怠之意也微微拢上心头。 他浅浅的打了个哈欠,便让老钱收拾了茶桌,自己也回了房。 江轻鸿倒头就能睡着的时候并不算太多,恍然间,他才睡了大半个时辰,忽觉有些什么气味颇为呛鼻,他一连打了数个喷嚏,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眼睛一睁,他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门外已被映成整片通红,仿佛落日残霞飘入了客栈,稀薄的灰烟开始从门缝外袅袅的钻进来,江轻鸿一跃而起,一推门就被滚滚浓烟吞没了。 门外早已变作一团火海。 江轻鸿急上心头,端起屋角的半盆水淋在了衣袖上,后以袖捂鼻,冲进了火中。 叶小蝉还是人事不知,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江轻鸿将其抱起,再冲回走廊时。发下嘛姬灵云房中的火势是最旺的。 燃烧的门扇像是一道火门,加上他怀抱着叶小蝉,行动总是不便,只好带着人先掠了出去。等他不顾安危,再次冲进火场,姬灵云的屋子已彻底变成了一片彤红的透明色。 一连数声呼喊并没回应,他一脚踹开了火门,袍子上便沾了火星。隐约之间,他甚至还能瞧见那床上有什么在熊熊的燃烧着。但有火海阻隔,他终究还是被阻挡在外。 等他从火场逃脱,叶小蝉已经在吵嚷的人声中惊醒,她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燃烧着的客栈,还是朦朦胧胧的,并不清醒。 等她困惑的眯着眼睛,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天地仿佛都在旋转。 隐隐约约之间,她仿佛看见一个人垂着头站在那里。 那个人看上去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被烧焦了一半,他的神情失落而沉重,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凭身边救火的人来回穿梭,好像是一块半焦的黑炭。 叶小蝉觉得这个发呆的人有些面熟,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忽然惊叫一声,扑了过去。 江轻鸿不记得他是如何离开火场的,他只记得后来来了许多人,有人对他说过些什么,他好像也和那个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就有一双很柔软的手牵着他离开了。 等到耳边的喧嚣一一褪去,身下变成了一片绵软,他躺在上面,身子变得越来越沉,直到完全陷落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将屋子照亮成温暖的金黄。 他木然的坐起身,一阵头疼欲裂。 恍然间,昨夜经历的一切仿佛是在做梦,但是脚上那双鞋底已被烧焦的靴子证明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桌子上摆着一套干净的新衣服,还有一双崭新的靴子,甚至连洗脸水也是打好的。 他梳洗过,换好衣服,发现桌上的羊皮酒囊也是满的。 珠帘声轻摆。 窈窕的人影莲步轻动,一张如花的容颜出现在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四.焦尸 江轻鸿将靴口扎好。 “你醒了?” 声音极尽温柔,江轻鸿抬起头,顺便将衣衫一理。 “小叶呢?” “小叶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是红着眼眶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轻歌姑娘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将江轻鸿丢在桌子上的衣服收起。 “昨晚她带你来时候的样子真的把我吓坏了,你们两个人灰头土脸,简直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昨晚的事你难道还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相思楼的门还没有开,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客人。” 相思楼与迎春客栈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小小的客栈起火,消息自然不会像灵云庄的那场大火一样震动全城的。 “不过最近外面不太平,江公子和小叶在外也要多加小心才好。” 听了轻歌姑娘的好意嘱咐,江轻鸿道:“多谢,我先告辞了。等小叶来了,你替我转告她,我先去找洛姑娘,等忙完自会前去与她汇合。” 江轻鸿来去就如同一阵风,轻歌姑娘轻轻舒了口气,门外的人却还没有走。 湘姑从走廊路过。 “他来做什么?” 轻歌姑娘背过身。 “没什么,去忙你该忙的,今日我会出去走走。” 万里晴空,秋高气爽,几抹薄云在天空中盘旋。 叶小蝉坐在树上,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就在她吃到最后一个甜豆包的时候,一条熟悉的人影跃入了眼帘。人影正是朝这边来的,所以她不慌不忙,心安理得的吃完了最后一个包子,才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 丁府门前的那棵梧桐树又高又直,她是突然从那些繁盛的枝丫后跳下来的,就像一个突然从天而降的长辫子精灵。 她也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衣袖是淡褐色的,裙摆鹅黄,腰间系着一条草绿色的宽腰带,将她优美的腰线装束的更加纤细。今日她穿的也是草绿色的靴子,但不变的是她依旧背着那个破破的小布包。 叶小蝉的出现让江轻鸿有些意外,他并没有想到叶小蝉竟然会在这里等着他。 叶小蝉却笑了笑。 “不用问了,我是在等你,你来的也太慢了。呐,本来买好要一起吃的包子都被我一个人吃完了,你肚子饿不饿,我还有麻花分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贴身的布袋子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在江轻鸿面前晃了晃。 江轻鸿刚要开口,她又抢着道:“怎么这种表情,昨晚丁凡出现的时候你就失魂落魄的,所以我知道今天你肯定还会再来见他的。” 原来昨晚在客栈外与江轻鸿说话的正是丁凡。 迎春客栈是在双拳门的地盘。 在双拳门的地盘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丁凡的眼睛。 他赶到的时候,火势正大,见江轻鸿与叶小蝉无碍,他本要带人去安顿他们,不过被叶小蝉拒绝了。 随后叶小蝉就拖着江轻鸿来带到了相思楼。 那时候夜已深了,也只有叶小蝉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相思楼的门撬开。 江轻鸿倒像是不记得昨晚与丁凡见过面,他今日之所以来找丁凡,也是料到昨晚迎春客栈发生的事双拳门定然已知道。 江轻鸿来的很巧,因为据叶小蝉透露,就在不久之前,他的一位老熟人才进了丁府。 在此地能称得上老熟人的人并不多,苏霆倒恰好是其中一个。 苏霆才来不久,江轻鸿与叶小蝉来到之时,茶才刚刚端上来,他甚至还未尝过一口。 江轻鸿前来也并不是出人意料的事,丁凡一落座,道:“灵云庄遭难,姬老板骤然殒命,阁下等人几乎是同时上门,这也证明姬老板并没有看错人。” 丁凡此话竟像是别有深意,江轻鸿还在思索,丁凡又道:“其实在下与姬老板交情并不深,从前虽已听闻姬老板是位女中英杰,但直到吴先生之死,在下才与姬老板有了些往来。但想不到在下与她相交这一场,缘分终究尚浅,不过蒙姬老板看得起,在下也绝不会有负于她。有朝一日若是寻到那帮恶徒,我定然会要他们以血还血!” 丁凡一拳拍在桌子,震得桌面碗盏作响。 苏霆缓和道:“此事虽发生在双拳门的地盘上,却也并非丁兄一人之责,丁兄还是莫要太过自责。我等也都是姬老板的朋友,即便此时心中悲愤填膺,郁闷伤怀也是枉然,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商讨联盟大计,共同对敌。” “不错,只不过今日在下想说的并非联盟之事。” 他微微一停,又立刻补充道:“当然,联盟之事还是一切照旧,事不宜迟,但今日我是想让二位见一个人,此人现在就在我府上。” 丁府并不是很大,丁凡所居之处也像他本人一样低调简单,并不张扬,但布局陈设又有规有矩,井井有条。 在丁凡的引领下,他们来到后院一处清净的客房。 刚一走进,就听到了一丝丝古怪的声音,那是一种奇怪而特别的呻吟声,就像是什么东西在痛苦挣扎的低吟,猛然听到不免叫人寒毛直竖。 叶小蝉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随即就闻到了一阵古怪的气味扑鼻,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烧焦一样。 走到了门口,丁凡不免犹豫了一下,回头对叶小蝉道:“我看叶姑娘还是不必进去了,在门外稍等片刻为好。” 叶小蝉的心里本就有些许好奇,一听丁凡说她不必进去,她眼珠转了转,立刻不服气道:“为什么?凭什么单单不让我进去?” “这个,只因里面的场景有些叶姑娘见了恐怕” 丁凡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叶小蝉眼睛一瞪,“不要小看人,难道只有你们大男人见得,我这个小女子就见不得了?” 江轻鸿却瞧出丁凡的顾虑许是好意,于是也想劝叶小蝉一句,但叶小蝉的脾气上来就是不管不顾,已经抢先推门走了进去。 虽然丁凡忙跟了进去,但还是有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院中的宁静。 江轻鸿走在最后,他随步跨门而入,受了惊吓的叶小蝉跺着脚一下扑进了他的怀中,支支吾吾连眼睛也不敢再睁开。 能将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小蝉吓成这个样子,江轻鸿正好奇这屋子里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叶小蝉害怕的原因。 床上躺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他的身体已只剩一半还能叫做人,另外一半身体的肌肤已经完全扭曲变形。肿胀泛红与发黑的皮肉相间,那是被火魔的摧残之后留下的伤痕。他的烧伤很重,原本一个原本高大威猛,意志如铁的硬汉已变成了让人瞧一见就会全身发抖的怪物。 但是江轻鸿并不害怕,他盯着那剩余的半张脸看了许久,终于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魏连。 此人竟是姬灵云的随从开山铁斧魏连。 只见那剩余的半张脸上也有两条长疤,一条从鼻尖直到耳根,另外一条则呈十字交错。 他的嘴是半张着的,似乎还有气息,自从见人进来,那只完好的眼睛便突然瞪起突出,情绪也变得莫名激动起来。他费力的想要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手,手背上全是伤痕,他的喉间同时发出了一种古怪的呜咽声,正是他们在门外听到的那种声音。 但是他已什么也说不出来,非但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丁凡沉声道:“我的人赶到的时候,庄子里躺在死尸堆里的不止他一个,能喘气也不止他,但是最后勉强捡回一条命的也就只有他了。” “可之前我听说,灵云庄上下并无活口,怎么会” 此时苏霆也已瞧出这榻上半死不活的人是谁,他又是震撼,又是惊喜之时,丁凡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当时情况不明,出于谨慎,我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是担心他会和其他几人一样,恐怕是回天乏术了。不过想不到这位魏兄弟确实是位铁铮铮的硬汉,竟凭着一口气,撑了下来” 屋子里有专门治伤的大夫在看护,为免魏连情绪再激动下去,他们继续在屋子里说话不方便,于是丁凡将人让出了屋。 苏霆问道:“他现在情况究竟如何?” 丁凡摇头。 “他伤的本就很重,又因烧伤处理困难,我已请了几位名医为他瞧过。除了烧伤,另外他身上还有几处剑伤,好在并不致命,所以性命暂且无碍,不过有一剑伤伤及了他的喉咙,所以能否再开口说话还不得而知。” 关于剑伤这一点,苏霆与江轻鸿都已看到。 苏霆道:“那晚纵火的那群黑衣人查的如何?” 丁凡又摇了摇头。 “那群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他们下手干脆利落,不过短短的时间,灵云庄上下几乎全无活口,似乎是专职杀手所为。” 这一点与江轻鸿的猜测无异。 江轻鸿道:“既然是专职杀手所为,查起来岂不是更方便了。” 丁凡道:“已经晚了,当晚行凶之后他们已经连夜逃走,城外早有接应之人,似乎乘坐的是一辆五彩马车。” “五彩马车?” 叶小蝉惊呼道:“难道与风凌山庄有关!” 丁凡道:“什么风凌山庄?叶姑娘难道知道什么?” 江轻鸿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议不迟,不知昨晚迎春客栈可有发现?” 说起这个,丁凡的神色更沉重。 他自怀中拿出一个被布包着的东西,在众人面前打开,露出金灿灿的光辉,赫然竟是一枚小巧的纯金算盘。 “这个是” 叶小蝉一下认出这物件,声音突然哽咽。 所有人一时唯有沉默不语,半晌,丁凡道:“这是在一具焦尸旁找到的,尸身面目全非,勘验后确定是一具中年女子,死因并无疑点,我想应该就是” 江轻鸿道:“怎么,只有一具尸体?” 丁凡肯定道:“是,我命手下仔仔细细检查过,官府也来了人,确实只有这一具焦尸。” 江轻鸿幽然一笑,“看来老钱的运气实在不错。” “哦?谁是老钱。” “老钱就是迎春客栈的老板,不过昨日他已成为了姬老板的手下,因为姬老板花重金盘下了他的店。” 苏霆道:“难道这场火与老钱有关?” 丁凡道:“是与不是将人找回来就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撒网。” 江轻鸿却轻轻舒了口气,“当然,如果还能找到他的话。” 他并不是不信任丁凡与双拳门的能力,之前能在迎春客栈找到神秘人苗泃,已足以证明这一点。 但是他们要的是一个活人,找到的若是个死人也就没有意义了,江轻鸿只希望他现在还活着。 “姬老板无亲无故,她的身后事就由双拳门来操办吧,二位可以放心,至于魏连,既然在此医治就先不要再挪动,这也是门主的意思,二位意下如何?” 苏霆道:“如此甚好,在下与姬老板相识一场,本该亲自为她操办,可是婚期在即,红白之事放在一起,不免不便” 丁凡道:“这一点苏公子不用心怀愧疚,如今灵云庄之事未明,甚至连姬老板是否被人所害也不得而知,相信公子出力的机会还有很多。” 苏霆道:“如此甚好,丁副门主若有需要,尽可来找在下,有些事多一个人商量总是好的。” 江轻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此时才道:“苏兄的婚期可定了?” 苏霆微笑道:“下月初七是吉日,这几日请帖就会送到几位手上了,到时请一定赏光。” 几人信步回到前厅,期间江轻鸿将在风凌山庄中发生的事几句带过。 直到江轻鸿说完,苏霆才惊讶道:“怎么,这件事与沈兄还有关系?” “当时据风凌山庄的那位总管手中的信件所见,天外剑客沈樊确实与子夜有所来往,沈樊也确实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离席而去,如今姬老板虽不在了,祁凌与罗青二位依旧可以作证。” “不知那信件现在何处?” 江轻鸿摇头。 苏霆目光犹疑。 “若我能见到证据,自然另说,但是若没有证据在眼前,在下是绝对相信沈兄,他定不会与子夜之流相勾结。” 江轻鸿道:“在下知道沈兄与苏兄关系匪浅,也绝对愿意相信天外剑客的人品,其实对于风凌山庄一行,在下也还有许多疑问未解,若是二位能见到沈兄,希望能通知在下。” 丁凡与苏霆都应了下来,苏霆又道:“若是沈樊真的与子夜相勾结,苏某也定然不会偏袒于他,所以江兄可否陪在下去拜会这位风凌公子。” 江轻鸿微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五.灭庄疑云 风凌山庄远在城外数十里之地,他们约定明日起行。 这一次与丁凡的会面还是有收获的,灵云庄被毁之事,虽然之前少了一个目击者,但是现在却多了一个幸存之人。 人在双拳门暂且是安全的,他知道丁凡也一定会保护好魏连。 毕竟灵云庄之事已牵连到双拳门中一位身份极为重要的人物突然暴毙,此时正值三大势力将合未合之时,每一派势力都更需证明自己的实力,丁凡对灵云庄之事如此用心也与此脱不了关系。 而现在还有一个当务之急,便是老钱。 若说垂死的魏连很有可能告诉人们一些灵云庄被毁背后的真相,那失踪的老钱也许是解开迎春客栈起火的关键。 从丁府出来,苏霆就离开了。 婚期在即,他是一刻也不得闲的。 江轻鸿当然知道,需要苏霆操劳的恐怕也不只是婚礼之事,所以他也并没有闲着,在丁凡的带领之下,他与叶小蝉又来到了衙门。 负责灵云庄血案的是此地的捕头狄良,现在迎春客栈的案子因为牵涉到姬灵云的意外身亡,便也被划归到了他的手底下。 狄良在此地是颇有名气的,他出了名的是身上的那股韧劲,凡是被他咬住的人或者案子,他是一定会死咬到底的, 江轻鸿来的可算正是时候,因为他们若不来,狄良也是要派人去请他与叶小蝉的。 不知是否因为丁凡的缘故,狄良对江轻鸿还是十分客气的,不过这种客气之中就带着一种冷冰冰的严肃与疏远。 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不随意否认任何一个可能,不随便放过任何一条线索。这“三不”的规矩就是狄良对手下一贯的要求,即便是他自己也是一样。 现在灵云庄下到仆役佣人,上到客人老板,除了已是半个废人,暂时还交代不出什么的魏连之外,当时在庄的几乎无一活口,这件事听起来不免太过匪夷所思。 狄良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江轻鸿,但直到丁凡引荐后,他才幽幽道:“江公子不是本地人吧,不知祖籍何处,以何为生呢?” “狄捕头这是在审问在下么?” 江轻鸿微微一笑。 “在下北方人氏,家道虽中落,却还不用为生计发愁,喜欢云游四海,这次到此处是为了探望故友。” 狄良淡淡一笑,笑容不带一丝温度。 “是啊,我知道姬灵云与阁下也算是朋友,公子又与苏霆是旧交。我本不应该怀疑什么,不过是照例要询问一番,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江轻鸿十分体谅道:“应该的。” 狄良的目光锐利如鹰,问道:“之前灵云庄惨案发生之时,江公子人在何处?” “那日在下与姬老板一行人同往风凌山庄赴约,深夜赶回时已是半夜,回来的那一阵子火势正凶猛。” “风凌山庄?不知赴得是什么约?” “姬老板得风凌山庄庄主风凌公子相邀,后来席间突生些许事端,我等便连夜赶了回来。” “哦?连夜赶回,所为何故?” “这其中牵涉几件江湖恩怨,至于详情在下已告知丁副门主。” 狄良眯起了眼睛,道:“哦,难道又与子夜有关?” 看来他早已听到了风声,江轻鸿却闭口不答,只道:“狄捕头问了这么多,在下倒也有一事想请问狄捕头。” “请讲。” “我想问在灵云庄发现的尸体,他们的身份是否确认了。” “这个” 狄良微微皱眉。 “江公子也该知道,灵云庄上下有百余口之多,当时火势凶猛,尸体损毁程度不一,所以就变得有些困难了。” 江轻鸿立刻道:“我明白,我只想问狄捕头有没有特别留意的人。” 狄良思索道:“除了当时不在庄内的江公子、祁凌、罗青与沈樊四位,我想江公子想问的应该是另外几位客人吧。” “正是。” “据我们所得知的情况,除了一位名苗泃的客人早已行踪不明,当时留在庄里的客人,一位是客商贾松,一位是扬名镖局副镖头林万里。如果江公子想问的是这两位的话,当时冲进庄时,他们都与魏连倒在一起,所以也被救了出来,不过因伤势过重” 狄良的意思已很明显。 除了魏连,灵云庄上下并无活口。 江轻鸿也倒不敢抱希望他们还活着,只是他还是要确认这一点。 “不知他们的尸身何处,如果方便的话,在下想见一见。” “这个” 对于江轻鸿的要求,狄良犹豫了一下道:“并非在下不想通融,只是如今上峰来了一位大人物,又正巧出了这案子,一切都要照规矩来,这尸体不方便让外人见。” 江轻鸿道:“在下明白,江某只是想看一看他们二位身上的伤口。既然他们是先被人所伤,或许能有什么眉目。” “这一次江公子只管放心,衙门里的仵作都是有经验的行家老手,其实在这一点上已经有了些许线索。只是江公子深涉其中,在下就不方便向你透露了。” 这狄良倒是个十分讲规矩的人,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这一点连丁凡也是没有办法的。 丁凡之所以与狄良的关系交好,只因他们都是很有分寸的人,即便是有时需要互相帮忙,也绝不会让彼此为难。 狄良的目光很快又游转到了叶小蝉身上。 自从来到这里,叶小蝉就不自然的老实了许多。 她从前游手好闲的时候并不少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她倒不是害怕他们,而是有些反感这类穿着官衣之人。 “叶姑娘,好久不见了。” 原来他们竟是认得的。 狄良态度还算温和的向叶小蝉招呼,叶小蝉却只是低头专心的摆弄着指甲,轻轻哼了一声,就算回答。 狄良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审视的目光还盯在叶小蝉身上。 “叶姑娘最近好像很清闲,听说时常在灵云庄出入,不知可有什么发现,要对在下说一说。” 细柳的眉梢挑的老高,似连正眼都不愿去瞧他,只冷冷道:“狄捕头放心,就算再清闲,我也绝不会想着要来你们衙门坐坐的。而且最近我忙的都是私事,就不用向狄捕头一一交代了吧。” “如此,甚好。” 狄良微微一笑,笑的意味深长。 叶小蝉眉心皱起,她忽然瞪了江轻鸿一眼,嘟囔道:“喂,你到底聊够没有,你很喜欢在这种地方聊天么?” 她这话似是对江轻鸿说的,实际是在表达对狄良的不满。 狄良道:“好,在下也还有其他公务要处理,那便有话直说了。昨夜迎春客栈失火,店主钱四方行踪不明,姬灵云命丧火场,二位就在当场,可有什么想说的。” 在江轻鸿将昨晚发生之事简略带过之后,狄良一边听,一边细细思索,没有打断,直到江轻鸿讲完,他才道:“这么说是姬老板自己心情不好,酩酊大醉,才无法逃生,被大火烧死的?” 江轻鸿道:“骤然历经变故,姬老板心情低落也是有的,但在下并不能保证那家店本身没有问题。” 狄良站起身。 “不错,火势已查清,是从大厅蔓延开的。但到底是有人蓄意纵火,还是失火,钱四方如今下落不明,或许只有找到他,一切才能水落石出。希望在那之前,江公子与叶姑娘暂且留在此地,不要到处走动,可好?” 他的态度依旧十分平和,但语气却不是在商量。 江轻鸿十分配合道:“应该的。” 叶小蝉早已急不可耐,众人也未多停留。 从官府出来,丁凡道:“方才江兄提到林万里等人的尸体,可是想知道他们致命的死因。” “怎么,难道丁兄知道这些?” 丁凡皱眉,“方才不便说,其实在官府将尸体带走之前,我都是一一检查过的,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哦?” “就算当晚冲进灵云庄的那群黑衣人虽然个个都是用剑的好手,但是灵云庄是什么地方,单从林万里与贾松二人身上的伤痕来看,他们竟似毫无还手之力,几剑便被人结果了性命,这不是很奇怪么?” 就算事出突然,且不谈林万里与贾松二人的功夫都可以算得上高手,单单灵云庄的人也并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譬如魏连 这一点江轻鸿其实早已想到,在听闻那群入庄行凶的黑衣人速战速决,他便猜想这其中大有文章。 只不过在猜度姬灵云与风凌山庄的真实关系,却来不及求证之际,他并未将心中疑惑对任何人提起。 而丁凡是最先赶到当场的人,也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人。 从探子回报到赶到灵云庄,一行人快马加鞭,路程并不远。 丁凡骤然道:“原本是应该有一场血战的,我等赶到之时,火势已一发不可收拾,按时间推算,这更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屠杀。” 江轻鸿既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反对,反而问道:“那火呢?那场大火丁兄是如何看的。” 丁凡审慎思量,道:“屠杀之后放火,显然他们是想毁尸灭迹。” 毁尸灭迹,欲盖弥彰。 他们想掩盖的是什么呢,会与丁凡的推测一致么 可惜现在并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江轻鸿想到的只是能操纵这样大的一场阴谋,这背后的那只手的力量一定超乎寻常。 不管这只手是子夜,是魔教,还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其他神秘势力,这只手的力量显然早已渗透进了灵云庄。 没有庄内的人里应外合,想将根基颇深的灵云庄一举击垮铲除,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 不过现在再去追究那个人是谁好像已有些迟了。 毕竟包括姬灵云在内,除了魏连之外,灵云庄上下几乎全军覆没。 至少在这一场仗上,在赤帖乍现之后,子夜大获全胜。 “对了,方才听狄捕头说此地来了大人物,这个丁兄可知晓。” 丁凡道:“似乎是神捕堂派下来的。” “是,不过至于是哪位神捕,到此地有何公干丁某与狄良关系虽好,在一起却很少谈公事的。” 丁凡走后,见江轻鸿还在发呆,叶小蝉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还想呢,人都走了。” 但是以如今的情况,江轻鸿怎么能不想。 恍然间抬起头,城门口的那面黑旗还在迎风招展,他唯有默默握紧拳,但很快结实的拳头就被一双小巧的手包住。 在叶小蝉比春光还要明媚的笑眸中,他的手渐渐松开,与握着自己的手相牵。 他们牵着手未走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锐清脆的口哨声,叶小蝉的眼光一闪。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真是好极了!” 她忽然转过头,惊喜道:“喂,想不想知道小狗子打听到了什么?” 江轻鸿道:“与我有关?” 叶小蝉对他神秘的挤了挤眼睛,盈盈笑道:“与你无关,不过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一品居。 二楼雅间。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哼着小曲儿,一脚踩在凳子上不停的抖着,手里捏着一只油乎乎的鸡腿,吃的正津津有味。 叶小蝉两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杯盘碗碟,甚至多到连一个茶杯也再放不下。 一见叶小蝉进来,小狗子忽然慌了神,张牙舞爪,恨不得将满桌的美食都一口塞进嘴里。 见他慌张又滑稽的模样,叶小蝉忍不住轻笑。 “好了,别急,今天我心情好,这些都是你,慢慢吃。” 她拉了一张八仙椅过来,在桌前坐下来。 她果然说到做到,连眼睛都没有往桌子上瞧一眼。 小狗子却白了她一眼,咧嘴道:“信你才怪,一顿饭打发我,算便宜你的了!” 看他的言行举止,神态动作,甚至细微到眼神中的一丝灵动,笑容里的一抹狡黠,简直都像与叶小蝉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所以江轻鸿一见到这小家伙,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但是见了江轻鸿,小狗子那一对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却转的比风车还快。 “是你!” 他吃惊的差点被噎到,然后就呛得直咳嗽。 叶小蝉顺手拿了茶壶递给他,接过茶壶,小狗子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等喘过气来,才奇怪的问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他方问完,见叶小蝉笑而不语的神情,他忽然恍然,撇嘴道:“哦,原来他就是你的那只小飞雁呀,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六.钉子 叶小蝉眼睛一瞪。 “好了,别多话,说你该说的,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好好好,你不就是想知道迎春客栈的事么,都在这里了。” 小狗子干脆把整只烧鸡都抱了起来,说着他就丢了一个竹筒过来,叶小蝉接住竹筒,却连竹筒也没有打开,便扬手道:“我若是要这个,还需要找你,快说到底查到什么。” 小狗子本来正在大快朵颐,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吃东西的时候打扰他,但谁让这个人是叶小蝉,比他更难缠的叶小蝉。 他只好用袖子抹了抹嘴,叹了口气。 “好,我就告诉你,迎春客栈确实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什么问题?” “因为那并不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栈,还有那个钱四方,他更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种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而是一个有武艺在身,深藏不露的高手。” 看小狗子信心满满,叶小蝉眨了眨眼睛,只幽幽道:“高手难道就不能开店,就不能做店老板了?” 小狗子翘起腿。 “一个退隐江湖的高手当然可以,但是如果只是伪装起来,潜缩在一个生意平平的小客店中,人前人后听人使唤,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 叶小蝉喃喃着,摸了摸下巴,猜测道:“我看要么就是他有难言之隐,不得已为之;要么就是有利可图,心甘情愿” 江轻鸿忽然道:“又或许只是奉命行事,他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 “聪明!” 小狗子忍不住拍手称赞。 顺着江轻鸿的思路,叶小蝉努力回想着,脑袋里飞快的闪过无数念头,揣度半晌,她才道:“那他就是钉子喽。” “钉子”是狐狸窝里的行话,所谓钉子就是安插的眼线。 “不止是钉子,我倒觉得迎春客栈像是榫卯。” “榫卯”就是联络点。 没有人解释,江轻鸿却也想到了。 小狗子道:“有人曾经看到,这个钱四方时常在店里关门之后偷偷溜了出去,而到这店里来的人,也都是行踪低调,看似寻常,实则另有古怪。” “怎么个古怪。” 小狗子眼珠一转,“怎么个古怪法,我也只是怀疑而已,不好说。” 叶小蝉道:“照你这么说,莫非你早就盯上那里了?” 小狗子道:“算不上,只是从前曾注意过,也盯过那里一阵子,但并没有特别的发现。再说此地鱼龙混杂,只要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我看要是没什么大事,你也莫要再去插手” 叶小蝉幽然道:“没什么大事,哼,差点没把我烧死,你说这是不是大事!” 小狗子一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惊呼道:“呦,什么人做的,欺负到我们狐狸窝姑奶**上了,还想不想要命” 他哑然住嘴,眨巴着眼睛道:“哦,你昨晚不会就在迎春客栈吧,迎春客栈那场火与你有关?” 叶小蝉似乎从中听出了别的意味,她双唇一翘,忙解释道:“不是与我有关,我这次可是受害者,所以非得将那个钱四方抓出来弄个明白。” “好!这件事包在我小狗子身上了,不出三天,我肯定将那个钱四方的下落找到,如何?” “三天不行,一天,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 “好,一天就一天,你等着再请我饱餐一顿吧!” 小狗子难得有这么痛快敞亮的时候,叶小蝉奇怪道:“咦,怎么这次这么听话,你不会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小狗子笑了笑。 “哎呀,看在这一桌子好菜的份上,再说别人都欺负到咱们狐狸窝头上来了,我这个小当家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 听到这话,叶小蝉却并没有十分高兴,反而颇不服气道:“喂,可别替自己脸上贴金,老头子还没发话,谁做这个小当家还不一定呢。” 小狗子却得意的笑着,他站起身背手说道:“论年纪你比我大,论资历你却没有老,论功绩么,我们最多也是不相上下不过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女生外向,说不定什么时候你跟着你的那只傻雁飞了,我也就不用着急这小当家的位子。” 他说着瞥了江轻鸿一眼。 “小鬼!胡说什么呢!告诉你,有我在,还轮不到你!” 叶小蝉抬手就要去敲他的头,他倒眼疾手快,神气活现的像只小泥鳅,她三钻两钻,避开了叶小蝉和江轻鸿,就钻到门外去了。 “喂,桌子上还有好多菜,你不吃了?” 叶小蝉大叫。 “不吃了,等我找到那只金钱龟,你再好好谢我也不迟。” 已钻出门去的小狗子也嬉笑着大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叶小蝉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不觉叹了口气,坐下来的时候居然有些心不在焉。 江轻鸿拿起酒壶。 “怎么,狐狸窝要选当家,是奎老头的意思?” “嗯,谁知道呢,以前狐狸窝一直都是老头子一个人说了算的,最近这老头子的脾气也是怪得很,非要再弄个什么小当家的位子出来。其实我一点也不稀罕,不过我见不得小狗子那小家伙太猖狂。” 叶小蝉自顾自说着,又缠绕着指尖,清波流转。 一个人若是太猖狂,总不是好事。 一个人若是变得太猖狂,就很有可能会做错事,尤其是像小狗子这样一个鬼机灵的小孩子。 这个道理,如今叶小蝉已很明白。 见她这副神情,江轻鸿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拿起了一双崭新的筷子。 他夹了一块糖莲藕,放在了叶小蝉面前的空盘子里。 “来,这么多好吃的,看也看饿了,陪我一起吃吧。” 叶小蝉却站起来拉住他的手。 “喂,我才不要吃那小乞丐的口水,走,我们换个地方。” “那这一桌子的菜” “放心吧,不会浪费的,等一会儿小狗子的其他乞丐朋友就会到的,我们不要在这里碍眼。” 江轻鸿被叶小蝉拖到大厅的时候,果然有四五个乞丐拥着走了进来。 店里的伙计见怪不怪,便将他们往二楼的雅间里让,生怕他们那副样子惊扰了别的客人。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抱怨道:“怎么回事,这一品居怎么连乞丐都能随便进了?” 一旁有知情人则幽幽道:“哼,听说是这里的老板与人打赌赌输了,所以不论那个人要他们放谁进来,老板也说不出二话来。” 走出了门,江轻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店老板打赌了?” “那个呀,好久之前的事了,谁让那老板眼高于顶看不起人呢。乞丐怎么了,乞丐难道不是人,他不许乞丐进门,我就偏偏要在那里请乞丐大吃大喝,气死他。于是后来才认识了小狗子那个拖油瓶,说来话长了” 看叶小蝉那副得意的模样,江轻鸿无奈的笑了笑,问道:“好了,现在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的地方可有很多,可是你肯陪我吗?” “我也没说不陪你,说说看吧。” 叶小蝉抿唇想了想。 “我想咱们还是先去吃一顿,再去瞧瞧洛丫头。” “昨天才见过,今天又要去?” 叶小蝉整理着长辫子,笑道:“是啊,我怕洛丫头闷嘛,要面对着白九霄那个怪人就罢了,现在还多了个势利的老家伙,我怕再不去看她的话,她一定无聊得很的。” 无聊的不知是洛玉影,还是叶小蝉。 江轻鸿道:“对了,你是怎么认识这个洛姑娘的,我看她并不像个好说话的人,你竟能和她交上朋友。” 叶小蝉恬然一笑。 “跟你学的喽,人家不理我,我就热着脸贴上去,三来两往总会熟悉的。一别看洛丫头表面对人冷冷冰冰,有时候又很严肃,其实她才没那么冷酷无情,不然我这条小命可就丢了。” “哦?” “有一次我去查一个高人,自己不小心露了行踪,还中了对方的毒镖,逃跑的时候也巧,就正好失足掉进了洛丫头的院子,从那之后我们就认识了。” “这么说,她救过你的命?” “是啊,不过开始她也不怎么理我,我替她解过几次围之后,大概她也知道我没有恶意,对我的态度才渐渐缓和了许多,后来我就时常去找她喽。” 江轻鸿微微一笑。 “那如果你想要她帮你一个忙,可是你明知道她不会轻易答应,你说应该怎么做呢?” 叶小蝉眼波犹疑片刻,笑道:“这个可不容易,不过也不是不能办到的。你既然要洛丫头帮忙,那你大可以先帮她一个忙,让她自觉欠了你的情。洛丫头这个人认真得很,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也最不喜欢欠人情,到时候你再开口,即便她心中不愿,也只有答应了。” 这倒是个听起来不错的主意。 叶小蝉又道:“譬如枫林山庄的那几个人,如果你能替洛丫头摆脱他们的纠缠,洛丫头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江轻鸿本该高兴的,此时却叹了口气。 “哦,我当你是帮我,原来你是想帮她。说来说去,你想让我帮洛姑娘解决洛飞烟那几个人的麻烦。” “有什么不可以嘛,洛丫头宁愿死也不肯跟那几个人走,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几个虾兵蟹将而已,你一定能想出法子来的,是不是?” 叶小蝉甜甜的撒着娇,还顺便给江轻鸿戴起了高帽子,她当然知道洛飞烟并非她口中说的那般不济,否则也就不需要江轻鸿出手了。 江轻鸿却道:“你这是虽然是个主意,不过这是两件事,不该混为一谈。” “我知道是两件事,但是也可以变成一件事嘛,难道你不肯帮洛丫头的忙?” 江轻鸿无奈道:“你去看看也好,洛姑娘那里你照顾起来也方便些,我就先不去了,其他事等洛姑娘的身体好些再说吧。” 叶小蝉不甘心的跺了跺脚,但也只好道:“好,那接下来,先想想我们该吃什么好了” 她的手刚刚从挽着江轻鸿的胳膊上放下来,就忽听有人道:“吃什么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看和谁一起吃。叶姑娘若是肯赏脸,哪怕叶姑娘你想吃那天上的蟠桃,在下也一定会找人替姑娘取来的。” 这声音并不难听,但是那油腔滑调的语气却着实让人心生厌恶。 叶小蝉甚至不用回头,已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叶姑娘,江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另外一个声音更沉稳,也更温和。 叶小蝉虽然并不愿意见这两个人,但也只能跟着江轻鸿回过头。 毫无意外,见到的是两张带笑的脸。他们一个人喜形于色,肤浅张狂,另外一人笑意腼腆,神情温和。 罗青上前,对叶小蝉殷勤道:“上次匆匆一别,与二位也有多日不见,能在这里碰上实在是好极了,否则在下真不知该去何处寻叶姑娘芳踪了。叶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就给在下一个面子,今日就让在下做东,请叶姑娘开开眼界,尝尝这里第一的美食,如何?” 叶小蝉本是不屑理会他的,不过听到“第一美食”的名号还是微微有些心动,只淡淡道:“这城中的美食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什么第一美食,我看多半是徒有虚名而已。” 罗青微笑道:“在下知道叶姑娘这一张巧嘴是吃遍全城的,不过今日在下二人要去的这个地方,姑娘真的不见得去过。” “哦?” 叶小蝉眼波流动,轻蔑一笑。 “不知二位今日要吃什么,大可现在就说出来听一听。若是本姑娘没有见识过,陪二位去瞧瞧也无妨,但若是那些寻常菜色,委屈了我这张嘴事小,影响了本姑娘的心情事大。” “好,姑娘既然答应的如此爽快,那我不妨就和姑娘说一说,姑娘可曾品尝过那跃鳞楼的一江望月呢?” 一江望月。 非但这道菜叶小蝉没有吃过,甚至就连这跃鳞楼的字号她都没有听说过。 江轻鸿却知道这家跃麟楼不但菜色绝佳,连这菜馆开的位置也是十分妙趣。 跃鳞楼就开在飞鱼江畔。 飞鱼江连绵数千里,两岸芦苇丛生,引起水鸟鱼鸥聚集。碰上天气好的时候,孤帆远影,秋日云霞,水天一色,风景如画。 跃鳞楼四野开阔,视线宽广,放眼望去,穿过那布满河堤的芦苇丛,对面就是一小小渡口。 渡口已被废弃,来来往往的几只小船也只是往店里来送鱼的。 顾名思义,跃鳞楼最拿手的当然是鱼。 时值秋末,正是江鱼肥美之时,这个时候能找到这里来吃鱼的人都可算是行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七.落水狗 飞鱼江是潜龙帮的地盘。 潜龙帮掌管此地水运,盐帮与潜龙帮的关系一向很深。 知道这里的外人就不多了。 这个地方罗青本也是不知道的,还是祁凌曾跟随舅舅阮南辰来过一次之后,才知晓了这个地方。 骤然踏足此地,江轻鸿就留意到许多看打扮就是潜龙帮属下的人来来往往。潜龙帮中人一向都是轻一色的天蓝色短衫,黑裤黑靴,腰系锦鱼纹饰蓝带。 江轻鸿一行四人穿着举止不俗,一路有说有笑,又都是生面孔,旁人见了自然会多留意几分。而在这一堆大男人之中,叶小蝉就像是一朵耀眼而灿烂的花朵,光彩夺目,让人不得不注意。 在潜龙帮的地界上,但凡是有眼力认得祁凌的人,都不会想要来招惹他们。只偏偏有些人不但无知,连运气也总比别人差些。 跃鳞楼的名字虽很有气势,但除了潜龙帮的人,进来吃饭的人却是鱼龙混杂,一看就不是一品居那种只有上等人才能出现的场合。 从叶小蝉走进跃鳞楼开始,少说也有十双八双的眼睛在盯着她看,叶小蝉虽然不喜欢被人盯着瞧,但别人既没有干涉到她,她也就忍着没有发作。 因为今天的天气实在不错,这外面的风景也很好,而她闻到这鱼香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打鼓,所以她很不想破坏了自己的兴致。 树欲静而风不止,叶小蝉难得不发作,有人竟先发作了起来。 发作的人当然不是江轻鸿,也不是祁凌,而是让叶小蝉最讨厌的那个纨绔少爷罗青。 “哪位朋友若是想认识认识,大可大大方方的过来同饮一杯水酒也无妨,不过若是喜欢偷偷摸摸盯着人家大姑娘的脸瞧,就要先问问我这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轻呵之中,只听“噌”的一声,那把装饰华丽的剑已出了鞘。 剑光一闪,剑尖挑起,桌上的筷筒一晃,四散的筷子就在剑光中纷纷断成数截。每一截都断的几乎一样长短,而且规规矩矩的落在了桌上,没有一段掉在地上。 剑式花俏,出手也还算干脆,却终究不是什么令人大开眼界的招式。但他这一举动就不得了了,屋子里的气氛在刹那间发生了变化。 想不到这位罗少爷的功夫虽不怎么样,耀武扬威的本事倒是不小,看来对于江湖之事,他终究只是一位门外汉。因为此时他这样冒然的举动非但不会起到丝毫震慑的作用,反而会被当作有心挑衅,甚至自露其短。 叶小蝉有些尴尬的扶额,随即白了罗青一眼,却没有立刻开口,江轻鸿也只有笑而不语。 祁凌的脸色一变,忙笑了笑,起身对着屋子里的人一拱手。 “在下与朋友初来乍到,一向喜欢开玩笑,今日各位尽可开怀畅饮,酒帐菜钱就由我们来出,权当向诸位英豪一示敬意。” 叶小蝉虽然不喜欢罗青,却也不想因为他惹上麻烦,见祁凌随机应变,第一个站出来,想替罗青将形势在恶化之前按下去,心里对这个寡言少年的看法不免有了几分改观。 此时却有人忽然冷笑。 “这位小兄弟身手如此了得,可惜这眼睛是长的我们自己身上,我们想看谁就看谁,想看哪里就看哪里,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大爷我看的若是起劲了,说不定还打算下手摸一摸呢” 说话的人一身酒气,一脸醉态,那双小眼睛瞪了罗青半晌,又瞥向叶小蝉,显得不怀好意。 几句轻薄之语引得他那桌上的几人哄堂大笑,叶小蝉的脸已气的涨红。她方才虽还在心里埋怨罗青莽撞,但现在她已忍不住就要发作。好在桌下的手却被江轻鸿按住,她只好隐忍了这口气,本想当做走在路上被疯狗咬了一口。 罗青冷冷一笑,厉然道:“那朋友不妨就过来试试,看在下的剑是先挖出阁下那对眼珠呢,还是先剁了你的手。” 那醉鬼却并不生气,大笑着站起身,身形已有些摇晃。 “年轻人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小,莫说大爷欺负你们,只要你身边的小美人过来陪大爷喝一杯,我也就不与你们一般计较了。” 江轻鸿不觉皱了皱眉,只因他知道这话一说出来,有人一定是要倒霉了,好在这个人并不是他。 叶小蝉已暗自甩开了他的手,盈盈站起身。 “美人?这里都是臭男人,哪里有什么美人。不过若是真有美人的话,也该过来先陪我喝一杯,至于嘴巴不干不净的醉鬼,怕是瞧一眼就会恶心的连再美味的鱼也没了胃口。” 平时叶小蝉男装穿惯了,打抱不平,英雄救美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张嘴说出来的话就是一套一套的。 听叶小蝉发话,那醉鬼已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要我说,这里的鱼也没什么好吃的,小美人若是喜欢,大爷自有好地方带你去” 一阵酒气扑面,叶小蝉柔细的眉梢轻轻一动,在醉汉那只粗糙的手即将搭在自己肩头的时候,微微一侧身,便让那醉汉摸了个空。 聘婷旋身间,那嫣然一笑的模样好似三月里春风中的桃花绽放,洁白的唇齿间也闪着耀眼的光。 “哦,这位大哥是在和我说话么?” 那醉汉身量高大,叶小蝉歪头瞧着他,一个浅浅的笑容就挂在唇边。 她不笑的时候圆圆的脸颊本堆满稚气,而像现在这般顾盼浅笑的时候,明亮的眉眼之中的伶俐之气更甚,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醉汉心旌荡漾,轻浮的笑了笑。 “这里除了姑娘,哪里还有别人,来,陪我喝酒!” 这次他还是没有搂到叶小蝉的肩膀,因为就在“酒”字方落,叶小蝉已自己从桌边走开了。 “喝酒可以,不过这里不好。” 叶小蝉眼波流转,摇着头。 醉汉眼神一亮,欢喜道:“哦?那小美人喜欢在哪里喝呢?” 叶小蝉微笑道:“我瞧那里就不错,你可敢跟过来么?” 她说完就自己拿起了桌上的酒壶,盈盈的走向了门口。 醉汉喜不自胜,哪有不从,便不迭的跟着叶小蝉向外去。 罗青刚想起身,江轻鸿却皱了皱眉,只是无奈摇头。 祁凌道:“罗兄,我们跟去瞧瞧吧,别让叶姑娘吃了亏。” 江轻鸿道:“我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动。” “为什么?” 江轻鸿又是不语,只是端起酒杯,微笑着啜了几口。 罗青冷哼一声,接道:“祁兄怎么还要问,人家分明是怕惹上麻烦,叶姑娘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会喜欢一个胆小的鼠辈。” 罗青不免口出忿忿之语,他已站起身来就要向外走,忽听门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水花噗通之声,有人在惊呼,有人在欢笑。 清脆的笑声在一片喧闹中飘进来,与空气中缠人的鱼香交织,屋子里的人都被惊动,窗边人忍不住探头向外瞧,只见门外只剩一人坐在竹栏上拍手大笑。 接着便听外面有人呼道:“有人落水了!” 醉汉桌旁坐着的几个人忽然神色大变,瞪了江轻鸿等人几眼,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 祁凌与罗青对视一眼,也忙跟了出去。 屋子里还有些想瞧热闹的,不过都似不敢怎么轻举妄动,江轻鸿还是心平气和的坐在那里,好像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并不好奇。 刚才那个醉鬼都已经被叶小蝉丢下了水,以这几个人身上的功夫,叶小蝉是不会吃亏的,何况还有罗青祁凌。他注意到那个醉鬼的功夫并不弱,应该算几人之首,不过他的酒量却着实不怎么好,更不要说酒品了。 果然不多时,又有一连串的落水之声。 只见屋子里许多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复杂。 看方才几人的打扮并不像是潜龙帮的属下,但是变了颜色的人之中有几个却无疑是潜龙帮中人。 江轻鸿的注意力看似在酒桌上,实则却在注意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不过二十出头,衣着普通,相貌堂堂,眉宇间似有淡淡愁云萦绕,他坐的位置并不显眼,但江轻鸿进门之后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并且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留意着他。 就算直到现在,周围吵吵嚷嚷之声乍起,他还是在安静而斯文的吃着鱼。 他吃鱼的时候很仔细,一定要用筷子将鱼肉里的刺挑干净,夹到一个小小的碟子里沾一沾。 等到江轻鸿走到他面前,才发现那个小碟子里盛的似乎是白醋。 这种吃法不常见,而这竟是个无醋不欢之人,因为非但是鱼,其他菜在入口之前也都要在白醋里滚一滚。 江轻鸿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微笑道:“兄台不介意我坐下吧。” 吃鱼的少年慢慢抬起脸,茫然的看了看江轻鸿。 “兄台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吧,为什么要坐在我这里?” “因为我想那张桌子就快要保不住了,我可不想被菜汤弄脏了衣服。” 少年微微迟疑,略有些不情愿道:“那就请坐吧。” 江轻鸿刚坐下来,只听身后“哗啦”一声,他方才坐过的那张桌子果然被已人掀翻了。 杯盘碗碟碎地,原来叶小蝉与罗青等人刚进来,门外随即冲进来几个湿淋淋的水人,场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吃鱼的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放下手中的筷子,显然他似乎并不是被周围的环境所扰乱,而是他的心本就是乱的。 江轻鸿道:“朋友没有点酒,要不要在下请你喝一杯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羊皮酒囊里倒了两碗酒出来,将其中一杯放到了那少年面前。 少年回过神,看见了自己面前的酒,有些凝重的眼神在随着杯中清波荡漾。 “酒是好东西,不过我却很少喝,都说一醉解千愁,兄台觉得呢?” 他抬起头,眼中神色黯淡。 江轻鸿嘴角淡淡一弯。 “酒不醉人人自醉,若是有人只为逃避一时之痛,莫说一醉,就算百醉、千醉也是无用的。那时人抑或抱怨这酒无用,抑或责怪自己无用,结果也是不同的。” “不错。” 少年点了点头,刚动的几分酒意又顿消,然后他似乎才后知后觉的开始认真的看着面前人。 这个说要请他喝酒,却又在劝他不要喝的人,这个奇怪的人。 江轻鸿并不是劝他不要喝,他只是不希望这样的好酒被人用来麻痹催眠自己,那与暴殄天物无异。 “听说这里的鱼不错,我是随朋友来凑凑热闹的,兄台你呢?” “我” 少年轻轻舒了口气。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自小就常吃这里的鱼,那个时候都是我父亲带我来,可是现在” 见他面有忧郁之色,江轻鸿道:“怎么,令尊难道” “哦,我父亲的身体一向强健,只是他老人家近几年已变了口味,已经变得不爱吃鱼了。” “人啊,人的心境会变,口味也当然会变,怀旧之人提起或许诸多感慨,不过这也并不见得是坏事,因为只有一种人是不会变的。” 那就是死人。 “在成为死人之前,人很多时候会随着时间与情境做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来,也并不代表他抛弃了从前,或者从前存在过的都要被否定。更多的时候,改变是无奈,却也是顺其自然的,知晓没有什么是永恒,人才会学着珍惜。” 江轻鸿轻轻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 “就像是令尊,鱼虽然不再是他现在所爱,也不代表他从前对这里的鱼的喜爱就会减少。更何况人的口味会改变的,这也证明他还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在意自己的感觉,这也是一种好事吧。” 或许在宽慰人这一方面,江轻鸿一直都有着特殊的天赋,少年微微一愣,神色竟然和缓了许多。 他让了让道:“公子若是不嫌弃菜薄,也可以尝一尝。” 其实江轻鸿早已注意到虽然只有少年一人,但是桌上的碗筷却有两副。 江轻鸿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必了,兄台独坐我本就不该来打扰的,怎么还好从兄台盘中分鱼而食呢,不过现在我倒更希望阁下能尝一尝在下的酒。” 他再一次提到面前的酒,只因方才他见少年眉头紧锁,面有郁结,心知就算他草草饮下,也尝不出这酒的滋味。 几句闲谈之中,他察觉这少年并非心胸狭窄之人。 少年果然就端起了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果然是好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八.三盗 “酒”字方落,一片巨大的黑影闪过,有人应声摔在了地上。 横七竖八,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不止一个人。只见有人全身湿漉漉的发出惨叫,有人则表情痛苦的蜷缩,他们都是方才和那醉鬼同坐一桌的人,如今已被打的落花流水。 最惨的还要数那个醉鬼。 醉鬼与叶小蝉还在门外。 “来啊,追到我的话,姑奶奶赏你甜枣吃。” “臭丫头,有种别跑!” 欢快娇俏的笑声与恼怒的咒骂夹在在一起,从屋外半遮的长廊里传来,江轻鸿不去看也能想得到,叶小蝉一定又在戏耍别人了。 江轻鸿所在意的是此时屋子里的气氛。 这里虽然是潜龙帮的地盘,也是三不管的地界。看这满屋子里的人穿着各异,身份不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对别人的闲事都不感兴趣。 即便方才的乱子一出,他们也不过是多瞧几眼,但是当江轻鸿走向那少年的时候,有人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盯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人皆是潜龙帮的人。 江轻鸿很快就明白了,面前的少年虽也未身着蓝衫,却似与潜龙帮有着莫大的关联。 果不其然,几杯酒下肚。 坐在东北角一张桌子边的蓝衫中年人起身,缓步走了过来。 走到少年面前,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就很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看他的神情气度,就知此人非但功夫不弱,在潜龙帮中叶定然小有地位。 他坐下来,竟拿起了江轻鸿面前那双未动过的筷子,然后手指一挥,筷子就竖着插在了那条还未怎么动过的鱼上。 “这里的鱼虽然不错,但公子一连三天都来吃鱼,不觉得腻吗?” 中年人声音粗犷有力,这一张嘴就让人耳膜一震。别人或许会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洪亮,但是他的音量偏偏又并不高,那是因为只有内力深厚的人才能发出这种声音。 少年的脸色忽而又黯淡了,他顿了顿,将插在鱼上的筷子又拿了下来。 ““好好的一条鱼,不要糟蹋了,不论什么都等我吃完了再说吧。” 他没有叹气,但是那神态却比叹气还显得忧愁。 中年人却道:“我等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他已等得够久,公子应该很清楚。” 少年从小碟子里夹了一块鱼。 这块鱼是方才江轻鸿走过来之前泡进碟子里的,现在已被醋味浸透,所以一入口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不过你若是见到就告诉他,我很好,现在这样的日子很适合我。” “公子错了,你不该过这种日子,你的好日子应该在万龙岛。” “万龙岛”三个字出口,掷地有声,中年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坚硬而冰冷。直到此时,他才慢慢转动眼珠,淡淡瞥了江轻鸿一眼。 “这位公子很面生,不像是混这里的吧。” 江轻鸿微微一笑。 “在下只是来吃鱼的。” “哦?我看公子不像是来吃鱼的,倒像是来找麻烦的。” 中年人慢慢转过头,余光射向门外。 “公子总不会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一个运气不好的醉汉?” “恐怕运气不好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说话间,“嗖”的一声,一只穿云箭斜穿云霄,江轻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没。 这是一只很特别的箭。 箭筒就绑在醉鬼的手臂上,他掉到水中,竹筒也进了水,箭却并没有哑。 伴随着哨声,一片灿烂的七彩花朵在天空中绽放,绚丽如烟花,瑰丽而神秘,连整个江面都被这种氤氲的艳色而笼罩。 叶小蝉悬空坐在栏杆上,她眨巴着眼睛好奇的仰高了头,眼神中充满惊喜之色,她显然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信号箭。 江轻鸿喝了一口酒,“这莫非就是琉璃穿云箭?” 中年人道:“公子总算还是有些眼光的,应该怎么称呼?” “在下江轻鸿。” “江公子,在下丘独峰,江公子应该也看得出,我是潜龙帮中人,至于他” 中年人刚要介绍一旁吃鱼的少年,门外忽然有一阵急促而紧张的脚步声逼近。 醉汉已倒地。 叶小蝉正蹲在他身边不知在做什么。 来人皆上了楼。 有人立刻大呵道:“什么人!” 叶小蝉回过头,眯起眼睛瞧着身后凶神恶煞的几张脸。为首的是两个人,一个高个子,一个却是刀疤脸。 高个子一身蓝衫,显然亦是潜龙帮门下,至于刀疤脸却带着一身藏不住的江湖匪气。 刀疤脸眼睛很尖,一眼就瞧到了倒在地上的醉鬼。 “张老大!” 他大叫着就要扑过去,被高个子一把拦住。 屋子里同时有人冲了出来,分别是罗青祁凌,还有方才吃了亏的那些手下人。 高个子一脸肃穆,形容冷峻,乍然见到祁凌,他镇定向前拱手道:“原来是祁公子,不知我这大哥哪里得罪了阁下,要劳动祁公子亲自动手。” 高个子显然认得祁凌,也知晓他的身份,但祁凌却并不是认得这高个子。 祁凌忙拱手道:“一场误会而已” “不是误会,有人嘴上不干不净,是小爷瞧不惯他。” 罗青上前,直面对面二人。 高个子沉色道:“这位是祁公子的朋友?” 不待祁凌说话,罗青抢先道:“在下罗青,此事与旁人无关,你们若替他不平,只管冲我来。”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都到了罗青身上,他们的眼光很复杂,有些惊讶,有些幸灾乐祸,还有些许也说不上是佩服还是什么。 这罗青面不红心不跳,此时非但没有半点胆怯,还带着小小的自鸣得意,他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意气,为博红颜一笑,总是不计后果的。 可惜这一切在见惯了风浪的叶小蝉的眼中,只会觉得他不仅幼稚,而且冲动莽撞。所以她也懒得管,干脆只是站起身,没有说话。 “小子你是什么东西,找麻烦找到老子兄弟头上,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刀疤脸一撸袖子,手里的钢刀已按耐不住。 高个子却慢慢的向前踱了几步,走到罗青二人面前,他微微一侧脸,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醉汉。 醉汉鼻青脸肿,但隐隐有鼾声,显然并无大碍,然后他的眼光一掠,就到了叶小蝉身上。 “不知这位姑娘是张大哥的朋友,还在罗公子的朋友?” 叶小蝉背手一旋身,美丽的裙摆就像是夏日里池塘中的荷叶,翠绿可人,清新脱俗。 高个子的眼力显然比刀疤脸要毒得多,也因为他太了解躺在地上的醉汉,就算闭着眼睛都能猜出三四分,不过这次的状况与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因为从前吃亏的是别人,而这一次 “巡江三盗,又是潜龙帮门下,这位想必就是筷子手高阔松吧。” 叶小蝉嘴角挂在淡笑,浅浅的酒窝透着一股顽皮。 “那这一位就是鬼脸宋启,而地下的当然就是流连花张无肆。” 她不动声色,一一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号。 高阔松忽然淡淡一笑,缓声道:“如果是在下的兄弟得罪了姑娘,在下替张大哥向姑娘道歉。” 他们气势汹汹而来,更坏的情形也是意料之中,但想不到这个高阔松竟然像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其实叶小蝉更希望来人不那么讲道理,因为她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她只有在面对不讲理的人的时候才能不讲理,面对讲理的人她的办法反而不那么多了。 所以江轻鸿将她吃得死死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叶小蝉叹了口气,不免觉得有些扫兴。 “好说好说,我也是来吃饭的,不是来找麻烦的,请吧。” 她收敛心情,刚想将此事撂下,不想高阔松又道:“那姑娘是不是该将东西归还呢?” “东西?” 叶小蝉脚步一滞。 “什么东西?” “当然是姑娘手里的东西。” “我手里?” 叶小蝉的手一直背在身后,此时才转到前面来,手里却是空空的。 见高阔松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叶小蝉轻轻一笑。 “没我的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高阔松不说话,叶小蝉就不想再理会,就当她刚想转身的时候,高阔松忽然闪电出手。 筷子手果然名不虚传。 高阔松的手本来一直缩在袍袖里,此时骤然出手,叶小蝉就看到那只白森森的手。 这是一只纤细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他不过是抬手轻轻一夹,叶小蝉的手腕就有一阵骨头即将碎裂的疼痛。 “哎呦” 叶小蝉忍不住叫出了声。 “叶姑娘!放开她!” 这次出声的竟不是罗青,而是祁凌,罗青还未反应,他已冲上前。 几枚暗器同时发出,精准的打向高阔松。高阔松的手一松,放开叶小蝉,短袖展动,四枚暗器之中已有三枚被打落,而剩下的一枚却擦袖而过,打在了高阔松肩头。 见高阔松中镖,宋启大呼一声,挥刀上前,就朝祁凌背后砍去。只见剑光一闪,刀刃与剑锋相击,剑锋错开,方才还只是花哨的剑招有了神奇的变化,突然凌厉辛辣起来。 几缕须发断落,宋启的后背升腾起一阵凉意,很快便被冷汗湿透,他竟再动弹不得,因为剑刃已横在了他的喉间。 祁凌已护在了叶小蝉身前。 “叶姑娘,没事吧。” 叶小蝉捂着手腕,皱眉摇了摇头。 高阔松看了一眼肩头插的镖,冷冷道:“祁公子也是要与潜龙帮为敌么?” “与潜龙帮为敌的不是他,我看是你吧。” 几声冷笑之中,丘独峰大步跨了出来,江轻鸿与那少年也走了出来。 高阔松的脸色不禁一变,他显然想不到会这里见到他们。 不论是丘独峰,还是那少年,他们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其他的潜龙帮徒众也已有人认出了他们,尤其是方才跟着高阔松一起来的几个人,脸色更加难看。 冷峻的脸色泄露出一丝丝的松动,高阔松垂首道:“原来是丘二爷,还有少帮主” 那少年竟是潜龙帮的少帮主。 连江轻鸿也赶到意外。 潜龙帮的前身是水匪起家,潜龙帮帮主司徒潜龙年少出道,是名声赫赫的独行大盗,也算是一位枭雄。 又因他武艺过人,为人仗义,原则分明,手底下慢慢就聚拢了一帮弟兄追随。后来他拉起水寨,脱离了没本的行当。这几年潜龙帮的势力越来越大,不仅是飞鱼江,此地的水运都已尽归潜龙帮。 莫说是盐帮,不论是镖局、商贾,客运凡是需走水运的,必要先拜会潜龙帮的龙头老大。 丘独峰是司徒潜龙的结拜兄弟,就是潜龙帮的丘二爷,而那位少年就是司徒潜龙的独子司徒少峥。 “原来是高大哥,你也是来吃鱼的么,真是巧。” 比起丘独峰,司徒少峥的面色温和多了。 丘独峰斜眉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提到我们‘潜龙帮’的名号,所以忍不住要出来瞧瞧,小高你受伤了?” 高阔松忙道:“无妨,方才属下的兄弟与这几位朋友有些小误会而已,不劳二爷操心。” 丘独峰不屑的哼了一声。 “既然是私人恩怨,就不该打着‘潜龙帮’的名号在外生事,这规矩难道你不知道。” “这个” 高阔松脸色一沉。 “是属下鲁莽。” “今日遇到丘某人,我的眼中可是不揉沙子,脱!” 最后一个字化为冷呵。 高阔松的脸色已完全变了。 “丘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今天要么你现在自己脱下潜龙帮的这身衣服,要么就让我亲自来执行帮规。” 高阔松沉色道:“二爷,做事不用这么绝,我想就算帮主在的话” 丘独峰道:“帮主不在,少帮主在也是一样的,丘某该如何做,请少帮主示下。” 司徒少峥淡淡道:“论身份,二叔是长辈,二叔想怎么做,大可放手去做,不用来问我。何况高大哥虽与别人不同,但是帮中兄弟皆是一样,莫说是高大哥,就算是我,也是绝无例外的” 高阔松的脸色已完全苍白。 丘独峰冷冷道:“十年前你对帮主有恩,所以在帮中大家都忌惮你几分,不过今日撞在丘某手上,你这面子用到今时今日也算是到头了。是你自己来,还是要我来。” 高阔松忽然硬声道:“好得很!用不着二爷动手,我自己来!” 上衣被揉成一团,狠狠的扔在地上,他的眼中闪着恶毒的光,那光虽不会吃人,却像一把刀刺向丘独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九.摊牌 “带上他,走!” 高阔松拂袖而去,其余人乌压压的一片也转眼就散了。 叶小蝉摸着发红的手腕,眼神中一抹余光还追随着那些人,直到人影瞧不见,她一回头,发现有人在瞪着她。 那个人竟是丘独峰。 丘独峰老辣的目光围着叶小蝉转了几圈,一道寒意闪过,叶小蝉不自觉退后几步,却为时已晚。 一掌迎面击出,有人的神色已变了,这次祁凌还来不及出手。掌力迫近,身后是冰冷的飞鱼江水,叶小蝉避无可避,身形变换间已打算硬接这一掌,只是她方抬手还不及挥出,面前被一道宽厚的人影挡住。 风中,身形回旋如落叶,叶小蝉只觉手臂被牵动,对面人一掌便扑了空。 但一掌方落,一掌又起,叶小蝉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的出手,直到身边一空,两条人影先后跃起,向着江边飘去。 江面波光粼粼,一丛丛水花震颤飞溅,将两条身影吞没。 叶小蝉的一颗心早悬起,虽然以江轻鸿的武功,很少会在别人手上吃亏,但对方是潜龙帮的丘二爷,就凭刚才那一掌,她始终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丘独峰一出手,潜龙帮的人当然都蓄势而动,祁凌罗青也已十分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混战。 此时却有人淡淡道:“其余人都散了吧。” 司徒少峥一发话,潜龙帮门下自然只有从命散去,叶小蝉才注意到这个年轻人,斜眉冷目打量着他。 他又淡淡一笑。 “不用担心,丘二叔不会伤他的。” “当然不用担心,该担心的才不是我们。” 叶小蝉忍不住回嘴,似不愿在声势上落下峰。 司徒少峥的眼神很平和的目视着前方,在水波炸裂之间,那两条飞纵的人影起起落落,他眼中的欣赏与赞叹之色愈浓。 有一瞬间,他觉得叶小蝉说得也许并没有错。 丘独峰只会对两种人出手,要么是他极为讨厌的人,要么就是他看重的人。 他现在开始有些明白江轻鸿为什么会是后者。 “我看几位也先里面请吧,我想他们一时半刻是不会结束的。” 司徒少峥说着,对祁凌等人拱手一让,转身走开。 罗青道:“叶姑娘,我们进去坐吧,江兄可以应付的。” 叶小蝉不耐烦道:“哎呀,别管我,你们去就是了。” 罗青只好随着走开,倒是祁凌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道:“叶姑娘,若有什么事只管招呼我们。” “好啦,啰嗦。” 叶小蝉嘟囔一句,眼睛始终未离开水面。 但是叶小蝉很快就觉得有些小后悔,因为她的五脏庙早就饿得在打雷,悠悠的鱼香飘了过来,争先恐后的往鼻孔里钻。 而现在她也明白司徒少峥刚才为什么会那么说。 此时江面中央的两个人并非打斗,只是在游龙戏水一般的切磋,但方才丘独峰对她打出的那一掌分明不是玩笑,她觉得奇怪,也只有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司徒少峥已换到了他们那张桌上,菜刚刚端上来,见叶小蝉姗姗而来,罗青殷勤道:“叶姑娘,过来坐。” 叶小蝉一坐下来,灵动的眼神就围着面前的三张脸打了一个圈。 他们早寒暄介绍过,司徒少峥道:“听说叶姑娘是来吃鱼的,那一定要尝尝这里的招牌菜。” 叶小蝉泠然道:“一江望月嘛,我听说了。” 司徒少峥眼神一亮,笑道:“非也,人人都知道这里的头牌菜是一江望月,但其实这里还有另外一道菜才是口味最佳,那就是水天一色。” “水天一色?” 这里的菜名倒是极为风雅,叶小蝉眨了眨眼睛,一说起吃的显然来了兴趣。 她不由好奇道:“那请问司徒公子,这一江望月与水天一色,两道菜分别有何妙处呢?” “叶姑娘是第一次来,自然是不清楚了,两道菜我都点了,至于姑娘更喜欢哪一道菜,一会品尝过就知道了。” 两道大菜差别还是很大的,因为一江望月的做法是红烧,而水天一色是清煮鱼汤。 红烧的香气浓郁,酸中带甜,焦稣的外皮与鲜嫩的肉质完美搭配,叶小蝉只吃了一口,就再也忍不住又去伸筷子。 等她吃了七八口,才去注意那道鱼汤。 她盛好鱼汤,用汤匙小小的啜了一口,发现这鱼汤尝起来实在清淡寡味,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鱼汤虽然新鲜爽口,但终究比不上那道红烧鱼美味可口,看来人与人的口味果然还是不同的,原来这司徒少峥也不过是故弄玄虚。 叶小蝉索性就不再理他,倒是司徒少峥真的很喜欢这道清淡的鱼汤。 他竟很不识趣的主动问道:“几位觉得这鱼汤如何,叶姑娘可喜欢?” “这道鱼汤味道是很鲜美,不过和一江望月比起来,似乎太寡然无味了些。” 罗青很爽快的回答,也说出了叶小蝉的心里话。 叶小蝉点头表示同意。 司徒少峥只笑而不语。 此时有人走了进来,湿漉漉的两个水人正是江轻鸿与丘独峰。两人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神情竟是说不出的融洽和谐。 他们果然不像是刚刚交过手的对头,反而是像多年未见却不曾疏远的老朋友。 叶小蝉是见多不怪的,江轻鸿交朋友一向是这样的,巧得很,他所交到的朋友往往也是和他一个德行。 丘独峰一进来,眼光就独独落在叶小蝉身上,他似乎对叶小蝉有些格外的关注,不过他终究没有再为难别人的意思。 他们两人也没有再往那一张桌子上凑,而是在隔壁的空桌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照着叶小蝉这一桌上了菜。 叶小蝉这一桌吃的明显要快多了,因为他们并没有喝酒。 醉鬼自然是喜欢和醉鬼一起的。 叶小蝉的嘴翘得老高,高的快要能挂酒壶了,罗青还在殷勤的为她夹菜,她心里就越发的烦躁。 以她的性子,她早就该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 但是江轻鸿却喝得很尽兴,只是犯了酒瘾的秋独峰却显得格外难缠。 其实叶小蝉本不用留下的,就算她不留下,江轻鸿也不会有事,而且他的酒量很好,往往别人都倒下,他也绝不会倒下。 秋独峰虽然好酒,却并不是一个特别能喝的人,众人分别的时候,他已酩酊大醉,直到司徒少峥带着人离开,叶小蝉不由皱眉瞪了江轻鸿一眼,似是责怪他贪杯误事。 江轻鸿却好像才意识到叶小蝉还在,于是笑道:“怎么,你不是还有事要出城么,再不走的话太阳就要落山了。” 此时他们已平安离开潜龙帮的地盘,叶小蝉轻轻哼了一声,做了个鬼脸。 “好啊,反正我也懒得管你,走了!” 她来去爽快,就像一阵风。 对于其他人,她甚至连招呼也没有打。 祁凌与罗青少喝了几杯,无限温柔的斜阳映上他们的脸庞,江风迎面吹来,人就在清醒与迷蒙之中徘徊。 等到罗青收回了目光,祁凌眼神中的光辉依然久久不熄。 “啊,叶姑娘真是个很有趣的姑娘,对不对。” 罗青摩挲着下巴,犹疑的目光掠过祁凌的脸,落在了江轻鸿脸颊上。 “小叶,她确实是个好姑娘,虽然有时候会有些麻烦,但无论是谁跟她在一起,都会过的轻松而开心。” 罗青悠悠道:“轻松?我看惊险刺激倒差不多,不过女人生性就是有些麻烦的,像江兄这么优秀,不花心思就能将人拴在身边,这一点一定深有体会了。” 江轻鸿却笑了笑。 “和小叶在一起,虽然是经常会有些麻烦,但她起码还是有眼力的,从来不会随便无事生非,所以这一点比起罗兄她也只有自愧不如了。” 他是指今天罗青语出挑衅之事。 罗青淡淡一笑。 祁凌道:“罗兄性情直率,江湖规矩上” 不待他说完,江轻鸿忽然深沉道:“祁兄不必多解释,都是老江湖,现在没有别人,大家何不敞开天窗说亮话呢?” 祁凌一愣。 罗青眼波流动,淡淡笑道:“没错,我是觉得叶姑娘娇俏可爱,聪明伶俐,很讨人喜欢,所以一时忍不住就想在美人面前逞逞英雄。怎么,江兄看不顺眼了?” 江轻鸿也忍不住笑道:“哦?为了小叶,这个理由倒是很不错,不过说起小叶,我倒觉得祁兄比罗兄更上心,那祁兄是不是也喜欢小叶呢?” 祁凌的神情明显有些许不自然,罗青不服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论是在下也好,还是祁兄也好,这些事都不劳江兄过问。我看江兄对小叶姑娘也不怎么上心,不会是到现在又看不过去了吧。” 他的言辞变得不客气,江轻鸿只一笑。 “当然,关于这一点,其实我并不担心小叶。倒是二位如此大费周章,恐怕只会走更多的弯路。” 罗青冷笑。 “江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阁下打底想说什么。” “在下并不想说什么,难道二位的戏演得好不够多?” 罗青的眼神一黯,幽幽道:“演戏?怎么别人对叶姑娘好就是演戏,江兄的气量还真的大的可以。” 见罗青还是在叶小蝉身上扯来扯去,江轻鸿无奈摇头,转脸对祁凌道:“那祁兄呢,祁兄也是一样说法么?” 江轻鸿的矛头又转向祁凌,罗青抢着要说话,却被祁凌一挥手制止了。 “那要看江兄你知道什么了。” 祁凌无奈的叹了口气,罗青好像很焦急的想说什么,但是终于还是忍住了,将话咽了回去。 江轻鸿温和道:“我知道的事不太多,所以有很多疑问,要想向二位讨个说法。” “哦?” “说起来,恐怕要从被毁的灵云庄说起,毕竟与二位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里,所以我本以为二位的出现,就是为了灵云庄。” “这话没错,我们是受姬老板所邀,当然是为了灵云庄的事。” “二位是受姬老板所邀么,在下从姬老板口中听到的似乎不是这样吧。” 祁凌微微一迟疑,道:“子夜祸乱江湖,人人得而诛之,我二人虽不是受姬老板邀,又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如果灵云庄不出事,祁兄的理由或许无可厚非,但是现在灵云庄毁得蹊跷,因为灵云庄中有内鬼。” “内鬼?” 罗青与祁凌相识一眼,几乎同时哑然收声。 “怎么,二位难道没有想到这一点,还是说二位其实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祁凌沉默片刻道:“灵云庄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个我们当然私下也聊过,不过绝对没有怀疑江兄的意思。” 江轻鸿悠然道:“是啊,做人最重要的是行得端站得直,在下从不做骗人的勾当,更不要说内鬼这种浪费脑力和体力的事,不适合我的。我既不怕二位怀疑,但也不希望二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之中没有内鬼。” “什么?你怀疑我们是内鬼?” 罗青先是吃惊,随后神情变得莫名的复杂,他显然不是心虚,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祁凌道:“原来多心的不只我们,但江公子确实是想错了,至少在灵云庄被毁这件事上,我们的想法与江公子是一样的。这些话,我想可以原封不动的回给江公子。” “人与人不同,想法有一样的时候,却也有不一样的时候,一样的就不必说了,我感兴趣的是那些不一样的。” 江轻鸿死缠烂打起来的功夫也是一流,他似乎很明白祁凌回避的是什么,他本不是这么咄咄逼人,会让人为难的人。 今天,他似乎变得不通情理起来。 祁凌皱眉默然。 罗青也叹了口气,忽然一拍他的肩膀,“好吧,我输了,你又赢了。” 他说了些古怪的话,让人听不懂。 但是祁凌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喜悦,反而也是失落的。 不待江轻鸿问,罗青自己说道:“其实我与祁兄打了个赌,我叶知道灵云庄里的人都不简单,我们的事迟早会被人看破,但是却想不到这么快” 祁凌立刻道:“江兄,这里风这么大,换个地方说话可好?” 江轻鸿当然不会拒绝。 一行三人,从江边一直到闹世,穿过闹世之后又来到了一处清净所在。 最后,三人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驻足。 巷子里很安静。 门上落着锁。 罗青拿出钥匙来,将门打开。 “江兄,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请君入瓮 这是一处十分雅致的别院。 别院里很干净。 干净的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的意思是没有其他人,包括下人。 别人一定很难相信,这里就是阔少罗青住的地方。 有些事情只靠眼睛往往是会出错的。 至少罗青其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轻浮蠢顿,而他的功夫也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糟。 他的演技很好,好到可以骗过大多数人,而江轻鸿却是例外的一个。 罗青微笑道:“这里地方简陋,江兄就随便坐吧。” 江轻鸿亦笑道:“简陋有简陋的好处,至少这里很清净,不过罗兄看起来却不像喜欢清净之人,否则也不会往灵云庄那件事情上凑了。” “说来说起,江兄感兴趣的不过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灵云庄,对吗?” 江轻鸿笑而不语。 祁凌道:“其实我们也不是冲着灵云庄来的,而是因为子夜,江公子见多识广,可曾听过一个名字,火驹。” “火驹,这个名字挺特别的,或者应该说是一个代号吧。” 江轻鸿眼波流转。 “驹者,马也。火驹,午马,午时子夜。哦,我想我大概知道火驹是谁了。” 罗青笑道:“江兄见多识广,自然知道有一群人是专门与子夜作对的。” 江轻鸿接道:“所以你们才会盯上灵云庄是因为子夜,你们是火驹的人。” 罗青道:“那江兄总该相信我们的话,知道我们与内鬼的事是绝对没有关系的。恰恰相反,我们进入灵云庄的目的只是一个,而且内鬼之事我们早已开始着手在调查。” “那可有什么进展。” “进展微乎其微,而且在我们还未来得及确定某些事的时候,有人已抢先一步了。” “那个人就是风凌公子吧。” 罗青舒了口气,轻笑道:“看来那夜在灵云庄发生的事,也一定没有逃过江兄的眼睛了。” “如果是指那一晚灵云庄比武的好戏,不得不说罗兄扮猪吃老虎的演技的确很不错,因为罗兄放水的技术真的十分高明。” 江轻鸿微一垂眸,眼光不觉滑向罗青那把装饰华丽的剑。 一把剑本不应该装饰得太过华丽,当华丽的外表遮过了剑锋的锐利,剑的主人也容易被蒙住双眼。 而罗青的这把剑却不同。 他所迷惑的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别人的眼睛。 就像罗青这个人,从头到尾,他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浮夸而张狂的外壳。至于这个外壳之下,藏着什么,那是他所不希望别人看到的。 而罗青的剑也同他的人一样,高调而多余的装饰之下,那锐利的剑锋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锈顿。 他实在是个聪明而可怕的剑客。 好在他的剑并没有邪气,否则不知道会有多少的人折在这把剑下。 江轻鸿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其实以罗兄的剑术,与天外剑客沈樊切磋本是个很好的机会,罗兄竟然会轻易放过,不觉得可惜么?” “沈樊确实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不过没有办法,公私总要分明,何况不瞒江兄,我当时出言相激,本就是有目的的。” “你们的目的是为了试探沈樊虚实?” “沈樊是华山剑派大弟子,剑术自然不用质疑,我们不过是想看看当天外剑客遇到柳絮飞霜会如何。” “柳絮飞霜” 江轻鸿默念。 柳絮飞霜似乎是海南剑派的招式,而海南剑派早已毁在子夜之手。 祁凌道:“当时海南剑派上下无一幸免,不过掌门临死之前,留下了一些线索,我们火驹的人一直追查,终于查到手刃海南剑客掌门的人用的就是华山派的剑法。” “所以你们早就在怀疑沈樊,因为沈樊来自华山。” 祁凌沉声道:“沈樊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他们也觉得自己的怀疑很合理,但是结果却并不合乎人意。” 江轻鸿道:“这么说,沈樊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罗青道:“不是,当日在擂台上,我使出那招柳絮飞霜之后,沈樊的招架明显很吃力,因为柳絮飞霜是海南剑派的不传之秘,他并没有见过,所以应对之时明显有些应对不迭。” “罗兄既然会假装试探,难道沈樊就不会?” 祁凌道:“他当然可以,不过海南剑派的事发生在三年前,而且柳絮飞霜的事也还是个秘密。沈樊一直以为罗兄剑术不济,所以有心相让,等到后来他发现罗兄留有后手,应对之间节奏自然被打乱,而等到柳絮飞霜一出,就算他想留手也是很难的。” 罗青笑着补充道:“何况还有祁兄在旁,有祁兄的暗器功夫在手,我们也不怕试不出沈樊的真功夫。” 他的神情中带着小小得意,江轻鸿点了点头。 “那二位就是承认当时出手的人是祁兄了,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 祁凌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倒是罗青忽然问道:“那当晚出手阻止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江兄了。” 江轻鸿优雅的笑了笑。 “惭愧得很,那时坏二位好事的是在下,不过不知者无罪,罗兄不是现在又想追究什么吧。” “说追究倒是严重了,江兄又不是子夜的帮凶,不过那晚的事也是江兄先好奇的,而且我知道江兄好奇的肯定不止这个。” 罗青笑得意犹未尽,他似乎很想江轻鸿继续问下去。 江轻鸿道:“既然提到沈樊,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说一说风凌公子了呢?” 罗青挑眉道:“风凌公子这个人可不简单,江兄对他有兴趣?” 江轻鸿笑问道:“怎么,难道二位对他没有兴趣,据他所说,他似乎与‘火驹’关系匪浅,二位又是火驹的人,总会知道些什么吧。” 罗青微微一皱眉。 “我想关于这一点,江兄可能想错了,现在江湖上反对子夜的人不少,什么大大小小的组织都有,但不过也多是些乌合之众,和风凌公子有关的不一定是火驹。” 江轻鸿笑了笑。 “罗兄这话就有意思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在刚刚罗兄才自己亲口说风凌公子不是简单的人物,怎么现在又觉得这位不简单的人物口中说的会是那些不入流的小组织么。” 祁凌道:“罗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说别人如何我们不知道,也不方便下定论。但是像我们的组织是很严密的,至于风凌公子是不是与我们的人有关系,至少我与罗兄并不清楚这一点。而且风凌之行大有问题,风凌公子是否真有其人都是一个谜团,毕竟从头到尾我们见到的只有那一位钱总管。” “那在风凌山庄发生的一切,二位是如何看的。” “说起风凌山庄,那里的问题恐怕比灵云庄还要大,不过与子夜无关,也就是与我们无关。” 江轻鸿微微皱眉,无奈笑了笑。 “罗兄分得还真清楚,那沈樊呢,沈樊虽然通过了你们的测试,但是风凌公子的证据,你们也是亲眼见过的。” 罗青眨了眨眼睛,思索道:“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他所拿出来的证据又能有多少的说服力。我想沈樊大概是觉得当时解释也无用,所以只能跑路吧。” 他叹了口气。 “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是空口无凭,只有找到沈樊,一切或许能够真相大白。” “那二位今天所做的,也是在找他了?” “嗯哼,差不多,我们确实是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而且如果顺利的话,我想这个人一定会让江兄也大吃一惊的。” “这个人在潜龙帮?” “是,所以托江兄的福,今天我们总算结识了潜龙帮的两位重要人物,接下来的一切应该会很顺利吧。” 罗青竟毫不避讳,和盘托出。 江轻鸿忍不住道:“但为什么是小叶,二位心思缜密,身手不凡,在二位面前小叶充其量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 罗青笑了笑。 “看来江公子对叶姑娘还是十分关心的,放心,叶姑娘只是一个掩人耳目幌子,让我们行事起来更便宜。小叶姑娘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们对她绝没有什么坏心思,江兄大可放心。” “小叶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二位,难道二位不清楚小叶的身份?” 罗青狡黠道:“狐狸窝里鼎鼎大名的小狐狸,我们虽不清楚江兄你的来历,她的来历我们还是知道一点点的,所以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看来早在进入灵云庄之前,两位就已经将所有人的底细都查清楚了,而小叶确实也是最好接近最好利用的一个。因为一方面她的背景够复杂,另外一方面,她虽然脾气大些,却是一个很单纯的人。” 叶小蝉是狐狸的窝的人,就算别人注意到她,也会多少忌惮一些,不敢轻易乱来的。 而且大大咧咧的叶小蝉浑身都是破绽,不论是要接近她,还是要利用她接近别人,她都是个很好的人选。 听了江轻鸿的话,罗青摇摇头。 “非也,这么有趣的叶姑娘怎么是一个‘单纯’就能形容的,而且叶姑娘也很聪明,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好相处。” 听到有人说叶小蝉不好相处,江轻鸿忍不住笑出声,但为了不让话题被破坏,他接着道:“这样已足够了,明明挑事的是二位,得罪人的却是小叶。就像今天在跃鳞楼,二位的目的是接近潜龙帮,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而人人都只见到小叶和人动手。至于两位,充其量也是算朋友出手,不得不为之。” 罗青脸上露出一丝失落,他摸了摸眉心,叹息道:“哎,原本我是在自负聪明,还以为今天这场戏虽算不上精彩,也还中规中矩,可原来这一切都没有瞒过江兄,江兄的眼睛是不是太毒了些。” 他忍不住抱怨。 江轻鸿却笑得很无辜。 “不是在下的眼睛毒,但今天这一场表演之中确实是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小小瑕疵。” “什么瑕疵?” “那就是在小叶遇到危险的关键时刻,祁兄仗义出手,同时也让我亲眼见识到二位的实力。在下明白二位的所作所为虽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却无害人之心。” 祁凌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今日是他太冲动了,他本不是这么容易冲动的人。 在江轻鸿还在沉思的时候,罗青笑道:“好了,知道江兄是个闻到一丝腥味都能钓到鱼的人,那江兄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 “二位是怕外面隔墙有耳,看来在二位的事有眉目之前,还是不想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江轻鸿沉了一口气。 罗青已上前一步。 “江兄真的是太聪明了,聪明到连我都开始有些想交你这个朋友了,接下来就要委屈江兄了,这里环境还不错,我想江兄一定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的。” 他们既然敢让江轻鸿来,还让他知道这么多,显然就没打算让江轻鸿走出去。 江轻鸿不慌不忙道:“在下还有一个问题,也应该算最后一个问题。” “哦,洗耳恭听。” “那就是你们为什么会加入火驹。” 罗青似乎没有想到,江轻鸿的最后一个问题竟然如此无关痛痒。 他眉目一转,祁凌已道:“江兄既然如此聪明,那这最后一个问题也不妨自己去想。” 说话间,他已突然出手,江轻鸿腰身一弯,避开攻击,飞出一脚将罗青还不及出手的剑踢了回去。 祁凌的身形突然一翻,人已后跃,跃过了凳子,同时双手挥出。 霎那之间,十几道冷光如流星爆射。 罗青早有准备,及时抽身而出。 裙衫飘飘,衣袖展动之间,寒星已没入,尽数消散。等到江轻鸿松开衫摆,摆随着清脆的落地声,暗镖无一落空,尽数落地。 一收一松之前,罗青的剑已到眼前。 一股逼人的剑气刺过了江轻鸿的发丝,眨眼已到眉间,让江轻鸿避无可避。 这两人的配合似乎有种超人的默契,一起一落之间,产生了一种让人生畏的震撼力。 但是江轻鸿却更快,身影一闪,已夺门而出。 他早在提防着,因为这两人的默契有多可怕,他早已经见识到了。 江轻鸿一撤,罗青便急着要追,但却被祁凌一阻。 “算了。” “什么?他知道这么多,怎么能算。” “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你看不出?” 罗青沉下脸,紧紧的握拳,不甘道:“放他离开的话,可能会后患无穷。” 祁凌却淡淡一笑。 “是后患无穷,不过不见得是你我的后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一.玩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叶小蝉哼着小曲,从马上跳下来。 一跳下马,她的脸色立刻就有些变了,因为刚才的动作不小心牵动了手伤,红肿的手腕又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雾竹村就在眼前,她绕到山后,七扭八歪的穿过竹林,就瞧见了竹屋药庐。 门口。 小神仙正忙着晒药材,听见浅浅的马蹄,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牵着马走来的是叶小蝉。 “是你呀。” “怎么,不欢迎我啊,洛丫头怎么样了。” “你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她中毒这么严重,怎么能离开,白九霄呢?” “他也走了,奥,差不多才一个时辰,我听见他们好像说要进城。” 叶小蝉不由皱眉,一跺脚道:“这个小子搞什么,要走也不说一声,害我白跑一趟。” 小神仙直起身。 “其实你也没白来啊,不是受伤了吗。” 想不到这小家伙的眼睛竟然毒得很,叶小蝉本来还在气,也只好舒了一口气。 “很机灵嘛,你师父呢?”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进来吧,帮你上药,我这里的药油很灵的。” 叶小蝉走进屋子,又闻到那种熟悉而呛人的药味。 小神仙的药油确实不错,抹在手腕上的感觉清清凉凉,味道反而带着一种很清淡的芬芳,叶小蝉揉着手腕,眼神在屋子里到处转。 “每日抹一次,三天就会好的,这一瓶你拿着吧。” “谢了,放心,不会白拿的。” 她准备去掏钱袋,小神仙却道:“不用了,我们欠白大哥这么多,你是他的朋友,这算不了什么的。” “哎哎,你可被误会,我跟姓白的不熟,一码归一码。” 她将银子放在桌上,站起来就要走。 小神仙道:“就这么走了,不想找他们?” “嗯?” 叶小蝉立刻回过头。 小神仙将一包包整理好的药材放进了竹笼,“我要进城,我想应该顺路的。” 暮色已迟,漫天的夕阳笼罩着半城。 城门口。 一道白影像云朵浮在城楼屋顶上。 黑色的幡旗鼓动,风声飒飒,白九霄眯着眼睛,透过半白的伞面,他的心情也如天空般空阔高远。 直到一声短促的口哨传来,他懒懒的睁开眼睛,将伞一举,人也坐了起来。 看见人影有两点,他嘴角一撇,起身跃了下去。 白伞在风中飞旋,悠悠坠落,像一朵皎洁的花朵开在天地之间。 白九霄的衣摆飞舞,长发也在轻轻飘动,轻笑的模样爽朗而阳光,还带着些孩子般的顽皮。他的眼睛很好看,虽然透着些许懒散,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如白日星辰,灿烂只是一时被光明所侵,但当夜空再次降临,那种独特的光辉便是任何东西都掩饰不住的。 叶小蝉好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白九霄,也发现他不开口的时候也并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但是很快她就知道这个想法有多愚蠢。 “哎,又是你。” 白九霄撇嘴。 叶小蝉皱眉。 “喂,这话应该是我说的,洛丫头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什么藏不藏的,她是个大活人,而且每次诸多要求的就是她,今年我好像特别倒霉。” “是呀,白小财神是什么人,像我们这样出身的怎么高攀的起,所以请快点带我去见她,到时候你就可以走了。” 白九霄扬唇道:“想打发我走可没这么简单,倒是有些人要有自知之明,多嘴雀不是应该和你那些飞禽走兽的朋友在一起么,怎么你总是要缠着她呢?” 听到有人用“飞禽走兽”四个字形容江轻鸿还是头一次,叶小蝉本应该生气的,但是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是笑完她又觉得自己不该给白九霄好脸色,于是立刻板起脸道:“别说废话,带路吧。” 白九霄哼了一声,一拍小神仙的肩膀。 “跟我来。” 阳光穿透枝叶,碎裂成片片金黄。金色如缓缓流动的小溪在流淌,一张苍白而小巧的面容被染成温暖。 神情是被忧郁浸染的微凉,洛玉影安静的站在二楼廊沿,晚风吹拂着她瘦削的身影,黯淡的目光幽深的飘向远方。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 阳光中,她好像却如置身冰潭,只看一眼都会令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沁人的寒意,让身边人望而生畏,不觉止步。 叶小蝉却好像没有感受到气氛的不同,欢快的迎了上去,一把就从身后搂住了洛玉影。 洛玉影单薄的身体分明一颤,等她抬眸就感受到周身隐约律动的暖意,来自笑靥如花的叶小蝉。 “洛丫头,有没有想我呀?” 刚才还一脸不悦的叶小蝉现在已完全换了一个人,她亲昵的将头偎在洛玉影冰冷的肩头,然后又摸了摸她的胳膊。 “怎么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她像是乖巧的小猫咪,呢喃着嘟囔一句,回头瞪了白九霄一眼。 “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了,照顾人都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自己到处乱跑。” “喂,别冤枉人,我是去接你们的,不然这里七扭八拐谁能找得到。” “也对,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 白九霄忙道:“哎,这一点你就更怪不到我身上了,因为这里并不是我安排的,不如问问你的好姐妹。” “嗯?” “好姐妹可不敢,小飞雁姑娘是何许人物,我呀,可高攀不上。” 这声音很熟悉,伴随着轻灵的笑语欢颜,屋子里走出一个容貌俊丽的小丫头。 叶小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是你,你怎么会” 小丫头对着她吐了吐舌头,傲娇道:“刚才是谁说我照顾不好了,要是嫌我照顾不好,有本事你就不要出去乱走,安安心心的照顾玉姐姐。” 叶小蝉的表情已由惊变喜,她放开洛玉影,跳到了那小丫头面前,又一把抱住了她。 “怜儿!原来你没有走!” 怜儿故作嫌恶的无奈瞥着叶小蝉,但眉眼深处也藏不住相逢的喜悦,她叹了一口气。 “哎,本来我是已经走了,但是怎么也放心不下。多亏我回来了,才几天不见,看看玉姐姐现在都什么样子了,早知道我就不该走的。” 她碎碎念叨着,拉开了叶小蝉的手,然后走到了洛玉影身边,将手中拿着的袍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玉姐姐,外面风大,都站了很久了,进去吧。” 众人零零散散的进了屋。 怜儿走到小神仙面前,甜甜笑道:“你就是小神仙吧,麻烦你送药来,交给我吧。” “哦,原来他是来送药的。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不留在药庐,要搬到这里来。还有怜儿,她是从哪里蹦出来了的” 叶小蝉的嘴就像小炮仗,噼里啪啦的开了腔,她一边说着,刚要伸手去摸果盘里,但是却迟了一步,苹果已经跑到了另外一个人手里。 “话要一句一句说,问题呢,要一个一个问,至于苹果,就要看谁下手快了。” 白九霄张大嘴巴,狠狠一口咬在了苹果上,饱满的苹果立刻缺了一个大口,忽然觉得十分解气。 叶小蝉不悦道:“喂,苹果多得很,干嘛要抢我的。” “你的?我随手拿的,怎么叫抢你的,或者你叫它一声,就看看它会不会答应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小蝉,白九霄吃的更加津津有味,而且故意吃的很大声,似乎还要告诉叶小蝉这个苹果有多美味。 看着白九霄欠打的得意着,叶小蝉的心里果然不由就升腾起一阵恼怒。 但是她还是不想和白九霄计较,伸手想去拿另外一个,这个却又被眼疾手快的白九霄快了一步。 这次他拿的不再是一个,反而一整盘都被他端在了手里。 “喂,想找茬是不是?” 叶小蝉挑眉,冷冷的瞪着白九霄。 “哎呀,不知道是我的手快呢,还是有些手脚不灵活。不好意思,这些苹果不错,我打算留着慢慢吃。” “吃吃吃,吃死你呀。” 叶小蝉忿忿的咒骂了一句。 “算了,今天不想和你计较,苹果拿来吧,这么多你吃得下吗?” “吃不下也要吃,不过不是我吃” 他微微一笑,把吃着的苹果塞进了嘴里,然后拿了一个。 “喂,接着!” 苹果扔了出去,却不是扔给叶小蝉的。 洛玉影本在发呆,直到回神发现苹果是丢向自己的,她下意识伸手去接,但是已有人眼疾手快,一手握住了苹果。 “喂,小心点,会砸到人的!” 叶小蝉白了白九霄一眼,然后冲着他挑衅似的咬了一大口苹果,还做了一个鬼脸。 白九霄笑了笑。 “无所谓了,反正我这里还有很多,不在乎被你拿走一个。不过以后记得不要随便对别人做鬼脸,因为吓死人也是要偿命了。” “好啊,你被我吓死的话,我就相信你说的喽。不过你还真是够讨人厌的,不知道洛丫头平时怎么忍耐你。” “彼此彼此了。”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中有种激烈的火药味在迸发。 一直默然坐在一旁的人儿却在此刻嫣然一笑,如静莲开放一般悄无声息,却有一种让人不觉动心的美好。洛玉影微笑的样子很浅很美,那双迷雾重重的双眸中竟有拨开云翳的清澈透亮。 察觉到两个人都在盯着她看,洛玉影脸上的笑容才默默隐匿了。 白九霄幽幽道:“呦,冰块原来也会有融化的时候啊,少见少见。” 叶小蝉鼻尖一皱,“喂,丫头,你变坏了哦,你是在嘲笑我吧。” “不是嘲笑,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很有意思。” “有意思?怎么会?” 白九霄与叶小蝉几乎是同时尖叫出来。 洛玉影柔声道:“看,你们还很有默契,不是吗?” 他们两个人又同时想说什么,但又一起闭上了嘴,彼此相互瞪了一眼,眼神嫌弃又复杂。 叶小蝉不知道想到什么,竟不觉打了个冷颤,她不停摇头,实在认为洛玉影的话有些可怕。 谁会和白九霄这么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有默契呢,想起来都让她浑身不自在了。 “摆脱了大小姐,别把什么人都和我扯在一起,什么人多嘴雀是不要紧,反正都不关我的事了” 白九霄也叹了口气,把那双会招桃花的眸子挑得老高,他还是依旧那副高高在上,眼高于顶了不起的老模样。 “我去看看那小家伙,他笨手笨脚,药材要是弄乱了会很麻烦的。” 他终于舍得将果盘放下,然后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夕阳渐移,泠然的眼神也渐渐在昏暗的光线中淡泊下来,但是洛玉影的神情却不像之前那样冷冰。 叶小蝉眨巴着一对大眼睛,专心抱着苹果却显得心不在焉。 “你又怎么了,为什么这种表情。” 先开口的是洛玉影。 叶小蝉终于忍不住道:“喂,干嘛说那些话,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洛玉影莫名,抬眸看向叶小蝉。 “吃醋,什么意思。” “吃醋的意思当然就是见不得别人和他说话斗嘴吵架喽,我真想不到,原来你会这么小气,连自己好姐妹的飞醋都吃呀。”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吃醋” 叶小蝉偷笑的时候就像是爱捣蛋的小老鼠,她一脸坏笑着戳着洛玉影,啧啧道:“还骗我,我早就知道了,喜欢就是喜欢嘛,在我面前还害羞呀?” 洛玉影的眉梢终于微微一翘。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不会是想说,我对白公子有什么吧?”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也被叶小蝉这莫名其妙的揣测而哭笑不得。 “哎呦,别装了,我都知道,不过我真没觉得他有什么好的,我对你的眼光另眼相看哦。” 叶小蝉狡黠的眨着眼睛,想笑又不敢笑,但是很快,洛玉影的回答就让她大失所望。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是弄错了,我和白公子之间并没有什么。” “我知道,现在没什么嘛,但不代表以后放心啦,我不会多事的,而且我的嘴很严,绝不会” 叶小蝉以为洛玉影是不好意思,还在自顾自说着,但是洛玉影这次却打断的却毫不留情。 “小叶,我说,你误会了。” 她的声音忽然变了,又是像很久很久以前,冷厉的像是一把刀。 叶小蝉被惊了一下,才看到此时的洛玉影是完全面无表情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二.心结 “啊?误会,你说不是,不是什么” 叶小蝉认真的眨着眼睛,语气开始落下来。 “什么都不是,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不过我知道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洛玉影的口吻又恢复了淡漠,方才声音中突现的锐利转眼消失不见,她的态度阴晴不定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奇怪的是她刚才对叶小蝉的语气已经很久没有过。 “好,我知道了,干嘛这么凶。” 叶小蝉撇了撇嘴。 “有么” “当然有,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时常像那样子,绷着一张脸,好像很严肃似的。当时我还觉得你脾气古怪,很难相处呢,要不是你三番两次帮我,我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叶小蝉缠绕着手指,嘴巴一嘟,就不由笑了出来。 一丝忧郁的愁云一闪而过,洛玉影忽然淡淡一笑,淡淡道:“那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问我呀,如果问我的话,可不会听到什么好话的,毕竟我是个只会说实话的人。” 叶小蝉眉梢飞起也许得意。 单从这话就知道她又开始调皮不认真了,但即便知道她嘴上不牢,洛玉影还是道:“我喜欢听实话。” 叶小蝉眼波流动,狡黠的笑了笑。 “你呀,作为名震江湖的小飞雁少侠的好朋友,虽然没有本俠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其实你本就生的是个美人坯子,心思细腻,头脑极好,我要是男人的话,说不定会对你动心的” 她说着就装模作样的伸出手指,想去勾洛玉影的下巴,却被洛玉影一个眼神冰的不敢再打趣下去。 她收起开玩笑的不正经,认真道:“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你知道我的,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不过有时候我好像有点儿怕你。” “怕我?为什么?” 叶小蝉迟疑着,摇了摇头。 “说不上的,大概是下毒的本事太高明,大概是有时候神秘的让人捉摸不透。而且你从不开玩笑,总是那么认真,笑的时候也不多,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有心事,因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洛飞烟他们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看来洛飞烟等人就是一直困扰着洛玉影的麻烦,但是叶小蝉却觉得这并不是困扰她内心最大的问题。 “喂,丫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会好很多的。我以前也是这样,什么都放在心里,其实是想找个说话的人也找不到,你可比我幸运多了。” 叶小蝉忽然变得很乖巧,她趴在桌子上,眨着大眼睛望着洛玉影。 “你确定要一直丫头丫头的叫么,算年纪我可要比你年长。” “说起来很奇怪,我这么疯得性子,你却这么安静,我们竟然也能成为好朋友。好吧,给你面子,大不了我就和怜儿一样,叫你玉哎呀,叫姐姐也太奇怪了,我还是叫你小玉好了。” “随便你喜欢吧。” 洛玉影淡淡说完,就站起身来。 她并不在意叶小蝉怎么称呼她,她只是在转移话题,不想叶小蝉继续问下去。 有些东西长在心中,时间久了就扎了根,盘生错节,像是与泥土纠缠在一起的老树上缠满的藤蔓。 莫说叶小蝉,甚至就连她自己,也是不可以的触碰的。因为那些藤蔓连着血脉,同她的灵魂长在了一起,莫说碰到,就算有风吹过,从不结疤的伤口也会血流不止。 “不是喜欢他就算了,反正本来我也觉得奇怪,你的眼光不至于这么差的。” “他很差么,我倒不这么认为,至少他应该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 “伙伴?” 叶小蝉眨着眼睛,狐疑的摸了摸下巴。 “可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像是需要伙伴的人。对了,你说那几个怪人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是怎么回事。” 洛玉影淡淡道:“这只是暂时的,之前他们中了我的招。那种毒很特别也很歹毒,是由七中毒花、七种毒草、七中毒虫按照一定的分量调制而成。不过洛飞烟是制毒高手,早晚都会想到对策,在那之前我会尽快了结这里的事。” “你是说答应那个小子的事啊,难怪你要从药庐回来,急什么呢,你的身体才刚好一点,那个老混蛋没有欺负你吧。” 见叶小蝉不以为然,洛玉影柔声道:“小神仙是那位老先生的徒弟,足可见这位老神仙的医术也很有根底,只是我长住那里总有不便。只是原来的地方是不能再住了,这么巧又遇见了怜儿。” “不算巧了,我已经在城门口等了整整三日。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等到,这里是租了短契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以前的地方更好,不回去的话真的有些可惜了。” 怜儿走进来。 听了怜儿的话,叶小蝉眼珠一转。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其实住回去也不见得不可以。” 洛玉影却立刻道:“不可以。” 见叶小蝉不以为然,她又解释道:“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有一时疏忽,但是我了解他,他是个比常人都要谨慎的人,等他抽出精力,一定会到那里去的。” 怜儿坐了下来。 怜儿坐了下来,失落的托腮道:“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本来是不想给玉姐姐添麻烦的,可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这里。” 叶小蝉亲密的一揽她的肩,吐了吐舌头。 “不走才好啊,虽然你这个小丫头有时候惹人讨厌,但是如果以后都见不到的话,我大概也会偶尔想你的。” “那我是不是应该多谢你啊,英明神武的小飞雁少侠!” 怜儿哼了一声,鼻尖被叶小蝉轻轻刮了一下。 “乖啦,所以以后也要记得我的大恩大德,所谓大恩不言谢,我也不要你当牛做马,记得下次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就最好了。” 怜儿笑了笑。 “哦,说来说去原来是有只小馋猫嘴又馋了。知道了,只要你乖乖的少来烦玉姐姐的话,等过几天她身体好些了,我就做几道拿手好菜给你,行了吧。” 叶小蝉亲昵的撒娇道:“我就知道小怜儿最好了,还好你没有走,要不然我就尝不到你的手艺了!” “喂,吵死了,又是你这只聒噪的多嘴雀,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么?” 有人懒懒抱怨,正是倚在廊外的白九霄,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已经在那里了。 或者他原本就没有走开,只是骤然出声,让人意外。 叶小蝉对着开了半扇的窗外犟起眉头。 “还说去看药,原来有人躲在这里听墙角啊,一个大男人竟然偷听女孩子说话,不要脸!” 白九霄失笑道:“女孩子?你也算女孩子?除非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这个假小子,否则你可别轻易对别人说这三个字,我怕他们会笑掉大牙的。” 叶小蝉的眼睛一瞪。 “喂,你什么意思,本女俠的人气可是很高的好不好,睁大你的狗眼不对哦,说某人是狗,那就是侮辱了狗,狗才没有这么惹人烦呢。” “没错,我也觉得狗很可爱,至少比多嘴雀可爱多了。” 白九霄立刻还嘴,怜儿捂着耳朵跺了跺脚,也冲了过去。 “好了好了,要吵你们就出去吵,乱哄哄的烦死了。” 屋子里热闹极了,洛玉影听着耳边不停的喧嚣,一反常态并没有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大概是清净惯了的人偶尔也会对这种充满生气的氛围好奇的,只是看着他们一言一语的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她心底里竟像有什么暖意在涌动。这种感觉奇妙而陌生,虽然她只是游离在氛围之外,也不免被感染。 很多事是悄无声息在发生变化的,无法预知,不可掌控。 从怜儿开始,到叶小蝉,到白九霄 这一刻,她似乎感受不到一直相伴左右的那份孤独,或许叶小蝉说得对,她们彼此的世界也许并不是那么格格不入的。 默然的笑意在不经意间不再冰冷,她那双琥珀般美丽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抹难以形容的光辉,不过光辉转瞬即逝,她的脸色忽然苍白如纸。 熟悉的窒息感重上心头,洛玉影默默握紧了手心。 “喂,还吵,病人都不管了。” 看着几个大人吵成一团,倒是年纪最小的小神仙察觉到洛玉影脸色不对,忙放下了药碗。 “不舒服就躺着好了,不要起来太久,你的身体自己清楚吧。” 他刚说完,方才还忙着争吵的人都住了嘴。 洛玉影轻轻的呼吸着,脸色很快又慢慢还转。 叶小蝉与怜儿都十分关心的凑了过来,白九霄也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不要紧张,偶尔反复是正常的” 洛玉影透了口气就不自觉的安慰了一句。 叶小蝉却关切道:“不如还是让小神仙把把脉吧。” 洛玉影却颇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小神仙见状便道:“不用了,按时喝药,慢慢会恢复的,你们要是真关心病人就该让她清净些。” 洛玉影与怜儿彼此对视了一眼,又瞧了瞧白九霄,都不敢再说话。 直到从房里出来,怜儿才白了叶小蝉一眼。 “都是你们啦,以后不许同时出现在玉姐姐面前,否则我可是会翻脸的!” 她奶声奶气的一埋怨,手掐着腰,大辫子一甩掉头走了。 她转身的幅度很大,辫子差点甩在叶小蝉脸上,叶小蝉对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哝了三个字。 “小辣椒!” 等怜儿走开,她也动作很大的一甩头,两条飞起的麻花辫差点就打在了白九霄身上。 她的头发更长,乌黑得像是丝滑的绸缎,又像是两只小尾巴,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上下翻飞。 “听见没有,都怪你啊,以后在小玉面前,见到的时候就请你自动消失吧,再见!” “该消失的是你才对,这样也好,以后耳朵就可以清净了。” 白九霄双腿一摆,人就从窗框上跳了下来。 叶小蝉负手而去,但只走了几步,又倒着退了回来。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白九霄撇嘴,抱怨道:““多嘴雀的话这么碎,听到也不见得会记得了,你又想说什么。” “你呀,真是个大笨蛋,小玉说得这么清楚,还不明白。” 白九霄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切,谁对你们女孩子那些麻烦事感兴趣,以后别把我和她扯在一起,我还想赶快赶走霉运呢。” 叶小蝉一皱眉,忍不住嚷道:“喂,你这人心肠也太坏了,小玉现在这么虚弱,你的事就这么要紧吗,比人命还要紧?” “啊?” 白九霄嘴角一弯。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呀,是,我的事很要紧,这里一条人命,我的事可不止一条人命。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刻薄的人,等她好些再说。” 他挠了挠头,转身就溜了。 叶小蝉莫名其妙,哼了一声也便走开了。 夕阳映着枯树。 落叶纷纷而落。 祁凌站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还在想啊。” 祁凌回过头,就见罗青从屋子里大步走过来。 罗青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一眼,“在想他呢,还是在想她?” 祁凌无奈的笑了笑。 “罗兄这么问,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正在想的那个他。” “很简单,值得你现在这么劳心费力的,我只能想到两个人,要么是江轻鸿,要么就是那位迷死人的叶姑娘了。” 祁凌不由一笑。 “迷死人,用这三个字来形容叶姑娘,罗兄恐怕是第一人了。” “我不觉得这三个字不恰当啊,能让祁兄如此魂不守舍,冲动忘行的,她好像是唯一的一个吧。” 祁凌的脸色微微有些改变,眼神似乎温柔了很多,半晌才道:“对不住,今日是我太不小心了,不然也不会被他看出破绽。” 罗青笑了笑。 “算了,这么多年的伙伴还说这个,从前都是你替我善后的,何况这次也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们小看了江轻鸿,他比我们预料得更加狡猾。” 祁凌道:“希望很快有消息吧,在那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罗青沉思了片刻。 “祁兄,我始终觉得今日不该轻易放过他的,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祁凌无奈道:“不放过他又能怎么样,要困住他可不容易。” 罗青心事重重的皱眉道:“困不住,自然还有别的办法,我想提醒你,感情用事可是很危险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三.密室 祁凌微微一笑。 “我像是感情用事的人么,放心,孰轻孰重有分寸的。” 罗青担忧道:“你说以江轻鸿的精明,我们的话他会相信吗,我真的怕再这样下去,那件事迟早会暴露的。” “当时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想到了,他最好相信,不过即便他不相信,我们也只有这一个说法。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是你来还是我来。” “你说他们啊,真是麻烦。还是你来吧,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失算,哎,难得有时间,我也该去保养保养我这张皮了。” 罗青朝着祁凌拍了拍自己的脸。 “好,那一起走吧。” 半个时辰之后,祁凌独自回来,手中多了一提食盒。他与罗青一起吃过了饭,这盒饭菜是特意带回来的。 他还是一样谨慎,尤其是回来之后就更加小心,他进了屋子之后,便直接将房门紧闭,然后走到了南墙前的柜子前。 柜子里竟然藏着机关,他轻轻扭动,随着细碎的机巧声,柜子后显现出一道暗门来。 他钻进了暗门,不消一盏茶的时间,等他再钻出来的时候,神情已轻松了许多。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又变了,惊讶与慌乱一闪而过,他恢复了镇定,朝桌子旁走去。 屋门还是紧闭的,桌边已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并不是罗青,而是一个这时候最不可能,也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正在对他微笑,朗眉星目之间,自有一种潇洒恣意,深邃温柔的非凡气韵,他笑得很温和,眼中那种自信的光芒又在闪动。 江轻鸿。 他似乎总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自信,有一种看穿一切的睿智与豁达,强大的气场已令对手望而生畏。 提着食盒的手不觉收紧,祁凌稳了神色上前。 “江兄去而复返,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在下身无长物,丢不下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从不离手的酒囊了,再说在下并非去而复返,而是根本没有走。” “哦,原来方才江兄是假作离去。不过江兄真是奇怪,之前我们二人要留兄台做客,兄台不肯就一声不响的就溜了,现在又自己冒出来,江兄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江轻鸿含笑,没有立刻对他出手,祁凌已算很沉得住气了。 现在罗青不在,他实在没有自信能对江轻鸿怎样,何况江轻鸿还算是斯文人,能动口的时候是并不会动手的。 “难怪二位请在下来此,原来这里并不简单。” 江轻鸿精明的目光在食盒上一转,又飘飘的浮上了祁凌的面颊。 “祁兄二位原来喜欢金屋藏娇,这里虽然不像金屋,不过早知能吃到一品居的饭菜,也许在下真的会考虑留下的。” “阁下跟踪我们?” “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在下知道,二位既有不能对人言的苦衷,在下不能强人所难,所以只有靠自己了。” 他的眼神已穿过祁凌,直投在隐藏着暗门的柜子上。 祁凌不由暗暗皱眉,终于沉重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瞒不过江兄的,其实正如兄台所说,我等也确实有苦衷,至于这密室之中确实还有一位亲眷,不便出来见人,请江兄多多见谅。” “亲眷?不知是哪一位,为何不便见人,而是要藏着这密室之中呢?” 祁凌立刻道:“兄台这个‘藏’字有误,其实我的这位亲眷也是火驹中人,不过她如今身患奇症,医治期间不得见光,所以居于暗室。只是男女有别,不方便江兄去探望,否则便不会让江兄误会了。” “哦,原来是位女眷,祁兄说她也是火驹中人,如今却身染奇症,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呢?” 祁凌轻轻叹息,眼中流露出惋惜而悲伤的神色。 “不瞒江兄,这其中是另有一番曲折。而归根究底,这件事还是与子夜有关,不过未经允许,在下是不能将这其中因由对旁人提及的。” 江轻鸿摇头道:“那就可惜了,祁兄既要在下相信,却又事事隐瞒,不知是否有意为难在下呢?” 祁凌一拱手。 “信与不信全在江兄一念之间,但是在下知道江兄是有识人之明的,在下问心无愧,也相信终有一天真相大白之时,在下是绝不会辜负江兄的信任的。” 江轻鸿离开前,又瞧了一眼那机关所在,似乎还是将信将疑,但是他终究没有用强。 罗青不在,只有祁凌一人,他若是一定要瞧一瞧藏在密室之中的人,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想过祁凌所说的可能是假话,也想过这密室之中藏着的也许是不可靠人的秘密,以及罗青与祁凌话中的种种漏洞所有的疑惑都只隔了一道门的时候,江轻鸿竟然没有用最简单的方法直面真相。 “哦,原来是有人的老毛病犯了,你这心软的也太不是时候了。怎么,难道你还会相信这两个骗子。” 叶小蝉一边嘎嘣嘎嘣的咬着核桃,一边不满的瞥着江轻鸿。 江轻鸿喝了一口酒,“我并没有说他们是骗子,至少现在没有证据说明他们在撒谎。” “可是扮猪吃老虎难道就不过分么,就算他们真是什么火驹的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也不像什么正派的人。” 江轻鸿不由一笑。 “正派?你什么时候也会分什么正派不正派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还真是没有说错。” 叶小蝉撇嘴道:“我说的正派是指品行原则,与身份派别无关,就像我自己做的事虽也不见得光明正大,但是我从不做违背良心,暗中害人的事。” “现在还没有铁证说明灵云庄的事与他们有关,我虽然也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是我也从不觉得他们是什么居心不良的人,所以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什么秘密。” 江轻鸿沉思片刻,忽然道:“小叶,看来你要替我走一趟了。” 院子里本来只有一处灯光。 叶小蝉到的时候这灯光忽然一灭,祁凌与罗青相继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然后各自回了房。 这处宅子不大也不小,除了罗青祁凌之外,还有那位藏在密室里没有露过面的人,院子里就没有别人了。 冷风嗖嗖,叶小蝉摩挲着手臂,轻轻哈了一口白气。 以她的性格,能趴在墙头上忍耐一盏茶的时间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只因她不想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祁凌与罗青如此谨慎,为防江轻鸿上门,也许很快就会换窝的。 今晚机会难得,她一定要看看这两个骗子背后搞得什么鬼。 院子里静悄悄,连虫鸣都已消失。 叶小蝉小巧的身影一跃,落下时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她机灵的四下张望,然后就地一滚,人已穿过花圃,到了台阶下。 门竟是锁着的,她猫腰到了门口,蹑手蹑脚的贴在门上摸索了片刻,确定并无机关,才从头上抽了一根银簪。 银簪样式精致,做工精细,叶小蝉倒拿在手,将簪尖慢慢的插进了锁眼。她抿着唇,微微作弄了几下,锁扣竟然“啪”的一声开了。 她小心的将锁取下,然后轻悄悄的推开了门。 屋子里干干净净,叶小蝉不敢大意,径直摸到柜旁,很快就找到了机关。 暗门缓缓现出,移动的柜子与地面接触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叶小蝉悬着的心跳个不停。 暗门上也挂着锁,叶小蝉照样将锁打开,一道黑黝黝的台阶出现在眼前。她掏出火折子吹亮,然后沿着台阶一路向下,台阶只有十几层,当她走了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一阵古怪的声响传来。 叶小蝉听得很清楚,声音是从地下密室里传来的,哗啦哗啦的沉重之声像是某种铁器撞击发出的。 叶小蝉走下台阶才发现这密室的门也是铁制的,声音时断时续,就在厚重的铁门后传出来。 这里根本不像是养病之所,反而极像一处隐秘的地牢。 铁门沉重,没有挂锁,叶小蝉用力推了半天,紧闭的门却依旧纹丝不动。叶小蝉很快就发现这门的材质和一般的铁不同,而这种材质她又像在哪里见过,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但是时间紧迫,容不得细细思量,那种古怪的敲击声又传来了,这次比之前的声音更加明显,也更加有力。 铁门高约两丈,叶小蝉仰头发现门顶上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小孔并不大,似乎是用来通风的。 她眼波流动,一道精光忽从掌中飞射,一根三寸长的钢钉打入房顶。钢钉连着一条又细又软的银丝,银丝本是藏在叶小蝉手腕上的。她手掌翻飞,将银丝缠了几圈,人便悬空吊了起来。 银丝是特殊材质打造,轻细柔软如发,坚韧结识如钢。戴了一双白棉手套的叶小蝉像是吊在树上的蜘蛛,荡秋千似的飘飘晃晃,靴底在铁门上蹭了几下,立刻发出细微的震颤。 透过细孔,铁门中的情形甚不分明,但是隐隐约约却能瞧见那墙上是安置了火把的。 好在门内也没有什么好瞧得,只有一道幽暗的长廊。 而长廊两侧都是空空的铁栏,就像是一个个牢固的铁笼子,说不出的神秘诡异。叶小蝉很快分辨出那声音正是从其中一间铁牢笼中发出来的,只是距离太远,在摇摆不定的情况之下,她实在瞧不清楚。 但越瞧不清楚,叶小蝉心中便越好奇这门后究竟关着什么。 是人,又或是野兽,甚至怪物 心思飞驰之间,她忽然听到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声音太远,语音则又轻又模糊,叶小蝉大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很快又有另外一个声音淡淡道:“哪有什么声音,你是出现幻觉了” 这个声音的语调听起来更亮几分,声音也近了些,叶小蝉忙屏住呼吸,然后又再次用脚去蹭铁门。 这次她着意加大了力度,发出的声响也变成了“咚”的一声。 铁门后陷入一阵沉默,但很快又有人道:“声音,真的有声音。” 口吻带着惊喜,又确定了几分。 叶小蝉终于忍不住贴着门上的孔,悄悄的低唤了一声。 “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她不敢叫的声音太大,但铁门后立刻就有了回应,伴随着意外惊讶与欣喜若狂,门中一个声音骤然呼喊道:“有人有人!救命啊!!” 叶小蝉忙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被困在这里的?” “姑娘,我我姓罗,是罗家的少爷,被奸人所害,你快去找人来救我们!” 夹杂着铁链晃动,说话的声音是较近的一个,叶小蝉吃了一惊。 “你说你是罗家少爷?你叫什么名字?” “罗青!在下名叫罗青,是本地丝绸罗家的少爷,我们罗财万贯,只要姑娘救我出去,在下一定会好好报答姑娘的!” 声音焦急而恳切,叶小蝉却惊讶的合不拢嘴。 “你是罗青?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叶小蝉一连几个问题就像是连珠炮,她刻意提高了音量,就是为了让铁门里的人听得更加真切。 “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趁那两个歹人没到,你快出去通风报信,不管你要多少钱,我家都出得起!” 门中自称罗青的人好像没有在意叶小蝉说的是什么,只是一股脑的向她求救,叶小蝉疑惑的皱起眉。 刚才她分明瞧见罗青回房的,但是现在被关在这里的人竟然自称罗青,叶小蝉生怕弄错什么,所以冷静了一下才道:“里面还有一个人吧,是谁。” 此话一出,她听到里面有声音催促道:“对了,你叫什么,快告诉她,她或许能救我们!” 默然片刻,第一个轻微很多的声音终于再次出现。 “叶姑娘,是你么,在下沈樊” “沈樊?” 这次叶小蝉更是连下巴都惊掉了。 难怪她方才觉得那虚弱的声音有一点点耳熟,不过是沈樊的声音太小,她才没有听出来。 不过不知是不是今晚的事太匪夷所思,叶小蝉狐疑道:“华山天外剑客?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下身上有伤,被人所掳,外面那个罗青是假的。” “好啊,原来是鱼目混珠,将你们掳来的就是他们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四.陷囹圄 罗青听出外面的女子与一同被关的人竟是相识的,更是喜不自胜,再次恳求道:“姑娘,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呐!” 他的声音在发着抖,因喜悦与紧张听起来有些哽咽。 原本想着是女眷,江轻鸿既然不方便见,叶小蝉身为女子,见一见总是无妨的。 想不到无意之中,却让叶小蝉勘破了这么大的秘密。 外面那个喜欢惹是生非的罗青竟然是个冒牌货,那祁凌呢,他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叶小蝉道:“那祁凌呢,他是不是假冒的。” 罗青思索了半晌才脱口道:“祁凌是谁,在下并不认得。” 叶小蝉忽然微微一笑道:“罗少爷虽不认得,但是有人应该认得,沈大剑客,对么?” 沈樊缓缓道:“叶姑娘,在下之前也并未与这两人碰过面,也许这个祁凌也是别人假扮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看来有伤在身倒不像是假装。 叶小蝉冷冷道:“沈大剑客既加入子夜,就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的。是不是没有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快呢,现在他们只是将你关起来,却没有杀你,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吧。” 沈樊轻轻的叹了口气。 “风凌山庄发生的一切,莫说旁人,就算是在下,到现在也还是有口难辩。他们若是因为此事将在下抓来,那在下也许注定要枉死在这里” “枉死?哼,你当然可以解释,比如说那笔迹并不是你的,又比如说,是有人意图栽赃嫁祸。” 铁门中传来凄凉的轻笑,让人听来竟有种说不出的绝望与苦楚。 笑声半晌才断绝,那个真的罗青似乎也发觉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相识这么简单。 “那笔迹确实是我的,这一点我不否认。若不是在下确信从没写过那封信,甚至连我自己也很难相信那不是我的笔迹。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他的清白呢。在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仇家虽不多,也并不少,可到现在我都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在嫁祸于我。”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叶小蝉倒有些听愣了。她原本只想听一听这位大名鼎鼎的天外剑客是如此诡辩洗白,但想不到沈樊竟然丝毫不辩解,反而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只听他又道:“姑娘信不信我都无妨,不过我看另外一位应该确实是罗家少爷,姑娘若是方便,不如就走一趟,去报个信” 声音渐渐弱了,另一人恳求的话语叶小蝉一句也没有再听进去。 “好,你们等着,我会回来的。” 叶小蝉眼中忽然一亮,另外一只手中的火光一闪,银丝遇火而断,她悠然落下,掉头而去。 机关恢复原样,叶小蝉舒了一口气,疾步走到门口,她刚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一道冷光从这缝隙中刺入,她身形后翻,门已被人从外踹开。 数道交叠的冷光如片羽袭来,剑气快如闪电,让人来不及躲闪。叶小蝉身法伶俐,步步闪退,耳边不断有被剑气所毁的碎裂之声传来。黑乎乎的屋子里,她虽然早有防备,却没有想到来人的身手比她预料的还要高出许多。 等到她寻机跃出门,一摆脱身后的剑气就想外逃,但是等她发现,一道寒星已至身前。这次她再避不及,就在那一排冷镖即将打中前胸之时,只听“呼”的一声,一块木头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 七点寒星镶嵌其上,叶小蝉眼瞳之中的惊讶之色未定,锋利的剑刃从身后追出,刺过耳侧只轻轻一挑,就落在了她的肩颈上。 蒙面的黑巾被挑开,叶小蝉咬着牙,抱紧了左臂。 她的手臂正在流血,方才在屋子里的时候她就已受了伤,若是换做来之前,她也绝没有想到自己会伤在这把花俏的剑下。 “是你。” 罗青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射向黑暗中,他冷声高呵道:“叶姑娘都来了,江公子还不打算出来吗?” “在下虽然来迟了,但罗兄是不是也该把手中的剑收一收了。” 黑暗中,一个温暖的声音想起,叶小蝉皱眉抬起头,便见江轻鸿款步而来。 “刀剑无眼,手下无情,不知道是叶姑娘太调皮呢,还是有人的心肠太冷太硬,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道理。之前我们已为江兄留足了情面,想不到江兄如此不识好歹,非要趟这里的浑水,真是辜负了我们的一片好意了。” 罗青冷冷说完,一紧手中剑,眼中流露出狠厉凶恶的光。 江轻鸿叹息。 “罗兄误会了,不是江某不知趣,而是在下早已身在其中,弥足深陷。不过这本不管小叶子的事,既然罗兄是怜香惜玉之人,难道就不怕唐突了佳人。” 罗青道:“唐突佳人也是没办法的事,看来这次不仅江兄要留下,也要委屈叶姑娘在这里呆一阵子了。” “看来二位也打算将我们同下面的人关在一起吧,小飞雁,这次真被你坑苦了,连人家的底细都没摸清楚,就自己送上门来,天底下真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了。” 叶小蝉幽幽的瞪着江轻鸿,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咬他一口。 她不是怪江轻鸿来的迟,而是觉得他根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来。 假罗青的面色微微一变,看来叶小蝉已知道了她不应该知道的,他一别叶小蝉的脖子,喝道:“姑娘的话太多了。” 人质在手,他丝毫不怕江轻鸿耍什么花样。 江轻鸿叹了口气,又瞧了一眼祁凌。 祁凌并没有说话,似乎一直有些犹豫。罗青已不止一次对他使眼色,他却并没有对江轻鸿动手的打算。 直到假罗青胁着叶小蝉,又道:“那就委屈江兄了,请吧。” 叶小蝉与江轻鸿相继被封了穴道,罗青以剑相持,将他们押到了密室所在。 很快,铁门又重现眼前。 这铁门原来也是有机关的,钥匙孔原来就藏在一旁的墙壁上。钥匙就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铜牌,只见祁凌将铜牌按在墙上,不多时铁门缓缓打开,那条空荡荡的甬道终于清晰起来。 叶小蝉走在最前,然后是江轻鸿,最后才是罗青与祁凌。 叶小蝉已知道这牢房之中的人是谁,所以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哎,你的老熟人肯定不会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你来。” 甬道中又想起铁链索索,一个声音高唤道:“姑娘!姑娘!是你吗?” 这就是那个自称罗青的人的声音,此时更加清晰分明。 叶小蝉硬着头皮,正不知道是出声好,还是不出声好,有人已经抢着似的替她大声回答道:“是啊,不但叶姑娘来了,我们今天还请了另外一位贵客,来陪你们作伴。” 假罗青的声音一出,这真罗青自然就不敢说话说话了。 但是叶小蝉还想往前走,去瞧瞧被关着的两个人,却被拦住了。 假罗青已将铁牢笼的门打开,拉住叶小蝉的胳膊轻轻一推,就将人推了进去。 他们这里准备的倒是很齐全,简直是一个小规模的地牢,不过比起真正的地牢,这里倒是干净整洁的多。 江轻鸿也被请进了笼子,就在叶小蝉对面,然后假罗青就被祁凌叫走了。 “小叶,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小意思。” 随着一道铁门声落下,叶小蝉叹了一口气,盘腿坐了下来。她的手从胳膊上松开,然后顺着衣角撕下了一块布,把伤口草草一包。 “这件事怪我,我本不该让你自己来的。” “算啦,你还是来了,多亏你来了。要不然我若一个人被关在这里,肯定会被闷死的。” 叶小蝉语气悠悠,但是并不焦急,也丝毫不担心。 和江轻鸿在一起,她什么也不怕。 江轻鸿四下观察着,他在铁笼中转了几步,似在思索什么,半晌才喃喃道:“想不到,这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此时,牢房东面有一个声音重重长叹。 “哎,完了,全完了” 另外一个人则幽幽道:“江兄,想不到你也来了。” 这里的声音比外面要清晰多了,叶小蝉听出那果然是沈樊的声音。 江轻鸿惊讶道:“沈兄?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言难尽啊,那日在风凌山庄中一别,想不到再见会是如此境遇,江兄的心境也一定很复杂吧。” 当日同桌而食,对坐而饮的四人,如今已是这般境况,当真叫人哭笑不得。 江轻鸿听出沈樊声音微弱,问道:“请问沈兄在这里呆了多久。” “这里昏暗,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他们每日会送两次饭食,不过在下有伤在身,曾昏迷过几次,所以已不记得了。” “那沈兄是如何落在他们手中的?” “这件事也是在下大意了,离开风凌山庄之后,我便回到了城中,正打算暗中调查,想不到中了别人早已设下的圈套” “那沈兄是当夜回城的么?” “不是,当时天色已晚,我对此地又不熟,所以从风凌山庄出来之后,在下就在野外凑活了一宿。天明进城之后,在下本先找一处地方落脚,打算从长计议,却不想刚到客栈,便着了人的道。” “哦?” “大概是在下得罪了什么人却不自知,那些人本是想要在下的性命,在下好不容易逃脱,后来却因伤重,流血过多,最后只能落在这囚笼之中了。” 沈樊毕竟是赫赫有名的天外剑客,又是华山弟子,剑术扎实高超,并非浪得虚名。以他的身手,对方虽是人多势众,但却能将他打重伤,足见也并非一般人物。 江轻鸿思索片刻道:“听沈兄的声音,伤势不轻,可看出那些人的底细了?” 沈樊道:“他们都是用剑,招式狠毒,是要人命的功夫。” 江轻鸿心念一动。 “杀手?莫非他们也是专职杀手?” 他用到了“也”字。 沈樊道:“不错,在下自幼常居华山,想不到竟能劳动大人物雇佣杀手来取在下的性命” 他声音中充满苦涩,人在伤中,处境艰难,难免有些心灰意冷。 沈樊道:“所幸他们与那些杀手并非一路,否则江兄就见不到在下了。” 叶小蝉忽然道:“哦?你这么肯定他们和杀手不是一伙儿的?” “是的,对手是否想要在下性命,这一点要分清并不难。而且在这里几日了,他们到底不曾对我不利,而且还照顾过在下的伤势,我想他们想做的只是将我囚禁于此,看来他们对二位也是一样的。” 沈樊的声音缓慢,似乎还是很虚弱。 江轻鸿很赞成他说的,若是祁凌二人想要沈樊的性命,机会实在太多了,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将其养在这里,还从一品居带饭食回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对这里“囚徒”的待遇可比外面很多地方招待客人还要周到多了。 江轻鸿道:“那请问这里的另一位朋友是何人呢?” 没有人回答,那人已懒得回答。 本以为逃出生天有望,转眼变成一场空欢喜,罗青料定自己这次又难脱魔掌,不由心如死灰。 叶小蝉冷哼道:“罗少爷,有人在对你说话,你难道没有听到么?” 此话一出口,江轻鸿一愣。 “罗?他也姓罗?可与罗青有关,也是丝绸罗家的人吗?” 叶小蝉轻笑道:“你倒聪明,不过你猜错了,他与外面的罗青是关系不浅,因为他才是真正的罗青。” 江轻鸿惊讶的不再说话,半晌才啧啧道:“这么说,外面的人是假扮的。” 叶小蝉从布袋子里摸出一把红枣子,一边吃一边道:“是啊,我早说你识人不明了,还将他们当做好人。我倒没见过哪个好人的府上会藏着这样一处地牢,看样子他们一定在这里害过不少人。” “罗公子,你说对不对?” 叶小蝉忽然主动和罗青搭了一句话。 她也知道江轻鸿心中的疑问不见得比他少,而解决疑问最好的办法就是撬开别人的嘴,在与别人的闲谈之中,江轻鸿总会发现一些别人不容易察觉的东西。 这就是他常常比旁人聪明的地方。 因为他不仅有一个聪明的脑袋,还有一颗很细腻的心,比一般人都要心细。 罗青终于沮丧道:“我承认,他们虽将我关在这里,却并没有对我不利,不过若是再在这里关下去,我迟早是会发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五.牢中密谈 铁链声又一阵乱响,那正是牢笼门上挂着的锁链。 罗青用力摇晃着铁门,最后直到筋疲力竭,才颓然坐倒在地。 一个在绝望与崩溃边缘的人是很容易做出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事,就像他明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逃出去的希望也是寥寥;就像他也知道在这里,自己并没有什么要命的危险,可是却令他生不如死。 叶小蝉似能感同身受,不由忿忿道:“这两个混蛋,我早知道他们神神秘秘,没安好心。” 江轻鸿道:“祁兄可曾听说灵云庄的事了么?” “听说了,想不到子夜下手如此之快,虽然在下也曾听说过子夜的手段,但是能在一夜之间将灵云庄毁灭,还是觉得耸人听闻。” 他自己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默然片刻道:“江兄难道不想问一问,那晚在风凌山庄之中的一切,在下有何说法么?” 江轻鸿微微一笑。 “面对那样的铁证,莫说是沈兄,就算是在下恐怕也无从辩驳。不过信这东西终究不会说话,而江湖之中能模仿人笔迹的高手也有很多。” “可是现在在下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模仿了在下的笔迹,也不知道别人陷害在下的目的,更没有可以说服所有人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江轻鸿接道:“所以,你只能逃走。” “是,现在看来风凌之行很有可能是一个圈套,我个人荣辱是小,但是华山剑派的声誉是大,在下只能自己追查,可是想不到又陷入如此困境之中。事已至此,不管江兄信与不信,我都还是要说一句,在下确实是被人陷害的,若是江兄可以逃出去的话” 话未说完,他的伤势又开始发疼,声音听起来更加痛苦。 江轻鸿安慰道:“事已至此,沈兄身上有伤,旁的都可以暂且放下。至于沈兄的清白,终于一日会大白于天下,只要沈兄活下去,一切都有希望。” 他没有说什么信任沈樊的话,但是语声却那样温和轻柔。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看来在他的心目中,还是偏向沈樊无辜多一些的。 叶小蝉很明白江轻鸿的心思,忍不住说道:“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只能蹲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呢?” “当然不是,虽然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但是我们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哦?什么事。” “思考。” “思考?” 江轻鸿笑了笑。 “嗯,现在我们知道的已经不少,不妨来梳理一遍。看看这些事之中有没有什么被我们忽略的疑点,或者说,我们不妨心平气和的聊聊天。” “好哦,聊天好,我喜欢聊天!” 叶小蝉最怕冷清,一听江轻鸿的话,不觉来了精神,连胳膊上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那我们应该从哪里聊起呢?” 叶小蝉眼波流转,忽然道:“我们不妨就从假罗青说起吧,这件事我实在想不明白。” 说起外边的假罗青,就不得不说一说这里的真罗青了。 江轻鸿道:“请问罗公子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罗青已经安静了许久,听到有人唤他,他才失魂落魄,茫然的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就是在街上走着,有人抢了我的钱袋,我追到胡同里就被人打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罗公子可记得。” “我记得那天是十五,我被老爹骂了一顿,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心情很坏。哎,外面那个混蛋假扮我,肯定是为了我们罗家的钱,怎么就偏偏没人发现这个人是假扮的呢?” 罗青说着,心中不由愤慨又无奈。 江轻鸿道:“我想大概因为他从未以现在的假身份去过罗家,甚至他很有可能有意躲避那些与公子相熟的人。再高明的易容也是只能仿其形,难以仿其神。他当然更不敢去罗家,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罗家。” 罗青奇怪道:“他不是为了我们罗家?那他为什么要假扮本少爷?” 叶小蝉道:“这还不简单,为了灵云庄。” “灵云庄?” 这个名字罗青当然听过,而且不止一次,就在刚才,几个人已经数次提到这个名字。 可是除此之外,罗青只听过一次,似乎是在万寿赌坊那里。 只听江轻鸿道:“罗公子可认识宋九哥么?” “宋九?就是万寿赌坊的宋九?本少爷和他是老熟人了” 罗青方说完,忽然“啊”的尖叫了一声,把叶小蝉吓了一跳。 不等别人问,他又立刻惊呼道:“我想起来了,来送饭的那个人,那个祁凌,我曾经见过他,就是在宋九的万寿赌坊!”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想到自己与将他关起来的人唯一的联系在哪里。 那日,他已在万寿赌坊连赌了三天。 第四天,他一到赌坊,手气就并不怎么好。 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已输进去了五千两。 五千两当然不是什么大数目,只是那一阵子罗家老爷子管得紧,他又闹着性子搬出来独住了一段日子,所以手头不免就紧了些。 罗青是万寿赌坊的熟客,宋九看出来他那晚运气背,就替他引荐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祁凌。 当时,祁凌是赌场里运气最好的,赌的虽不大,但几乎每一把都赢。 罗青跟着祁凌压了几把,很快就回了本,到最后也像转了运,不但没有输,还赢了一千两有余。 等到赌坊关张,罗青兴致大好,便拉着祁凌去吃酒,后来罗青喝多了,等他醒过来,祁凌已不见了。 罗青出手阔绰,很多人争相与他结交,像祁凌这样匆匆一面的人实在太多,所以他转眼也就忘记了。 直到现在江轻鸿忽然提到宋九,他才猛然想起,为什么看着祁凌觉得那么面熟。 罗青激动大叫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我,我我也没得罪过他呀!” “笨蛋,不是你得没得罪过他,人家是设好了套等你钻呢。” 叶小蝉小声嘀咕一句,罗青并没有听见。 江轻鸿道:“公子与祁凌相识时,他的身边有没有别人?” “有,还有一个姓万的,叫万洋,是个很多话的家伙,我们聊得倒是很投机,我们一起喝了很多酒。” 江轻鸿道:“这就是了,只是不知道这万洋是不是真名,不过想来这段时间就是他在假扮罗公子你了。” 罗青惊讶的说不出话,忽然激动的跳了起来。 “啊?是他!原来竟然是他!” 听到隔壁的动静,江轻鸿不急不慢道:“罗公子稍安勿躁,他们将你关进来之后,可曾对你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 罗青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除了有几次我闹得厉害,他们说不会为难我,等他们的事情完成以后,一定会放我走。哎,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的明白何为人心险恶。 罗青到底不是江湖中人,家境富裕,自幼娇生惯养,就像温室里的花草,哪里遇到过这种阴险狡诈之辈。 直到现在,他才半知半解的明白了一些。 原来他也是进了被人的圈套,他们可能早就在费心接近他,然后假冒他的身份,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罗青忽然气愤道:“对了,我记得这个祁凌好像和盐帮有什么关系,等我出去,一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叶小蝉无奈叹息道:“外面既然有一个假罗青,说不定这祁凌也是假的。他们既然敢对你自报家门,就不会害怕你找上门的。” “这” 罗青一下子说不出话。 沈樊喘息着,轻声道:“我现在倒觉得这祁凌的身份不像是假的,如果外面是个假祁凌,那真的祁凌也应该被他们关在这里才对。再者,就是他那一手暗器的功夫,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底子是练不出来的。” 他这话颇有道理,江轻鸿却反而道:“也不见得,既早有筹谋,他们自然有办法将祁凌的一切了解清楚,并将其伪装的惟妙惟肖。以我所见,就同这位罗公子一样,他们肯定是精挑细选,才选中了这两个身份的。” 叶小蝉将这些话都一字不落的听在心上,灵动的眼波忽明忽暗,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罗青,丝绸罗家的宝贝少爷,一个对江湖之事并不懂的花花大少;祁凌,苏州祁氏之后,也是阮派暗器功夫的传人,更与盐帮有关。他们表面看起来与灵云庄还有子夜都无关联,这样两人的身份会有什么特别呢 叶小蝉想着,忽然说道:“我明白了!他们之所以选中了这两个身份,并不是因为这两个身份有什么特殊,而是因为最适合!” 适合。 要掩藏身份的办法有很多,伪装成别人当然是个很好的方法,但是风险也很大。 因为人是活的。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并不是孤立的,只要人活着,只要他身边还有其他人,伪装总会露出破绽的。 所以,他们才要找两个不那么容易被识破的身份。 这样便也说得通了。 祁凌不是本地人,虽与盐帮颇有渊源,却少在此地逗留,了解这个人的并不多;而罗青恰恰相反,依仗着罗家的财力,他张扬骄纵,挥金如土,人缘口碑不佳,别人见了多躲着。但他本性不坏,性情又简单,虽是本地人,到底与江湖之事少有牵扯。就像是灵云庄,虽在此地颇有声明,但不是江湖人的罗青也要借着祁凌、宋九的关系,才能在灵云庄走动。 而且假罗青二人心机颇深,平日行为谨慎,除了在灵云庄走动,所有行动也都是按计划行事,加上又有真罗青在手,此事风险虽大,也可算是一招险中求胜。 沈樊叹息。 “看来他们是冲着灵云庄来的。” 江轻鸿沉思道:“冲着灵云庄来的不假,但是要看他们的目的何在了。” 叶小蝉悠然道:“不错,若他们真是火驹的人,我们只能说他们剑走偏锋,行为诡秘。但他们若是在此时想对灵云庄不利,那他们也许与子夜脱不了关系。” 这一点,沈樊也几乎是同时想到的,但他却没有说话。 这是现在每个人都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 但若说二人是子夜的人,很多事情都也说得通了。 譬如风凌山庄的调虎离山,譬如他们嫁祸拘禁沈樊,譬如灵云庄的内奸 江轻鸿却没有说话。 一般他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在思考。 叶小蝉也知道,这些还都只是猜测而已,他们并没有一点证据。 而沈樊现在的嫌疑也没有洗脱。 她忽然又想到一点,那就是姬灵云的死。 姬灵云死了,那封信也不存在了,沈樊的事便来了个死无对证。 除非,他们再去一趟风凌山庄。 好在江轻鸿与苏霆早已准备再去一趟风凌山庄,可惜现在,江轻鸿这只小飞雁已经被人关进了笼中。 叶小蝉正想着,忽然听到铁门再次发出了声响。 有脚步声传来,叶小蝉不由伸长了脖子,很快一张现在并不怎么讨喜的脸就出现在了眼前。 祁凌,他的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 直到走近,叶小蝉才发现他拿来的是一个小小的药瓶。 “哎,原来想杀人灭口的人来了,我早知道你们心肠歹毒,不是好人。” 叶小蝉头扬得很高,满脸的不屑。 祁凌走到了她所在的牢笼前就停了下来。 “哦,你拿的是毒药吧,要从我开始?” 祁凌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面带歉色的柔声道:“叶姑娘,在下知道你受了些委屈,这里有一瓶治疗剑伤的药,姑娘可以放心用。” “你会这么好心?鬼才会上你的当呢。” 叶小蝉并不理会,哼了一声就不再去瞧他一眼。 祁凌垂手站立了片刻,终于弯腰将药瓶放在叶小蝉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然后转身对江轻鸿一拱手道:“江兄,得罪了,请安心在此处稍待些时日,等时机到了,在下一定亲自送几位出去。” 江轻鸿笑了笑。 “我看祁兄也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不过却再三欺瞒,可是有什么不能对人明言的苦衷呢?” 祁凌为难道:“苦衷算不得,但是在下对江兄说的并不全是假话,在下还是那句话,真相总有大白之日,但时候希望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朋友?只怕我们家小飞雁高攀不起吧。”叶小蝉站起身,再次打量着祁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六.脱身 祁凌像是知道现在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索性唯有住口不语,他的神情竟似有些失落,转身走的时候还是看了一眼叶小蝉。 他的眼神很复杂,沉寂中带着几分焦急,焦急中又藏着几星留恋。 少年的心事说来复杂,却也简单。 江轻鸿也是男人,他看得出祁凌对叶小蝉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感,不论他说了什么,做过什么,这份情感都是真挚的。 可是,叶小蝉也许并不会喜欢他。 倒不是他对自己过于自信,只是因为他太了解叶小蝉。 叶小蝉喜欢处处争强,处处逞能,她在情感上也是个强者,并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她待人处事的风格便是干脆爽利,对于情感也是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来没有模棱两可的时候。 此时她的言行举止之中已经表现出来,她对这个人并不感兴趣。 而有些人的情感偏偏又是那样的隐忍含蓄,只有危急关头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就像是祁凌。 撇开身份立场,江轻鸿也并不觉得他像心怀不正之徒。 但是这世界上又有是是天生的恶者呢,每个人经历的不同,抉择各异,所走的路也是千差万别的。 “谁稀罕你的什么金疮药!你们这些两面三刀的混蛋,最好别在小姑奶奶面前晃,总有一天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叶小蝉冲着黑黝黝的大门高声叫嚷。 她的声音又大又清脆,在整个地牢里层层荡漾开去,就像投入湖水中的巨石。 祁凌已经走了,她还是要叫喊出来,好像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手臂上的疼痛也会神奇的减少些。 等她气喘吁吁的叫喊完之后,江轻鸿道:“你又何必这样,他到底不曾对你有过半分不好。” “什么?” 叶小蝉的大眼睛一亮,冷笑三声。 “是啊,他是没有对我不好,反而对我很不错呢。不然我也不会受伤,不会被人像野狗一样关在笼子里,对不对?” “你忘了,伤你的并不是他,是假罗青。而且即便你被关起来,也一定有法子出去的,对不对。” 叶小蝉沮丧的哼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轻鸿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我们在这里呆的差不多了,而沈兄的伤应该早些出去医治,至于罗公子被困在这里也够久了。我们现在应该找一个干净而明亮的地方,最好是有美食,有软塌,还有” 叶小蝉抢先道:“最最好就是还有美酒相伴,臭酒鬼,好啦,明白了。” 她说着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摘下了别在发上的银簪 院子里,星光皎洁。 祁凌从房间中出来的时候,院子里正站着一个人。 他的手里正捏着一只鸽子,鸽腿上的绑着的信笺刚被他取下来。 祁凌见状,忙快步走了过去。 “万洋,有消息了?” “嗯。” 万洋草草一瞧那纸条上所写,脸色忽然变了。 “他,原来竟是他!” 他抬头惊讶的瞧着祁凌,神情既震惊又失措,随即他紧紧抿唇,陷入沉默,同时将纸条递给祁凌。 祁凌接过纸条,微微皱眉良久,才叹了口气。 “想不到竟是他,难怪我们一直追查不到,好在我们没有揪着他不放,浪费精力”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要是头儿知道,我们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万洋急的跺了跺脚,祁凌眼波流转,朝身后的屋子里看了一眼,沉声道:“不急,我有办法,跟我来。” 两条身影相继一跃,都跃出了墙。 片刻之后,屋子里有了响动,接着暗室门打开,几个人匆忙走了出来。 第一个出来的当然就是叶小蝉,第二个是衣衫凌乱,面容憔悴的少年,最后是江轻鸿,他肩上背着的就是负伤的沈樊。 一出来,叶小蝉就鬼头鬼脑的四处张望。 他们的脚步声都很轻,行动也小心翼翼。 他们一并走出院子,大概是发现一旁屋子的门是开着的,叶小蝉与江轻鸿互相使了个眼色。 叶小蝉便窜了出去,她所进的正是“假罗青”万洋的那间屋子。 刹那间,她又已掠出门来,对着江轻鸿摇了摇头,然后就飞快的掠向隔壁祁凌的房间。 祁凌的屋子里也没有人,不多时她就将所有的屋子转了一圈。 “怎么回事,他们不在了。” 江轻鸿站在院子里,模样像在沉思,而他的眼睛却在瞧着某一样东西。 那就是院子里的东南角落里,竟有一个小小的鸽笼,而此时一只灰白毛色的鸽子正在鸽笼旁啄食。 江轻鸿出神的认真,不知道在想什么,知道叶小蝉晃了晃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 “怎么样?” “我说!人都不在了!想什么呢?” 叶小蝉一大叫,把罗青吓了一跳,他畏畏缩缩,似乎生怕还见到祁凌二人。 此时他下意识的想去捂叶小蝉的嘴,却被叶小蝉一眼吓的住了手。 他忙苦笑着,哀求道:“女侠,你小点声,他们不在正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逃吧!” “逃?呵,本姑娘还从来不知道逃字怎么写呢,你怕什么!” 叶小蝉一本正经的教育他。 “我不是怕,是那两人太阴险狡诈,我们虽然人多,也不见得不会吃亏的,女侠” 罗青面露苦色。 还好江轻鸿及时发话道:“算了,我们先走。” 此言一出,叶小蝉却炸了毛。 “算了?那怎么行!我能让他们白伤我这一剑?” 江轻鸿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怕以后遇不见他们?” 叶小蝉不服气的嘟起嘴。 一旁的罗青忙作揖道:“好了女侠,女侠的仇在下一定会帮你报的,求求你,快走吧” 看他哀求的可怜相,就差给叶小蝉跪下了。 “你帮我?你以为你是谁!” 叶小蝉轻哼了一声,掉头就向门口走。 此时夜已深,从巷子里出来走到大路上,宽旷的大路上空无一人。罗青转身就想向南走,被叶小蝉伸手拦下。 “罗少爷,我们救你出来,这么一声不吭就想走吗?” 叶小蝉笑意微冷,看得罗青心头一凉。 “女侠,你,你又想怎么样啊” 他的声音已在发颤,似乎是生怕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好在叶小蝉只是道:“刚才在密室里对你说的话,你最好记住,那两人不是善类。你若是不听我们的,只怕到时候你,还有你们罗家都性命难保,记住了吗?” 她故意做出恶狠狠的模样,看起来凶巴巴的,罗青松了一口气,长长一拜道:“二位侠士的话在下一定铭记于心,救恩大恩,他日报答。” 然后他就直起腰,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不停的回头张望,生怕后面有什么人追上来一般。 他怕的当然不是叶小蝉。 而是祁凌与万洋。 看来这次他应该得到教训了,让他知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看来这个臭名远扬的罗家少爷肯定会消停好一阵子了。 叶小蝉莞尔一笑,侧眸道:“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好呢?” “当然是要先找一个靠谱的大夫,替沈兄瞧一瞧。” 叶小蝉似乎明白了江轻鸿的心思,她眨了眨眼睛,迟疑道:“你不是想去那里吧。” 江轻鸿含笑道:“除了那里,我想不到更合适的地方。”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出现在了一处颇为幽静的偏僻之地。 到了地方,他们却没有敲门。 叶小蝉身影展动,人刚刚飞过墙头,再落地的时候,额前的碎发在轻轻舞动,叶小蝉抬起头,伞尖已到了她的眉心。 月光中,白九霄的面容沉寂在阴影中,面无表情的看起来显得有些冷漠。他的伞迟迟未收,她终于不悦的伸手一拨,站起身拍了拍衫摆上的脏气与尘土。 “怎么又是你,你很闲么?” “我再清闲也没有你闲,财神爷!” 叶小蝉拉长了声音,幽幽的高喊。 “好啊,想将她吵醒的话,你就继续大声叫吧,反正你也知道她睡眠多轻的。” 叶小蝉忙住了嘴,白九霄懒懒的将伞往肩头一搭,转身就想走,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你带了人来?” 他转过脸,眼神中带着警觉的戒备。 叶小蝉白了他一眼,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江轻鸿便背着人走了进来。 “他是谁?” “他啊,小飞雁,你不认得了!” 叶小蝉知道他问的是沈樊,却故意不告诉他。 自从那次晚宴之后,除了灵云庄被毁的那一次,白九霄再没有到过灵云庄,自然也不认得沈樊。 所以江轻鸿说出沈樊名字的时候,他还是很意外的。 “沈樊?那个剑客?” 江轻鸿道:“这个容后再说,听说小神仙在这里。” 白九霄瞧了一眼沈樊。 “你来晚了,他已经回药庐去了,明日会再来的,你们走吧。” 江轻鸿面色一豫。 “我当然会走,只是他” 白九霄很明白江轻鸿是来做什么的,所以立刻道:“他不能留在这里,他很危险。” 江轻鸿道:“你说得对,他是很危险,有些人想要他的命。除了这里之外,我想不到一个地方比这里更安全。” “这里之所以安全,就是因为没有外人,你现在带一个外人来,我会很为难的。” 白九霄撇撇嘴,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叶小蝉道:“管你为不为难,这里是你说了算吗,等我见了小玉,我自己和她说,她一定会答应的。” 白九霄淡淡轻笑。 “很好,你若是也想为难她,就和她说吧。” 叶小蝉呛声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不过是让小神仙顺便照顾一下,小玉不会这么小气的。” 白九霄幽幽道:“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我看这位剑客应该惹了不小的麻烦,若是那些想要他命的人找到这里,麻烦的会是谁你想过么?” 白九霄看出沈樊伤的很重,他之前已听说过风凌山庄发生的一切,也知道这位名动江湖的天外剑客并非徒有虚名。 所以想要他命的人一定非同小可,他甚至立刻想到了那些人是谁。 从他身上的伤痕的形状来看是剑伤,而且不像一人所为,直觉告诉他,那些人和灭掉灵云庄的杀手风格很像。 江轻鸿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叶小蝉也明白了白九霄的意思,在她思索之际,沈樊虚弱道:“既然主人不欢迎,那就麻烦江兄再带我换个地方吧。” 想到可能会为洛玉影带来危险,叶小蝉也明显犹豫了,但江轻鸿竟然一反常态的坚持强调道:“现在他已无处可去,我想来想去,只有这里是安全的,也只有这里的人是值得信任的。” 这几句话他说的很重。 他的态度出奇坚决,白九霄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 房门开了。 屋子里已不知何时亮起灯光。 怜儿披着衣服,悄然走了出来,见叶小蝉一身黑衣的打扮,还有江轻鸿背上受伤的沈樊,她有些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吵什么,他受伤了吗?” 白九霄不再说话。 怜儿忙走过去,瞧见沈樊脸色苍白的可怕,急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带他进屋吧,他伤的好重啊。” 在怜儿的指引下,沈樊被送进了东面的一间屋子里。 照顾病人,怜儿再拿手不过,而且比在场的每个人都要熟练多了。而且面对重伤的人,她关注的再简单不过。 她并不懂这些江湖人之间的纠葛,她所在意的只是这个人的安危。她实在是个单纯善良的小丫头,嘴虽也不饶人,心肠却很软。 等替沈樊身上的伤一一敷过了药,她又替他很小心的包扎了伤口。 “有劳姑娘了。” “你的伤都好几天了,怎么没有好好照顾呢,我看也只是随便用了些金疮药,这可不是小事,不能大意的。” 怜儿说话的声音又软又细,关切的话语带着叮咛,就像是一个大姐姐在教育孩子。 “多谢姑娘。” “不用客气,这是小事。玉姐姐身体不好,我又只懂得简单的包扎,你的伤可以等明日小神仙来了再替你瞧。” 怜儿叹了口气。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沈。” 沈樊说完,黯淡的眼神就飘向了门上。 大概是因为沈樊身上有种文质彬彬的气质,既不像白九霄这么孩子气,又不像江轻鸿的高深莫测,所以怜儿对他印象不差。 她笑了笑,“那我就叫你沈大哥吧,你叫我怜儿就好,不用姑娘长姑娘短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七.争执 这是一把简单却精致的桃木木梳,梳身上刻着三朵小小的梅花,被点染成小巧的朱红,与清新的木色交相辉映。 绸缎的青丝瀑布一般,如墨倒垂,木梳一梳到尾,怜儿的话音也停住了。 “我听他们言谈中的意思,江公子是想将人留下,白公子却不肯,至于小叶一向多嘴的她倒是不怎么说话了。” 不说话的意思就是为难。 也许她本是同江轻鸿一样的意思,想让沈樊留在这里,但是白九霄的话又很有道理,让她不由跟着顾忌。 白玉般的手指拢过发丝,洛玉影道:“他们来了多久了。” “昨晚半夜的时候,我睡得轻,听见动静就醒了。” “那就请他们算了,还是请江公子一人进来吧。” 话说一半突然改了口,怜儿虽不明白,不过没有多问,她应了一声,帮洛玉影整好裙衫,才走了出去叫人。 江轻鸿果然是一个人进来的。 门虽然被带上,洛玉影却刻意将窗子打开了一道缝隙。 灵动的风就从这道小小的缝隙中蜂拥而至,时至深秋,天气一天冷过一天。今日的天空阴霾,乌云压得很低,让人喘不过气。 她不宜吹风,开了窗就旋身走到离窗边稍远的地方。 “姑娘的身体好些了么?” 江轻鸿询问。 洛玉影微微垂眸,“老毛病,无碍的。听说,公子带来了一个人。” “是的,他姓沈名樊,华山剑派的弟子,有个名号是天外剑客。” “天外剑客” 洛玉影轻声重复。 “就是那个在风凌山庄让诸位陷入被动的剑客?” 风凌山庄的事,在药庐的时候她也闻听过一二。 江轻鸿微笑道:“姑娘好记性,是他。” “他受了伤,有人想杀他?” “是,而且要取他性命的人势力不可小觑,所以现在他是个烫手的山芋,不论谁留着他都不会是件好事。” 江轻鸿倒是坦白。 洛玉影问道:“据说他是子夜的人,会是子夜的人要灭口么?” 江轻鸿面露迟疑,缓缓道:“我更偏向于另外一个可能,想取他性命的与将信公之于众的很有可能是同一批人。” “公子觉得那些人与风凌公子有关?” 江轻鸿无奈的叹息道:“可惜我并没有证据,一切只是推测。” 洛玉影嫣然道:“既然有了推测,那公子便是要去证实了。” 她实在很聪明,不过短短几句话,她就猜到了江轻鸿心中所想。 聪明人很可怕。 因为人都是不喜欢被看穿的。 但聪明人又很可爱。 聪明人之间相处,许多话甚至不用开口,自然有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 江轻鸿沉了一口气。 “所以在下只能来找姑娘。” 现在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并不能时时刻刻守着沈樊,他只能将沈樊托付给一个他可以信赖,又有能力能护沈樊周全的人。 洛玉影淡淡道:“为什么是我。” “有四点理由,让姑娘成为最适合的人选。” “哦?” “第一,姑娘是外人;第二,姑娘不是外人;第三,沈樊身上有伤;最后一点,当然就是这里的人有保护他的能力。” 江轻鸿言简意赅,说的虽简略,但是每一个理由又都很充足。 洛玉影是外人,莫说灵云庄与子夜,她一向独来独往,独善其身,自然也不会与风凌山庄有什么瓜葛。 她又是叶小蝉熟人,与江轻鸿也有数面之缘,还曾在困局中施以援手,她的性情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不近人情。 洛玉影需要小神仙上门来照料,沈樊身上有伤,照顾起来更加方便。且不论小神仙的医术高超,就连洛玉影自己也懂几分医理。而若是请外面的大夫来照料,不免就要担心走漏风声了。 而这最后一点,当然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洛玉影为人谨慎,思虑周全,既是有心藏匿行踪,又有白九霄这样的高手时刻在身边保护,就算有什么危急,也可以转危为安,尚有退路。 洛玉影只是垂眸淡淡一笑,既没有松口,也没有拒绝,只是问道:“江公子确定想这么做么,阁下好像忘记了一个人。即便我不愿承认,不过他与我终究瓜葛甚深,江公子不怕我转眼就将人交出去?” “姑娘说的应该是那位洛飞烟洛公子吧,在下虽不知道他与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甚至对洛飞烟与风凌公子之间也全无所知,但是我知道姑娘一定不会的。” 江轻鸿笑的温和而睿智,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是自信的光芒在闪动。 这种自信让人不悦,似乎他已吃准了别人。 洛玉影淡淡道:“那我若不答应呢?” “姑娘若是不答应” 江轻鸿的声音微微一沉,又扬起道:“那在下只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学小叶软磨硬泡的那一手了。” 他当然只是开了个玩笑。 想到叶小蝉依偎在自己的肩头撒娇的模样,实在没有办法去想象,江轻鸿若用起这种赖皮的法子会是如何一副场景。 赖皮虽不是君子所应为,有时候却实在是很实用的一个法子。 洛玉影脸上的神情逐渐隐没消失,又恢复了那种一贯的面无表情。她的脸色苍白如玉,纯洁的白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在阴天暗淡的光色中,没有了阳光下几乎透明的虚幻。 江轻鸿一直注视着她,一直在期待她的回答。 屋子里变得寂静,门外小叶与白九霄吵闹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洛玉影缓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她的身体依然很虚弱,走路时的莲步轻挪带着优柔的病态,将纤弱柔美的身段衬托的别有风情。痛楚的折磨就像是久病缠身的羸弱,她仿佛变成了一簇烛焰燃尽时,被风一吹就会永远消失的火苗,不由让人产生一种朦胧的怜惜与感触。 慧极则必伤,情深则不寿。 有一瞬间,江轻鸿觉得他们大概是同一种人。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耳边喧嚣声更大了。 叶小蝉与白九霄是挤着进来的,虽然这房间的并不小,等在门外的人也只有他们,可是他们还是争相这跌跌撞撞挤了进来。 一进来,叶小蝉便挤到了洛玉影面前。 “小玉,你考虑的怎么样?” 洛玉影轻轻摇头。 叶小蝉惊讶的眼睛一瞪。 “你不答应?” 洛玉影凝视着叶小蝉,片刻后,才又摇了摇头。 叶小蝉有些糊涂的皱了皱眉,不知洛玉影又跟她打什么哑谜了。她只能瞥了江轻鸿一眼,江轻鸿神情依旧,丝毫看不出什么。 “你们谈的到底怎么样嘛,难道还没有谈出什么结果?” 叶小蝉刚问完,白九霄已抢着站到了洛玉影与江轻鸿两人之间,“既然要谈,就不要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谈,大家一起谈更好。”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洛玉影没有直接拒绝,已经是个不妙的信号。 而接下来的场面,更印证了他的感觉并没有错。 洛玉影道:“这件事各位本不必来问我的意见,因为这里的主人并不是我。” 叶小蝉与白九霄不由同时眉心一转。 “啊!对,怜儿!” 叶小蝉忽然尖叫一声,跳起来就向外冲。白九霄不敢怠慢,也忙跟了出去,出去之前还看了一眼洛玉影,眼神很复杂。 “多谢姑娘。” 江轻鸿的声音充满了感激。 “我说了,与我无关。你又何必来谢我,公子请自便吧。” 佳人只轻轻咳嗽了几声,已有送客之意。 江轻鸿起身,郑重的对洛玉影一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怜儿刚照顾沈樊喝了药,就有人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怜儿,好怜儿。你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出去就是送死,你不会这么无情,不肯收留他吧” 左边,叶小蝉摇晃着她的胳膊柔声商量。 “怜儿,我告诉你!这个人是万万不能留,会有大麻烦的,你可不要犯糊涂,将我们置于危险之中!” 右边,白九霄硬拉着她的胳膊,生怕被叶小蝉钻了空了。 怜儿莫名其妙,不知他们为何不去找洛玉影商量,反倒是转而来为难自己。被叶小蝉两个人拉扯半晌,她终于回过神,用力的甩开手臂,把来回争夺自己的两只手都甩掉了。 “好啦!你们干什么呀!没看到我刚照顾完病人,吵死了!” 怜儿捂着耳朵气的大叫,脸色浮现一抹恼怒的涨红。 叶小蝉与白九霄相互瞪了一眼,同时露出嫌弃与鄙夷之色,然后就背过身,都不愿意再去瞧对方一眼。 瞧着面前这两个像是孩子一样闹脾气的家伙,怜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吧,怎么回事,是不是想让我替你们向玉姐姐说情?” 白九霄冷哼道:“不是说情,是有人将问题抛给了你。” “我?” 怜儿不解的眨着眼睛,又对叶小蝉道:“什么意思?” 叶小蝉暗暗瞪了白九霄一眼,立刻换了一副笑脸。 “怜儿你别听他的,怎么说这里也是你找到的住处,我想你应该不介意让沈樊留在这里养伤吧。” “我啊?这个倒是” 怜儿的话差一点被叶小蝉套出来,白九霄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巴,把怜儿倒是吓了一跳。 “怜儿,这件事可关系到那个丫头的安危,她才死里逃生,你不会嫌我们的日子太清净的。” 怜儿终于听明白了几分意思,把白九霄的手拉开,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有人道:“在下承蒙各位相救,不希望给几位带来麻烦。这位兄台可以放心,在下只留半日,等天色晚些我会自动离开的” 说话的人当然就是沈樊。 此言一出,旁人倒说不出话来了。 怜儿皱着眉,看着沈樊乏有血色的脸庞,心中已有不忍。 她走近了些,问道:“沈大哥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离开这里你有地方可以去吗,你伤得又这么重” 沈樊笑了笑。 “天大地大,自会有在下容身之处,怜儿姑娘不用为在下担心。” 他的笑容并不勉强,可是他的脸色却实在很糟糕。 怜儿暗暗的垂下眸子,犹豫了很久,柔声说道:“可是现在外面很危险,你还带着伤,怎么都要先让大夫瞧一瞧的。这样,你先安心休息,走不走的事等大夫瞧过再说。” 这个让叶小蝉与白九霄争论不休的问题,对于怜儿倒是没有什么好为难的。大概她没有任何私心,只是单纯的在为面前这个重伤的人在考虑。无论身份立场,无关利害得失,她懂得不多,自然也没有这么多的顾虑。 一个人漂泊在外,偶然落难,若是能施以援手,就不该见死不救的。 否则她也不会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 叶小蝉突然也安静了下来,因为她似乎明白了洛玉影的用意。 正因为洛玉影了解怜儿,才会将这个问题交于她吧。 一个看似复杂,难以决断的问题,处理的方法也许更应该简单些。都说旁观者清,既然他们都无法置身事外,何不将这件事交于一个事外之人呢 白九霄也不说话了,只哼了一声,掉头走了出去。 既然别人都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他又何苦自作小人,反正他与沈樊没有交情也没有过节,沈樊这个人本就与他无关。 但是他为什么在生气呢,到底又在气什么呢 屋顶上,风很大。 白九霄没有撑伞,坐在屋脊上吹着风。 叶小蝉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风中。 叶小蝉的声音像是加了一层模糊的过滤,听起来似乎没有之前那样清脆而尖锐,大概因为她放缓了声调,倒没有平时那样的咄咄逼人,张牙舞爪的感觉了。 “看风景,不行啊。” 白九霄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心里希望叶小蝉赶紧闭嘴。 叶小蝉却很不识趣,非但没有如白九霄所愿,反而和他并排着,不近不远的坐了下来。 “这里的风景很好吗?看的这么出神?” 叶小蝉的个子要比白九霄矮一头,坐下的时候也低了些,不知道白九霄看到的是什么,反正她看见的只有一排排高低错落的灰色屋檐,连绵而去。 叶小蝉忽然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关心洛丫头的不只你一个,所以你也不用这么气。” 白九霄哼道:“没有不痛快,我有什么不痛快呢?我看你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不想让麻烦找上自己,” 叶小蝉撇撇嘴。 “那就更好办了,没人要你保护沈樊,比起他,你只管看好洛丫头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八.心魔 不知过了多久,白九霄回过神的时候,叶小蝉已经不在了。 他微微俯眸,看见那片黑影飘落在院子里之后,和怜儿说了几句话,就一跳一跳的离开了。 昨晚叶小蝉穿的是一身夜行衣,听说江轻鸿已经离开,还对她留了话,可是她却连话都没有听就走了。 风凌山庄一行凶险万分,祸福难料,叶小蝉是说什么都要跟着去的。 “这个小叶子,总是这般风风火火的,连我的话也不停完。” 怜儿摇头叹息,然后仰起头高声唤道:“白公子,帮我的忙好不好?” 院子的东南角有一口很浅的井,木头水桶又重又沉,怜儿一个人是摇不动水的。 白九霄帮她把水打满,溅出的水花弄湿了他的衣服,他挽起衣袖,忽然无奈的笑了笑。 他好像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他却要在这里替这个小丫头打水呢? 来到这里之后,一切恢复到了之前。 除了偶尔这种提提抬抬的重活需要他的力气,还有被派出去用轻功跑腿之外,他其余时间就是留在这里发霉生锈。而最可怕的是,不知不觉间他竟开始习惯这种生活。 这所有的东西与他从前的生活简直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也许是方才吹风吹得太厉害,他自己不由打了个冷颤。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不正常,行为才会变得越来越循规蹈矩,像只趴窝的老母鸡寸步不离的留在洛玉影身边。 现在洛玉影的危机暂时解除,他刚刚松了一口气,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沈樊。不过这些说到底与他又有何相干呢 一意孤行的是他们,并不是自己。 好在他醒悟的并不晚,于是他晃着伞,转身就向外走。 “白公子,你也要出去么?” “嗯,出去转转。” 但是白九霄出门之后,不过一会儿,他便又匆匆回来了。 豆大的雨滴从天而来,像是坠落凡间的珍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 雨越下越大。 院子里的青石板台阶下,水痕已存了薄薄的一层。墙角一方花圃中,几枝枯瘦的牡丹在雨帘中摇曳。 大雨变为瓢泼。 天地之间,厚重的阴云越压越低,这场秋末的雨来得轰轰烈烈,似乎是在向这飞逝的季节郑重告别。 白九霄站在门中,望着窗外雨意蔓延的风景,静静出神。 屋子里,茶香四溢。 夏末剩下的一批龙井,天气渐寒,清茶性寒,喝下去暖意中带着一丝清爽的凉。 洛玉影在窗边看书,连翻动书页的声音都很轻。 怜儿依旧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的样子。现在多了一个病人需要照顾,她的事情就像是多出来了一倍。 良久,洛玉影放下书,站起了身。 “喜欢吗?” 白九霄的思绪从未知的深沉中被唤醒,他微微侧脸,发现身边说话的人竟是洛玉影。 屋子里只有他们。 她是在对他说话。 “什么?” “我是问,喜欢下雨天吗?” 白九霄身形高大,两个站得很近,近到洛玉影看着他眼睛的时候必须要微微仰面。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在窗外雨声的映衬之下有些不分明。 白九霄还是听清楚了她问的是什么,嘴角不由一扬。 “你呢,你喜欢下雨天?” “算不上喜欢,但是也不至于像你这样心情差。” 洛玉影说着,眼神已从白九霄脸上移开。 “下雨天是挺让人讨厌的,被困在这样四四方方的一间屋子里,我实在想不到谁会喜欢下雨天。” “喜欢雨天的人当然大有人在,农家希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渔家也怕水河枯竭,生计受损讨厌下雨天的人也有很多,但是你的心情应该与大多数人都不同吧。” “心情?” 白九霄忽然对洛玉影的话开始有些感兴趣。 “记忆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很多记忆是可以被封存在心里的,只有当某些时候,钥匙才会转动,回忆才会从飞出来。你的那把钥匙大概是雨天,还有现在手中的那把伞吧。” 此言一出,白九霄眼神中的温淡忽然在刹那间消失,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收紧,那种感觉就像是他所有的力气都正在从指间流走。 他淡淡笑了笑。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是你想多了。” “是么,那为什么下雨的时候,你总会格外注意这把伞,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将它弄丢似的,整个人紧张到坐立不安。” 洛玉影的眼神再次回到白九霄的双目之间,但是这次先将眼神躲避开的是白九霄。 “下雨天当然会在意伞的,谁会想在有伞的时候还在雨天淋雨” 他的语气不由加快,像在下意识掩饰什么,这细微的变化被洛玉影无意中捕捉到,她淡淡一笑。 “是啊,你说得对,不过你的伞并不像普通的雨伞,我可以看看么?” 洛玉影认真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淡淡的笑意忽然让人生出一种奇妙的悸动,她那双奇异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片星空在闪动。 “没什么好看的,如果你一定要看得话” 白九霄的脸再次转向了门外,他不自然的伸出手,将伞横在洛玉影面前。 洛玉影的手慢慢拂过伞身,动作很轻,如青葱般修长的指尖掠过,沿着冰冷的伞身,从伞尖一点一点攀上了伞柄。 不经意间,白九霄的手背划过几星凉意,他的手下意识一松,伞柄便脱手。 好在洛玉影已抓住了伞柄。 随着一声轻响,伞若白花,无声开放。 雨意在外,冷风吹入,伞身轻轻落下,横亘在两人之间,却露出了那双因在意在某些东西而流露光辉的眼睛。 伞身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光洁如蝉翼般轻巧的伞面像是美人的肌肤光滑而细腻,洛玉影用指腹轻轻摩挲过伞面撑起就瞧不见的褶皱,而手柄处已被手掌摩擦光滑处也透露着这伞是一件旧物。 但就在洛玉影的手快触到伞边的时候,白九霄却忙道:“小心!” 他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洛玉影雪白的指尖还是被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鲜红的血珠渗出,成为万白之中的一点红,刺眼的像是七月的阳光。 白九霄的唇忽然一抖,神不守舍却很大力的将洛玉影手中的伞身捏住。 “好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语气有些低沉,有些慌张。 然后他忽然拉起洛玉影的胳膊,将她从门口拉开了很远,一直到了她方才坐着看书的地方。 “呆在这里,我,我去找怜儿。” 他走到门口,脚步一滞,却还是冲了出去。 下楼要经过一条开放的长廊,雨水太大,长廊里已满是水,白九霄忽然觉得周身都被一阵浓烈的寒意包裹。他忍不住垂下头,脚上的白靴沾了水渍,氤氲成一片小脏花,他的眼神空洞而发直,脚步也越来越慢 长廊变成一条无尽的黑暗,灌了铅一样的脚步越发沉重,却又似乎快得摆脱了他自己的控制。他像是被线牵着的木偶,一路在被什么牵引着,滑向那黑暗的深处。 一种巨大的恐惧从黑暗最深处袭来,他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不断的怂恿。 他不知道黑暗最深处是什么,却很肯定那是自己无法面对的恐惧。又或许他早已知道在终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整个人开始剧烈的颤抖,残留的意念还在斗争,他紧紧咬牙,那是被吞噬之前最后的挣扎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天地之间的一切,白九霄的眼瞳之中出现了一团火。 不是火。 是不远处,眼前被闪电照亮的地方,一幕真实而令人震撼的场景投映在眼中,染红了他的眸 血。 是血。 胃里被搅动,白九霄想要呕吐。 然后他开始作呕,可是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干呕。 随着一下轻轻的刺痛,像是心悸,他忽然觉得窒息,随即失去了所有感觉,整个人轻的像是飘了起来 怜儿撑着伞上楼,走到楼梯拐角,被坐在角落里身上半湿,一动不动的人吓了一跳。 “白公子?你怎么坐在这儿呀!” 白九霄没有回答,直到怜儿又唤了几声,他才回过神。 “额,没,没什么,屋里太闷,我出来透透气。” 他的脸色很苍白,苍白的就像是被抽干了颜料的画布,怜儿蹲下身子。 “脸色好差呀,没事吧。” 白九霄舒了口气,摇了摇头。 随着呼吸的调整,他的脸色才渐渐恢复。 “没事的话不要坐在这里,这里都湿哒哒的,着凉会生病的。” 怜儿起身。 这个时候,白九霄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他惊魂甫定的喘息了几下,淡淡道:“对了,她的手划伤了,你快去吧。” “划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怜儿匆匆的走开了。 周身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白九霄吃力的盘起双腿,将所有支持自己没有倒下去的力量都放在倚着墙壁的后背上。 廊外的雨还在下。 “玉姐姐,你伤在哪里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怜儿放下盘子里端着的点心,走到洛玉影面前。 洛玉影的手指已不在流血,这种无不足道的伤口本就没什么处理的必要。 白九霄没有回来。 洛玉影道:“他呢?” 见洛玉影的手无碍,怜儿松了一口气,碎碎念道:“白公子不知道在搞什么,刚才看见他苍白着脸坐在墙角,把我吓了一跳呢” “别去管了,他大概需要独处,那个人怎么样了。” 那个人就是指沈樊。 怜儿叹息一声,忧虑道:“沈大哥没什么,不过我担心雨这么大,小神仙怕是不能来给姐姐送药了。” “带我去见一见吧。” “玉姐姐要见他?” “走吧。” 楼梯空荡。 白九霄已不见了。 怜儿扶着洛玉影从楼上下来。 东面偏房。 门开着。 一个背脊挺直,眉目爽清的男子负手坐在桌旁,微冷的眼神也迷蒙在这一片冰冷的雨帘之中。 怜儿已瞧见人。 未到门口,她便脆声唤道:“沈大哥,玉姐姐来看你了。” 沈樊忙回身,站起。 他身上的伤虽多虽重,但是元气恢复得还算快,正常行动也无大碍,所以怜儿照顾着倒没觉得吃力。 喝过参汤之后,他的面色已有了几分光彩,不像昨晚那般憔悴。 “在下沈樊,见过姑娘,多谢姑娘收留之恩。” 沈樊客气的道了一句谢。 洛玉影淡淡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怜儿。这里是怜儿的地方,我同阁下一样,也只是借住而已。” 怜儿笑了笑。 “怎么就是我的地方了,这里虽是我挑的,租住这里的银钱还是玉姐姐的。我呀,只是个身无分文,什么也不懂吃的小丫头而已。” “怜儿姑娘进进出出,是让她操劳了,这份恩情在下会铭记在心,若是日后有朝一日” 沈樊说着,轻轻叹息。 “在下的情况不瞒二位,如今有人想要我的性命,有无来日还要另当别论,不过若是在下侥幸逃过此劫,有重得清白的那一日的话,再来谢几位大恩。” 他神情忧心忡忡,眉宇间似有什么化不开的冰冷与忧伤。 看得出,他有心事,很大的心事。 洛玉影道:“阁下的事我也听闻一二,公子如今身处困局之中,可曾想过脱困之计呢?” “脱困” 他轻叹一声。 “姑娘有所不知,此事牵连甚广,可却连究竟是何人陷害在下,也是并无头绪,哎,华山剑派的声名恐怕就要毁在在下之手了。” 他言辞之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低迷。 人在困境之中,失意总是难免。 洛玉影道:“公子也不是糊涂之人,只要身体恢复,有精力将纠缠在一起的线头理理清楚,或许总会有想到什么被忽略的细小之处,真相往往就在这细枝末节之中” 她淡淡说完,声音忽然慢慢一滞,又说道:“事情发生毕竟已有几日的功夫,难道公子就真的没有想到过什么?” 沈樊凝滞的眼波流动。 “看来,姑娘是有话要说。” 洛玉影嫣然转眸,淡淡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据说,与公子有关的是一封信。” “是的。” “那封信,也是唯一的证据,难道公子就没有想过?” 沈樊当然想过,可是却又想不通。 “那封信确实不是在下所写,可是那笔迹” 他自知无法解释,倒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 洛玉影凝视上沈樊的眼神,淡淡道:“既然公子肯定那封信不是真的,就说明是有人伪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九.杀气 伪造。 模仿。 能模仿一个人的笔迹,而且能让本尊都看不出破绽,这并不容易。但是天下之大,能人之多,往往便是存在着许多的奇人,能为常人所不能。 而要模仿人的笔迹,首先便是能得到范本,也就是沈樊本人亲自手书的信件。 那封信虽然不长,但是能将每一个用到的字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对方得到的材料一定并不匮乏。 这封信出现在此处此时,显然是与这地方发生的事脱不了干系。 不论是从沈樊莫名背上子夜内鬼的名号,还是从追杀他的那批杀手来看,或许置沈樊于死地并非主要目的,他们更需要的一个人站出来承担这一切,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到沈樊身上来。 若背后主使是子夜的人,那子夜的人又是如何拿到沈樊笔迹的呢 沈樊乍到此地,本是为了苏家的婚事,若说有人早在其于华山之时,就未雨绸缪,能获得他的笔迹,加以模仿伪造,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而到了此地之后,沈樊并没有写过什么书信 洛玉影淡淡道:“冒昧一句,沈公子上次落笔留字是什么时候。” 她是在提醒沈樊,有机会获得他笔迹的人并不多,他现在也是时候平心静气的盘算盘算了。 沈樊似已想到了什么,那逐渐转变的神情预示着他一定想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 他几乎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他的嘴只是惊讶的张了张,又默然的闭上了,而且闭得紧紧的。 “我不记得了” 他慢慢垂下眼眸,眼神之中却有一种藏不住的深邃。 “若是别人有心陷害,机会总是很多的。不瞒姑娘,在下并非文人,提笔的时候也不多” 他的眼神在飘动,显然并没有心思回答洛玉影的话。 “沈公子记不得就没有办法了,毕竟公子的清白还是要自己上心才是,旁人谁也指望不上的。除非公子真的不怕师门蒙羞,令华山剑派背上不洁之名” 她的语气淡淡的,声音轻轻的,但是每一句话说出来,都犹如千金之重,当头压下。 沈樊的脸色当然不会好看,他心神不定,仿佛听到了洛玉影的话,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一旁的怜儿并不知其中深浅,只盈盈一笑。 “要我说,不论什么样的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不论什么样的谜团也总会真相大白,沈大哥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将伤养好。只要身体好了,总有机会揭穿那些人的真面目的” 她倒是天性乐观,看事情也简单。 若说洛玉影是来向沈樊施压的,那怜儿就像是来为他打气的。 “许多决断也许只在一念之间,转瞬即逝。沈公子如今深陷险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公子能不能将整件事想明白,找出其中关键之处,摆脱困局。今日是我多言,至于其他公子可先安心养病,等恢复后再自行离去,告辞。” 洛玉影聘婷起身,不等沈樊相送,已款然而去。 直到眼前人消失,沈樊忙起身。 “姑娘” 他追到门外。 “多谢,今日姑娘之言,在下一定铭记于心。” 洛玉影的脚步并没有丝毫停留,倒是怜儿回过头,对沈樊甜甜一笑,然后伸手对他摆了摆,示意外面风大,要他赶快进屋去歇着。 转过楼角,洛玉影颇有温感的声音淡淡道:“你好像很关心他。” 怜儿笑了笑。 “怎么了,我关心他不对吗,受了伤就是病人,这个时候需要别人的关心。” “但是你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与子夜有关,又也许他并不是冤枉的,刚才他的神情很怪。” “怪?哪里怪?” “他隐瞒了什么,并没有说实话。” 怜儿眨着眼睛。 “玉姐姐,你是说他没有说实话?” 洛玉影的桃花目一动,冷冷道:“或许他是想到了什么,但是难以对旁人启齿;或许他是察觉到如今的形势对他不利,就算躲得了此时,也躲不了彼时;又或许” 她嘴角微凝,眼神中忽然一抹淡淡的光彩。 光彩如流星划过天际,眸中之色如一方深潭,浓不见底。 她舒了口气,一团小小的白雾升腾。 廊外,天灰色。 洛玉影抬眸驻足,淋漓的雨丝与出口缓缓的白雾相接,点染成寒日里最寻常的景致。 其实,她又何必对别人的事如此关心,连自己的事她都还顾不好。 慢慢伸出的手纤细柔美,雨丝如冰,落在掌心之中,有一股触手生凉的寒意。 “冬天啊要来了。” 眉宇之间萦绕起一种寡淡而复杂的情绪,有人喃喃轻语。 怜儿歪着头,似乎还在为洛玉影方才说的话而出神,她回过神来才松开挽着洛玉影胳膊的手,与身边人一同向院外绵绵的细雨之中望去。 “是呀,老人们常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天的天气好像格外冷些呢” 秋日一走,冬天便要来。 气候自然是一天冷过一天。 “怜儿你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一回到屋子,洛玉影就发了话。 怜儿脆生生应了一句,转身就走了出去。 现在这院中住的人不少,她再不用刻意勉强自己,当她心绪不宁的时候,也可以心安理得的一个人呆着。 雨天一至,许多曾藏在心中的愁绪也不知不觉飞了出来。 望着同一片云,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白九霄、沈樊、怜儿 甚至洛玉影自己。 大概是晴天的时候,有太多事情要忙碌,太多闲情要操心,太多忧虑要周全 反而此时,一旦停歇,时间也慢了,很多平时有意无意被忽略的东西就如落潮后的海岸,浮现出凹凸不平,形状各异的礁石。 如果用这一颗颗长在心中的礁石来形容那些无法愈合的伤口,有人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隐约间,洛玉影仿佛看见这朦胧的烟雨中,一个人单薄的身影走向了自己。 平静的心跳忽然产生了奇异的变化,她屏住呼吸,认真的凝望着缠绵的雨丝之间,那道根本就不存在的轮廓 短暂的幻影出现在摇曳的雨中,唯有刹那浮动的欢颜清晰分明,陌生而熟悉的悸动像是寒冬之尾破土的春苗,挣脱了所有的束缚纠缠,衍变成一股可能温暖人心的热意。 热意从心底涌上胸腔,化作一团烈火,烧灼着五脏六腑,也将那双失去了灵魂的眼睛点燃。 血红在眼底隐隐起伏,如层层妖异的血浪,一阵阵袭来,撩拨着沉寂已久的心与冰封万年的情感。 这样一把火,足以毁灭一个人,一个世界。 但烈焰烧灼过后,雨中幻影如同泡沫,碎裂成千万尘埃,被风一吹,就消失在天地之间。 风中的凉意飞速席卷,裹携着能将人冻碎的森寒,眼中的血色逐渐褪却,如跌落清池的云霞,很快被平静的水波吞噬无虞。 怅然若失笼罩心头。 她知道的,她终究是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 那个人是属于被毁灭的世界 手指紧紧握住桌边,指甲在木屑上划出一道道抓痕,洛玉影的心像是被什么敲打着,最后碎成一块一块。 白九霄从梁上倒垂下来,就像是一面白色的旗帜招展。 他本不想出来的,方才一番心烦意乱,若不是天气不好,他早就溜出去了,所以他转了一圈,还是选了一处不会被人打扰的极好之处。 那便是洛玉影屋里的房梁上。 白九霄喜欢在高处,尤其喜欢那种别人看不到,但他却可以将旁人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 从方才洛玉影回来,他早就躲在了房梁之上。 他盘手仰躺,眼睛就盯着墙角那面网上盘丝的蜘蛛。 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屋子里忽然弥漫起了一团杀气,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从忙于结网的蜘蛛身上移开,他微微侧头,发现屋子里还是只有洛玉影一个人。 而令他惊讶的是那团浓烈的杀气,竟是从这唯一一人身上发出的。 他只看得到她的背影。 一动不动的背影看起来还是如平日一样,但是却有一种浓烈的肃杀与萧索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若不是他曾摸过洛玉影的脉,他一定会认为洛玉影下一刻就会跳起来杀人。 但是洛玉影没有。 笼罩的杀气在震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弥漫的杀气都没有渐弱半分,就算在白九霄探出头来的时候,他赫然看到洛玉影那双失色的瞳孔中闪耀着一种极度憎恨与仇视的光芒。 她的整张脸上找不出一丝血色,盘旋的死气就像窗外的阴霾,久久笼罩,难以散去。她的眼神平静如死水,却依旧无法掩盖心底深处那跃跃而动的狠厉,就像是在她灵魂深处,一直潜藏着一头会吃人的兽。 她原本有着一张绝美的面孔,但此时她的容貌已被眼神中涌动的情感所吞噬,还有她的意识与灵魂,似乎都已被一把莫名的火焰点燃。 那是来自已被毁灭的、地狱的烈火。 直到有什么烧尽了,万丈火焰似乎已失去了支撑下去的力量,她眼中所有的光芒都会被吞噬,她的眼神再度一点一点变成完全的冷漠 白九霄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走到身边的,她竟完全没有察觉。 在方才的一霎之间 她竟像是完全失忆的一般,方才她的躯壳虽然在,但是灵魂却像被掐断了感知,如梦初醒间,肢体传来一阵虚幻的痛觉。 她忽然懵懂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掌心中,纹路清晰。 她用力握紧双手,颤动的十指间,有一种畏人的寒冷让她整个人都瑟缩成一团。 直到肩上落下什么东西,茫然间抬头,她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眸平静的审视着她,带着一种满满的疑惑。 “喂,你没事吧” 白九霄的神情很奇怪,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极为陌生的东西。 “我?我怎么了?” 洛玉影相顾左右,眼神自然的闪避开了对面而来的视线。 慌乱一错而过,她整个人很快恢复镇定。 白九霄直起腰,收回了搭在洛玉影肩膀上的手,他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也没什么,只是你刚才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洛玉影突然转过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她坐的位置很巧,只要转过头,模样就映在了梳妆台上的一大面铜镜之中。 铜镜里,人影模糊。 失血的手指攀上面颊,从鼻翼一直到眉梢,指尖颤抖着拂过眼睑,直到确定铜镜中那双眼睛还是黯淡的死灰色,她的整个人才从一种惊慌不安中慢慢凝固,凝固成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但是白九霄却没有给她继续辗转或逃避的机会,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温热的手指力气很大,大得几乎将她冰冷的肌肤烫掉皮。 她被迫仰起头,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惊恐不定的紧张。 白九霄的脸贴了过来,就在额前的发丝几乎要碰到洛玉影双目的睫毛时,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喂,你想杀人吧,是谁。” 他的嘴角竟还带着笑。 一种莫名的冷笑,既像是好奇,又像是怂恿。 紧张很快平息,洛玉影只是冷漠的看着他,冷冷吐出几个字。 “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白九霄眼角一挑,露出怀疑之色。 “怎么会与我无关,这屋子里可只有我们两个。” “我说了,与你无关,放手。” 最后两个字一出,她本能的想别过脸,却挣脱不开白九霄大力的手。于是她抬起一只手就向白九霄的手肘狠狠打了过去。只是手还没有打到人,已又被白九霄另外一只手擒住了腕子。 “君子动口不动手,和我动手你可占不着便宜。” “先动手的并不是我,不过你若是想试试,我也不介意奉陪。” 四目相对。 彼此之间,有一种浓烈的火药气在弥漫。 白九霄很仔细的凝视了半晌,两只手忽然同时一松,放开了对洛玉影的束缚,同时摆出一副有些扫兴的表情。 不对,方才的她并不是这样的眼神。 很显然,洛玉影并没有说谎。 不论她要杀的是谁,至少不是他。 随即,白九霄就想到了一件事。 原来在很久之前,洛玉影并没有对叶小蝉她们说谎,她也许真的也在找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她要杀的那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十.再探风凌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他。” 白九霄倚着桌子坐下来,悠闲的将双腿搭在了另一边的凳子上。 洛玉影则恢复了一贯面无表情的冷淡,漫不经心道:“你既然猜到,又何必再问,让别人扎心你会好受么。” 虽然她已将自己内心的不宁一并收起,但是无精打采之中,那黯淡无光的眼波仿佛死水一般寂静,寂静中透露着生无可恋的悲哀。 在她的身上,似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忧愁与悲伤,沉浸在这种情感之中久了,她整个人就多了种清冷阴郁的神秘,像是深深的嵌在骨子里,会浇熄所有靠近的繁华,让人望而却步。 “我只知道结果,却不知道原因,比如他的身份是什么,他与你是什么关系,你如此恨他的原因” 一个人恨另外一个人或许存在很多种可能,但是一个女人恨一个人,大多是因为一个“情”字而起。 所以白九霄道:“值得你下决心杀一个人,过去你们一定关系匪浅吧。” “是,我们的关系的确不一般,现在他大概是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了,你说我怎么能不找到他。” 洛玉影忽然弯唇一笑,笑容冷的要将人冻僵。 白九霄扬声道:“哦,原来你还是有在乎的人的,还以为你已能做到绝情绝义。能劳动我们洛大姑娘如此牵肠挂肚,在下倒想会一会这个倒霉的家伙了。” “白公子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也有兴趣?” “当然了,我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帮什么忙?” “帮你杀他呀。” 白九霄顽皮的一挤眼睛。 “看你的样子,我想只有除掉这个人,才能解开你的心结吧。” 洛玉影第一次见一个人说到杀人的时候,还能摆出一副天真而单纯的朝气蓬勃,最难得的是他的眼神清澈而认真,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忽然褪却了平日玩笑时的不正经。 同时,她的心中也是惊讶的。 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被剥开,晾晒在太阳之下。 这些话本就一直在她的心里,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却终究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 洛玉影凝视着他,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在松动,那是常年累积在心头的冰霜与冷漠。 但是她终究并未松口,只道:“那白公子呢,你的心结是什么,又是否想到办法开解呢?” 这还真是个从不吃亏的倔强丫头。 白九霄笑了笑。 “我的心结你知道的,就是要将那个用毒的高手找出来,找到了那个人,我的心结就解开一大半了。” 洛玉影冷冷一笑。 “我明白,我不会食言的,等到试毒大会的一日一到,他也许就会出现。” “那好得很,等找到人,你我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那你方才的话是认真的么?” 洛玉影一动不动的看着白九霄,平静的眼波中隐藏着一种忐忑的起伏,但她很快又收回目光。 “其实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我自己的事一向是喜欢自己解决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到时候你就只管开口。杀人的滋味其实有时候也不错的,放心,我会让你亲自动手的。” 他又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迷人的笑意,笑容却显得很邪恶。 他到底为什么说对她说这些,他是真的想帮她,还是另有目的 洛玉影想不出,索性就不再去想。 零星的雨到傍晚才缓缓停了。 夜幕低垂,天空变成深邃的墨蓝。 山野间弥漫着沁人的冷意,马蹄声哒哒的停落,风凌山庄近在眼前。 一行六人,相继勒住马缰。 前面三人衣着鲜亮,后两人清一色的黑靴与青衣劲装的随从打扮,还有一人虽也是随从,却是一身暗蓝衣衫。 “江兄,就是这里?” 为首之一是星眉剑目的少年人,他扬手一指前方的一片黑暗,不觉皱了皱眉。 江轻鸿就在三人之中,他笑道:“上次来的时候是四人小轿,但这次我们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怕是要我们自己打道进府了。” 一个比方才说话少年身量更高些的男子沉声道:“那好,事不宜迟。” 几匹快马不再停息,朝着山口处那条狭窄的甬道撒蹄而去。 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踏碎了雨夜寂静,几条闪影飞窜而过,最后在一道气派的大门前缓缓停下。 大门紧闭,门上的灯笼没有点,唯有骑马蓝衫随从手中顶着一盏灯。 一切正如那日离开时相差无几,除了熄灭的灯盏,湿漉漉的泥土,山阴间的风还是依旧冷厉冻人。 江轻鸿舒了口气,从马上跳了下来。 几名随从将马拴好,相继走到门口在等示下。 站在最后的一名男子与江轻鸿相识一眼,便对两个随从一示意。 两条人影一跃,飞上了高墙,不消片刻,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几位爷,里面请。” 其中一名随从微微一礼。 男子上齐几步,拱手道:“江兄,请。” 江轻鸿却笑了笑。 “苏兄,慕容兄,请。” 男子正是苏霆,一并前来的还有方才说话的少年慕容瑜。 三名随从则是苏家与慕容家的下人,开门的自然是苏霆的贴身侍从苏勇,另外一个是苏如山身边的苏安,下马提灯的小夏是慕容山庄的人,是个很机灵,身手也很好的小伙子。 几人一早会面,出城不久便突逢大雨,这一避雨就耽误了半天。后来雨势渐弱,他们冒雨而来,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晚。 晚天入庄,本是不妥,但是归根究底他们是来找人的,夜中倒是比白日还要方便许多。 且不说入庄会不会被人发现,他们来的突然,正好可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一切矛头都指向风凌山庄。 上次风凌山庄一行,可谓收获颇丰,那这一次能不能有所得,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这次来的每一个人,他们有备而来,定要得到一二线索方可归去。 但是偌大的山庄,究竟要从何处查起呢 慕容瑾也想到了这一点,道:“我看这里应该已人去楼空了,我们分头行动倒也便宜。” 苏霆道:“不错,那大家各自小心,以火弹为令,如何?” 此话正合江轻鸿之意。 六人分作三组。 苏勇是常伴苏霆左右的,小夏是慕容世家的人,自然同慕容瑜一起,所以就剩下江轻鸿与苏安两人。 慕容瑜与苏霆的动作都很快,转眼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掠去,只有江轻鸿站在原处沉思。 苏安道:“江公子,您打算从哪里着手呢?” “我?这次来,我也不奢求能找到人,我只想找一间房。” “一间房?” 苏安眼波一转。 “敢问公子,是一间怎样的房?” “那一间很普通的房,四面是墙,墙上挂着些东西。” 墙上能挂的东西并不少,匾联、字画、辟邪的弓箭、风月的古琴 所以苏安忍不住问道:“不知公子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我想找的是一面挂了画的墙,我们走走看吧。” 江轻鸿不急不缓,苏安也就沉住了气,跟着他在空荡荡的庄园里晃荡。 雨意骤停,庄园之中水迹斑驳。 精致的足靴踩在石板上,闲庭信步之间,苏安跟着,转悠着,就在一排青檐绿瓦前停了下来。 苏安眼睛一眯,抱拳道:“江公子稍待,小人先去瞧瞧。” 他身影一闪,便冲着其中一间房门撞去。 江轻鸿想出声阻止,已是不及,只好摇摇头,阔步走了过去。 屋子里亮起火折子。 这倒是一间有四面墙的屋子。 只是四面墙都是空的。 既没有字画,也没有装饰。如果一定要说墙上有什么的话,那就只剩下淡淡的一层灰尘,让整间屋子蒙上了一层落寞的沉寂。 但就在这四面空空的墙上,苏安还是看出了什么。 火折子一抖,烛台点亮,握烛台的手指粗短而结实。在墙前来回走了几步,锐利的眼光围着墙面一转,他便伸出手在墙面上轻轻一摸。 “不知江公子找的是否是这里。” 墙上虽然乍瞧不出痕迹,但是灰尘不匀,看来确实曾有东西挂在这里。 江轻鸿未语,只是转身走出,又进了旁边的屋子。 苏安立刻端着烛台跟了上去。 这间屋子和旁边那一间很像,也是空空如也,而且不止墙上看来是挂过东西的,这屋子里本该有些摆设的。 但是现在,这些摆设全都空无一物。 看来要找那间屋子是不可能了,以那些人的手脚,应该不会再留下什么等着别人来发现了。 看来没有将这座庄园搬走,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江轻鸿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去。 苏安手脚利落的灭了烛台,走出院子才发现江轻鸿已跃上了屋顶。 整个庄园瞧不见一丝灯火,江轻鸿皱眉沉思,忽然一道光亮划破了夜空的寂静,正是一道飞起的烟弹。 江轻鸿目色一紧,长身一跃,就朝西面而去。 西面是方才慕容瑾去的方向,苏安不敢马虎,也立刻追了上去。 赶到之处,正是一片小小的树林。 此时草木已萎,叶落只剩枯枝。林中泥泞,枯枝在剑光中纷纷斩落,两条人影被六道黑光团团围住。 地上已倒着四人,而慕容瑜身上已见了血。 江轻鸿与苏安皆相继现身,相继现身后,也跃入了那一团的黑雾之中。 一眨眼,江轻鸿已点住了两人。 苏安出手不慢,人既已被点住,他便接着出手,只能“咔咔”两声,两人的脖颈已被折断。 “几位!手下留情!” 江轻鸿惊呼之时,最后一个人已倒了下去,他始终还是慢了一步。 小夏的面颊与慕容瑜的手臂都受了些轻伤,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倒着的全是黑衣人,江轻鸿倒吸了一口气冷气,不免摇头。 小夏已蹲身在尸身周围来回几跃,最后冲其他人摇了摇头。 十个人之中,其四是死在慕容瑜与小夏之手,另外六个是死在苏安的掌力寸劲之间。 慕容瑜皱眉道:“他们是专职杀手。” “慕容兄好眼力,看来我们是没有来错地方。” 江轻鸿的笑容中透着一种深邃的寒意,他也走向了尸身堆,选了其中一具较为干净的尸身。 比起小夏,他的举止就更奇怪也更仔细了。 他先是拉起那人的双手瞧了瞧,但是还未检查完,他的眼神忽然一变,身形闪动,已超西面奔了出去。 慕容瑜跃出时明显慢了许多,随后苏安与小夏对视一眼,只好也跟了过去。 未到跟前,打斗之声已传来。 与苏霆缠斗的也是一拨黑衣人,此时苏勇已倒了下去,就倒在一旁的石阶上。 江轻鸿一赶到,就径直扑倒石阶旁。 苏勇是趴在石阶上的,江轻鸿将人扶起,发现他一双死目瞪得很大。他的身上全无伤痕,唯有脖颈间一道细细的红印,正是一剑致命,回天乏术的杀招。 江轻鸿目中流露出一抹沉重的悲哀,他慢慢伸手,掌心轻轻一拂,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 “安心去吧,你未了的心事就交于在下了” 他叹了口气,静默的神情说不出的凝重。 悲伤之间,其余人已赶到。 形势立刻发生了转变,黑衣杀手们逐渐落了下风,转眼就倒下了一片。 这里的杀手有二三十人之多,除了倒地无救的,慕容瑜与小夏都制住了人。 这次苏安不敢再鲁莽出手,一手一脚分别制住两人。 但是转眼之间,所有人都几乎同时倒了下去。而那些自己倒下去的人死像却是最为难看的,原来他们竟是一同咬破了藏在牙齿的毒药,当场毒发毙命,七孔流血而死。 看来就算方才阻止了苏安,他们也是休想得到一个活口的。 好厉害的背后主谋 苏霆整个人在抖,他也身中数剑,脸上沾了血,握刀的手也满是血。 现在他现在总算知道,灵云庄的人是如何死的。 等他回过神,苏勇的尸身已被平放在一旁,江轻鸿默不作声的走到那一堆尸体之中,一把拉起了其中一人的手。 “哪位兄弟来帮在下一把?” 他的声音冷漠。 小夏立刻想上前,苏安动作更快了一步,将尸身托起。 “帮我把人脱干净。” 江轻鸿的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但是他的神情告诉旁人,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苏安不敢迟疑,立刻将那杀手的面巾扯开,然后就去脱人的上衣。 他的动作麻利而仔细,一扯扎在腰上的绑带,手腕一抖,上衣被扯下。外衣里只套着一件里衣,脱下里衣后露出健硕的体型。 苏安还想继续脱下去,江轻鸿道:“够了,可以停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一.避难落风观 裸露的左臂一侧,有一块形状奇特,碗口大的伤疤。这疤痕看起来已有些时日,疤痕截面整齐,像是被某人用利器削下了一整块皮肤。 江轻鸿目光一闪,又道:“换一个。” 他所说的换一个,当然就是换一个人。 于是苏安立刻又去脱另外一具尸身的衣服,这一具尸身上果然也有类似的伤痕,不过疤痕在右肩后,形状也略小,不过一样是被连皮削掉的。 小夏已开始在检查其余几具尸体,结果除了两人之外,余下的二十三具尸体上无一例外,全都有被挖掉皮肤的伤疤。他们的伤疤有的在手臂,有的在肩头,有的在后背,有的在足底,形状大小也不一。 慕容瑜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厉害的一批杀手” 不论是从这些人要命的武功,还是训练有素的行动力,再到方才那些失手被擒后毅然赴死的举动,直至这些伤痕的出现,他们终于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 苏霆缓缓道:“皖南十三煞星,每人左臂上都纹着一副十三星图;关西七飞狐,每只狐狸右肩后都烙着一只狐眼;还有青海恶罗刹手下有一十七个用剑的高手弟子,每人后背都印着恶罗刹的标记” 苏霆提到的每一个名号,单独拿出来都可在平地震得三声响。 这些人,有的早就是专职杀手,有的是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还有的是行踪诡秘的剑法高手。但是想不到,实在想不到,如今他们竟会从天南海北汇聚在了这不起眼的风凌山庄 山谷之中阴风阵阵,地上倒着的尸体已冷,一切看起来都有种说不出的阴森与诡秘。 没有人说话,因为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 能将这么多本无可能汇集在一起的力量集中,这背后定然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在操控着一切,而除了子夜之外,江轻鸿想不到另外一个可能。 苏勇之死让所有人都的心情都更加沉重压抑,虽说世事无常,在江湖人眼中,生死之事好像早已被可以淡漠。但是看着方才还活生生的同伴转眼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谁人心中又能毫无感触呢? 这其中最为伤感的当然是苏霆,就连心肠似铁,杀人如切菜的苏安看在眼中,也不免有种同病相怜的悲悯。 但是苏霆却没有太久的沉浸在这痛苦之中,因为此时身处风凌山庄,他们随时可能遇到更大的危险。 现在慕容瑜与小夏都有伤,苏霆胸前也被划了一道大口子,唯有江轻鸿与苏安两人因救援及时,而未有损伤。 这山庄里到底还有多少埋伏的杀手,没有人知道。 此时慕容瑜道:“看来对方早已防备,如今敌暗我明,这里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我看不如暂时退出庄外。” 苏霆点了点头,对江轻鸿道:“江兄意下如何?” “慕容兄言之有理,正好我们也可能苏勇的尸体带出去安置,再作打算。” 一行人小心谨慎,从风凌山庄退出的时候,又遇到了一对杀手的伏击,逃出山坳之事,他们已着实更加狼狈。 众人筋疲力竭,无一没有挂彩。 而最糟糕的是他们留在门口的马匹早已被人牵走,荒山野岭,等于断了他们的后路。 这方圆数里都是风凌山庄的地盘,他们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所幸他们抽身尚早,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今晚折在风凌山庄的就不止苏勇了。 山野之间,大路迢迢。 江轻鸿豁然驻足。 “若是凭着双脚,恐怕后边的尾巴很快就会追上来,在下有一去处,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他朝旁边的一条小路一指。 苏霆立刻心领神会,意外道:“江兄是想上山?” “上山?倒也是个办法,事不宜迟。” 几人形色匆匆,踏着泥泞的山路,转眼便消失在了山后。 落风观。 有江轻鸿这个熟人引荐,借宿倒是不成问题的。 无瑕道长带着小道童木鱼为苏勇做了一番形式简单的超度后,又待众人安置妥帖,便也回房了。 落风观的厢房并不多,除了两间雅室需要打扫,还有两间通铺倒也干净,每间容纳三四人尚有余。 除了停在大堂中苏勇的尸身之外,其余五人分住两间,江轻鸿与苏霆、苏安同居一室,慕容瑜与小夏同住一间。 苏家主仆有别,通铺虽可容三人,苏安还是独自在外间打了地铺。 通铺又大又长,苏霆与江轻鸿同面而眠,中间还隔了很宽的距离。 他们早已筋疲力竭,外面隐隐传来苏安渐重的呼吸声。 但是江轻鸿睡不着,苏霆也睡不着。 他们想的并非一件事,但是又似乎是同一件事。 不论是风凌山庄、子夜、甚至苏勇的死这背后的谜团在越收越紧,越来越让人喘不过气。 江轻鸿偶尔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因为他本就有情感细腻的一面,虽不像感性的女孩子伤春悲秋,有时候却难免被外物牵动心怀。 因为想到苏勇,他就不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多才又多情的苦命女子,那个凭借箜篌之音,名动全城的柳三姑娘。 他又想起了柳三姑娘的眼睛。 与柳三姑娘相识之时,她已早不是相思楼里风情多姿的花魁,她已变成了一个坠入爱河,对将来充满了向往,对生活充满了感激的普通女子。 他还能记起,她唤他小苏;他还能记起,提到苏勇时,那双平静的眼波中藏不住的幸福与羞涩;他还能记起,她在等他 可是转眼之间,这一切都将成空。 对于别人,苏勇或许只是一个下人,一个同伴,一个朋友 而对于柳三姑娘,他或许就是她的整个未来。 苏勇临死前的那一刻,在他眼前一定也曾出现过柳三姑娘的面容,所以才会舍不得弃她而去,满眼写的都是愤然不舍。 江轻鸿又在去摸腰间的酒囊,摸起才发现酒囊已经空了。 但他嘴角却发苦得很,只好坐起身来,倒了一杯茶。 苏霆像是也渐渐睡着了,窗外院子里却还有人在晃来晃去,身形很瘦小一只。 江轻鸿知道那一定是木鱼,于是便拉了拉衣服,放轻脚步走了出去。他的动作很留心,并不愿弄出太大的声响来搅扰别人的睡眠。 他推开门。 院子里果然是木鱼在一脸焦急的来回踱步。 木鱼一见江轻鸿,面色大喜,小跑上前。 “大雁哥哥,原来你还没睡呀,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他鬼头鬼脑的向江轻鸿走出来的那道门瞧了瞧,拉着江轻鸿就要走。 江轻鸿无奈,不知这小鬼打的什么主意,只好也就随着他。 就这样,他被木鱼一直拉到无瑕道长会客的雅室,又悄没声的将门关上,才问道:“上次大雁哥哥说要见鲜于伯伯,这次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江轻鸿不知这鬼灵精又想说什么,笑笑道:“我不是说过了,我们遇上了些意外,只是来这里借宿的。” 木鱼怀疑的笑了笑。 “借宿?哪有带着死人来借宿的,大雁哥哥你可别骗我。” 江轻鸿叹了口气。 “当然,来的时候他并不是死人一个,生死无常的道理你师父没有教你?” 对于木鱼这个年纪来说,生生死死的事当然还太过遥远,不过他年幼便在这道门之中长大,所见所闻自然与一般年纪的孩童不一样。 木鱼作揖道:“无上太乙度厄天尊,孤魂超度,乃脱离苦海,再世为人,此生罪孽福祸皆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说完,又恢复了那孩童般的天真随性。 “大雁哥哥我且问你,上次你来是否是想见鲜于伯伯?” 他再一次提到鲜于先生鲜于怀。 江轻鸿道:“是啊,之前我是有一件急事要见鲜于先生,但是后来又生了很多变故,我也就被绊住了,劳你还费心挂着。” 他伸手替木鱼将头上有些歪斜的道帽一整,挤出了一个笑容。 “啊?这么说,你现在不想见了?” 木鱼大感失落的嘴巴一咧,其实并非江轻鸿不想见,而是现在有比见鲜于先生更要紧的事。 但是见木鱼垂头丧气,江轻鸿道:“不是不想见,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哪日我闲下来的时候,一定会再来的。” 这里地处偏僻,除了到观里来的客人,像江轻鸿这样见多识广,又肯和木鱼闲聊,而且有意思的人就不多。所以木鱼对江轻鸿格外的好,他不过也是希望他能常来走动,向自己讲讲外面的那些有趣的事。 “啊,你真的不见啦?” 木鱼撇嘴。 江轻鸿还想说几句好话哄哄他,只听一声咳嗽从门外传来。 无瑕道长刚刚结束晚课,就看见木鱼拉着江轻鸿鬼鬼祟祟的进了雅室,于是也跟了进来。 一听到无瑕道长的咳嗽声,小木鱼显得有些慌张,江轻鸿一拍他的肩膀。 “好了,还不去睡?” 木鱼便急匆匆向外走,正好和进来的无瑕道长撞了个满怀。 “急急忙忙,你这是要做什么?” 无瑕道长一脸严肃,木鱼立刻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绵羊,毕恭毕敬道:“师父,方才江公子要找水喝,徒儿就带他到雅室来了。” “哦,我早要你替客人备水,你倒竟只知道贪玩耍滑,快去备好,明早晨课你就多诵读一个时辰。” 木鱼一脸不悦,也只好服服帖帖的躬身道:“是,徒儿知道了。” 无瑕道长幽幽道:“知道了还不快去,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木鱼垂头丧气的走了。 江轻鸿微笑道:“木鱼还只是个孩子,偶尔贪玩多事本就是孩子心性,道长也不必太责罚了吧。” “玉不琢不成器,贫道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啊,只希望他他日成才,莫要年幼贪图玩乐,荒废课业。” “木鱼也算懂事,相信他以后一定不会辜负道长一番苦心的。” 无瑕道长微微点头。 “是啊,他虽不长进,倒也并非顽劣,不可教化,叨扰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江轻鸿笑了笑。 “道长这说哪里话,我本就很喜欢孩子的,木鱼这小家伙聪明机灵,又讨人喜欢,在下倒觉得这小家伙很有意思。” 无瑕道长欣慰的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了,江公子的几位朋友可都睡下了?” “睡下了,今日多有打扰,在下保证下不为例。” 无瑕道长淡淡一笑。 “江公子倒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贫道还未开口,公子已知我想说什么了。” 江轻鸿叹息道:“其实在下也是无奈之际,才带人来到落风观的,道长应该瞧得出在下说的不是假话。” “能将公子逼到如此境地,看来对方来者不善,公子与几位可要多加珍重,不知几位为何会流落至此?” “不瞒道长,其实我们几位皆是从风凌山庄而来。” 无瑕道长听闻此言倒表现的十分平静,他只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点贫道也早已猜到。此地方圆几里,了无人迹,唯有这山脚下的那处别院,看来阁下已见过了风凌公子。” 江轻鸿无奈一笑。 “这风凌山庄我倒真不是第一次来了,不过这山庄主人我却一次也没有见过,但这次终究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主人招待客人的方式就比上次要粗鲁多了。” 无瑕道长缓缓道:“贫道有一言,想告知公子,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呢?” “道长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公子若是不到必要,还是莫要再去招惹那风凌公子为妙啊。” 他呼了一句道号,这句话听起来更加意味深长。 江轻鸿道:“道长何处此言?” 无瑕道长道:“这世上世外高人太多,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命皆有定数,公子又何必太过执迷。” 江轻鸿幽幽道:“道长错了,执迷的不是在下,而是另外一些人。” 他沉了口气说道:“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致使生灵涂炭,血债横生,致使多少人无辜糟难。就如今夜死去的那位小苏,道长可知他这一死,多少人的命运会因此而改变。所以执迷的不是在下,绝不是” 这番话没有停顿,而是一气呵成。 说完之后,江轻鸿的心才像是逐渐恢复了平静,压在心口的那团火也像是慢慢的得以控制。 无瑕道长微微一笑。 “公子可觉好些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二.凶案真相 无瑕道长这一笑,仿佛让江轻鸿明白了几分深意。 他长长舒了口气,重整心绪道:“多谢道长提点。” 无瑕道长道:“贫道与公子相识数年,也算相知故人,问一句不该过问的,公子一向胸怀宽广,从不将凡事俗务记挂在心,就如一只自在的闲云野鹤,但为何这次相见,贫道却察觉到公子身上有一股戾气,似在作祟” 江轻鸿只默然。 无瑕道长又道:“无为便是为,为则是不为。江湖争斗不止,人心若不放自己自在,便永得不到安宁。以后公子若是内心烦闷,不妨就多到此处来走一走,说不定哪天公子便了悟明白了。” 江轻鸿虔敬一礼。 “道长之言,既是有理,也便是无理,想来在下还是道行尚浅,不能参透,若是哪日明白了,再来向道长讨教。” 说完,他便大步而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苏霆竟就坐在桌旁,苏安也在。 方才似已睡着的二人此刻竟是醒着的。 见江轻鸿漫步而归,苏霆微笑道:“怎么,江兄这么晚还要出去晃悠,莫不是酒瘾又犯了。只可惜这里是道观,不见得有什么好酒,江兄一定是空手而归了吧。” 江轻鸿淡淡一笑。 “还是苏兄了解在下,不过有一点苏兄就想错了,若说道观之中就不会有好酒,那苏兄还真是小看这落风观了。” “哦?听江兄这话,莫非这观中也有好酒?” 苏霆刚问完一句,忽笑道:“这就难怪,像江兄这样的性格,若此山无宝,怎会引得你这只醉雁落此呢。” “正是,这道观之中虽有许多清规约束,不过我知道这无瑕道长对酒也颇懂一二。不过这人就小气了些,在下知道他有三瓶珍藏的佳酿,一直收藏着,从不舍得拿出来见人。” 见江轻鸿摇头叹息,面露遗憾之色,苏霆又忍不住大笑道:“江兄这一句话,可就将自己的心事全暴露出来了。这美酒又并非古玩字画,总不能只拿出来,却不让人分享,说来说去,你不过还是惦记着人家的好酒。” 江轻鸿倒也不反驳,含笑答道:“这是自然,苏兄如此了解在下,我再强辩倒显得心虚了,若不是有所图谋,在下定然是耐不住无瑕道长啰嗦的。” “修道之人,自以为参悟者,便以为旁人都身处困顿,免不了好为人师。” “正是,所以方才无瑕道长一顿唠叨,我便忙不迭的溜之大吉了,连酒的事还没沾上边。” 江轻鸿叹息一声。 苏霆宽慰道:“江兄不必懊恼,等回去之后,在下一定要找个机会,与江兄一醉方休。” “如此甚好,苏家的人果然都很仗义,看来在下很快又有口福了。” 说到这一点,苏霆忽而淡淡一笑。 “上一次,壁丫头没有给江兄添麻烦吧。” 苏壁。 此时忽然提到苏壁,江轻鸿半晌没有还转,等想到上次与苏壁在酒肆会面之事,才道:“壁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酒量也确实差些,希望她上次回去的时候没有碰到麻烦。” “麻烦倒算不上,不过江兄知道苏家人多眼杂,我是想着下次江兄若是再缺酒伴,不妨就来找在下这个好朋友,莫要再去招惹那个小丫头了。” 苏霆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倒并没有责怪之意。 江轻鸿道:“苏兄果然是爱妹心切,但如此避嫌,难不成是怕在下会欺负自己这位好朋友的妹妹不成?” “正是,不怕江兄不高兴,在下正是怕自家妹子在江兄身上吃亏啊。” 江轻鸿无奈一笑,感慨道:“哎,朋友一场,想不到在苏兄眼中,在下竟是会欺负女孩子的人。” 苏霆微笑。 “在下所见所识之人并不少,抛开朋友之谊。江兄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思维敏捷偏又温柔多情,哪个女子见了会不倾心呢。所以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在,江兄无疑都是个很会欺负女孩子的人。” 江轻鸿啧啧道:“怎么,受女孩子欢迎的人就一定会欺负人么,苏兄如此说,好像有失偏颇吧。” “别人我不敢说,但说起江兄,在下却能肯定。” 苏霆笑了笑。 “就说那位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小叶姑娘,江兄尚不动心,更不要说舍妹这样的平庸之色。但偏偏江兄又不是个心肠软的人,所以壁丫头若是芳心暗许,那以后免不了就总是要碰钉子了。” 江轻鸿淡淡笑道:“小叶有小叶的好,壁姑娘也自有别人没有的温婉细致,苏兄何必妄自菲薄。在下与壁姑娘只有寥寥数面,谈何芳心暗许的话,只怕会唐突了人家。再说,苏兄说在下是个硬心肠的人,倒确实是有些冤枉了。” 苏霆无奈道:“江兄说这话就不免太不懂女人心了,要女人爱上一个人有时候是比登天还要难,但是有时候偏偏比喝水吃饭还要容易。大概女人本就是因情而生,因情而亡,可不像我们男子一般,雄心壮志,胸有四海。” 江轻鸿点头。 “苏兄这话说的极有道理,可惜这里没有酒,若是有酒,我非要连敬兄台三大杯。” 苏霆又道:“而且我也并没有说错,单单只从小叶姑娘来看,江兄对于心中所爱之人并非一般的严苛。说实话,在下心里真是怕得很,生怕我们苏家的女儿会喜欢上你这倜傥风流的少侠。” 江轻鸿眉宇之间拂过一丝淡淡的玩味,他轻笑道:“不错不错,莫说苏兄怕,在下内心也是怕得很。像我这样的人,就算爱上某人,恐怕最终也只能做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所以还是不爱的好,不动心的好。” 但是人的心,人的情又怎会随着意念移转,这一点没有人比江轻鸿更明白 苏霆也察觉到江轻鸿的心境似很低落,联想到今夜之事,他也似乎清楚了几分。 他的心情又何尝不复杂,他轻轻叹了口气。 “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人,注定是给不了女人所期盼的安定的,因为一旦我们开始渴求安定,就更容易失去某些东西。譬如,小勇” 提到苏勇,氛围中更添一丝沉重。 江轻鸿道:“看来苏兄是知道了什么吧。” 苏霆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深郁,沉声道:“是的,是有关他的很多秘密” 他用了“秘密”二字。 密者,秘也。 但凡秘密之事,其背后隐衷若非情不得已,便也是不能正大光明,不可告人所知的。 不可告人,往往就有藏有恶意在其中。 但是苏勇与柳三姑娘之事,追根究底,倒也未曾伤及旁人,低调之处原是情有可原。 江轻鸿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苏霆忽然道:“小勇追随我多年,与其说主仆,不如说如兄如友,原以为他一直尽心竭力,忠心不二,但实在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死在我的手上。” 此言一出,江轻鸿眼瞳一震,心中的惊讶与难以置信久久未能平息。 良久,他才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苏兄这个玩笑不免开得太大了些。” 这次苏霆没有笑,更没有回答。 一旁站于一旁的苏安冷冷道:“少爷不必自责,苏勇他背信弃义,对苏家不忠,如今的下场是他该得的报应。” 这几句指责字字锋利,就像一把刀扎在苏霆心上,他的神情之中终于流露出难掩的悲痛。 至少江轻鸿从未见过他如此,他本是个极度压抑自己,情感不外露的人。大概无论情感多么内敛的人,总会压抑不住自己心情的时候。 但就在今夜,苏霆与江轻鸿一样,忽而变得有些反常。 江轻鸿已冷静了下来,问道:“看来这背后一定发生了许多外人不知道的事,不过这顶帽子着实不小,不知苏勇是如何不忠不义,背叛苏家的。” 苏安冷冷道:“也难怪江公子有此一问,因为就连我家少爷也是直到今晚才确定,半月之前我们苏府上有一名叫做青荷的侍女被杀,这件事江公子应该是知道的吧。” 江轻鸿非但知道这件事,而且也曾因这件事而怀疑过苏勇,不过这件事除了叶小蝉之外,倒是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此刻苏安骤然说起,江轻鸿也并不意外,但是他只能继续问道:“青荷之事在下当然清楚,难道这件事与苏勇有关?” “不错,现在已有了铁证,我家公子本打算风凌山庄一行结束,就与苏勇当面对质。” “铁证?什么铁证?” 苏安冷笑道:“所谓捉奸捉双,拿贼见脏,我们当然是拿到了凶器?” 这次江轻鸿不由不惊讶。 “公子请看。” 话音方落,一个锦盒拿了出来,江轻鸿一眼就认出了这锦盒。 这个锦盒平平无奇,样式并没有什么特别,只因江轻鸿却立刻瞧出这锦盒正是之前有人交到他的手上,而后又被人从叶小蝉手上抢去的那一个。 锦盒打开,露出的正是那条花魁娘子的玉带。 江轻鸿拿在手中,心里却不由思量。 “这条就是花魁娘子的玉带,玉带本该在相思楼的一位名叫柳三姑娘的女人手上,因为她就是这一届的花魁。但是现在这东西却成了杀人的凶器,公子应该也能瞧出这玉带上的翡翠与青荷脖颈上留下的勒痕是一样的” 苏安说着,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苏霆终于一摆手。 “这件事还是由我从头到尾的说清楚吧,不论如何,江兄与青荷那件事也有些关系,如今既然已真相大白,也该想江兄有个交代。” 他微微停顿,似在整理思绪。 “数日之前,有人将这东西送到了府上,因为这条玉带并不普通,所以很快就想到了青荷之死。苏家一向戒备甚严,能在苏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本就不是一般外人能轻易办到的,所以有了这条线索之后,任何人都不敢大意。” 苏霆叹了一口气。 于是一切的调查就从花魁娘子的玉带开始查起,但是想不到一查就不得了,从玉带查到柳三姑娘。 柳三姑娘身份特别,一直在相思楼,交际虽然甚广,但与苏家并无来往,事情原本像是陷入了僵局。而柳三姑娘搬出了相思楼这件事引起了苏霆的注意,纸终究包不住火,就在柳三姑娘宅子的契书上,找到了苏勇的名字。 这也得益于苏霆的谨慎,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让苏府的任何一个人插手到这件事情之中来。连一向最信任的苏勇亦然,这倒并非他对苏勇早有怀疑,而是苏霆本就是个极为谨慎的人。 这些与之前江轻鸿得到的线索相差无几,甚至当时他也是因为同一件东西而怀疑到苏勇的。后来他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告知苏霆,是证据不翼而飞,他料定口说无凭,更不想打草惊蛇 但是没有想到,一转眼这东西就到了苏霆的手上。 江轻鸿道:“那苏兄可曾找过柳三姑娘。” “已见过,开始她避而不见,后来当我拿出这条玉带,她才终于肯见我,不过她却矢口否认了一切,只说这东西丢了。” 江轻鸿眼波流动。 “她否认的一切,也包括她与苏勇的关系么?” “是的,原本我心中还存有一丝怀疑,倘若柳三姑娘直言,或许我不会这么笃定此事与苏勇的关系,但是她却否认,欲盖弥彰。” 苏霆叹了口气,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沉重的悲凉,其中不乏心灰意冷。 “苏勇与我的情分不是苏家旁人可比,我实在不愿相信这件事与他有关。” “可是物证据在,由不得你不信。” “是的,苏家的规矩是死的,在苏家杀了人,莫说是一个下人,就算是任何一个小姐少爷,也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 江轻鸿道:“看来这代价一定很严重,才让苏勇不得不隐瞒,也许他只是一时冲动,失手所为” 苏霆愤然道:“是不是失手,你我心中都清楚,只怪那时我心有不忍,竟没有看出他的真面目。” “真面目” 江轻鸿咀嚼着这三个字,神情开始变得意味深长。 这其中当然另有隐情。 否则就算青荷之死真与苏勇有关,苏霆也是不会因此就对苏勇下杀手的。 苏霆道:“因为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跟随我多年的人如今竟会被人收买,反过来要加害我的性命。” 江轻鸿眼瞳一惊。 “什么,苏勇要杀你,难道就是今晚?” 苏霆沉重的点点头。 “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三.杀鸡儆猴 “原本以为终究是主仆一场,对于青荷之死,我心中多多少少都是不愿意去怀疑苏勇的。我们虽身份有别,但比起苏家众多的兄弟姐妹,我与他的关系倒远远更亲近。” 苏霆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总以为他是最了解我的,而我也是了解他的,可现在看起来,有那么一句话是不错。” 人往往就是会被自己所信任的人欺骗,被原以为可依赖的人背叛。 永远不要奢望会了解一个人,因为人性原本就是存在着不可窥探的角落。 可惜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太晚了,不然事情也不会发展成为现在这种极坏的地步。 “我到底还是低估他,我将他看得太简单了。” 江轻鸿反复琢磨着这句话,良久才道:“今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霆缓缓道:“时至近日,与以目前的当务之急来看,青荷之死实在算不上头等大事,而三大势力联盟与在下的婚事在即,苏家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我对苏勇的怀疑虽然基本坐实,但我也并没有打算现在将事情抖出来。” 因此,在风凌山庄此行拟定之后,他还是打算带苏勇前来。但是他到底是没有办法继续心无旁骛的完全信任一个对自己并不绝对忠诚的随从,而这就是苏安一同出现的原因。 在苏家的仆役奴从之中,苏勇因自幼与苏霆一起,不仅气度学识较为出众,功夫头脑也算上乘。苏家可与之相较的人本就不多,唯有苏如山身边性情沉稳,出手果决的苏安是不二人选。 苏安从前也曾在苏霆身边跟过一阵子,江轻鸿与苏霆正相识在那段时间,后来因苏如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苏霆便特意将苏安调配过去,专门负责苏如山的日常。 决定风凌山庄之行后,苏霆便将苏安又抽借了过来。 苏安与苏勇不同,他是五年前到苏府的时候改的名字,从前叫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只看他那一身横练硬功夫,没有十年以上的底子是练不成的。 苏安的样貌很普通,是扔到人堆里也不起眼的那种,一眼看上去像是对谁都不会构成威胁的那一类人。可是他出手的时候,那既准又狠,杀人如切菜的手段显然并非善类。 江轻鸿对苏安的印象很深。 大概是沉默的够久了,苏霆道:“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人自然会格外警惕,而且明知道这风凌山庄一定有古怪,所以一时倒没有再将苏勇的事放在心上。但当我们分头行动之后,我很快就发现苏勇的神情有些不对。” 看出苏勇心神不定,苏霆就暗中留心,想不到没过多久,黑衣杀手就跳了出来。 “就在我与黑衣杀手缠斗之时,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对我下黑手,来了一招身后偷袭” 江轻鸿接着道:“好在苏兄早有防备?” “是,不过这却为那些杀手带了来机会,烟火弹又在他的身上。就在我求援无门之时,加之看到了慕容兄那边的讯号,我心急如焚,可是苏勇他却像是着了魔,打定主意要我死一般,以至于最后生死存亡,在杀手与他的双重威胁下,我只好不得已使出杀招。” 苏霆嘴唇微微颤抖,长长叹息。 江轻鸿的眼前有什么在飞速流转,那是当时他们赶到,地上几人的死状 虽是事后匆忙间一瞥,但他还记得很清楚,苏勇的死因是剑伤,而且是一剑致命的招式。 江轻鸿又想起苏霆之前的话,轻轻的笑了笑。 “怎么,苏兄说苏勇是死在你的手上,本来只知道苏家刀法声名远播,但不知苏兄是何时练就了这样一手好的剑法呢?” “剑法?” 苏霆苦笑。 “江兄这是在取笑在下,苏家的人生来就是属于刀的,与别的兵器是没有半点缘分的。” 苏安解释道:“看来刚才是我家少爷的自疚之心让公子误会了,苏勇是因我家少爷而死,可真正下手杀他的人却不是我家少爷,而是那些与他狼狈为奸的人。” “哦?” 江轻鸿眼波微动,目露狐疑。 “在下怎么越来越不明白了,不过杀他的既然不是苏兄,就定然是被那些杀手所害,但他与那些杀手有什么关系?” 苏霆沉沉道:“苏勇死的时候,我听到杀他的那个人说,背叛旧主的人他们也是不会留的,他的用处已经不大,留在这世上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但是若非我擒住苏勇,那个杀手是没有机会一剑就结果他的。” 声音中带着极剧的压抑,那是痛苦到了极致而演变出的无言,比哽咽更加痛苦,比哭泣更加悲伤。 江轻鸿目露悲凉,淡淡道:“这么说,苏勇背后还有别人,而那些人与黑衣杀手是同一伙人。” “是,我想大概就是它吧。” 它。 子夜。 苏霆没有说出这个名字,可是除了这个名字之外,还能是什么人 风凌山庄之内,矛头直指天外剑客沈樊为子夜内鬼,但是那个藏头露尾的风凌山庄主人才是最可疑的。 直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到底是风凌公子假借朱大总管的身份示人,还是朱大总管不过是个只能传信的傀儡。 与沈樊一样,风凌公子的行为实在也十分可疑。 而不知是沈樊走运,还是倒霉,唯一能指证他的那封信,又在事后随着姬灵云的意外身亡而灰飞烟灭。 当日情况突然,一时激动难免,但若那日沈樊没有在情急之下落荒而逃,也许其他人倒不会这么快认定那证据。 只是沈樊太心急,其他人也太心急了。 若是那日沈樊没有走,如今信不在了,便是死无对证;但他若是被陷害的,偏偏又逃之夭夭,嫌疑便等于被间接落实,才有了如今的有口难辩。 江轻鸿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他从不轻易怀疑任何一个人,但是又有格外敏锐多疑的一面,但是这一次,他又同以往不一样。 因为这次他所要面对的不是别人,他的对手是子夜。 所以,他不会轻易在心中将某一个人定罪,但更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一个人。沈樊如是,风凌公子亦如是。 当苏霆说到“它”的时候,江轻鸿沉默了。 事到如今,这是唯一能说得通的。 能雇佣如此多顶尖的高手替它杀人,除了子夜还能有谁。 无法忽略的是将灵云庄毁于一旦的那些人也是一批顶尖的杀手,当夜他们最后是被彩衣人相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城。出了城之后,他们人间蒸发,但并不是作案之后撤离了这里,而是因为他们躲进了风凌山庄。 也许自始至终,风凌山庄里的那只手就是操控这一切的力量。 只不过江轻鸿不止一次来到的时候,风凌山庄里的力量并没有露面,亦或是说这力量已在风凌山庄暴露之后,便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安全而隐秘的地方,又开始在背后谋划着什么。 但是那些杀手与苏勇又是什么关系,甚至深究到青荷之死,这其中包裹着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江轻鸿默默握拳。 苏霆已缓缓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奇异而沉重的光。 “江兄,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 一旁的苏安忽然沉声道:“少爷,三思而后行。” 苏霆无奈一笑。 “何止三思,我已经四思、五思、六思过了不论如何,我现在总是要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他的语气十分坚决,坚决之中透着一种充满力量的果断。 苏安的眼神便微微一定,他垂手,不再说话。 他虽然不赞成,却也不反对,像他这样的身份本就没有资格反对什么的。 江轻鸿静静听着,也没有开口插话。 他当然已预感到,苏霆要说的这件事一定十分重要。 他下意识想到了一件事,眼前也出现了一张苍老而肃目的脸。 苏如山。 他隐隐感觉到,苏霆想说的,也许与那个奇怪的盒子有关。 人的直觉有时候简直准确的可怕。 不过今晚苏霆打起的话头却总是带着让人出乎意料震惊,而且这一次扯得更远了。 “江兄也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苏勇会与子夜的杀手有来往,或者说子夜收买苏勇到底有什么企图这件事其实要从一个月之前说起。” 苏霆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已消失,声音变得深邃而辽远。 “半年之前的某一天,苏家也收了一张帖子,一张黑色的帖子。” 不知是否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江轻鸿并没有十分惊讶,只是淡淡道:“逍遥帖” “不错,比灵云庄还要早,苏家是第一个,慕容世家第二,双拳门第三,灵云庄是最后。就在最近,这里出现的逍遥帖已太多了。” 江轻鸿轻舒了口气,用调笑的语气冷冷道:“是啊,逍遥帖有四张,是太多了。好在送人往生极乐的帖子只有一张。” 逍遥帖不止一张,或者应该说,见过逍遥帖的肯定不只是灵云庄。 江轻鸿早已推测到了这一点。 从初到苏家,那严阵以待的紧迫与压抑,再到苏霆迫不及待的极力促成三家联盟 能将名列三雄之一的苏家吓到这种地步,肯定不只是灵云庄出现帖子这样一个小小的警告就能造成的,除非苏家的困境更甚 灵云庄收到帖子,只能说明子夜开始对这个地方下手,但是三张逍遥帖被先后送到苏、慕容、双拳门至少说明子夜肯定已在此地扎了根。 三家势力在此地历史久远,盘根错节,若非有十足撼动他们的把握,子夜绝不会如此,打草惊蛇。 关于子夜,江湖中的传说虽多,可取信为真的却很少。 旁人都说逍遥帖送到之后,到极乐索命之间是有一个极短的期限的,但是这期限却不是固定的。 对待不同的猎物,子夜显然有着不一样的耐心。 像三家势力如此大的一块盘中餐,子夜有的是耐心;但是在这段时间里,子夜也是绝不会让自己的猎物安安稳稳度过的。 忐忑、不安、恐惧 子夜用了太多的小手段,不厌其烦,不只是苏家、慕容与双拳门也一样。 大概是舒服日子过久了,灾祸突然降临的时候,起初人们的反应都是很迟钝的。 收到三张帖子的时候,他们几乎都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自从帖子出现后,安宁的日子猛然便戛然而止了。 起初是死狗死猫,死鱼死鸟,再到后来的死人 但就算人的耐心再好,总有用完的时候,就像人的胆子再大,也总有胆怯的时候一样。自从进了十月,子夜的耐心似乎突然用光了。 从十月开始,每隔十天,三家都会各出现一个死人。 到青荷为止,她已是死在苏家的第七个人 那一次。 双拳门死了吴令。 隔了三天之后,慕容家淹死了一个管家。 大概是生怕他们不够紧张,子夜每次杀三家的人都不会在同一个时候,杀人的手法和被害的人也似乎选择的很随机。 它正是用这种方式在不断提醒着自己的猎物们,要么无条件接受,融入,成为它的一部分,要么只有无尽的恐惧与绝望的毁灭。 二十一条性命。 无辜枉送。 子夜宣示力量的手段当然不限于此,所以不知怎么,灵云庄就成为了一个杀鸡儆猴的悲惨牺牲品。 江轻鸿终于明白,为何自始至终,苏霆都没有正式参与到灵云庄的事中来,他并不是躲事,而是他真的有心无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在背后为姬灵云出谋划策。 江轻鸿这才了解到苏霆极力促成三家联盟的真正用意,并不是野心,而是兔死狐悲的求生欲,迫使他急切的想要壮大自己的力量,然后随机准备着子夜不知何时就会袭来的突然一击。 三家联盟,对抗子夜。 这个办法对于原本积怨已久的三大势力来说,实在有些大胆,这太大的风险不是任何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所以即便他们面临着同样的危机,也知晓最有利的办法是什么的时候,还是没有人敢冒然迈出这一步。 但是苏霆却一步一步将这件事变为了可能,此时连江轻鸿也不得不开始有些佩服自己的这位老朋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四.内幕 现在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至此,青荷之死终于水落石出,凶手就是苏勇。而杀人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夜就需要这样一个人死,青荷死就死在她是苏家的人。 子夜是如何买通苏勇的,这一点也并不难想通。 相思楼是何种地方,花魁娘子柳三姑娘又是何许人以苏勇的身份,喜欢上柳三姑娘,一定是一件既欢喜又痛苦的事情。 欢喜是因为与自己相爱慕之人两情相悦,互托真情,这原是世间多么难能可贵的幸福;痛苦则是若要想助心爱的女子脱离相思楼这种地方,以苏勇的身份与财力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这件事上,能助苏勇的人不多,苏霆却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苏勇原本只是一个下人,苏家家规甚为严苛,是绝容不下这样惹人非议的事情发生的。 子夜极有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了他,这一点并不难猜测到。 苏如山中毒之后,苏霆便是苏家的支柱。 要对苏家动手,必然就要从苏霆身边的人下手。 也许是许诺了帮柳三姑娘脱离相思楼,甚至还会给承诺给苏勇足够安顿佳人的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财,于是苏勇便动了心。 苏霆道:“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绝情,甚至想要我的命。” 他似乎还是受到了不小打击的,直到现在内心还明显的充满了矛盾。 但是事实俱在,若是苏勇真的答应了替子夜杀人,那就等于迈进了一步错,步步错的沼泽,再无清白脱身的可能。 江轻鸿忽然想起了柳三姑娘说过的话,苏勇是想走的,等到苏家的婚事一过,他是打定主意要带柳三姑娘离开的。 江轻鸿叹了口气。 苏勇可能并不情愿这么做的,可是事到如今,他已没有了回头路。因为他很清楚,苏家一旦得知了他被子夜收买的事,恐怕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江轻鸿默默拿起桌上的玉带,玉带虽已变得又脏又破,其上镶嵌的那块玉璧还是带着一种晶莹的光泽。 就在那一抹淡淡的光辉之中,如星的眸光逐渐沉寂,江轻鸿似乎想到了什么。 “苏兄,这件事如今已真相大白,不知这件东西可否交于在下。” “哦?江兄想要这个?” “是,我与柳三姑娘曾有一面之缘,对她和苏勇的事也曾听闻过一二,如今苏勇既然已死了,这件成为凶器的东西也不便不那么重要了,我想将玉带与苏勇的尸体一并交给柳三姑娘,也算物归原主。不知苏兄意下如何?” 苏霆淡淡一笑。 “还是江兄思虑周全,这件事我身份尴尬,不便再出面,就麻烦江兄替在下走一趟了。” 他转头对苏安道:“等回去之后,去账房支三千两银票,给江兄送去。” “到时望请江兄将银票一并带去,也算苏勇没有白白追随苏家这么多年吧。” 苏霆考虑问题还是很周全的,虽然苏勇不义在先,他这样做也算仁至义尽。 江轻鸿将锦盒拿在手中,反复打量着,忽然道:“对了,此物既然是有人送到苏兄手上的,那这个人也算是帮了大忙,只是不知道送东西来的是什么人。” “据说是位姑娘,可惜当时没有人在意,也没人能说清她的长相,不过这东西我已找人过目,这的确是花魁玉带不假。” “苏兄办事一向是很谨慎的,我也相信这玉带没有问题,我只是好奇那个将东西送来的人是谁,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苏霆道:“不论她是谁,也不论她有什么目的,至少找出了苏勇之后,苏家应该会太平一些了。” “怕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江轻鸿这样的一句话自然引起了苏霆的注意,但是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霆道:“子夜既然惦记上了苏家,也只有到时再见招拆招了,既然说到了这里,我想问问另外一件事,江兄可有眉目了?” “另外一件事?” 江轻鸿正不知他问的是什么。 只见苏霆又摇头,无奈道:“这就要说到另外一个盒子了,那个盒子现在应该在江兄手中吧。” 提到盒子,江轻鸿不由皱了皱眉,眼神瞥向苏安。 苏安道:“这件事本来是个秘密,不过看来老爷还是改变了主意。” 他像是有意在向江轻鸿解释。 江轻鸿只有道:“不错,我手上确实还有另外一个盒子。” 苏霆道:“我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对于三家联盟的事,原本父亲一直有所顾忌,但是现在他已决定让我放手去做,所以这件事我也便一并接手了过来。” 江轻鸿默然片刻。 直到此时,有了苏霆的肯定,他才真正将那截衣袖与子夜联系在了一起。 “那截衣袖确实是我的,半年前我人在外,子夜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威胁父亲。当时我似乎是游历到巴蜀一代,正值雨季,与外界的联系不通,在山户中被困了二十天有余。所幸我一出山,便派人送回了消息,才没有让子夜趁机钻了空子” 此时苏霆回忆起半年前的事,悠悠之间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江轻鸿已听出了些许意味,眼神微微一飘,听苏霆继续道:“如今,对于江兄,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父亲身上的毒就是夺命紫萝。” 夺命紫萝。 又是夺命紫萝 江轻鸿眼神一亮,道:“听说那截衣袖上的毒也是夺命紫萝,难道苏老前辈身上的毒也是子夜所为?” 苏霆沉重的点了点头。 江轻鸿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如此,难怪你当时会那般铤而走险,也要一定留下洛姑娘,你是怀疑她是子夜的人。” “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洛姑娘,因为下毒的人本就在苏家,在我们的面前。” 这次江轻鸿更为吃惊,眼神中的惊异与迷茫之色交替而过,他恍然道:“原来是她,害人是她,救人也是她。” “救人?” 苏霆冷笑。 “那个恶毒的女人怎么会救人,她不过是一直断断续续的延续着毒性,不让父亲因毒发而死,又不能让父亲摆脱它的控制,半年来备受煎熬。” 苏霆的拳头在握紧,愤怒爬上额头,在隐隐暴动的脉络之间涌动。 对于这件事,他一直克制着,而且克制得很好。 随着子夜的手段越来越疯狂,他对唐蜜的耐心也快到了尽头,正如上一次江轻鸿目睹的一样,在私下里,苏霆对唐蜜已经并不那么客气了。 但是唐蜜是子夜的人,这件事还是让江轻鸿感觉到了莫大的震惊。 除了黑衣杀手、疑似与子夜暗中来往的沈樊、行踪诡秘的风凌山庄主人、还有今夜死在杀手手中的苏勇之外 唐蜜,又一个人与子夜扯上了关系。 “她真的是子夜的人?她承认了?” 江轻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苏霆冷冷道:“我从没有当面质询过她的身份,因为我知道她最多不过是子夜之中一个小小的属下而已,她也是听命于人,不然我怎么还会容许她还活在这世上。”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正因为唐蜜只是一个小角色,所以才动不得她。 “在父亲中毒后的第三天,我便得到了消息,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就在城外的十里亭,是我第一次遇见唐蜜,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子夜的计划早已开始。” 唐蜜不过在苏霆面前小试身手,当时苏如山的境况千钧一发,病急乱投医的苏霆什么也顾不得,便大喜过望的将人带回了苏家。 唐蜜也确实没有让苏霆失望。 在整个苏家都在为苏如山的好转而庆幸的时候,苏霆才渐渐察觉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那是在唐蜜出现半个月的时候,他再次找人私下为苏如山把过脉,发现苏如山身上的毒性竟越来越复杂。 他命人请来了那位被苏家上上下下当做神仙一样供着的唐蜜,唐蜜倒干脆变了脸,明目张胆的要挟苏霆,以稳住苏如山身体中的毒性为条件,但是她不仅可以在苏家随意进去,还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直到她自己想离开为止。 直到那个时候,苏霆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子夜的圈套。 对苏如山下毒,以此威胁苏家就范,但想不到去了一个苏如山,又来了一个苏霆。而苏如山中毒之事也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苏霆,更加坚定了苏霆要与子夜对抗到底的决心。 “这个唐蜜并不安分,到了苏府之后我也曾对她十分警惕,但是除了喜欢招惹些是非,搅得苏家自己人鸡犬不宁之外,她倒也没有做过特别出格的事。大概子夜借机将唐蜜安插在苏家另有目的,但是至少有一点,她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作,惹人怀疑。” 江轻鸿淡淡一笑。 “这还真是十分有趣,子夜先是在苏家安插了一个有些招摇过市的外人,而后又买通了一个苏家自己的人,看起来他们的目的可不单纯。” “是啊,大概他们也真的不希望我们快刀苏家就如灵云庄一般,一把大火就毁得一干二净,他们是想将苏家收为己用的,可是他们打错了算盘。” 但是即便苏霆察觉到了这既有可能是子夜玩的花样,唐蜜本是无论如何也容不得的,但是他还是没有立刻拔掉这颗眼中钉。 姜还是老的辣。 就在苏霆将自己几乎可以证明的怀疑告诉苏如山的时候,苏如山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有些人个人的生死无关痛痒,真正重要的是大局。 拆穿了子夜的一个小伎俩,等待他们也许就会是无数悄然而生的新阴谋。 就像除掉唐蜜这个小角色容易,但是子夜的手段防不胜防,他们除掉了一个唐蜜,很有可能就会冒出第二个、第三个唐蜜甚至会有比唐蜜更难缠的人盯上苏家。 何况还有苏如山身上的夺命紫罗,所以在找到一个可解此毒的高手之前,留着唐蜜反而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当然,这样做的风险也不小,所以即便在苏家,每一个时刻里,苏霆也是紧张而戒备的。 直到慕容瑾的出现,让苏霆看得到了转机 “所以为了整个苏家,甚至可以说是为了苏家、慕容家,甚至双拳门的共同利益,你决定牺牲自己的婚姻,也决定牺牲慕容瑾?” 苏霆眉心不由微微皱起,但又立刻露出自信而坚定的神情。 “不,不是牺牲,而是成全。” 他轻轻调整了语速,心平气和道:“至少我有信心,自己一定不会亏待慕容小姐,而且我感觉得出来,她并不讨厌我。” 不同于提到唐蜜时的厌恶,说起慕容瑾,他的内心虽也有一丝丝的遗憾与无奈,但始终是感激之情更多的。 “而且慕容小姐知书达理,性情柔顺,能娶到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为妻,实在是我的幸运。” “她知道么,知道你与她成亲的原因么?” 苏霆眉心流转过淡淡的犹豫,还是平静道:“我并不知道她知道与否,但是就算她不知道,慕容家的人也不见得不会想到,所以慕容伯伯一直是不怎么同意的。” “都说慕容老庄主不近人情,待女儿极为严苛,但是作为一个父亲,能在这紧要关头选择女儿,而不是选择利益,我想他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江轻鸿不由感叹。 这一点苏霆也是认同的。 “关于慕容小姐的事,相信江兄也听到过一些不尽不实的传言,我也一度以她已心有所属。但直到那次,偶遇她为情所伤,我才终于明白她是痴心错付,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尽力一试呢。” 后来他们又私下里见过几次面,而当苏霆一时冒然的说出自己心意的时候,慕容瑾竟然没有拒绝。 她只说心里太乱,要考虑一阵子 而后,在见过苏如山之后,她竟然同意了。 “苏老前辈?江兄说,慕容小姐是见过他老人家之后同意的。” “是,江兄应该很清楚,以苏家与慕容家从前的关系,若是没有慕容小姐的坚持,这桩婚事原本是结不成的。” 江轻鸿笑了笑。 “看来这慕容小姐确实是一位很有主意的姑娘,她竟敢一个人来见苏老前辈。” 想到苏如山严肃的神情,一般人应该不会想一个人去见他的。 他们谈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原本只是苏霆一人的想法,但是随后苏如山与慕容瑾也都成了这桩婚事最有力的支持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五.仁者见仁 此时苏霆对江轻鸿所说,与之前叶小蝉潜入慕容山庄打听到的消息十分吻合。 所以慕容瑾是心甘情愿的。 慕容瑜与慕容瑾的关系一向很不错,所以也未在这件事上太过反对,而且与苏家化敌为友,从许多意义上来说都是一件很有益的事。 只是慕容宗还一直心存顾忌。 苏家与慕容世家积怨已久,难免有一时解不开的心结,这些随着苏家的努力,还有子夜的步步紧逼,也都变得不是问题。 就算慕容宗不理会女儿的心意,但慕容世家的生死荣辱却是一副很重的担子,压在他肩上,放也放不开。 这一点苏霆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给足了慕容宗面子,三番五次亲自上门,摆低姿态,给足了这位长辈应有的气派与面子。 因为苏霆明白,在这件合则两利,分则两难的事情上,慕容世家与他们苏家一样,也是处于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境地。 慕容世家虽已没落,却仍没有丢掉慕容世家的规矩与尊严,慕容世家的人一向以自己的姓氏为荣,他们的高傲是骨子里的天性。莫说还是称霸一方,就算是如今辉煌不再,他们也一样是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 这些都是苏如山告诉苏霆的。 做了大半生的对手,苏如山对慕容世家的了解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慕容宗半生叱咤风云,从没有怕过任何一个人,而这个不善言谈,性格倔强的老人也几乎从未有过柔情的一面,包括对妻女。 慕容老夫人是个心肠慈悲的信佛之人,常年深居简出,夫妻感情极为平淡。而唯一的女儿慕容瑾,因自幼体弱,许多年都在外养病,父女关系也较疏远。尤其是慕容世家的规矩极大,对自家人的要求也甚多。 虽然自从有了义子慕容瑜之外,慕容宗就将多部分的心力都放在了栽培这个慕容世家的传人身上,对女儿的关心自然会少许多。 女儿家大了,做父亲的就更捉摸不到她的心事了。 听说这位慕容小姐性情柔顺乖巧,一向都是逆来顺受,甚至连顶嘴也是很少有的。但就像有些人一样,表面看起来或许软弱可欺,但内在品性却是执着而要强。这一点,慕容瑾更像她的父亲。 慕容瑾也不愧是慕容世家的小姐,一旦她认定的事情,是谁也不会轻易改变的,包括慕容宗。 就像她那段曾经轰轰烈烈过的感情一样 所以这桩婚事原就没有外人看起来那样的功利与目的,心灰意冷也好,放宽胸怀也好,至少慕容瑾并不是迫于无奈,在这场看似政治的联姻中,她并不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江轻鸿也愿意相信,苏霆说的是真心话。 只要慕容瑾愿意敞开心怀,苏霆愿意付出真情,他们或许能成为很幸福的一对。 叶小蝉一定是明白了这一点,后来才没有再去慕容山庄多事。她的眼睛是很毒的,一个女孩子看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心事总是更容易些。 无论如何,慕容瑾的决心都是自情自愿的。 现在,江轻鸿倒但愿这位慕容小姐不是一时冲动。 他笑了笑。 “别人都说这慕容小姐迟迟不嫁,只因心有所属,难道苏兄就不担心吗,女人心如六月的云,从来都是阴晴不定的。” 江轻鸿虽然说得含蓄,苏霆却听得明白。 苏霆的神情倒很平静,他轻轻舒了口气,“说半分不担心也不是实话,但是多余的担心是没有用的,人有时想得太多,反倒容易生出一些无端的困扰来。所以我索性不去想,不去为还未发生的将来担心。有句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当车到山前必有路吧,否则我真怕自己会被压得喘不过气呢。” 他轻轻一笑,笑容中的无奈分外鲜明。 江轻鸿含笑,眉宇微扬道:“那苏兄你自己呢,就算慕容小姐决心敞开心怀,苏兄是否已处理好自己的感情,准备好一切了?” 苏霆大笑。 “江兄这算是在替慕容小姐担心呢,还是在探听在下的私隐呢?” 江轻鸿意味深长的轻笑着答道:“都算是吧,苏兄少年意气,游历江湖多年,遇到一两个红颜知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难道还怕人知道?” 苏霆无奈道:“这一点在下比起江兄就差远了,不怕江兄取笑,在下行走江湖,除了磨砺性情、增长见识之外” 他微微停顿,又补充道:“当然,我也曾十分眷恋那些纵情山水,淡泊悠闲的闲云野鹤日子,但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也知道苏家这样的地方是绝容不下一个出身江湖的女子,所以一向注意又检点,从不敢随意纵情的。” 他的神情有些细微的变化,或许是回忆往昔,难免有感慨。 江轻鸿浅笑,手指一晃,摇头。 “苏兄,说好了无话不谈的,你这就不应该了。我与苏兄相识之时,苏兄不就正为情所困,郁郁不快么?” 苏霆淡淡笑道:“哦?有这回事,许是太久,在下怎么想不起了。” 见苏霆耍滑头,江轻鸿说着就皱了皱眉,眼波一动,似在回想。 “奥,对了,就是那个江南船楼边,叫做小莲蓬的渔家姑娘,你不是也对人家动了心的?” “小莲蓬?” 苏霆大笑。 “原以为是我记性不好,想不到,记性不好的另有其人。若是那个爱慕江兄的小莲蓬知道,江兄虽然没有忘记她,却将她张冠李戴给了在下,我想那小姑娘一定会伤心的要死的。” 在他大笑不止间,一旁的苏安听到这话也不由笑了笑。 江轻鸿的眉心皱得更紧,不依不饶的追问道:“怎么,不是小莲蓬?” 他刚问完,又回忆着喃喃道:“不错不错,不是小莲蓬,那就是小莲藕,还是小莲子” 他想了半天,苏霆与苏安就相视笑了半天。 最后江轻鸿终于苦着脸,一拍自己的额头,遗憾道:“哎,看来我确实是张冠李戴,真是委屈了苏兄了,苏兄莫怪!” “委屈倒是谈不上,不过在下这清白的名声要是毁在江兄的迷糊上,那我可真是含冤莫白了。” 苏霆笑了笑。 “也不对,就算谁的头脑有迷糊的时候,江兄也不会的。说来说去,我想江兄是在诈我。” “这怎么会,人是不会无缘无故迷糊的,但是苏兄不要忘记,酒却是可以使人头脑变坏的。” 江轻鸿砸了咂嘴,不由感慨。 “从前小叶就时常在我耳边唠叨,起初我还不信,但是这一阵子,我总觉得很多时候会有力不从心的茫然。大概喝太多酒的人本就是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一个人若是常常糊涂,做起事来也难免就不顺了。” 苏霆莞尔一笑,瞧着江轻鸿道:“是啊,不过有人常说难得糊涂,我现在倒觉得这并不是一句毫无道理的话,我看江兄也不如以后就这么糊涂一些,日子也许会快乐自由的多。” “道理是人说出来的,各种各样的道理也是形形色色的人说出来的。这世上有道理的话有许多,听与不听,到底应该怎么听就要瞧自己了。苏兄说做人难得糊涂,我却最不愿糊糊涂涂的过一生,虽然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但是每个人心中总该有自己的一条线,否则这个世界最后剩下的恐怕就只有丑陋与肮脏了”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易碎的,所以人们只能永远追逐着这美好的尾巴,茫茫然间,转身便又是一世。 人总该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什么样的路。 江轻鸿早就很明白这一点,他足够了解自己,并不像那些后知后觉的人,也许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江轻鸿追逐的就是真相。 虽然真相往往有着残忍冷酷的一面,但是真相就是真相,远比那些虚伪的美好来的真挚热烈。即便这种热烈时常伴随着切肤之痛,或许来自亲人、朋友、伴侣这种痛来自每一个能够拥有信任,而又可牵动其情感的人。 而经历总会让人的心茁壮而坚硬起来,江轻鸿的心也是一样,当面对这些真相的时候,他似乎已看透,变得刀枪不入。 所以,他无所顾忌。 他无所顾忌的追逐着,又好像在急于甩开什么 苏霆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笑意中透着一种莫名的同情。 “我想,现在或许我能明白一些了。” “明白什么?” “当然是你。” “我?” 江轻鸿有些意外的笑了笑,但是又很快恢复了从容温和的神情。 他既然在了解着苏霆,苏霆当然同时也了解着他,这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静静的听着,也十分好奇苏霆明白了什么。 苏霆幽幽道:“如果是我,我恐怕也不会接受的,我是指那位小叶子姑娘。” 听到小叶的名字,江轻鸿的心不由轻轻一动。 他实在没有想到,苏霆明白的事竟会与叶小蝉有关。 江轻鸿还是笑了笑,笑容中的温情在浮动,如秋日傍晚的江水,水面上裹着温暖,水底是怎样的一片冰冷却无人知晓。 “或许吧,小叶最受不了的就是我喝酒,而我最离不开的就是酒,若是二者之中只能选择其一的话,我想我的选择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江兄问了这么多,现在说到自己反而想顾左右而言他,有些太不公平了吧。” 苏霆显然并不想就此放过,意味深长的一笑。 “其实能够结交江兄这样出众的人才,本就算是苏某的荣幸,当然,苏兄来到这里之后,凡是相识的人,我想大概没有一个不对江兄的来历感到好奇的” 苏霆的话语戛然而止,然后他便看向了江轻鸿,用一种出奇冷静而又饶有兴趣的眼神,聚精会神的盯着江轻鸿。 江轻鸿很自然的接过话头。 “既是所有人,那这其中难道也包括阁下?” 苏霆默然一笑,不算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江轻鸿转脸看了一眼苏安,发现他也在用一种奇特的眼神在打量着自己。 比起苏霆,他的目光更要隐忍而犀利,但是却又透着一种让人不觉胆寒的冷意,那感觉就像是一只猛兽,在面对着另外一只让他觉察到威胁的天敌时,自然而然就会产生的戒备与敌意。 “看来也包括这一位了。” 江轻鸿对苏安一笑。 “站了这么久,也挺辛苦的,不妨一起来坐吧。” 苏安淡淡道:“小人身份地位,哪有资格与少爷,还有江公子同坐。” 江轻鸿是好意,苏霆也没有不成全这种好意的必要,于是道:“江兄既然让你来坐,你就坐吧,平时我带苏勇在外面,也没这么多讲究的。” 苏安当然并不是真的不想坐,江轻鸿进来之前,他就已经站在那里了,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苏安就站了这么久。 此时苏霆一开口,苏安也没有再退让,就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 一坐下,江轻鸿便对苏安笑道:“刚才你家少爷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苏安冷冷道:“小人并非有意,但是小人并不是聋子。” 江轻鸿忽然觉得这个苏安原来也是个说话很有意思的人,虽然他看起来不免阴沉些,但是说话做事总是格外有分寸。 有分寸的人至少很少让别人感到不适的,这一点与叶小蝉倒是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江轻鸿道:“那你呢,你对我是不是也一样感兴趣呢?” “小人是怎么想的,江公子不必在意,不过小人知道,对于江公子,老爷也是同我家少爷一样的意思。” 虽然知道苏如山一定会将自己调查了一个底儿朝天,但是骤然被人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江轻鸿还真有些哭笑不得。 于是江轻鸿还是先笑了笑,又不由叹息一声。 苏安道:“江公子难道就不想问一问老爷查到了什么吗?” “不想,一点也不想。” 江轻鸿的回答出人意料,连苏安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复。 然后苏安又转向苏霆道:“那少爷呢,少爷是否想知道。” “江兄既然不想知道,恐怕我想也是白想。” 苏霆竟也说了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一时之间,倒让苏安无所适从了。 毕竟到嘴边的话虽忍得住,可是一个人心中的好奇并没有那么好消除的。 还是苏霆悠然笑道:“不过我们虽然不想知道,你还是可以将你想说的话说出来,毕竟你也不是哑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六.袖中秘 苏安微微迟疑了片刻,才垂目从袖子里拿出一卷东西来。 那是一块白绢。 看着他将白绢仔细的展开,平铺在了桌上,江轻鸿这才看见绢上写着几行笔迹清秀的小字。 江轻鸿。 性别:男。 绰号:玉树临风小飞雁、孤雁、雁向北等。 性格喜好:性情温和,处事沉稳,心思敏锐,心机颇深。嗜酒、好色、喜欢凑热闹、好管闲事。相识遍天下,为人仗义重诺。 身份:江湖一浪子。 来历:不详。 功夫:不详,时常随身携带一把唐刀,但从未见其使用。 其他:与苏霆相识,与叶小蝉相熟,经常出没于相思楼,喜欢轻歌姑娘的曲儿 江轻鸿只草草浏览了一遍,并没有将所有的东西看完,因为他已知道这上面写的东西虽然是关于自己的,但却不尽不详,真假参半。 就算只用脚趾头去想,他也猜到了这是什么,甚至连撰写这东西的人他也几乎可以确定是谁。 因为能将“好色”二字挂在江轻鸿名字的底下人的并不多,想来想去大概也就只有那一个。 苏霆伸出手指,将白绢一拨,就挑在了手中。 就着烛光,他将绢上的内容仔仔细细的读了数遍,脸上轻淡的笑意中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屑。 然后,他的手就那样轻轻的一抖 在烛焰热烈的簇拥下,白绢很快冒出了几缕浑浊的青烟,随着几声“呲呲”的轻响,绢纱与柔软的火光交织,墨字开始扭曲蜷缩,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在发出最后的哀嚎。 苏安的神情几番变化,似乎是很不理解苏霆这样做的原因。 苏霆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困惑,所以淡淡一笑。 “我知道这是父亲得到的东西,不过以我看,这样的东西烧了比留着要好。” 人有时候总免不了先入为主。 若是有人先看了这种半真半假的东西,再去接触其人,也许就连原本那些可以正常判断的事实也会出现偏差。 所以他才觉得这种害人不浅的东西一定要毁掉了才好。 苏霆叹了口气。 “哎,若是早知道父亲对江兄的来历这么好奇,我大可以自己说给他听,他也就不用白费功夫去弄这些。至少我一定会实事求是的说,而不是像这东西里写的,尽都是些浮在表面,毫无用处的废话。” 苏安听出了几分意思,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说道:“可这东西是花了重金从狐狸窝里买来的,我们从狐狸窝里买消息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前可是从没有错过。” “这确定是从老狐狸本人那里买的?” “当然,所有的消息都是那奎老头一人掌握着的,无论要什么消息,只要将银票与想知道的事写在白绢上一并送过去,再收到东西的时候,想知道的事都会在白绢上写的一清二楚,这是老规矩了。” 狐狸窝来的消息一向是几乎从未出过错的,苏霆无奈道:“问题不在奎老头身上,想来那只因为这消息恐怕早被人掉过包了。” 而且掉包的人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苏霆笑道:“叶姑娘倒真是细心周全,处处都在为江兄着想,所以说要在狐狸窝里打听消息,原本就是父亲失算了。” 苏安听出了些意思,稍稍惊讶过后,他眯起那双深邃的眼睛,狡黠道:“原来如此,叶姑娘是狐狸窝的人,也是江轻鸿的朋友,所以我们从狐狸窝里得到的消息本就是不可靠的。” “不可靠?简直连一个字也信不得。” 江轻鸿仰头大笑。 苏霆也笑了笑,却笑得很轻,而且意味深长。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这上面写的确实是实话,就算有所出入,也不见得是什么离谱的弥天大谎。” 他微微停顿,才用那种看穿一切的口吻缓缓说道:“可是你不觉得即便得到的这些信息都是真的,但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么?” 江轻鸿又是大笑连连。 “那要看苏老前辈买这些消息是用来做什么的,如果只是想了解在下倒不是什么困难,但是若是别有意图,在下贪杯好色的,可不是那种无懈可击的圣人。” 他笑得很开怀,那表情似乎是在说,最好有人快来投其所好,送上美酒佳人来,他好快快的缴械投降,乐得其所。 苏霆渐渐收起笑容来,嘴角残留的一丝笑意也沉淀了下来,显出一种高深莫测的难以捉摸。 “苏安,江兄说的这样明白,你可记下了?” 他还是在与江轻鸿继续说笑,可是心境却已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江轻鸿的神情依然潇洒而从容,带着那份无论何时都不会消失的优雅与风度,至少到了此时,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一番闲谈,他已从苏勇之死的困顿中完全摆脱了出来。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应该尽心尽力去完成自己未尽的事,这正是江轻鸿接下来准备要去做的。 窗外是一片黑暗,屋子里黯淡的灯光映着三条独立的影子交错在墙上,黑色被无限放大。 苏安低着头,似乎在思索。 他是在思索苏霆方才最后的那句话,也许他真的有了某种打算,某种针对江轻鸿的打算。 江轻鸿舒了口气。 “苏兄若是想到什么,大可安排别人去做,既然现在苏老前辈已将所有的事都交托于你,如此倒也甚好。等将一旦有了什么消息,在下到时就直接告知苏兄知晓,也免得再去向苏老前辈交代了。” 他摸了摸眉心,不由叹了口气。 “其实我本还在为难,只怕这次毫无所获,会辜负苏老前辈的托付,到时难以交代” “毫无收获?怕是不能吧,以江兄的头脑,我想总会有所发现的,江兄总不会对在下有所隐瞒吧。” 此时苏霆的脸上还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而这笑意之中的冷意已有所收敛,只是无形之中多了一重莫名的戒备。 江轻鸿唯有坦然一笑,不得不顺着思路将话转移回苏如山交托的那件事上。 其实到现在为止,那锦盒里的半截衣袖早已无足轻重。 原本这件事开始就觉得有些诡异。 起初苏如山认定这衣袖是苏霆的,即便后来苏霆回来,也知道这件事是子夜的阴谋,他的心中也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这件事。 或许老人总是格外多疑些,因为他们往往想得更多,忧虑也更多。 “事到如今,在下也不准备再隐瞒下去,其实那截衣袖的事情,说来确实惭愧,我本是要查的,但是后来被灵云庄的事情绊住了之后,竟又生出了些变故,让我觉得本不该忽略这件事的” 大概看出江轻鸿面露歉疚之色,苏霆不免警觉,立刻问道:“变故?是什么变故?” 江轻鸿下意识一摸自己的鼻尖,叹了口气说道:“那东西不见了。” “不见了?盒子不见了?那衣袖呢?” 苏霆的语气之中还是流露出了既惊讶,又关切的意思。 江轻鸿倒是更加不好意思,心中的愧疚更甚,但他又只能笑了笑,然后坦白道:“盒子不见了,那一截衣袖自然也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哎,这件事怪我,因为灵云庄里失窃的事,让我变成了惊弓之鸟,觉得这东西带在身上是最不安全的。所以我便将它托付在了一位值得信任的朋友那里,但是就在我想要将东西拿回去的那一天,有人却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抢先一步,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了。” “什么,会有这样的事。” 苏霆皱了皱眉,似乎察觉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喃喃不解道:“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在江兄手下将东西抢走” “准确的说并不是在我的手下,而是在那位轻功无双的财神爷面前,所以来人是谁并不清楚,唯一可能肯定的,就是那位高手的轻功一定不错。” 江轻鸿不急不缓的说着,并没有有意引导什么,因为他自己心中知道这并不是真相,但是如今,他既不能再隐瞒东西已经丢了的事实,但又不能对苏霆说出实情。 到现在为止,他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想通,他也无法预知这件事情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无法掌握事情发展的脉络 在那之前,他并不想拖轻歌姑娘下水。 在大多数时候,轻歌姑娘还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很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甚至偶尔她也可以充当一个很好的酒伴。 在相思楼,江轻鸿曾经度过了许多轻松而欢快的时光,现在将这任何一段的时光拿出来,都还是很不错的回忆。 江轻鸿不愿这回忆只是回忆,不愿失去这样一个美好而鲜活的朋友。虽然很多事情都已注定无法改变,就算再面对轻歌姑娘的时候,他是否还能像从前一般心无芥蒂 江轻鸿没有多想,也不愿多想。 好在苏霆没有再继续追问细节,而是一语中的道:“一件小小的破烂衣袖而已,是什么人处心积虑,却要将这样一件东西偷走呢?” 他问出的这句话,其实也正是困扰在江轻鸿心里的问题。 轻歌姑娘。 一个歌喉最出挑,待人最柔情的寻常风尘女子,与江湖中的人与事本不该有所交集的。 但是,这件事偏偏发生了。 或许只因为她是相思楼的人。 相思楼。 此地最鱼龙混杂之地,形形色色的客人之中不乏许多深不可测之人。 或许在这些人之中,有一个就是轻歌姑娘的客人。又或许,这个人与轻歌姑娘有着不同一般的微妙关系,就如同苏安与柳三姑娘一样。 但不论此人与轻歌姑娘关系如何,也不论他是如何得知这东西,将东西拿走有什么目的 可是想拿走这衣袖的人却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子夜的人。 只有子夜的人,才会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也只有子夜的人才会有企图要将东西拿走。 事到如今,江轻鸿还可以肯定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这衣袖一定已经被人毁了,这衣袖上藏着的秘密也已随着东西的消失,即将永远湮灭在这个世上。 江轻鸿轻轻锁眉,明朗而坚毅的眉宇间现出一种并不常见的忧虑,思绪随之飞扬。 他已不止一次的努力回想过,就那样一截无论如何看都很普通的衣袖,除了沾着的血之外,几乎再也找不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难道是他忽略了什么,还是说问题还是在这一截衣袖上的血里。 带毒的血。 带着夺命紫萝毒血的衣袖。 苏霆与苏如山。 子夜 所有的一切在眼前闪过,江轻鸿的眼瞳忽然一惊,思绪戛然而止。 他已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因为他很清楚,只是一味的纠缠在其中,并没有任何好处。 苏霆也一直没有说话,他所想的与江轻鸿不同,但他还是接受了东西很有可能再也寻不回的事实。 大概因为他对这件事的真相完全不知晓,所以他的思绪反而更加清晰明了,因为他几乎笃定这东西是被子夜的人盗走的。 此时苏安忽然道:“二位公子都不说话,一定都认为这东西是被子夜的人拿走的,我想二位想不通的,大概就是这背后的前因后果吧。” 这似乎是话中有话,所以江轻鸿与苏霆便继续静静的听着。 直到苏安犹豫道:“其实小人倒觉得这件事很简单,衣袖之事原本是子夜想鱼目混珠的障眼法,但当时机缘巧合,公子后来及时出现,让子夜要挟的骗局被揭穿。这件事对子夜来说,当然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他的意思已很明白。 阴谋落空,于子夜即便算不上一件小小的耻辱,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当时衣袖落在了苏如山手上,苏霆的出现让一切风波都平静了下来,谁都没有想到这东西会在半年前又突然出现。 所以,在子夜刚刚给过苏家下马威的时候,这东西必须毁掉。 毁掉这东西,不仅是对苏家,对苏如山,甚至对于江轻鸿来说,都是一种特别的震慑。 这是告诉所有人,不要妄想与子夜为敌。 不论存的是多么细小的心思,都逃不过子夜的眼睛。 “所以,也许那衣袖上本就没有任何秘密,子夜要毁掉这东西,不过是不想这件提醒他们失败的东西再存在。” 苏安的眼中闪着一种矍铄的光,他的猜测出人意料,却又不违背情理。 苏霆与江轻鸿默然相识,都没有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七.险恶再生 清晨。 一行五人清早便来告辞。 无瑕道长带着木鱼,将众人送到观口。 “道长请留步。” 苏霆抱手。 “昨日多有叨扰,蒙观主收留,暂时安置苏勇尸身,等改日再来时,一定登门道谢。” 无瑕道长一礼。 “说什么谢不谢的话,贫道乃是世外之人,公子若是有心,偶尔来观中坐坐,也算是公子与我道家有缘。” 苏霆自觉失言,忙道:“是在下失礼了,道长莫怪。” “无量天尊,逃过一劫也是诸位的福报,不过江湖凶险,人心难测,几位还是善自珍重才好。” 无瑕道长目光微一逡巡,最终落在了江轻鸿面上。 “江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其余人都很自觉的一让,江轻鸿随无瑕道长走到一旁。 “道长是有什么话想对在下说么?” “上次江公子托贫道打听鲜于先生,这几日公子有空便可再来一趟。” 江轻鸿微微一笑。 “鲜于先生终于肯露面了?” “上次之后,鲜于先生本就一直在等公子,只是公子并没有再来。” “说来惭愧,在下最近事忙,不知不觉就耽搁了,既然鲜于先生得空,那我稍后便去顺路拜访” “不可。” 无瑕道长立刻阻拦。 “鲜于先生这些日子一直避不见客,公子若是想拜访他,还是单独来一趟为好,否则就算公子来了,鲜于先生也是绝不会现身的。” 江轻鸿索性干脆的点了点头。 “道长的意思在下明白了,改日在下一定会来拜访道长与先生。” 一日一夜的阴霾过后,山腰处盘旋着一圈一圈未散去的云翳,薄薄的云霞如丝如缕,轻纱般美若蝉翼。 山林间的空气中透着沁人心脾的甜意,深吸一口气,微微的寒气中带着晨霜的冷意,使人精神振奋。 沿着山道一路而下,转过山腰,远远就瞧见了山坳中的一瞥正是那偌大的风凌山庄。 黑暗已过去,随着高度下降,风凌山庄的一切都越来越清晰。只是恰到某处之时,蜿蜒的山路就势一转,风凌山庄就再也瞧不见。 这是江轻鸿第二次从高处俯视其下,初次见风凌山庄,那时在江轻鸿眼中还只是一处简单的庄园,不过因其新建,江轻鸿不由留意了一眼。 而此时再看到这风凌山庄,心境已是完全不同,想法也自然变得不一样。 此时,苏霆也注意到风凌山庄的妙处,拊掌道:“原来这风凌山庄选址也是极为巧妙,是一处只可远观而不可近闻的极佳之处。” 登高望远。 若是在高处就可以将风凌山庄的一切尽收眼底,那这山庄之中哪里还会有什么隐秘可言。而就在他们以为风凌山庄中的所有尽可窥探之时,山势微变,峰回路转,不知是该归功于自然造化神奇,还是应该称赞这建造这山庄之人心思玲珑。 苏霆与慕容瑜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小夏与苏安默不作声的跟在后。 江轻鸿一路则在出神。 因为方才经无瑕道长一提,他又想到了鲜于先生,他已决定风凌山庄的事一解决,就立刻回来一趟。 但是就在众人全面戒备,准备朝昨日那条狭路再去的时候。 “不好!你们看!” 小夏忽然惊呼一声。 就在他的这声惊呼之中,众人几乎同时转头回望,一并大惊失色。 山顶上已有一股浓浓的黑烟窜天而起,就在旁人还在惊诧之时,江轻鸿的身形一掠,箭一般,就朝来路奔了出去。 山上很大,江轻鸿到了山顶,才发现起火的地方不止一处。 除了落风观,落风观山后还有一股缭绕的黑烟在飘动。 江轻鸿心急如焚,脸色已白了。 落风观四门紧闭,他抬脚踹开了一扇门,但他刚想冲进去,就被门里涌出的黑烟熏了一个踉跄。 江轻鸿被烟势所阻,不得已接连退了几步,只觉胸口火辣辣的,似乎有什么在剧烈烧灼着他的心。接着,他的身上立刻冒出层层冷汗,背脊一阵森寒,他已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烟。 是那烟。 黑烟有问题!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江轻鸿只觉嗓子里好像有什么腥甜的液体在涌动,天地之间仿佛在剧烈的摇晃,他接连退后数步,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耳边有人在的呼喊,他分不清是谁。 一阵阵喧闹声再与他无关,他终于疲倦而不甘的闭上了双眼,在某一种特意的安排之下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到了另外一处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一睁开眼睛,就急着跳起来,可是脚还没有落地,一阵头晕目眩,脑痛欲裂,连双腿也是发麻的。 耳边有什么轻灵悦耳的声音在飘动,袅袅如仙乐在耳,空气中回旋着一种熟悉的幽香在轻巧浮沉,令人心情舒适而安宁。 江轻鸿摸着手边沉香木的桌角,光滑的桌边一道精雅的花纹还在眼前晃动,他用力的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定住了眼中迷蒙的一切。 他醉了。 他一定又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否则他怎么会连自己是什么时候醉得,是如何醉得都记不得了呢?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气息沉到丹田,他沉心静气的慢慢调息半晌,头脑终于恢复清明。 随后他变得整个人说不出的困顿与沮丧,因为他已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喝醉。 这里是相思楼。 在相思楼,他喝醉的时候虽多,但大醉的次数却是寥寥无几。 何况是现在,他竟然会在相思楼喝得酩酊大醉,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于是,他的心也凉了大半截。 因为他知道,那一切都不是梦,他并没有醉,而是因为吸入黑烟之后晕倒的。 江轻鸿紧紧握拳,脸色沉得比冰还要冷。 门外佳人袅娜步入的时候,也被这副模样的江轻鸿吓了一跳。 轻歌姑娘轻轻叹息,走到一旁的桌前,缓缓坐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么?”她柔声问道。 江轻鸿慢慢抬起头,眼神中闪动着一种无尽的悲愤与沉痛,他的眼睛并没有去瞧轻歌,而是定定的在出神。 “是苏霆送我来的?” 半晌,他轻轻问了一句。 壶里的水是温热的。 轻歌姑娘倒了一杯,亲自端起,莲步移到了江轻鸿的面前。 “是苏家的人送你来的,也有大夫来瞧过,说你是中了迷烟,先喝杯水吧。” 江轻鸿没有接杯子,她便弯下身,将茶杯慢慢的放进江轻鸿的手中。 她的声音温柔而细腻,带着无尽的柔情与关切。 “你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抬来,但是这次来的时候脸色真的很差,多余的话我不会说,不过你要多多保重,就算是为了小叶子,她若是瞧见,该会多么担心” 轻歌的姑娘的声音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忧伤与多愁善感,她的脸上少了平日那种温情与柔和,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 人总还是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的。 虽然在这相思楼,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连真实心情也不能随意的表现出现。 但是他们之间是不同的。 至少在轻歌姑娘看来,在江轻鸿面前,她已经逐渐失去了那种需要强颜欢笑的必要。 人都是有感情的,何况江轻鸿还是这样一个人。 他机智而勇敢,善良又热心,他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对人既温柔体贴,又是个懂得尊重别人,又风趣幽默的君子。 他实在也是个很好的朋友,值得信赖与依靠。 能有江轻鸿这样一个朋友,也许比旁人的十个朋友都要更加珍贵无比。 可是,她却辜负了江轻鸿的情谊。 因为是她欺骗了他,利用了他对她的信任。 所以她不安,她愧疚,她心神恍惚,只怕终有一天,她会失去这个朋友。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所以她只能不去追究这其间的对与错,自我麻痹着,假装所有俱都是心安理得。 可是欺骗别人总是容易,欺骗自己却是一件有些困难的事情。 轻歌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直到这次再见到江轻鸿,内心的不安与惶恐就像是沉在深水中巨石,刺得她心中生疼。 可惜此时的江轻鸿心绪颇多,已无法再去领会轻歌姑娘的心事,否则他一定能察觉到轻歌姑娘有些不对劲。 现在,他满心都是落风观的事。 无瑕道长、木鱼、鲜于先生、甚至还有那个伶俐可爱的小苹果 他们一定出事了。 江轻鸿的手在抖,因为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发抖。 他忽然跳起来,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冲进了外面一片嘈杂的沸腾之声里。 轻歌姑娘愣愣的站在那里,良久,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江轻鸿真的已走了。 外面,天地之间,一片灿烂耀眼的金黄。 昨日的阴霾已除,斜照的阳光正好。 一片白飘在屋檐上,好像是经年未化的霜雪,又像是天上捉摸不定的白云。 白九霄长长的伸了伸懒腰,睁开了眯着的惺忪双眸。 一条小小的人影远远跃入眼帘。 白九霄揉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纵身一跃,乘风落下。 胡同里。 一个小孩子哼着小曲,手中提着一个小竹篮。 走到巷子一半,他还不忘东张西望,张望完才伸手要去敲门。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拍到门上,衣领已被人从后边揪住,他吓了一跳,打了个机灵,回过头就看见一张笑容单薄的脸。 白九霄的皮肤并不白,而是那种经过了风吹日晒,透着健康的小麦色。他的双眉如刀,流目如星,唇因风干而微微干裂的缘故,着添了一丝淡淡的苍凉。但是他的身上又总是带着一种风风火火的孩子气,桀骜不驯,潇洒恣意。 他此时似笑非笑,用那黑得发亮的眼睛盯着手底下一张小脸。 “还知道来啊,昨天怎么回事。”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 小神仙赔笑着扭了扭脖子,衣领还被紧绷绷的拉扯着毫不放松。 “白大哥,你先放开,听我给你解释嘛” 白九霄蹲下身,手却没有放开。 “我看也不用解释了,我只知道这里有个半死不活的人,在等你的药救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悦,语气拉的悠长。 “怎么,她是不是又犯了?” 小神仙倒是极为关心的一瞪眼睛,嘴巴张的大大的。 白九霄终于放开了手,悠悠道:“她倒还是老样子,不过你也知道她平时那副病病歪歪的样子,你就不怕哪一天因为你一时疏忽,一条命就这么没了,你就不会于心有愧?” 小神仙整了整衣领,一声轻轻叹息。 “哎呀,白大哥你不要吓我,我这人本就胆子很小的。昨日雨天城外的山路难走,路途又远,我倒是想进城,是实在没有办法。洛姐姐的毒并非一日两日的事,必须要好好调养,一日断了药,恐怕就要三日才能补回来,我怎么能不急。” “知道急就好,不过你这样日日来送药也太麻烦了,我看不如你三天来一趟,一次将几天的药都带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这个我当然想过了,其实日日都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洛姐姐身上的毒情况复杂,现在用的这些药并不能解毒,只是在培本固原,休养生息,可是她的身体太弱了,用药都要小心,我日日来除了送药,还能将她服药之后身体的状况记录下来,等到回去以后再告诉师父,这样直到洛姐姐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 小神仙回答的一本正经,倒看不出半点敷衍。 白九霄等他说完,皱了皱眉。 “原来如此,那需要多久?” “多久” 小神仙思索片刻。 “白大哥若是问调养身体嘛,少则一年半载,多则要三五年,不过十来天之后,她的情况就稳定了,到时候就可以六七个月调整一次药,用不着天天来诊脉。” “知道了,等她身体养好些,再找一个解毒的高手试一试,对吗?” 小神仙摸着下巴,很有大人模样的点了点头,“嗯,这样是最好,洛姐姐自己是会解毒,不过我想她应该是没有办法,才会用以毒克毒这种冒险的法子吧。” 也许她不是没有法子,她是根本不想治好自己。 白九霄不知为何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然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这件事看起来有些棘手,要想解决的话恐怕要费些功夫了。 不过他并不担心。 他从来不为还未发生的事情担心,不论对任何人都是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八.失踪 屋外,阳光正好,依然照不尽空气中淡淡的寒意。 洛玉影穿的并不单薄,但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周身包裹着的浓重寒气。 冬天似乎在这场冷雨过后一夜降临。 又是一年将尽,今年似乎比以往冷得都要晚些,只是这一切洛玉影并感觉不到。 一年四季,她的生命总是多在寒冬的煎熬之中度过。 在她体内最汹涌的毒性当属一味寒毒,加上如今的体质已久经损伤,难堪负累,天长日久,连带着她的性子似也更冷了。 一个久在病中,身体孱弱的人,有太多有心无力的无奈。 今天的天气实在很不错,暖暖的阳光照进门来,一片金黄洒落在洛玉影的掌心之中,为苍白的手指染成耀眼的明快。 直到楼梯传来两串脚步声,平静的心弦被拨动,她轻轻抬起眼眸,波光里浸透了一层淡淡的愁宇。 脚步在即将靠近之时,其中一人骤然一停。 后面紧凑的脚步追上,不多时,一个小小的影子从门外映了出来。 “洛姐姐,可好些了?” 挎着篮子的小神仙一进门,就对着洛玉影左瞧右看,也不知他瞧出了什么,他将手里的篮子放在桌上,就开始摸索翻找。 等他翻出一个小小方枕,往桌上一放,挽起了自己的衣袖。 “洛姐姐,先诊脉吧。” 洛玉影坐了下来,很配合的将手腕一搭。 “有劳。” 小神仙把脉的手法很老道,颇得他师父的真传,他闭目诊症,神情之间一本严肃。 他的小手又细又嫩,切脉却既稳又准。 洛玉影神情恹恹,还是依旧的面无表情,形容冷淡。 半晌,小神仙的手一松,又摸过篮子,从里面掏出四个大小不一的药包,叠放在桌上。 “昨日断了药,今日午后再换这几味药试试吧。” 洛玉影收手。 “多谢。” 小神仙将药包一拢,站起身走到白九霄面前,一股脑的都塞进了他的怀里。 “煎药的时间照旧,法子都在药包上写着,要仔细些。” 不等白九霄说话,他又转身提起那篮子。 “洛姐姐你歇着吧,听说楼下还有一个病人,怜儿姐姐让我去瞧瞧。” 小神仙溜溜达达的走了,白九霄才哼了一声,他先是将药都扔在了桌上,又拿起了其中一包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忍不住皱眉。 “什么怪味道,不知道管不管用。” 他不满的嘟囔。 “名师出高徒,他虽年纪小,医术道行却不浅,这就很难得了,你应该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从前他倒也替我瞧过伤,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 洛玉影很敏锐的捉住了重点,那双黯淡的眼眸静静的瞧向白九霄。 “当然,你的身体可不是小毛病,我看只有他瞧是不够的。不过不着急,再等几天,那老家伙一定会自己送上门的。” 以老神仙的脾性,三天不入赌场就是极限。 只要他戒不了赌,白九霄就有办法要他拿出看家本领来替洛玉影瞧病。 白九霄孩子般灿烂的笑容中自信满满。 洛玉影眼波一淡,轻声道:“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再有三日就是试毒大会,到时候不论我的身体如何,都一定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白九霄本没有想到这些,此时洛玉影骤然说起,他微微一愣,又忍不住扬唇轻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欢愉。 “当然,不用自作多情,我只是关心自己的事情而已,至于你的事情我毫不关心,所以你不用这么急着说明什么,我对你没兴趣。” “这样最好,不论是你,还是我,像我们这样孤独惯了的人,对于某些只会为彼此带来束缚的关系本就很排斥的。” 白九霄思索着洛玉影的这几句话,忽然又笑了笑。 他只是没有想到,洛玉影会一语道破他的心事。 过去,他一直在到处漂泊。 天大地大,四处可依,他习惯了心无牵挂一身轻,自由自在的潇洒,对于所有会让人感到压抑束缚的关系一向反感。 他没有朋友,只有几个类似于小神仙这样相熟的人,他并不关心他们,只是偶尔间会产生一些不得不发生的联系。 譬如他在树上睡觉的时候,巧遇了挂在悬崖峭壁上采药的小神仙,而没隔几天,他又在赌坊里见到了小神仙那个嗜赌成性的师父老神仙。 白九霄是个脾气很怪的人,他丝毫不会去理一个被人痛揍的烂赌鬼,也不会因为小神仙掉的几滴眼泪而心软,但是他却会因为那些收债人口中无意蹦出的一句脏话,就毫不犹豫的赏了每人七八个打耳光,打得所有人哀嚎连连,眼冒金星。 用他的话说,那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人总不会只走好运的。 今天打人的人,也许明天就会被人加倍的打回来。 所以,人还是心存善念的好。 白九霄最讨厌说教,也讨厌各种大道理,但是有时候他嘴里随便说出几句来,却总比任何话的道理都要大。 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洛玉影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于是他淡淡的笑了笑,随口说道:“你和我还是不一样的吧,至少我没有像你,那么迫切的恨不得一个人去死。” 洛玉影亦莞尔一笑。 “我们当然不一样,至少我也不会因为怕雨,就无聊到每日随身都要带把伞不可。” 他们面对着面,相识而笑。 一个是灿烂无邪的艳阳,一个温柔动人的月光,彷如多年故友,笑容之间溢出的都是灵犀相通的默契与心照不宣。 但这种心照不宣的背后,在那炽热灼烧与柔情浅薄之下,隐藏着的是两种截然不同但又同时能将人心刺透,无尽锋利的寒意。 像两只势均力敌的兽,在朝夕相对之中,透过坚硬的铠甲,他们早已摸清了彼此的软肋,又同时拥有着可以将对方一击致命的强大杀伤力。他们相互试探,隐忍不发,而又几乎按捺不住,一直伺机而动 就这样,笑容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收住,两人的目光变得比窗外呼啸的风更冷。 没有人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在一片哑然之中变得诡异异常。 而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交叠,“咚咚咚”的木板声作响。 凝视在一起的眼神骤然断开,洛玉影不动声色的垂过眸,白九霄也故作镇定,看似心不在焉的别过了头。 怜儿神情慌乱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不,不好了。” 对于她的惊呼声,屋子里的两个人的表现都出奇的冷淡,甚至没有人去瞧她一眼。 怜儿只好紧步上前,喘息道:“糟糕,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 不见的是谁,不言而喻。 除了刚刚走出去的小神仙,院子里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不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 沈樊。 沈樊不见了。 洛玉影没有丝毫反应,这一点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她一向对别的事都不怎么关心的。 可是白九霄也没有什么表示,反而在怜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悠闲吹了一声冷哨。 看他们的反应,好像是怜儿大惊小怪一般。 午饭之前。 沈樊说自己要休息,让怜儿先不要去打扰。 怜儿忙着煎药,心里想着小神仙就快来了,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等小神仙由怜儿带着去的时候,怜儿才发现屋子里是空的,沈樊早已没了踪迹。 这下可急坏了怜儿。 沈樊被人追杀,身上又有伤,是不会自己离开的,既然不见了人,就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一点,怜儿不敢有片刻耽搁,忙跑上楼告知旁人。 见洛玉影不说话,怜儿也不好问,只有对白九霄道:“不好了白公子,沈大哥一定是出事了,这下如何是好?” 白九霄却显得并不太在意,只故作思考的摸了摸下巴,半晌才怀疑道:“人真的不见了?你有没有找清楚?” “找清楚了!怎么没找清楚呢,里里外外我都找的很清楚,人肯定是不在了!” 怜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焦急,说到认真之处,她还忍不住着急的跺了跺脚。 白九霄不由皱眉,顷刻又道:“人怎么会不见呢,会不会是他出去了?” 怜儿忙不迭的连连摆手。 “不可能呀,我一直在院子里走动来着,若是有人开门出去我是不会不知道的。” “是么,这就奇怪了” 白九霄喃喃自语,过后忍不住啧啧道:“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既然不在这里,那就定是出去了。这个沈樊,好不容易才有个藏身之处,自己跑出去做什么。” “对啊,我就怕沈大哥不是自己出去的,哎呀,会不会是追杀他的人到了,将他偷偷的绑走了?” 白九霄不屑轻笑,“不会吧,那些人可是杀手,若是他们找到这里,根本不会将人绑走这么麻烦,你会直接在房间里看到一具尸体的。再说,有我在这里,有人溜进来我会不知道,除非是刚才我进屋子里来的时候,沈樊自己走了。” “沈大哥自己走了?” 怜儿眼波辗转,又很快露出疑惑之色。 “不会啊,没道理的,他怎么可能自己走” “罢了,腿长在自己身上,他自己要走,别人也是拦不住的。” 白九霄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欠打模样,怜儿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目光自然又投向了洛玉影。 察觉到怜儿眼神中的意思,一直没有开口的洛玉影便道:“怜儿,你先去忙别的,说不定人很快就回来了。” 她这话的意思像是默认了白九霄的说法,也认为沈樊是自己走的,并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被人绑走。 怜儿不由担忧道:“那人若是不回来呢?” “人若是不回来,我自会向送他来的人交代,你去吧。” 洛玉影用眼神告诉她,这件事已不必再说下去。 怜儿蹙着眉,心里的念头游走了一遍又一遍,始终还是张了张嘴巴,没有再问一句。 白九霄心中暗暗庆幸。 他实在很讨厌有人在他耳边唠叨,但不知为何,他身边的女孩子好像总是格外的话多。 当然,洛玉影除外。 他发现洛玉影不仅话不多,而且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她还有一种能让多话人的唠叨也变少的能力。 叶小蝉如此,怜儿也是如此。 如果闭嘴也是一门学问,那在洛玉影面前的时候,这两个多话小丫头的表现则是从未有过的优秀。 他甚至觉得,在这两个小丫头的心里,多多少少也许是有些害怕洛玉影的。这也难怪,没有哪个正常的女孩子会是洛玉影这样子的。 莫说她们,就连白九霄也不得不承认,洛玉影与他见过的每一个女孩子都一样,单单是她身上那种神秘的震慑力,原比十几个凶神恶煞的魁梧大汉站在面前更让人心底发怵。 单是那下毒无形的手段,连白九霄也着过她的道。 这样一个人,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想在她身边久留。 所以白九霄断定,叶小蝉不正常,怜儿也不正常。 但是他似乎忽略了一点,他现在的处境和这两个不正常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怜儿心神不宁的走了出去,走了几步还有回头看了洛玉影一眼,又看了白九霄一眼。 洛玉影的目光依然忧伤,忧伤中却有一种像是给人安慰的力量。而白九霄还是那副欠打的模样,慵懒的神态里带着几丝莫名其妙的玩味坏笑。 怜儿撇着小嘴,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 叹息声在门口轻轻回旋,旋落入风中,一吹便又不见了。 白九霄大摇大摆的站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来将满身的困倦一并赶走。 洛玉影的手本来已放在了桌上的药包上,但是不知为何又慢慢收了回去。 “你知道什么?” 她轻声问。 白九霄悠然转身,俯视中带着轻蔑。 “你呢,你又知道什么?” 他笑得很坏,是毫不掩饰的坏笑。 微冷的波光一寸寸拂过,洛玉影回之以极其轻视的一笑。 “我想你见到了吧。” “嗯?” 白九霄微笑的模样竟然露出一丝天真。 洛玉影却从这微笑中得到了答案,她现在可以肯定,白九霄一定知道,沈樊的失踪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九.交锋 “那你自己呢,还不是一样,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踪影,连一丝意外的神情也没有表现出来。说不定赶他走的人并不是别人,就是你。” “我?我为什么要赶他走?” 洛玉影冷冷的看向白九霄。 白九霄立刻道:“因为你和我都清楚,那个叫沈樊的人是个大麻烦。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有人想要他的命是肯定的,而且那还不是一些普通人。现在他们也许还在费尽心机的想将沈樊找出来” 他摸着下巴,用一种看透一切的语气继续说道:“你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我说得这些,你自然也想得到。” 洛玉影反击道:“想得到又如何,我若担心害怕,本就不必多事留他。” “你当然不想,可是开口的人是江轻鸿,加上叶小蝉,你只是不好将奄奄一息的人拒之门外罢了。” 白九霄轻笑的意味深长。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昨天你似乎还特意去找过沈樊,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对他说了什么用不着向你交代,不过你若是好奇,可以去问怜儿。” 洛玉影直视着白九霄的眼睛,但没有半分心虚的模样。 白九霄却似早已预料到她会这样说,了然一笑道:“问怜儿就不必了,像你这样的人,要达到某些目的的时候本就不必亲自出手。就算你对沈樊说了什么,我敢保证,绝不会有任何一句逼沈樊走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 “白公子,你把我想得也太有能耐了些吧,你说的是不错,沈樊留在这里,于我并无益处,但是有些你却真的想错了。” 洛玉影淡淡轻笑,笑得有几分嘲讽。 “第一,我若不想留他,不论开口的人是谁都不会例外,不要说江轻鸿,就算是小叶自己,我也不见得会答应;第二,沈樊与我毫无关系,我与要杀沈樊的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想杀他的人到了这里,那也与我无关。我既不会多事阻拦,也有能力自保;第三,要不要走是他的事,我既没有说出一句让他走的话,如果是他自己要走,与人无尤。倒是你” 洛玉影话音一转,忽然有些吊人胃口的收住,她用刚才白九霄瞧着她的那种同样轻蔑的眼神凝望回去。 “我?我怎么了?” 白九霄无奈的笑了笑。 “难道你想说人是我丢出去的不成,我才没那么无聊,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是,人虽然不是你赶走的,但是你却冷言旁观,放任他溜走了,对吗?” 白九霄竟然也不否认,直接道:“就算是,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本就不愿他留下,再生事端。再说,你刚刚说过,腿就长在他身上,他既然想走,我又何必多事。” “既然这么理直气壮,方才在怜儿面前又何必遮掩,还是你觉得敢做不敢当的感觉还不错。” 洛玉影的话一向不多,也不喜欢与人为难,但是碰上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知道若是继续忍耐下去,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所以她一张嘴,就让白九霄哑口无言。 白九霄愣了一下,脸色沉得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笑了笑,笑得看起来极其无奈。 他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是得罪不起的,一旦得罪了女人,就算她没有当即表现出来,早晚也会挖一个坑,等着你来跳。 洛玉影脸上浅浅的笑意越深,眼中的寒意越甚。 方才,他们像两只竖毛的刺猬,都刺中了彼此心中不可触碰的那一方柔软。只不过现在看起来,洛玉影还没有放下。 想要杀一个人,一定是恨极了的。 既然会恨,她就不是毫无感情可言的人。 都说物极必反,而恨的反面又是另外一个极端 白九霄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跳出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大胆到他都有些没有把握。 所以他后背倚着桌边,双臂一环,俯身做了一个对洛玉影来说,显得亲密异常而充满压迫的姿势,然后用一种近乎情话般轻柔的语气,在洛玉影的耳畔说道:“那个人,你到底是恨得想杀了他,还是说,其实你对他” 语气中氤氲成一片暧昧,温热的气息打了洛玉影的脸颊,顺着白玉雕成的光洁线条,如海浪般涌动。温热的气息一直飘过耳侧,让那绣着兰花半透的衣领在微微轻颤。 看着洛玉影开始产生变化的脸色,白九霄的神情中夹带着一丝得逞与解气的坏笑。 然后,有人侧过眸。 距离几乎近得要贴在一起,一瞬间的失神间,白九霄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突如其来的向自己袭来。 洛玉影的手在颤抖,整个人也在颤抖。 一只猩红的眸子里,那仿佛是可以摧毁一切的怒火燃烧着的颜色。带着一种诡异与凶猛,又有种形容不出的吸引力,好像可以将所有毁灭,吞噬。 一种神秘的幽香飘来,很轻很淡,也很特别。 白九霄嗅着这种芬芳的时候,心跳不由快了几分,因为那一对极不相称的眼睛还在望着他,好像几乎要透过他的眼睛一直转进他的心里。 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已超越了正常关系该有的距离 又或者说,洛玉影已经侵入了随时可以对白九霄不利的范围,而且白九霄并没有迅速的做出反应,这就给了洛玉影一个极大的机会。 一个对白九霄不利的机会。 而且现在的洛玉影,她被燃起的眼神中只有锐利如刀,可以将人刺穿的锋芒,她将这锋芒对准了白九霄,理智即将失控,一种莫名的情绪像是脱缰的野马,开始肆无忌惮。 一个念头告诉她,在白九霄这个人身上,她可以将所有疯狂的想法都付诸实践,也可以将所有压抑的情感都宣泄出来。 是他。 是他主动惹上她的,一次又一次,自作聪明的挑战她的底线。 现在,只要她想。 至少有十几种方法,她都可以让他死得很难看。 而且比起那个人,她是不是也需要一个可以印证她杀人能力的牺牲品呢 白九霄真的是个不错的对象。 他的反应一向很快,对人也十分有戒心,大多时候总是很警觉的。 就算是此时,置身在状况之外白九霄还未完全察觉到她的敌意,所以这实在是个很好的机会 指尖在发颤,看似是因愤怒而不由自主的小小动作,无名指指缝里那短短一点淡紫色被捻开,散发出特别的芬芳,开始令人的神智渐渐迟钝 “喂,又在出神?和我一起的时候就这么无聊吗?” 一声温柔的话音突然像是一击重拳,重重的敲碎了洛玉影眼中早已将所有理智侵占掠夺的愤怒。 然后,洛玉影的心开始疼得发紧,连双手也在抽搐之中失去了力气。 看着左手无名指的指缝,紫色还只是浅浅的一道粉末,她忽然冲到一旁的水盆边,开始慌乱的洗着那只毫无血色的手指 白九霄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却是从一种迷蒙的幻觉之中渐渐清晰,只看洛玉影的洗手的动作停止,将手擦净。 她。 她到底在做什么。 一瞬间,洛玉影与白九霄的心里都曾问着同样一个问题,但他们的心情却是极度的不同。 洛玉影眼中的光芒已消失,像是夜空中最璀璨夺目的焰火,不论燃烧时曾多么的炙热,过后都只剩下一地悲冷的残缺。 她像是被掏空了灵魂,只有躯壳的行尸走肉,美则美矣,却让人忍不住从心底升起一种别样的情愫。 是同情吧。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的心里藏有怎样的痛苦,她的过去又是如何一段过往 是同情吗? 或许,不只是单纯的同情,还有多几分的好奇、多几分的怜悯、多几分的关心 没有任何一种情感是可以单纯独立存在的。 譬如恨、又譬如爱。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白九霄的情感世界简单的就像是一张白纸,在他的世界里,界限分明,一向只有喜欢的与讨厌的。而现在却多了一个位置,像是既不能单纯的归纳为讨厌,又不能勉强的升华为喜欢。 而洛玉影呢? 她的情感、她的思绪、她的态度 她的坚强与无力、痛苦与矛盾、多情与冷漠 所有一切都像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谜团,又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个充满未知的黑洞。 这样两个人,相互排斥,相互抗拒,似乎是理所应当。 但即便如此,他们之间并无交恶,甚至于某些方面,白九霄也算是帮过她的忙。 这么多年,洛玉影早就明白了一件事。 永远不要为一些不值得的人浪费情绪,而在这世上,值得她付出情感的人已寥寥无几。 所以她已像刀枪不入的铁人,她的心之外包裹着一层层坚硬的寒冰,不会被人感动,也不会被人伤害。 但是最近,她已不止一次的发作。 多年练就的本领似乎早已失效,她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的心里住着一个魔。 这是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所以她逃了。 逃到了一个可以让这个秘密永远只留在她心里的地方。 五年。 整整五年。 她逃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冬天的开始。 顺着冰冷海水,死命的抱着竹筏,漂流了五天五夜,从那一次之后,她心里最后一丝火苗也被完全熄灭了。 她以为她就要死了。 她以为她不可能活着走出来的时候 远方的天际边出现了一条船。 那是一条很大的船,可是船上的人发现了她之后,非但没有将她救起,反而飞速的转舵而去。 在星夜的海上,骤然出现在大海中央的,只会是能迷惑人心的海妖。 后来,在绝望之中,她迎接来了第一个黎明。 黎明之后,出现了一艘小艇。 于是,带来了她的重生。 破茧化蝶 那只是美丽传说中的一种。 而另外一种重生,只不过是永远将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将自己伪装起来,假装自己是全新的,可是灵魂深处的腐朽则是永远都无法清洗和抹去的。 在这一类人中,洛玉影几乎可以说是做的极好的一个的。 久而久之,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她真的可以永远伪装着,平静的生活下去 但是,在这世界上,要绝对守住一个秘密,实在是一件比想象中更加困难的事。 因为这个世界太小,小到她无路可逃。 洛家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在洛飞烟出现的时候,她已经被自己心中的魔所打败,所以她甚至连反抗也不敢。她只敢蜷缩着身体,鬼鬼祟祟的动手脚,甚至连正面挑战洛飞烟的机会都不敢面对。 洛家人的出现唤醒了她心中的魔,也将她试图隐藏的秘密与疮疤一并揭开 所以她还是她,那个灵魂丑陋不堪,被所有人排斥厌弃,带着诅咒与灾祸降生的她。 有的时候,她甚至也同那些人一样鄙视着自己,憎恶痛恨着侵占在她体内的那个灵魂。 所以,她也像别人一样,称它作魔。 自她出生,魔便与她如影随形。 有人说,她不过是一具容器,一具承载了魔鬼的躯体。 她是魔的化身。 而魔是藏不住的,因为降生的魔会在它的躯体上打上一个烙印。 洛玉影的烙印就在她的那只眼睛上。 每当眼睛是血红色的时候,魔便会趁机跑出来,主宰她的身体,让她做出一些十分恐怖的事情。 而最可怕的是,魔并不会吞噬她的思想,消灭她的理智,而是会利用她的一切,将她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一个残忍暴虐,可怕疯狂的怪物 就像方才,魔不过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指,她便想杀了白九霄。 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真正的,她想让他永远的闭嘴。 让一个闭嘴的办法有很多,魔的办法却只有一种。 发白的手,总有一指是洗不掉的淡紫色。 那是剧毒。 一种可以令人产生某些幻觉,并不会让人死的太痛苦的毒。 像这样的毒,她的身上至少还能找出七八种来 她是用来对付别人的,更是用来对付自己的,用来对付住在自己心里的魔。 可是现在 这却成了魔的机会,让魔利用她来作恶。 又是一阵头痛欲裂,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她慢慢喘息着,在快要倒下的时候,一个结实的怀抱从背后抱住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杀手现 “喂” 白九霄复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洛玉影却像受惊的兔子,突然从他的怀里弹了起来。 “请你出去,现在,立刻。” 神情冰冷而阴郁,那张美丽的面孔透着严肃而不容置疑的冷漠。 白九霄只能微微调整站姿,收起了摊开的手,嘴角一丝无奈的轻笑。 洛玉影的状态糟糕而反常,比平时那种漠不关心的冷淡更甚,她似乎在刻意压制着什么,不自然的眉宇之间,有一种隐藏不住的痛苦之色,像是暗夜中涌动的恐惧,在被无限放大之中 直觉告诉白九霄,他应该走。 可是,他偏偏不想走。 理智与感性之间,总是充满了无休无止的较量。 这一刻,理智告诉他,不要去招惹洛玉影,因为他也察觉到了在她身上存在着某种不稳定的因素,就像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一旦奔溃,便是地裂山崩,他也许会被迸裂的山石击中,甚至为此送命。 可是出于感性,他又在她身上发现了隐藏的另外一面。 焦躁的、不安的、畏惧的、无措的 那些试图用冷漠来掩藏,依附在倔强外壳之下,却是一种由衷的无力与绝望。 就像是阳光之下,那是被冰封的黑暗,无法被触碰,无人可救赎。 这样一个人,没有人会愿意靠近的吧。 就算是叶小蝉,也不见得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行为失常的一面。所以能见到她的另外一面,或者说,能将洛玉影藏在心中的东西逼出来,白九霄不觉有种小小的得意。 以缓解方才针锋相对,被锐利寸步逼近带来的不适,现在这感觉并不赖。 只是这种得意并没有延续很久,白九霄发觉他的心情竟有些复杂,所以在洛玉影的背影之后,他只能装作无所事事般的四下环顾,最终信手摸起了桌子上的几包药。 “我去煎药”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但是洛玉影的心始终难以平静。 铜镜里映出半张脸,她慢慢转过脸,血红的眼睛里还闪露着妖异诡谲的光 一声碎裂。 四分五裂的铜镜之中,映出无数张脸,而每一张脸上都有那样一只给人带来无限灾难的恐怖眼睛。 血红的眼睛之中,流出的那一行透明的眼泪也是血红色的。 躲避在帐幔之后,闭上眼睛,啜泣之声若有似无,细碎如风中的枯叶在颤抖 哭声,白九霄听过很多种,那大概是他从没听过的绝望与无助。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一种久违的感觉还是扎得他的心生疼。 他忽然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心肠很硬的人,至少他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可以对一个人的悲伤如此无动于衷。 拐角的廊前。 白九霄拍着栏杆的手无处安放。 夜空变成一整片深蓝色,闪亮的星星就像是一个个小精灵,在对着人挤眉弄眼的微笑。 白九霄躺在屋顶上,一边在心里默默数着星星,一边哼着轻轻的旋律。 那是一首儿歌。 幼年时,母亲心情好的时候,时常会在他的耳边哼唱。 关于这一切,他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七岁。 七岁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在这世上有个地方叫做财神山庄,也不知道那个名动四海的财神爷白穷就是他的父亲。 七岁之前,他只是一根野草,他的世界只有一个人。 那是他所见过的人之中,最伟大最坚强的人,对于白九霄,她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她就是白九霄的母亲。 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也像所有依赖母亲的孩子一样,年幼的白九霄与母亲之间的感情是无可替代的深厚存在。 一个女人要独自养育一个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白九霄的母亲不同,她温柔细心,智慧坚强,即便在十分艰难的环境之中,她依旧像是一朵美丽的花迎风开放,更像一个小小的太阳,能够给身边的人带来无限的光明与希望。 一位伟大的母亲可以改变许多事情,包括孩子的命运,即便是在缺少父爱的童年里,白九霄也是在充满爱的温暖中长大的。 母亲。 是白九霄生命中最不可亵渎的神圣。 只是一切的幸福,都在七岁戛然而止 七岁时的一场大雨,带走了当时白九霄生命中的全部。 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现在,他的记忆已经模糊。 除了电闪雷鸣的轰响,除了豆大的雨滴如瀑,除了一地的泥泞与鲜红他甚至连倒在雨中母亲的容貌也记不得。 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哭泣 但是,没有一个是他。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雨里,怀里紧紧的抱着一把伞,后来伞掉落在地,被泥水弄脏,许多人从他身后跑过来,有人将他抱起。 哭泣的只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长得并不难看,却完全陌生的男人。 在倾倒的世界里,他看到那个男人将泥水中的人抱起,然后痛苦绝望的哀号。 他的身边围了很多人,除了他,其余的所有人都仿佛是同样一张面孔。他们垂着手,默然站在那里,只是一个个冷眼旁观的事外人。 不同的是他们都淋在雨中,只有那个哭泣的男人,有人在为他撑伞。 只是哭泣之人的脸开始模糊,哭声也被凌乱的杂音遮盖,孩子眼中的世界还在不停的摇晃,直到雨水将他眼前的一切都吞没 那一次,他大病了一场。 他睡了三天三夜,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围满了人,满屋子攒动的人头多是大大小小的孩子。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男人。 白九霄只觉得他应该认识他。 孩子之间,还有一个女人。 她的相貌端庄,眉眼之中有一种温柔慈爱的感觉,她的眼眶是红红的,布满了血丝,让白九霄忍不住会盯着瞧许久。 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双眼睛让他想到谁,他只是扑倒在女人的怀里,放声大哭。眼泪像是末日之泉涌出的水,似乎下定决心要将世界上所有的悲伤在这一刻哭尽。 后来,财神山庄里便有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悄然流传 财神山庄一夜之间多了一位小少爷,这位小少爷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从前的事情都已不记得了。 于是,白九霄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从有了一个被人称作“财神爷”的父亲开始,他知道了在那比城墙还要高的围墙之内圈着的所有地方都叫做财神山庄;他拥有了一位慈祥而善良的母亲,多了八个性格各异,年纪不等的哥哥;他享受着被所有人尊敬,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关爱与疼惜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叫过哥哥们的母亲一声“娘亲”。 也许他并没有忘记那天在雨里的时候看到的一切,也没有忘记在这个世上赋予他生命,将他养育成人的娘亲已经不在。他只是在一夕之间飞速长大,稚嫩而渺小的躯体里,灵魂却成熟得让人吃惊。 每年六月初七,他都会随父亲去一个地方。 那是一座壮观而肃穆的园陵,偌大的园陵里,只有一座孤坟。 白九霄会陪着父亲在那里呆着,一呆就是一整天,父子两个人偶尔会说几句话,但是更多的时间则是沉默。 他们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两个不同的世界都只为一人而存在,都只为那死亡无法割断的情感。 当这一日度过,他们会平静的走出这里,遗忘这里。 如果思念会让人痛苦,那么思念还会继续么 不是不会,只是太痛,痛得心都几乎要死去的话,思念只能被刻意搁置,束之高阁。 在十四岁那年,距离七岁又过去了一个轮回的时候,他离开了财神山庄。 唯一不变的是每年的六月初七,他还是会回到那里去,回到那结束一切,开始一切的地方 每一年,坟头的草又新一茬,却从不见高。 他知道,有人和他一样,永远不会忘记这里,不会忘记她。 就像直到现在,白九霄依然记得母亲常哼的那首歌,还记得母亲告诉他,天上的仙人会在睡不着的乖孩子数到第一千零一颗星星的时候,从星星后跳下来,实现乖孩子的一个愿望。 可是那时候,他却太贪睡了。 每次他总数不到一千零一,所以他的愿望越积越多。 当他可以数到一千零一的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却没有人可以为他实现,无论他拥有多少人的爱,多少的财富,多少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 但他睡不着的时候,还是习惯数星星。 因为数星星的时候,他的心就会变得无比平静,可以忘却许许多多的不快,许许多多的烦恼。 今夜,他还是照旧数着星星,但是直到数到一千零一颗,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心已平静下来的时候,一声轻轻的叹息又破坏了他的情绪。 叹息的人是怜儿。 她弯下腰,将药碗端起,转过身就看见屋顶上蹿下了一条白影。 看了一眼怜儿手中的药碗,白九霄沉着脸蹙眉。 他不用问也知道。 洛玉影还是没有开门,当然也没有喝药。 整整半日,自从爆发之后,她就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不知是在和谁赌气,还是在向谁抗议,她水米不进,连药也不例外。 白九霄的急脾气突然窜了上来,他几乎忍不住要一脚将门踹开,只是他刚要冲向门口,怜儿急忙拉住了他。 她知道白九霄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半步,他一定也在担心洛玉影。但见他脸色不睦,她也猜得出他不一定会生出什么事来。 “白公子,你要做什么?” 怜儿眼睛瞪得很大,双手将门护得死死的。 “还能做什么,除了破门而入这一种办法,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将门打开么?” “破门而入?你若是想叫玉姐姐生气,大可试试看,不过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 怜儿没好气的瞪着他,语气里带着小小的轻蔑。 白九霄冷冷的一扬唇,竟然真的一把将怜儿的手拨开,抬脚就要踹到门上的时候,动作却突然一停。 “有人来了。” 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冷的光芒,白影轻轻一飘,白九霄的人已不见了。 怜儿紧色片刻,只好跟着匆匆下楼。 她下楼的动作当然要比白九霄慢多了,一绕进院子,她慌忙闪身又躲回楼梯。 只见院落之中,数十道黑影围绕着白衣在穿梭闪动,每条黑影都无一例外的紧伴着一道白光。 白光晃眼,冷厉的剑锋如电。 药碗一碎,怜儿慌张的跑回楼上,一边跑,一边叫。 “玉姐姐,不好了” 但她还是来晚了一步,房门已开,她刚想冲进去,有人便从屋子里走出来。 洛玉影的脸色几乎和月光一样冰冷,她缓缓的走出来,身形却显得有些僵硬,因为此时此刻,她的脖颈侧正横着一把锐利的剑。 “还不住手么?” 一声低呵,白九霄分心,也看见了剑锋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握着伞把的手一紧,白九霄胸前中了一脚,却没有倒下。 一手执剑,一手抓着洛玉影手腕的黑衣蒙面人冷笑。 “阁下好俊的身手,我们这么多人都没能伤得了你,佩服。” 他口中虽在称赞,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嘲笑的意味,因为有洛玉影在手,白九霄只能束手就擒。 白九霄虽然吃了一脚,伤得却不重,他拍了拍胸前留下的尘土,抬眸扫视一圈之后,淡淡道:“你们就是那群杀手?” 蒙面人目中一道冷厉的光射出。 “原来阁下已知道我们是谁,既如此,看来我们并没有来错地方。” “想不知道你们还真不容易,最近几位一定没怎么闲着,这城里几件大事好像都与你们有关吧。” 蒙面人见白九霄还准备绕圈子,眼波冷横。 蒙面人冷冷道:“废话少说,人呢,把人交出来!” 他的声音一硬,手中的剑也动了几寸,洛玉影的姿势不得不被迫改变几分。 只听白九霄幽幽道:“什么人?几位难道是来找人的?” “我们要的是天外剑客沈樊,识相的就将人交出来,否则这里可就要见血了。” 蒙面人的目光往面前的洛玉影身上一落,威胁之意更甚。 白九霄却淡淡一笑。 “哦,原来是他。可惜呀,几位来晚了,沈樊已经不在这里。若是不信,你们大可以自己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一.残杀 “我们搜?哼,别想耍什么花样,我们知道他到这里来了,我们要的是沈樊,不想为难你们,识相些。” 蒙面人狠狠的盯着白九霄。 他身边的另一个黑衣人冷笑道:“大哥,我看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妨给这小美人的漂亮的脸蛋来上一刀,看他们还嘴硬。” 在这个恶毒的提议还没有变为现实的关键时刻,白九霄幽幽一笑。 “无所谓的,诸位若是想动手就请便,反正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你们替我教训教训她也好” 这话让所有人一愣,怜儿不免大惊失色。 白九霄的脸上露出漠不关心的冷笑,为了表示他并不在乎洛玉影,他顺便往后退了几步,与挟持洛玉影的蒙面人拉开了距离。 怜儿急呼道:“白公子” 白九霄眉心一皱,恐怕怜儿这个小丫头要坏事。 蒙面人对怜儿战战兢兢的畏惧之色表示满意,轻蔑的目光一冷,注意力第一次转到这个小丫头身上。 “不想要她死吧,说!人在哪儿!” “人确实不在,他是自己走的,我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别说我们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们也绝不会说出来的。” 白九霄转脸对怜儿一挤眼睛,坏笑道:“这样坏脾气的主子,我看你也不必再跟着,改天我为你找个好的去处,一定比整日看她的脸色好很多倍。” 蒙面人呵道:“够了!我知道你们是在演戏给我们看,你们的演技并不高明,小子,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 蒙面人眉心一皱,剑刃贴紧,雪白的脖颈上立刻露出了一道刺眼的红线,洛玉影的脸色惨白,此刻才淡淡道:“他说的是真的,想用我来威胁他,你们恐怕是打错算盘了。” “是啊,你们不会以为我和她在同一屋檐下关系就一定不错吧,其实她现在心里恐怕也恨不得我死。” 白九霄露出一脸无奈。 “至于我,虽然没她这么恶毒,但是也受够了,这样正好,你们不妨替我解决了她,我最多只算能力不够,保护不周,也不算食言而肥,可以早点结束这种让我厌烦的关系” “嘴上说着别人恶毒,真正恶毒的人却不一定只有别人,当初要你保护我原本就是个错误,当时我就应该在你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杀了你。” 平静的双眸中没有半点微澜,洛玉影既不紧张,也不害怕,反倒是从容冷静的像被挟持的不是她。 “杀我?女人,你也太自负了吧。” 白九霄轻蔑一笑,眼神围着洛玉影全身上下转了一圈。 “放心,不只是你,今日闯进这里的人,都得死。” 洛玉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震慑的冷漠与威严,似乎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她都有能力变成现实。 月光照在她冰冷的神情上,红色的眼睛在微微转动,略过眼前所有的一切,她扬起的眸角突然露出一丝迷人的微笑。 那只眼睛里弥漫升腾的红色像是打翻的血水,滚滚而过的一阵红色浪涛,发出耀眼而奇异的光,光芒潜藏在清冷的笑意中,散发出诡谲妖异的魔力,让人不觉心头一震。 “想杀我?那不妨就从你开始如何?” 一字一字像是格外缓慢,声音是那样的轻柔好听,可传入人的耳中又变幻成一圈圈生出无限涟漪的惶恐。 握剑的手终因心神不定而露出一丝空隙,就在这空隙出现之时,洛玉影的手腕突然一抖,白色的烟雾立刻从袍袖之中散落。 蒙面人眼前一懵,手中的剑已被人一脚踢起,剑再落下时伴随一道白影闪动。白雾散落之时,剑已从他的手里,变到了胸前。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令人应对不防。 剑尖所指,正是前胸要害。 执剑人怀里搂着一人,笑得有些顽皮。 洛玉影此时正是依偎在白九霄怀里的,她的脸隐藏得很深,就像是一个因害羞躲起来的小姑娘。 方才挟持洛玉影的蒙面人显然是这些人之中一个小小的领袖,白九霄吹了一声口哨。 “听说你们的剑法不错,我看剑倒是好剑,至于剑法嘛” 他啧啧摇头,饶有兴致。 “怎么样,还想继续玩下去吗?” 蒙面人的眼神中已有了恐慌,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音未出,数点寒星忽然从某一个黑衣人手中爆射而出。 白九霄反应很快,手中剑横一挡,袭向他的几点寒星已被击落,但是蒙面人已躲闪不及,三点寒星正打在他的脖颈上。 为首的蒙面人未哼一声,就仰面栽倒了下去,他的眼睛睁得死大,惊恐未定,死不瞑目。 白九霄倒吸了一口冷气,黑衣人再度扑了上来。 刹那间的变化应对不迭,怜儿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白九霄护着洛玉影虽不甚吃力,却终究不能再保怜儿周全。 眼见剑光朝自己刺来,怜儿连退数步,身形展动间已显端倪。 原来这个小丫头竟也是有功夫的,而且功夫并不是太差,至少在混战中勉强自保还是可以的。 夜雾开始升腾,局面越来越混乱,倒在地上的人也在不停地增加。 白九霄正犹豫该不该带人退走的时候,一声奇怪的口哨声忽然响起,黑衣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停下的 来如如风。 从天而降的黑影仿佛数道光纷纷散开,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唯有地上躺着的一具具尸体,是这些杀手来过的唯一证明。 除了被暗器击中而死的人之外,其余的人似乎都是交手之时,自己突然倒下去的,甚至有几个人为什么会倒在地上,白九霄自己也没有瞧清楚。 他粗略的一数算,地上总共八具尸体。 白九霄本想过去瞧瞧,但察觉到怀中的人似在发抖,他只能二话不说,想将洛玉影抱起,大步流星的冲进了屋子。 长街上,高墙之外拐角的阴暗处。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那是守夜的打更人。 尸体不远处,几个黑衣人默默行着,他们的步调一致而融洽,直到有一个人的脚步渐渐慢了,最后完全停止。 走在最前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回头道:“做什么,还不快走。” 嗓音沙哑,压得很低沉,听起来有些沧桑。 “为什么杀他。” 问话的人是刚刚停下来的那一个。 带头人冷冷道:“他看到了我们的行踪就该杀,难道你忘记我们的规矩了。” “我不是说刚才打更的人,我是说我大哥,为什么杀他!” 声音中有按捺不住的怒不可遏,停步的人正是方才说要在洛玉影脸上动刀子的人,他忽然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黑巾,紧握的拳似乎已准备随时动手。 黑巾之下的这张脸面貌凶恶,神情愤怒,满脸的络腮胡几乎快要炸起来。 这是一边的一个高个子的黑衣人忙上前,拉了一把他的胳膊。 带头人冷冷的看着络腮胡,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蔑与不满。 “我只是执行家规。” “哼,你算什么东西,刚才为什么出手暗算我大哥,这笔债我们最好现在就算算清楚!” 络腮胡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愤怒却表露的一清二楚。 带头人冷笑,笑声诡异。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陕西三豹中的美人豹杜冷,方才那个蠢货想必就是金钱豹裘形吧。” “蠢货”二字充满了讽刺与嘲笑,要不是一旁的高个子死命的拉着,杜冷几乎忍不住要发狂的立刻冲上去咬住这人的喉咙。 “难怪最近我们节节败退,原来引以为豪的杀手团里竟混进了这些个货色,哼,看来杀手团也该清理清理了。” 带头人傲慢而冷漠的眼神在慢慢转动着。 其余人已自觉的避开,将络腮胡杜冷与高个子两人孤立出来。 他们的立场很明白。 络腮胡杜冷的脸涨得通红,高个子的脸色已有些发白。 带头人冷冷道:“你们的大哥是我杀的,若是想报仇,最好就趁现在。” “好得很,看看到底是你的暗器功夫厉害,还是我们的剑快。三弟,我们跟他拼了!” 杜冷一声低呵,高个子的身影也随之一展。 一道冷光闪动。 白刀子变为红刀子。 杜冷只哼了一声,就无言的倒了下去。 带头人连一眼也不屑去瞧倒在地上的他,只用那双冷酷的眼睛瞧着那手中剑还在滴血的高个子。 “难怪别人都说,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总是比别人死得要快些。豺豹丁涛的快手剑果然名不虚传,但想不到对自己人下起手来也很利索,你难道不准备为你的大哥报仇吗?” “大哥耽误了堂主交代的事,死有余辜,至于二哥,他早有二心,我既投靠堂主,这条命都是龙虎堂的,龙虎堂的兄弟才是我的兄弟。” “嗯,很好,你很忠心。听说你有一把快手剑,我可以看一看吗?” “当然。” 高个子大喜,眼神露出欣喜之色,忙将剑上的血往衣袖上一擦,而后躬身双手将剑奉上。 带头人拿过剑,剑上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开,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剑。 “的确是把好剑,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 “可惜这么好的剑,却落在一个无信无义的之徒手中,不过好在我看你与这剑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带头人的冷笑声中,高个子的脸色突然大变,接着他便被人一剑从后背刺入,鲜血骤然喷出,将动手的人的半张脸全染成了血色。 带头人不用动手,有人已替他出手。 高个子捂着心窝,后头只看见一双染了自己血的眼睛,他伸出手,想要去抓那人,但是只走了半步,就栽倒在地。 他们都是一剑就能要人命的高手,他们练得本就是杀人的剑法。 这次带头人的眼神中才露出了真正的满意。 他问道:“知道为什么要杀他吗?” 他问得是杀人的人。 杀人的人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一点,你是堂主指派来的,我们都要听你的命令行事。为什么要杀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他死。” 带头人哼了一声,扬手将那把他方才还称赞过的剑扔在了地上,就扔在了那两具让他觉得无比肮脏的尸体上。 夜幕越来越沉,几条黑影相继而去,鬼祟的身影如鬼魅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 洛玉影躺在床上,像是一只疲倦至极的猫。 她虽体力不支,但是她的眼睛还没有合上,因为她还在等。 等一个人的回答。 她没有力气再去逼问什么,也没有权利去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有她的秘密,白九霄有白九霄的秘密,怜儿当然也是一样。 在今晚之前,所有的人都以为怜儿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没有人想到这个小丫头竟也是会功夫的。 直到此刻怜儿的双腿还在打颤,因为方才的紧张,巨大的恐惧使她惊魂甫定。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交手,与外人交手,从前与她过招的要么是教拳脚的师父,要么就是自家的兄弟姐妹。 第一次与人交手就碰上这种要人命的杀手,半晌,怜儿的脸色才恢复了过来,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玉姐姐,都怪我,我不该将他留下的。” “他”就是沈樊。 今日这场危机就是因沈樊而起,如果她听了白九霄的话,不留沈樊在这里,那些杀手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这怎么能怪你,我知道你只是清楚沈樊的伤,若是不留他在这里,他在外便必死无疑。你从不是那种因为害怕,就见死不救的人。” “可是,我却让你因此置身在危险之中,我实在没有想到,白公子竟然会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他是个不错的人,对你也很好” 洛玉影淡淡一笑。 “你在怪他?” “没有,我哪里有资格怪他,我只是对他有些失望而已。” “失望?” “嗯。” 怜儿指的是那些狠话,那些白九霄故意说出来,扰乱杀手思绪的话,当然也可能是他的真心话。 毕竟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切切实实的想要杀了他。 她确定,白九霄不会察觉不到的。 就像之前,他甚至可以仅凭一个眼神就猜到她对一个人的杀意,她对他动手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洛玉影看着怜儿发红的眼眶,终于说道:“也许你误会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二.疑云重重 误会。 一个人对另一人产生误会,那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人心何其复杂。 就算彼此再心有灵犀,也免不了有时会因为某些事情而产生嫌隙。 有些误会仅仅是因为不能够明白彼此,而有些误会则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不同的人,与其说是误会,不如说是彼此的分歧。 “我没有误会,我也知道那些话很有可能是他说给那些人听的,不过这不是太冒险了么,若是那人知道他根本不在乎姐姐的生死,虽然有可能放过姐姐,但也极有可能会对姐姐不利的” “要是别人或许吧,不过你大概忘记她是什么样的人,想对她不利,恐怕还不容易。” 懒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九霄一边拍打着手掌,一边大步而入。 他刚刚处理完了院子里的人和尸体,尸体已经扔了出去,人也都捆绑着,关进了地窖。 这里有一处很小的地窖,冬天用来收藏些瓜果粮食,现在正好是空着的。 发现洛玉影用的只是迷药而不是毒药的时候,白九霄有些意外,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院子处理干净。 “他们大概多久会醒?”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壮的话,不过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距离那些人离开差不多才半个时辰。 白九霄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是特意留了活口吧,不像你的风格啊。” 洛玉影极不喜欢白九霄表现出来似乎很了解她的样子,淡淡道:“我本来是应该将他们都除掉的,可是不巧,那些致命的毒药在今天被下午浪费了。” 白九霄笑了笑,斜眉看了一眼怜儿。 “小丫头功夫不错嘛,连我都被你瞒过去了,女人真是可怕。” 怜儿的脸颊一红,喃喃道:“我我从没说过我不会武功,只不过我的功夫不好,所以很少在别人面前显露过而已。” 这倒算是不成理由的理由,白九霄撇嘴。 “其实会功夫是好事,就算不能自保,也可以少给别人添麻烦,倒是那些不会武功的人,平时就该警觉些,随随便便就被人挟持,身边的人会很头疼的。” 洛玉影淡淡一笑。 “还好,白公子大概很快就用不着头疼了。” “是啊,试毒大会还有几天,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我看这里已经不能算安全了,也许我们还要换个地方。” 在判断了局势之后,白九霄的心里已在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洛玉影却道:“这个就不劳白公子费心了,我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该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那个承诺便是江轻鸿护她一时周全,而她则帮白九霄找到一个下毒的高手。 话音方落,白九霄微一皱眉,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看来今晚的不速之客实在是不少,这次来的会是谁呢 只有一个人。 应该不会是去而复返的杀手。 思绪飞快流转,白九霄最先想到的就是沈樊。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来的并不是沈樊。 此人脚步轻灵,轻功更高,因为白九霄觉察到此人踪迹的时候,他已来到了二楼。 “砰”的一声,窗子被一股力道撞开,伞尖朝外面走廊刺出,外面的人只轻轻闪身一躲,白九霄的人已随之跃出窗子。 “白兄,是我!” 听到这声音,怜儿悬着的心再次落下,因为她已听出来的人正是江轻鸿。 白九霄已收了伞。 “哦,原来是你。” 他眉梢一扬,挥伞搭在肩头。 “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 走进屋子,江轻鸿就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忍不住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托你的福,刚才是出现了一些小状况,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江轻鸿却无心与白九霄绕圈子,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一圈,他忽然想到方才经过院子时看到了那一块小小血迹。 “难道是沈樊出事了?” “沈樊出没出事我不知道,他不见了。而那些杀手已经来过这里,他们无功而返,很有可能会再回来。” “沈樊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怜儿忙道:“就是下午,沈大哥说要休息,我便没有去打扰,后来小神仙来了,我带他过去瞧伤,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白九霄补充道:“那时候还没有外人闯入,屋子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人应该是自己走掉了。” 江轻鸿不觉皱眉,问道:“离开之前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白九霄立刻撇嘴道:“你别问我,我可不知道,我连他的面也没见过。” 他说完看了一眼洛玉影。 洛玉影道:“昨日,我见过他。” 洛玉影虽然见过沈樊,但是她应该是不会说些让沈樊走的话的,除非她说的那些话使沈樊察觉到了什么,使得沈樊不得不离开。 这个时候沈樊应该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离开这里是冒着被杀的风险,那值得沈樊冒这么大风险的理由会是什么。 沈樊不是此地人,他来此地本是有师父的交托在身,但是却无端被人陷害,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此刻他所最关心的事,应该就只有一件。 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何查清这一切,不让华山派因自己名誉扫地,这是现在唯一可以让沈樊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事情。 洛玉影像是猜到江轻鸿心中所想,淡淡道:“大概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原以为可以帮得上你们,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冲动的一走了之。” 江轻鸿道:“这么说,洛姑娘应该也猜到了他离开的原因。” “我想他大概有了什么线索,所以急着去查。” 白九霄有些奇怪道:“可就算有了什么线索,他难道不应该告诉我们一声么,毕竟江兄和小叶救了他,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冒然离开很危险?” 白九霄考虑的很有道理,就算沈樊想到了什么,他完全可以将线索告诉其他人,他这一去可能生死未卜,若是就此丢了性命,总该留下些什么话,也好不至于枉死。 江轻鸿道:“除非有什么事还需要求证,他现在并没有什么把握,所以必须要自己亲自去,就算知道危险也顾不得;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是口说无凭,他怕自己说出来并不见得有人会相信,索性一走了之,又或许” 白九霄悠悠接道:“又或许不是他怕别人不信任他,而是他并不信任别人,包括这里所有的人,还有那位小叶姑娘。”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又笑了笑。 “又或许他根本就是怕了、逃了,想暂时保住自己这条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眼波流动之后,他忽然又道:“事实证明他走了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前脚才离开,后脚杀他的人就到了,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呢,还是那些杀手的运气太差。” 他说起风凉话来的样子更带着一种孩子般的顽皮,江轻鸿似乎听出了些别的意味,问道:“白兄这话似乎另有所指吧。” 白九霄淡淡一笑。 “我只是忽然想到,我们现在在这里都只是凭空猜测,而且这种猜测还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的,不觉得吗?” 这个基础便是沈樊真的是被冤枉的。 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沈樊是被冤枉的。 虽然风凌山庄真的有问题,也不见得沈樊就是完全干净的。 白九霄道:“沈樊被追杀的原因,你们可曾想过?”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到了重点。 江轻鸿只是沉默。 白九霄道:“子夜的杀手要除掉沈樊,如果是想来个死无对证,那沈樊当然可能是冤枉的。可是也别忘记,子夜是一个很严密的组织,成员身份都很隐秘。你怎知不是沈樊身份暴露之后,对子夜来说再无任何意义,所以子夜才想要除掉他呢?” 白九霄的提出的猜测是合理的,却无形之中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江轻鸿道:“沈樊是黑是白,也许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但是我所能确定的是一件事,如今的风凌山庄已经成为了子夜的联络点。”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好像沉重了许多。 白九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看来此次风凌山庄一行,江兄等又收获颇丰吧。” “收获谈不上,不过损失就大了,死了一个苏勇,烧了两座房,四个人下落不明。” 江轻鸿叹了口气。 苏勇这个名字引起了洛玉影的注意。 苏勇。 是苏家人。 白九霄道:“怎么,你们和人交手了?” “嗯,是子夜的杀手,但不知道和今晚来的是不是一批人,另外,苏勇之死恐怕还有些蹊跷。” 江轻鸿简略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白九霄道:“真没想到,原来苏家那件命案背后还有这么多的隐情,现在总算真相大白了。” 白九霄感慨一声后,又道:“对了,着火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人是想像毁掉灵云庄一样,烧掉风凌山庄?” “不,起火的不是风凌山庄,而是落风观。” “落风观是什么地方?” 这次问话的是洛玉影。 “这落风观因落风山而得名,是一处环境清幽,人迹罕至的道观,不过听说近半年的香火不错。风凌山庄就在落风山山脚下的山坳里,我与落风观观主无瑕道长相识,昨夜为避杀手,我们曾躲到观中,后来我们打算再去一趟风凌山庄,于是将苏勇的尸体暂时安置在落风观。不想我们一早才离开,还未到风凌山庄,就瞧见山上起了火。” 江轻鸿叹息一声。 “后来火势太大,扑灭之后,连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包括苏勇的尸体。” 洛玉影淡淡道:“从你们离开到观中起火,好快的动作,看来他们早已埋伏在那里,只等你们一走在下手。” “不错。” “起火的地方有两处,那另外一处是什么地方?” “另外一处地方就在落风观隔壁,是一座小茅屋,大概是子夜的人怕暴露行迹,所以也顺手放了一把火吧。茅屋里没有人,事后他们已检查过。” 白九霄道:“他们?那你自己没有去,那茅屋里住的是什么人?” “茅屋住的是一位鲜于先生,还有他唯一的小孙女鲜于苹,鲜于先生是一位隐士,也是我的熟人。不过他时常不在家,加上没有找到尸体,他们也许无恙。但是无瑕道长与小道士木鱼就不好说了,还有苏勇的尸体一并失踪,只希望他们没有落在子夜那些人手上。” 难怪江轻鸿一进来神色就不对,原来只间隔了短短一日,这中间竟又生出了这许多波折。 洛玉影淡淡思索着,直到江轻鸿讲述玩,都并没有再插话。 白九霄却忽然眼睛一亮。 “不对啊,这件事有古怪!” 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就连怜儿也听得一头雾水,可是却总说不上哪里不对。 直到白九霄道:“杀手应该杀的不是你们么,为什么不对你们动手,却要烧落风观呢?” 这一点江轻鸿似乎早已考虑过,于是道:“我想大概是为了苏勇的尸体吧,所以我才觉得苏勇死得蹊跷。” “他的死因是被剑所伤,你可瞧得出死于何种招式么?” 江轻鸿道:“如苏霆所说,那人的剑术比其余所有人都要高,而且他一击致命,杀了苏勇之后,到我们赶到,他似乎已不在其中。” “看来杀苏勇是此人蓄意所为了?” “是。” “可是他却只杀了苏勇?” 白九霄的眉心露出一丝微冷的寒意。 怜儿不解道:“什么意思?” 白九霄又立刻问道:“你觉得那些杀手真的是想杀你们么?” 江轻鸿毫不犹豫,很肯定的摇摇头。 “他们若想杀我们,也许我们根本走不出风凌山庄,他们大概是不想我们从风凌山庄中发现什么。” 风凌山庄有秘密。 这是江轻鸿第一个想到的念头,白九霄也随即想到。 “可是他们却杀了人,而且是苏勇这个自己人,看来苏勇身份暴露的事已经传到子夜耳中了。” 白九霄冷冷一笑。 “看来子夜的人还真是喜欢专杀自己人,苏勇如此,沈樊如此,就连今夜死在这里的那个人也是如此。” 这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对于无用的人,子夜只会毫不吝惜的无情抛弃,但是子夜的可怕之处还不止于此。 这就难怪许多人宁愿抱着必死的信念最后一搏,也不愿意加入子夜。 看来子夜的到来本身就是一场噩运,任何人都无法幸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三.去向 沈樊的失踪使一切变得更不明朗。 他的离开究竟是有怎样的原因呢,会是这种种猜测的其中之一吗? 在没有证据指向的现在,江轻鸿唯有停止继续猜想。 怜儿一直没有说几句话,她努力的在听,仔细的在想,尤其是提到沈樊的时候,她似乎格外用心。 此时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就在每个人都有所深思之时,她眨着眼睛,迟疑道:“有一件事我忘记了,现在我才想起来,不知道和那位沈大哥离开有没有关系。” 江轻鸿立刻鼓励道:“怜儿,说说看。” “今早我出去买菜的时候,沈大哥交托给我一封信,让我将信送到苏家去,可是我送去了之后那封信却被退了回来。” “那是一封什么样的信?” “信是封好的,再说别人的信我也不好偷看,所以我也不知道。” “苏家,是苏霆家?” “是的,不过信不是给苏霆的,我看到信上的名字是苏如山。” 白九霄突然插话道:“苏如山不就是苏霆的老爹么?” 江轻鸿眼波一动,忙道:“那信为什么会被退回来?” “其实也不能算被退,因为沈大哥再三交代一定要我亲自将信交到苏如山的手上,但是守门的不肯,还说苏老爷不见客。沈樊还告诉我可以将信交给一个叫做苏安的人,可是他又偏偏不在,最后见不到人,我只好将信又带了回来。” 听完怜儿所说,江轻鸿点点头。 “这就是了,苏老前辈以病谢客,几乎是不见外人的,何况那些人见怜儿只是个面生的小丫头。苏霆临走前也一定特意交代过,而苏安今早又和我们在一起,这信送不下也不奇怪。” 白九霄立刻问道:“那信呢?” 怜儿道:“信我当然已经还给沈大哥了,我是亲眼见他将信揣进怀里的,不过他走前有没有将信留下就不知道了,要不然我去他房间瞧瞧。” 她说着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看来这封没有送出去的信就是关键,沈樊的离开与苏家有关。 这一点之前江轻鸿倒没有想到。 白九霄恍然耸肩道:“哦,原来是苏家,看来沈樊已经找到了更好的藏身之处。这家伙也太不地道了,他走就走,干嘛一声不吭,让我们这些人在这里瞎想。” 他忍不住抱怨。 洛玉影道:“沈樊既然是为苏家之事而来,又被无端陷害,倒也是合情合理。江公子,你说呢?” 她看向江轻鸿,似乎知道他不见得会认同。 江轻鸿果然叹了口气。 沈樊与苏霆相熟,华山剑派与苏家又关系匪浅,对于他来说,苏家的人显然比江轻鸿等人更加可靠。 不过在这个时候,看似安全的苏家其实并不安全。 现在苏家的事情似乎开始浮出水面,更加印证了江轻鸿的顾虑。 少了个苏勇,却还有一个唐蜜。 江轻鸿正打算着要不要再往苏家走一趟,洛玉影道:“我想沈樊或许并不只是想找一个容身之处这么简单,否则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走,而要怜儿先送一封信呢?” 洛玉影微微侧眸,微冷的眼神一扬。 “或许他原本没有打算离开,他要走不过是因为那封信没有送到,所以信里写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这个推测比白九霄得出的结论更加合理,也更有说服力。 若是沈樊要投靠苏家,在江轻鸿将他从地牢中救出来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前去,不必再到洛玉影这里来。 江轻鸿与苏霆也是朋友,这一点在江轻鸿面前并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所有的可能汇集在一起,事实仿佛渐渐明朗。 沈樊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许与他被陷害之事有关,或许与苏家有关,又或许是与子夜有关。 总之想到这件事之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苏家求助。 所以他才写了那封信,将信交到了怜儿手上,并嘱托怜儿一定要亲手将信交到苏如山手上。 可是他没有想到,苏家因为子夜之事早已加强了戒备,怜儿见不到苏如山,苏安又不在,信并没有顺利交出去。 怜儿将信带回,沈樊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耽搁,哪怕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自己也要亲自走一趟。 沈樊,一定是去了苏家。 但是江轻鸿晕倒在山上,之后被带回相思楼,从相思楼一出来,他便火急火燎的去了苏家。 他见到了苏霆,当然慕容瑜也在,他们待了几个时辰,午后才从苏府出来。 而沈樊正是午后才不见了。 送信的人是怜儿。 沈樊送信之举证明了两件事。 第一,沈樊做事还是很谨慎的,他清楚自己的状况,起初并不想露面;第二,沈樊对他们这些人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戒心,他敢将信交到怜儿手上,证明信上所写的内容虽重要,却并非不可告人。 看来关键还是在那封信上。 怜儿还没有回来,但是江轻鸿猜测那封信就算没有被沈樊带走,也很可能在信送不出之后被他自己毁掉。 但是信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沈樊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白九霄也一直在揣摩信上的内容,此时思索道:“沈樊要送的那封信是指名要交给苏如山的,看来极有可能是与苏家有关的,现在苏家最紧张的不外乎一件事,那就是子夜。会不会是沈樊发现了苏家可能潜在的危机,所以才这么急着去通知苏如山?” 江轻鸿没有答话。 洛玉影淡淡道:“这很有可能,不过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二位怎么看。” 江轻鸿忙道:“姑娘请讲。” 洛玉影轻笑。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 他自然是指的沈樊。 但是这个“为什么”三字却显得指向不明。 为什么沈樊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沈樊真的是子夜藏在华山派里的人,为什么沈樊的秘密会被风凌山庄的人揭露? 如果沈樊是被冤枉的,为什么偏偏是他? 江轻鸿最先想到的是这样三个问题。 沈樊出现在这里,表面看起来就是奉师命,为苏霆的婚事前来,但实际上苏家的情况他是否知道呢? 也许沈樊来到这里,本就是因为子夜。 苏家危急存亡,华山剑派与其关系深厚,沈樊当属华山剑派门下的佼佼者,他的出现也许意味着华山剑派已打算出手相助。 若是如此,沈樊更像是被人冤枉的。 一旦沈樊背上诬名,便等于切断了苏家与华山剑派的纽带。作为华山剑派的大弟子,沈樊若是与子夜有瓜葛,便证明华山剑派内部出了叛徒。莫说沈樊的身份若是坐实,整个华山剑派内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就算是现在,沈樊是子夜中人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华山派想必也不敢在此时轻举妄动。 退一步来说,沈樊若是子夜的人,此时暴露倒是弊大于利。毕竟苏家再势大,也终究是比不上华山剑派的。沈樊作为华山派大弟子,在华山剑派门下的地位举足轻重。若他与子夜是自己人,那么在非必要的时刻,沈樊绝对是一枚不会被轻易舍弃的棋子。 而沈樊的清白又牵扯到了另外一个人。 风凌公子。 从那位朱大总管拿出沈樊的亲笔信的时候开始,风凌山庄与风凌公子毫无疑问就与沈樊站在了对立的立场。 若沈樊是正,那朱大总管的证据就是假,那一晚发生的一切就是个一箭双雕的局。嫁祸沈樊与毁掉灵云庄,子夜的收获颇丰离不开风凌公子的功劳。 但沈樊若是邪,子夜不过是利用了风凌山庄之行转移视线,他们的人根本没有料到风凌公子会将沈樊的身份抖出来。 风凌公子若真与反对子夜的人有来往,被子夜盯上也是必然。以子夜的行事风格,也许他们早已收买了风凌山庄的人。灵云庄被毁当夜,双拳门的眼线发现带杀手离城的正是一名彩衣人。 当然他们以为那些杀手是行凶之后离开,但是若说他们并不是离开,而是为了要去完成另外一项任务也无不可,譬如铲除风凌山庄。 从沈樊被朱大老板指证,到他们最终离开风凌山庄,这期间足够风凌山庄的内奸将消息传出去。 也许正是沈樊身份的暴露,激怒了子夜,子夜的杀手便被引到了风凌山庄 风凌山庄是有些古怪。 但是若是主人脾气古怪,宅子古怪一些也属常事。 风凌公子的神神秘秘在所有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但是要与子夜为敌,若非极为谨慎小心,恐怕也不会坚持到现在。 继灵云庄被毁之后,如今的风凌山庄无疑已沦陷,也许真正的风凌公子早落入他们的魔掌,祸福难料。 两个极端,两种推测,两种形势 不同的是身边谁是敌谁是友,相同的是不论何时,子夜仿佛都时时占得先机,而站在子夜对立面的他们却总是处处被动。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比江轻鸿的感受更深。 每一次,在他以为即将接近某些真相的时候,新的谜团又会出现在眼前。 从最初青荷之死、吴令等人被杀、魔教“金手印”的出现,引出了苏家与慕容家联姻,三家结盟背后的隐情;形势是在风凌山庄之行后开始急转直下的,沈樊被怀疑、灵云庄被毁、姬灵云烧死、罗青二人身份成谜 好不容易等到苏勇浮出水面,却又被子夜杀手所杀,甚至连累落风观起火,观中人下落不明。 太多的谎言,太多的虚假,太多的别有用心交织在一起 出于不同的目的,带着不同的动机,每个人似乎都在说谎,都在伪装。 掉进子夜漩涡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例外。 如果真的有例外,也许就是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吧。 白九霄与洛玉影。 从头至尾,江轻鸿没有怀疑过的,也就只有这两个人了。 这也是江轻鸿将沈樊送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除了他们两个人,此地再没有一个人是值得完全信任的。 江轻鸿不愿意将事情想得很坏,可是严峻的形势却不容他乐观。 白九霄忽然对洛玉影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洛玉影道:“带些冷水过去,或许能从那些人嘴里得到些什么有用的。” 地窖里又黑又暗。 白九霄钻了进去,没过多久,就从里面拎出了一个人来。 这个人身形摇晃,似乎药力还没有完全过去,人看起来也并不清醒。 白九霄用瓷碗从桶里舀了水,干脆的泼在了他的脸上。 “喂,醒醒!” 凉水一激在脸,那个人忽然一个冷颤,好像从梦中还转过来,立刻恢复了几分意识。 但是他的双目还是迷茫而空洞的,他喃喃道:“水,给我水” 话刚说完,他忽然站起身,一下向白九霄扑了过去。 白九霄被吓了一跳,一个急拳打出去,将人打的踉跄倒地。 “水!给我水!快给我水!” 他大叫着,就像是一个疯子般,声音很快由茫然的乞求变为歇斯底里的狂叫,仿佛变成了一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水桶就放在旁边,但他仿佛就认准了白九霄,跳起来又要扑过去。 江轻鸿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衣领,手腕一用力将他的头向水桶那边按了过去。 黑衣人的头被整个强行泡进了水桶里,他挣扎着,水花四溅,几次都差点将水桶弄翻。好在江轻鸿手上的力道很足,不多时,方才暴躁的黑衣人渐渐不再挣扎,很快变得像一只死鱼般。 白九霄皱眉提醒道:“喂,别把人弄死了。” 江轻鸿却好像没有听到,依旧将人死死的按在水里,就在白九霄忍不住要上前阻拦的时候,被强按在水桶里的人竟然又有了反应。 水桶里传来咕嘟咕嘟声,那是人呛水时发出的,江轻鸿松了一口气,手已用力,将人从桶里拉起,然后丢到了一旁。 接下来江轻鸿的举动就更加奇怪了,白九霄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人已冲进了地窖,并且喝道:“快来帮忙!” 刚灌了一肚子水的黑衣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倒是看起来不会逃走了,白九霄只好跟着,又想往地窖里钻。 他刚踩在梯子上,一个人就被丢向了他。 “快,将人带出去,泡水!” 所谓泡水,就是重复江轻鸿方才所做的。 于是,每一个黑衣杀手便像一只只待宰的鸡,每一个人都被强制过了一遍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四.杀手团 不多时,怜儿听到了动静,从沈樊待过的那间屋子走了出来。 院子里躺着一个个四肢瘫软的人,口中不停发出轻微的呻吟之声。 方才还是生龙活虎,凶神恶煞的杀手们好像在转眼间都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白九霄心中暗暗惊叹,开始他以为那些杀手都被洛玉影毒死了,结果证明他们只是被迷晕了过去,但是现在 但江轻鸿一系列的动作又告诉他,这些人所中的绝非普通迷药。比起让人一时失去意识,产生晕眩,这种药似乎还会对人的神智造成一定的影响。 脚步声很轻,从楼梯上慢慢下来,伴随着几声略不沉稳的呼吸。 江轻鸿霄抬起头,就看到斗篷里那张苍白的脸。 冰冷的眼眸中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冷漠,轻微的目光在地上躺下的所有人身上一转,最后才停驻在了江轻鸿的脸上。 江轻鸿的神情有些奇怪。 今夜他的心情虽一直很沉重,但是面上的温和并未减,而此时那沉静眉眼处的温柔已完全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着洛玉影,似乎多了些凝重的戒备。 “姑娘对他们下的迷药,是不是那个?” 那个。 那个是哪个。 白九霄还没问。 江轻鸿又道:“是噬魂散,没错吧。” 噬魂散。 这名字可比夺命紫萝要响亮的多。 白九霄听这名字也觉得耳熟,但一时竟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 洛玉影淡淡一笑。 “江公子果然很有见识,连噬魂散都知道。” 江轻鸿眼光一沉,骤然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洛玉影的嘴角还浮着那一丝的轻笑。 “我是什么人?这与江公子所关心的那些事有关吗?” 江轻鸿不理会面前之人神情中的冷蔑,沉声道:“有些话在下应该已经和姑娘说过,姑娘难道忘了?” 洛玉影道:“江公子这话是兴师问罪?” “不敢,洛飞烟他们虽然一时栽在了姑娘手中,也不代表着姑娘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为所欲为。噬魂散比夺命紫萝更加招摇,也更加可怕,希望姑娘谨慎使用,千万莫要害人害己才好。” 江轻鸿的口吻有些重了,怜儿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异常。 只听洛玉影淡淡道:“放心,这也是改良过的,否则我怎么敢拿出来用。” 她微微侧身。 “有什么发现吗?” 这话是问怜儿。 怜儿回过神,答道:“没有,屋子里找遍了,信看来是被沈大哥拿走了。” 洛玉影道:“怜儿,那你将清心丸拿来。” “好。” 怜儿应了一声,忙紧步走开,不多时,果然拿了一瓶药回来。 洛玉影示意。 她便将药交给了江轻鸿。 “喂下这药他们就会立刻清醒,不过不用着急,最好一个一个的来,我保证他们不会有一个人变成傻子的。” 从这句话中,白九霄像是听出了几分意思,于是诧异道:“你们所说的噬魂散,难道就是可以迷人心智,使人失去理性,最后变成傻子的那种毒药?” 噬魂散。 这是它原来的名字。 洛玉影却觉得这并不贴切她手中现在的这药。 白九霄见洛玉影也不反驳,忍不住皱眉道:“你和天星帮有什么关系?” “有噬魂散就一定要天星帮有关吗,别忘记我是个以毒为生的人,所以不论是什么样的毒药,只要能到手中的,我都会想研究一下。创造这噬魂散的人确实是个天才,不过药性太猛烈阴毒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只是调换了其中几位配药,这噬魂散就变成了一种药性很强的迷药,当然,初期的症状还是很相似,江公子才会想错了吧。” 这一点她倒没有在说谎。 首先,她没有说谎的必要;其次,说话间,躺在地上的人已陆续有了知觉。 江轻鸿道:“连噬魂散都可调配,姑娘真是一手好本事,让在下不得不佩服。” “佩服就不必了,只希望江公子能明白一点。我虽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是个喜欢害人的杀人狂,有什么想问的还是尽快吧,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 这四个字说的饶有深意。 江轻鸿微微颔首,像是领了洛玉影的情,眼神便在这几人之中一扫。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高大,面容瘦削,一双深邃的眼睛此时正在闪闪躲躲。 他就是方才第一个被白九霄丢出来的人,此时他的情况显然已好转了许多,除了四肢无力,还有方才呛了水还觉得有些难受之外,他眼神中的困顿已经消失了大片。 “高兄,久违了。” 江轻鸿一抱拳。 高个子的神情已变得很难看,他紧紧闭着嘴,没有说话。 白九霄吃了一惊。 “怎么,你认得他?” 江轻鸿轻笑。 “大名鼎鼎的巡江三盗,筷子手高阔松高兄,在下几日前才与高兄碰过面的。只不过那时候高兄还是潜龙帮门下,想不到才短短几天的时间,高兄如今已投入了子夜麾下,干起了杀手的行当。” 白九霄也注意到高个子的手。 这双手的骨骼分明,手指纤细而狭长,手背上一条条突起的青筋彰显着那可碎石断骨的手劲。 巡江三盗的名头白九霄并未听说过,不过“筷子手”的外号倒是没有起错。 就在前几日,在那半江瑟瑟的飞鱼江畔的跃鳞楼上,叶小蝉就险些在这双手上吃过亏。 见高阔松的面色如铁,江轻鸿又笑了笑。 “在下只知道高兄一双筷子手,掌力十足,却不知高兄原也是擅长用剑的。正巧,在下有一位朋友的剑法也很不错,下次若是有机会,二位不妨切磋切磋。” 江轻鸿微微停顿,又道:“在下的这位朋友姓沈,名樊,高兄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高阔松脸上的神情更加阴沉,他似乎打定了主意,绝不在这些人面前开口说一个字。 江轻鸿终于忍不住叹息。 “这世上的路有千条万条,为何有些人总要往那死路上走呢。高兄,子夜非福,回头是岸。” “回头?” 高阔松冷冷一笑。 “如今我既已落得如此下场,如何还能回头,你可知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江湖之中小有名气,我们既已暴露,便是再无活路。” “有没有活路不是别人说了算的,而是要看你们自己,不过你们还算是幸运的。今天这院子里是见了血,死的人身份也和你们一样,他是怎么死的你们该最清楚。怪丫头虽然迷晕了你们,但是她终究没有子夜的人那般狠毒,所以我们也并没有打算对你们怎么样。” “那难道你们肯放了我们不成?” 高阔松冷笑。 他绝不相信这些人会如此好心,他知道他们不过是另有目的,他也知道闭口不语总不是办法,所以倒想听听这些人能说出什么来。 江轻鸿的目光轻轻扫视一圈,诚恳道:“放了各位是一定的,只要各位保证今后不再为子夜做事,埋没良心,各位随时可以走出这道门。” 地上的其余几人也已逐渐恢复了意识,江轻鸿几乎已认出了所有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半晌才有人虚弱问:“你你们真肯放过我们?” “在下从不曾有心与各位为难,而是子夜。诚然,如此子夜的势力如日中天,但是子夜残害无辜,野心甚大,终究不是正途。几位虽然出身不同,身份也有差别,但到底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在江湖上闯出些名气也实属不易,如今自毁前程,恐怕终有一天后悔莫及。” 江轻鸿言辞切切,听了这番话,有人叹息,有人丧气,有人则红了眼眶。 高阔松冷冷道:“就算几位肯放过,只怕一走出这道门,我们就会当场殒命。这就是子夜的规矩,失败者是不配活在这世上的。” 白九霄忍不住道:“既然你们也知道子夜的行事作风,那现在又算什么,他们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宁死也要效忠他们?” 高阔松沉沉叹了口气,脸上的沉重之色中露出一丝深深懊恼与悔恨。 “哎,我们这等人哪里还有什么‘忠’字可言,如此也是形势所逼,不得已为之,我们的亲眷都在子夜的控制之下,就算是没有亲眷的,也都被子夜捏着把柄。人在江湖,总有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这些秘密一旦揭开,就算子夜不会除掉我们,我等在这江湖上也再无立足之地了。” 这就是子夜的手段。 不论地位多高,身份多特别,一旦落在子夜手中,他们都是命如草芥的蝼蚁,一旦一时大意,出现纰漏,随时准备无端送命。 就像今晚一样。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面前不知道发生了多少。 能提心吊胆的活到现在,不知是他们这些人的幸运还是不幸。 子夜是个行动极其严密,等级十分森严的组织,各个分堂之间互不干涉,分堂下设有不同的机构组成,亦是各司其职。 杀手团在一堂之中也算中坚力量,顾名思义,他们是子夜之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干的就是刀尖舔血的力气买卖,最危险但也极容易立功。 杀手团组织严密,最讲究服从,他们兵器统一,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出来的人。他们之中不乏武林名家,也有江湖败类,总之只要杀人的功夫好,一旦被子夜看中,总有办法会被纳入旗下。 高阔松的功夫虽也不赖,但是江轻鸿注意到一点,那就是杀手团清一色都是用剑的高手,而高阔松最擅长的却不是剑术,而是擒拿手法。 高阔松道:“其实我本不是杀手团的人,我们这些人都不是。” “哦?” “杀手团之外还有一只外援团,我本是外援团的。外援团人员很杂,相互之间也是单线联络,我是半年人被人拉拢进来的。当时,我是被作为潜龙帮的内应而加入的外援团。” 白九霄撇嘴。 “原来如此,他们一定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高阔松沉了口气继续道:“加入外援团之后,每个月是有一笔钱,会在划归到我在银号的名下。他们的人还承诺,若我能在潜龙帮混出头来,到时候子夜的人就会扶持我,登上潜龙帮帮主的宝座。” “他们这么看得起你,那这半年来,你在潜龙帮一定没少为子夜出力了。” “出力谈不上,这半年我几乎很少有子夜的消息,加上潜龙帮帮主司徒潜龙是个十分精明的人,所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老老实实的在潜龙帮里打拼,反正子夜的钱从来没有断过。” 高阔松的神情中露出嘲讽与无奈,似乎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鼠目寸光是多么的愚蠢。 与狼共舞,与虎谋皮,是贪婪让他一步一步走向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外援团,呵呵,子夜的花样还真不少。” 白九霄淡淡一笑。 江轻鸿道:“那你又是怎么会到杀手团来的。” “依仗着曾有恩于司徒潜龙,大概我在潜龙帮里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过招摇,原以为已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但想不到丘独峰一步一步打乱了我的计划,那日在跃鳞楼,他是借题发挥,更是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踢出了潜龙帮。” 一旦脱离了潜龙帮,那些原本围绕在高阔松身边的弟兄也就随之疏远了,甚至对于子夜来说,高阔松也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他们都只是子夜的棋子,为了不走漏风声,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只有一种下场。 在高阔松每月从钱庄里拿到那笔钱的时候,他远远没有料到,自己被赶出潜龙帮之后会是如此凄惨的下场。 一方面,是他咎由自取;另一方面,也是他小看了丘独峰与司徒潜龙的关系。 毕竟丘独峰曾不止一次的向司徒潜龙状告过,但是司徒潜龙都没有真正的对高阔松怎样。 他知道司徒潜龙是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流言蜚语,就让自己仗义之名受损,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的。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丘独峰会突然发难。 丘独峰在潜龙帮中的地位也并不一般。 这是个很怪的人,他与司徒潜龙是结拜兄弟,但在潜龙帮里却很少露面,也很少插手帮中之事。 而他不俗的地位只是因为司徒潜龙待他与别人不同的缘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五.智囊 “所以说,你现在之所以变成了杀手,是因为被逐出了潜龙帮,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高阔松点点头。 “可以这么说,对于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子夜可是从不会留情的,为防他们杀人灭口,我只好自告奋勇,加入了杀手团。” “怎么,外围团的人还可以加入杀手团吗?” “这其中就另有隐情了,本来是不可能办到的,因为杀手团的组织严密,都是经过统一训练,严格选拨的,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起码也需得是以一当时十的高手,而且必须是用剑的好手。” 江轻鸿立刻问道:“用剑?为什么?” “似乎是因为堂主本人擅长用剑,而且对剑这种兵器格外偏爱,听说这杀手团种有几位高手都是堂主亲自招募的。” “既然杀手团在选人上如此严苛,那阁下又是如何进入杀手团的呢?” “这说起来还要感谢此地的三大势力,子夜得到消息,苏家、慕容家、双拳门三家为了对付子夜竟然意图联合,而龙虎分堂在此地就只有杀手团这一支行动的中坚力量。加上之前的行动也略有损兵折将,所以前几日开始,上面已经在着手扩充杀手团” 白九霄恍然,“原来如此,此时急于扩充杀手团,但是招募又不能马虎,与其再浪费精力在拉拢新人上,倒不如内部消化,从其他部分抽调人手过来。” “不错。子夜的架构并不复杂,我们外援团人员组成却很广泛,听说除了安插在旁的大帮小派的内线,有专门为子夜提供经济的生财人,有负责打探传送消息的鸟人,还有在外安插眼线的播种人。像我们这些被利益拉拢进来的内线,都只是最外围,接触不到子夜中的任何机密,只是负责严格执行命令罢了。进去杀手团之后也差不多,不过是随时听候调配。” 高阔松不像在说假话,以他的身份,在子夜中确实应该算个小角色。 白九霄道:“那除了杀手团,外援团之外,子夜中还有什么?” “除了这两个外围团,那就只剩下智囊团了。听说智囊团的成员身份都极为隐秘,一般有五到十人不等,个个都是不同一般的精英。智囊团之上才是分堂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哦,那看来杀手团与外援团不过只些听命于人的家伙,只有这智囊团中的人物才是为祸一方的背后主使。” 白九霄一边说着,看向江轻鸿。 江轻鸿的脸色仿佛更加凝重,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正如白九霄所言,智囊团才是一堂的核心,若说杀手团与外援团是子夜的四肢,那智囊团便是子夜的头脑与心脏。 难怪子夜一向无往不利,原来再一堂之中,除了位高权重的堂主,还有诸多藏于暗处的高人在幕后指点。 现在,他所要对付的不过是子夜的一个分堂。 而这个分堂里,却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所以他们才会时时处处处于被动,以至于江轻鸿许多次都感觉到寸步难行。 他们已不知在子夜手中出过几次亏,但是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些人的真实存在。 江轻鸿忽然想到,以子夜那种无孔不入的行事作风,那些人或许早就可能在他们中间了。 这个想法让人不寒而栗。 他忽然道:“高兄,加入杀手团之后,你们都做过些什么。” “杀手团行动之时都是随机抽调人手,临行前才会告知任务,我们这些人当前的任务是追杀天外剑客沈樊。” “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的任务。” “午后我们就潜伏在外面了,只是带头人不许我们轻举妄动,直到入夜才吩咐动手。” “带头人?” 对于高阔松提到的这个称呼,引起了江轻鸿的注意。 “是的,听说带头人同我们一样,也是杀手团的,杀手团中有三个带头人,他是其中之一吧” 对于杀手团中的事,高阔松已私下打听了不少,不过他到底加入的时间不长。 此时,高阔松身后的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插话道:“不,今天带我们来的这个带头人并不是之前的带头人,应该是个新人。” “哦?” “因为他的声音,虽然我们都没有见过带头人的相貌,但是对带头人的声音还是很熟悉的。” 江轻鸿点了点头。 这个小胡子姓孙,名不乐,外号“孙一剑”,是武当门下带艺从师的俗家弟子,江轻鸿正是从那两撇形状独特的胡子上认出他来的。 白九霄道:“带头人是不是被杀死的那个?” 孙不乐道:“不是,正相反,我当时恰巧看到了。是带头人,是带头人用暗器杀了他。” 所有人都觉得十分意外。 江轻鸿立刻警觉道:“什么死人?死的是谁?” “死的是个杀手,之前挟持过洛姑娘,不过是被他们自己人干掉的,应该是不想受制于人吧,然后引发了混战,迷药一发作,他们就撤了。” 江轻鸿默然片刻,忍不住皱了皱眉。 “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大概运气好吧,还以为这次凶多吉少,没想到他们倒是知难而退了。” 白九霄无奈的笑了笑,似乎表现的有些失望。 他虽然不喜欢麻烦找上门,但是一旦麻烦来了,他也绝不是怕事的人,而且现在子夜也开始渐渐引起了他的兴趣。 然后,江轻鸿忽然问了一个很特别的问题。 “带头人用暗器杀人?是什么样的暗器。” “什么暗器这个我倒没怎么注意,不过那人的暗器功夫很不错,不然死的这个倒霉蛋也不会躲闪不及了。” “那尸体呢?” “尸体我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你不会将尸体扔出去了吧。” “这个当然了,难道我还要将那个死人留在这里过夜不成” 白九霄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这一点他还真无话可说。 江轻鸿立刻稳稳一拍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走,带我去。” “去哪儿?你不会要去找那个死人吧。” “好了,有话等回来再说。” 该问的也差不多了。 江轻鸿转身一抱手。 “诸位现在可以自行离开了,只望各位今后再莫要与子夜为伍,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等院子里的黑衣人散去,江轻鸿对白九霄道:“算了,还是告诉我尸体在哪里吧,你就不用去了,洛姑娘这里不能少了你。” “还是我带你去吧,丢在哪里我也不一定说得清,还有别小看了她,要是有人敢对她不利,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走吧。” 白九霄手一扬,人已大步走了出去。 江轻鸿对洛玉影微一点头示意,快步跟了上去。 院子里变得空空荡荡。 洛玉影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怜儿走过来。 “玉姐姐,外面冷,我们还是进去吧。” 由怜儿扶着,洛玉影慢慢的走上了楼梯,却一直没有说话。 “不用担心,我想他会没事的。” 洛玉影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怜儿的心微微一动,从思绪中回过神。 “玉姐姐,你说他会是坏人吗?” “他”指的是沈樊。 关于沈樊,怜儿也曾听到些风言风语,之前叶小蝉离开之前就曾对她交代了许多话,譬如让她盯着沈樊之类,还说一定不能让沈樊溜走。 如今看来,叶小蝉的顾虑竟是有道理的。 沈樊真的走了,不告而别。 怜儿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他非要如此。 此时此刻,她心中的懊悔更甚。 若非有她替沈樊送信,也许便不会有后来的这许多事。 若她能多留心些,也不至于让沈樊钻了空子,悄然离开。 她现在只后悔,为什么没有将那封信交给洛玉影,或是至少自己该瞧瞧看看信中的内容有没有问题。 “别多想,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要轻易对任何事下结论,更不要被无端的情绪所左右。沈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日后你的心中自会有答案的。” 洛玉影的话让怜儿心里得到了稍稍的平静,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又走了几步,怜儿才又低声道:“玉姐姐,不论如何,都是怜儿错了,还有功夫的事,我并不是存心隐瞒的。” 关于她会武功这一点,从出事之后,她便一直想解释,但是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她显然并不愿意当着白九霄的面说这个。 女孩子家的心事总是格外多,心思也格外重。 对于白九霄,他们虽然也算是熟悉,但是还没有要好到可以无话不谈,而且白九霄那张利嘴和叶小蝉也是半斤八两,她只怕一旦说出来,不留意会闹得沸沸扬扬,徒生事端。 “这件事其实说来话长,还要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起。” 说到这个,怜儿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眉眼之间露出几分淡淡的愁容。 洛玉影侧眸看着她,用那微冷的目光,依旧从容而淡泊。 她柔声开口道:“我知道,你是逃出来的。” 不论怜儿来自何方,她一定是逃出来的。 这一点洛玉影极为肯定。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收留怜儿的原因之一。 或许是她心中唯一的一丝悲悯还没有死,又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恻隐之心动摇了理智。她现在还能记起,怜儿出现的时候灰头土脸,就像一只刚从猎人手中逃脱出来的受惊小鹿,眼神里都写着惶恐与不安。 那个时候她已经饿了三天,还是在人贩子的手里。 她虽然害怕,但是一直都努力保持着镇定,不像别的被拐来的女孩子,她既不哭也不闹,只是可怜兮兮的缩在角落里,表现出十分恐惧而不敢反抗的样子。 所以,她后来才有了机会,趁人贩子将她带进城城里,准备卖到妓院的路上,她滚下了马车,趁着人多,逃进了巷子。 那天,小院的门没有锁。 洛玉影正在屋子里看书,突然有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闯了进来,扬言要她将人交出来。 洛玉影只当他们是惹是生非的混混,小惩大诫之后,给了些教训也就放走了他们。 直到那些人走后,她听到厨房里似乎有动静传出来,于是她在那里发现了怜儿。 后来,她帮怜儿救人。 再后来,怜儿便留了下来,一直在照顾着她,同时也忍受着她的坏脾气。 洛玉影知道,怜儿虽然叫她一声姐姐,可惜她却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能有一个怜儿这样的好妹妹。 洛玉影也知道,她待怜儿虽不算坏,但也并不好。 她教训那些人贩子,放走了所有被人贩子关着的姑娘,只因她痛恨那些残忍对待别人的人,并不是因为要帮怜儿。 她留下怜儿,也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在身边,替她去办一些她不方便出面的事,毕竟为了躲避洛家人的追查,她几乎足不出户,更不敢在外面抛头露面。 可是因为这些,怜儿却对她心存感激。 洛玉影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人缘好的人,别人和她在一起,大抵都不会觉得自在的。 她也是一样。 她并不擅长与人相处,她更习惯与寂寞孤独为伴。 甚至有人在的时候,她也会觉得不自在,觉得不舒服。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是抗拒的。 她从不主动和怜儿说话,除非怜儿问她什么,她必须要回答的时候,或者有时她需要怜儿帮她做些什么事情,她需要嘱咐的时候,否则她几乎一整天也不愿意说一句话。 而且自从住处多了一个人,她更加喜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怜儿一直小心翼翼的适应着她,也许是寄人篱下的感觉使然,也许是洛玉影总拒人千里,让她摸不透她的脾气,又也许她是怕她的 这些洛玉影也有着自己的猜测,总之,她适应起来倒没有这么困难。 怜儿天性善良而乐观,性情单纯活泼,但骨子里却有着文静懂事的一面,平日里她既不吵闹,又不多事,不明白的时候就静静的看着,加上她聪明机灵,久而久之与洛玉影相处起来倒也融洽。 不过怜儿却觉得这种融洽之中,始终隔着些什么,让她看不透洛玉影的心。 再到后来,一个人的出现使这种情形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个人就是叶小蝉。 那是在一个盛夏的夜晚,怜儿搬好竹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乘凉。 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叶小蝉出现的方式要比她还特别,因为叶小蝉是突然之间从天而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六.追忆 准确的说,叶小蝉也不是从天而降的。 她只是受了伤,一脚踩空,从屋檐上掉下来的。 那次叶小蝉几乎是死里逃生。 在叶小蝉醒后,洛玉影似乎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子不简单,所以立刻就让怜儿将人请了出去。 但是第二次,叶小蝉又来了,还是带着一身的伤。 她似乎把洛玉影这里当成了一处可以用来藏身的隐秘之所,这次依旧很幸运,追赶她的人还是没有发现。 因为这些人和上次的也是同一批人。 等到第三次,没有了之前的狼狈,叶小蝉是大摇大摆的从前门走进来的,而且这次的叶小蝉一身光鲜,依旧还是男装打扮,身后还带了一批浩浩荡荡的随从。 随从有手里提的,肩上挑的,怀里抱的从最精美的首饰、最华丽的绸缎、最可口的点心,再到最昂贵的补药,叶小蝉准备的大礼足以令所有人大开眼界。 不过只有一点,这些随从都只是些半大的孩子,而且穿的破破烂烂,像是一群小乞丐。而在这样一群孩子中间,叶小蝉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叶小蝉肤白貌美,瓜子脸大眼睛,叶眉小口,换上男装英气勃发,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闪动着比阳光还要璀璨的光芒,让人见了便心生喜欢。 不得不说,起初怜儿对叶小蝉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她一向觉得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并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能备下这么多厚礼,专程上门答谢,足见其心意了。 那天的天气依旧很炎热。 从没有帮忙接待过客人的怜儿几乎要忙的手足无措,好在那些跟着来的孩子并没有待太久,临走的时候,叶小蝉还向他们发了赏钱。 怜儿很快发现,这些孩子大概就是为了赏钱而来的,因为他们得了赏钱之后,就呼啦啦的散去了。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洛玉影的目光从未向那些礼物上暼一眼,似乎对叶小蝉的出现也没有丝毫的反应,直到此时才淡淡说了一句。 “怜儿,上茶。” 上了茶之后,叶小蝉很委婉的将怜儿请了出去,所以怜儿才觉得很好奇,好奇她对洛玉影说了什么。 但是没多久,叶小蝉就捂着胸口,神情忿忿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径直冲出了大门。 怜儿不由笑了。 她现在知道,这个奇奇怪怪的叶小蝉肯定是在洛玉影那里吃了亏。 但看着满院子里摆满的东西,怜儿又有些犯愁,该如何处置这些。 “你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就丢到门外去,反正不要白不要。” 有了洛玉影的指示,怜儿心生欢喜。 毕竟这都是些好东西,随便扔出去还真有些可惜。于是她将东西清点了一番,写了个单子,然后挑了些有用的留下,其余用不到的也零零碎碎的送人了。 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东西有的送给了卖菜的大婶,有的送给了切肉的大叔,还有的送给了巷子口时常流着鼻涕吃窝窝的小牛。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叶小蝉的耳朵里,想不到她竟是个赖皮的行家,从此时常以索要聘礼为名,经常来串门。 “聘礼”这个说法倒是让怜儿摸不着头脑,叶小蝉却义正言辞的说她上次来是提亲的。 提亲的对象当然是洛玉影,至于新郎官嘛,当然就是她自己。 怜儿简直苦笑不得,因为在替叶小蝉上药的时候,她早已知晓叶小蝉女儿家的身份。 至于洛玉影,她的眼睛更毒,自然也是瞒不过她的。 所以对于满嘴谎话,无理取闹的叶小蝉,上次洛玉影才用了些手段,希望她能学乖些,不要再来找麻烦。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怜儿笑的弯了腰。 叶小蝉却依旧眉飞色舞,一本严肃道:“本俠就是看中了她,要娶她,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了,你也是个大姑娘,大姑娘怎么能娶亲呢?” 怜儿还是咯咯笑个不停。 叶小蝉眼睛一瞪。 “我是姑娘怎么了,谁又说女孩子就不能娶亲了。” 怜儿痴痴的笑,心里在想着,原来这叶小蝉竟是个傻子。 叶小蝉道:“这很好笑么,既然男人能娶亲,女人为什么不可以?” 怜儿忍住笑。 “当然可以,姑娘若是想娶亲,也不是不行,那总该去找个大男人嘛,跑到我们这里来捣什么乱。” 女孩子虽不能娶亲,不过有入赘一说,算起来也和娶亲差不多。 叶小蝉也笑了笑,在椅子上牢牢一坐,手往扶手上一拍。 “怎么,你还没明白,我要的是她,不是什么男人。” 叶小蝉笑的带着几分邪气,怜儿忽然笑不出来,因为她觉察到叶小蝉并不是在开玩笑。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洛玉影慢慢抬眸,淡淡一笑。 “上次我以为已经表示的够清楚了。” “我知道,这样冒然提出,姑娘肯定会觉得在下是在开玩笑,不过这世上女人既然能嫁给男人,为什么不能嫁给女人呢。姑娘若是肯下嫁,在下一定会好好疼惜姑娘,绝不会辜负姑娘的。” 叶小蝉言辞恳切,说话的神情无比认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倒真像认起真来。 怜儿更加哭笑不得,她皱了皱眉,双手在细腰上一叉,身子挡在了洛玉影面前。 “喂,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该不会是来故意讨打的吧!” 见怜儿立刻摆出一副凶相,叶小蝉笑了笑,笑容里也透着几分邪气。 “我的来意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聘礼你们都收了,不是现在才想反悔吧。” 不待怜儿开口,她又道:“好,不答应的话我也不强求,至少也要把聘礼原封不动的还给我。” “还就还,你等几日再来,我一定把东西还你。” “我看未必吧,那长白山的千年血参可是世间的稀世珍宝,姑娘随随便便就送了人,想起来就令人可惜呢。” 叶小蝉说着,从腰后拿出一个盒子来。 这盒子怜儿眼熟,原来正是那日她送给邻居王婶的人参。 “东西怎么在你手上?” “怎么说也是我对你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小丫头你这么做就不对了。” 怜儿眼波一转,怒声道:“这样正好,你既然能将东西收回,其他我送出去的也一定在你手里了,其余的你现在就可以跟我去拿,拿完了就请你乖乖的滚出去。” 叶小蝉笑了。 “这位妹妹此言差矣,现在这东西虽然在我手上,但这些也都是我再花银子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与我当日送出去的那些可就意义不同了。所以姑娘若是要还一模一样的聘礼来,我想是不太可能了。” 她故意露出遗憾的神情来,就是想看怜儿会不会气得跳脚。 怜儿也知道她是无意耍赖,其实就是刻意找茬,她眼睛一瞪,气呼呼道:“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拿。” 她说完就转身冲了出去,等到在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大扫把。 “我还你的聘礼,接着吧!” 怜儿大叫了一声,举着扫把就去打叶小蝉。 但是叶小蝉的身手灵活的像只猴子,只那么轻巧的一抬腿,就将那打过来的扫把杆撑住了。 “有话好好说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丫头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呸,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再不滚出去,今天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怜儿气的面颊发红,撸起袖子,又挥动着扫把扑了过去。 看她着急的模样,叶小蝉倒忍不住偷笑,趁机在她脸上一捏。 “怎么了小丫头,我说要娶你家姑娘你就不高兴,难不成是你自己想嫁了不成?” “谁想嫁了,你你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怜儿又气又恼,她跺了跺脚,追着叶小蝉就打。 叶小蝉轻功极好,虽然刻意放慢了身法,但是怜儿还是觉得吃力。 半晌,怜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叶小蝉却还是面不改色,连呼吸都没有丝毫变化。 在两人追逐打闹间,洛玉影也看出了一点。 叶小蝉并没有恶意。 或许她是另有所图,或许她也只是贪玩,反正她倒没有任何想对怜儿不利的意思,否则她根本不用戏弄怜儿这么久。 怜儿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放下扫把道:“有本事,你你别用轻功,我就不信抓不着你” “轻功本就是我的专长,不用轻功怎么可能,小丫头,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吧,除非我自己想走,否则不论你怎样,都是赶不走我的。” 叶小蝉脸上露出小小的得意。 洛玉影淡淡道:“是么,那昨日落荒而逃的,又不知是哪一位了。” 这句话将叶小蝉噎得不轻,叶小蝉的得意还没有散去,她倒是像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狡黠的笑了笑。 “这位姑娘的厉害我当然见识了,否则在下又怎么会对姑娘动心呢?” 洛玉影道:“阁下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说话吗,姑娘口口声声说女人也可娶亲,那又何必还要装模作样,姑娘这般不知是有多讨厌自己是女儿身呢?” 叶小蝉微笑回答道:“不是讨厌,行走江湖这身装扮总是方便些的,而且这么做不是更容易博得美人一笑么,毕竟就算我真的愿娶姑娘,姑娘恐怕也不见得会喜欢女人。” 洛玉影平静而不乏严肃的说道:“我当然没有想过会嫁给女人,包括考虑一个假男人,所以姑娘可以收起那一套了。” 女扮男装去亲近女人,这本是叶小蝉惯用的把戏,只不过在洛玉影面前,她们早已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叶小蝉反而觉得这游戏可能会更好玩。 戏弄别人总是很容易产生快感的,尤其是看着别人因为自己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的时候,那种胜利的成就感也很不错,尤其是对于叶小蝉来说 只不过她的那些小把戏,并没有在洛玉影身上起到丝毫的作用。 从头到尾,除了一种淡淡的冷漠,她没有从洛玉影身上读到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叶小蝉从没有见过这么冷酷的人,所以心里更加不甘心。 从那次开始,她几乎将戏弄人的把戏玩了个遍。 可惜洛玉影没有一次上当,倒是怜儿几乎次次不落,被整得焦头烂额。 但渐渐的,怜儿也发现叶小蝉不过像个淘气十足的孩子,喜欢恶作剧,喜欢故意作弄人,喜欢多管闲事,也喜欢无事生非。 从此,这个小院子里多了一个常客。 只要常客一出现,这宅子里就会鸡犬不宁。 起初,叶小蝉就在洛玉影的手上吃了不少亏,但是想不到越是如此,叶小蝉越是喜欢三天两头的来捣乱。 她的身上有着一种奇怪的韧性,说的好听了是遇到难题百折不挠,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心眼。 这样的人,一旦下定了某种决心,就算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就像叶小蝉喜欢上了江轻鸿,不论是何时,何种境况,她的心意都不曾改变过丝毫。 这一点真是既可爱,又可恨。 甚至久而久之,怜儿也摸到了叶小蝉的脾气,除了忍不住会和她吵嘴,偶尔也有懒得理她的时候。 叶小蝉是个自来熟的家伙。 就算洛玉影总是冷脸相待,她也丝毫不介意,经常会过来坐一坐。 其实偶尔怜儿也会觉得她并不讨厌,正因为有了她,她们的日子才变得有趣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聊。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洛玉影对叶小蝉的态度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至少后来叶小蝉再来的时候,她不会再对她视而不见,甚至偶尔也会同叶小蝉聊上几句。 有叶小蝉在的地方,从不会让人缺少说话的欲望。 因为她的脑子里总是装满了很多有趣的事,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想法,每每都会让人哭笑不得,既惊喜又无奈。 她像是一株充满活力的向日葵,每次出现都带着一片勃勃的生气,让人不知不觉也被她感染,多了充沛的活力。 虽然偶尔也会觉得她既多事,又招人讨厌,但是总体来说,怜儿还是十分庆幸叶小蝉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的。 正因为有了她,她们的日子里多了许许多多的欢声笑语,洛玉影的神情才渐渐有了温度。 思绪从回忆中转动过,怜儿道:“玉姐姐,你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七.铤而走险 漆黑的夜。 两条人影在密林中来回穿梭。 最后,一条人影逐渐停下来,另外一条人影也跟着停下来。 他们停下脚步的地方长着一棵大白杨。 白杨树下的土是翻新过的。 白九霄抬手一指。 “呐,就是这儿了。” “这里?你把人埋了?” “不埋还能怎么办,他虽然是杀手,也不能让人暴尸荒野。” 江轻鸿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人在土里,他却没有想到,所以当然也没有带工具。 不知道是白九霄故意耍他,还是再精明的人也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所以现在如何将人挖出来就是个问题了。 “不然你在这里等吧,我去找把铁锹。” 白九霄转身离开。 江轻鸿眉心微微一动,只好开始挽袖口。 等到白九霄带了铁锹回来的时候,埋在地里的人已经被翻了出来。 江轻鸿竟然等不及已亲自动手了。 想不到他还真是个急性子。 白九霄只好扔下铁锹。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江轻鸿没有说话,手里却多了一个闪着寒光的小物件。 “这个是” 江轻鸿站起身,拍去了手上的土。 “从他身上找到的,是北斗钉。” 北斗钉。 江轻鸿之前只见过一次这东西,那就是在灵云庄。 “灵云庄这样一来,倒有意思喽。” 白九霄倚在桌子上,懒懒得打了个哈欠。 在灵云庄那夜发生的事,屋子里人都已听明白,江轻鸿的眼睛里闪着深邃的光芒,因为这就意味着灵云庄的事情好像突然有了转机。 北斗钉再现。 那夜在灵云庄用北斗钉伤人的就是子夜的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子夜在安插在灵云庄的那个内鬼。 内鬼没有死。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并没有暴露的缘故,还是因为对于灵云庄这个任务上,他实在完成得很漂亮。 或许两者原因都有,现在看来这个内鬼还好好的活跃在子夜之中。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 “相同的暗器,只根据一个有毒,一个无毒,就排除了最有嫌疑的祁凌,是不是太草率了。” 江轻鸿眼中自信的光芒闪动。 “不,现在我更加肯定,当晚在灵云庄用有毒暗器偷袭沈樊的人一定不是祁凌,而是另有其人。” 白九霄不由道:“这么说,你有证据?” 江轻鸿还没有解释,洛玉影转头道:“你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洛玉影幽幽道:“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想要沈樊死,若那个人真的是祁凌,之前沈樊落在他手中,又怎么还会有机会活着逃出来。” “你说那人一开始就想要沈樊死,这不是更奇怪了吗?那个人是子夜中的手下,子夜既然设好了套,等着沈樊去钻,为什么他会在一开始就对沈樊下毒手呢,难道他能未卜先知,知道沈樊要被嫁祸,知道他事后一定要被灭口?” “你想错了,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江轻鸿惊呼。 或许从一开始,子夜就是想要沈樊死的。 他们甚至不惜动用灵云庄的内鬼,在当时那种看似混乱,却实则很容易暴露的情况之下,这无疑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原本以为子夜只是想切断苏家与华山派的联络,避免华山派牵扯进来,使局势更难应对,现在看来他们要杀沈樊之心早生,并非只是在事后灭口。 这事情似乎又有些说不通了。 洛玉影微微蹙眉。 她同江轻鸿一样,也想到了这件事看起来显然另有玄机。 以子夜的立场来看,在最开始除掉沈樊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第一,沈樊一死,势必会引起所有人的恐慌与警觉。这其中包括苏家、华山剑派、当然还有灵云庄。 当时的局势还算稳定,子夜的计划当然也在暗中推进,在这个时候引起轩然大波,很容易激怒他们,对子夜的图谋来说并没有好处。 第二,在灵云庄当时的环境下,在场的人并不多,冒然杀人,一旦暴露,必然会使内鬼陷入困境之中。 就算侥幸杀了沈樊,也无疑会引起姬灵云的疑心。以姬灵云的谨慎,也许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再得到她的信任。 第三,死一个沈樊,并能绝对切断苏家与华山剑派的联系,甚至更有可能会促使二者同仇敌忾,加固华山剑派参与此事的决心。 自从乾坤派一事之后,华山剑派应该对子夜也有所警觉。华山剑派毕竟是名门大派,虽然不见得畏怕子夜,但也绝不会冒然与子夜为敌。从沈樊到现在还在灵云庄徘徊,并没有住进苏家就可以看出,沈樊作为华山派弟子,对于是否参与苏家与子夜的争端,其实还是持有一种观望态度。 这也是难免的,毕竟子夜的实力不可小觑,有乾坤派的前车之鉴,谁都不想无缘无故的卷入这场凶险的风波之中。 但沈樊若是一死,形势便不同了。 作为华山剑派大弟子,沈樊在华山派中的地位不同一般,若他还未正式参与进来的时候骤然被杀,间接等于子夜对华山派宣战,到时华山派就算想置身事外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了。 子夜的人不是傻瓜,这些他们当然也会想得到。 既然这件事看起来并没有好处,子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除非暗杀沈樊不是子夜的主意,而是那个内鬼擅自做主。 但是没有人会铤而走险,吃力不讨好。 能取得姬灵云的信任,在防守最严密的情况下混进灵云庄,这个内鬼一定不是普通人。 他甚至可以弄到北斗钉,以祁凌的身份做幌子,掩人耳目,以至于即便到了此时,他的身份依旧是个谜团。 而他现在之所以还能留在子夜,也证明他的行动应该是一直遵从子夜的命令。 以子夜管理下属的风格,若是有人自作主张,那么这个人一定不会活到现在的。 现在带头人受到重用,足以证明在灵云庄暗杀沈樊也是子夜的指令。 所以,也许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对于沈樊,子夜自始至终想要的都是他的命。 从灵云庄暗杀失败,到风凌山庄中那封信的出现,再到其后的追杀 只是一计不成,才又生出另外一计。 如此看来,沈樊确实应该是被陷害的。 听江轻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除了怜儿轻轻松了一口气之外,其余人的神情却仿佛更加凝重。因为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沈樊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子夜想杀一个人的原因或许有很多,但是处心积虑,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好不容易安插进灵云庄的人,甚至直到现在这形势危急的时刻,仍然还要分派出本就珍贵的人手,只是为了沈樊的命 这其中一定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而沈樊就是解开这秘密的关键。 沈樊的消失意味着他们错过了解开这秘密的大好机会,但是现在悔恨已没了意义,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沈樊找出来,不能让他落入子夜之手。 那哪里才能找到沈樊呢,对于这一点,他们当然已有了打算。 怜儿忍不住说道:“苏家!现在是不是应该去苏家找人?” 江轻鸿道:“苏家当然是要去一趟的,不过希望并不大。要找沈樊的话,我想恐怕还要麻烦一个人。” 沈樊离开已经整整半日了,不过就算他离开之后直接去了苏家,想必一时三刻苏家他也是进不去的。 事到如今,沈樊已经不敢再公然露面。 不告而别,证明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当然,沈樊一定会再找机会进去苏家。 要找到沈樊,在苏家守株待兔当然也算一个办法,却也是最被动的办法。 他们要做的,应该是在沈樊自动现身之前找到他。 因为子夜肯定也不会放松,还是会继续追杀他,不论是人力,还是所掌握的情况,子夜的优势都显而易见。 要抢在子夜之前,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 白九霄笑了笑,顺着说道:“不错,听说那位小叶姑娘找人是最拿手的,看来要解决这个困难,现在非她莫属了。” 洛玉影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道:“不对,小叶呢?” 江轻鸿道:“小叶是从这里离开的,一天没见她出现,也许狐狸窝里有事吧。” “不可能,她昨日是急匆匆追着你出去的,难道你没有见过她?” 江轻鸿脸色一变。 “什么?你说她昨天跟着我离开的?” 江轻鸿当然没有见过叶小蝉。 昨日就是担心她,所以才会突然走掉,也是刻意甩下她的。 叶小蝉若是追着自己离开,那她就一定会追到风凌山庄去。 一阵寒意从后脊背升腾而起,江轻鸿暗暗握拳。 “你们多保重,告辞。” 从洛玉影的小院到泥巴巷,一路上江轻鸿的心乱成了一团。 算起来也有一日一夜了,叶小蝉还没有现身已经是很反常了,他早就应该注意到这一点了。 可笑的是他竟还暗自庆幸,叶小蝉没有再出现捣乱。 白雾渐起,夜色还浓得像打翻的墨。 黑暗中的泥巴巷像是一个无尽的漩涡,会将走进这里的一切尽数吞没。 时节虽冷,巷子里依然散发着一种古怪的异臭味,令人闻之作呕,也难怪叶小蝉来过这里之后,回去总是要泡很久的澡。 江轻鸿一来到这里,就遇见了一个人,正是那个叫小狗子的小家伙。 “哎,你怎么才来。” 小狗子皱着眉,一脸的不悦。 不待江轻鸿开口,小狗子便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里面带。 “小叶呢,昨天或今天,你见过她没有。” “留着你的问题吧,一会儿见了老爷子再说。” 江轻鸿被小狗子半拉半拽的引进了泥巴巷深处。 泥巴巷的尽头,还是那个竹棚。 竹棚底下,还是那张藤椅。 藤椅上端着烟杆子的,还是那个老头子。 奎老头。 他眯着那双狐狸一样的倒三角眼,那双年迈的眼睛浑浊而又明亮。 他吸了一口烟,蓝云从鼻孔里徐徐的喷了出来。 “原来是江公子,江公子今夜前来,又有何贵干呢。” 他的口吻不急不缓,带着淡淡的冷意,又像是有一种莫名的抗拒。 “我是为小叶而来。” 江轻鸿开门见山。 “小叶,她失踪了。” “失踪了?” “我已陆续派出了三波人去找,但是就在刚才第三波人也回来的,还是一无所获。” 奎老头一仰头。 “小狗子,说说吧。” “要说这个,就要从昨日清晨说起” 昨日,小狗子正在街上溜达,碰巧迎面就撞见了叶小蝉。 他原是无处可躲,准备悄悄溜走的时候,却见叶小蝉形色匆匆的走过,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然后他就发现叶小蝉是在跟踪一个人。 “是谁?” “那个人一身黑色劲装,头戴斗笠,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件东西,虽然被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不过看起来像是一把剑。” 杀手月牙儿。 叶小蝉跟踪的人赫然正是杀手月牙儿。 这一点很出乎江轻鸿的意料。 然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叶小蝉的踪迹了。 难怪所有人的脸色这么难看,跟踪杀手月牙儿的什么样的下场,对于这一点,小狗子最清楚。 所以他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测。 奎老头叹了口气。 “这鬼丫头太胆大包天了,我分明下过令,所有人都不许再去惹月牙儿,可是她偏偏要跟我对着干,教我如何放心把小当家的位子给她。” 选小当家的事,奎老头心中早已有数,现在看来他还是属意叶小蝉的。 小狗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压不住人的,叶小蝉虽然是个女子,但是时常女扮男装忽悠人,狐狸窝里没人不知道她是个难缠的主儿。 但是叶小蝉也有她的缺点,而且是聪明人很容易犯的毛病。 “她心高气傲,却太沉不住气。就像这次杀手月牙儿出现之后,她太急于帮你了。” “帮我?” 奎老头点了点头。 “三个月前,我们偶然间得到了一个消息,子夜的龙虎分堂有意招纳杀手月牙儿加入,而且还给他在杀手团里留了第一把交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杀手榜名列第一的月牙儿。 一旦他加入子夜,子夜非但如虎添翼,而且杀手团有了这样顶尖高手的带领,实力将比从前强大数倍。 对于这个消息,江轻鸿心中的吃惊可想而知。 “起初月牙儿出现在此地,小叶就颇为关心,我一直怕她因为你的缘故铤而走险,如今看来倒成了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八.此恨绵绵 “那丫头是为了你。” 奎老头的这句话在心中挥之不去。 江轻鸿站在街头。 苍茫的夜色冻得他全身发冷,背脊的冷汗已湿透衣衫,他望着四通八达的街道,此时的他却像一只被困在迷宫里的蚂蚁,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有很多事要做,譬如到苏家去探一探。 可是他的理性虽无比清晰,他的心情却乱成了一团。 若杀手月牙儿真与子夜有关,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只身犯险的小叶处境就极为危险。 杀手月牙儿可从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 江轻鸿强迫自己冷静,然后坚定的转身向苏家的方向大步而去。 苏家的戒备森严已由内转向了外,尤其是夜间的巡逻已经加强,三班巡哨几乎不间断,毫无空隙可言。 受了伤的沈樊要想进入并不容易。 以如今的形势看来,趁夜混入苏府远不如白天来得更便宜。 但是对于江轻鸿,要想进入苏家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江轻鸿身形一掠,人便悄然无声的上对过街的屋顶。 在浓云避月的一瞬间,早已摸准了巡逻节奏的江轻鸿便如一片羽毛,悠悠自高处纵身而下。 他第一步的目标并不是直接进入苏家,而是跃上了苏家墙外的一棵又高又直的梧桐树。 梧桐树下就是巡逻的护卫的必经之路。 江轻鸿却以此为跳板,躲在树上将墙里的情况观察了个一清二楚。 等确信无人,他才便在护卫刚刚走开的时候,纵身翻进了墙中。 墙内是一处花园,花园里还有一座小亭。 江轻鸿对这里可算熟悉了。 有几次他与苏霆就是在这里谈论议事的。 夜幕下的园子与白日自然是不同的。 这时节花圃中的花草几乎凋零殆尽,江轻鸿还隐约认得先前来时,其中就有几丛开得繁盛的秋海棠。 想到海棠花,就不由想到那个叫苏壁的姑娘。 她似乎有意在接近自己,而且不止一次,她的动机何在,与子夜的事会不会有关系,这苏家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江轻鸿没有在花园多做停留,而是行动谨慎的选择了一个方向,匿形而去。 这处小院子并不太大,但找起来并不费事。 江轻鸿要找的这个地方,正是苏如山的居所。 除了院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院中灯火通明,为躲避暗哨,他已经花了些时间,此时正准备进院。 屋子里突然传来打斗之声。 江轻鸿只好继续伏在墙头,按兵不动。 只见屋子里有两条人影缠斗,紧接着随一个破窗而出的声音,有人从屋子里就地滚出。紧接着,屋中另一人追出,赫然正是苏安。 “哪里走!” 苏安一声大喝,手中狠辣的招式同时向那人击出。那人步步紧退,显然招架无力,略显力不从心。 看此人的身法功夫,绝计不是苏安的对手,苏安出手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江轻鸿心知此人已受了伤,不出三招定会落败。 此时交战之际,正是生死千钧一发,落败的下场恐怕只有一个。 江轻鸿眉心一皱,正欲上前相救,一道白影忽自另一角的墙头掠下。 此时蒙面人已被苏安方才的一脚甩撞在墙上,苏安手中的刀挥起,锋利而厚重的刀刃一闪,蒙面人瞳孔一扩,一条白光已到眼前。 蒙面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冷笑着提醒道:“还不快走。” 蒙面人这才回过神,扫了眼前那张英俊而明朗额侧脸一眼之后,咬牙奔墙头而去。 “休走!” 一声低沉的冷呵,苏安骤色欲追,却不想方才挡下他一刀的那白衣人再度出手,而这人的轻功竟是出乎意料的高。 只见不过身形微微一动,衣带飘飘,此人便如风车一般,借苏安的刀为轴,翩跹而过,阻拦了苏安的去路。 “喂,你的对手在这里。” 白衣人笑得意味深长。 苏安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你是什么人,敢擅闯苏家,有何居心!” “你的问题好像很多,好啊,打得过我的话,就告诉你。” 白衣人一眨眼睛,突然出手。 蒙面人掠墙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回看了一眼,见那人已顺利拦住苏安,这才放心而去。 江轻鸿目色一恸,随身跟了上去 只见蒙面人逃出了院子,七扭八拐的一边飞奔,一边竟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脱衣服。 她是在脱衣服。 就在那人脱下那条黑色外裤的时候,一张苍白的面容已在灯火的映照下完全清晰。 苏墨。 此人竟是那个要命的苏二小姐。 她忙将手中的夜行衣揉成一团,顺手就扔进了花坛之中的隐秘处,才忍不住捂住胸口轻咳了两声。方才在交战中,她挨了苏安两脚,好在躲闪的快,这两脚并未正中要害,力道也散了大半。 正因如此,她还能逃出来。 就在惊魂甫定之间,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过来。 “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睡不着,出来转转,出什么事了。” 苏墨的神情已恢复如常。 “方才接到示警,小姐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自此经过。” “这倒没有,我也是刚刚转过来。” “宅中有人闯入,我等前去查看,小姐若是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在外面逗留了。” “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她一摆手,等到这队人离开,才轻轻松了口气。 从外面回到住处,她一路都显得心事重重。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府,又为什么会助她脱身 惊动了所有的人,她倒希望那个人能逃脱。 那人若是逃走了还好说,若是逃脱不得,他会不会将自己供出来呢? 不过这个人也不见得知道她的身份,到时候若有人咬她出来,她大不了可以抵死不认。 心中这样想着,她已走到了门口。 走到门口,她的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张脸,一张让她见到就讨厌的脸。 “墨姐姐,你没事吧。” 忙不迭迎上来的人是苏壁。 除了苏壁,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老妇人垂手而立,一个相貌清丽的姑娘忧心忡忡的在屋里子踱步。 这两人恰好江轻鸿都认得,她们分别是照顾苏墨苏霆长大的奶娘徐妈与苏壁的贴身婢女红莲。 两人一见苏墨回来,不免大喜,不过最高兴的还是苏壁。 她已上前拉住了苏壁的手。 “墨姐姐,这么晚,你到哪里去了。” 她身上披着件衣服,云鬓微倾,显然是在睡下之后又被人叫醒的。 “我去哪里需要向你交代?” 苏墨的手一抽,冷冷的扫视了徐妈与红莲一眼,似在责怪她们自作主张将苏壁叫过来。 苏壁道:“你不要怪她们,她们也是担心你,是为你好” “她们是不是为我好,我自心中有数,不劳三小姐多事。” 苏墨转回目光,冷冷道:“方才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转转而已,你们大惊小怪的惊动被人做什么。” 徐妈与红莲都默默的低下了头。 因为她们知道,苏墨之所以凶她们,不外乎是因为方才苏壁替她们说情。 苏墨的脾气就是这样,既倔强又高傲,对于一个令她反感讨厌至极的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一定会故意逆着别人的心意来。 她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宣泄对苏壁的不满与厌恶。 对此,苏壁似乎也早已习惯了。 她柔声道:“徐妈,红莲,请你们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对墨姐姐说。” “不用回避,你们都呆着这里,哪儿也不许去,有什么话三小姐就请直说吧,背人无好言,不愿说的话就请出去。” 苏墨往椅子上一坐,斜起眉角冷冷瞟着苏壁,满脸的不屑。 苏壁平静的眉宇之间也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她紧紧抿着唇,眼中的焦急之色越发浓重,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走是不会就这样走,可是别人在场她又不能吐露。 苏墨倒很沉得住气,能让苏壁为难的机会她当然不会轻易错过,她就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冷漠。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一阵子。 期间徐妈与红莲都曾想找借口回避,但是皆被苏墨一口回绝,直到苏壁不得不妥协,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她直视着苏墨的眼睛,无奈而又气愤的说道:“你怎么为难我都不要紧,那是你我之间的私事,可是我要说的事关系到整个苏家,现在你不听我说,只怕日后会追悔莫及。” 苏壁的口吻突然变了,她的声音提高了,因为愤怒与担忧,她的语速也慢了下来,她无比认真的,将每一个字都说的那么清楚,那么沉重。 苏墨没有说话,直到徐妈与红莲自己悄悄退了出去之后,她依旧没有说话。 她已昂起头,也在专心致志的瞪着苏壁,眼中同样有燃烧的火苗在“噼啪”作响,带着某种复杂的情感,那甚至比苏壁眼中的愤怒更加强烈。 “砰”的一声,苏墨的手掌拍在了桌上,她忽然蹿起,几乎就要一把掐住苏壁的脖子。 “你这是在教训我?” 她的脸近得快要贴在苏壁的脸上,但这次苏壁的眼睛里却闪动一种坚毅的光,丝毫没有了平时那种闪躲的怯懦与柔弱。 她严肃的看着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随时都可能暴跳如雷的苏墨,一字字说道:“你可以不把我当做你的姐姐,但他毕竟是我们的爹。” “爹?哼。” 苏墨突然冷笑。 “他是你一个人的好爹而已,对于他,我和大哥又算什么” 她笑的很冷漠,冷漠中带着讽刺与悲凉,笑容还未消失。 “啪”的一声。 苏墨还未从震惊中回转,脸颊上火辣辣的痛觉令她难以置信。 “你你敢打我?” “为什么不敢?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忍受,忍受你给我的委屈。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将你当做姐姐。可是现在,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是我看错了你。” 苏壁的嘴唇都在抖,手也在抖。 因为气愤,她终于第一次在苏墨面前吐露心扉。 苏墨却大叫道:“你委屈?那我呢,从你出现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夺走了我们的父亲,也是你的母亲夺走了我母亲的丈夫,让她在最后的那段岁月里含恨而终。我曾经发誓,发誓要将父亲夺回来,可是他的眼中只有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巴不得他死,还有你” 从高声宣泄憎恨与不满的情绪,到最后语气逐渐压低,情感变得冷静而压抑,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一种无形的震慑力。 冷笑的样子看起来说不出的残酷,苏壁从来没有觉得,苏墨是如此的陌生。 她以为她们是一家人,即便存在着隔阂,至少在一致对外的时候,她们所关心的东西应该是一样的,所以她们的心情也会是相同的。 但是事实证明,天真的是她,她真的想错了。 苏壁的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壁,眼神中的气愤已转变成了深切的悲伤与失望。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打扰了” 声音是从齿缝中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却是那般的决绝,甚至决绝的不像她。 苏壁退出去的时候,心碎到面无表情。苏墨还是在冷笑,她笑了很久,直到脸上的笑意僵住,她才发现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竟也在发着疼。 苏壁总是如此。 不论在什么人面前,她总是擅长用那楚楚可怜的外表来蒙骗所有人,然后极力的去渲染她的善良、她的正直、她的委曲求全与牺牲 她是如此的光辉,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种令人喜爱的天真与可爱,就像是被呵护在温室中娇弱的花朵,理所应当享受着所有人的疼惜与怜爱。 可是她呢? 为什么她自出生以来,就活该自生自灭,有爹养却没爹疼,就连与她一母同胞的哥哥,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明白她的人,都要被别人抢走。 错。 到底是谁的错。 是苏壁,是父亲苏如山? 是早逝的母亲,是她自己? 还是错的原本就是这个世界? 愤怒与悲伤相继起伏,失落之间,她几乎完全心灰意冷。 她觉得自己已经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变得越来越被动,越来越无力,她甚至开始怀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恨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九.夜探 “还以为大名鼎鼎的苏二小姐有多能耐,原来也就是个吃了嘴巴,却只会躲着偷偷难过的小丫头片子。” 柔媚的嗓音伴着笑声甜如蜜,一个美丽的轮廓映在半扇打开的房门上,有人拨弄着自己那乌黑柔亮的发丝,风姿绰约,婀娜而入。 徐妈与红莲早已到外面去守着了,唐蜜在此时走进来,一语道破苏墨挨打的事,显然早已躲在暗处,将这一切瞧得一清二楚。 唐蜜一进来,那双娇媚的大眼睛就开始四处乱转,转了半天,才跑到了苏墨那张冷脸上。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若是你,早就玩死她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你敢!” 苏墨脱口而出,忽而又冷笑。 “你敢动我们苏家人的话,我大哥可是不会轻饶了你的。” 这是句警告。 也许是因为对唐蜜的敌视,也许是出于对苏家的人保护,苏墨还是发出了这句警告。 “看来你并没有嘴里说的那么恨她。” 唐蜜笑了笑,露出一个看穿一切的眼神,但那种骨子里透出的轻浮依旧十分令人反感。 “放心,我并不是个杀人狂,不过你真的以为了解他吗?” 唐蜜轻轻咬着嘴唇,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说,苏霆。” 在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又刻意加重了语气。而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语调中充满了欢快的向往与跃动,显然她自己就对这个名字异常的感兴趣。 苏墨却恨恨的瞪着她。 “你是怎么进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不论这宅子里的什么地方,我一向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不过就在刚才,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二小姐似乎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吧。” 唐蜜眼波流动。 苏墨面不改色道:“我睡不着,出去转转,怎么,不可以吗?” “只是转转吗,三更半夜,这么巧,出事的时候偏偏在外面转。” 唐蜜嗤笑着,似乎在暗指什么。 “出事?奥,刚才我已经听说了,宅子里来了刺客,不过你不到我大哥那里去,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苏墨冷冷的盯着唐蜜,眼神中透露出戒备。 “我倒是想找苏霆,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机会和他好好说说话了,那个人还真是讨厌。” “那个人?” “江轻鸿,你也听过这个名字吧,我早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 唐蜜哼了一声。 苏墨冷笑。 “‘要发牢骚你找错人了,再说没有我大哥怕什么,其他人照样可以陪你玩,不是吗?” “其他人哼,他们充其量也只能当做我的玩物,苏霆不同,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他。从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要么他就要成为我的俘虏,要么我便终将会被他所俘虏。” 唐蜜温柔的眼波中有一种浓浓的春意在浮动,她动情的回味着,喃喃道:“总有一天,你会领略到他的魅力,在他身上那种神秘而奇幻的魅力。” 苏墨轻蔑的看着面前这个来意不明,却突然不自觉对自己的大哥流露出钦羡与爱慕之情的女人,心里却只有一种感受,那就是恶心。 她让人觉得恶心。 谈到苏霆时,她神情中的倾慕溢于言表,甚至带有些几乎执迷的痴缠,可是她对待那些爱慕她的男人却冷酷到近乎残忍。 她视那些对她托付情感的人为玩物,不论真情或是假意,她只将苏家另外两个年轻的公子当做消遣娱乐的工具,当做她在苏家可以立足的筹码。 她将苏家所有的女人当作敌人,而现在,她是不是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而苏墨的心中毫不惧怕。 对于面前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她早就受够了那张比仙子还要美丽的面孔下,包裹着的肮脏而丑陋的灵魂。 她同时也痛恨那些有眼无珠,只凭色相来评判一切的臭男人们,这其中也包括苏家的几位少爷,甚至包括她的大哥。 曾经有一次,她是亲眼看见唐蜜溜进了苏霆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不论是什么理由,有些事情是不能被逼迫的。 苏墨相信,若是苏霆不肯,就算唐蜜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是不会得逞的。 所以,她将唐蜜的嚣张归结为苏霆的无能。 她从心底里厌弃所有人,包括苏霆,这个曾经令她心存敬佩的大哥。 别人只知她对刀痴迷,却不知这正是因为她对人心的失望。 如果一个人对身边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她所能依仗的除了自己,除了手里的刀之外,她还可以依托什么呢。 从前,她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对刀这东西,其实是又爱又恨的。 快刀苏家。 正因为苏家曾有一把快若疾风,迅如闪电的刀,才有了苏家如今的权势与地位,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可是也是因为这把刀。 毁掉了所有的美好与希望,将绝望与死亡的阴霾带到了他们面前。 曾经,他们用这把刀所毁灭的,如今,已悄然无息的降临到他们头上。 这大概就是所有人都惧怕的,包括苏如山,也包括苏霆,苏壁 唯独她,苏墨。 她的心中竟然生出一丝空荡荡的坦然,那是无可奈何的绝望。 那把刀所带来的一切,终究会随着这把刀的覆灭而完全消失。 地位、荣耀、光辉 当这一切消失时,他们的地狱就会真正到来。 但是她,尽管再不屑于这一切,依旧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灾难降临而隐忍不发。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还做不到绝情绝义。 所以她去了。 不是因为苏壁的恳求,而是因为她自己也想弄明白,现在在苏家幕后捣鬼的人到底是谁。 是唐蜜吗? 现在正是最困惑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不明朗,她却这样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她的意图是什么。 “我知道,你从心底里讨厌我,而我也一样。除了苏霆,我对你们苏家的任何人都没有兴趣,包括苏如山。” “这就是你迟迟不肯治好我父亲的原因吧,因为一旦他的病好起来,你就再没有价值,也没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唐蜜微微一笑。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对,我的价值可不只体现在你父亲身上,因为他需要我。” 说到这个“他”字,唐蜜神情变的更加微妙,举止间多了一种显而易见的骄傲。 被人需要是一种价值。 唐蜜原本是不需要这种方式来被认可的,这与她的性格并不相符。 江轻鸿的脑中忽然闪过了几个念头。 要么,她就是在以此为借口,她是在表演,意图用这种方式来迷惑苏墨。 要么,她便是真的爱上了苏霆。 戏假情真的戏码,并不少见。 唐蜜是个女人,虽然看起来随便,但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活人。 苏霆是个很有价值的目标。 虽然唐蜜混入苏家,通过一种并不漂亮的方式控制了苏如山,可是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除了在苏家的几位少爷之间,如同花蝴蝶般的戏耍穿梭,但也许她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以苏霆的推测,唐蜜或许也是一颗棋子,一颗让子夜大费周章,却显然安插的并不太高明的棋子。 在苏如山中毒之后,唐蜜像是救命稻草一般,半暴露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这便很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这也是从伊始至今,苏霆都在怀疑唐蜜的原因。 但是正是这个不高明之处,却如同打在苏家人的七寸上,在一定的程度上有效的牵制了苏霆的所有行动,甚至让他在很多时候束手束脚。 还有什么比在对方阵营里,安插一个看得见、摸得着、却除不掉的眼中钉这种招数更加高明呢? 事到如今,甚至连江轻鸿都忍不住要为子夜拍手叫好。 所以唐蜜看起来是一招烂棋,但也是一招活棋,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候逆转大局,起死回生。 江轻鸿知道,苏霆肯定会有一天要拔掉这颗眼中钉的。 但似乎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所以现在唐蜜还可以笑得这么美,这么娇魅动人,这么的艳丽生姿。 但是唐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江轻鸿最先在意的问题。 此时,这个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的人正笑意嫣然的看着苏墨,眼中隐隐有种光芒在闪动。 “二姑娘,刚才的刺客就是你吧。” 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停,唐蜜俯眉的神情透着一种看穿一切的狡黠。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墨冷冷的瞪着唐蜜,一脸面无表情,唯有那扬起的眉峰处满是不悦。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在想,或许你已经发现了什么,或是察觉到了什么,而这些本是你不应该知道的,我说的对吗?” 唐蜜温柔而亲切的笑着,笑的就像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她慢慢抬起手,想去抚摸苏墨的头发,直到苏墨厌恶的别过头。 她的手便在苏墨的肩膀上,轻轻一拍。 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拍,江轻鸿已隐约预料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 在那之后,唐蜜的神情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一种不同寻常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江轻鸿第一次见到失去笑容的唐蜜,她的眼神冷酷得就像是冬日里最锐利的冰锋,那危险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把兵刃。 苏墨的神情也在变,一点一点,镇定在消失,惊异间不断透露出的慌乱,证明了江轻鸿的猜测。 “你,你对我对我” 苏墨捂着喉咙,似乎已说不出话。 痛苦的神情在她的脸上绽放,使那张美丽的面孔逐渐扭曲、变形,以至于她蜷缩着倒了下去。 “你想问我对你做了什么?很简单,因为你太不乖,而且总是惹我不开心,所以现在,是时候给你点教训尝尝,也算替你大哥管教你。” 唐蜜弯腰,娇嗔。 “你呀,就是太不听话,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不过闭严你的嘴巴,管住你的腿,下次再多事,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唐蜜直起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再次消失,她冷哼了一声,连一眼也不愿再去瞧倒在地上呻吟的苏墨。 忍了这么久,她也当真忍够了。 可惜她有百般手段,却无用武之地,这次不过施展皮毛,甚不尽兴,她的心中还是压着一口气,唯有拂袖而去。 江轻鸿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苏墨,心思流转,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唐蜜走后,亦悄然而去。 出了小院向南,一片榕树下的幽深小径是通往后园的。 苏壁的院子就在这附近。 来的路上,庄子里已热闹了起来。 因为有人闯入,大部分人都已被惊醒。 苏壁当然不同,她一直没有睡。 此时听到敲门声,她心烦意乱的应道:“都说了这里没事,你们没听到么?” 声音虽还是软绵绵的,却透着不耐烦。 显在此之前,她才受到过骚扰。 庄子里有人闯入,这并不是小事,巡查的人刚刚才走,此时又有敲门声,难免以为是那些人又回来了。 敲门声还是不停,一下一下,敲得更慎重。 芳芳和几个小丫头都已被苏壁支出去打听消息,她只好自己起身。 但当门一被拉开。 苏壁见来人,神情忽然变了。 “你?怎么是你?” 不待江轻鸿再多言,她立刻一把拉住江轻鸿,将人拉进了院子,然后谨慎的东张西望片刻,忙将院门紧闭。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刚才闯进来的人就是你?” 江轻鸿摇了摇头。 “在下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不过的确也是不请自来的。” 苏壁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她的眼眶还是泛着红的,她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道:“公子,请里面说话。” 女子闺房,君子本该避讳。 可是江轻鸿要问的这些事,又不方便在外面说,也只好随苏壁进了屋。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厢房,布置简单而雅致,唯有墙角成片的花草十分扎眼而又显得略微突兀。 苏壁下意识的拢了拢头发,见江轻鸿的目光盘踞在那片花草中,柔声道:“入冬了,我怕花草受寒,昨儿才命人搬进来的,坐吧。” 她在一张圆桌旁身形一旋,示意江轻鸿落座。 江轻鸿却微微拱手道:“深夜拜访已属唐突,在下不敢久留,只有几句话要请教姑娘。” 不待苏壁开口,他又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请姑娘一定要如实相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往事不可追 “没错,是我去找墨姐姐的,而且之前我已经找过她一次,因为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苏壁的眼神在闪避,欲言又止的神情隐约泄露了心中不安。 江轻鸿道:“你今晚又去找她,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件事?” 苏壁默默的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她很纠结,纠结着要不要对江轻鸿直言,显然有些事让她矛盾又困惑,以至于坐立不安。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这几日我总觉得不踏实,所以就去墨姐姐那里,想和她聊聊天罢了。” 声音明显一弱,这个拙劣到极点的谎言甚至连她自己都说的没有底气。 她与苏墨虽然是亲姐妹,关系却非但没有姐妹应有的亲密,反而十分的恶劣。这当然是因为苏墨的关系,即便她一直在努力,希望能有所改善,希望与苏墨之间能有融洽相处的那一天。 不过在这段关系里,她只是备受折磨,被动的那一方,主动权从头到尾都在苏墨手里。 但像今天这样矛盾爆发的场面也不多见。 苏壁知道苏墨不喜欢她,虽然她从未放弃过努力,甚至一再的妥协让步,而这恰恰让积压在苏墨心中的不满与怨恨与日俱增,无从宣泄。 在此之前,她们的关系虽然一直持续在极少来往,但到底未曾大动干戈的翻过脸。 今晚,她一定是昏了头,昏了头才会动手打苏墨。 她分明是想对苏墨好的,而且好都来不及。 或许正如苏墨所说,她自己心里也是一样清楚,清楚自己和自己的母亲到底亏欠了苏墨什么。 或许是苏壁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悲伤令人心碎,江轻鸿不由道:“可以说说你们的故事么,如果你愿意的话。” 苏壁眼中的痛楚再次被触及,她淡淡的笑了笑。 “没什么不能说的,这在苏家,并不是什么秘密。” 苏壁深吸了一口气。 “墨姐姐,她只比我早出生三天,在她出生的时候,那正是我娘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与此同时,也是大娘最痛苦的日子。不错,我与霆大哥,还有墨姐姐,我们是同父异母” 像任何一个俗套的故事一样,苏壁的母亲是个出身寒微的婢女,而且还曾是跟在苏夫人身边伺候的。 苏夫人出身名门,文武双全,为人高傲,性情刚烈,嫁入苏府伊始,也曾与苏如山有过一段平静祥和的日子。 不过日子久了,人的性子也就藏不住了。 两个人都是干柴烈火的暴脾气,久而久之,连最初的情分亦在无休无止的争吵中耗尽,尤其是随着一个叫云湘的女人的介入 云湘就是苏壁的母亲。 云湘出身江南,性子温柔,因其聪明机灵,话又少,举止最懂分寸,因而颇受苏夫人的器重与喜欢。 自从苏夫人成亲,她便跟在苏夫人身边,苏夫人对她与旁人也是不同的。 “正因如此,当爹爹当着苏夫人的面,拉着娘亲的手,说要纳妾的时候,苏夫人才会觉得万念俱灰,被全世界所背叛吧。苏夫人性烈如火,自然是容不下的,可就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又几乎在同时,娘亲有了我。” 苏壁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她自觉这并非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甚至比起母亲,她更多时候是对苏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这倒是种并不寻常的情感。 虽说帮里不帮亲,但是天生的血缘让人更容易倾向于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而一个孩子关系最亲近的人,莫过于她的母亲。 因为苏壁清楚一个事实。 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最清楚的事实。 云湘。 直到现在,苏如山还念念不忘的人。 自始至终,她的心里都不曾真的有过他。 “母亲的故乡是在一个很遥远的山村里,那里山明水秀,风景如画,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野花,母亲在那里出生,也在那里长大。外祖父一家虽然生活清贫,却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母亲兄妹四个,她是最小的。直到那一年” 苏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刻的痛苦。 那一年,天降灾祸,村子里遇到了大旱,颗粒无收,饥荒遍野。 云湘是随着父母逃荒出来的,不肯离开村子的人都只有饿死这一条路,所以能逃的都逃了。 对于年幼的云湘,逃荒就是噩梦的开始 在逃荒的路途中,她亲眼见证了,人为了活下去,同野兽并没有什么分别。 这种残忍的打击,在她的心灵上留下了极深的烙印,而当时,她只是像所有人一样,每时每刻,脑袋里只装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活下去。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云湘活了下来。 等她活着,逃到了富庶的江南,她已成为了孤身一人。 那一年,她只有九岁。 从九岁到十七岁 她始终没有摆脱过那个噩梦,她几乎每晚都要做同一个噩梦,所有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双眼茫然,嘴角流着口水,张着双手就要向她扑来 蝼蚁尚且偷生。 人处在崩溃求生的边缘,人性也有被丢弃的时候。 易子而食,并不是个笑话。 为了摆脱这个噩梦,她拼命的工作,拼命的赚钱,拼命的做一切能让她看到希望的事情。 直到后来,她被卖进苏家,成了苏府的下人。 如果不是苏夫人的看中,也许云湘会一直这么不要命的劳作下去,为的只是攒足银两,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天灾人祸,都不会再饿肚子。 可是直到她见识到苏夫人的生活,她才明白之前自己所有的努力,原来都用错了方向。 一个女人要改变自己的人生,仅仅靠自己的双手是绝不可能办到的。 而人一旦有了贪婪之心,她的灵魂也便开始陷入了恶魔的陷阱。 “起初,母亲的想法很简单,她虽然羡慕,却从没有嫉妒过夫人。直到霆大哥出生” 苏壁笑了笑,笑的却十分苦涩。 苏霆的出生,让云湘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无论如何,即便她没有福气享受这世上一切的美好,她的孩子却绝不能像自己一样长大。 她要她的孩子像苏霆一样,从出生就是万众瞩目,集万千疼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她要她的孩子再不会像她那样吃苦受罪,任人欺辱。 在朝夕相处之中,可怕的嫉妒就像是一把燎原的火,点燃了她的心。 云湘是个美丽的姑娘,苏壁显然也继承了母亲几分的容貌。 而苏夫人的相貌虽然也不差,不过性情直率,又是执拗的倔强脾气,心里对苏如山虽然有了深厚的情感,但是却输在太过要强,于是便给了云湘可乘之机。 而云湘深深的明白,要令一个男人对一个还不差的女人动心,除了投其所好,便是故作大度与深情。 能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云湘并不是一个性情软弱的人,但是在苏夫人面前,她却处处示弱,委曲求全,为的也不过是苏如山的一份怜惜。 由怜生爱。 本是一种并不少见的情感,这就是云湘的成功之处。 这是一次豪赌,赌的就是她的后半辈子,虽然她并不能预料到,她的后半生竟是如此的短暂。 而苏如山并没有让她失望,他没有辜负她。 所以她终于赢了,赢了苏夫人一次。 她再不是那个毫不起眼,谁都能欺负的小丫头,她变成了苏如山的新宠,变成了人人都要高看一眼的云夫人。 当时这件事在苏家引起了轩然大波,苏老太爷雷霆大怒,但是仍然没有阻止得了,就因为苏壁。 窗户纸捅破的时候,云湘已经有了身孕。 苏夫人也怀着身孕,原本是闹着要走,但因为孩子,终究还是只能委曲求全。 再往后的事情,似乎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苏墨与苏壁先后出生,苏如山与苏夫人的关系更加恶化,云夫人也更加积极在为遥远的不着边际的事情开始筹谋算计。 人心,总是贪婪。 一旦贪婪开始,便很再有回头路。 苏壁与苏墨同岁,同为女孩子。 于是母亲之间的斗争转向了孩子,孩子之间本是无所谓的小事,又会在大人心目中被渲染成为极严重的问题。 在无休止的纠缠下,直到苏夫人与苏如山正式决裂,关系名存实亡,云湘看似得到了胜利。 可最终换来的,却也是悲剧收场。 在苏壁六岁那一年,云湘在外出之时,意外落水而亡。次年,苏夫人染病,也随之去了。 苏府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两个懵懂无知,对这个世界充满陌生,甚至还不明白丧母之痛为何物的孩子。 那一天。 苏夫人的灵堂上。 苏壁由奶娘领着,像苏家其他的孩子一样,端端正正的跪在垫子上。 门外突然跑进了一个小女孩,她的个头和苏壁差不多,手里抓着石头,一进门就朝苏壁扔了过去。 苏壁被吓坏了,她呜呜的大哭着,甚至盖过了灵堂上其他人的哭声。 因为她看到了血。 鲜红的血从一个人的额头上留下来。 是那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人也是孩子,一个个头比我们都要高许多的男孩子,后来爹爹告诉我,我应该叫他霆大哥。” 诉说着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直到说起苏霆,苏壁的嘴角才露出一丝清澈的欣然。 从小,苏壁就有些怕苏墨,她虽然不明白苏墨眼睛里那种仇视的光是什么,却永远忘不了那天在灵堂上,她口中一声声的咒骂。 “狐狸精!你娘也是狐狸精,专门勾引别人的男人,你娘气死了我娘,我要你为我娘偿命!” 也得亏三岁的孩子能记住这么深奥的话,那个时候苏壁心里其实是有些佩服的,佩服苏墨敢在那么多大人面前理直气壮的说话,一点都不胆怯,而且就算苏如山狠狠的给了她一个嘴巴,看起来是那么的疼,她依旧没有丝毫的害怕,还是那么勇敢的瞪着自己的父亲。 对于苏如山,年幼的苏壁一直是又敬又怕,敬有三分,怕却有七分。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正眼去瞧苏如山的眼睛,即便不论性情严肃的苏如山对旁人如何,对她却从未严厉过。 苏壁对苏如山的恐惧,或许是源自母亲。 源自母亲那种阴晴不定的情绪,甚至有时她会抱怨苏壁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若苏壁是男孩子,她或许还有与苏夫人一较高低的希望,但是因为苏壁只是个女儿,她最多只能像苏墨一样,又或许不如苏墨。 或许痛苦的感受一向是比欢乐与幸福更加深刻,对于母亲的印象,苏壁早已模糊,就算隐约记得一些,也都是些并不开心的情节。 其中就包括,每次父亲来过以后,母亲常常就会发脾气,她会摔东西、不停的咒骂、然后抱着她哭泣 后来苏壁逐渐明白了一些,却又不完全明白,悔恨在一个成人的世界中意味着什么。 贪婪或许会冲昏人的头脑,但是它毕竟不能永远遮蔽人的眼睛。 什么是自己想要的,或许只有当你握在手中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费尽心思,抛弃良知与本性,最后换来的东西却并不能让人真正感到幸福。 云夫人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她或许有卑鄙贪婪的一面,有忘恩负义的一面,却终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她也会不安的,也会歉疚的,也会对自己既憎恨,又失望 自从苏壁出生之后,从她开始过上那种原本羡慕的锦衣玉食的日子之后,她的心却从未得到过片刻的安宁。 她甚至因此患上了厌食症,每当那些精致小巧的糕点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只觉作呕。 因为她很明白。 她所得到的一切都只因为苏如山。 或许正因为她无比清楚,这是她出卖自己的情感才得到的,所以才会时常惶恐不安吧。 也因为她很清楚,这原不是属于她的,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所以他们都是可怜可悲的人。 被背叛的苏夫人,被欺骗的苏如山,出卖自己的云湘 苏壁也是一样,年幼时的她从没有得到一个孩子应该得到的快乐,除了从苏霆那里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兄妹之情。 她似乎被所有人瞧不起,被所有人唾弃,被所有人仇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一.花语 即便苏壁也是名正言顺的苏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不曾因为生计发愁,可是她一样不曾觉得幸福快乐。 苏家虽然是她成长与生活的地方,可是也让她觉得压抑与束缚,甚至让她想要逃离。 为此,她也曾做过些傻事,好在后来渐渐想明白了一切。 无论如何,她还是学着接受了,但是苏墨并没有。 她们本是同病相怜的,不过因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她们非但不能同普通的姐妹一样,关系甚至疏远到还不如普通的朋友。 不过这么多年,苏壁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就像从前的她,时常想不开,最痛苦的还是自己。 她一直希望有一天,苏墨能敞开心扉。 她不是要勉强苏墨接受她,而是希望苏墨能够放开怀抱,不再因往事而执迷。 对于这一点,她始终抱有希望。 既然苏霆可以接受她这个妹妹,她相信苏墨也会的。 一想到苏霆,她心中的愁绪又回。 苏壁心事重重,笑的也有些勉强。 “抱歉,是我说的太多了,不过你怎么会偷偷来这里的,霆大哥不知道吗?” “我这次来,是想私下弄清楚一些事,在有些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希望姑娘能够理解。” 苏壁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懂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今晚见过你的,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其实,我是希望姑娘能帮我一个忙,我想私下见苏老前辈一面。” “你是说你要见爹爹?” 苏壁脸上现出惊讶之色。 “是,之前我曾受苏老前辈所托,现在事情有了变化,我希望能见苏老前辈一面。之前因为苏老前辈身体恶化的缘故,他已不便见客,但是在下又非要见他一面,才只好出此下策。” 江轻鸿似模似样的搬出了借口,而且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 苏壁的神情却显得极为失落,她想也未想,便直接拒绝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件事只怕公子是找错了人,我我无能无力。” 不待江轻鸿再开口,她又补充道:“因为也同公子一样,我现在想见父亲的心情也是急切的,可是正如公子所知的,自从上次父亲的身体情况突然恶化,他便闭门谢客,甚至连苏家其他人,包括霆大哥在内,不得允许都不能擅自去打扰。” “怎么,避不见客不是苏霆的意思,是苏老前辈自己” 苏壁慎重的点了点头。 “起初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大家的主意,不过已经过去了几天,爹爹任何人都没有见,听说将霆大哥叫去,也不过是在门外训示了几句话,我实在有些担心,所以才去找了墨姐姐” 江轻鸿立刻明白了一切。 原来今晚苏墨的举动是有此原因,不过苏安并不好惹,于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险些惹出大事来。 好在白九霄突然出现,让苏墨趁机逃走,不过擅闯苏家的罪名也就由他背下了,江轻鸿只希望他能不要逃得太快。 有白九霄在明,他在暗,很多事情便容易下手的多了。 苏壁道:“其实我真的很担心,上次最后见爹爹的时候,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看出他的身体有什么大的不妥,不过我察觉到他的心情很不好。只是后来客人就到了,我不便多问,只好先离开。” “是什么样的客人?” “听说是一个叫做沈樊的侠士,是霆大哥的朋友,从前我也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不过那日擦肩而过,但是第一次见。” 江轻鸿回忆起,那应该是沈樊初到此地之时,若那是苏壁最后一次见苏如山,算起来时间确实已有些长了。 他忽然问道:“当时苏霆也在吗?” 苏壁想了想。 “不,我记得当时霆大哥并不在,因为我隐约记得父亲说了一句,霆儿出去了,让那人住下再说,不过被那人推辞了。大概他们还有些别的事要说,爹爹就让我先走,还说想吃我做的桂花糕,让我晚点送过去。可等我下午做好送去,却听说爹爹的病又犯了” “哦?这么说,苏前辈犯病是在沈樊来过之后?你确定?” “我很确定,因为那几天我很清闲,天气也不好,整个人闷得很,所以才会经常到爹爹那里去。” 苏壁轻轻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我是在爹爹的身边最久的一个,墨姐姐总以为爹爹最偏爱我,可是我知道,在他的心目中,一样也是十分惦记墨姐姐的。只是墨姐姐不明白,像爹爹这样的人,他表达关心的方式总是那么容易让人误会” 这大概是许多人相处的矛盾。 明明相爱,却总是反目,明明彼此关心,却总不欢而散。 有些人太过吝啬,吝啬用语言去解释说明自己的心意,而有些人太直率,于是语言就变成了犀利的刀子,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了自己。 都说旁观者清,苏壁则是目睹过一次又一次这样的局面,她总企图改善,可是往往事与愿违。到最后,苏墨便将这一切的过错都归结到了从前的恩怨,归结到了她身上。 人一旦被仇恨与私怨蒙蔽了双眼,头脑便会被固定僵化的思维所左右,人就会变得狭隘而愚蠢,离真相越来越远。 所以当苏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苏壁才会控制不住自己,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与愤怒打了她。 直到现在,苏壁心中的懊悔一直在累积,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隐忍,委曲求全。 毕竟现在看来,苏墨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想,爹爹也许出事了。” 苏壁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对江轻鸿说出了藏在她心中许久,一直令她赶到不安的揣测。 “苏老前辈出事了?此话怎讲?” 苏壁又道:“我,我没有证据,只是感觉,是直觉” 苏壁没有立刻说出她的揣测,而是将前提说了出来。 她没有证据,甚至没有一个可靠的事实来支撑她的猜测,但是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惶恐就更加剧烈,剧烈到令她整个人都方寸大乱,坐立不安。 这也是今晚她失态的原因,再这样下去,她几乎要崩溃了。 江轻鸿没有立刻询问苏壁的猜测,只道:“说说你的感觉吧,也许我可以帮你。” 江轻鸿的眼神是那样的坚毅而自信,苏壁似乎被这种目光所安慰,她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公子,你见过那位唐姑娘吗?” “唐姑娘?可是那位唐蜜姑娘?” 这苏府当然就只有这么一位唐姑娘。 苏壁道:“我想爹爹的病也许与这位唐姑娘有关,包括这一次也不例外。” 苏壁显然并不知道苏如山并不是病,而是中毒。 不过她的感觉倒并没有错。 江轻鸿眼波流动道:“这一次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苏壁忧心道:“爹爹病重之日,也就是在送走了那位姓沈的剑客过后,苏勇立刻去请了那位唐姑娘,以往唐姑娘去探望过后,不出半个时辰,爹爹的情况就会好转,但那天她却显得有些束手无策,我提着桂花糕去的时候,正好隐隐听到霆大哥和她在争吵。” “苏霆?他们在吵什么?” “霆大哥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我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人生那么大的气,甚至可以说,他简直气得想要杀人一样,我听到他警告唐蜜,说什么不要玩花样,否则他绝不会放过她一类的话” 苏壁一边回忆着,脸上露出深深的困惑。 之前无论苏霆与唐蜜私下如何,至少在表面上,苏霆总是对唐蜜客客气气,而唐蜜在台面上也还算有所收敛。 苏壁与唐蜜的交集则少之又少,所以眼见这一幕,惊讶与意外终究难免。 江轻鸿心中则一清二楚。 看来唐蜜终于还是再次激怒了苏霆,她自以为能够将苏如山的安危握在手中,因此苏霆、乃至整个苏家便不得不对其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可是她终究忽略了,人的耐性总是有限的。 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毕竟不太美妙,苏霆虽然忍气吞声,却也在积极寻找出路。 唐蜜在这个时候又再生事端,也难怪苏霆会失去耐心。 “然后唐姑娘就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没有,这次不是她”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壁心里只担心着父亲,她便立刻上前,两人的对话因此被打断。 但是事后,苏壁不经意间回味起这句话,却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意味。 而这背后的秘密,江轻鸿早已获悉。 他只有问道:“除此之外,他们还说什么了吗?” 苏壁迟疑的轻轻摇了摇头。 “别的虽然没有说,但是我觉得霆大哥也有些不对劲,他似乎也同那位唐姑娘一样,也对其他人有所隐瞒,当然我知道,他是不可能害爹爹,也不可能害苏家的,但是我的心里却总是不踏实。” “然后呢,既然那位唐姑娘束手无策,苏前辈的病是怎样好转的呢?” “爹爹的病并没有好转,反而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我们只好从外面又请来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姓林,也是爹爹的老熟人了,最后还是这位林大夫开了几副药,嘱咐爹爹好生修养,从此爹爹才闭门不出的。” 这件事听到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苏壁又道:“之后又风平浪静了,但是自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爹爹的面。我几次去都被拦了下来,若不是前几日爹爹将我们所有人叫去训话,我甚至怀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既然苏前辈露面了,那还有什么不对吗?” “不,因为爹爹并没有露面,他只是在屋子里,我们所有人都在外面,所以我们只听到他的声音,却并没有一个人见到他的人。” 江轻鸿的心忽然一沉。 “壁姑娘这话似乎另有所指,难道姑娘怀疑屋子里的人并不是苏老前辈?” 不想苏壁又蹙眉摇了摇头。 “不是,那确实是爹爹的声音,当时霆大哥、墨姐姐等人都在场,如果那声音不是爹爹的,就算我听不出,他们也不会听不出的。” “但是你还是起了疑心?” “是的。” 这次苏壁回答的很肯定。 正如苏壁之前所说,也许是自幼失去母亲,没有享受过母亲的疼爱,也许是因为苏如山对云湘的情感,始终觉得心中歉疚。 苏如山对苏壁的格外关心是人所共知的。 这一点甚至连苏墨也是比不上的,这也是苏墨为何会耿耿于怀的原因。身为父母,在众多子女之中,一碗水端平本就不容易,何况苏如山还是有心偏袒,这才让苏壁在苏家的日子没有那么难过。 苏壁是跟在苏如山身边时间最多的孩子,这一点甚至超过了苏霆。 大概是苏壁性情温和,乖巧懂事,而且又听话,又孝顺,从不会让苏如山费心。即便在近半年,苏如山被迫卸下了肩上的担子,开始修养调息,苏壁陪在身边的时间就更多了。 为此她还专门在苏如山住的院子里栽培了几丛海棠,苏如山练字的时候,她就在屋子外侍弄花草。 说起这个,江轻鸿倒还有印象。 在他第一次去见苏如山的时候,他就曾在那个小院中闻到过一阵清幽而特别的花香。 但是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去侍弄那些花了。 这本不是件多么起眼的事情。 花花草草,在许多人眼中都不过是一件玩物,可是对苏壁来说,那却是她生活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这一点,没有人比苏如山更清楚。 江轻鸿很快领会到了这其中隐藏的,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他眯起了眼睛。 苏壁道:“种那些花的时候,爹爹的身体就已经不好。一个人身体不好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的,尤其是像父亲这样一个人,骤然闲下来,他的脾气就开始变坏。当时为了让他开心,我时常去陪他,有一次我说那些花就是我,我这个女儿会时时刻刻的陪在他的身边。” 她叹了口气。 “可是现在,那些花儿已经快要枯萎了。前几日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可父亲却回避了,他竟然说只是些花草,交给下人照料就是,可是种这些花草的时候,父亲亲口对我说过,只要他活着一天,这些花就一定要由我亲自照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二.应对之策 江轻鸿深思。 “所以,你怀疑苏老前辈有什么事。”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我明明能听到爹爹的声音,也知道那就是爹爹没错,可是我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就是你去找苏墨的原因?” “是。” 苏壁迟疑片刻,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来想去,总也不安心,我试着找过霆大哥,但是霆大哥太忙了,我只好转而去求墨姐姐。不过因为我与墨姐姐的关系,所以她并不相信我的话,直到今晚” 今晚,她还是忍不住又去找苏墨,但是却被她发现苏墨在半夜溜得不见了踪影。 看来她说的那些话,苏墨并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这本是一个值得开心的消息。 只可惜今晚的冲突加剧,让原本看到的希望又瞬间破灭了。 直到现在,江轻鸿完全明白了。 苏墨之所以会一身夜行衣出现在苏如山的住处,其实就是为了去探察状况,只是不知道苏墨有没有什么发现,只是她一定很快就被苏安发现了,好在白九霄及时解围。 白九霄会出现在这里,江轻鸿倒并不是很意外。 因为这些日子,他对白九霄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至少白九霄并不像表现出来的一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他关心的人还有事虽然不多,但终究不是个内心冷漠的人。 白九霄出现在这里,不外乎也是想找出沈樊的下落,只是他来的太巧,正巧赶上热闹。 此时,白九霄坐在厅里,也是屋子里唯一坐着的人。 椅子就在厅中央,他放松的翘着二郎腿,心安理得的喝着茶,悠闲得身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一旁一个站着的手下本要张口训斥,却被苏安一眼瞪得又闭上了嘴。 屋子里静得可怕,气氛剑拔弩张,像是一触即发。 白九霄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摆着那张有些欠打的臭脸。 “喂,我要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苏霆呢,一个大男人就算从女人的被窝里爬起来也不该这么磨叽吧。” 苏安的脸沉得很,他现在的心情糟糕得很,但是越是这种时候,他更明白自己不能被别人轻易激怒。 尤其是白九霄的手段并不高明,虽然不高明,却很直接也很有效。 所以虽然表面看起来无动于衷,但苏安其实一直在克制。 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心情同白九霄也是一样,他甚至更加希望苏霆快些出现,因为他实在怕自己会一时冲动,忍不住对白九霄动手。 在白九霄扔出苏霆的名号之后,他当然不能再擅自招呼白九霄,所以他只后悔刚才没有多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苏霆确实姗姗来迟。 进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苏安只能一言不发。 因为在这件事上,他非但无功,而且有过。 白九霄虽然落在他们手上,但是苏安的心里最清楚,人并不是他留下的。 在蒙面黑衣人逃走之后,白九霄只是在缠着苏安拖延时间,直到苏家其他人赶到,他立刻就识趣的束手就擒了。 苏安发现自己上当时已晚,黑衣人早逃得无影无踪,这就是他最大的失误。 所以苏霆一进来,他赶忙识趣的退到了一边,一句话也不敢擅自多说。 苏霆的目光先是在白九霄身上转了转,又在屋子里其他人的脸上转了转。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白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苏霆一抱手,态度虽然客气,脸上的神情却很严肃。 白九霄也似模似样的拱了拱手,学着苏霆的腔调幽幽道:“深夜拜访,多有不便,还请苏公子莫要见怪。” “这是哪里的话,今晚的事在下已听说,白公子会与刺客一同现身,想必是一场误会吧。” “刺客?什么刺客?” 白九霄眼睛一瞪,心生莫名。 苏霆笑了笑。 “怎么,不就是那被白兄放走的人么,白兄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白九霄似乎愣了一下,皱眉才道:“哎呀呀,看来是误会了,那人是刺客么,我还以为也是苏大公子的老朋友呢,真该死。” 苏霆冷冷一笑。 “白公子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苏某可没有这样半夜闯到别人家来的朋友。来人莫不是白兄你的朋友,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趁此机会早些说开的好,否则只怕不知又要生出多少嫌隙来了” 白九霄也笑了笑。 “苏公子这话就不对了,他分明就是苏公子你的朋友,像那样的人,白某人倒还没有兴趣结识。” 苏霆眼神一黯。 “哦,如此甚好,就就请白公子将那人的身份说出来,也好让在下去求证一番,看看这位夜闯苏家的到底是谁的朋友。” 白九霄轻蔑的叹了口气。 “人走茶凉,这世上的人情冷暖还真是变化无常,都说华山剑派与苏家一向交好,尤其是华山派的天外剑客与苏大公子交情颇深。现在倒好,沈樊暗通子夜的证据还未落实,苏大公子就准备翻脸无情了么?” 此言一出,苏霆的脸色忽然一变。 “什么?沈樊?来人难道是他?” “不错,真是他,苏大公子这么惊讶,是真的没有想到?” 苏霆微一停顿,又重复道:“真的是他?他来做什么?” “我想应该就是他,错不了的,我来也是要找他的,不过至于他来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他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想要通知你们苏家,又或许正如你们认为的那样,他是个刺客,来此是想对某些人不利。” 白九霄此言一出,苏霆立刻道:“若来的人真是沈樊,也许是我们的人弄错了,他没有理由会对苏家人不利。” “怎么会没有理由,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沈樊极有可能是子夜的人。苏家现在是子夜的眼中钉,沈樊又曾与苏家关系匪浅,若是想戴罪立功,潜入苏家制造些事端,这岂不是个很好机会。” 白九霄这话立刻引起了苏霆的注意,苏霆道:“戴罪立功?看来白兄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只是听说而已,听说在子夜里行事出了岔子的人都会遭受灭顶之灾,之前沈樊就已经被人追杀,就算一时侥幸苟活,被子夜揪住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我想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冒然来到苏家,一定是为了些很重要的事。” 白九霄眼波流动,他一边说,一边也在思考。 听到这些话,苏霆很快明白了许多事,他骤色道:“如此说来,之前是白兄搭救了沈樊?那白兄还知道些什么?” “搭救谈不上,不过我确实见过他,也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苏家,至于他到苏家来有什么目的,这我就不清楚了。不相信的话,请苏公子找底下的人来问问,看看今日一早,是不是有个小丫头曾经来送过一封信,那也是沈樊的意思。” 苏霆目色一紧,扬手示意,苏安便走了出去,去求证白九霄的话。 自从开始怀疑苏勇,苏安就成了苏霆最信任的人。 在整个苏家,除了苏勇,就是苏安曾在他身边最久了。 苏安一走,白九霄就闭上了嘴。 他必须要等苏霆相信他的话之后才会开口,否则他知道不论现在说什么,苏霆都不见得会相信。 苏安是个办事很利索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苏勇更加能干。 在苏家的下人之中,所有人都知道苏安是最不好惹的一个,这个人性情暴虐,又是个十足的笑面虎,可不像苏勇那么好应付。 不消片刻,苏安就将晨起站岗的人带了进来。 于是,白九霄的话得到了证实。 苏霆刚想开口,白九霄道:“你不必向我打听送信来的人以及那封信是什么内容,我若是知道,现在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了。” 苏霆眼波流动,淡淡一笑。 “那白公子为何而来呢?” “我只是气不过而已,这个沈樊,我好心收留他,他却反过来恩将仇报,不告而别就罢了,竟还引得杀手上门,脏了我的地方。” 白九霄摇头。 “所以,不论他接下来想做什么,我都非要横插一杠子进来。别人既然要我不得安生,那么他自己也就休想安生。”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微微挑眉,扫了苏安一眼,眼神中还带着挑衅。 他这也是警告,警告别人最好不要想打他的主意。 “现在该明白了吧,我来其实是为了向你们提个醒,沈樊还在盯着苏家,你们要多上些心才好。” 白九霄显得苦口婆心。 苏霆默然半晌,忽然道:“那不论这件事是真是假,在下就先谢过白公子了。除了这件事之外,白公子若是没有别的话要说,我看这天色已晚” 不想苏霆的话还未说完,白九霄却又不干了,他眯着眼睛幽幽打断道:“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信?” 苏霆淡淡一笑。 “不是不信,而是白公子想错了,因为今晚那个刺客并不是沈樊。” “什么?” 白九霄的惊讶不像作假。 “苏安,你向白公子解释吧。” “是。” 苏霆一示意,垂手站在一旁的苏安便上前几步。 “今晚来的刺客用的是苏家刀法,苏家刀法绝不外传,所有那个刺客就是苏家人,绝不会是沈樊。” 此言一出,白九霄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半晌又急道:“不可能,我明明见那人是用剑的” “用剑不过是为了掩饰本来的功夫,若是外人根本无需掩饰,而且此人的功夫不到家。虽然那人有意掩饰,但还是被我逼出了本来的功夫,所以我虽然有机会伤人,却还是未敢下死手。正因如此,才给了那人可乘之机,加上白公子突然出现,人才在混乱之中逃之夭夭。” 苏安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因果分明,非但显示出了自己的能力,又在无形中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连白九霄都不得不佩服。 白九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苏霆却立刻道:“当然,我想白兄一定是一时情急,生怕那人会死在苏安手里,才会出手阻拦的吧。看来白兄虽然怀恨在心,但到底没有恨到要沈樊死,对吗?” 苏霆如此说,倒让白九霄有些不好意思,他显然并没有打算追究这件事,所以他也在表示,白九霄无需解释太多。 白九霄清了清嗓子。 “当时情形混乱,我我一时看走眼也是有的,我只是担心沈樊有伤在身,怕你们一不小心将人弄死,所以才拦了一下,想不到却阴差阳错,放跑了刺客,说来真是抱歉。” 苏霆温和一笑,“既然是误会一场,白兄就不必介怀了,反正那刺客就在苏家,跑得了一时,也始终还是会露出马脚的。如今天色已晚,白兄若不介意,大可留下歇息一晚。” 白九霄自觉的站起身。 “这个就算了,既然有惊无险,那在下就告辞了。不过沈樊之事,希望苏公子还是莫要大意,告辞。” “也好,不送。” 白九霄说来就来,说走走得也快。 白九霄一走,苏霆的脸色却更沉。 “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安忙道:“小人不敢撒谎,小人虽然没能当场将人扣下,不过那人用的确实是苏家刀法。中了我一脚,多多少少会有些内伤的,公子放心,小人一定会尽快将人找出来。” “找人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那人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还有白九霄,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只是闲来无事,来苏家找沈樊麻烦的吧。” 苏安立刻自信满满道:“这一点应该不会,当时屋子里很黑,我与刺客是前后脚到,那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老爷。至于白九霄,他更是连屋子也没有踏进半步,应该不会察觉到什么的。” “这件事一定不能走露风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明白吗?” “小人明白。” 苏霆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但凝重的眉心却还是挽着一个结。 苏安忍不住道:“公子,那姓白的说的可信吗?” “他说的句句在理,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可是我却一个字都不信。” “哦?” “子夜现在盯得最紧的地方就是这里,以我对沈樊的了解,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不过若白九霄说的是真的,那沈樊一定是有了什么非同小可的发现。” 苏霆倒吸了一口凉气。 “传我的话,从即日起,若再有人找我或者老爷,一律由你亲自接见。”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三.测人心 白九霄从苏府出来的时候,月已西沉。 远远的,他就看到有人正在等他,他嘴角一沉,映着头皮上前。 “这么快就出来,看来也就是一无所获了。” 听江轻鸿这么说,白九霄下意识反驳道:“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让我知道这苏家真的有古怪。” “哦?什么古怪?” “最新消息,刚才我在苏家顺手帮过一个人,原以为会是沈樊,不过现在听说是苏家人。” “不错,她不但是苏家人,还是苏家的女人。” “苏家的女人” 白九霄眯起眼睛琢磨,啧啧道:“难道是那位传说中的唐蜜姑娘,若真是她的话,我是不是帮错人了。” “不是她,至于你是不是帮错了人,我想应该不算吧。” 江轻鸿的语气显然知道那个逃走的黑衣人是谁,白九霄打量着他,摸了摸下巴,故作神秘。 “那我这么快就能出来,你猜我对苏霆说了什么。” 江轻鸿淡淡一笑。 “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白兄有的是办法,而且不该说的话一定不会说的。” “对了,你不是去打听叶小蝉的下落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难道叶小蝉在这儿?” 江轻鸿的眉心一皱。 “小叶失踪了,恐怕和月牙儿有关。” 白九霄吃惊道:“什么?月牙儿?就是那个杀手榜上有名的冷血杀手,那小叶姑娘岂不是” 后面的话他生生吞了回去,只因江轻鸿的脸色已说明了一切。 “小叶的下落就先交给狐狸窝,现在沈樊更要紧。” “沈樊更要紧?你确定?” 白九霄突然坏笑,笑得很皮。 江轻鸿却道:“不说这个,现在我还要回苏家,你呢?” 白九霄眼波流动。 “还回苏家,那就是有好戏了,介不介意带上我。” 江轻鸿当然不介意,若他介意,就不会告诉白九霄了。 他告诉白九霄,正是想让白九霄同他一起去。 因为他接下来要见的是位麻烦的人物,带个帮手他才更有底气。 直到那位麻烦的人物出现,白九霄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再次随江轻鸿潜入苏家,这次他们都格外小心。 苏家虽然加强了巡查,但江轻鸿已轻车熟路,白九霄随着他,最后来到了苏府东南角的一处小楼。 小楼有灯光,主人果然还没有睡。 这个时候,那个人应该在忙着邀功吧。 江轻鸿冷冷一笑,加快了脚步。 一进屋子,白九霄就捂住了鼻子。 这么浓得脂粉气,住在这里的无疑是位女子了。 深更半夜,江轻鸿竟毫不避嫌,若不是与这女子关系亲密,便是这里的主人大有问题。 白九霄还没来得及多想,伊人已归来。 唐蜜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即便是扔在脂粉堆里,也绝对是最为风姿绰约,气韵不俗的一个。 只是她眉眼间隐藏不住的犀利透着狡黠,让人觉得并不舒服。 很快,白九霄就知道,这个唐蜜并不只是让人不舒服而已,她实在是个难缠的小鬼。 见江轻鸿,唐蜜似乎很高兴。 又瞧见多了白九霄这个英俊少年,她的心情越发的好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唐蜜并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女子。 一个总是春风满面,柔情似水,还十分爱笑的女人,总不会让人讨厌到哪里去的。 而且她不但爱笑,她这里还备着好酒,正是上次就为江轻鸿备好的。 唐蜜一向是个很自信的人,甚至自信到自负。 若非白九霄同来,她说不定的天真的以为江轻鸿是为她而来的。 不论是多聪明的人,一旦自负起来就不免愚蠢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唐蜜纤手托腮,含情脉脉的眼神很快就浮到了白九霄身上。 唐蜜是个有经验的女人,她自然看得出,在对付女人方面,白九霄的经历明显不如江轻鸿。 所以,机会来了。 唐蜜抿唇娇笑,拎起酒壶,替白九霄斟满。 “白公子,请。” 白九霄眼神一瞥,捻起酒杯,只嗅了嗅,又将杯子放了下来。 知道了唐蜜的身份以后,他就格外戒备。 既在戒备唐蜜,更在戒备江轻鸿。 因为他忽然发现江轻鸿带他来,似乎并不只是看戏这么简单,所以他才耐着性子,直到唐蜜布置好酒菜,仍然没有离开。 他淡淡笑了笑。 “不劳烦唐姑娘,姑娘还是多招呼招呼自己的老朋友吧。” 唐蜜亦笑了笑,笑得百媚生娇。 “江公子确实是我的老朋友,不过老朋友固然要招待,新朋友也不能冷落,对吗,江公子。” 江轻鸿对白九霄使了个眼色。 “白兄,现在你该知道,唐姑娘确实是一位好客的主人了。” 白九霄笑道:“要说好客,唐姑娘自然有姑娘的大方周到,不过我想还是比不上苏家那位大少爷。” “哦?” 美丽的眼波流动,唐蜜咬着唇,露出狡黠而俏皮的笑容。 “我说江公子怎么这么有空,三更半夜来访,原来和上次一样,又想来套我的话了。不过我不介意,只要公子常来坐坐,好让我这里也不至于太冷清。” 江轻鸿道:“姑娘这里怎么会冷清呢,就算苏霆翻了脸不再上门,不是也还有另外两位苏公子,想必他们现在依旧为博红颜一笑费尽心思吧。” “他们” 唐蜜忽然轻轻叹息。 “江公子明知故问,小女子寄人篱下而已,有些事也是不得已为之,以色侍人,非我本愿。” 白九霄与江轻鸿句句不离苏霆,唐蜜自然明白他们的来意,所以故意绕来绕去,转而诉苦也不肯说半个与苏霆有关的字。 但是她人在苏家,一举一动都离不开苏家人,江轻鸿也不着急,就耐心的陪着她打哈哈。 “原来唐姑娘在苏家住的并不如意,如今苏老爷病重,听说连一向妙手回春的唐姑娘也束手无策,那姑娘就没有想过离开?” 江轻鸿这话虽说的轻描淡写,但也透露出了一个事实。 对于苏家的事,江轻鸿知道的并不少,甚至包括今晚的风吹草动,一样逃不过他的眼睛。 唐蜜虽然是个小狐狸,但在江轻鸿这个老狐狸面前,也只有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免露破绽。 她又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 “哎,想不到公子连这些也已听说,看来这苏家我是呆不久了,从前苏霆还会因为我的能力避让三分,所以就算有人将我看作眼中钉,恨得除之而后快,小女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尚且才可在苏家立足。但是这次到底是我能力不足,苏老爷的病体骤然加重,看来我是该考虑考虑以后的路了。” 细眉轻蹙,唐蜜揉了揉眉心。 江轻鸿淡淡一笑。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苏老爷的生死不从来都是掌握在唐姑娘手中的么,就连苏霆,不论是不是心甘情愿,至少都对姑娘言听计从。莫非是苏霆哪里做的不够好,逆了姑娘的心意,姑娘才有心为难苏家?” 唐蜜哼了一声。 “江公子这么说,可真是错怪好人了。就算我有杀手锏,也懂得适可而止这句话,如今这样的局面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公子认为我会这么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江轻鸿拿起酒壶,悠悠道:“既然如此,那唐姑娘就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倘若在下这个时候介绍一个解毒的高手来,唐姑娘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原来他正是在等唐蜜说出这些话,直到现在,白九霄才听出了几分意思。 唐蜜何其精明,她灵眸一暗,脸上的笑容骤然失色。 “江公子,小女子自问没有得罪过你,公子这么做就是有心要与我作对了?” 江轻鸿畅然大笑,竟显得十分愉快。 “唐姑娘莫要误会,像姑娘这样既聪明,又有本事的绝色佳人,恐怕只有傻子才会笨到要与姑娘作对。在下这么做,完全是一片好意,既是为了苏家,也是为了姑娘你啊。” “我?” 唐蜜眼神中带着不屑,她冷幽幽的说道:“公子玩笑了,小女子的处境应该没有人比公子更清楚了。倒不是我小气,只是苏家这个饭碗并不是很大,哪怕再多一个人想要进来分一杯羹,恐怕我的地位就要不保了。何况现在苏霆总是对我横眉竖眼的,根本不给我一个好脸色看” “所以今时不同往日,姑娘之前的手段也算是用到头了,正如姑娘所说,难道姑娘就不为自己想想以后的出路。” 说到这里,唐蜜才真正有了兴致继续聊下去。 因为江轻鸿说的这些,并不是纯碎的敷衍,而是句句精准的戳中她的要害。 虽说继续留在苏家是最好不过,但除了苏霆之外,其他人她还真未瞧得上眼。现在苏霆既然没有指望了,她也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浪漫女子。 那些勾人的手段,说到底只是她求生的一种本事。 既然苏霆无望,继续留在苏家也不见得能得到她想要的,此时想想未来的出路未尝不可。 江轻鸿倒是将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即便她并不愿意承认。 江轻鸿知道,带白九霄来无疑是引起了唐蜜的戒备,直到现在,她才渐渐的放松了这种戒备,开始真正考虑江轻鸿的话。 对于唐蜜这种人来说,感情虽也有感情,但是男人并不单纯意味着感情。 就像她选中苏霆,选中苏家,一开始就夹杂了太多复杂的因素在其中。像唐蜜这种人,她要的绝不只一个人的真心。 否则,她不会脚踩几只船,更不会去招惹苏雳那种花花公子。 所以对付这样的女人,动之以情是没用的,感情在她眼中的分量也许轻如鸿毛,远远比不上一颗珍珠,几块翡翠来的更有吸引力。 因为从第一次见面,江轻鸿就发现唐蜜是个很会享受,也很奢侈的女人。 她用是万香园的顶级胭脂,十两银子银子才能买到一盒,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甚至就算苏家的女人,在这一类上的开销也赶不上她。 除了脂粉这种小物件,不论是衣着首饰,甚至屋子里的陈设用品,凡是她用的,无一不是最好的。这一点,即便放眼整个苏家亦如是。 这其中还包括唐蜜此时坐的那张椅子,且不说这椅子是什么货色,单是那椅子上铺的整张狐狸毛毯,少说也要价值千两。 这是一种名为火狐的狐狸皮毛,柔顺的毛色亮如火焰,据说铺在身子底下冬暖夏凉,除了作为贡品,极少有在市面上流通的。 而唐蜜屁股底下坐的那一张,少说也要三张火狐皮才能制成一条毯。 这样一个女子,若不选苏家这样的大户,又怎能供得起奢侈的生活。 当然,这些在唐蜜眼中都是寻常,根本算不得“奢侈”二字。 唐蜜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也当然过不得苦日子,所以她那一双手才能保护的这样好。 女人是花,一不小心就会枯萎,唐蜜不想自己枯萎的那么快,她也最懂得如何才能保持自己的新鲜与活力。 男人与钱。 这二者任何之一都是不能缺少的。 所以要成为唐蜜的目标,除了人本身之外,口袋也同样重要。 这也是她对江轻鸿兴致寥寥的原因之一,除了江轻鸿的深不可测让她看不透,从而没有安全感之外,从江轻鸿的穿着打扮,也并不像是什么大福大贵之人。 唐蜜喜欢江湖中人,可是身价不菲的人往往又不愿意在险恶的江湖里讨生活,因为江湖人士多要在死亡与危难之中打滚,而生活富足安逸的人又太惜命。 唐蜜亦想过,也许有一天,等她年老色衰,用毒的手段不灵的时候,她或许会金盆洗手,过些普通的日子。 但是现在,她还年轻,还很美丽,并且充满了智慧与活力。 江湖便是属于她的,而她也是属于江湖的。 所以不论哪个男人都休想要征服她,而她却要利用这大把的时光,去征服任何一个她看中的男人。 她要她的人生活的精彩,随心所欲,不被任何人、任何规条束缚。为此,她不介意做一些为人所不耻的事,只要她喜欢,别人的想法都不关紧要。 一直以来,她也是这样做的。 如果不是遇见苏霆,她也许依旧如此自由逍遥,自在潇洒。 但是现在,既然得不到某些东西,她也决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四.三千黄金 唐蜜歪在贵妃椅上,眯着那双勾人的狐狸眼睛,打量着自己的一只纤纤玉手,笑的很迷人。 “江公子不要取笑小女子了,苏家这棵乘凉的大树还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万一有一天苏家待不下去,哎,天大地大,我恐怕又要一人孤苦飘零了。” “所以眼下就有个极好的机会,只是不知道姑娘会不会把握了。” 江轻鸿虽在微笑,却是一脸认真。 唐蜜却满不在乎道:“哦,江公子有何高见。” 江轻鸿忽然一拍身边人的肩膀。 “唐姑娘可认得这位白公子么?” 唐蜜魅人的眼波随着跳到了白九霄面上,然后围着他上上下下转动了一圈,嫣然一笑。 “白公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怎么,江公子这位朋友难道对小女子有兴趣?” “唐蜜姑娘是世间绝色,天生尤物,就算我这位朋友暂时没有兴趣,但感情这种东西总是可以培养的。白兄,你说呢?” 此时,两人都在看着白九霄,白九霄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圈套,着了江轻鸿的道。 不过若不是看江轻鸿还在对他使眼色,他早已跳起来逃之夭夭。 见白九霄哑然不语,唐蜜又笑了笑,对江轻鸿飞了一个媚眼,吃吃道:“原来江公子对朋友还真是不错,这是不是就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呢,自己降不住那只会咬人的小老虎,就将我丢给朋友” 唐蜜与江轻鸿之间本是清清白白,她几次暗示色诱都不成,但当着白九霄这么说,倒好像弄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一样。 显然,她还在怀疑江轻鸿来的意图,她根本不相信江轻鸿会这么好心,向她介绍什么下家,何况本人在此,而且像对唐蜜是什么人已知晓了不少。 女人的神秘才是对男人最大的吸引。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白九霄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人选。 江轻鸿笑了笑。 “这几句话姑娘可是说对了,在下对朋友一向都不错,不然也不会介绍财神山庄的小财神到这里来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但唐蜜吃了一惊,连白九霄也忍不住惊讶。 他本是来看戏的,偶尔串串戏也不介意,就当过一把戏瘾,可是现在他却被拖下水,变成了主角。何况与他演对手戏的人也不再是江轻鸿,而要变成那要人命的唐蜜。 原来唐蜜并不是看客,江轻鸿才是。 白九霄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哎呦”一声娇滴滴的轻啼,一只被香粉熏得透透的,肤若凝脂的素手便已攀在了他的肩。 “刚才我还在奇怪,这位白公子气质不凡,不像俗人,想不到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小财神,公子不要介意啊。” 一阵芳香扑鼻而来,白九霄不由皱了皱眉,却连头也不敢动一下。 因为那娇艳的红唇已凑到脸庞,只要他稍有不慎,可能就会着了唐蜜的道。 白九霄并没有忘记一点,唐蜜也是个擅长用毒的行家里手,正如洛玉影一样,下毒于无形,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不会无缘无故。 可是唐蜜的动作太多了,多到令他防不胜防,她碰过的地方也太多,而且还是以一个女人的方式,令每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柔弱无骨的手沿着肩,过颈拂胸,还顺带从肋下绕了一圈,又从背绕回了另一边的肩膀。白九霄的身体忽然紧绷,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颤栗,因为紧张,也因为愤怒。 江轻鸿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现在他的脑中只有这一句话。 看来江轻鸿对朋友确实很不错。 直到唐蜜伸出手想去摸白九霄的脸,才被他寻到机会捏住了腕子。 “唐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你再喜欢我,还有旁人在呢,收敛些不好吗?” 白九霄在轻笑,笑得却有些让人发冷。 手掌的力度显示出这又是不识相的家伙,唐蜜眼波中的热情一寸寸熄灭,她咬了咬唇,傲娇的哼了一声,才将手拿开。 不知是怎么了,虽然她魅力依旧,但是近来碰上的竟都像是不偷腥的猫,真是活见了鬼。 早在很久之前,唐蜜就认定这个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好色的男人。 她眼中的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苏雳那种,花心就写在脸上的,真真正正的好色虫;还有一种人更多,表面正经,内心却是一样下流的伪君子。 唐蜜生气,并不是因为她遇上了真君子,而是因为没有本事撕下这些人的面具,只能说明她的魅力还不够。 像唐蜜这样自恋的女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挫败。 所以她几乎要认定江轻鸿是故意带来人,目的就是羞辱自己的时候,江轻鸿笑了笑。 “唐姑娘误会了,这次在下来并不是为姑娘做媒的,这位白公子不止是个英俊男人,而且重要的是他是一位财神。难道除了他的人,姑娘就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江轻鸿还是笑的气定神闲,白九霄却几乎要被他气得吐血。 不过好在他并不是被送来给这女色魔做点心的,原来江轻鸿实在替人惦记他的钱袋子。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白九霄心中暗暗叹息,反正现在他已上了贼船,就算要将船掀翻,也要等船靠岸再说。 所以他只好顺嘴道:“哦,原来唐姑娘是江兄的债主,这次来是要我替人还酒债的。” 他一边笑着,却瞪了江轻鸿一眼。 江轻鸿笑的心照不宣,毫无愧疚的一抹额头。 “非也,不是还债,是送礼。” 说完,他对唐蜜使了个眼色。 “在下那位朋友早晚都会来的,苏霆早就在打她的主意,在下作为中间人,最后恐怕还是会对不住唐姑娘。如果唐姑娘肯离开,作为补偿,这位财神爷会代在下拿出一笔银子,就当赠送给姑娘当做盘缠。至于苏霆那边,由在下去解决,姑娘离开后,苏家绝不会秋后算账,如此可好?” 江轻鸿满面笑容,态度既真挚又恳切,关键想的还很周到,简直令人感动。 唐蜜几乎也快被感动的流下眼泪来了。 但是白九霄的心里却在冷笑。 “那不知要唐蜜改变主意的话,江公子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呢?” 唐蜜玩攥着衣角,突然变得像一只听话的小绵羊。 “这个嘛” 江轻鸿眼波流动,露出畅快之色。 “既然财神爷出手,自然不会亏待了姑娘。白兄,一千两如何?” 一千两虽然不少,倒是也不至于拿不出,为了看看江轻鸿打的什么主意,白九霄索性大方道:“一千两会不会太委屈姑娘了,我想最少也要三千两。” 见白九霄晃着手指头,江轻鸿也似乎对他的大方感到欣慰莫名。 唐蜜嫣然娇笑。 “讨厌,说来说去,二位原来是来拿我开心的。” “怎么,姑娘是嫌少了。” “不少,只是也不太多。” 唐蜜幽幽的语气已表现得很明白,她岂止嫌少,区区三千两,她根本就不会放在眼中。 她心情好的时候有个习惯,那就是逛街。 而逛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花钱。 就算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只有一个习惯,还是逛街,还是花钱。 三千两。 她去一趟妩芳阁,也差不多要这个数目了。 所以就算江轻鸿不是开玩笑,她也只能打算当他是开玩笑。 就在此时,江轻鸿忽然笑道:“三千两黄金都不动心,姑娘会不会太贪心了。” “三千两黄金?” 白九霄差不多是同时与唐蜜惊呼出来的,他几乎立刻要跳起来。 三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连白九霄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 在财神山庄的时候,他根本用不着钱,因为不论他需要什么,都会有人在第一时间送到他面前。 后来他离开了财神山庄,虽然随身的玉牌可以在各大钱庄提钱,不过距离他上次用那玉牌也差不多快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他四肢发达,好手好脚,头脑又聪明,而且他并不是个生活奢侈的人。他习惯了漂泊的日子,天为被,地为床。他需要钱的时候就去赚,自己赚来的钱也足够吃喝开销了。 现在却突然让他拿出三千两黄金来喂一头狐狸精,他简直快要气炸了。 江轻鸿却没有理会被气恼憋红了脸的白九霄,只是看着目瞪口呆的唐蜜。 果然,不消片刻,唐蜜的眼睛已经在发光了,那是一种叫做贪婪的光。 三千两黄金。 就算不能一辈子不为钱财发愁,也足够她逍逍遥遥好一阵子了。 唐蜜显已动心。 江轻鸿道:“姑娘不用急着回答,三天之内,希望姑娘能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否则若是错过时机,只怕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好,公子的提议,小女子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从小楼出来,白九霄一直闷着头不说话,江轻鸿知道他心里有气,笑笑道:“堂堂财神爷,不是还在因为那三千两心疼吧。” “三千两黄金啊,你知不知一个人要挣三千两黄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倒是,像我这样的穷鬼,也许一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所以谢了。” 江轻鸿轻描淡写,竟打算就用一句带过。 白九霄更不乐意了。 “我虽然被称作小财神,但并不是真的财神,不管你打了什么主意,这三千两最多只能当做借你,有借有还的。” 江轻鸿却无赖笑道:“那最多我也只还一千两,因为一千两是我的价码,三千两可是你自己主动开口的。” “我” 白九霄一时语塞,看来只能当这个冤大头了,他咬了咬牙。 “好,一千两你也得还,另外两千两就当我喂了狗。” “这么漂亮的一条狗,多花点钱也是值得的,而且像唐蜜这样的女人,只要你愿意,她倒不见得会让人吃亏。” 听江轻鸿打趣,白九霄就一身恶寒。 “摆脱你以后别开这种玩笑,像这样的红颜知己,兄台还是自己留着,独自享用才好。在她那里才呆了这么短的时间,我已经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 白九霄的口吻虽也是玩笑着的,不过说的却是实话。 唐蜜善于用毒,她住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有毒之物,所以从知道唐蜜的身份开始,白九霄就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 江轻鸿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你很怕她?” “这样一个蛇蝎心肠,风流成性的女人,谁能不怕,我白九爷一身清白,可不能毁在这种人手里。” “哦,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和擅长用毒的人打交道啊,洛姑娘也是用毒高手,我看你们倒相处的很愉快嘛。” “愉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相处愉快了,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恨不得要杀了我呢。” 白九霄幽幽叹息一声。 “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千万别去琢磨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听他由衷的感慨,江轻鸿微微一笑。 “看来这位唐姑娘比洛姑娘还难对付,至少你可以和洛姑娘同处一个屋檐之下这么久,而且就算她想杀你,你也不与她计较” 江轻鸿声音一停,悠然道:“白兄,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喜欢她?除非我疯了。” 白九霄毫不在意的笑着一摆手。 “那我们不妨打个赌。” “赌什么?” “不如就赌你会不会对洛姑娘动心,如何?” 江轻鸿实在不像是个这么无聊的人,可是他却偏偏和白九霄打了这么无聊的一个赌。 白九霄开始觉得很好笑,后来竟也答应了,因为他实在很想看江轻鸿输一场,而且还是输在自己手里。 “好,赌就赌,若是你输了呢?” “若我输了,三千两黄金,外加利息,一年之内原数奉还。” “那就是赌钱喽,赌钱没意思。这样吧,若是你输了,就请江兄跳到那飞鱼江里,好好的把眼睛洗一洗,然后到我们财神山庄当一年奴仆。我们财神山庄好吃好喝,一定会把江兄养的又白又胖的。” 白九霄笑得自信满满。 江轻鸿倒也觉得这提议十分有趣,他干过的事情太多,唯独就是没有当过下人,尤其还是财神山庄的下人。 他点点头道:“那白兄若是输了呢?” “我输的话,若真有那一天,就麻烦江兄将我捆起来,扔到江里去,让我好好清醒清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五.梦无痕 月光照进窗子,躺在床上的白九霄伸了伸腿,将靴子蹬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凉风吹进来,吹跑了睡意。 白九霄翻来覆去,分明累得很,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何时,门也开了。 月光中,一条绰约的身姿缓步而至,白九霄闭着眼睛,只听那有气无力的脚步,就知道来人是谁。 “回来了?” 一向清冷的声音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白九霄百无聊赖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前出现了一张如花如月的容颜。 “姑娘是在和在下说话?” 白九霄歪着嘴角,一伸懒腰,坐了起来。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么?” 洛玉影旋身轻轻,桌边坐了下来。 她的声音竟还是很轻柔,语气出奇的好,好到不像她在说话。 白九霄动作迟缓的捡起靴子。 “姑娘三更半夜的,跑到我这大男人的屋子里来,有何贵干呢?” “我来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白公子可以猜猜看。” “好了,别绕圈子了,有话直说吧。” 白九霄穿好靴子,站起身。 洛玉影淡淡一笑,亦站起身,转回头。 月光照在她的侧脸,映衬着白玉般的脸庞,洛玉影微微垂眸。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想看你好不好。” “我好不好?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白公子这么聪明,应该心知肚明的。” 洛玉影轻轻眨了眨眼睛,苍白的面容竟然多了一丝淡淡的暖意。她垂眸上前,一直走到白九霄面前,见她忽然伸出手,白九霄下意识退了半步。 “喂,你又哪里不对劲,我可没招惹你吧!” 洛玉影轻轻一笑,她慢慢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动人,淡淡的忧伤令人怜惜。 “你很怕我?” 白九霄喃喃笑道:“怕你?开什么玩笑” “那你为什么要躲呢?还是你真的不明白?” 声音轻而缥缈,如梦似幻,飘进人的心里,生出无限带着甜意的涟漪。 屋子里竟的只剩下呼吸,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暧昧。 白九霄不是个呆子,他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寻常,是自己的心跳好像快了起来。 “明白什么。” “当然是我的心了,难道你看不出,我对你” 洛玉影嫣然一笑,低头上前,握住了白九霄的手。 她的手很冰,很冷。 白九霄的心却感觉滚烫。 “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对你便心生爱慕。我想方设法的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留你在身边,想天天看到你。现在你总该明白了” 洛玉影轻喃,冰冷的眼眸中充盈着流动的春水,她继续靠近,直到慢慢依偎在白九霄的胸前。 白九霄的身体还是缩了一下,但是接着就变得僵硬如铁,动弹不得。又或许,他的心在一瞬间是动摇过的,所以才没有躲闪开。 白九霄感觉到柔软松开了他的手,慢慢游走到他的身后,沿着背线一路向上,直到身前佳人紧紧拥住了他。 “抱我” 声音温柔,充满蛊惑,似能将人心融化。 白九霄的心似乎被什么在热烈的烧灼着,备受煎熬,鬼使神差,他的手臂竟真的绕住了面前人。 洛玉影身体纤弱,柔得像是一团水,冷冰冰的,抱在怀里却很舒服。 白九霄的心跳越来越快,躁动的热意爬上心头,一阵浅浅如兰的芳香沁人心脾,他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这诱人的香气竟是来自怀中的温香软玉。 他紧张的屏住呼吸,微微俯面,洛玉影正抬起头,用一种含情脉脉的温柔眼神痴痴的凝视着他,慢慢闭上眸子。 唇在靠近,白九霄的呼吸愈重。但就在唇即将贴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眼瞳忽然一震,立刻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甩开了怀中人。 被白九霄大力的一推,怀中人不防,一下跌在地上。 “哎呦,白公子,你做什么嘛。” 轻柔的声音变成娇嗔,伏在地上的女子抬起头,竟变成了一张浓妆艳抹,妩媚多情,笑容狡黠的脸。 唐蜜。 白九霄惊讶的合不拢嘴,使劲揉了揉眼睛。 佳人变作毒蛇,换做任何人都会是一样反应的。 “白公子,你呀好讨厌,这么粗鲁。” 唐蜜婀娜起身,弱柳纤腰轻轻一摆,又盈盈一笑。 “不过,我就是喜欢。” 声音一软,腰肢一弯,她又朝白九霄贴了过去。 白九霄又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躲闪,可是脚却像灌了铅,走也走不动,急得他满头是汗。唐蜜则像一只无骨的螃蟹,张牙舞爪的扑上来,紧紧缠着就不肯再放手。 “来嘛,害什么羞呢” 红得像血的嘴唇贴上来,白九霄大叫道:“不要啊!!” 怜儿吓了一跳,刚想替他擦汗的手忙停下。 见白九霄神情越发痛苦,她不由担心道:“玉姐姐,他真的没事吗?” 一旁的洛玉影淡淡道:“大概只是看到了幻觉而已,稍后你把药汤喂给他,人醒过来就没事了。” “嗯,好。” 怜儿端起药。 话方说完,白九霄又是一声大叫,突然惊醒坐起,倒把怜儿吓了一跳,连药汤都打翻了。 “哇,好烫!” 药汤全洒在了白九霄身上,他又在大叫,引得洛玉影微微皱眉。 “你醒啦,没事吧。” 怜儿关切的盯着白九霄。 见屋子里阳光正好,白九霄惊魂甫定的摸了摸胸口,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啊,原来是梦,还好还好” “梦到什么了,这么害怕。” 听到这声音,白九霄心中又一惊,抬头正与洛玉影四目相对,脸“腾”的一下比火焰还红。 怜儿眨着眼睛道:“玉姐姐,你看他的脸好红,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妥啊。” 洛玉影问道:“昨晚去哪儿了。” 白九霄一时神游天外,竟没听到她说什么,她只好起身,走到了白九霄身边。 冰冷的指间在额头一触,白九霄全身一震,抬手见抚在自己头上的手正是洛玉影的,脸颊更烫。 梦境似真,梦中所见历历在目,仿佛真切。 但梦中人就在眼前,此情此景与梦无异,心跳再次作怪。 憔悴的唇因病态而嫣红,洛玉影忽然淡淡一笑,亦如梦境之中,美丽动人,惹人怜爱。 “看来白公子一定做了个好梦吧,梦到谁了?” “我,我” 白九霄不知如何回答,洛玉影又轻笑。 “昨晚对付了杀手,去了苏家之余,还不忘流连温柔乡,白公子真是辛苦。” 听出洛玉影话中的取笑之意,白九霄稳了稳神情,忍不住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玉影却笑而不语。 “早知如此,就不该搅扰了公子的好梦,怜儿,我们走吧。” “那这药” “白公子既已醒了,也不需要了,你还是为他端一壶茶来,让我们这位劳苦功高的白公子去去火吧。” 洛玉影没有理会白九霄,站起身来就走了,怜儿也似懂非懂的跟着走了。 “什么呀,喂,把话说清楚” 白九霄叫了一声,只好先忙着抖落洒在衣服上的汤药。 等他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又洗了把脸,人确定彻底清醒的时候,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此时一日过半,他这一觉竟睡得太过头了,直到睡醒之后还是头脑昏沉。 不消片刻,怜儿果然断了茶来,不过神情与方才的紧张已完全不同了,眼神中似乎还透露着小小的嫌弃。 “喂,茶给你送来了,还喝不喝。” “喝,当然要喝,我正口干舌燥呢,谢了。” 白九霄顺手拎起茶壶,茶壶里的水是温的,他咕咚咕咚仰着头倒了几大口。 怜儿无奈的摇摇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围着白九霄转来转去,眼神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看什么呢,小丫头。” “我当然是在看你了,想不到公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竟也是个表面君子,果真人不可貌相。” 怜儿幽幽的叹了口气,口吻奚落。 白九霄喝了个水饱,就将快空了的茶壶扔回给怜儿。 “对了,刚才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我房里。” 怜儿不冷不热的笑了笑。 “还能是怎么回事,自己去过什么地方,应该心中有数,但非要装无辜就没意思了。放心,这件事虽然不光彩,我和玉姐姐也不是小叶那样的大嘴巴,不会满世界的给你张扬的。” 去过什么地方。 白九霄眼波一转。 “我还能去哪里,昨天从苏家回来,就累得我像条狗了,那鬼地方,以后就算用八抬大轿来请我,我都不会再去了。” 他哼了一声,又想起江轻鸿昨晚是如何平白无故从他荷包里骗走三千两黄金的,不禁满心愤懑。甚至就连那个怪梦,仔细算起来也要怪江轻鸿可恶,无缘无故打这么无聊的赌,害他做了奇怪的梦。 好在这个梦并不完全是噩梦,虽然对象是洛玉影怪怪的,但是前半个梦的滋味品味起来竟也觉得不太坏。 白九霄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连脑子都累的不正常了。 怜儿咯咯直笑。 “八抬大轿?你又不是苏大少爷的新娘子,人家干嘛八抬大轿来请你呀,除非苏家的人疯了” 说话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并不急,而且很稳重。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怜儿将拎着的茶壶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就去开了门。 白九霄现在却不怎么想看见这个人,一扬手走开了。 今日天朗气清,和风艳阳。 白九霄一身白衣,还是以往的老样子,仰坐在屋顶上发呆。 但他今天发呆的时间似乎更长,他觉得自己不过出了一会儿神,江轻鸿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江轻鸿是来找洛玉影的。 白九霄不明白,现在江轻鸿不是应该去找那失踪的小叶么,或者去找沈樊,他来这里找洛玉影做什么呢? 江轻鸿这个人的想法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他正觉得奇怪,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哎呀,他不是认真的吧!” 某个念头的出现让白九霄感到不安,他忙起身,从屋檐之上一跃而下。 这一跳,正好拦住了江轻鸿的去路。 对于从天而降的白九霄,江轻鸿微微一笑。 “原来是白兄,昨晚睡得可好。” “好个头,做了一场噩梦,倒是江兄的样子神清气爽,一定是做了好梦吧。” “可惜好梦到头终是空,对了,白兄来的正好,有件事怎么也应该和你说一声的。” “是啊,江兄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在打什么主意。” 江轻鸿笑了笑。 “看来白兄对在下真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下虽然是经常打某些人的主意,但是对于白兄,除了昨晚的事有些小小为难,到底不曾算计过你,白兄似乎对在下有所偏见了。” “偏见?你打我的人的主意还少么?说吧,这次找她又想做什么?” “你的人?” 失言一句,倒被江轻鸿一下就抓住了。 白九霄清了清嗓子。 “咳咳,是我身边的人,一时最快,不过你也知道我说的是谁,别绕圈子了。” 江轻鸿弯起眼睛笑了笑。 “这里是她的住处,就连白兄也只是暂居,说起来她的确不是你的人,不过你倒很像是她的人。” 白九霄不耐烦道:“什么我的她的,好了,我只想知道,你昨晚对唐蜜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 “君子一言,重于泰山,在下从不骗人。黄金的事不是已经说好了么,白兄不是想反悔吧。” 江轻鸿一本正经。 白九霄一搭他的肩,啧啧道:“我不是说黄金的事,我是说,我知道你不过是想借这个幌子试一试唐蜜,你应该没有打算拉别人下水吧。” “别人?哪个别人?” 江轻鸿故作不知,莫名的皱皱眉。 他就是成心,成心要白九霄着急。 白九霄也发现了他的意图,冷笑道:“反正不是生死未卜的叶小蝉,满意了?” 江轻鸿脸上的笑意果然很快消失,他表面看来虽然一直好像并不担心,但是其实他只是不敢去想,不敢去担心。 因为如果他一旦开始担心,就等于不再信任叶小蝉的能力,那么这便会变成他的心结,影响他的判断,阻碍他的思维,让他在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变得束手束脚,即便是应该把握的机会也可能会放走。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他必须忍耐,忍耐到狐狸巷有消息为止。 这是最理智,也是最好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让他备受煎熬,他只能用假装不在意在麻痹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六.以身犯险 白九霄没有理会江轻鸿的出神,一拍他的肩膀。 “不和你开玩笑,说真的,你上次说要找一个擅长解毒的高手,介绍到苏家去,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江轻鸿回过神,点头道:“哦,原来你是想问,我要请的人是不是洛姑娘。” “没错,我就是想问这个,你知道的,她现在是我罩的,你已经骗走了我的钱,不能再来骗我身边的人了。” 白九霄一本正经,江轻鸿却微微一笑。 “是吗,可是你这句话说得好像有些晚了,不然我就不用来这一趟了。” “不是吧,你真的是来找她商量这件事的,你这人还真是专门给人找麻烦来的。” 白九霄无奈。 “算了,就算你已经开口也无所谓的,她应该不会答应。” “你错了,说起来的话,洛姑娘可比你还要够朋友,因为不等我开口,她已经猜到我的来意,而且还一口同意了。” “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 白九霄简直气得跳脚。 江轻鸿笑得更开怀。 “是不是开玩笑,你可以自己去问,告辞。” 江轻鸿果然扬长而去。 白九霄只好气冲冲的朝屋子大步而去,正好遇见怜儿出来。她本来是要送江轻鸿的,没想到江轻鸿已先一步走了,她倒被白九霄抓了个正着。 “是真的?她真的答应了?” “嗯?” 怜儿莫名其妙,片刻才恍然道:“奥,你是说那件事啊,是呀,我也吓了一跳呢” 她的话没有说完,白九霄已撒手而去。 “喂!” 白九霄突然推门而入,见屋子里竟是空的。 屋里当然不是空的,只不过人是在纱帐之后。 窈窕纤弱的背影是**着的,虽然隔着一层淡淡的轻纱,光滑如白玉般的肌肤还是呈现出了柔和美丽的线条,长长的发绸缎般低垂在一侧,动人的容颜带着朦胧的神秘。 换衣服的人微微侧眸,因突然闯入的人而微微蹙眉。 “对,对不起,我” 白九霄的脸忽然红了,像个木偶似得一愣,忙低头紧步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关好,门外的影子一闪而过,推到几尺之外。 等洛玉影换好衣服,将纱幔收好,才拢好头发,将替换下来的衣服收好。 门打开的时候,白九霄正倚在栏杆般出神。 “进来吧。” 声音娓娓动听,竟有种恍惚的温柔。 白九霄回过神,木木的跟了进去。 窗子也被打开,屋子里窗明几净,白九霄脸上的红晕尤可瞧见一二。 “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 眼神微微闪避,似乎有种青涩的尴尬。 洛玉影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淡淡道:“我知道,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昨晚的事,刚才我也听江公子提过,所以你做那样的梦也就不奇怪了。” 白九霄又吓了一跳。 “啊?梦的事你也知道了?” 他心虚至极,不由脱口而出。 洛玉影淡淡蹙眉,轻轻垂眸道:“你们去过那位唐姑娘那里,我想你大概是沾过什么不太干净的东西,才会做那样的梦。” “不干净的东西?” 白九霄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背脊一阵凉意。 “不会吧,那个女人这么邪门。” 洛玉影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只好解释道:“男女之欢,用以怡情,本算不得不干净,只是有太多别有用心之人,借此作恶。所以不干净的倒不是东西,而是人心。” 白九霄也才恍然大悟,惊呼道:“什么,你是说那个女人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应该是无意的吧,也许是碰到了那屋子里的什么东西,又或者身上燃了香料,我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她若是想对你如何,你又岂止是昏睡一场就罢了的。” 不待白九霄继续发问,洛玉影又淡淡道:“你中的分量极少,所以并无碍,不过那药会刺激人的神经,所以即便是在昏睡中,也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是很容易碰到一些荒唐的事情。好了,你急匆匆来见我,不是为了这个吧。” 洛玉影将话题很自然的转开,她也同样不希望白九霄继续深究,虽然她也察觉到今天白九霄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对她说话的时候。 他的眼神总是逃避,似乎不敢正眼去瞧她,她不愿意过多的猜测,也似并不关心白九霄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 白九霄舒了口气,调整好心绪,要抬头道:“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没有经过我允许,就擅自答应了江轻鸿什么。” 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因为如今的苏家就如同豺狼之窝,谁到这里去都不会遇上什么好事。 别人唯恐避之不及,洛玉影却上赶着要去。 白九霄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却相信江轻鸿的话。 当然,以洛玉影的聪明才智,在别人不开口的时候就猜中什么,也并不是稀奇的事。 聪明的人岂非总比一般人要想的长远。 但是他却想不明白,洛玉影为何要自找麻烦,无缘无故要趟苏家这潭浑水。 虽然昨夜自己跑到苏家的人也要算他一个,但是洛玉影不应该的。 或许是他把洛玉影想得太精明,或许他忽略了她也只是个人,普普通通,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叶小蝉出事,担心的并不只江轻鸿一人。 身为狐狸窝的人,不论之前叶小蝉如何惹是生非,在这地头上别人总忌惮她三分,如今她突然出事,一定是与子夜的事有关。 灵云庄被毁之后,不论局面如何的复杂,关键的中心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三大势力。 而三大势力之中,唯有苏家是重中之重。 三大势力联合是以苏家为首,而苏家一旦与慕容家联姻,此地四分五裂的情况也许真的会得到改善。 所以不论情势如何改变,苏家都是龙潭虎穴的要害。 “你要去苏家,是为了叶小蝉吧。” 白九霄竟然猜中了洛玉影的心思,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而洛玉影也一贯的否认了。 “没有,小叶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她应该已经学会如何对自己负责。我去苏家是为了自己,还有,我不是擅自决定的,只是将这个事情提前答应了而已。” “提前答应,什么意思?” “因为很快,我和白公子你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到时候不论我去哪里,都用不着征求白公子的意见。” 洛玉影的语气虽然很缓和,但是说的话就像一把刀子一样锋利。 对于一个如今还是朝夕相处的人,她这话说的好似有些绝情了。 这就是她。 一个无情之人。 白九霄的心里竟有一种很特别的情感,强烈而难以抑制,不是失落,不是悲伤,而是一种不自觉的愤怒。 可是这种愤怒又找不到解释的理由,最后他只能将理由归结为洛玉影的擅做主张。 “你要找的人,很快就会有消息,在到苏家之前,一切就会解决。” 白九霄冷冷一笑。 “哦?真的?” 他挑了挑眉。 “你这么自信,难道人已经找到了?” 似乎料定洛玉影不会这么顺利的将人找到,而且还是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他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对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怜儿每次上街都要嘱咐她小心的人,想找到那个人,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洛玉影果然道:“现在还没有,不过我也不会很快就到苏家去的,至少也要那位苏大公子三顾茅庐,我才会出山。” “哦?这是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决定去了么?” 洛玉影淡淡一笑。 “上次苏家人走了弯路,还是多亏白公子出手阻止,白公子的记性不会变的这么差了吧。” 走弯路 白九霄这才想起洛玉影原来已经去过一趟苏家,而且那次还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当时,他就觉得这苏家古里古怪的,所以入夜后睡不着,也在江轻鸿被人请走后偷偷溜了出去,但想不到却正巧让他遇见苏家的人对洛玉影动手。 当时看见苏家人鬼鬼祟祟的抬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大麻包,从后门将人运走,他一时好奇,便跟了出去。 但是那些人竟将人神神秘秘的往城外运,最后他便失去了耐心,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人救了下来。 打开袋子,他才发现里面是被绑着的白九霄。 大概是在袋子里闷的时间太久,有些昏厥的洛玉影脸色苍白,白九霄无奈,只能将人带到了离那里不远的土地庙。 在土地庙里,他无缘无故吃了洛玉影的亏,而洛玉影又在被叶小蝉救走之后去而复返,从此两人才算有了诸多际遇。 现在他才算明白,当时洛玉影一定是感觉到了危险,而她并不想将这危险带给叶小蝉,而她又知道自己有些身手,所以她跑回了土地庙。 随后,白九霄又想起第一次出现在洛玉影面前的时候也一样,当时他看到洛玉影慌慌张张的赶走了叶小蝉。 原来,她一直是怕连累叶小蝉的。 因为洛飞烟这样的狠角色,并不是只有小聪明的叶小蝉可以对付得了的。 自从洛飞烟等人暂时偃旗息鼓之后,洛玉影就再没有那么反常过。 当然,昨天也是个例外。 事情好像突然变得更加有意思。 白九霄耐下心来,扬唇一笑。 “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从沈樊来到这里,又无缘无故的失踪,再到子夜的杀手闯进来,我想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所以你需要一个新的容身之处么?” “是的。” “那为什么是苏家呢?” “很显然,这在没有比苏家更安全的地方了,就算子夜猖狂,现在还不是一样不敢动苏家。” “啊?我没听错吧?” 白九霄无奈的笑了笑,似乎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 其实他只是真的没有想到,洛玉影也会有这么天真的时候。 如今的苏家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平静的表面之下早已是暗潮汹涌,随时可能掀起大风浪。 作为子夜的下一个目标,灵云庄就是前车之鉴。 这一点洛玉影不应该想不到的,白九霄脸上的笑容一凝,不由的摸了摸下巴。 洛玉影道:“我知道,现在所有人都觉得苏家危险,但是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以现在的形势来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作为暂时的栖息之地,苏家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的悲伤之色愈浓。 白九霄笑了笑。 “那位唐姑娘在苏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多少,你真的以为要取代她留在苏家,这么容易。” 洛玉影道:“有三千两黄金的话,我想唐姑娘应该乐于接受的。” 一听说三千两黄金的事,白九霄就被噎了一下。 他只好又道:“那你怎知,这位苏公子定然会三顾茅庐的来请你呢?” “有江公子在,这一点我毫不担心,而且苏霆早就怀疑唐蜜是子夜的人。如今唐蜜既已不能替苏老爷瞧病,就算是我也做不到,他也一定会先利用我,将唐蜜踢走的。” 前往苏家的事,洛玉影都已想得很清楚,可谓算无遗策。 白九霄却道:“那你自己的身体呢,到了苏家,小神仙再给你诊病就没有这么方便了,你若连自己都顾不得,苏霆怎会放心将苏如山交给你。” 洛玉影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应该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体内的毒怕是永远不会有治好的那一日了。而且就算我身体无碍,我这一辈子都免不了被人追逐,漂泊不定,有时候想想,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黯淡的瞳孔之中,浓重的忧伤像是海水,一层一层的海浪打来,漫过了洛玉影的心,也漫上了白九霄的眸。 突如其来的绝望像是另白九霄手足无措,好在洛玉影又道:“好了,白公子难道忘记我是怎样的人了么,比起自己,我倒是更加担心苏前辈。毕竟只有他好好的,我对苏家才有意义。至于其余都可从长计议,不劳白公子费心。” 她悠然起身,已将无意间泄露的绝望尽数收起,也巧妙的避开了再与白九霄的任何交流。 不知为何,她近来似乎越发感情用事起来。 否则,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定要以身犯险。 她费尽心机,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但是近来她时常也会觉得,也许她真的已经活得够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七.铁汉 从洛玉影住处离开,出巷口,江轻鸿径自朝南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便到了相思楼门前。 见门口附近,两个神情穆然的劲装青年正在门口踱步,似在等什么人。旁人就算注意到这两人,亦皆不敢上前,因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瞧见两人腰间带子上挂的一串红穗。 他们竟是双拳门的手下。 江轻鸿双目一紧,大步上前。 见江轻鸿,两个青年人立刻迎上。 “这位可是江公子。” 其中一人面有络腮胡,鼻勾如鹰的青年抱拳。 “在下正是江轻鸿,二位双拳门的兄弟有何指教。” “不敢,在下二人是奉丁副门主之命,请公子前去,有要事相商。” “现在?” 另一个面色黝黑,相貌忠厚之人道:“我二人已久候公子多时,来时副门主特意嘱咐,一定要将江公子请到。” “好,请带路。” 在这两人的指引下,江轻鸿最终到的地方还是丁府,而非双拳门的总舵。 丁凡果然已等了许久的模样,见江轻鸿,便上前一拱手。 “江兄能者多劳,这几日一定很奔波吧。” “还好,今日请在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丁凡道:“江兄事忙,若非要紧,在下是绝不敢轻易打扰的。” 他的态度很客气,与初相识之时简直判若两人,不过他的神情似有沉色,好像是有什么沉重的心事。 “江兄,请随我来。” 见丁凡将自己往内堂引,江轻鸿立刻就猜出了几分他请自己来的目的,只是未动声色,一直绕过花厅,穿过院落,到了一处厢房。 这个地方江轻鸿已不是第一次来。 厢房门口一左一右站着同样劲装打扮的汉子,两人身形极为相似,不过一个是样貌粗犷,横眉怒目的光头,另外一个却是娃娃脸,长得清秀,斯文的就像是书生。 见丁凡带了人来,他们皆低眉垂手。 “他怎么样。” 这话显然是问这两人的。 光头道:“回副门主,服药已一个时辰,人醒着。” “很好。” 丁凡露出欣然之色,转身对江轻鸿道:“江兄要不要进去瞧瞧。” “在下与魏兄也算老相识,理应探视。” “请。” 丁凡方说完,娃娃脸已替他们将门打开。 “其余人在这里等。” 四个下属皆称是,唯有江轻鸿随着丁凡走进了屋子。 魏连的伤势并未有大的起色,一个人被烧伤至此,就算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 不过活人终究和死人不同,因为活人还可以开口说话,还可以告知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见江轻鸿进来,因烧伤而僵硬变形的身子没有动弹分毫,唯有血红的眼珠默默的滚了滚。 “你你来了” 魏连的声带虽已受损,喑喑哑哑尚可吐出几个字。 每说一个字,他的喉结都要缓慢的滚动一下,痛楚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挤碎的破罐子里发出的,他望着江轻鸿,眼神已如死灰一般。 短短几日,他却像是已在地狱中活了数百年,每一刻于他都是煎熬。 今天不是他第一次能说话,但是自从他恢复了意识,就很少开口。起初他还会叫疼,到现在无论多么难受,最多也只会疼痛的呻吟几下。 “魏兄,在下已将江兄请来,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丁凡的一双眼睛中早已按捺不住闪动的光芒,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灵云庄被毁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连道:“你,出去” 此言一出,丁凡不禁立刻皱起了眉。 江轻鸿眼波流动,劝了一句道:“魏兄得已生还,丁副门主功不可没,有些话我想丁兄听听也总是无妨的。” 魏连又道:“出去,否则” 否则怎样,魏连没有说,似乎也没有力气说。 他的态度显得极为坚决,说完便紧紧闭上了嘴,连眼睛也默默闭合了起来。 “你” 丁凡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沉色片刻。 “好,只要灵云庄的血案可以真相大白,话对谁讲都是一样的。” 他冷哼了一声,掉头走了。 门被“砰”的关上,丁凡心中始终还是有怨气的,毕竟是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汤药不断,还有专人保护这样一个废人。 江轻鸿叹了口气,找了一张凳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魏连慢慢睁开了眼睛。 “江公子近日,可好” 魏连一开口,竟在与江轻鸿寒暄起来,他似乎并不着急,不像急着有什么大秘密要说。 江轻鸿只好也沉住了气,回答道:“好,我很好。魏兄在此住的可还习惯?” 魏连笑了,冷笑。 “像我这样一个废人,还有什么习不习惯。我知道,姓丁的这么好生的伺候着我,不过是为了要我开口开口说出灵云庄当晚发生的事。你,你也是一样”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声音很艰难,却很连贯,不似方才断断续续。 “不可否认,在下是想知道当晚的情况,难道魏兄不想说么?” 魏连落得如此下场,全是拜那些杀手所赐,而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子夜的阴谋。比起江轻鸿等人,他本应该更加痛恨子夜,更加急不可耐的想要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对人讲明。 可是现在看来,他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对于一个行同废人,生不如死的人来说,不论魏连清醒之后的反应究竟如何,也皆是在情理之中的。 每一个人承受痛苦的能力不同,在灾难面前的反应也都是不一样的。这场浩劫于魏连来说,本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面对着这样一个劫后余生,伤重至此之人,江轻鸿又怎么忍心逼迫他做什么。所以江轻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我我知道你们想弄清楚那晚在灵云庄,有没有人里应外合” 声音越发颤抖,魏连停下,轻轻喘息片刻。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酒有问题。” “酒?什么酒?” 江轻鸿突然警觉。 魏连缓缓道:“那日,老板带你们前往凌云山庄,我则按吩咐,招待余下的几位贵客酒是早已备好的,就是灵云庄地窖里的藏酒” 江轻鸿眼波流动,心中暗暗思忖。 姬灵云带众人离开,其余几人虽清楚风凌山庄一行风险极大,但毕竟所有人都是座上之宾,谁都不肯高看别人一眼。即便说明是要几人留守坐镇,有人还是难免会有所想法。 所以魏连此举便是要安定人心,证明虽然他们没有陪同前往,但是姬灵云还是颇为尊重赏识他们的。 但是谁都想不到,这顿酒席会成为了他们的断头酒。 酒中有迷药,他们喝下之后,许久都没有发作,而门外之人竟像是掐算好了时辰,等冲进来之时,他们才发觉四肢酸软,全身无力,半点内功都使不出。 所以杀手冲进来,于是便像砍瓜切菜,眨眼间就将全庄主力全歼。 听魏连慢慢说完,江轻鸿却微微皱眉。 “你确定是那酒有问题,难道全庄上下都喝了酒不成?” “正是,临走前老板嘱咐我,庄上的兄弟近来辛苦,要我趁机慰劳一番。他们喝的酒虽与我们不同,却都是地窖里运上来的。” “这么说,灵云庄还是有人在里应外合,可是子夜的人怎能预先安排好一切,知道你们当晚一定会喝酒,又能悄无声息的将迷药放进酒中呢。” “不错,这也是我想不通的。” 酒窖的钥匙一向是由老板亲自保管,她临走才留给了魏连,魏连可保证从未离身。再者虽然宴请宾客会提前准备,但是庄里的兄弟都是分两拨,到了时辰才替换下来吃酒的,而且吃的绝不多,可杀手闯进来的时候,他们一样手无缚鸡之力,显然也中了迷药。 “那么问题也许不在酒中,而在水里或者饭食中。虽然不是都要喝酒,但是人人总是要喝水的。” “可是厨娘、杂役、侍女等皆都无恙公子应该知道,灵云庄上下无一不是会拳脚的,当时对敌的紧要关头,我们这些主力虽然倒了倒是平日里做粗活的下人倒都生龙活虎。不过他们功夫差些,自然不能抗衡那些杀手精锐除非灵云庄后厨中有人被收买了” 江轻鸿眨了眨眼睛,思索道:“这个极有可能,我且问你,那日准备宴席,你是什么时候布置下去的。” “灵云庄宴客从不需特意准备,就连那酒,也是宴席即将开始之时,我亲自带人取的。” 江轻鸿喃喃深思,如此说来,在外的那些杀手早有预谋,只是不知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还是只是凑巧他们才逃过一劫。 若是能先将所有人迷倒,不论庄上人数多少,要一一铲除都不是问题,这并不能说明此事就一定与风凌山庄有关 魏连似乎预料到江轻鸿会想到什么,又道:“他们一定是早有预谋的,知道那晚姬老板一定不会在灵云庄中,否则他们绝不敢如此。” “哦?” 对于魏连话中的肯定,江轻鸿微微有些诧异。 魏连缓缓道:“有一件事,江公子也许还不知道,姬老板早已习得一种秘术,名为辨味八绝。” “辨味八绝?” 这名字江轻鸿倒是头一次听说,不免格外留意。 “是的,凡是有毒之物都逃不过老板的眼睛,这其中也包括迷药之类” “哦,原来如此,这倒有意思了。” 江轻鸿摸着下巴,再次陷入短暂的沉思。 倘若子夜的人知晓姬灵云的能耐,当然不会冒此风险,除非他们当真确定那晚姬灵云不在庄中。 姬灵云行事一向隐蔽,这件事除了风凌山庄的人,再有便只有当时庄上几位贵客一清二楚。 所以风凌公子极有可能有问题,而灵云庄中也定然有人里应外合,这正符合先前的推测。 魏连一口气说了不少,最后嘴唇也开始疼得打颤,江轻鸿道:“你好生歇着,若再想到什么,可再派人来告知于我。” 魏连艰难的点了点头。 “江公子,如今,你我只信任你一人” 这也是他不肯对丁凡说,而非要等江轻鸿来的原因。 江轻鸿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如此信任自己,还是不由叹了口气,沉重的点了点头。 魏连又缓缓道:“姬老板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我已不能为她报仇,所以唯有公子你姬老板曾经说过,不论才智品德,皆无人可出公子其右,希望公子公子莫要辜负” 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显然变得十分激动。而他此时的身体,情绪起伏便会导致剧烈的疼痛,他的神情因痛苦而扭曲,连江轻鸿甚至都不忍再看下去。 此时江轻鸿满腔热意,俱是悲愤与感动,看着魏连张开伸向自己的手,他忙伸手将那焦黑溃烂的掌心托住。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一定会尽力,放心,放心。” 他一连说了两遍放心,只因他实在不忍见这样一个挣扎在痛苦之中的人再受折磨。 魏连的眼中血红更浓,他死死的瞪大眼睛,咬牙道:“我挺得住,我我一定会撑到水落石出,撑到害死姬老板的凶手伏诛” 死很可怕。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却比死更可能,也更艰难。 魏连便是如此。 他现在虽然活着,可是他接下来的生活,终究还是毁了。 现在,他还有存在的价值,只因方才那些话他一直不曾对任何人吐露。 子夜行事诡秘,做派严谨,一向不留蛛丝马迹,而魏连虽然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但却不是心细如发的精明之人,方才那些疑点应该已是他这几日冥思苦想的结果,所以要想知道内鬼是谁,在他身上恐怕很难得出什么结果。 从屋子里出来,江轻鸿的心格外沉重。 丁凡迫不及待的迎上来。 “江兄,如何?” 江轻鸿摇了摇头。 “怎么,他难道还不肯说?” 丁凡面露狐疑之色。 江轻鸿却道:“这件事实在有些诡异,一时三刻恐怕难以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来。魏连知道的一定还有不少,这样,我认识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稍后会请他过来,至于里面的人还要请丁兄好好照看着。” 见江轻鸿对魏连似乎更加关心,丁凡心中的狐疑更甚,他忙道:“这是自然,自然不过他到底是你说了什么。” 江轻鸿叹了口气。 “说的不外乎是那晚的经过,和我们之前想的一样,灵云庄内必有内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八.噩耗 丁凡喃喃道:“果然如此,那内鬼究竟是谁?” “他并没有说,不过我想他身上一定还有其他重要的线索。” 丁凡皱眉追问道:“那他还说了什么。” 江轻鸿沉重的摇摇头。 “他只说了这些?” 丁凡目露疑虑,只因他心中早已暗暗认定,魏连支开了自己,对江轻鸿所说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但若按江轻鸿所说,魏连似乎说了很多,但是却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本就怀疑当时的内鬼在那几个贵客当中,加上林万里与贾松皆已死,现在唯一的目标都指向了同一人 丁凡道:“这件事会不会是我们想复杂了,既然灵云庄上下除了魏连之外无一活口,那是不是就证明,活下来的这个人才是最有嫌疑的呢?” 江轻鸿无奈一笑。 “丁副门主说出这话,莫非是在魏连?” 丁凡冷冷道:“只是怀疑而已,与灵云庄有接触的人本就都有嫌疑,难道魏连就怀疑不得?” 江轻鸿笑了笑。 “丁副门主想怀疑谁,在下当然无权干涉,我只是不希望副门主如同缘木求鱼,误入歧途。” 丁凡冷冷一笑。 “灵云庄上下皆无活口,唯有魏连活了下来,虽可说多亏我双拳门的人及时营救,可是这个魏连清醒之后的反应却不免太奇怪了。” “哦?怎么奇怪?” 丁凡脸上露出深沉的不悦,道:“灵云庄突逢灭顶之灾,魏连虽然深受火伤,但好歹留下了一条命。随后姬灵云亦死,按江兄所说,他若知道许多重要的线索,理应努力的想要活下来,并把知道的一切尽快说出来,可是他” 丁凡冷哼一声。 自从魏连能开口说话,他几乎日日都来见他,可是魏连却连一个字都不肯同他说。而丁凡找来伺候他的人也说,每次用药的时候,魏连的脾气都十分暴躁,而且态度极为不配合。 看起来魏连似乎并不想尽快康复,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再活下去。 “当然,你可以说他是因为如今生不如死,等同废人才有了如此举止,但是当我想他提到了阁下之后,他的态度竟然有了微妙的变化。” “哦?” “自从他知道江兄会来,他才肯配合,所以” 丁凡沉了口气,忽然停止不再说下去,江轻鸿倒是一直听得十分仔细。 “所以?” “所以对于魏连的话,江兄一定要仔细辨别,莫要一时不小心,被他的胡言乱语蒙骗了。” 看出丁凡神情中似乎又些许的紧张,江轻鸿笑了笑。 “多谢丁兄提醒,在下会注意的,不过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还是要麻烦双拳门的兄弟务必将人保护好。” 听江轻鸿如此说,丁凡的神态才稍稍松弛,他淡淡一笑。 “自然,这个是自然,有我双拳门的四大金刚在此,魏连一定万无一失。” 亲自将江轻鸿送出门,又见他走远,丁凡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你们,跟着他。” 光头与书生相识一眼,立刻快步跟上。 落日已残,残霞漫天,余晖照在大地,将大地染成一片彤红。 此时,夜幕将起未起,城中的喧嚣暂时告一段落。 江轻鸿负手从这黄昏之中走过,穿过大街,穿过小巷,最后走回了相思楼。 迎春客栈被毁之后,他便暂时留宿在相思楼,而他在这里的一切开支用度,苏霆都已先一步打点好了。 单从这一点来说,苏霆也实在是个很够意思的朋友。 江轻鸿走到相思楼门口,本是要进去的,但是脚步却微微一停,还是转身进了旁边的胡同。 隔着低矮的院墙,小楼静默在落日残霞之中,显得那样的静谧而深沉。 江轻鸿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还是向前叩开了门。 开门的还是那婆子。 通传之后,江轻鸿便走进了小院。 等江轻鸿再出来的时候,夜幕已半黑。 今夜,小楼上将不再会有乐曲声。 苏勇的死讯已带到。 他本不必来做这个噩耗的传讯者,不必逼自己来做这样残忍的事。 可是他还是来了。 柳三姑娘是个坚强的女人,因为直到他走出房间之前,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可是当江轻鸿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未出院门。 悲恸而凄惨的哭声便像一根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不论是苏勇,还是柳三姑娘,他们与江轻鸿都无亲无故,可是当这最悲惨的事情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江轻鸿的心也一样,一样在滴血。 感同身受,只因这样的经历他也同样有过。 来到这世上,本就注定是一场离散,你永远不会知道,身边的人会陪你走到哪一程。 冬天的夜好冷。 冷得江轻鸿四肢都像是麻木了一样。 从柳三姑娘的小院走到相思楼,寥寥数百米,可是他却仿佛走了一整夜那么长。 等到了相思楼前,看见这座灯火通明,气派如宫殿般灿烂辉煌的楼宇出现目中,江轻鸿握了握拳,眼中似乎也被这一片明亮之色感染,大步走了进去。 见江轻鸿回来,轻歌姑娘似乎很高兴,她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上了楼。 一进房间,江轻鸿便拎起桌上的酒壶,抽身躺在了榻上。 酒壶在手,却没有急着喝。 江轻鸿长长舒了口气,将酒壶又原封不动的放在了榻旁的方几上。 轻歌姑娘明眸微动,面容上的笑意淡淡一拢,也在榻旁坐了下来。 “这酒不好?” “好,当然好,陈年花雕怎会不好。” 江轻鸿淡淡一笑,笑容竟似有些疲惫。 “那就是你心情不好?” 轻歌姑娘的声音很温柔,也很甜美。 江轻鸿不置可否,交叉的双腿换了个姿势。 轻歌姑娘美丽的眼眸轻轻闪动了几下,吟吟低笑道:“怎么了,难不成是那麻烦的小叶姑娘又给你气受了?” 女孩子的心思一向格外敏锐,尤其是像轻歌姑娘这种,对朋友既周到又体贴,本就十分会察言观色的人。 江轻鸿舒了口气。 “小叶她不见了。” “不见了?” “嗯,而且失踪之前,她正在跟踪一个极危险的杀手,那个杀手很可能与子夜有关。” 江轻鸿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 “子夜是个神秘的江湖组织,它很危险。” 轻歌姑娘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因为她知道江轻鸿没有在开玩笑。第一,他从不会拿叶小蝉的安危开玩笑;第二,江轻鸿在开玩笑的时候,自己通常都是面带笑容的。 江轻鸿虽然正经,但并不是个严肃的人。 所以当他突然严肃起来的时候,事情一定就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 轻歌姑娘还是温柔的笑了笑。 “小叶姑娘的本事,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 “所以我就不该担心她,至少在事情有眉目之前,不应该将事情预想得极坏。在这城里,没有比狐狸窝更神通广大的人,所以我应该等,冷静的等,对吗?” 江轻鸿的口吻很低沉,很缓慢,像是自说自话的陈述,又像是游移不定的质问,而这几句话说下来,轻歌姑娘唯有默默不语。 有些人看似最理性,但其实也最感性。 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往往就应该是至情至性之人。 轻歌姑娘之所以将江轻鸿引为知己,也是因为在某些方面,他们其实是极为相似的人。 只有相似的人,才会理解彼此的痛苦与无助,无奈与苦衷。 从很久之前,轻歌姑娘就察觉到,江轻鸿这个人的与众不同。 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有着无数优秀的品质和良好素养,但是轻歌姑娘看到的,却是苦难留下的烙印,同她自己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苦难所带给人的,并非一时磨难,而是终生的影响。 这大概就是江轻鸿一直不敢去爱,无法去敞开胸怀,接受叶小蝉的原因吧。 曾在艰难中打滚的轻歌姑娘见过很多坚强的人,江轻鸿便是其中之一,这是他们最初相识,轻歌姑娘就了解到的。 她虽然见过许多人,但是像那时那样挣扎在死亡线上,要近距离与死神搏斗的,却并不多见。 救江轻鸿回来的那晚,所有人都以为江轻鸿挺不过去了,在昏迷与半清醒之间,那是轻歌姑娘第一次听到叶小蝉这个名字。 后来,江轻鸿凭借着顽强的毅力撑过了生死过头。 轻歌姑娘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江轻鸿有什么人相见,她可以帮忙去找。 江轻鸿想了良久,终于只是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所以轻歌姑娘明白,叶小蝉这个名字是深藏在江轻鸿心里的。虽然,那极有可能只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她只好不再提。 直到后来,某次到来的江轻鸿指了指一条刚刚消失在视野中的人影,向她问道:“刚才那位公子,你认得?” 轻歌姑娘追寻到叶小蝉的背影之后,微笑着摇摇头。 也许是哪家的小姐出来胡闹的吧。 这就是她给的回答。 江轻鸿却忽然大笑,笑声消失时,他的眼角似乎已温热。 “她本该可以做个大小姐的,可惜,她现在只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穷丫头。” “你认得她?” “她姓叶,叶子的叶。” “姓叶” 轻歌姑娘微微有些诧异,忍不住道:“那她叫什么名字。” 江轻鸿笑了笑。 “怎么,姑娘对她有兴趣?” 轻歌姑娘抿唇,莞尔道:“我只是觉得,像这样一位漂亮的姑娘,她的名字应该也很好听的。” 江轻鸿微微一笑。 “她叫叶小蝉。” 叶小蝉并不应该属于藏在回忆中的那一类人。 她是如此的鲜活而生动,美丽又富有朝气,她既不是名花有主,也并非心有他属,她喜欢的只有江轻鸿一个。 而除了她,江轻鸿身边也再未出现过任何一个与他关系亲厚的女人,除了郎情妾意,就算他们只站在一起,也是极为登对的佳偶。 可是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点轻歌姑娘虽然不明白,但是却能隐约感觉到,问题出在江轻鸿身上。 是不是轻易能得到手的,人时常都不懂得如何珍惜。 若非她了解江轻鸿,一定会因此而替叶小蝉不平,虽然直到现在,她还不了解到底何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若是江湖人便是注定一生不由己,那人为何还要留在江湖呢? 天大地大,为何除了江湖,便再无容身之处了。 她自己也是在红尘中打滚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已死了,心中的那份渴望也早应该干涸了。可是直到柳三姑娘离开相思楼的那一日,没有人知道她躲在窗后,一直发呆了多久。 那天,也是像现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一日自己都在做梦。 她在柳三姑娘的屋子里呆了许久,别人都以为她是在因为舍不得柳三姑娘离开,但她其实是在哀悼自己,因为她已隐约预料到,自己也许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自那之后,她病了几日,人也更加的心灰意冷。 要离开相思楼,对于其他人也许是件并不容易的事,但是以轻歌姑娘如今的身份与财力,也倒并非完全做不到。 何况,她还有很多好朋友,像江轻鸿这样有能耐的朋友。 她所悲哀的,并不是自己跨不出这道门,而是跨出这道门之后,并没有像柳三姑娘的情郎那样等待自己的人。 轻歌姑娘承认,她终究不是个坚强的人,没有坚强到可以一生孤独终老。 她,只是个女人。 一个漂亮又聪明,却始终孤独的女人。 她知道,上天终究没有厚待于她。 所以,她说了一句本不应该以她这样的身份说出来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真的出事了。” 轻歌姑娘凝视着江轻鸿。 如果她真的出事了,他会怎么样呢? 他会不会后悔,后悔没有接受叶小蝉,后悔因为自己的顾虑而畏手畏脚,遗憾终生。 “她不会有事,我相信”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江轻鸿的脸色浮现出犹豫不定的错乱。 心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就像是脚上磨起的水泡被人突然用针尖挑破,也像是鼓鼓的气囊被人一脚踩扁。 他的心就被人攥在掌心里,然后捏挤成一团,疼痛使得他无力,所有的自信与沉稳,所有的从容与镇定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轻歌姑娘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悲哀的眼神就像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九.夜行 夜色很浓。 皎洁的月如银盘挂在天空。 白九霄倒挂在屋檐上,摇来摇去,像只白色的蝙蝠。 怜儿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来回不停的把玩着,但一直都没有下口的意思。 “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的话就给我。” 怜儿嘟起嘴,喃喃道:“你不知道的,因为叶小蝉每次来的时候,嘴巴都闲不住,我才特意买了一堆苹果,要吃的话你自己去拿。” 白九霄幽幽道:“哦,原来你在担心叶小蝉,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那位江公子都不担心” 怜儿叹了口气。 “就因为这样才担心,那个小叶呀,做事没轻没重的,希望她这次能没事。” 白九霄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从檐上倒落了下来。 “你在这里也是白担心,要是不放心的话,你干嘛不出去找找看。” “我是想找呀,不过我是不知道去哪里找才好” 怜儿刚哼了一声,门开了。 洛玉影走了出来,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裘绒飘氅。 “玉姐姐,你这是要出门?” 怜儿抬起头。 “跟我走。” 怜儿正准备站起身,洛玉影却伸出苍白无血的手指,往白九霄脸上一指。 “你一个人,跟我走。” “我?” 空荡荡的长街上,人影零星,因为他们走的这条路实在有些偏僻。 洛玉影走在前,白九霄悠悠荡荡的跟在后。 走到最黑暗的地方,洛玉影的脚步突然一停,白九霄险些与她撞在一起。 黑暗中,唯有一丝光亮如星。 星光打在苍白的脸上,使那面无表情的面容看起来憔悴而温柔。 “白公子,可不可以走快些。” “这么着急做什么,连去哪里还不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快。” 白九霄小声嘟囔。 洛玉影道:“看来这次倒是我多事了,原本以为白公子与我一样,想尽快找到那个人的,白公子若是不急,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 说完,她便真的转过身,白九霄听出些意思,忙拉住了她胳膊。 “喂,你不会是想现在带我去找那个人吧!” “当然,不然白公子认为我为什么会单独找你出来呢?” 白九霄沉寂片刻,笑了笑。 “就算是因为正事,你偶尔也该出来走走的,就算是不想张扬,也不至于整天像老鼠一样缩在洞里吧。不对,就算是老鼠也不会一直缩在洞里的,它们只是在晚上才会出来活动。” 这个玩笑无聊至极,白九霄说完就觉得这个比喻实在并不恰当。 好在洛玉影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说的是什么,只道:“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如果你不想去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她说完,独自转身,朝黑暗之中而去。 白九霄紧追几步。 “去就去喽,不过去之前你总该告诉我,我们要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吧。” “这个我早就告诉公子了,试毒大会,你要找的人应该会去的。” 话音方落,洛玉影的手腕已被人拉住,一个旋身,她几乎跌落在对面人的怀里。 “你你要做什么。” 她紧紧抿着唇,微微蹙起眉透露出些许细微的不安。 白九霄勾唇一笑,顽皮弯起的嘴角是一种极为好看的弧度。 “你猜,我要做什么。” 声音低下,暧昧而深沉。 洛玉影的手腕挣扎了几下,依旧被拉的紧紧的,白九霄的手慢慢抬起,朝洛玉影的面颊就要落下。 洛玉影柔弱的眼神显出一丝锋利,手指已沿着她鬓边碎发勾勒的轮廓轻轻掠过,白九霄的唇忽然凑上去,在她的耳边含笑轻语道:“我们这样走太慢了,我有更好的主意。” 晚风吹拂而过,身下的风景在飞窜,洛玉影苍白的脸庞微微抬起,黯淡的眸中似乎有什么在被逐渐点亮。 “谢谢。” 声音很轻,轻的像是一出口就被细碎的风声吹的无影无踪。 可是白九霄还是听到了,他轻轻一笑,大声道:“我没有听错吧,我刚才对你算无礼了,就算不给我些颜色瞧瞧,至少应该放些狠话才像你啊。” 江轻鸿施展轻功,确实为她节省了不少力气。 如今住的地方较远,加上洛玉影近来身体虽有所恢复,但是始终还是不易多走动。 若非那个地方隐秘,骑马乘车都过于招摇,坐轿又不便。 洛玉影的眼眸微微一暗。 “我没有这么不知好歹,还有昨天的事,我我应该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道谢就应该,道歉听起来怎么怪怪的,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即便在风中,白九霄的声音还是很大。 洛玉影却转过头,没有回答,也不准备再回答。 过了片刻,白九霄又笑道:“看你也不是那么讨厌我呀,不至于讨厌到想要我死吧。” 口吻轻松,带着种开玩笑的语调。 洛玉影抿唇。 “我想要你死的并不是我,而是” 她轻轻说了半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而后又道:“对于以后,我还是不能向你保证什么,所以尽快找到那个人,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是啊,找到那个人之后,我就能尽快的摆脱掉你,反正你已不需要我的保护,肯定也求之不得,很希望耳根能清净吧。” 洛玉影不说话,也没有解释。 白九霄的心中却微微闪过一丝复杂,唯有展动的身形不觉加快。 不消片刻,他们已掠过了半个街市,到了洛玉影原来的住处附近。 原来洛玉影对这里的街道并不熟悉,若是要一个人走着过去,就一定要按照原来的路线。 有了白九霄的配合,洛玉影稍稍指引,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在一条巷口停了下来。 这里的街面上来往的人甚多,只因这正是城中最繁华的一条主街,白九霄站在街边,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相思楼。 不过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那个方向,而是与相思楼相反的一处窄街。 沿着窄街一直向西而去,走过两个路口之后,街上的人影几乎再难瞧见一个,连灯火也稀疏了。 街上寂静,隐约却能听到远处刚刚穿过的那条繁华的街市喧闹。 他们一直走到一处宽阔的大宅前,宅前挂着两只灯笼,却唯独亮了左面的一盏。 灯笼底下站着一个人,一个身形挺拔,虎背熊腰的魁梧汉子。 汉子一身靛蓝色短服劲装,笔直的背脊挺得像是一杆枪,他背负着双手,站在灯下就像是立着的一面墙。 白九霄的眼神围着那宽阔绵长的院墙望了一眼,等他观察完周围的环境,洛玉影忽然递给他一样东西。 是一块丝质的长帕子,帕子上绣了几朵蓝紫色的花,花的样式很特别,白九霄觉得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 “你拿这个,也将面遮上。” 洛玉影说着,自己已将白纱的毡帽带起。 白九霄还来不及多问,远处有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看来是有轿子过来了,他只好草草将帕子卷了卷,先将半张脸蒙上。 吱吱呀呀的声音遥遥的就停了,不待多时,对面的巷子里走出来一位白须长髯,手拿拐杖,不停咳嗽的人。 这个人脸上带着一张花脸的面具,样式极为怪异,听此人咳嗽的声音,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伯。老伯身边跟着个搀扶着他的小厮,小厮黑巾蒙面,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十分有神。 洛玉影说道:“这个是百毒神君。” 百毒神君 这个名号白九霄倒没有听说过。 洛玉影道:“当然,来这里的人名号都不重要,因为没有人会在这里用真名字的,就像没有人会在这里露出本来的样貌一样。” 凡是到这里来的,不外乎都是参加试毒大会的,但是区区一个这样的聚会,至于如此谨慎小心么? 除非他们不只是切磋毒技这么简单。 白九霄心中暗暗生疑之时,只听洛玉影道:“一会儿进去之后,一切都要听我的指示行事。” 白九霄还想还口,此时又有人出现在视野之中。 来人有两个。 他们一前一后,步履整齐。 前边的人身材矮小,骨瘦如柴,脸上蒙着一张白森森的面具,面具上露着两个黑黝黝的洞,似乎只需要眼睛看,不需要靠嘴巴来呼吸;后边一人个头很高,身材也极瘦,瘦得就像是一根筷子,他的脸上是一张红彤彤的面具,面具上也露着两个洞,一个是嘴,一个是右眼,大概左眼有疾。 他们都穿着同样的黑色长袍,倒追千层浪的裹腿,手腕处的袖口也扎得紧紧的,两个人一致的步调看来十分僵硬,走起路来就像两具僵尸。 “刘氏兄弟也来了。” “他们是兄弟?” “据说是亲兄弟,前面的人叫刘一蝠,后边的人叫刘一鼠。这两人的脾气古怪,出手极狠,但是并不像喜欢惹事的人。” 白九霄点点头,忽又问道:“那他们后边的人呢,那个人为什么带着个孩子来这种地方。” 白九霄所说的是个身着粉衣,戴银色面具的年轻公子,他长身玉立,身影矫健,右手手中摇着一把黑色的折扇。 此时天已入冬,他手中的扇子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的左手牵着一个个头才到他腰间的女童。 女童也戴同样面具,穿着一件颜色更为娇艳的粉色衣裙,料子也是极为光鲜。她的头上梳着两个小辫子,头绳也是粉色丝带,丝带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铜铃。而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银项圈,项圈上带着一块铜铃大小的玉。这块玉极为特别,它的颜色竟仿佛也是粉色的。 “她就粉蝴蝶。” “粉蝴蝶?这么俗气,听起来可不像个大男人的名字。” 白九霄嫌弃的一撇嘴。 洛玉影道:“我说的不是那个男子,而是那个小姑娘。” “哦?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用毒?” 洛玉影淡淡一笑。 “她的身材虽矮小,人却一点也不小。”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 “莫非是侏儒症?” 洛玉影没有回答,只道:“不过她从不亲自出手,一切都是交给身边那个叫粉奴的人去做。” 粉奴。 这个名字也比粉蝴蝶高雅不到哪里去。 白九霄不正经的笑了笑。 “原来如此,那这个粉奴的样貌一定很出挑了,听说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喜欢供养一些容貌清秀又听话的年轻男子,专门伺候自己” 洛玉影道:“你知道的倒不少,不过这与我们也没有关系,走吧,你要找的人应该不是他们,还是去见见其他人吧。” 洛玉影走了出去,白九霄只好跟上。 他发觉洛玉影的脚步刻意放缓了,似乎是为了与前面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每个人到了宅子前,都将一件东西交给了守门的人,守门人一一对过,之后便逐一放行。 等到了洛玉影的时候,白九霄才发现洛玉影拿出来的赫然竟是块小小的木牌。 守门人收了木牌,瞧了白九霄一眼。 “这位好像是生面孔哦。” “他是我的保镖,近来城中不太平,来这种地方总要谨慎些。” 守门人虽然面容冷峻,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这里的规矩白姑娘清楚,请看好这位新朋友。” “自然。” 洛玉影说完,便缓步进了门。 白九霄忙跟了几步,等进了院子道:“他叫你白姑娘?” “来这里的人不会用真实名号的,所以我便随意化了个名字,姓白名玉。” “白玉” 白九霄喃喃默念,很快眼珠一转,笑道:“这倒是个好姓,不过我姓白来,你也姓白,你岂非是随了我的姓?” 洛玉影不理会,只道:“这天下姓白的又岂止你一人,一会儿你最好也想一个称呼与身份,免得旁人盘问起来的时候回答不出。” 其实白九霄怎会回答不出,他虽然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骗子,但是撒谎对他来说也并不是难事。 白九霄还想说话,此时一个面容俏丽的侍女上前一礼。 “姑娘,公子,请随我来。” 他们被领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摆着五张桌子,除了一张空桌之外,其余的都已坐了人。 其中三张桌前坐的当然是先他们一步进来的几位,唯有空桌东面的一张桌前,坐着的是个女人。 白九霄不由暗暗观察。 这个女人蒙了黄纱面巾,身上也是一袭黄衫,一双充满魅力的桃花眼看起来有些冷漠,她乌云堆鬓,身材丰满,腰肢却很纤细。 她生的并不算丑,就她这个年纪来说,已经算是很会保养的了。 只可惜,她的年纪还是略大了些。 白九霄轻轻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十.迷茶 女人身后还站着个男人。 男人身材中等,打扮低调,垂手站在女人身后,他脸上带着歌木头似的面具,双目之中流露的眼神平和而寡淡,看起来就像个十分本分的随从。 洛玉影是来的最后一位,他们一走进来,自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众人的注视下,白九霄跟随着洛玉影,走到桌边找了个位置,将桌下的凳子一勾就想坐下。可是他还来不及坐,洛玉影竟先一步在他拉出来的那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白九霄一挑眉,也不好说什么,正想再拉一张凳子,发现洛玉影正在看着他。 隔着浅浅的白沙,他还是很确信洛玉影是在盯着他看。 他明白洛玉影的意思,但依旧还是坐了下来。 要装也不能装保镖,也得假扮一个有趣点儿的角色。 白九霄摩挲着下巴,微微在出神。 只听有人道:“还以为白姐姐今日又不会来了,想不到不但来了,还带了个新朋友。” 说话的声音嗲里嗲气,虽然轻细却不像是孩子般稚嫩,只显得无比娇柔做作。 循着声音,白九霄就看见粉蝴蝶翘着二郎腿,半倚着手臂,眼神正好奇的打量着他。 “怎么说大家也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能保证每次都出席了,比不得粉姑娘这么清闲,每日只是赏花喝茶,时间多的用都用不完。” 语调冷幽幽,说话是那中年妇人。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白姑娘虽只是一次不来,我们蝶儿妹妹却觉得甚是想念。不过若是换做段三娘,我们这里倒乐得清静了。” 粉奴就站在粉蝴蝶的身后,恭顺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 段三娘冷哼一声,“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下人插嘴,哦,说错了,有人的名字里虽然带了‘奴’字,可是却连下人都不如,不过是个出卖皮肉的下流坯子。” “你” 想不到这位段三娘一张利嘴实是犀利,粉奴的嘴简直要被气歪了,粉蝴蝶却只淡淡一笑。 “三姑姑怎么总是这么大的火气,小奴又没有招惹你,这么嘴上不留情,是不是我那三姑父又给你气受了?” 她顿了顿又娇笑,幽幽道:“奥,对了,我忘记了,三姑父早就被三姑姑你气跑了,要是他能在三姑姑你身边,三姑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脾气暴躁,容颜老去了,哦?” 她对粉奴使了个眼色,得意之色愈浓。 “不要三姑姑前,三姑姑后的,我若是有你这样的侄女,就算死了也会被气活的。” 段三娘倒并不怎么生气,语气依旧冷冷。 “这倒是,有人是不喜欢别人叫她姑姑,却喜欢别人叫她娘。” 粉奴讥讽完,讨好似得看向粉蝴蝶,粉蝴蝶却暗暗瞪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笑意一淡,忙住了嘴。 厅中有人朗笑。 正是坐在角落中的那位百毒神君。 “好了好了,两位每次一见面都是如此亲热,但莫忘了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大家可不是来叙旧的,莫让新朋友看了笑话才好。” 粉蝴蝶与段三娘果然都不再吭声,此时刘家兄弟中的一人冷冷道:“我兄弟二人正要问一问白玉姑娘,今日带这位新朋友来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弟弟,也就是身材瘦如筷子的刘一鼠。 他只露着一只眼睛,看起来古怪怪异。 所有人的注意再次落在洛玉影这张桌子上,洛玉影却没有说话,只因她的确没有想好该如此回答,因为她忽然不确定白九霄会不会按照她的安排行事。 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明,稍微露出些许破绽,就很容易被人捉住不放。 白九霄正在犹豫要不要自我介绍,却发现洛玉影暗中拉着了他的衣袖。 好在此时有人大步而入。 此人身材肥硕,面颊滚圆,是个十足的大胖子。这胖子一身华服,打扮阔气,手中拎着一串佛珠,满面微笑的走了进来。 “各位久候,薛某来迟了。” 笑声中,薛袁的目光在所有人面前一瞟,掠过白九霄时倒未曾过多留意。 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侍女,每个人手中都端着茶盘,茶盘中的杯子里已倒好了茶。 “给各位看茶。” 话音方落,百毒神君忽然阴阳怪气道:“且慢。” 薛袁道:“老规矩了,不知神君有何指教。” 百毒神君幽幽道:“规矩是老的,不过今日仿佛多了一张新面孔。” 薛袁道:“哦,那茶就要加一杯了。” 粉蝴蝶甜笑。 “薛老叔好坏,人家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神君是想问,这位新来的公子到底是什么人物。” 此时白九霄已不能继续再装聋作哑下去,正准备站起身,洛玉影却先一步道:“这一位正是家兄,只因今晚之行非同一般,所以陪同前往。” 话方说完,她又立刻补充道:“我这位兄长不懂规矩,擅自坐了位子,不过他对用毒之术一窍不通,这一点各位尽管放心。” 此时白九霄才明白,这位子也是有讲究的。 难怪粉奴与段三娘身后的人都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不配坐,而是因为在这个地方,唯有用毒的高手才配坐。 这里的人一个个都不像好惹的角色,这个时候白九霄也不想无事生非。 方才他误会了洛玉影的意思,现在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一抱拳。 “在下白九,多有得罪之处,多多见谅。” 刘一鼠硬声冷呵道:“姓白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玉影道:“刚才我已经解释了,各位难道没有听明白。” 粉蝴蝶笑了笑,嗲声嗲气道:“听是听明白了,不过白玉姑娘现在拉一个人来,我们怎知这位是不是专门找来的帮手,为了在今晚的盛会中脱颖而出” “哦,原来这里有人怕了。” 洛玉影淡淡一笑。 粉蝴蝶轻轻摸索着挂在脖子上的玉,幽笑。 “怕是当然怕,白玉姑娘的本事这里谁人不知,各位都是姑娘的手下败将,若是再来一位像白玉姑娘如此厉害的,恐怕这里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三姑姑,你说呢?” 段三娘冷冷道:“是不是手下败将,现在还言之尚早,不过有什么话现在说明白也好。” 薛袁大笑。 “我看几位是因为今晚的盛会而跃跃欲试了,白玉姑娘的实力我们都见识过了,何况她此举虽有些突然,但并没有破坏规矩。只要白玉姑娘与这位白公子能保证,无论如何都不插手,就算插手也没有资格,这样其余几位应该就会放心的。” 洛玉影道:“这一点我当然能保证,何况段三娘与粉蝴蝶二位也随身带着人,诸位若是还不放心,大可让薛先生的人将家兄里里外外搜个清楚,看他身上有没有带毒。” “如此也好。” 薛袁一招手,站在一旁的侍女将茶碗放下,就打算替白九霄检查。 白九霄退了半步,看了看薛袁。 “我看这位是这里的掌事吧,还是由你亲自仔细的检查一遍,好让众人安心。” 反正他身上也没有带毒,自然不怕被搜。 薛袁笑了笑。 “好,那就得罪了。” 薛袁果然搜得很仔细,搜完之后露出欣慰之色。 白九霄对其余人道:“还有没有人想搜的,来吧。” 百毒神君道:“我看就不必了,既然薛先生搜过,那我们应该也可以放心了。” 薛袁一言九鼎,他说白九霄没有资格,便是没有资格,众人再无后顾之忧。 白九霄虽不太明白,也知道一时不再是旁人的眼中钉,便心安理得的坐了下来。 薛袁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各位喝过茶,应该尽快上路了。” 茶就摆在众人面前,包括白九霄的那一杯。 所有人都端起杯子,但又眼波流动,才陆续的将茶喝了下去。 见洛玉影毫不迟疑,缓缓将整杯茶喝下去。白九霄皱了皱眉,也只好硬着头皮将茶喝光了。 薛袁满意的笑了笑。 不消片刻,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薛袁拍了拍手。 门户顿时打开,一队人整齐出现。 “小心的将人抬出去,按顺序安置在马车里。” “是。” 这些人动作既利落又干脆,人被一个一个抬了出去,按顺序穿过院门,来到了后院。 后院很大,院子里齐头停着五辆马车。 洛玉影与白九霄被人丢进了马车。 马车车辙声响,接着车厢还是轻轻转动,随后疾驰而起。 白九霄突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后将憋着的那口气吐了来,连带着吞下去的那一小碗加了料的茶。 等将该吐的吐了个一干二净,白九霄用衣袖擦了擦嘴,发现洛玉影就枕在他的腿上。 “喂,醒醒,醒醒” 叫了半晌,洛玉影还是睡得很死,显然是真的将那杯茶喝了下去。 白九霄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背倚在车厢壁上,轻轻的舒了口气,之前的白纱还握在手中。 晚风吹动着窗帘,月光飘了进来,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在了洛玉影的脸上。 苍白的面颊安然如眠,轻柔的月光染成一层淡淡的温柔,她温顺而亲昵的倚在白九霄身上,睡得像个天真孩子。 现在睡着样子一脸安逸,与平时满脸戒备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白九霄不自然的转过脸,望向窗外。 车帘飞舞飘动,白九霄的视线落在飞转的一排排墙角,认出这应该是出城的路。 原来这试毒大会还另有名堂。 不经意间,白九霄的眼神又飘了回来,轻轻的落在了某人的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洛玉影才慢慢清醒过来。 “醒了?” 白九霄的声音不觉温柔,帮忙把洛玉影扶了起来。 洛玉影揉着太阳穴,喃喃道:“我睡了有多久” 白九霄想了想。 “不到半个时辰吧。” 洛玉影轻轻舒了口气,也直起身倚着车壁,挨着白九霄坐好。 “好厉害的茶,想不到我事先服用的药也没有效果,你呢,你没事” “当然,有功夫傍身的人没这么容易被人迷倒的,我一闻就知道那茶有问题了。倒是你们这些所谓的用毒高手,怎么连防人之心也没有。” “就连你都知道那茶不一般了,所以我们才非喝不可的” 洛玉影倚在墙角,头痛欲裂。 白九霄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试毒大会真的不一般,反正现在看来是骑虎难下了。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洛玉影摇了摇头,慢慢合上了眼睛,眉宇之间似有浅浅的痛楚。 白九霄侧眸看着她。 “是不是不舒服?” 洛玉影又轻轻摇头。 “我没事,不过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白九霄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见洛玉影模样憔悴,便只好闭口不言。 又过了片刻,洛玉影的脸色渐渐好转,她缓缓转过脸。 白九霄也轻轻转过头,明亮的眼神却变得很淡也很轻。 两肩相接,四目相对,清澈灵动的眼波像是一条河流,宛如天边银河。 洛玉影轻声道:“你心中一定觉得很好奇。” “你是说试毒大会的事吧,看起来是比预料得要复杂。” “不用担心,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们会到哪里去,不过你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那里。” “我要找的人?” 白九霄轻笑。 “你就这么着急想帮我找到她吗?” “我当然不急,不过我知道着急的是你。” “我?我好像从来没说过自己着急,也应该从来没有催促过你,看来你真的是个很讲信用的人。” “我只是不好欠人情,公子既然信守承诺,我当然不会让公子吃亏的。” “承诺” 白九霄笑了笑。 “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其实我向来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是你运气好。” 他顽皮的一眨眼睛,爽朗的神情如三月中的春风般轻快。 洛玉影垂下眸子。 “那个地方有很多用毒的高手,我想她就在其中,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准备什么?” “就要见到一个一直在期望见到的人,人的心情总难免复杂的。” 声如落玉,洛玉影的眉宇处爬上一丝淡淡的惆怅,她虽然在说白九霄,但也像在说自己。 只不过,她的机会还没有到,她要等的人还没有出现。 “对了,你好像从没问过我,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洛玉影莞尔轻笑。 “别人的私事我并不想打听,不过公子若是自己想说,我也不妨听一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一.千回百转 她是个女人,一个会用夺命紫萝的绝顶用毒高手。 可是白九霄却从未见过她的面。 他只知道,她很美,美得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心动。 这是秦林告诉他的。 那个女人笑起来的时候,比三月里的桃花还要娇艳,而她伤心落泪的时候,身边的人就会不由的跟着她心碎。她不笑的时候,仿佛显得高深莫测,难以捉摸,而她面带忧郁的时候,眼睛里的哀伤则让人心如刀割。 直到现在,白九霄几乎可以确认,秦林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有夸张。 白九霄当然不着急,因为他要找的人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 只是那个人还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这个人当然就是洛玉影。 虽然洛玉影否认,白九霄也假装被她说动,而他心中的怀疑从未消除。 起初,白九霄被拴在洛玉影身边简直苦恼至极,但是渐渐的,他开始对她越来越有兴趣,而对他的怀疑也又渐渐浮上心头。 秦林是秦家堡的少堡主,也是白九霄身边唯一一个算得上朋友的。 两人相识于年少,虽聚少离多,但关系匪浅。 就在半年前,秦家堡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少堡主秦林抛家弃位,跟着一个女人跑掉了。 这件事如果发生了别人身上,也许并不是一件太大的事,但是发生在作为秦家九代单传,处事周全,为人稳重的秦林身上,那简直是要了秦家人的命。 所以事情发生之后,秦家堡立刻出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派出了八队人马,沿着官道、小路,将方圆三十里所有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先翻了个底儿朝天。 第二十七天,在所有人多快放弃希望的时候,秦林终于被捉到了。不过只有他一个人,醉倒在了一家很破旧的乡野小店里。 秦林被带回去之后就病了,得了一种名叫相思病的古怪毛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自从那个叫诗诗的少女走后,秦林的心就像已经随她而去。 而至于留下的那半截衣袖,就是诗诗留给秦林最后的东西,至于衣袖上的毒,就是夺命紫萝。 其实秦林被找到的时候,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除了他这一个活人之外,秦家人找到他的时候,他简直就是躺在死人堆里的。 据说当时他身边躺着十七具尸体,简直把秦家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事实证明,秦林确实只是醉了而已。 唯有秦老爷子愤愤道:“这个逆子一定是撞了邪!” 而这个被夺命紫萝的血染红的衣袖,当时就摆在桌子上。 衣袖是件男装上裁下来的,所以可以肯定不是那位诗诗姑娘之物,不过诗诗姑娘确实自此人间蒸发,下落不明。 “也许是怕被你们秦家人找到,会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吧。” 白九霄甩着衣袖,显得心不在焉。 对这种风流韵事,他一向不怎么感兴趣,就算是秦家的事也不例外。 “九龙杯,你想要九龙杯吧,只要你找到诗诗,我就将九龙杯送你。” 秦林躺在床上,目如死灰。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帮你找,不过可不是为了九龙杯,总是在我将那个该死的女人揪到你面前的之前可别死了。” 秦林点了点头,很用力而艰难的点了点头,灰蒙蒙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明灭的光辉。 也许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秦林靠着这个信念,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听说后来秦林的身体已经在逐渐好转,而秦家堡也恢复如常。 唯有那位神秘的诗诗姑娘还是一样,再未出现过。 为了秦林也好,为了九龙杯也好,总之白九霄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那位诗诗姑娘带回秦家堡。 白九霄的思绪很快流转,最后归纳道:“她是一个多情少年的情人,而起恰好与这少年很熟,所以是受人所托。” 洛玉影微微有些意外。 “是这样?只是这样?”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找的人是谁,我的仇人?还是我的情人?” “你说过,她关系着许多人的生死” “没错啊,找不到那个狠心人,多情少年就要郁结而死,而少年的家人也会伤心致死的。” 白九霄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嗯,所以我非找到她不可。” “可是你却连人的相貌也不清楚,你只知道那女子会用夺命紫萝,甚至因此误会是我,刻意接近我?” “是啊,那少年也算是文武全才了,但他偏偏又不会画画,就连天下第一的画师画出来的,他也不满意” 白九霄说到此处,无奈摇头。 洛玉影道:“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种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也许永远不会明白的。茫茫人海,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不知是福还是祸。” 她慢慢垂眸,眼神中的黯淡之色愈浓,一缕浅浅的悲哀流淌,看起来惆怅而失落。 白九霄眼波流动,低低吟笑道:“姑娘如此深有体会,看来应该已经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吧。” 洛玉影没有回答。 白九霄嘴角的笑意突然一收。 “是他吗?” 他。 那个让人恨到要他死的他。 洛玉影微微侧开头,眼神寡淡的飘向另一面的窗外。 “你这是在套我的话,为什么?” “啊,被你识破了。” 白九霄撇撇嘴。 “至于原因” 他弯唇笑笑。 “好奇而已。” 好奇。 或许证明一个人还有活力。 而活力这种东西,她早就没有了。 洛玉影也淡淡一笑,不知为何充满苦涩。 “其实我也在找人,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一个一个剑术很好,很会骗女孩子的男人。” “他也骗过你?” 洛玉影抿唇不语。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解释,以白九霄的想象力很可能会衍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可是她还是不想解释,她宁愿白九霄以为她是默认。 “他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我活着只有一个愿望,杀他,杀了他” 洛玉影的声音突然充满力量,是一种从柔弱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坚毅,就像一把纤弱的木刀突然变得无比锋利。 白九霄愣了一下,却突然笑了笑,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 洛玉影没有听到,直到白九霄忽然转过脸,伸手勾住了她的下巴。 “丫头,你真的这么想杀他,那你知道杀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吗” 声音迷离,眼神同样迷离,笑得却很好看,洛玉影的眼神却逐渐冷漠。 “从前我虽然没有亲手杀过人,但是死在我手里的性命已数不胜数,这一点不劳白公子操心。请你把手拿开” 白九霄摇摇头,无奈的松开了手。 “杀人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的,就像那天你也曾想杀我,还不是下不去手?” 洛玉影毫不留情道:“不是下不去手,而是因为你不是他。” 白九霄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不悦道:“是啊,我不是他,可是如果我知道的更多,也许能帮你杀他。我上次的提议不错,你可以考虑的。” 听出白九霄还想继续套她的话,洛玉影便别过了头,似乎在因为方才白九霄的无礼举止而耿耿于怀。 白九霄却不依不饶道:“说说嘛,别这么小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呀。” 洛玉影还是不说话,却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么冷的风,是山风。 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原来已到了城外。 洛玉影慢慢抬起手,将飘动的窗帘掀起一角,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山野间的苍茫夜色。 “出城了。” “嗯,而且看这条路,似乎有些眼熟。”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眼神变得深邃。 洛玉影虽然看不出这条路有什么奥秘,却明白白九霄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于是问道:“这条路哪里不寻常?”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 “这条路没什么不寻常,不过这条路只通向一个地方。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地方?” 洛玉影当然想知道,只是不想接白九霄的话。 白九霄似乎料到她不会回答,于是笑了笑。 “这个地方恐怕你不会想去的。” 风凌山庄。 他们要来的地方竟是风凌山庄。 山里的风格外的冷,洛玉影从车厢里走下来的时候,一件白色的袍子已披在了她的肩上。 洛玉影回头,只见白九霄已重新蒙上面,随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的那辆马车落在后面,等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其余人都已站在一起。 此时风凌山庄中竟然十分热闹,此时不但灯火通明,宽阔的庭院中站了不少人。白九霄放眼一望,除了他们一行之外,已分别站了三拨人,算起来也有二三十人之多,看起来乌压压的一片。 洛玉影下意识的压了压帽檐,低着头却在往后躲,直到白九霄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别担心,我看过了,没有那些人。” 他的头压得很低,尽量用很轻的声音,附在洛玉影耳边将话说明白。 可是洛玉影的肩膀还是很僵硬,他只好伸手一揽,半推着她向前走了几步。 “他们有问题。” 粉蝴蝶双手缠绕,与粉奴对视一笑。 粉奴也笑了笑。 “我猜他们一定有一腿。” “他们有问题的话,你们很高兴?” 段三娘冷冷一笑。 “也对,不过反正我们都只是陪衬,如果她能脱颖而出,败在她手下也不算委屈。” “败?谁说我们败了,接下来才是好戏登场呢,对么,各位?” 粉蝴蝶的眼神打了一转,分别瞧向刘氏兄弟与百毒神君。 刘氏兄弟哼了一声。 百毒神君则笑了笑,笑声依旧阴沉而古怪。 “看来蝴蝶姑娘还有未显露的杀手锏呐,不知大家都藏了几手呢?” 粉蝴蝶娇笑。 “杀手锏当然是必要之时才能出手的,神君何必装糊涂,难道你没有留后手?” 两人相识,不由同时一笑。 段三娘却冷冷道:“你们既懂得留手,难道别人不会,看来有些人好像忘记前几场是如何惨败的了。” 她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开了几步,似乎不愿再听这些人谈话。 粉蝴蝶咬了咬指尖,眼波流动,奇怪道:“咦,今日一向高傲的段三娘怎么总是长他人志气。” “我看她恐怕是被那姓白的吓破了胆。” 刘一鼠冷笑。 “也许不是长别人志气,而是有自知之明。” 百毒神君淡淡一笑,捋了捋长须。 “以老朽多年的经验,这白玉姑娘的确是难得的人才。” “人嘛,这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人,至于是不是人才,现在就断言,似乎言之尚早了。” 百毒神君附和的笑了笑,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洛玉影与白九霄已经走了过来。 见洛玉影还是由白九霄扶着,粉蝴蝶上下打量了一遍。 “怎么,白玉姐姐的身子不舒服?” 白九霄抢先淡淡回答道:“路途颠簸,舍妹的老毛病犯了,无妨。” 粉蝴蝶的眼神移到白九霄脸上,渐渐变得饶有兴趣。 “那还真是不妙了,不过这位白大哥真是细心又会疼人,小奴,看到没有,多学着点儿。” 她嘟哝着,有些嫌恶的瞥了一旁的花奴一眼。 花奴却只讨好的笑了笑,非但不觉得尴尬或不悦,而且谦虚的一躬身,柔声呢喃道:“是,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嗯。” 粉蝴蝶满意的哼了一声,眼睛一眨,又盯上了洛玉影。 “不过白玉姐姐真的没事吧,若是身体实在不舒服,我家小奴略通医术,也许帮得上忙。” 白九霄却看似无心的一挡,打断了她像是钉子一样的眼神,微笑道:“无妨,只要稍作休息,很快就没事了,多谢姑娘。” 粉蝴蝶柔声道:“白大哥不必如此客气,叫我蝴蝶吧,说到底我们与白玉姐姐也算交情不浅。” 不想白九霄的嘴却又闭得很紧,并没有继续攀谈下去的意思。 粉蝴蝶自觉没趣,只能淡淡一笑,嫣然旋身之际,这笑容却又突然消失了。 她抬起头,再次重新打量周围的环境。 此时,已有两拨人被带了进去,看样子他们来得晚,便被安排在最后了。 马车陆续缓缓驶开,开阔的庭院更加气派,但在阴冷的山风呼啸声中显得鬼气森森。 这个地方白九霄还有印象,等到他将整个风凌山庄的布局在脑中过了一遍,才轻轻松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二.序幕 大厅里挤满了人,洛玉影由白九霄扶着,在众人之后缓缓走进了门。 厅里挺立着六根撑天梁柱,每根柱子上上插着火把,熊熊的火把将厅中照得亮如白昼。 洛玉影趁四下无人注意,偷偷掀开了面纱。黯淡的眼波被温暖的火光染成了一片氤氲,她抬头朝最近的火把凝视了片刻,心中已有了结果。 她立刻私下拉了拉白九霄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 厅中人头攒动,虽然所有人都打成了一片,但同来的人还是靠得更近。洛玉影不想引人注意,只有缓缓的挪动身形,最后与白九霄站的位置更靠近厅中央。 等到所有人到齐,门口正对的方向,一道沉重的黑绒幕帘缓缓拉开。 黑绒幕帘之后还有一层绣花半透的白纱帐,纱帐之中露出一条匀称苗条的人影,人影一身劲装素裹,一动未动的负手而立,似在傲视众人。 “各位尊驾光临,令山庄蓬荜生辉,在下代表此间主人,迎接诸位。” 声音清脆,若黄莺出谷,赫然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不过这清亮的声音中带着三分英气,七分豪迈,语气不卑不亢,看来这说话的人许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红颜。 有人笑笑道:“我等前来亦实属有幸,但不知此处为何地,贵主人又到底是何身份,可就是举办试毒大会的幕后之人?” 女子道:“这位贵客所问的问题,我想也是诸位心中共同的疑惑,不过既然大家已来到此处,定都是为了参加这场最终的盛会。请稍安勿躁,三关过后,此处主人自会现身,解答各位疑惑。” 见这女子卖起关子来,白九霄几乎忍不住要向众人说明,此处就是风凌山庄,此时已被子夜的人占领,这些人大概也与子夜脱不了干系。 但是他很清楚,此时子夜的人还未露出真面目,躲在暗处倒更加方便便宜行事,于是他打算再瞧瞧子夜的人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洛玉影的心里也同样明白,她只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将天下用毒之士尽揽于此的试毒大会,竟是子夜在一手操控。 厅中顿时议论纷纷,所有人到这里,就料定了此行必不会顺利。 历时半年之久的较量与淘汰,如今这些人留下来并不容易,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果然女子一说完,有人就立刻道:“快开始吧,我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不错,还有什么花样就快点上,老子还赶着回家抱老婆呢!” 一阵哄笑,厅中再次喧腾起来,看样子若不尽快,场面随时可能镇压不住。 帘幕后的女子倒并不着急,只在片刻后才轻声道:“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大家都这么心急,那从现在开始,就请各位好好享用吧。” 她幽幽说完,便立刻击掌三声。 随着掌声响起,厚厚的帘幕一放。 众人身后传来“砰”的巨响,四扇门户突然紧闭,而屋子里点着的火把也几乎同时熄灭。 屋子里立刻陷入一阵骚乱,接着便有吵闹叫嚣之声、桌椅打翻之声、惊呼怪叫之声不绝于耳 屋子里并不是绝对的黑暗,可是一厅的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乱了阵脚,接着喧闹声越来越乱,竟然演变成了一场混乱的交战。 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交战,很快有人开始放毒,有人开始亮兵器,从起初的相互攻击,到死缠扭打,再到你死我活这期间甚至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白九霄眯着眼睛,旁观着一切,心里不由无奈冷笑。 难道这试毒大会真的是一场阴谋,一场让江湖中善毒的高手自相残杀的阴谋? 用毒之人多心思歹毒,心肠狠辣之辈,让这些人在一起较量,无异于将一窝毒虫倒在同一个罐子里。 又或许这互相残杀、吞噬的结果,才是子夜想要的。 但是白九霄也很快发现这些人有些不对劲,就算是为了胜出,他们的举止也显然太疯狂,就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变成了一群彻彻底底的疯子。 心生戒备之后,白九霄似觉得有些恶心,胃中隐隐想要泛呕,然后他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大厅之中有问题! 洛玉影的反应比他还要剧烈,她身子弱,更是禁不起折腾的,白九霄暗暗有些忧心。恰好在此时,早已熄灭的火把不知为何又突然点燃,白九霄眼前一亮,觉得甚为晃眼。 白九霄环抱着洛玉影,之前一直是悬挂在横梁之上的,等他们翩然落地。 大厅中的人已倒下了三分之二,此时还能站着的不会超过一半。 厅中骤然亮起光,厮杀也便立刻停止了,地上倒着许多人。他们有的人已七孔流血而死,有的人则奄奄一息,瞪大的眼睛里透露着无尽的悲愤与不甘,还有的人面目狰狞,五官已因痛苦扭作了一团,像是受到了极恐怖的惊吓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神情也似如死灰一般,或焦躁,或慌乱,或惊愕,亦或沉重。 厚厚的帘幕再次缓缓拉开,这次幕后人竟施施然自白纱之后走了出来。 女子一身黑衣,长发盘成短髻,穿着打扮也同她的样貌一样,整洁而利落。 这女子的样貌算不得十分惊艳,倒也干净舒服,尤其是那双杏目亮如流光,在俏丽婉转的眉峰映衬下,更加显得英姿勃勃,气韵不凡。 她负着手,大步而出,步下矫健,衣袂生风。 从帐中走到庭中,大概十几步的间距,走到庭前,她停住脚步,眼神在整个厅中一扫,又是击掌三声。 掌声毕,门户开,却有六人黑衣人冲了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亮闪闪的兵刃。 所有人的心再次紧张,白九霄身形一闪,将洛玉影护在身后,却忽觉胸口隐隐作痛。其余人也都目露戒备,脚步不由向后退,而目光都恨恨瞧向六个黑衣人。 有人对黑衣女子大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女子道:“诸位不必紧张,请待在原处,动手吧。” 话音方落,六个黑衣人不再迟疑,挥剑便入。 几声惨呼,鲜血四溅,被杀的当然不是站着的那些人,而是倒在地上不中用了的。 有些仰在地上的人只是受了轻伤,却因黑衣人们下手太快,无从分辨,也就变成了刀下鬼。 黑衣人下手既快又准,显然就是江轻鸿口中的杀手,而单看这几人的功夫与那晚突袭他们住处的散兵游勇绝非同一类,俨然更加训练有素。 其余尚可保全的人都已四散开,只见黑衣人砍杀了地上残余的人之后,便立刻开始清理现场。尸体很快被拖走,地上的血迹也得到了清理。 看着鲜红的血被水冲淡,白九霄的胃里翻腾的更厉害,再看洛玉影的脸色更加苍白,也似乎要呕吐。 “没事吧。” 白九霄问了一句。 洛玉影只一摆手。 再看其他人的脸色也很差。 黑衣女子转身道:“好了,剩下的诸位随我来吧。” “随你去?好被你们的人再用别的法子弄死?” 有人冷哼,语言忿忿。 但又有人轻笑。 “这位朋友还不明白,刚才就是所谓的第一关吧。” 洛玉影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见说话之人正是百毒神君。 而粉蝴蝶、段三娘,以及刘氏兄弟此时也都好端端的站在人群中。 而其余那三拨人则各有损伤,有一拨人只剩一个。 而这一个人恰好吸引了洛玉影的注意,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柳腰婀娜,身段袅娜,面上挂着一张以五彩鸟羽装饰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宝石般璀璨的眼睛。 她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花团锦簇的绸缎长裙,脚上穿着一双精致而华丽的宝蓝色布鞋,鞋面绣得是鸳鸯戏水,可是鸳鸯却独独只有一只。 她站得位置离所有人都很远,而且双手抱臂,显得极为警惕。 另外两拨人,一个剩下三人,一个剩下四人,加上他们这一拨人,总共十六个。 方才抱怨的人就是三人之中的一个,此人个头中等,身材中等,衣饰中等,连脸上一张黑亮的面具看起来也像是中等品。甚至听他方才说话的声音,年纪也像是中等。 这中年人站着两个怪人,一个头发火红,另外一个头发枯黄,这二人一左一右,活像两只小鬼。 两只小鬼显然是一路人,他们的装扮很特别,同样是身穿五彩破衣,赤脚草鞋,身上脏兮兮的,手中拎着又脏又破的袋子。 白九霄倒对这两个奇装异服的人很有兴趣,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打扮的人。 这三人正对面的四人就正常多了,其中两人同着蓝衣,身材年纪相仿,侍婢打扮的少女,她们自始至终只环绕在一个身穿华服,相貌堂堂的年轻公子身边。 值得注意的是这三个人都没有蒙面,似乎并不怕别人看到他们的样貌。 其实洛玉影也并不在乎这一点。 众人之所以不肯露面相见,不外乎是因为这些人都有江湖背景。出来行走江湖,总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尤其是已经小有名气的,若是败在旁人之手,传出去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何况像试毒大会,才一开始,就一直在隐秘的进行。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既不必计较身份,低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说低调没有坏处,但是对于某些人,低调就是种煎熬了。 有人就算是站在人群中,也一定要做最抢眼、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粉蝴蝶就是这种人,而锦衣男子也是同一类人。 所谓人已群分,粉蝴蝶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大概是还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倒是向洛玉影这边瞥过几次,而对于那个穿着暗红裙衫的女子,他也显得格外有兴趣。 锦衣男子三人旁边,也就是剩下的最后一人,是个白发苍苍,身着麻衣的驼背老妪。 对于相貌,老妪同样没有遮遮掩掩。不过她倒不如带上面具更赏心悦目些,因为在那张苍老而干瘪如树皮的老脸上,被人用刀子刻上了一道丑陋的粗疤,从眉心一直到嘴角。 听百毒神君之言,锦衣男子抚掌笑道:“不错不错,这一招虽然阴损了些。不过能想到用黯然销魂散,外加地狱大悲迷香,还有奇毒无比的三叶封这三毒并用,使人神智不清,自相残杀。看来,这里还藏了一位用毒的高手。” 黑衣女子淡淡道:“小女不才,公子谬赞了。” “哦,原来是姑娘的手笔,想不到姑娘不但容貌清丽,用毒的本事也是一流,姑娘该如何称呼呢?” 锦衣男子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倒真是中听,而这黑衣女子却只上下打量着他,缓缓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在下” 锦衣男子微笑。 一旁侍女道:“我家公子姓金。” “金公子说的很对,不过似乎没有说全。” “不错,里面还有一味毒,是七色灯盏。” 这次说话的是粉蝴蝶,她自信一笑,从人后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一个极为亮眼的地方。 只可惜以她矮小的身材,并不能满足她备受关注的虚荣心,好在粉奴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她左右。 众人奇形怪状,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而在场的众男子当中,唯有白九霄、金公子,还有粉奴三人正当年少,相貌又佳。 即便不露容貌,就以粉奴颀长的身形也颇引人注意了。 “七色灯盏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液,这种毒液应该是加在火油里的,燃烧的时候带有一丝淡淡的青烟。而这七色灯盏的毒性很杂,既能麻醉人的神经,使人的反应变得迟缓,还有一种作用,就是会散人内力。” 粉蝴蝶轻悠悠的说着,眼波在所有身上转了一圈,缓步走到了最前。 “这位小妹妹知道的还真不少。”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欣然的神情已说明粉蝴蝶说的并没有错。 “那还有没有呢,除了七彩灯盏之外” 粉蝴蝶的眼神微微一暗,金公子也默然颔首,余下的人彼此面面相觑。 一个轻柔妩媚的声音甜甜道:“是九皇蛛毒。” 这次说话的是那暗红衣衫的妙龄女子,她莲步悄挪,柳腰一步三摆,终于从角落里慢慢走到了所有人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三.疗毒之法 白九霄的心头突然“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暗红衣衫的女子裙衫摇摆,施施然走到众人面前,眼神却始终盯着一个人从未离开过。 她并不是在看别人,正是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的眼神也逐渐沉下来,傲然道:“这位是” 暗红衣衫的女子唯悠然一笑,却不答话。 金公子道:“九皇蛛是巴蜀地方特有的一种蜘蛛,全身带有特殊的乌黑花纹,从头到脚皆可释放毒素,可用药,药性极猛烈,与烈焰蛇之毒相克姑娘说的,可是同一种?” 暗红衣衫的女子侧眸瞧了金公子一眼,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其中不乏千回百转的风情。 “这九皇蛛以其背上九圈环纹得名,极为稀有罕见,金公子真是见多识广。” 金公子微笑。 “要说见多识广,这里恐怕没人比得上姑娘。所有人都并不识得这一味,还是姑娘一语道破,足见姑娘博学多才。” “谁说没人识得,不过是九皇蛛而已,再说余下的这一味是不是九皇蛛,出题的人还没开口承认呢。” 粉蝴蝶声音并无底气,依旧俏眸一瞥,看向黑衣女子,黑衣女子淡淡道:“不错,这位姑娘确实说对了最后一味。那再请教姑娘,可知这毒液是从九皇蛛的哪一部位提取出来的?” 方才暗红衣衫的女子已经说过,九皇蛛所有部位皆有毒性,而最奇特的就是一只蜘蛛身上的毒就有五种之多。 暗红衣衫的女子目露思忖,迟疑片刻,便道:“我想应该是蛛壳磨碎之后,加了三分麦仙翁、四分飞燕草,混合制成。”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算是赞许。 众人之中又有了低声喧哗之音,似乎因为暗红衣衫女子的一番真知灼见而惊叹。 洛玉影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清冷而略显无奈。 黑衣女子道:“看来今晚此处的确是藏龙卧虎,各位请移步用茶吧。” 从大厅到内室,内室中灯盏明亮,席坐以待。 “请照来时次序,各位随意坐。” 黑衣女子说完,便在上座的两张椅子中选了一张,自己坐了下来。 其余人面面相觑,随即按她所说的,选桌坐了下来。 暗红衣衫女子独坐一桌,金公子与老妪坐一桌,彩发二怪人与那中年人坐一桌,唯有洛玉影这一桌,非但座无虚席,还有粉奴等人站在一边侍候。 这次白九霄很识趣的没有再坐下。 黑衣女子道:“方才人多眼杂,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她对众人拱手,态度似有所缓和。 离开了血腥之所,人的心情是会有些改变的,只是气氛依旧紧张,每个人都十分警觉戒备。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方才他们才只是通过了其中一个小小的关卡。 黑衣女子道:“放眼天下,当今武林之中,用毒界的能人都汇集于此,也实属不易了。” 百毒神君笑了笑。 “我等不过是江湖草莽,比不得姑娘这里的人训练有素,姑娘既然也是高手,就不必为我们这些人戴高帽子了。” 他显然还算有自知之明,就凭刚才那一手,能将这么多繁杂的毒药的药性完美融合,杀人无形,实力已可见一斑。 黑衣女子亦微微一笑。 “雕虫小技而已,方才几位都曾同与那些人在大厅之中,能安然无恙,已可见所有人的本事。在这江湖中,用毒的人虽多,但是精于此道,能登峰造极者实属少见,诸位也不必谦虚。” 中年人冷哼道:“我们自己的本事自己最清楚,既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虚张声势,何况这才是刚刚开始。” 这中年人的脾气似乎有些倔强,一开口便完全没有了外面看起来的那份沉稳与中和之气。 粉蝴蝶甜笑。 “这位大叔好厉害的脾气,不过话说的却极有道理,其实这位小姐姐又何必多绕圈子。既已通过了一关,那接下来可是要进行第二关的甄选?” 黑衣女子沉稳道:“不急,在那之前,诸位不妨先认识一下。就从我开始好了,我姓江名雪,不知几位该如何称呼。” 众人彼此相识,只好开始介绍。 中年人叫做应如松,绰号“北屿怪客”,岭南人氏。与应如松同坐一张桌是“赤黄二怪”,二人乃是师兄弟,来自西域。 隔壁一桌坐的那位金公子,名金展颜,身边二婢是翠儿与霞儿,三人皆是金陵人士。 那桌上坐的老妪被人唤作妖婆。 对面桌前坐着的,身着暗红衣衫的妙龄女子自称姓苏,名苏婷。 听她自称苏婷,白九霄不由一笑。 而等到他介绍自己的时候,那位苏婷姑娘也笑的意味深长,只因他们都已猜出了彼此的身份。 每个人的介绍都很简洁,只因此时此刻,他们都不想对旁人泄露太多信息。 江雪也未动声色,直到一一听完众人介绍,才笑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想诸位都已迫不及待,想要一试身手了,请。” 江雪起身,引领众人又从内室的另一道门穿过,径自来到一处庭院。 庭院一侧,并排着几间相同的厢房。 “如今天色尚早,各位可稍作休息,稍后就可进入第一场的比试。” 应如松道:“什么?第一场?那刚才” 江雪只一笑。 “刚才只是为了将有些鱼目混珠的人清理出去,挑选出几位精英而已,请吧。” 众人心中虽皆有不满,但此时心中倒正期望着有机会独处。只因方才大堂中的毒药实在厉害,他们虽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暗中皆有损伤。 只是经过方才一幕,此时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江雪笑了笑。 “诸位尽管放心,接下来的盛会还指望各位呢,大家尽管稍事休息,半个时辰之后,自会再有人来招待诸位。” 她微微一拱手,径自留下那六个黑衣杀手,转身走了。 面对着这六个杀人如麻的黑衣杀手的感觉并不好,所以他们虽心有顾忌,但是也唯有依照江雪所说,各自进了一间屋子。 白九霄将门关上,胸口突然闪过一阵并不明显的阵痛,洛玉影却走到桌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塞拧开。 一阵臭气传出,白九霄几乎差点就呕吐出来,他正强忍着,只听洛玉影道:“别忍,有些东西应该吐出来。” 白九霄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便到角落中吐出了几口唾液。 唾液竟是淡蓝色的,隐隐还带着发黑的血丝。 直到唾液中的颜色浅了,他才慢慢直起身。 洛玉影已漱过口,她又拿了个杯子,先是嗅了嗅,确定杯子没有问题,才倒了清水,走过去递给白九霄。 等白九霄漱完口,长长舒了口气,胸口还是发紧。 洛玉影忽然道:“把衣服脱了。” “什么?” 白九霄惊讶。 “快,别啰嗦。” 洛玉影的脸色本就憔悴,此时额上已见虚汗。 白九霄眼波流动,犹豫了一下,只好伸出了手。 可是他的手还没有伸到面前,洛玉影蹙眉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是你说的啊,帮你脱衣服”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脸颊突然一红。 洛玉影却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她哪里是要白九霄脱她的衣服,她是要白九霄脱自己的衣服。 “喂,你是不是真的想让自己内力全消,还不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我帮你解毒” 洛玉影的声音开始有气无力。 白九霄脸色涨得更加发红,他只好摸摸索索,开始解腰带。 上衣脱下,露出健壮而结实的背,在那匀称而健康的线条之间,洛玉影的手中已多了一个布包。 布包展开,露出一排大大小小,长短粗细各异的银针。 “坐下。” 洛玉影一发话,白九霄立刻便坐了下来。 洛玉影取了其中一枚银针,在烛火上一过,见针未变色,才找准穴位,精准的刺了下去。 “喂” 白九霄刚张口,洛玉影便道:“别说话,气沉丹田,慢慢调息。” 白九霄只好双目合起,平心静气,开始按照洛玉影的话去做。 每一根针刺入的时候,都像有一阵凉意涌入心田,直到最后一根银针插入。 白九霄调息了近一盏茶的时间,胸口的痛意逐渐消失,四肢也恢复了劲气,他长长舒了口气,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但是一睁开眼睛,他便又是一惊,因为他看到洛玉影正在用刀割自己的手腕。 “喂,你要做什么!” 他突然跳了起来,洛玉影道:“没事,我只是要放放毒而已。” 她一边若无其事的说着,刀已划在了手腕上。 她连眉心也未皱一下,暗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一道红印骤然出现在了雪白的手腕上。 不知是否刚经过血腥一幕,现在看到这血,白九霄的心情依然很复杂。 但是他也很快想明白了,洛玉影虽可替他针灸,却不能当着他的面脱衣自治,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解毒。 她替白九霄将背后的银针拔出,银针的针尖都变为了乌黑。 见白九霄的面色已恢复如常,洛玉影叹道:“你的内力深厚,若是真被化去了倒是甚为可惜,不过你事前服用了避毒丸,刚才又及时闭气,现在施了针,应无大碍了。” 白九霄却脱口道:“那你呢?” 伤口虽然细,但是血流如注,一直都是暗色的。 此时已大约放了一小半盅的血,洛玉影的脸色更加憔悴,她摇摇头。 “不妨事,你忘了,我身上本就带着剧毒,再多几样也无妨的。” 她的神情确是泰然处之,连白九霄就摸不透她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等他穿好衣衫。 见她又想去拿茶杯,白九霄便替她倒了一杯水。随即洛玉影从衣袖中拿出一包药粉,他就拿过药粉,帮洛玉影化在了茶杯里。 期间他一言未发,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氛围似乎有些沉重,洛玉影却不由淡淡一笑。 “笑什么?” 白九霄抬眸。 “笑你啊,当初白公子可是连一碗水都吝惜的人,如今倒会帮人的忙了。” 白九霄则极为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我帮你的还少么,还是先帮你包扎伤口吧,再这样下去,只怕毒没有清干净,你的血就要流干了” 他说着扯起衣角,撕下了一条白布,开始帮她的伤口包扎。 “要不要用止血药?” 在温柔的询问声中,洛玉影微微摇头。 白九霄却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红瓶子。 “这是上好的金创伤药,不会留疤的,是好东西。” 他说着,开始替洛玉影上药。 “不过会有些疼,忍着。” 红色的药粉盖在伤口上的时候,洛玉影的脸上的神情虽极为克制,但是手臂却因疼痛而颤动。 这个药粉不是一般的疼,这个白九霄是清楚的。 清晰的汗珠从面颊两侧留下,白九霄下意识的抬手,想用衣袖帮她擦了擦汗,但是衣袖方贴上洛玉影的面颊,她便警觉的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白九霄。 白九霄被她瞧得有些发慌,不自然的收回了手,喃喃道:“帮你擦汗而已,算了,你自己来吧。” 洛玉影的眼神却渐渐柔和,在无声中化作一片寂然。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直到伤口被包扎好,洛玉影收回手臂,将衣袖放下挡起。 白九霄还是忍不住道:“你这放血的法子管用吗,我只知道被毒蛇咬伤了可以吸血,不过你这样直接放血,弄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 “你好像忘记我是什么人了” 洛玉影的眼眸有了淡淡笑意,一瞬而过,她又垂下眼帘。 “不过你说的也没有错,放血这法子确实不好,而且我并不是为了解毒,而是希望能加快毒血在体内流动。因为只有这样,毒性才有可能被消融。” “消融?” “嗯,世上很多东西都是很奇妙的,万物相生相克,我体内的毒也是一样的道理。当一种新的事物出现,它的力量又不够,那么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被吸纳,要么被排挤。而不论如何,最后都只有消融这一种结果。” 她极为轻松的一笑道:“其实以毒克毒的法子,与以药治毒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不过都是两种力量的抗衡而已。我用的方法是前者,毒性相克相融,不过我的身体就像是盛毒的瓶子,不够坚硬结实,如今渐渐开始抵抗不住那猛烈的毒性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四.寻根究底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 “哦,所以就是因为这套歪理,你打算听天由命?” 洛玉影柔声道:“正是,不过不劳公子操心。” 白九霄哼了一声。 “对了,刚才那位苏婷姑娘,你可注意到了。” “此‘婷’虽非彼‘霆’,不过竟有这么巧的事,若真与姓苏的有关,莫非她就是那位唐姑娘?” 洛玉影则轻眸浅笑,神态虽带几分憔然疲容,样子依然极美。 白九霄着实惊讶,只因洛玉影猜得并没有错,方才他见到那穿暗红衫的女子,虽瞧不出样貌,但也觉得有几分眼熟。 直到唐蜜开口说话,他立刻就确认此人是唐蜜无疑。 白九霄想起方才唐蜜对他的温柔一笑,不免又觉得浑身发毛,看来唐蜜也极有可能认出了他。 早知道他就不用“白九”这个名字,谁能想到在此处还能遇见故人,不过谁让洛玉影什么姓氏都不用,偏偏用“白”,而又称他做兄长。 而白九霄的惊讶已说明了一切,洛玉影垂眸思忖道:“你们说唐蜜是子夜的人,而现在这凌云山庄也是在子夜的控制之下,看今晚那几人的身手,看来这场试毒大会与子夜是脱不了关系了。” 想到这一个,他们的心情同时沉重起来。 洛玉影道:“那今晚剩下的这些人,你可看得出他们的来历?” 白九霄笑了笑。 “这个就要慢慢说了,首先,就从同你一起来的那几个人说起” 不料洛玉影道:“那几个人不用你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说说其他几位吧。” 白九霄了然般的一勾唇。 “好吧,那从谁说起呢?” 听他这语气,像是知道的不少。 洛玉影眼波流动,“那就从那位金展颜金公子说起吧。” “他呀” 白九霄扬眉。 “金展颜的名字倒没有听过,不过我知道金陵有位金陵仙翁,号称医毒双绝,名冠天下,你应该听说过吧。” 洛玉影想都未想,便摇了摇头。 “啊?不是吧,你也算驰骋毒界的老手,连这泰山北斗的名号也没听过?” 看来这位金陵仙翁的名头一定十分响亮,洛玉影淡淡一笑,觉得白九霄用来形容自己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这位金公子与金陵仙翁有关?” “不知道,不过他姓金,又来自金陵,而金陵仙翁也是姓金的。我想他们多多少少总该有些关系。” “哦?何以见得?” “自从金陵出了那位仙翁之后,传说不论是医家,还是毒家,莫说在金陵落脚成名的,就算要在金陵暂时落脚,都要去拜会这位金陵仙翁。所以在后起的一辈之中,要想在江湖中成名立腕,除了这金陵仙翁一家,谁还敢自称来自金陵呢?” 白九霄冷冷一笑。 “而且这位金公子风流倜傥,举止不俗,出身一定不低。能让姑娘你都高看一眼,加上起初他不想露名,我敢打赌,他绝不是个无名之辈。” 洛玉影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有些道理。” “所以喽,假设这位金公子与鼎鼎有名的金陵仙翁有关,以他的年龄来推算,他应该是金家第四代。他很有可能是金陵仙翁曾孙中的一个。” 洛玉影道:“那请问金陵仙翁有几个曾孙?” 白九霄仰头回忆道:“大大小小都算上,有十几个之多,在江湖中出过名的也有六人,至于是其中哪一个,就不清楚了。” 他不得不承认,以金陵仙翁这个名头顶着,金展颜已经算是很低调了。 “看来不论他是哪一个,一定不会是出名的那六人。” “嗯?” “因为他敢露真面目,证明他不怕被人知道。” 白九霄立刻道:“错,大错特错。你以为那是他的真面目么,人皮面具而已。也不怪你看不出了,那张面具确实精巧无比,应该是天下第一巧手李四的手笔。” 他笑了笑。 “天下第一巧手的人皮面具,不但能将人的皮相刻画的惟妙惟肖,带上更是轻巧无痕,几乎没有破绽。而那最昂贵的一张人皮面具出价到万金,是巧手李四毕生最完美、最得意的作品。” 洛玉影嫣然一笑。 “哦,白公子说得头头是道,又对人皮面具如此熟悉,财神山庄也有收藏吧。” “收藏谈不上,是我四哥,江湖人称千面人,对于变装之术尤为精通,他那里的人皮面具何止千万。李四与他甚为相熟,所以他才将识破人皮面具的方法告诉了我四哥,而我四哥又告诉了我。” 白九霄倚在椅子上伸了伸腿,幽幽道:“我看金展颜用的那一张面具也算上乘了,只可惜李四不在这里,不然我们现在也就不用在这里猜那位金公子的身份了。” 洛玉影听在心中,却未多言。 其实金展颜到底是金家哪一位公子,对她来说也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打探这些人的来历,不外乎是想多知道一些,一旦交起手来,也好有所防备。 见洛玉影专心沉思,白九霄一皱鼻尖,摆手道:“好了好了,总之姓金的不好惹,你不要去招惹,最好躲远些。” “嗯,我心中有数了,那与金展颜同坐一桌的老妇呢?” 白九霄嘟起嘴,眨着眼睛摇头。 “此人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时不时的咳嗽几声,不显山不露水的,有点难办。” 洛玉影淡淡道:“不错,以我对在场所有人的观察,我想至少她的解毒功夫是这些人里最好的。” “哦。” 白九霄用拇指敲着下巴,眼波流动,学着洛玉影的口吻道:“这又何以见得?” 洛玉影道:“因为你没有注意那些人的脸色,不然那位江雪姑娘怎么会让我们进来休息。” 白九霄恍然。 “原来如此,中招的不只你我,现在他们也都忙着驱毒。怎么,那位老妇的脸色很好么,看起来比你强不了很多啊。” 洛玉影不愿理会他的无聊。 近来越发觉得这个白九霄古怪了。 从前是叶小蝉,现在她与叶小蝉也算关系不错,倒换成了这位白公子有事没事拿她打趣。 而不等洛玉影与他解释,他笑了笑。 “好吧,你说她厉害,我就姑且当她厉害。然后,再说那位什么怪客的” “北屿怪客?” “对对,名字怪怪的,不过岭南我从未听过有什么高手,除非他不是岭南人士,不过听他的口音又确实带有一点点岭南一代的味道。再看此人打扮一般,言语直接,脾气急躁,所以应该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白九霄说的这些,洛玉影还是认同的。 他接着又道:“不过山野之间,亦不乏奇人异士,同样不可小觑。” 洛玉影点头。 她忽然发现白九霄这个人缺点虽多,优点也不少。至少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粗枝大叶,眼高于顶。而最可贵的是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并没有一点因为自己出身不同就自觉高人一等的傲气。 “最后就剩下那两个怪人了,他们自言来自什么西域,关键是他们身上好像有些邪气” “邪气,你想到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西域白莲雪峰山。” “那是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说起来也有点复杂,总之一句话,这个地方和魔教有些关系。” “魔教” “是,白莲雪峰峰主曾经跟随过魔教护法,所以我想来自白莲雪峰山的人多多少少也算与魔教有些关系吧。” “你怎知他们一定来自白莲雪峰山?” 白九霄自信一笑。 “当然,有书载,白莲雪峰山有一派名巫诡。巫诡派门下,发色怪异,身着彩色破衣,身背破烂巫袋,擅蛊擅毒,最擅巫术。因此你要更加,更加的小心” 洛玉影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一幅画。 那副与魔教中人有关的画 试毒大会与子夜,苏家与唐蜜,魔教和巫诡派。 洛玉影忽然觉得有些失策,或许她不应该只带白九霄来,她还应该再带一个人 如果江轻鸿在,也许对于解开他的那些谜团会有帮助。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呀。” 见洛玉影没有反应,白九霄忍不住催促。 “我又不是聋子,若是怕我听不见,你不妨就再大声些,顺便让屋外盯着的人和隔壁的人也都听一听。” 白九霄哼了一声,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声音是不知不觉有些大了。 洛玉影道:“那关于唐姑娘,你怎么看?” “唐蜜,人如其名,简直甜死人不偿命” 白九霄烦扰的挠了挠头,又道:“不过你是女子,她对你应该没什么兴趣,所以你应该还算安全。” “你在说什么,我问的是你觉得唐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你不是问她用毒的手法,或功夫么?” 洛玉影淡淡道:“这个就不用公子多说了,我与她已经交过手。” “你们交过手?” 白九霄思索片刻。 “对了,我差点忘记,上次苏家二小姐那件事就是这位唐姑娘在兴风作浪,最后还是你出面化解的。而且既然你决定到苏家,与唐姑娘免不了要一争高下,现在正好是个绝佳的机会,可以摸一摸她的底。” “摸底” 洛玉影淡淡一笑,笑容却有些发凉。 “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明白?明白什么?” “当然是明白我们为何而来。” 这句话仿佛当头棒喝,迎面给了白九霄一巴掌,枉费他聪明一世,但是这次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要问一问,试毒大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试毒大会,究竟是如何的存在。难道真的只是一群人凑在一起,比拼毒技,一较高下而已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风凌山庄真是个透着鬼气的地方,因为每次这里有事发生,都一定会有人流血,有人送命。 而这些人行迹鬼祟,千奇百怪,不顾劲敌如林,冒着丢命的风险,也要在此次出头。 无利不起早。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很大的秘密! 白九霄一拍手,不由怪自己昏了头。 这次他真的失策了,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寻人,但想不到局面原来如此复杂。 于是他立刻慎色道:“这试毒大会究竟有什么蹊跷?” 试毒大会。 顾名思义,不外乎以试毒的方法,由施毒者较量,层层淘汰选拨,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今日来到这里的那些人来。 “因此,毫不夸张的说,今晚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踏着数不尽的尸体走过来的。” 洛玉影面无表情的模样依然有气无力,不觉多了一份沉重的死气。 白九霄嘴角笑意微凝,追问道:“包括你?” “你觉得呢?” 洛玉影微微侧眸,清淡的眼神与白九霄明亮的眼波相触,带着一丝小小的犀利,仿佛有些挑衅的意味。 “看来姑娘确实不容小觑,哎,可惜,可惜像你这么厉害的女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驯服。” “驯服”二字让洛玉影微微有些反感,她淡淡一笑。 “不论公子当女人是什么,别的女人我叶不清楚,不过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因为我本就是不会被任何人驯服的那一种。” “是啊,这世上的女人不外乎分为两种,既然姑娘不是背驯服的一类,那就一定是另外一类了” 洛玉影不接话。 白九霄的身子忽然向前一探,人一滚,就桌翻到了洛玉影的身边。 “要么是猎物,要么是捕猎的猎手,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猎物才符合姑娘的口味呢?” 声音温柔好听,轻笑的模样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白九霄对洛玉影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趣的凝视着她。 他不想放过洛玉影此时任何一丝的表情,他也不相信自己始终找不出洛玉影的破绽。 他在她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甚至远远超出了最初的打算。而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他非但没有大的收获,反而越发束手束脚。 也许,他开始不知不觉失去了耐心。 对于寻人那件事,他已心生厌倦。 又也许,他开始对现在的状况不满,躁动不安,只因他想要改变些什么。 改变什么呢? 到底是他如今的状况,还是他与洛玉影的关系? 这些他都从来没有想过。 他只是习惯了,习惯随心而动,随性而行,随意而发。就像春天来了风自暖,秋日到了叶飘零 某些情感也是一样,当它来临的时候,心会改变也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五.小楼风波 “放心,至少像公子这样的,就算有人想猎,也不会轻易得手的。” 洛玉影微微一笑。 “听说那位唐姑娘为人豪迈,男人缘极佳,所以公子与其费心防备我,还是不如对她多留意几分。” 白九霄笑了笑,倚着桌边道:“唐姑娘那边不用替我操心,不过说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老是姑娘前公子后的,有些太见外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有意无意的将手搭在了洛玉影肩上,拍了几下。 洛玉影不觉蹙眉,伸手捏住了白九霄的手腕,将他的手拎了起来。 “认识的时间长,不代表就可以随便,男女有别,还是尊重些好,要不然若是翻了脸,大家彼此都不会好看的。” 白九霄邪邪一笑,忽然反手覆住了洛玉影的手。 洛玉影的眉心蹙得更紧,她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有挣脱。 “喂” 她刚想开口,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穿门而入。 白九霄腕力一提,洛玉影骤然被拉起,一个踉跄撞进了他怀中。 白九霄一只手自然的护住洛玉影,另外一只手一挥,只用两根手指竟将来物硬生生接住,赫然是一枚小小的弹丸。 白九霄将弹丸托在掌中掂了掂,手力一运,弹丸被捏开,露出里面的纸团。 洛玉影则挣脱开了他的手,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似对白九霄方才的举动十分抵触。 白九霄一勾嘴角,将纸团揉开。 看到纸团上的字,他皱了皱眉,正想将纸条给洛玉影。 门外恰传敲门声。 她便起身,借机甩开了白九霄的手。 “走吧,好戏又要开场了。” 映着门外的月光,洛玉影的背影逐而而去。 白九霄站直身子,余光追着背影,眼神中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愈浓。 一番休整之后,所有人的面色果然都好了许多,尤其是洛玉影服过药后,精神也恢复了。 白九霄也觉神清气爽,他活动着手脚,也准备大干一场。 此时,院子里还是站着那六个黑衣杀手,黑衣人面前站着一人,却不再是那位江雪姑娘,而是个神情冷峻的白面人。 “在下冷丰,各位休息罢了,请随我来。” 在冷丰的带领之下,众人来到了一处院落门口。 “会用毒的各位请进,至于其他无关人等,烦请在外等。” 有人立刻不悦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段三娘身边的汉子,他从头到尾没有出过声,直到此时第一次开口。 白面人面无表情道:“是在下说得不够清楚吗?” 粉奴眼波微动,亦忍不住道:“我们既不会用毒,又不会生事,为什么不能一同进去,难道里面有古怪。” 白面人道:“对于不擅用毒之人,里面自有凶险,不让几位进门是一番好意,如果非要一同进去也无不可,只是到时适得其反,莫要后悔莫及。” 段三娘对那汉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用再出声。 粉蝴蝶一扬手,粉奴立刻明白,仍不忘体贴柔语道:“姑娘多加小心。” 金展颜吩咐道:“翠儿,霞儿,你们也先留在这里,不要到处走动。” “是,公子。” 几人陆续走进了院门,洛玉影便也随步上前,哪知白九霄也不开眼的跟了过去。 白面人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这位公子好像不是毒道中人,真的打算进去?” 洛玉影还未开口,白九霄已抢先道:“当然,我虽不懂毒,不过舍妹身体一向虚弱,我们一向寸步不离的。” 白面人淡淡道:“公子一定要进去?” 白九霄有些不耐烦。 “是啊,刚才你说的,现在不是又要横加阻拦吧。” 白面人终于不再说什么,默默让开了白九霄的路。 白九霄毫不犹豫,大步走了进去。 洛玉影脚步一滞,回过头,眼神似有不满。 白九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几步追上,却越过了洛玉影,到了那一片聘婷婀娜的暗红之色边。 “唐姑娘,又见面了。” 他压低声音,轻喃一句。 婀娜女子冷冷一笑。 “果然是小财神爷,不过白公子何时多了个妹妹出来,这是不是就叫做冤家路窄呢。” 此人果然是唐蜜,她悠然转身,恰好洛玉影经过,竟对她妩媚一笑。 洛玉影微一点头,便径自走开。 “她就是惊动了苏家,那个姓洛的丫头吧。” 唐蜜拨动着鬓边丝发,妩媚的眼波藏着一抹阴沉的冷意。 白九霄淡淡一笑。 “是啊,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又岂知这不是一种缘分呢?” 唐蜜嫣然娇笑。 “想不到白公子也有嘴甜的时候,真是让小女子有些受宠若惊了。” 一言一语之间,两人已走到人群中。 除了白九霄,其余跟随而来的人都自觉的留在了外面,所以这里的人少了一半。 江雪负手而立,面带笑意。 她的面前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竟摆着一个白瓷碗,一粒骰子。 难怪方才在外面没有见到她,她原来是在里面等。 “各位休息的如何?” 应如松道:“好了,别卖关子,现在可以正式开始了吧。” “知道大家都是忙人,也好,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大家辛苦奔波至此,不外乎都是为了在试毒大会中胜出,得到那样东西。东西毕竟只有一件,可是诸位人数众多,我们特意安排了三局小小的游戏,被淘汰者便是出局,而最后能全数通过者即为胜出。现在我就为各位讲解一下这第一局的规则” 她说着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向众人一指院中矗立的那幢三层小楼。 “第一局,就在这里。” 顺着江雪的指引,白九霄将这小楼的外面上下打量了几遍,乍看之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或不妥之处。 江雪道:“各位只需分别进入小楼之中,只要能够在里面待够一炷香的时间,到时候还能走出来,就算胜出。” 每个人都在默默沉思。 她这几句话中有两层意思。 第一曾意思就是说进去的人必须待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可以出来,若是中途走出来就算输,而第二层意思则是说里面很危险,若在其中待足一炷香的时间,很有可能会性命不保。 但是每个人都没有退缩的意思,既然来了,他们就是准备搏一把的。 而江雪一番话,倒也解开了白九霄心中的疑问。 原来这些人来到这里参与什么试毒大会,不外乎是为了争夺一样东西。至于这样东西是什么,他打算寻到时机向洛玉影问清楚。 百毒神君道:“以江姑娘的说法,我们这些人要分别进入小楼?” 江雪道:“不错。” 百毒神君笑笑道:“既是分别进入,但总是有先有后的。何况是一个个来,有人半途而废还好些。不过若每个人都要一炷香的时间,这里有十人之多,岂不是太浪费时间?” 这话问得极有道理,旁人亦附和。 “所以就要靠它了” 江雪一旋身,又一指那八仙桌。 她背手走回桌边,将那一粒骰子拿起,在众人面前一亮。 “为防投机取巧,鱼目混珠,让人钻了空子,而几位又势必要分开,那不妨由天意来决定,岂非是最公平的。” 她面带笑意的说着,随手将骰子扔进了碗里,骰子咕噜咕噜打着转,最后停在一面六点。 “每人掷骰子一次,按照点数大小依次进入小楼。这里有十个人,一定会有点数相同者。点数相同就请一起进楼,至于最后谁能走出来,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这个提议倒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每个人都在心中暗暗思索着,却又不知在想什么。 金展颜道:“看来江姑娘已经想得很周到了,那就开始吧。” 江雪同意道:“请。” 金展颜站的离八仙桌本不远,他说完便上前,从碗中拿起那枚骰子,捏在手中打量了一番。 江雪道:“骰子绝对没有问题,为了公平起见,有人扔骰子的时候,其余人还是回避些的好。” 她果然想得十分周到。 对于常年摸骰子的人,要想扔出自己想要的点数并不难,何况骰子只有一枚。 可若不知别人的点数,不知谁在前谁在后,会不会有人同自己一起,光有自己的点数便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虽没有人不想占便宜,但是相比之下,还是更加不愿意自己吃亏的,所以每个人都很自觉,不仅在自己扔骰子的时候谨慎小心,别人扔的时候也不好张望窥视。 看着所有人都一一上前,白九霄歪头道:“喂,你来还是我来。” 洛玉影道:“你真的打算和我一起进去?” “怎么,是不是感动了,没办法,你身体这样子,不紧紧看着你的话,我怕连一关都过不去。一会儿骰子我来吧,想要几点?” 洛玉影思索道:“最好是四点。” “嗯,瞧好吧。” 片刻之后,已经有了结果。 刘氏兄弟运气最不好,掷出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一点。 粉蝴蝶与妖婆这一老一少同是两点。 段三娘与二怪是三点。 四点的人数最多,加上白九霄,洛玉影、唐蜜、金展颜总共四人。 百毒神君第五,应如松最末。 白九霄顺利的掷出了四点本应该高兴的,但是想不到竟与唐蜜,还有金展颜是一路,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洛玉影却对这个结果甚为满意。 唐蜜自然不用说,虽然她已通过白九霄猜到了她的身份,不过大家本都未露真名,至少也算相互握着把柄。有了先前交手在先,她也算见识过唐蜜的下毒手法,这一点也算有利。 虽然她并不想这么快就与金展颜交手,不过她既然选择了这个点数,就料到有与他同行的可能。 四点是最绝佳的点数,她知道金展颜也不会轻易放过。 第一进入小楼的,难免仓促,而第二、第三进入小楼的依旧有风险,唯有第四进去的人极有机会摸清前面出来人的状况,又不至于像排在第五、第六的人,因为等待的焦虑而心浮气躁。 此时刘氏兄弟已最先走了过去,江雪用手边的烛台引起了两根香,将其中一根连同烛台一并交到了刘一鼠的手上,另外一根香则插进了手边矮凳上的香炉之中。 月光照在通明的院中,崭新的灯笼风中摇曳,而黑漆漆的小楼显得更加阴森而诡异。 烛光在进入那小楼之后,很快寂然消逝。 院子里除了风声,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任何一点动静。 香在缓慢的燃烧着,一点一点,灰烬一落便被风吹散得无踪无迹。 洛玉影坐在石阶旁,白九霄则倚墙站在一旁。 唐蜜站在正对面,暗影交叠的花树下,不过她面对的却是那个叫江雪的女人。 应如松不停在院子里踱步,金展颜站在院中,二怪盘膝席地而坐,百毒神君则与妖婆站的地方相隔不远。 江雪一直站在八仙桌边,眼神偶尔在其他人身边扫过,显得气定神闲。 所有人或深思,或紧张,或沉稳,或焦躁 不论他们表现出的状态多么不同,不论他们究竟是站是坐,与小楼的位置有什么分别,也不论他们的眼神往小楼看的频率差别几何。 他们的心情都是同样,与这座看似平静的小楼密切相关。 江雪与他们不同,因为她是个旁观者。 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位江姑娘同外面那个叫冷丰的白面人一样,都不是掌控全局的人。 每个人心怀鬼胎,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现在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极紧,当然也不包括白九霄。 白九霄只是觉得有些烦闷,却又不敢出声。 方才他不过是打了个哈欠而已,就有几道冷得透骨的光像是钉子一样朝他刺了过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洛玉影慢慢抬起头,发现是一片云翳游过,无意中挡住了明月。 香在继续燃烧,一眨眼已烧了近半,就在气氛随着时间慢慢变得松弛下来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呼突然从小楼中传来。 阴云恰好移转而去,月亮再露出头来,空气中的山雾已经越来越浓。 洛玉影站起身的时候,白九霄已健步冲到了她的身边,所有人也第一时间聚集到了小楼前。 那声惨呼虽然短促,却无比真实,只是消失的太快。 百毒神君道:“这是刘一鼠的声音。”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他们都已想到,小楼中肯定出了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六.合作 月西移。 西照的月光映照,小楼默然矗立在凄迷的冷雾中,阴森可怖。 每个人的心都已提了起来。 “出事了。” 金展颜双目微皱,双唇紧抿,拳慢慢握紧。 江雪却淡淡一笑。 “能坚持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了,看来这刘氏兄弟还是有些本事。” 想不到此时在她口中蹦出几句竟然是赞美之语,应如松哼了一声,似乎是有些瞧不惯她这种傲慢之气,但是此时他又不便与人争执,遂冷脸道:“这小楼里究竟有什么?” “有什么?还用问么,当然是与毒有关的,难不成里面还会关着怪物不成。” 唐蜜低头拨动着指甲,嫣然冷笑。 应如松皱了皱眉,脸色越发难看。 粉蝴蝶眼波流动,痴痴笑道:“这位姐姐说的正是,还好没有怪物,我最怕那种又脏又丑的东西了。与其碰上那种哎,还不如被毒虫毒兽咬上几口呢。” 发冷的眼光藏不住的嫌恶,她看似不经意的瞥了妖婆那边一眼,话中有话,带着讥讽。 对于要与妖婆一同进楼,她本就不满,何况还是第二个。 她虽然在笑,可是心里实际上紧张的要命。 最要命的是那个妖婆从头到尾不露声色,虽看来其貌不扬,恰恰显得高深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哪怕在这种时机,故意出言相激 只是妖婆依然没有反应,她只是低低的咳嗽了一声,仿佛并没有听到粉蝴蝶的话。 粉蝴蝶心中更气,若是没有戴面具,旁人一定能看到她因生气而涨红的脸。 但是她已没有机会再试,只听一声巨响,二楼突然有人破窗而出。 这个人大声哀嚎着,双手抱头从楼上跃下,若从天而降一般。 白九霄下意识想要出手救人,洛玉影却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 所有人在救人之前也都犹豫了,就是这片刻的犹豫间,人已重重摔在地上。 悲惨的哀嚎声更加凄惨,刘一虬躺在地上,不断抱头打滚。 他一边挣扎,一边用力挠自己的脸。他披头散发,面具早已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而一张脸已经快被自己抓花。脸上一道道鬼爪般血迹斑斑的红痕实在怕人,加上他不停惨叫嚎叫,声音凄厉而恐怖,令人闻之胆寒。 白九霄很快注意到另外一件事,就是刘一虬滚过的地方,立刻留下一些黑色的痕迹。而当他滚到草丛中,草丛中残留的几分青意沾到黑粉就立刻变为焦色,转眼像燃烧一样,毁得一干二净。 原来这刘一虬身上也沾了毒,难怪方才洛玉影阻拦他救人,否则只怕他现在这双手已不能再留。 应如松变色道:“他他怎么了,你们还不救人!” 江雪只看了一眼,便幽幽叹了口气。 “哎,他已上过二楼,救是没得救了,各位哪个好心,不如送他一程吧。” 金展颜皱眉上前,避开了还在地上打滚的刘一虬,走到了一处落了浅浅黑色的地方蹲下身。 一番查看之后,他摇了摇头,似乎印证了江雪说的话。 刘一虬确实已没救了,金展颜的手中多了三枚银针。 银针插入头顶,手法迅疾而精准,刘一虬只呻吟了几声,头一摆,终于完全断了气。 金展颜皱眉起身,沉沉叹了口气,似对刘一虬之死甚为惋惜。 江雪击掌三声,院门打开,有人快步而入。 见地上躺着的人,来人便立刻明白了,几个人走上前,开始清理尸体。 他们脸上蒙着面,手上戴着厚皮手套,行动起来十分利落。 百毒神君道:“对了,只有他一人,刘一鼠还在里面,不知情况如何?” 所有人不由抬起头,一齐望向二楼那扇破了的窗子。 香还在燃烧,一直到烧尽为止,刘一鼠再没有活着走出来。众人的心也就随着燃尽的香完全冷透了。 江雪道:“看来另一位姓刘的客人不会出来了,粉蝴蝶姑娘与妖婆二位可以请了。” 粉蝴蝶咬了咬唇,一拂袖,昂首走了过去。 角落里的那个叫做妖婆的老妇人一边咳嗽着,一边也站起身。 香再次被燃起,几丝盘旋舞动的白烟与冷雾交织在一起,闪烁的红光弱得像一点寒星,隐隐闪动。 众人的心再次悬起,没有人说话,仿佛连呼吸也变成了静止的。 刘一虬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地上那层淡淡的黑色犹在,而且渐渐起了一种很奇妙的变化。 洛玉影一直在注视着地面,观察的很专心,白九霄发现这一点之后,循着她的目光注意到了一个人。 金展颜。 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方才刘一虬死去的地方,双目静闭,双手合十,口中则在慢慢诵读着什么。 而洛玉影所注意的,只是地面上的黑色越发清浅,不知不觉变成一种会发光的银色。 白九霄淡淡一笑,俯身挡住了洛玉影的视线,柔声笑语道:“想看过去看好了,坐得这么远,人家怎么瞧得见呢。近水楼台先得月,要看也该过去看喽” 洛玉影竟认真的点了点头。 “说得不错。” 然后她真的站起身来,向金展颜走了过去。 白九霄皱了皱眉,一吹额上落下的碎发,直起身也想跟过去,眼前却有一道暗影飘过。 “白公子,请留步。” 唐蜜面上虽带着半截面具,莞尔媚笑的模样还是不乏风情。 白九霄的目光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上微微流连,随即黯然一笑,抱臂道:“唐” 他张了张嘴,又立刻改口道:“奥,不对,是苏姑娘,有何贵干呐。” “小财神,我们合作吧。” 唐蜜轻笑,柔美的身段轻轻旋过,人已从白九霄面前绕过,身子倚靠在了柱子上。 白九霄眼神一挑,只好转身道:“怎么个合作法?” 唐蜜手指绕着发梢,多情的眼眸眨了眨,对着某方向抛出了一个媚眼。 那个方向真是金展颜的所在,也是洛玉影此刻站的地方,一会儿工夫,他们似乎也在攀谈着什么。 “小财神也算个聪明人,不过还是不如洛姑娘,你瞧,她好像很看好那位金公子” 白九霄笑了笑。 “哦,原来唐姑娘是怕我们会和姓金的打成一片,对你不利,姑娘你想多了。” 唐蜜咬唇媚笑,伸手在白九霄的肩头一抚。 “怎么说,我们也算相识,再说和江公子也是熟人,白公子没有理由舍近求远,去找姓金的帮忙吧。” 白九霄将她的手一拨。 “姑娘说话就好好说话,在下可不喜欢手脚不老实的人。” 唐蜜温柔笑笑,温顺的将手收回,身子却向前贴近了几分。 “好好好,白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公子肯合作当然,还要说服那位洛姑娘了。” “我明白,唐姑娘一番美意,在下二人怎能辜负。” 白九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却没有立刻行动的打算。 唐蜜忍不住催促道:“那公子还不去?” “去?到哪里去?” 白九霄露出不解之色。 唐蜜媚笑着白了他一眼。 “公子不要作弄人了,还不快去找你的洛姑娘商量,不然恐怕她会被姓金的迷惑呀” 白九霄开朗大笑。 “唐姑娘太小看她了,小玉这个人呢,别的不敢说,不过头脑从来不糊涂,再说,你怎知她不能拉拢到姓金的。” “拉拢他” 唐蜜静眸凝思。 “如今这局势,四个人总比三个人要好,唐姑娘以为如何?” “这” 唐蜜眼波一转,冷笑。 “如此当然最好,不过这位金公子自命清高的很,能不能合作,就要看看你的小玉姑娘本事如何了。” 听她此言,白九霄就明白了一二。 看来这位唐姑娘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她一定已经试图拉拢过金展颜,而且并没有效果。又或者她已经试图拉拢过这里所有的男人,可惜分别进入打乱了她的准备,所以她才转而又找上白九霄。 唐蜜轻笑语罢,便垂下面来,盈盈走开。 此时洛玉影与金展颜还在交谈甚欢,白九霄心里好奇,便整了整衣襟,大步走了过去。 可当他走过去的时候,两人又恰好停止了对话,倒让他显得有些不受欢迎。 白九霄的眼睛围着金展颜转来转去,金展颜倒很礼貌的对他点头示意。 白九霄不怎愿意搭理他,淡淡一笑,一拍洛玉影的肩。 “阿妹,与金公子聊什么呢?” 洛玉影不答。 金展颜道:“方才白姑娘是在与在下讨论刘一虬身中之毒,不知白兄可有什么发现。” 不待白九霄开口,洛玉影道:“家兄不懂毒术,不过是来凑凑热闹的,金公子不必问他。” 白九霄不悦撇嘴,却很快释然的笑了笑,他一揽洛玉影的肩膀,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不是凑热闹,小玉,你可太顽皮了,我是担心你才来了,不知好歹。” 洛玉影蹙眉,又不好挣扎太过,便只能用冷冷的眼神瞪了白九霄一笑,然后将他盘在自己肩上的手拉开了。 “是,大哥的好意我自然心领。” 衣袖一滑,洛玉影手腕上包扎之处便露了出来。 金展颜注意到这一点之后,眼神微微一变,恰被白九霄看在眼中。 白九霄眯起眼睛,冷冷一笑,再次强行拉住了洛玉影的手腕,并替她将衣袖拉了拉。 他的力气虽然很大,大得不是洛玉影能挣脱的,但是奇怪的是他的动作却很有分寸,既稳又有力,而且并不会伤到人。 “你啊,小心一点。” 他嘟囔一句,才抬头对一旁的金展颜道:“金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金展颜显然是有话想说的,但是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那金公子若是没事的话” 白九霄挑眉示意。 金展颜就算再不识相,也只好道:“姑娘气色不好,还是好好休息,我想很快就会到我们的。” 他好心提醒过,又对洛玉影微微一笑,就漫步走向了一旁。 直到他的眼光完全离开,洛玉影甩开了白九霄的手,无奈道:“这样很好玩么?” 白九霄咧嘴笑了笑。 “好玩,当然好玩。我是提醒你,别因为一张看似英俊脸皮就掉以轻心,他可不像是善类。” “这句话我倒是应该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那位唐姑娘是什么人物,上次吃了亏,这次好像还没有学乖,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怎么了,担心我被人骗?” 白九霄天真的笑了笑,笑容竟格外明朗。 “你想被人骗,别人拦也拦不住的,不过你应该也很惊讶吧。” “嗯?” 不知白九霄是不是装傻,洛玉影缓缓道:“就是那位唐姑娘,如今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如果白公子要找的人也在的话,大概不会有别的人选了。” 这次轮到白九霄真的惊讶了,他吃惊的张大了嘴,半晌合不拢。 “她?你不会是想说,我要找的人是唐蜜吧” 白九霄说着,不知为何,自己也渐渐没了底气。 若说身为女子,又是用毒高手 符合这两点的,并非洛玉影一人。 他虽然不知道唐蜜有没有夺命紫萝,但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唐蜜呢? 这个问题真是耐人寻味了。 以唐蜜的姿色,也算绝色佳人了,可是白九霄却从来没有过多的留意她。 大概是因为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洛玉影身上了,而唐蜜的容貌虽美,头脑虽精明,但是心地不善,气质稍俗,就像是万花丛中,纵然是最艳丽一朵,终究也只是俗品。 从小到大,白九霄的生活虽习惯了节俭,但是眼光的确挑剔了些。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迟迟找不到秦林的心上人回去交差。 现在洛玉影忽然将矛头指向了唐蜜,白九霄才开始重新考虑。 可是这个唐蜜,里里外外看来都不像秦林口中那位心仪的姑娘。 若是别人,白九霄或许会考虑一下,但是他自觉是了解秦林的。 以秦林的品味,就算再怎么出乎意料,也不应该喜欢唐蜜这种滥情又喜欢招蜂引蝶,风流豪放的女子才对。 白九霄觉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除非唐蜜在秦林面前装模作样,而秦林又没有看穿她的真面目 不过既然可以抛弃秦林,不告而别,欺骗秦林的感情又算什么稀罕事。 白九霄捏着下巴,出神半天后,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不会是她吧,若真的是她,秦家可要遭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七.生死未卜 “秦家?” 洛玉影果然敏锐的捕捉到了最关键的字。 白九霄饶有兴趣的皱了皱眉峰。 “没错,就是秦家,秦林这个名字,你应该也没有听过吧。” 洛玉影微微思索一下的时间都没有花,果然很干脆的摇了摇头,又试探性的问道:“你说的秦林,就是那位要找心上人的朋友吧。” 白九霄笑而不语,只是微笑着欣赏洛玉影的神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无懈可击。 难道真的不是她? 白九霄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种小小的雀跃。 他忽然觉得,如果他要找的那个人不是洛玉影,而是唐蜜,或许事情会变得更加简单。 何况时移世易,只要现在的秦林不再那样不可自拔,只要他顺利的将人带回去,给秦林一个交代,结果也并不坏。 “对了,刚才我听那位江雪姑娘提到一件东西,你来参加试毒大会也是为了那件东西?” “当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它而来,我也不例外。” 白九霄还是不依不饶道:“就算不是为了帮我找人,你自己也会来?” 见他还是不相信的模样,洛玉影道:“是,所有人都为它冒了极大的风险,哪怕看着对手一一倒下,以一种极为残忍的方式结束生命,你可看到这里有一个人心生退缩?” “那这一定是一样不得了的东西” 白九霄目露思忖中满是好奇。 洛玉影却没有准备替他解开好奇的打算,而是转头看向了一边。 香已烧了过半。 小楼里还是一片寂静。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寂静到底意味着什么。 风平浪静? 亦或,恐怖的死亡? “刚才谈得怎么样?” 或是因为唐蜜的几句话,经过方才的照面之后,白九霄开始格外关注金展颜。 洛玉影道:“若不是你的出现,也许我们能聊得更多。” “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快说你的好大哥听听吧。” 洛玉影却道:“我们方才所聊得东西,对于你这个外行人来说,没有必要知道。从现在起,你知道记住一点就够了。” “哦?” “听话,听我的话。” 洛玉影微微仰面,认真的盯着白九霄的眼睛,用一种绝不容质疑的口吻缓缓说道:“让你做的事情不用犹豫,不让你做的事情不问原因,尤其是当我们进楼之后,一切都要按我说的来。” 白九霄愣了一下,忽然笑出声。 他这一笑自然又吸引了别人的目光过来,他只好忍住不出声,压低语音道:“喂,我说你,别太嚣张好不好” 轻佻不乏磁性的语调如涟漪波动,仿佛有烧灼人的暧昧,让人不觉沉沦。白九霄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细腻而温柔,好像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洛玉影却不为所动,冷冷道:“质疑我的话之前,为什么不想一想你这双不安分的手是如何避过一劫的呢,虽然它真的很让人讨厌。”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不知何时又贴在自己臂上的手。 白九霄狡黠的笑了笑,手暗暗一用力,护得更紧。 “明明牺牲最大的人是我,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好惹的,既然要演戏就演到底,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兄妹,对于遮掩身份更有利。” 洛玉影见他对自己的警告全然不放在心上,收了收手臂,无奈道:“我们现在同坐一条船,记住我告诉你的,别惹麻烦。” “是是,放心,这里一个个都是狠角色,我哪里敢随便招惹。不过你们谈得到底怎么样,姓金的值得拉拢吗?” 白九霄难得态度极好的低头,洛玉影的眼神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你想拉拢他?” 洛玉影不由问。 白九霄淡淡笑道:“你这话问的,难道你刚才不是故意去和他攀关系的?” “当然不是,不过也差不多,现在我们都既想摸清对方的底细,也想知道些小楼中的状况。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是那样一个人。” 洛玉影忽然说了一句听起来意味深长的话,白九霄立刻追问道:“什么这样那样的,你看出了什么?” 洛玉影温淡的话语中似有感伤浮现,她不理会白九霄的话。隔着轻纱,她的眼神仿佛再次飘向别处。 白九霄心里忽然有种轻微的不悦。 直到洛玉影收回目光,道:“那唐蜜过来,也是为了拉拢你了?” “不是拉拢我,是拉拢我们,她似乎对刚才那位金公子颇有戒心,你的感觉如何?” 他自然而然的想顺便探听一下洛玉影的口风,洛玉影道:“大概人对于自己所理解不了的东西总是有种莫名的距离和排斥吧。我倒不觉得这位金公子是什么心地狠毒的角色,至少那位唐姑娘要比他更加危险。” 白九霄露出一丝冷冷的浅笑。 “听起来你对他的印象不差,刚才他是不是对你说了很多甜言蜜语。” “何以见得?” “这还用说,你既然认为唐蜜理解不了他,那你一定觉得自己是能理解的了。我明白,人是容易对一个已经向自己表示过好感的人放松警惕的,尤其是那种自负美貌,眼高于顶,孤傲不逊的女人” 洛玉影冷冷一笑。 “原来白公子一直是这样看我的,可惜,让你失望了,我从不会因为自负而被愚蠢冲昏了头脑,而他也并没有某些庸俗之人那般的肤浅。” “是啊,我本就是庸俗之人,不过那位金公子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方才见他了结刘一虬性命时毫不犹豫的出手,就知他非善类。” “所以我才佩服他的勇敢,江雪说得没错,刘一虬已没救了,唯有杀了他,才能帮助他解除痛苦。” 白九霄撇撇嘴,冷笑。 “喂,看来现在我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嗯?” “原来能入姑娘法眼的,就是金展颜这样子的。” 这正是方才白九霄在屋子里与她打趣过的话,想不到他竟对这样一个问题颇为认真。 洛玉影不屑解释,更不屑与他在这样无聊的话题上浪费时间,却又再次被当做默认。 “哎,还真叫人伤心。我们也算朝夕相处过,放着本小爷如此风流倜傥,家财万贯的少年英杰不去喜欢,却对那样一个连身份都不清楚,初次见面的人心生好感,你们女人心真是难懂。” 白九霄幽幽的叹了口气。 洛玉影不由浅笑,还口似淡淡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公子这样的高贵人物我自然是高攀不起。所以以后公子还是多注意些分寸,免得我一时克制不住,说不定会先拿公子才保住的这双手开刀” 白九霄摸了摸鼻尖,笑笑道:“那也不必着急,姑娘虽瞧不上在下,也不必这么仓促就挑中别人。刚才不说还不觉得,现在一说我倒看这位金公子的气韵神态与一个人有些像。” 白九霄的话还真是多,洛玉影心有惦念,可他却偏偏不停嘴的说个没完。 听他如此说,洛玉影还以为白九霄对金展颜的身份有了新的发现,于是不疑有诈的追问道:“像谁?” “就是秦林啊,姑娘方才说的若是真心话,下次有机会我就将秦林介绍给你,反正他也被女人甩了,总不能便宜了唐蜜那种人。” 面纱之后,一阵沉默。 洛玉影沉了口气,道:“说来说去,公子还是在怀疑我,既如此还何必跟着来。” “我跟着来不外乎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你要我来的;第二,我既然知道了试毒大会,不来瞧瞧怎么甘心;第二,不是你则罢,若我要找的人真的是你,就更要看紧些,不能让你跑掉了。” 白九霄眉宇间竟似夹带几分得意。 洛玉影无奈摇头。 “看来是我白替公子操心了,那就请恕我对公子找人这件事无能为力了。” 白九霄笑了笑。 “我本就没有打算指望你,所以姑娘不用气馁,更不必内疚。” 又是一阵默然,洛玉影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那从现在开始,我们的约定就算废止,我既不用再为公子寻人,公子也不必再保护我。” 白九霄轻笑几声。 “甚好甚好,不过这话你还是说早了,至少你应该等我们安然离开此处之后再说。” 洛玉影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好,就等这里的一切结束,将该说的说清楚,你我自可分道扬镳。” “嗯,那旧事暂且搁置不提,方才唐蜜提出要合作,你怎么看。” 白九霄调整好心态,认真起来。 洛玉影道:“你答应了?” “我答应没有用,还要看你点不点头。我知道,她要拉拢的可不是我。” “那她想怎么个合作法?” “这个她倒还未细说,不过想来也就是在进入小楼之后,互相照应,互相协助,以求能安然脱身吧。” 洛玉影点了点头。 小楼中凶险难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今香已烧剩至三分之一,但是粉蝴蝶和妖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不知她们可否一切顺利。 下一此便轮到段三娘与西域“赤黄二怪”,只见此时他们三人也凑在了一起,似乎也在低声筹划着什么。 刘一虬给众人带来的阴影还未散去,小楼中的人又生死未卜,能想到与一同进入的人联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何况江雪也未说过不能如此。 可是白九霄尚有顾忌。 那就是以唐蜜的为人,不知能否靠得住。 所以,他必须将金展颜拉到他们这边来。 同心协力固然最好,不过若是有人暗藏心机,只要金展颜与唐蜜不达成某种默契,他们进楼之中,胜算便会大一些。 这虽然是白九霄自己的想法很对,但很快洛玉影也想到了,于是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找金展颜谈一谈?” “谈是要谈,不过不是你,而是我。” “你?” 白九霄唇角一弯,带着一丝不良的坏笑。 “当然,男人与男人说起来话来才更容易些” 话音方落,有人突然惊呼一声。 只见那香炉中唯一的一点光辉已无比孱弱,仿佛在寒风中战栗的花朵,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白九霄与洛玉影不再交谈,其他在低语的人也都住了嘴。 包括江雪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盘旋在那香炉中最后燃烧的一丝亮点,亲眼见证了它的完全消逝。 香灭了。 烧到尽头,自然熄灭。 粉蝴蝶与妖婆成功了,都在里面熬到了最后。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漆黑的小楼中还是没有半点声音或者火光出现。 众人不由握紧了拳,死死的盯着那道门,心中却连一个安慰的声音都找不到。 这小楼中到底有什么,能让这些实力不俗的高手一个个溃败 他们的心中既是惊奇,又是害怕,只有极个别的人不由生出一丝暗暗的窃喜。 因为他们虽然立场一致,目的相同,但是却又是对手。 东西只有一件。 死的人越多,活着的人就越少,机会就会越大。 不待江雪说话,百毒神君沉重的叹了口气。 “看来粉蝴蝶与妖婆也凶多吉少了,是不是应该再让其他人进去” 百毒神君与应如松排得相对靠后一些,要等前面的人一一结束才能轮到,应如松皱着眉,亦催促道:“不错,现在时间已不早了,天很快就会亮,不过在新人进去之前,是不是应该将死在里面的人抬出来。” 看来这应如松还算心地不差,似是不忍那些死了的人继续在小楼中。 唐蜜眼波流动,笑了笑,附和道:“不错,人既已死了,就该清理出来,莫要让我们这些后面进去的人碰上,以免晦气。” 白九霄正奇怪,唐蜜本不像这么好心的人,只听江雪道:“我看就不必了,这小楼中凶险万分,就算我们的人也绝不敢进去收尸的。不过几位若是不忍心,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大可以自己顺手将尸体弄出来。好了,段三娘,二怪,三位可准备好了么” 话音未落,一道清晰的响动突然从小楼中传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声音缓慢,与地面的摩擦声令每个人都觉头皮发麻。 声音越来越近,诡异的是只有拖动东西的声音,却没有人的脚步声。 然后,小楼的楼门就自己轻轻的开了 门是从里面开的,轻的就像是被风吹开的一样。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一只黑乎乎的手猛然按在了门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八.验尸 白九霄下意识将洛玉影护在身后,其余人皆退了几步。 直到门后的人脸完全露出来 一张面无表情,冰冷死灰的脸苍老瘦削如树皮,浑浊空洞的小眼睛却黑洞洞的,冒着阴森诡异的精光,此人赫然正是妖婆。 众人大吃一惊,片刻之间,又两道沉重的光影闪过,一条是黑色,一条却是粉色的。 两道光影是从门中而来,正朝庭院中央的那张八仙桌的位置飞去,此时江雪正站在八仙桌后。只见她不慌不忙,一个凌空飞跃,靴子落在桌面接力后,人则腾空冲了上来。 身形闪过,衣衫如风,只见她先是左腿一抬,在那道飞来的黑影上一点,使得竟是四两拨千斤的上乘功夫。 黑影被拦下,随即撞落在地,稍迟的那道粉影则被她以肘相击,在空中一个腾挪后,掉在地上几个翻滚,与那道黑影并排一躺,再也不动了。 所有人面上大惊失色,因为这两道影子竟是两个人。 两人正是方才不知所踪的刘一鼠与粉蝴蝶,江雪不急不缓,手臂轻轻一挥,一阵漫天的青尘自她手掌中四散开来,纷纷扬扬落在了她与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然后她才蹲下身子,正想检查二人的气息与脉搏。 一个沙哑的声音咳嗽道:“不用再看,他们都不中用了。” 全部目光再次被吸引到妖婆身上,只见她微屈着背,缓慢的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的行动还是很迟缓,仿佛刚才一手就将两人远抛出来的并不是她,而她的模样还是如先前进去时一模一样,既无伤痕,又没有变化,与地上的两个死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大家看着妖婆,心中说不上是怕还是疑,也可以说是喜惊参半。 他们喜的是这次总算不是全军覆没,进去两人至少还能活着出来一个,而且连刘一鼠与粉蝴蝶的尸体都带了出来。 而惊的是这妖婆竟真的安然无恙,连半点中毒或是受伤的样子也瞧不出,足见这人的本事深不可测,尤其是方才见她露的那一手,哪里像是区区一个残弱老妪能办到的。 而江雪也稍稍露了一手,想不到功夫也是出乎意料的高,看来这里的人果然都是深不可测。 听了妖婆的话,江雪便毫不迟疑的站起身。 她转过头瞧了妖婆一眼,脸上很快也浮现出了既诧异又欣慰的神色,她很快笑了笑,并且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阁下好本事,竟然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来,还将尸体带了出来,倒省去其他人的麻烦了。” 妖婆垂着头,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哑声道:“老婆子只是活得比这些年轻人久,见识得也比他们要多,侥幸而已。他们两个既然死了,也不该再留在里面受罪,老婆子就顺手带他们出来了。” 江雪脸上的神情更为肃然,一施礼道:“那阁下就请先去休息,外面自有人接待。” 妖婆并未多话。 依旧是击掌为令,两个黑衣杀手走了进来,江雪对二人使了个眼色。 “带贵客去厢房休息。” “是。” 妖婆的咳嗽声渐远,人也缓缓的随着黑衣杀手走出了院子。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江雪道:“接下来可以继续了,段三娘,赤黄二怪,请吧。” 小楼的门不知何时已关了起来。 是那妖婆出来的时候关的么,为何旁人都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关门的呢 只有白九霄看到,那门是被什么从里面关上的。 难道这小楼中还有人? 他心中觉得更加好奇,似乎很想立刻就进去看看。 可是现在他只能等,在段三娘与二怪出来之前,他们只能等。 在新的人进入小楼之后,院子里的人已越来越少,显得有些凄凉起来。 与方才令人窒息的压抑不同,庭院中的气氛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仅是因为妖婆的全身而退,更因为地上的两具尸体。 现在,两具尸身平静的躺在地上,周围人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除了江雪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死死盯着地上的人,逐渐围了上来。 方才江雪散开的药粉还留在尸身上,据推测应该是解毒之类的东西。 见每个人都对这两具尸体颇有感兴趣,江雪心照不宣的笑了笑,竟开口道:“既然妖婆一番好意,这两具尸身暂时就不必抬走了,我刚才洒的是独门化毒散,诸位要是有兴趣,大可以过来仔细瞧瞧。” 白九霄歪头道:“这是什么意思?” 洛玉影淡淡道:“你不明白?” “明白是明白,这里的一个个何等精明,当然可以从尸身上有所发现,早做防备,这样总比前边几个人懵头懵脑的进去胜算更大些。但是真的会有人这么好心么?” 白九霄显然是不相信的。 妖婆不会不知道的,这一轮胜出的人越多,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与她争抢那件东西。 所以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 这里所有人都不是傻子,白九霄想到的他们很快也都想到了,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 因此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一直站得颇远的洛玉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上前,却被白九霄拦住了。 “你不会是真的想那么做吧。” “我明白,可不然呢,线索就摆在眼前,我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 “你要冒险?” “冒险的话,几率至少有一半,再说也许我还可以趁机找到与妖婆有关的东西。” 洛玉影决然的拒绝了白九霄的好意。 白九霄还没有想到更好的理由阻拦,只好映着头皮跟了上去。 尸体边已经有了人。 只有一个人而已。 百毒神君、应如松、唐蜜站得相对要远些,而金展颜已围在尸体边转了几圈,刚刚蹲下身子。 洛玉影再次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副像肌肤一样柔滑轻薄的手套,熟练的戴在了手上。 见她要动手,一边的人便自觉的让开了些。 除了方才与金展颜私下的几句攀谈之外,洛玉影自始至终从未在众人面前公开过任何意见。 所以抛去妖婆,洛玉影也是一个看似微不起眼,但却给人感觉深藏不露的人。 到了如今这地步,越是招摇的,便越可能是虚张声势,而看似寻常,最好对付的往往会令人出其不意。 从妖婆平安走出小楼,到后来露了那一手之后,再没有人敢小看任何人。 即便洛玉影弱不禁风,看起来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倒一样,并不像有什么惊人之处。 白九霄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在洛玉影拿出那副手套的时候,有人的神情似乎改变了,而且不止一人。 于是他赶忙拦住洛玉影,也正好趁机打量起她那副手套。 “小玉,我看你还是等一下吧,莫要妨碍了金公子大展身手。” 金展颜抬眸看了一眼白九霄,并未说话。 洛玉影则绕开,走到了另外一具尸身边,也就是粉蝴蝶的尸体旁。 “金公子不介意我从这边开始吧。” 金展颜道:“当然无妨,不过要小心。” 本是好意的一句提醒,白九霄却不由冷哼一声。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金展颜并没有什么好感,当然也不相信他会真的安了什么好心。 唐蜜不知何时,慢慢靠到了白九霄身后。 “看来这位洛姑娘还真是不简单,这么快就拿下了” 语气有些酸气,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轻得不能再轻,所以虽然不是付在白九霄耳边说的,但是听见的也只有他一人。 白九霄没有搭理她,唐蜜又暗暗的一推他的后背,他还是没有反应。 他的心里是有气的,不知什么缘故,心里就是觉得不是滋味。 洛玉影当然没有在意,此时她在意的东西完全只有地上这尸体。 白九霄沉了口气,只好也开始聚精会神的关注起尸体来。 粉蝴蝶脸上的面具是完好的,洛玉影小心的将面具解开,露出的的确是一张丝毫不年轻的脸。 粉蝴蝶的身量虽还是女童样貌,说话也是嗲声嗲气的,可是她本人早已是个有了年纪的女人,而且生得并不美丽。 说她不美丽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事实上就她的相貌而言,莫说在场的其余人,就算是妖婆那张老脸,在白九霄眼中也要不知比粉蝴蝶强多少。 其实她并不是生得特别丑,至少年轻的时候应该还看得过去,只是因为现在这副打扮实在并不适合她。 就算她把自己装扮得再年轻,可惜韶光易逝,岁月不再,她终究不是一只真正的蝴蝶,也留不住春天。 洛玉影将面具放在了一边。 然后就用手指慢慢摩挲粉蝴蝶的脸,她时而摸摸这里,时而弄弄那里,别人也瞧不出什么名堂。 虽然时间有限,她检查的已经算仔细,而一边的金展颜却比她还要仔细,等他检查完刘一鼠的时候,洛玉影已等了片刻。 他站起身,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对洛玉影歉疚一笑。 洛玉影也对他点了点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和他交换了位置,开始检查刘一鼠。 刘一鼠被扔出来的时候,脸上的面具就已不见。 他的面色呈现出一种青紫色,甚是可怖,尤其是他的嘴唇紫到发黑,体温已冷透,显然是中毒而亡。 这里洛玉影检查的就更加粗略,草草观察了片刻就站起了身。 白九霄立刻迎过去道:“怎么样。” 其余人也同白九霄一样,十分想知道洛玉影看出了什么,但是洛玉影却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她便径自走开了,走到了一旁,开始暗自思量。 直到半炷香的时候,金展颜才将该查看的都查看完。 唐蜜立刻翩然迎上。 “金公子有何发现。” 想不到金展颜竟也只是摇了摇头。 唐蜜嫣然道:“金公子不是这般小气吧,待会儿我们可是一条船的人,如今之计,就该互帮互助才好啊” 她盈盈靠近,金展颜却淡淡蹙眉。 不过他还是十分礼貌的说道:“失陪。” 说完,他便走向了洛玉影。 唐蜜的脸简直快被气歪了,不过她的嘴角很快又浮现出一抹不在意的冷笑,阴郁而恶毒。 有人却突然不识趣的大笑。 这笑声竟似十分开怀,发笑之人正是百毒神君。 唐蜜立刻不悦的瞥了他一眼。 “怎么,神君是有何指教?” 百毒神君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一捋长髯。 “姑娘莫要生气,到底是年轻小伙子不懂事,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好意。” “好意?这位姑娘也不像是有什么好意,不过借着自己是女人,想白白占人家的便宜,不劳而获,可是人家偏偏不吃这一套。” 应如松冷哼一声。 唐蜜骤然冰冷的目光扫了应如松一眼,媚笑道:“没错,我就是仗着自己是女人,不像有些人看起来威武,不过却胆小如鼠,连摆在面前的尸体都不敢瞧。对于这种鼠辈,就算是倒贴过来让我占便宜,本姑娘还瞧不上眼。” 应如松的脸一红,愤愤道:“你说谁是鼠辈!” 唐蜜嫣然道:“谁气就说谁,所谓祸从口出,既然没有什么本事,就该老老实实的做个哑巴。” 唐蜜一张巧嘴,有时候虽然甜如蜜糖,但是尖刻起来,也是利如刀刃。 见应如松真的几乎要动怒,百毒神君忙笑着劝解道:“好了好了,现在才第一轮,还没到我们针锋相对的时候,所以应兄莫急,唐姑娘莫气,千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怒而冲动行事,否则倒容易教某些真正的无能之辈捡了便宜。” 他说着对两人使了个眼色,余光却瞥向白九霄。 白九霄本站在尸体旁,他是在从洛玉影与金展颜都离开后才走过去的,此时见有人竟想将火引到自己身上,于是便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不错不错,这位什么神君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各位怎么说也都是当代的毒术名家,若是因为几句口舌之争,不待别人来害你们,你们自己倒先乱起来,传出去岂不丢死人。” 此言一出,百毒神君的面色微微一变。 白九霄道:“在下对毒一窍不通,在各位面前当然是连小蚁也不如的角色,不过对于地上这二位,难道除了与毒有关的,大家就不想听听别的吗?” 应如松立刻不解道:“别的?什么意思?” 唐蜜的眼睛却突然一亮,喜道:“难道白公子瞧出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九.江湖旧闻 白九霄微微一笑。 “对于与毒有关的,就一概不知,不过在下在江湖上混得时间也不短了,对于相面倒有一二心得。” 唐蜜嫣然道:“那公子可否替那两个死人算一算呢?” “是啊,我本来已经在算了,是有人等不及,生怕后院不起火。” 百毒神君听出白九霄话中有话,和善的笑了笑。 “白公子多虑了,如今我们同舟共济,理应携手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说到底我们虽是为一件东西而来,终归也属同道中人,大家各凭本事,没必要因此眼看旁人送命,却无动于衷吧。” 白九霄亦报之一笑。 “当然,我只是想提醒各位,莫要用歪了心思。其实神君说得甚有道理,在下亦觉得那件东西能不能拿到并不是最重要的,而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全身而退,对吗?” 百毒神君面露谦谨之色,他点了点头,一拱手道:“白公子果然高见,还望不吝赐教。” 白九霄在尸身旁边来回踱了两步。 “那就先从刘氏兄弟说起吧,他们好像自称是来自河南一代的兄弟二人。” “不错。” “可是单从刘一鼠的面相上来看,他却不像是有兄弟相的人。” “哦?” 白九霄装模作样的垂头浅思片刻,一本正经的悠悠道:“此人散眉斜眼,鼻斜嘴歪,非但没有兄弟福,倒像是难得一见的天煞孤星之相,且为人心胸狭窄,心狠手辣,乃是个心术不正之徒。” “天煞孤星” 百毒神君皱了皱眉,忽然目现惊异之色,心中似乎已想到了什么。 他立刻追问道:“那不知那个刘一虬呢,公子可曾为他相过面?” 白九霄淡淡一笑。 “我倒是想替他相面,不过他的那张脸都被自己抓烂了,何况我只是个半仙而已。不过就算他与刘一鼠并非亲兄弟,能结伴同来,若非是同门,那极可能是交情甚好的朋友,想来也并不难猜。” 百毒神君沉下目光,再次陷入思索之中,不出片刻眼神又是一变,似乎想到了另外一件令他既意外,又难以置信的事。 唐蜜知道,白九霄肯定是得知了什么,但是又偏偏卖关子不肯直言,而百毒神君肯定已从他的话语之中知晓了一二。 她不悦的蹙眉道:“好了,二位这么打哑谜很有意思么?” 白九霄一扬唇,眼波流动道:“没意思,当然没意思。不过那个人的名号实在太响,我只怕说出来会吓到人。” 应如松也听得有些着急,忿忿道:“小子,你以为我们是被吓大的么?” 唐蜜白了他一眼,又看向百毒神君。 百毒神君紧皱眉心,迟疑半晌才缓缓说道:“河南洛阳城,这个地方姑娘可熟悉?” 他的语速一顿一顿,竟似有些沉重。 听他提到“洛阳”,应如松的神情也微微一震。 唐蜜想了想,起初并未想到什么,直到她忽然想到一个人,瞳色一惊。 “你们说得难道是他” “他”字方出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幽然道:“谁家花落地,洛阳北风吹。几位说得应该就是昔年名震江湖,与毒仙沈蓝衫齐名的毒魔风向北吧。” 江雪背负双手,从容而来,脸上带着微沉之色。 方才她站得并不近,不过几人的对话却被她听得一清二楚,足见她耳力之灵敏。 她走近之后,先是看了白九霄一眼,才道:“白公子说的不错,这个自称刘一鼠的人便是号称风向北昔年七大弟子之一的‘翻云鼠’耿飞。而那个刘一虬的身份我们也刚刚查实,其实是龙门派门下,江湖人称‘盘龙追日’龙无角。” “无角之龙便是虬,这名字倒挺有趣的。” 白九霄轻快的笑了笑,至于其他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虽知今日到这里来的都绝不是无名无姓之辈,但是有人的身份骤然被揭穿,还是不免引起一阵轩然。 唐蜜咬着唇,强笑辩言道:“原来这毒魔的传人也不过如此,连个老太婆都比不上。要我说,若非这翻云鼠的本事未学到家,就是风向北不过徒有虚名,本领都是吹出来的。” 百毒神君却立刻慎色道:“姑娘万万不可乱说,毒魔风前辈乃是一代高人,且记不可冒犯呐。” 以百毒神君的年纪,或许与当年驰骋江湖的毒魔相仿,可是提到风向北,他的眼神中却俱都是敬畏惶恐之色。而且他口口声声称风向北作前辈,丝毫不敢有半点怠慢逾越之意,倒与先前他一直表现出的江湖老资历风范截然不同。 江湖便是如此,从不以年纪论短长,只以人的能力论资排辈。 白九霄一向不以为意,于是不屑一笑。 不过风向北的事迹他早已略有耳闻,之前因为那袖子上验出了夺命紫萝,所以他在寻人不得之际,还是做了许多功课的。 而以白九霄的性格,要他端端正正的坐下来那些故纸堆里的江湖史册是万万不能的。不过年少时,他便对惊险刺激的江湖趣事很有兴趣,所以自幼对于江湖中发生的奇闻异事也没少听过。 后来他离开财神山庄,外出行走江湖,所见所闻便更多了。 他虽然不是个喜欢凑热闹,喜欢无事生非的人,但是江湖中每天都有千奇百怪的事发生。就算他想堵住耳朵,也万万堵不住那些蜚短流长,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会飞的消息钻进耳朵里。 人云亦云,口耳相传。 可有些事传着传着,总会不知不觉就变了样,十人十张口,人人皆不同,所以江湖中才需要像奎老头这样的人存在。 如今若问整个江湖中,哪一个门派最为风光,除了那些历史悠久,地位颇高的名门正派之外,有一个门派里虽都是下九流的人,但是在江湖中,却没有人敢轻看它。 与其说是一个门派,倒不如说是一座楼。 鹦鹉楼。 鹦鹉楼里,养的都是鹦鹉。 不过这些鹦鹉并不是平日里富家公子哥养来打趣解闷的学舌鸟,而是一群人,一群出身三教九流,看似上不了台面,实则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人。 在江湖中,鹦鹉楼是个专门进行情报交换与买卖的中转站。不论是名门大派,还是小帮小户,不论是官商贵胄,还是草莽游侠,都免不了会有与鹦鹉打交道的地方。 而又因为鹦鹉楼的消息从来以“快、精、准”著称,所以江湖中人也一向觉得在鹦鹉楼花钱并不冤枉。 泥巴巷里的狐狸窝里有一群小狐狸,而据说那只老狐狸奎老头从前也不是狐狸,而是一只鹦鹉。 不过一只鹦鹉若是老了,飞不动了,总得有叶落归根的时候。 总之不知是什么缘故,也许真是因为奎老头的年纪已够老,所以他急流勇退,在替鹦鹉楼完成了最后一桩买卖之后,他便拍拍屁股走了。 然后他来到了此地,用三年的时间建起了狐狸窝,还供养了这一窝大大小小的狐子狐孙。 当然,以狐狸窝的规模,奎老头最多也就算一只小小的地头蛇,与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鹦鹉楼毫无可比性。 不过有一样却是相同的。 那就是狐狸窝里从来不向外卖假消息。 因此才会有这么多的人会愿意去给奎老头送金子,而白九霄也是其中的一个。 关于江湖各派用毒名家的事迹,白九霄先后在鹦鹉楼与狐狸窝各买了一份,发现内容竟是差不许多,所以后来也就常到狐狸窝光顾。 起初他只是从小狐狸那里买消息,随着他买的消息越来越不容易到手,最后便索性直接上门去找奎老头了。 毒魔风向北,男,出道江湖时年仅十六岁,十八岁因毒杀雁荡派十七俠而一夕成名,传闻此人模样疯癫,性格古怪,心肠歹毒,睚眦必报。 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乃是一个炼毒用毒的奇才,据说他就连天下第一奇毒鹤顶红都可解。 只可惜这样一个奇才,却痴醉害人之道,心术不正,为祸江湖十数年,后音讯全无。 而那是毒仙沈蓝衫刚刚成名,后沈蓝衫声名渐盛,曾三次昭告天下,邀风向北一教高下,只可惜风向北却再未露过一次面。 有人说风向北痴醉于炼毒之术,不眠不休,不食不语,以至于终走火入魔,疯癫成狂,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因仇家寻仇而死,死后还被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还有人说,他是因为痴迷修仙之术,转毒为道,结果仙药未成,人倒在试药时被毒死了。 比起后来亦销声匿迹的沈蓝衫,关于风向北的传说虽多,却没有半点实据,甚至就连毒魔的七大弟子都是些谜一样的人物。 不过近几年,江湖中倒是渐渐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号,那就是自称为毒魔弟子的翻云鼠耿飞。 但是对于这个翻云鼠,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并不多。 据说因此人心狠手辣,而且行事狡诈,作风歹毒,手下几无活口,所以关于他的消息就更少。 不过唯一可以得到证实的是,此人右手手臂上刺有纹身,纹身图案是一只腾云驾雾的黑鼠。 翻云鼠之名大抵是由此而来。 而这一点是从一个盲画师口中得知的。 说起这个画师,曾经倒也是个十分有名的人物,据说是过目不忘,凭心便可作画之人,只因几句口舌之言,得罪了一个身份显贵之人。 想不到此人来头很大,当即便要对他不利,恰好此时翻云鼠站了出来,看似几句话便将矛盾化解了。 画师离去后,当夜便觉双目疼痛难忍,第二日竟变成了再也治不好的瞎子。 他是被毒瞎的。 至于是谁,如何下的手,他竟是毫无知觉。 直到半年后,又一次遇到翻云鼠,画师听出了他的声音,又知晓他用毒极厉害,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栽在了谁的手上。 不过他倒不如不知道,其后他冥思苦想,心中咽不下这口气,终于将此人的画像默画了出来。 可惜事后风声走漏,画师被发现毒死在家中,地上残留着半页被焚烧未尽的画。 画上是一个人的手臂,臂上纹着一条可憎而怕人的翻云鼠。 自此之后,翻云鼠的身份之谜才不胫而走。 因为那位画师也并不是普通人,正是武林书画名家韩山陵之子韩卓夕。 韩家三代都是宫廷画师,到了韩山陵这一代因其性情高洁,见不惯官场黑暗,又不愿与那些逢迎的溜须拍马之辈为伍,遂怒而辞官。 辞官后他回到故乡洛阳,专心作画,加上喜爱舞刀弄剑,因其为人豪爽,性情刚直,中年后在江湖中也是颇有名声。 而其独子韩卓夕天资聪颖,天生就是块画画的好材料,弱冠之后带一枝画笔游历江湖,本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大好青年。 可惜天妒英才,自韩卓夕死后,韩家也因此一蹶不振,近几年已很少在江湖中听到韩家的消息。 所以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据可寻。 但此时那刘一鼠手臂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瞧不见。 应如松似是不太相信,绷着一张脸大步上前,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来。 此时他依然不敢轻易触碰尸身,不过却隐约可瞧见刘一鼠手臂上似有不妥。 纹身虽不见,一团疤痕犹在。 这团疤痕明显是人为,像是被人用什么腐蚀过一样,虽然长出了新皮,但是还是十分显眼。 只是这团疤痕是不是翻云鼠的标记,再无人瞧得出。 如此一来,刘一鼠是翻云鼠的几率就少了一半。 何况毒魔是何等人物,他的弟子若是连这小楼都走不出,那妖婆岂非要与毒仙一流,才说得过去。 只听江雪道:“诸位也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也许是我方才的话说得不够清楚,让各位有所误会了。” 应如松立刻道:“误会?莫非此人不是翻云鼠?” 江雪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确实是翻云鼠耿飞,只是这翻云鼠却并非毒魔的弟子罢了。” 众人又小小吃了一惊。 白九霄最先眯了眯眼睛,恍然大悟道:“哦,这就难怪方才姑娘说此人是号称毒魔弟子了,原来他是个冒牌货。” 江雪冷笑道:“正是,此人出道之后依仗着有两手用毒的伎俩,加上毒魔弟子的名号混迹江湖,本是不入流的宵小之辈,如今竟也配来争夺那件东西,也算他死有余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十.邪功 江雪的口吻中带着些许淡淡的厌恶与不屑,全然没有半点可怜。 若非她的内心比外表看起来的更加冷漠,就是因为翻云鼠耿飞此人死的当真不值得人可怜。 白九霄道:“姑娘何以说的这么肯定,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是我们这些人不知道的?” 江雪道:“几位不知也不足为奇,毕竟这江湖中人心险恶,像这种厚脸皮的无耻之徒何其之多。对了,前阵子这个地方不是还曾有过传言,说沈蓝衫的亲传弟子柳无心就曾在这里出现过” 见所有人的脸色又都起了不同的变化,她淡淡一笑,又道:“当然,这不过也许是谣传,柳无心一向很少在江湖中出现,这一次也只因有人以为只有柳无心才会有夺命紫萝,却不知夺命紫萝的配制之法其实早已流传开来了。” “什么,还有这回事!” 应如松的神情极为惊讶,显然是对此并不知情,而白九霄与唐蜜自然是知道的,百毒神君则幽笑道:“这件事老朽也略有耳闻,不过夺命紫萝的配制之法一直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绝密。至于别人是如何得到这药的,倒是件很值得深究的事。” 白九霄满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概是有人见过中了此毒而死的人,遂依样画葫芦的弄了些出来而已。” 他说着不觉向洛玉影处瞟了一眼,只见此时金展颜正在与她交谈着什么。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具体说什么听不分明,不过说的一些东西也是白九霄听不明白的。 他们当然只是在讨论关于刘一鼠与粉蝴蝶身上所中之毒,白九霄知道自己就算听了也不明白,但是心里还是十分好奇。 百毒神君笑了笑。 “非也,非也,白公子并非此道中人,自然不明白,这毒药的配制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容易,莫说是从中毒者身上研究此毒,就算是得到了这药粉,要想依照原样制出,也实属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应如松附和道:“不错,尤其这夺命紫萝还是毒仙沈蓝衫的得意之作,加上柳无心虽继承了毒仙衣钵,但行踪成谜,多年销声匿迹,要想从他手上得到夺命紫萝谈何容易。” 白九霄还是漫不经心的撇撇嘴,眼神再次不经意的飞掠过洛玉影的身边。 他忽然想到,若是这些人知道他们所谓绝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正是被眼前这弱不禁风的洛玉影变为现实,恐怕会比知晓翻云鼠的真实身份更加吃惊,而且绝对再不敢小看洛玉影。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牢牢闭上嘴不多言才是上策,毕竟这里剩下的人也不见得闯不过这一关。而过了这一关之后,他们的敌对关系就更会更进一步。 唐蜜一直在看着白九霄,眼神中一抹浅浅的笑意。 好在她还算识趣,不论是忌惮自己的身份会被泄露,还是看在一会儿免不了要用到洛玉影的份上,她也就将知道的那些事关在了肚子里。 百毒神君道:“江姑娘说夺命紫萝的配制之法已流传出来,不知是从何得到这消息的呢?” 江雪轻笑道:“当然是江湖中消息最灵通最准确的地方了。” 百毒神君的见识确实是这些人中最广的,他立刻就猜到了鹦鹉楼。 江雪道:“在鹦鹉楼,我们每年光是买消息的花费就要差不多近十几万两,所以我们得到的每一条消息一定是最新最快的。” “你们?” 江雪笑而不语,沉默了一下只道:“诸位皆都见识不凡之人,那请教各位,这天下所有的毒系门派,在大家的心目中,谁才是用毒至尊呢?” 此言一出,众人目中皆有思忖。 百毒神君眼波一动,笑笑道:“正因我们全是用毒之人,因此正是各有所长,各有所向,我看对于这个问题,在场的只有白公子这个事外人最有资格回答。” “我?” 不知这老头子为什么总想故意为难自己,白九霄蹙眉道:“我知道的本就不多,如果一定要问我的话,当然是首推江湖中人尽皆知的唐门唐家了。其余的像是苗疆五毒教、西域万蛇园诸如此类的吧。” 百毒神君眼神一亮,欣然道:“这倒是,天下暗器以唐门最为出名,亦是因为唐门精于用毒。唐门以暗器与毒药并为双绝,称霸蜀中,自唐家始祖算起来,已有近百年之久。” 提到唐门,他口中多是对唐门的称赞溢美之词,这一点倒让白九霄颇为注意。 白九霄原本只是随便说说,但看起来似乎是歪打正着了。 只听江雪道:“听说数年前,唐门的人早已掌握了夺命紫萝的配制之法,并且将这法子记载了下来,所以说,如今这夺命紫萝已不再是毒仙沈蓝衫的独门奇毒了。” 原来如此。 百毒神君目光突然一亮,面上笑意阴沉,似乎心中暗暗打着什么算盘。 再看应如松则是满脸的心事重重,却默默的握紧了拳,唐蜜的神情中却隐隐有些微微的不安,流动的眼波中隐藏着一丝犀利的冷光。 只有江雪的脸上颇有得意之色,似乎被夸奖的并不是唐门,而是她。 难道唐门与这试毒大会有关 这个念头刚在白九霄的脑袋里跳出来,江雪笑道:“所以各位才要再接再厉,定不要叫我们失望才好。” 此言一出,白九霄突然明白了过来。 方才听百毒神君的问话,其余人显然也并不清楚这个江雪姑娘到底是何来历,所以他们应该不会想到唐门与试毒大会有关 所以,与唐门有关的并非试毒大会,而很有可能是那件东西。 那件让所有人觊觎,为之不惜拼命的东西。 很多想法像是突然钻了出来,在白九霄的头脑中飞快闪过,他在脑海中快速的筛选着所有知道的与唐门有关的信息。 在灵光乍现之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猜测,即便这个猜测有些离奇,但是却是如今这情形下,最符合常理的推断。 江雪却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又道:“刚才我们说到翻云鼠并非毒魔传说中的七大弟子之一,至于与他称兄道弟的那位龙门派的‘盘龙追日’龙无角更是不值一提。此人本是盗匪出身,后入龙门派不过短短半年就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可他竟还有脸打着龙门派的旗号招摇撞骗,与耿飞倒是同路货色。不过这二人能出现在这里,也算他们的本事了。” 她语气中满是不屑,似确对这二人的身份既感无奈,又觉可惜。 百毒神君轻笑三声。 “难怪这二人一直沉默寡言,原来是怕露出马脚,不过要说起来这二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要不是白玉姑娘手下留情,他们早该死了。” 想不到这其中还有内情。 原来在之前为了竞争入选的资格,同来的一批人早就私底下较量过,与洛玉影同来的那些人几乎都有洛玉影交过手,这也是洛玉影未向白九霄打探他们底细的原因。 对于洛玉影而言,她对江湖之事本就知之甚少,对于各种奇怪的名号也并不感兴趣,比起知道一些无关人物的来历背景,她想知道的不过是这些人的实力如何。 而对于与她同来的那些人,她心中早有分寸。 百毒神君道:“白玉姑娘的本事是没话说,不过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心软的人总要格外吃亏些的。白公子有机会,也要好好劝劝才是。” 白九霄淡淡一笑。 “正是呢,许是舍妹不屑对那些手下败将赶尽杀绝吧,神君的提醒在下一定会转达。” 听到“手下败将”四字,百毒神君与应如松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不过百毒神君还是不动声色道:“老朽年长几岁,吃过的盐比有些小不点吃过的米还多,人上了年纪大概不免啰嗦,白公子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了。” 唐蜜似有些不耐烦道:“好了,白公子已相了刘一鼠的面相,那就不妨替那个披着少女皮的老家伙也瞧瞧吧。” 白九霄淡淡一笑。 “这位粉蝴蝶姑娘就不用相面了,因为如今大家都应该知道她的身份了,而且比在下知道的恐怕还要多。” “哎,想不到,她竟会死在这里。” 百毒神君叹息一声,正如白九霄所说,显然他已对这位粉蝴蝶姑娘的身份一清二楚。 唐蜜道:“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打扮如此古怪?” 应如松冷冷道:“‘青春不老’胡还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胡还童?不是个男人么?” 唐蜜惊讶而愕然。 应如松道:“胡还童当然是男人,而且已是个年近六七十岁老头子,这个人并不是胡还童,而是胡还童的第三十六房小妾。” 唐蜜了然,皱眉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彩蝶花送春,可是传说花送春虽是个矮子,但也是绝色的美人,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百毒神君深沉一笑。 “看来姑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胡还童被人称作青春不老,据说死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二三十岁的年轻样貌,姑娘可知为何?” 唐蜜嫣然道:“听说,他是练了一种极其邪门的功夫。” “正是,只因他练得是种采阴补阳的邪门功夫,所以身边豢养美姬妾达三十六人之多,活着时也可谓享尽艳福。不过此人脾气暴虐成性,他身边的女人大多最后都是被他折磨而死。除了这个花迎春,应该是颇得胡还童的喜爱,至少到胡还童死时亦跟在其身边,算起来如今应该也才二十几岁的年纪。” 花送春这样貌可不像二十来岁,唐蜜眼波微动,媚笑道:“难不成胡还童口味独特,并不喜欢美人,而独独喜欢那些长得老相的丑女人。” 百毒神君笑道:“非也,她变成这副模样,大概也是因为胡还童,姑娘是没有见过她数年前的样貌,那时可比现在更苍老。” “这么说,神君你是见过她以前的样子了。” 唐蜜微微思量,目现奇色。 “难道她是因为胡还童练就的邪门功夫,她才变成这副样子的?” 百毒神君幽幽道:“不仅如此,我想她恐怕也已经学会了这门功夫。” “什么?” 百毒神君叹息道:“她如今也在返老还童,用的可能就是采阳之法。不过这些邪门功夫对人都是有害而无益,无异于饮鸩止渴罢了,就算真可驻颜又如何。” 唐蜜啧啧摇头,莞尔一笑道:“神君此言差矣,谁人不知年轻好,尤其是女人,最怕的可就是容颜老去。若是要我窝窝囊囊丑陋的活下去,我倒宁愿死的漂亮些。” 江雪忽然道:“姑娘这话可当真?” 唐蜜嫣然道:“当然当真,难不成你以为我胡说。” 江雪冷笑道:“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姑娘是未到那时,想来应该没尝过死的可怕。” 唐蜜淡淡笑道:“死的滋味我虽未尝过,不过这里哪一个人没有见识过别人死前的模样,反正被杀的滋味肯定没有杀人的滋味那般畅快过瘾了。” 江雪道:“听姑娘这话,似乎对杀人这件事颇有心得。” “心得倒算不上,诸位面前岂敢班门弄斧,只是这世上的人多如牛毛,有时候兴之所至,随手杀几个人过过瘾也是有的。” 唐蜜理着鬓边长发,嘴角勾动一丝残酷的笑意,心肠恶毒可窥一斑。 百毒神君亦不肯落后,道:“正是呢,像我们毒道中人,莫说与人交手,就算是平日研究些毒药,若不找一两个人来试毒,毒术又怎可进步。” 应如松道:“以毒试药这种事太过阴损,我应某人是从来不做的,不过在下行走江湖,与人交手,也难免有所损伤。那些皆因技不如人,死得其所,就算是哪一日,别人有本事拿走在下的命,在下一样无话好说。” 江雪轻叹道:“此话倒也不错,在江湖中不是杀人,便是被人杀,恩恩怨怨从未有过休止,何况是像诸位这般习毒术之人。” 白九霄一直未说话,只因听到这些人满口理直气壮,他的心中隐隐闪过一种莫名的战栗。 他缓缓转过头,金展颜与洛玉影正先后走了过来。 温凉的眼神掠过金展颜,停在了纤纤人影之上,隔着丝质柔软轻盈的面纱,白九霄看不清洛玉影此时的模样,神情不觉默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一.红线 “各位在聊什么,好热闹。” 金展颜淡淡一笑。 百毒神君亦会心笑笑。 “这话正是我们想问二位的,看来二位倒是性情相投,相识也不过片刻功夫,怎么倒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好让我们这些旁人自觉碍眼了。” 眉目间自有柔媚的风情流转,唐蜜不觉瞧了白九霄一眼,才对百毒神君吟吟笑道:“神君怎地这么不解风情,金公子相貌堂堂,举止不凡,而这位姑娘也是妙龄年华,刚才是郎才女貌,极为登对,难道神君连人家二人的体己话也要听不成?” 金展颜忙道:“二位莫要开玩笑,方才我与白姑娘是在商议正事,只是一时不得其解,所以多说了几句,而并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要瞒着各位。何况在下虽不要紧,但是事关这位白姑娘清誉,还请小心说话。” 洛玉影淡淡道:“金公子不必多言,别人若要怎么说全在他们,所谓清白自在心间,只要你我自己问心无愧就是,想来其他人也不会想听我们刚才商量出来的结果。” 听洛玉影此言,百毒神君微微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立刻正色道:“是老朽失言了,如今情势如此危急,只是不想众人的神经太过紧张,想来苏婷姑娘也是此意,几句玩笑话而已,希望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玩笑?” 白九霄冷冷一笑。 “不过这个玩笑可并不好笑,莫说舍妹与金公子之间清清白白,绝无其他,不过以在下所见,神君是与苏婷姑娘倒是心有灵犀,要玩笑也应该开二位的玩笑才对。” 百毒神君畅然笑了笑,竟连脸也不红。 “瞧,白公子不也是如此幽默,可惜老朽年近半百,当然是什么玩笑都禁得起,不过苏婷姑娘正当妙龄,要看也不会看得上我这老头子了” “神君过谦了,女儿家年少无知,配不上像神君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 唐蜜嫣然一笑,媚态复萌,手在白九霄肩上一抚,娇嗔柔语道:“不过白公子就最坏,欺负人家一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唐蜜一撒娇,白九霄直觉寒毛倒竖,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百毒神君趁机笑道:“不错不错,是老头子糊涂了,苏婷姑娘亭亭玉立,风华绝代。而白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苏姑娘要配也该配白公子了。” 唐蜜咬唇娇羞,手则趁机挽住了白九霄的胳膊。 “托神君吉言,小女子身世凄苦,孤身浮萍,早就想找一位像白公子如此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乔木依托,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心愿成真。” 白九霄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却如坐针毡,等唐蜜一说完,他便笑道:“像姑娘这般好本事的女人,若也要为找不到心上人而发愁的话,这天底下的女人岂不都要孤独终老了。相信只要姑娘擦亮眼睛,终会找到一个合心的意中人。” “一个”两字着意加重了语气,他说着,顺手就将唐蜜的手一拨,暗暗抛出一个要她安分的眼色。 唐蜜却好似完全不明白,盈盈笑道:“白公子说得话我记下了,不过也要能活着出去才好。当然,还是要能满载而归,而非无功而返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百毒神君捋须抚掌大笑。 “甚好甚好,若白公子与苏姑娘当真有缘,如此一来,不仅苏婷姑娘终身可依,白姑娘也多了一位好嫂嫂。加上白姑娘与金公子关系甚好,到时候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件东西不论落在四人谁之手都是一样了。”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对应如松轻笑道:“如此说来,我与应兄岂不是此刻便可空手而归了。” 百毒神君不愧是老狐狸,他见金展颜与洛玉影私下来往,又见唐蜜有心依附白九霄,心中显然十分忌惮几人会连成一气,遂有心挑拨,故意提到那件东西,好让人心生变。 毕竟那件东西只有一个,洛玉影与白九霄又是兄妹相称,暗中料定他们绝不会与旁人分享。而金展颜与唐蜜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有心联合,也定然是各怀心思,只会为自己筹谋。 白九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笑道:“姜还是老的辣,神君倒真替我们兄妹着想,这确实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好主意。只可惜舍妹年纪尚小,且早有婚约在身,而在下一年半载也并没有成亲的打算。何况就算在下要娶一位美娇娘,也绝不敢找本事像苏婷姑娘如此厉害的角色,不然岂不是如同自寻死路?” 唐蜜羞怯一笑,朱唇翘起,白了白九霄一眼。 “白公子这么说可羞煞小女子了,我又不是母老虎,难道还会吃人不成。” 白九霄顽皮的一眨眼睛,“正是,在我眼中,姑娘可比老虎要厉害多了,不仅会吃人,而且还是不吐骨头的那一种。” 百毒神君大笑。 “白公子当真是好眼力,不过有白姑娘这样一位本事不分伯仲的好妹妹,白公子还有什么好怕呢?” 白九霄痞笑应和道:“还是神君考虑周全,不过若我真依神君所言,娶了苏婷姑娘这样的女子,那舍妹岂不是就要一辈子都跟在我身边了。所以就算我愿意,也该先问问我的阿妹,肯不肯一辈子陪着我这个大哥。” 他回过头,眸中带笑的对洛玉影眨了眨眼。 “是不是,小玉。” 洛玉影淡淡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不过大哥若是真对这位苏婷姑娘有意,也该在事毕之后禀明父母再作打算,我们白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家,但是论起婚事来,好像也轮不到我们自作主张吧。” 她知道白九霄是故意在搅乱局势,让所有人都为摸不到他真正的心思而有所忌惮,但是时间紧迫,她见香只剩一小半,便立刻干脆的要与别人撇清关系。 即便他们真的打算暂时与金展颜,或者唐蜜同进退,也绝不该于百毒神君与应如松面前太过张扬,何况此时此刻,不知是何来历的江雪还在跟前。 她实在不想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如若段三娘与二怪通不过则罢,若是通过了,待这一关一了解,只怕其他人会立刻将矛头指向自己。 在之前争取参选名额的时候,洛玉影虽也隐藏了实力,不过因为故意放水,卖人情给其他人,已经太过显眼。 只因这也是她有意为之,起初她未曾料想到白九霄的出现,所以只想着自己有恩于人,也许可以为自己日后留一线希望。 可是她终究还是小瞧了人性的贪婪。 一旦有机会到这最后的关头,别人只会因为忌惮她的能力,而将她当做眼中钉,哪里还会念及她先前的手下留情。 如今,她只希望不要徒生事端,尤其是白九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白九霄来到这里之后就怪怪的。 所以,大概是生怕他再生事,洛玉影缓缓走到他身边,亦像方才唐蜜那般,挽住了他的手臂。 “大哥,今晚你的话好像太多了。” 感受到一阵冷冰冰的温柔,白九霄低头看了看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心中已对洛玉影的心思一清二楚。 若是换做平日,别人越怕他做什么,他偏偏就要做给别人看,偏偏就要别人着急。 但是这一次,或许是明白今日之局势非同小可。 他温柔的勾了勾唇角,覆住了洛玉影的手,宽慰道:“知道了,既然我的好妹妹发话,我这做大哥的岂有不从之理。何况有小玉你就够了,至于旁的女人,我是连一眼也不会去多瞧的。” 洛玉影心中有气,却又不好发作,隔着一层面纱,她对着白九霄含笑的眼睛冷冷一瞪,却不知白九霄是否看到。 唐蜜冷笑,啧啧道:“白公子好甜的一张嘴,连对自己妹妹说话,都像是情话一般的甜言蜜语。别人若是不知道,还以为小玉才是公子的意中人呢” 白九霄微微一笑。 “苏婷姑娘又在说玩笑了,不过我虽当不成姑娘的意中人,但这里还有别人,金公子也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再加系出名门,和姑娘也十分般配。” 眼见白九霄又开始鬼扯起来,洛玉影用力一捏他的胳膊,声音也骤然冷了下来,“好了大哥,与其为别人操心,还不如多想想如何才能安然脱身。” 此时,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白九霄笑了笑,道:“白姑娘不必着急,我看各位如此气定神闲,想来以想出应对之策了。如此,我便让人将尸体抬出去了,有两具尸身在此,这院子好像也变得局促起来了。” 不待旁人再多言,她一拍手,立刻有人而来,她一示意,便开始处理尸体。 有人皱起眉。 脸色最难看得当属于百毒神君。 应如松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直脾气,加上对自己的本事还有所自负,所以并不畏怯。 唐蜜虽然方才未在嘴上占着便宜,但是之前她私下走过去找白九霄的情景早被百毒神君看在了眼中。 所以他早已认定唐蜜已与白九霄勾搭在了一起,加上白九霄刚才故意撇清关系似的,若再加上金展颜,看来这四人闯过关的胜算倒是大了许多。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小楼中的三个人。 赤黄二怪虽古怪,但是大局之下,拉拢的结果还尚未可知。 而段三娘,段三娘也是二人同来,加上之前并未交恶,要结交也并非不可能,不过动作一定要够快。 百毒神君此时心里已有了小算盘,他精锐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死死的盯着香炉里的一点红光。 红光距离炉底还有一段的距离,此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话头,庭院中骤然变得冷清了下来。 黑衣杀手在陆陆续续的处理尸体,翻云鼠耿飞与花送春的尸体被先后搬走,庭院中恢复了清净。 而后,一个黑衣人又走了进来。 江雪迎了两步。 “什么事?” 黑衣人俯身低语了几句。 江雪淡淡皱眉,亦低喃了一句。 黑衣人又回了几声。 江雪只一挥手,眉宇之间似有沉重之色,开始低着头来回踱步,似在思忖什么。 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一变化,心中不由暗暗紧张,不知这位江雪姑娘得到什么消息,又准备生出什么事端来。 但就在所有人都神情凝重之时,白九霄却微微笑了笑。 “你听到了?” 白九霄一歪头,对洛玉影掩口低语道:“嗯,是好消息。” 洛玉影不知真假,正要细问,却见风一吹,最后半点香火熄灭了。 没有说话,时间不知不觉在流逝,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紧紧盯住了那扇门。 果不其然,未过多久,白九霄低呼一声。 “出来了。” 话音方落,门“砰”的一声开了,有人跌跌撞撞,摇摇晃晃,逃也似得,飞奔了出来。 最先逃出来的人一头黄发,正是二怪中的黄发怪。 第二个出来的是段三娘,只见她紧掩胸口,脸上带着痛苦之色,与黄发怪一样是脸色发青。 最后出来的赤发怪情况更重,一跑出门之后,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黄发怪也倒坐在台阶上,倚在柱子旁,沙哑着声音,用一种窒息的嘶吼道:“救,救他” 他手指着赤发怪倒下的地方,眼中现出惊惧惶恐之色,胸口在发着抖。 而段三娘也匍匐在了门庭台阶上,面上的痛苦的神情更加惨烈,而呻吟之声倒尚未断绝,不过气息奄奄,已几乎要晕厥。 所有人看着他们,脸上表情各有不同。 反应最快的还是洛玉影,只是她正想上前,就被白九霄拦了一下。 所以第一个走过去的人就成了金展颜。 洛玉影在摆脱了白九霄的阻拦后,还是紧随其后。 “快,先把人拉过去。” 金展颜突然高呵一声,片刻后,其余人才反应过来,于是开始七手八脚的帮着救人。 三个人被拖到了庭院中,所有人都各显神通。 他们的情况虽然不如妖婆出来时那般从容淡定,但是也好过死在里面的粉蝴蝶与刘氏兄弟。 不过这三人中毒的程度各有不同,起初段三娘中毒的程度要稍好些,但不料未过多时,情况突然急转而下。 倒是最先倒下的赤发怪,人虽昏厥,但是在用银针封穴之后,体内剧毒的蔓延速度及时得到了遏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二.殒命者 这一次,白九霄大开眼界。 正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只为挽救三人之命。 如今这三人的性命并非单单只是他们自己的,此时众人各尽其力,也等同于为进入小楼提前一试身手。 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反应总还有差别的。 金展颜与洛玉影处变不惊,神情如常,不只因为方才他们检查过翻云鼠与花迎春尸身,此时心中有了底气,还因二人遇事冷静沉稳的性格,自然镇定自若。 百毒神君的心里虽然更为关心这三人的状况,但到底是颇经历练的老江湖,既决定出手,倒也很有门道。 说起来赤黄二怪虽然中的都是立刻致命的奇毒,但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因为他们本身亦有独门的解毒之法,出来后又得在场高手相助,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转危为安只在片刻之间。 但唯独段三娘,银针刺穴之法似在她身上并未见效。而就在洛玉影施针之后,毒气已逐曾蔓延上她的面颊,口吐黑血之后,她的神情痛苦异常,人也几次险些昏厥了过去,气息微弱,只剩悬着的一口气。 赤发怪的状况一得到控制,金展颜便起身,走到洛玉影身旁。 “白姑娘可需要帮忙?” 洛玉影正好站起身,摘下了手套。 “我看公子不必再多费气力,她没救了。” 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漠然,金展颜瞧了一眼地上的段三娘,又看了看她头顶几处要穴上插着的银针,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他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白九霄不由一问,也问出了金展颜问心中疑惑。 不知是否因为方才百毒神君与唐蜜一唱一和,而白九霄偏偏东拉西扯,帮忙也帮不到点上的缘故。 白九霄只随口说了两句,洛玉影便一拂袖,忽而冷冷道:“大哥若是觉得妹妹的本事不到家,不妨自己出手试试,也许我就是故意见死不救也说不定。” 口吻中的不悦显而易见,她竟似在生气。 而从刚才对金展颜说话的态度就能感觉得到,她的心情并不好,只是此时骤然对白九霄发了脾气,倒像显得另有所指,指桑骂槐一般,也让本是一番好心的金展颜有些不尴不尬。 毕竟如今的状况,白九霄是插不上手的。 金展颜于是很识相的微微一欠身,便走开了。 此时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唐蜜目睹了这一幕,饶有兴致的狡黠一笑,盈盈碎步迎上前,伸出柳枝一般柔细的胳膊,在本欲擦肩而过的金展颜面前一拦。 “金公子当真是好脾气,好心却被人责怪,却连辩解都不说半句,莫不是真对白姑娘认真了吧。” 她痴痴笑着,眼睛弯成多情的新月,透过金展颜的侧容,遥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段三娘。 金展颜还是未说半句话,只对唐蜜点头示意,便不顾的径自走到百毒神君那一边去了。 唐蜜对着金展颜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聘婷转身,婀娜的走向白九霄。 “呦,想不到白姑娘不仅本事好,火气也不小呢,好端端的怎就耍起脾气来了,小心把金公子吓跑了。” 她的笑声颇具柔情,柔美的身段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摄人心魂的诱惑力,尤其是令男人难以抗拒。 可惜洛玉影不是男人,她亦不会吃这一套,对唐蜜怜香惜玉。 洛玉影转过身,冷冷道:“唐姑娘又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白姑娘指手画脚呀。前有金公子这位一见如故的知己,后有白公子这位堪当护花使者的大哥,哎,这福气可真是羡煞旁人。” 唐蜜妩媚一笑,朝白九霄抛了个媚眼。 洛玉影看在眼中,亦淡淡一笑,不觉翩然旋身,一反常态,又十分顺手的再次缠住白九霄的手臂,同时亲昵的往白九霄身边一靠,用一种极冷的语气道:“哦,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姑娘芳心寂寥,自己无人陪伴,见不得别人热闹,嫉妒了” “嫉妒”二字说得既轻巧,又刻意。 唐蜜脸上的笑意一暗,幽幽笑道:“嫉妒?我会嫉妒?不知白姑娘是凭哪一点觉得,在你的身上,有什么值得让我嫉妒的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轻轻摆动那弱柳纤纤的水蛇腰,傲人的身材在众人眼前呈现出一片动人而妩媚的风情。 即便这里站着的人都是有备而来,有人的眼光还有微微有些发直,当然,并不包括白九霄。 白九霄嘴角微勾,流露一抹玩味的笑意,他极为自然的握住了洛玉影的手,凝视着她说道:“小妹还真是不懂事,唐姑娘是没有我这样一个好哥哥,不过想来人家也并不稀罕,毕竟人家的红颜知己要是排起来,不知从城东到城西能不能站得下。” 面纱后的洛玉影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似乎对唐蜜的回击全然不屑一顾,对白九霄所说的充耳不闻。 她只依旧挽着白九霄的手臂,转脸对江雪道:“江姑娘,快些把这里清理干净吧,也该轮到我们了。” 她竟迫不及待的打算进入小楼,不知是否已成竹在胸。 唐蜜见白九霄话藏讥讽,而洛玉影一副高傲的姿态,全然不理会自己,又听她催促众人进入小楼,一张玉容顿时冷了下来。 金展颜亦道:“不错,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江姑娘觉得呢?” 此时东方恰巧传来一声报晓的鸡鸣之声,江雪缓缓沉了口气,神情泠然道:“今日就到此为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诧。 应如松立刻皱眉道:“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不是还未比试完么?” 江雪淡淡道:“天既已亮了,为保公平起见。诸位莫要着急,反正那样东西也跑不了的。” 百毒神君沉声道:“那以姑娘的意思,莫非是要我们再等到天黑,才能进入这小楼?” 江雪悠悠笑道:“不错,只要有本事,何时比试又有什么分别,除非这里有人害怕了。” 众人互视几眼,各自心中的小算盘又都转了起来。 眼下之境况,他们恐怕也没有资格拒绝。 反正等也要等,不等也要等。 百毒神君很快笑道:“老朽明白,既已言明公平竞争,此时天色微亮,我等若是执意此刻进入,就算赢了,岂非胜之不武。大家既然来了,倒也不妨多等一日。” 应如松听罢,哼了一声。 “等就等,不过警告你们,有什么就光明正大的来,别总想耍什么花样。” 他这话是对江雪说的。 江雪有些沉默,转对其他人道:“几位也没有意见的话,我吩咐人,安排各位前去休息。” 人陆续的走出了院子,临走之前,金展颜侧眼看了看赤黄二怪,道:“那这两位” 江雪道:“几位既然好意帮了他们,他们总算并无大碍,也可顺利过关了,稍后也后有人将他们带出去安置,不劳其他人操心了。” 金展颜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又多了两个对手了,哎,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 唐蜜幽幽冷笑,眼睛眨了眨。 “原来还是人家白玉姑娘聪明,懂得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她悠然转身,随即对其他人留下一丝深邃的笑意,翩然而去。 应如松与百毒神君相识,亦都不约而同瞥了洛玉影一眼,神情复杂的大步走了。 金展颜恰好经过,脚步一停。 “方才唐姑娘的话,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洛玉影松开了挽着白九霄的手。 “无妨,想说什么是她的自由,她大可以随便说,我却不必听。” “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倒是在下多虑了。” 金展颜淡淡一笑,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欣赏。 “正是呢,小玉最大的好处就是想得开,还有对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是从不会放在心上的。” 白九霄笑笑,手一伸揽住了洛玉影的腰。 金展颜微笑着,无奈摇摇头,亦转身离去。 他们再次回到了先前的地方。 进屋之后,白九霄就扯下了面纱。 屋子还是那一间,他们一进来,屋门便立刻由外面的人关了起来。 洛玉影坐下来,头上的帷帽突然被人拿开,苍白的容颜骤然暴露在空气中,纤细的双眉微微一动。 “没有别人了,还一直带着这东西,不觉得闷?” 他嘴里念叨着,手边玩转着白纱帽,显得闷闷不乐。 洛玉影没有说话,拿了杯子,倒了一杯水。 只是她刚将水杯倒满,有人就很不自觉的抢先一步将杯子端走,然后仰头就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畅快的舒了口气。 洛玉影没有说话,亦或是根本不想理会他,起身想要走开,又被白九霄拦住。 洛玉影无可奈何的转过脸,静静的凝视着他,用那种极为冷淡的眼神,瞳孔中雾一片的茫然。 “你是怎么了。” “我?” “这话我还想问你,方才你不是话还挺多的,可惜现在面前的是令人讨厌的我,若是换了别人” 白九霄淡淡一笑,俯眸看着她,眼神微凉。 洛玉影微微蹙眉。 “你是指金展颜?” “除了他还会是谁,我都已经提醒过你,就算春心萌动,也该分一分场合吧,不然就因为一张漂亮的人皮,我怕你会吃亏。” 话里一股熏死人的酸气,洛玉影只垂眸轻笑。 “金展颜得罪过你么,你好像很讨厌他。” 白九霄愣了一下,哼道:“他是没得罪我,我讨厌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的。” 洛玉影仰起头,质问:“所以说问题并不在我身上,而是有人不顾大局,单凭个人好恶,感情用事,无事生非了。” “我无事生非?那你敢说,你对那个姓金的,没有与别人不同?” 洛玉影淡淡一笑,竟毫不避讳的承认道:“没错,我对他的看法是不一样。因为和那些人想比,他要更加难以对付,更加危险。” 白九霄瞪起眼睛。 “知道他危险,那你还和他聊得这么起劲?” “所谓知己知彼,要想对付一个人,最好的捷径就是要先了解他,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你对他就真的没有半点好感” “我不否认,金展颜并不像某些人那么惹人讨厌,可我绝不会因为你那些可笑无聊的想法而做出什么幼稚的行为。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不然我们的关系很快就会被人识破。” 白九霄却不由苦笑。 “你真的以为别人会相信我们是兄妹,不知道说你是天真好呢,还是” 他摇了摇头。 “不过这个先不用担心了,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身份一定不会泄露的。” 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好似很肯定。 洛玉影眼波微动,未脱忧虑道:“那就要烦请你管好那位唐姑娘了,她若是一个不小心,再不安分的生出什么事端来,到时恐怕免不了麻烦。” 白九霄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是啊,有时候我也恨不得能将那个小唐蜜丢出去,可是有什么办法。不过她既是伪装前来,我们又互相握着彼此身份的把柄,她虽然调皮,但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事来的。” “那她若是再握住其他的把柄呢?” 洛玉影不由一问。 “其他把柄?” 白九霄摸着下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流光。 “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他的语气并没有惊讶,只有平淡而坦然,还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寒意。 洛玉影默默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白九霄道:“你这么做真的很冒险。” “我明白,我本不必这样做的,可是现在已没有回头路了” 这世上有许多事可以补救,唯独死人不会复活。 段三娘已经死了。 白九霄看着洛玉影,炽热的眼神渐渐冷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心中的那种失落竟是很深沉而苦涩的滋味。 他原本抱有一种期望,期望洛玉影与那些人不同。 但是现在这希望破灭了。 他不知为何会有这种令他烦扰的情绪。 或许他只是因为自己看错了人心,而觉得异常受挫。 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不然洛玉影也不会成功的走到现在这一步。 白九霄并不愿再想下去,只因他很明白,如果一定要深究,他只怕自己一时按耐不住,拂袖而去。 好在现在他并没有想走的打算,他正准备好好睡一觉,为即将到来的修罗场做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三.旧惧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黑暗使人压抑。 白九霄枕着胳膊躺在棉被上,而棉被就平铺在地上。 桌子被移到了墙角,这间屋子并不小。 床也很大。 躺在床上的洛玉影安静的没有半点声响,甚至连微弱的呼吸也时断时续,似乎已在不安之中逐渐入睡。 不知是她真的够心大,又或许是身体太多疲倦,她的睡眠本一向是不怎么好的,这一点白九霄还是很清楚。 天已快亮了。 白九霄却完全睡不着。 他的头脑好像从来像此刻一样的清醒过,心跳与血液透着焦灼,整个人心烦意乱,不停的翻来覆去。 他睁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微的声音淡淡道:“还是睡不着?” 洛玉影不知是已睡过一觉,还是同样不曾睡着。 “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 白九霄叹了一口气。 “没有,不是你的缘故。” 细细索索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鲜明,洛玉影似乎也在调整自己的睡姿。 睡不着其实也是正常的,此时此刻,能安然入睡才有些奇怪。 “说来也怪,这个时辰,外面早应该有光亮了才对。难道今天天气不好” 白九霄悠悠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 “不是阴天,大概是他们做的,之前进来的时候,你没有看到一旁准备的那些黑布么。” 原来他们进屋之后,那些人就用黑布将屋子的门窗全部罩住了。 “哎,他们还真够周到的,怕我们睡不好,还特意用块黑布遮着。托你的福,这么热心的主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可惜,今夜恐怕没有人会睡得着的。” “是啊,就连你也一样,不过是因为那件东西,还是因为死的那些人,就不得而知了。” 洛玉影微微沉默。 “你是不是想问,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什么都捉摸不到的一片漆黑之中,声音轻柔,伴随着微弱的呼吸,有种说不出的动听,就像氤氲在山雾中的清泉袅袅流过。 又是一阵细碎的声音,衣衫梭摆,洛玉影好似微微调整了睡姿,声音听来更近。 “那件东西我想,应该就是唐门失窃的那本毒经吧。” 白九霄挺直了腰,自然的翘起了二郎腿,说话的语调拉得悠长。 “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唐姑娘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是我猜的。” “猜的?” “两年前,唐家堡发生了一桩失窃事件,而所丢之物便是唐家自先祖传下来的毒经。据说那部毒经上记载了唐门本宗,以及唐门历代搜罗研制出的毒药,是一本名副其实的毒物大全,所以这件事当时在整个江湖上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震动。” “那你又是怎么猜到这件事与唐门有关呢?” “当然是那位江姑娘了,她提到唐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们所有人的反应都有些不一样。” 白九霄坐起身,活动了几下手臂,继续道:“反正以我看,那些人并不像知道子夜的事。而以唐家堡的行事做派,又一向是独善其身,并不像和子夜有什么瓜葛。加上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用毒高手,很自然就会想到,众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那件东西与唐家有关。” 莫说洛玉影,就连白九霄也觉得自己甚为聪明。 但是洛玉影却没有称赞半句,只淡淡道:“你既然连这个都猜得到,那现在应该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了。” “了如指掌谈不上,不过这件事竟会与子夜有关,还真让我有些惊讶。” “哦?” 白九霄笑了笑,无奈的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当年毒经失窃之后,唐家曾派出八大人物调查此事,而据说次月,有人在临安的孔雀楼见过楼一风出没。” 他顿了顿,解释道:“而临安最大的黑市买卖都在孔雀楼。” “楼一风?他是什么人。” “楼一风有一双空空妙手,是江湖中颇有名号的神偷,亦是曾经在官府悬红榜之上,名列第三的人物。” 曾经 洛玉影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两个字,遂问道:“那他现在呢?” “现在” 白九霄淡淡一笑,悠然道:“现在他的名号恐怕已经落掉到了五名开外了。” “为什么,难道他的一双妙手不能再偷了。” 洛玉影一反常态的问起,与她一向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性格有些不同。 看来她真的很紧张毒经这件事。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白九霄耸肩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因为自从那件事之后,江湖里再没有出现与楼一风有关的消息。加上近几年能人辈出,所以现在悬红榜上最有名的早就不是楼一风了。” 时间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能逃过时间的淬炼。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如果一切都能被时间改变,罪孽可以洗清,遗恨可以放下,伤害可以淡忘 人是不是可以活得轻松一些。 可惜 这世上总有些什么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改变而治愈的。 就像是感染后的伤口,即使表面结痂,内里的腐坏与侵蚀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将骨肉吞噬的千疮百孔。 洛玉影慢慢坐起身,痴痴的凝视眼前一片漆黑,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开去 白九霄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旧津津有味道:“知道现在悬红榜第三位的人是谁么。” 黑暗中,白九霄的眼神中却仿佛有光在闪动。不待洛玉影回答,他又自问自答的说出了一个名号。 “杀手月牙儿,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亲自会会你” 话音方落,一阵香风飘过,伴随几声轻巧朦胧的脚步声,温香软玉忽近,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捂在了他有些风干的唇上。 纤细的手指柔软的像是被冰水浸泡的棉,面颊上流过一片令人心旌摇曳的冷意,暗淡而独特的清香带着一种浅浅的苦涩与甘甜,琉璃般的眸子近得让人动心。 “你” “别,别出声。” 声音若有若无,压得极轻极低,似在乞求一般。 黑暗中,唯有指尖轻微的颤动清晰而微弱,白九霄不觉屏住了呼吸,心跳的声音却越发明显。 屋子里静的连呼吸声都消失。 只有心跳,两个人的心跳 一个炽热而活力,一个却坠坠不安如惶恐,两人的呼吸在渐渐之中,不知不觉变向急促。 干裂的唇间一阵隐约的燥动,白九霄的嘴巴不觉轻轻蠕动了几下,抚在唇上的手贴得更紧。 “别” 洛玉影失魂落魄的瑟缩着,像只惊恐过度的兔子,低垂着头似乎想将整张脸躲藏起来。 察觉到胸前人的紧张与不安,白九霄不由自由,伸手抱住了她。 一团柔软的冰冷投入怀中,恍惚有一刻是从未有过令人窒息的怦然心动,白九霄察觉到的时候,僵硬的肢体似乎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之下变得无比温柔,轻覆在怀中人的肩背上手不觉收拢。 只可惜,怀抱里的人只有缩成一团的颤抖,而这颤抖在拥抱中并没有丝毫的减弱,而且抖的越来越厉害。 “喂,怎么了。” 伴着潮热的呼吸,白九霄垂首,附在怀中芳香缠绕的耳边呢喃。 没有回答。 但是胸前的衣襟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指尖划在衣衫下的肌肤上,发出尖锐而锋利的刺痛。 白九霄皱了皱眉,并没有作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只是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亦更加小心。 空气仿佛凝固,直到绷紧的紧张渐渐变为虚弱无力的松弛,洛玉影微弱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紊乱,却有种迷蒙的释然。 怀中的僵硬逐渐恢复成柔软,像是在春日阳光下融化的坚冰,握着衣襟的手也在意识恢复戒备的时候一点点松开,转变为生涩的抗拒。 等洛玉影抬起头,眸子黯淡的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傀儡,恢复了冷淡如冰。 “我” 她困扰而焦躁的蹙了蹙眉,心不在焉的喃喃道:“抱歉”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白九霄方松开手,她脚腕一酸,却再次倒了下来,正好撞在白九霄的胸前。 空气在凝固的一秒间,白九霄勾了勾唇,手便环住了胸前人。 这一次手臂的力度强得像是纵横交错的枝丫,将人缠得牢牢的,不肯放松半分。 洛玉影再次挣扎了几下,抗拒显然有些激烈。 “放开。” 白九霄凝视着面前清澈而又迷蒙的双眸,狭长的眉峰冷冷一沉,忽然靠得更加亲近。 洛玉影下意识往后一躲,白九霄却更加步步紧逼,整个身子随之颇具威势的压了过来。 两只骨节分明,白净有力的手重重的压在棉被上,将柔软的被面揉出波澜,也将洛玉影逼迫得无处可逃。 冷冷的看着只能仰躺在被上洛玉影,白九霄笑得带着三分顽皮的暧昧。 “怎么了,不是怕了吧。” 他淡淡笑着,缓缓腾出一只手来,慢慢落在了洛玉影的脸庞上。 洛玉影虽然侧过头,终究还是无法躲避。 手是炽热的。 从指间到掌心,手完全抚摸在无瑕面容上的时候,竟似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白九霄潇洒的笑了笑,慢慢抬起手,只是指腹从未从未离开,一点一点滑向了洛玉影的眉梢。 洛玉影沉沉的压下呼吸,面无表情,唯有眼神中的冷漠更甚。 “你做什么。” 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僵硬与冰冷,却并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就是她的回答。 “当然是如你所想,做你心里在期待的事了。” 白九霄别有用意的笑了笑,勾着的唇角一凝,侧脸俯身落下。 眼眸中的笑意隐隐沉淀,就在唇只差分毫,就要落在洛玉影的脸颊上的时候,悠悠停住。温热的呼吸均匀的洒落,白九霄垂落下的发丝带着陌生的气息,有种阳光里发烫的味道。 洛玉影蹙眉道:“很有意思么?” 声音还是又冷又硬,没有一丝情感的颤动。 空气有一刻的凝结之后,白九霄忽然笑了,笑得极为畅快。 “喂,你是真的不怕呢,还是认定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他的口吻温柔而愉快,有种陌生的暧昧。 对面凝固的眼神却透出一种绝望的忧伤,洛玉影轻柔的声音变得无比深沉。 “因为我很清楚的知道,在这个世上,真正令人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白九霄痴迷一笑,淡淡叹了口气。 “哎,丫头,你还真是自负的让人不顺眼。”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一试,看看自负的究竟是我,还是你。” 腹部一丝锋利的坚硬,眼神流动,白九霄发现冲着自己的是一把匕首。 他撇了撇嘴,手恋恋不舍的移开,极为不经意的就环在了紧紧握着匕首的手上。 “记住,永远不要在一个男人面前动刀子,这对你可没好处。” 语调极为轻松,白九霄一边善意的劝告着,一边实在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洛玉影却回之冷冷一笑。 “那阁下最好也记住,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笑意冰冷而美丽,竟让白九霄生出一种熟悉的亲切,只是这种亲切并不令人愉快。 他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这样令他不快,而又有趣的人。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喜欢她了。 可是,他又无比清晰的知道一个事实。 在确定某一件事之前,他绝对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情感,以免让自己陷入一种复杂的纠结之中。 不过捉弄一下人,为这枯燥的氛围增添几分乐趣,他还是不介意的。 何况,最先招惹别人的不是他,正是洛玉影。 可是在洛玉影眼中那抹浓重的忧郁之色里,他的兴致还是消失殆尽。 白九霄轻轻叹了口气,翻身躺了下来,就紧挨在洛玉影身边。 连他这样子对洛玉影,她都无动于衷,能让她怕成刚才那副样子的,到底是什么呢。 洛玉影轻轻的喘息,缓慢的像是暴风雨过后晴空飘来的流云。 不知过了多久,她用一种极为微弱的声音,轻轻说道:“他是他” 白九霄慢慢侧过脸,眼神中一缕余光游弋。 “他,是谁?” “是他来了,我知道。” 弯如柳的眉梢流露出难以言说的痛苦,话语中的哽咽迟疑竟是木然的困顿,还有无限的沮丧与落寞,仿佛有种令人同样心碎的痛觉,连白九霄的眼神也跟着沉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四.还生 “他”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 “你指的是,那个洛飞烟的男人。” 他一向是个很聪明的人。 聪明人与聪明人也很容易产生默契。 洛飞烟。 只有这个名字。 洛玉影连提都不愿意提起,所以才会用“他”来代指。 这种代指里夹杂的情感很复杂,而最明显的一种就是恐惧。 虽然在白九霄眼中,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对于洛玉影而言,洛飞烟会是这样恐怖的存在。 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又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亦或是他曾对她做过多么残忍的事 但是不论如何,他们的关系一定曾经很亲密,亲密可以通过别人都感知不到讯息,精准无误的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想到这个,心像莫名变得不爽快了。 半晌,洛玉影才忽然反应过了什么,手不安的摸索了几下。 “伞,你的伞呢” 她紧张的转过眼眸,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倒让身边的白九霄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你是问我的伞?” “‘是啊,伞去哪儿了?” 她关切的拉住了白九霄的手腕。 白九霄奇怪道:“出门的时候太急,忘记带了,怎么了?” “忘记带?你怎么能忘记带呢?那是你的兵器,是你用来保护自己,保护我的工具?” 洛玉影的口吻说不出的愤慨,让白九霄觉得更加奇怪。 白九霄无奈的笑了笑。 “还不是因为小姐你,来这种场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出来散散步而已,谁知道会到如此凶险的地方来。” 声音懒悠悠的,漫不经心,似乎是要故意与洛玉影唱反调,不过白九霄眼中的笑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他很快意识到。 原来,她说的是实话。 原来,她并不是不会害怕。 她害怕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和每一个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只是那种阴郁又深沉的悲伤,让她又与所有人都不同。 此时,洛玉影平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只是心却还是惊魂甫定的在紧张。 是他,他还在这里 紊乱的喘息夹带着故作镇定,却依然掩饰不住惶恐与惊骇。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 当初,洛飞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风凌山庄。 风凌山庄是什么样的地方,洛飞烟又是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这样大意,这么盲目的就轻下判断,断定洛飞烟会在这里落脚不过纯属偶遇。 白九霄说的没有错。 一切都是因为她太过自负。 太过自负于自己的判断,甚至混淆了大意与武断,最终让她在这个时候挨了一记闷棍,功败垂成。 许多原本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在此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无比清晰,令人胆寒。她像是落入猎人陷阱的兔子,就在为即将到口的食物而沾沾自喜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已身处牢笼之中,没有退路。 或许就只能到这里了吧。 到这里为止。 反正,她早就累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神经却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否认了这一点。 不。 还不可以。 在找到那个人之前,还不行。 为了找到那个人,曾经多少次,她都从死亡的边缘挣扎着活过来,无论怎样的困境,她都坚持着没有倒下。 要她就此投降,让所有的努力都终结了洛飞烟手中 她,决不允许。 在惶恐与惊惧之间,一个信念像是当头浇下的冷水,让她身体从里到外都像是坠入了冰冷的地狱。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明灭的眼神在不安的交替,她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双臂,但依然止不住身体因寒冷而产生的颤动。 只要想起洛飞烟,头就像是炸裂一样的疼。 她尽量蜷缩起躯体,用全部的意志力用来抑制来自身体的不适。 “喂,你还好吧。” 白九霄淡淡的看着她,眼神中自然的流露出一丝忧虑。洛玉影不情愿的转过头,用那焦虑而隐忍喘息回答了一切。 白九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一下子坐了起来,顺手将她扶起。 “你怎么了?” 洛玉影全身颤抖,苍白的脸庞上已全是冰冷的汗珠。 “毒,是那毒” 颤抖的声音抖出几个字。 白九霄蹙眉,忙道:“需要我怎么帮你?要不要去找人?” 洛玉影艰难的摇摇头。 “那” “别,别慌,我有办法的,你听我的。” 洛玉影喃喃的说了些什么,白九霄倒吸了一口气,将人抱起放在了床上。 “等着。” 他说完就要走,发现洛玉影还拉着他的衣袖。 他握了握洛玉影的手,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神态,郑重道:“放心,不会有事,我很快回来。” 洛玉影四肢无力的躺在床上,天地之间仿佛都在旋转。 耳边似乎有喧嚣吵闹声,刻骨的痛楚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直到陷入躁动的昏厥中,再到从痛楚的窒息中解放出来,她已分不清时间过了多久。 温暖的热流像是一阵阵的浪花涌起,温柔晶莹的水波剔透得像是孩童明亮的眼波,那是阳光下最舒服的温度。 “在做什么?” 清脆的嗓音就像是手中被扯断的珍珠链,一粒一粒白色的流光落在溪石上,又弹落进溪水中发出的鸣响。 穿越过温暖的河,她看到了一双黑色琉璃般的眼睛。 那是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映着溪水中泛滥的春意与活力,让人一眼就会爱上。 所以,她看得呆住了。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连身边的人群是怎么散开的也没有意识到。 而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抹淡淡的烟霞色飘过,那双眼睛已经掠过溪水,走过白净的石面,到了面前。 “他们又在欺负人了,没事吧。” 声音很温和,像是带着种自然的亲切与熟悉。 洛玉影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像是凝固了的雕像,完全只能依照本能,仰视面前的人。 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暖意在心中渐渐滚烫,烫的将心碎裂成无数块,疼得让人窒息。 有人好像在呼唤,却不是她的声音。 痛觉从心开始涌出,肺里的窒息感一直涌到了口腔,然后是鼻翼洛玉影是完全被温热的水呛到,咳嗽着清醒过来的。 随着水花涌出之声,被弥漫的水汽氤氲一呛,剧烈的咳嗽和喘息令人揪心 “喂” 一阵轻呼,透露出些许不安,在良久没有得到回答之后,白九霄只好拉下了蒙在眼睛上的纱。 湿漉漉的发已被浸湿,凌乱的披在肩上,洛玉影虚弱的伏在木桶旁,若隐约现的露出白玉般光滑而美丽的肌肤。 白九霄一阵手足无措,只能硬着头皮跳过去。 “喂,没事吧!” 洛玉影止住了咳嗽,喘息片刻才慢慢转过身,张开双臂依靠着桶边,缓慢的苏醒着,只是表情依旧痛苦。 白九霄蹙眉张望了几下,快步走开,又疾步而来。 一阵清冷掠过,落下的纱帘是床头扯下来的,轻轻飘浮而下,将木桶中的温柔透明的水波完全遮盖。 呼吸声渐渐轻微,憔悴的脸色因为温暖有了淡淡的红,洛玉影慢慢垂下面,平静的享受着透支后的乏力。 颤抖的手苍白的像是雪捏成的,一点一点,她握住了浮在水面的纱,似乎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脱掉了。 见她神情不善,白九霄忙道:“这个我可以解释,其实是因为” “好了,不必多说,我不介意。” 洛玉影冷冷打断,声音有些轻微嘶哑,像是脱过水一样。 白九霄自觉没趣,果然是顾虑太多的是他自己么? 洛玉影实在是个奇怪的女子。 白九霄有些不甘心的还嘴道:“介不介意是你的事,解不解释是我的事,我可不想你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好误会的。” 洛玉影舒了一口气,淡淡的眼神转移到了白九霄的脸上,然后还是那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一直还在怀疑,在得到结论之前,就算你真的想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不是吗?” 不知为何,她的眼神忽而变得犀利,是那种会划伤自己,刺痛别人的犀利。 但在被刺痛的人做出反应之前,洛玉影又放缓了语气,追诉道:“别动怒,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你我都别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因为接下来,我们所想的,应该是怎么应付骤变的局面。” 白九霄凝视着在短短时间就坚强了起来,恢复从容与镇定,摆脱掉恐惧与慌乱的洛玉影,脸上的神情闪过细微的凝固,终究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他从未将女人放在眼中,也从未试图了解过的女人,所以才会总在与女人的交锋中败下阵来吧。 洛玉影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呢,除了翻脸比翻书还快,总会令人在不经意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白九霄心念驰骋之间,只听洛玉影道:“之前是我的失策,不止是风凌山庄,洛飞烟早已与子夜有了某种关联,也许是因为试毒大会本身,又或许也是因为那件东西。” 抓在木桶上的手在暗暗捏紧,沉重的神情已说明这件事并不是个好消息,就算单纯对洛玉影个人而言,也像是个不小的打击。 白九霄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对手不再只是其他人,或者说,只应该对准一个人。” 洛玉影的口吻十分坚决,还带着不容置疑反驳的威慑力。 这次,她同样不是在与白九霄商量,而是在传达她的意见,甚至决定。 白九霄又是一阵沉默,洛玉影当作他在思考一般,所以只能等。 等了半晌,他才随意的摸了摸额头,缓缓直起背,调整了一下站姿。他默然的慢慢的向前移动了两步,一直走到了木桶边,双手一撑,俯身靠了过去。 洛玉影的肩微微一抖,却忍住了,没有躲闪。 白九霄侧过了身,脸颊从她左侧的鬓边穿过,一阵并不陌生的气息透过水汽扑面而来,吹动了带露的修长睫毛。 “我说,你是太紧张了。” 低沉下来的嗓音多了些稳重与从容,像是剥离了稚嫩外壳的稻穗,狡黠的笑容中隐藏着一种令人安心而沉溺的气韵。 察觉到白九霄别有意味的凝视,洛玉影微微侧眸,唇险些擦在近在咫尺的另外一双唇上。 出于本能,她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向后躲闪了几分,却正好碰在白九霄的另外一只手上。 他的袖口本就挽得很高,是因为方才往木桶里倒水的时候被溅湿了的缘故。被水浸泡过,透着温度,白皙柔软的背便撞在了小麦色有力而结实的胳膊上,纤弱的身体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白九霄的唇角不由一扬,心中生出一丝窃喜。 原来,连他都险些被她骗了,被她那高超而近乎完美的演技所欺骗。 她并不是不害怕的。 于女人而言,男人天生就是种自带危险能力的动物。且不论单纯就体力的优势而言,更不要说一个顽症缠身,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面对一个身有绝顶武功的高手。 与其说害怕,不如说防备。 孤男寡女,即便是天长日久的朝夕相对,他们终究还是生人一样疏远的关系。 以洛玉影倔强的性格,她本就不会在别人面前轻易露怯,何况还是在一个一直对她别有居心的人面前。 虽然白九霄的别有居心并不是什么坏心眼,但同样也不曾怀着一丝的好意,从一开始将他留在身边,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 只是从一开始,洛玉影就伪装的很好。 除了某些不得已与屈指可数的失态之外,她似乎是真的如同无懈可击一般,让白九霄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的破绽与弱点,所以一直以来都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而现在,白九霄终于开始发现,其实她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坚强。 一个内心的潜意识才被摧垮过的人,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的坚强如铁的。 她所恢复的只是头脑的清晰,还有自我催眠一样的伪装。 她并不是不再恐惧,只是她的理智告诉她,恐惧只会将她送上一条无尽的绝路。 迎难而上,只因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但是她的眼神告诉白九霄,用来伪装的坚强同样带着一种难以被驯服的强韧,因为支撑她的信念还存活着,而那就是她可以克服一切的动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五.逼问 柔弱的双肩在微微抖动,压面而来的陌生气息让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凝视相对的眸子里有种危险的气息在酝酿发酵。 洛玉影紧抿着唇,半晌终于意识到什么,伸手拉过了浮在水面上的缎帘,披盖在了精致的锁骨上。 一阵水声落落,她蓦然起身,浸湿的黑缎丝绸将赤裸的身体完全包裹住,优美的线条带着水渍,隐约着无尽的压抑与诱惑。 炽热的眼神不由沿着那动人的线条游走,白九霄轻轻的舒了口气,眼中笑意愈浓。 不论是依仗着他心中犹疑不定的怀疑,还是笃定了他不是那种会欺负女人的人,尤其是没有本事欺负她。 但这个小丫头实在也欺人太甚了。 白九霄淡淡一笑,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那裹住湿透缎帘的手臂紧紧缠住。 洛玉影蹙眉。 “做什么” 白九霄却优雅一笑,猛地一弯腰,毫不费力的就将她强行抱了起来。 蹙弯的眉心沉得更紧,洛玉影的反感写在脸上。 “你,放开”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紧张的脸色在黯淡的烛火下显得更加苍白,她无力的挣扎着、拒绝着,似乎因为某种不适的预感而不安。 原本他只是想帮忙,把洛玉影抱走的,但是看着怀里那楚楚可怜而难掩惊诧的眼睛,白九霄原本坦率的笑容中露出几分意外而狡黠的得意,想要捉弄人的心思顽皮的冒出头来。 所以他强行压制住洛玉影的反抗,故意对她笑了笑,又用一种极有魅力的声音淡淡道:“知不知道错在哪里?” 洛玉影挣扎着,愤愤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白九霄忍住想要偷笑的欲望,别有意图的叹了口气。 “你错就错在忘记了我是一个男人。” 男人大多时候都是理智的,正因如此,所以一旦理智脱缰,往往就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 何况像白九霄这样的人,他本来就喜欢随心所欲,并不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 “你敢我一定会杀了你” 孱弱的音色中终于露出了胆怯,是一个女孩子最本能的惊惧。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坏笑道:“好啊,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别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能一近芳泽,日后死在你手里的话才不会觉得冤。” “你我现在就杀了你” 洛玉影愤恨的瞪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威胁力。 等到被放倒在床上,衣服就丢在床头,她伸手想去拿,手腕却被白九霄牢牢抓住。 白九霄眯起眼睛,笑得有些发冷。 “帮了你这么久,既然还找不到我要找的人,索要这么一点点的答谢,也不过分吧。” “你无耻” “这怎么能叫无耻呢,反正你不介意,不是么?” 洛玉影被牢牢按倒在床边,挣扎的表情像是恨不得立刻将面前的人撕碎。 白九霄冷笑着慢慢俯面,弯起的唇离潮湿的肌肤越来越近,就在热度越来越躁动的时候,洛玉影黯淡的眼瞳骤然一亮,忙吐出两个字。 “等等” 白九霄觉得很有趣,轻笑几声,低喃道:“怎么了,再想不到办法杀我的话,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洛玉影却转回脸,忽然不再闪避,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睛瞪着他。 “你,敢对我不敬,难道就不怕你的朋友翻脸么?” 白九霄愣了一下,眼波微动,温柔一笑。 “看来你真的是束手无策了,想到这么拙劣的手段,以为有这个借口,我就不能动你了?” 洛玉影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连这么卑鄙的手段都用得出,看来已经没有必要瞒下去了。” 白九霄明知故问道:“哦?你有事情瞒我吗?” “当然,你猜得没错,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那双眼睛像是望不穿的深邃,还有满满的笃定与决然,同时充满了漠然的自信。 “你” 白九霄痴迷的笑了笑,腾出一只手,伸到洛玉影额前,替她理了理有些冰冷的发丝。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你当然应该相信。” 不待白九霄再质问,洛玉影便又冷冷道:“秦林,你费劲心机的找我,不就是为了带我去见他?” “你知道秦林,果然” 秦林的名字,白九霄确定自己从来未曾对洛玉影提过。 虽然他曾不经意的透露过秦家,但是江湖中姓秦的何其之多。秦林离家出走的这桩私事到底并不光彩,所以秦家堡将对外的消息也封锁得很严密。 而以洛玉影的见识,她若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她是绝不会知道秦林的名字的。 现在,白九霄终于确定,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白九霄凝视着她,眼神中隐动的灼热骤冷,良久不再说话,直到洛玉影用力一挣,顺势将他从身边推开。 白九霄冷眼看着她,一扯地上的被子扔过去恰好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即自觉后退开两步,淡淡道:“洛玉影,你终于肯承认了。” 洛玉影捂着胸口喘息,不停剧烈的咳嗽,顺势抓过衣服。 “恃强凌弱,白公子的本事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话音方落,一阵迷离的烟雾同时迎面而来,白九霄早有防备,一掩口鼻,及时侧身避开。 等到烟雾散去,洛玉影已披好外衣,从床上掠下。 想不到她身体不好,动作却还算灵活,只可惜没有功夫傍身,在白九霄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又是一阵迷烟散开,白九霄再次闪避,恰有数道寒光突现。他不慌不忙,手腕凌空一转,五点寒光便神奇般的在白九霄手中一一消失。 白九霄勾了勾唇角,看清手中的并非正经暗器,不过只是先前用来针灸的银针罢了。原来洛玉影还藏着几分飞针的手劲,只是她没有了内力,一连串的举动对于白九霄而言,不过像是小孩子的把戏。 白九霄甩手将银针扔在桌上,淡淡道:“还有什么手段,都用出来吧,反正已经瞒不住了,不过现在杀我灭口还不晚。” 洛玉影赤脚站在地上,顺手一理衣领,冷冷道:“我们谈谈吧。” “谈?还有什么好谈的?” 白九霄笑意吟吟的看着她,顽皮的表情实在很欠打。 他摇头晃脑,散漫道:“或者应该说,事到如今,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资格,能与我讨价还价。” 洛玉影一扬下巴,冷冷的蔑视道:“不过只是找到了人而已,看你如此信心十足,怎么,这么有把握,一定能将我带回去。” 白九霄眨了眨眼,悠悠道:“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应该担心的,是不久之后要怎么面对秦林。” 洛玉影道:“哦,这么说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可以带着我的尸体去了。” “死?” 白九霄冷哼一声。 “你不舍得的,你不是还要找人么,别想用这个来威胁我。” 洛玉影已恢复了气定神闲,一字字说道:“白公子想多了,我并不是要威胁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次如果拿不到那东西,莫说是我,恐怕就连阁下,也只有死路一条。” “哦,不用威胁,所以改用恐吓了?” 洛玉影按捺着不悦,语重心长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以子夜的作风,他们将人聚集在这里,你想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 “目的” 白九霄笑着一撇嘴。 “他们有什么目的与我无关,与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洛玉影急道:“好,就当与你我无关,不过倘若得不到那件东西,你觉得我们还有命活着离开?” 白九霄不惊不扰的笑了笑,悠哉道:“为什么不能,不用担心,你忘了这是哪里了。” 风凌山庄。 既然上次他可全身而退,这次也不会例外,何况他早已想好了完全之策。 洛玉影难以置信的轻蔑一笑,无奈道:“白公子,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白九霄道:“是不是逞英雄,很快就会见分晓了,不过在那之前,很不幸的告之于你,从这一刻开始,别再打毒经的主意。” 洛玉影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白九霄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道:“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问我什么意思,被你牵着鼻子这么久,现在我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洛玉影立刻反驳道:“不行,那件东西我不会放弃的,你连想都不要想。” 虽然早就预料到洛玉影不会答应,不过她激烈的反应还是令白九霄有些意外,他叹了口气。 “所以,不清楚状况的是你。遇上洛飞烟会很麻烦,在我们正式打照面之前,在他发现你的行踪之前,及时抽身离开,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 “来不及了,他一定已经发现了我,远在我发现他之前,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我跑掉的。” 白九霄怀疑的问道:“你这么确定?” 洛玉影凝重的点点头。 她当然确定。 就算之前没有,在方才她察觉到洛飞烟的时候,洛飞烟也肯定会发现她的。 白九霄的眼神微微一动,并没有丝毫的惊慌,依旧用很轻松的口吻道:“无所谓的,只要第一关就通不过的话,我们不就能尽快离开这里了。” “你想要我故意输?” “现在说什么故不故意还为时尚早,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安然无恙的闯过第一关?与其舍命冒险,还不如一开始就认输。” “认输,那然后呢?” “然后就好办了,他们会让杀手带我们出去的” 不待洛玉影打断,白九霄立刻转声道:“我知道,杀手不会真的带我们出去的,多半只是负责将我们灭口而已。不过为了人心安定,他们怎么都会装模作样的先带我们离开,避人耳目。到时候,只要解决了那几个杀手,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这实在是个不错的计划,而且很可行。 此时所有人的目标都在如何顺利过关上,一定不会有人想到他们故意落败的。 洛玉影不再说话,似乎也有所动摇。 白九霄趁机劝说道:“我明白,现在放弃,你多多少少会有些不甘心。不过我也是为你好,相信在拿到那本毒经与被洛飞烟再次盯上两者之间,你会有最明智的选择。” 他说完,转身走到一旁,拿起一块长帕扔给洛玉影。 “好好想想我的话,把头发擦一擦吧。” 洛玉影捏着帕巾的手不断握紧,她冷冷道:“然后呢,出去之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她在明知故问,白九霄本不必回答,但是他还是态度很耐心的回答道:“人呢,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如果你有什么正当的理由” 他撇撇嘴角,慢慢收起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不对,以洛姑娘的本事,就算不是事实,要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也并不是困难的事。而至于秦林,就更不必多说,你和我同样了解。他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相反,那还是个傻得要命的痴情种” 语气不知为何莫名不快,大概是这里的气氛太过古怪而压抑,找到人的喜悦并没有在白九霄的心里持续太久。 洛玉影面无表情,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白九霄的话,而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九霄看着她,复杂的眼神倒像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可能他最近的运气真的并不好。 尤其是遇上洛玉影之后,在这个女人身上,所有的期望都没有顺过他的意。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不过回头想想,认识洛玉影的这段日子里,在她身上碰的钉子又何其多。 能在最后扳回这关键的一局,他是应该高兴的,应该高兴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明白,原来他真的不希望那个人是她。 遇上洛玉影,也难怪秦林会被吃得死死的了 白九霄心念辗转,出神之际,只听洛玉影道:“好吧,我可以答应,不过我也有条件。” 白九霄回过神。 “料到了,说吧,也许真的有得商量。” 洛玉影转过头,用极为冷漠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条件很简单,按照刚才我说过的,现在不用我动手了吧。” “嗯?什么?” “只要把你的命交出来,我真的会考虑现在退出的” “你真的想要我的命?” 白九霄看着她,笑得莫名温柔。 “当然,你的命可以暂且留着,等到最后拿给我,但是现在你也应该付出些代价,比如” “比如?” “比如,你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六.报讯 衣衫虽已穿好,但略显凌乱,乌黑的头发就那样散开,像是一片柔软的云。 洛玉影就静静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从容淡定。唯有那目空一切,对所有都漠不关心的眼睛里,正有一种奇异的变化在悄然发生着。 一只瞳孔中,隐约泛滥着的红浓郁得像是墨黑,但又不同于普通人正常的眸色。 白九霄不觉失神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洛玉影的眼睛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变化并没有真实的存在过。 然后他才轻松的笑了笑,随即伸出背在身后的双手,张开了在洛玉影面前晃了晃。 “知道之前都是托了你的福,这番好意我原本打算是要记一辈子的。我知道姑娘心中有气,不过若是现在就少了这双手,到时只怕就算你肯随我离开,我们也走不出这里了。” 洛玉影毫不避忌,不动神色道:“走不出这里更好,与其在这个时候临阵退缩,我更想留下来。” 白九霄轻笑着握了握拳头。 “怎么,难道你还真的非要我这双手不可?” 洛玉影微微冷笑。 “不要也可以,除非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更适合让我消气。” “这个” 白九霄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下了很大决心,却只无赖道:“好吧,如果你感兴趣,那不了我也脱个精光,让你看个够。” 他说着竟真的要做脱衣状,洛玉影颇为反感的一转头,冷冷道:“你还没有玩够?” 她又转过头,盯着白九霄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那要不要继续玩,不过这次换你陪我。” 她说着就从衣袖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来,那是一个形状普通的纯白色药瓶子,瓶塞是墨绿色的。 白九霄散漫的眼神再次聚集,在药瓶上微微一定,又瞥向了洛玉影。 “这是什么,给我的?” “打开,吃了它。” 如玉般的美丽面容依旧毫无表情,只透着说不出的冷漠,冷静下来的洛玉影身上,甚至连那隐隐的愤恨也瞧不出半分了。 白九霄伸出手来,捏住了瓶子,把瓶塞打开,发现里面装的是种墨绿色的药粉。他迟疑了一下,放在鼻前微微一嗅,也不知闻出了什么,然后竟真的仰头将药粉灌了进去。 他这举动似乎干脆的出人意料,洛玉影反而轻轻一蹙眉,上前一步,一把将瓶子夺了下来。 “够了。” 白九霄用手指抹掉了嘴唇上沾得粉末,淡淡一笑。 “这是毒药吧,怕我会吃光你的毒药,立刻毒发身亡。不过你怕我死了之后走不出这里,还是心疼了,舍不得我死” 洛玉影道:“可惜了,我现在只有这种毒药,要不然我一定会先毒哑你,好让这里所有人的耳根都清净些。” “难得难得,原来你也会替别人考虑,不过不论什么时候都别忘记了,你我才是同坐一条船的人。” 白九霄眼波流动,笑了笑,又道:“我明白,接下来我会老实一点,反正也要为离开做打算了” 话未说完,肺腑猛觉一阵剧烈的刺痛,不由紧按住了胸口。 洛玉影一直沉着眉心,此时问道:“有感觉了?” 白九霄立刻平心静气,暗运内力以克制,痛觉倒是极快就渐渐沉寂了,他松了一口气道:“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毒药。” “哦,无所谓了,只希望关键时候,不要因此拖了后腿。” 白九霄的语气倒还轻松,甚至听不出紧张在意的意思,好像洛玉影给他吃的是什么并不重要。 事实也是如此,药既已吃了,洛玉影的心就定了,他的心也就定了。 因为刚才他的行为的确是有些过分的,只有让洛玉影把心中那口气消了,只有看起来让自己有把柄握在洛玉影的手中,有人才能心安,而他也才能毫无后顾之忧。 见白九霄笑得一脸明媚的小得意,洛玉影不愿理会,背过身道:“刚才辛苦了。” “嗯?” “是这些” 余光扫过一旁堆着的七零八落的那些水桶,洛玉影缓缓绕过盛满水的澡盆,找到位子就坐了下来。 “一码归一码,你亲自动手的吧,他们不肯帮忙?” “他们”当然指得是门外那些人。 白九霄总算腾出空来,一边将衣袖放下,一边也走了过去。 “也还好吧,他们只是不肯进这屋子,其他倒也算有求必应,没有为难,应该是那个叫江雪的丫头吩咐过的。” “门外的人多么?” “不多但也不少,硬闯出去就别想了,这里的位置不适合,明目张胆肯定不行的。” 看来白九霄早在心中暗自计划过,提出认输的主意已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洛玉影垂眸不语,顷刻忽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啊?” “之前临出门前,有人好像扔进来过东西。” “那个呀,你不提我差点忘记了。” 白九霄的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个揉皱的纸条,扔在了桌上。 洛玉影立刻伸出手,可就在快碰到纸条的时候,手指却明显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还是将纸条握住了。 握住纸条的手不由发颤,片刻,洛玉影才神情凝重的将纸条展开。 小小的纸条上只有一行奇怪的数字。 “十三,九,一一七,四五,八二一,三七九。” 洛玉影只看了一眼,神情中的变化微妙,随即将纸条重揉成了一团,紧紧的握在了掌心里。 白九霄看在眼中,淡淡道:“这纸条是给你的。” 洛玉影不言。 白九霄又道:“想不到在这风凌山庄里,还有你的熟人?” “不是熟人,是他。” “他?又是他?东西是他给的?” 白九霄惊讶不已。 “这纸条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不用知道。” “喂,别想瞒我。” 白九霄立刻警觉。 洛玉影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暗号,你知道了也没有用。” “暗号?你和他的?” 白九霄心中暗自狐疑,不由因此对洛玉影与洛飞烟的关系有了猜测。 洛玉影不解释,却说出了一句更让白九霄惊讶的话。 “这上面写的几味药,我想应该是关系到那小楼中的奥秘。” “什么?” 白九霄更惊讶。 “难道他在给你通风报信?” 洛玉影虽然极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却只能点了点头,随即将纸条拿出,伸向了蜡烛。 纸条燃起一丝烟火气,转眼烧成粉末。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这上面写的东西,确实应该对通过小楼这一关有用。” 听洛玉影的口吻肯定,白九霄眼中游过一丝困惑,但很快道:“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有没有问题,很快就知道了,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即便能通过小楼这一关,我们还是得认输的,不是吗?” 洛玉影淡淡一笑,笑容有些心灰意冷,倒让白九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迟疑着,问道:“那个,你为什么想要那东西。” 洛玉影漠然道:“你不用知道。” 白九霄无奈。 “小姐,不要动不动就擅自替人决定,要不要知道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那要不要回答你的疑问,好像也是我的自由。” “你的心肠不是这么坏的吧,反正都吃了你的毒药了,相信也没有几日好活的。你不是等不及,想让我在毒发之前先被好奇心折磨死吧。” 白九霄一手托腮,笑得没好气,洛玉影却连一眼也不愿再瞧他。 但白九霄却并不识趣,继续又道:“不愿意说也没关系,那就让我来猜一猜好了” 毒经。 作为唐门的至尊宝典,在这些用毒人的眼中分量不轻,自然可算是人人都会觊觎的宝物。 而且白九霄很快记起,先前叶小蝉曾提到,洛玉影极爱收藏与医毒有关的书,想来和这件事也多多少少有关。 大概这就是学无止境吧,若是换了他,只要看起那些觉得无趣的书,分分钟都会打瞌睡的。 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抚洛玉影,白九霄软下语气道:“书嘛,你想要的话,我以后可以为你想想办法。但至于唐家的毒经,真的太显眼了,没必要继续冒险。” 洛玉影却似并不领情,淡淡道:“这算什么,无功不受禄,今日之事既决定作罢,也就没有必要再提。” “这些都是小意思,其实你也不用如此守口如瓶,我不过是想多问问,说不定能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洛玉影不愿他再继续多嘴下去,只好道:“一本毒经而已,想见识见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听洛玉影言辞切切,白九霄摇头晃脑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洛飞烟出现在这里,你怎么看。” 洛玉影思索了片刻,冷冷道:“原本以为,他这个人虽然可恶,但会恪守本分,所以我竟然相信了江轻鸿口中所说,以为他只是借此地落脚。但是现在看来,也许他也是为毒经而来。” 洛玉影的话虽不太好懂,但是也并不难明白。 “哦,不对吧,他若是想得到毒经,为什么会送纸条给你?” “他当然不会这么好心,只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也猜不到他这么做的目的。” “那你确定这纸条是他给的?” 洛玉影不得不重申道:“我说过,除了他,这暗号不会有外人知道的。” 白九霄却心存疑惑,轻笑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洛玉影却立刻冷冷强调道:“我就是我,不要将我与他相提并论。” 白九霄被骤然凝重的语气惊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忽然又将身子向前一凑,无赖笑道:“好好好,咱们不提他,那只说你好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洛玉影一挑眉。 “不是都说清楚了,我是你要找的人,也就是你的朋友秦林不告而别的心上人,这个答案还不能让你满意?” “是啊,这个理由应该是让我最满意了,只不过” “只不过?” 白九霄翘起二郎腿,弯唇道:“只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全部。” “全部?什么意思?” “全部的意思都不明白,就是说我对你的一切都很好奇。比如说你的故乡在哪里,是从哪里来,在此地做什么,洛飞烟为什么一定要带你走,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微微一变,沉重了几分。 “还有秦林,你对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又为什么丢下他,不辞而别,让那小子伤心。” “前面的问题我不能告诉你,因为现在的我已和过去那些人、那些事都毫无关系了。至于关于秦林,你也说我是别有企图了,既然我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不用继续留在他身边。” 洛玉影回答的一气呵成,连半点思索也没有,可是白九霄却依然不满意。 “好,既然你不想说自己的事,那我们就只说秦林” “秦林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因为除非见到他,否则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白九霄淡淡笑笑,目光中闪过不经意的犀利。 “怎么了,你是不肯说,不想说,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洛玉影亦嫣然一笑,不惊不怒。 “白公子不必用激将法,我说了不说就不会说。再说,只要确定我是你要找的人不是就好了,而且对于朋友的私隐,是不是也不该探听太多吧。” 白九霄忽然大笑,而且笑声不止。 洛玉影竟也跟着笑了笑。 “很好笑?” “当然好笑,我和秦林可算是小时候同穿过一条裤子的人,所以我才肯帮他处理这个麻烦的事。因此对于我来说,关于你与秦林之间,没有什么是可以称为隐私的。” “哦,既然如此,公子大可自己去问秦林。从我这里,恐怕只会白费功夫,不会有任何的收获了。” 白九霄无奈一笑。 “洛姑娘,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明白为什么秦林会因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甚至不惜抛弃秦家堡,私奔离家。 因为即便现在换了他,他也还是对洛玉影没有一点办法。 可惜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没办法去和一个女人真的计较,方才对洛玉影的无礼纠缠,已经是他的底线,可是现在 他忽然觉得,也许是自己高看了洛玉影的底线。 但他并不知道,洛玉影只是认准了一点,认准她绝不会看错人。因为就算洛玉影再傻,她也绝不会将一个好色之徒留在身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七.生事 “不,你不明白的,你怎么会明白” 白九霄凝视思忖之际,洛玉影垂眸,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随即,她强打精神道:“好了,我们暂且不聊这个,今晚的事有些奇怪,你怎么看。” 白九霄摸索摸着下巴,道:“你是指忽然中断这件事吧,嗯,估计连那位江姑娘对此也应该很不满,是挺蹊跷的。” “何以见得?” “这不是明摆着的,暂停并不是她的本意,之前大家也都瞧见了,这个决定是在那个手下对她说了什么之后,当时她的神情明显犹豫了,随后她才宣布了这个更改以后的安排。” “这是你的猜测?” “当然不止,如果这是事先安排的,她大可不必提前将所有人一并都带到那里,搞得所有人紧张兮兮,有了戒备之心。” 听了白九霄的话,洛玉影点头赞同。 “没错,和我想得差不多,那依你看,他们为什么要突然中断。” 白九霄忖度道:“改变计划最大的可能,那就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而因为这个意外,他们不得已才临时中断了第一场比试。” 洛玉影静思。 白九霄则眼波微微一转,自言自语道:“可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状况,逼得他们不得不中断呢” 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两圈,眼神一直在向外瞟,忽又碎碎念道:“糟糕,难道与我们这些人有关?” 刚才洛玉影身上的毒性发作,急需浸泡药浴,白九霄从门口向里提水的时候,无意中扫过院子里守着的人,发现比之前多了不少。 原本只是以为少了几人,所以他们更加集中的缘故,但是现在仔细想一想,能将这么多人都送到山庄里来,这儿指不定还有多少人。 其他人不比白九霄,他毕竟从风凌山庄进出过,要想在山庄中活动或者逃走都并不容易。何况他们来到这里本就皆有所图,就算是要赶他们走,还不一定有人会愿意走。 所以如果这山庄里出了什么事,这里更不应该还留着这么多的人手,除非发生的那件事与他们几个有关。 可惜到了现在这地步,白九霄仍然想不通,子夜组织这次试毒大会的目的究竟何在。 而洛玉影则变得更加沉默,自从烧掉了那张纸条之后,她越发的心事重重,时常心不在焉。 想了许久,白九霄终于松了口气。 “算了,车到山前必要路,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洛玉影出神道:“只怕现在想离开,已经迟了” “我说你” 白九霄本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声音。 因为门外有脚步声乍现,而且越来越近,听来似与那个叫江雪的女子尤为相近。而她显然并非独自而来,因为在她身边还有一人的脚步声更加轻健沉稳,听来功夫十分不错。 这两人的脚步声在庭院中微微一滞,但又未停留太久,接着便向东面方向走去。 白九霄在心中默默数着节奏,直到隐约听到开门之声,二人竟直接进了东面的某一间屋子。 如今只剩下四间屋子里还是有人在的,而在白九霄的印象之中,最东面一间就是金展颜的屋子。 但是江雪为什么要到金展颜的屋子中去呢 白九霄正觉得好奇,但是未过多久,似乎又听到了开门之声。然后就听到江雪二人从屋子里出来,没有停顿,接着又进了那隔壁的屋子。 隔壁屋子里住的应该是唐蜜,看样子江雪二人是分别来找他们的。 白九霄他们的屋子是第三间,第四、五间房先前是粉蝴蝶与刘氏兄弟的,如今都已空了出来。 然后顺次是应如松与百毒神君,段三娘三人的房间 他们过来的时候,妖婆先前的屋子里也没有燃灯。而二怪被人抬走后,也并没有到这里来。 他们既然通过了第一关,自然不会再回到这里来的。 其他人的尸身应该都会像之前那些死掉的人一样,会被很快的处理。 至于粉奴,从小院中出来的时候就没有瞧见了。而与随段三娘一同前来的那个汉子,在见到段三娘被抬出去的时候,也只是握紧了拳头,默默的就跟着走了。 白九霄心里很清楚,这两个人恐怕是不会再见到了。 果不其然,以此类推,从唐蜜屋子里出来,江雪二人便走到了他们这间屋子的门口 “白公子,白姑娘,请开门。” 声音果然是江雪。 白九霄与洛玉影对视一眼,缓步上前,打开了门。 他只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头就立刻靠过去,在门缝上一堵。 江雪负手而立,身后跟着的人正是先前守在小院门外叫冷丰的人。 白九霄微笑。 “呦,二位,有何贵干呐?” 江雪因身高所限,被白九霄这么一挡,虽无法瞧见屋里的境况,却立刻闻到了澡盆中盈动的药气。 而冷丰的目光本欲越过白九霄,向屋子里瞧一眼,但被白九霄看似无意的一动肩膀,又什么都没有瞧见。 白九霄笑得有些欠打。 江雪轻笑道:“方才我二人不在,听说白公子要了不少热水,我们是来看看,公子可还有其他需要。” 白九霄幽幽一笑。 “不过奔波了一日,舍妹觉得身子乏了,所以准备泡个澡而已,并无其他。” “哦?原来如此。” 江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看来是我等安排不周,既如此,这便替白公子再安排一间屋子。” 白九霄立刻道:“这倒不用如此麻烦,我们既是兄妹,也没有什么好避忌的。” 江雪冷笑道:“公子此言差矣,男女有别,纵然是骨肉之亲,事关白姑娘清誉,怎可马虎呢?” 白九霄硬着头皮,笑了笑。 “我说不用便不用,清者自清,我兄妹二人自幼就亲密些,不会计较的。再说,这山庄里危机四伏,我也不放心让舍妹单独一人。” 后半句倒是实话,他心中便是怕被分开之后,难以顾全洛玉影安全,所以即便自知不合情理,也顾不得了。 江雪眼波轻转,笑语道:“既然白公子坚持,那就罢了,方才在小楼前见白姑娘略有抱恙,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白九霄道:“舍妹自幼体弱而已,不碍事,不劳姑娘挂心。” “那可方便让我二人见上一见?” “抱歉,舍妹方沐浴过,已经休息下了,现在恐怕不方便。” 江雪轻轻一笑。 “不妨,姑娘不用起身,我自己进去瞧瞧就是。” 她说着,便上前一步,伸手便去拨门。 白九霄却立即将门推住,嘴角一皱,语调高扬道:“江姑娘听不懂人话么,在下说了,不方便。” 冷丰突然道:“不方便?既能与一男子共处一室,沐浴尚可不避讳,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话音一出,一掌便已击出。 这一掌掌风雄厚,着实凌厉,猛然击出,倒并不是冲白九霄而来,只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门上。 门扇颤动,隔着门板,白九霄掌心一阵滚烫的火辣,只得立刻收了手。 又是一掌而来,白九霄急于应对,而趁此时这门户一松,江雪已飞窜了进去。 但江雪方才进门,白九霄抽身便至,一手捏在了她的肩上,一道冷光几乎同时追现,白九霄侧肩,一条剑影扑了空。 “住手!” 一声轻呵来自江雪。 冷丰的剑便如冻结的石块一般,不再动弹分毫。 洛玉影慢慢抬眸,放下手中木梳,虽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沉着一片无尽的冷意。 白九霄喝道:“破门而入,姑娘意欲何为?” 屋子里氤氲着潮热的热气,满满全是药味,水桶里漂浮着淡青色透明的液体,还有一些发黑的药材浮在水波之上。 洛玉影的头发还是湿的,此时还未梳理整齐。 江雪面色微微一沉,但随即笑了笑,软了语气道:“误会,一场误会了。” 冷丰的剑入鞘。 白九霄看了一眼洛玉影,也松开了江雪的肩。 洛玉影并不理会,只微微偏头,手又拿起了木梳,继续动作优雅缓慢的梳头。 直到江雪上前,柔语道:“白姑娘,可好些了。” 洛玉影颔首轻笑。 “好多了,多谢。” 江雪轻轻松了一口气,竟露一丝欣慰。 “那便好,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底下的人去做,稍后会有饭食送来,姑娘可有忌口?” 洛玉影只淡淡摇头。 江雪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浴盆,又道:“我等招待不周,过一会儿,会再有人来,为姑娘清理打扫。” 洛玉影点头。 “甚好,打扫就不必了,不过我需要换些干净的水来,而这些不干净的,还请江姑娘费心处理。” 江雪眼波流动,笑了笑。 “明白。那二位就好好休息,失陪了” 她转身,就准备要走。 白九霄却又在门口前一掩,不悦道:“且慢,二位这样就打算走了?” 负着的手握了握拳,江雪对冷丰使了个眼色。 冷丰一咬牙,抬手又是一掌,只是这一掌打得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这一掌并不轻,打下去之后,冷丰眉心未动,但脸色却跟着变了。 “这样,白公子可满意?” 白九霄心中愕然,再不好说什么。 江雪颔首一礼,便带着人走了。 将门关上之后,听那脚步声渐远,又朝别处去了,白九霄愣愣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些人简直是疯子。” 洛玉影淡淡道:“没错,是疯子,这世上的疯子太多了。” 口吻中带着浅薄的伤感,神情竟似闪过落寞。 白九霄很快无奈一笑。 “看来这庄子里确实出了事,他们匆匆而来,为的就是看看我们在不在。” 洛玉影却道:“我只好奇,既早知他们不会怎样,方才你为何要拦人。” “当然,不然他们还以为你我好欺负,那才不得了。” 白九霄叫嚣。 洛玉影不由冷冷一笑。 “那现在倒好了,那个叫冷丰的,恐怕要记恨上你我了。” 白九霄目光流转,不屑的哼了一声。 “哦,还以为什么,你对那姓江的这么客气,原来是怕与他们结仇。”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想来我们少不了要与这位江姑娘打交道的。” 白九霄摇头。 “我看你还是别抱这个心思了,你或许不了解,这种疯子可不会跟你讲人情。” 洛玉影郁色道:“哪有人天生就是疯子,不过既然知道是疯子,就更不应该去招惹他们。” 白九霄撇嘴道:“好了,反正得罪人的是我,又不是你。” 洛玉影冷冷道:“此时我们同坐一条船,不该分你我,这好像还是你说的。” 白九霄眨着眼睛,笑道:“好好好,我错了,行了吧。” 洛玉影心中无奈,不愿再与白九霄计较。 白九霄个性如此,她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很快,干净的水送了进来,将桶里泡过的药水替换,一并送来的,还有一身崭新的女子衣物。 洛玉影还是没有看错的。 这位江雪姑娘并不是不识趣的。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于是洛玉影就欣然接受了别人回馈的这份好意,再次当着白九霄的面,开始宽衣解带。 伊人衣衫轻解了一半,她回眸扫了白九霄一眼。 白九霄只得一扬手,无奈道:“你慢慢泡,我睡会。” 白九霄躺在床上,放下幔帐,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眯了一觉。 等他警觉的醒来之时,门很快被打开,饭菜送了进来。 他半梦半醒,眯了一盏茶的时间,洛玉影已沐浴完毕,换了好衣服。 衣服是黑色的,虽是女装,但与洛玉影一贯的穿衣风格十分不符,她穿上之后显得有些怪怪的。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一件衣服而已,却像是连人的气质也微微有些改变了。 黑衣款式简单利落,但是颇合洛玉影心意,她一向对穿着并不讲究,只是她的衣服大多是自己所制,所以也都是一个风格的。 饭菜摆好后,屋子里也很快被收拾干净,此时已近晌午,只是人走后,门窗上依旧罩上了黑布。 天气不好,虽然不能完全避光,但是屋内光线不佳,显得昏昏沉沉。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还算丰盛。 洛玉影已试过,无毒。 白九霄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菜叶。 “等会,你也去躺一下,天黑还早着呢。” 洛玉影吃的很少,除了动了动素菜之外,别的都没有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八.新交易 一百五八.新交易 白九霄吃得津津有味,这一觉已睡得不好了,所以既然吃得上,才更加不能亏待这一张嘴。 见洛玉影一脸食不知味的心不在焉,他拨了一块肉弹进了洛玉影的碗里。 “快吃,吃完这一顿,不知还有没有下一顿。” 洛玉影却没有动筷,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唇。 “我吃好了,你慢慢用。” 白九霄瞅了一眼洛玉影的碗里。 “这样就饱了,难怪你这么瘦弱,风一吹就要倒。你这样是不行的,要多吃一点。” 洛玉影却只道:“对了,你觉得这庄子里出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瞧这些人呢?” 白九霄想也不想便道:“要我说就简单了,要么是丢了人,要么就是丢了东西喽。要我看,应该是前者” “愿闻其详。” “好说,他们执意要进来,不惜动武,却只是为了确定你到底在不在。这么说,他们是在找人。而现在在这庄里,最惹眼,也最容易出事的,又关系到所有人的,就非毒经莫属了” 他顿了顿,转而道:“不过放心,毒经应该没有问题,不然他们绝不会进来看看就走了,起码会搜一搜。大概是这庄里出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陌生人,而这个人并没有落在他们手中。他们急于找人,可能就是到这里来的原因。” 洛玉影眼神流动,柔声问道:“那以公子之见,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人呢?” 白九霄咧嘴,爽朗笑了笑。 “你真以为我是神仙么,无所不知?” 洛玉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沉色道:“会是我们之中的人吗?” “显然不是,如果真是我们当中的人,现在我们哪里还能这么悠闲。” 洛玉影没有说话,似乎还在继续沉思。 白九霄道:“好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坐在这里傻想也没有用。” 洛玉影淡淡道:“我想到一个人,你觉得会是他吗?” “他?” 白九霄喝了一口茶。 “不会吧,洛飞烟与他们不是一丘之貉么。” 洛玉影道:“我说的不是洛飞烟。” 往嘴里夹了一块肉,白九霄咀嚼了几口才道:“不是他,那是” “江轻鸿,除了他,还会有别人?” “他” 白九霄眼瞳忽然一亮,一拍脑门。 “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对这里感兴趣的人不少,江轻鸿并不只是其中之一这么简单。 要说来的是江轻鸿,这倒说得过去了,但是如果是他出现在这里,还是有些令人意外的。 还以为此时此刻,他应该因为叶小蝉的事焦头烂额,顾不得这里。 想到这些,白九霄又不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笑笑道:“你心里很着急吧。” “着急,我当然着急,但是原因肯定和你所想的不一样。” 白九霄饶有兴趣的笑了笑,“哦?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知我想的是什么。” “还能想什么,难道你敢说自己想得不是苏家的事。” “呦,神了,我想得还就是苏家的事。你也说同坐一条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己的事难道不该想。” 白九霄放下筷子。 “现在你可不可以说实话,你想进苏家,到底有何目的。” “原本进苏家不过是为了一时庇护,当然,我不想否认,我怀疑叶小蝉的失踪也与苏家之事有关。” “何以见得。” “因为我了解她,风凌山庄之行何其危险,在小叶的眼中,不会有任何一件事能比江轻鸿的安危更重要。既然她肯将与江轻鸿出生入死都放在次要,那她要去办的这件事一定很要紧,而且极有可能也与江轻鸿所关心的事有关。” “可惜,江轻鸿在意的事那么多,远不止是苏家,你为何肯定会与苏家有关呢?” “在此地,能动得了叶小蝉的人不会太多,既然找不到子夜的人,那就只有到苏家,以逸待劳。” 白九霄大笑。 “原来你早已经有了通盘的考虑,那还真有点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想来我怎么也不会有耐心等到事情告一段落的,现在只希望那个姓叶的小丫头没事。” 洛玉影不与他争辩,起身道:“你慢慢吃,我要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再叫我。” “不是吧,刚刚吃完饭你就要睡,我才刚起来,你也不陪我说说话。” 洛玉影无奈道:“从昨晚到现在,陪你聊得加起来已经比往常十多天说的话还要多了。还不够?” 白九霄反而一脸得意。 “是啊,有人说我上辈子大概是哑巴,我看你上辈子一定是比叶小蝉更话多的多嘴雀。” 洛玉影不理会,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来,顺手将散落的幔帐撩了起来。 脱了鞋子,摆好之后,她便缓缓的躺了下去。 屋子里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香气,刺鼻的药气,饭菜的气味,还有许多浑浊的气息。朦朦胧胧之间,洛玉影好像做了很多梦,梦境格外复杂,许多场景像是倒放的回忆,全都纠缠不清,让人感到压迫的窒息。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寂静,白九霄蜷在凳子上,好像也在打盹。 屋内隐隐还算有些光亮,天色应该还没有完全黑。 这一日总算即将熬过去。 洛玉影缓缓松了口气,强行压制下心中的失魂落魄,微微翻身,却被近在眼前的一双眼睛吓了一跳。 “醒了?” 白九霄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洛玉影慢慢坐起身,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你走路都不出声的么。” 白九霄站起身,点了火折子,烛光很快将屋子里照亮了。 光亮骤起,洛玉影不由蹙眉,略带忧伤的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气色并不好,她轻轻咳了两声,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白九霄道:“你这样下去不行,撑不了多久的,老神仙的药你不该小看。” 洛玉影半倚在墙边,轻轻舒了口气。 “撑不撑得住,我自己很清楚,我也从来没有小看过谁,只是我更清楚,他的药治标不治本,不过是拖延罢了。” “拖延?人家可是在为你续命,怎么说的好像讨你的嫌了。如果老神仙的病是治标不治本,那这世上恐怕还没有别人能治得好你了” 话赶话是随口说出来的,只是这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说得并不恰当,而且很不吉利。 “我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相信,相信老神仙是有能力治好你的。至少自从喝了他的药酒,你的身体好多了,不是吗?” “是啊,所以我其实还是很幸运的,至少我活到了现在,还有机会瞧瞧这外面的世界。” 洛玉影的口吻有些奇怪,因为她这话中非但听不出半点庆幸与豪兴,反而好似有种绝望的失落夹杂其中。 白九霄在床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是啊,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从前闷在家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出来闯一闯的。起初我也好奇过,好奇这江湖是什么样子。但是后来我就发现,只要是不在家,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而且所谓江湖,也不过是人的江湖,没什么意思的。” 洛玉影掀开被子,缓缓挪动身体,也移到床边坐了起来。 “你误会了,我对什么江湖并不感兴趣,对外面的世界也并感兴趣。因为就像你说的,有人的地方都是一样的,不论在哪里,也没有分别。” “听这话,姑娘似乎对人心十分了解。” “了解不敢说,不过刚好够自保而已。” 白九霄笑了笑。 “自保姑娘的口气还真不小呀,倘若如此,怎么还会身中剧毒呢?” 洛玉影亦嫣然冷笑,柔声喃语,失落道:“人到底是什么,人心又到底为何物,你想过吗?” “这个” 白九霄转过脸。 “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奇怪吗?” 洛玉影施施然起身。 “生而为人,你我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生与死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痛苦。而人与人为什么总要互相伤害,互相折磨” 风吹烛台,烛焰摇动。 洛玉影坐下来,从袖中摸出了一把木梳,开始慢慢梳理头发。 白九霄看着她,不由微微出神。 也许他只是在思索,思索洛玉影说得这些问题。 因为他确实从没想过。 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愿意去想。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道门,而在门后关着的,是各不相同的回忆。就像是在百宝箱里藏着的珍宝,千奇百怪,璀璨夺目。 这些回忆有的快乐,有的悲伤,有的感动,有的痛苦 思想与情感,都是很玄妙的东西。 虽然思想是理性,情感是感性,这二者时常互相矛盾,又时常纠缠不休,相辅相成。 回忆的闸门由思想把控着,却又被像纠缠的藤蔓一样的情感所牢牢绑束。 如果回忆是快乐的,那就是一种温暖而奇特的神奇力量。 可这回忆若是伴随着无尽的痛苦与折磨,每每想起,总会像是扼住人的喉咙一样,让人没有丝毫放松与喘息的机会。 就像现在,白九霄的思绪已经打开了闸门,被岁月所尘封的一切又涌上心头。 在昏黄的灯火下,在这寂静无声的气氛之下,屋子外弥漫着的阴冷与肃杀仿佛突然消失了。 洛玉影的背影很安静。 一直垂下漫过腰际的长发均匀散开,像是一条披落而下的丝巾,柔软的光泽远比最精致的绸缎更加美丽。 空气中飘着一种淡淡的芬芳,自从洛玉影泡过澡之后,这屋子里的药气就神奇的淡了很多。 这也正是她坚持要再泡一遍澡的原因,先前泡过药之后,她身上就带着很重的药气。 但是现在,空气中反而有种很淡的芬芳,近似花香,却远没有花香的甜美,反倒极为清爽,让人嗅到就会产生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恍惚之间,记忆让他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整个人仿佛轻飘飘的,好像穿越了一般,眼前也随之变得并不真实了。 是记忆。 被锁在心里的,一段很久远,久远到连他自己也只剩下三分的记忆。 可他的心从未像此刻这样安宁过。 漂泊了这么久,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心还能体会到这种安心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有多么遥远的呢 白九霄只知道,那是被尘封得太久的。 太久,太久 早已失去的东西。 可是他为什么会失去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由最初的愤懑、不甘,到渐渐平复,再到一次次翻涌而起的怒意,他握紧了拳,牢牢握紧,分明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在想什么?” 思绪突然被人拉回,白九霄抬眸,洛玉影不知何时已回过了头。 她的手中还握着那把梳子,动作也没有停下,只是眼神之中好像有什么闪烁的情愫,意犹未尽,十分专注。 “原来” 倩眸轻笑,婉约多情,笑容中竟带有一丝难见的温度。 她轻笑着,不动声色道:“之前白公子对我的秘密穷追不舍,可是原来,公子也有秘密。” “秘密?什么意思?” 白九霄一脸茫然。 洛玉影忽然道:“你会帮我吗?真的会帮我?” 白九霄不解,不由一笑,问道:“姑娘,怎么好像突然话中有话了?” 洛玉影道:“是我说得不够明白么,可是我还曾记得,白公子似乎说过的,有朝一日,若有机会,会帮我手刃仇人。” 白九霄愣了一下,微微眯了眯眼睛。 见他迟疑,洛玉影将梳子放在了桌上,悠然起身。 “我知道,当时白公子只是为了探听我的事而已,不过现在,我想公子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了。” 见洛玉影神情中显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 白九霄眼神微动,随即明白了几分,心情复杂的笑了笑。 “姑娘一向是不会让人吃亏的,只是不知这次,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来让在下出手,以达到姑娘自己的目的。” “你若肯帮我杀人,恐怕我也只有帮公子杀一个人,才能还上这天大的恩情了。” “帮我杀人?” 白九霄仰头冷笑三声。 “那不知这人情何年何月才能还上了,原来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啊。” 洛玉影轻笑,启唇。 “刚才你最后在想的那个人,恨他吧,我可以帮忙。” 笑容中七分冷意,三分自信。 她自信,自信白九霄一定会答应。 仇恨的滋味,没有人会比她更加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九.入楼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 洛玉影所爱的唯有一人,可是她所厌恶憎恨的,却多到难以计数。 如果在一群令她厌恶的人之中长大是身不由己,但是那一段刻骨铭心的仇恨却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今,仇恨已如疯长茂盛的杂草,在她的心里生了根。 蚀骨的仇恨早让她的一颗心千疮百孔,伤痕累累,而且正在一步一步摧毁着她的魂灵,将她带向永久的毁灭。 而若要想将仇恨连根拔起,自我疗愈,唯有一个方法。 就像是一只吞噬着自己尾巴的蛇,仇恨的起点,也是仇恨的终结。 这就是她要杀掉那个人的原因。 而白九霄,他虽然聪明,但显然还没有找到解决之法。 洛玉影觉得现在很有必要,要“好意”的提醒一下。 她旋身走回,走到床边,弯下身子,探到了白九霄面前。 看着面前这一张一脸平静的英俊面容,洛玉影忽然缓缓的伸出了手。 白九霄没有躲闪,春笋般纤弱无骨的手掌是冰冷的,温柔的抚上光洁干净的面颊,透出一丝隐隐的冰冷。 洛玉影凝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杀了他,杀了你恨的人,一切就都结束了。你的痛苦,你的悲伤,你的悔恨一切” 她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忧愁与伤感,却闪着一种躁动不安的光芒,这几句话说得极为沉重,每说一个字,她的嘴唇就轻轻颤抖一下。 哀伤而动情的目光逐渐凝结,透过白九霄的眼睛,洛玉影已不知在对谁说这些话。是对白九霄,还是对她自己 直到白九霄明白了一二,他忽然悲凉一笑,同样认真的凝视着洛玉影的眼神,只淡淡道:“你错了,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值得我恨。”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坚定,这句话像是突然撞响的晨钟,在洛玉影的心中发出震慑心魂的嗡鸣。 良久,有人的眼神终于一寸寸变冷,手也是一点一点滑落的,好似连洛玉影自己也完全没有注意。 只是手未完全滑落,便被另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紧紧拉住。 洛玉影茫然的抬起头,眼瞳里唯有空洞的失魂落魄。白九霄的眼神却是温和的,温和之中还带着一丝心痛的怜惜。 “洛玉影,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就像是仇恨。一旦你了解了它的可怕,就会知道,一把伤人而自伤的剑,是不会有任何人能因此得到解脱的。” 洛玉影突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牢牢的握住了白九霄的手,激动道:“那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怎么样心才不会疼,怎么样” 死寂的眼神在一瞬间崩塌,情感快于意识,眼睛还未眨,晶莹雪亮的眼泪已从空洞的眼瞳中滚落而出。 白九霄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攥成了一团,他将洛玉影扶起,拧眉道:“那至少你总该告诉我,你恨的人是谁,又为什么非要恨他,我才可以帮你” 对视之间,有人的心在渐渐下沉,一直沉,一直沉到了很深很深,深不见底冰冷深渊。 发红的眼眶泪意未干,像有一种愤怒之意骤生。 “不,你帮不了我,没有人能够帮我,没有人” 洛玉影的情绪依然是很激动的,她不住摇头,头疼欲裂愈发剧烈,她挣脱了白九霄的手,扶额喘息着。 白九霄看着她,忽然很想冲过去抱住她。 门外却不巧的传来敲门之声,随即有人冷冷道:“二位,请准备一下,可以出来了。” 门被打开,豁亮的天光洒下,却是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原来天色还早。 金展颜迈出门,袖一抚,扫去了衣襟上的几分尘埃。 随后跟出来的是那两侍女。 一旁屋子的门也开了,唐蜜扭动了几下水蛇细腰,整理着刚刚梳好的鬓发,莲步生花的袅娜而出。 应如松与百毒神君也先后走出来,直到最后,白九霄那间屋子的门才被打开。 冷丰已在等了,等人到齐,便道:“诸位都休息好了吧,请。” 小楼依旧,暮云沉沉之下,虽是白日,亦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 楼前的院落中早已被打扫干净,之前的血迹都冲刷过了,可托仔细闻,倒尚可觉出这里的血腥气还未散。 中毒者的血中大多有毒,毒血色泽怪异,又常会留下异味,能者只凭着气味色泽就可判断血中是否有毒。 “几位休息得可还好。” 江雪迎上,此时她已换了一件衣衫,样式款式与洛玉影的别无二致。 看来那件新衣服原是她的。 有人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 江雪目光在所有人面上逡巡过后,对洛玉影露出欣然之色。 “姑娘穿这件衣服倒也很合适。” 白九霄道:“那也要多谢江姑娘肯借衣服给舍妹。” 江雪淡淡一笑。 “几位都是贵宾,何况说不定哪一位最后会脱颖而出,小女子实是不敢怠慢,其他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应如松一挥手道:“好了,莫要再废话,我们等得可够久了。” 江雪笑道:“看来这位应兄已等得不耐烦了,也好,四位应也准备好了吧。” 她看了众人一眼,即转向随手捻起一根香,插进了香炉中。 不想有人道:“不是四人,而是三人。” 说话的赫然正是洛玉影,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被锁定在她的身上。 “三个人?” 江雪目光流转,奇道:“怎么,莫非姑娘现在才打退堂鼓,不想进这小楼了?” “是有人不该进这小楼,不过不是我,而是家兄。” 白九霄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还来不及反对,唐蜜嫣然一笑道:“白姑娘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洛玉影道:“思来想去,家兄虽不擅用毒,但旁人既皆未带人进去,我若带他进去了,只怕以后会有人输得不心服了。” 应如松忽而冷笑。 “姑娘好大的口气,好像是志在必得了。不过这关说好各凭本事,他既是外人,我们几个还怕他不成。” 百毒神君笑得更温和,接道:“怕当然是不怕,这位白兄弟见多识广,端的是个老江湖。不过不进去其实也好,里面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难免还是会有所损伤,若是帮不成忙,岂非还要拖了白姑娘的后腿,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百毒神君说得很是冠冕堂皇,心中却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并非如应如松一般,想到什么都脱口而出。 他虽表现的不在意,内心却并不希望白九霄跟进去。 白九霄虽不懂用毒,方才却能轻轻松松瞧出翻云鼠耿飞二人的来历,也才更加让人忌惮。 他自问洛与影用毒的手段也不过见识了六七分而已,而撇开洛玉影的本领不说,他们先前也算打过交道。 他很清楚洛玉影沉默寡言,性子沉稳,心思极深,而白九霄又是如此的机敏过人,反应快,身手好。 这两个人在一起,可谓各有所长,互补不足,实在不怎么好对付的。 与其让这二人一同进入小楼,平白为金展颜与唐蜜多了一个帮手不说,若是白九霄与洛玉影联手趁机除掉了旁人,当真才是最糟糕的。 从头到尾,百毒神君着眼的都不是一时半刻的得失,而是整个大局如何变化对自己才是最为有利的。 于是他便安抚道:“白姑娘一片苦心,白公子也应该为令妹多加考虑才是。” 白九霄终于才逮着一个说话的机会,正欲反驳,洛玉影却趁机在暗中拉了拉他衣袖,似不愿他跳出来再作梗,这个小小的举动倒被一旁的金展颜瞧见,于是亦道:“怎样都无妨,因为我看以白姑娘的才学,是绝不会就此止步的。” 白九霄果然没有理会洛玉影的拦阻,在金展颜说完后立刻果决道:“不行,我既然来了,便是打定主意兄妹二人共同进退,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一人独自行动的。” “这个” 眼见起了争执,江雪面露迟疑之色。 洛玉影见她犹豫,道:“江姑娘不必为难,莫忘了今日这场合我们都是为何而来,家兄虽想擅作主张,只怕在这里并没有他自己拿主意的资格。” 经这一提醒,江雪顿时豁然。 白九霄到底是跟随洛玉影而来,他既不懂得用毒,不论他是何身份,与洛玉影是何关系,都就没有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 于是她便一让金展颜旁边的侍女,道:“白公子见谅,以白姑娘的决定,还是请您同另外二位姑娘一起,在外稍候吧。” 白九霄没有想到,洛玉影会突然转变态度。 他虽然早就想到,要洛玉影放弃毒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原以为至少她会到了小楼中再行动。 而洛玉影却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根本不让他跟着进去,这样一来,再想逼她在这一关就认输是无可能了。 周围杀手林立,他默默握拳,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临开始之前,洛玉影拉住了他的手腕,凝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出来的。” 白九霄无奈沉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只有放弃,转而叮咛道:“小心。” 见他似肯暂放弃在这一关认输的打算,洛玉影心中稍稍安心了些,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向小楼走去。 此时天色并未黑,但是黑云压下,光线比夜晚也好不了多少。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江雪照旧点了一盏烛火,交于众人。 倒其余二人没有异议,金展颜才自然的接了下来。 眼看着金展颜、洛玉影、唐蜜,三人先后进入了小楼,所有人的心情再次变为凝重。 进入小楼之后,门“砰”得一声便重重关了起来。 走在最后的唐蜜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定睛细瞧四周。 一楼就是空旷的大厅。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个大厅完全是空的,从高耸的房顶到四面墙壁,再到梁柱与地板,其中竟连一件摆设或是物品都没有。 但却听洛玉影道:“小心墙上。” 金展颜随即亦提醒道:“小心地面。” 不知是这两人的反应太快,还是近来唐蜜已习惯了安逸的日子,加上她又躲在最后,所以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什么不妥。 外面的天色不好,屋子里的亮度就更低,大厅规模不小,三人却只能单靠一个小小的烛台照亮,着实不便。 空气中透着森寒之意,三人以背相靠,朝大厅正中走去 突然之间一阵冷风吹过,这次金展颜反应最快,只见一道黑影忽自他袖中飞出,在所有人面前一旋而过,数把短小的暗器便被甩在了地上。 洛玉影立刻嗅到一种奇怪的味道,皱眉道:“是无春蚀花散!” 三人几乎同时身形变动,连退数步,分别掩住口鼻。 大概自觉到此时脸上所戴之物反而成负累,洛玉影与唐蜜皆将掩面之物取下,随手扔在了一旁。 停顿之间,空气中的氛围又发生了变化,金展颜豁然回头,发现方才关闭起的门缝间竟有一丝缠绵的青烟弥漫而来,当下厉喝道:“此处呆不得,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三人便立刻向前奔出数步,正式走进了那黝黑的大厅里。 在众人走到七八步时,只听“啪”的一声,不知是谁踩过的地板发出一声清脆。 接着便有连续的机簧碾动之声响起,三人的神经刚一绷紧,每个厅柱下都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手掌大小的孔。 厅中共有六根柱,方孔便有六个。 金展颜又忽道:“你们看上面!” 洛玉影与唐蜜二人随着他高举的手抬头,发现横梁之上竟也开了同样大小的口子,定睛细数,似有四个。 三人皆已瞧出了不寻常,顿时都大惊失色。 唐蜜更是失声道:“不好,是天罗迷魂阵!” 话音未落,地面六个方孔之中突然又传来声响,接着有东西缓缓升了起来,赫然竟是六盏样式奇特,造型古拙的六角玲珑灯。 灯焰摇动,一簇蔟皆是诡异的青蓝色,鬼火一眼,如同一双双妖媚而可怕的眼睛,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视着被围困在中间的三个人。 所有人的心都像是沉进了谷底,顿时惊惧惶恐的情绪弥漫,每个人的手心都很快渗出了冷汗。 就在此时,金展颜沉声道:“别慌,快想破阵之法。” 他说完立刻蹲下身子,将烛台放在脚下,顺手摸出了后腰上别着的一卷布袋。 布袋展开,此物原正是他随身携带的百宝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十.破阵 唐蜜扫了一眼,这百宝袋中果然应有尽有,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与一般行里人混饭吃的家伙比起来,这里已算出乎意料的齐全了。 她不由又看了金展颜一眼,心里暗暗对他的出身来历更为好奇。 洛玉影负手,原地踱了几步,眼睛则一直紧紧盯着地周围绕着的六盏怪灯,从未离开过片刻。 一番逡巡之后,辗转凝思的眼神微微一定,她默默握拳。 “谁先来?” 听闻此言,唐蜜心中一惊。 从洛玉影的口吻之中可以听得出,她竟像是已有了应对之策。 “姑娘若是不介意,就请先歇着吧。” 金展颜双眸一亮,已从百宝袋中拿出了三个小瓶。 唐蜜讶然,她实在没有想到,在这短短顷刻的功夫里,洛玉影与金展颜就能先后想到破阵的法子,这简直有些天方夜谭了。 此阵名为天罗迷魂阵。 相传,天罗迷魂阵由八卦数术衍生,因阵法变化无穷,阵若迷宫,凡进入阵中者,若不及时破阵,便不得生路。只因这阵中共有六百六十六种天下最奇之毒,而阵中散布之毒,皆随阵法之改变产生不同变化。 但凡江湖中集毒术之大成者,必得先破天罗迷魂阵,这是用毒界不成文的规矩。 因为一旦破了天罗迷魂阵,才可在毒术名家榜上留名,如今能上此榜者,放眼整个江湖,也不过三百五十八人。 三百五十八。 不过这已经是三年前的数目了。 但是想来就算到了如今,总数也不会超过几人。 唐蜜立刻想到一个人。 妖婆。 她竟能平安无事,毫发无损的走出去。 这个人当真不可小觑。 而且以她的年龄推算起来,再加上她的本事,这极有可能是个在江湖中已成名的人物。 更要命的是赤黄二怪也勉强过了这一关,而段三娘的运气虽然不好,但先前也好歹是凭本事逃出去的。 如今又有洛玉影与金展颜这两个强劲的敌手,还有不论什么都往前冲,虎视眈眈的应如松,老奸巨猾,心机赛过老狐狸的百毒神君,更不要说还有最麻烦的白九霄 这里的人还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唐蜜心中感叹一句,不知为何,忽觉有些心灰意冷的茫然。 此时,金展颜已站起身,分别将手中三个药瓶打开,将药瓶中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药瓶三色,各不相同,但药瓶中的药粉看起来却都是差不多的黄褐色。每个药瓶中都只倒出那么一点,三种药粉混为了一团。 唐蜜还未看出这是何种路数,只见金展颜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筒匣。 筒匣是竹节所制,只有手掌长短,金展颜沉了半口气,才小心翼翼的将筒匣慢慢拧开。 筒匣拧开之后,他立刻将其倾磕倒在地上。 唐蜜凝目仔细瞧着,只见不一会儿,一条身形扁平,状如壁虎,体被青鳞的六脚小兽缓缓从筒匣内爬了出来。 对于毒虫毒兽,唐蜜的见识算是很广了,只是这样的小兽确是她从未见过。 小兽爬到地上之后,立刻四处试探着嗅了嗅,它的动作反应十分迅疾,“嗖”的一声,便径直冲到那一堆药粉所在,开始大快朵颐的舔舐。 它的舌头又细又长,妖娆灵活,如蛇信一般,裹挟着药粉在满是利齿的口中进进出出,就像是只吞噬猎物的饿狼,同时发出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吸吮之声。而它的前脚竟还能不停的将一旁散落的药粉聚集到嘴边,只见地上的药粉不多时就被它吞食的一干二净。 见到这六角小兽的种种,见惯了毒兽毒虫的唐蜜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了一种隐隐的不安。 背上青鳞在微弱的灯光下竟有种寒意在闪动,小兽显然意犹未尽,它恋恋不舍的吃掉了最后一点药末之后,突然头一拧,一对翠绿色琉璃珠一样诡异的小眼球竟转向了金展颜。 它似乎认得金展颜是它的主人,长舌一吐,齿间发出一种很尖细的丝声,宛若又在向金展颜讨要毒粉。 此时金展颜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奇怪悠长的哨音,声音很轻但很尖锐,小兽的眼珠转了了转,似并不甘心。它又发出了一阵细碎的鸣叫,与先前不同,竟像是愤怒的呜咽。 金展颜立刻回之以三短一长的口哨,小兽迟疑了片刻,终于才扭回头,伸长了颈椎,开始在空气中嗅个不停。 未多时,它似有所觉察,开始一边嗅着,一边缓缓爬向西南角落中的那盏怪灯。金展颜眼神一定,仔细打量起那盏灯,只见灯芯虽也同其他一样是淡蓝色的,但是这蓝色之中却有一抹隐隐的红光闪烁。 于是金展颜肯定道:“没错,就是它了。” 唐蜜还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一指小兽身边的那盏灯,随即口中又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只见那小兽拧着脖子忽又瞧了瞧,随即六爪齐动,竟灵活的旋绕着攀爬上了灯台。 烛烟丝丝,看似温和柔弱的光,在小兽伸头去触碰之时,骤然变得剧烈异常。小兽几次试探,皆不得靠近,渐生退却之意,围着烛台试探了几圈,竟不再上前。 催促两声亦不见成效,金展颜皱了皱眉,唯有从袖中再次摸出一物,竟是一个精致的银色小盒。 打开小盒,盒中有几粒黑色的小药丸,他取出一颗,发出一声清脆短促的哨音后,便将药丸抛了出去。 只见方才还垂头丧气的小兽突然之间恢复了警觉与灵敏,竟豁然从烛台上跃身而起,一张那满是尖齿的大嘴,凌空就将药丸吞了下去。 再落地时,伴随着一声满足的怪鸣,它昂了昂头,再次朝那烛台窜去。 这次它的行动更加迅疾勇猛,上了烛台之后,虽还有几次被烛炎所阻,但是并不再露出惧色。只见它试探了两次之后,忽然猛地一窜头,一口咬在了烛芯之上。 烛心一断,幽蓝色的焰火骤然熄灭。 而其余几盏灯仿若与此是心心相印,亦先后熄灭了下来,厅中骤然一暗,好在地上烛台犹亮。 六角小兽此时已爬回金展颜的脚下,他蹲下身,将小兽重放进筒匣内,拧好了盖子,才将筒匣放回袖中。 灯虽灭了,阵却未完全破,骤暗下来的大厅之中,四道烟柱赫然在目。 烟柱是自上而下形成的,正是分别从房梁上的四孔中喷薄而出的,金展颜缓步上前,飞袖往烟柱上轻轻一甩,浅白的袖上立刻留下了燃烧过一般密密麻麻的痕迹。 他眼波流动,忽又从百宝袋中取出一只蓝色的小葫芦,拿在手中用力摇晃了几下,拧开葫嘴后,自己用力的深呼吸了几口,又递出道:“二位,请。” 唐蜜眼波流动,先将小葫芦接下,只是晃了晃,一嗅道:“这个是” 一边的洛玉影道:“这是七服安神散?” 金展颜微笑道:“正是。” 洛玉影幽幽道:“用七服安神散,来麻痹人的嗅觉,使我们能安全的避开白骨断肠烟的剧毒,不得不说也是个办法,那就走吧。” 她说完,并没有去拿的葫芦,豁然转身,就像那两道烟柱之间走去。 唐蜜与金展颜愕然,但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洛与影施施然穿过烟柱,发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才回首道:“还不走?” 见她神色无恙,金展颜不由凝眉,终究沉了一口气,屏住呼吸,举着烛台随之亦穿过了烟柱。唐蜜的脸色则有些难看,她咬了咬牙,终于只得也对着小葫芦吸了两大口,才跟着冲了出去。 一到阵外,二人都忍不住喘息,神情片刻尚未恢复。金展颜面色微凝,而唐蜜抚着胸口,美丽的面颊已失色。 反观洛玉影,倒是神态自若,神情丝毫未变。黯淡的烛光映在她柔弱而冰冷的脸庞上,说不出的动人,又说不出的冷漠。 待到这二人神色还转,洛玉影打量着手中的香柱道:“时间还有很多,我们可要去别处走走?” 话音方落,大厅之中的烟柱骤然消失。 唐蜜眼波轻动,缓缓松了口气道:“怎么还要去别处,我看不如干脆就在此拖些时候再说。” 洛玉影转对金展颜道:“金公子觉得呢?” 金展颜并未思忖,立刻道:“不能在此久留,否则只怕生变。” 唐蜜皱眉道:“阵法已破,这里是最安全的,为什么还要到别处去?” 金展颜道:“姑娘此言差矣,这小楼中机关重重,只怕时刻都会变化,这里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我看不如去别处走走,才不至于被困住。” 洛玉影淡淡道:“要走就快些,否则只怕我们又要走不了了。” 原来方才烟柱消失后,此时大厅中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这片死寂却给人一种极不好的感觉,就像是另外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唐蜜亦有所察觉,忽而嫣然一笑,改口道:“也是,我们既然来到了这里,若是不到处走走见识见识,岂不可惜。” 她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再不敢放松分毫。 金展颜一得到答复,立刻开始四下查看,只见上楼的阶梯就在不远处,遂到:“那不如我们如二楼看看,我在前带路。” 唐蜜立刻跟了上去,洛玉影不急不慢,走在最后。 楼梯上有淡淡的光漏下,二楼临院的三面皆是窗,视线自然比一楼要清晰些。 走了几步,金展颜轻声道:“敢问白姑娘一句,方才冲出阵来,姑娘不肯用迷烟,可是有什么更好的应对之策。” 方才见洛玉影竟不惧烟柱,唐蜜便已觉甚奇,只是她什么都没有瞧出来,却也不愿在人前露拙。此时听金展颜的话,似乎也并未瞧出洛玉影是用得何种手段,心中平白得了几分安慰。 只是她口中并不肯有半分示弱之意,唯道:“金公子见多识广,怎么连这都瞧不出。” 听唐蜜之言,金展颜道:“原来唐姑娘已瞧出了缘故,不知可否赐教。” 唐蜜所知并不比金展颜多,此时她亦不慌不忙,轻轻一笑。 “怎么,金公子有此一问,莫非是连我们毒家一向的规矩都忘了么?” 金展颜声音轻轻一滞,随即笑笑道:“是在下唐突了。” 原来他一时好奇,竟疏忽了同行之间讲究的互不探听,看破不说破的道理。 只因这一行中,派系甚杂,各路门道不同,在所用之毒上亦是各有所长,本没有太多互相借鉴学习的必要。 加上在许多用毒的大派中,自家毒术乃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更是不传之秘,所以这些个不成文的规矩,才在这一行中渐渐流传开来。 不想洛玉影却道:“无妨,姑娘若是看出了什么,大可说出来,若是他日能为别人所用,救人性命于危难,也不算是坏事。” 不知洛玉影是真好心,说得是实话,还是瞧出唐蜜根本不可能看穿,所以才有意为难,总是她倒是出乎意料的大方。 唐蜜根本一无所知,若是换了旁人,或许此时只会后悔了逞强,应对不迭,而她只是抿唇笑道:“还是算了,白姑娘想当好人的话,就自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可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 她说完,便立刻闭上了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洛玉影道:“也罢,我之所以不畏那毒烟,只因我之前一直在服用几味药,药中恰有一味黄地草,一味天星,一味芩岐。” 金展颜与唐蜜不由一愣,随即金展颜不由朗声轻笑。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 他轻笑了几声,却又豁然停住,转而道:“姑娘服的这几味都是解毒排毒的良方,难怪见姑娘气血稍弱,可是哪里不妥?” 洛玉影道:“不妨事,不过旧疾而已。” 洛玉影说出的不过只是一个原因而已,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她体内多年剧毒缠身,对某些毒性的抵抗力异于常人,自然不会将这小小毒烟入眼了。 而这些唐蜜自然不会知道,听罢她稍稍松了口气,但脸色又有些尴尬,好在光线浑浊,旁人并瞧不见。 她松了口气的原因是洛玉影不过误打误撞,算不得大本事,但她却也不可能预料得到洛玉影事先服过什么药。 金展颜并不是傻子,他心知方才唐蜜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微微一笑,亦并未拆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一.树 不想洛玉影却道:“看来这位苏婷姑娘是误会了,不过姑娘应该是有更好的法子吧,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这个” 唐蜜微一沉吟,随即柔媚娇笑。 “是我误会那也便罢了,白姑娘虽然不在意,小女子却不敢不守规矩。这样吧,若是一会儿由我出手,姑娘也能看穿我的手段的话,那我们就正好可以交换一下了。” 她的声音虽伴着笑,却更有三分挑衅之意。她为人自负,现在心里亦是极度不服气的。 金展颜摇摇头,似有些担忧二人会因此置气,耽误大局,于是忙岔开话题道:“我想现在倒不必了,还是小心为上,等安全过了这一关,相信一定会有二位一展身手的机会的。” 好在洛玉影并非争强好胜之人,她虽看不惯唐蜜的虚伪,却也不屑于她计较。 不想唐蜜却冷笑道:“那白姑娘可真要好生珍重了,若是一不小心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岂非就没有机会与姑娘切磋了,而且那位白公子肯定就要伤心坏了。” 她突然提到白九霄,洛玉影不得不回应道:“苏婷姑娘莫不是真的对家兄上了心么,难道忘记我先前的提醒了?” 唐蜜眉目微动,笑得更加甜了。 “白姑娘看来并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有个坏习惯,那就是专爱抢别人碗里的东西。何况令兄就算婚约在身,到底并未婚娶,我怎么就碰不得了。” 洛玉影道:“姑娘既知是个坏习惯,就算不准备改一改,那眼力也该是极好的,知道谁碗里的东西可以动,谁碗里的东西动不得,对吗?” 唐蜜嫣然一笑。 “那就要请问白姑娘,不知你尚未过门的未来嫂嫂是什么人了,若是寻常女子,我倒是并不见得有兴趣浪费时间。不过若如白姑娘本人,既本领高强,又貌美如花,小女子倒真打算寻个机会,好生领教领教了。” 话语中带着十足的火药味,她们竟不像是单纯因为方才的事斗气,而是为了一个男人。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洛玉影虽对唐蜜没什么好印象,唐蜜也早在心中暗暗记恨上她了。 若非洛玉影的出现,她的处境便不会如此被动,更不用冒险来和这么多人抢什么毒经。 起初她自认已多番忍让,不过是希图拉拢数量上占据优势的二人,能在小楼之中互相帮衬之外,对于以后的形势也更加有利。可是白九霄没有进来,洛玉影又不识趣,她心中的火早就开始按捺不住了。 金展颜皱了皱眉,只得打圆场道:“好了,二位要争,不如等出去见到白兄之后,当面再说,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倒是头脑清楚,忍不住提醒。 因为此时,三人已走到了阶梯尽头,从盘旋的阶梯一路向上,到了二楼又豁然开朗起来。 众人同时住了嘴,心不由再度提了起来。 二楼光线分明,地上隐隐约约还有些凌乱的痕迹,三人一字散开,却不敢分散得太远。 洛玉影最先缓步上前,因为她发现了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样东西。 烛台虽在金展颜手中,唐蜜也离光最近,但是他们都没有看到。 见洛玉影擅自行动,金展颜不由提醒一句道:“小心!” 地上摆着的是一张红彤彤的面具,洛玉影拿出手套戴上,才将面具捡了起来。 这是翻云鼠来时带的面具,他们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二楼依旧空空如也,被刘一虬撞破的窗子已被重新封起,光线虽比一楼好些,但仍然暗得令人极为不自在。 唐蜜道:“莫非这里又有什么毒烟阵法不成?” 金展颜道:“应该不是。” “哦?” 金展颜道:“姑娘莫非忘记了,刘一虬出事之后,这窗子就破了,当时并未封住。妖婆与那粉蝴蝶进来的时候,窗子还是破着的。” 所以这二楼即便有什么,也定然是不会被流动的空气轻易所影响的。 唐蜜觉得他说得也有理,只得提高警觉,再次打量四周。 二楼并没有一楼那般空阔,洛玉影拿着那面具,沉默片刻,径自走入黑暗之中。 唐蜜正犹豫是否跟上,金展颜却立刻跟了上去。 金展颜刚迈出一步,只听“呼啦”一声,有什么被扯动了,接着就有一阵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来进入这二楼之前,有一道黑色的帘幕遮挡着,破窗也是在帘幕之外的。 帘幕一开,异响扑鼻,金展颜与唐蜜的嗅觉虽才恢复了三分,却也能感知到空气中浓烈的气息。 随后,他们同时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二楼大厅中,赫然生长着一株粗壮而茂盛的树。 树高不过七尺有余,树身却一人环抱不及,最高的树杈上悬着一盏巨大的灯笼。光线温和,将屋子里的氛围烘托的极为安逸。它的树根则浸在一方用青石雕砌而成的石潭之中。 石潭不过一张方桌面大小,潭水浓绿,幽香最浓烈的正是此处。 此时已将入冬,外面早已是枯叶满地,不见生气。可是这棵看似寻常的树却是绿意森森,树上还长着白色的花,犹如春夏之交,生机勃勃。 而再看周围,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花坊。 四周墙面全是生长着的藤蔓,依附攀爬已将所有的墙壁都覆盖住。而地面四周摆放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花盆,盆里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有的含苞待放,有的齐开争艳,竟皆是一色的葱茏繁盛。 空气中隐约着浅浅的暖意,从阴森可怕的一楼走上来,不免如入梦幻之中。 三人都对眼前出现的这一幕惊诧不已,不只因为这个时节不应该有这样的一幕,还因为在这阴森诡异的小楼中更不该出现如此的画面。 唐蜜蹙然凝眉,金展颜面露困惑,洛玉影缓步靠近,对着一整间被花草密布的情形似也说不上哪里的不妥。 金展颜将手中的烛台放在石潭边的一处青石上,开始四处查看。他发现很快那些茂盛的藤蔓生长的极为密集,竟将整面的墙体完全覆盖,不留半点空隙,这就难怪外面看起来整座小楼都是漆黑的,看不到半点光亮。 唐蜜亦不肯落后,也开始到处搜寻,似乎是想从这一片斑驳的丛草之中,发现一两株有毒之物。可是她很快竟发现,这些植物竟是她毕生都没有见过的。而她试过几株,也发现完全无毒,一时竟没了头绪。 而就在唐蜜与金展颜都开始活跃的时候,洛玉影就站在原地,只是仰头看着那一株最显眼的大树。 或许是因为这树的目标太大,而且看起来平平无奇,金展颜和唐蜜倒并没有过多的注意过。 一株树而已,能有什么名堂呢? 难不成还有吃人的本事。 此时金展颜亦检查过周围,也重新走回到树下,见状,唐蜜亦立刻走过来。 “看来他们之前中的那些不明毒素就是来自这里。” 洛玉影未说话。 唐蜜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道:“金公子说得,可是粉蝴蝶与翻云鼠的死因?” 金展颜摇头。 “这种不明毒素的药性极浅,不像是会要人命的东西,不过包括赤黄二怪身上,都有这种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这就是先前他与洛玉影一致得出的结论,当时他们只能判定这是一种草木之毒,而非虫兽之毒。 唐蜜低低沉吟,不觉瞧了瞧洛玉影手中的香。 此时这香才烧去了三分之一,于是道:“那二位可瞧出这里有什么名堂了?” 见金展颜与洛玉影半晌不语,她忍不住蹙眉,手指在鼻前一挡,又道:“实在瞧不出,我们还是先退出去的好,谁晓得这香气中有没有古怪。” 三人彼此相识,似乎是各有心思,但是为今之计,确实已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在三人准备离开之时。 唐蜜忽然惊叫一声,把另外一人吓了一跳。 再看唐蜜的脸色已变了,她的脚步想挪也挪不动,惊呼道:“有人,有人摸我的脚” 红色长裙下,那双精致的绣花鞋面若隐若现,她的腿不知为何竟有些发抖。 脚下只有纠缠的藤叶,可哪里有什么人手。 而屋里子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并没有一个人影,可是唐蜜却清楚得感觉到一定是有什么摸过她的脚面,而并不是碰到什么。 金展颜突然猛地回过神,除了微微抖动的几片叶之外,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见他神色有异,洛玉影道:“又怎么了。” 金展颜沉声道:“刚才有东西在我的腰后拍了一下。” “东西?” “这里有蹊跷,我们还是快走吧。” 唐蜜打起了退堂鼓。 “等等。” 洛玉影旋身,眼睛在屋子里转了转,却似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明显的异常,但是总是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洛玉影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思一般,默然不动。 唐蜜瞧着周围,眼前一懵,但又很快恢复了清晰。 许是方才出阵时,虽然阻塞了嗅觉,屏住了呼吸,但是飘散的毒烟还是多多少少还是沾到了些。 她从袖子里摸出了个一个小袋子,从中取出一枚药丸,吞服了下去。 等到洛玉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低呼道:“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起初她没有说的时候,旁人亦没有察觉,但是现在她忽然一提,唐蜜等人立刻屏气侧耳倾听。 果然,仔细一听才发现,原来这屋子里并不是完全寂静的,而是有一种奇怪的低呼之声,与嚎叫的风声有几分相似。 可是金展颜记得很清楚,今日无风。 或许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天气有种奇怪的闷热,而这屋子里就更热了。 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背脊。 洛玉影却双眸一暗,径自朝厅中央的那棵树走了过去。 此时,紧闭的窗帘之后一道亮光闪过,随后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劈开,隐隐的呼声被哗啦啦的雨声所吞没。 小楼外的院里,几点人影都走到了檐下避雨。 天空已是一片黑暗,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雷声劈落,雨意倾盆,滂沱而下。 望着天空中飘下的雨帘,所有人的神情都不觉凝重了几分。 一双英俊的眼睛里隐藏着闪动的光亮,这一双眼睛从头到尾,都一直盯着那座小楼。 白九霄倚在廊下,为楼中人担忧,闷声不语。 百毒神君那苍老而满是精明之色的眼睛则在四处乱窜,一会儿飘向小楼,一会儿又打量其他人,也不知还在想些什么。 应如松焦虑的在廊下走来走去,似乎早已等不及了,今日的他已比昨晚更加急躁,有几次都险些冲别人发起火来。 金展颜的两位侍女则最气定神闲,并排坐在角落中,也不知是根本不担心金展颜的安危,还是十分自信金展颜一定不会有事。 她们只是时不时的相互嘀嘀咕咕,但从不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 先前百毒神君曾经试图和她们攀谈,应该是想从她们嘴里套些话出来,可惜她们倒很聪明,谨慎到完全不上套。 江雪负手站在廊前,偶尔踱步,偶尔驻足,但是心平气和之下,却隐藏着心事重重。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白九霄的眼睛。 他虽然担心,但是也知道过多的担忧并没有意义。 看来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得了的事。 会与他有关么? 江轻鸿 风凌山庄这个地方还真是有意思,而江轻鸿这个人更有意思。 有意思的地方来了有意思的人,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有意思吗? 连一向不喜欢凑热闹的白九霄都有些动了心,要不是现在被困在这里,他一定要去瞧个究竟。 他想做的事一向是很难回头的,但是这次是被洛玉影绊着,又不能溜之大吉,不知不觉被气氛感染。 他也开始有些焦躁起来。 雷声再次大作,磅礴的雨势更大。 在淋漓的雨帘中,门突然开了,一道黑影缓缓走了进来,正是那个叫冷丰的汉子。 他手中虽然撑着伞,但是身上的衣衫依旧被冷雨打湿了大半,他一走进来,江雪立刻转过身,迎过去。 “有消息了?” 冷丰绷着一张冷脸摇摇头。 白九霄隐约听到他回答道:“数目果然不对,少了六个。” “六个哼,他们果然是有备而来。” “现在怎么办?” “不急,只要那东西安全,我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二.误会 六个。 数目不对。 东西。 从这几个最关键的词句之中,白九霄便有了一个简单的结论。 原来他和洛玉影猜错了。 来的并不是江轻鸿一人,而是有六个人。 至于数目不对,这里戒备森严,难道有人竟这么本事,混入这风凌山庄的外人竟有六人之多。 而东西就不用说了,那些人应该也是冲着毒经来了。 毒经果然无恙,他不免有些失望,似是嫌热闹不够瞧。 所以他只能继续沉住气,留在这里听雨。 没有将伞随身带出来实在算是失策,虽然他未曾在洛玉影面前承认,但是没了伞手里还真空得不自在。 所以,他不由看向了冷丰手中的伞。 察觉到白九霄飘过来的目光,冷丰微微转过头,一道刀锋似的目光比闪电更亮。目光不过只在白九霄面上一扫,见他眼中带笑,便又立刻冷冷转开了。 江雪问道:“那上头怎么说。” “上头交代了,要姑娘管好这里,尽快结束之后,将通过的人带过去。” 江雪点了点头,“我有分寸了,你可以下去了,顾好你自己的伤,再有别的消息让别人过来通知便是。” 冷丰沉色道:“这是紧要关头,派别人来,我不放心。” 江雪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 冷丰冰冷的眼波一沉,沉着道:“在下只是为姑娘不平。” 江雪眸色轻闪,看似不经意的舒了一口气。 “你是指那个人吧。” 冷丰一字字道:“那个人,他凭什么。” 江雪负手,神情中有了一丝心灰意冷,淡淡道:“还能凭什么,当然是凭他的本事。” “凭本事姑娘毫不逊色于他,怎么他一来就再说,我们这里向来不缺少有本事的人。” 冷丰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显得极为愤恨,当真听来是为江雪鸣不平。 不料江雪却依旧并不在意,只冷冷道:“这是上头的意思,上头的意思我们也只有遵从。何况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上头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冷丰皱了皱眉,只好闭嘴不再说下去。 因为白九霄已经走了过来,而且目光一直在瞧着他。 其实他并不是瞧他,而是在瞧他手中的伞。 黑封面的油纸伞,伞很大,撑起来足以遮两个人,用起来也不知趁不趁手。 方才因为白九霄,冷丰才吃过亏的,此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倒是不想同白九霄打交道,一拱手便要走。 擦身而过之时,白九霄抬手一按他的肩头。 “等一下。” 冷丰脚步豁然一滞,慢慢偏过头,目中敌意骤现。 白九霄嘻嘻笑着,只好先收回了手。 “兄台,借一步说话。” 江雪已转身,上前道:“白公子有事?”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眨眼笑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想向这位兄台借一样东西。”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冷丰斜眉,冷声道:“开什么玩笑,在下身上哪里会有公子需要的东西。” 原以为之前的误会应该已经解开了,但是冷丰心中犹沉着一口气,似是怕这口气会不合时宜的发作出来。 江雪道:“白公子,可是有什么需要要吩咐。” “吩咐不敢说,我都说了,我只是想借东西。” 白九霄一边咧嘴笑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拿冷丰手中的伞。 不想这个突兀的动作在旁人眼中竟似被看作挑衅之举,所以他的手还未伸到,冷丰的手就先伸过来,一把搭住了他的腕上。 白九霄嘴角一扬,手掌一翻,反手就搭在了冷丰的臂上。两人暗中以掌发力,手臂一时僵持不动。 冷丰另一手抢先攻出,挥出一掌,掌风赫赫,正冲白九霄前腹打去。只是掌未击中,手肘已被白九霄另一只胳膊别住。冷丰立刻飞出一脚,同样还是被白九霄抬腿拦下,化攻击于无形。 冷丰的脸色已变了,因为他发觉面前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贵公子并不简单,他的功夫远比预料之中要好得太多。旁人亦是大开眼界,只因这些人也都着实没有料到白九霄的身手有如此之好。 就在这情形僵持不下之时,只见一条黑影骤然一闪,便已到了白九霄与冷丰手中,赫然正是江雪。只见江雪出手更为果决,一掌劈下,打的正是白九霄与冷丰二人的胳膊。 这两人几乎同时松开了手,两人又下意识退开半步,距离拉开,僵局立即被打破。 就在局面再度激化之前,江雪已经挡在了冷丰面前。 “白公子,公然挑衅,不知意欲何为。” “我公然挑衅?” 白九霄莫名其妙,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随即一耸肩,朗声笑道:“哎呀,误会了,我都说只是借东西。” “借东西?” “嗯,就是借这位兄台手中的东西喽。” 江雪回过头,发现冷丰手中的确握着一把伞,随即神色一松。 “原来白公子是要借伞。” “当然是借伞,不然怎样呢,难道还敢在这地盘上故意找你们的麻烦不成。” 白九霄无奈摇头。 “喂,借不借,不借就算了。” 江雪立刻道:“借,当然借。我说过在这里,对于诸位,我们有求必应。” 她说完,便对冷丰伸出了手。 握着伞柄的手用力一紧,冷丰犹豫了一下,却也只能双手将伞递了过去。 接过伞,江雪的手指在伞身之上轻轻一抚,随即笑了笑,然后便将伞拿到了白九霄面前。 “公子要这个,大可开口就是了,根本不必亲自动手。” “能自己动手的时候,我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的。” 白九霄瞧了一眼,心知绝不是怄气的时候,只好欣然将伞收下了。 收下伞,他也便走开了,其余人也渐渐收回了戒备的目光。 江雪旋身,看了看院子里滂沱的雨势,对垂手站在一旁的冷丰道:“大雨不便,你就暂且留下。” “是。” 走回远处的白九霄重又依靠在了墙上。 又是接连的几道闪电划过天际,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一般嗡鸣的雷声,雨势愈发的重了。 像这样滂沱的秋雨,已不知几年没有见到了。 不是秋雨渐少,而是因为他看雨的时候并不多吧。 下雨的时候,只要能找到一个遮风挡雨的檐头,他就绝不会留在外面的。 此时天气将寒,冰冷的雨稀里哗啦落在庭院里,庭院中已经积了不少水,核桃一样大小的水泡像是煮沸了的水咕嘟咕嘟作响。 一阵寒意随着飘渗的雨丝而来,出神之际,白九霄突觉胸口又是猛地一恸。 不过这剧烈的疼痛只是极为短暂的一阵儿,他刚下意识捂住胸口,胸口的疼痛又像是立刻消失无踪了。 这大概是洛玉影给的毒药发作了。 白九霄微微蹙眉,不由翻过一只手掌来,看着有些发红的掌心。 站在远处的江雪目光流转了一圈,看似无意,但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她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想不到他的内力竟如此深厚,吃了你一掌,非但毫发无损,还能再与你交手。” 冷丰诘口道:“早知如此,之前我便不必手下留情了。” 江雪微笑。 “你也不过懊恼,中了你的毒掌却并无大碍,除了他本身底子不错之外,多半是那位姑娘的功劳。” 冷丰思忖。 中了他的毒掌还能安然无恙,一定是有人及时替他解了毒,所以方才白九霄和他交手时才谨慎多了。 他不由惊讶道:“可我这掌法之中所藏之毒是姑娘配制的,怎么那女子也能解得?” 江雪淡淡一笑。 “这世上剧毒皆有解法,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要你与那姓白的再纠缠了。” 洛玉影的本事江雪已耳闻一二,凡是能送到这里来的人,十人之中她倒能记起八人。 只因先前将他们送来的人早将这些人的情况汇报了个大概,因而她对这次进入小楼三人的结果才更加期待。 冷丰心中却不免惊骇,沉默了片刻,随即道:“正因如此,现在只有这姓白的一人在外,要不要属下” 需不需要他做什么,冷丰未曾言明。 江雪却立刻会然,冷冷道:“不必,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现在却是最好的机会,姑娘若是需要,等一会儿我自然有办法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到时只剩下姓白的女子一人,就算她能走到最后,我们也不必怕她” 不想江雪压着声音厉喝道:“糊涂,你听着,从现在开始,绝不能轻举妄动。” 她沉了口气,又缓了缓语气道:“姓白的丫头就算真能走到最后,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但若在这过程之中,你我稍有差池,被人给揪住了短处,那才当真是万劫不复。” “那东西” 冷丰还想说什么,江雪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只好豁然住口,不再多言。 许是站得太久,白九霄慢慢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犹在东张西望,却始终还是要落在那小楼上的。 此时不知小楼中的人是什么样的情形。 香已烧了一半有余,之前他似乎隐约瞧见二楼曾有灯光一闪,那时候还未如此的雷电交加,他自信自己绝没有看错。 可他却不知那时正是金展颜在检查帘幔,不经意间扯动了钉在墙上的帐子,让小楼中的灯光飘了出去。 方巧那个时候小院外传来一阵的骚乱,这里的人虽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注意力就不免被外面的环境所吸引,所以瞧见那光亮的人并不多。 不过白九霄想起方才小院外的骚乱,倒还真觉得有趣的很。 大概便是风水轮流转,平日喜欢在别人家杀人放火的,今日倒也自家后院着了火。 骚乱之中,冷丰来过一次,白九霄的眼光何其敏锐,一眼就瞧见他身上的黑袍有一角是烧焦过的,而且他鬓边的发上还粘着几片细小的灰烬。 他来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一点慌乱,但是江雪嘱咐了几句之后,他便匆匆又走了,而他走时脚步明显比来时要沉稳多了。 说起来,今晚最忙就要数冷丰了,这片刻的功夫,他已进进出出不下三次。 现在他又不知在和江雪嘀咕什么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本就小,加上此时雨声渐紧,白九霄再想听些也听不分明了。 何况时间越久,他也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总是时不时就忍不住要往香炉中去看。 对于外面的人来说,等待就是一种漫长的煎熬。 而对于小楼中的人,每一刻却都是惊险万分。 唐蜜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倒吊在了树上,她挣扎着想动,吊着手腕的藤便缠得更紧,她立刻骇然惊叫,转头却发现一旁的树干上也挂着一个人。 金展颜是趴在树干上的,身上缠覆着藤蔓,人似乎有些意识不清。 唐蜜慌忙大叫了两声,发现金展颜并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惊慌的去寻洛玉影的下落。 她倒并非担心她,而是想着如今只有洛玉影这一个希望。 树下厅中,洛玉影就站在那里,竟似在对她盈盈微笑。 唐蜜忙叫道:“救我,救我们” 洛玉影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冷冷道:“救你?你是说要我救你?” 面生生的一张脸,就像是死人一般毫无光彩,她盯着唐蜜,忽然又笑了笑。 “你怎觉得我会救你呢,姑娘你太天真了。” 此时,她竟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她的笑容看起来冷漠而邪恶,充满了令人厌恶的得意与高傲。 唐蜜心中又惊又恨,一张比花朵更娇艳的面容早已失色,她慌乱叫道:“你,你当然要救我,你若不救我,怎么能安然走出这小楼!” 她的声音在颤抖,说话已毫无底气。 洛玉影果然丝毫并不放在心中,不过只来回踱了几步。 此时又有人呼道:“白姑娘,你该救的人不是她,而是在下呀。” 这声音赫然正是金展颜。 洛玉影缓缓抬起头,目光略过唐蜜,便只到了金展颜面上。 “你?我又为何要救你?” 金展颜的神情就镇定多了,但也极为冷漠的说道:“姑娘莫要忘记,方才破阵的人是谁,你现在放开,我们两个联手,不但能走出小楼,还可一起将毒经抢过来。” 唐蜜心中已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洛玉影沉吟片刻,果然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我是需要一个帮手,是该救你。” 她眼波流动,忽而一挥手。 只听“嗖嗖”两声,正是交织在一起的藤蔓发出的,再看金展颜,他已身形展动,轻飘飘的落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三.小门 金展颜一落地,便悠闲的整了整衣衫,对洛玉影露出了一个极为心领神会的笑容,不过眉眼之间瞧来俱都是令人心寒的冰冷与狡黠。 “金公子,金公子救我” 见洛玉影无望,唐蜜只得再向金展颜呼救。 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可是金展颜并不理会于她,只是走到了洛玉影身边,举止亲密的伸出手来,搭在了洛玉影的肩头。 洛玉影嫣然冷笑着,缓缓抬眸,用那种形容不出的黯淡目光凝视着金展颜。 “听到没有,她要你救她。” 金展颜冷冷笑着,伸手在洛玉影的面颊上轻轻一抚。 “当然听到了,我并不是聋子。” “那你为何不救她?” “对这样的女人我并不感兴趣,我喜欢的是你。” 洛玉影淡淡一笑,仰面翘眉瞥向树上,又柔声道:“那你可要我出手救她?” 金展颜悠然笑道:“对于帮不上忙,只会束手束脚的家伙,我看还是不救得好,也免得徒惹麻烦。” “你” 唐蜜的心中悲愤交加,此刻那双本是柔情似水,妩媚多姿的眼睛里只剩下满满的一片怒火。 “金展颜,你好狠得心。” “狠心?若论狠心,谁又比得上姑娘你呢?” 这声音虽还是底下人发出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变了。 依旧是男子之声,但这口吻听来更加磁性,满是倦怠慵懒,却并非是金展颜的嗓音。 唐蜜吃了一惊,惶惶然之间兀自想起那声音正是白九霄的。 再看洛玉影身边的人不是白九霄,又会是何人。 只见洛玉影依偎在白九霄怀中,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两人就那样拥在一起,目光却俱都是冰冷之色。 唐蜜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正在惊讶金展颜怎地就换成了白九霄,却也全然顾不上,忙换了种语气,喜动颜色道:“白公子,你来了便是最好,你快劝劝她,我我可是说好,与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么,我怎么不知道?” 洛玉影侧眸,对白九霄娇嗔一声。 白九霄笑了笑。 “我是答应过,不过一则还是要看你,二则也要看唐姑娘是否识趣了。” 唐蜜用力挣扎了几下,只觉手腕疼得更紧,她被吊得太久,已有些喘不上气,此时痛苦的呻吟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九霄揽着洛玉影,昂首上前道:“呦,还以为唐姑娘是个聪明人,总不会是个要东西不要命的主儿吧。” 唐蜜咬牙,额上现出青筋,她喘息了几下,终于恨恨道:“好,那东西我不会再争了,快放开我” 这声音已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唐蜜只觉自己的皮肉都快要撕裂了。 白九霄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洛玉影道:“既然唐姑娘如此识趣儿,你看如何?” 洛玉影眼波四转,冷冷道:“要我看也不怎么样。” “哦?” 洛玉影嫣然一笑,伸手扯住了白九霄的衣襟,柔声道:“论下毒解毒,她皆不是我的对手,论抢男人,她也争不过我。要你说,这样的人,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白九霄竟也附和的笑了笑。 “也对,你说的话总是格外有道理的,不过我们也不能救这样放着她在树上吧。” 洛玉影抿唇略一思索,道:“是啊,吊在这里晃着总也碍眼的,金公子,替我解决了她,好么?” “姑娘发话,岂有不好之理。” 话音一落,唐蜜瞳孔一缩,只见一旁的树杈上站着一个人,正是金展颜。 唐蜜已知面前人杀心正起,心中惊骇恐惧更甚,她颤抖道:“你,你们想做什么” 金展颜冷冷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按照白姑娘所说的,解决了你,我们便少了一个对手。” 他说完,又自袖中掏出那个筒匣,缓缓的拧开了盖子。 盖子一开,一道绿得诡异的光窜了出来,一下就到了唐蜜身上。 唐蜜只觉有什么冰冰冷冷的东西落在了肌肤上,她全身立刻因惊悚而颤栗,然后她便感觉到那东西在摸索着,从她的耳侧到脸颊,再到脖颈 她拼了命想说话,想要喊叫,但喉咙之间却像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不住的挣扎着,直到亲眼见到那六腿小兽从她起伏的胸口爬过,一点一点爬进了敞开的衣领,然后张开了那满是锋利尖牙的嘴,朝她的皮肉狠狠咬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惊叫,她猛然坐起身,将本偎在她身前的人撞倒在一边。 金展颜回过头,见洛玉影已倒在了地上,唐蜜倒是醒了过来,不免忙走过去。 “唐姑娘,你终于醒了。” 唐蜜却已一跃而起,凌空一个翻身,退跃出很远,右手一挥,随即抛出的竟是几枚霹雳烟雾弹。 她显然已失去了理智,出手完全不管不顾。 金展颜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只能飞身而起,扑向了洛玉影。 两人就地一滚,避开了两枚霹雳弹,但第三枚却正好打个正着,金展颜无奈之下只得用手臂去挡。 霹雳弹就在与手臂的撞击中炸开,好在威力并不是很大,不过呛人的烟雾中带毒,金展颜与洛玉影忙掩住口鼻,步步退开。 等到烟雾稍淡,金展颜展袖一扫,道:“不好,人不见了。” 一阵冷意灌入,洛玉影打了个寒颤,目光不由看向最远的角落,角落中竟有一处的藤蔓皆被扒开,露出一层木门。 木门开着一条缝隙,大概是唐蜜进去之后匆忙间忘记将门关紧。 想不到这霹雳弹的烟雾着实厉害,金展颜脚下微步踉跄,忽然有人搀扶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吧。” 金展颜咬着牙,沉色摇了摇头,毒烟并无碍,只是右手的伤更重些。洛玉影摸了摸袖,发现金创药竟然不在,才想起之前留给了白九霄。 屋子里并不通风,洛玉影退后数步,将与走廊之间半挡着的帘幕完全拉开,好让烟雾尽快散开。 金展颜捂按手臂,后背抵在柱子上,眼睛只瞧着那扇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门。 屋子里的烟雾散开倒极快,满地的凌乱显露无疑。 洛玉影沉了一口气,慢慢走到了大树前,一把将深深插在树上的匕首拔了出来。 匕首上黏着淡红色的液体,伴随着一种极为浓郁的芳香,说不出的令人反胃。 洛玉影将刀刃在树干上抹了抹,走回金展颜身边。 金展颜刚刚替自己敷过了药,他随手扯了一块幔帐,就想将伤口包扎一下。 “我来吧。” 洛玉影接过布条看了看,便随手扔在了一边,揪起裙角,用匕首划下一条。 昏黄黯淡的灯光下,洛玉影麻利而又仔细的替他将手包扎好。 “这里条件有限,出去之后再处理吧。” 她收起匕首,金展颜露出苦笑。 “多谢。” “该道谢的人是我,方才要不是你,现在受这火灼之痛的就是我了。” “一时痛楚倒罢了,不过姑娘貌美丽质,还好伤得是我,若是不小心伤了姑娘,身上留下疤痕,那当真是遗憾。” 洛玉影淡淡道:“公子这话倒言过其实了,身体发肤不过皮囊,容貌美丑亦然。见公子文质彬彬,颇有风度,想不到却也会说出这样肤浅的话来。” 金展颜微微一笑,“姑娘貌若天仙,容貌绝艳脱俗,自然是不会明白那些因样貌丑陋,而备受煎熬之人的痛苦。” 洛玉影却不解释,只随口道:“若是要我选择,我倒宁愿要一个自由不受拘束的灵魂,而非一副空有美貌,内心从来得不到安宁的躯壳。” 金展颜抿唇,优雅一笑,用一种有些深沉,却又不乏自信的语气道:“人各有志,但希望有这么一天,我与姑娘都能心愿得偿。” 洛玉影并未深品他话中之意,眼波在四下扫了一圈。 “方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嗯,你我之前的推测不错,这大概就是北海蓬莱宫中会摄魂的魔树了。” 金展颜整了整衣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那一株树,恢复如常的神情沉了几分。 “什么魔树,现在你也应该知道。所谓摄魂,也不过是因为它的根在水中会散发出一种能使人神志不清,严重者还能产生幻觉的气味。” “这就难怪粉蝴蝶,还有翻云鼠他们除了中毒之外,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外伤与内伤。想来他们一定因为幻觉,才像苏姑娘方才那样神智错乱,互相厮杀” “不过公子与苏婷姑娘都用过安神散,为何她还会发作呢?” 金展颜摇头道:“大概因为你我都有备而来,原本以为服用了七觉安神散,便可一举两得,想不到还是免不了中招。” 昨日在小楼外,他们二人一席谈话,便早有了揣测。 除了妖婆之外,每一个从小楼出去的人除了剧毒攻心,都有些神智不清,他们便认定这小楼中肯定有毒物能够迷惑人心智,加上金展颜最先检查尸身的时候,从翻云鼠的衣襟上发现了一片翠绿色的树叶,他立刻就想到了东海蓬莱神宫的魔树。不过蓬莱神宫远在万里之外,魔树的树叶骤然出现在这里,说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好在金展颜还知道另外一个江湖之中的不传之秘。 相传在三十年前,毒仙沈蓝衫就曾探访蓬莱神宫,并与蓬莱神宫中一位大悲上人交过手,临走更带回了一株魔树之苗。 怎奈魔树树性奇特,在中土难以培植,沈蓝衫起初也不过是想研究这魔树,以为练毒所用,后来久植不成,便唯有放弃了。 只是不知这株魔树树苗后来落入何人之手,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位高人将魔树培植成功,直到现在落在江雪等人手上。 这是近百年间,关于蓬莱魔树唯一最新的消息。 所以金展颜记得很清楚。 不过此种魔树只在传说中出现,从未有人真的见过。 想不到今日,他们竟能一饱眼福。 因为金展颜的告知,洛玉影才会早有防备。只是唐蜜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方才打量着株魔树的时候,才会不小心中招的。 起初,他们倒并不能断定那气味有毒,在一番检查,并无头绪之后,金展颜也觉得这树甚为危险。 恰好唐蜜提出先退出去再说,他们便准备出去商量,只是想不到那时他们已经开始有了幻觉。 开始是自己鬼鬼祟祟,觉得草丛中有东西,后来唐蜜便晕倒了,而洛玉影与金展颜也开始觉得乏力。 就在关键之时,还是金展颜灵机一动,忽而记起古书上似乎曾有记载,“魔树如有魂,放血,毒既止。” 寻常人只以为,这句记载是说,中了魔树毒者只要放血,便可解毒。但是金展颜却领悟到,所谓“血”,并非人血,而是树血。 人受伤之下,自会先一步自保,树既如人,便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虽然意识不清,但金展颜还是夺了洛玉影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树干。 但是在想不到的是这个方法竟然有用。 想不到这树看起来粗壮,树干极为柔软,一刀下去就将树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 弥漫的香气果然立刻就淡了。 洛玉影与金展颜瘫在地上,喘息片刻,都渐渐恢复了些体力,唯有唐蜜昏迷的时间要久很多。 想不到这魔树能使人产生幻觉,等他们将唐蜜唤醒,不想还来不及解释,又发生了突然的变故,唐蜜竟像发了疯。 如今,局面有些出乎意料。 因为唐蜜已然不知所踪。 难怪二楼没有通往三楼的楼梯,原来藏着这样一道暗门。 方才这一片唐蜜检查得,她肯定一早就发现了小门,但却没有声张。方才情急之下,她看到幻觉,慌不择路。 小门的缝隙不知何时缓缓开得更大,看着那道黝黑的门,金展颜稍陷沉思。 洛玉影走了几步,将掉在地上的香捡了起来。 原来不知何时,这香掉在了地上,竟已熄灭了。 香还剩下一大截。 她只好将香再次点起。 洛玉影道:“金公子现在是如何打算的。” 金展颜看了一眼那小门,道:“我看唐姑娘冒然进入,恐怕是凶多吉少。” 洛玉影却道:“是吉是凶,要进去了才知道。” “姑娘准备进去?” “是。” 洛玉影本是个面冷心硬之人,正因如此,她做起事一向果决,很少瞻前顾后。 金展颜眼波流动,一咬牙,道:“好,既要同进退,在下也便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四.雨战 院子里,风雷不减。 白九霄一直仰头紧紧盯着小楼,虽未瞧出什么端倪来,隐约也有些心神不宁。 方才是几枚小型的霹雳弹,外面雷声雨声不停,竟似很难察觉。 香已越烧越短,但是他却一直嫌香烧得慢。 于是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将香炉端起。 见此,冷丰立刻警觉道:“你做什么?” 白九霄不理会他,只悠悠道:“不做什么,外面雨大,只怕不小心熄灭了这香火,耽误了大事岂不麻烦。” 他一手端着香炉,走到墙根,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将香炉稳稳放下。 气氛又恢复了沉闷。 不过从这个时候开始,所有人的目光不再去瞧小楼,反而都去盯着剩下的小半截香。 以香的燃烧速度,再有一盏茶时间也便差不多了。 白九霄默默握拳,只希望一切顺利。 其实他本不应这样想的,只要洛玉影能平安出来,能不能通过这所谓的第一关,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事。 看来之前洛玉影虽答应的好好的,但显然丝毫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想不到她如今竟也会敷衍人,变得不老实起来。 不过以他对洛玉影的了解,既然她已抱定主意非要通过不可,即便性命攸关,她也很难回头的。 所以他竟也只有由着她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此时小楼中依旧毫无动静,虽然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但却也能料想到此刻里面的人或正在经历这生与死的考验。 他的心越来越紧,心里越来越慌,一口气提着不上不下的,简直快要将人憋死了。 好在此刻,一阵风突然吹过,香终于完全烧成了灰。 白九霄豁然长身而起,身形一掠,便到了江雪二人面前。 “到了!时间到了!” 他这一大呼,旁人皆自沉寂中惊起。 金展颜的两侍女立刻上前,百毒神君与应如松也只好跟了过来。 江雪傲然瞧了一眼香炉,淡淡道:“果然,只可惜香是燃尽了,不过人嘛” 她看向了小楼,所有人都看向了小楼。 毫无动静,静默在雨幕之中的小楼看起来铁一般深邃冷漠。 白九霄一手握拳,紧紧握拳,沉了一口气,突然冲进了院子里。 冰冷的雨当头浇下,他竟忘记了撑伞,一个飞身,跃上了屋檐。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忙追到廊前。 冷丰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江雪,江雪却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直到有人沉声道:“江姑娘,你还不准备管一管么?” 说话的是百毒神君。 应如松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眼神中似有些许不满,百毒神君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显然已引起了他的反感。 江雪沉吟了片刻,见那道白影远去,她只一挥手,冷丰便像一道风一般追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俱都再次聚集。 两个侍女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的眼神似在征询,另一人却摇了摇头,所以二人终究没有行动。 脚下是湿滑的屋檐,白九霄一手牢抓窗棂,身体方贴上二楼窗外,另一只手猛然一挥,伞尖便狠狠戳在了窗户上。 哪知这窗户竟纹丝不动,一则窗扇格外加固过,二则这伞也不过是普通的伞,并非他那一把可作神兵的利器。 白九霄皱眉,暗暗加大力度,准备再试一次,不想手未来得及挥出,身后一阵凌厉的杀气已至。 白九霄闪身一躲,一脚已飞踢在他方才踩在的屋檐上,只听“呼啦”一声,瓦片四碎,石块迸裂,白九霄知道避无可避,因而未再闪躲,只反身迎上。 溅起的瓦砾飞窜而过,皆是刀一般的锐利,白九霄偏头躲过冷丰的一击,左面脸颊一侧却被划出了数刀狭长的口子。 白九霄转过头,恨急道:“别拦着我,否则我不客气!” 冷丰厉色道:“这话正是我要对阁下说的,再不住手,后果自负。” 白九霄冷笑三声,畅快道:“也好,反正我早就看你们这些人不顺眼了,速战速决,别耽误了小爷的大事。” “求之不得!” 话音方落,一道锐利的剑光自他腰间乍现,晃得刺眼。 白九霄不肯落后,手中伞一张,人亦翩翩而起。 两条光影一白一黑,从二楼屋檐一直打到房顶上,从房顶缠斗回二楼屋窗檐边,直到落在院子里。 白九霄急于一分高下,好尽快将这麻烦鬼甩掉,可是冷丰却是认真得很,一直步步紧逼,白九霄虽一时不得摆脱,倒也不曾让冷丰占到便宜。 不过交手之间,他亦觉不可大意,因为心知冷丰有伤在身,白九霄不愿与他认真,但是一经交手,他才发现冷丰的武功根基不弱,一把剑更是用得轻灵犀利,时常有惊人之势,令人侧目。 只是白九霄虽顾及冷丰有伤,冷丰却丝毫并不手下留情。 实在被他缠极了,白九霄也有些动了怒,骤然再踢出一脚,气势与功力则全然不同了。 此时他方开始用真力,不想三招未过,冷丰的招式竟开始急转直下,虽依旧灵活,却也有了空隙。白九霄正欲飞身上前,尽快了结之时,不想胸口再次猛然一恸,挥出的拳缓了半刻。 就因这半刻,却被冷丰抓住空隙,他凌厉的一剑刺出,正朝白九霄咽喉。白九霄又只得闪退数步,手中伞花同时飞舞,将纷飞的雨帘旋成了一条水龙,猛地撞向冷丰胸口。 伞尖不过轻轻一撞,不想打在冷丰身上,他却重重的摔了出去。 只是冷丰并未撞在地上,因为江雪及时出手,借力一挡,她的身子亦不由一颤,连退数步后,好不容易才在湿滑的地上站稳脚。 一柄幽幽在手,白九霄单脚着地,绣金的靴尖转绕还转,一席白衫飘动,如同风车飞转。 在场所有人都未想到,白九霄的武功竟有如此之高。 就连江雪也颇为惊讶,忙呼道:“阁下且慢” “慢”字才出口,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小楼的门再次被撞开。 众人皆被这声巨响所震,一排惊惧的目光齐刷刷都看向那小楼,因为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这阴森诡秘的小楼中忽而传出一阵玲珑动听的笑声。 除了这轻悦欢快的笑声之外,另有抚掌赞叹之声,兴奋跃足之声,衣袂联动之声不过后者皆细碎,转眼便被风雷之声所吞没。 小楼的门是被人从内震开的,不同于先前,这次只被震开了一扇,一眼望去黑洞洞,甚是怕人。 风声更紧,雨意更重。 站在雨中的三人衣衫皆已湿透,连眼睛也被雨水打的睁不开。 白九霄反应最快,当机立断,立即健步冲向那小楼。其余人皆停顿了一下,亦相继奔了过来,冲在最前的除了江雪,就是那两个侍女。 她们看起来虽柔柔弱弱的,但是功夫却着实不赖,轻功的身法也极高超,仿佛并不在江雪之下。 白九霄一把甩去脸上的雨水,只听那柔媚的笑声更加欢腾,隐约间似乎像是唐蜜的声音。他的心中又是一惊,方自准备冲进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忙道:“公子,等等!” 两侍女随后而至,白九霄本不欲理会,见是她们又觉奇怪,只道:“还等什么?” 圆脸少女急道:“当然是等他们自己出来,公子莫非是要让我家公子与白姑娘之心血都白费了么?” 白九霄蹙眉。 此时站在一旁的江雪道:“不错,若是有人现在冲进去帮忙,不论他们出来是死是活,结果都只能作废了。” 白九霄哼道:“我不管这些,我要管的只有他们的死活。” 话一出口,有人轻笑道:“白姑娘可听见了,令兄如此沉不住气,险些坏了我们的大事呢。” 声音赫然正是从门内传出来的,笑声虽轻,气息听来却沉稳如常,众人立刻听出说话之人便是金展颜。 接着一个冷冰冰,却不乏温柔的声音回答:“现在大家一定都晓得了,家兄本就是这种一点就着的急脾气,免不了总要人操心的。” 说话的不是洛玉影,又会是谁,白九霄的心忽自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骤然一动,随即才渐渐疏散了堵在胸中的那口气,不想心神牵动之间,前胸的一阵痛比方才交手时还更深了些。 听着两人语气悠闲的一唱一和,对话间毫无半点紧张与不妥,想来应是安然无恙的。 原来是空担心一场,白九霄微微愣了一下,简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在所有人之中,他的担忧表现最甚,此时倒显得是他过分紧张,小题大做了。 说话间,那柔媚灵动的笑声却竟还未停止,而且越来越近,很快一张如花的面容便娇笑着第一个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唐蜜。 此时她脸上的面具已不知去了哪里,黯淡的黑夜里瞧不清她的容貌,直到她花枝乱颤的一步三摇,从门中走出来。 一张精致而光洁的面容微微带红,说不出的娇羞,形容不出的美艳动人。 她玩转着辫梢,一双桃花般含情带笑的眼睛里闪动着水灵灵的波光,波光闪动,却又带着一种朦胧的失神,木然的有些迟缓。她痴痴笑着,笑得竟像个开心极了的孩子。 白九霄微微蹙眉,似乎瞧出她有哪里不对劲。 “呀,你们你们是谁,不要过来!” 她娇呼一声,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慌的怯意,她慌忙的退了几步,竟再想退回到门里去,白九霄演技手快,一把将其拉住。 唐蜜吓了一跳,更加慌张,一边手脚不停的挣扎,一边大叫道:“不,我不敢啦,我再也不敢啦!放开我!” 她大喊大叫,行为仿佛已失常,众人面面相觑,不免既是惊骇,又迷惑。 眼见就要制不住她,白九霄无奈,唯有一抬手,在其颈后的睡穴上力度适中的猛然一击。唐蜜身子一软,险些昏在地上,被白九霄一手协住。 唐蜜的叫声消失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门里也像没了动静。 白九霄忍不住气道:“怎么,还不舍得出来?” 他方叫嚣一声,门中果然有脚步声传来,走到门边,所有人都看清是两人是互相搀扶着走出来的。 起初,众人都以为被搀扶着的人是洛玉影,直到他们走出门来,才发现竟是洛玉影扶着金展颜。 金展颜的脸色并不好,被包扎过的手臂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疼,稍微动弹就疼得要命。 “公子” 见其略有狼狈之色,两侍女忙上前,从洛玉影身边扶过了金展颜。 洛玉影戴的帷帽亦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月色般清冷的脸庞未施粉黛,她面无表情,与她一贯的态度一样,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柔弱而冰冷的的神情虽然静默沉寂,却十分美丽动人,纯洁得就像是未曾沾过俗尘的白雪,还有那双奇特的眼睛,与娇艳的唐蜜相比较,有一种更为神秘的吸引力。 只是她面少血色,毫无生气,恹恹的几分病态,看起来弱不禁风,更显柔弱,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瓷器。 百毒神君关切道:“金公子可是受伤了么,还有这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本是问洛玉影的,不想洛玉影竟完全不理会他,只走到了白九霄身边,看了一眼被白九霄胁住的唐蜜。 金展颜答道:“无碍,是方才不小心,被苏姑娘误伤的。至于苏姑娘嘛,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时头脑不清吧” “原来是受了惊吓,这倒是奇怪了。” 百毒神君笑了笑,狐狸般的眼波流转,似乎又在打什么算盘。 江雪似乎不愿他们交谈过多,插话道:“好了,几位既已出来,就请到另一处地方休息,冷丰,帮忙将苏姑娘带过去。” 闻听此言,白九霄如遇大赦的松了一口气,呼道:“早该如此,接着!” 说完胁着唐蜜的手臂一摆,他便将人丢在了冷丰身上,冷丰瞪了瞪眼睛,却只好将人接住。 冷丰只得将唐蜜扛上肩头,冷冷道:“几位,请。” 小院周围皆是环廊,冷丰绕廊先行,两位侍女扶着金展颜随后,洛玉影似乎心有挂念,走了两步,终于又回过头朝那小楼看了一眼,眼神极为复杂。 “怎么,与人共患难了一场,舍不得走了不成,不过我看人家倒是走得飞快呢。” 白九霄幽幽的说着风凉话,洛玉影却只当没有听到,转过头才道:“方才在外面一切可安好?” “好,好得很。不过我看你们在小楼里更不错吧,只是苦了我们这些等在外面的人,无端端的牵肠挂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五.梦似幻 洛玉影细眉轻蹙,扶着墙的手微微一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眉宇之间又现出痛苦,微冷神情中的那抹坚毅戒备之色也顿时泯灭全无。 白九霄的满腔忿忿倏而一顿,他无奈道:“喂,你还好吧。” 洛玉影微微摇头,扶墙欲前行,方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空,身子已被白九霄抱了起来。 “我可以的,不用你” 话未说完,白九霄冷笑。 “方才见你扶着金展颜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好得不得了呢,不过既然不行,就别硬撑,明明自己还照顾不好。” 闻听此番数落,洛玉影挣扎了一下,喘息道:“你放下,我说了不需要” 白九霄不得不加重语气道:“好了,能不能不要让人这么操心,天天对着你已经够让人烦了,拜托你就安生些吧。否则,我立刻就带你走,你也不用再想打什么毒经的主意。” 口吻虽重,却听不出办法不耐烦的语气,反倒全是无奈的忧虑与焦心。 他好似在对她耍脾气,但同时似又在关心她。 不过洛玉影却没有多想,只是眸子轻轻眨了眨,打量着白九霄,不掩惊讶道:“你你改变想法了?” 白九霄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而且之前他没有急着进楼也说明了这一点,不过洛玉影似乎还要得到他亲口的肯定。 白九霄白了一眼,眼神中全是无奈。 “瞧不见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么,我一向最讨厌下雨天出门的,这次是你的运气,且看看你到底能到什么地步吧。” 洛玉影微微沉吟,轻轻呢喃了一声。 “多谢。” “不过你也别得意,我可是一个随时会改变心意的人,所以最好别惹我。” 白九霄一扬嘴角,懒散的脚步更快了。 洛玉影偎在他的怀中,心情百感交集,竟像是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白九霄明知她进楼之后,定然就绝不会自觉故意认输的,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铁了心是冒着随时与白九霄决裂的风险而在继续着。 因为从一开始,她便是打定主意,非要拿到毒经不可。 这一点白九霄同样清楚,不过在房中那些话,她也并非是有意敷衍白九霄,而是因她确实也曾真的动摇过。 这个世上,能动摇她的心的人或事并不多,不过每次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她还是会受到影响,一如从前般,内心再难平静。 不过好在她今非昔比,如今的她再也不是被所有人揉捏在脚下的那团泥巴。 所以这一次,她非要留下不可。 她不是在赌气,却也在赌气,赌的就是自己能不能过去心中那一关。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只能短暂的避开,却无法永远的逃避。 这几年她早已明白。 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或许终归还是逃不过自己心中的那一方恐惧。 这一次,她终于逃够了,也不想再逃。 在她内心当中,复仇的信念让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消灭掉内心的恐惧,或许她这一辈子都要被那可怕的梦魇所折磨了。 看着白九霄那张如春风般明媚而朝气的面容,她忽觉得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想那些只会破坏人心情的事情,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许是在小楼中经历的一切太过紧张,许是她羸弱的身体早已透支过多,短短的几步路,她竟然睡着了,在白九霄的怀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弥漫的沉色,长夜将近,曙色未现,一场雨似将夜拉得更长。 洛玉影许久没有睡得这么沉稳过,大抵是受了毒阵的影响,先前不论什么样的安神药都不能使她在疼痛中得到稍显松弛的,这一次她竟睡得格外的好。 一次安枕无忧的睡眠,对于旁人或是再寻常不过,于她来说,却像是一场久违的恩赐。 只是洛玉影自己从未觉得辛苦。 从小到大,她所经历的除了身体上的痛楚之外,还有便是内心中极度的不安宁。她从未得到过平常人本应得到的那些小小的幸福,所以即便是在这风华正茂的岁月当中,她亦是踽踽独行,活得艰辛。 不曾得到,永远体会不到失去的痛苦。 不曾被幸福垂青,也便不会轻易意识到命运待她是如何的残忍。 所以当阳光照进她的生命之中的那一刻,她也只会不知所措吧。 今夜,她难得的又梦到了她。 在晃动的溪水边,她站在对面,眼睛中闪动着星星一样的光芒。 在那耀眼的光芒之间,洛玉影只有低下了头,沉寂的眼神中没有泄露半点心中的涟漪。 “没事吧,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声音很甜美,很温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莫名,洛玉影只是摇了摇头。 “你的衣服脏了,他们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他们。” 洛玉影低着头,此时才注意到裙衫上都是泥土,她轻轻抖了抖,却不想一张美丽娇小的面容忽然就伸了过来,将她吓了一跳,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我吓到你了么?” 洛玉影坐在地上,抬起头,一双眼睛惊讶的盯着面前微笑的脸,再也移转不开。 “你,你,你是谁” 她豁然张口问话,忽然又下意识住了嘴,因为直到此刻,她才猛然听出来,面前这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子说话声音到底像谁。 何止说话的声音,就连面前这张笑容灿烂,天真无邪的脸,也是与她自己的面容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是女孩子却只瞧见她那双大大的眼睛,还有眼底深处透露出的,不知是恐慌,还是震惊的莫名情绪。 “我?你问我?” 像是觉得洛玉影这出奇的反应也怪怪的,女孩子愣愣的笑了笑,似乎显得也很惊奇,但同时又很开心。 “你不认识我,你果然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女孩子更加好奇,上前将她拉起,发现她的手是冰森森的,便用力握住,用自己的双手交互着替她取暖。 “我叫洛玉,你只要向别人一提,他们都知道我的。” “洛玉”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洛玉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而她的心却抖得更加厉害。 在洛玉说出自己的名字的一瞬间,洛玉影是什么样的心情,直到现在,她还是能分明的想起来。 每到想起这些,一切往事便又宛如历历在目,一恍如昨。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名字中的含义。 玉影,非玉,唯影耳。 说得难听些,她不过是个影子,永远只配待在黑暗中的影子。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洛玉,也是第一次明白什么是人心,而什么又是心碎。 在那之前,她的世界从未像这一刻,活得如此清晰。而她也绝没有想到,原本她与洛玉两人断开的命运,就在这一刻得以重新连接,开始了缠绕不清纠葛。 现在想来,那无疑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但也是一切的起点与初始。 如果她可以选择,她一定还是愿意接受这一天的到来,愿意与这个世上和她最亲密的姐姐重逢的。 在那段孤独而昏暗的岁月里,姐姐是她所能感受到的唯一一丝温暖,所以她才会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她,甚至甘愿为能留在她的身边而甘愿牺牲一切,包括生命与自由。 如果这世上唯一在乎她的人都是生活在囚笼之中的,自由于她还有什么意义呢? 在这个抉择面前,她从来没有过一丝动摇。 可是洛玉与她却是极为不同的。 她开朗,天真,烂漫,向往着这世上一切的美好,向往着总有一天,能够逃出牢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是洛玉的心愿,她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最后也便成了洛玉影的心愿。 所以,洛玉影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透过封闭的门窗,洛玉影的心总是在渐渐沉沦的。 她只是在想,可是如果洛玉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也是一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贪婪,欲望,阴谋,仇恨甚至远比她们成长的地方更为肮脏与丑陋,她还会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一切,为了一个完全不曾在乎过她的人而抛弃自己,抛弃她这个唯一的妹妹吗? 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之时,在这个步步为营,所有人都恨不得身边人死的地方,她却只是更加的思念着自己的姐姐,思念着此生再无法相见的逝者。 她知道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流露出最软弱的情感,可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眼泪缓缓流下,压抑的啜泣声在雨夜中被掩藏无痕。 这屋子里没有别人,她不必再强忍,压抑克制,可是原来她竟早已忘记应该如何痛快的哭一场。 悲哀与悸动交替,在她遍体鳞伤的躯壳上,产生了极为不良的副作用,汗珠涔涔爬上面颊。 她伏案蜷缩起,忽然一片深沉的温热落在了肩上。 她被惊了一下,讶然回眸,含泪的眼波之中,映入白九霄凝滞的目光。 白九霄显然也愣住了。 原来他并没有走,不过是睡在房梁之上,他睡得本就不踏实,自洛玉影起身开始,他便已察觉到了。后来他转头见洛玉影趴在桌上,以为她又是身体不妥,所以立刻从梁上溜了下来,于是撞见了这一幕。 他竟没有想到,她是在哭的,见她慌张无措,一时更不知该如何应付。 对于哄女孩子,本就是一件既麻烦又讲究技巧的事,若是做得不好,非但女孩子不会开心起来,反倒极有可能会哭得更凶。 这一点白九霄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便唯有尴尬的干笑了三声,只当没有瞧见洛玉影脸上的泪痕。 “你醒了” 口吻还是有些不自然,方才的慌乱转瞬即逝,洛玉影不动神色的按捺下了心中起伏的心绪,便也只当没有听出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像是极度不欢迎此时出现的白九霄。 这也是难免的。 “这个,那个” 白九霄挠了挠头,半晌才像是听明白了洛玉影的话,一抱臂道:“哎,我不在这里能去哪里,再说就算他们肯让我睡到隔壁去,我还放心呢。” 洛玉影沉寂的眼波在白九霄身上来回一扫,淡淡道:“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她一说出来,白九霄才意识到自己是光着上身的,不由的打了个喷嚏,脸倒先红了。 “别,你别误会,我只是因为衣服湿透了,见你又睡得沉,才脱下来晾一晾的” 他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完,忙一飞身,将搭在横梁上的外衣扯了下来。他将衣服披在身上,然后背着洛玉影,三两下将衣服穿好才又回过身。 看他如今这慌张的笨拙模样,和先前脸不红心不跳的调笑洛玉影的时候,简直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原来之前他也不过是假装,洛玉影冷冷一笑。 “原来公子也会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会说,你看过我,我也看了你,如今算是扯平了。” 这样大胆的话本不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可是洛玉影却偏偏要说,只要一想起白九霄之前无礼之举,她心中便余怒未消。 碍于大局,她并不能将白九霄如何,所以只要有机会,她便忍不住在话里话外外的嘲笑他。 好在白九霄的脸皮够厚,他一整衣衫,正襟危坐,微笑的样子倒比任何一个君子都要光明磊落。 “敢将这话挂在嘴边,纵然此时只有你我,莫非姑娘对在下动了心。” 他笑得很顽皮,一脸的讨打。 洛玉影却不怒,反只嫣然一笑,柔声道:“放心,我对你绝没有兴趣,只不过是想提醒公子一句,检点一些总是好的。” 白九霄不满的撇嘴,白眼一翻,无奈叹气。 “哎,你们女人总是这么小气的么,之前的事不是都翻过去了。要我说,你的气若是还未消,现在就拿出十七八种毒药来,毒死我算了。” 他说着摆出一脸的委屈,还有那副任人宰割的无奈模样,洛玉影终于忍不住道:“我几时要下毒毒死你,话可是要说说清楚的。” 白九霄见洛玉影不肯承认,哼道:“还说,要不是吃了你给的毒药,之前我早就解决了那姓冷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六.疑点 洛玉影听得只觉奇怪,皱眉道:“你是说冷丰,怎么,你们又交手了?” 白九霄打了个哈欠道:“是啊,那小子老是一脸看不惯我的样子,昨晚他故意找茬,要不是听了小姐你的吩咐,不敢轻举妄动的话” 洛玉影却心领神会,淡淡道:“不敢轻举妄动,这么说一定是有人将刀架在你脖子上,所以才不得已又起冲突的吧。” 白九霄用指头蹭了蹭鼻尖,一脸的心不在焉,眼波一转,转到了洛玉影脸上。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明白,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处心积虑的防着我,不然若在关键时候毒发,拿不到毒经事小,丢了你我的小命事大。” 洛玉影盯着他,仔细看了看,眸子也没有眨一下。屋子里的灯有些暗,她看得并不分明,所以便伸出了手。 “拿过来。” 白九霄像没明白,不由问道:“什么?” 洛玉影冷冷道:“还能是什么,手来。” “手?你又想怎样?” “怎么了,你怕?” “切,我有什么好怕的,命捏在你手里也不是一次半次了,随便你。” 白九霄果然便将手伸出来,重重的搭在了洛玉影手上。洛玉影立刻将他的手一翻,指尖压住了他的脉。 不过片刻,她便肃然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 “心悸,胸口发疼,冒冷汗我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 “明知故问,不就从吃了你的毒药开始喽。” 洛玉影微微蹙眉,思忖片刻道:“将仙鹤丹说成是毒药,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 “仙鹤丹?莫非就是被称为解毒圣药的红顶仙鹤丹?” “原来你也听过。” “当然,那可是极为稀有的珍贵之物,怎么,难道你给我吃的那个就是” 白九霄确实有些惊讶。 洛玉影反不解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那是毒药吧。” 白九霄不觉笑了笑。 “不然呢,得罪了你的下场可想而知,不过你给我吃的真的不是毒药?” 洛玉影心念微转,只在想白九霄是什么时候中的毒,直到看见白九霄有些发红的掌心。 “你的手” “没错,那个冷丰的掌中有毒,本以为是因为我内功底子好,看来也是多亏了你的解毒圣药。” 冰冷柔软的手指慢慢移到掌心,洛玉影专心轻抚着,忽然道:“不对,不是手心,我是说你的手指。” 经洛玉影一提醒,白九霄才后知后觉,动了动手指,发现指尖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酸麻。 起初只有一只手,掌心是火辣辣的,后来变成了双手手指酸麻,他实在分不清楚是因为冷丰的掌毒,还是因为洛玉影给他吃过的东西。 不过非彼即此,若洛玉影给他吃的只是解毒药,那就定然是冷丰的掌毒了,只是这么厉害的掌毒他倒没怎么见识过。 从前以为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时候与人对掌,这种事大概只有傻子才会做的,想不到如今做出这事的人会是他自己。 他无奈一笑,却听洛玉影道:“双手都有中毒的痕迹,你太大意了。” 白九霄听出不对,奇道:“不对,我好像就和他对过一掌,又怎么会双手都” “所以,根本不是冷丰,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应该是我进入小楼之后的事了,你想会是谁对你下的手呢?” “这个” 白九霄眼波一动,眯起眼睛,喃喃道:“这些人诡计多端,都是下毒的高手,不过要是问我接触过什么人的话,那最有可能的还是那位江雪姑娘了。” 洛玉影似乎是根本没有想到会是她,疑惑道:“她?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个还用说,冷丰是她的人,他们自然沆瀣一气了。” 洛玉影收回手,“正因如此,她才更没有理由这样做。就像是我,总还是想着息事宁人,安安稳稳,别出什么差错。除非” “除非”二字一出口,白九霄便知她在想什么,他忙接道:“你想多了,纵然他们如何怀疑,也不该怀疑到你我身上。” “可若意外与江轻鸿有关,我担心子夜绝不会再让我们顺利拿到毒经了。” “我想应该不是。” 洛玉影立刻问道:“听你这语气,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一点点,我们推测的应该不错,很可能是有人闯了进来,而且还不是一个人,而是六个。” “六个人?你怎会得知?” “是我亲耳听到的,虽然他们已经压低了声音,说得很隐秘,我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白九霄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应该不太可能是江轻鸿的。” 洛玉影不解道:“这又是为何,之前江轻鸿不也曾与苏霆等数人结伴同来,虽遇到了危险,但也并非一无所获。所以他再次出现在这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错,可是你好好想,既知此处危机重重,江轻鸿才更不会像先前那般冒然前来了,难道他不怕重蹈覆辙吗?” 白九霄自信一笑,便解释道:“若来的是江轻鸿,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第一,他要来明的。那他一定会纠集好了人再来,从苏家、双拳门,甚至是官府凡是恨不得将子夜的人彻底从此地连根拔起的,他一定会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毕竟子夜的杀手可不是吃干饭的。” 洛玉影微微思索,白九霄又道:“不过现在肯定还不是时候,因为风凌山庄很可能只是子夜的一个落脚之地而已,在对子夜在此地的情况并不清楚的前提下,江轻鸿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洛玉影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也许他们已经来了,不过只有六个人进来查探情况罢了。” 白九霄笑了笑。 “那也对,不过从出事到今天,又已过去了一整天,就算那六人是来探听情况的,这么久的时间里,外面带来的千军万马没有理由一直按兵不动。再说,子夜的人可是一个个比鬼还精,上次江轻鸿与苏霆几人来都走漏了消息,这次怎会到现在还听不到半点风声呢。” 洛玉影不得不承认,白九霄说得的确有些道理,不过她还是继续问道:“那既然这个不可能,那会不会是第二种,江轻鸿想来暗的。” “那就没有必要带其他人了,江轻鸿平时本就一向独来独往,行动起来不是更加方便,平白无故带着几个拖油瓶,我看着第二种情况也几乎没有可能。” 白九霄沉思着,又缓缓说道:“如果白九霄确实来了,但又不是一个人来的。六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而不被发现,如果不单纯是运气好,铤而走险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就是像你我一样,正大光明的走进来喽,不过连你也不知道试毒大会与子夜有关,除非江轻鸿能未卜先知。” 白九霄淡淡一笑,显得心事重重。 洛玉影揣测半晌,道:“混在我们这些人之中进来,的确是好办法,不过你真的确定,是有六个人吗?” 她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白九霄肯定道:“都说是偷听来的了,但若只是他们要散布假消息,根本不必如此含糊其辞,让人听了也摸不着头脑。” 洛玉影却幽幽反问道:“好,我们暂且不论在这里生事的人是不是江轻鸿,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 这次不明白的又变成了白九霄,洛玉影道:“那就是外面出了事,他们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查探。” 洛玉影问得像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白九霄想也不想,便立刻能够回答。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肯定是怀疑我们之中” 话才出口,白九霄的眸色一沉,恍然住口。 见他如此,洛玉影也不急着追问,依旧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们不妨从头来想,昨夜突然取消比试,想来就是因为这庄子里突然出现了身份不明的人,而当时这庄子里大部分的杀手都在小楼那里,为了防止情况有变,所以不得不中止了比试。” 白九霄摸着下巴,思忖道:“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这里除了江雪之外,一定还有什么人负责掌控大局。当时意外发生,那个人便立刻下令,要江雪暂停比试。江雪显然有她的顾虑,所以显得尤为不情愿。” 洛玉影继而道:“可是后来,江雪带着冷丰又过来,亲自一一检查了我们当时的行踪,而甚至为了亲眼看见我在此,而不惜大打出手。这都足以说明,后来的情况又有了变化,对吗?” 白九霄点点头,却又皱起眉。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 事发的时候,他们这几个人当时可都是在小楼那里的,就算再怎么怀疑,也不应该再多此一举。 唯一的解释只有洛玉影所说,是后来事情产生了变化,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这些人身上。 看出白九霄的困惑,洛玉影柔声道:“这唯一的可能,大概就是毒经了。” 除了这一点,她想不到别的可能,而白九霄也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个,然后才回想起先前听到冷丰与江雪的对话。 难怪他们会提到毒经,原以为只是随口一说,现在看起来,这件事的核心当真可能就在这里。 洛玉影再次奇道:“若他们认为这一切是因毒经而起,所以才要先排除我们几人的嫌疑,其实这本是不必的。” 白九霄立刻接道:“确实不必,当时我们全都在这里,而外面俱都有人守着。” “可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你觉得原因会是什么。” “这个” 白九霄陷入深思,久久的深思,直到他的眼睛忽而一亮,像是得到了某种提醒,又像是一直被忽略的某个细节突然蹦了出来,恰好又能拼凑在了一起。 “怎么会,原来是这样” 他的脸色完全变了,三分惊愕,七分难以置信。 洛玉影忙道:“你想到了什么?” 白九霄深深拧眉,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不好,看来这里恐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窗外的雨依稀如旧,凌乱无章的雨将夜的尾声渲染成一片聒噪。 洛玉影等待了许久,白九霄才轻轻舒了口气,似乎已将一切理出了头绪。 有时候主观是会遮蔽住人的眼睛的,这件事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出发点就有了一种偏差,只因他们曾以为胆敢擅闯这里的人,并不会有太多。 但是也许,来的人的确不是江轻鸿,而是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的一些人。 而现在,他只是还有一些事并不确定,不过心中却出现了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的不安。 洛玉影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用一种极为平淡,但又甚是肯定的语气道:“我不会走的,在确定是不是能拿到毒经之前,我不可以走。” 她的眼神还是一样,平静之中带着说不出的深邃,白九霄默然片刻,才叹了口气,瞧了洛玉影一眼。 “你应该也有所怀疑吧,或者说,你早就知道了什么,但是却没有告诉我。” 洛玉影忽然微微一笑。 “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永远不会亲密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不过要说怀疑的话,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而从你听到的那些话来看,我一开始的猜测确实是错的,你也不用耿耿于怀。因为到现在为止,这件事看起来与江轻鸿并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让你失望了?” 白九霄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服气,却不知是因为洛玉影,还是因为那本应出现却并没有出现的江轻鸿。 “不,不是失望,而是高兴。” “高兴?” “嗯,至少我不希望江轻鸿出现在这里,因为这里的水已经够浑了,他最好不要在现在进来插一脚。” 白九霄冷冷一笑。 “看不出,你倒挺关心他的。” “他自然用不着我关心,我关心的是他有没有将追踪叶小蝉的下落放在心上。” 如果江轻鸿关心叶小蝉,他当然就不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这本是白九霄一开始就想到的。 可是原来洛玉影比他还要更加关心。 白九霄笑了笑。 “还以为叶小蝉丢了,你根本一点都不会在意的,看来是我想错了。” 洛玉影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她轻喃着。 “我也知道,我本不应该去想那些没有用的事情,可是人的心啊,总是会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七.了解 白九霄好像听到了她所说的,又或许是体会到了隐约在她眉宇之间不同寻常的愁宇,于是道:“原来如此,其实你早已将叶小蝉当做了朋友,是吗。” “朋友” 洛玉影仔细咀嚼品尝着这两字,漂浮在面容上淡淡的惆怅仿佛更加深沉了。 她并不清楚。 不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只是淡淡一笑,笑得甚为凄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走过很多地方,除了怜儿之外,她是在我生活中出现得最多的人。” 她说得极为轻松,就仿佛方才还在为叶小蝉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不知为何,白九霄似乎觉得她只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于是忍不住道:“其实你没有必要否认的,就算你将她当做朋友,这也并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相反,这证明你并不是孤独的,难道不好吗?” 他的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从未有过的体贴,甚至连他自己都意识到,此刻他的心情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洛玉影颔首,默然,良久才轻声道:“可是有我这样一个朋友,却并不能算是她的光彩。” 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白九霄一时还不能深刻的理解这其中的含义,洛玉影却道:“其实我本就不奢求什么朋友,我只希望在很久很久之后,可以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帮我完成一件并不是太难办到的事。” 叶小蝉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即便她并不一定适合去做这件事,但是想来想去,再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人选。 白九霄轻轻的笑了笑,语气渐渐恢复了惯有的轻松。 “哦,没错,这才是洛姑娘一向的做事风格,从不对任何人浪费情感,尤其是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对吗。” 这句话里却听不出任何讽刺之意,倒是有种淡淡的疼惜。 白九霄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她。 或许从最一开始,他的心中就对这个看起来十分特别的女孩子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是一个月前,那一天是一切的开端。 叶小蝉被洛玉影赶走的那一晚,他恰巧就站在高处,将发生的所有事都瞧得很清楚,而且他远比叶小蝉到的还要早。 在叶小蝉来到之前,怜儿出门以后,白九霄是第一次摸索着找到了洛玉影的住处。 为了找到洛玉影的住处,他可当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这一点说起来还真要归功于叶小蝉。 不知那丫头使了什么法子,他整整找了三天,最后好不容易才通过怜儿,跟到了洛玉影的住处。 原以为找到洛玉影的住处,只要像以往一样,威逼不成,还有利诱,很快就能弄清楚是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 但是想不到洛玉影却是一个充满了秘密的人,而这也正是让白九霄对她格外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每个人都有试图窥探秘密的本能,就算是像白九霄这样一个一向对别人的事不怎么好奇的性子,一旦对一件事或者一个人上了心,他那倔强的脾气就会显露无遗了。 一个带着个小丫头独居的妙龄女子,容貌美丽惊人,还有一手下毒的好本事,整日却只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神神秘秘,足不出户 不论是谁,都会觉得蹊跷的。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确实是在有意躲避一些人的追踪,这倒与白九霄要找人的意图不谋而合。 所以,从一开始,他的出现就并非是巧合。 包括后来随洛玉影到了苏家,又从苏家人手上救下了她,将她带到了破庙,假装不得已接受她的条件,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边 这一切的一切,直到洛飞烟的出现。 洛飞烟的出现让他几乎确信自己其实是找错了人,所以即便看得出洛玉影当时随之离开并非完全心甘情愿,他还是由着她走了。 可是叶小蝉却又出现,对他说了那些话,让他平白又卷了进来。 大概是鬼使神差了,他竟然真的会因为叶小蝉平白无故生出来的些许担忧,就信以为真的跟到了风凌山庄。 自从来到风凌山庄之后,他也开始对子夜这个神秘的组织有些好奇。渐渐的,他关心的事越来越多,所要操心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而与洛玉影相处的越久,他又会觉得她更加的可疑,更加像是那个会让秦林无法自拔,弥足深陷的女子。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看不透她,他总觉得洛玉影的心总是被一团很厚的东西包裹着,而在那看似坚硬的外壳之下隐藏着的,是所有人都无法触及到的,如此的遥远,如此的神秘。 就像是高墙围绕的花园,纵然外面是千里冰封,亦或是春色无边,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究竟隐藏着些什么,究竟是什么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总是那般的忧伤。 或许那并不是美好的明媚,或是生动的快乐,就像她外面看起来虽柔弱,但是骨子里却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坚韧。就像是开满花朵的荆棘,即便那花朵看似即将因风雪的摧残而凋零,她却始终那样坚毅的活着。 他无法讨厌这样的人,甚至还会对他们抱有一种莫名的敬佩。只因在这样的人身上,无论他们表现出的怎样,那背后往往都密布着与命运抗争的累累伤痕。 尤其是当这些落在一个女子身上的时候,她到底应该需要怎样的勇气与毅力,才能如此的坚强的活着。 他不知道她的故事,却知道她一定是个坚强的人,否则在无数次与病魔交手抗争的时候,她决然不会挺过来的。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的磨难,才能成长到足以保护自己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尽相同,因为所有人从一落地开始,命运的轮盘便不完全是由自己来牵引的。 这大概是所有痛苦开始的源头,也是一切痛苦终结的原点。 每个人都在命运的海洋中挣扎求生,不过有人出生便乘在豪华气派的大船上,有人为他撑船,有人为他鼓帆,有人为他引路;而有的人则是落在小舟上,虽然没有太多人为他庇护,却也可安枕无忧,平稳度日;但有的人却只能得到一根浮木,为了不被风浪吞没,他只有紧紧抱住这一根渺小脆弱的木头,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不停的拍打着水浪,勉强前进;而有的人得到的却只是一根稻草 可是白九霄总相信,即便是一根稻草也好,只要抓着稻草的人不放弃,或许总会有一天,他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创造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大船 所以在那之前,自欺欺人也好,盲目自信也罢,不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活着,只要活下去,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知何时,洛玉影已慢慢抬起眼眸,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的光芒。 白九霄。 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时而温柔,时而锋利,时而冲动,时而狡黠,时而像个孩子一般倔强,时而又总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不变的是在他身上那永远不会消失的力量,还有那对一切都毫无畏惧之心,看似轻狂的自信。 与对所有事情都保持着鲜活好奇的叶小蝉不同,与江轻鸿那种可以将一切埋藏在心底的运筹帷幄的从容也不同,甚至与她见过的所有的人都不同 他的肩膀是那样的宽厚而坚实,每当他抱着自己的时候,她就会感觉到那双充满力量的手臂总是将她托得仿佛很轻,但是又仿佛比什么都牢固。 其实,她第一次发现,白九霄对她其实是不错的。 虽然她的性情是那般的冷淡,冷淡的让所有靠近她的人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她早已习惯将所有的情感都埋藏在心底,疏远着别人,冰封着自己。 朋友。 这两个字让她觉得奢侈。 她早已过了会顾影自怜的年纪,而这一辈子,她注定没有机会得到东西,让她觉得奢侈的东西,又何止朋友这一样呢? 从将自己出卖给仇恨的那一刻起,她已决心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 不论是可恨的命运也好,不论是别人带来的伤害也罢,真正能够让人绝望的,只有她自己。 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后悔过她的选择。那是她的承诺,唯有依靠着这个承诺,她才可以活下去。 她明白,仇恨并不是她活下去的方式而已。 一个让已经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的人活下去的方式,大概这世上唯有两样极端相反的东西可以做到。 爱与恨。 两种多么神奇,而又可怕,可以改变所有的力量。 在失去了爱的能力之后,她所能做的,大概就只有恨了吧。 所以有时候,她其实在问自己。 报仇。 她真的那么想报仇,想杀掉那个人吗? 如果她真的做到了,真的实现了她的诺言,那接下来那便只有毁灭这一个结果了吧。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每当她试着放下仇恨,试着学会如何去接受已经失去的一切,她便会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再值得她留恋。 甚至在烧毁了那些被她珍视的书的时候,她的心都完全麻木的没有痛一下,那才是她最害怕的。 比起痛楚,她更害怕那些将她灵魂掏空的麻木。 她宁愿让自己痛,让自己流血,也不愿意让自己变得麻木不仁。与其那样,她宁愿去死。 虽然在痛苦与麻木的双重折磨之下,她也是会摇摆不定的。 每当痛楚深刻而清晰的在每一根跳动的神经上打下烙印,痛楚至极,她也曾动过退缩妥协的念头,但是最终,她还是坚持了过来。 这大概是此生她唯一感到骄傲的一件事,她的心并不是麻木不仁的,也远不像那些她厌恶的人一般丑陋。 所以,即便她一直在退缩。 叶小蝉还是如同一道明媚的阳光,照进了她的生命中。 还有怜儿,再有白九霄 不论她是否愿意承认,他们对她来说,都曾是不同上的意义上的伙伴,让她近乎枯燥而悲催的一生之中,闪过几抹多彩的存在。 “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异口同声的停止了说话。 雨在淅淅沥沥的下。 白九霄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问道:“你想说什么?” 洛玉影道:“那你呢?” “我没什么。” 白九霄只笑了笑。 既然明知问了也不会有结果的,他又何必再问。 他心中的问题,洛玉影已回答过两次,他得到的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答案。 可是洛玉影却还要继续问下去,她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问道:“你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她问的是白九霄为什么不再说要立刻带她走的话,以白九霄的脾气,他并不像是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白九霄又只是笑了笑,笑容恬淡而又坦然。 “因为我知道,你之前只是在敷衍我而已,你并没有真的打算走。当然,我并不是拿你没办法,只是就算勉强,我看你也不会轻易妥协的。” 洛玉影却沉吟道:“不,不是敷衍,而是我也改变了主意。” 白九霄微微一笑。 “算了,既然来了,而且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倒不妨听天由命,看你我能走到哪一步。若你我能得胜而归,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报答我的。” 洛玉影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放心,不论最后我要的东西能不能拿到,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长夜未尽,曙色在雨幕中显得渺远而深沉。 他们看着对方,彼此的心情竟像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融洽,只是恰在此时,一阵尖锐的叫声忽而传来,划破了外面被黑暗装饰的宁静。 洛玉影的神情不由一沉,立刻站起身。 白九霄也几乎要冲出去的,但是反应过来后便按捺住了。 这似乎是唐蜜的叫声。 外面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窗外有一排排飞掠的人影闪过。 看来暗处果然埋伏着人。 “是唐蜜,不行,我要去看看。” 洛玉影还是决定要去。 见她似乎有些紧张唐蜜,白九霄觉得奇怪。 他忙拉住洛玉影的手腕,却很不巧的碰到了那腕上的伤口,又忙松开手。 他只好立刻道:“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唐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八.夜半歌谣 “唐蜜她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个回头再说,快走。” 洛玉影反拉住了白九霄的手,白九霄便只得由着她,被拉了出去。 外面人头攒动,都围在了一间屋子门口。 除了金展颜三人,还有百毒神君与应如松,其余便是冷丰与四个黑衣人。 见洛玉影两人出来,金展颜转身,迎了上去。 “白姑娘,你也来了。” “出了什么事,我们听到了叫声。” “是苏姑娘,她还是不太对劲。” 看金展颜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好,洛玉影微微蹙眉,便走了过去。 白九霄还在琢磨不太对劲的意思,却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歌声。 “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娃儿娃儿想吃肉,老汉老汉没得钱” 歌声清甜,她唱来唱去总是这几句,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婉转动人,不过因为歌词中有些许地方口音,白九霄仔细听了几遍,才听出这似乎像是小孩子才会唱的歌谣。 再看那唐蜜,她正痴痴的倚站在门口,一双秋波明媚的眼睛里看起来暗淡无光,她只是定定的望着地面。门口聚集了这么多人,她半晌也不曾有任何反应,唯有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又时高时低,反反复复都在念叨着那歌谣。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或许正是因为空空荡荡的眼神,让她看起来似乎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 一旁的百毒神君温声试探道:“苏姑娘,你可还好?” 半晌,唐蜜才慢慢抬起了头,目光缓缓的转到了百毒神君那张冰冷的面具上, 忽然她的眼睛中露出惊恐之色,她大叫了一声,便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张皇失措的反应还是将所有人吓了一跳,而她已撞开人群,夺门而去。 冷丰当然不会任她到处去,三两步便追了上来,不想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步。 洛玉影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枚银针,她站得本就更近,在唐蜜经过之时,她突然出手拉住了她,银针随之便精准的插在了唐蜜后颈上。 唐蜜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多亏一旁的金展颜眼疾手快,帮洛玉影将其扶住。 冷丰几乎是同时出手的,一掌便只取洛玉影的喉咙,却被白九霄制止,三两招将其攻击化为无形。 冷丰再欲出手,却听一人冷呵道:“住手!” 江雪款步而来,身后另有一看不清样貌的蒙面黑衣人。 在场有人的神情立刻变了变,冷丰及时住了手。 “怎么回事。” 江雪一发话,冷丰立刻便要回答,金展颜抢先道:“小小误会,是苏婷姑娘情况有些不妙。” 江雪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唐蜜,皱眉道:“苏姑娘这是怎么了。” 原本以为洛玉影会解释,不想她却沉着脸,不曾开口。 金展颜叹了口气,道:“以在下看来,这苏姑娘行为时常,心神紊乱,貌若离魂,恐怕得找大夫瞧瞧” “离魂”二字一出口,众人神情各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江雪眼波流动,忽而对身后的黑衣人道:“那就有劳阁下去瞧一瞧吧。” 黑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负手走了过去。 经过洛玉影身边的时候,她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正在撞在了白九霄身上。 黑衣人倒未曾注意过她,只是走到金展颜面前,拉起唐蜜的手腕一搭,随即又瞧了瞧唐蜜的面色,还有那扎在后颈上的银针。 “不知这针是哪一位下的。” 声音苍老,却有几分熟悉,白九霄正觉惊讶,却见洛玉影的肩轻轻抖了一下。 这个动作极为细微,而且是毫无意识的,除了白九霄之外,旁人都没有察觉。白九霄心念一动,忙将手环搭在了洛玉影的肩头。 “方才见苏姑娘不对劲,舍妹一时鲁莽。” 黑衣人一双黑亮的眼睛瞧见了白九霄,竟似缓缓露出一丝深沉的笑意,白九霄又是一惊,更觉这双眼睛他一定是在哪里瞧过得。 黑衣人的目光慢慢转动,终于到了洛玉影面上,他淡淡道:“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白姑娘,你可瞧出了什么。” 江雪的语气似有些不耐烦。 黑衣人微微颔首,垂手款款道:“这位苏姑娘确心神恍惚,似是受到惊吓所致,方才这位白姑娘用银针暂时稳住了她,我看现在还是先让人好好休息,等人醒了,服用些安神的药物,再从长计议为好。” 黑衣人的语气甚是谦敬,但听起来却似乎冰冰冷冷,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深沉与冷漠。 江雪点了点头。 待金展颜的两位侍女帮忙将唐蜜扶进了屋子,她才道:“几位都起的这么早,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在这个鬼地方,每个人皆都各怀鬼胎,谁能够真正睡得好呢。 白九霄笑了笑。 “这庄子里如此太平,我等怎会睡不好,只是有劳冷兄与这几位,雨夜漫漫,还要替我们巡逻放哨。” 江雪淡淡一笑。 “白公子不必客气,既然来到这里,我们便有义务保证诸位的安全,辛苦也是应该的。” 应如松哼了一声。 “姑娘既然这么说,那这位苏姑娘的事,不知打算如何处理呢?” 江雪道:“应先生请放心,苏姑娘既从那小楼中出来了,如赤黄二怪一样,我等定然会好生照顾。” 百毒神君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苏姑娘一身本事,如今却抱恙,不知那赤黄二怪,如今可好些了?” “此时那二位与妖婆都住在隔壁的院中,多亏几位出手相助,如今二人已经大有好转,相信并不会耽误的,等这雨一停,各位便可见面了。” “如此果真甚好。” 百毒神君面露欣慰之色,但眼神中却显然另有打算。 “那几位便先散了吧,到时自然会有人来通传各位的。冷丰,好好招待。” “是。” 江雪说完,转身便走了,随她而来的黑衣人也就一同走了。 等他们走远,众人本都要散去,应如松忽冷冷道:“金公子,白姑娘请留步,二位与苏姑娘一同进入小楼,还未请教二位,好好一个人是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的。” 语气中莫名有种火药气,他似乎心有不满,像是在替唐蜜不平。 金展颜微微停步,含笑道:“苏姑娘为何如此,在下也确实不知,倒是还未恭喜应兄与神君,既然也能从小楼中出来,顺利的过关。” 百毒神君亦笑,上前劝和道:“这还要多亏金兄几位,否则我与应兄弟定然不会如此顺利的,说起来是我二人要道谢才对。” 金展颜笑道:“神君言重了,虽然我等是为相同的目的而来,不过皆是同道中人,本应互相扶持的。” 百毒神君哈哈大笑,连连赞叹道:“不错不错,金公子此言甚在理。” 应如松哼了一声,似乎更为不悦。 白九霄道:“说来说去,应先生不过也是关心苏婷姑娘,既然如此,那舍妹倒也不妨将小楼中发生的事说出来,对不对。” 洛玉影却还是默默站在原地,像是在出神一般,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 应如松看在眼中,更是心有疑虑,啧啧道:“还是白公子识大体,不过白姑娘怎么好似不乐意讲出来,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金展颜道:“白姑娘身体不适,那不如就由在下代劳吧。” 他三言两句,就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倒也并无隐瞒,直到说起魔树,他简单代过,便说到了唐蜜突然对他们出手的事。 应如松与百毒神君听他讲述,皆推断出当时唐蜜定然是看到了幻觉,才会突下杀手,但因金展颜并未过多的说起魔树,白九霄听得倒觉有些奇怪了。 后说到唐蜜逃进了一闪门,他们便也跟着走了进去,发现那竟是一条直通楼下的密道,他们便是在楼梯尽头找到的唐蜜,当时唐蜜便已行为失常,神智不清。 所以,金展颜其实并不认同方才那黑衣老者所说受惊所致,可他也为唐蜜诊过脉,结果也判断不出唐蜜为何会如此。 先前只当她确是受惊所致,但随后仔细想来,她倒极有可能像是在某种情况下中了什么不知名的毒,才会如此的。 金展颜叹息了一声。 “苏姑娘有此意外,在下也觉深感遗憾,只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能够转危为安才好。” 他的口吻倒表现得甚为诚恳,应如松瞧了他一眼,又看向洛玉影。 “那白姑娘觉得呢?” 洛玉影不知是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还是不屑于回答,总是就是一言不发,一旁的白九霄笑了笑。 “不知是应先生的耳朵不好,还是信不过金兄与舍妹,那小楼中的凶险纵使我一个外人都瞧得一清二楚。何况莫说进得小楼之人,来到此处,已然是将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们不清楚苏姑娘为何如此,就算是她当真被人所害,也只能说是技不如人,所以应先生还是放明白一点,不要到处乱咬人的好。” 语罢,应如松愤然道:“你小子说谁乱咬人!” 白九霄不急不慢,幽笑道:“自然是谁应就说谁了,应先生若真是一腔正气,或许根本就不该来这地方。何况不只是苏姑娘,还是之前死在这里的人,这些账怎么都算不到舍妹身上。” “你” 应如松简直被气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见状,百毒神君笑道:“白兄虽是护妹心切,但是这话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依我看,我等前来皆有所图,但是非到必要,还是莫要伤了和气的好。” 他顿了顿,还是颇为深沉的感慨道:“东西虽好,可是却只有一件,纵然空手而归也好,谁都不愿无故妄送了性命啊。” 众人一时沉默,皆都不语。 站在不远处的冷丰听在耳中,却只冷冷一笑。 这些人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为得不过是那件东西罢了。 大抵是无利不起早,即便看起来再冠冕堂皇,内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别人虽瞧不出,他却再清楚不过。 所以从本心里,他习以为常,却又全然瞧不上这些人。 即便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为了向上爬,哪怕是不择手段。 人是扶回了唐蜜自己的屋子,洛玉影忽然打破沉默道:“我去看看她。” 白九霄奇怪道:“现在?” “嗯,银针还在她身上,总要收回来的。” 百毒神君闻言,立刻接道:“也好,方才虽有别人瞧过唐姑娘,我与应兄却都未瞧过。老朽自问也不是徒有虚名,或许能帮上一二。” 应如松这才反应过来,正色道:“正是,应该瞧瞧的。” 他的语气已然比方才好了许多,大概是方才的暴脾气被白九霄堵了回去,此刻他倒是冷静了许多。 冷丰听见几人的对话,却立刻道:“几位,这恐怕不妥吧。” 原本白九霄是不希望洛玉影再掺和下去,可是冷丰一出面阻止,白九霄便直接回道:“不妥?有何不妥?” 冷丰转过头,冷冷道:“几位心中都清楚,此时此刻,少一个对手远比多一个朋友对各位更有利吧。” 应如松忿忿道:“哼,你这话莫非是说我们还会害她不成?” “当然,应先生既然怀疑别人害苏姑娘,在下又怎知有人不会趁此机会,再对其不利。” “笑话,我们这么多人,若有人像对她不利,难道旁人会瞧不出。” “这倒不会,不过若是几位联手的话,那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冷丰冷笑。 应如松气得简直快说不出话来。 他脾气急躁,更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而他偏偏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所以只要别人说得在理,即使不对,他也断然不会无理取闹。 他皱了皱眉,一跺脚道:“好,谁爱管谁就管,老子反正是不管了!” 他气哼哼的,便真的拂袖而去。 想不到这个人倒还真有其直率可爱的一面,白九霄忍不住笑了笑。 金展颜面露犹豫之色,道:“既然如此,我看我们也就不必” “不管几位如何打算,我总是要瞧一瞧的。” 说罢,洛玉影脚步翩然一展,果然就朝屋子里走去。 冷丰想要阻止,白九霄却上前一步,将其挡下了。 “怎么,还想过过招?” 冷丰自知不是白九霄的对手,却也不能露出怯,硬声冷冷道:“白公子若是定要为难在下,在下也只有奉陪到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九.诛心 冷丰说着,身影闪动,出手便朝洛玉影而去,白九霄只一旋身,便如一道白光挡去了其去路。 见状,放在跟在冷丰身后的两个黑衣杀手也随即出手。 场面再次混乱。 洛玉影却抢先一步,趁乱疾步进了那屋子。 其他人见此,忙立刻跟了过去,唯有那冷丰与黑衣杀手,几次欲从白九霄身边闯过均未能得逞。 冷丰一握拳,恨恨道:“阁下再不住手,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眼中有杀机蹦现,他口中放了狠话,出手便更加迅疾,另外两个杀手更是得令而动,手底下便不留余地。 不想白九霄这次却十分耐心的与其纠缠,只守未攻,一人便将三人去路封的死死的,再未硬碰硬的交手。 直到那些人都进了屋,他也未再继续拦阻,身形飘忽,也飘进了屋子里,随手将房门一推,便将冷丰等人关在了室外。 屋门牢固不破,冷丰用力推了几下,并未将门推开,随即抬脚就想去踢门。 一杀手及时拦阻道:“冷头,莫要冲动,难道忘了上面的吩咐” 冷丰的脚本都快踢在了门上,闻听此言豁然一停,他皱了皱眉,还是一脚踹了出去。 这一脚起初用了十成的力道,稍有迟疑去了三分力道,不过还是极重的一脚,只是未想到这一脚出去,倒是将他自己闪了个踉跄。 方才是白九霄在顶着门,此时他早已懒洋洋的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用一种极为俏皮的眼神在望着床边。 床边围了人。 正在为唐蜜把脉的人却非洛玉影,也非金展颜,而是百毒神君。 冷丰见已拦阻不住,愤然拂袖,忿忿道:“几位擅自行动,不听规劝,后果可要自负!” 他的语气显然带有些恼怒,但或许因为方才同伴的提醒,他竟再未动手,只是石像般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床上之人。 他不动手,只因他知道,只要白九霄在此,就算他们人多,也不见得能讨到便宜。 如若再交手,此刻正是人多眼杂,若被某些人得空趁机下手,再闹出什么乱子的话,到时失职的罪名定然会落在他头上。 何况对这些人,江雪尚且要客气三分,加上现在这里的人都已闯过了小楼那一关,身份尤为重要。 从这些人来到这里之后,对他们的管束也相对要松弛多了,但屋子的门口都没有再派人把守,允许他们在这院内自由活动。 暗处留了几人,由他带着,亲自负责。 所以就算心中有气,此时此刻,冷丰也只能忍耐。 金展颜走近,款款道:“阁下不必紧张,我们不过是为了苏婷姑娘担心而已,所以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冷丰眼波一沉。 “不劳几位操心,我们自然会安排人来替苏姑娘瞧,如今关系尴尬,各位还是多多避嫌,方为上策,这道理几位应该明白。” 应如松哼道:“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这么多人在场,若是有人想加害于她,就算应某人眼拙,其余人自可瞧得分明。我看你既阻拦不成,不妨也瞧紧些。” 说话间,百毒神君已直起身,神情仿佛有些凝重。 “奇哉怪哉,这姑娘的脉象怎会如此,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捋长须,面有惑色的喃喃自语。 应如松立刻好奇道:“怎样?” 百毒神君只是摇头,不住摇头,也不知他瞧出了什么。 洛玉影对应如松道:“这位若是想知道,大可自己亲自试试,这样既会比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多,也比胡乱猜测的要真实。” 自从小楼出来之后,应如松对洛玉影与金展颜就一直甚是提防,毕竟唐蜜是与他们一同进入那小楼的。 如今他们虽多多少少也有伤,但是唐蜜却好端端的行为失常,尤其是在应如松与百毒神君皆从小楼中出来之后,心中不免有所怀疑。 原以为洛玉影与金展颜极有可能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所以方才也是百毒神君抢着说要替唐蜜看看。就算洛玉影不说,应如松定然也是会自己出手的。 但想不到洛玉影非但不避讳,反而先一步主动的提了出来。 百毒神君立刻顺水推舟道:“也好,那应兄就请吧。” 应如松痛快道:“瞧就瞧,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人耍了什么花样。” 等他也依样为唐蜜瞧过,随即便皱起了眉,见他沉吟思索,百毒神君问道:“应兄可瞧出了什么?” 应如松立刻道:“怪了,她的脉象并无大碍,也丝毫瞧不出任何中毒的痕迹,这是怎么一回事” 百毒神君缓缓笑了笑。 “本以为是老朽老眼昏花,应兄也这么说,看来如此甚好,苏姑娘应无大碍。” 方才他也未看出任何不妥,只是并未明言,似乎是生怕别人瞧出什么,而他瞧不出会有失颜面。 听了应如松的话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金展颜道:“现在二位总该知道,我与白姑娘并未对苏姑娘做什么,更没有加害她的意思。” 亲自替唐蜜看过,也由不得应如松不信,他虽有疑惑,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怎么一回事,从小楼出来的时候她就有些疯疯癫癫,行为失常,还有方才大家可是都瞧见的。” “这个在下就不知了,原以为苏姑娘只是一时受了惊吓,休息休息就会没事,但是现在看来” 金展颜不由叹了口气,转而看了看冷丰,又道:“大家想必也是睡不着了,我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也不至于让这几位不好交差。” 几人从唐蜜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面色都有些沉重,此时庭院中的雨已淅淅沥沥的停了,黑暗的角落中豁然站着一人。 瞧见此人,众人的面色都不由微微一变。 原来正是那叫做妖婆的老妪。 老妪就站在窗外的拐角,她不知是何时站在那里的,也不知已站了多久。 她就在长廊一角,面对着庭外的雨丝默然而立,如同一块饱经风沙侵蚀,千疮百孔的磐石。 众人从屋子里出来,她丝毫没有反应,依旧站在原地,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 金展颜道:“现在天还未亮,不过被这么一吵,大家想来也都睡不着了,若是无聊,不妨到在下房中一叙。” 百毒神君笑道:“甚好,老朽正愁闷得慌,聊聊天时间也能过得快些。” 其他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自然并无异议。 临走前,金展颜转身对冷丰道:“有劳几位替我们守夜了,若是不嫌弃,也可进来喝杯茶。” 冷丰想也未想,立刻道:“不必了,职责在身,只要各位不离开这院子,在下也不会出来碍眼的。” 他亦心领神会,知道这几人定然是有什么话不想当着他的面说,所以才想换个地方。 进屋前,金展颜使了个眼色,两侍女便自觉留在了门外,等人进屋后立刻将门关起。 百毒神君看在眼中,落座后笑了笑。 “金公子一向是怜香惜玉的君子,外面风大雨大,让两位姑娘替我们守着,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金展颜微笑道:“这两个丫头跟在我身边的时间已不短,她们虽愚笨了些,但最大的好处就是识大体,懂分寸,最明白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 白九霄忽然淡淡道:“不见得吧。” “白兄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虽是你带来的随从,但她们却好像并不太关心你这个主子的安危,不知道是不是金公子平时太苛待手下的缘故。” 闻听此言,金展颜笑而不语。 百毒神君眼波流动,笑笑道:“她们到底只是下人,自然比不上白公子兄妹情深,昨夜在小楼前,白公子的身手当真令我等惊叹。” 白九霄懒于寒暄,倒是洛玉影随口先道:“花拳绣腿而已,家兄的功夫自保方绰绰有余,在诸位这些不动声色便可取人性命的高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先前见洛玉影极少说话,并不像擅长交际的人,但是想不到她如此说出的话,也可如此圆滑至极。 她如此自谦,倒并非有意贬损白九霄,不过是与一直不希望白九霄出头是一样的道理。 枪打出头鸟。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谁最先出头,便最有可能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 白九霄的武功,她下毒的本事,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最有可能使他们成为头号目标。 她实在有些后悔,未曾与白九霄达成一致,以至于未到必要时刻,白九霄已先露了底出来。 之前她先声称白九霄是随从保镖,本就怕有些乍眼,所以在白九霄硬要坐下的时候,她便顺水推舟,改口称其为兄长。 但是这里的人何其聪明,加上翻云鼠二人身份被揭穿,在她看来,这些人恐怕早就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存疑了。 先前百毒神君与唐蜜那一唱一和,在众人面前看似玩笑一般,不过也是在打探二人的关系。 唐蜜虽然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但却着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旁人见他们关系亲密,又对白九霄颇有戒心,自然也想多了解一些。 金展颜也带着两人,不过那两个丫头极为低调,而且举止恭谨,显然是金展颜得力的手下。 白九霄早就看出她们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甚至是金展颜,功夫如何他现在都摸不准。 百毒神君大笑道:“白姑娘一向如此谦虚,老朽虽然上了年纪,这双招子还是很亮的。至少以白公子这身手,对付姓冷的已是绰绰有余,也多亏白公子的一身好本事,别人才不敢轻看了我们。” 洛玉影淡淡道:“神君不必担心,就算没有家兄,这里还有金公子和外面的那两位姑娘,若非他们人多势众,若动起手来,我们未必会落下风。” 百毒神君微微一愣,随即附和的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练过功夫的人脚步身法自然与普通人是不同的,这一点大家当然清楚。洛玉影自己没有功夫,却能瞧得出别人,还看穿了深藏不漏的金展颜,白九霄心中有些奇怪。 直到洛玉影柔声道:“之前在小楼中,幸得金公子及时出手相助,公子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金展颜温和道:“举手之劳,无碍。” 不想洛玉影莞尔道:“金公子实在是心地仁厚,舍己为人,大哥,你还不替我谢谢金公子。” 白九霄愣了一下,洛玉影却显出一脸无邪,他唯有一抱拳道:“那还真要多谢了。” 他虽然是道谢,口吻中却带着淡淡不悦,不知为何,洛玉影似乎不想放过这个话题,又拉着白九霄的胳膊道:“金公子仗义援手,这份恩情大哥可要与小妹一同牢记于心才好。” 此时白九霄心里的不悦已浮到了脸上,他干笑了几声,道:“看来金公子对舍妹倒真的很好,在下不过一会儿没跟着,倒像是错过了不少事。” 金展颜淡淡一笑,不语。 洛玉影道:“小楼中危机重重,我们也算是同经历过患难,不只是金公子,就连苏姑娘也是如此,希望她能及早好起来。” 提到唐蜜,金展颜安慰道:“会的,我们都替她看过,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也许是那魔树产生的药力尚未消除,她才会如此神智不清。” 听到“魔树”二字,白九霄微微有些惊讶,脱口道:“魔树?什么魔树?” 金展颜道:“怎么,白姑娘没有告诉兄台。” 白九霄看向洛玉影,发现她一直在凝视着金展颜,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些怒意上涌。 洛玉影道:“昨晚我身体不适,睡得很早,大哥还毫不知情。” 百毒神君忽然叹了口气。 “原来果然是魔树,老朽本还有些不能肯定,想不到老头子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这魔树。” 洛玉影道:“看来二位也都认出了这树。” 应如松冷笑。 “蓬莱神宫的魔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听到提起蓬莱神宫,白九霄还是脑中一片空白,他显然并未听说过,但是被应如松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发问了。 好在他并不呆,挠了挠头道:“蓬莱这个名字好耳熟啊,莫不是东南海上传说中的那个海岛?” 金展颜优雅一笑。 “白兄大概是弄混了,我们说的这个蓬莱并不是东海蓬莱岛,而是北疆雪峰群山之中的那一座蓬莱神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十.誓约 白九霄眼神一亮。 “蓬莱神宫?那是什么地方?” 金展颜道:“据传这蓬莱宫坐落于西南寒山之巅,千里缥缈云海之上,是一处神秘的神奇之地。因其是天地灵气所在,地灵人杰,这神宫中有许多灵异诡谲之物,是世人难想难见的。” 百毒神君捋须道:“要说这蓬莱神宫,白公子不见得知道,不过若说起长生麒麟,公子一定听说过了。” 白九霄奇道:“瑞兽麒麟,怎么,那不是传说么?” 金展颜道:“麒麟或许是,但长生麒麟倒是真有其物,而且数百年前就豢养在这蓬莱神宫之内。据说这长生麒麟七爪五目,是自亘古存活下来的神兽,而麒麟宝血更可延年益寿,能去百毒,治百病,使人青春常驻,容颜不老。所以即便蓬莱神宫远在迢迢万里外,道路艰险难行,但仍不断有觊觎麒麟血之人前往,令蓬莱宫主不胜其烦,于是才种下了那百里魔树” 百毒神君道:“数百年间,死在蓬莱魔树之手的人何其之多,但是能亲眼见过这魔树的人并不多,我等也算有幸了。” 白九霄道:“既然如此,诸位又是如何认出那小楼中的是魔树呢?” 百毒神君道:“这就多亏了先辈清虚子在骇典之中的记载了,当年他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前往雪峰,大概也是想见识见识那神奇的麒麟血。不过他虽没能进到蓬莱宫,但却被那些魔树所吸引,在雪山下一住就是三年,而骇典未完他便急症而亡,暴毙于雪山,说来也可谓呕心沥血,死而不朽”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哦,原来如此,那这骇典中一定对魔树有不少记载吧。” 百毒神君叹息道:“清虚子死后又半载,其徒弟才找到了他的尸身,还有未完成的骇典,可惜当时所收集记载的资料已佚失大半。而对于魔树的记载几乎已损坏,如今这部骇典是清虚子的徒弟乌玫子所整理完成,关于魔树的一部分,除了有一张详细的图描绘魔树的外表之外,记载也不过三言两语而已,说来这更是一大憾事了。” 这百毒神君见多识广,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只是不知真假。 他话锋一转,笑道:“说来还未向二位请教,不知二位是如何得知克制魔树的之法的。” 洛玉影道:“这个就要请教金公子了,说起来,我们也是托了金公子的福。” 金展颜笑了笑。 “其实这法子并非在下想到的,而是家师研究出来的。” 百毒神君道:“原来是名师出高徒,只看金公子的本事,就知道尊师定然是位高人了,不知我等可有幸闻其大名。” “这个” 金展颜淡淡一笑。 “家师确实是位世外高人,在下不才,连师父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学到,不过家师仙游多年,就算在世时也很少在江湖中露面,亦没有什么惊人的名号。” 百毒神君立刻面露遗憾之色,“哦,那倒是可惜了,否则以令师的本事,在江湖中本该颇有名望的。看来这江湖之外还有许多像尊师这样的世外高人呐,而像我们这些只知毒仙毒圣的倒是孤陋寡闻了。” 白九霄在心中冷笑,百毒神君想打听金展颜来历,而这意图金展颜一清二楚,自然不肯明言。 洛玉影道:“金公子的师父既然能找到破解之法,那不知对于苏婷姑娘如今的情况,又知晓多少呢?” 金展颜道:“这个也不瞒大家,在下只听闻这魔树树根可散发一种使人致幻的毒烟,这种毒烟对人身并无大害,只是出现的幻觉可麻痹人的理智,致人疯癫发狂,互相厮杀。中招者体内会诊断出一种极其微量的毒素,这个在下也为自己验过血,发现血中之毒与那翻云鼠等人身上残留的差不多。可几位都该清楚,现在在苏婷姑娘身上仿佛还瞧不出什么,这当真有些奇怪。” 他微微一停,转头道:“白姑娘若是不介意,也可验上一验,看看体内有无此毒。” 洛玉影道:“这个恐怕是不妥了,因为我体内还有旁毒未清,所以应该不好断症。” “白姑娘体内还有别的毒?” “是,不妨告诉各位,我与家兄这次前来,不过是希望能得到毒经,看看有没有办法可以解我身上所中之毒。” 洛玉影的坦白让所有人意外。 百毒神君惊道:“难怪姑娘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知姑娘所患是何毒,我等可否帮得上什么忙。” 洛玉影郁郁道:“这个不是不想劳烦几位,而是因为这毒已有多年,遍请各路名医亦无对症之良策,否则也不会带着兄长来此地冒险了。” 百毒神君等人闻言面面相觑,白九霄却有些忧虑,不知洛玉影此时怎会突然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眼波流转,百毒神君轻笑几声,客气道:“也对,洛姑娘既然这样说,想来是非同小可的毒了。不过这次大家皆是势在必得,希望姑娘不会空手而归。” 洛玉影道:“那就借神君吉言了,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多说说苏姑娘的吧,毕竟这件事总觉得有些蹊跷。” 应如松沉吟半晌,忽然说道:“诸位都有解毒的本领,或许是苏姑娘自用了什么解毒法子,但是却失败了,还弄得自己神智失常。” “不错,应兄弟这话也并非毫无道理,既然我等都诊不出苏姑娘的不妥,也算尽了力,至少可说问心无愧了。” 百毒神君面露缓色,似乎已不打算在疯了的唐蜜身上再费心思。 原本他一直也甚为关心,不过是随时准备着,看如何行事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如今看来,唐蜜定然已是凶多吉少,不怎么中用了。 他沉声叹了口气,道:“不过才过了一关,我们俱都损兵折将,不知接下来他们会再用什么招数来考验我们。” 应如松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他们算什么东西,不过依仗着那毒经在手,才敢对我们指手画脚。” 百毒神君无奈道:“也是这个道理,否则就说我们坐在这里的几位,随便哪一个人动动手指,就能叫外面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这些人骤然放狠话,白九霄心中暗笑,他只是想到这些人若知道这里的人与子夜有瓜葛,不知还能不能像此刻这般气定神闲。 金展颜款然一笑。 “以诸位的本事,想要出出气,这定然不是问题,只是我们现在要对付的,并不该是这些人。” 听到这话,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白九霄更是接道:“可不是,对付外人容易,可是要说窝里斗,那才当真是防不胜防。” 他一挑眉,眼神变得莫名兴奋。 此时此刻,他几乎很想看一场好戏,看面前这些人撕破脸露出真面目的好戏,只是现在似还不是时候。因为所有的人都极为隐忍,既防备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但不到万不得已,又很不愿将这表面的和平轻易挑破。 不想片刻间,金展颜忽然道:“多谢白兄。” 白九霄道:“谢我?我没有听错吧。” 金展颜朗笑。 “我知道白兄是一片好意,不想我们这些人互相捅刀,让别人钻了空子,才故意如此说的。” 白九霄笑得意味深长,他先是看了看态度温和的白九霄,又忍不住看了看洛玉影。 洛玉影道:“是家兄言语莽撞了,几位不必放在心上。” 白九霄道:“妹妹不必急着替我解释,反正这里没有外人,金公子特意将我们邀来,应该还有一些话想说吧。” 金展颜面露欣慰之色。 “不错,在下正是有些话,只想对几位讲,所以才会特意邀几位前来,共同商议一番,看大家有没有兴趣。” 他缓缓说完,顿了顿又问道:“在下有一句话,也许不当问,不过还是想冒昧的问问几位。如今这里最有希望得到毒经的人,大家以为会是谁。” 这个话题在此刻显得无比敏感,但是又怎么都回避不开的。 百毒神君似在考虑,洛玉影则闭口不答。 应如松的神情时不时就会变化,整个人则还是有些焦虑的老样子。 白九霄道:“听这语气,大概是非金公子你莫属了?” 金展颜立刻谦和道:“白兄千万莫要误会,在下绝无此意,我想说的人其实相信刚刚进门之前,几位也都看见了。撇开受伤的赤黄二怪,与行为失常的苏姑娘不谈,这里除了那个人之外,我想在座各位都不会逊色于人。” 众人立刻明白了他所指的到底是谁,心中不由沉重了几分。 妖婆。 这是事实。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到如今此刻,他们都没有把握能与妖婆一较高下。 从小楼中出来的那一幕,如今众人想起还是历历在目。 这妖婆不但本领深不可测,就见她轻轻松松随手就将人抛到院子里的身手,没有几十年的功力是绝做不到的。 若说此刻,非要选出一个人,妖婆无疑是最有希望的。 百毒神君幽幽道:“这位老妇人虽其貌不扬,不过确实是个人物,也是这里最有力的对手。” 应如松呵道:“那又如何,反正就算如此,我应某也绝不会退缩,纵然技不如人,也要拼上性命一搏。” 金展颜微笑。 “这话不假,相信到这里来的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管大家的动机为何,目的都只有一个。不过静下来想一想,情况或许并不至于到这么糟糕的地步,结果为什么一定要两败俱伤,而非皆大欢喜。” 应如松愤道:“皆大欢喜,说得倒简单,毒经只有一本,难不成劈成几半,一人一半不成。” 金展颜笑道:“这也并不是个坏主意,不过在下的提议或许会更好些。” “哦?” “这毒经是一本传世之作,其价值在于其中记载的所有制毒、炼毒、用毒、解毒的法子,又不像某些名器宝刀,不可复制,为何就不能人人都满载而归。” 应如松眼睛一瞪,惊讶不已。 “你的意思是” 金展颜神情中流露出自信,用一种欣然的口吻说道:“不错,只要其中一人得到了那东西,我们又都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去,到时还怕没有机会看到这传世之作的内容。” “这” 应如松看了看金展颜,又分别看向了百毒神君与洛玉影。 白九霄最先抚掌,喃喃道:“好主意,当真是好主意。这样一来,我看你们便不用再以命相博,非要弄个你死我活了。” 一番短暂的沉默,洛玉影道:“那金公子是否已有了全盘的计划,不妨说出来听听。” “计划说不上,不过接下来,相信我们要面临的考验一定比先前还要残酷,若论一对一的较量,到时彼此因为要得到那东西,就不得不向对方下狠手如此只怕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是输家,白白便宜了外面的某个人,而且就算侥幸不死,看这里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淘汰者的。” 金展颜诚意拳拳,言辞俱都是恳切之意,说着说着,的确令人心动。 百毒神君已思索了半天,听他说完,神情略有缓和,沉声道:“金公子所说不错,这里的人行踪鬼祟,心狠手辣,既已杀了那么多人,恐怕到时也不会放过我们。毒经珍贵,拿到便罢了,若是平白丢了性命,却只成全了别人,当真是有些冤枉了。” 应如松思索,跟着点了点头。 “所以只要我们相互帮衬,不自相残杀,最后得利的一定会是我们。” 百毒神君赞许道:“正是,只要不让妖婆得手,到时候我们中有任何一人拿到毒经,大家一同逃出后分别将毒经抄录,人手一本,岂不正是皆大欢喜。” 金展颜道:“白姑娘,白公子意下如何?” 洛玉影缓缓道:“其实我们兄妹二人也并无异议,说来我们不过是想借毒经救命,若是毒经未到手,便先一一殒命在此,定是得不偿失。大哥,你说呢?” 她看向白九霄,眼神中的意思已很明白。 白九霄撇撇嘴。 “我无所谓,全由舍妹做主。” 金展颜微笑道:“如此甚好,如果都无异议,我等不妨便在此盟誓,若是有人不守信约,想要私吞此书,加害旁人,便不得好死,如何?” “好,我先来!” 应如松说完,当真立起了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一.笼络 “应某在此起誓,今日与诸位同进退,不存异心,否则便教我七孔流血,不得好死。” 应如松说一不二,当下便立了誓约。 百毒神君稍有迟疑,眼波流动,便也随之起了个誓。 “老朽起誓,从此刻起,到拿到毒经之时为止,定不会心生恶意,加害诸位,否则便会肠穿肚烂,尸骨不存。” 洛玉影道:“我兄妹二人不信天地鬼神,起誓也是无用,不过我们的目的只是要阅查毒经,找到自救的法子,旁的自然不会多事。” 东方传来一阵隐隐的鸡鸣。 应如松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我看各位还是回去收拾收拾吧,那些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旁人见状也都起了身,一群人陆陆续续走出了屋子。 到了门口,金展颜忽道:“白姑娘留步。” 洛玉影脚步未停,旋身道:“金公子还有什么指教。” 白九霄转过身。 “姑娘抱恙在身,在下这里正一件东西正合适姑娘,请姑娘收下。” 金展颜说着,自袖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上。 白九霄定睛一瞧,只见那掌中托着的竟是一块小小的吊坠。吊坠是一块红色的玉,这玉质晶莹剔透,朱光流转,惟妙惟肖的雕成一条金鱼形状,耀眼精致,看做工颇为古旧。 洛玉影道:“无功不受禄,公子好意不敢领受。” 金展颜微笑。 “姑娘不必客气,这物件虽小,随身带着,久了自可补气活血,强身健体,可谓大有裨益,此时姑娘比在下更适合留用。” 洛玉影本要拒接,不想一旁的白九霄倒伸手就将玉佩抓了起来。 “那就多谢金公子美意了,如此大礼,在下定会如舍妹所言,将公子恩义记在心间的。” 他冷冷一笑,拉着洛玉影就要走。 洛玉影见这东西已落在了白九霄手中,要想他将东西吐出来恐怕不容易,唯道:“等一下,金创药拿来。” “啊?” “先给我。” 白九霄不明白她做什么,只好摸出一个药瓶,交给了洛玉影。 洛玉影退回到金展颜面前,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伤。 “玉佩我先替公子收着,这金创药公子留着用吧,伤口不可大意。” 她的态度温和了不少,金展颜有些受宠若惊,随即粲然一笑,接过了药瓶。 “那在下也便不客气了。” “好了,还不走。” 白九霄不耐烦,再次强拉起洛玉影,疾步走了。 等人走远,金展颜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嘴角笑意一沉,扬手将药瓶扔给了侍女,转身进了屋。 庭院中的黑衣老妪早已不见踪影。 等白九霄将门关起,留在暗处的百毒神君才道:“应兄,你可看见了?” 应如松皱眉道:“我又不是瞎子,不过你要我看什么。” 百毒神君嘿嘿笑道:“看什么,当然是看那金公子与白姑娘兄妹二人了。” “他们?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百毒神君笑道:“老头子就知道,应兄弟心思坦荡,但也绝得蠢人,应该看得出这金公子对待白姑娘,比起旁人都要上心的多,而这白姑娘对他也似颇有好感。” 应如松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是说这些别人的私事,瞬间没了兴趣,随口道:“他们若是瞧对了眼,倒也算一对璧人,神君还真想替他们做这个媒人?” 百毒神君冷笑。 “做媒这种事老朽虽未做过,不过我看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应如松定了定目光,沉声道:“神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毒神君泠然道:“我且问你,以你所见,那金公子对白姑娘如何?” “这个金展颜对任何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修养不错的样子,而且从开始便与姓白的姑娘走的很近,这个你我都一清二楚。” 少年遇见一个美丽心仪的女孩子,殷勤周到一些,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 应如松也曾。 百毒神君又道:“那以你看,这白姑娘对金公子又如何?” 应如松想了想,道:“起初这白姑娘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不过从那小楼中出来以后,到方才说话,我看她的态度倒缓和多了,对金公子的态度也亲切多了。” “这就对了,在小楼中发生了什么,那苏婷为何会落得如今这模样,他们说得是真是假,一切不过只是他们的片面之词。老夫敢肯定,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应如松沉吟道:“这神君为何会有此想法,也许他们真的只是同历危难,互生好感,比别人更加近亲了些” 百毒神君摸着长髯,眼中一阵冷意闪烁。 “应兄此言差矣,难道你看不出那白公子与白姑娘才是所以纵然金公子有意,白姑娘的态度也不该如此,除非她存着别的心思。” 闻听此言,应如松吃了一惊。 “姓白的,你说他?他和白姑娘不是” “当然不是,先前我故意玩笑着试探,将他与苏婷凑在一起,又把白姑娘和金公子说成一对儿,你可还记得白氏兄妹二人的态度。” 应如松惊讶方定,转而细细思量,那个时候他不曾在意,现在想来两人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 原以为二人只是不愿与旁人扯上关系,但是若说他们二人并非兄妹,就像翻云鼠二人也是假充兄弟一样,那百毒神君的怀疑倒并非毫无道理。 百毒神君似是怕他忽略什么,于是提醒道:“当时看来,白姑娘似乎是怕白公子与唐蜜沾上半分干系,而那白公子更是不用说了,从头到尾也没见得对金展颜有过什么好脸色。何况从头到尾,两人一直黏在一个屋子里,听说就连白姑娘的洗澡水都是那位白兄亲自安排的” 狡黠的眼神转动,百毒神君不怀好意的笑着,缓缓又道:“纵然是兄妹,男女有别也该避嫌,可是那白公子却在众人面前对白姑娘又搂又抱的,应兄当真是太大意了,竟没有看出他们二人之间” 应如松听在心中,果然觉得十分有道理,他当下一跺脚,恨声道:“不错,我竟没有看出白氏兄妹二人的关系是假,当真是瞎了眼。” 百毒神君笑了笑,叹息一声。 “应兄不必自责,怪只怪他们看似光明坦荡,实则心机深沉。老朽知道应兄弟乃是真性情,生怕你一不小心,会误中了别人的毒计。” 应如松不住摇头,忽然又惊呼道:“不好,说不定金展颜也是被骗了!” 若白氏二人兄妹关系是假,那以其亲密的程度,能共到此处,也绝非一般的朋友关系。 可若这两人真有暧昧,洛玉影与金展颜定然就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了,可方才在屋子里密谈之时,洛玉影对金展颜却满口的赞赏称许有加,仿佛已芳心暗许一般。 这其中果然有蹊跷。 百毒神君又笑了笑。 “应兄心思单纯,自然以为别人都同你一样,不过老朽看来,这金展颜倒也未见得是什么善类。” “怎么,神君可是还看出了什么?” 百毒神君道:“应兄想一想,我们来此的目的为何。” 骤然听他问出这话,应如松不觉有些奇怪,只好坦然道:“不用说,当然是为了唐氏一门的毒经。” “不错,应兄不妨再想一想,唐门毒术天下闻名,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其不传于外人。若是真有人幸得此奇书,谁又肯与别人分享,更不要说一式四份了。” 听了这话,应如松虽不免惊诧,不过也很快镇定了下来。 这是实话,他心里未尝不曾想过,只是先前见那金展颜一脸诚恳,又是情势所需,他又不是一个气量狭窄之人,才贸然立了誓。 其实自走出那屋子之后,他心里便也有些怀疑,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冲动。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只好暗暗提醒自己,虽无害人之心,但也要走一步看一步,莫要大意被人所害。 百毒神君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狞笑道:“这便是那姓金的狡猾了,他先假装对人掏心掏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其实却暗地另藏心机。我敢肯定,到了最后若留下的是你我,他定不会依约而行,手下留情的。” 应如松暗暗握拳,背后升起了一阵寒意。 百毒神君又道:“以我看来,从一开始,金展颜有意向白氏二人靠拢,存的便不是什么善意。” 应如松立刻道:“这又怎么讲?” 此时,他显已对百毒神君的话深信不疑。 百毒神君幽笑。 “你我都知道那姓白的女子是何手段,不过她本事再高,终究只是个弱女子,又是体弱多病。而那姓白的男子功夫虽高,倒也确实不懂用毒的样子,两人一起可说是极为难对付,又最好对付” 应如松手心沁出了冷汗,再言语不出了。 百毒神君目光打了个转,接道:“应兄可细细思量,我看姓金的武功不弱,再加上那两个侍婢。若是当了关键,他与白氏二人联手,先对付了你我与其他人,他诡计多端,到时再解决了白氏二人,岂不是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应如松的心早已坠到谷底,宽阔的肩膀早已被冷汗湿透,不觉苍白了脸色,喃喃失语道:“不错不错,的确如此,难怪他会这么好心。” “好心,哼,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平白对别人生出好心的,我只是见应兄如此被人蒙在鼓中,不忍见你被人利用,才忍不住多嘴,将事情挑明。” 百毒神君叹了口气,神情竟似有些复杂的伤感。 应如松的心中又是后怕,又是震惊,半晌还转了过来,不由惭愧道:“想不到,神君竟是如此的人,先前我还以为” 他似不好再说下去,忙又改口道:“不过如今我才知道,在这里的所有人,唯有神君一人,才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百毒神君拍了拍应如松的肩头。 “我知道,应兄最瞧不起那些两面三刀的人,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刻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暗做小人,对你坦白讲出这些实情了。” 应如松此刻心潮澎湃,已不知说什么好,他的嘴唇张了张,语声竟有几分哽咽。 “神君好意,感激不尽,自此阁下便是我最信任之人,若是有机会得到那毒经,我” 百毒神君立刻打断道:“应兄弟莫要再多言,能交到你这样的兄弟,也算是老头子的幸运。而那毒经深奥难懂,若真有机会得到,你我二人大可一起细细参详,岂不是事半功倍。再者,有你我互相扶持,别人想害咱们倒不见得容易了。” 应如松此时已激动得说不出话,赶忙赔笑道:“如此甚好,兄弟愚笨,以后便唯兄长马首是瞻。” 百毒神君笑了笑,神情看起来极为亲切。见应如松喜不自胜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正是,不过在那之前,我看你我还是莫要太亲近,以防别人起疑。” 应如松恍然大悟,笑道:“还是兄长思虑周全,一切就听兄长吩咐。” 零星的雨丝已凉。 应如松走后,百毒神君站在走廊中,看着漆黑的夜,露出一个阴沉至极的微笑。 他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得意。 一面是因这应如松一根筋,莽撞又蠢笨,一面更是他对人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手段已到登峰造极。 拿下应如松简直是小菜一碟,若非此时还用得着这个蠢货,他连瞧都不会多瞧他一眼的。 想来被方才一席话点醒之后,这应如松已然对他十分信任,他倒真希望这应如松能留到最后,因为有这样一个傻瓜,不论他什么时候都能将其拿来当做枪用。 天色将明未明,雨意渐止未止。 他一拉衣襟,又迈着方步,缓缓走了回去。 一直走到了洛玉影的房门口,屋子里还有光透出,但是他走近,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像是有意的清了清嗓子,轻轻的拍了几下门。 门很快被打开。 见百毒神君,白九霄微微挑眉道:“阁下有事?” 百毒神君的目光向屋内一瞥,并没有瞧见洛玉影,笑笑道:“也算不上什么事,不过是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罢了。” 白九霄皱眉。 “舍妹身体不适,多有不便,神君若是想解闷,应该去找别人。” 百毒神君温和一笑。 “其实老朽也并非想打扰二位,不过这里有一件东西,想看看二位能否用得上。” 他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木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二.表演 盒子四四方方,小的正好托在手中,是上好的紫檀木盒。 白九霄干笑。 “神君这是何意。” 百毒神君道:“这里面装的名为百毒百花丸,是老朽穷尽毕生心力,用各类名贵稀有的珍奇研制出的,世上只有三颗,可解百毒,就算不能根除姑娘的病,相信也是极为有用的。” 白九霄并未心动,只是眯眼笑道:“如此珍贵之物,在下二人怎好领受。” 他口中如此说,手却忍不住要伸了出去,百毒神君却握住盒子,负手笑了笑。 “白公子一定要如此,将老朽拒之门外么?” 白九霄眼波一转,未在多加思忖,便将门打开了。 “那里面请吧。” 洛玉影正坐在桌前喝茶,百毒神君一进来,她便转身道:“神君来了,请坐。” “方才听说姑娘身体不适,老朽回去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决定过来看看,不知是不是打扰到二位了。” 百毒神君笑着,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 “没有,一阵闹腾下来,睡是睡不着了,不过看样子那位江姑娘一时半刻倒不见得会露面,我与兄长正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 洛玉影对白九霄抛出一个淡淡的目光,似在要他莫多事。 白九霄哼了一声,便径自走开了些,寻了一张远远的椅子,翘腿仰坐了下去。 见此情形,百毒神君笑了笑,已心中有数。 从这二人的举止看来,虽偶有争执不合,但的确亲密而默契。这些从先前白九霄冲到小楼,不惜与冷丰翻脸就可得知。 他将温和的目光留在洛玉影脸上,关切道:“姑娘睡不着,可是心神不宁的缘故?” 洛玉影淡淡道:“神君也睡不着吧,立了那样的誓约,心神不宁的又岂止我一人。” 她微微一停,莞尔一笑,清冷的笑容显得极为冷漠,却又说不出的动人。 “不过神君何时也会关心别人睡不睡得着,若要兜圈子的话,我也可奉陪,不过我想还是开门见山更好。” 百毒神君笑而不语,将手中的木盒放在了桌上,一推。 “姑娘果然爽快,这药丸对姑娘一定有用,请笑纳。” 洛玉影心领神会,嫣然道:“如此大礼,神君可是有事想托?” “非也,这确是一番好意,更是老朽的一番诚意。” “哦?诚意?” 洛玉影故作迟疑,缓缓道:“如今既有约在先,都可算作自己人,我自相信神君的诚意,不必如此。” 百毒神君笑道:“姑娘是聪明人,从方才便两次提到那誓约,老头子只想问一问,姑娘难道真的相信那什么见鬼的誓约么?” 洛玉影道:“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之人,信与不信本就没太多相干,神君若是怕我或是旁人暗中加害,自可多加堤防。” “姑娘误会了,老朽并非此意。我知姑娘并无害人之心,老夫亦然,只不过老头子识人无数,因而对金展颜先前说得那番话,一字不信罢了。” “哦,原来如此。” 洛玉影不惊不扰,只淡淡道:“神君如此坦白,我也便不作假。虽然金公子于我尚有情义,但他是否一片诚意,现在下结论的确为时过早。” 百毒神君面露微舒,默然道:“看来果然并非老夫多心,原来姑娘也早有顾虑。” 洛玉影嫣然道:“顾虑总是有的,毕竟是性命相托,相信神君应该看得出,我与他二人可都是很惜命的怕死鬼。” 她以“他”字代指白九霄,再未称兄道妹,百毒神君闻言,笑道:“姑娘这话有误,且不说蝼蚁尚且偷生,求生乃是人之天性本能,姑娘为医毒而来,自然与我们这些人不同。而且,这位白公子为了姑娘的一片心意教人感动,紧急关头也不见得会畏首畏尾。” 说到此刻,他的神情中流露出些许赞赏钦佩之意。 白九霄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也一直直着耳朵在听,听到这里才觉得顺耳多了。 洛玉影倒并没有丝毫感动,单单理直气壮道:“他本就是来保护我的,否则他就不必来了。” 百毒神君感慨道:“姑娘与公子借兄妹身份固然巧妙,倒惹得有人会错意,许错情,哎,这人间的情爱之事倒当真让人看不明白了。” 听他这话,显已将白九霄与洛玉影的关系挑破,可他却不知,洛玉影早已在堤防着。 “神君话中有话,不过我与他是什么关系,好像对旁人来说也并没有分别,至于金公子那里,我确定只是神君想多了。” 百毒神君幽笑。 “姑娘这么说,便是否认了金公对姑娘的一片心意了” 这次洛玉影还未说话,白九霄已先一步懒懒嚷道:“喂喂喂,老家伙,是小玉说话的声音太小,还是你上了年纪耳背。再说最后一遍,我们和姓金的毫无瓜葛,你最好记清楚。” 百毒神君笑对洛玉影。 “那白姑娘呢,也是一样说法?” “金公子是何想法,旁人当然不会知道,不过任旁人如何看,我都不觉得他是个轻重不分,只懂儿女私情的人。反而” 洛玉影淡淡一笑。 “反而,他看起来像是最懂得自己要什么的那一类人,就如同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 这话让百毒神君脸上虚假的笑容微微一停,陷入思忖。 洛玉影伸出手,手指在盒盖上轻轻点了点。 “神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平白无故送此大礼,若是不将话说明白,东西我又如何敢收。” 百毒神君敷衍笑笑。 “姑娘冰雪聪明,自然对老夫的顾虑一清二楚,又怎会不明白。” 洛玉影迟疑,缓缓道:“听神君的意思,仿佛是与金公子有关吧,不知我们能帮上什么呢?” 百毒神君忙道:“姑娘莫要误会,老夫并非有什么企图,而是不放心而已。” “不放心” 洛玉影柔声道:“神君是怕金公子会违背誓约?” 百毒神君淡笑,反问道:“难道姑娘就丝毫不担心?” 洛玉影嫣然一笑。 “这个嘛,担心自然是有了,不过也是没有办法,如今的情势除了互相信任,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与其独自承担风险,倒不如姑且相信他。否则妖婆的手段,阁下也是见识过的,可有赢她的把握?” “这个” 百毒神君神情骤然深邃,勉强笑了笑。 “不到交手,什么都是不好说的,妖婆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不过金展颜就未必不是。” 听他话锋一转,又拉回到了金展颜身上,洛玉影不再回避,道:“没错,金公子看来是志在必得的,不过至少他并没有背地下手,可那妖婆多嘴问一句,不知阁下可否留意过,粉蝴蝶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冷冷笑着,眼神中只有冰冷的漠然。 “她?” 百毒神君皱眉,随即露出惊诧之色。 “怎么,难道她的死有蹊跷?” “粉蝴蝶与刘一虬,不对,或者应该说是花送春与龙无角,他们致命的死因是什么,可惜当时碰过尸体的只有我与金公子,否则神君也便不会再误会金展颜对我的殷勤了。” 百毒神君默然片刻,始终想不明白这两者的关系,凝目道:“姑娘这话何解?” 洛玉影问道:“神君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难道忘记了花送春与龙无角二人的尸体是如何从小楼中出来的。” 这个百毒神君当然不会忘记,他思索着,忽然惊道:“姑娘的意思是” 不想洛玉影立刻矢口否认。 “不,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怀疑。妖婆真的有这么好的本事么,不但毫发无损的从小楼脱身,还能将两人尸体带出,怎么想总觉得有些多此一举,除非” 她骤然收声,正对着百毒神君的眼神莫名阴郁。 百毒神君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喃喃道:“除非花送春走出小楼前还活着,但却被妖婆所杀。不,甚至有可能龙无角也未死,所以” 这一点是他之前并没有想到的,于是他半晌未从震惊中还转。 而白九霄显然也感到十分意外,连搭在椅子上的腿也停止了晃动,慢慢直起了身子。 若真如此,可这件事与金展颜的殷勤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刻他们同时想着这一件事,直到洛玉影再次开口。 “二人死因相同,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同样是中毒而死,说是在小楼中失了手当然可以解释,可若说另有人下毒,倒也是防不胜防。这些是金公子在验过尸体之后对我所说的。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在所有人面前揭穿这件事,而从这个时候开始,金公子开始对我愈发客气,处处照拂。我虽一时想不明白,但也并非毫无自知之明,会认为他当真对我有意。现在细细想来,恐怕这两者之间是有什么联系的” 此番话一出,百毒神君阴沉的目光微转,忽抚掌道:“不错,老夫怎会没想到呢,原来如此!” 洛玉影忙道:“神君是想到了什么?” 百毒神君道:“这就难怪金展颜要先拉拢姑娘,在拉拢其他人,原来他是怕了。” 洛玉影叹息。 “莫说他怕,这里会有谁不怕,这妖婆人如其名,高深莫测,阴险狡诈。所以难得金公子看得起,当然不想得罪于他,为此有人可没少生我的气。” 她清波辗转,暗暗瞥向白九霄。 这一幕正被百毒神君看在眼中,他又会心笑笑,神情恢复了从容。 “想不到竟还有如此内情,原本老夫还纳闷,金公子纵是翩翩佳公子,但不论气质相貌,举止言谈,姑娘的‘兄长’可都不逊于他,姑娘定不会三心二意,移情他人的” 白九霄听出不对劲,忍不住道:“老头子你说什么” 洛玉影却展颜道:“神君既都知道了一切,我们也便不再隐瞒,我与他的确并非兄妹。” 百毒神君大笑道:“姑娘与公子男才女貌,一对璧人,着实让人羡慕。不过若非白公子吃醋闹脾气,老头子倒不见得会看出来的。” 白九霄脸一热,反口道:“谁,谁吃醋,我,我不过是担心她上了别人的当罢了!” 洛玉影数落道:“你少说两句吧,惹得麻烦还不够么?” 白九霄听见,不悦道:“我惹麻烦,我什么时候惹麻烦了?” 洛玉影冷冷道:“还说没有,你从头到尾对金公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若是惹怒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性命都不保。” 白九霄从凳子上跳起,悠悠走过来,一拉袖子,“他敢,他若是再招惹你,看我怎么教训他。” 百毒神君笑得更加开怀,忙劝解道:“好了好了,二位自是情深义重,不值得为别人吵。不过” 眼波流动,他似不便说什么,只将话吞了回去。 白九霄道:“不过什么?” “我看就算金公子真未对姑娘上心,但是像他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恐怕不会轻易放弃纠缠姑娘的。” 白九霄冷哼道:“敢打我身边人的主意,他当真以为我们定要依靠他不成,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从此我们便分道扬镳,不许他再无事献殷勤。” 他的脾气还真是说风就是雨,谁都不知道他随时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过这次洛玉影还未急,百毒神君已忙站起身拦住了他。 “慢,白公子还是莫要冲动,现在去岂不是和他闹翻。” 白九霄嚷道:“闹翻就闹翻,惹急了我,我第一个先弄死他。” 洛玉影不急不缓,淡淡道:“现在弄死他或许不难,不过你就不怕弄死了他,到时候别人弄死我们也易如反掌?” 白九霄气哼哼的一拍桌子。 “难道就非要靠他不行,只要一想到他看你的眼神,我,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洛玉影扬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白九霄气道:“我,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还用在这里生闷气。” 百毒神君笑笑。 “二位,稍安勿躁,老夫倒有个想法,或许会更好。” “你有法子?” “为今之计嘛,当然是要姑娘委屈求全,不过等这位金公子的利用价值一完,二位自可寻个机会解决了他,再将毒经拿到手,到时白公子有什么气也都可消了吧。” “这” 洛玉影冷冷一笑。 “神君倒是出得好主意,到时候我们三人拼个你死我活,神君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是吗?” “姑娘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呢,到时候难道老朽会袖手旁观么?” 百毒神君的笑容阴沉下来,口吻中的狡黠显露了出来。 白九霄淡笑道:“袖手旁观自然不会,所以才要问问,若真到了那时候,阁下会帮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三.计中计 百毒神君微微一愣,却又立刻阴沉笑道:“这个不用说,不论是算交情,还是讲道理,老夫自然是与公子姑娘站在一起的。只要帮着金展颜对付了那妖婆,再解决了金展颜到时,毒经岂非便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白九霄冷笑三声。 “未必吧,且莫说还有赤黄二怪与应如松,我们怎知神君不会袖手旁观,等与金展颜斗得两败俱伤之后,再独吞毒经” 百毒神君沉笑道:“不会,老夫断然不会如此,二位若是不信,老夫也同样可以起誓。” “起誓就免了,老天若是真有眼,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背信弃义之徒还活着了。” 洛玉影却道:“好了,我相信神君定然知道如何才是最明智的。” 白九霄奇道:“你就对他这么有信心?” “不是信心,而是大势所趋,难道你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了。” 见他二人相识,眼神之中皆闪过慎色。 百毒神君脸上笑意一停,立刻警觉。 “二位好像知道得不少啊。” “不多不多,不过恰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罢了。”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百毒神君果然吃了一惊。 白九霄道:“风凌山庄,你可听过?” “风凌山庄,那这里的人是” 不待白九霄回答,洛玉影道:“子夜,他们是子夜的人。” 听到“子夜”二字,百毒神君整个人为之一震,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内幕所冲击,半晌难以回转。 他很快才诧异道:“子夜,就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子夜,怎么会是他们?” “子夜,就是他们。除了那些人之外,现在的江湖应该不会再有别人敢叫这个名字了。” 洛玉影用一种十分肯定却又极其平淡的语气,坦然的陈述着一个她早已确定的事实。 对于洛玉影会说出子夜来,白九霄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洛玉影不过是想向百毒神君露个消息,以此来博得他的信任,不想她这么快就将子夜可能牵连在内的事抖了出来。 而到目前为止,这不过是他们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但是洛玉影如此,显然是有她的打算,白九霄于是便不再多嘴,将话语权完全交给了洛玉影。 洛玉影道:“据我们所知,这个风凌山庄正是子夜的落脚点,风凌公子也是子夜的人。他们一早建造出这样一个地方,为得不过也是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尤其是在此地成为子夜的目标之后” 听洛玉影言之凿凿,百毒神君还是怀疑道:“听说子夜行事一向隐秘,这些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洛玉影淡淡道:“我有一个朋友,她是狐狸窝的人,神君或者不清楚,但在这地方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过狐狸窝的人。” 百毒神君的神情在微微变化着,从将信将疑到默默接受,这期间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这个消息虽令人震惊,但也并不是完全不能被接受,洛玉影说得有理有据,由不得他不相信。 百毒神君思量良久,忽然笑了笑。 “就算姑娘所言非虚,这里是子夜的地盘,就算这试毒大会与子夜有关,与我们方才商议之事又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系,神君莫非就从未想过,这试毒大会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什么别的目的呢?” “目的?” “当然。” 洛玉影轻咳了几声,面色更加苍白。 “唐门毒经多年前被盗,一直从未在江湖中出现过半点与它有关的消息。直到半年前,这试毒大会之名遍散,广招天下用毒高手,更曾承诺会将毒经赠予其中最出类拔萃的者。而这唐门毒经可谓旷古烁今,集毒门与暗器两家大成的不传之著,如此贵重珍奇之物,怎会有人平白拿出来送人,所以” 她冷冷一笑,黯淡眼波宛转,将声音放得更轻更缓。 “所以就算最后有人拿到了毒经,恐怕再想安然脱身也并非易事。听闻子夜一向重才,求贤若渴,不过手段往往有些强人所难,就拿前几日火烧灵云庄就是个例子。神君是慧智长者,自然明白多个朋友多条路,偶尔为自己多留个活路,说不定就能变化成紧要关头的一线生机,对吗?” 这些话从洛玉影口中说出,用那种清冷中带着冷漠,不欢不喜,不卑不亢,不哀不伤的语气,听在人心中,却如巨石入水一般,激起千万层的波浪。 百毒神君还坐在那里,额上已冒出一涔涔的冷汗。 这丫头心机之深,当真是他小看了。 可是与旁人不同,在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厌世与无争,却并不会让人产生不安的惶恐。 她绝不是什么都不懂,容易被蒙骗的天真女孩子,但是她又不像是那种会去计算别人,陷害别人的女骗子。 她像是早已超脱了这一切,她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中,也对任何人都并不关心,不过到头来,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有着柔弱而无力的一面,也有着清高孤傲的固执,还有那浓浓的悲伤,像是随时会将她与身边所有一并吞没,让人不由生畏。 就像此时此刻,洛玉影轻轻垂眸,她不必去瞧,却像是能洞悉别人心中所想,当然也能洞悉到百毒神君此时难以形容出的复杂心情。 然后她慢慢将一件东西放在了桌上,就放到了那小盒子旁边。 那是一块玉佩,一尾血红的金鱼。 “如神君一样,金公子倒也是很懂人情世故的,而且似乎也更懂女孩子喜欢什么。他还说这物件带在身上最能养人,您可认得?” 百毒神君早已被一连串震惊所填满的瞳孔微缩,他定定看着那玉佩,喃喃道:“这,这是血玉” 白九霄接话道:“这可并非一般的血玉,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血玉之母。血玉之母可是世上罕有的奇珍,听说能活血化毒,治病疗伤,可是武林中人人都求而不得的宝物。看来为讨你欢心,这金展颜还真是下了血本。” 洛玉影道:“所以投桃报李,既然收下了这礼物,子夜的事也得告知一声为好,神君意下如何呢?” 百毒神君已不知在想什么,唯喃喃道:“自然,自然。” 洛玉影的纤纤玉手放下了玉佩,又拿起了盒子。 “神君所赠之物也颇为珍贵,我自当好生留用,而神君的建议我们也定会遵从。只要妖婆一时不除,我们大家便可还是依誓而行,可若最后剩下的是我们,倘若金展颜背信弃义,自然也怨不得我们,只希望到时神君莫要食言。” 百毒神君定了定神,起身道:“好,今夜姑娘之言老朽铭记,既然如此,老夫便不打扰姑娘二位。” “不送。” 百毒神君走得远比来时更快,此时天色已大亮。 白九霄检查了一遍门户,走回百毒神君方才坐过的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 “怎么样,我够给你面子的吧,我的戏演得如何?” 他开怀得意,一脸神气,似是在邀功。 洛玉影却不愿理会,只道:“还说,方才我还真怕你拆我的台。” “怎么会呢,小爷是何等聪明,难道会不明白那只老狐狸来得目的,他不过是想拉拢你对付金展颜罢了,不过想不到你竟也肯。” 白九霄笑了笑,似乎有些开心,可一时又说不上为什么开心。 洛玉影道:“帮他对付金展颜,我可从来没答应过。” 白九霄惊讶。 “那你还你骗他?” 洛玉影拿起木盒,慢慢打开,其中果然就安安静静躺着一颗药丸。她一边将药丸贴近,用鼻尖去嗅,一边漫不经心道:“我也没有骗他,正如他自己说的,求生是人的本能,在危急关头,为了能活下去而选择的那一条路,才是最正确的。” “所以不论是金展颜也好,百毒神君也好,你只帮对自己有利的那一方,是吗?” “当然,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分别,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包括我在内,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害人终害己,这是每一个作恶者都应该有的觉悟。” 白九霄不由道:“那你呢,你也作过恶,害过人么?” 洛玉影沉吟片刻,只深沉答道:“我说了,包括我在内。” 她淡淡一笑,满是凄楚的寒意。 “这不像你会问的问题,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会是那种单纯无害,天真善良的女孩子吗?” 她不是,当然不是。 可是在白九霄眼中,她与这里的其他人也绝不是同一种人。 至少,他不会将他们看作同一种人。 “那你呢,在你眼中,我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白九霄不答反问,却将洛玉影问住了。 洛玉影默然良久,就在白九霄以为这个问题会落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娓娓道:“在你身上弥漫着气息,就像是夏日午后挂在枝头的蝉鸣,随时会在人的心中烧成一团火,会将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炽热,而我我希望这团火永远不要熄灭。” 灯光下,温淡的神情间有种令人心醉的美好,如同春日中含苞待放的花朵,在雨夜中梨花带雨般,让心跳声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白九霄出神片刻,嘴角一弯,粲然笑笑。 “你这是什么比喻,你以为我是叶小蝉么?” “小叶她不同,她只是外面看起来坚强罢了,在她内心深处永远都有一方温柔,因为在那里装着她爱的人。” 白九霄忘情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一样,就像你的心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冷漠,那么不近人情。” 洛玉影凝固的眼神忽然一动,她似乎没有想到,白九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且是关于她的。 虽然极为努力的装作不在意,可是她微曲的手指已出卖了被扰乱的心绪。 她想要维持那淡然的面无表情,却觉得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会那么不自然,于是只好用一抹轻蔑的冷笑将一切掩盖。 “用这种自以为了解我的语气,你不会自信的以为你真的了解我吧。” 她抬起了头,眼神中有种刺骨的锋利,迎上白九霄不知为何而迷醉的目光。 不想白九霄的脸皮竟比一般人厚多了,他回过神,当即大言不惭道:“当然,我当然了解你,否则刚才我们又怎么会一唱一和,这么默契呢?” 洛玉影冷冷道:“默契?不过是天长日久,自然而然的熟悉罢了,而且你也并不是太笨的那一种人,否则像你这样,早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白九霄咧嘴笑了笑。 “你这算是在夸奖我吗?” “你说呢?” “喂,不要学我好不好,我可不喜欢别人用一个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 “谁学你了” “看吧,还不承认,连跟我斗嘴的时候都多了。凭什么你可以了解我,我就不能了解你呢?” 这是几句很平常的话,可是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却莫名触动了洛玉影的神经,她那双本来染了些许光辉的眼神忽而变得更加黯淡。 良久,她悲戚道:“不会了,不会再有人了解我。” 她的神情充满了哀伤凄楚,有种浓得会将人溺死的心痛,那是缠绕在她心中永远都无法解开的结。 白九霄的心不知为何,也跟着狠狠的痛了一下。 痛觉一闪而过,潇洒的唇线一拉,充满磁性的嗓音道:“未必,要了解一个人也是需要方法的,我恰好知道一条捷径,想不想学?” 问话不是征求,而是带着蛊惑的宣告。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将她拉起,另外一只手已环过,附在她的腰侧。 迎面扑来的气息正如方才被形容的,不过不再是聒噪的蝉鸣,而是如艳阳般,更加的温暖炽热。 洛玉影一阵心悸,忽然有些紧张。 “你,你做什么” 声音一抖,仿佛还夹杂着紊乱起伏的讯息,她的挣扎照样被白九霄的束缚所吞没。 风吹过,低矮的烛焰摇曳了两下,竟熄灭在了烧尽的烛尾上。 光线忽暗,唯有窗外黯淡的水色,映着两双凝动相对的眼睛,时间仿佛静止在清脆缓慢的雨滴落下声里。 白九霄的唇不自觉微微抿了抿,呼出的气息就打在洛玉影的面颊上,月色的肌肤骤然感受到暖意,浮起一丝躁动着的不安。 缩减的空间渐渐化作一条狭窄的缝隙,让人透不过气。 微抖的唇想要逃走,可是对面的侧过的面容却不曾将其大意放过,白九霄散落的发遮住了窗外的雨色。 有人慢慢闭上了眼睛,已准备接受到来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四.算心 雨昼无声,伶仃的雨终于已停,阴沉的云霾却依依不散。 宁静的院落中,风波却隐藏在这一片寂然之中。 屋子里,温暖的手掌慢慢拂过脸颊,就像是点燃的一把火,在冰冷的容颜上烧灼起来。 迷离痴醉的眼神含着神秘的微笑,干娑的唇渐近,几乎就要贴在那冰冷柔软的面颊上 突然之间,那双慵懒多情的眼睛骤然一亮,附在纤腰上的那只手暗暗用力,另一只手抽出。 一阵轻旋的紧迫感打破了含蓄的暧昧,洛玉影被强护进怀中,白九霄伸手便接住了破门而入的一道暗光。 灵活修长的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枚弹丸,与前一晚有人投入的那一枚完全相同。 洛玉影却只注意到白九霄的手指竟是出奇的好看。 他的手皮肤很白,非但并不粗糙,反而细腻光滑,干干净净,却又不像女孩子那般秀气,那分明匀称的骨节结实而有力。 洛玉影痴痴的凝视着,暗淡不再的眼眸中闪动着沁出的雾气,她的反应好像有些迟钝,又像是对出现的任何事情都并不关心,看见这弹丸也不惊不奇。 神情间闪过一抹锐利,搂着洛玉影的手一松,白九霄嘴角扬了扬,便已化作一条白影,如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忽然失去依托的洛玉影身子摇晃,扶在桌边轻轻舒了口气,目中竟有几分眩晕。 门已开了。 冷风吹进来,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耳边掠过喧嚣,白九霄闯出去之后难免引起骚动。 许是这一日两夜的殚精竭虑,她似乎受了些风寒,洛玉影只觉全身酸痛,烧灼的无力。 她强打精神,微微踉跄着,走了出去。 院子里两道人影纠缠,一黑一白,正是冷丰与白九霄。 看来白九霄未能追到人,便被冷丰拦下。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追出来,洛玉影心中暗暗有些急躁烦闷,她早就告诉过他,就算来得不是洛飞烟本人,这东西也定然是洛飞烟送来的。 她摇摇欲倒,只好依傍在柱旁,苍白的脸色在冷风的吹拂下变成了温柔的嫣红。 旁边屋子的门也先后开了,众人陆续奔了出来。 见洛玉影,金展颜快步走来。 “白姑娘,出了什么事。” 洛玉影道:“有人有人躲在门外偷听。” 弹丸之事自然不能说出来,她便随意找了个借口。 此时院中两人一番缠斗之下,竟双双掠墙而出,几条黑影亦随之而去。 金展颜眼神一暗,对侍女吩咐道:“跟着去!” “是。” 她们转头欲走,金展颜又道:“若是必要,你们便可出手,帮助白兄。” “是。” 两人声音出奇一致,身形展动,竟俱是高超轻功。就仿若两只飞燕般,眨眼间人也不见了踪影。 “应兄,我们也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百毒神君与应如松相识一眼,遂也不甘落后的追了出去。 金展颜默默握拳,转脸道:“方才偷听的是何人,姑娘可曾瞧见?” 洛玉影摇头,方离开柱旁,未走两步,却险些倒下去。 她并没有倒下去,而是倒在了一人怀中。 “白姑娘,你没事吧。” 洛玉影又摇摇头,想推开了他的手,却半分力气也没有。 金展颜叹了口气,道:“白兄不会有事的,我先扶姑娘进去吧。” 屋子里重又燃起了灯光。 灯光下,洛玉影微红的面颊更加朦胧,她坐下来,痛觉从身体的每个毛孔中来回钻动,好像一万只虫蚁在钻噬,又酸又疼。 “姑娘,我替你把把脉,可好。” “不,我我还是去躺一会儿。” “那我扶姑娘。” 洛玉影道:“不必了,夜深不便,就不留公子了。” 金展颜似乎才意识到,歉然道:“在下唐突,姑娘好生歇着。” 房门关起,洛玉影更觉得胸口憋闷的透不过气,她心慌意乱,踉跄走向床边,不想还未走到,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洛玉影的心又是一动,蹙眉道:“谁” “白姑娘,在下还有些话想对姑娘说。” 洛玉影迟疑片刻,半晌才缓缓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我有些倦了,有些话不妨明日” 话音未落,金展颜突然出手,洛玉影不及觉察,已被点住。 “你” “姑娘不要怕,在下并无恶意,不过是有一件事,想要弄清楚罢了。” 金展颜微微一笑,便将人扶住,带进屋子。 进了屋子,他先将洛玉影好生安置在床上,又四下打量了一番,搬过凳子走回床边。他撩衣坐下,将洛玉影的手抬起,见腕处有包扎,便将包扎的布解开,瞧了瞧伤口。 “这是” 他沉吟片刻,目中闪过一丝迷惑,却并未怎么放在心上,于是便开始替洛玉影诊脉。 洛玉影虽被点住,却没有被封住哑穴。 她冷冷道:“金公子如此,难道不怕我将人叫来么?” 金展颜温和道:“现在白兄一时三刻不会回来,其他的姑娘想叫谁来都无妨,只是旁人一来,姑娘的秘密恐怕便守不住了。” 洛玉影道:“秘密?我有什么秘密。” 金展颜笑了笑。 “像姑娘这样美貌多才的人,有些秘密本属寻常,在下想要知道的,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姑娘应该猜得到。” 洛玉影默然,只道:“所以为了知晓别人的秘密,不惜不择手段,公子是这样的人么?” 金展颜道:“比起姑娘来,在下岂非已经客气多了。” 洛玉影道:“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对公子做过比动手更过分的事吧。” 金展颜一笑。 “是,姑娘不必亲自动手,不过是多说几句话,多几个眼神,自然会有人替姑娘动手的。” 洛玉影不动声色道:“公子抬举我了,家兄性格莽撞,为人率直,若是有冒犯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多多包涵。但是若说我教唆家兄,对公子无礼,那可是天大的冤枉。” 金展颜面上依旧和颜悦色,道:“姑娘何必再兜圈子呢,在下虽愚笨,但对姑娘的图谋却一清二楚。” 他顿了顿,不再给洛玉影岔开话题的机会。 “不然方才众人聚首,姑娘为何要说那些感激的话,姑娘可不像是这么容易会被感动的人,何况在小楼中我虽救了姑娘,但是没有姑娘,我也不见得能走出来。最多说起来,也是互不相欠而已。” 洛玉影立刻道:“互帮互助,却被说成互不相欠,公子是在回避什么吗?” 金展颜无奈道:“就算在下想回避什么,现在恐怕已晚了,看起来有人已中了姑娘的圈套。” 洛玉影嫣然一笑。 “说圈套未必太难听了,我从未有害人之心,但是别人要怎么想,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 “姑娘心智远胜旁人,不必过谦,身处乱境,为求自保,这一点在下并非不能谅解,只是姑娘骤然将火引到在下身上,在下也就不能坐以待毙了。” 金展颜口中说着,精力却并非完全在此,还有一半是在洛玉影的脉象上。不知为何,他眉心先是一锁,又是一松,慢慢收回了手。 见他神情缓和,洛玉影便知他一定发现了自己身中剧毒之事,知晓她命不久矣,于是道:“那公子是如何打算的,现在除掉我?” “不,姑娘误会了。” 金展颜眼波流动,收住心中震惊,改口道:“其实就算没有先前姑娘那一席话,替在下吹嘘生势,以百毒神君心机之深,他也早对我心有忌惮了。方才在下的侍婢见他来找过姑娘,姑娘一定十分乐于接受他的拉拢吧。” 洛玉影见他绝口不提自己身体的状况,倒也松了一口气,缓缓道:“公子应该明白的,与其倒贴上去拉拢别人,被人拉拢的感觉显然更好些。不过我此来并非为了阻拦别人的路,而是因为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金展颜沉默片刻,道:“姑娘,有句话在下便直言不讳了。” 此刻他已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君子气派,目不斜视。 洛玉影道:“请讲。” “以姑娘如今的状况,就算真得到了毒经,又怎知那毒经上的内容一定可替姑娘解毒,莫非姑娘中的是唐门的毒。” 洛玉影叹息道:“对于一个命悬一线的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的,否则岂非太痛苦。我身上的毒确与唐门一脉相传,所以就算这毒经不能有替我活命之法,能得此奇书一阅,也算了了我最后的心愿。” 金展颜道:“姑娘真的只是想借这毒经一阅而已?” “是,当然相不相信还在公子自己。” 金展颜思忖半晌,仿佛很快便下定了决心,道:“好,在下姑且相信姑娘,现在就看姑娘到底是想站在哪一边了。” 原以为洛玉影会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不想她却缓缓道:“公子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哪一边都不站,我只站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方。” 金展颜被洛玉影的坦白惊了一下,但很快便明白了,会心笑道:“如此最好,希望到时在下不会令姑娘失望。” 他说着便解开了洛玉影的穴道。 洛玉影只觉肩头一痛,随即便恢复了自如。 只是周身的麻痹与酸痛已经未消,心中方自稳静,又徒生一阵莫名的烦躁,她的面容上有暗暗的热意涌动,脸颊更是滚烫。 金展颜已站起身,瞧见她神情有异,关切道:“姑娘气虚血弱,用那放血之法,只会有害无益,还是莫要再用了。” 洛玉影点点头。 金展颜道:“那血玉对姑娘是极好的,就当作在下的小小心意,希望等在下得到了毒经,能从中找到什么对姑娘有用的法子。” 洛玉影道:“多谢。” 金展颜眼波微动,忽道:“在下还有一件事,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洛玉影不知他有何念头,道:“公子但说无妨。” 金展颜道:“在下想要姑娘的一点血。” “这个” “姑娘与在下是同道中人,应该能明白,眼见奇毒难免手痒,再说若是侥幸能有所得,或许于姑娘也是一件好事。当然,在下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姑娘若是不答应也无妨。” 不想洛玉影倒很痛快的伸出了手。 “一点血而已,无碍,公子自取便是。” “那就得罪了。” 金展颜取出小刀,托住洛玉影的手,却似不忍心,又改用银针,只在柔嫩的指尖一刺,黯淡的血珠立刻涌现,但随即便被轻轻抹去。 金展颜的脸色却仿佛又一沉,将手帕默默包好,道:“姑娘可是用曾服过以百合为引的药?” 洛玉影心中暗暗一惊。 金展颜果然厉害,这一阵子小神仙拿来的药皆是以百合作为药引的,她已连服多日。 “正是,有位郎中调配的药方,我吃着精神确实好了许多,不过一日未用,今日便觉浑身无力,精神不济了。” 金展颜道:“姑娘可有药方?” 洛玉影道:“药方是有的,只是未带在身上。” 金展颜又道:“那姑娘除了这药,可还服用别的药了?” 洛玉影不知他为何如此问,思量道:“这位郎中医术精湛,曾嘱咐过暂停别药,所以我也不敢乱用,除了前夜以迷迭香粉入过药浴之外,再无其他。” “这就是了,那姑娘是否觉到胸闷烦躁,气血翻腾,周身发热,四肢酸疼无力呢?” 被金展颜这么一说,竟与洛玉影此时境况完全相同。 她警觉道:“难道这药有不妥?” “不妥,当然大大的不妥,尤其是对一个姑娘家来说” 金展颜欲言又止,似不好继续说下去。 他虽不肯明说,却忍不住提醒道:“姑娘清心寡欲,自然不觉有什么,但白兄与姑娘虽乃是兄妹,不过以我看,还是不便久处一室的。” 听他这么说,洛玉影微微一愣,转念思索,忽然明白了什么。 面颊上烧灼的嫣红更甚,甚至连心跳声都格外鲜活,抑制在心中张牙舞爪叫嚣着的是什么,直到此刻她竟才明白。 难道方才她与白九霄会 想到那亲密的一幕,她的心里火辣辣的疼了一下。 金展颜道:“姑娘若是放心,我回头便让侍女过来照顾,而白兄不在的时候也可放心些。” 洛玉影本是该拒绝的,但她却深知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于是颔首柔声道:“那就有劳了” 话音未落,有人懒懒道:“舍妹在下便可照顾好,不劳金公子费心。” 说话间,白九霄已大步走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五.一箭三雕 白九霄扫了一眼金展颜,又看向洛玉影。 见他空手而回,洛玉影好似故意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抓到人了吗?” “还抓人,连人影都找不着了。” 他哼一声,坐了下来。 洛玉影道:“抓不到人就算了,反正我们的所作所为光明磊落,也不怕旁人偷听。”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她的暗示,就更沉得住气了,他故意叹了口气,面露懊丧之色。 “都是姓冷的,放着鬼鬼祟祟偷听的人不抓,却要拦住我,说不定他们是一伙儿的。” 洛玉影道:“所以你本不必去追的。” “正是,白兄这么贸然冲出去,留下白姑娘一人在此,当心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白九霄笑道:“有金兄在此,什么计也不用担心了。不过金兄真是好兴致,别人都忙着去凑热闹,可是公子却跑到这里来,意欲何为?” 金展颜微笑起身。 “在下当然也好热闹,不过有翠儿与霞儿在,当然是什么热闹也不会错过的。” 说起这二人,白九霄有些气不打一出来,方才她们也不知是要帮忙,还是在捣乱。现在他才知道,她们既不是帮忙,也不是添乱,反而像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他早该想到的。 自从发现所有人都跟去,而唯有金展颜没有去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 所以他急着跑回来,但显然还是让金展颜钻了空子。 说话间,门外传来零星的脚步声,最先回来的正是翠儿、霞儿两婢女,随后才是冷丰、黑衣杀手与百毒神君等人。 而见白九霄一回来,冷丰与黑衣人追到院子里也就停住了,竟没有再进屋子。 他们之所以动手,不过是白九霄执意要出去,哪知道他们想拦也拦不住,而白九霄不过出去转了一圈,便又回来了。 白九霄并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冷丰更不是,好在这次他倒识趣,并没有再来惹事。 众人莫名其妙被带着转了一圈,归来之后自然都聚集到洛玉影的房门外。 见状,金展颜便道:“白兄,有什么话我看还是出去说吧,白姑娘需要休息。” 白九霄冷笑道:“这正是我想说的,可是我却不觉得有话要与金兄说,所以金兄,请吧。” 他仰着头不再瞧金展颜,只随手一指门,下起了逐客令。 金展颜微一沉吟,又道:“白兄虽无话与在下说,在下却有些重要的事要同阁下聊一聊,白兄大可放心移步,这里留着翠儿、霞儿,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白九霄却似瞧破了金展颜要在此刻支他出去的意图,笑了笑。 “不巧,在下方才溜达出去这一圈,现在刚好有些乏了,公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还是稍后再说吧,请。” 白九霄抱臂坐在那里,盯着金展颜的目光已冷冽。 金展颜看了看洛玉影,知道白九霄是打定主意不肯出去了,于是摇了摇头,只得无奈的走了。 金展颜前脚一出门,白九霄后脚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站在门口的百毒神君瞧见这一幕,心中暗暗冷笑。 想不到这白九霄倒成了他的贵人,看来有他夹在中间,洛玉影与金展颜就绝不会走到一起。 而金展颜越是向洛玉影示好,关键时候便也可成为一个挑拨洛白关系的把柄,说不定日后除掉金展颜就要靠他了。 应如松也瞧在眼中,见金展颜走出来,百毒神君已笑迎了上去。 “这白姑娘的兄长怎地如此不识趣,金公子这般怜香惜玉,就算别人不感激公子,也不该无礼的。” “白兄也是担忧白姑娘安危,关心则乱,脾气急些可以理解。” 金展颜心知他不怀好意,却满面笑容,像并未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百毒神君大笑。 “金公子善解人意,看来此番倒是白姑娘的福气了” 门外,各怀鬼胎的人在假意寒暄,门内,白九霄听在耳中,却觉十分刺耳。 他心里有些急躁,只希望门口那些人快些滚蛋。 后来百毒神君等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他已无心再听,直到片刻之后,门外完全安静下来,人都已走了。 白九霄才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一声。 洛玉影已走到他身边。 “你身上旧毒未清,又添新毒,三番两次动手,莫不是不想要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小木盒,正是百毒神君送来的那一个。 她打开,送到了白九霄面前,意思是让白九霄吃下去。 白九霄微一迟疑。 “你要我吃这个,这可是别人送你的。” “百毒神君心思歹毒,他的东西未必干净,我是不会碰得,你若是不怕” “怕?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说完,白九霄就真的拿过药丸,塞进嘴里,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 百毒神君再阴险,此刻也绝不会冒这个险,加害他们。 这药丸非但无毒,而且的确是个好东西。 这一点白九霄清楚,洛玉影更清楚。 她这么说,不过是不想听白九霄啰嗦,而白九霄也正好不是一个啰嗦的人。 胸口发疼得紧,他知道若是再逞强下去,等到需要他出手的时候,恐怕便只能干瞪眼了。 待他将药丸吃下去,洛玉影又拿过那金鱼佩。 “这个你也替我保管吧,否则容易被人摸了去。” 屋子里的烛光很暗,玉佩上却还有剔透流动的朱红光泽,这血母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而这次白九霄更不推辞了,摸过玉佩,毫不客气的就塞进了腰侧,后问道:“他过来做什么。” 洛玉影心不在焉道:“还能做什么,不过是过来兴师问罪罢了。” 白九霄奇怪道:“兴师问罪?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过是我之前挑拨百毒神君,被他识破了。” “什么?那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金展颜到底是聪明的,我还勉强应付得了。” 聪明人很少意气用事,懂得如今的形势合则两利,自然不会轻易树敌。 金展颜虽不是真心关心她的身体,不过是为了弄清楚自己有没有说谎,倒也终究并非一个小人。 白九霄本不必问,以方才情形,他定然已被安抚下了。 洛玉影便是如此,不论是多么强大的敌人,只要到了她的跟前,她总有办法让那人什么本事也使不出的。 所以方才他才敢那么做。 洛玉影道:“那你呢,有什么收获?” 白九霄道:“哪有什么收获,人早跑了,连影子都未瞧见。” 洛玉影淡淡一笑。 “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连我都想瞒着?” 听她如此问,白九霄先是意外,又是扫兴,只得无奈道:“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容易,你虽有时冲动,不顾大局,却并非鲁莽愚蠢,何况我早已告诉你送信的人是谁。不论他是什么目的,此时对我们非但无害,反而有益,你又怎么会真的想要将人揪出来呢。” 白九霄笑了笑,问道:“既然我不想将人揪出来,方才为何要追出去,无端端将事情闹大。” “这个自然有原因的,起初我也想不明白,但是现在我或许能猜到一二。” “哦?” “你假装是追人,强行突破出去,恐怕是为了试探这里的部署,顺便勘察周围地形情况,以便什么时候要逃出去,不至于完全被动,是吗?” “这可以说是其中一点原因,另外一点你可能想到。” 白九霄露出赞赏之色,不过神情间还有几分得意。 洛玉影道:“又何止一点,除了试探部署之外,你这一招敲山震虎,不论是冷丰、江雪,还是金展颜、百毒神君等人经过你这么一闹,不免扰乱了他们的心绪,要琢磨潜进来的人是谁,一定够他们费脑筋的了。” 白九霄抚掌大笑,道:“不错,别人既不让我们安生,他们自己也休想安生。还有呢?” “还有?” “当然,我这是一箭三雕,除了你说的那些,我还要骇一下那鬼鬼祟祟来送信人,好教他们知道,你我并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的。” 白九霄神情间得意更甚,洛玉影却未见半分轻松之色,只道:“可是此番,或许也打草惊蛇了。” 白九霄见她面有沉色,微微一笑。 “你也说了,现在我们还不知洛飞烟是何目的,也许他只是表面上帮我们,暗地里却是在害人。他若是就此打住,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他说得倒是在情在理,洛玉影道:“那东西呢,拿出来看看吧。” “好。” 白九霄应着,便将手探进腰间,不想他摸索了半天,非但没有将东西拿出来,反而脸色大变。 洛玉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白九霄则已跳起来,反反复复的在自己腰间摸来摸去,一下急得有些冒汗。 “东西呢,不会不见了吧?” “这个” 白九霄蹙眉,喃喃道:“我分明收好的,怎么会找不到了,难道是” 话音方落,他忽然撞门,窜了出去。 白九霄一出现在院中,埋伏着的黑衣杀手立刻警觉。 冷丰躲在树后,冰冷阴沉的目光寸步不离的紧紧盯着白九霄,手已慢慢握住了剑柄。 这次定然非同小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定要除掉白九霄。 白九霄的功夫之高令人骇然,还有那飘然如风,琢磨不定的轻功,若是不及早除掉他,恐怕早晚会是心腹大患。 虽然按照江雪的意思,这里的人都动不得,不过他却觉得如今的江雪是越发的畏首畏尾,优柔寡断起来。 他宁愿抱着被惩处的风险,也已心生了杀机。 只是这次白九霄竟未再有丝毫越轨的行为,他不过低着头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又是叹气,又是跺足,不一会儿又回屋子去了。 冷丰虽有些失望,却也不由松了口气,手心的冷汗在衣襟上擦了擦,再次隐没了身影。 见白九霄的表情,洛玉影便已猜到发生了什么。 “东西没了,是你弄丢了,还是被人摸走了?” 白九霄摇摇头,不悦又懊悔道:“我原本放得好好的,可能是打斗的时候弄掉了。院中找不着,也有可能是掉在外面了。” 洛玉影道:“东西掉了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希望莫要被人捡到。” 白九霄闷声不吭,半晌才道:“若是被人捡了去,又当如何?” “这个” 洛玉影微笑。 “那有人一定就会有麻烦了。” 不知为何,她好似并不在意,反而幸灾乐祸般,对会不会有人捡到那东西有些期待。 看来她与洛飞烟的关系还真是差到了极点,失去一个暗中的支持,她并没有半点失落。她现在很想看看,那东西若是落在江雪等人手中,洛飞烟会如何。 白九霄知她心思,却也松了一口气,道:“就算别人捡到那东西也无妨,反正都是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只恐怕不会如你所愿。” 洛玉影淡淡一笑。 “你错了,正因为别人看不懂,所以一旦确定那纸条是洛飞烟的,他才会更有麻烦。” 白九霄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正因为那东西里写得都是些毫无意义的数字,而这东西又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一旦东西被公开,洛飞烟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不过白九霄还是对洛飞烟会在此,而且还能知晓试毒大会内中详情觉得想不通,于是忍不住问道:“以你对他的了解,洛飞烟真的会是子夜的人吗?” 洛玉影竟像是未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神情一紧,漠然道:“我不知道,这话你不该问我。” 白九霄一时忘记了禁忌,口无遮拦道:“不问你问谁,毕竟你足够了解他。” “谁说我了解他,你以为我与他是什么关系?” 洛玉影的口吻骤然急了,还有十分的愤慨,十分的痛恨。 白九霄被她突变的态度吓了一跳。 虽说女人性情善变,但是洛玉影好像一直是例外。 因为她很少喜形于色,很少会情绪激荡,即便是她与洛飞烟颇有过节,过去每每提起,也总是颇为疏离不屑,虽偶尔也种奇怪的怯意,倒白九霄倒觉得她并不见得是怕洛飞烟这个人。 现在洛玉影却突然情绪失控,着实让人捉摸不着头脑。 白九霄自问他这次只是真的想弄清楚洛飞烟的底细,而并非有意刺探洛玉影的私隐,不知怎么她就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六.泥元宝 而白九霄最想不通的一点,就是即便先前他明里暗里刺探洛玉影的底细,没有一次不被她看穿,也没有一次不被她三言两句搪塞过去的。 可是现在,她又好端端发得哪门子脾气。 好在白九霄也不恼,只笑道:“好了,你不愿意提,就当我没问。” 哪知洛玉影是真的动了怒,而且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带过去的。 她红着脸道:“谁说是我不愿意提,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与洛飞烟这个人什么关系也没有。他不过急着带我回去邀功,而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去” 她一时情绪激动,声音也便大了起来,就算隔着门,外面的人应该也听到了。 白九霄吃了一惊,忙跳起来,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哀求道:“好了我的姑奶奶,是我错了还不行,都是我这张臭嘴,你消消气,冷静点。” 温热的手心捂在脸上,却像迎面扑来的凉风,吹得人心里一阵轻松。洛玉影不由打了个寒颤,似乎身体在轻微的颤抖,再说不出一句话。 白九霄见劝抚有用,她果然冷静了下来,才松了口气,松开了捂着洛玉影的手。 不想冷静下来的洛玉影好似很快察觉到了什么,忙将身边的白九霄一推。 “你,你走开” 她忙退了两步,拉开了与白九霄之间的距离,好似生疏而又防备。 灯光下,绯红的面颊闪动着一抹从未见过的娇羞,仿如梦幻不真切,却又有三分悸动的熟悉。 白九霄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送信的人来之前,他与洛玉影好像差一点就会发生了什么。 何况那本就未过去多久,想起那双笼罩着水雾般迷离而又温柔的眼睛,白九霄的心便又跳得很大声。 而现在,洛玉影看来却又不太一样。 嫣红笼罩着的面容带着几分柔弱,以往眼神中晃动着的从容与淡泊都已消失不见,瘦削的肩在轻微的抖动着,就像一只有些畏惧的兔子,看起来是那样的楚楚动人,令人怜惜。 不知怎么,白九霄捉弄人的心思又起,他沉了眼神,笑意更甚的往前走了一步。 “你怎么了。” 不想这一步迈出,洛玉影便像兔子一般,又向后退了三步,好像真的有些害怕。 “你,我都说了,别过来!” 想来洛玉影大概也是想到之前的失态,现在心里一定既羞又悔,恨不得离自己三丈远吧。 白九霄自以为想通了,眨眼笑了笑,反而更加气定神闲了。 “你不要我过去,我偏偏就要过去。” 他故意露出那种看起来就不坏好意,而且暧昧微笑的笑容,嘻笑道:“你别躲呀,在我方才没有追出去之前,我们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都怪那个人不长眼,偏偏在那时候打扰我们” 洛玉影的脸色果然红得更厉害,她又退了几步,已退到了帘后,而帘子再又几步,便是摆着床的地方,她能退的地方并不多了。 “什么之前的事,我累了,要休息。” 搪塞的理由虚弱无力,她已勉强稳住心神,至少不让自己的慌乱表现出来。 方才她是受惊之下,才会一时错乱慌张。 等她理清头绪,人也冷静多了,不过即便如此,呼吸却越发重了,而这也并不是个好苗头。 “你也去休息吧,折腾了大半夜,接下来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她忙转过身,就向床边走去,白九霄却紧赶几步,拉住了她的胳膊。 “也好,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咱们就好生休息休息。” 这个“休息”似另有所指,白九霄坏坏的笑着,拉着洛玉影就朝床边走,洛玉影忙抗拒道:“你放开” 白九霄当然更不放手,笑道:“你要我放,我偏就不放,你能怎样?” “我,我杀了你。” 话音方落,洛玉影已拔了带在身上的匕首。 与先前逼她承认自己与秦林有关的时候不同,白九霄本就是要逗她,言语虽偶有轻薄,但到底并未真的想对她怎样。 可是想不到洛玉影却是认真的,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匕首刺下,几乎就要真的一刀扎在白九霄手臂上,好在最后才会被白九霄反手打飞。 匕首甩在墙上,又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 洛玉影被吓了一惊。 她着实是被自己吓到了。 就算现在身体不适,但她何曾如此冲动过。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冲动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即便她的冲动因可循,但事情到底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她无从辩驳,也不愿解释。 白九霄只好松开她的手臂,瞪了瞪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喃喃道:“喂,开玩笑而已,不用真恨得要杀人吧。” 洛玉影的眼神已沉了下来,她郁郁道:“我已经警告过你,别靠近我,否则我真的会” 横梁上白九霄倒挂着,像一只白色的蝙蝠摇来摇去,影子投影在月灰色的纱帐上,也投在了洛玉影的心上。 这一刻,连洛玉影也有些不明白自己。 百合加上迷迭香,这大概是她心绪难安的主要原因,可是从来她虽也有心烦气躁,郁郁不安,却不曾如此冲动的对过任何一个人,不论是叶小蝉,还是怜儿 可是今晚,许是郁结在心里的烦闷到了极点,白九霄的不识趣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的冷静与克制。 说不上为什么,她很反感。 反感自己的失态,尤其是还是在白九霄面前。 原来,她已经讨厌他到了这种地步么,讨厌到心魔还未发作,就真的要他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心里是这样想着,可是看着纱帐外摇晃的影子,她的心情又仿佛并不是这样的。 人啊,自负能看透别人,却往往连自己都看不透吧。 她闭上眼睛,慢慢调整呼吸,倦意缓缓袭上心头。 发泄之后,她倒是安静多了。 白九霄却睡不着了,因为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满是洛玉影的那双眸子。 不知道洛玉影搞什么鬼,现在一张脸变得比阴晴不定的天气都快。 不知不觉间,天越来越亮。 又是大风天。 呼啸的风将院子里的树吹得呜咽作响,奇形怪状的枝叶妖异的在风中飞舞,树影映在房门上,留着一排排密集的斑痕。 洛玉影睡了很长的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就闻到了淡淡的香味,还是饭菜那种油腻的味道。 她睡得昏昏沉沉,一起来就有些头疼。 “你醒了” 白九霄嘴里叼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本来吃得津津有味,见洛玉影醒了就手忙脚乱,好似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洛玉影起身,随手理了理头发。 白九霄收回了踩在凳子上的脚,拉起桌布一角,在方才踩过的地方抹了抹。 “有吃的了,过来坐。” 洛玉影施施然走过去,瞥见桌上是四菜一汤,见还有一碗白粥,遂端了起来。 “我只要粥就够了。” 她端着粥便想走开。 白九霄悠悠道:“就算不想吃,作为同伴,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好像是最起码的礼貌。” 原本以为洛玉影一定不会理会,不想她竟真的听了进去,走了两步又走回来,在离白九霄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倒并非听了白九霄关于有无礼貌的论调,而是应该有些话,她认为有必要同白九霄说清楚。 可是她刚放下粥碗,准备开口,白九霄就先叹了口气。 “吃饭就吃饭,天大的事也不应该耽误,尤其是现在,很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多吃点吧。” 他夹了一块香菇,放在一个干净的碟子里,将碟子拨到了洛玉影面前。 洛玉影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香菇,便没有再去看第二眼,白九霄又夹了一片白菜道:“就算胃口不好,也要多吃一点,不为我,也要为你自己。” 洛玉影还想说什么,白九霄已扔下了手里的鸡骨头,站起身。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洛玉影盯着盘子里的菜,迟疑了半晌,虽然蹙着眉,也还是将菜夹了起来。 白九霄刚走出门,又豁然停住了脚步,就慵懒得伸了伸懒腰。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到处湿漉漉的,中央是天井,天井旁有个木桶。 白九霄犹豫了一下,瞧了瞧已经自己那双沾满了泥巴的靴子,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 何止是靴子,月白的裤腿上也都是泥痕。 他打了一桶水上来,洗完手,又抹了一把脸,正打算将靴子上的泥蹭一蹭。 一阵奇怪的歌声又传了过来。 “小娃娃,捏泥巴,捏个金元宝,娃娃笑哈哈” 声音柔媚轻甜,清脆如百灵。 白九霄抬起头。 一袭多姿的绯红色跳来跳去,就像是天上落下的红霞,长长的裙摆时而落下,时而提起,裙边染了泥。而那双红色的绣花鞋在泥水中踩来踩去,弄得一片泥花四溅。 唐蜜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东看看西瞧瞧,终于瞧见了白九霄。 她好奇的盯着他,一直偷偷地瞧,而白九霄一看她,她就痴痴的傻笑。 她秀美的长发乌黑如云,凌乱的搭在肩上,就连她胸口的衣襟也是七扭八歪,歪斜的领口敞着,露出零零星星的片片风光。 不消片刻,她就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白九霄失去了兴趣,转而又去捏那手中的一团泥巴,她一边专心的捏着,一边又唱起来了。 看她行为失常,言语疯癫,依旧并未有什么起色。 白九霄蹙眉,惋惜的摇了摇头。 唐蜜这个人虽不讨人喜欢,不过见她好好一个人,如今弄成了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白九霄走了过去。 “在做什么?” 唐蜜抬起头,眉眼带笑,眼神却极为空洞,她甜甜的嗲声嗲气道:“我在捏金元宝。” “金元宝呀,可不可以给我瞧瞧?” 唐蜜撇撇嘴,犹豫了半晌,摇了摇头。 “不好,这是我的,不能给别人。” 白九霄笑道:“别这么小气嘛,那这里有好多泥巴,你就将手里这个送给我,然后自己再捏一个就是了。” 唐蜜的头摇得更像拨浪鼓,她将手中的泥巴护得紧紧的。 “不行,我的手都捏酸了,才捏好了这一个,重新捏的话好累。” 她傻傻的想了想,又道:“你要是想玩的话,不如我们一起,我教你捏好不好。” 白九霄眯起眼睛笑了笑。 “你教我,好啊。” 话音刚落,他忽然伸出了手,一把捏住了唐蜜宝贝似得捧在掌中的泥巴元宝。 一声尖叫,伴随着嚎啕的大哭声,震碎了院子里的平静。 原来见“元宝”被捏碎,唐蜜突然一下子声泪俱下,伤心的大哭了起来。 “元宝被你弄坏了!你是坏蛋!大坏蛋!你欺负人” 眼泪就像打翻了酒碗,从那一对美丽的大眼睛里翻涌出来,她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般,难过至极。 白九霄未想到她会因为这个大哭起来,一下子还真没了主意,只好安慰道:“好好好,我不小心的,有话好好说,你别哭啊。” “坏蛋,大坏蛋” 唐蜜伤心的哭着,她不住的抽泣着抹眼泪,那张原本浓妆艳抹,精致美丽的面孔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张大花脸。 白九霄被她吵得没有办法,只好忙道:“好了好了,你不过是想要元宝对吧,假元宝有什么意思,改天我给你个真的,好不好。” 原以为这么说,就能哄好唐蜜。 不想她却哭得更凶,一边哭,一边拉扯着白九霄,哭哭啼啼道:“大坏蛋,你胡说,你弄坏我的元宝,我要你赔” 白九霄挠挠头,只好耐着心哄道:“我都说了,我一定会赔的,不过要等离开这里,我就带你去拿。”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你要赔给我” 泪水涟涟,哭声更让人头痛。 眼见众人听到哭声,已有人走了出来。 白九霄灵机一动,忽沉下脸,压低声音严肃道:“不许哭!你是不是乖宝宝?” 唐蜜像是被吓住了,抽抽搭搭,喃喃道:“我,我我当然是” 白九霄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乖啦,好宝宝是不能哭鼻子的,哭鼻子就不美了。” “可是,可是我” 残留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唐蜜松开了白九霄的衣袖,看着手中那团被捏碎的泥巴,一脸委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七.春色 许是见她这副样子怪可怜的,白九霄摇了摇头,摸出了钱袋。 还好钱袋里不多不少,有且仅剩下一粒金豆子。 “好了,你乖,这个赔给你好不好?” 唐蜜止住了哭泣,歪起头,眨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白九霄手里的金豆子。 不想她却并没有十分开心,反而撇起嘴,好似有些嫌弃。 “这是什么,这么小一粒。” 她嘟嘟囔囔,显然不满。 白九霄将金豆子塞在那团泥巴上,道:“这可是金子,好东西,你再好好看看,金灿灿的,多漂亮。” 唐蜜的注意力被金豆子吸引,一时倒也忘记了哭泣,抽噎的看着泥巴上的金豆子,出了半天神,最后好不容易喃喃道:“好吧,不过你要再捏一个新的元宝给我。” 白九霄无奈,只恨自己为什么要闲来无事,跑来招惹她。 原以为唐蜜神智不清会好对付些,却想不到一个女人不论行为是否正常,都不是好惹的。 他叹了口气,有人却在这时轻笑道:“白公子,早啊。” 白九霄转脸,见百毒神君负手而来,想到如今他们也算私底下的盟友,于是便回了一句,“不早了,都吃过了饭,正好出来活动活动。” “可不是,这么一场没有眼色的雨总算是停了,不过看样子,这天好像一时半会还晴不了啊。” 百毒神君捋须,闲庭信步上前,像是随后才注意到树后的唐蜜。 “原来白公子不是一人,苏婷姑娘她可好些了?” 他又摆出一脸的和颜悦色,仿佛是个脾气很好的老者,但是白九霄却肯定,他定然是听到了唐蜜的叫声才出来的才对。 于是,白九霄并不愿再与他寒暄,只道:“这话不应该问我,应该苏姑娘自己才对。” 他微微让身,本想将唐蜜推到前面来,自己就可脱身。不想唐蜜只瞧了百毒神君一眼,慌又躲到了白九霄的身后,竟似有些怕生,完全不像方才见到白九霄时那般懵懂。 只见这唐蜜蒙头垢面,衣衫不整,一双白生生的纤纤玉手脏兮兮的,一只手里捏着一块泥巴,另外一只手还拉着白九霄的衣角,着实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百毒神君见她如此,知道她的情况并无好转,会心一笑。 “姑娘怎么弄成这样子了,刚才我听到有女子的叫声,莫非” 他没有将话明说,不过那双精明的眼睛里不时却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飘过,白九霄索性装作听不明白,只道:“苏姑娘的情形并不乐观,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唐蜜一走,便又少了一个对手,这对所有人来说,都可算是好消息。 百毒神君立刻善解人意道:“不错,可惜我们与这位苏姑娘并不相识,否则便该将她交于相熟的人带回去,好生照顾才是。” 白九霄道:“这个就不劳我们费心了,反正我们被困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多久,何况你难道忘了那些人的本事。别说是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就算是现在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只要他们想,也定能将她的来历查得一清二楚的。” 闻言,百毒神君脸上的轻浮之色骤消,他干笑了三声,附和道:“正是,是老夫糊涂了” “你不糊涂,若说神君糊涂,这里岂非就连一个清醒的人都没有了。” 宣声明朗,如皓月长风,远远传来,环带零星笑意。 金展颜已换了一件完全干净的衣服,从头到脚没有半点尘垢,鬓发一丝不乱,他款款走来,步履从容,仪态倜傥,身后跟着那两侍女。 见他一出现,百毒神君笑得更温和。 “金公子太抬举老夫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这一副行将就木的老骨头,走到哪里只希望不要讨人嫌才好。就像这次的盛会,能来凑凑热闹,至少证明我这老头子还未被这江湖所淘汰出局,便足以令人欣慰了。” 言谈举止间,他倒颇显出些长者风范,可惜面前的这几位,没有一个是傻子。 而那真正的傻子,此刻姗姗来迟。 应如松走路的脚步很重,一步三响,他一走过来,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一出来,便想向百毒神君打招呼,但刚张嘴,似乎又想起百毒神君昨晚的提醒,忙又闭上了嘴,闷声过来。 “各位都在。” 凝聚的目光围着所有人一扫而过,最后又转回了白九霄那里。 “苏姑娘也出来了,难怪这么热闹,怎么没见白姑娘。” 此时经他这么一提,金展颜才想起了什么,道:“对了白兄,昨夜在下离开之后,白姑娘可还好?” 白九霄自然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只当他还是故献殷勤,于是笑道:“舍妹很好,不劳公子操心。” 金展颜又道:“白兄不用如此客气,若是有需要,尽可过来。说起来到底是照顾一个姑娘家,难免有所不便,这两个丫头虽手脚粗苯,照顾人的事还是会的,有什么吩咐只管安排她们便是。” 白九霄冷笑。 “不敢,这二位姑娘深藏不露,功夫了得,又是金公子的身边人,在下怎敢劳烦。” 听这口吻,金展颜才敢断定,洛玉影定然是未将百合花的事说出,于是也不再多言。 白九霄道:“公子若真是好心,舍妹那里不用操心,倒是不妨照顾照顾这位苏姑娘” 他说着将一直躲在他身后,竟在发呆的唐蜜拉到了身边。 见唐蜜这副模样,金展颜立刻道:“翠儿,霞儿,还不去服侍苏姑娘梳妆更衣。” “是,公子。” 两侍女应声,立刻走了过去。 见有人过来,唐蜜又是一惊,还想再往白九霄身后躲,却被他那只手死死的捏着,不能动弹分毫。 “啊,好疼,你弄疼我了” 刚止住的眼泪又很快涌了上来,白九霄将她推到侍女身边。 “好了,你快跟她们去弄弄干净。” “她们” 唐蜜眨着眼睛,许是见那翠儿与霞儿一面严肃,立刻不迭的摇了摇头,又扑到了白九霄身边。 “我不要她们,我要你陪我一起玩。” 白九霄道:“金子已经给你了,别闹了,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丑吗?” 唐蜜嘟着嘴,脆声娇嗔道:“丑?我怎么会丑呢,别人都说我漂亮的很,你一定是眼睛不好,连美丑都分不出来。” 不想她虽然举止失常,一张利嘴童言无忌般,竟口无遮拦,直率得很。 白九霄无可奈何的瞪了瞪眼睛,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哈哈大笑。 听到这笑声,唐蜜反倒有些急了,努唇天真道:“真的,别人都说我生得好看,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地方是丑的,你们不信,不信就让你们就好好瞧瞧” 话音未了,她忽然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衣襟。 领口那精致的丝绸衣料轻盈,本就松松垮垮,被她这么一拉,胸口一团白玉无瑕的肌肤立刻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唐蜜当真没有说谎。 其实就算她不这么做,旁人也绝不会看不出她是个美人,而现在 她似乎变得更美了。 她的身材匀称高挑,柳骨纤巧,盈盈不足一握,天气虽阴沉,那高耸挺立的一片白皙柔软的玉肌却像是在发着光。 天真懵懂的瞳色,充满诱惑的身段,天使般楚楚动人的脸庞,没有任何一样不可说是完美。 衣缕如片羽,一件件落下,落在泥水中,唐蜜身上的遮盖则越来越少,解放在空气中的肢体越来越多。 大惊之下,见一片旖旎风光泄露,众人一时都看呆了。 而纵使翠儿与霞儿是见惯了凶险的大场面,此时也不由脸颊一红,忙上前拦阻。 侍女向前阻拦,唐蜜却不知她们是为自己好,吵叫声愈发尖锐起来。 “你,你们做什么,放开我” 其余人自也反应过来,不管心中是否情不情愿,此时早都别过了脸,避开目光,不敢去瞧。 地上的衣服都已湿透,自然不能再穿,翠儿霞儿正急着替唐蜜找东西遮盖。 一阵轻风飘动,一片白云恰好落下,正落在唐蜜头上,将她那赤裸的肩膀披盖住,原来正是白九霄身上的外衣。 “还不带她进屋?” 经白九霄这一提醒,翠儿霞儿忙架起唐蜜,向屋子里走去。 可进得屋子,吵闹声仍然不停,又过半晌,唐蜜像是渐渐被劝服了,院子里才安静了下来。 地上一堆凌乱的女子衣物,瞧见还有些尴尬,众人便踱步,从井东头移到了院子另一边。 百毒神君叹息道:“看来苏姑娘果真病得不轻,可惜好好的一个女子,竟变得如此疯癫,这魔树着实厉害。” 听他言下之意,已不打算追究唐蜜变成如此是何原因了,其实他根本并没有真的在意。 先前,他也揪着这一点不放,不过也是为了金展颜罢了。 如今看来,唐蜜已是没有希望了。 与其在一个已经行为失常的女子身上浪费经历,倒真不如好好抓住现在身边可以利用的人更加实际。 金展颜道:“苏姑娘如此,还是要尽快请个大夫瞧瞧才是,或者让江姑娘安排好,将她送离此地。” 这倒与白九霄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此刻他又回转了心思,觉得这并不能算是个好主意。 只因经过方才那一幕,他觉察到暗中窥视着的那些杀手也都瞧直了眼睛,才忽然意识到一点。如今的唐蜜已不再是之前的那只风流狡诈的小狐狸,倒变成了一朵人人可采的娇花。 若是将她交于江雪手下,谁又会在意一个懵懂痴傻的少女如何,到时就算她不被杀了灭口,也定然会沦落到生不如死的境地。 白九霄虽然对唐蜜的印象并不好,可是如今她这副模样,要他完全袖手旁观,任由她被人欺负也是不能的。 可是他又没有好法子,何况还有洛玉影,如今他们时时都走到刀尖上,哪里还有余力去照顾一个大姑娘。 恰时有人道:“我想,不如就先将她交给我好了。” 这声音赫然竟是洛玉影。 她已用完饭,也梳洗了干净,精神尚可,气色却还是虚弱的。 百毒神君笑道:“怎么,白姑娘对她有兴趣,莫非真打算将她带回,平白得个便宜嫂嫂不成。” 洛玉影并不接他的玩笑,只道:“她走不得,否则便是我们害了她这一条性命。” 旁人很快都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不由沉了沉。 洛玉影又道:“她若留下,这里除了我之外,这里还有谁能照顾她。” 且不说男女有别是否适合,就算唐蜜是个男子,这里又有谁愿意无故多个包袱。 可就算唐蜜是个女子,洛玉影又为何愿意呢? 百毒神君眼波流动,笑道:“白姑娘想来真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竟不嫌烦劳,不过我瞧姑娘自己的身体也欠佳,再去照顾别人,恐怕分身无术吧。” 此时他忍不住提醒,好似真是好意替洛玉影考虑,要她三思而行。 洛玉影淡淡道:“即便力有不逮,我也是不能让她出事的,因为家兄与她本就相识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最惊讶的还是白九霄。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洛玉影身上移转到了白九霄的脸上,他愣了一下,不免清了清嗓子,道:“不错,我与她的确是旧相识,她其实并不姓苏,也不叫苏婷,她姓唐。” 苏婷是假名字,这一点旁人并不觉奇怪。 来到这里的人,谁又会以真实的身份示人。 不过听到她姓唐,众人心中又暗暗起念,只因他们所争的那件东西,偏偏就是唐家的东西。 金展颜不动声色,最先道:“哦,那我们便要改口叫唐姑娘了,难怪唐姑娘先前看起来对白兄颇有好感,不知白兄与她是如何相识的。” 洛玉影已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只怪白九霄该说得不说,不该说的却又说出来。 纵然这唐蜜与唐门无关,可这里的人是如何的多疑,她突然说出与唐蜜相识,怎会不心生疑窦。 她忙道:“这位唐姑娘医术不错,是家兄一位朋友的红颜知己,我二人曾与她见过几面。不过说起那位朋友在此地倒是很有名望,他的父亲重病缠身多时,全靠这位唐姑娘妙手回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八.女人心 “哦,想不到其中还有一番内情。” 百毒神君笑了笑。 “那之前二位与唐姑娘还装作不识,我们倒是没瞧出分毫。” 洛玉影道:“几面之缘,本就并不相熟,何况之前我们都未露真容,起初是没有认出来的,直到进入那小楼之后。不想一番凶险,唐姑娘便已神志不清了。那位朋友欠唐姑娘的人情,而我们又欠那朋友的人情,所以必得保她才是。” 她娓娓道来,话中虽是五分真五分假,却能将所有事情都解释得合情合理,众人疑虑虽未完全消除,也被打消了大半。 这一点连白九霄都不得不佩服。 不想洛玉影又道:“其实我也并非完全没有认出她来的,否则先前也不会对她那般不客气,忙着为家兄撇清了。” 百毒神君道:“姑娘这话又怎么讲。” 洛玉影冷冷道:“神君稳重老练,应先生正直刚烈,而金公子风度翩翩,三位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自然很清楚这位唐姑娘是什么货色吧。” 她转身看了一眼白九霄,淡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嫌弃,转而道:“说来家兄的朋友也是一位年轻俊朗,见识不俗的公子,却依旧降服不了她这样的女人。她对别人如何,本轮不到我说三道四,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家兄的主意。”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有着天仙面孔的女子也是一副毒蝎心肠,她竟还记恨这唐蜜先前的不安分,如此想来,她口中的“照拂”定然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这女人小气记仇起来,当真是会要人命的。 白九霄却几乎已忍不住要笑出声。 洛玉影这几句话当真绝妙至极,看来她已完全投入了自己的角色,当真将他这个假大哥看做了真亲人。 而这又在无形之中消除了旁人的疑心。 以洛玉影所说,除了百毒神君,别人不见得未识破他们并非兄妹,但也都断定他们关系不同寻常。 如此,就算认为洛玉影小气歹毒也好,嫉妒吃醋也好,倒比无缘无故,突然又要护唐蜜周全自然得多,冠冕堂皇的多了。 众人不说话,应如松本想说什么,百毒神君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也不说话了。 只这一个眼神,金展颜已断定他们二人勾结在了一起,不过这也无碍大局。 因为对于洛玉影所说,他完全一字不信。 而妙就妙在,他虽然不相信,但是除了他之外,其余人都已相信了。 一个弱不禁风的洛玉影,就算不用那些使毒的伎俩,也远远强过十个应如松了。 百毒神君对这个答案显然十分满意,假装没有听出洛玉影对唐蜜的恶意,只笑道:“如此就麻烦白姑娘了。” 其他人不作声,也便等于默认。 可是他们却好像忘记了,要决定唐蜜去留的并非是他们,也并不是洛玉影。 洛玉影却没有忘记,道:“各位都答应了,只是不知道江姑娘肯不肯给这个面子。” 她的声音有意提高,似不再只是说给这些人听的,白九霄一转头,就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江雪。 她还是穿着一件黑衣服,束发梳得一丝不苟,她负手而来,目不斜视,自有一番傲然于世的气派。 “几位都出来了,可是屋子里太闷的缘故。” 面上浮起淡淡假笑,极为应付,却不显生硬。 一个人高兴畅快的时候多是要笑的,可是一个人笑的开怀之时却并不一定心情愉悦,这几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江雪,简直是再贴切不过。 “早点简陋,粗茶淡饭,不知可还合各位的口味?” 只看众人脸色,就知他们对这里的饭食还算满意了。 白九霄笑了笑。 “这里的饭食若是说粗茶淡饭,那外面大多数饭馆中的饭菜岂非只能叫做狗食了,何况阁下对我们的口味分明清楚得很,一番盛意拳拳,就不必谦虚了。” 这是这里的老花样了,他稍一留心,便察觉到了这一点,而之前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人此时才暗暗吃惊。 江雪淡淡一笑。 “白公子真是心细如发,这里的厨子一向尽职,昨日送去的饭菜,哪个用的多,哪个剩得多,他都看来眼里,所以自然对几位的饮食喜好有所了解罢了。不过对于白公子与白姑娘,他倒有些为难了。” “哦?我们怎么叫他为难了?” 江雪笑道:“一个厨子要想讨得雇主欢心,自然要了解主人与客人的饮食习惯,可是对于白公子与白姑娘,他全完全无从了解,岂非要着急了。” 白九霄笑了笑。 “奥,原来这么回事,那是要怪我们。我们一向不挑嘴的,什么都能吃,什么都爱吃,而且从不挑食,也不会有剩饭的坏习惯。” 洛玉影倒也十分默契,淡淡道:“当然,一粥一饭来之不易,自该珍惜,不可浪费。” 江雪含笑不语,眼神间却有光芒转动。 金展颜道:“托厨子的福,我们是都已酒足饭饱,不过为何没有瞧见妖婆与赤黄二怪,他们莫非还未吃完?” 话音方落,角落中的一扇房门突然开了,伴随着两声咳嗽,裹了一身长袍的妖婆拄着拐杖,喘息着走了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咳嗽,咳嗽得越来越厉害。 “咳咳,老婆子是不是来迟了。” 她的声音沙哑而诡异,即便是大白天,听起来也有些令人背脊发寒。 拐杖又大又沉,每走一步,地面就被震得咚咚直响。 拿拐杖的动作缓慢而艰难,她脸上的面具早已拿下,干枯而瘦削的一张老脸丑陋阴森,让人多看一眼都会感觉到胃中不适,再多看几眼恐怕就要连早点都要呕吐出来。 不过所有人的目光俱都在紧紧的盯着她,如果每一束目光都可化作一道冷箭,那这神秘的老太婆恐怕早已被射成筛子。 所有人之中,唯有洛玉影的眼神若无其事,还是一般默然的漫不经心。 而白九霄则注意到,甚至连江雪的眼神中都有几分戒备,不免觉得奇怪。 然后他的脑海中便飞快的闪过了一个念头。 难道这老婆子有问题? 可是仔细想想,又有些没有道理。 如果这老婆子有问题,此时此刻,她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而江雪已道:“不晚,一点都不晚,刚刚好而已。” 在别人还都注视着妖婆之时,江雪很快收回了目光。 “方才白姑娘似乎有话要说。” 洛玉影回神,道:“是,不知姑娘准备如何安置里面那一位。” 此时屋子里的唐蜜又在吵闹了,翠儿霞儿两人也安抚不住她。 江雪并未思索,会心道:“以苏姑娘如今的状况,显然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除非白姑娘有更好的建议,否则我们自然有很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麻烦。” 洛玉影淡淡道:“那就要看江姑娘肯不肯送一个人情给我们兄妹二人了。” 江雪道:“听白姑娘的意思,总不会是打算将人留下吧。” “留下也无不可,怎么说,她毕竟也安全从小楼中活着出来了,何况她身体并无大碍,不过受惊过度,一时精神不济。如果江姑娘肯通融,我们兄妹二人愿意代为照顾她,如此应该也不是一件特别令江姑娘为难的事吧。” “这个” 江雪思量,道:“只是不知其他几位如何看呢?” 百毒神君笑道:“白姑娘既然愿意做这个好人,我们也不愿无故当起坏人来,何况苏姑娘现在这副模样,尚可通人话,只要安抚得当,也不见得会生出麻烦。不过接下来的游戏显然并不适合她了,她一直跟着白姑娘的话,倘能留到最后的话,不知又该怎么算呢?” 他的心思洛玉影一清二楚,于是道:“这个好说,若我们能留到最后,东西自然就是我们的,到时如何不劳别人操心。而若是我们留不到最后,想来这件事和我们无关了。这个答复,各位应该会满意。” 百毒神君笑道:“如此甚好,老夫也是想先将话说个清楚明白,省得大家闷在心里不上不下,白姑娘不会介意的吧。” 洛玉影微微一笑。 “当然不会,先小人后君子,什么事也是讲清楚好。” 江雪道:“既然如此,那件事就暂且定了。现在人已到齐,诸位可都准备好了?” “人到齐了么,好像还差两个人吧。” 白九霄东张西望,但仍瞧不见赤黄二怪。 江雪道:“白公子不必再瞧了,除了这里的人之外,不会再有旁人。” 众人不免奇怪。 金展颜道:“那赤黄发的两位怪客呢,昨日江姑娘不是才说他们并无大碍么?” 江雪道:“是无大碍,只可惜黄发怪腿伤发作,急需救治,而赤发怪竟非要即刻带他离去,态度极为强硬。我等也不好挽留,所以昨晚半夜,他们已经离开了。” 她顿了顿,又道:“临走之时,他们二位还曾要我转达谢意,多谢昨晚诸位出手相救。” 听她这么说,想来这赤黄二怪今后是再难见到了。 白九霄摇了摇头。 百毒神君笑道:“这样也好,既然撑不下去就不要硬撑,也不失为明智之举。江姑娘,那不知第二场比试安排在何时。” 江雪道:“神君摩拳擦掌,看来已迫不及待了,” “好说,江姑娘莫要取笑老夫,正所谓夜长梦多,这里的人又不是如此呢?应兄,对吗?” 他忽然看了看应如松,应如松便忙附和道:“不错不错,你们还有什么花样,就快快安排好,不是人人都有多余的时间耗费在这里的。” 旁人这才发现,原本接话最利落的应如松,今日好像倒变成了一个闷葫芦,他已半晌没有说话。 此时百毒神君一说话,他才像是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接话。 原以为这人至少有几分侠义心肠,想不到也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看样子已被百毒神君死死牵住了鼻子。 耳边吵闹声骤然清晰了,房门一打开,唐蜜便跑了出来。 好在这会儿她身上的衣服已整整齐齐的穿好,头发也梳好了七八,她提着裙子跑出来,翠儿霞儿便忙跟了出来。 “姑娘” 唐蜜一出来,就冲着人群奔了过来,几步就跳到了白九霄身边。 “元宝哥哥,元宝哥哥,我不要她们跟着,你陪我玩,好不好?” 她拉起他的胳膊,娇滴滴的撒起娇来。 白九霄先拉开她紧紧缠着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道:“不错,新衣服很适合你。” 唐蜜听了这话,立刻喜动颜色,眨着眼睛。 “真的?那你说,我美吗?” 白九霄不答。 她便用力摇动着他的胳膊,“说嘛,说嘛,说嘛,我到底美不美?” “美,你最美,行了吧。” 白九霄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随口敷衍。 唐蜜仿佛更开心了,她心满意足的松开白九霄,欢呼雀跃,如燕子般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她一边碎步小跑,一边欢笑着拍掌道:“好哦,好哦,我是最美的。” 她不停痴痴笑着,眼神时而明动妩媚,时而又沉寂发愣,整个人看起来就很不正常。 她的手里还握着那块泥巴,泥巴上印着那颗金豆子。 她转了一圈,重又转回了白九霄身边,将那团泥巴递到白九霄面前。 “呐,还算你有眼力,你想要吗,我现在就送给你。” 她说完,不管白九霄的反应,强行将泥巴塞进了他的怀里。 “现在我已经将我的宝贝送给了你,那你可以陪我玩了吧?” “玩?现在可不行。” 她一听,便沉了脸,撇嘴道:“现在不行,那什么时候才行啊!” “什么时候?嗯那就要看你听不听话了。” 白九霄眼波流动,道:“如果你不听话,我们就把你一个人扔下,到时候既没有人给你穿漂亮的衣服,也没有人帮你梳洗,你很快就会变得又脏又丑。那你说,你是想要漂亮呢,还是不漂亮?” 唐蜜忙不迭道:“漂亮,我当然是漂亮了!” “那你听不听话?” “听话!我当然听话!” 白九霄欣慰的点了点头。 “好,那你从现在开始,就跟着我们,不过没有允许不能出声,也不能乱跑,明白了吗?” 唐蜜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九.离庄 “看来比起白姑娘,白公子好像更加合适照顾人,那就不必再让翠儿霞儿插手了。” 金展颜这一笑,实在不无幸灾乐祸之嫌。 他并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过被白九霄像刺猬似的刺了这么久,如今见有人进退两难,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解气的。 洛玉影道:“也好,既然她这么听大哥的话,大哥可要负起责任,好生照顾才是。” “我?这怎么行” 白九霄这次当真是哑巴吃黄连了,他原本正是按洛玉影所说,顾全大局,不想唐蜜跟着他们的事再生变化。 一则,他知道洛玉影此番所为定有她的用意,二则,他与唐蜜虽没有过深的关系,到底不愿见一个已落得如此下场的人无辜送命。 可是想不到洛玉影并不见领情,反而一甩手,将唐蜜扔给了他,让他一时骑虎难下。 他并不知道,保下唐蜜只是洛玉影一时起意,这并非出自什么深谋远虑,不过是因为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安排。 而在唐蜜出现之前,她一直未真正想过要如果安排,但见唐蜜对白九霄似格外亲热,白九霄对付她也有些办法,于是顺水推舟,落得个干净。 金展颜笑得轻快,道:“白兄不必谦虚了,白姑娘既然说你可以,我也相信你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好,看来诸位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江雪一扬手。 “来人。” 一条黑影飞快从屋顶上跃下,来人却并非冷丰。 “在。” “去看看冷丰准备的如何了。” “是。” 黑影得令,来去如风,不待片刻已回来了。 他抱拳道:“都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启程。” 话音方落,江雪已瞪了他一眼,似是嫌他多话了。 百毒神君却听到了,道:“启程?怎么,我们要走?” 江雪道:“不是走,不过是换一个地方而已,还是老规矩,诸位不会介意吧。” 茶很快端了上来。 众人没有犹豫,纷纷一一喝下,此时唐蜜却又闹起了脾气,原来竟是嫌那茶的气味难闻。 这里连白九霄也没了办法,他连哄带骗,她却愣是不肯喝,白九霄被吵得头疼,正打算给她硬灌上。 洛玉影却走过去,对着唐蜜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唐蜜撇着嘴,迟疑了一会儿,竟真的又肯喝了。 而唐蜜喝完之后,擦了擦嘴巴,立刻凑到了洛玉影面前,伸出手给她瞧了瞧空了的茶杯。 “呐,都喝光了,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洛玉影随身拿出一个小包,从中取出的竟是话梅,对江雪道:“只是一粒用来送药的果脯,没关系的吧。” 江雪还未来得及表示,唐蜜已一把抢了过去,而且一下就填进了嘴里。 江雪只好作罢。 “好酸,不过还可以,我还要。” 唐蜜又伸出手。 洛玉影却摇头,她便立刻不高兴了,嚷道:“我还要,还要” 她一会儿对着洛玉影叫嚣,一会冲着白九霄撒娇,那娇憨模样就像是七八岁尚未完全懂事的孩子。 其他人还未有反应,而洛玉影的神智竟先有些沉了,而被唐蜜这么一摇晃,她的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好在她并没有倒在地上,就在她开始倒的时候,有人已将她扶住。 金展颜离她最近,可是先扶住她的还是白九霄。 白九霄将她缓缓放倒,抬头的时候胸口一闷,只见身边人都已陆续倒了下去。 唐蜜是最后喝下那茶的,也是除了白九霄之外,最后一个倒下的。 茶杯碎裂成花,白九霄眼前一模糊,也便浑然不觉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摇动的马蹄声踏在山野之间,晚风徐徐的吹进来,洛玉影就倚在那里,望着飞动的窗帘,死水般寂静的眼神中似沉淀着无声的温柔。 白九霄活动了活动身子,发现自己被压得发麻的腿上躺着的是睡得死死的唐蜜,他将人扶起靠到一边,自己才坐正了身子。 “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不过现在天已完全黑了,而且恐怕另外一场雨又要来了。” 洛玉影撩了撩窗帘,又放了手。 车厢不小,但是三个人还是有些太挤了,她觉得闷得喘不上气,才将窗子打开的。 白九霄摸了摸发酸得背脊,感觉这一觉睡得极累,他身上还有好几处酸疼的地方,应该是有人将他搬上车来时不小心碰到的。 “你还好吧,有没有被那些人弄伤。” 见洛玉影捂着手腕,白九霄关心。 “我没事。” 洛玉影微微调整坐姿。 颠簸的马车声逐渐平缓,看样子他们已由山路入了大道。 入大道之后,马车风驰电掣,在阴沉的夜色中穿梭。驾车的人显然也想在风雨来临之前,尽快赶到目的地。 他们终于离开了风凌山庄。 正如他们到来一般的毫无声息,离开的也是毫无预兆。 这个鬼庄园,希望以后还是莫要再来。 但两日间发生的一切飞快在脑中闪过,白九霄忽又觉得这次的经历倒也并不算是很糟糕的。 一眨眼,他们又已奔出可数里。 白九霄终于忍不住道:“你猜,这次我们又要去哪里?” “以子夜的安排,去哪里也不会觉得奇怪,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似乎不像是进城的路。” “确实不是,这是城外的大路,城外大路有两条,一条是出城的,另外一条却是死路。” “死路?什么意思?” 白九霄笑道:“死路的意思当然就是再往前的话,就没有路了。” “那路尽头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渡口,叫做衔草渡。” “衔草渡?衔草结环?” “不错,说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个故事。据说就在这个渡口,一汉子曾路见不平,对一个老翁有恩。后汉子施恩不望报,不告而别,而那老翁自此便日日都到渡口等,直到等了三年,才将碰巧路过的汉子等到。那汉子当然早已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而那老翁将一件东西交于他之后,便溘然长逝了。” 白九霄沉了口气,继续道:“那件东西是个破旧的小鼎,只因是老翁临终所赠,那汉子便只有带走了,从那日起,江湖中一个赫赫有名的独行大盗便销声匿迹了。又三年之后,飞鱼江上的一班水匪挂旗而起,组成了潜龙水寨,这便是潜龙帮的前身。” “那汉子是潜龙帮的人?” “不错,他正是潜龙帮的总瓢把子,帮主司徒潜龙。” 原来白九霄所讲的这个故事,正是潜龙帮帮主司徒潜龙的成名之路。 对于这些事,他倒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老翁并不是个普通人,正是曾经名震八方的神名老人望天君。 望天君绰号“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少年时行走江湖,曾有江湖第一游侠的美名。 而望天君交于司徒潜龙的那个小破鼎,就是无极金银大鼎,鼎内记载着望天君毕生之所得。 司徒潜龙也是受鼎内铭文启迪,改变了他下半生的命运。 是以司徒潜龙才变成了司徒帮主,飞鱼江上一伙不成气候的水匪才变成了一众好汉。而潜龙帮则成为了此地第一帮,即便是苏家、慕容世家、双拳门三足鼎立,也没有任何一个敢轻易动潜龙帮的人。 如今,他们要去的地方恐怕正是那衔草渡了。 想到这一点,白九霄不觉有些意外。 因为衔草渡便已是潜龙帮的地盘,而且是本地最大的渡口。 他们去渡口莫非是要乘船? 而乘船之后,他们又要去哪里? 莫非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竟是潜龙岛么? 白九霄不免觉得奇怪,又有种浅浅的忧虑浮上心头。 只因这潜龙岛乃是江心孤岛,四面环水,到时恐怕是上岛容易下岛难了,何况他自恃无所不能,可是偏偏便不会游水。 他早心中暗暗期望,期望他们不要上船。 可正是怕什么,便来什么,他们果然是一路朝渡口而去。 今夜风大浪急,江岸边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五辆马车隐匿于阴沉的夜色中,一路疾驰,直到渡口才停下。 车门一打开,凛冽的江风迎面吹来,将人吹得一个寒颤,几乎站立不住。 洛玉影先下了车,白九霄也立刻跟着跳了下去,却听她说道:“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带上她。” 白九霄这才想起,唐蜜还睡在车厢里,无奈只好转头又转了回去。 天色是浓重的黑,渡口空旷无人。 十几条小艇一字排开,在江面上随着起伏的水波起起伏伏,最显眼却是那一条收着长帆的大船。 这条大船正是为他们所准备的。 人陆续都从马车上下来,看他们走路的身形,所有人虽已醒过来,但精神都并不是太好。 这次他们用得茶里,安神散的分量更重。众人来不及摸清东南西北,便被带上了船。 唐蜜就像是个贪睡的孩子,怎么叫也叫不醒,白九霄只得将人背着跟上。 此时江面风高浪急,加上迷药药力并未全消,一上船就被颠得左摇右晃,早已空了的胃里一阵干呕泛动。 直到被让进船舱,船身好似没有那般摇晃了。 众人走进的这件船舱极大,大的可以摆下七八桌宴席依然不觉拥挤。 一走进来,一阵暖意便随着幽香扑面。 外面风声呼啸,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 船外夜色浓如重墨,室内则明亮如白昼。 几张矮桌摆好,配上舒适宽大的座椅,座椅上铺着长绒裘皮毯子,暖炉中的炭火烧得更旺。 这样的氛围,这样舒适的环境,每个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江边夜寒风急,诸位一路劳顿,请先入席吧。” 桌上已摆好了酒菜,菜色虽简单,却美味诱人,众人早已饥肠辘辘,便也不客气,各自选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每张桌子可坐两人。 妖婆独坐一张,百毒神君走到了其对面的桌前,洛玉影不愿多走动,便择了最近的那张桌子,白九霄本想过去,却被刚刚醒过来的唐蜜拉住。 “我要坐这里!” 她一手缠着白九霄,占了剩下的一张桌子就不肯起来。 本已到了跟前的金展颜便道:“既如此,这张桌就让于二位了,不知白姑娘是否介意在下同桌?” “金公子不必客气,请坐。” 于是白九霄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只能与唐蜜坐在一起了。 直到这一刻,白九霄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似乎多了一个大包袱。 唐蜜倒是十分欢喜,闪着大眼睛,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拍掌道:“哇,好多好吃的!” 唯独江雪再未落座,直到船舱门口缓缓出现一条人影,她才高声道:“诸位,容我介绍一个人,接下来他将与我一同主持大局,洛公子请进吧。” “洛”字一出口,白九霄整个人不免为之一震,他猛然抬头,见那缓缓走进来,面上带着轻笑的英俊男子果然正是洛飞烟。 他还是穿了一身雪白色的衣裳,只见他白面如玉,双目如潭,文质彬彬,仪表堂堂,直比潘安,显是一位翩翩少年贵公子的模样。 与金展颜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逼人贵气不同,洛飞烟的气派则更加隐晦深沉,不免有种阴郁的柔媚之气透出,他面乏血色,带着三分苍白的病气,不过见他的动作举止又并不像患病之人。 他面上的表情一直很轻很浅,平淡的像是并没有情感起伏,也像是戴了一张空洞的假面,旁人所看到并不是真正的表情,而是一张变化寡然的脸谱。 他走进来,目不斜视,只与江雪有了一个极为短暂的眼神交流,便走到了她的身边,也就是首座的地方。 “各位辛苦,请多指教。” 他客气的拱手一句寒暄,话虽说得客气,脸上的神情却并不像那般谦虚。他的目光陆续扫过,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所有人的面上,并未有丝毫的停留。不论是对于白九霄,还是对洛玉影。 见他如此,装作一副全然不认识的模样,白九霄暗暗松了口气,去偷偷瞧洛玉影的神情。 洛玉影同样没有任何表情,也瞧不出半点异样的变化,就好似进来的完全是个陌生人。 不知为何,这二人竟像是早有默契一般,即便他们的关系是如此的复杂。莫说旁人,就算是白九霄这早已知道内情的人看来,也实是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十.江上行 百毒神君笑着寒暄道:“客气了,是我们这些人要阁下多多照顾才是。” 江雪道:“就让我来替洛公子引荐。” 她说着,从首座走了下来,走到了妖婆那张桌前。 “这位便是长白山寒冰潭潭主的结发之妻,仇老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满座哗然。 妖婆沉吟片刻,咳嗽了两声,沉沉道:“想不到,想不到如今江湖中,还有人能认得我这老婆子。” “昔年名动满江湖,令多少英豪尽折腰的侠女林琳儿,莫说是三十多年前,就算是到了今日,提起这个名字,江湖中老资历的前辈没有人不知道的。” 江雪微笑。 “何况当年,老夫人急流勇退,不但拒绝了武林第一庄的庄主沈天飞,大漠鹰王徐自山,泰山派掌门杨素等等,毅然决然嫁给了当时还是籍籍无名的仇铁剑,当然也就是如今的寒冰潭潭主,远避进那终年积雪的长白山中,成了一对江湖儿女人人艳羡的神仙伴侣,流传在武林之中的佳话”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更为惊叹。 只因当时这飞花女侠的名头的确不小,只因她年纪轻轻,不但功夫远胜于江湖中那一代的后起之秀,而她的美貌更是远胜于她的功夫。 加上林琳儿出身武林世家,自从行走江湖开始,便是风头无人可及。而林家的名望也一时盖过旁人,只因武林中人人都知道,林家三小姐非但美若天仙,而且还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可是如今再瞧着人过中年的丑陋老妇,哪里能瞧出当年那半分风华绝代,飒爽英姿的侠女容颜。 纵然岁月无情,美人迟暮,但比起对于旁人,却总是格外怜惜三分的。 可是在林琳儿的身上,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应验。 岁月非但对她极为无情,甚至可以说是无比的残酷了,而这种残酷都已写在了她的脸上。 别人惊异的目光中都已起了怜悯之色,可是当她摘下面纱,露出那张丑陋可怖的脸时,洛玉影却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宁静与安详。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老婆子都已经忘了。” 她的声音虽嘶哑,但语气却很和缓,若仔细听来,还能听出其中那种看破一切的畅然。 她的相貌虽丑陋,年纪虽老迈,可是她的心却不是。 她的心依然是年轻的,是有温度的,也是宁静祥和的。 或许这就是因为如今的她,并不是别人眼中那个悲惨,丑陋,可怜的老太婆,又或许是因为她毕竟年轻过,享受过年轻时那些快乐美好,被众星捧月一般爱护追求的幸福。 虽然一切都会随时光而去,记忆却比任何东西都要留存的更长久。 但是洛玉影却想错了,因为她便明白,在这个老人的眼中,所更看重的并非光彩的少年时代,而是现在,就是此时此刻。 这时,她还不懂得这样一个道理。 一个人内心满足的时候,不论身处何种境地,不论是何模样,受到何种对待,她也会感觉到幸福与快乐。 其实,她是明白的,不过她早已忘记了而已。 “听说自从隐退,仇夫人便与仇潭主形影不离,已数十年未踏入关内,这次能有老妇人出席,是这一场盛会的荣幸。” 江雪并不像个善于吹捧的人,所以此时她说出这些话来,才更有说服力。 仇老妇人又咳嗽了起来,也不知是否不愿再继续说话。 江雪很有眼色的走开了,走到了百毒神君那张桌前。 “我再来介绍这二位。” 她微微一笑,看向百毒神君,道:“昔年武当门下出了一位精通毒技,为入毒道不惜与师门脱离关系的前辈,论辈分,说来应该是如今武当掌门师叔一辈的了,想必百毒神君便是罗修子前辈吧。” 百毒神君眉心一沉,心中愕然,半晌才勉强一笑。 “罗修子早已死了,如今世上只有百毒神君,老夫与武当派也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哦?是吗?” “不过据我所知,如今的武当掌门对这位不在本门的师叔倒是颇为净重,而阁下的百毒园也坐落在武当山下,我说的可有错吗?” 百毒神君又是一惊。 这本是十分隐秘之事,原本以为绝不会为外人所知的,但是想不到,如今竟没有人挑破了。 武当乃是正宗,一向不屑于毒药暗器之流的旁门左道,所以百毒神君才忙着撇清,却不想越撇越不干净。 他忙笑了笑,否认道:“姑娘说话可要小心,在武当山下建院不过因老朽在那里住惯了,加上气候适宜,便自己掏腰包置办了一处宅子,与武当派绝无干系。老朽纵然是无所顾忌,不过到底曾受过武当教化,若是姑娘不说清楚,传到有些别有居心的人耳中,败坏了武当声望,我那师侄定然不会放过老夫的。” 江雪笑了笑。 “神君误会了,武当派定然对制毒炼毒没有兴趣,又怎会与百毒园有关。何况当年神君虽是自己离开了武当派,但是那之后,掌门也已将罗修子之道号从教籍上抹除了,神君又怎会与武当派再有干系呢。” 百毒神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还是笑着连连称是,只是他脸上的笑意越发不自然。 直到江雪将目光缓缓离开,他方松了一口气。 江雪走到了应如松面前。 应如松的神态就镇定得多,也自信得多了。 只听江雪缓缓道:“这位应先生号北海怪客,自然是来自北海,听说北海风景秀丽之地,连北海海滨的沙子都是银白色的。只是这北海的气候实在不好,炎热的时候能晒死人,天冷的时候倒很少。可是唯有一座北冥岛,常年却是积雪覆盖,可是真的?” 应如松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奇道:“正是,可你怎知我来自北冥岛” 一句话便暴露了他心中所想,江雪笑了笑。 “哦,原来阁下正是来自北冥岛。” 在座其余人皆未听过这北冥岛,可是江雪说来却头头是道,似乎是亲自到过那里一般。 莫说应如松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既惊又怕。 对于一个对所有都知根知底的人,谁又能不怕呢? 好在白九霄并没有被吓住,他早已知晓江雪是子夜的人,自然知道她的本事。 此刻他笑了笑,正想问问她可知道自己的来历,不想有人已早了一步。 “原来姑娘早已将我们调查的一清二楚,那姑娘可知在下的来历吗?” 说话的人竟是金展颜。 此时众人的心态都是恨不得江雪不介绍自己,不知是他大意,小瞧江雪不见得会知道他的来历,还是他已迫不及待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来历。反正他就像专门要与白九霄作对,偏不早不晚的跳出来了。 眼波回转,江雪施施然走到他身边,脸上的神情充满从容的自信。 “仙翁手摘星,金陵独一家。公子作为金陵仙翁的后人,自然是没有任何理由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无论对于金家的任何一个人,‘金陵仙翁’四字象征的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她微微施了一礼,道:“敢问金公子,令尊不知是哪一位。” 金展颜起身,回礼。 “原来我家太爷的名号姑娘也知晓,家父讳字扬眉,乃是太爷第六孙,在下姐弟三人,排行末。” 他自己介绍起来果真毫不避忌,只因以他的身份,说起来参加这试毒大会也并不算辱没了他的出身。 只听他说完,又自道:“能参加这一场盛会,与天下第一枭雄之较长短,本是金家人的荣幸。只是父亲早就训诫在下,在江湖中走动,要多与能人奇士走动,不过却万万不可玷污太祖之名。是以在下本不愿亮出身份,可惜却逃不过姑娘眼睛。” 江雪道:“以这几日所见,莫说以金公子的本领,非但不会令仙翁蒙羞,公子日后定会大有所为。” 她轻轻一笑。 “何况公子不但天赋异禀,用毒如神,就连这相貌也是俊朗不凡,万中无一,宋玉潘安尤不可及呢。对了,听说金公子与天下第一巧手的李四哥关系匪浅,倘若日后有机会,可否介绍给我认识。我一直想领略一下李四哥那一双巧手,和那巧夺天工的人皮面具,可好?” 金展颜面色微微一沉,却又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在下与李四哥已有数年未见,下次有机会,一定不会忘记姑娘所托的。” “那就多谢了。” 江雪盈盈一笑。 金展颜已拂袖坐下。 江雪就站在他身边,见金展颜一落座,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洛玉影面上。 在座诸位无一不对洛玉影的身份感到好奇,可惜江雪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就略过了她,走到了白九霄身边。 “白公子,方才我看你似乎有话想说。” 白九霄知道这次江雪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淡笑。 “没有啊,我能说什么呢,这个时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该识相的闭嘴,听江姑娘高谈阔论,将我们一个个剖析的体无完肤才是吗?” 江雪嫣然一笑。 “听白公子的意思,仿佛是对我很不满了?” “不敢,我们怎敢不满,尤其是我,毕竟江姑娘还不知掌握着我多少的私隐,我心里应该是怕才对。” 江雪道:“白公子真是伶牙俐齿,奥,不对,应该称呼您一句九少爷才对,财神山庄的九少爷大驾光临,我倒真担心这几日的招待失礼于人呢。” 此言一出,果然引起一阵惊叹。 百毒神君道:“哎呀,原来白公子是财神山庄的少爷,真是失敬失敬。” 听说白九霄出身不凡,他的态度立刻殷勤了不少。 就他的反应看来,在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里也可算是佼佼者了。 而对于这样趋炎附势的人来说,白九霄从前在财神山庄倒真见过不少。后来就算他离开了财神山庄,就算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只要见了他手里的金子,也常常会露出这种看似尊敬的态度,实则也不过是为了看看能否从他身上讨到些便宜罢了。 从前,他时常看不起这种人,而现在,大概是更加明白何为世间疾苦,他的心里也说不上厌恶,更说不上喜欢,不过觉得这样的人有些可怜。 不是人人都有出身豪富的运气,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 这世上多的是被现实压垮了脊背的人,所以只能说,白九霄更为钦佩那些不为世俗名利所困扰的清高之士。 苍茫浊世,众人皆醉,独行之人几何。 这也是白九霄不太热衷于交朋友的原因之一。 显贵的出身就像是一个标签,在看到他这个人的之前,别人往往先被标签上闪耀的金光迷了眼睛。 而站在那金光之下,不论他走到哪里,都绝对不缺少奉承吹捧之徒,不乏殷勤周到的朋友。 所以,他才不会稀罕。 与其待着人群中,让自己不自在,让别人不自在,他倒宁愿独自一人,来得快活逍遥。 来到此地之后,他倒遇上了两个人。 在知晓了他的身份之后,态度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这两人一个是江轻鸿,另外一个就是洛玉影。 江轻鸿一直对身边的人都是一个模样,不论何时总是那般彬彬有礼,温和亲切,他似乎从不会对人亲热,但又不会让人觉得疏远。不论别人与他相识的时间长短,都能从他身上找到一种老熟人的感觉。 这样的人,谁与他相处起来都会很舒心的。 而洛玉影又是另外一个极端。 那就是不论是谁,要想学会与她相处,都要经历一段并不容易的时光。 就像是现在,金展颜虽然与洛玉影坐在同一张桌旁,但是白九霄能肯定,他绝对想不到洛玉影心里装得是什么。 江雪在说话的时候,她就静静听着,目光从未离开太远,更没有向洛飞烟那里瞥过半分。 可是即便她表面看起来不动神色,可是她的心一定并不平静。 因为洛玉影手指细微的动作已出卖了她的内心。 纤细修长的十指交叠在一起,在轻轻的蠕动着,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正是她思索的节奏。 她在想什么,是否是与洛飞烟有关,还是与这里的其他人有关。 白九霄一时出神,直到身边人用力扯了扯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一.座斗 “财神?你是财神,那不就是神仙?” 唐蜜脆声大叫,拍手而笑。 欢乐轻盈的笑声飘荡而去,投入一片沉闷的舱室内,就像是夏日荡入荷池中的雨滴,在众人心上摇动起一片涟漪。 金展颜道:“原来是财神山庄的少爷,在下是听说,财神山庄有八位性情各异,博学多才的公子,却好似并未听过九少爷的大名,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这话虽不乏质疑白九霄身份之嫌,却已是将话说得极为客气。 江雪悠笑道:“这也难怪,九公子少年便寄养在外,后才被接回白家,自然与那八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兄长不同。何况看九公子的气度风范,就知他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侠士,而非生活在财神山庄庇荫下的金贵少爷了。” 白九霄抚掌笑笑。 “江姑娘真了不起,果然说得分毫不差,不过若是家父听到这些话,想必定然不会高兴的。毕竟在财神山庄里,从未有什么含着金汤匙的金贵少爷。而与在下的八位兄长相比,小九不过是最不成材,最不争气,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江雪轻笑。 “九少爷太谦虚了,看来传闻果然不假,财神山庄还真是一个兄友弟恭,宁静祥和的聚财之地呢,而白老爷与夫人也是相敬如宾,感情匪浅,简直是武林之中的模范。” “白某家事,不劳外人评点指摘,姑娘应该学一学适可而止的道理。” 白九霄脸上的笑意一收,露出不耐烦之色,笑意忽而冷了下来,连语气也有些不悦。 江雪却笑得更加舒心。 因为白九霄的心情不好,就证明她得到的消息并不差。 在外人看来,财神山庄一向是高门深宅,只要门一关,宅子里连半点消息都不会飞出来。 所以关于财神山庄,现在江湖中大多流传的都是白家人希望外人看到的,也正是她方才话里说得那些。 而据江雪得到的消息,财神山庄并非如此。 财帛动人心。 财神山庄虽有几代人都花不完的财富,但人的欲望总是无穷,而白家的是非绝不是任何一个外人能够猜度到的。 正因如此,面前的白九霄才定是白家人无疑。 只有白家人,才会知道真正的白家是什么模样,才会知道那表面营造出来的祥和与宁静背后隐藏着多少的凶险与波折。 不过即便如此,江雪也并不愿得罪白九霄,只好忙道:“是,公子之言,江雪定然谨记于心。” 金展颜转脸看向洛玉影,道:“若白公子是财神山庄的九少爷,那白姑娘你” 财神山庄并无小姐,洛玉影的身份便成了谜。 洛玉影道:“小女子没有这样的好运,降生在财神山庄那样的富贵之家,自然无福与九少爷做兄妹。”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脸上忽而又有了一抹深邃的笑意。 “江姑娘既无所不知,那就该知道她的身份了,不妨由你替大家介绍一番,如此更有说服力,也省得有些人再疑神疑鬼。” 江雪迟疑了片刻,眼波微动,显然曾下意识转向洛飞烟之所在,不过随即道:“这个说来惭愧,包括这曾与苏家关系交好的唐姑娘在内,在座各位的底细我也是略知一二,唯有这位姑娘” 她转身看向洛玉影。 “姑娘是何来历,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显然,她是顾忌着洛飞烟在场,白九霄也能推想出几分。 洛玉影与洛飞烟是同一来路的,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下说出洛玉影的来历,岂非也便暴露了洛飞烟。 所以,他不惜让江雪在这个立威之际,公然承认自己完全不晓得洛玉影的来历,这本是无异于打脸的,难怪江雪的表情有些不情愿。 可洛飞烟的算盘打得响,白九霄却不会让他如愿。 只听白九霄道:“她姓洛,想来极有可能与这位洛公子是同一个洛,说来还真是巧得很。” 这句话一说出,有人的脸色就立刻变了。 但这个人并非洛玉影,而是坐在上座的洛飞烟。 面无表情的清秀面容上露出一丝丝的笑意,洛飞烟端起面前的酒杯,道:“九公子,在下敬你一杯,可好?” 自从他走进来之后,这是他所说的第二句话,从方才起,他就一直沉默着,静静聆听的十分专注,却又像有些心不在焉。 此刻话题被牵到他身上,他一开口,却是敬酒。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连江雪也在看着他。 白九霄笑笑不言,倒也端起杯子一让,一饮而尽。 “九少爷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在下与这位姑娘并未见过,那请教姑娘的姓氏是哪一个洛字呢?” 白九霄抢先道:“自然是三点水,洛水之洛字,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姓氏,同音却不同字的?” 洛飞烟淡淡道:“有没有这样的字,在下懒读诗书,所以并不清楚。不过在下却并不是姓洛的,而是姓罗。” “罗?” 想不到洛飞烟三言两句,为了不与洛玉影扯上关系,竟连自己的姓氏也不要了。 白九霄笑笑,也不禁为他的机智要拍手称赞了。 “正是丝萝去草字,名为‘飞烟’二字。” “飞烟” 金展颜闻此,喃语道:“昔有诸葛卧龙羽扇纶巾,谈笑间灰飞烟灭,阁下这‘飞烟’二字倒有扭转乾坤,惊天动地之气势。” 洛飞烟淡淡道:“金兄错了,这‘飞烟’二字,乃是出自‘焰随红日去,烟逐暮云飞’,不过是诗中残句耳。” 金展颜道:“虽为残句,却不改其潇洒恣意之态。” 他转首,微笑着向洛玉影问道:“冒昧请教姑娘之名,可否告知。” 洛玉影道:“小字‘玉影’。” “不知是哪二字?” 洛玉影迟疑了片刻,指尖沾水,在桌上写下。 金展颜舒然道:“玉影如空,天葩暗落清香,好名字。” 他方出称赞之语,洛飞烟忽冷冷道:“在下倒觉是金兄想多了吧。” “哦?罗兄有何高见。” 洛飞烟冷笑。 “‘玉影’二字可比‘飞烟’更好解,乃应为玉之影也。金兄可想,洛字为水,玉映水中乃为影。所以纵与玉一模一样,也不过是个影子而已。” 他看向洛玉影,道:“姑娘说,我与金兄哪一人解得好呢?” 洛玉影紧紧抿着唇,苍白的脸色更显憔悴,那双黯淡的眼眸沉得更深。 悴唇轻启,话未出声,只听有人又道:“以我看,二位的解释都不过如此,尤其是罗公子,解释虽可说得通,却并不怎样。” 说话的是白九霄。 他揉着下巴,思索道:“在下听得有诗云,‘珠华翔青鸟,玉影耀白兔’,这‘影’乃有光之意。又有‘玉影平分秋月’,玉之光自然天成,相比之下,价值千金的玉本身倒不免俗了。” 金展颜不由畅然笑道:“正是正是,原来九公子也是博学多才,在下佩服,我也敬公子一杯。” 他拂袖欲举杯。 百毒神君忽笑道:“不急,各位说得兴致浓浓,却怎不问问洛姑娘自己,难道几位不想知道,到底谁说的更得姑娘心意么?” 洛玉影道:“‘玉影’二字乃是随意堆砌而成,本就无意,倒让各位失望了。小女子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比不上这里诸位大人物。一则,我平日深居简出惯了,唯有读书研毒二事,很少与外人交际。二则,我既没有好的家世,也没有做过一件可以拿得出台面的大事,江姑娘不知道也不奇怪。” 江雪眼波微动,脸色有些凉了,道:“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有真本事的,姑娘也不必如此谦虚。” 百毒神君忽道:“不错,姑娘多才,前途无量,以老朽看,迟早会有扬名的一日。” 金展颜笑笑。 “姑娘淡泊名利,若是有意闯出一片天地,也不会等到现在了,不过姑娘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 洛玉影微微点头,无疑是更加赞同金展颜所说。 百毒神君却又道:“金公子此言差矣,像金公子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不用扬名立万,而洛姑娘嘛,既然有白公子这样的贵人相助,若不一展宏图,岂非太可惜” 白九霄道:“神君不必这样兜圈子,阁下不过是想问在下与洛姑娘的关系吧。” 百毒神君微笑。 “我想好奇的一定不止我这老头子,不过这也不用多问,白公子与洛姑娘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几日二位一直是同吃同睡,既非兄妹血亲,那就定是佳偶天成了” 听他再次使出那三寸不烂之舌,便知除了拍人马屁,便就是挑拨是非了。 白九霄挠了挠头,蹙眉道:“什么同吃同睡,神君这话好像有些太不好听了。” 百毒神君心领神会,也觉自己有些失言,一笑道:“九少爷不必解释,既然都是江湖儿女,自然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老朽也曾年轻过,自然懂得爱到深处,悱恻痴缠的情谊了” 白九霄冷笑。 “情谊是情谊,但事关女子清誉,神君还是慎言才好。” 百毒神君笑道:“九少爷可是害羞,那就怪老朽不识相,多嘴了。” 想不到他越说越起劲,他只在意着金展颜眉宇间是否有过失落,却未察觉到洛飞烟的脸色已十分难看。 洛飞烟道:“江姑娘,神君说得可是真的?” 江雪一时不知他所问的到底是什么,是指白九霄与洛玉影的关系,还是指得洛玉影不俗的实力。 洛飞烟又冷冷道:“这么说就是我们的不是了,宅子里那么多房间,莫非腾不出一处,让白公子栖身不成?” 他这话表面似在埋怨江雪照顾不周,实在却是怪责洛玉影自己不检点。 说到底,他们到底顶着同一个姓氏,是同一家人。 而这些洛玉影再清楚不过,她微微一笑,既不怒也不急,只缓缓道:“神君这么说就是在贬损小女子了,毕竟以九公子的身价自不会看上我。至于这几日,我二人寸步不离,各位又怎会不知其中原因?何况” 美目流转,她看了一眼那唐蜜。 “何况,各位莫不是没有看到,如今九公子身旁,可是另有佳人。” 为了不让众人再围绕着她与白九霄的关系打转,她只好将话题引到唐蜜身上。 百毒神君深明她的心思,索性顺水推舟道:“正是,老夫怎么糊涂了,哎呀,该打该打。” 他大笑不止,可是除了洛玉影回之淡淡笑意外,旁人脸上都瞧不出笑容,就连应如松也笑不出来。 只因他一会儿一个样子,话中之意九曲十三弯,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百毒神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目的,绝没有半句废话。 这个道理应如松虽不明白,旁人却没有谁不清楚。而每个人都在堤防着矛头转向自己,却也又想乘势得到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是以当话头转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主角都谨言慎行,不肯多说,但是一旦话题引向别人,他们的兴趣又都比任何人浓厚。 听洛玉影如此说,白九霄心中不由一阵暗火。 只因他虽介意和她扯上关系,却并非换作任何女人都不介意,何况如今,洛玉影倒是悠闲自在的和金展颜同坐,而他却拖着唐蜜这个包袱,不得安宁。 原本是好意帮忙,倒不想被要帮的人坑了。 这样的事情换了是谁,肯定都是要窝火的。 可是他转念一想,笑道:“小玉你莫非是吃醋了,难道忘了是你要我照顾她的?” 听他突然改口,不再称其为“洛姑娘”,反而唤得亲密,洛玉影便知他又要不安分了。 而金展颜神情未变,洛飞烟的脸却阴沉得可怕。 “如此说来,白兄就是承认了?” 看着那张几乎要暴怒的脸,白九霄含笑。 “承认什么,罗公子难道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事是不必说得太清楚,也无法说得清楚,就像我与小玉的关系,对吗?” 他转而温柔的看向洛玉影,痴醉中一抹伶俐的狡黠而过。 洛玉影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而洛飞烟那双温良的眼睛里已几乎快要喷出火来,其余众人的神情也各有精彩之处。金展颜的沉默,仇夫人的镇定,百毒神君的得意,应如松的茫然,江雪的多疑 洛飞烟显然不满洛玉影的态度,于是公然问道:“洛姑娘也是一样说辞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二.怪物 “我?” 洛玉影颔首,优柔的目光微微闪动,掠过洛飞烟一面,到了白九霄的脸上。 此时,白九霄自问,无论她如何拆自己的台,他都不会感到半分惊讶的。 因为他很清楚,不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谁都不能逼洛玉影做她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过去的每一次,她都不曾给过他任何面子。 而这看似任性,却也是她超乎常人的冷静。 所以此刻她定然会矢口否认的,否则若是激怒了洛飞烟,他们共同想要瞒住的隐秘就会被揭穿。 白九霄隐隐有种感觉,且不说洛玉影对洛飞烟如何,这洛飞烟对洛玉影的态度着实不简单。 所以就算是现在,他仍然琢磨不透他们的关系。 就在他这番走神之际,只听洛玉影轻声道:“说不清,道不明,岂非不也有它的好处,毕竟在这世上最美好与最丑陋的东西,皆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如果硬要说个一二,那反倒没意思了。” 这寥寥几句话说出来,无异于默认了白九霄的说法,也为他们不清不楚的关系下了定论。 船舱外一道闪电落下,近得几乎像要打在船边,随即暴雨倾盆而落。 洛飞烟的手一握,沉色几欲爆发,可是半晌却只转而幽幽一笑。 “那在下是不是该道一声‘恭喜’?” 他极力克制着,眼神中的冷意却鲜明如火。 白九霄微微一愣,半晌还未从诧异中转还,洛玉影已嫣然一笑,自己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现在道喜为时尚早,不过等到日后,定然不会少了在座几位的喜酒,九哥,对么?” 想不到这洛玉影犀利起来,比自己更厉害几分,白九霄的脸微微一红,忙清了清嗓子,不自然的干笑道:“这是当然。” 比起白九霄,她显然更清楚,说什么样的话才可以打击洛飞烟,而什么时候可以说这些话。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己的心也在痛,但是比起让洛飞烟不痛快来说,自己的心痛都是可以被忽略的。 她要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如今的她再不是可以任人摆布,而他也休想摆布于她。 “好,这当真是好得很。” 洛飞烟冷笑的目光转向白九霄,那种阴沉的目光背后是令人发寒的恶毒之色。 这种目光不论谁瞧见都不免有几分骇色,可是接下这目光的人偏偏不是别人,而是白九霄。 白九霄不会怕他,而且还对他眼中的敌意颇有兴趣,一扬眉,捻起酒杯道:“那在下就要先敬各位了,请。” “请。” 旁人附和,都一一端杯饮了酒。 洛飞烟却不肯端杯,直到江雪走过去,道:“我与罗公子才该敬各位。” 不想她方坐下,洛飞烟一拂袖已站了起来。 “明日有要事,在下还要去准备,今晚便由江姑娘陪几位畅饮,失陪了。” 他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毕竟按这情势,洛飞烟的出场本就是要主持大局的,但是想不到他突然离场,除了让人猝不及防,还有些闹脾气的嫌疑,着实有些古怪。 江雪紧紧抿唇,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 “外面风大雨大,诸位不用客气,请自便。” 众人虽觉有些蹊跷,不过也都很快就不在意了。 毕竟已经饿了一整日,众人正是饥肠辘辘,腹内空空,而白九霄胃口极好,也早已饿得快能吃下一头牛。 今夜,好不容才能得到一个放松的机会,白九霄便带着唐蜜大快朵颐。 其余人的心情也在这舒适得环境中渐渐放松了下来,应如松与百毒神君对饮,仇老夫人吃得慢条斯理,一言不发。 金展颜不喜饮酒,三杯过后,便改了茶。 他的茶是自己带来的,侍女便替洛玉影斟倒了一杯。 “姑娘尝尝这茶,虽是粗物,口感却不差,凝神静气极好的。” 洛玉影谢过,却道:“我一向不太喝茶,平日喝惯了清水,恐怕辜负公子好意了。” 金展颜笑道:“那也无妨的,以姑娘的身体是该忌口,由此可见姑娘也是个清心寡欲之人,怎地今日要平白与人斗气呢?” “斗气?这话怎么说?” 洛玉影不动声色。 金展颜微笑,轻声道:“在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当不当讲,应该看公子自己的心意,为何问我?” 金展颜沉吟了片刻,便和声问道:“姑娘与那罗公子可是相识的?” 他的声音并不高,此时屋子里有饮酒作乐之声,还有唐蜜的叫嚷声,所以除了洛玉影之外,再无旁人听到。 端着杯子的手一停,洛玉影转眸看向他,凝神终将杯子缓缓递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金公子怎么也喜欢开玩笑?” 金展颜不急不缓道:“在下是否开玩笑,姑娘心中应该清楚,方才那罗公子听到姑娘与白兄那眼神可是气得想要杀人一般。” “哦?是么,金公子说的,我可是半点没有瞧出来。” 洛玉影冷冷一笑。 “公子这么说,到底是真的火眼金睛,看出了什么,还是说公子已将我看成了什么样的人,认为我行为不检,和随便一个男人都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姑娘” 金展颜忙打断,急辩。 “姑娘不要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 “公子什么意思,只有公子一人知道,不过没有证据的话,公子还是少说为妙。” 洛玉影并未动怒,不过已不想再与他继续攀谈下去,所以面上微有冷色。 金展颜冷静了一下,忽道:“姑娘姓洛,在很久之前,在下似乎也听过这个姓,而且若是说来,与唐家还有几分关系。” “哦,是吗,那与唐家的毒经也有关系了?” 洛玉影露出一丝好奇。 金展颜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缓缓道:“这个在下倒不敢确定。” 洛玉影随即有些失望,道:“那便与我无关了,什么唐家洛家的,我所在意的只有这毒经罢了。” 她放下杯子,问道:“关于毒经,不知道公子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么?” 金展颜微笑道:“那就要看姑娘想知道什么了。” “我想知道的并不多,不过是想知道,如今毒经到底还在不在这些人手里而已。” 洛玉影气定神闲,金展颜未想到她会突然如此说,不免微微变色。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洛玉影放眼四下,压低声音,悠闲道:“在风凌山庄里的时候,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否则我们就不用到这里来了。” 风凌山庄。 这名字足以泄露洛玉影的深藏不漏。 “以金公子的警觉,应该也知道先前在山庄里肯定发生了一些我们并不知道的事。” 金展颜迟疑片刻,道:“这个在下不否认,不过姑娘所说的,我想应该不至于,否则他们为何还要将我们带到这里。” 洛玉影幽笑。 “公子这么说,是还不了解他们行事的作风。” 听她说话的语气,金展颜更觉奇怪,不免问道:“怎么,姑娘莫非知晓他们的身份,还是说曾与他们打过交道?” “若是与他们打过交道,小女子恐怕就不会好端端在这里了。” 洛玉影很沉得住气,她知道要想鱼上钩,钓鱼的人自己便不能先着急。 而她不着急,金展颜果然就有些急了。 “那姑娘可否告知,他们到底是何来历,又为何要举办这试毒大会,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公子一连问了这么多问题,可惜我却有心无力,时候仿佛快到子夜了吧,这里好闷,我先告辞了。” 她施施然站起身,缓步走了。 金颜色目光微凝,皱眉舒了口气,似在沉思些什么。 见他神情忽而凝重,一直半跪在一旁替他布菜的霞儿,柔声道:“公子,菜都试过了,再用些吧。” 金展颜拿起了筷子,但却又放了下来,已觉没什么胃口。 翠儿满了茶,见洛玉影的杯子还放着,忍不住嘟囔一句。 “这位姑娘真是奇怪,公子如此好心待她,她却如此不识趣。” 霞儿道:“我看洛姑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又或者是为了白公子而避嫌的吧。” 翠儿轻哼了一声。 “别看她对谁都好像很客气似的,可我瞧她眼高于顶,除了白公子谁都不放在眼里。还说什么时辰晚了,分明就是借口推托,现在分明戊时还不到” 本是一句极无心的话,正在闷闷不乐的金展颜却听者有心,惊讶道:“你,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忽然重了。 翠儿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委屈。 霞儿忙道:“翠儿也是替您不平,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她一边说着,忙对翠儿使眼色,翠儿道:“是,翠儿知错。” 金展颜却好像没有听到,又紧声道:“你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翠儿愣了一下,才知金展颜并非要怪罪自己的意思,与霞儿相识一眼,想了想喃喃道:“没错呀,现在应该还未到戊时,方才在江边我曾听到过打更声” 金展颜忽然道:“这么说,难道是” 是什么。 他没有说出来,可是心中却有了一个很肯定的答案。 船舱外,风声很大,雨却渐渐无声。 洛玉影走出来,迎着细密的雨丝,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将她的脸色吹拂的更加苍白而憔悴。 雨丝打在肌肤上,竟是冰一样的碎片。 洛玉影伸出手,一片又一片,映着水色,晶莹而闪亮。 雪。 下雪了。 江上原本就比岸上的地方要冷太多。 原来冬天已经来了。 她轻声叹息,一团白雾散开,她垂首走了几步,离开了喧闹的船舱口,往暗处走了几步。 突然,一阵寒意自暗处袭来,她身子猛然一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寒意飞速逼近,快到她完全来不及反应,然后一种让她全身颤栗的气息扑面,一只冷冰冰的手已掩住了她的嘴。 冷汗从额头涔涔而出,细密的聚集成一片,她全身冰冷,即便再努力克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一个人可以说谎,心可以欺骗别人,也可以欺骗自己,但有时候身体却更加诚实得多。 恐惧,这是来自身体最本能的反应。 既然选择与洛飞烟正面为敌,原本以为她已足够强大,已无所畏惧,可是事实却并非如她所想。 她虽然一直反抗,却还是被生拉硬拽的拖走了。 房门一打开,她便被人用力甩了进去,跌在地上。 袍声展动,洛玉影屏住呼吸,一只手已伸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说是掐,其实并没有太用力,因为洛玉影的脖子太纤细,洛飞烟还是怕稍一用力会不小心将她的脖子扭断。 可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若是不将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出事的。 但他又无人可发泄,直到洛玉影撞上来,并成功的激怒了他。 “你很得意,是不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极为克制的愤怒。 洛玉影仰着头,被迫直视着他,面对面的黑暗中,她依然可以感受到那种可怕的怒火。 不等洛玉影任何回答,他又质问道:“你很高兴,是不是。” 洛玉影只是恨恨的瞪着他,不说一个字。 “你是认定了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愤恨的吼叫声中,她再次被洛飞烟扔在地上,除了细微的轻呻声,她依旧紧闭着嘴不言。 然后洛飞烟就像发了狂一样,又扑了上来,粗鲁的将洛玉影按在了地上。 “我好生待你,可你却毫不领情,一转眼就贴上别的男人,你,你好” 他咬牙冷笑,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残酷的笑意。 洛玉影却连挣扎也不挣扎,终于冷冷道:“你要是真敢对我怎样,那才是你的本事。来,杀了我。” 镇定下来之后,她的眼神中再无怯意,有的只是一种冷漠,彻底的冷漠。 洛飞烟的眼中已有了血丝,他握紧了拳,似乎随时会出手。 这一拳打下去,就算打不死人,也能将人打出血来。 何况是洛玉影这样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一拳还很难说。 可是拳头动了几动,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的。 看准时机,洛玉影一把甩开了他手,踉跄着站起身,捂着手腕被重新撕裂的伤口,冷冷道:“你就是个懦夫,永远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懦夫。” 洛飞烟额上青筋直冒,大呵道:“那你呢,你又以为自己能高贵得到哪里去?洛玉影,不管招到多少裙下之臣,你也终究不过是个影子,是多余的那一个怪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三.利益 金展颜愣坐了半晌,忽又压低声音道:“你们留下” 说完,他端着一杯茶缓缓站起身,看似有些疲惫,闲庭信步似的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在记挂着自己的心事,像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席,就像没有人注意到洛玉影离开时一样。 其实一个大活人走出去,别人当然会看到。 不过江雪事前已言明,任何人若是疲惫,都可随时离开,出了船舱自然还有人会安排。 何况翠儿与霞儿还在,别人只当金展颜是醉了,要吹吹风而已。 金展颜走出去的时候,冷丰正进来,二人擦肩而过,都不免瞧了对方一眼。 金展颜前脚出门,白九霄就放下了筷子。 他还未站起身,却被一旁的唐蜜又缠住了。 “你要做什么去?是不是要丢下我?” 她娇滴滴的俯身压在白九霄的手臂上,明媚的眼波轻转。 白九霄道:“我吃饱了,你慢慢吃,不会丢下你的,放心吧。” 他胡乱安抚着,只因心先已跟着金展颜飘了出去。 “不行,你不许走,你得留在这里,陪着我” 唐蜜娇嗔,一双白嫩柔滑的手已顺势向白九霄的脖子上缠了过去。 白九霄身子一闪,正巧躲过,他心念一动,抬手在唐蜜肩处的穴道上轻轻一点。 唐蜜发觉自己已动弹不得,脸色都吓得变了。 白九霄跳起来,一拍她的头道:“好了,等会我会回来的。” 唐蜜还在大叫,他却如释重负,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身影在门口一闪便不见了,应如松手中本已端起的杯子还未向嘴里送,一停道:“大哥,你看他也走了,要不要” 百毒神君淡淡一笑,“兄弟不必如此紧张,年轻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我们又何必去掺和。” 笑意掩藏着的眼波轻轻转了一圈,他也端起了酒杯,斟满道:“兄弟,随我来。” 冷丰走到江雪身边,见她一反常态也在喝酒,不觉有些奇怪。 见洛飞烟不在,他又大体明白了几分,犹豫道:“姑娘,那小子怎么不在。” “早就走了,他要做什么,本就是我们管不着的。” 冷丰面露愤色,道:“属下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多大的来头,不过是刚来的新人,就敢骑在姑娘头上。” 江雪淡淡一笑。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不会瞧不出,上头找他来,或许本就是有意让他取代我的位置” 口吻竟是说不出的平静,好似这件事她早已看破,而且并不在意。 冷丰沉着面色,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他又不是第一个。” “是啊,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我们还在这里,这样的日子只怕永远都没有尽头。” 江雪轻轻叹息一声,似有些感伤,默然片刻,她才道:“你也坐下喝一杯吧。” 冷丰蹙眉。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别说是我,就算是你,也不该喝酒的。” 江雪冷笑,“来到这里,很快就没有你我的事了,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姑娘!” 冷丰有些急了。 “姑娘错了,正因为现在事情已不是你我可以掌控,所以我们能做的事才更多。上头派我们来,不外乎还并不是真正的信任他,这是他表现的大好时候,也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江雪沉吟片刻,渐渐凝目,忽将酒杯投在了桌上。 “也对,我竟忘了,酒入愁肠愁更愁,就算是喝再多的酒,也不能改变什么的。” 她沉了一口气,又忽道:“冷丰,你跟着我多久了。” 冷丰愣了一下,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于是思索了片刻道:“这个自从加入进来,我便一直跟着姑娘,算来已四年有余了。” “不错不错。” 江雪喃喃。 “我手底下的人不少,真正能算上心腹的也不少,我知道这么多人中,你是能力最强,也是最忠心的一个。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冷丰忽然警觉。 江雪又迟疑了一下,才道:“比如离开。” 冷丰眼瞳一惊,面上神色大变,低呼道:“姑娘” 江雪道:“别怕,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我知道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可是现在我” 她欲言又止,沉沉叹了口气。 冷丰默立着,本该有很多话说,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不必问,他早已看出来,如今的江雪已有些改变了。 自从上次的任务结束之后,她就好像有些丧气,再不像从前一般斗志昂扬,再不是从前任何人都打不倒的铁娘子。 女人。 呵,她终究是个女人。 冷丰心情复杂,既有哀其不幸之情,更多却是怒其不争之感。 他却不想江雪忽然道:“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取我代之。” 这话一出口,冷丰心中又是一惊,忙矢口道:“属下,属下绝不敢” “从前你当然不敢,可是如果现在我允许,你可敢么?” 江雪盈盈一笑,笑得令人难以琢磨。 冷丰微一思忖,沉色道:“姑娘还谨言慎行的好。” 江雪幽然道:“这用不找你来提醒,放心,就算我真的有什么想法,这位子也不会便宜外人的。” 她的语气忽又沉稳自信多了,冷丰道:“姑娘也不可大意,那小子才进来就能接手这么大的任务,怎么说,上头对他是不是太过倚重了些。” 江雪凝目道:“上头做事一向有上头的考虑,可我觉得就算这椅子我真的坐腻了,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留给自己人。这么贸然就想让一个外人来抢我的位子,也要看他有没有这本事,你说呢?” 她淡淡仰面,看了一眼冷丰,眼波亮如明星。 冷丰沉寂的目光与她相遇,只一刹那,忽而也被点燃一般,变得无比明亮。他用力握了握拳,沉声道:“一切听凭姑娘吩咐,属下誓死追随。” 江雪对这个答案还是很满意的。 这便是人心。 唯有建立在利益之上,情感或许才会更加牢固吧。 她并非质疑冷丰的忠诚,可是却也明白,要打垮强大的对手之前,笼络人心的重要。 何况,她的确早已心有退意。 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并非她不愿看到的。 此时,船舱中虽还有唐蜜的嚷叫声,众人少了一半,却已冷清了许多。 方才他们说话的时候,百毒神君与应如松早已到了仇夫人那里,不过仇夫人并未理会这二人。 二人只好又走了回去,重新喝起酒来,而那一幕自然也被霞儿与翠儿瞧在眼中。 “大哥,我真不明白,方才我们何必去讨那个嫌。” 应如松皱着眉。 百毒神君笑笑,道:“兄弟,你若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人的这张脸皮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脸皮要厚起来,好处才多得很。” 应如松道:“那咱们也没有用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呀,反正那老婆子脾气古怪,早晚都要除掉的” 百毒神君笑道:“虽是如此,但正如兄弟所说也有个早晚,其余人谁能和咱们留到最后,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虽不接受你我好意,但到底不曾怎样。搞好关系,日后总好说话嘛。” 应如松思索半晌,才点头道:“正是,大哥说得有理,小弟受教了。” 看来这应如松虽性情爽直,不乏莽撞之时,倒也并非自大狂妄之辈,此时更是谦逊起来。 他道:“兄弟到底年轻,要学的还很多,希望大哥不辞辛苦,多多提携。” 百毒神君却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船舱外风声更大,雨声几乎皆被掩盖,屋子里的炭火正盛,外面却是天寒地冻,一片苍茫落在这无尽的黑江上。 白九霄出来的时候,金展颜正在甲板上来回踱步,神情似有些不安。 见白九霄跟出来,金展颜反身迎了过去。 “白兄来的正好,可知道洛姑娘去了哪里?” 白九霄冷冷一笑。 “这话正是我想问的,阁下怎么反倒来问我了。” “我?” “难道不是金公子对她说了什么,她才会出来的么?” 这话乍听起来,也并没有错,可是白九霄神情中的冷意已说明了一切。 金展颜苦笑。 “在下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白兄,白兄对在下好像有什么误会。” “误会?” 白九霄淡淡笑着,犀利的眼神中显出一抹轻蔑的敌意。 “你敢说,你没有在打她的主意?” 金展颜道:“她?白兄说得是洛姑娘?” “不然呢,金公子莫非都将别人当真了傻子?” “在下当然不敢,不过” 金展颜忽然微笑。 “不过白兄也不该将别人都当真傻子。” 白九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展颜含笑道:“在下的意思是说,要想装扮成一对情人,阁下与洛姑娘的戏还是差可那么一点点。” “哦?你说我们是在演戏?” “当然,至少你们二人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相信以洛姑娘的为人,也绝不是那种轻浮随便的姑娘。所以” 金展颜似乎突然卖起了关子。 “所以就因为你觉得她不是个随便的人,就认定我们是在演戏?那我们演给谁看呢?” “当然是演给在座的所有人,也包括那位罗公子,白兄不是也暗示过,他们是相识的。” 白九霄心中不由一寒,表面却未露出分毫,只蔑笑道:“阁下还真奇怪,我们大白于天下的关系,你不信,可是我随口胡说的一句闲话,你却当了真,有意思。” 他脸上虽带着笑,眼神却很冷,正如他的心情一样,并不十分美妙。 他一早便预料到的,若是金展颜总像哈巴狗一样跟着洛玉影,迟早会让他看出什么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金展颜远比他预想得更加聪明,感觉也更加敏锐。 金展颜道:“其实二位的关系是真是假,与在下毫无关系。在下也并不关心,更不会多事。在下说这些是觉得,白兄大可不必像只刺猬一样,见了在下便横眉怒目。或许到时候白兄就会发现,在下其实并没有恶意,也不是十分讨人厌。” “是吗,那你就更不应该纠缠她,而且像她这样奇怪的女孩子,并不是适合金公子你。” 金展颜会心一笑。 “在下的确很欣赏洛姑娘没错,可是与白兄并不同。” “我?你想说什么。” 金展颜道:“我只是想要白兄放心,除了毒经之外,旁的我无意与人相争,也不屑与人相争。” “哦?”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悠悠道:“无意?不屑?还是不敢?” 金展颜笑笑,无奈摇头。 “白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白兄有时间找在下麻烦,倒不如好好关心关心洛姑娘。她已出来了一阵子,我瞧那位罗公子并非善类,而且他对洛姑娘和你都有种很强的敌意,恐会用心不善。” “这个就不劳金公子操心了,阁下只管管好自己就是。” 白九霄哼了一声,便转身瞧了瞧周围,朝幽深的黑暗中走出。 咯吱咯吱的木板声作响,白九霄心里一小股暗火流窜,不一会儿开始有些焦急。 “这个丫头一声不响,跑到哪里去了” 他碎碎念叨了一句,心中的不安皆是由金展颜最后几句话留下的,他实在想不通,洛飞烟就在这船上,洛玉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出来,甚至未与他交代半句。 之前唐蜜一直在吵,他被超烦了,索性就装聋作哑的大吃大喝起来,结果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洛玉影就不见了。 可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金展颜也走出去,他便按耐不住跟上了。 一个金展颜还搞不定,现在又来了个洛飞烟。 直到现在,白九霄还能清楚的回想起方才洛飞烟那恶毒愤恨的眼神。 而与其说那愤恨是对他,但终究还是对洛玉影。 若是洛玉影有什么差池,那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叫了几声,声音很快就被风雪吞没,他心里越来越急,直到在船尾一转弯,一道黑影忽然撞了上来,将他吓了一跳。 来人低头,脚下踉跄不稳,十分狼狈。 可是闻到那淡淡的清香,白九霄的心却忽然定了下来,忙将人扶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四.雪 白九霄还来不及开口抱怨,忽然发现洛玉影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洛玉影趴伏在他身上,一手捂着脸,不住摇头,身子在不停颤抖。 “走,快走” “走?走到哪里去?” 白九霄提起精神,才发现甲板后开着一扇门,洛玉影正是从开着的舱房门中出来的。 而现在,舱房里又传来脚步声。 同样是踉跄慌乱的步伐,白九霄蹙眉定睛,见那舱房里出来的人果然是洛飞烟。 从黑暗中步入微弱的灯光中,洛飞烟的脸色也很苍白,他的神情有些不安,一双眼睛四下流转,见白九霄在此有些忌惮。 洛飞烟的容色似有狼狈,再看身前发抖的洛玉影,一阵热血猛地冲到了头顶。 白九霄怒道:“果然是你!” 他欲健步冲过去,只是衣襟被洛玉影拉着,不便行动。洛飞烟的动作更快,一下便落荒而走,不见了踪影。 “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洛玉影抱得很紧,白九霄只能轻轻搂住,拍了拍她的背,尽力安慰。 洛玉影喘息着,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半晌忽又松开手,将白九霄推开。 “我没事,他他也没有。” 但看她魂不守舍,方才一定发生了什么。 白九霄还未张嘴,她又颤声道:“别再问,真的没有,我我累了。” 她逃似得想走,却被白九霄拉住了手。 “你到底怎么了?” “放开。” 洛玉影突然回过了头,那只血红的眼睛亮得骇人。 “你你的眼睛” 虽知道洛玉影一只眼睛会在毒发的时候变为血红色,但事出突然,白九霄还是不由愕然。 洛玉影的眼神慌忙移开,像是一刻也不愿与人对视。 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只会让人害怕。 洛飞烟是如此,白九霄也是如此。 她只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她的地方。 可是白九霄的手还是握得牢牢的,牢得让人挣脱不开。 “走吧,我送你进房。” 不等洛玉影回答,他便强行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掉头而去。 卧舱里是暖的,床褥都已铺好,白九霄小心的将人放在床上,仔细检查过屋子,确认安全后,将门关严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本是打算点灯的,迟疑了一下,又将火折子熄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洛玉影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翻身背过,将被子拉起,整个人躲进了被里。 “谢谢,你可以走了。” 听她的声音,比刚才受惊的时候好了很多。 白九霄缓缓坐了下来。 “放心吧,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守着,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你” “你累了就睡吧,放心,除了你自己愿意说,否则我不会多问的。” 白九霄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的温柔体贴,十分善解人意。 他本来就不是心肠很硬的人,也并非冷血无情。 朝夕相处了这一段日子,虽然他嘴上不说,虽然他们之间也偶有冲突争执,虽然他们从未坦然的敞开心扉面对彼此,可是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关心在意着身边这个倔强的姑娘。 长夜漫漫,洛玉影躺在床上,却丝毫睡不着。 与往常不同,这一次她整个人都是空的。 从前的时候,她脑袋里多是满满的,心里也被塞得满满的,满的像是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 所以她只能封闭自己。 每当一只眼睛变成血红色的时候,她就会关不住心里那一头兽。 她害怕。 她不敢靠近任何人,也不敢让任何人靠近她。 但是这次 白九霄是第一个人。 真正走近她身边的第一人。 夜越来越深。 海上的风浪越发大了。 白九霄盘腿躺在桌子上,被颠簸得没有半点睡意。 他从未在海上过过夜,自然不习惯这种船上的生活。 其实这船已算不错,只要感觉迟钝一点,风浪小一点,在船舱里完全如履平地。 先前白九霄一直在活动,所以不觉有什么,但是躺了许久,他就难受了许久,胃里咕咕噜噜,还总有种头昏昏的眩晕感。 加上洛玉影睡得浅,他又不敢动作太大的活动,着实闷得紧。 “你也睡不着吗?” 洛玉影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很轻柔。 白九霄“嗯”了一声,坐起身,捏了捏肩膀。 “那你呢,觉得好些了吗,为什么还没睡着。” “好多了,其实我没什么的,公子也该习以为常了。” 她坐起身,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努力做出一种毫不在意的模样,语气中淡淡的苦涩已被漂得极浅。 白九霄道:“我是不是习以为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这样的日子一定很辛苦,也多亏你能撑到现在” “是啊,有时候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就算日子再难过,习惯了好像也就如此了。” 洛玉影缓缓起身,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窗边。 窗外还有风声呼啸。 洛玉影轻轻将窗子打开,一行雪花扑面,吹落在她的发上。 窗外纷纷扬扬,奚落的小雪花变成了大片的鹅毛。 呼吸变成一小片浅白的雾气,洛玉影放眼远眺,心情也像轻松了些。 白九霄从桌子上跳下来,拍打了拍打衣衫,走了过去。一走过去,他也看了一眼窗外,便想将窗子关了起来。 “你才刚好些,不应该吹风的。” 洛玉影道:“我知道,可这是这冬天第一场雪,我不想错过。” 她的神情是一种很不常见的轻松,黯淡的眼波里闪动着一星美丽的光芒,散发着动人的神采。而那双总是不惊不扰,不喜不怒,堆积满了风霜的眼睛里,竟有淡淡的天真与憧憬。 原来她也有高兴的时候,而且理由还简单的莫名其妙。 不过是下了一场雪,白九霄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他最喜欢的就只有晴天而已。 他心里虽然这样想着,手还是将门留下了一道缝隙。 “看是可以看,那你走远些,别让风吹着了。” 听白九霄嘟囔,洛玉影却淡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苍茫的江面上一片空阔,纷纷而落的雪花将天地间勾勒的更加渺小,风更加寒冷,江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甲板上只有两个值夜的人,帆已放下,船原来暂时停泊在了这里。 白九霄摩挲着手臂,在这种天气里,他们身上的衣服好像单薄了不少。 “你等等。” 洛玉影不知他走去了哪里,也没有太在意。 未过多久,回来时他的手中已多了两件袍子。 袍子有一大一小,他将小一点的袍子塞给了洛玉影,自己将另一件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 “哪儿来的?” “哪里来得你不用管,我检查过,你这件是新的,不是那些臭男人穿过的。” 洛玉影并不是这个意思,白九霄却先将她自己没有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 她淡淡一笑,柔声道:“看不出,公子这么细心。” 白九霄见她慢吞吞,自己已经将衣服穿好了,她却还没有行动,于是又从她怀里拿起袍子。 “好了,别讽刺我,穿好,着凉了就麻烦。” 白九霄别扭的嘟囔。 洛玉影却一反常态的解释道:“我是说真的,我以为在这种小事上,男子大多事粗心大意的。” 白九霄道:“是啊,这种小事上,男子是比不上女子细心,不过只要用心起来都是一样的,你不用瞧不起男人。” 洛玉影嫣然道:“怎么,在白公子眼中,我是如此蛮横不讲理,不识好歹的么。” 白九霄挠挠头。 “这倒不是,不过姑娘口齿伶俐,若稍不留意,便不能与姑娘旗鼓相当了。” “旗鼓相当?公子太抬举我了,若是据实以论,这么久以来都是公子让着我,不与我计较罢了。” 她反常的说起软话来,白九霄既不适应,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他只转念一想,便更觉奇怪。 白九霄狐疑的打量着,轻轻一碰她的胳膊。 “这么客气,有什么企图。” “对于白公子来说,或许我真的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女人,可是我自问从没有对不起别人,也从没有欠过任何人,唯有公子” 她停了停,坦然道:“公子一再出手相助,虽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于我却真如雪中送炭。只是以我的命数,怕终难回报,所以公子不必” 话未说完,白九霄忽然一把拥住了她,还用极为大的声音,道:“在江上赏初雪,雪景当真别有一番意境,这里虽冷,小玉你若想看,再待一会儿也无妨。” 看他眼色,就知这装腔作势是给别人看的。 可是这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不过白九霄楼得紧,她想挣脱也挣脱不开。 她再想挣扎,白九霄的手指已暗暗的拍了拍她的胳膊。 原来暗处有人。 洛玉影眼眸一转,柔声道:“好啊,不过你若是觉得冷,我们回房间去,也是一样的。” 白九霄的手指在洛玉影鼻尖上一点,脸上挂着的笑意温暖的几乎能融化那白雪。 “那可不行,你喜欢在外面看,我怎舍得不陪你?” 这几句话说出来,连白九霄也有些佩服自己。 他自觉不是个特别能说会道的人,想不到如今说起谎来也是信手拈来了。 洛玉影抽出手,一挽白九霄的胳膊,示意道:“不用逞强,我虽想看雪,却也不想你陪我在这里挨冻,我们还是回去吧。” “那好,走吧。” 白九霄还觉得表演还不尽兴,可是他也想看看躲在暗处偷听的人是谁,于是便顺着洛玉影转身。 他们相偎着走了没几步,有人果然微笑着从暗处走了出来。 “洛姑娘,白公子,好兴致。” 缓步而来的竟是江雪,这是白九霄二人都没有想到的。 而听她这第一句话,就知道她要找的人并不是白九霄,而是洛玉影。 洛玉影尚且猜不到她的来意,却也知道别人找上门是避无可避的,于是与白九霄相视一眼,道:“原来是江姑娘,姑娘也是出来看雪的?” “看雪这么悠闲的事,我今日是无福了,不过扫了二位看雪的心情,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眼波明转,悠然笑笑。 “不过二位之间柔情蜜意,情深意浓,良人相伴,想来处处都是美景,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着实羡煞旁人。” “江雪姑娘嘴这么甜,我们就算想怪,也怪不到你身上了。” 白九霄轻笑,手在洛玉影肩上轻轻一拍。 “我们走吧。” 洛玉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言,正欲走开。 江雪紧追半步,道:“二位,留步。” 二人转身。 “若是有话想说,江姑娘便一同来吧,外面天寒地冻,说话也不方便。” 骤然进到屋子里,身体便觉一阵暖意。 白九霄解开袍子,洛玉影便随手接了下来。 江雪看在眼中,轻笑道:“二位真是恩爱。” 洛玉影将白九霄的袍子搭好,自己也解开了袍子。 白九霄道:“这大半夜前来,江姑娘不会是专程来看我们是否恩爱吧。” 江雪笑了笑。 “从前我曾对九少爷的事迹略有耳闻,但是以这几日所见,我倒真有些怀疑,阁下到底是不是财神山庄的九少爷。” 听了这话,白九霄捏了捏下巴,懒笑道:“哦?我当是什么,姑娘莫非忘记了,在下可从未说过自己是财神山庄的人,这好像是姑娘自己说的。” “是啊,我既开口说了,在这里便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不过其实公子是何身份都不重要,因为关键还是在洛姑娘身上。” 她转头,看向洛玉影。 “姑娘应该知道,今日有人说了谎,可是我却没有揭穿他,姑娘应该知道我说得是谁吧。” 洛飞烟。 原来这就是江雪此来的目的。 洛玉影凝眸,思忖不言。 “还有白公子,看来也和那位洛公子相识,是吗?” “洛?不是姓罗的么?” 白九霄轻笑。 “白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其实他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这态度,二位若想在这一局胜出,恐怕” 江雪只将话说了一半,话中的意思却极为明显。 今晚洛飞烟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虽不知二位与他有何过节,不过得罪了他,二位可想过应对之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五.夜谈 听江雪这话,来意已明。 洛玉影神情微定,并未显露出分毫异色,只倚着桌边,慢慢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见状,白九霄道:“都叫你不要出去吹风,又头痛?” 洛玉影敛眉道:“这会儿头痛不是因为吹风,而是因为江雪姑娘方才的话,不瞒江雪姑娘,我与洛飞烟的确过节颇深,水火不容,且一时并无好的对策应付。” 江雪道:“洛姑娘也觉困扰,看来他确实不容易对付。” 听了这话,白九霄暗觉奇怪,难道这江雪与洛飞烟也有矛盾,一直在打算对付他不成。 洛玉影吟吟道:“洛飞烟此人毒术一流,本事不小,企图心极强。不过他惯于装腔作势,自负至极,实则是个十足的小人,唯利是图,心狠手辣。江姑娘有这样一个搭档,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双手交叠在一起,江雪的手微微握紧,嘴角一丝似笑非笑。 “他不是我的搭档,他不过是上头派下来的。” 听到“上头”两字,白九霄惊了一下,心情有些激动。 洛玉影只思忖着,柔声说道:“可是这里已有了姑娘,并不需要再多一个人。”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或者,她只是猜到了江雪的处境,所以不由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都说人惟求旧,器惟求新。 可是当一个人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最后也只会落得被毫不留情抛弃的下场。 “不错,如果只能留下一个,就算不是我,也不能是他。” 洛玉影思索,道:“那姑娘希望我们做什么呢?” “我想知道他的来历,看看此人是否有什么弱点,或者软肋可以被利用。” 洛玉影既然坦白,江雪便也足够直接。 因为这两人之间,并没有丝毫的利益冲突,而她们恰好又有共同的敌人,信任便随之产生了。 “他的来历,这个,恐恕我不能相告。” “为什么?” “因为” 洛玉影微微沉吟,正思索如何说才更好。 白九霄道:“江姑娘,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在下倒有一个问题要先问。” “白公子请问。” “方才宴席之上,江姑娘一番阔谈之下,在座之人无不变色,可见姑娘是下了功夫的。不过只一点,对于小玉的身份,姑娘真的一无所得?” 白九霄笑得自信而深邃,那看穿一切的目光由不得江雪不承认,所以她只是默然。 白九霄又道:“纵然她平日活动再小心,也到底不是个透明人,何况就算不是知根知底,姑娘也不会只一句丝毫不清楚就敷衍带过。可姑娘既如此,想必也是事出有因吧。” 江雪默默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子,不错,记录有每个人的身份来历的文牒是我在上船之后才得到的,可是与洛姑娘有关的那份文牒却不在其中。洛姑娘聪慧机敏,身份神秘,难以琢磨,我实在没有什么信心,所以就只好实话实说了。” 白九霄笑了笑。 “那文牒是本就没有呢,还是被人偷偷拿走了,这一点姑娘没有想过?” “这” 江雪不掩讶然,但很快否认。 “公子不知,这文牒送到我手中的时候,并没有到过旁人的手,旁人也没有机会偷的。” “那这人若是洛飞烟,他有没有机会呢?” 江雪奇道:“公子说他?他是有机会,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九霄淡淡一笑。 “同是姓洛,与小玉有关的文牒无故丢失,这背后的关系姑娘现在可以想一想。” 江雪不用去深思,她很快就明白了。 除非真如白九霄玩笑中的话,原来这身份成谜的二人之间除了过节,本身还有某种抵死纠缠,不可断绝的关系,譬如 姓氏。 若非如此,洛玉影又谈何了解洛飞烟呢。 洛玉影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她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面无表情。 江雪则更为沉默,她忽然有些犹豫不定,好像这一次她太冲动,来错了地方一样。 洛玉影道:“不错,我与他的关系虽疏远,但到底是同属一姓,说出了他的身份,我自己的来历便也就藏不住了。是以江姑娘方才的问题才回答不出,若是姑娘有所忌惮,我二人会当姑娘今晚没有来过,而姑娘说过的出去之后也大可当什么都没有说,何去何从,全凭姑娘自己的心意。” 江雪默然片刻,看了看洛玉影,又看了看白九霄,叹息一声。 “罢了,这次我愿意将注下在姑娘身上,姑娘可莫要叫我失望。” “彼此。” 洛玉影莞尔一笑。 “其实江姑娘不必拘泥于我与洛飞烟的身份,因为这件事我们虽不想让外人知道,说到底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而已,与别人并没有太多干系。至于洛飞烟的弱点与软肋,要将其一击即中,打垮他,除了他本身的性格的原因之外,恐怕也就只有” 她豁然收声,眼神用有一道灰暗的光在闪动。 “我,我的命。” “你的命?” “是,虽然他心中可能恨我入骨,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能杀我。因为我的命对他来说有很重要的用处,他要的是我活着,将我活着带回去。” “哦?” 江雪眼波流动,心中在暗暗思索这其中利弊。 洛玉影道:“虽然不是危急性命,不过姑娘放心,在我心中是宁愿死,也不会跟他走,所以他对我来说才是威胁。正因如此,我与姑娘才有联手的必要。” “洛姑娘如此说,难道已有了什么应对之策?”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相信总会有的,到时我与江姑娘你里应外合,还怕拿不下他。” 洛玉影揉着眉心,继续淡淡道:“时机一到,只好姑娘好好配合,你我便可除掉这个眼中钉,如此可好?” 江雪听了这番话,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高兴或激动,只因她不相信,事情会是这么简单。 果然,只听洛玉影嫣然道:“当然,这件事颇有风险,有件事还是要说清楚才好。这件事要成,最好的就是由我们牵头,但要细论起来,可是我们在帮姑娘的忙,对吗?” 白九霄心领神会,附和笑道:“这是自然,以江姑娘的为人,应该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江雪不答话,似乎在揣度衡量,计算利害得失。 洛玉影柔声道:“除掉洛飞烟,于姑娘大有好处,而祸害遗千年,这可是机不可失。” 江雪沉吟着,缓缓道:“说吧,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白九霄心中大喜。 看来利用这个机会,要江雪帮忙拿到毒经,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但是想不到,洛玉影却只轻笑。 “姑娘觉得我应该提什么样的条件才合适呢?” 江雪淡淡道:“姑娘心里不是已经都想好了么,不论我能否答应,总该说出来听听的。” 洛玉影道:“好,如此我也不要姑娘为难,我只要在擒住了洛飞烟之后,姑娘能将他交给我处置” “什么?” 白九霄的嘴更快,忍不住叫道:“你要他?要他做什么?” 洛玉影不答,只在等待着江雪。 江雪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怀疑,犹豫道:“姑娘要我将人交给你,只是这样?” “是,只是这样。” 江雪迟疑,终于道:“那毒经呢,姑娘二人来此不是为了毒经么,洛飞烟一倒,这里便是我主事,姑娘为何不要我帮你拿到毒经?” 洛玉影淡淡道:“毒经之事不劳江姑娘操心,也不用姑娘为难,我只要自己处置洛飞烟。至于毒经,我们二人本就打算凭本事拿的。” 这话一出,莫说是江雪,就连白九霄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可是并没有。 这就是洛玉影的原话。 似乎看出江雪还犹疑不决,洛玉影又道:“姑娘大可放心,我要的只是如此,就算再起它念,在这茫茫海上到底势单力薄,又有这么多的对手在,还能怎样。” 她语声一顿,又道:“姑娘若是一定要个理由,不妨看看这个。” 她说完,对白九霄道:“你,转过身去。” “嗯?” “快呀。” 白九霄不解,但只好老老实实的转过身,只听洛玉影道:“姑娘可以瞧瞧,这就是那个人的作品。” 不知她给江雪看了什么,白九霄心里好奇得很。 可等他闻声转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见洛玉影正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衫。 江雪眼波流转,则像是很快有了决定,她笑了笑,起身道:“夜深了,姑娘快些休息,明日一定会有一场好戏的。” 离开时,江雪的脚步分明快了。 她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将整件事整理一番。 而江雪一走,白九霄便叹了口气,道:“哎,这次我真是不明白你了。” “不明白什么?” “什么也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何不要毒经,而只是要洛飞烟,难道在你的心目中,这洛飞烟远比毒经更重要?” “他?他算什么,一个不安分的小人罢了,你将他与毒经相比,倒是平白玷污了毒经。” 说起洛飞烟,洛玉影的口吻中就带着淡淡的轻蔑,不是憎恨,只是轻蔑。 但是对白九霄,她又换了语气,柔声道:“我之所以不要毒经,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知道就算我提出来,江雪也定然不会答应的。” “你不说,怎知她不会答应?” 洛玉影不回答,问道:“我问你,她今晚是来做什么的。” 白九霄想都不想,立刻道:“她就是想让我们帮她对付洛飞烟。” “也就是了,那你可知道,她为何要对付洛飞烟?” “哼,自然是为了保住她的位子,一山不容二虎。别人还未来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已经自己人算计起自己人来了。” “是,所以你就不该忘了这一点,江雪要对付洛飞烟纵然是出于私心,但是若要她将毒经交于我们之手,便是要她背叛子夜。二者孰轻孰重,你可想过?” “这” 这一点,白九霄的确没有想过。 他只想着,子夜的人为了达到自己都是不择手段的,却又忘记了,子夜中的人对于“忠诚”二字又是何其的看重。 且不说江雪对于子夜的忠诚之心如何,要她冒着背叛子夜的风险来交换一个原本就属于自己,只是不太稳固的位子,这无异于是本末倒置,极可能会因小失大。 白九霄点头,喃喃道:“不错,我怎么忘了这个。” “你忘记的可不只是这个,你应该想一想,若是我们真要毒经,江雪又愿意冒此风险,但是她就真的会将毒经交给我们吗?只怕到时她非但不会让毒经落在我们手上,而且更不允许我们活着了。” 白九霄不觉背脊一凉,连声啧啧道:“是啊,到时只要你我二人活着,她定会怕自己暗害洛飞烟的事情传出去,所以只能灭了我们的口,以绝后患。” 洛玉影淡淡道:“还好这次你的嘴还不快,没有冒然要她拿毒经做交换,否则只怕你我就要身陷险境了。” 白九霄皱着眉头,还转片刻,又道:“即便不能要江雪拿毒经做交换,我们也该想想开什么条件最好,你要她将洛飞烟交给你处置,莫非你是怕她会对洛飞烟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肯定是不会的了,你也说一山不容二虎,一旦对洛飞烟下手,她便是起了杀机的,可我还是不放心。” 洛飞烟是何其狡猾的人,若非与他交过手,他的手段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所以,她乐于帮江雪一把。 何况洛飞烟阴魂不散,就像是一根扎在手掌中的刺,纵然不会致命,偶尔疼一疼已够人受罪的了。 见洛玉影不再说话,白九霄也就不多言了。 她早已有了通盘缜密的安排,原比任何人考虑得都要周全,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在身边支持她,护她周全了。 白九霄好奇道:“对了,你刚才给江雪瞧的是什么,她是怎么被你说服的?” “她不是被我说服的,而是因为她的心更愿意选择相信我,毕竟相信我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是啊,相信这次之后,她更不敢小看你了,你也要自己小心才行。” 白九霄说着,看见洛玉影的手腕的姿势好像有些不对,道:“你的手伤还未好?” 说着,他拉住了洛玉影的手,洛玉影脸上忽然露出痛苦之色,白九霄将她的衣袖拉起,才发现包扎着的地方已有血迹透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六.粥 “这是怎么弄的,伤口又裂开了” 白九霄皱眉,眼睛一瞪。 “是他?他真对你动手了?” 洛玉影却不在意的冷冷一笑。 “放心,他也没有占到便宜,看到他出来时候的样子了吧,其实他怕的不得了,因为这只眼睛” 她笑得很冷,眼神中那种美丽的冰冷隐藏着深沉的狰狞与残酷。 “他怕你眼睛?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只要你不害怕就好了,你怕吗?” 洛玉影抬眸,凝视着白九霄。 白九霄明亮的眼波一定,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 见他没有立刻回答,洛玉影移开了目光,慢慢抽回手。 白九霄才回过神,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别动,我先帮你上药。” 他解开了包扎着的布,就看见伤口处血渍大半都凝结了,但只要手微微一动,血光便又清晰可见,极为新鲜。 白九霄叹了口气。 “很疼吧,为什么忍着不说?” 洛玉影垂眸不语。 白九霄将她的手放在桌上,起身去揉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我先替你将伤口清理干净,你忍着点。” 洛玉影依然沉默,等白九霄将伤口清理干净,一摸发现金创药不在自己身上,才想起原来东西早已被洛玉影送了人情。 “我去外边转转,你别乱动。” “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找药喽,一会儿回来。” “不用,我这里有药。” 洛玉影拿出一个小瓶,白九霄便立刻夺了过去瞧了瞧,又放在了桌上。 “这个啊,这个不好用,伤口处理要小心,不然会留疤的。” “没关系,不用这么麻烦。” 白九霄刚站起身,洛玉影已开了药瓶,将药粉一点点倒在了伤口上。 只看她隐忍的神情就知道,这药一定很疼,疼得时候她虽然也是面无表情,可她的唇却抿得更紧些。 “你呀,我帮你吧。” 白九霄只得重又坐下。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将金创药送人,那东西又不金贵,不过出门在外却少不得的。” “你也说了,既然用得着,也就证明我没有送错了,他手臂伤得其实不轻,这个人情怎么都要还的。” 白九霄撇嘴道:“哦,原来是还人情,那就是礼轻情意重了。” “什么情谊,你不是也学会了百毒神君那一套吧。” 听洛玉影语气不善,白九霄便住了嘴,他眨了眨眼睛,忽然道:“那还有血玉之母呢,这又是一桩大人情,你准备还到什么时候。” “血玉是另一回事,是他自己有求于我,我不给面子收下,他反倒不心安了。” 白九霄无奈的直摇头。 “哎,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这么懂得猜度人心。以前江轻鸿总说谁碰上叶小蝉就会倒霉,我看别人碰上你才真要头疼了。” 洛玉影莞尔道:“那你头疼了吗?” “我?” 白九霄无赖的笑了笑。 “我是例外,我这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头疼,所以让你失望了。” “不头疼就好,那么接下来该头疼的就是别人了。” “别人会不会头疼我不知道,可是你若是再不睡,说不定明天你也会陪着别人头疼。” 白九霄打了个哈欠。 “时间还早,回去继续睡吧。” 他站起身,懒洋洋的伸了伸腰,正准备照旧上房梁挂着,抬头一看才想起这是在船上,并没有房梁给他挂。 他正琢磨是睡地上好,还是继续睡桌子,洛玉影自觉站起身。 “你去床上睡吧。” 白九霄一斜嘴角,“让我去床上?你不嫌挤?” “放心,床够大,一个人不会挤的,我不困。” 衣袂轻摆,洛玉影拿起袍子一抖披在了身上,走到窗边。 “你真的不睡?” “嗯,明天有得辛苦,你自己睡吧。” 窗外依旧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洛玉影坐了很久,不知不觉有些乏了,就慢慢趴在了窗棂上,微弱的眼神也渐渐凝结成了一片。 夜是那么静,那么长,长得像是永无尽头。 而在时间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一个从前时常会出现在梦里,近来却越来越难以见到的人。 见到了洛飞烟,往事重又浮上心头的缘故,所以今夜那人便重又走进了她的梦中,还愿再出现与她相见。 而只有一人的梦或许太空,半梦半醒之间,她又梦到了太多不想见到的人,惊醒时已是满头冷汗。 发现自己还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又闻到饭香的香气,她的心渐渐安定多了。 等她翻身想要坐起,倒被床边坐着的人惊着了。 椅子就摆在床边正中央,白九霄盘着腿,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照旧拎着一只鸡腿。 只是这次他吃得并没有那么津津有味。 不论是谁,若是一连几日都吃一样的饭菜,就算是山珍海味也会腻的。 就连心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但凡对吃的都来者不拒的白九霄,今日也是食欲大减。 一只鸡腿咬了四五口,一口比一口小,最后只得将没有啃干净的鸡腿扔回了盘子里。 闻到这熟悉的油腻味,洛玉影不觉蹙眉,拉过盖在被上的袍子。 “我我怎么睡着了。” “是啊,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明明说了不睡,将床让给我的,哪想到我起来喝水就看见你歪在那里睡着了,所以我只能将你抱到床上了。”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嘀咕。 “不过看来我说得没错,这床确实太小了,两人睡真得有点挤,等会得让江雪替我们换一张大点儿的床才是。” 洛玉影道:“你胡说什么。” “没啊,没什么,只是说想换张床罢了。” “换床就不必了,不过若是今晚还要在船上过夜,这间屋子里确实应该再加一张床。” 洛玉影起身,理了理衣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白九霄弯唇笑着,一搭她的肩,暧昧道:“加床哪有同床好呢,外面天寒地冻,两个人搂在一起,暖暖和和最好。” 洛玉影拉开了他的手。 “好了,要玩去玩别人,这样的玩笑太无趣了。” 白九霄哼了一声,失望道:“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这是在占你便宜,你不用这么漠不关心吧。” “占便宜?我有什么便宜好让你占?” “这个” 白九霄被问得一时语塞。 “不是吧,女孩子大意成你这样的,我还真是没见过,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大男人天天同宿一室,是很危险的吗?” 洛玉影像是完全没有听明白,只道:“危险?我不觉得,反倒是你若不在我身边,我们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危险。” “你” 白九霄叹了口气。 “哎,真不知是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运气好,这么没有戒备之心,看样子你是真没有吃过男人的亏了。” “昨晚才有人说我世故,我当然不是天真,也不是运气好,没有实力的人运气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你并非别人,所以我知道你不会。” 听了这话,白九霄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嗔,只瞪起眼睛,反问道:“不会?谁说我不会?我为什么就不会?” 洛玉影淡淡道:“你若存着什么坏心,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哦,原来你是自信自己的眼光好,一定不会看错人,那你应该知道人心叵测,人不可貌相的。” 白九霄幽幽说着,心里好似有些不服气。 他并不是个坏人,可是他怎么听,都觉得洛玉影的意思像是看不起他能做个坏人。 不想洛玉影立刻更正道:“我自问没有识人的眼光,不过杀人的本事还有一点点,你若真心怀不轨,就不会站在这里,而应该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了。” 白九霄愣了一下,不免抚掌大笑,直到被洛玉影一个眼神看过去,他才勉强止住了笑声,脸上的笑意却还浓得很。 待到洛玉影一番梳洗之后,桌上摆的粥已经凉了,她也不在意,直接在白粥里兑了水,就开始一勺一勺仔细的吃了起来。 白九霄正是闲得很,就坐在旁边一手托腮,看着她吃。 洛玉影也不理他,就当没有看见一样,等吃完了最后一口粥,将碗放好,才抬眸道:“这粥不错,你没有吃饱?” “吃是吃饱了,不过看你喝的这个嘛,寡淡如水就算了,你还加水进去,也多亏还能吃得下,我可没兴趣。” “吃惯了那些大鱼大肉,味浓油腻的东西,当然就会觉得清粥淡而无味,而我加温水进去,也总比吃冷粥要好。其实美味的食物自然可口,不过因忌口太多,我吃惯了这些,换些味道重的反而吃不消。” “哎,那可真是可惜了,否则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尝尝天下第二厨子的手艺。” “天下第二厨子?怎么不是第一呢?” “要说起这天下第二厨子就有意思了,所谓名厨嘛,大多喜欢做些山珍海味,用料名贵的美味珍馐。可是这位厨子就不一样了,因为他所做的全是人人可做的家常菜,不过经他手烹调出来的,又是任何人都做不出的美味,令人吃过一次便再难忘怀,你说恼不恼人。” 洛玉影淡淡一笑。 “这的确让人困扰,若是难以吃到的菜肴也就罢了,可一旦尝过了天下第二名厨做过的家常菜,只怕平日里那些普通的菜色就再难入口了。” 白九霄立刻添油加醋道:“何止是不能入口,简直实难下咽,上次我吃了一道他做的翡翠白菜,到现在差不多也快有一年的时间没再碰过白菜了。只因不论是什么样的菜色,味道都不及第二名厨手艺的万分之一” 说着说着,他肚子里的馋虫已被勾起,可是一时又没得吃,只好啧啧摇头。 洛玉影见他这神情不由轻笑,于是心中更加打定主意,就算是要她饿上三天,也绝不会吃这天下第二厨子做的菜。 白九霄幽幽道:“就因为他的手艺太好,脾气又怪,久而久之,门前零落车马稀,再过几年,我看他这天下第二厨子的名号也要保不住喽。” 洛玉影却道:“不过虚名而已,我虽未见过这位高人,不过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些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确实说对了,所以他才是个怪老头。” “怪不怪我不知道,可他若是那般追逐名利之徒,他也不会是如今这境地。” 白九霄笑了笑。 “你说没有见过他,怎么又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洛玉影淡淡道:“我只是在想,连财神山庄的公子也这么赏识,这一位的门客中自然不乏身份显贵,有权有势的人。一个这样的人,只要他愿意,就绝对不会有门前冷落的一天。何况一个能将普通菜色做到炉火纯青地步的高手,他一定是真的喜好钻研厨艺,而并非图名为利,追逐世俗之徒。” 话一说出,白九霄便赞许的鼓了鼓掌。 “不错不错,还真让你说对了。我敢肯定,若他见了你,说不定会将你奉为座上之宾的。你知不知道,要成为他的座上之宾可真不容易。” “公子能成为他的座上之宾,我想许是性情相投,而这种事情不是难不难,而是要讲究缘分。” 白九霄笑道:“那这次你倒说错了,就算是我也算不上,用他的话来说,我只能算是半个。” “半个?” “没办法,他说我出身太好,注定被浊气缠身,无论再洁身自好,特立独行,也难免会被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说来说去,他也只肯认半个我是座上之宾。” “半个?这怎么算?” “半个就是一半了,菜也好,茶也好,只要在他府上,所有座上之宾能受到的待遇,我也只能受一半。” 说到这里,洛玉影才真正对这位第二名厨有了几分兴趣。 白九霄摩挲着下巴,喃喃道:“怎么,你也相信缘分?” 洛玉影心不在焉,道:“缘分这东西就如神明一般,信则有,不信则无,我是时信时不信罢了。” 白九霄不由畅然一笑。 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不相信的。 若是真的相信,便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了。 而不管是不是诚心相信的人,心里不过也是寻着一份寄托而已,就像为人祈福不过是自我慰藉,忏悔罪责也不过是以求心安。 大概是生命漫长,人活着太难,所以天长日久,总要学着让自己过得轻松些。 白九霄道:“我也不信神明,不过有人教我要心怀敬畏,对于缘分,大抵也如此吧,不等落到我身上的那一天,我也不会相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七.孤船 雪将息,风未驻。 冰雪琉璃之间,船舶还在江心,只能停泊。 风雪一夜,江面已结了一层冰。 船帆依旧收着,船身就像是冻在了冰上的。 白九霄与洛玉影走出来的时候,其余人已都站在船舷上四下眺望。所有人都换了宽厚的大氅皮袍,俨然是在一夜之后便入了冬。 天地是一片白,白得耀眼,白得令人眼前一亮。 洛玉影裹紧了袍子,便听到有人抱怨道:“船怎么还停在这里,这样下去,我们何时才能靠岸。” 百毒神君道:“应兄稍安勿躁,我看着江面的冰尚浅,今日又是大风天,等扬起帆来,其实也快得很。” 应如松道:“那还等什么,船夫呢,总不会还在偷懒吧。” “偷懒?是哪个这么大胆子,敢怠慢各位,是嫌命太长了么。” 江雪着了一件淡褐色的锦袍,负手而来,看来神清气爽,她的声音清脆洪亮,英气逼人的身姿出现在众人面前,举止间还带着那种逼人的傲然气魄。 百毒神君笑了笑。 “江姑娘,我们是看着时辰也不早了,正想着何不早些动身,要在这里平白浪费时间。” “动身?是谁要走?” 江雪看看旁人。 百毒神君愣了一下,道:“这还不是应该问姑娘,准备将我们这些人带往何处呢?” “哦,看来各位是误会了,船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正好。” 江雪放眼周围,眼中似有一种欣然之色。 若是问哪里是绝对安全的,什么地方也比不上如今这孤岛似的大船,尤其还是江上结了冰,被冻在这里的船。 应如松不解,皱眉道:“就在这里?这是何意,你们又想搞什么名堂。” 江雪微笑道:“诸位沉住气,莫要着急,迢迢远路而来此,各位难道想不到这实是一片用心良苦。” 她踱了两步。 “先前在庄子里出了些小小的意外,怀疑是有不速之客来访,为了各位的安全,便只好将大家送到这里来了。” 闻听此言,众人神色微微有变。 应如松讶然道:“只是怀疑?是不是有人闯进去,莫非你们不知道?” 江雪道:“应先生误会了,闯进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是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眼见正途无望,便起了歪念,暗中捣起乱来,所以” 金展颜眼波微动,啧啧道:“这么说,江姑娘口中的不速之客,难道就在先前被淘汰的那些人之中?” “是,看来有些人早就自知不是旁人对手,遂在第一局便诈死,而后趁处理尸体的人不注意之时再偷偷溜走,潜伏在庄子里四处破坏,着实让人气恼。” 众人又是一惊,百毒神君立刻接口道:“那毒经呢,有没有” “神君稍安勿躁,毒经当然完好无损的保存在我们手中,否则我现在还敢站在诸位面前吗。” 听到毒经无事,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应如松忿忿叹了口气。 “想不到与我们同来的人中竟有那些不守规矩的鼠辈,我等在小楼中搏命,他们倒想捡个现成,着实是不应该。” 百毒神君道:“岂止是不应该,简直可恶,那人可抓到了?” 白九霄幽幽拆台道:“人若是抓到了,想来我们也不用跑到这里来了吧。” 江雪却并不放在心上,坦然道:“我们将各位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来,还有一部分自己的人留在庄子里,他们是瓮中之鳖跑不了的,各位尽管放心。” “那毒经呢,毒经在何处,可还在那庄园中?” 金展颜恰时一问,正问出了众人心中最关心的事。 “毒经本就安置在一个极为隐秘又安全的地方,就算那些人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的,因为收藏着毒经之人,一早本就不在园子里。” 听江雪这么一说,所有人不免心中一动。 原来那东西一开始就不在那个地方,不在江雪手中。 那东西会在哪里呢? 现在这里的人无疑都是守规矩的,算起来那东西也快要出现,难道 “几位怎么都到这里来了,外面天寒地冻,不觉冷么?” 语声不带任何的情感,木然,冰冷,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说话的人真是洛飞烟。 他缓缓从船舱里走出来,身上披着一件素灰的风衣,一张白生生的脸上只有那双黑亮的眼睛如宝石般发着光。 这光芒也是沉寂的,丝毫没有波澜,就如江水下结冻的水藻,沉的像是一团黑雾。 可是他身上依然带着一种处乱不惊的高贵气度,漠然的神情里带着三分冷酷,七分高傲。 从他口中的话虽然是对在场众人说的,一双眼睛却只瞧过一个人。 洛玉影却泠然别过脸,并不给面子。 所以他的目光便不由落在另外一张脸上。 白九霄嘴角的笑意犹在,却也逐渐冷了下来。 两人目光相遇,旁人虽看不出什么,可是那犀利的碰撞却如电光火石,火药味十足,像是随时都会点燃成一把火,足以将一切都烧毁的火焰。 而白九霄的眼神是单纯回击,是对一种敌意的自我防御,在对手面前,他从不会惧怕退缩,只会遇强则强,遇难而上。 洛飞烟冷漠的神情下隐藏着一种深深的憎恨,伴着憎恨而生的则是愤怒,恨不得立刻亲手将人毁掉,才能平息的愤怒。 可是他并不着急。 将一个人毁掉虽然也可平息他的怒火,却不是他唯一的目的。 除非能将他所受的煎熬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否则他便觉得自己吃了亏。 心胸狭窄的人总是记性不错的,因为他们若是吃了亏,便会长长久久的记在心里,不论时隔多久,只要每每想起,还是会气得发疯。 洛飞烟嘴角也渐渐泛起一丝残酷的微笑,算是回馈白九霄投过去的冷笑,可是他心里正盘算着什么样的歹念却是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 半晌,他终于转头,对江雪道:“人都到齐了,那就进舱说话吧。” 金展颜道:“人并不齐,好像还差一个。” 其余人也才反应过来,难怪总觉今日格外清净,原来是少了一个总爱哭闹捣蛋的唐蜜。 白九霄这才想起来,昨日他是丢下唐蜜跑掉的,后来便一直没有再见过唐蜜,直到现在。 他本不是这么大意的人,可是和洛玉影在一起的时候,却时常会做出很多大意的事情来。 而在一向严谨小心的洛玉影身边,相形见绌,他更像是一个大马虎。 洛玉影已在看他,似乎在征询唐蜜的下落,可惜他丝毫完全不知道。 金展颜回忆道:“昨晚白兄先走一步,唐姑娘又闹了许久,我让代为照顾着,等到我想离开的时候,她似乎有些醉了。所以我便命人将她送到房间去,难道这个时候她还未睡醒。” 想到这个,他便对翠儿霞儿使了个眼色,二人便转身向唐蜜所在的那间屋子走去。 洛飞烟不耐烦道:“少一个也无妨,难道各位真的忍心要一个虽痴傻却如花似玉的姑娘平白送命。” 唐蜜的事他当然已听江雪说过,知道唐蜜是洛玉影着意留下的,所以他便对唐蜜格外留意,暗有堤防。 江雪道:“罗公子不必不耐烦,您要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 洛飞烟道:“万无一失,随时可以开始。” “既然随时可以开始,那就更不必着急了,不过洛姑娘,是否一会儿也要将唐姑娘带在身边呢?” 这船既然哪里也不去,第二关便是要在这船上进行了。 听江雪如此问,洛玉影更确定第二关是要由洛飞烟主持了。 江雪是一片好意,她也知道再将唐蜜随身带着并不方便,何况在这船上他们这些人一起,而只要江雪发话,子夜的人更绝不敢动唐蜜一根手指头。 “那以江姑娘看,唐姑娘应该如何安置。” 江雪道:“若是金公子方便,不如就让翠儿霞儿留下看着唐姑娘,如何?” “这” 金展颜面露迟疑,并没有立刻答应。 只因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而现在并不是逞强扮好人的时候,是以他才犹豫。 见他有些不甘愿,洛玉影道:“看来还是要麻烦白公子,唐姑娘如今最听的就是你的话” 一听这话,白九霄立刻不干了。 “不行,船上这么多人还怕她出事不成,上次我没陪着你,这次你别再想将我甩下。” 白九霄的口吻竟有些委屈,不过态度很决绝。 翠儿霞儿也不懂用毒,不过功夫却极好。 白九霄的顾虑比金展颜还要多,因为他不仅要防备这其他人,还要防备洛飞烟。 这一点洛玉影也不是不明白,所以见白九霄态度坚持,知道并不是三言两语能改变他的主意,所以也就未再多说。 此时江雪道:“其实诸位大可不必为难,若是放心,我便让手下的人守在唐姑娘门口,等几位忙完正事再说。” 白九霄立刻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姑娘操心了。” “公子客气。” 事情似乎已有了妥善解决之法,此时翠儿霞儿疾步走了回来,神情俱都显得有些焦急。 一走来,翠儿便唤道:“屋子里没有人,我们找过了。” “没有人?你们是说唐姑娘不在屋子里?” “是啊,房门好好关着,我们推开,看见床上的被褥还铺着,可是人不见了。” 江雪眼神微微一动。 百毒神君道:“想必是唐姑娘醒了,就自己跑出来,江姑娘吩咐人去找一找,只要她还在船上就不会有事的。不过我看这船不小,要找的地方想必也不少,我们还是莫要耽误了正事。” 听他说得在理,众人也都同意了,江雪便立刻让冷丰带人去找。 方才见这些人啰里啰嗦,洛飞烟早已拂袖而去。 等到江雪引领众人,绕了半圈,才来到了一间舱房门口。 所有人的神情都多了戒备。 洛玉影更加沉默,从方才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各位,这第二关就在里面,可都准备好了?” 应如松摩拳擦掌,道:“这次到底是何名堂,快快讲来。” “这次” 江雪淡淡一笑。 “方才罗公子已走了进去,诸位还想不到这一关要怎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变了变,终于逐渐冷静了下来,既有些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 只因他们都想到了这一关要与洛飞烟交手,却又不太相信这一关会这么简单。 由他一人把关,无异与他要同每一个人分别交手。洛飞烟虽有些古怪,纵他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也不见得能与所有人抗衡。 百毒神君到底老奸巨猾,笑道:“江姑娘还是说清楚些吧,莫要再吊我等胃口,即便是要与罗公子交手,总归也该有个交手的规矩。” 江雪微微一笑。 “神君多虑了,待会儿诸位一一进去,自然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可是这里并没有筛子,要什么顺序就全看各位自愿了。” 众人面色各有不同变化,但是谁都不敢在这个轻举妄动。 唯有那仇老夫人见旁人都犹豫,便道:“若是没有人与老婆子抢,那我便先走一步。” 话音一落,她果然活动活动了拐杖,一步一挪,几步就迈进了船舱。 见她甘做出头鸟,旁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连一向从不露俱色的应如松也轻轻放松了呼吸。 百毒神君缓过神,笑道:“仇老夫人不愧是一代女侠,果然胆色过人,令人由衷佩服。” 金展颜却道:“岂止是胆色过人,本事也了得,我看这里的诸位是没有能比过她的了。” 白九霄道:“金公子怎地如此谦虚,要论本事你也不差。” 大概是昨日好言相劝,今天的白九霄倒确实没有再像刺猬一样扎他,而且还突然客气的恭维起来。 金展颜道:“白公子谬赞,在下受宠若惊。” 白九霄走上前,一拍他的肩膀。 “我看你也不必如此客气,一会儿好好表现,我对你有信心。” 他鼓励了几句,竟是十分真诚。 只因此时,他们已有了共同的敌人。 洛飞烟。 白九霄心中暗自高兴。 这里所有人,包括江雪在内,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次洛飞烟说不定会死得很难看。 可是刚闪过一丝窃喜,他又不免有些担心,于是道:“等一会儿,各位都莫要大意,我见这罗公子的面相” 他啧啧摇头。 金展颜笑道:“怎么,白公子还会看相?” 白九霄也微笑。 “略同一二。” 百毒神君不免接口道:“那公子看出他面相如何?” “这个嘛” 白九霄眨眼道:“三分狡诈,三分狠毒,还有三分阴险,这面相很凶,各位可要留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八.茶碗 时间只过了半盏茶。 洛玉影凭栏而望,白九霄倚在门口,时不时会向船舱里瞧上一瞧。 应如松还是走来走去,百度神君捋须而坐,专心在闭目养神。 对面的金展颜也很沉默,见他。 所有人几乎没有一个说话。 但忽然之间,白九霄锐利的眼神微微一变,再次转头向船舱里望了进去。 这间船舱没有窗,舱里黑乎乎的,声音则是从下面传上来的,白九霄断定舱里一定有一条通往下层的阶梯。 当,当,当。 一声,一声,一声。 拐杖敲打着船板,一下又一下。 白九霄刚站起身子,一拂衣摆,脚步声越发清晰,也越来越近。 翠儿与霞儿使了个眼色,便对金展颜说了一句什么。 金展颜回过神。 听见那沉重的拐杖声渐近,还有轻轻的咳嗽声,很快黑影就从舱房中走了出来。 正是仇老夫人。 她的腰还是弯着,弯得很厉害,一走出来,便低低的咳嗽。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凝聚在她那张苍老干瘪而又丑陋的脸上,她的神情与方才进去的时候并无两样,唯有那一抹不自然的嫣红伏在眼角,极为不起眼。 走出来之后,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只走到了一处平整之地,盘膝坐了下来。 见状,旁人虽欲上前,却又不好上前。 江雪道:“第二位可以进去了。” 应如松握了握拳,已准备要去见识见识洛飞烟的手段,只是他心念一起,便被百毒神君发现,暗暗制止了。 金展颜盯着仇老夫人看了片刻,像是并无所得,所以也不肯行动。 江雪微一沉吟,只得道:“诸位裹足不前,莫非是不想要那东西了?” 在场的到底都不是等闲之辈,纵然她如此激将,也俱都是冷言旁观。 洛玉影旋身。 “既然各位想再等等,那我便先来吧。” 白九霄似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要出手,于是道:“小玉,你真的想好了?” 洛玉影嫣然道:“早晚都是要来的,只是你真的想好了?” 她是问白九霄是否真的决定要与她一同进去,只是旁人都在,所以问得有些隐晦。 白九霄笑了笑,拉去她的手,大步将舱房里走去。 外面冰雪世界一片明亮,舱房里却暗得很,在狭小的屋子走了四五步,果然露出一条阶梯。 阶梯很短,只有七个台阶。 下了台阶,才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小舱。 小舱里映着一片白光,白光正是从一扇四四方方的木窗外飘进来的,木窗外就是无尽的冰雪。 小舱里空无一物,唯有摆在正中的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桌子上摆着四个杯,一旁还倒扣着一个空杯。 人影款款而来,坐在椅子上的洛飞烟抬起头。 “来了。” 他站起身,嘴角皱起一丝笑容,看来却很冷漠。 方才不是她第一个进来,他还真有些失望。 洛玉影不说话,只施施然走到桌子前,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四个杯子。 白九霄替她说道:“别废话,开始吧。” 洛飞烟冷冷一笑,扫了洛玉影一眼。 “这些你该很熟悉,请随意。” 他对洛玉影一示意,重新缓缓坐了下来。 白九霄并未明白规则,洛玉影却是驾轻就熟,只见她的面色格外慎重,轻轻深吸了一口气,便端起了第一个杯子。 第一个杯子微微端起,却又被放下了,然后她又端起了第二杯 只见她最后一一将杯端起又放下,眼波间有珠光流转,洛飞烟一动不动的凝注着她,眼神中有一种隐约的残酷。 “不急,你可以慢慢挑,慢慢选,毕竟我们的关系不同” 话音未落,一只纤纤玉手又伸了出来,轻轻按在了从右起第二个杯子上,也便是方才她端起的第三杯。 洛飞烟的脸色忽然一变,变得很复杂,除了惊讶,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一愣之后,他阴沉的笑了笑。 “洛玉影,外面的人都怕你,觉得你很有能耐。可是想不到啊,这才过了多久,你连吃饭的本事也快丢了吧。” 白九霄见洛飞烟的反应有些奇怪,正在琢磨他搞得什么鬼,可洛玉影却并不理会他,直接便掀开了茶杯的盖子。 “小心!” 白九霄凭直觉喊了出来,可是却也来不及。 碗里并不是空的,而有一只龙眼大小,背有五彩花纹的蜘蛛,盖子一开,蜘蛛便跳到了白生生的手背上。 蜘蛛闻到血腥味,便狠狠的咬了一口,开始吸血。 洛飞烟的脸色大变,变得比白九霄还难看。 他突然出手,却被白九霄制住。 “解药!快将解药拿出来!” 白九霄用力揪着洛飞烟的衣襟,洛飞烟冷眸一闪,袖中飞出三枚银钉,白九霄偏头闪过,一把拧住洛飞烟的胳膊,洛飞烟就势一转,一掌自下而出,正拍向白九霄腹部。 白九霄不得不松开手,人跃回洛玉影身边。 洛玉影手上按住桌上,整个人摇摇欲坠,花背蜘蛛还在她的手上,个头已比刚刚大了些。 白九霄眼显急色,既怕伤了洛玉影,只有拂袖去扫。 洛飞烟却突然大喝道:“别动!我来!” 只见他的神情简直比白九霄更慌张,他突然跳起,手中一抖,多了一柄银刀。 银刀一现,白九霄立刻警觉,他低呵道:“你要做什么?” 洛飞烟眼睛一瞪,冷冷道:“做什么?当然是救她!” 白九霄将信将疑,只见他利落的将银刀一横,竟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再用那带了血的刀斜斜挑起,向着蜘蛛一拨。 蜘蛛闻了新鲜的血,还有些恋恋不舍,洛飞烟手腕一挑,连带着一块皮肉,蜘蛛被生生的剥离了下来。 铜钱大小的伤口血肉淋漓,洛玉影摇晃了几下便晕了过去,晕倒之前,仿佛听见耳边有人争吵。 她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毒蛛之毒果然奇毒无比,当真是她小瞧了。 有些人一辈子总在犯错,可是却总能化险为夷,平安终老。 可是像她这种人,一生所犯的错可能寥寥无几,但是每一个错误的出现却都极可能致命。 其实她是在赌,用她这条命在赌。 她赌得是洛飞烟不会让她死,她就是捏住了他的软肋。 因为她虽然敢用命来赌,洛飞烟却不敢。 洛玉影却认为这是一场很公平的较量。 因为她的命虽不高贵,洛飞烟却也不相上下。 痛苦的眩晕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恢复了意识,只是苍白的脸色就像是死人一般。 洛飞烟果真出手救了她。 洛飞烟坐倒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刀就放在桌上。 毒蛛的尸体也在桌上。 他不但不能让洛玉影死,还因此丧失了他精心培育的毒蛛,他的计划也被洛玉影完全破坏。 “你还好吗?” 见洛玉影恢复了意识,白九霄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洛飞烟竟真的救了洛玉影,喜的是洛玉影这么快就有了反应。 “扶我” 洛玉影挣扎,白九霄只能扶着她起来。 洛飞烟慢慢抬起头,眼瞳中的恶毒之色愈发浓重。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咬着牙,嘴唇因为愤怒剧烈的颤抖。 洛玉影依偎在白九霄怀里,喃喃弱声道:“我在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 洛飞烟大笑,笑得有些癫狂,他一边狂笑,一边恶狠狠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洛玉影奄奄一息,痛苦而决绝道:“我并不想管你,是你你挡了我的路。” “我挡了你的路?分明是你!我可是在帮你!” 手指的关节在作响,洛飞烟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每说一个字,他眼神中的愤恨便更强,就像是一座火山随时都会爆发。 “你是不是疯了!疯子!” 他失态的低吼,也只能低吼。 他既不能对洛玉影怎样,又不能让外面的人听出异样。 洛玉影却笑了,笑得很轻也动人,只是眼神中却是空空的,空洞的像是早已对一切绝望。 “疯的不是我,是你,稍安勿躁吧,不然你会把一切都毁了。” 听她一字字说完,洛飞烟眼神中的愤怒,良久良久才被按捺下。 白九霄虽不明白两人之间的一切,却也在仔细品味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只可惜他们都惜字如金,除了激烈与紧张的氛围,他还无从得知更多。 “走” 洛玉影轻轻吐出一个字,是对他说的。 白九霄回过神,看见怀中人眼神中的痛楚,他没有再去看洛飞烟,便道:“好,走。” 他将洛玉影抱了起来。 “谁允许你走的?” 洛飞烟一拍桌子,豁然起身。 “不把话说清楚,就想走?” 他身子一跃,脚尖在凳上一接力,人已翻桌追来。 白九霄下盘不动,将怀中人稳稳抱在怀,不慌不乱,一连躲过三招,等到洛飞烟再出第四招之时,洛玉影终于道:“你已经被人盯上了,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在帮你。” 语声一顿,洛飞烟身子一震,停住了出手,他握拳道:“你胡说什么?” “外面那些人费尽心思想要揪出你我的底,雪背花蛛你也敢拿出来,你真的以为没人认得?” 洛飞烟又是一惊,心先是被重重一锤,随即倒退了两步。 “可是你,你为什么” “只要雪背花蛛还在你身上,他们随时可能识破我们的身份,到时你我都别再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既然它非处理掉不可,而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舍得,所以我替你动手,这样也不会被外面的人瞧出任何破绽,你该感谢我。” 她说完便合上了眼睛,嘴角流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这笑容却让洛飞烟整个人感到浑身已是冰冷的。 见她再无话说,白九霄便抱着她向外走。 他并没有瞧见,身后那镇定下来的眼神中再次显露出无尽的恶毒。 白九霄的脚才踏上第五个阶梯,他已察觉到怀里的洛玉影有些不对劲。 她一直在忍着,直到此时才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她蜷缩着,苍白的脸色变成了暗灰色。 “你,你怎么了。” 白九霄明知不应该停下,可还是停了下来。 直到洛玉影的手慌乱的抓在他的衣襟上,挽攥着暗示他快走,他只好先快步离开。 他三两步奔出,将洛玉影平放在地。 其余人忙围了上来。 “白姑娘她怎么了?” “她中毒了?” 最为关心的是金展颜,百毒神君亦不落其后。 白九霄沉色,只摇头。 江雪则一刻不等,道:“现在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下一位,请进吧。” 百毒神君眼波流动,道:“金公子若是怕,那我与应兄弟就先进去瞧瞧。” 金展颜看了看洛玉影,笑道:“倒不是害怕,不过神君若是着急,在下让你也无妨。” 百毒神君的嘴张了张,似想说什么,却不好再说。 应如松咬了咬牙。 “好,我来!” 他握紧拳头,一头钻进了船舱。 见洛玉影的情形并不妙,金展颜道:“白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九霄绷着脸不说话。 江雪吟吟道:“她是中了毒,仇老夫人也一样,一会儿二位进去就知道了” 洛玉影神情痛苦,脸上全是冷汗。 金展颜道:“可否让在下替姑娘瞧一瞧。” 百毒神君道:“九少爷,老朽也可” 江雪道:“现在结果不明,二位还是莫要插手,否则只怕会好心办坏事。” 她微一沉吟,眼神投向洛玉影,带有几分询问之意。 洛玉影以眼神回应,喃喃道:“我没事,还挺得住,扶我去一边” 白九霄立刻按照她的吩咐,小心的将她移到了一边。 他刚将人安置好,只见船舱里已有人冲了出来。 应如松面色如土,呼吸很急促,神情显见有些紧张。 他一走出来,就伏在船舷上,似乎想要呕吐。 百毒神君迎上前,道:“应兄弟,你怎么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应如松却一时说不出话,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像是很着急。 江雪道:“看来应先生已试过了,这就可以了,请下一位。” 这次没什么再犹豫的,金展颜带着侍女走了进去。 他出来的也很快,而且出来时与进去时的神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不过别人并不知道他手心早已被冷汗湿透。 白九霄注意的却是翠儿与霞儿,这两人的表情都比方才凝重多了。而且他看得很清楚,她们都曾试图去扶白九霄,却被他拒绝了。 他寻了一角落,也开始坐下调息。 百度神君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朝船舱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九.嫌隙 江面上,有风吹过。 洛玉影坐在背风的角落,望着远处被迷雾吞没的天际,心里也变得空空的。 她忽然觉得疲倦,无尽的疲倦。 恍然之间,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只知道身边的人陆续都已走了,可是她并不想走。 虽然中了雪背花蛛的毒,到底洛飞烟解救及时,所以她还没有死,不过也着实因此元气大伤,就连坐着也觉费力。 可是她还是艰难的坐在哪里,只因她稍微一动,五脏六腑就犹如万箭钻心一般的疼痛难忍。 疼痛使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一切,也几乎要忘记白九霄还在这里。 其余人刚走不久。 等每人各试过一样天下至毒,江雪最后说,只要他们能活下来,这一关就算过了。 看来这试毒大会虽没有什么新花样,手段还是一样的要命。 而且这次是真的要命。 白九霄就坐在洛玉影身旁,开始挨得还有些远,不知不觉肩膀就挨着肩膀了。 到现在,洛玉影只要稍稍一歪头,就能枕在白九霄的肩头,而这也是白九霄所希望的。 他希望洛玉影能省些力气,能稍微好受些,所以他不惜放低了身段,也不惜忍耐着内心的焦灼。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无数的好奇,无数的想不通。 从前他没有猜度别人心思的习惯,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不屑于此,可是遇到了洛玉影之后,他才发现他的确是没有这个能耐。 否则他也许就不会在这里,更不用沉默的扮演着一个闷葫芦。 因为他的恣意洒脱,放浪不拘;他的特立独行,孤僻不合群;他的神秘来历,还有因出身得来的财富 总而言之,以前只有他给别人吃苦头,别人揣度他的时候。 他自认为不爱热闹,也不喜欢与人交际,想来能与洛玉影形影不离的相处这么久,现在竟也很习惯了。 相反,他反而不太想一个人呆着。 他若想一个人呆着,也就不会到这种鬼地方来,对着这样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如果为了一本书,不惜赌上性命的人还不算莫名其妙的话 这本书虽然价值不菲,却也并非传说中的盖世神功秘籍,更没有藏着惊天宝藏的藏宝图,甚至于一个门外汉拿到手无异于废纸一叠。 可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却又比任何东西都要宝贵。 他们每个人虽然都是同一个目的,却都有着不同的动机。至于洛玉影的动机是什么,白九霄一直没有想通。 洛玉影对那些人说的话,他并不太相信。 即便是一个说谎不眨眼的人,相处的久了,总能或多或少的瞧出些破绽。而在洛玉影身上,他瞧不出特别,所以每当洛玉影说得最诚恳,最合理的时候,他反而越觉得她在撒谎。 洛玉影对人说过的谎话,简直数之不尽,这一点连白九霄都佩服。 因为说谎虽然容易,但是要维持谎言不被揭穿,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被揭穿,除了某些她无法掩盖的东西。 白九霄等了很久,洛玉影还是没有靠过来,她仰在木板墙上,眼睛空空的望着阴霾的天。 直到白九霄的手轻轻一扶,她才慢慢依靠在了他身边。 “你不想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么?” 过了许久,洛玉影轻轻的问。 白九霄道:“我想问有的是机会,不一定非要是现在。” 洛玉影的情况并不算太好,比起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更希望她能多保留着些力气,少说话。 洛玉影柔声缓缓道:“刚才我是故意的,所以那个人才会气得要跳脚,不觉得很有趣吗?” 白九霄舒了口气,扬声道:“有趣,当然有趣。不过为了这个就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你到底是真的不怕,还是你根本就想死。” 死 谁会平白无故想死呢? 洛玉影不明白,白九霄为什么会这么想。 直到白九霄道:“你想杀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洛飞烟吧,你总不会是为了报复,一心想死在他手里吧。” 洛玉影不由一笑,浅薄的笑容很无力。 她实在很佩服白九霄,有时候这个人的想法还不是一般的异想天开。 “你真这么觉得?” “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想让你有事,或者说,真的不想让你死。” “不,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不敢你不知道,像这种撒出来的猎狗,若是不能将猎物带回去,它的主人会怎么对待它,可是我却很清楚。” 如果猎狗是洛飞烟,猎物就是她自己。 所以她才这么有恃无恐,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报复敌人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白九霄理解不了。 洛玉影像是很清楚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必要,我也许真的不介意这么做,单对洛飞烟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不值得我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那你还去碰那毒蜘蛛” “它不叫毒蜘蛛,它叫雪背花蛛,一种极为罕有的蜘蛛,只因它非自然造化,而且并不能自行繁衍。培育一只雪背花蛛,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洛飞烟会这么生气了。” 她笑了笑,笑容掩藏不住神情间的痛苦。 白九霄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对他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里的人都不简单,不一定不知道雪背花蛛,所以在某一方面来说,我是帮了他。” “但其实你是为自己,你怕他的身份泄露,会连累到你?” 洛玉影却淡淡一笑。 “你们都错了,其实我们的身份很普通,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所以更不怕别人知道。” 白九霄不免有些惊讶,他思索了半晌,像是在飞速的揣度洛玉影的话是真是假。 洛玉影提醒道:“难道你忘了,洛飞烟现在很有可能已加入了子夜。如果不是子夜的人清楚了他的来历,我想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可是一想到昨晚江雪上门的事,白九霄奇道:“那江雪呢?难道昨晚她是在试探你?” “江雪” 洛玉影微微迟疑。 “她应该是不知道的,我想这大概是洛飞烟的要求,他既肯为子夜做事,子夜就要保证他的身份不会泄露,所以子夜里的其他人不见得会知道什么。” 这一点她几乎是完全肯定的,否则江雪的行为便得不到解释。 她也绝对相信洛飞烟的出现对江雪来说一定不是好事,而现在江雪表面上对洛飞烟十分听从,可事实上早就别有居心了。 “那你对江雪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让她与你一起对付洛飞烟。可若你们的身份当真不是什么秘密,洛飞烟为什么会替你掩饰,而你又为什么会对你们的来历绝口不提。” 洛玉影柔声道:“我不说是因为我还想活着,不想无事生非,而洛飞烟不想让别人知道,大概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有朝一日带走我的时候会更顺利。” 白九霄道:“可是你昨晚那么说,听到的人都会觉得你们的身份不简单” 他皱了皱眉,忽然意外道:“难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江雪更加忌惮洛飞烟?” 洛玉影没有否认,缓缓道:“因为只有这样,让别人对我和他的身份保持着好奇,洛飞烟才会感到不安。在船舱里,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吧。” 白九霄立刻问道:“那这又是为什么?如果你们的身份没什么特别,他为什么会不安?” 洛玉影轻叹。 “我们的身份虽不特别,可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对别人提起自己的来历,因为那并没有什么值得光荣的。” 她的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忧郁,仿佛那个地方承载了许多让她痛苦的回忆,就算是只提起,她的心也会觉得悲伤。 可是她这么说,白九霄就更好奇了。 其实他并不是好奇那个地方是什么,只是好奇洛玉影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可是他没有问,也不忍问。 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去揭一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的伤口,实在是说不过去。 白九霄不由叹了口气,道:“刚才你的做法很危险,为什么这么做。” 洛玉影还是用那种惯用的,极为平淡的口吻道:“确实危险,这雪背花蛛奇毒无比,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它牙上的毒素会在片刻间蔓延全身,死者死前痛苦万分,会遭受钻心之痛,死相惨烈。不过万物相生相克,自然的奥秘无穷,根本没有解不了的毒。” “而你知道他的身上有解药,也知道他不会看着你死,可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冒着这样大的风险,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气气他而已?” 既已被白九霄看穿,洛玉影也觉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她只好诚实道:“我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借此机会除掉他的雪背花蛛。” “什么?这么说,你一早就知道他会放蜘蛛出来?难不成你是故意让蜘蛛咬你的?” 白九霄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他用一种陌生的眼光,转头看向洛玉影。 “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不会未卜先知,可我很庆幸这一关这么容易就过了,而且还能顺利除掉雪背花蛛。” “你你到底” 被白九霄的目光注视着,感到有些不舒服。洛玉影只好解释道:“雪背花蛛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味,昨晚洛飞烟接近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因此我断定他是将蜘蛛随身带着的。而这雪背花蛛最怕麝香,早晨我洗漱之后,便在身上涂了麝香膏,尤其是手上” 白九霄怀疑着,说道:“而且是左手上,这就是为什么一向用惯了右手的你,在试完杯子之后,会改用左手的原因。” “你很细心,说得也很对。” 听完这一番话,白九霄的整个人却是呆呆的,不知为何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被欺骗 方才他是真的在为她担心,可是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安排的。 一个人的心肠要歹毒到什么地步,才能像她这样,对自己下起手来都毫不留情。 在这张美丽而憔悴的面孔之下,到底包裹着一个怎样的灵魂呢 这么久以来,他是不是都被骗了,被自己的眼睛所蒙蔽了,被自己的感觉所蒙蔽了。 其实有多少次,他曾经是同情过她的,甚至为她而感到不平。 像她这样好的年纪,有这么聪明的头脑,这么厉害的本事,还有这么动人的容貌 她本该过得比许多人都好,本该拥有许多值得拥有的美好。 可是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知道,她和他一样,除了自己之外,一无所有。 可是他还是比洛玉影要幸运的。 至少他有健康的体魄,和取之不尽的生命力,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选择自己想选择的路,更不用过那种逃亡似的生活。 洛玉影原比他活得更加艰难。 他并不能说自己感同身受,不过有时候见洛玉影被病痛折磨的时候,他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可是他的心也会跟着不好过。 原本他以为,她还未被病痛折磨打倒的是因为她顽强的生命力,可是却同时忽略了一颗如此顽强的心却极有可能是坚硬的石头。 他第一次觉得洛玉影不再只是“特别”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他甚至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除了那日久天成,从未彻底离开过她的悲伤,除了那几乎可以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深不可测。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白九霄的心痛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想到了秦林。 最近几日,他都没有再想到秦林。 虽然洛玉影可能是他要找的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也似乎是为了将洛玉影带回到秦林身边,可是他却越发的不愿这样想。 在他眼中,洛玉影并不单纯是秦林要找的那个女人。 因为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情感的人。 不知不觉,他早已将她当做自己的朋友,他甚至想过,等到秦家应该怎样才能帮她摆脱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想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九十.摊牌 他在为她担心,为她着想。 可是她却只想着自己的目的,从来没有顾忌过别人会是怎么的心情。 他应该生气么? 他不应该生气么? 洛玉影并没有意识到,身边人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她也无从得知。 她只是轻轻的咳嗽。 白九霄也有些不想继续在这里坐下去,于是道:“我扶你回房去歇着吧。” 她却摇了摇头,依偎着他肩侧的苍白脸庞渐渐有了好转。 就在这时候,有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说找到了,人呢?” 听这声音就是冷丰的。 说到找人,看来是找到唐蜜了。 白九霄一转头,本来早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人是找到了,可” 回答人的声音很陌生,磕磕巴巴,听来有些心虚,有些为难。 冷丰又不耐烦的问了一遍,语气更加不好了。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头儿,出事了。” 接着说话声变成了小声的嘀咕,白九霄隐约听不分明,神情却微微变色。 “什么?怎么会出这种事?” 冷丰的语气变得又惊又怒。 “这个,属下也” 手底下的人还是不好回答。 冷丰厉声道:“人在哪儿,带我去。” 这一群人急匆匆的就走了。 白九霄对洛玉影道:“你坐在这儿,我去看看。” 他将洛玉影扶好,起身疾步跟了过去。 白九霄跟着这些人,兜兜转转绕到了舱底。 这本是一艘商货两用的船,舱底就是货舱。 远远就见门口还有人把守,白九霄身影一闪,正想先躲起来看个究竟。 一个语声冷冷道:“白公子还真是消息灵通,来的比我还快。” 白九霄一转身,江雪走了过来。 “我是闲人,听说人找到了,就来看看。”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吧,请。” “请。” 两人一来,门口的人便自觉让开。 江雪走在前,一脚迈进船舱,白九霄跟进去,但只瞧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只见一个楚楚可怜的人影缩在角落中,一脸娇容梨花带雨,涕泪连连,不是唐蜜又是谁。 她身上的衣衫已凌乱不整,领口也破了,雪白的肌肤影影绰绰暴露在空气里,隐约间还有斑驳的伤痕,像是与人撕扯扭打过。 她发髻凌乱,玉容憔悴,修长的腿躲在破碎的裙衫里,她光着双脚,赤裸的玉足缩成一团,已被冻得通红,一直在不安的扭动着。 一个美丽的少女备受欺凌,啜泣声令人心碎,这里发生过什么,所有人都猜想得到。 没有人敢去瞧,气氛紧张而凝重。 江雪的脸色已说明了一切。 白九霄的心像是被人踩了一脚,狠狠踩了一脚,因为这里的情景是他做梦也没有预料到的。 他奔过去,一把扯下了身上的袍子,将哭泣着的唐蜜包裹住。 “你怎么会这样,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 唐蜜却摇头,只知道摇头。 “听不到么,还不站出来。” 江雪只冷冷说了一句话,有人却已在发抖。 人群中有几个人在面面相觑,脸色同样的惨白,他们不是听不到,只是双腿却像是僵住了,不敢挪动半步。 他们虽然不动,别人却不能不动。 很快,站在那里的人都自觉散开,剩下的只有三个人。 “姑娘,头儿,属下属下知罪!” “噗通”几声,三人掉了魂似的跪倒在地。 江雪踱了两步,轻轻抚掉了肩上沾了灰尘,用鼻音哼道:“知道错就好,既然错了就该罚,还不动手。” 那三人早已头磕如捣蒜,江雪却再没有看他们一眼。 冷丰呵道:“还不动手!” 那三人全身发抖,心知再求下去也无望,颓然失魂之间,眼神相遇,无望之中生出一种凶狠。 他们认错,只因他们想活下去。 既然别人不让他们活,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这三人也不是吃素的绵羊,他们同时跃起,兵器已闪电般亮出,人则一同向门口掠去。 可是他们三个的行动虽快,有人却比他们更快。 这次出手的甚至不是冷丰,而是放在就站在他们身边的那些同伴。 没有半分的迟疑,顷刻之间,三个人已倒下去。 不过他们倒下之前也曾奋力一搏,在场的也伤了两个人,一人伤在胸口,一人伤在手臂。 在三具尸体之间,江雪踩空穿了过去。 “唐姑娘,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她的口吻很平静,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听起来有些冷漠。 唐蜜懵懵懂懂,明媚的大眼睛里眼泪汪汪。 她还是摇头,只是呆呆的摇头。 白九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局面,不过他的第一反应是带唐蜜走。唐蜜痴痴傻傻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他一拽唐蜜的胳膊,唐蜜却像是突然被人咬了一口,一跳起来就甩开了他。 然后唐蜜就发了疯似的跑掉了,白九霄硬着头皮,只好追了上去。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江雪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的,江姑娘,你最好想想该怎么交代。” 江雪默默握拳,脸色凝重至极。 她也知道这件事如今既已传开,为祸作乱的人虽死了,但是善后却要由她来做了,责任也要她来负。 好在如今的唐蜜行为失常,要解决也容易些,不过看方才白九霄的态度,这件事恐怕要妥善处理并不容易。 直到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江雪走上甲板。 洛玉影还在那里。 “洛姑娘,可好些了?” 见江雪盈盈而来,她慢慢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眸黯淡无光。 扶墙起身,险些踉跄倒下,江雪忙上前将她搀住。 “洛姑娘” “我没事。” “白公子不在,我扶你回去吧。” “有劳。” 回到房间,江雪将房门关上,又亲自将洛玉影坐下,替她倒了一杯热水。 “姑娘的伤口觉得如何?” 洛玉影收了收手,端起杯子道:“多谢关心,已经服了药,没有大碍,江姑娘若是有话,就请直说吧。” 江雪犹豫了一下,道:“姑娘冰雪聪明,我就直说了,方才出了些事是关于唐姑娘的” 听江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洛玉影直摇头。 江雪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是唐姑娘受了委屈,不过事情既已发生,无可挽回” 洛玉影道:“江姑娘,你太心急了。” “心急?难道姑娘是觉得我杀了那几个手下做错了?” “欺凌柔弱女子,死不足惜,可惜他们死得太早了些,如今局面倒怕有些不好收拾。” 她顿了顿说道:“若他们不死,要一个能将姑娘撇清的说辞并不难,可现在是祸首伏诛,姑娘却还有失职之嫌。姑娘不也是怕有人会因为这件事纠缠不休,于姑娘不利” 江雪直言不讳道:“洛姑娘既清楚了我的来意,不知肯否施以援手。” 洛玉影淡淡一笑。 “江姑娘太高看我了,只怕这件事我虽有心,但也是帮不上忙的。” 江雪立刻道:“整件事并不用麻烦姑娘,我希望的是姑娘能帮我劝住一个人,至于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这个人是谁,不用江雪再明说。 “这个” 洛玉影微一迟疑。 江雪道:“姑娘若是肯帮这个忙,日后我定不会忘记姑娘的好处,所以希望姑娘莫要推辞才好。” 洛玉影道:“姑娘的请求其实并不难,我或可尽力一试,至于能不能安抚住他不生事,这个是不能保证的。” “白公子对洛姑娘你如此关心,姑娘的话他又怎会有不听的道理。有姑娘这句话,我也便可放心一半了。” 江雪终于笑了笑,琉璃般明亮的眼波微一转动。 “除此之外,至于另外一半,姑娘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洛玉影浅浅思索,“另一半应该不在白九霄身上,江姑娘是说洛飞烟?” “姑娘冰雪聪明,果然一猜就中,请教姑娘,以姑娘所见,洛飞烟是否会趁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呢。” “这个江雪姑娘暂且不用太担心,就算他想做文章,至少总得是离开这艘船之后的事,如果到时候他还能张嘴的话” 她的语声十分冷漠。 听这语气,洛玉影好像非但对洛飞烟颇有恨意,似乎也已有了法子对付他。 江雪忍不住试探道:“看来姑娘成竹在胸了,我倒是很期待,不知最后他落在姑娘手里,姑娘打算如何对付他。” “对这样的人根本不必费心去对付,如同亲手拔掉扎在肉上的刺一样,我只是想亲眼见证他消失。当然,在他消失以前,加诸在我身上因他所受的苦,得要他也一一尝尝。” 似未料到面前这个样貌柔弱,性情孤傲的女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江雪别有意味道:“看来得罪姑娘,真是他的不幸了。” 洛玉影轻叹。 “不幸即为恶缘,早早断绝了才不会伤人害己,这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惜却不见得人人会明白。甚至就算有些人能明白,却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肯断舍,最后恐连善终都不易。江雪姑娘觉得我说的对吗?” 江雪不觉凝神,嘴角很快泛起一丝苦笑,苦笑清浅,却又很快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欣柔之色。 “可是所幸的是,在这世上不能断舍的并非只有恶缘。应该说是缘这东西的本身就是不能舍弃的。” “冒昧一问,姑娘一直都在为某些人做事,而这样的缘在姑娘眼中,到底是善还是恶。” “是善是恶,谁又能说得清。只是要看你的心,是会将它看成善,还是当做恶。也许善恶本就循环互生,一念成佛,一念生魔,不正是如此的道理。” “怎么,姑娘信佛么?” “佛道精玄,佛法无边,我自问没有机缘受教。这些话也不过是一位故人告诉我的,现在我又将它转告于姑娘,这也是所谓的一种缘吧。” 江雪喃喃而语,眼神中的柔声更浓。 洛玉影看在眼中,心中也不免一动,只因这样的眼神她曾见过许多次,自问不会认错的。 只是不等她再问什么,江雪说完便站起身,眼中的温柔也在这一闪而过之间完全消失了。 “好了,我还有事,也不多打扰了,告辞。” 洛玉影唯道“慢走”二字,心里却因江雪的一番话有了些微妙的波澜。 可是房门刚关起,她的眼神就变了,完完全全彻底的冰冷了下来。 “还敢来,不怕被人撞见。” 她的声音很低,冰冷的可怕。 帘后果然伸出一只手,将垂落的长幔一拨,颀长的身材与冷峻的面容便露了出来。 洛飞烟。 他闲庭信步走了出来,脚步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一双眼睛始终盯在洛玉影脸上。 他好似很想透过这张脸得到些什么,可是却终究一无所获。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露出讥讽的冷笑。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竟一直小看了你,也小看了她。” 他抚掌而笑,眼神中有一种令人觉得不安的光芒在闪动。 “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想要对付我?” 洛玉影却不惊不扰道:“你不是都听到了么,难道你还指望我会告诉你一些没听到。” 她的反应让人意料之外。 洛飞烟忽然又笑了笑,想不到这一次他非但不生气,表情反而看来有些愉快。 他不慌不忙坐了下来,已完全将洛玉影方才的警告抛之脑后了。 因为这一次,他自觉已看穿了她。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可是提到我的时候,你非但没有阻拦,好像还是你故意要引她提到我。是你有意的,你好像并不怕我知道这件事。” “我为什么要怕,该怕的人是你。” “我?” 洛飞烟冷笑。 “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来拉拢她,或者是她用了什么法子,是与毒经有关?” “不必再说废话,现在我就告诉你,毒经我是一定要的,就算是你也别想与我争,否则” 她淡淡一笑,笑的温柔,却又很可怕。 这样的气势,连洛飞烟都有些意外。 他似已见惯了隐忍的洛玉影,她的畏惧,她的胆小,她的虚弱无力,还有她身上那种阴沉的诡异 可是直到昨夜,他突然见识到了她的另外一面。 而直到今天发生的一切,他才明白过来,他从来不曾认识她。 他突然发现,甚至有些期待,或许他们会是同一种人。 可是他很快便失望了,因为一切并不如他所想。 “毒经你想要那个,是为了你的身体?” “为什么你现在不必知道,倒是你,加入了子夜,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九一.示好 那双黯淡的眼眸是亮的,一种冷漠而奇异的光辉让洛玉影整个人都变得与众不同。 她虽然是坐着的,扬首间的面无表情却是居高临下的轻蔑。 洛飞烟悠闲的脚步忽滞,手臂不自觉微微一弯,凝固的神情勉强一丝轻笑掩藏了震惊。 “哦,你知道子夜,是江雪告诉了你的?”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必管,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斜扬的眉峰处滑落一抹锐利的锋芒,锋芒过处看似不经意,透露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震慑。 洛飞烟没有正面回答,流动的眼神在内心一个小小的震荡之后陷入思索,他随口叹息一声。 “哎,你实在不该问这个的。” 洛玉影冷冷道:“怎么,你是在质疑我?” 洛飞烟一笑。 “事到如今,你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资格问这话,莫非你还把自己当做洛氏一族身份高贵的嫡系传人?” 话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与幸灾乐祸,但是却不得不说还有些许的惋惜。 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洛玉影虽未存半分好意,却多余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她是怪物。 众所周知。 他同别人一样,对她还有几分冷漠而残酷的好奇。 在洛玉影的审视下,他镇定的坐了下来,接道:“还是你以为能够代替谁,真正成为掌握所有人命运的拯救者” 洛玉影冷冷打断道:“不是以为,这本就是事实,你应该很清楚。” “事实?” 洛飞烟蔑然一笑。 “如果没有逃走的话,一切也许是会不一样。说起来只这一点我倒是不得不佩服,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那个位子。” 洛玉影淡淡道:“只是可惜,我配不配的上,不论到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洛飞烟,是不是出来的太久,你连起码的规矩和本分也都忘了。” 洛飞烟气定神闲道:“彼此彼此,你定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也无不可,不过你若以为我还会因此尚有忌惮,那你就错了。” 洛玉影眼中一抹暗影闪动,她泠然一动嘴角,露出深沉而玩味的冷笑。 “洛飞烟,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没有五爷和鲁六在身边,你连起码的伪装也不要了?” 洛飞烟笑了笑,沉吟道:“如你所说,外面天大地大,谁还管得着你我,除非你还愿意回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在观察洛玉影的神情。 说到最后半句,洛玉影面上虽未见惊讶,嘴角却显得有些发僵。 果然,良久,她才漠然道:“听这话,难道你不想回去。” 气氛好似得到了松弛。 洛飞烟微笑。 “那里再好,到底没有外面的花花世界逍遥自在。你可知每年的春天一到,总会有某些心中不安分的,用尽各种法子要逃出来,只不过他们没有你运气好而已。” “哦?有这回事么?” “这种胆敢触犯族规的行为,在那里是不允许被知道的,所以你也不用太惊讶。” 洛玉影虽似并不知晓此事,可事实上,她并未感到半分惊讶。 因为对于这件事,她原比族中后辈的任何一个人察觉得都要早。 只听洛飞烟又道:“那些人最后的下场也大同小异,除了死在逃出来的路上,一旦被活捉也往往是要被秘密处置,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生不如死。可是即便如此,想要逃出来的人还是前仆后继,至于原因不用多说,你应该比所有人的体会都要深吧。” 洛玉影微微冷笑。 “可是你不应该会这么想,因为你和掌握着那里的那些人是同一类,同类与同类不是才更容易相处吗。” 洛飞烟轻轻叹息,感慨道:“你错了,同类与同类之间,竞争往往多于合作。就因为是同类,所以要生存下去就会更难,更清楚彼此的短处与弱点,这个道理也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 “所以,你是不准备回去了?” “若我还准备回去,又怎会在这里,又怎会与你如此面对而坐。” “那五叔与鲁六哥呢,他们也赞成你的做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赞同的人当然已经不再了。” “是你杀了他们?” “如果我要杀他们,现在也不用我自己出手了,不过好在他们并非都是不识时务的。” “留下来的人是谁?”洛玉影问道。 洛飞烟眼波微动,得意微笑道:“那以你看,谁会留下呢?” 洛玉影不假思索,道:“五叔?” 洛飞烟有些惊讶,却不得不点头。 “不错,这竟也让你猜到了。” “不是猜测,之前在风凌山庄为唐蜜把过脉的人,不就是他么。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洛飞烟默认,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松口,你应该想得到,原本鲁六比他要更顺从更听话的。” ”顺从,听话,只因为他看错了你。他以为一切按照你的指示便是对的,直到知道你有了异心。” 洛玉影揭穿的毫不留情。 洛飞烟笑了笑。 “是啊,我也看错了他,他比我预想的要愚蠢。大抵姜还是老的辣,单看这一点,五叔就聪明多了。” 洛玉影缓缓接道:“所以,愚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不只愚蠢,还不识时务。” 洛飞烟又笑了,笑容中已有了期待,他意味深长道:“听说那位白公子很会看相,不知他可为你看过相。” “不用他看。我的命还长,因为我从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洛飞烟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满意,眼神中的狡黠却并未消失。 “那你可愿追随于我?” “不必了,我与五叔也不是一类人,还不习惯做别人的狗。” 她这话虽像在骂五叔,却也是在骂洛飞烟。 洛飞烟脸上的微笑却未减分毫,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就已料想到了答案。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盒,和装胭脂的盒子很像。 “这个可解你身上的花蛛之毒,只要活下去,毒经就有机会得手。” 他的口吻竟带有几分温和。 洛玉影看了一眼,冷冷道:“无功不受禄,不敢领受。” 洛飞烟道:“如今我们已是井水不犯河水,至于你我的恩怨,收下此物就当了了,如何?”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告辞。” 洛飞烟真的走了。 洛玉影默默坐了良久,将盒子拿起,却并未立刻打开。 从船舱里出来,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 甲板上,除了呜咽的风,什么也听不到。 不知什么时候,船已起了锚,默默驶动。 江面上的冰只有薄薄一层,船速虽略微慢了,到底并不妨碍行船。 天气阴沉,两侧凄然被雪的江岸在流转,朝着船头望去,江路虽宛转,在尽头隐隐之间似有苍蓝一点镶嵌在遥远的天际,看来那很有可能就是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洛玉影掂着掌心里的盒子,手忽然一松。 盒子掉进水中,了无痕迹。 “姑娘怎么在这儿。” 她回眸看见了金展颜。 金展颜的面色已恢复如常,看来经过方才一段时间,他的状况已有所恢复。 “没什么,吹吹风而已。” 翠儿与霞儿还是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金展颜一招手。 “你们先去吧,我和洛姑娘说说话。” 翠儿立刻道:“那奴婢们就走远些,公子有什么吩咐再唤就是。” “不必这么紧张,下去休息吧。” 翠儿还想说什么,霞儿却拉住了她。 “公子,我们去了,你要小心。” 金展颜点点头。 翠儿是被霞儿拉走的,走时看似还恋恋不舍,十分放心不下的样子。 “她们对公子的紧张倒是出于真心,这也难怪公子对她们不同于一般主仆的态度。” “她二人跟在我身边很久了,我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相遇即是缘分。若能相处一时,患难与共,这缘分就更难得了。因为这缘来缘去,本就不可捉摸。” 他轻叹,转而道:“白兄怎么留了姑娘一人,他不在?” “他” 洛玉影沉吟,自觉不应说出唐蜜之事,只好含混道:“这船上除了我,还有别人要他照顾,我总不能老是麻烦他的。” 金展颜微微一笑。 “唐姑娘如今是着实可怜,只是白兄不该在这时丢下姑娘,他难道不知此时船上所有人都很危险?” 洛玉影道:“正因为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所以才是相对安全的。何况这些本就不是他最在意的,他是个喜欢随心所欲的人,不受束缚,也不受控制。” “所以才可见他对姑娘之真心,我也看得出,他对姑娘的关心也从未掺假。” 洛玉影淡淡一笑。 “金公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百毒神君的那一套,也想来套我的话?” 金展颜微笑。 “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姑娘若是不愿听就罢了。” 手指在扶栏上轻扣,洛玉影的心也在随着江面轻微的浪在翻动。 “我与他的关系并不复杂,是别人想的复杂了而已,不只是他,还有洛飞烟也是一样。” 她忽然主动提到了洛飞烟,因为她知道,金展颜肯定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但是想不到,金展颜只用十分平静的语气,缓缓道:“姑娘与那位洛公子果然是相识的,这一点昨晚在场的人都看得出的。” “那你也是想知道他的来历?” “不,我并不想。” 金展颜转过头。 “我来这里的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一件东西,旁的都与我无关。” 这个答案倒是让洛玉影有些意外。 至少以金展颜的所作所为,并不像他说的这么单纯。 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他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里的人勾心斗角,不过还是为了一部毒经而已。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不过洛飞烟的出现,让她不得不多心,不得不去考虑的更多,衡量的更多。 除了江雪,别人的确没有必要忌惮洛飞烟。 可是人总是有好奇心的。 一旦被好奇心勾住,人往往会凭空多许多麻烦。 金展颜是个目的很明确的人,不多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多事,这就是他与白九霄的不同。 洛玉影并不了解,原本白九霄其实是一样的人。 而她之所以不了解,是因为在她的眼中,白九霄的行为举止有时常都是解释不同的。 他们都不说话了,只是并肩站在那里,自己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江风依然在吹,吹得更冷。 远处的墨蓝不知不觉又大了一点点。 身后一直很安静,直到听见浅浅的开门声,洛玉影的心才从沉寂中回转过来。 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白九霄出现,她想知道唐蜜的情况。 她本是要去找他的。 只是遇上金展颜之后,她知道若她去了,金展颜也一定会跟过去。 到时候,唐蜜的事就会捂不住了。 白九霄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看到站在船舷上两人,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洛玉影先转过了头,起伏的眼神像是有些不安。 白九霄不想走过去,却还是走了过去。 见白九霄一近,她立刻迎了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有话要对你说,跟我回房。” 她压低声音喃语。 白九霄看了看她拉着自己的手,神情显得有些冷漠。 洛玉影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见他站着一动不动,便拉起他要走。 直到白九霄抽回了手,挣开了洛玉影的拉扯,他又看了一眼一边的金展颜,自己拉起洛玉影,大步的走了。 他好像在生气。 洛玉影第一次发现,他原来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唐蜜发生了那样子的事情,着实是十分可怜又让人同情的,可是白九霄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 拉到屋子里的时候,她的手腕已被攥得很疼,好在他抓的不是她受伤的手。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待会儿我还要去守着。” 他连坐都不想坐,急不可耐的问。 “守着谁?守着唐蜜?” “她她出了些不好的意外,现在需要有人守着。” 对于唐蜜的遭遇,白九霄有些说不出口,含含糊糊的解释。 洛玉影慢慢坐了下来。 “我都知道了,江雪来过。” “她?她告诉你了?” 白九霄意外。 洛玉影道:“她来的目的是要我安抚你,息事宁人,让你不要用这件事做文章。” 白九霄沉色道:“你呢,怎么看。” “我这正是我急着叫你回来的原因,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听她这样说,白九霄冷冷一笑,拂袖坐了下来。 “这次是她又开出了什么诱人的条件,能令你这位人人都想拉拢的高手心动,一定是一桩绝不会吃亏的买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九二.怜香 虽察觉到白九霄的态度有些异常,洛玉影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像他这样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情感来去如风的人,态度变化已被她看作平常。 何况是在这个时候,唐蜜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 洛玉影只是冷冷道:“没有,不过卖她一个人情,这也是有好处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接受?” “这并不是一个坏的提议,这件事宣扬出来,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任何人?” 白九霄仔细品味着这三个字,然后玩味一笑,然后用一种看破了一切的语气缓缓道:“不见得吧。” 洛玉影微扬眸,露出一个带有疑惑的眼神。 “洛飞烟,整件事唯一的受益者除了可能是受害人唐蜜之外,是不是还有他。”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目中意更冷。 “这不正是江雪要你按住我的目的,也正好符合你的心意,是吗?” “是,所以只要你不把事情闹大。” “我把事情闹大,哼,你们好像都弄错了。事情发生到现在,症结原本就不在我身上,所以在我身上做文章也是枉然。不过” 白九霄不由蹙眉,神情中的冷漠显而易见。 “江雪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她处事小心谨慎,不想被洛飞烟拿到任何半点把柄。不过你呢,只是为了这么一点点的小利,可以完全对别人的悲惨视而不见,你的心真的已经冷酷到这种地步了吗?” 眉梢微收,洛玉影的嘴角一僵,但很快恢复了从容。 “冷酷,虽然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我,但不得不说,这两个字还真的是很贴切。” 洛玉影的坦白显然让白九霄有些吃惊,即便他早应该对这些见怪不怪的,可是当答案就这样赤裸裸的摆在面前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撼与失落依旧是无比突然,猝不及防的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他本来准备好的,那些让洛玉影无可狡辩的说辞,此刻就挂在嘴边的,仿佛突然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嘲讽,嘲讽着他自己内心那荒唐的想当然。 冷酷。 那种对一切都麻木的感觉,就是冷酷么? 洛玉影在心中细细的品味着,似乎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果是的话,那也只能说明自己并不是彻底的冷酷,否则当这句话从白九霄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除了惊愕,她的心还有细微的刺痛。 不同于身体上的痛,她身体的感觉早在锤炼与折磨中变得迟钝,原本以为敏锐的只剩下她的心了。 可是,她的心却是冷酷的吗? 是吗? 思绪像是会使人无限沉溺的海,可以逃避所有的痛苦,所以不论何时何地,她总是能很轻松的打开自己的思绪,将别人关在外面,自己关在门里。 屋子里忽然变得无比安静。 那些即将出口的,锐利如刀,最会伤人的话还没来及的出口,就沉入了洛玉影目中深不见底的悲伤之中,而白九霄带火的眼神就这样同时被短暂浇熄了。 “洛玉影,你你快乐吗?” 一句话突然不由自主的冒上来,而后脱口而出,连白九霄自己也吓了一跳。 而洛玉影显然没有听清楚,所以弯月细眉又轻轻一皱。 白九霄默然片刻,还是用极为审慎的态度,用极其缓慢而清晰的口吻,严肃的喃喃重复了一遍。 “你真的快乐吗,现在这样是你想成为的那个人吗?” 这个问题的程度显然远比上一个问题更加令洛玉影错愕,甚至连她一直伪装的从容也被打破,在这个时候单是面无表情已经不能维持。 她很想故作不在意的轻蔑一笑,将白九霄平白冒出的奇怪疑问打消,只是一半的笑容未展,嘴角不知不觉就沉了。 她转过头,对视上凝望着自己的白九霄。 “你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这么问,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突然的有感而发而已。因为在这之前,我并不认为你会是一个这样的人。” “是吗,那想听实话?” 白九霄想也不想,立刻道:“当然,实话。” 洛玉影反而松了一口气,轻松道:“那很遗憾,关于这个问题,我可能回答不了你。” “回答不了,还是不想回答。如果这个问题无关紧要的话,随便聊聊也没什么,还是关于这个问题,有什么是你不想面对的。” 听白九霄自顾自的说着一些听起来就很荒唐的话,洛玉影终于忍不住道:“我想如果一个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就算有些原本很容易看清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他也会完全看不明白吧。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在回避这个问题,而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我回答不了。” “没有思考过不要紧,现在思考也是一样的,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九霄的语气不觉缓和了些,已完全听不出起先的锋利。 “成为什么样的人,单就这个问题而言,不觉得太空泛么。因为成为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活一场,至少应该完成几件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留下什么遗憾。在这样的过程中,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一个人活着不快乐,甚至一度要违背自己的心,去做一些让她觉得痛苦压抑的事情,仅仅就是为了所谓的不留遗憾。如果这样终其一生,本身难道不就是一种缺憾吗?” 面对白九霄的疑惑,洛玉影更正道:“不是不留遗憾,人生在世,谁敢说可以不留遗憾。如果有那也是虚假的,因为人性本就贪婪。可是对某些人来说,如果有些事情不完成,就算死也是不会瞑目的。” 白九霄思索着,耸了耸肩。 “看来毫无疑问,你已经将自己归在这一类人之中了。” “虽然不想承认,可也许是的。对我来说,活着不仅仅是活着。” 活着,不仅仅是活着。 这是多么沉重的一句话。 洛玉影虽然说得很随意,可是这句话带着多少认真的分量白九霄还是掂得出来的。 “他的命,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 洛玉影浅一垂眸。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适应了该如何相处,你现在说的话,是想打破这种平衡么?” “好,就当我问的多余,那我们在回到之前的问题,既然你不承认是在回避,就算后一半的问题回答不了,那前一半的问题呢?” “前一半?” “你现在所做的事,真的是能让自己感觉到快乐的吗,哪怕是一丝丝的由心而生的轻松。” 洛玉影再想张口,白九霄已抢先道:“没有,因为在你身上,我几乎感受不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尤其是来到这里之后。虽然很多时候,我自以为已经离你够近,也自以为算是了解你一些。可是每当这个时候,你总会一次又一次的改变我的看法,让我明白,其实我根本是不了解你的。” 他的语气有种很莫名的伤感,可是细细想来,这种伤感似乎来得极没有缘由。 “或许吧,要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反而是单纯的揣测一个人的动机,相比之下则更容易。所以,白九霄,你的动机是什么。” 洛玉影的眼神忽而沉淀,她反过来用一种夹杂着火药气的眼神打量着白九霄。 话题被扯到白九霄身上,让他意想不到。 不过他还是极为镇定的问道:“你说我?我的动机?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故作关心,旁敲侧击,除了想从我嘴里套话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答案,应该也不会有别的答案了。” 这几句话像是当头棒喝,和一头冷水迎面泼在人脸上的感觉相差无几。 所以白九霄只能笑,无奈的笑。 “套话?故作关心?洛玉影,你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 “我怎么敢小看你呢,我只是想提醒一句。毕竟你是你,我是我,就算是过了这一段日子,有些东西还是没有改变的。” “不错嘛,英雄所见略同,我的想法也是一样,所以我们都不该妄想去干涉对方,对吗?” 话音一落,他的手痛快的一拍桌子,人也站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洛玉影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心安的预感,而这预感果然并未过太久就应验了。 船还在继续行驶,听到外面有动静的时候,已是从一觉中醒来了。 洛玉影这一觉睡得并不算长,自从一场并不算愉快的谈话结束,直到她再度醒过来,都再未瞧见白九霄的影子。 白九霄现在在哪里,她不用去想也想得到。 只要一想起起初他看她的目光,那藏不住的义愤,还有冰冷外表下像是燃烧着的一团熊熊烈火。她的嘴角虽不由轻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却是一种别样的苦涩。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她也如白九霄一样,对他,甚至彼此之间都有了新的认识。 大概因为迄今为止,她从未真正深刻的了解一个人,所以当她了解的越深入,越会觉得人性难以琢磨。 因为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他身上有太多她看不懂,也理解不了的地方。 正如白九霄看不懂她是一样的,否则他便不会说那些话。 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零星的雪花落在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之中却总夹杂着令人不安的浑浊。 这种不安来自何方呢? 从开始到现在,她曾不止一次的有过不安,可是没有一次能让她像现在这样的不踏实。 因为直觉在提醒她,白九霄与她之间的关系并不牢靠。 从一开始的心存防备,到一步步慢慢放下对陌生人的疏离,再到逐步的信赖,成为可以相互依靠的伙伴 伙伴。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又是如此的陌生。 以至于当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不断加深,心中便随之产生了一种轻微的惶恐,对于某些未知而不确定的出现感觉惶恐。 她太累了,她一定是太累了。 洛玉影发现自己有些焦躁,便面对着江面大口的呼吸,努力使自己心情平复,直到隐约觉得好了些,正巧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在靠近的时候就小了,然后便见到了金展颜三人经过。 “方才听到船头起号,似乎是召集我们过去,姑娘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洛玉影正觉心中烦闷,便欣然受邀,从屋里出来,一同向船头走去。 船头搭起了棚,棚下燃着炉火,炉上烤着鱼,桌上摆着酒。 幽幽的鱼香远远飘来,带着炭火躁动的气息。 有人已先到了。 到的人并不少,他们来的不迟也不早。 或许是江面的颠簸让人胃口大减,或许是众人还正经历着所谓第二关的考验,还未完全脱险,并不是放松的时候。 所以虽时值午宴期间,众人落座后兴趣索然,皆因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白九霄来得最晚,来的时候身边竟还带着唐蜜。 唐蜜身上穿的衣服是崭新的,与洛玉影先前穿过的黑衣是同样的款式,显然也是来自于江雪处,她外面裹着的袍子正是白九霄先前穿的那一件。 从洛玉影处离开,她终究还是去做了些功夫。 唐蜜的精神看来还算尚可,自始至终都紧紧挽着白九霄的胳膊,一双明媚的大眼前看来却是怯怯的,对周围的一切看来既好奇又不安。 尤其是看到有这么多的人之后,她的神情举止就更拘谨局促了,为了缓和她的心神不宁,白九霄只好顺势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见洛玉影身边的位子空着,他便带唐蜜走了过去。 白九霄本想坐下,唐蜜却拉了拉他,显然是想坐的更远些,似不想与那些人凑得太近。 白九霄便依顺着她,在相对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而从始至终,白九霄的眼神都不曾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脸上,包括洛玉影。 直到坐下以后,他所第一个看的人也不是她。 因为此时此刻,他所有的关注都在唐蜜身上,而他对她一反常态的温柔与体贴,在旁人看来很快便觉察到了异样。 百毒神君眼波流动,笑着招呼道:“白公子怎么来迟了,这边要暖和些,唐姑娘身子单薄,要不要换换位子。” 他坐的位置就在洛飞烟与金展颜之间,白九霄也知他并非出自好心,遂笑了笑,道:“神君一片好意,在下心领,换一换也无不可。” 唐蜜听到这话,抓着他的手更紧了。 “不,我不要” 她喃喃低语。 白九霄立刻道:“好,不换就不换,哪里都是一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九三.谈判 炉上的鱼肉发出滋滋的声音,铁叉被烧的滚烫。 霞儿刚刚将一条烤鱼细致的剥好,将每一根鱼刺都挑出来,双手将盘子奉到金展颜面前。 金展颜一扬手。 “请洛姑娘先吧。” “不必,我自己来。” 她说着,拿了一块包布,裹好去拿夹在火上的鱼。只是她对烤鱼并无经验,拿起的一条还有些欠熟。 金展颜微微一笑,对翠儿示意。 翠儿不觉嘟了嘟嘴,挤出笑容,照样将霞儿刚放下,金展颜还没有动筷的那盘鱼端到了洛玉影面前,然后接过了洛玉影手中未熟的鱼。 “姑娘不用客气,这个交给我吧。” 洛玉影只好明智的领受了金展颜的好意,对翠儿道了一句谢。 一坐下来,唐蜜的注意很快就被吸引到了炉火中的烤鱼上,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响。 她眼巴巴的瞧着白九霄,白九霄却在心中盘算着别的,并没有注意到她满眼的渴望。 见洛玉影拿鱼,她也大起了胆子,伸出白生生的小手,就去抓那架在火上的铁叉 手还未抓到,另外一只有力的手已将她的手握住。 “饿了?” “嗯,我好久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昨晚就是因为太饿才会跑出来,找吃的” 唐蜜像是犯了错的孩子,默默的低下了头。 “我来。” 白九霄眼神一弱,闪了些许愧疚。 他明知道如今的唐蜜什么事都不懂,就是半个失智的孩子,也知道这船上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而且还是子夜那帮下手狠辣之徒的地盘。 说要将唐蜜留下的是他和洛玉影,可是他们却没有好好照料她,尤其是他。 他一度将她看做是包袱、麻烦,他心里想的,眼中看的,从头至尾都只有洛玉影一个人。 昨晚他为洛玉影抛下唐蜜而去,宴席后又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想去理。 可是他若肯对唐蜜多上一份心,多留意一下她,昨晚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 他对她本无任何责任可言,可是归根究底,他若能再周全些,有些悲剧便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可是现在,既已发生的便无可挽回,但是他绝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的。 所以白九霄耐着心弄了半天,非但没有将鱼刺都剔干净,倒将一条完整的鱼捣得稀碎。 唐蜜已等不及,拉着他的衣袖,轻声娇嗔道:“好了没有呀,好饿” 白九霄忍不住叹了口气,照顾人这样的事情果然还是不适合他。 “这个给你,吃吧。” 洛玉影将翠儿送的那盘鱼递过去。 唐蜜欣喜,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忙接了下来。 白九霄却道:“不用,她想吃我会自己弄给她。” 他说着就去夺唐蜜手中的盘子,唐蜜不肯,于是又喊又叫。 白九霄瞪了瞪眼睛,半是威吓道:“连东西干不干净都不知道,你也敢吃?” “不干净吗?有脏东西?” 唐蜜仔细盯着盘子里的鱼,眼神变得有些失望,她看了又看,喃喃道:“没有啊,没有不干净呀” 白九霄话里有话,每个人都听得出,但是没有一个人接话。 倒是还在剔鱼的霞儿柔笑道:“白公子尽管放心,奴婢已格外将公子用的碗盘杯筷都洗过,绝不会不干净的。” 百毒神君似觉察到什么,遂替白九霄道:“小姑娘你误会了,白公子说的这个不干净可不是指杯碟,怕是指盘中之物吧。” 他笑了笑。 “我看白公子也太多虑了,东西虽经多人之手,到底是洛姑娘送过去的。有洛姑娘在这里,还有这么多双眼睛,旁人岂敢造次。再说,白公子信不过别人也就算了,难道还信不过洛姑娘。” 他又开始在有意挑拨,因为他也发现了白九霄与洛玉影之间好像发生了些什么,而且似是与唐蜜有关。 不过这次的问题却不在洛玉影身上,若说是因为唐蜜夹在中间,有情绪的应该是洛玉影才对。所以他更有些不明白,为何洛玉影对唐蜜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反而是白九霄一来就拉着脸。 除非这其中另有文章。 于是,他便开始对白九霄下手。 这其中的内情当然只有洛玉影与江雪知晓,再者便是洛飞烟了。 洛飞烟冷冷一笑,一心只等着看好戏。 金展颜打圆场道:“这怎么会呢,白公子信不过谁,也不会信不过洛姑娘的,神君这话可是在替白兄找麻烦。” “哦?此话怎讲。” “这二位关系匪浅,情谊深厚,在座的哪一位不知道,神君这话说出来,不好便会被人误会是有挑拨之嫌了。” 金展颜用的虽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谁都听得出,他这话正是说给白九霄与洛玉影听的。 不想白九霄偏偏不领情,轻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非要说信不信得过的话,除了自己,对任何人都不该存在完全的信任。被对手陷害,被陌生人算计,被身边人出卖,这样的事不是很平常么。” 他这话像是间接默认了百毒神君所说,可是眼神巡视一圈,对所有人的敌意都更深了一层。 “可惜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太晚了些,否则我一定会将唐姑娘看牢些,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江姑娘,那件事你可想好如何交代了?” 话题骤然被扔在江雪身上,江雪不由皱眉。 她像是没有想到,白九霄显然还是揪着这件事不放的,她以为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洛玉影的神情也不好。 但是江雪看得出,她一定是和白九霄提过的,但是她却并没有说服他。 事情虽意外,江雪倒也只能沉住气,看来避是避不过去了,以白九霄此时的态度,她若再退,反倒会落被动。 她缓缓道:“白公子,你的记性应该没有差到这种地步吧,关于那件事,罪魁祸首已经付出了性命的代价,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他们是死有余辜,这下场是应得的。可是还有另外一件事,却是怎么都说不通的。” “哦?” 白九霄轻蔑一笑。 “方才江姑娘也提醒了在下,在下的记性虽不好,却还清楚的记得。从风凌山庄开始,姑娘就一直将我们这些人奉为上宾,处处礼遇,未有半点不周到之处。即便像是急脾气的在下,姑娘手底下的人也是一再忍让,这总是事实吧。” 这话从表面上听来说都是褒奖赞誉,可是从白九霄的神情看来显然并没有这么简单,江雪敷衍道:“公子过誉了,江雪只是照吩咐,做份内之事罢了。” 百毒神君笑道:“这一点白公子还真未说错,说来我们这些人也承蒙江雪姑娘照顾,说来白公子真应该代我们敬江雪姑娘一杯了。” “神君此言差矣,既要表示感谢之意,又岂可让白兄代表,我们应该亲自来才是。” 金展颜端起杯。 白九霄笑带冷意,也随手拈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气氛似乎要得到缓和,可是等别人都举杯饮下,连江雪也心事重重的将杯递到唇边,白九霄却将杯子在手中晃了晃,道:“江姑娘还是别喝的太早吧,这杯酒我怕你承受不起。” 江雪脸色一变,眉宇间浮起沉色,她知道看来白九霄是打定主意要为难于她了。 她果然放下了杯子,道:“白公子有话就直说吧,看来公子是对我处理的结果不满,一定要将事情摊开说也无妨。” “当然要将事情摊开,不说个清楚,唐姑娘岂不是白白被欺负了。” 两人一来二去的交谈间,旁人也猜出了三分,至少这件事铁定是与唐蜜有关的。 应如松道:“怎么,有人欺负唐姑娘?” “昨晚欺负了唐姑娘的是我的三位手下,在事情被发现之后,我已果决的将那三人就地正法。白公子如此揪着这件事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要个说法,毕竟这件事到底只是几个无耻狂徒见色起意而已,还有背后另有内情” 话音未落,江雪声音骤厉,恨恨道:“白公子,说话要有分寸。” 白九霄勾唇笑笑。 “江姑娘不要激动嘛,在下不过只是随口说说,不过能够在姑娘手底下做事的,想来也是精挑细选的吧,还会有这么为了一时私欲,连性命都不要,不得不说这几个人也是色胆包天了。” 洛飞烟虽早已听到了江雪对洛玉影的口述,此时还装作全然不知情,对江雪道:“有这么一回事。” “哦,原来洛不对,罗公子对这件事还不知情。对了,我好像记得昨晚江雪姑娘说,如今这船上做主的人不是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江雪姑娘都没有汇报一声?” 江雪抿唇,道:“罗公子,这件事的始末就是昨夜唐姑娘自己跑出来,有三个值夜的手下喝多了酒,所以后来我们在底舱找到了人,按照规矩,他们当然要人头落地,这件事处理完毕之后,碍于唐姑娘的名节,我本想私下找个机会告诉你。” “好了,如今我已知道,这件事你处理的没有错,不过白公子方才的话不知从何说起,难不成是怀疑这件事背后有人主使?” 洛飞烟上来便肯定了江雪做法,这一点甚至出乎江雪本人的意料。 “难道不值得怀疑么,如果那三个人不死,我自有办法弄清楚,可是现在人已死了,死无对证,我只能向这里能做主的人要一个交代了。罗公子,你说呢?” 洛飞烟淡淡一笑。 “既然白公子对之前的交代不满,那不知如何的交代才令阁下满意?” “什么叫令我满意,这件事的受害人就在这里,我不过是想替她讨回一个公道。如今她虽心智有损,脑袋不清楚,但是保不齐她会有恢复的一天,到时候恐怕无论如何也是抚不平内心所受的伤害。至于这件事能不能从我这里过去,可就要看罗公子能给受害者一些什么样的补偿了。” 白九霄一脸的不肯善罢甘休,手一松,酒杯落桌,洒了一片。 洛飞烟又淡淡一笑。 “补偿自然好说,只要不是毒经,但是不知道白公子觉得什么才是令唐姑娘疏解心怀的最好补偿。” “这个” 白九霄故作沉思的摸着下巴。 “至少要比一个女人名节更重要。” “比名节更重要,这也并不难,在下可以替唐姑娘找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良配,可保其一生衣食无忧,如此可好?”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好的开脱之法,也真亏洛飞烟能够想得到。 白九霄心中暗暗也对这人的小聪明刮目相看,不过他立刻撇撇嘴。 “罗公子不会是说自己吧。” 洛飞烟冷笑。 “如果这样白公子就满意的话,在下倒是尚未婚娶,也不介意照顾唐姑娘一辈子。” “一辈子,还真是挺令人感动的,罗公子这样的话张口就来啊。” 白九霄喃喃说着,神情间却是怀疑的嘲讽。 他当然不会相信,在座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像洛飞烟这样的人,对于一个不得已接下来的包袱,等时机一过,对唐蜜便是祸非福了。 洛飞烟当然知道白九霄不会答应,笑道:“就算白公子不看好在下,我也不介意做个媒人,不论唐姑娘看上谁,在下都能保证他绝不敢拒绝。” 听着洛飞烟将话越说越偏,白九霄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可洛飞烟偏偏摆着一副款款君子的仪态,让人不好发作。 洛玉影忽然道:“看不出,原来这么多人都有做媒的嗜好,罗公子难道不知道,媒人不好的道理。” 她一张口,洛飞烟脸上微冷的笑意一收,淡淡道:“这话也有道理,姑娘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是唐姑娘的终身就不劳罗公子操心了,我等与她也算相识一场,误人终生的事万不敢做,我们也没有这个资格。” 金展颜附和道:“不错,姻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唐姑娘如今我看这个办法虽不差,也不算好。” 百毒神君大笑。 “江湖儿女,这些繁文缛节倒是其次,何不问问唐姑娘,兴许唐姑娘自己是愿意的。” 洛玉影道:“唐姑娘若是能自己做主,昨晚的事又岂会发生,天气已经够冷,神君还是少风凉话为妙吧。” 这话一出口,有人差点笑出声,还好忍住了。 百毒神君倒是脸皮很厚的笑了笑。 “姑娘不要觉得是风凉话,老朽实在觉得这个主意甚好,除非白公子还有更好的建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九四.弄巧险成拙 “我的确有一个提议,就是还要看罗公子肯不肯答应。” 白九霄倚在位子上,眨了眨眼睛,盘腿一翘。 “不知罗公子可否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洛飞烟目露不解,沉吟道:“白公子这话是何意?” 白九霄轻笑。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行虽是毒经之争,更是要以命相搏,落败的人自然性命难保,这个事实难道不是人尽皆知?” 江雪眉目略沉,洛飞烟却从容一笑。 “白公子应该是误会了,在下等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白九霄叹了口气。 “哎呀,人啊人啊,口是心非最擅长,可要想让人说出几句痛快的实话来,反倒是不容易了。好吧,不承认就算了,那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冷哼一声,站起身,一拉唐蜜的胳膊。 “走吧。” “走?我还没吃完呢。” 唐蜜嘟着嘴。 “别吃了,几条破鱼而已,我带你去吃更好的。” “更好的?什么更好的?” “天下第二名厨的面,保证你吃了赞不绝口。” 唐蜜不给面子道:“我不要吃面,我就要吃鱼” 白九霄却不理会,道:“烦请为在下准备一条船,在下要告辞了。”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有些吃惊,大家不禁都看向他,又看了看洛玉影。 洛玉影倒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她知道,不论白九霄是不是真的要走,有人都绝对不会让他走的。 果然,洛飞烟道:“白公子说要什么,我没有听清。” “船啊,还能是什么,我要带她走。” 洛飞烟神色幽幽,与江雪相识,道:“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江雪道:“的确不合规矩。” 白九霄道:“规矩是你们定的,我现在就要你们改一改这规矩。” 江雪眼波一瞟。 “白公子是洛姑娘带来的,洛姑娘也要走?” “他是他,我是我,人虽是我带来的,可是他要走却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虽早知道洛玉影不会走,白九霄听到她将话说得这么轻巧,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笑了笑。 “很好,如今唐蜜已是这样,按道理已被淘汰,而我从头到尾都是外人,我们要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除非有人不希望能有活着离开的。” 江雪道:“白公子要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她的态度很决然,洛飞烟却话音一转,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并非在下几个人可做主的,我看如果在座诸位都同意,没有任何一人反对的话,我们倒不妨考虑考虑。” “这” 江雪本有异议,洛飞烟却示意她不要多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着,半晌没有一人开口。 江雪的心在往下沉。 因为她知道,除了洛玉影之外,这里任何人都不在乎白九霄与唐蜜的命,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也许会巴不得白九霄带走唐蜜。 走一个人,就少一个敌人。 何况白九霄若走了,受创最大的就是洛玉影。 不用说她能否撑到最后,一旦失去了白九霄的保护,就算她最后胜出,毒经也不见得能拿走。 而这自然也是洛飞烟的想法。 虽然放过白九霄有些可惜,不过他并不在乎失去这一次机会。 山高水远,时多路长,他记恨上的人迟早是有办法栽在他手里的。 所以衡量利弊,他才愿意放白九霄二人离开。 洛玉影的态度却让人捉摸不透,包括现在她与白九霄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变得有些奇怪。 她本应该是反对的人,可却一直没有表态,更没有反对。 见无人说话,洛飞烟重申了一遍。 “各位可有异议,若是没有异议的话,我可以命人去安排船。” 事到如今,白九霄倒是傻了眼。 只因他万万没有想到,洛飞烟竟然会同意,而且显然很乐意促成此事。 原本他是知道的,以子夜的行事风格,是绝不允许任何消息外漏的可能存在,更不要说允许有人活着离开。 江雪果然忍不住道:“我反对。毒经之事干系甚大,消息一直封闭的很严密,公子此时要是走了,一旦走露风声,我等可吃最不起。” 洛飞烟却道:“这件事轮不到你发表意见,安排自由我负责,看来其余人没有意见,那就传令” “慢,这件事我不赞同。” 终于有人说话,白九霄如遇大赦,只是所有人都未想到,此时跳出来阻拦的人会是他。 金展颜。 他一放下手中的筷子,霞儿便递过了手帕。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将手帕放在了桌上。 事情眼见功败垂成,洛飞烟忍住心中不悦,不动声色道:“哦?这位金公子反对?” “是,在下也许是小人之心了,不过此时贸然让人离开,我等以及毒经的安全恐怕令人堪忧吧。” 洛飞烟道:“金公子如此说,非但是信不过白公子,也是信不得过我们了。” “非也,先前白兄说过几句话,在下觉得甚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行走江湖,若是自己不懂得小心提防,败在别人手上也怨不得人。尤其是唐姑娘还是这副情形,所以” 金展颜笑得很温和,却也很有心计。 “我是想向在座诸位提个醒,眼前形势固然要紧,但是莫要机关算尽,斗个鱼死网破,最后却便宜了别人。”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毒经在此的消息一旦走漏,觊觎毒经者何止成百上千,到时候就算真有人拿到毒经在手,在江湖中的日子定然会难过得很。 能除去洛玉影的臂膀固然算是了了一个心腹大患,但若真如金展颜所说,倒真有几分得不偿失了。 恍然大悟后,百毒神君也笑了笑,忙道:“不错,倒是老朽疏忽了,白公子你们若是一走,我们这些人可就要提心吊胆了。就算不看在其他人,单单只看洛姑娘的面子,白公子也该耐心些,莫要意气用事呀。” 听百毒神君一说,应如松也点头。 “是,你们不能走,若是你们执意要走,应某人也不会答应。” 仇老夫人没有急着表态,因为不论她是否表态都已不重要。反倒是洛玉影,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表态,显然是不寻常的。 白九霄其实也在等,等她开口留他。 以洛玉影度量人心的本事,她也不应该瞧不出的,可是她却偏偏不作声。 连江雪也有些沉不住气了,道:“洛姑娘,你说呢?” 洛玉影微一沉吟,缓缓道:“小女子懂得不多,不过是觉得不该强人所难,说到底白公子是我的朋友,这次也是帮我的忙,他如果想走,我是绝不会拦着的。不过既然大家都反对,看来他们想走也是不成的,是吗,罗公子?” 洛飞烟实在觉得遗憾,因为只差一步,白九霄就可以滚得远远的。 但是如今的局势已定,他再想让白九霄走也不行了。 何况让白九霄走,本就是十分冒险的事。 白九霄当真走了便罢,若是再耍什么花样,倒也是防不胜防。 于是他便道:“白公子,众望所归,看来你的要求恕在下不能答应。” 听到这话,最松了一口气的人实则正是白九霄本人,方才最危急的关头,心里捏了把汗的人也是他。 以带唐蜜走未要挟,他不过是希望以此能为唐蜜争取一个活下来的最大机会。 毕竟有洛玉影在,他没有办法时时刻刻护她周全。 先前是如此,之后恐怕也会如此。 不过见有了台阶,他倒也不急着下了,他摆出一脸为难的模样。 “不让我们走,那唐姑娘继续留在这里的安全谁能保证。” 洛飞烟道:“自然是我们,从现在开始,我会派专人亲自照顾唐姑娘。” “专人?你们的人能放心么?” “白公子信不过别人无妨,不知这位江雪姑娘亲自照顾的话,公子是否满意。” 江雪微微蹙眉,显然对洛飞烟的安排有些不满,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拒绝。 白九霄故作思考,也知道应该见好就收,但又不想收得太潦草,于是道:“那对唐姑娘的补偿” “这个自然,只要白公子以后不再无端猜测,说什么另有主谋一类的话,我们定会好生照顾唐姑娘,尽力让其康复。相信以我们的实力,这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 洛玉影道:“说来说去,还是要尊重唐姑娘自己的意见,唐姑娘,你可愿接受?” 唐蜜根本不知别人是在说她,只是在忙着挣扎。 因为白九霄将她手腕捏得很紧,一张花容早已失色,她甚至不敢大叫,只能小声嘟哝着什么。 洛玉影起身走到唐蜜身边。 “能不能先放开她。” 这是从白九霄出现,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命令,不是商量。 白九霄只得放手。 洛玉影端起了那盘还剩一半的鱼,将盘子拿到唐蜜面前。 “还要吗?” 唐蜜用眼睛瞅了瞅她,又瞧了瞧白九霄,似乎表现的有些犹豫。 洛玉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不用怕,饿得话就坐下吃饱再说,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这次唐蜜总算听懂了,终于伸手夺过了洛玉影手中的盘子,然后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见状,白九霄也只好归位,先坐了下来。 等唐蜜吃完了剩下的半条鱼之后,翠儿又已剥好了一条。 洛玉影拿过放在了唐蜜面前。 “还要么?” 唐蜜点点头。 洛玉影道:“那你要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将鱼给你。” “什么问题?” “刚才我们说的,你都听懂了?” 唐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洛玉影道:“听不懂也没关系,我问你,你是想跟这位姓白的哥哥离开这船,还是想留下。” “离开?这里到处都是水,我不要!” 唐蜜的头摇的像是拨浪鼓。 众人松了口气。 洛玉影又道:“那你要留下的话,是想跟着这位江雪姐姐,还是想跟着白哥哥?” 唐蜜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忽然怯声道:“我我不能跟着你吗?” 这个回答非但洛玉影没有想到,其他人更没有想到。 “我?你要跟着我?” “她还是算了吧,她可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白九霄嘀咕了一句。 唐蜜道:“没关系,我不用人照顾,我还可以照顾别人,白哥哥你会帮我的。” 想来想去,大抵还是将唐蜜放在眼皮底下最好。 洛玉影道:“好,那你就跟着我。不过你要听话,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到处乱走,我不让你做的事,你也不能去做,可以吗?” 唐蜜使劲的点点头,眼神终于变得明亮了许多。 一顿烤鱼吃得勉勉强强,并不舒心,众人散去的时候也是各怀心事。 因为洛飞烟特意嘱咐了一句。 入夜之前,船会靠岸,大家最好养足精神。 唐蜜倒还算听话,吃饱了就跟着洛玉影回了房,白九霄则独自去了隔壁,也就是唐蜜原本住着的屋子。 唐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一会儿功夫就坐了起来。 “姐姐,我能不能不睡,我还不困。” “不困的话趟一会儿就困了,你要听话。” 洛玉影坐在桌前,默默的翻着书。 桌上的檀香炉中,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轻轻飘动。 唐蜜无聊的只好又躺下,她翻了几个身以后,果然有了些许困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唐蜜睡稳了,洛玉影将书倒扣在桌上,替唐蜜盖好被褥,便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竟然有人。 白九霄就站在门边,双目凝视着冰冷的江面出神。 “她呢?” “睡着了,你也许休息吧,昨晚的事闹开了,应该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了。”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舱房里有些闷,我到处走走。” “这里并不安全,我看你还是别乱走,要是因为唐蜜的话,你去隔壁休息,我在这里守着。” “也好,为防万一,你还是守着吧。” 洛玉影说完,转身走了。 白九霄本想追过去,但是脚步却觉得发沉,有些挪动不了。 他的心是想跟过去的,可是理智却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 光天化日,在这船上应该不会有事的。 何况以洛玉影的本事,谁又能将她怎么样,他跟着瞎担心什么。 江面上的风浪再起,颠簸的整个船身都跟着摇晃,白九霄拧眉半晌,终于还是站直身子,拂去了衣衫上沾染的风尘,缓步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九五.隐情 江风凛冽,雪意甚浓,风声在耳边呼啸。 洛玉影瞥见守在梯口的两人,默默背过了手,手心一攒。 就在即可出手的一瞬间,她忽然皱了皱眉。 这两个形比标枪的守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木然如死像,她扬起手在两人面前一晃,他们竟连眼珠也像是凝固住了,动弹不得。 木梯陈旧,每踩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腐旧气息扑面而来,洛玉影及时用手指一捂鼻,才没有被异味呛得咳嗽。 走到楼梯底,幽暗的小窗开着,空气都是湿冷的。 隐约间,三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地上躺着一排尸体,这三人就在尸体中间。 洛玉影走下来,金展颜正好站起身。 “姑娘来了。” “看来我晚了一步。” 金展颜抿唇一笑。 “不晚,我正有一个有趣的发现,打算请教姑娘。” “哦?” “或者,姑娘还是自己看看。” 洛玉影微微颔首,金展颜绕了两步从尸体间离开,腾出了地方。 等洛玉影站起身,摘下了手套。 “应该是迷情粉。” 洛玉影的口吻极其平淡,也极其肯定。 金展颜眉梢微扬,露出赞许之色。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一样看法。连迷情粉这种下流的手段都用得上,这些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惜人死了,死无对证,什么都说明不了。” “至少说明唐姑娘出事背后果然是另有内情的,白兄的猜测没有错。” 金展颜微微一笑。 “如果姑娘是为了求证而来,那是来对了。” 洛玉影淡淡道:“我并不是为了求证什么,只是不愿意被别人制造的假象骗得团团转,我喜欢真实。” 金展颜思索着,缓缓道:“看来是他们做的了,不过目的为何呢,这样伤害唐姑娘,他们也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们也许根本没有想过好处,不过是不放心。” “不放心?不放心什么?唐姑娘?” “怀疑一切,像是他们的风格。” “所以他们就用这种法子,目的是想试一试唐蜜是不是真的脑筋有问题。” “或许吧,不过我看他们也不像是一条心,到底是谁下得手还不一定。” “那位罗公子与江雪,看来姑娘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金展颜眼波流动,洛玉影则淡淡一笑,转身走上了楼梯。 走出船舱,金展颜紧随其后,翠儿霞儿则识趣的随在其后。 “姑娘,有些私事我本不该问,可是在下还是忍不住想多嘴问一句。” 金展颜方开口,洛玉影已知他想问的是什么,不觉有些头痛。 “白兄是个聪明人,为人洒脱不拘,对唐姑娘的事又颇为用心,可率性之下却难免冲动,在下觉得应该向姑娘提个醒。” “我明白,只是” 洛玉影脚步微微一停,四目冷落环顾,眉宇间的惆怅更浓。 “你说得对,也不全对,他的确是个不受束缚的人,随时都会做出许多让人预料不到的事,可他不被任何人左右,包括我。” “是吗?” 金展颜反问一句,笑得有些深邃。 “姑娘何故此言,妄自菲薄可不像姑娘的性格。”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有自知之明。” 金展颜又笑了笑。 “我不知道姑娘是想急着撇清什么,不过在眼下的关头,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 洛玉影眉心微蹙,似对“使性子”这个形容很不满意。 金展颜道:“男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对待意中人,有时候抓得太紧会将人吓跑,可是该用力的时候也不应该退让,尤其是面对一个对男人很有吸引力的对手” 不等他说完,洛玉影终于忍不住打断。 “金公子,你真的误会了,唐蜜不是我的对手,而我与白九霄也不是那样的关系。” “我不清楚你们的关系如何,不过姑娘应该真的小看了自己对他的影响,若不是为了姑娘,白兄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洛玉影冷冷一笑。 “说我撇清也好,说我辩解也好,他来到这里是情势所迫,今天你也看到了,他想走的话没人拦得住。” 金展颜无奈摇头,轻笑喃语道:“走?我看根本没人想走,枉费我跳出来做黑脸,姑娘是不准备领在下的情了。” 洛玉影淡笑。 “就算他本不想走,但该领情的应该不是我。” 金展颜笑道:“说来说去,姑娘还是在生气的吧。” “生气?什么意思?” 金展颜沉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不觉渐渐沉淀。 “难道不是么,谁都明白配合白兄唱双簧的人是谁。姑娘在气白兄冒险到这一步,为的却是另外一个姑娘,否则先前那些话就用不着我这个外人说了。” 洛玉影平静道:“你认为我在气他不顾大局?” 金展颜悠悠道:“不顾大局或许只是原因之一,一个一心一意只在姑娘身上的人忽然转了性,对别的女人体贴起来,是谁都难免生气的,毕竟吃醋的滋味并不好受。” “吃醋” 洛玉影轻叹,眼神中忧伤更浓,浓得透着寒气。 金展颜说得并不对。 因为她既没有吃醋,也没有生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勉强,勉强身边的人。 但她时常又偏要勉强,勉强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金公子,想象力丰富并不是坏事,可是想当然做出的判断,通常是很会误导人的。就像所有人都已先入为主的认定我与白九霄之间有什么,才会对我每一次的反复无常深信不疑,更认为我一定是容不下唐蜜的。所以最可能对唐蜜不利的,不是江雪,不是那位罗公子,而是我。” 金展颜眼神中有光芒在闪动,一种十分冷冽的光。 洛玉影看穿了他,他甚至还没有开始试探,她竟然主动揭破了,虽然以她的口吻听来,她显然不打算承认。 承不承认是她的事,而别人怀不怀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金展颜莞尔一笑。 “我愿意相信,姑娘不会是那般心肠歹毒之人,唐姑娘这件事应该与你无关。” “真相信我的话,金公子还会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唐蜜的事的确与我无关,因为如果我要对付一个人,手段也不会如此肤浅。” “肤浅?该说邪恶才对,毁掉一个人的性命不难,而有些人则喜欢把折磨人当作乐趣,喜欢看着一些原本美好的东西毁在自己手中,在别人的痛不欲生中寻找快感。” 金展颜的眼神飘向江面,顺着寒冰凝结一直延伸到极为遥远的天际边,变得深邃而幽深。 他的口吻中有种很沉重的东西,是令人压抑的沉痛感。 “听金公子的口气,似乎对这种人很了解,还是说,金公子本身也是同一种人。” 话中不无锋利,金展颜淡笑。 “姑娘还真是会在人伤口上撒盐,世上当然不乏这种人,但我还是愿意相信,更多的人伤害别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金公子真是乐观,可是我却不这么想,我相信人性本恶,人心本身就是肮脏与丑陋,所以活着就注定是会被无尽的痛苦折磨的。” 金展颜淡淡一笑。 “姑娘这话是否严重了,看来并非我乐观,而是姑娘太悲观了。” “是吗,不论如何都好,乐观、悲观这个世界并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世界不会改变,可是一个人生活的态度却足以改变他的一生,最终人改变了,周围一切也会随之改变,岂非也等于是在改变世界。” “金公子想改变世界?” “不敢,在下只是想开解姑娘,我看得出姑娘心中有个结,一个死结。” 洛玉影不屑一笑。 “金公子还有兴趣普度众生。” “普度众生,我没有兴趣,我只想了解姑娘。” “我?” 金展颜温柔道:“曾经我也同姑娘一样,心里一直有些解不开的死结,为此也吃不少苦头。” “所以你才好奇,好奇我的事。” “我只是在关心姑娘,并无他意。” 洛玉影立刻驳道:“那就谢谢金公子的好意,不过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没有任何人都帮得了我。” “那白兄呢?” 洛玉影脸色一沉。 “他我们只是相识而已,彼此相处过一些时日,除此别无其他。” 金展颜微笑。 “姑娘还真是吝啬,连句朋友也不肯说。” “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曾经我也如姑娘一样,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一直是我不肯敞开心扉,捆住了自己的脚步。” 金展颜淡笑。 “所以,如果白兄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姑娘为什么不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 洛玉影眉心一沉,脸色冰了下来,她有些焦躁,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听金展颜兜来兜去。 “金公子说了这么多,到底想怎样。” “我只是觉得,机会就在面前,姑娘不应该错过。” 金展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神中的阴沉更重。 “如今这里有这么多人,姑娘处境是最乐观的,不过前提是白九霄不能走。一旦他走了,姑娘孤身一人,便是羊入虎口。” 他弯唇一笑,仰头道:“这一点姑娘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这个时候姑娘还是应该要理智些才好。想来姑娘一定也很矛盾,在下出于好意,但就算多事,也不得不提醒。” 洛玉影扬眉,抿唇道:“提醒?不是威胁?” 金展颜的神情沉寂片刻,忽然又松弛了下来,化作朗然一笑。 “威胁怎么会,姑娘真的想多了。不过我怎么也想不通,姑娘所言所行从不是无迹可寻的,这次竟肯推波助澜,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成全白兄的任性?” “我不觉得他在任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于一个无心帮忙的人,留下反而可能是隐藏的麻烦。” “姑娘不用掩饰了,这件事想来想去只有两个解释,第一种解释已经被姑娘澄清了,那现在就只剩第二种解释。” 洛玉影冷冷道:“愿闻公子高见。” “很多人待人面带笑容,身后的手中却握着刀子,准备随时要人命;而有的人,虽然对人一片好意,可是却偏偏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样子,哪怕是被人误会也在意,姑娘似乎便是如此了。” 金展颜抱臂,舒了口气。 “方才要姑娘领情的话,好像是在下脸皮太厚了,因为表面看来是我为白兄递了个台阶,但其实顺水推舟的洛姑娘才是真正的舍人为己,宁愿自己身陷危险境地,心里还是想将白兄从这个泥潭中推出去” “我说过他可能是麻烦,我只是不想再留着这个麻烦。” “姑娘终于肯承认,你其实是想让白九霄带走唐蜜的,对吗?” 洛玉影被说中心事,冷冷道:“半个傻子,加上半个疯子,留下来并不见得会帮上什么忙,因为以我的实力根本用不着担心。” “是么?” 金展颜轻笑不止。 “这里没有别人,姑娘何苦要故作尖酸,若内情当真这般,当初姑娘也不会带他来了。先前留唐蜜是如此,此时极力促成白九霄离开也是如此。姑娘看似冷漠,但却是有一副菩萨心肠。” “金公子真是高看我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也配做这样的比喻。而他的去留不由别人,因为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既然托金公子的福他走不成,公子为什么还这么有闲心,在这里旁敲侧击。” 金展颜道:“姑娘这句话并不准确,白公子的去留不由人,是不由别人罢了。只要姑娘想,他一定会安心留下了。” “哦?金公子觉得我是这么有办法的人?” “当然,在下不会看错人,虽然我看不懂姑娘的心,但同是男人,白兄的心还是略知一二的。在下眼拙,可单看白兄对姑娘的眼神,就知道姑娘对他绝对是很重要的。” 洛玉影细细品味着这几句话,忽然有了一种 “这么说,从头到尾,金公子对我的礼遇有加,其实是因为他。” 金展颜只是默然微笑,竟没有反驳。 “姑娘真的是冰雪聪明,最可贵的是没有一般漂亮女人所惯有的自负,实在是很难得。” 洛玉影的手慢慢摩挲着扶栏,冷冷一笑。 “金公子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是财神山庄的少爷,所以才没想着对付我。因为一旦我出了事,他也会遇到危险。” 金展颜又笑了笑。 “其实姑娘不用想太多,我之所以不是二位的敌人,是因为在下有一位朋友,碰巧他与白家的一位公子关系匪浅,在下只是力所能及,想多照顾几分而已。” “照顾?金公子好大的口气呦。” 一个声音懒悠悠的飘过来,金展颜与洛玉影同时回过头,白九霄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站在了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九六.暗潮汹涌 白衣如雪,雪落白衣。 黑发染尘,星目含情,在压抑的天色映衬下仿佛闪着光。 白九霄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都专注在张弛不定的对话中没有察觉。 洛玉影的心头一触,别过了脸,不去瞧那双正在注目自己的眼睛。 白九霄的眼神轻掠,飞点过苍白的脸,落在金展颜身上。 “二位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住,我是又来晚了。” 金展颜微微一笑,未再作声,只对洛玉影颔首一点,遂准备离去。但走过白九霄的身边时,一只手忽在其肩头按住。 “我一来,金兄就急着要走了,不想留下来一起聊聊?” 金展颜微侧转身,脱离了白九霄的手,莞尔道:“在下不是急着走,是怕白兄觉得碍眼。” 白九霄拍了拍手掌,皮笑肉不笑的倚在船舷上,眼神中蕴藏着一种形容不出的深邃,瞥向洛玉影。 “金兄说哪里话,碍眼的人怕不是我才好。” 金展颜再次淡淡一笑。 “白兄想知道什么,还是问洛姑娘更清楚,失陪了。” 他踱步而去,翠儿与霞儿亦步亦趋的追了过去。 待走远了些,翠儿忍不住嘀咕道:“这个人怎么回事,真叫人讨厌。” 霞儿呛声道:“人家又没招惹你,怎么就让你讨厌了。” 翠儿哼一声。 “他是没招惹我,可是他每次与少爷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真是幼稚。” “谁让我们少爷魅力太大,他心存忌惮,打翻了醋罐子而已。” 霞儿轻笑。 翠儿眨了眨眼睛,水灵灵的眼波一转。 “所以才是个傻瓜,他以为咱们少爷是什么人,若不是为了那张脸的话,才不会” 话只说了一半,霞儿已暗暗瞪了她一眼,翠儿也觉失口,忙将话生生吞回去。 金展颜没有作声,脚步却快了。 霞儿与翠儿俱不敢再多说一字,回去的路上心中皆是忐忑。 金展颜一掌拍开了门,大步走入,脚步少了平日惯有的从容。 霞儿将门合上,翠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她的头低得很,完全不敢抬起。 金展颜背对着门,半晌才缓缓道:“这是做什么。” “奴婢口无遮拦,知错了。” 她的声音轻而纠结,低沉中带着懊悔与不安,却不同于怕被责罚的害怕。 金展颜默然良久,拂袖落座时神情落寞。 “罢了,我并未怪你。” “就因为少爷不怪,奴婢才更怪自己。” 翠儿缓缓抬头,只见秀眉紧蹙,眼圈竟似有些红了,她喃喃着。 金展颜道:“起来吧。” 翠儿摇头。 站在一边的霞儿轻轻叹了口气,俯身才将翠儿拉扶起。 屋子里的氛围沉重至极,金展颜舒了口气,淡淡道:“那件事暂莫要提了,她不是我要找的人。” 同样心情沉重的翠儿霞儿猛然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又惊又忧。 翠儿惊道:“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她不行,我们恐怕要改变一下计划。” 翠儿哑口,反倒是霞儿立刻追问道:“为什么?她不是最好的人选么?” “之前我也以为是,为此还费了不少心思,但是很可惜,结论就是她并不合适。早在风凌山庄,我就有此决定,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们。” “不是她,她不行那,那怎么办?” 翠儿惊呼。 霞儿蹙着眉眼波轻动,很快镇定了下来。 “是谁都没关系,不过她若不行,公子可想到什么别的人选。” 金展颜垂面,手指随意的在桌上敲打着,显得心神不定。 “人选倒有一个,不过可能有些麻烦。” 霞儿眨了眨眼睛,忽而冷静下来,沉声道:“少爷说的人莫非是” 是谁。 她没有道破。 可是她却知道,金展颜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金展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亦清楚,以霞儿的聪明,一定已猜到了他的目的。 见状,翠儿忙拉着霞儿问道:“谁?是谁?” 她方问完,又觉自己问得有些愚蠢。 除了洛玉影与摆明不符合要求的人之外,这船上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金展颜道:“先不提这个,毕竟我们是为毒经而来,至于旁的,能不能成事还要看机缘。” 霞儿闷声不语,面色并不好看,翠儿虽着急知道,可金展颜这一发话,她也不好再问,只能用不乏焦虑的眼神去瞟霞儿。 霞儿则默然不语,显因这个突发的状况而心事重重。 “好了,去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来打扰。” 金展颜背手起身,走向墙角摆着的一张桌边。桌上放着一个木盒,状似大夫问诊所用的药箱。 “是。” 霞儿翠儿应了一声,便默默退了下去。 一走出房间,将房门闭起后,翠儿就一把拉住了霞儿的手。她还未开口出事,霞儿立刻做了一个要她闭嘴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屋子里。 翠儿哪里肯饶过,强拉着不太情愿的霞儿,走远避开了些。 “少爷说得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霞儿终忍不住强了语气,低嗔道:“你还敢问,若不是你多嘴,少爷怎会不高兴,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管得住些。” “我我嘴快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惹得少爷伤心也不是我的本意,少爷都没怪我,你凶得什么劲。” 翠儿心里也堵得很,嘴上碎碎念着,不肯服输一般。 “嘴快不是你的错,但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是你不对。我警告你,这件事非同小可,出不得半点差错,若是再有下次,就算少爷不罚你,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霞儿是动了真火,一直柔柔弱弱的眼神忽然锋利的怕人。 翠儿一张秀气的小脸哭丧着,早就灰心丧气了,只好焦躁的恼怒道:“好好好,我的好姐姐,就你最有分寸,那你也别揪着我不放了,这船上人多眼杂的我保证以后肯定注意,绝不会有下次了还不行。” 她半是不耐烦,半是撒娇服软,霞儿按下怒火,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呀,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再不改改你的性子,迟早要闯祸。” 听霞儿的语气柔了,翠儿忙挽住她的胳膊,娇柔一笑,道:“好啦,好姐姐,我真的记住了。我知道你嘴上怪我,但也是为了少爷好,为了我好,快别生气了。” “我才懒得生你的气呢,不懂事的小丫头。” 霞儿说着,也忍不住一笑。 翠儿却不服气的哼道:“谁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啦,我最知道轻重,说来说去,我还不是为少爷担心。时间已经不多了,等我们拿到毒经,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好了,别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 “可只有你我明白有什么用,我现在是越来越不清楚少爷了,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翠儿抱臂,气呼呼的一脸不快。 霞儿又叹息一声,目露忧愁。 看来不止是她多心,翠儿也看得出来,金展颜对那位洛姑娘好像有些不一样。 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不知是不想刺激翠儿,还是不想让自己伤心。 翠儿亦然,见她此番模样,就猜得出她的心情同样不好,同样是充满了忧虑。 翠儿也不由的叹了口气。 她是个很少叹气的人。 她稚气却纯粹,她娇气却乐观。 与温柔多思,细腻沉静的霞儿不同,但两人又是各有特色,互有长短。 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她们对于金展颜的一颗心,与彼此之间深厚的姐妹情谊。 在这一点上,她们从来坦荡,毫无避讳。 她们皆是受恩于金展颜,自愿追随其左右,时间也相差不多,而金展颜待她们也一视同仁,一碗水端的很平。 之所以一碗水可以端平,不外乎她们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对她们的情感很简单,并没有太多复杂的内情。 除了同情的怜惜,与待人的善意,他愿意为她们提供一处庇护之所,可是他心中的痛却是永难被人窥视的,即便是相伴多年的她们。 他对洛玉影的亲近,想来也并未毫无缘由的。 霞儿默不作声,心好似痛了几分,可是心痛闪过,她心中又多了几分凉薄的慰然与忧虑。 洛玉影并不像她们。 金展颜于她们便如生命般珍重,而于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之人。 她的忧伤大过失落。 事情闷在心里,就像是一个兜转不出的圈,让她的心越来越乱,所以她开口问道:“翠儿,你怎么看她。” “她?你说的谁。” 翠儿低头揪着辫角,口吻不满。 明明不想提,却也知道绕不开。 她明知故问。 “就是那位洛姑娘,难道你心里不是在奇怪,为什么少爷会改变主意吗?” “是啊,我是想问,不过不敢,你呢?” 翠儿斜抬眸子,眼带幽怨。 霞儿苦笑。 “如果我说不知道更好些,你还想问吗?” “我” 翠儿心领神会,慢慢垂下了眸子,神情也逐渐变得极为失落。 霞儿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 可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任由情势向她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她咬了咬牙,猛地转过身,就要向房间去,霞儿还转过来,伸手拦住了她。 “做什么?” “去找少爷问清楚,我倒要问一问,少爷对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见翠儿的急脾气突然上来,霞儿忿忿道:“好了,刚才说过的话,你果然转头就忘了,难道你不知道莽撞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翠儿的心渐渐凉了,眼神中涌动着的火气却久久未能平息,她的手抓在栏杆上,紧紧的抓着,美丽的指尖都被划伤了。 “她算什么,凭什么能让少爷另眼相看,一个既狠毒又冷漠的怪女人,她她不配!” 泪意火辣辣的涌上,她别过头,不想让人看见。 霞儿叹了口气,用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肩膀,“先别难过,少爷并没有真的怎样,而且就算少爷有心,事情也未必会如他的意。” “那又如何,少爷的心里如果装着的是别人,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不能失去少爷,绝对不能!” 霞儿苦涩道:“少爷心里有谁,岂是你我能说了算的,傻丫头,我只是害怕。不只是害怕失去少爷,更害怕他会受到伤害,你也看得出,那位姑娘可并非善类。” 翠儿低眉一转。 “你是怕她会利用少爷,加害少爷?” “这船上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机手腕,少爷三番两次接近,最后却改变了主意。可是毕竟你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不合适,还是因为少爷自己不想选她” “哼,我也是这么想,反正她有病在身,自己也活不长,明明是不二人选,少爷一定是心软了。” 她手一拍栏杆,心中更加气恼。 “哎,可惜这种事不狠下心来,是注定无法成功的,所以少爷才会如此痛苦,更加不愿听到一丝一毫与此有关的话。” 霞儿喃喃着。 “你可知道,他新决定的目标是谁。” “谁?” “很可能是那个姓白的。” 翠儿不免吃惊,“什么?怎么可能是他?” 霞儿沉吟道:“如果不是他,少爷今日就不会说那些话,你可知少爷如此,是冒着把其他人都得罪的风险。可至于为什么是他,我无法相信少爷没有半点私心。” “这” 翠儿眼中的怒气早已渐渐平复,此刻在震惊之后又化作了一种冷漠的沉寂,眼神中的单纯干净早已无迹可寻。 “既然如此,不如这次就由我们代劳” 闻听此言,霞儿心头一惊一恸,忽而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想” 翠儿却反手抓紧了她的手。 “好姐姐,你会帮少爷的,对不对?” 霞儿很明白她在说什么,她只是紧紧抿唇,神情很严肃。 翠儿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道:“姐姐,少爷自己不肯,可是还有我们,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做错决定,我们一定要做些什么!” “我们?我们能做什么,如果少爷不肯,我们也没有办法的。” “少爷不肯,我们就想办法让他改变主意,让他不得不去做,就像我们曾经做过的一样,好不好?” “可是” 霞儿犹豫。 翠儿松开了她的手,眼神中散发着一种坚毅的光芒。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你不肯,我自己也会去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九七.阴谋 远处江面,云霾已矮,灰蒙蒙的天空是一团散不去的阴郁。 霞儿轻轻的叹息,被冷风吹红的面颊流露出心事重重的感伤,她沉了一口气,终于道:“不要轻举妄动,容我想一想。” “想?有什么好想的,再想下去,少爷的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可否已有了全盘计划。” “还用计划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只要你肯帮忙,总会有机会的。” 翠儿眼中光芒闪烁,信心十足。 霞儿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是什么形势,要么不出手,出手便得保证能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否则会很麻烦。” 闻听此话,翠儿已知霞儿与自己一样,并不打算置身事外,稍稍宽了些心,软了语气道:“不错,姐姐你说吧,我全听你的。” “我没有你要听我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我姐妹须得从长计议。不然以少爷的脾气,绝不会答应的。” “是,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所以才要姐姐你帮忙。” 霞儿无奈道:“看你刚才那副要杀人的表情,这么说你是故意做出来要我看的喽。” “怎么会,我是一时着急,要是没有姐姐你,我真担心自己会坏事。” 翠儿吐了吐舌头,甜甜笑了。 霞儿宠溺的摇摇头。 “你呀,真是个傻丫头。” “那姐姐你说,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翠儿立刻收起顽皮,正经了起来。 霞儿微微思索,道:“在我们下手之前,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我并不赞成少爷的做法,改对姓白的下手,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风险真的太大。” 翠儿立刻用力的点头。 “是啊,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之前少爷不一直是顾忌白九霄,才不敢对那个女人轻举妄动的么,现在怎么反而要对白九霄下手,姐姐你没有弄错吧。” 霞儿思量道:“可是刚才我那么说的时候,少爷并没有否认。你想想看,就算不打算对洛姑娘如何,白九霄离开,在公在私,对少爷都是有利的,可是他非但没有推波助澜,还特意留住了白九霄。” 翠儿想了想,迟疑道:“那会不会真如少爷所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卖白九霄一个人情,卖白家人一个人情。” “卖人情,少爷会是这种人?” “这个” 翠儿咬唇,又道:“少爷不是说了,白家四公子与那人关系匪浅,或许少爷是想通过这层关系,改善和那人的关系。” “少爷若想改善关系,这些年就不会一直勉强自己做那令他深恶痛绝的事了,除非他已经开始准备为之后下手,故意除去白九霄的戒备之心。” 霞儿面露忧虑,翠儿皱眉惊呼道:“呀,这可不妙,听说财神山庄财雄势大,若真对白九霄下手,惹怒白四公子和白家人,到时候不就等于与那个人翻脸!” 霞儿冷冷一笑。 “这倒不一定,因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 “这李四性情古怪,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而白四公子之所以与李四虽为好友,关系却不寻常,据说李四一直有个心愿,就与这白四公子有关,你可知是什么。” “是什么?” “是脸,他想要白四公子的那张脸。” 翠儿惊讶之下,不免大为失色。 “你说那怪人想要自己好朋友的脸?” “正是如此,听闻这白四公子容秀貌美,俊胜潘安,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二人相识本正因李四看中了白四公子的脸,想要取下做成人皮面具,可惜这白四公子身家金贵,且有能人之大才,李四用尽手段,直到无计可施也未能达成目的。即便后来二人引为知己,李四仍旧放弃过着念头,而白四公子明知他怀着这念头,却仍旧愿意与之来往,还酷爱搜集各样奇怪的人皮面具。” 翠儿不由打了个寒颤,撇嘴道:“真是怪人。” 霞儿微微一笑。 “能人之所不能,他本就不是寻常人,单能将一个人的脸皮活生生的剥下来就是何其残忍的事。” 她叹了口气。 “不过你我也一样,我们的手也并不干净,毕竟那些人是我们送去的。” “那怎么一样,我们是为了少爷,而且他们都是自愿的” “自愿,谁会自愿去死呢,不过是别无选择罢了,就像少爷别无选择,你我也别无选择,其实这并不公平。” “那是因为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否则我们也不会跟在少爷身边了,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我们不能退缩,不能” 翠儿忽然抱住了霞儿,将她搂得紧紧的。 她的心也在痛,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内心的愧疚痛楚就会翻涌上来,似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作为回应,霞儿的态度淡然许多,她只是有些失神,交互的双手轻轻拍打着翠儿瘦削的背,安慰道:“傻丫头,别怕,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我们都要好好的,少爷还需要我们。” 等翠儿偷偷抹掉了自己的眼泪,才慢慢松开了手,心情好似平复了许多。 “那既然是这样,少爷打算对姓白的下手,好像也是个办法。” 霞儿摇头。 “不是不可以,不过太困难了,且不说以白九霄的功夫,恐怕你我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还有那个女人在他身边。” 翠儿思量着,喃喃道:“看来不论要对谁下手,有一件事总归是不变的,要将他们分开才行。” “之前一直没有办法,眼下倒有一个绝好的时机。” 翠儿眨了眨眼睛,忽恍然道:“唐姑娘!不错,只要留着她,他们之间早晚会有嫌隙的。” 霞儿冷冷一笑。 “他们之间已经出了问题,我们就静观其变,伺机而动吧。” 耳边还有细微的水浪声,伴随着船身破冰而行,点点的雪花泛着白光,纷纷扬扬。 洛玉影不说话。 白九霄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是方才听到的一些事,让他的心绪也有些乱。 终于还是忍不住这沉闷,他歪了歪头,开口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洛玉影未去看他,只道:“我不知道你听见了多少,不过他的话听听就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不会真的是因为吃醋在生气吧。” 白九霄轻笑,说的漫不经心。 洛玉影立刻道:“不是。” “早知道的,那你也一定不是为了我和唐蜜的安全才想让我们走了。” “没错,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留在这里碍事。” “碍事你还带我来?”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些人与子夜有关,否则最合适一同前来的人就不是你了。” 白九霄笑了笑,似乎对洛玉影的话并不相信。 洛玉影道:“不过我的确不是平白无故的想要你走的,那你呢,是不是真心想走?” “我啊,我从没有想过离开,除非和你一起。” 洛玉影淡淡一笑,笑得清浅却藏不住哀伤。 “你该走的,去通风报信,相信很多人都会对这里的事感兴趣的。” “比如?” 白九霄装作听不懂。 “比如苏家、慕容、双拳门的人,官府,还有江轻鸿。” “是啊,他们绝对有兴趣,不过若如此,子夜的人知道消息走露,定然知道是我的缘故,到时你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要么不做,一旦决定去做,我知道你会小心处理,不会让事情牵连到我的。” 白九霄将身子一转,侧倚在栏边,无奈道:“你还真自信。” “不是自信,是对你们有信心。” 洛玉影认真更正。 白九霄挑眉道:“我们?除了我还有谁?” “江轻鸿,我想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你说出原委,他会有所筹谋。” “哦,原来你并不是信任我,好像是最信任他呀。” “从小叶那里,或多或少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我是信小叶而已。” “呵,还真是令人感动的姐妹情深,可惜你的姐妹如今下落不明,而且别随便信任任何人,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 “那你呢?我可以信任你么?” 洛玉影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白九霄有些意外,他似并未想到,直到现在洛玉影还会问出这样的话。 而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虽常有冲突,但从何时开始,在他的心中已将她当做可以信赖的人。 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的,气她冷漠的过分。 人被冲动占据头脑的时候意气用事总难免,而现在他已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他才认识到一件事。 他并不了解她,一点也不。 他所看到的,冷漠无情也好,狠心决断也好,心机深重也好,忧愁哀伤也好,无所顾忌也好 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她。 她的心是封闭着的,裹在厚厚的冰层之下,她的心无可窥见。 她本无意拒人千里,而是没有人可以走进罢了。 无论如何,他知道她本性不坏,也看得到在她身上无处不在的挣扎与矛盾。 她活在沉重里,这一点与放开怀抱,抛下一切的他完全不同。 这也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想起洛玉影的回答。 人,并不是为了有意思才活着的,否则这世上大多人都应该去死了。 可是他却希望更多人能快乐的活,不,不是别人,而是此时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的人。 他想起她的笑。 昨夜雪中,清浅如微风,是三月新芽初长,春寒料峭中一抹寒意不减的风,吹在人心头却带起清甜的暖意。 他不觉弯弯嘴角,转面再去看那面无表情的脸,竟似从那淡泊的神情中读出了一种平和的心绪。 他忽然想去了解,了解她。 “在你的家乡,应该也看得到雪吧。” 一伸出手,两三瓣雪就跌落在掌心。 洛玉影的肩膀轻轻动了动,拂去肩上雪,屏气一声,息然道:“或许有的,不记得了。” 白九霄舒了口气,一团小小的水雾呼出。 “那你和我一样,应该离开家乡很久了,不过很多事情就算许久不想,也不代表会真的忘记,只是看你愿不愿想起而已。” “想不想起并不重要,过去的就是过去了,而那些过不去的,相信总有一天也会成为过去,只是要看这过去的结局要怎么写而已。” 洛玉影垂眸,微出神,喃语。 听她话音又低沉,白九霄一笑,扬音道:“那你有没有去过南方,南方的景致与北方还是不同的,那里的冬天并不像这里的天寒地冻,不过湿气倒是重得很,雪更难得一见。” 洛玉影摇了摇头,问:“你去过许多地方?” 白九霄兴致勃勃道:“你这话说对了,天南海北,我走过的地方可是手脚加在一起都数不过的。不过我并不是去游览什么名山大川,大多是漫无目的,走到哪里累了,就在哪里歇一歇。短暂三五天,时间长则多过十天半月,等歇够了再继续上路。” “那不是很好吗,无牵亦无挂,天地为家,这样漂泊一定很自在。” “自在的确自在,我一直如此,倒是这一次,在你身边留得算久了,起初我觉得闷得很,渐渐的倒也习惯了。” “是啊,开始我也在忍耐,不知不觉也忍下了。” 白九霄立刻嘟哝道:“你这话可有些不知好歹了,我肯留下已经算给你面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洛玉影淡淡一笑。 “我可没从你什么得什么便宜,反正你本来就是要留在身边试探我的,是我给了你机会。” 白九霄轻哼一声。 “不见得,你一早就防着我了,我虽然在你身边这么久,也没什么进展,要不是在风凌山庄里逼你,你肯定不会承认的。” 洛玉影微一沉吟。 “自己打探不出来,也怪不到我身上,你一早就在怀疑我,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原因” 白九霄摆出思索状,却丝毫没有认真想,便道:“因为你可疑,在我见过的人力你是最可疑的一个。” 这个回答丝毫没有意义。 洛玉影还不满意,道:“就因为我会用毒,深居简出?” “会用毒,深居简出,这并没什么,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见到你的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在你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同于常人的事情。” 洛玉影下意识轻抚眼角,淡淡道:“不同常人,你是在讽刺我?” 白九霄笑了笑。 “怎么会,就算是发病的时候,你的眼睛还是很美,那种遮不住的光辉,不知道你在介意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九八.和解 在天地间的寂静里,一声发自内心的感叹,转眼消失在风中。 洛玉影的神情骤然凝结,唇轻轻一抖,锐利的词句涌到唇边,却在开口时变为沉默,戛然而止。 “这并不是美不美的事,而是关于诅咒。” “诅咒”二字尤为沉重,郑重其事。 白九霄稍加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若非洛玉影神情严肃,他或许第一反应是会笑出声来。 洛玉影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心痛,让他觉得这原本荒谬的词汇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笑。 就算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世上也有太多人因此而受过苦,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诅咒?有人诅咒你?” “不,是我,我的眼睛本就因诅咒而来,诅咒那些人走向灭亡,是毁灭的符号。” “那些人?” 洛玉影冷冷一笑,竟未回避。 “大概就是别人所谓的家人吧,洛氏是个大族,不论我愿不愿意承认,血缘总是否认不了的。” “他们对你不好?” “他们有什么理由对我好呢,一个应咒而生的灾星,若不是看在这一点点的血缘上,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听得越多,白九霄心中的疑问便更深,以他的性格,洛玉影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他应该追根究底的。 可是他却没有追问的太急,因为他听得出,洛玉影虽然说得若无其事,可是这些事一定是她不会向别人吐露的。 此刻她竟然愿意告诉他听,所以他便静静的听着。 可她已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白九霄微觉失望,犹豫了一下,竟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第一次见你,我就发现你的眼睛特别,只是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不该有这么多的忧伤。” 洛玉影默然旋身,慢慢仰起头,伤感道:“不论是不是假话,都谢谢你,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当然是说真的,我可不是会甜言蜜语讨女孩子欢心的人,我也一向瞧不上那种人。” 白九霄说的无比认真,洛玉影却淡淡苦笑。 “大概没有女孩子不爱听这些,发乎心也无妨,可若刻意而为,虚情假意便是另一回事了。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白家九少爷,这样的身份又哪里用得着对女孩子花言巧语。” “喂,现在好像是你在讽刺我吧。” “差不多。” 白九霄笑哼一下。 气氛不觉轻松了不少。 白九霄道:“对了,有什么发现?” 他以目示意,暗指下舱内之事。 洛玉影沉吟。 “发现不算小,而且很有意思。” “怎么说?” “那几个人身上有用过迷情粉的痕迹,而且那物定是出自唐门。” “什么?这怎会” 白九霄哑然无语。 洛玉影淡淡道:“你果然没有想到,先前那番看似敲山震虎的话,该不是你随口胡说的吧。” 白九霄撇嘴,算是默认。 想不到不过是随口冒出来一句看似不靠谱的话,竟成为揭破暗中玄机的关键。 而就算他不说那些,其他人也总会想到的,只是不见得会这么快。 而金展颜来去干脆利落,除了那一番看似无意,实则难懂的话,他隐隐预感到这背后似还隐藏着些别的东西。 看来他之前的判断是没错的,金展颜与李四定是相识,可惜现在被困在这孤船上,不然也许能透过李四查出金展颜的身份来。 不过想了想之后,白九霄又觉并无所谓。 要想撬开李四这个怪人的嘴,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与其有时间和精力如此浪费,还不如另想别法。 “唐门,果然是江雪他们下的手,看来这下他们无从抵赖了。” 白九霄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他在为拿到证据而沾沾自喜。 洛玉影却摇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些。” “什么意思?” “那几个人身上有唐门之毒,你以为江雪他们就会承认了么。” “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们不认。” “不见得,我知道你是想说,他们是依照毒经所载,用唐门之毒害人。可你难道没有想过,他们既敢如此,又怎会不备好退路,留着授人以柄。” 白九霄随口道:“或许是他们太自负了吧,认为我们不一定能发现。” 洛玉影淡淡一笑。 “这种侥幸的心思会在江雪等人身上出现吗?你忘记他们是什么人了?” “这个”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 “这么说来,他们这么做,肯定是想好了后路的。” “是啊,如今这些人都成了替死鬼,话不就由人随便说了。主谋大可说,是他们自己偷了药,毕竟这迷情粉并不能完全乱人心智,做不做还看他们自己。” 白九霄不甘心道:“难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难道唐蜜就白任他们欺负了不成?” “欺负唐蜜的人已经死在你面前了,不是吗?” “可是这件事另有主谋,绝不应该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 “不过去又能怎样,如今我们是什么情形,有什么资格替人伸张正义。” 洛玉影淡淡的口吻与白九霄的义愤填膺形成鲜明对比,空气里不知不觉又有了躁动的火药味。 白九霄神情中的欢愉消失不见,他还是忍不住气愤难平。 洛玉影转身看着他,柔声劝慰道:“这件事当然不能完全过去,但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将它放在心里。古语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白九霄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洛玉影微微一笑。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这世上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逆转,无可弥补,比起愤怒,你不觉得还有很多有用的事值得去做。害人者终害己,这个我一直相信。” 白九霄微一沉吟,似真将洛玉影的话听了进去,终于稍稍有所释怀。 “那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到,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有一件事我怎么都想不通。” “什么?” “动机,江雪这么做的动机,一个人没有道理为自己找麻烦的。” 洛玉影一语中的,白九霄则微一思忖,道:“那也许不是她的主谋,或者他们本就沆瀣一气。” 洛玉影摇头。 “以我对洛飞烟的了解,对江雪的观察,之前那些并不像在做戏。” “那又如何,洛飞烟本可借此来对付江雪的,可是他没有,你不认为这其中有问题?” “洛飞烟可能只是不想与江雪翻脸,毕竟他才来,底下这些大多还是江雪的人,比如冷丰。” “那有没有可能是洛飞烟主谋,他本想借此打击江雪,但是不是为何并没有下手,毕竟这里的人都不好对付。江雪怎么也算是个得力的帮手,他用得上。就算洛飞烟如今大概正忙着稳固地位,对内对外分的还是很清楚的。” 白九霄顿了顿,又道:“你不是说了,也许他们并不是存心加害,还想试一试唐蜜。” 方才洛玉影与金展颜的对话,他果然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 洛玉影道:“唐蜜还在屋子里,你怎么出来了。” “她是需要人照顾,可是我也得顾着你,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闻此言,洛玉影轻笑。 “现在你还敢说自己又分寸,不觉得自相矛盾?” 白九霄忙重申道:“我我真的没想丢下你,没想着离开,我不过是” 洛玉影接声打断道:“不过是吃准了他们不会允许你离开,一旦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但为了安抚住你,就不得不接受另外的条件。你这样想,也没有错。” “可是我搞砸了,洛飞烟比我预想得更圆滑,厚着脸皮装模作样到底,而且他和江雪也没有起冲突,竟让他不动声色的化解了,我连半点便宜都没得到。” 白九霄不由叹了口气,失望溢于言表。 洛玉影道:“你是不该轻视他的,不过事已至此,我们正好也许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你是说” 白九霄话未说完,洛玉影忽然伸手,掩住了他的口。 她的手指柔软而冰冷,白九霄眼神一惊又一弱,下意识止声侧目,目光顺着洛玉影的动作,溜向身后拐角。 “你还不明白么,既然你已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只管去照顾好她就是了。” 洛玉影收手,声音忽然提高,语气也骤然冷厉下来,方才细碎的温柔无处可寻。 白九霄随即明白过来,朗声道:“我这不是来向你解释了,我都说了,我和她什么也没有,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的声音略显忿忿不平,当然是故意为之,目的正是配合洛玉影。 “我当然生气,你敢说你的心里没有半分她的位置,留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在身边,我不稀罕。” “所以你明知我说的不是真心话,还是巴不得我走,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 “白九霄,你太高估自己了,没了你我照样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离我远远的。” 洛玉影说话的时候,抛给白九霄一个眼神,便疾步而去,路过躲着人偷听的那里,她完全无视的走过。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白九霄则装作要解释的样子,紧随其后。 不过等他经过,很自然的就转过身,正瞧见站在那里的人是百毒神君。 百毒神君立刻摆出一副刚刚走到这样的样子,招呼道:“白公子怎么急匆匆的,洛姑娘也在。” 洛玉影适时将脚步一慢,却未理会他,径自走了。 白九霄上下打量着百毒神君,脸上浮现一丝冷笑,不悦的眼神中带着敌意。 “原来是神君,这么巧,也出来透气?” 百毒神君捋须而笑。 “是啊,刚刚休息了一会儿,出来走动走动。” 他一边笑,一边吵洛玉影走开的方位瞧了瞧。 “不是我啰嗦,白公子也太大意了,洛姑娘这样的身子怎么能在外吹风呢,你可要多留些心才是,若是病了可麻烦。” “多谢提醒,不打扰神君了。” 白九霄一拱手。 百毒神君忙道:“白公子且慢,老朽有几句话,想请教公子。” “不敢,神君有话就直说吧。” 百毒神君眼波流动。 “老朽是想问,唐姑娘的状况可好些了。” “她,嗯,好多了。” “哎,遭遇如此不幸,谁人不会心生同情怜悯,白公子怜香惜玉本无错。可这女人多是心胸狭窄的时候多,苦了公子夹在中间为难。” 白九霄笑了笑。 “方才神君见笑了。” “老朽并非有意,可是却还没有聋,所以隐隐约约听了几句,原以为洛姑娘为人大度,识大体,不想面对感情也是一样。” 百毒神君果然只是老狐狸,他心知自己偷听一事定已暴露,索性就干脆承认了。 “可不是,早知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现在可好,两面不是人。” 白九霄作苦恼状,用手拨了拨头发。 百毒神君和善笑道:“公子到底年轻,老朽一大把年纪,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女人可不能惯着,否则以后吃苦受罪的日子就更长了。” “此话有理,我一直让着她,想不到她倒越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白九霄叹了口气。 “可说到底也是女流之辈,堂堂男子汉也不好与她计较。不过神君你替我评评理,这件事也不怪我,要怪就怪那些人不地道,干出这么卑鄙下流的事来,哼,脏了小爷的眼睛。” 百毒神君笑了笑。 “这件事已了结,那些人罪有应得也就罢了,不过先前公子说的那番话,不知是当真,还是玩笑?” “是不是玩笑,神君随在下去瞧瞧不就一清二楚了。” 百毒神君故作不解,道:“瞧?瞧什么?” “当然是瞧瞧那几具尸体,方才我将小玉拉来,不过也是想证明自己的猜测不错,不过想不到她还在气头上,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白九霄摇头叹息。 百毒神君面露迟疑。 “这个恐怕不妥,江姑娘她” “在这里还轮不到她一手遮天,我瞧她与罗公子不对付,或许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神君放心,就算他们真的计较起来,也不关你的事。再说,难道神君就不想弄清楚,这件事背后是否另有主使?” 百毒神君犹豫了一下,好似半晌才下定决心,道:“也罢,老朽舍命陪君子,若他们没搞鬼,去瞧一瞧也不妨事。” 白九霄一听,兴致大起,拉起百毒神君。 “正是,神君随我来!” 未走进,远远就见那守卫还如木桩般站在那里,白九霄在身上摸了摸,却找不到任何东西。 百毒神君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药瓶来。 “此中之物坚硬,可借公子一用。” 药瓶里倒出的丹药果然坚硬如铁,白九霄拿起一枚,在手中掂了掂,尚觉可用。 两枚药丸打出之势如风,守卫应声而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九九.流光易逝 百毒神君将最后一具尸体放下,脸色变得尤为沉重。 白九霄明知他瞧出了端倪,却装作不知,道:“神君瞧着,可有什么异常?” “这个” 百毒神君捋须片刻,叹了口气。 “看来事情似被公子不幸料中了,这些人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背后果然另有原因。” “他们被下了药?” “是有这种迹象,大概如此。” 白九霄紧追不放道:“可瞧得出什么来历?” 百毒神君默然片刻,蹙眉摇头。 “这种严格算来并非毒药,也为毒家不齿,用毒行家很少会研究此物,而且他们身上这一种不同于常见迷药。只可惜尸体冷了太久,血液都凝固了,查不出更多了。” 本以为带他来,能将火引到唐门毒经,引到江雪等人身上,可惜洛玉影能瞧出的事,百毒神君竟瞧不出来。 看来凭真本事,这毒经倒确实应非洛玉影莫属了。 白九霄直了直身子,道:“好吧,既然瞧不出就算了,出去再说吧。” 百毒神君似没料到他如此淡定,稍显迟疑,也便没有多说。 不想等他们出来的时候,门前已换了另外一番情形。 倒在地上的人已不在原处,而是站在某人身后,灰头土脸。 江雪负手面对而立,冷丰在其身旁,脸色更难看。 相比之下,江雪倒是一脸云淡风轻,甚是轻松。 见与白九霄一同出来的人竟是百毒神君,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别有意味。 “二位,要忙的可忙完了?” 白九霄淡淡一笑,丝毫面无改色。 “有劳江姑娘了,还要在这里替我们守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下属无能,做上司的就要亲力亲为。不过白公子何必亲自动手,有什么吩咐,说一声便是了。” “不是你们的人开口,也能如此有分量,这样有人怕是不会真心乐意吧。” 江雪不想与他废话,笑而不语,转对百毒神君道:“神君也在。” “老朽出来转一转,正巧遇上了白公子,便跟过来瞧瞧了。” “那二位可瞧出什么端倪了。” 百毒神君不答,只看了看白九霄。 白九霄摸着下巴,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再说那些人就算真的有什么问题,江姑娘也一定有本事推得一干二净吧。” 江雪蹙眉。 冷丰冷冷道:“白公子既无证据,嘴里却含沙射影,意图用些莫须有的罪状来抹黑人,不觉手段低劣?” 白九霄道:“证据总会有的,包括唐蜜这笔账,总之报应来的时候,有人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冷丰握握拳头,欲发作。 江雪则及时一摆手,示意他不必较真。 “好,既然公子这样有自信,那我们也不妨拭目以待,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百毒神君笑笑。 “好了,几位,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耿耿于怀呢。我们私自下去是有不妥之处,不过说到底,也是想查出真相,还江姑娘一个清白,姑娘应该不会怪罪吧。” 百毒神君一张嘴,就算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江雪倒未往心里去,只正色道:“那二位查完了吗,要是查完了,就请回房去,莫要随处走动,毕竟接下来还有各位忙的。” 她一抬手,做送客状。 白九霄瞧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勾了勾嘴角,转身阔步走了。 百毒神君却没有立刻走,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一脸耐人寻味的神情道:“年轻人总是火气大些,姑娘莫放心上。不过我也想劝姑娘,要是得空不妨下就去瞧瞧,相信定会有所收获的。” 他笑得不安好心,待他也走后,冷丰道:“敢与姑娘作对,我看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雪美目一凝,骤声道:“下去看看。” 白九霄回到房间的时候,洛玉影就眯眼坐在桌边,一手撑头,几乎要睡着了般。 但听到开门声,她便睁开了眼睛。 唐蜜还在睡,睡得香沉。 洛玉影道:“怎么才回来,出什么事了。” 白九霄笑道:“没什么,百毒神君那个老狐狸都耐不住性子跳出来,我就带他去看看他感兴趣的东西喽。” “你带他去看了尸体?” “是啊,不过令人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发现那迷药是来自唐门的。” 对于这一点,洛玉影并没有意外。 白九霄道:“对了,也许那老狐狸看出来了,但是不想惹麻烦,所以便假装不知道。” “也不一定,连金展颜也没有看出来,他不知道倒是不奇怪。” “啊?金展颜也不知道与唐门有关?” 白九霄着实吃了一惊,后又道:“那你告诉他之后,他什么反应。” “我没有告诉他,也不准备告诉别人。” “为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是存心偏袒江雪吧。” “不是偏袒,只是有些事,谁先知道便多了一分先机,来到这里就该自凭本事,我同样也没有指望别人的帮忙。” “那我呢,你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忙?” “你是别人么?”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九霄开朗的笑了笑,似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但他很快平息了笑意,问道:“不过这件事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唐蜜如今是这样子,我们若死盯着这件事不放,反倒显得刻意了。” 白九霄扬手道:“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两个,把毒经拿到手,顺便还要教训教训那些人。” 看他信心满满,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情。 洛玉影道:“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对毒经有兴趣了。” “我自己对那玩意儿当然没什么兴趣,可是你想要不是吗。不过要我说,一本破书而已,他们本事不够,争的死去活来也情有可原,可以你现在的本事,至于来和那些人凑热闹?” 白九霄微微停顿,道:“难不成你真觉得那里面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能对你的身体有用?” “在看到毒经之前,我还不能肯定,不过这确实不是起初我想拿到毒经的目的,我是在搪塞他们。” 白九霄见怪不怪,“哎,你们这些人,还真是说谎不眨眼,要从你们嘴里听到一句实话还真不容易。” “彼此彼此,白九少爷别把自己撇的这么干净,难道你就没有说过谎。” “从前是不用,不过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好像变得越来越不敢说实话了。” 洛玉影顾自嫣然一笑,柔声道:“九少爷也有怕的时候?” “别这么叫我,我从来不是什么少爷,我不过是个野小子,和生在白家的人不同。” 他说的心平气和,倒没有半点不悦或者反感,可是却平静的不寻常,就像是在诉说一个事实,一个与他全然无关的事实。 可是这些话是他从未对别人提起的,他从不向人倾诉。 倾诉一直被他视为是不必要的。 因为他既不需要人安慰劝解,也不需要别人了解他。 而方才洛玉影对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忽然觉得没什么是不好开口的。 洛玉影无疑是个好的倾诉对象。 因为不论听到什么,她都不会露出任何让人不适的情绪。 不论是意外的惊讶,悲伤或气愤,怜悯与同情,她都只是旁观着,完全置身事外的,既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感慨万千。 她实在不像是个合格的被倾诉者。 可是白九霄却愿意向她说,正是因为她不合格。 “我虽不太知道江湖上的事,不过也听说过,财神山庄是个世人无限向往之处,令尊白穷被尊称为财神爷,除此外,还有八位神通广大的小财神。” “是啊,除我之外,八位哥哥都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说他们是小财神也不为过。” “这一点你不像。” “岂止是不像,简直就是毫无相似之处,我与那个庄子是格格不入的,不过是个外来的侵入者。” 白九霄笑了笑,笑得不在意中却有些苦涩。 洛玉影柔声道:“不必自责,那本不是你的选择,当有得选的时候,你便离开了,正如如今一样。” 白九霄笑道:“说得头头是道,你不会是查过我吧。” 洛玉影淡淡一笑。 “我并没有兴趣去调查别人,只是有小叶在身上,某些事就算是不想知道,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一些。” “那你都听说了些什么,那家伙没有说我的坏话吧。” “小叶并不常说人坏话,因为不好听的,她一向是当面说。与她如今的职业有关,在论述消息的时候,她对自己甚为严格,总是尽力客观。虽难免为情绪所左右,只因她原本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感情用事,你还真是了解她。” 白九霄撇撇嘴。 “说起来,那丫头也不知如何了,江轻鸿应该已经将她找到了吧。” 不知不觉,日子又溜走。 他们已越来越熟稔,谈天说地也寻常了。 等到白九霄意识到这个话题并不欢快,正想着该说些别的的时候。 洛玉影道:“以她的个性,如果吃些小苦头可以学乖的话,也不是件坏事。” 她的语气与态度一反常态的乐观,倒是白九霄没有想到的。 白九霄道:“可是还是会有人为她担心吧,比如你。” “担心什么呢,如果担心有用的话也无妨,可是明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去担心,岂不是很多余。” “你想开最好了,不过以她的小聪明,一般人也很难奈何得了她。还有奎老头,想在这个地头上混的人,轻易都不会动她的。” “换做以前是如此,而如今这地方早就风起云涌。像她这样的,说到底也不过是奎老大手底下的一个小人物。奎老大尚且不敢太放肆,若真出了事,除了靠她自己之外,恐怕任何人都指望不上的。” 洛玉影看得倒透彻。 杯子里倒满了水,白九霄递给洛玉影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那江轻鸿呢,你对他不是另眼相看的么,难道他也不能帮到叶小蝉。” “我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只是小叶念叨的多了,也就真的听进去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江轻鸿在她心中几乎是完美的化身,我几乎分辨不出她的话有几分可信。不过与江轻鸿接触过几次,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坏印象。” 从洛玉影那无奈的口吻中,大概就能猜想得到,平时叶小蝉一定是将江轻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了。 白九霄撇嘴笑笑。 “所以你不用安慰我,我并不是那种需要人安慰的柔弱女子。” “我知道你不是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我说这些和这个无关。说来我还觉得那种女孩子麻烦呢,总是要人让着,让人护着,反倒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我倒不觉得,至少她们也是幸福的,有人爱有人宠,才可以肆无忌惮,无忧无虑,任性的活着,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的。” 洛玉影的语气十分温柔,竟比平时的冷淡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温度,甚至是有些淡淡的艳羡,与她一贯的性格看来如此不相符。 大抵是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才会笑得如此真实。 只听她又柔声道:“这些话是别人告诉我的,可那时听到这些的我却不赞同,甚至觉得刺耳。也许在一个锐利如刀的人心中,是容不下不同声音存在的,我只信奉自己坚持的,对于人生的残忍,人世的凉薄,还有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的信念,我只看得到这些” 现在想来,那是好久远之前的事了。 如今的她虽淡泊处事,外表冷漠,可是至少她的心并不是冷的。 在她的血缘中,注入的某种温暖,正是她这半生所得到的唯一温情。 即便这温情早已消失,可是留在她灵魂里的东西却永远不会消失。 当她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想到那些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她便又觉得活下去并没有那么难了。 不过是一抹微弱如流星的光芒,但却照亮了她被黑暗所噬的眼睛。 从此,她才可以看得见光明。 心中是暖暖的,所以脸上的笑意也暖了起来。 她笑得轻浅,白九霄则托腮在一旁看得出神,直到那双大眼睛从思绪中回转,转到了他的脸上。 白九霄心一动,忙转头,将眼神一错。 可是洛玉影的眼睛却没有离开,只是一直在盯着他,因为她分明感觉到白九霄刚才的眼神有些不对。 直到洛玉影缓缓收回目光,眼睛眨了眨,怀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登洲 白九霄愣了一下,面颊微色更显不自然,但随即扬声道:“你想到哪儿去了,难不成你还怕我会害你。” “这个当然不会,不论我们之中哪一个出事,另外一个都会变得被动,这是摆在我们面前无法逾越的问题。” 洛玉影放下杯,泠然道:“所以我有了新的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九霄立道:“你不会是真的想让我去通风报信吧?” 洛玉影郑重的点了点头。 “顺便带走唐蜜,你可以将她交回苏家,也可以自己替她安置,能救一命是一命吧。” “呵,想不到你这么会为人考虑,不过” 白九霄背向一沉,椅子以两腿为心向后歪了歪。 “不行,留下你太危险。” 洛玉影淡淡一笑,笑容颇冷。 “我会保护自己,比这更艰难的我都走过来了,何况有洛飞烟在,若非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看着我死的。” “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都姓洛,这是我与他唯一的关系。除此之外,他是奉命出来,目的就是要将逃出来的我带回去,这些你都知道了。” “是啊,所以你说他也在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大跳,而且看他目前在子夜中的地位并不亚于江雪,敌众我寡,他要是来硬的,怕你我也没辙。” “曾经我也担心过,不过如今看来,只要我亦对我们的身份守口如瓶,他不会轻举妄动。想来像他这样的人,纵然决意投靠子夜,却还是不免要为自己留有余地的。” “他的余地就是你,这个不难想到,那他向你通风报信,难不成是在向你示好。” “不知道,可能他既然加入子夜,便意味要与洛家彻底脱离关系。如果他与洛家再无瓜葛,与我也就不存在什么矛盾,毕竟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关系。那晚他找我,似乎也只是想警告我,不要我乱说话。” 白九霄算是听明白了,也想通了一直存在的小小不解。 他很快回到主题道:“但就算这样,谁又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也许他是故意为之,等到你对他放下戒心之后,才找个机会除掉你,以绝后患。” “你说的也可能存在,不过以他的个性,除非有使我必死的把握,否则他绝不会轻易动这个念头的。” “哦,这么听来,他好像有些怕你。” 洛玉影没有答话,只道:“你真的不打算走?” “如今这情形,就算想走也不容易,我劝你,有精力费这个心思,还不如多想想,怎样才能顺利将毒经弄到手。” “毒经当然重要,不过现在还不是担心那些的时候,我的提议你不妨再考虑看看,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告诉我。” “恐怕是没那个时间了,江雪无意中透露了一句,再过不了多久,船也该到地方了。” 洛玉影不语,微微思索。 白九霄道:“看来这潜龙帮当真已与子夜勾结在一起了,我们经过的这一片水域都是他们的地盘不说,看来毒经也十有八九是就在潜龙帮了。” 谁会想得到,唐门至宝会藏在以义闻名天下的司徒帮主司徒潜龙的潜龙帮。 正如白九霄预料之中,江船入湾,夜幕已迟。 大雪如鹅毛,众人站在船上向下眺望,都只能看到天地之间浓郁的黑色中纷纷扬扬着一片白。 而落下的白也是浑浊,在浑浊的尽头,一条起伏的轮廓浮在宽广的江心中。 一片州岛在前,雪海之间,所有人感受到的更多是茫然的虚无与缥缈,唯有那吹在身上的江风,刺骨的冷冽无比真实。 唐蜜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 她睡了一觉,很长很长的一觉,下船前才被唤醒,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雪路难行,各位小心脚下。” 江雪提醒,示意众人可下船。 一排灯笼此地展开,摇晃之中,莹莹如红,从梯阶一直找到地面。 人陆陆续续下去了。 洛玉影施施在前,随后的白九霄本想去扶,只是不明所以的唐蜜落在后,待他拉起唐蜜追上,不过滞后几步。 有人却已悄然巧妙的夹了进来。 翠儿道:“姑娘,我扶你吧。” 她闪着大眼睛,满脸挂着善意的热忱,无人能窥透其背后是怎么一种阴暗而复杂的心绪。 “有劳,不必。” 洛玉影眼神淡淡,手一绕扶住了一旁的梯手。 翠儿眨了眨眼神,还是垂头跟了上去。 金展颜看在眼中,扫了一遍的霞儿一眼,霞儿目光微垂。 白九霄只好拉着唐蜜,匆忙追上。 雪地走行不便,众人虽走的甚为留意,还是不免踉踉跄跄,队伍被拉得悠长。 虽有灯笼在前引路,他们前往的却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冷丰在前开路。 江雪与洛飞烟则在队尾。 四周无声,唯有脚步踏雪发出“咯吱咯吱”的怪音,听得人心头发寒。 直到唐蜜惊呼一声,“呀,那里冒烟了,快看呀!” 她扯着白九霄,一手高高指着远方,指的正是身后所来之路。 众人不由都戛然止步,同时望向她所指方向,只见黑烟之上,一片躁动的火光正闪耀的刺眼。 火光烟霾之地,正是方才停船所在。 众人面色一变。 洛飞烟从容道:“诸位不必惊慌,那是手下人在处理些事,很快就会解决。” 白九霄眼波微动,冷冷道:“我看这话说得不准确,是处理事,还是处理人呐。” 洛飞烟淡淡道:“我这话的确不准备,要是准备的说,应该是处理东西才对,毕竟死了的人就算不得人了。” 他这话讲得明白,所有人立刻知道他所指的尸体是谁。 白九霄冷笑。 “你们手脚还真快,不过到现在才想起来处理,还是迟了些。要我说,利用完之后就该赶快清理的一干二净,那样才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洛飞烟道:“白少爷这话何意?” “我是何意,天知地知,众人皆知,却都比不上某人心中最清楚。” 他有意无意的瞟了江雪一眼。 江雪微笑道:“白公子大概是误会了,我们之所以要处理掉尸体,只因这里并非我们的地方。准确说来,借用旁人之所本属叨扰,又怎好将尸体留此,脏了人家的干净之地。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付之一炬,化灰入野,好不至得罪了贵地主人家。” 金展颜道:“哦,那不知此地的主人是” 白九霄随口道:“这条江名飞鱼江,而这当然是潜龙帮的地方。” 江雪既没有意外,也没有否认,道:“几位还是请吧,如今离拿到毒经只有一步之遥,各位还有心情管闲事么?” 唐蜜痴痴的望着那一片火光,眼神闪闪,心情似有些雀跃,还有些激动。 她摇了摇白九霄的胳膊。 “好好玩,我们去看看吧!” 白九霄抽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好了,你乖一点,别生事。” 唐蜜皱眉,还是用力的拉着他。 百毒神君忽然笑了笑,道:“既然唐姑娘兴致好,白公子倒真不妨陪她去看看,那些人虽然死了,但是若能亲眼看着他们的尸体烧成黑炭,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白公子的心头只恨也可消除了。” 白九霄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对唐蜜道:“好了,那里没什么好看的,外面太冷,快走吧。” 他强拉着唐蜜,唐蜜却闹起脾气。 “不,我不,我要去” 唐蜜挣脱不开,却也不肯跟白九霄走,两人争执不下。察觉到人并没有赶上,洛玉影停步回过头等待。 洛飞烟道:“那二位自便吧,各位请。” 听此言,身后的人便陆续绕开,他们掉到了队尾。 唐蜜终于被白九霄拉着赶来,一走到洛玉影身边,唐蜜的央叫还是未减。 洛玉影便道:“你先放开她。” 白九霄无奈的看了一眼唐蜜,又用力的拉了拉她的胳膊。 “可以自己走吗?” “不,不走,我要去看火” 白九霄道:“你看,我也不想抓着她这么麻烦,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有什么闲功夫跟着她瞎闹。” “放开她。” 洛玉影坚持。 白九霄只好松手。 “真的想去看?” “当然,那里多有意思,我要去!” “好,要去你可以自己去,不过不会有其他人陪你。等到火熄灭,你看完之后,也不会有人来接你。如果找不到我们,你就只能留在这里过夜,没有食物可以吃,没有床可以睡,没有光亮,也没有御寒的衣服。这样也可以么?” 唐蜜脸上欢愉的神色随着洛玉影的话渐渐消退,她撇着嘴,显得极不情愿,又不甘心。 洛玉影道:“如果你可以接受这个结果,那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可是你希望有好吃的东西,有暖和的衣服御寒,有柔软的床可以睡,那现在就应该听话,和我们一起走。” 唐蜜犹豫了一下,终于只能垂头丧气道:“好,我不去了,我跟你们走。” 洛玉影已向她伸出了手。 唐蜜看了一眼白九霄,便低着头握住了洛玉影的手。 “看来还是你有办法。” 白九霄松了一口气。 洛玉影拉起唐蜜的手看了看,忽道:“你真的想看?” 唐蜜摇头。 洛玉影道:“好,我陪你。” 白九霄吃惊。 “喂,你做什么,她都答应了,你还要” 洛玉影却柔声道:“你也来吧,带她看看再过去,不会耽误太久的。” 她说完便带着唐蜜,转身向来路走去。 白九霄挠挠头,只好迎着大雪,硬着头皮疾步跟了过去。 不想他走到洛玉影身边,洛玉影又道:“去吧,这里不用你陪。” 白九霄起初莫名其妙,但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道:“哎,想不到你比我还心急,好吧,你们等我。” 火烧的正旺,洛玉影拉着唐蜜停下。 雪花更大,落在火堆上空腾起一片白气。 火堆里烧的是什么已经不分明,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焦臭的气味,黑烟隐隐的徘徊在空中,有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唐蜜一开始还睁大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火堆里噼啪作响的黝黑,不过只看了一会儿便觉行为索然,反倒是洛玉影站在火堆旁,看得有些出神。 她站在原地,眼神寂静索然,同时又是那般的冷漠。 人是何其猖狂,又何其渺小。 被摧毁,被消灭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有时只需一时恶念,又或是一柄刀,一把火 从来人来无由处,去也无归所。 这一辈子倒是为何而活,又活成了何种模样,旁人不曾真的在意,也终将会被遗忘。 人既然会遗忘,那便是有遗忘的好处在。 许多时候,遗忘才能自由。 就像她选择了遗忘,才能勉勉强强的活到今天。 她不想。 不想像火堆里被烧为灰烬的那些人一样,所以她只能努力的活着。 天气低得吓人。 江面的冰在飞速扩张,越来越坚硬。 冲天的火光冒着热腾腾的黑烟,还有潮湿的雪意。 唐蜜被呛得咳嗽,捂着鼻子道:“我看够了,可以走了。” 她试图去拉洛玉影,不过手刚刚伸过去,便又缩了回去。 因为洛玉影的眼神。 她已转过脸看着她。 她的眼神令人害怕,而且是一种说不出的可怕。 洛玉影微微低头,看了看她的手,看见那美丽鲜艳的指甲,眼中的冷光微微闪动。 “真的看够了?好看么?” 她冷冷的问,有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唐蜜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以后还想看吗?” 唐蜜又摇了摇头。 洛玉影道:“现在还不能回去,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走远些。” 唐蜜飞快的点点头。 跟着洛玉影,她亦步亦趋,却不敢超越。 洛玉影停下来,她便立刻停了下来。 两个人站在雪地里,天寒地冻,天地间似乎只剩她们二人。 洛玉影的脸被冻的发红,苍白之中多了一丝柔媚的浅色,她慢慢搓着手,眼神沉着凝重。 唐蜜也低着头,脚上那双红彤彤的绣花鞋轻轻辗转,似想将脚下积累的雪层碾得粉碎。 空气也被冻结,在这两条绰约的人影也渐渐凝固的时候,江边一点影幽幽而至。 此时此刻,处理尸体的黑衣杀手方离开未久,江边大船早已驶离,远的已瞧不见。 所以此时这一点船影才引起了洛玉影的注意。 这是一艘小船,根本无法与先前的大船相比。 它远远行驶而来,就像是一片浮在水面的柳叶,轻的似会随时会被凛冽的江风吞没。 唐蜜察觉到洛玉影在出神,自己便东张西望的眺望,于是也发现了远处迫近江岸的小船。 “船!那里有船!” 她指着大叫,声音清脆如铃。 洛玉影道:“我们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一.夜来人 小船停泊,有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着一件褐色短绒外袍,面容俊秀,神情冷峻,一走出船舱,他便直身放目远望,眼神中满是冷冷的戒备之色。 船一靠岸,他便跳下了船。 “少帮主!” 船头一小厮一边高喊着,一边焦急的追了过来。 年轻人猛然回头一扬手,示意他不要叫喊。 小厮只好闭上了嘴,喘息着奔了过去。 年轻人伏身在地,似乎在雪地上查探着什么,一旁的土丘后,两双眼睛正静静的盯着他。 这两双眼睛,一双深邃,一双明媚。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朝着那一行杂乱的脚印延伸的方向瞧了瞧。 “少帮主,我们还是回去吧。” 小厮不安央求,显得无奈而为难。 年轻人绷着脸道:“没人要你跟来,你要是再说废话就滚。” 口气冷冷的,很是不耐烦。 他说完便大步要走,小厮忙跟上。 “好好好,我不啰嗦,少帮主你等等我” 话未说完,年轻人低喝道:“闭嘴。” 小厮忙住嘴,露出一脸赔笑。 两人脚步飞快,不消片刻已走出很远。 洛玉影心中暗暗思索,就在此时,身边的唐蜜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那两人本已走远,可就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年轻人脚步一停,猛地回过头。 他警惕的四下瞧着,而土丘之后,唐蜜早已被洛玉影捂住了嘴。 “少帮主,怎么了。”小厮东张西望的问。 年轻人皱起眉,沉色道:“没什么,走吧。” 唐蜜挣扎着,待两人逐渐远了,洛玉影才松开了手。 唐蜜不妨,一下跌坐在了雪地上。 “你,你干什么呀!” 她苦着脸大叫。 洛玉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雪与泥。 “起来,跟过去看看。” “跟过去?不要了” 唐蜜爬起来,不悦的碎碎念。 洛玉影看了她一眼,道:“也好,那你就留在火堆旁等白九霄回来。” 洛玉影说走就走,唐蜜回过神喊了一声,“喂” 洛玉影又回头道:“待在这里,除非等到白九霄,不可以随意跟别人走,不然就不能跟我们回去了,明白吗?” 唐蜜懵懵懂懂的,但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洛玉影追过来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与小厮早走的不见踪影。 先前地上的脚印就已杂乱无章,比一群羊走过还要凌乱,她不会分辨,却发现除此之外并没有脚印单独离开。 看来这二人也是追着脚印而去的。 早知道早晚都会见到,她就不用这么着急了。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更加着急了起来。 因为她已从那小厮口中的称呼猜到了少年人的身份。 司徒少峥。 这个名字她曾从叶小蝉口中耳闻,也知道那日在跃鳞楼虽是匆匆一面,但此人也算与叶小蝉和江轻鸿相识。 她倒并非因此而觉得司徒少峥如何,不过见方才他在雪地上追踪的情形,还有手下小厮的反应来看,不论动机为何,他定是前来寻这岛上来客的。 若江雪所言是真,他们是借用了潜龙帮的地方,那司徒少峥的态度很可能是事外之人。 若真如此,这倒是一线希望。 心中想着这些,脚步的步子就更快。 黑夜无光,只有原本莹莹的一层雪色将道路印成一层淡淡的白,脚印一直延伸,蜿蜒到一座雪丘之后,洛玉影毫无防备的冲了过去,不想等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寒柄刀。 刀身很短,却足以割断人的咽喉,刀刃不宽,论锋利却绝对可以刺穿人的胸膛。 司徒少峥手里的刀握得很紧,只因他并未想到追在后边的尾巴会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丝毫武功不会的弱女子。 但是他很快发现他想错了,因为洛玉影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她并非普通人。 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会见了刀都不怕,反而是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凝视着面前对她极有威胁的人,而眼中的自信俱是吃准了他不会对她怎样,亦或是不能对她怎样。 司徒少峥的眼光是冷而戒备,带着敌视,可远比不上她那更冷的眼神,随时隐藏的都是杀机。 刀刃在前,散着寒气,洛玉影觉得不适,便随意的抬手似就想将横在面前不到三寸之处的刀拨开。 司徒少峥立刻沉声警告道:“别动!” 洛玉影的手微微一停,遂放了下来。 这个时候她不愿激怒他。 愤怒时常会冲昏人的头脑,遮住人的眼睛,让其对摆在面前的真相视而不见。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洛玉影道:“司徒少帮主,我是来帮你的。” 司徒少峥面未改色,但心中却早已暗暗吃了一惊。 小厮更是惊道:“你认识我们少帮主?” 司徒少峥瞪了他一眼,低嗔道:“小尤,你闭嘴。” 小尤立刻明白自己又多了嘴,忙不敢再说话。 司徒少峥一掂手中刀。 “你在跟踪我们,你是从哪儿来的,什么身份?” 洛玉影淡淡道:“我没有跟踪你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况我还是贵帮帮主请来的客人,潜龙帮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你” 司徒少峥止音,调整好态度才道:“姑娘伶牙俐齿,在下自愧不如,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姑娘是同人乘大船一起来吧。” “我们上岸后,船才驶离不久,少帮主来的路上应该不会错过。但不知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条船。” 司徒少峥看了一眼小尤,小尤忙道:“当然是同一条,今日雪大,除了那只船外,所有的船早都回了港。” 司徒少峥道:“姑娘听到了,看来姑娘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洛玉影不急不缓道:“那也要看少帮主要找的人是谁。” 司徒少峥眼神一皱,道:“你,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潜龙帮到底有什么企图?” 洛玉影眼波微动,并没有着急回答,只道:“少帮主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令尊请来的,少帮主若想知道更多,就该回去问问老帮主,跑到这里来质问客人,似乎没有道理。” 司徒少峥手中刀刃一横,冷冷道:“说!你们到底是何人!有何企图!” 洛玉影垂眸一笑,手再次伸出,将刀刃一贴。 “少帮主可听过‘子夜’之名?” 司徒少峥瞳色一震,震惊难以形容,震惊过后,他的脸色已变为死灰。 “子夜,你们真的是” 他紧紧咬着牙,神情中充满惊惧。 小尤见他如此,也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一张脸也沉重了下来。 子夜。 这名字耳熟的紧,可是他偏偏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洛玉影道:“我不是子夜的人,我只是随他们而来,不过我想少帮主要找的定然是子夜的人无疑。” 小尤忍不住问道:“你说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洛玉影淡淡一笑。 “小兄弟太抬举我了,像我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子夜的人又怎会瞧得上。除我之外,来到此地的另有几人也是如此。我们是受子夜的人相邀,被带到这里的。除了知道这里是潜龙帮的地盘之外,对少帮主所关心的其他事恐怕一无所知。” “那你怎知我要找的是他们,又怎知他们是潜龙帮的客人,甚至知道我的身份” “方才少帮主登岸之时,我恰就在一旁目睹,听闻这小兄弟的称呼,加上此地在飞鱼江境内,少帮主身份便可想而知。上岸之后,少帮主行踪神秘,对地上所留足迹甚是在意,一路沿途而来,谁都能猜得出,少帮主此行并非是来迎客的。加上这位小兄弟从头至尾一脸不情愿,加上子夜一向的行事作风,看来对于这件事,少帮主其实是并不了解内情的。” 听洛玉影娓娓道来,一切便显得既顺理成章,又丝毫没有矛盾之处。 司徒少峥沉沉舒了口气,眼神变得复杂。 “你到底是什么人,随子夜的人来此做什么?” 洛玉影道:“少帮主,问话的时候举着刀,不累?” 司徒少峥皱着眉,稍一迟疑,还是将刀拿开了。 “小女名姓微薄,少帮主也未必听过,不过我倒是曾对少帮主有所耳闻,而且还是通过一位朋友。” 司徒少峥思索道:“朋友?莫非他与我相识?” “他姓江,上次跃鳞楼上一见如故,虽有不快扫了兴致,听说他似乎还欠少帮主一顿酒。” 司徒少峥又是一惊。 “你说的朋友是他?” “不只是他,还有叶小蝉,上次她性急惹下事端,正是少帮主与那位帮中二爷帮忙解决的,我可有说错?” 她说的并不差。 虽是无意之中听叶小蝉念叨过的,紧要关头竟也用上了,这好在即便她觉得叶小蝉太过吵闹,却终究未曾有一次敷衍过她。 她说什么,要么不听,要听就听到了心里去。 不想无心栽柳,反倒不只一次用到了。 大抵是上次对这两人留下的印象还不错,听了这番话,司徒少峥的神情稍稍松弛了些,看洛玉影的眼神也没有那般锐利了。 他并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举止也并不轻率。 冲到这里来已经是一个极为大胆的举动,若是司徒潜龙知道之后,定然是会勃然大怒的。 他才回帮中不久,风平浪静了几日而已。 只是这看似风平浪静之下,却隐藏着一种危机,深深的危机。 所以他左思右想,还是来了。 但是想不到一来,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 子夜。 现在这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字眼,如今竟真的降临在了潜龙帮的头上。 洛玉影似乎读懂了他神情间的忧虑与不安,叹息道:“少帮主,虽然方才我说自己是来帮你的,不过其实我也是来请求少帮主帮忙的。” “帮忙?此话怎讲?” “子夜的厉害之处,相信不用赘述,少帮主就该一清二楚。近来此地风起云涌,多半也是子夜在兴风作浪。灵云庄被毁一事就在眼前,不知少帮主怎么看?” 司徒少峥微一思索,苦笑。 “姑娘不如说双拳门的事,近在眼前,血淋淋的教训。” “双拳门?” 洛玉影蹙眉失色,心头涌起不安。 “双拳门也出事了?什么时候?” “看来姑娘还不知道,就在前日,双拳门上下惨遭血洗,除了副门主丁凡之外,无一活口。” 他看着洛玉影的眼睛,正色道:“姑娘应该听得出来,此事十有八九是子夜所为。” 洛玉影一时有些乱了头绪,但她很快又理清头绪,道:“据说子夜行事之前都会散帖子,双拳门接到了帖子?” 司徒少峥叹了口气,道:“各种内情我这外人就不得知晓了,不过双拳门在此地是何等的分量,其门下八个堂口一夕之间惨遭屠杀,除了子夜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可是据我所知,双拳门并没有收到帖子,收到帖子的只有苏家,再有就是灵云庄。” 司徒少峥道:“这些我真的不清楚,莫说江湖事,就连帮内的事务也是爹和二叔一手打理,我一向不过问。所以姑娘要是想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的直言。” 洛玉影稍稍沉默,果决道:“少帮主快人快语,那我也没什么好兜圈子的了,我想问的无非是少帮主对子夜的态度,以及对潜龙帮未来的打算。” “打算这些还轮不到我来做主,姑娘是问错人了。” “可是少帮主身系潜龙帮安危,对于子夜,是敌是友也许只在掌权者一念之间。纵然你还不是帮主,身为司徒老帮主的儿子,潜龙帮的少帮主,总该是有个态度在的吧。” 这个问题乍然问起,不免尖锐。 司徒少峥拧眉半晌,道:“姑娘说是问在下的态度,是不妨说一说的,可是要问潜龙帮的态度,我恐怕给不了姑娘答复。” 洛玉影隐约察觉,每每提到潜龙帮时,司徒少峥的反应都有些不寻常,尤其是说到他手中掌管着潜龙帮的未来之时,他表现的更为闪闪烁烁,就好像在忙着撇清什么。 表面看来是司徒少峥与潜龙帮的关系存在问题,但是实质上却更有可能是司徒潜龙与司徒少峥这对父子之间有什么心结所在。 潜龙帮到底还是司徒潜龙的潜龙帮,看样子司徒少峥并没有打算将潜龙帮的将来看作自己的责任。 那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洛玉影忽然没有了把握。 如果说司徒少峥不能与那些反对子夜的人一样,同仇敌忾,那他还值得信任么? 可是事到如今,这总算也是一线希望。 存在这样的疑虑,她长长舒了口气,道:“那请问少帮主,不,应该称呼一声司徒公子,对于如此行事的子夜,你的看法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二.报讯 司徒少峥原地踱了两步,神情显得颇为沉重。 子夜作风狠辣,行事阴险歹毒,他内心自然甚为反感。可是事关潜龙帮上下安危,又怎能凭他个人之意轻率开口下定论。 见他犹疑不觉,洛玉影略感失望。 连一句真心话尚且不敢直说,要他帮忙也不见得会放心,洛玉影淡淡道:“既然公子不便相告,小女子便告辞了。” 她微微示意,转身要走。 司徒少峥呼道:“姑娘,请留步!” 洛玉影回身。 “司徒公子还有事?” 司徒少峥正色道:“子夜狡诈贪婪,阴险歹毒,多行不义,结仇遍天下,就算被迫依附之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有我司徒少峥在一日,便不会让潜龙帮沦为子夜的走狗。这个回答,姑娘可还满意?” 洛玉影道:“少帮主总算得说句实话,那少帮主这次上岛,是冲着他们而来的,司徒老帮主那边” “我是偷偷来的,这件事我父亲不知道。不过以我看,父亲未必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否则他绝不会允许这些人踏足银沙洲半步的。” 此处便名“银沙洲”。 这银沙洲乃是潜龙岛的重要关卡之一,也是潜龙帮中要地。 但就在一日前,司徒潜龙却突然下令,命原本驻守在银沙洲上的手下全部撤回,一人不留。 司徒少峥是无意间听闻此事的,所以即便司徒潜龙的指令是任何人不得靠近银沙洲,他还是偷偷来了。 洛玉影听闻此言,觉得司徒少峥的话倒有几分可信。 若潜龙帮已归顺子夜,司徒少峥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而方才当她说出子夜之事,司徒少峥脸上的震惊之色并不像作假,何况他也没有理由说谎。 而从他愤然的口吻中,对子夜的反感显而易见。 洛玉影道:“可是他们如今到底是以贵帮客人的身份前来的,所以恐怕潜龙帮要有麻烦了。” 司徒少峥道:“哼,那也是家父识人不明,一时被人蒙骗。好,我倒要去看看这些人到我们潜龙帮,到底想搞什么鬼。” 他紧紧握拳,眼神中闪过一道愤怒。 洛玉影道:“少帮主,我劝你还是要冷静下来,这样冒然冲到那些人面前,你又能如何?” “至少以我潜龙帮少帮主的身份,我完全可以将他们请出去。” 洛玉影淡淡一笑。 “他们毕竟是司徒老帮主请来的,少帮主不见得请得动,就算请走了,且不论少帮主是否好交代,除非少帮主认为,这样便能打消他们对潜龙帮的念头。” “这” 司徒少峥无言以对,心中堵着的一口气越发紧了。 “纵然无用,我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潜龙帮的地盘上胡作非为。” “少帮主先不必着急,我想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少帮主挺身而出的时候,很多时候冲动并非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这几句话如同当头棒喝,司徒少峥脸色一变,似乎冷静了很多。他重新审视着洛玉影,目光更加审慎。 他沉默良久,像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 洛玉影道:“少帮主可要想清楚,暂且忍耐,方为上策。” 他不太甘心的叹了口气,“在下不得不承认,姑娘说的有道理,既然不能正面冲突,那在下也该回去,将这里的情形禀告家父。” 洛玉影也松了口气。 “如此最好,这么大的事情是要从长计议的。” 司徒少峥回过神道:“对了,方才姑娘似乎说需要帮忙,不知在下可以帮姑娘什么。” “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而且对少帮主与潜龙帮有益无害,这一点少帮主不必担心。我只需少帮主帮忙,传一个口信出去。” “口信?” 洛玉影想了想,摘下了一只玉耳环。 “请少帮主帮忙转告江轻鸿,就说我在此地一切安好,要他不必担心,这个可作为信物。”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当初我没有留话便离开了,他们一定很着急。这里的事还不知要耽误到何时,所以我很想传句话回去。” 司徒少峥想了想,接过耳环。 “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小女子姓洛,三点水的洛。” “好,姑娘所托之事不难,在下定然替姑娘办好。” 洛玉影露出欣慰之色,道了一句谢,又道:“江轻鸿行踪飘忽,若是少帮主找不到人,不妨派人去苏家看看。” “苏家?就是此地有名的那个苏家?” “是,说起来苏家最近也在为子夜的事忧虑不堪,而江轻鸿恰巧与苏家大少爷苏霆相熟的朋友。说来自从灵云庄被毁之后,江轻鸿偶尔还是回去苏家的。” 司徒少峥奇道:“怎么,江兄以前是灵云庄的人?” “不能算是灵云庄的人,不过他的确曾在灵云庄做客,因为就连故去的灵云庄老板姬灵云也是他的朋友。所以细说起来,他与子夜也算有着不解之缘了。” “那姑娘你这又是” “我会出现在这里是有私人目的的,起初我还不知道这幕后操纵一切就是子夜。而现在我已确定他们就是子夜的人,所以也希望能够帮上些忙。” 司徒少峥道:“姑娘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也应该清楚留在他们身边是件多危险的事,姑娘如果想离开的话” “少帮主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好吧,那姑娘就自己保重了,告辞。” 司徒少峥一抱拳,便带着小尤转身走了。 而他们的身影消失,洛玉影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再度冷漠下来。 直到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树枝抖落了层层雪片,在纷纷扬扬的雪中并不显眼。 她不觉扬起头,就看见积雪的树杈上蹲着一个人影,那张帅气的脸正对着她在笑。 “什么时候来的,在树上做什么?” “我早就来了,怕打扰到你们,所以只好待在树上了。” 白九霄悠悠的拉长口吻,双腿一错,便从树上落了下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都转过了?” “嗯,草草转过了,这个接船的地方是唯一的渡口。这里是四面环水的洲,那边有个石碑上刻着‘银沙洲’,应该是地名。刚才那两个人是潜龙帮的?” 听来白九霄也未来多久,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洛玉影道:“这个人你应该听说过,司徒少峥,是司徒潜龙的儿子。” “司徒少峥?哦,原来是潜龙帮的未来的当家,难道你叫他少帮主。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不过要他带个口信给江轻鸿。”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 “什么口信,关于子夜的?” “当然不是,口信只是报平安,不过江轻鸿见到东西,也许能明白我的意思。” 听她这么一说,白九霄正一歪头,瞧见她耳朵上似乎少了什么。 “喂,你们什么时候有这种默契的。” 口气有些莫名酸酸的,白九霄哼了一声。 洛玉影微笑,道:“要说默契,大概因为我们都比旁人要细心些,细心是他的优点之一,我也想看看叶小蝉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白九霄也笑了笑。 “看不出啊,这么将小叶子的话放在心上。要我看,你最好听听就罢了,别放在心上才好。要不然” 白九霄冷笑。 “我是怕不定哪天,你也看上江轻鸿,岂非要姐妹撕破脸,反目成仇。” 他的想象力非同一般的丰富。 洛玉影淡淡一笑。 “你这是在为你的朋友打抱不平?” “谁也不为,我可不是个会为别人着想的人,你别弄错了。” 白九霄嘟哝一声,又道:“不过那个少帮主信得过吗,子夜的人明显就与潜龙帮勾结在了一起,让他传话,怕你是白费心思了。” “未必,我看这位少帮主虽乏决断,但也不像是非不明之人。何况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白九霄眼波流动,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哦,原来这位少帮主准备逆势而行,想和子夜做作对?就凭他?” “凭他自己当然不行,还要看司徒潜龙的态度。” “我看你太乐观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看样子司徒潜龙肯出借地方,应该代表已与子夜达成了某种一致。” “不错,这也是我的看法,目前为止他们应该还局限在此,这也意味着他们还未完全归顺子夜。” “这是你的猜测?” “是,不过我从不凭空猜测什么,一路从飞鱼江而来,可谓通行无阻,但是从头到尾,潜龙帮的人都并未参与,包括现在这岛上也没有任何潜龙帮的人。” 白九霄反驳道:“这不能代表什么,也许是子夜的人还不信任他们,不想让外人参与。” “这个时候子夜人手宝贵,但是事无巨细都要子夜里的那些黑衣杀手来亲自处理。不信任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 虽然白九霄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洛玉影说的还是在理。 从一开始,他便是认同洛玉影的想法的,不过却又不想轻易的承认。 白九霄耸了耸肩。 “所以你就把宝压在了素未谋面的司徒少峥身上,我劝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潜龙帮里主事的好像一直是司徒潜龙,这个什么少帮主不见得怎么管用。” “这我想到了,因此我才更要他去找江轻鸿,去找苏霆。” “你把苏霆也搬出来,难怪他这么听你的了。” 洛玉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忽然淡淡道:“双拳门出事了。” “双拳门?” 白九霄亦皱眉。 “又是子夜?” 洛玉影未答。 但从那淡薄的神情里,他隐约意识到自己猜测得应该差不多。 除了意外,还是难免有所震惊。 虽有灵云庄的前例在,但说到底,灵云庄还是不能与三大势力之一的双拳门相比。 而双拳门一出事,对包括苏家与慕容家在内的所有势力的震慑可想而知。 双拳门。 白九霄从未想到过,继灵云庄之后,下一个遭殃的会是他们。 看起来双拳门也收到了帖子,所以才会在灵云庄一事上显得颇为热心。 而苏家也收到了帖子 这么说,难道慕容世家也 白九霄出神之时,只听洛玉影道:“子夜虽厉害,可也俨然成为了公敌,只要司徒少峥不是傻子,就一定能有办法去见江轻鸿。到时候子夜与潜龙帮的事就不再是秘密,你想以苏家为首的各方势力,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吗?” 白九霄不由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引火烧身。” “目前为止,不过是点火罢了,只要在那之前想办法拿到毒经,顺便将子夜的人拖住。” 她说得极为轻描淡写,好像这些都是手到擒来,无比简单的事情。 白九霄想说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论洛玉影想做什么,他看来都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唐蜜呢?” “她在河边等你,你没有见到她?” “没有,我还没来得及去那边,就看到你们在这里了。走吧,带她回去。” 走回那熄灭的火堆旁边,并没有瞧见唐蜜的影子。 雪已渐渐停了,冷风还在吹。 地上又已积了雪,原本的脚印也模糊了。 白九霄弯腰查看过脚印后,道:“她是自己走的,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她不在,她会去哪儿。” “或许是这里太冷,所以她就跑掉了,我们顺着脚印找找看。” 顺着不深的脚印一直追寻,未多久那脚印竟消失了。 脚印是消失在江边的。 江边有一丛稀疏的树林,张牙舞爪的枝干状如鬼魅,妖异阴森。 脚印消失在附近。 白九霄皱眉,环视四周。 洛玉影道:“是我大意了。” 白九霄道:“看起来有点麻烦,她的脚印没了,地上又没有其他痕迹,可能是被人掳走了。” “被人掳走?可是地上没有痕迹。” “绝顶轻功可以踏雪无痕,足迹很浅,现在雪又积了不少,看不到足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还追踪得到么?” 白九霄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树,纵身一展,人便上了树。 树上的确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白九霄转念一想,从树上落了下来。 “回去吧,其他人该等急了。” “那唐蜜” “人不见了,回去让江雪派人找找看。” “就这样回去?” 洛玉影似乎对白九霄的反应觉得奇怪。 白九霄咧嘴道:“你不是不想走吧,那也不用待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洛玉影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跟着白九霄走了。 道路悠长,众人的脚印还很明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三.杀机现 绕过山丘,前路黑漆漆。 白九霄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 “自己可以吗。” 洛玉影也迟疑少顷,似才明白他的意思,缓步未停的走过他身边,步履施然。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可以照顾自己,如果你想去找人的话,现在就该去。” “找人也不急在一时,若是被人掳走的,想找到不容易。” “可是你还是会担心。” “担心是有一点吧,毕竟她才出过事,力所能及,我是想过要多照顾她一些,可是也不能忘记正事,丢下你。” “就算你去找人,也不是丢下我,我的安危从来不是你的责任。” 白九霄几步追上去。 “喂,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实话。” 白九霄笑了笑。 “实话?听起来怎么还是像气话。” 洛玉影淡淡道:“照顾好自己原本就是自己的责任,除了自己之外,不应该对别人抱有什么希望,否则都是不切实际的。” 人要靠自己,这话永不会错。 人可以轻易被人辜负,唯有自己是最值得信赖的。 这是连白九霄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他们又沉默着走了很远。 “你认为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但肯定是个武功高手,而且轻功不是一般的高。” “和你相比呢?” 白九霄默然片刻,并未正面回答,只道:“找不到脚印,不能轻易下论断,只能多提防些。” 既没有轻率自大,也没有妄自菲薄。 他变得比平常更加谨慎,从前身上那种散漫自由,随性妄为好像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从江边走了约半盏茶的时间,一座雅致的庭院出现在眼前。 庭院中有几星灯火,黯淡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上台阶的时候,洛玉影脚下一滑,白九霄已扶住了她。 “都说要你小心了,真是爱逞强的丫头。” 他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好像在发光。 眼神中的暖意会令人沉沦。 洛玉影的胳膊不自然的缩了缩,白九霄却拉起她,向庭院中走去。 屋子里好不热闹。 他们走进屋子的时候,一阵食物的香气迎面飘过来,温暖的炉火照耀着每个人的眼睛,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发着光。 只是与白九霄不同,他们眼中的光芒里带着的是贪婪的味道。 一走进这间屋子,洛玉影的神情反而更冷了。 “总算是回来了,快来坐,这里的饭菜还真是不赖。” 百毒神君笑着招呼。 众人都已匆忙果腹,没有人有心情细细品尝食物。 就算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山珍海味,也浇不熄毒经在他们心头燃起的那把熊熊烈火。 贪婪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兽,在笼子之中嘶吼咆哮。 气氛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悄然的变化。 洛玉影坐了下来。 白九霄亦坐了下来。 唯独没有瞧见唐蜜。 江雪向门口扫了一眼。 “唐姑娘呢?在后边?” “唐姑娘她她或许是觉得这里好玩,于是就自己去转转了。不过她头脑有些不清,一会儿可能要麻烦江姑娘派人去找一找。” 白九霄说得轻描淡写。 众人听罢,面上之色各有不同。 金展颜叹了口气,惋惜道:“那还真是不巧,如此一来,唐姑娘恐怕要错失机会了。” 白九霄笑了笑。 “这正好便宜了我们,岂不是好事一桩。” 百毒神君笑道:“这也只能说唐姑娘与毒经无缘,既然来到了这里,接下来也该看看,这毒经最后花落谁家了。” 他眼神逡巡一周,逐渐恢复了狡黠的深沉。 应如松放下茶杯,粗声粗气道:“罗公子,江姑娘,折腾了这么久,我等不远迢迢而来,今日总该有个结果了吧。” 洛飞烟与江雪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轻轻举袖一挥。 “来人!” 屋外突然窜出四条黑影,黑影并排而立,将门口堵得死死的。 刹那之间,他的眼神已变了,由冷冷淡淡变为深沉的阴森。 “各位一路披荆斩棘,脱颖而出,能来到这里的无一不是精英,可是毒经只有一部”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说的话却是字字诛心。 “所以各位总要分出个高下来,至于最后花落谁家,全凭诸位的本事,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吧。” 嘴角挤出一丝虚伪的冷笑,他的目光比刀锋还要锐利。 所有人闷声不语,没有人答话,屋子里静的连一块小石子落地也听得一清二楚。 半晌,突然有人仰头大笑,接连大笑了三声。 “好,好得很!这几天绕来绕去,也算是忍够了。要我说早就应该如此,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想怎么个比法。” 应如松说着,仰头又灌了一大碗茶下去。 神情中闪动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这一次” 洛飞烟抿唇冷笑。 “在开始之前,其实还有一些话,想对各位说。” 他阴阳怪气的,有人心里已觉不满,不过顾忌着他的身份,还是没有人敢发作出来。 “前日,此地出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各位应该不知道。诸位一路奔波,我倒想说一说,为大家解解闷。” “解闷?我看就不必了,还是快些开门见山吧。” 应如松很是不耐烦。 百毒神君眼神一动,道:“应兄弟何必着急,说来这几日大家都被绑在一起,江湖上有什么动静都不知道。既然罗公子有兴致聊,我们便安下心来洗耳恭听吧,各位觉得呢?” 他暗示应如松不要轻举妄动,于是应如松皱着眉,只有将心头那口气生生咽了回去。 金展颜道:“既然罗公子说是有趣的事,那也不妨听听。” 白九霄明知洛飞烟要说什么,笑了笑,懒洋洋道:“听,当然要听,不听的话怕是我们的损失。” 洛玉影沉默不语。 她并非生性沉默寡言,只是在这样人多的场合,她更喜欢不动声色的观察。 仇老夫人象征性的咳嗽了两声,一贯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无非是既不附和,也未反对。 洛玉影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会往她身上瞟,只因她对她还是颇为关注的。 自从江雪点破所有人的身份之后,表面看来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而到此时此刻为止,虚假的和平即将破灭,所有人的面目都将陆续展露出来。 那种恨不得将身边人生吞活剥的杀机,仿佛就隐藏在每个人身上。 莫说百毒神君与应如松并非善类,就连总是一脸无害,待人谦和有礼的金展颜也顿时有了一种不容任何人冒犯的气势。 翠儿与霞儿两个人都是绷着的,自从黑衣人将门堵死开始,她们就在时刻准备着动手的。 接下来所发生的,对于每个人都会是一场硬仗。 洛飞烟显然很享受这种剑拔弩张,却又蓄势难发的气氛,因为一切都被操控在他的手中,在这里没有人敢对他说个“不”字。 这种感觉就像是亲手掐着别人的喉咙,看着他们挣扎,却又不敢真的挣脱,仿若猫爪下的老鼠,滑稽又可怜。 而最让他得意的是洛玉影也在,而且还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并不着急,这其中不乏炫耀的虚荣。 从前,因为身份的缘故,他一直被洛玉影蔑视。而现在,他也想让她尝尝自己的厉害,让她去感受自己曾经感受过的恐惧,让她拜倒在他的膝下,承认他的非同一般。 手中折扇一翻,他身子重重的倚回榻上,烧灼着冷焰的眼光扫过,从江雪处一字排开,最后又重归江雪处。 江雪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 一进来,她就坐在了那里,冷丰就站在她的身边,恶狠狠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不失为一个好帮手,一条好狗。 可惜笨了些。 放眼天下,能入他之眼者未有几人。 他高傲且自负,信心满满的要在江湖中成就一番作为,让那些曾经轻视过他的人都看看。 他要证明自己,也有某些人后悔。 因为,他不惜牺牲掉任何人。 听到洛飞烟转了话锋,意料之外,可是江雪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 在旁人眼中,她与洛飞烟是一路的。 上头说的很清楚,洛飞烟来了就是一把手,连她这个老资历都要让位。 所以冷丰才急了。 可是她不急。 她在如今的位子上做得已经够久,除非她不想继续做下去,否则谁都别想将她拉下来。 要走也是她自己的事,若她不想,就绝不会被人赶走。 江雪的状态很松弛,心情也并不坏。 尤其是在洛飞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就在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冷丰的确是着了急的,可是见江雪未出来阻挠,反而气定神闲,他也不好跳出来。 他并不知道,江雪正打算看好戏。 而江雪也没有想到,她正看得津津有味,洛飞烟却突然将球踢给了她。 “江姑娘,还是由你来说吧。” “我?” 江雪只嫣然一笑,明眸流动间闪过一丝会心的狡黠。 “罗公子想说的,莫非是那件事?” 她盈盈轻笑,俯眉只道:“也对,除了那件事之外,这地方大概也没有什么大事值得我们谈论了。” 绕来绕去,偏偏就是不肯明明白白的将话说清楚。 她对洛飞烟的防备之心还不是一般的重。 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了。 既然负责这里的是洛飞烟,不论他说出什么来都是他的权力,而她,不论心中想法如何,表面上总还是要唯命是从,不得异议的。 可是她也绝不会任人宰割,自己往洛飞烟设下的圈套里钻。 她知道,此时此刻,离拿到毒经只差一步之遥,得失在心头,这些人的情绪已被调动到最不安,稍有差池,也许就不只是出纰漏这么简单。 她相信洛飞烟也不是傻子。 那便只能说明,他是在玩花样。 至于这花样针对谁,是针对其他外人,还是针对她这个自己人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洛飞烟将球踢给她,她自然也会原封不动的踢回去,甚至还不忘记猛地踢一脚,加重了力度。 “不过各位可以放心,这件事并没有牵涉到毒经,只要诸位听罗公子的安排,最后肯定会有人能带走它的。” 洛飞烟见她不肯说,心里明白她是要自己先开口,只冷冷一笑。 “江姑娘这样说话,可真是把人的胃口都吊足了,更是要急死人啊。” 江雪轻笑,“那就还是由罗公子自己来说,免得我笨嘴拙舌,说不清楚。” “好了,你们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关心。” 应如松果然又开始沉不住气了。 为了防止真的有人情绪失控,洛飞烟便道:“也罢,那还是在下说吧。说来不过耳闻,但是如今这件事已不是什么秘密,想来不会有假。就在前日,此地声名显赫的双拳门已被灭,而所为手法同先前灵云庄灭庄一时相差不多,据说是一个叫子夜的神秘组织所为,各位都还不知道吧。” 这个消息无疑如惊雷落地,顷刻在众人心头一击。 在座者来自天南海北,不过进庙拜佛,既然来到这里,自然有备而来,所以对此地的形势还是明了几分的。 而最令人惊慌的消息是子夜。 这个名字实在已足够响亮,响亮到就算是聋子也不会不知道。 不只是江湖人,甚至平头百姓之间也都有了传闻。 这一切只因双拳门的势力在此地根深蒂固,盘根错节,除了在道上混的,也干系到不少普通百姓的生计。 镖局、银号、商铺 凡是在双拳门势力范围庇护之下,虽然循例的财帛孝敬少不得,但总算也是稳稳当当,还算太平。 就算三大势力彼此角力的最激烈的时候,受损害的也只是一小部分地方,一小部分人。 三大势力之下,供养着他们的正是那些平头的百姓。 如今双拳门骤然一倒,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整个地界上都乱了起来。 没了双拳门的庇护,不少想趁乱打劫的小帮派便想浑水摸鱼,城里简直乱成了一团。 普通人家更是不敢出门。 因为人人都知道,这地方来了些恶鬼。 这些恶鬼身着黑衣,手中有剑,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 子夜之名亦不胫而走。 而这名字带来的只有血腥、杀戮、死亡、绝望 这些都是坐在这里的人还未亲身经历过的,可是他们坐在这里静静听着,背脊后已升腾起一阵森寒的冷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四.飞雪堂 白九霄凝目一笑。 “子夜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敢对双拳门下如此狠手,除了他们,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 没有丝毫惊讶,神情恢复了懒散,白九霄见桌上摆着酒杯,捻起来嗅了嗅。 百毒神君捋须。 “听说这地界上的三大势力斗了多年,尔虞我诈,心思算尽,输输赢赢,一直不分上下。他们都是树大根深,实力雄厚,但想不到在子夜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可悲可叹。” 他摇头叹息。 白九霄轻笑。 “子夜最近的动作不小,应该是蓄谋已久,先是灵云庄,再是双拳门,如今还有这潜龙帮” 洛飞烟淡淡一笑。 “白公子知道的还真不少。” “不多不多,不过先前你们将我们这几个人调查得一清二楚,而我也不过刚好知道你们的身份而已。” “哦?你知道什么?” “你们也是子夜的人。”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越发凝重,而最为惊讶的,当属应如松。 显然百毒神君并未将从洛玉影那里得到的消息告知他。 应如松猛然站起身,惊骇道:“什么!你们你们是子夜的人!” 洛飞烟没有回答,江雪亦不动声色。 屋里的气氛陡然紧张。 半晌,洛飞烟才笑了笑。 “白公子说我们是子夜的人,可有什么依据。” “依据就是风凌山庄,也就是众人来之前待过的庄园,那园子早已落在子夜的人手里。” “哦,那地方确实是风凌山庄,不过这风凌山庄的主人似乎是一位年轻公子,被人称作风凌公子,而并非阁下所讲。” 白九霄早料到洛飞烟定会遮掩一番,亦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风凌公子一直行踪成谜,连灵云庄与双拳门都不在话下,子夜若想得到那宅子,那这位风凌公子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太好。只是不知道那些留在风凌山庄里的杀手,是否就是罗公子的这些得力手下” 他一边说着,目光转向门边,瞥了一眼四个黑衣杀手。 跟着来的杀手总共十人,这里却只有四个。 洛飞烟冷冷盯着白九霄,半晌才阴沉笑道:“白公子不愧为财神山庄的小少爷,果然消息灵通,眼力非凡。不错,我等正是子夜飞雪堂的人。” 白九霄眯了眯眼睛。 “飞雪堂?不是风云堂么?” 洛飞烟忽然一愣,又立刻恢复了冰冷的笑容。 “白公子知道的还真不少,我只当是我堂手下行事不周密,走漏了风声,原来是风云堂的人。” 他与江雪交换了一个眼色,别有意味道:“看来在这件事上,有必要为风云堂记上一笔了。” 白九霄摸了摸下巴。 “那就怪了,听说子夜分堂之间向来互不干涉,这地方怎么会有两堂的人,那这地方到底是谁的地盘。” 洛飞烟淡淡一笑,“子夜分堂的确是以地盘划分范围的,不过有些分堂除外,比如我们。” “哦,这是何缘故?” “因为有些分堂并无地盘,而是常年流动,完成某些特定的任务。” “飞雪堂便是如此?” “是的。” 白九霄越听越有兴趣,而洛飞烟竟也一一解答了。 白九霄道:“那灭灵云庄和双拳门的是否同一堂的人?” “应该吧,不过与我们飞雪堂无关。” “这么说,灵云庄与双拳门被灭,二者之间果然有什么联系吧。” 洛飞烟淡笑。 “白少爷这话应该去问风云堂的人,除了初来乍到,在风凌山庄这一处宅子上有所交集之外,我们可是几乎没有来往的。” “哦,这话又怎么说。” “这个说来我与白公子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先前在风凌山庄不就见过一次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白九霄也很意外,他知道洛飞烟对他与洛玉影的关系讳莫如深,更不该在这时提起。 洛飞烟道:“当时白公子不请自来,而我还是风凌公子的座上之宾,可想起了?” 白九霄猜不到他的意图,只得道:“不错,我是去找人的,而碰巧人就在公子手上。” 洛飞烟淡淡一笑。 “那时对白少爷多有得罪,白少爷还应包涵。” “罢了,在下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这么说,当时你出现在那个地方,就是有预谋的?” 洛飞烟不无得意的微笑。 “非也,起初在下是无处可去,不想偏逢风凌公子相邀,便在那风凌山庄小住了下来。日子久了之后,我发现那一方宝地实在不错,正好可以作为飞雪堂的落脚之处。” “这么说,原本人家好心收留,你却端了人家的窝。风凌公子这次还真是引狼入室。” 白九霄话中讥讽之意甚浓。 洛飞烟笑得冷酷。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就是生存的法则,人兽皆不例外。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虽有能力建造起这样一处宅子,却没有识人的眼光。” “哎,抢了人家的地方,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大言不惭,公子实在是个人物。看来这位风凌公子已是凶多吉少喽。” 白九霄无奈叹息,又忽道:“你刚才说这件事与风云堂也有关,怎么,难道他们也看上了同一个地方。” 洛飞烟道:“大概英雄所见略同,风凌山庄地势得天独厚,离城不远,易守难攻,平日又不会有人来打扰,确实是藏身的绝妙之地。” “那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么,你不会是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吧。” 洛飞烟冷冷道:“这还不至于,凡是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自从知道风云堂的人也在盯着那地方,我便打算放弃了。不过风云堂的人后又将地方腾了出来,如此合适之处弃之实为可惜,所以诸位才会被带到那里。” 白九霄迷眼而笑。 “原来如此,怎么这飞雪堂只能捡风云堂剩下的么?” 江雪忽道:“白公子不必激将,论抢地盘,论打打杀杀,我们的确不如风云堂的人擅长。不过论功绩,论实力,我堂照常不逊色于任何人。” 白九霄撇着嘴点了点头,故意表现出敷衍之意。 可见江雪口中虽如此说,却还是忍不住插了话。 看来对于飞雪堂的名声,她远比洛飞烟要紧张在意多了。 金展颜道:“想不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多内情,罗公子与江姑娘一定都是飞雪堂中地位不俗的人物吧。” 洛飞烟道:“金公子此言不差,这位江雪姑娘,正是我们飞雪堂的堂主。而在下入子夜不久,是被指派来,协助飞雪堂主主持此次试毒大会的。” 金展颜面色一变,道:“失敬了。” 想不到这江雪竟就是飞雪堂的一堂之主,这一点不免令人刮目相看。 白九霄倒觉有些失望,只因这位堂主的确不像预想之中那么可怕。 洛玉影缓缓道:“如此看来,风云堂是在扩张子夜势力,先是灭了灵云庄与双拳门,与潜龙帮的关系不浅,接下来是苏家与慕容世家。那你们呢,筹谋多时,弄了这一场试毒大会,将四海用毒高手皆聚于此是所为何。” 从回到这屋子到现在,这是洛玉影第一次开口。 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她便直中根本。 洛飞烟露出满意之色,道:“姑娘是心急了?” 百毒神君沉笑道:“不急,我们急什么。其实不论阁下等人身份是什么,我们都不关心。就像不论我们身份如何,阁下等人也未曾介意,只要毒经之事不会有什么变数的话” 毒经。 说到底这才是所有人关心的。 虽然得知他们是子夜的人时,每个人都不免被吓到,可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需要一个承诺。 一个对于毒经的承诺,否则接下来不论洛飞烟再说什么,他们也是一字不停,一字不信的。 而很快,有人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不是洛飞烟,而是江雪。 “这个诸位尽管放心,子夜行事一向最重承诺,毒经的确是在我们手上,也肯定会交于在座之中的一位。不过” 洛飞烟接道:“不过是哪一位,就要看各位自己了。” 百毒神君目光一动,幽幽道:“此话怎讲?” 洛飞烟道:“这就要说起方才洛姑娘所问的话,我等耗时费力,将诸位聚拢于此,正因飞雪堂一贯求贤若渴,正在寻一位用毒奇才。若能为我所用,到时这毒经就算是我堂赠于这一位的见面礼了。” 他说出这些话,并未出乎众人预料。 若一切说得通,想来也就只有这一个解释。 毒经是何物。 子夜怎会将其拱手让人。 除非那人也是子夜的手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另当别论。 众人一时沉默。 洛飞烟道:“这当然也是一个机会,成就自己的机会,就像本人,加入子夜的原因也不外如是。” “想要我们加入子夜,除了毒经,还有什么好处啊,说来听听。” 虽知道白九霄不可能真心加入子夜,江雪耐心而周到的说道:“好处不用说,凡成为子夜的人,守堂内规矩,替子夜卖命,所得亦不是一般人可想。哪怕是财神山庄的人,总也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前一阵白二少爷才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听说是与湘南徐老佛的外甥。若是白九公子是我们子夜的人” 白九霄的声音一沉,冷笑。 “我是你们的人又怎样?你们还会帮我二哥谈生意?” 江雪缓缓道:“若公子是我们的人,这生意本不用谈。” “哦?” “因为白三公子与徐老佛的外甥这笔生意,吃亏的是白家,而白三公子之所以会做吃亏的买卖,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九霄不说话。 “一年前,白三公子看中了徐老佛手下的一座小煤矿,原本是想轻轻松松弄到手的,不想却走漏了风声。而自从知道背后的买家是白三公子,徐老佛亲自放话,此矿千金不易。这原因九少爷可想得到?” 白九霄心知他们已查清了一切,自己再装聋作哑也无用,遂道:“大概是因为我二哥的缘故。” “白三公子与白二公子一向形影不离。白二公子精通天文地理,博古通今,星相、卜卦、术数、奇门无一不精。甚有传言,白二公子看穴之术早已登峰造极。众所周知,徐老佛是以煤发家,于是他自认这处一定是一方宝穴,虽请了许多大师都未看出门道,连他自己夜研究不透。纵然如此,他也再不肯将此处拱手于人。” 白九霄道:“江姑娘,不对,应该称江堂主,你认为我二哥与徐老佛的外甥来往,还是为了得到那处煤矿?” “不错。徐老佛无后,唯有对这一外甥疼爱至极,可惜这位林大公子只会花天酒地,挥霍无度,人蠢偏偏要学别人做生意。他做生意以来也是十有八亏,若非徐老佛的名头一直顶着,早就倾家荡产了。” 江雪淡淡一笑。 “这样一个人,与他做生意的人不外乎都是胆大包天,想从他身上捞些什么的,而白二少爷自然看不在眼里。想来这位林大公子,连带徐老佛,如今都已进入了白二少爷的圈套了。那座煤矿,他肯定志在必得了。” 白九霄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听起来的确像他二哥的做法。 江雪嫣然道:“商场之上,尔虞我诈,本就没什么。不过若是有子夜这样一个靠山,凭借白家的实力,又岂止于“财神”这一称呼。” 洛玉影轻笑。 “哦,是么,白家背靠子夜,还子夜妄图依靠财神山庄之财力,堂主如此说,好像是在有意误导。” 白九霄亦对她笑了笑。 “江堂主不过是举例而已,我是个在外的闲散少爷,说话能有几两轻重,到时定会叫人失望的。再说,我只是陪客,我又不懂毒,更不是什么人才,所以莫要打我的主意了。” 洛飞烟道:“九少爷不必当真,诚如你所言,要留在子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财神山庄纵然才雄势大,但是子夜走到今日,背后金主也有不少,并不独缺白家。” 因洛玉影的缘故,他对白九霄从未有过半分好意,更不希望其加入子夜。 江雪道:“如此倒是可惜了,不过一切随缘,不强求。” 不强求。 三字听来实在有些讽刺。 子夜想得到的东西,哪里是什么强不强求就能形容的。 白九霄道:“那若是我们不肯呢,两位准备怎么对待。” “这” 江雪微微一笑。 “这样的话,公子说的有些早了。” “哦?” 白九霄眼神一转。 “莫非此刻坐在这里的人,还没有资格加入子夜?” 江雪道:“我们需要的可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所以留到最后的,只能是一人。” 她的眼中有光芒,带着杀气的残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五.各怀鬼胎 如若坐在这里的人不肯 事到如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这就是子夜的阴险之处。 话未多说,江雪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逼得太紧。 此时此刻,半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面前的这些人赶进死角。 洛飞烟的想法却不同,他冷冷一笑,身子向后一顷,把玩着手中折扇。 “白公子这话问的,倒像是我们做的不周全了。” 他抬头瞥着在座之人。 “走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收到子夜的帖子,在下拭目以待。” 院里没有灯光。 洛飞烟竟走了。 与他一同走的还有江雪与冷丰。 院子里只剩那四个黑衣杀手,四个人如同四根柱子,不过只由院中移到了院外。 整个庭院之中,剩下的都是同一种人。 为了拿到毒经,绝对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临走之前,江雪问过了唐蜜的情形,却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其实不用她说也可推想出一二。 唐蜜失踪在此,她肯定是要派人去找的。 可是至于是杀手去找,还是潜龙帮的人去找,找到唐蜜之后会对她如何,这就不得而知了。 子夜亮明身份,离窗户纸被捅破只剩一层。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江雪等人虽然走了,其余人却没有一个离开过自己的位子。 饭菜已冷了,茶也只剩余温。 应如松咕咚咕咚的喝干净了茶壶里的水,茶壶一个没放稳,倒在桌上撞到了盘子。 一声脆响,所有人都从沉思中回转了神。 半晌,百毒神君终于捋须长笑。 “各位,如今人都走了,大家之间要有什么话,现在正好可以明明白白的说一说。” 众人还是沉默,寂静让空气变得凝重。 一个干枯的声音慢悠悠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讲明是各凭本事,那便手下见功夫。” 仇老夫人难得开口,一开口就在所有人心上重重一锤。 凭本事说话。 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有本事,但却没有任何一人有置对手于死地的把握。 而他们又同样的自负,自负的是唯有自己才是最有资格,最有能力成为最后的胜者。 若是眼睁睁看着别人胜,他们谁都不服气。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如此间不容发之际,任何一个小小的纰漏,都极有可能被对手抓住,成为致命的失误。 实力自然不可缺少,但有时决定成败的却并非只是实力,还需要那么一点小小的运气。 尤其是是当大家实力不相上下的时候,而运气会青睐于谁,却并非全属偶然。 好运,或许从来只是追在有智慧的人身后的。 百毒神君一向以智者自居,玩心计,玩手段,玩人心,他喜欢摆出一张伪善的面孔,所以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方才那些人说得话,各位应该都听得很清楚,要论起来,我们其实都中了别人的计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紧接着说道:“可我们还算是运气好的,想想死在风凌山庄的那些人,连这是个圈套都未觉察,便无辜妄送了性命,那才是莫大的冤枉。” 应如松附和道:“不错,子夜的人果然阴险卑鄙,竟设了这个局,将我们都诓骗了进来,实在可恶!” 他一拳击打了桌上,震的面前的桌子发出一声嗡鸣。 仇老妇人幽幽道:“这也未必,说什么骗不骗的话,只要毒经在他们手里,我们就不算白来。” 这仇老夫人倒甚为沉得住气,与应如松的心浮气躁正好相反。 到了这个时候,几近生死关头,她还能这么沉得住气,倒显得旁人太过急躁了。 大抵是因为在座的所有人中,只有她的目的最为单纯,也最为执着。 来到这里,她不参与任何谈话,任何是非,任何拉帮结伙的图谋,除了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她的目的性最强。 她既不多事,也不怕事。 虽然韶华已过,声名成空,她拖着年迈体弱的残躯,但这一身的功夫又令人不敢小觑。 她的情绪一直很压抑。 这是洛玉影在她身上最大的发现。 自始至终,她没有从仇老夫人身上读到任何情绪。 她知道她也同自己一样,是在刻意的压制着。 一个人并不能完全将自己的情绪消除,除非是有意这样做。 直到此刻,那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睛里才有了一丝沉重的光辉。 洛玉影看在眼中,她知道,仇老夫人已准备出手了。 先前遭遇的种种,于她而言或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一直在隐忍着,或许只是为了这最后关头的较量。 可是她还是早了。 百毒神君淡淡一笑。 “既为毒经而来,大家自然也都心中有数,知道为了得到此物,有些风险是一定会冒的,儿有些代价也是一定要付的。只不过” 他狡黠的眼神再次明灭不定,默然片刻,老练道:“可是在这世上,能比性命更贵重的东西,恐怕还没有几件。只是势成骑虎,难上难下,以命相搏看似为形势所逼。可是各位不妨冷静下来,好好地琢磨琢磨,就算剩到最后的那个人是自己” 琢磨什么,他没有说。 而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因此心情才都这样复杂。 百毒神君又一针见血道:“且不说能不能活到最后,就算能剩到最后一人,恐怕也只有答应洛飞烟的要求,从此便做子夜的一条狗了。” 白九霄笑了笑。 就算做狗,也总算是比死要好受的多。 就算百毒神君如此说,也不会人想要放弃,放弃眼前这唯一的机会,包括他自己。 毕竟正如洛飞烟与江雪所说,若注定是要加入子夜,为子夜所用也未尝是一件彻底的坏事。 如今的子夜,势头如日中天,连这地方也快变作子夜的地盘了。 洛飞烟说出双拳门的事,果然不是平白无故的。 白九霄不由在思忖。 洛飞烟说的话是否可信。 风云堂。 飞雪堂。 看来这件事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难怪这里的人要被子夜耍得团团转,原来这里不止一个堂的势力,还有另外一个堂的人在其中搅和 想着想着,白九霄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可是心里就是有些别扭的。 见无人答话,百毒神君又语重心长道:“诸位现在心中想什么,老朽一清二楚。正因如此,老头子这里才想多嘴提醒各位一句。如今被逼到这境地之中就罢了,但可莫要再中了子夜的挑拨离间之计,否则再往下去,那可是一招不慎,性命不保。” 仇老夫人泠然道:“这话是何意,我怎么有些越听越糊涂了。” 百毒神君道:“老夫人难道没有想过,我们如此这般,天寒地冻的来到这袅无人际的鬼地方来,到底是何缘故。” 仇老夫人见他越说越起劲,自己又不愿再听他废话。 金展颜则道:“我们所来此地目的相同,神君这话是另有所指了。” 百毒神君道:“老朽很少吃亏上当,大概只因老朽受骗的时候并不多。这一次在子夜手里也算跌了个大跟头,所以对于这样无信无义之辈,多多提防更为稳妥。” “提防?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子夜一亮明身份,不再藏着掖着,还有什么好担心。” “金公子心胸开阔,自然不屑于子夜此类勾心斗角之事,可是以老夫在江湖上多年的经验看来,子夜瞒住我们的事恐怕还不止如此。甚至老夫现在已开始怀疑,毒经是否在这些人的手里” 这句话说出来,正如一滴冷水掉进了油锅,激起了千层滚烫的油花,溅在了每个人心头一紧。 最后这一句话,才是百度神君真正想说出来的,也是所有真正关心的。 正如江雪所说,若能得到毒经,也不算完全赔本的买卖。 甚至是加入子夜,这些人虽犹豫了,却没有立刻生出放弃的念头。 所以毒经的事既是重中之重,也是最敏感的真相。 应如松的脸色变了变,勉强稳住神情,道:“神君可是知道些什么。” 百毒神君看来也有些心事重重,他缓缓道:“论这试毒大会之起源,起先不过只是毒友切磋技艺,除了内行人之外,外人很少有人知道。可自从有了毒经这个招牌,试毒大会之名不胫而走,参与其中的人三教九流,便如毒虫猛兽一般,自天南海北流到此地,不外乎都想一睹这唐家至宝。因此,我们不得已听命于这些人,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唐家的毒经失窃已非一日两日之事,到现在为止,我们却连毒经的影子的都没有见到。可是他们好像已迫不及待的想看我们自相残杀了,这件事听来难道不值得琢磨么?” 金展颜道:“这个神君所言倒不差,到目前为止,的确不曾有人亲眼见过毒经。之前在风凌山庄出了事,江雪信誓旦旦的保证毒经未出差错,更是借这由头将我们带到了这里。可是到了这里,一切还是掌握在他们手中,我们却还是没有得到关于毒经确切的说法。” 白九霄想了想,道:“早知道,刚才我们真应该让他们将毒经拿来瞧瞧,也不用枉费我们在这里互猜。” 洛玉影淡淡道:“这确实很有必要,之前形势掌握在他们手中,我们是完全被动的,而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是不一样了。 若到最后,拿到毒经的人便要为子夜效命,那也代表子夜承认此人是他们所需要的人才。 子夜既以礼贤下士自居,就该拿出些起码的诚意来。 应如松急道:“可是他们已经走了。” 他还真是个容易着急,容易认真的人。 百毒神君阴沉道:“他们走了不要紧,他们的人不是还留在这里么。” 应如松一愣。 “你说外边的杀手?” “不错,听说子夜之中从不养废物,能在子夜堂主手底下当差,想来他们也应该有些本事的。” 从百毒神君的口吻之中已可听出,此时他心里已有了一个好主意。 主意虽不好,比起他们这些人自相残杀来说,却是更胜一筹。 “被杀总比杀人要好,诸位也差不多手痒了。与其他们之间像同类一样死咬,还不如一起做猎人,将外面那四个当做猎物,如何?” 百毒神君的提议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如今这些人之间本就危险的关系已是岌岌可危,除了一致对外,再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维系这短暂和平的局面。 何况,外面的人是杀手。 子夜中的杀手。 他们这些人被江雪等人蒙在鼓里这么久,如今是个反击的绝佳机会,而且风险极小。 庭院中,杀意已生。 而守在庭院外的人却还被蒙在鼓里。 在这一场策划之中,他们的胜算极大。 应如松已跃跃欲试,一撸袖子,道:“不错,他们既然可以戏弄我们,我们也该给他们些教训。怎么样,现在就动手?” 百毒神君大笑道:“不急。说来也巧,外面四个,除去白九公子不会用毒之外,我们这里也有四个。不知诸位想怎么玩呢?” 玩。 他竟把用毒杀人当做玩。 应如松愤愤道:“既是要杀杀他们的威风,下手就该重些,否则他们只当我们是傻子,任由他们摆布呢。” 他心里堵得发慌,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发泄,所以显得很有劲头。 仇老夫人道:“还是速战速决为妙,老婆子可没有闲暇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金展颜道:“不错,我看倒也不必太过火,和外面那些人玩,原本就没什么意思的。” 白九霄暗暗冷笑。 不愧是以毒为生的行家里手,纵然他们看来甚至瞧不出江湖人的意思,可若论心肠狠毒,却是半点不差的。 洛玉影没有说话,只道:“神君看来已有了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百毒神君道:“依我看,那便一人对付一个,看谁下手最快,如何?” 若仔细说来,谁也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浪费精力,他的主意倒也还可行。 白九霄正不想趟这浑水,他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身子一歪,于是道:“怎样都好,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就不插手了。” 众人陆续起身,彼此对视一眼,零零散散的走了出去。 洛玉影是最后一个站起身的。 起身后,她并没有立刻走出去,而是走到了白九霄面前。 “你自己小心。” 不知为何,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白九霄未在意,只倦怠的哼了一声,眯着眼睛打起瞌睡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六.慈悲 皑皑雪间,天上月不知何时已探出了半个头。 空气中还是那冰冷刺骨的风一阵阵刮过,就像是无数牛毛细针扎在人的身上,从皮肤里一直刺进骨子里。 庭院外的一座低矮山丘上,两条孤零零的人影立着,一动不动。 他们放眼远眺,眺望的正是低洼之地的宅院。 他们已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其中一人的发上已结了冰霜。 “姑娘,他们真的会动手吗?” “你觉得呢?” “属下” 冷丰皱着眉。 “属下想,情况有些不妙,洛飞烟的计谋怕是要得逞。” 江雪云淡风轻道:“哦?何以见得。” “因为他们要得到毒经,要生存下来,所以只能如洛飞烟所说,自相残杀,才有机会活下来。” “如果是你,你一定会这么做,对吗?” 冷丰沉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江雪笑了,想得说不出的冷,也有说不出的自信与狠毒。 “这话不错,可是你想错了。” “属下不明白。” “这些人都是狠角色,杀人如麻,自相残杀这样的事也不奇怪,不过他们都是怪物,不会轻易受驯于人的怪物。所以,这次洛飞烟恐怕要失望了。” 冷丰还是不明白。 就在此时,忽有一阵清脆的笛声传来,笛声所来的方向正是宅院之地。 笛声清冷,旋律沉郁而缓慢,夹在着忧伤的苍怆与悲凉。 江雪抿唇一笑。 “瞧,开始了。” 笛声在风中飞扬,入风后仿若无形变有形,若青烟袅袅,回环萦绕,不消片刻便将整个庭院都弥漫其中。 吹笛人正是翠儿。 金展颜道:“笛停前将事情处理干净,各位意下如何?” 百毒神君笑道:“金公子好风雅,如此便一言为定了。” 话音方落,一条黑影已闪电般的窜了出去。 没有人看清此人身手,只觉身边人影一闪,仇老夫人已不见了。 所有人的面色为之一变。 虽早已知晓其身手不凡,却还是不免吃惊。 见她已动手,其余人也不甘示弱。 百毒神君道了一个“请”字,应如松则哼了一声,二人相继走了。 与这几人相比,金展颜倒颇为沉得住气了,他缓缓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洛姑娘,可要在下出手?” 洛玉影微微侧眸,似不太明白金展颜的意思。 金展颜笑笑。 “我只是想着,姑娘未必会喜欢这游戏,别人都这么有兴致,看来姑娘同在下一样,也不好扫兴而已。” “我是不喜欢游戏,不过既然做了,凡事就要做到底,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她轻一颔首,便缓步上前。 不多时,院中不知哪个角落,一声惨呼撕心裂肺的震碎了悠扬的乐声。 凄厉的叫声令人惊惧,那是人垂死之前的惨呼。 翠儿的手不由惊的一抖,笛子竟失手掉在了地上。 笛声骤然一停,惨呼声也消失了,庭院中也陷入一片怕人的死寂。 霞儿忙不迭跑出来的时候,翠儿已捡起了笛子,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出事了?” “不知道。” 霞儿凝眉片刻,道:“不要管,继续。” 翠儿似还没反应过来,一双眼睛不停向发出声音的方位瞧。 霞儿又拉了她一把,厉声道:“别管,继续!” 翠儿被这声严厉的训斥一扰,才回过神,忙接着方才断掉的旋律重新吹奏了起来。 霞儿又叮嘱道:“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停,我先去回去盯着,现在可不能出乱子。” 翠儿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已听清楚了。 霞儿又匆匆的进去了。 她还要去盯着白九霄。 而白九霄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还是原来的姿势躺在那里,好像全然没有听到外面的惨呼声。 半晌,笛声中的颤动才趋于平静,如同吹笛人的内心一样。 那一声惨呼是谁下的手,翠儿在心中暗想。 应该就是个怪模怪样的仇老夫人。 以她的功夫,根本用不着下毒,随随便便就能将一个人置于死地,就算对方是杀手也不例外,谁让他们本没有防备。 可是一声惨叫之后,形势一定多多少少有了变化,至少黑衣杀手们会开始警觉的。 但是她还是很有信心的,对金展颜有信心。 此时,笛声已渐趋平缓。 未久,惨呼再次传来。 眼睛骤然紧闭,她身子一抖,笛音也跟着抖了一下。 这次的叫声与之前相比,声音更低,也更加短促嘶哑,好像呼喊者的声音是卡在嗓子里只发出了一半,还来不及呼救。 可是翠儿感受得到,因为发出声音的地方离她很近。 已经死了两个人,还剩两人。 金展颜下手了吗? 她心里突然多了少许忐忑,而后才渐渐镇定。 凄迷的冷雾中,月光斜斜映入回廊。 一条黑影紧张的在左顾右盼,突然之间,他身子一僵,握剑的手丝毫未迟疑,便闪电般的出了手。 剑尖直插来人心脏,可是剑未到,一阵白烟先迎面而来。 杀手反应更快,剑式一变,化作漫天剑花,他屏气闭目,急速穿烟而过。 这一剑下去,来人必死无疑的。 他已知晓来人是谁,也很清楚此人身手。 作为一个杀手,除了心狠手辣,眼睛也要利。 就在方才刹那之间,他看穿对手身份。 不是仇老夫人,他心中的自信便又多了三分。 接着,便是剑尖入肉,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嘴角多了一丝狠辣的笑意,说到底,这些人不过只是一群阴险的蝼蚁,也只会下毒那些卑鄙的伎俩。 在他们这些真正的杀手面前,微不足道。 可是突然之间,他胸口一恸,一丝猛烈的剧痛从胸口传出,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他前胸穿过,快得就像是一只飞箭。 握剑的手再次猛地插入三分,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捂胸口,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的胸口并未被箭射穿,可是的的确确有东西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冷汗从脸颊一侧滑落,白烟被冷雾吹散,一张笑意微冷的脸露了出来。 “你” 握剑的手因痛楚而垂落,剑尖上的确是带着血的。 金展颜的手臂上有一丝红渍,就像是被染上的色彩,他不在意的拍了拍衣袖。 “你的剑很快,真心话。” 他强调。 杀手的背脊已被冷汗湿透,从震惊中很快镇定,虽然是强装镇定。 “不,还不够,否则你一定死在我手上了。” 金展颜淡淡道:“没有杀得了我,不是你的错,因为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杀手道:“不,我知道,我们清楚你们每一个人。” 杀手对于自己的目标,一定要足够了解。 这是子夜的规矩。 虽然他一直不怎么重视着规矩,却也是老老实实的按规矩办事的人。 不按规矩办事,最终只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世界上,他不想成为其中之一,所以只能遵守规矩。 因此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叫金展颜。 金展颜叹了口气。 “是啊,你知道我是金展颜,可是却不知道金展颜是谁。” 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杀手的剑在手中颤抖,很难握住。 “老子管你是谁,坏规矩的是你们,要杀你们的又不是老子!” 他低吼了一声,连带着心中的恐惧与愤怒吼了出来。 金展颜摇头。 “你错了,你要死并不是因为你想杀我,而是因为你是个杀手。杀手害人性命,你手中的性命恐怕也不计其数,你本就该死。” “我该死?哈哈哈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真正要人死的不是我们。我们不过是工具,没有我们这些工具,他们一样会有别的法子置人死地,你却只说我们该死?” “你们该死,他们更该死。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碎骨针已打穿你的身体,抱歉,你必死无疑。” 金展颜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就仿佛杀人者并非是他,他甚至同情面前之人,为他无限的怜悯。 黑衣杀手的脸开始扭曲变形,从惊恐到狰狞,他残酷的狂笑不止,挣扎着站稳脚跟。 “你要我的命,我也要拉你陪葬。” 他恶狠狠的说完,挥舞着剑飞扑了过去。 金展颜不慌不忙,只向后退了一大步,扑上来的人便倒了下去,直直的扑倒在他的脚边,痛苦的挣扎了两下,一命呜呼。 金展颜的神情更加悲伤,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动着,良久,他才缓缓道:“这又何必,选错路的是你自己,怨不得旁人” 口吻带着些许不自然的哽咽,喉结滚动,他望向长廊外,看着挂在天边那凄冷的圆月,终于将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夜更深了,院子里的死寂更浓。 长廊对面的一棵树下,有人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姑娘,求你我,我还不想死,不想死” 额头一声声撞在地上,已经磕出了血,眼睛里也全是无比惊恐。 站在他对面的人却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说一个字。 “姑娘,你放过我吧,我,我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只要姑娘说一声,我绝对立刻就走,再不出现在姑娘面前” 眼见他赌咒立誓起来,站在身前的人终于俯眸道:“我要的不是这些,更不是你的命,你的命不在我手里,而在你自己。” 能否活命,在他自己。 杀手听出希望,立刻提起了精神。 “姑娘有话直说,在下一定尽力,尽力” 他大口的喘着气,脸色被憋得通红。 美丽的面容上清波微澜,她心平气和道:“得不到解药,你中的毒会在半盏茶之内毒发。时间不多,开门见山,说说我为什么要将解药给你。” “这因为我,我对姑娘还有用处,我不能死。” 杀手的目光已镇静。 他是个聪明人,脑筋也不死,方才那几声惨呼他是实实在在听在耳中的,他知道这些人只凭手中的剑是斗不过的。 就像面前的这个女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好像一阵风就要倒了,可是面对她,他却连一个指头都伤不了。 洛玉影还是满意的,这个人并没有浪费她很多时间。 她缓缓道:“那要看你能帮我什么,值不值得我放你一马。” 杀手忙道:“当然值得!我,我一定知道很多姑娘想知道的事,又或者我能帮到姑娘!只要姑娘开口,刀山火海,我可替姑娘去闯” 洛玉影只淡淡一笑。 “你不老实。” 杀手脸色一变。 “我绝不敢欺瞒姑娘” “毒经,我要毒经,你可能帮我去取来?” “这” 杀手不敢再多言,一时语塞,又立刻辩解。 “这个恐怕有些为难,不过姑娘若是饶了在下,在下总归是可以一试的!” 洛玉影却道:“我不过随口一说,根本没打算要你为我做什么,那无疑是将你再推向另一条死路。子夜的手段,我也不是不清楚。” “姑娘” “我只问你几句话,你若老实回答,或许就不必留下这条命。” 事情似乎比预料得要好些,杀手似受了些震动,态度更加谨慎起来。 “姑娘,请讲。” “你们是飞雪堂的人,那位江雪姑娘是堂主?” “是。” “毒经到底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这个在是在的,应该是堂主亲自负责保管的,要么就在那位洛公子身上,我们这些小的不清楚。” “那位洛公子的来历,你们知道多少。” “不好说,只知道他是上边派下来的。众堂之中,我们堂主本是颇受器重的,她对我们这些手下也还过得去。不过之前的一个任务办砸了之后,上头很生气,一连半年,我们堂都没有再做过什么事,直到这一次” “那这次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姑娘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些人,很少接触任务的核心。不过是杀手团的,哪里需要动手杀人,哪里才用得着我们。” 杀手喘息了几口,又道:“这次是因为堂主说,行动不可再失手,所以自己亲自带着我们” “她说,想从我们之中选出一人,为子夜效力,可是我并不相信。你还知道什么别的。” “别的” 杀手眼前忽然一亮。 “对了,之前有几个杀手团的兄弟被派出去过,事后无意中闲聊,听说他们是去找一张地图的!” “地图?什么地图?” “我那兄弟见过地图一眼,上面画的是个小岛,岛的形状很奇怪,所以他就留意了一下” 说着,他随手摸索到了一根枯枝,便在地上划拉起来。 他画的歪歪扭扭,隐约看来竟有些像人头。 “似乎是这样的” 洛玉影并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于是道:“我再问你,江雪与洛飞烟的关系如何?” “这个似乎是不太好的,看冷大哥的意思,飞雪堂肯定是容不下这个外人的,不过我们堂主一向很沉得住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七.运尸 洛玉影缓缓道:“哦?怎么说。” 杀人道:“我们底下的人也不是傻子,姑娘想也知道,上次堂主失利之后,好不容易得到机会翻身,上头偏偏又派了个这么阴阳怪气的人来,有人自然心里不好受。” “冷丰是在替江雪打抱不平?” “私底下我们都管他叫大哥或者冷头儿,他可是堂主最得力的手下,也是最信任的人。替堂主打抱不平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他那么想上位。” “他很想上位?” “谁不想上位呢,要不是堂主看中他,让他做了我们的头儿,现在他可能和我们一样,还留在杀手团里。” 杀手说来,口吻中不乏羡慕。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江雪大抵就是冷丰的伯乐了。 洛玉影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毒经是怎么落在你们手上的。” “这个说来也怪,说起毒经的消息传出来,就是半年前堂主消失的那一阵子,应该是上一个机密任务完成不久之后。毒经一直就在堂主手上,至于是怎么来的,何时到堂主之手,在下就不清楚了。” 洛玉影微微思索着,难道江雪那次失利便是与毒经有关? 可毒经既然在手,她又为何失利? 要么毒经不在她手上,要么她便是除了别的岔子。 可若毒经并非在江雪之手,害唐蜜的那些人身上中的又确实是唐门的毒。 杀手道:“姑娘一定想知道,毒经是不是在我们堂主手里。” “听你这话,你知道?” 杀手道:“在下确实知道,因为我曾亲眼见她将毒经装进锦盒。” “什么样的锦盒?” “一个雕花的木匣子,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装下一本书,东西是用黑布包着,然后放下匣子的。堂主收起来之后,就交给了冷头儿。” “这么说,冷丰可能知道东西在哪儿。” “就算不是他亲自收藏的,也一定经过了他的手。” “明白了。” 洛玉影说完,拿出了一个纸包,扔给了他。 “你可以走了。” 杀手忙不迭的接过纸包,打开是些药粉,激动的站起身,道:“这是解药?” “服药半个时辰之后,你的毒就彻底解了,不过泄露了子夜的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快走吧。” “多谢。” 杀手抱了抱拳,转身大步便走,不过走了五六步,洛玉影又道:“等等。” 他转身。 一个药瓶扔了过来,轻轻落在了脚步的雪地上。 “要配着一起吃才管用,现在你可以走了。” 洛玉影面无表情的有些冷漠,更显得高深莫测。 杀手将瓶子握在手里,紧紧的捏着,眼神中的后怕却不觉泄露了出来。 他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再迟几分,他的剑或许就回头了,他也可能就要丧命于此。 洛玉影心机之深,远出他预料。 他栽在她手上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看来,他真的要逃命了。 可是他逃得了么? 不论怎样,他总要试一试。 他握紧了拳,再次转过身,转身前朝一旁侧身而立的洛玉影看了一眼,而后便利落的大步而去。 他走了,真的走了,未再对她出手。 洛玉影心里松了口气,止不住轻轻咳了几声。 她刚刚咳嗽完,黯淡的目光突然变了。 只因她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奇怪的声音。 虽然不真切,不过应该不是错觉。 她转过头,有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在这个人的脚下,躺着一个人。 准备来说,那已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刚才的杀手,一眨眼就死在了这里,死不瞑目。 洛玉影很快发现,此人身边不止一具尸体,在他的身后的影子里,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另外一具尸体,是他自己拖过来的。 洛玉影眼神再度冰冷下来。 对面的人脸上却有了一丝丝微笑。 “有人下不去手,在下代劳,姑娘不会嫌我多事吧。” 金展颜扔下尸体,施施然走过来。 洛玉影未再去瞧那尸体一眼,不动声色的淡淡道:“怎么会,公子出手相助,倒省去了我的功夫,谢还来不及。” 金展颜笑了笑。 “在下知道,姑娘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所以才敢出手的。若这个杀手当真走掉,有人一定会借机找姑娘麻烦的。” “就算将尸体带回,百毒神君也不见得会消停,若是害怕,方才我也不会让他走了。” 金展颜含笑道:“姑娘虽不怕,却也不像是莽撞之人,姑娘此举定有深意吧。” “深意不敢说,既然答应了放他走,便不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如果心存歹念的是他,他反悔之后再对你下手,又怎么说。” “他能败在我手中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若笨到还会冒险,那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损伤的也绝不会是我。” “姑娘这么自信?” 金展颜意味深长的笑着。 “自信是好事,可自信过了头,变成了自负,恐怕就不那么好了。” 洛玉影淡淡道:“公子话中有话,有何指教?” “不兜圈子,在下是想请姑娘与我合作。” “我好像从未想过与公子为敌,也从未与公子作对。” “合作,我指的是姑娘与在下同心一致,等拿到毒经,在下定然不会让姑娘失望。” 洛玉影沉色一笑。 “哦?金公子这话我反倒听不明白了。” 金展颜道:“姑娘无非是想要毒经,借阅也罢,据为己有也罢,只要毒经到了你我之手,悉听尊便。” 洛玉影并没有表现出半分兴趣,只道:“会有这么好的事,现在东西不在手里,公子想怎么说都可以,怎么说都是空话。” “因为对于此行来说,毒经,在下志不在此。” 洛玉影轻笑。 “这倒挺有意思的,这里的人为了毒经出生入死,现在只要一步就要成功,金公子竟说志不在此?” 金展颜正色道:“我知道,让姑娘相信不容易。姑娘现在可以不相信,但日后自会有分晓。只是这么大一个便宜,在下宁愿给姑娘。” “我像是会占便宜的人?” 金展颜只默然微笑,转而道:“我的提议,姑娘不妨谨慎考虑,现在还有些时间,姑娘且在这里等等,我想一会儿尸体会有别人乐意来替姑娘取的。” 金展颜说得倒不错,不消片刻,应如松便来了。 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百毒神君这只老狐狸肯定不会亲自来,仇老夫人也不会。 他们不会让白九霄插手。 来的人只会是应如松。 而洛玉影在等他。 雪地上一片狼藉,应如松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去查看尸体。 洛玉影也没有说话,只是见他确定人已死后,便将尸体扛了起来。 洛玉影是最后一个回去的。 被一同带回的,当然还有那具尸体。 而庭院之中,竟已有了四具尸体。 加上洛玉影带回的,一共五具,黑衣杀手的尸体竟多出来了一具。 活人还是那五个人。 没有人问原因,只因他们早就察觉到,这庭院之中藏着的绝非只有那四人而已。 百毒神君抚掌大笑。 “事情很顺利,一曲之间,干脆利落,这下子夜的人该不敢再小看我们任何一个了。”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要看看哪一位能将这份大礼送出去了。” 正在说话之间,白九霄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忙得怎么样。”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他身上。 百毒神君眼波一转,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看来这件事有了合适人选。” 洛玉影道:“他不行。” “不行?姑娘如此护短,恐怕不好吧。” 洛玉影冷冷道:“人人都知道他是跟我的,要他去送人,子夜若将这笔账全算在我头上,那我岂不是亏了。” 百毒神君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姑娘多虑了,多虑了” 金展颜道:“不错,这里的人谁都不能置身事外,不过正因如此,恐怕真的要辛苦白兄走一趟了。” 洛玉影心知难以推脱,遂道:“他可以去,不过不能一个人去。” 眼波微冷,转过四周,最终停在金展颜身上。 金展颜道:“霞儿,那就由你陪白公子去一趟吧。” 霞儿立刻明白了金展颜的意思。 “是。” 白九霄笑了笑,一拍洛玉影的肩,喃语道:“你还真是多事,怕我一个人做不好?” 洛玉影反问道:“有人陪你不好?” 白九霄淡淡一笑,“想不到你对我还真不错,专门找个小姑娘陪我。” 洛玉影眉梢一皱,白九霄已松开了她的肩。 “放心,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他一扬手,走向了尸体。 五具尸体,分两次运走,他们的动作很快,也还算顺利。 其余人都进了屋。 洛玉影还站在外面。 现在,站在门外的人就像靶子,随时都有可能遭到院子里其他人的反扑。 金展颜走了出来。 他站了片刻,压低声音道:“姑娘考虑的差不多了吧。” 洛玉影轻声道:“看来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你想怎么做。” “以姑娘的聪慧,随机应变吧,我想很快就会有事情发生了。” 说话间,两条人影窜了回来。 一前一后差得不远,正是白九霄与霞儿。 白九霄面色未见变化,照样是带着那几分颓气,霞儿却面色通红,香汗涔涔。 要她一个女孩子去搬运几个臭男人的尸体,着实是为难她了,可是金展颜一张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 她一进屋,翠儿就端着水迎了过来。 “没事吧。” 白九霄瞥了洛玉影一眼,似乎是说她也该学翠儿一样。 洛玉影不理。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夜愈静。 时间在悄然流逝,每一个人的心都像在煎熬着。 不知过了多久,白九霄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各位,都散了吧,我看今晚是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他拉起洛玉影。 洛玉影就由他拉着,从厅里走出来。 走远了些之后,洛玉影道:“外面情形如何?” “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他们不知道躲哪儿去了,送出去的尸体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这个你放心,他们肯定已知道了这里的情形。” “那就是他们故意按兵不动了,也是,就算尸体一时半会不处理,藏在院子里的其他人也会去通风报信的,不过他们还真沉得住气。看来你们这一招敲山震虎是有效的,至少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也许,他们是在准备大动作。” “不错,所以现在我们更要去找个好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见洛玉影冷冷的瞪着他,他笑道:“以静制动,养足精神是上策,像你这样病恹恹,再睡不好可真是要命了。” 洛玉影睡不着,她哪里还睡得着呢? 白九霄推开一扇门。 一阵阴暗的潮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布置简单,毫无人气。 白九霄道:“睡会吧,我守着。” “不必,你累就自己去睡吧,我还没有理出头绪。” “怎么,有收获?” “从杀手口中听到了一些事,不过无关紧要,只有一点” 在白九霄点灯之后,洛玉影坐了下来。 “他说飞雪堂的人手中有一张地图。” “什么地图?” “上面画的是一个岛。” 她说着,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画着。 白九霄慢慢看出了端倪,突然沉默。 “你看出了什么吗?” “这个眼熟。” 他说着,闭上眼睛,渐渐皱眉。 洛玉影不说话,也不问,只等他静静的想。 想了半天,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蓬莱神宫么?” “蓬莱?怎么可能?这分明是个岛” “绝不会有错的,蓬莱神宫虽处北疆群山之中,更是极为苦寒的山巅之上。传闻那里云雾环绕,终年不散。唯有每年七月中,气候变化至极,云雾散去,在对面高山远眺,可窥出一片清晰可见的轮廓,状若骷髅。” “原来如此” 白九霄听闻飞雪堂手里有地图,想不到竟然与蓬莱神宫有关。 洛玉影思索片刻,道:“这就对了,飞雪堂果然是在打蓬莱神宫的主意。” 白九霄震惊道:“你肯定?” 洛玉影魂不守舍道:“魔树、地图、善用毒者这之中一定有联系。” 白九霄忽然激动道:“他们怎么会有地图,还有你们说的那个魔树,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 洛玉影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帮我们,我感觉对于蓬莱神宫,他知道的不比我们少。” “谁?” “金展颜。” “他?” “嗯,当初他轻易破了会致人迷幻的魔树,这并非巧合。而且我刚刚知晓了一件事。” “什么?” “金展颜并非为毒经而来。” 白九霄也不免惊讶,但又立刻镇定下来。 “这是他告诉你的?” “如果是谎话,只能说这个谎并不高明,不像是他的作风。” 若是要说谎,他大可说一个更能骗取洛玉影信任的。 可是他没有。 除非他说的是真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八.落水 白九霄眯着眼睛。 “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我总觉得这个金展颜有问题。” 不想洛玉影道:“他是有问题,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合作。” “哦,看来你们谈妥了。也对,别人肯帮你杀人,你没道理不感激。” 白九霄倒是在意料之中,意外的反而是洛玉影。 “你知道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 这件事她还未告诉白九霄,金展颜当然也没有机会。 “你动过尸体?” “五具尸体,除了两具有明显的中毒痕迹之外,其中一具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另外两具找不到死因,是他做的吧。” 洛玉影立刻问道:“你还查到什么。” “中毒的那两具尸体就不说了,一个面色发青,唇齿乌黑,另外一个人身上有伤口,皮肤溃烂。被人拧断脖子的那个只有外伤,也是致命伤,用得是鹰爪七式中的第八式,看来这里有人深藏不漏啊。” 白九霄摸着下巴,渐渐出神。 洛玉影道:“是仇老夫人干的?” “不像” 白九霄却凝目摇头。 “你可能不知道,这鹰爪七式乃是外门功夫中的上乘武功,练成者寥寥无几。自从天鹰派掌门沈天一死后,据我所知,当今江湖中能用这种功夫杀人的,最多不会超过三个,而且都是男人。” “这么说,会鹰爪七式的人就在百毒神君与应如松二人之中。” “错不了。” 洛玉影不知道这鹰爪七式有何特别,值得白九霄如此重视。 “那尸体是谁带回去的。” 白九霄叹气。 “我睡醒的时候你们都已在那儿了,这话你不该问我。” “你还真睡得着?” 白九霄回神,笑笑道:“不然怎样,那个小丫头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我想着索性就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我知道,你自己能处理的。” 洛玉影知道,白九霄说的是霞儿。 “其实你也不必与她计较,她不过是奉命行事,金展颜这么做,不外乎是让大家放心。” 她指的是霞儿回来时的样子,看来是在白九霄手里吃过苦头的。 “我对她没兴趣,不过你这么快就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了?对了,那两个人死在金展颜手里,死因是什么。” 洛玉影也轻舒了口气,淡淡道:“不清楚。” “啊?” 白九霄狐疑道:“你不会在偏袒,想替他遮掩什么吧。” 洛玉影也不解释,只道:“人是他杀的没错,不过我并没有看到他出手,就算事后检查尸体,也没有发现致命的死因。” “没有中毒的痕迹,也没有伤口,我也是一头雾水,这金展颜还真有两下子。” “要将一人杀死,绝不会不留半点痕迹,时间仓促,也许是检查的并不彻底。” “这个好说,有人一清二楚,就是看你我能不能问得出来。” 要弄清一个人的死因,还有什么比直接问凶手更清楚明白的。 白九霄道:“正好,另外一个丫头一定知道断脖子的尸体是谁带回来的。” 他打开了门,一阵寒风迎面扑面,吹卷着天地间的残雪,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去去就来,等着吧。” 风拍窗,声簌簌。 孤灯一盏,独影静垂。 洛玉影正在想着什么,突然一声怪响,纸窗上便多了一个洞。 有东西滚在地上,滚着滚着,到了洛玉影的脚边。 那是一枚弹丸,眼熟的很。 洛玉影将门推开,外面瞧不见人影。 她关上门,将地上的弹丸捡起后,神情微微一变。 弹丸被捏碎,里面果然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两个字。 江边。 江边有什么,还是有什么人,约她江边相见。 不论是哪一个,她都非去看看不可。 所以她便去了,匆忙的来不及等白九霄回来。 江边这么大,但她知道一定是在登岸的地方。 一路虽畅行无阻,但她却一直保持着警惕,十分小心。 此时天已蒙蒙发亮,月色早已淡薄,风却更大了。 走在风里,人总不由的瑟瑟发抖。 远处,一片迷蒙的树影交织,地上却连半个脚印都未曾看见。 洛玉影皱了皱眉,朝着那冷风吹来的方向迎面而去。 江边。 果然站着一个人。 尸体焚烧的痕迹早已积雪掩盖,可是那种发焦的气味却像怎么吹都吹不走。 那个人一身黑衣,面蒙黑巾,一直面朝江岸边站着。 “是你约我?” 洛玉影上前,那人终于缓缓转过身。 “等你很久了。” 声音低沉,像被刻意改变过。 这人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边,又黑又亮,眼神却冷得吓人。 “你是谁。”洛玉影问。 那人道:“你一个人来的?” 洛玉影道:“你觉得我会一个人来吗?” “他也来了?” 黑衣人语气一沉,似惊讶,但忽又变了口吻。 “不对,你在吓我。” 洛玉影道:“白九霄是没有来,怎么,你很怕他?” “白公子功夫了得,想不忌惮也不行。姑娘独自前来,也算颇有胆识了,看来毒经是非姑娘莫属了。” “不敢,尽力而为罢了。你引我来,究竟为何?” “那弹丸也看到了,你认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玉影眼波轻动,嫣然道:“虽不知你身份,也不知你为何向我暗通消息,我就且当做你是一片好意。但无功不受禄,我料到你不会平白帮我的。” “那你可知我来做什么?” “你邀我来,应该是没怀什么好心的。” “那你还敢来?” “当然,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假装成给我传递消息的人。” 洛玉影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黑衣人一愣,半晌才道:“哦,原来你发现了。你说你不知道为你传递消息的人的身份,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这不难,那个弹丸你做的有七八分像了,可是材料却不对,但是你又知道用这种方式引我来” 洛玉影的声音一顿。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要么你是子夜的人,要么那东西在你手上。” 黑衣人沉默不语。 洛玉影思忖道:“不回答也没关系,现在那东西已经没用了,你最好已经把它毁了。” 黑衣人冷冷的瞪着她,一字字道:“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洛玉影道:“别再做这么的事情,也别想从我这里试探出什么,我不是你的敌人,告辞。” 她说完便转身。 “这样就想走?” 眼睛中有奇异冷冽的光一闪而过,黑衣人突然出手,朝洛玉影的后背击出一掌。 洛玉影同时转身,手中毒粉散开,那人却未曾不闪不避,直冲上来,一掌击在她前胸。 洛玉影倒地。 黑衣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掌心变为紫黑。 “你” 此人声音突然明亮清晰起来,洛玉影瞳色一变。 “你的声音怎么是你” “抱歉,你必须死。” 话音方落,人已扑了上去。 一声水落响,还未彻底结冻的冰面裂的七零八落。 江边只剩一人。 水花一层层的起落,岸边人一动不动,只在冷眼旁观。 不知站了多久,江面的水花小了。 直到水花彻底消失,仿佛过去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黑衣人紧紧捂着手臂,转身离开。 庭院里。 开门的是金展颜,屋子里只有他自己。 白九霄一进来,眼睛就在滴流滴流的乱转,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金展颜道:“白兄有何贵干,可是洛姑娘要你来的。” “她不让我来,我就不能来么,金兄怎么如此见外。” 白九霄笑了笑。 “对了,怎么没见到那两个小跟班,不在?” “我让她们出去晃晃,白兄是来找她们的?” “那还真是不巧,算了,找你也一样。” 白九霄跨腿坐了下来。 “听说,你想合作?” 金展颜淡淡一笑。 “洛姑娘对白兄还真是知无不言,看来以后有什么事,要叫上白兄一道商量了。” 白九霄懒洋洋道:“没办法,与她有关的我都要知道,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白来这一趟了。” 金展颜笑了笑。 “白兄身娇体贵,肯为一个女人冒这样的风险,也着实不简单了。” “哎,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能我上辈子欠她太多。说正事,我来是想请三位跟我走一趟的,现在她们不在,金兄自己先过去。” “白兄这么晚过来,看来是很要紧的事了。”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是想向你打听些事。你的小丫头们不在,你总不会是不敢吧。” 白九霄目露挑衅之意,金展颜大笑。 “白兄哪儿的话,翠儿霞儿的花拳绣腿,难登大雅之堂,更不要说是在白兄面前了。不知白兄二位想打听什么,在下是否能帮得上忙。” “蓬莱神宫,白兄应该不陌生。” 金展颜的神情一定,随即笑道:“我看白兄误会了,蓬莱神宫的事在下知道的病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关于那蓬莱魔树而已。而且我所知道的,都已告知了洛姑娘。” 白九霄很沉得住气,道:“这是不是实话,阁下自己心知肚明,不过阁下难道就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对蓬莱神宫有兴趣。” “这个” 金展颜骤目。 “莫非与毒经有关?” “是否与毒经有关,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不过铁定与子夜有关就是了。” 白九霄神情自信。 “子夜平白弄了这么多事情出来,就算金兄不好奇,也一定是想全身而退的。以子夜的行事作风,这恐怕不容易。为今之计,多了解一下总不是坏事,白兄你若是不想,我也绝不强求。” 他说着站起身要走。 金展颜果然沉不住气了。 “等等,我跟你过去。” 此时此刻,金展颜并不愿与洛玉影二人交往过密,本是不想去的。 可是白九霄话里话外所说,又无一不让他觉得有必要亲自去一趟。 还有些话,他想当着洛玉影和白九霄的面说破,省的接下来再无故多生是非。 所以他便去了。 可是一走到门口,见门开着,白九霄就立刻警觉了起来。 尤其是在他发现屋子里没人之后,整个人的神情都变了。 洛玉影不见了。 好在地上只有一行足迹,她是自己离开的。 白九霄的心定了定,有些担忧。 这个时候洛玉影不应该出去乱走的。 金展颜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来我来的不巧,洛姑娘正好出去了,要不要一起出去找找。” “也好,先找人,我怕出事。”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相继追了出去。 一出来,外面雪地上的脚印就杂乱无章了,要从中找出洛玉影离开的足迹不太容易。 好在大部分足迹都通往同一个方向。 雪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看来子夜已收下了那份儿礼物。 白九霄的心却更紧了。 会是子夜下的手么 一想到这个,他的脚步更快了。 两人一路奔到了江边,却没有瞧见人影,最后还是金展颜眼尖,发现了水面的异样。 白九霄的心头一凉,握拳道:“你留在这儿,我下水看看。” “白兄” 金展颜还未劝阻,白九霄一个纵身,从冰窟窿里跳了下去。 天色更明。 白九霄入水之后便没了动静。 金展颜低头来回踱了两步,无意中见到岸边的地上有一小块雪面有些发暗。他俯身查看,发现是些药末。 白九霄很快从水里浮了上来,一无所获。 金展颜忙起身上前,顺手扶了一把。 “有发现吗?” 白九霄皱眉摇头,脸色冻得苍白。 金展颜道:“你这样不行,还是先回去换衣服。” “不行,找不到她会有危险。” 金展颜道:“洛姑娘一身本领,不会有事的,也许她根本没到这里来过。” 白九霄的心里有些乱,他也知道着急是没用的,可是就是忍不住着急。 “好了,我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在这里乱冲乱撞的,说不定洛姑娘她已经回去了。” “也对,那回去瞧瞧再说。” 一路吹着风回去,白九霄险些冻成冰人。 屋子里还是空的。 白九霄回来打了个转,换了湿衣服就匆匆忙忙的又溜出去找人了。 金展颜劝他不住,独自回了房间。 还未进门,白九霄就听到有人在痛苦的呻吟,他疾步进了屋,见床上躺着人。 “少爷,你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霞儿忙不迭的迎上来,一脸焦急。 金展颜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翠儿。 “她怎么了?” 霞儿道:“我们被人偷袭,翠儿受了伤。” 金展颜沉色上前,准备查看翠儿的伤势。 霞儿神色一变,忙拦道:“少爷,现在恐怕不方便” 金展颜便停住了。 “伤你们的是什么人。” “我当时情况危急,我们没有看清,那个人穿着黑衣。” “这么说是子夜的人?” 霞儿苍白着脸色,喃喃道:“大概” “大概?你们不知道?” 许是因为事情办砸了,霞儿咬着唇不说话。 金展颜道:“那就让我看看,那人怎么伤了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九.决裂 美丽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着,豆大的汗水从苍白的面颊上缓缓流淌,翠儿紧紧咬着牙,唇齿在颤动。 金展颜慢慢伸出手,想去探她的额头。 翠儿却背转过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少爷,我我没事” 金展颜的脸色很难看,他默然半晌,未在有任何举动,便离开了床边。 “霞儿,你跟我出来。” 屋外,天色将明,东方的天际已有了淡淡的晨意。 金展颜目光凝视着远方,眼神凝重而深邃。 “关于这件事,有什么想说的。” 声音沉重而冰冷,说不出的严肃。 霞儿神情忧虑,显得心事重重,她默默道:“霞儿无话可说。” 金展颜沉沉叹了口气,道:“也罢,事到如今,只有你去走一趟了。” “只要能救她,霞儿听凭少爷吩咐。” “你去找一个人,现在能帮翠儿的或许只有她。” 霞儿的面色突如死灰一般,似乎被迎头一击,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金展颜看着她,冷冷的看着她,忽又问道:“你不想问问这个人是谁?” 霞儿紧紧闭着嘴,眼眶已发了红。 半晌,她终于绝望的喃喃道:“翠儿” 金展颜冷冷道:“江雪,去找她吧。” “她?” 霞儿眼瞳一惊,似乎十分意外,迟疑道:“是她?她能救翠儿?” “当然是她,不然你以为是谁。” 金展颜叹了口气,语气忽然温和几分。 “自然也用不着她出手,不过急需的几味药这里并没有。” 霞儿立刻明白过来。 “公子是让我去取药?” 金展颜道:“肯不肯将药给你,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一定要快,最好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否则只怕她撑不住。” 云霞漫天,晨光破晓,朝阳从浓重的云后慢慢探出头来。 金展颜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房门开了,是从里面推开的。 一席橘色的水裙袅袅,霞儿的脸色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温柔。 她的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药碗,药碗虽是空的,但是她的动作却很小心,仿佛她手中捧着的并不是一个空碗,而是一件难得的珍宝。 碗是个普通的瓷碗,并不是珍宝。 可是刚才碗里盛着的东西却是无比珍贵的,因为那是可以救人命的药。 药已喂翠儿喝下。 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霞儿的一颗心还是惊魂甫定。 等到翠儿安安稳稳睡下,她才意识到金展颜还在外面站着。 她悄悄的走过来,不敢打扰。 金展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也跟着站在那里,金展颜不说话,她也闷声不语。 不知又站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柔声道:“少爷,这里风冷,进屋去吧。” 金展颜没有回答,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霞儿沉默了片刻,又轻语道:“那药还真管用,少爷不用担心,翠儿一定会好起来的。” 半晌,金展颜才缓缓道:“是你有本事,来得及将药取回,她醒了真该好好谢你。” 霞儿却垂下了头。 “少爷是在怪我” 金展颜淡淡一笑,笑得有些冷。 “我怎会怪你,你们一心为我,甚至不惜为我冒险拼命,我该高兴。” 霞儿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金展颜皱眉。 “少爷,是我错了。” 金展颜长长叹息一声。 “这是做什么,起来吧,我没有怪你。” “我不怕少爷怪我,也知道虽然我们做错过许多事,但是少爷从没有真的怪过我们,可是可是我却不忍见少爷伤心难过,少爷是因为我们才会” 翠儿有些说不下去,声音梗住了。 金展颜又叹了口气。 “错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他曾以为很了解她们。 可是当一个人自以为了解别人的时候,他已经大错特错。 他突然有些累了,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霞儿还跪在地上,弄皱的裙摆就像是一朵开在雪面上的秋菊,她的头压的很低,低的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如果她仰着头,任何人都会看到她神情中的悲伤。 金展颜看不见。 可他还是弯下腰,扶住了霞儿的胳膊,将跪着的她拉了起来。 他淡淡道:“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十年了吧,遇到我的时候,翠儿只有六岁,而你也不过八岁。” 那一年,他自己也才十三岁。 一眨眼,十余年过去了。 这十多年,他们从没有分开过。 今天,这些事都不觉涌现在了金展颜的脑海中。 “从前的事,你可还记得?” 他的声音不觉温柔了很多,霞儿慢慢抬起头,眼神又渐渐亮了起来。 “当然记得,我我和翠儿都从没忘记过,若不是少爷,我们两个就算没有在饥荒里饿死,也很难活到现在。” “可是你们过的并不好,在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你们却跟着我东奔西走,吃了不少苦。” “不,不是的。少爷一直待我们很好,也从未将我们当做过下人一般使唤。能跟在少爷身边,已是我和翠儿最大的幸运。” 霞儿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宁静,神情有种说不出的甜蜜。 她的确是幸福的,至少从她此刻的眼神中便能看得出。 可是金展颜还是看不出。 他不想去看。 他并不是个心狠的人,所以他才不能去看。 霞儿的话他也仿佛没有听到,只淡淡道:“过去的都已过去,不论我对你们是好是坏,有没有亏待过你们,现在都已是时候了。” 霞儿的心头一恸,眼神中的亮色忽然暗了。 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金展颜没有再犹豫,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开这里之后,你们就走吧。” 霞儿的脸色完全变了。 “走?少爷要我们走?”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金展颜道:“我没有在和你商量,这是命令。从此之后,你和翠儿再不是我的人,你们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 霞儿倒退了两步,整个人几乎要昏过去。 “少爷” 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是滚烫的。 但是她很快强止住眼泪,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出现。 从刚才开始,金展颜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现在,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你先去照顾翠儿。” “是。” 霞儿将面垂下,低着头逃走了。 金展颜转身,走向了院子。 白九霄风尘仆仆,面带颓色,衣袂带风。 “白兄,如何?” 白九霄瞧了一眼霞儿的背影,道:“还是没有消息,她怎么了?” “一点小事,被我说了几句,无妨的,白兄现在有何打算。” “现在可以确定,人失踪了,洛玉影肯定出了意外。既然在这里出了意外,那一定是与子夜脱不了干系的。” “白兄准备找江雪等人兴师问罪?” “十有八九,那个人最有动机。” “谁?” “事已至此,也不妨告诉金兄,罗飞烟根本不姓罗,他姓洛。” 金展颜并没有很惊讶,道:“他与洛姑娘同姓,二人是相识的?” “不只是相识,还有过节,很大的过节。” “所以白兄认为是他做的。” “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我在江边找到了这个。” 白九霄掂了掂手,金展颜见他手里握着的是把匕首。 “这东西是他的?” “不是他的,是小玉的,这下可以肯定小玉一定去过江边,而且在发生了意外。” 金展颜眼波流动,“白兄怀疑洛姑娘是被洛飞烟掳走的。” “在船上他就曾对她不利,所以他还是最有嫌疑,其次,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 “金兄莫忘记,唐姑娘也失踪了,而且也是在江边。” 金展颜点头道:“不错,这两件事也许有关系。但唐姑娘失踪的时候,子夜的人是和我们在一起,那就是另有其人了,看来这岛上还有其他人。” “这岛上有没有其他人我不知道,这里总是潜龙帮的地盘,除了子夜,有也只会是潜龙帮的人。” 两个人一时沉默,直到对面的门打开。 人未至,笑先闻。 只是百毒神君的笑声总是令人极不舒服。 可是他自己却不觉得,他一直在笑,笑得很是别有用心。 “二位这么早,不是如此急不可耐了吧。” 金展颜笑了笑。 “神君不是也一样早,看来昨晚一定睡得很不错。” “老朽上了年纪,睡眠少,加上昨晚院子里实在热闹,人老了,果然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 百毒神君笑得像只老狐狸。 “怎么,洛姑娘还没出来,金公子和白公子什么时候也这么聊得来了。” 金展颜看了一眼白九霄,道:“神君,洛姑娘出事了。” 听闻洛玉影失踪,百毒神君的神情变得很复杂,他的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只是笑容中藏着狡黠与狐疑。 “洛姑娘失踪了?二位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这种事当然开不得玩笑,如今洛姑娘与唐姑娘一样,应该是下落不明了。” 百毒神君幽笑道:“洛姑娘与唐姑娘还是不一样的,不知是何人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下手。” 他瞅着金展颜,又瞅了瞅白九霄。 “我懂了,是因为昨晚的事,激怒了子夜的人,他们是在警告我们。” “警告?我看不像。” 说话的是应如松。 他双目炯炯,脚步稳健,一直浮在神情间的急躁连半点都瞧不见了。 “要是警告的话,就不只是有人失踪,他们一定会做得更狠更绝。” 说话的语调却显得极低沉,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应兄弟,你的嗓子” “一点点伤风,不要紧的。” 他阴沉沉的说着。 “咳咳咳,又少了一个对手,如此岂不是更好。” 仇老夫人站在门里,声音透着刺骨冷意,比风还要冷。 她的眼神更冷,带着一种狠辣的决绝。 “不对,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百毒神君突然笑了,洪亮的声音十分开怀。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然后看向了金展颜。 只在一瞬间,金展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在这一瞬间,有两人突然出手,目标却是同一个。 出手的人是仇老夫人与百毒神君,而他们要对付的人就是白九霄。 打出的暗器至少有十余种。 好在白九霄不但功夫好,反应更加敏捷,他一个翻身,人已凌空跃起。 “哎,你们这些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白九霄一手攀住树干,白衣飞飞,就像是一片白色的风筝在风中飘荡。 “金兄,我们说好合作的,你就打算这么看着。” 金展颜不语。 百毒神君诡笑。 “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洛姑娘还在,我想金公子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但是现在,识时务者为俊杰,金公子当然知道该和谁站在一起。” 白九霄一脸惋惜的表情,啧啧道:“金兄,你虽不仁我却不能无意,所以好意提醒你一句,和谁站在一起都不要紧,都千万不能和这条老狐狸合作,否则只怕你会死得很难看。” “事到如今,九公子这张嘴还是不消停,财神山庄难道没有教过你,多话的人很容易惹麻烦么?” 百毒神君还在笑,笑得阴险而歹毒。 他在对白九霄说话,眼睛却在看着别人,看着其他人所有的人。 “我的确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但是这里的麻烦,恐怕不是我想甩就能甩掉的。” “不见得,如今洛姑娘已不在,九公子没了庇护。不过只要九公子够聪明,就不是敌人。” 百毒神君一边说着,眼珠还在咕噜咕噜转。 “不但不是敌人,还会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他笑意涔涔,狡诈而贪婪。 白九霄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问道:“哦?此话怎讲。” “姓洛的丫头不在了,九公子若是想活,应该知道怎么做。” 金展颜一直听着,直到这个时候,才突然说了一句话。 “神君这话说得好,不过就算要选朋友,九公子也不见得会选你吧。我看,这趟浑水就莫要让局外人来趟了。” 百毒神君笑了笑。 “老朽知道,若论交情,当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更聊得来。不过遇上正事,只是聊得来没用,还是应该看看形势如何才对自己最有利,仇老夫人,应兄弟,你们说呢?” 应如松附和道:“不错,九公子最好想清楚。” 仇老夫人不说话,却也没有否认。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拉拢了仇老夫人。 看来为了除掉金展颜这个最大的威胁,他已做了充足的准备。 现在他似乎已觉得十拿九稳,脸上的笑容既得意又兴奋。 不论如何,他总算得赢过金展颜。 只要金展颜一除,其他人他也自有办法处理干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十.追击 可惜白九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而且极为不识时务。 他眨着眼睛,俏皮道:“可惜呀,我这个人最不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而且这颗心是天生的,改不了。” “哦,那不知九公子有一颗什么样的心呢?” “当然是一颗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心。你们三个脸皮厚,好意思联起手来欺负人家金公子一个,我却不能跟着为虎作伥。” 白九霄嬉皮笑脸,笑得很坏又讨打。 百毒神君也大笑,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我看九公子倒是很会开玩笑。” “我是会开玩笑,可是我从不和阴险卑鄙,两面三刀的老狐狸开玩笑。” 话音方落,白九霄已纵身而下。 白袍飘飘,落地如云,他落下之处正在金展颜身旁。 百毒神君三人各据一方,同时上前逼近,将这二人团团围住。 气氛陡然紧张,间不容发。 屋子里的人还没有动静,白九霄觉得有些奇怪,压低声音道:“那两个丫头呢,不会躲着准备过年吧。” 他说完才看到金展颜的脸色并不好。 金展颜道:“用不着她们,对付这三个人,你我便足够。” 白九霄暗暗皱眉,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见白九霄拉开了架势,却没有立刻扑过来,百毒神君幽幽笑道:“九公子还不出手,还等什么。” 他的眼神中闪动着诡谲而阴毒的光,他兀自笑了笑,又道:“九公子若是在等屋里的帮手,那我看是不必了。” 白九霄不自然一笑,道:“还以为神君忘了那两个小丫头,如今我们是四对四,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仇老夫人道:“小子,这里没你的事,休要再多话。” 她冷呵一声,身影如闪电般,一晃就到了白九霄面前。白九霄的胳膊一环,挂在背后的伞便抽了出来。 呼呼的掌风扑面,白伞悠悠,向前一推,将掌风抵了回去。 仇老夫人接连又飞出数掌,几掌过后,掌形骤变,枯瘦的五指绷紧如钢刃,猛向伞面拍了上去。 与此同时,应如松手中多出了一对钢环, 钢环闪着幽绿色的光,环上有毒。 钢环飞击而出,仿佛有火花闪耀。 钢环自前,鬼爪在后,白九霄手中的伞灵活一收,身子一旋,伞尖向前勾住了钢环,同时飞起一脚,踢向仇老夫人。 就在此时,寒光一闪,百毒神君长袖一甩,数道寒光从袖中飞出,正是六枚丧门钉。 好在金展颜及时出了手。 他的身手也不错,但他并没有去挡暗器,而是朝应如松冲了过去。 应如松手中钢环被白九霄牢牢套住,一时挣脱不开,见金展颜扑过来,只得任由钢环脱了手。 就在一刹那,钢环脱手,另一边仇老夫人的鬼爪朝他前胸抓了过来,白九霄闪身一避,伞上挂着的钢环猛然飞出,向着迎面而来的暗器飞了出去。 只听清脆的撞击声传出,三声之后又三声,六枚丧门钉与钢环先后落地。 白九霄与金展颜已背对背抵在一起。 晨曦爬上墙头,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空气仿佛更加寒冷。 白九霄的额上却已有了汗珠。 金展颜道:“我们不是对手,这样下去会吃亏的。” 白九霄低声道:“我尽量缠住他们,带她们走。” 金展颜面色沉着,没有接话。 白九霄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迎了上去。 金展颜不敢再犹豫,趁机冲进屋里 雪地一片银白,阳光照在苍茫的雪地上,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混战之中,除了垫后的白九霄,金展颜三人顺利逃了出来。 他们奔出了很远,后面也没有人追来的踪迹。 金展颜将翠儿放在一棵树下。 “那药方你留着,好好照顾她,有机会就跑。” 他转身就想向来路去。 “少爷,你打算去做什么?” 霞儿上前,拉住了他。 “我得回去瞧瞧,他一个人不见得应付得来。” “不行少爷,太冒险了。” “不能扔下他一个人,否则凶多吉少,少了他,更是对我有害无益。” “那我跟少爷一起去!” “不必了,我们也是时候分别了。若是有办法,你们就赶快走吧。” “少爷” “你若不肯走,一定会搭上翠儿的命,那样就太自私了。” 金展颜目光决绝,转身而去。 霞儿站在那棵榕树下,眼神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瞧不见。 还未走到那所庭院的范围之内,金展颜突在半路驻足,因为他发现雪地上的足迹变了。 方才他们走过时,雪上一尘不染,未有半点足痕。 可是现在,足迹已杂乱无章,简直比几十只羊赶过还要凌乱。 只是足迹到了这里突然又掉了头。 看来他们是追到了这里,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继续追下去呢? 是因为白九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变故。 他忽一皱眉,锐利的眼神冷箭一般的扫向了身后的一片树林。 地上没有脚印。 通向树林的雪上干净的像是一方白玉,纯洁无瑕。 金展颜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谨慎小心,直到走进密林深处。 轻盈的脚步声停下来,有人沉重的舒了口气。 金展颜猛然回头,枝影婆娑之前,树后果然藏着一个人。 “是你啊,差点以为死定了。” 白九霄叹了口气。 他倚在树上,白衣与雪融为一体,的确不容易分辨。 “他们走了。” 金展颜的心落地。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看脚印像是回去了,大概没有追到你的缘故,先下来吧。” 白九霄一歪头,勉强咧嘴。 “下去,有点困难。” 金展颜这才看清他的脸,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你受伤了?” 金展颜一跃上树,才发现树干上的白九霄是完全躺着的,一手紧紧捂住前胸。 胸口的白衣已被染成一团红。 他真的受了伤,而且伤的还不轻。 金展颜伸出手,在伤口上按了按,疼得白九霄皱起了眉。 “还好,没毒,怎么伤的。” 白九霄咬牙道:“我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老太婆的刀功丝毫没有退步。” 听来是仇老夫人伤了他。 仇老夫人年少便最擅短刀,侠女之名并非浪得虚名,虽然不知她如今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但是看来她看家的本事还没有丢。 一个人活命的本领本就是什么时候都不应该丢的,除非那个人不想活了。 “要不是他们联手,我不见得会吃亏。” 白九霄争辩了一句。 金展颜当然知道他的本事,但他还是不愿被人看低,尤其是金展颜。 金展颜想去扶他,也被他无视了。 等他捂着伤口,从树上下来。 金展颜递过一瓶药。 这个药瓶子眼熟的很,上好的金创药,正是洛玉影给金展颜的那一瓶。 所以白九霄就很不客气的收下了。 洒了药,伤口简单包扎过,白九霄的脸色更差了。 “看样子,那两个小丫头,你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 金展颜顿了顿。 “洛姑娘下落不明,白兄又受了伤,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九霄倒很坦白。 金展颜思索片刻,默然道:“白兄有没有想过,洛姑娘遭遇不测,被人掳走当然是其中一个可能,也有可能可能情况会更坏。” 更坏的情况是什么,他没有明说,但是白九霄也心知肚明。 白九霄却道:“反正我不会走的,人是在这里丢的,总得把人找出来。活要见活人,死不,她不会死的,以她的本事怎么会这么无声无息的就死掉。” 他笑了笑,笑容看来却并未没有半点忧虑。 他嘴上虽这么说,却最明白世事无常,人命脆弱。 尤其是像洛玉影这样的,以她的身子,别人就算不想要她的命,她也就剩半条命在了。 再受些折腾,就算别人不想她死,她不死都很难。 但是白九霄不愿意这么去想,因为若是这样去想,连他的理智都会告诉自己,洛玉影死定了。 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她,或是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他就坚信,洛玉影还活着。 如果一个人死了,尸体是不会自己乱跑的,而他也想不出什么人会挪动洛玉影的尸体。 他已将江边都找遍了。 不论是岸边,还是水里。 他相信洛玉影一定还在这岛上。 金展颜沉着脸没有说话,半晌才道:“白兄应该已经知道了,在下与李四有些交情,因为白四哥的缘故,不想白兄再掺和下去,也是一片好意。” “好意也好,歹意已罢,除非找到人,否则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白九霄的声音拉的悠长,他依靠着树,眉心拧着,像是在忍着痛。 金展颜走了两步。 “白兄真的执意如此?” 白九霄的身子离开了树,“好了,别废话,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对了,那两个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金展颜踱步向前。 “她们她们昨晚出去的时候,私自想去探听子夜的动静,翠儿受了伤,挺重的伤。” “原来如此,你把她们安顿在哪里,安全吗?” 金展颜笑笑。 “看不出,白兄如此关心我的侍女,还真是怜香惜玉之人。” 白九霄冷冷撇嘴。 “我是怕她们被百毒神君等人找到,我可不想她们成为威胁我们的把柄。” “放心,那两个丫头机灵得很,不会拖后腿的。翠儿虽然受了伤,但是霞儿却心思机敏。再说他们要的是我们,只要她们想逃,总能逃走的。” “看来你对她们倒是很有信心啊。” “不是信心,而是很清楚她们的实力,她们从来没有令我失望过。” 白九霄笑了笑,说出了一句让金展颜没有想到的话。 “那她们一定活的很辛苦。” 此时金展颜已走到了白九霄的身后,他刚刚回过头。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是啊,她们一直活得很辛苦,不过以后不会了。” 白九霄也转过脸,似乎听出他语气的沉重。 他刚想问什么,却没有开口。 因为他听到了什么动静。 很快,金展颜也有了相同的反应。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条黑色的影子。 影子动的很慢,又很快。 一个人缓缓走来,每一步都很平稳,不急不缓。 这个人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 施施然而来的这人,两人都是认得的。 而对这折扇,白九霄更是眼熟,因为他还与这人交过手,并险些在这扇下吃过亏。 来的人竟是洛飞烟,而且他的神情还很愉快。 “二位不在宅子里待着,跑到这儿来了,真让人好找。” 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白九霄冷笑。 金展颜客气道:“洛公子不要误会,并非在下二人有意坏规矩,而是情非得已。” 洛飞烟当然也注意到白九霄身上的伤。 “怎么,白公子受伤了。” 白九霄强行直起腰。 “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他尽量装作无恙,可是身子一绷直,伤口就疼得发紧,血渍涌得厉害。 洛飞烟笑了笑。 “白公子还真是硬脾气,和她真是天作之合,天生的一对。对了,洛姑娘怎么不在,是不是还在宅子里。” 白九霄冷冷盯着他。 “姓洛的,不必明知故问,她在你手里,是不是。” 洛飞烟默然一笑。 “白公子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白九霄气上心头。 “你不必装傻,她是不是在你手上?” 见他动怒,金展颜忙将他拦下。 以他此时的状况,别说不是洛飞烟的对手,就算随便与这岛上的任何一个人交手,都绝非明智之举。 洛飞烟笑得很冷。 “洛姑娘下落不明的事,在下也听到了风声,白公子若是想将这事赖在在下身上,在下也没有办法。不过此时此刻,我可是二位的贵人,也是二位唯一反败为胜的关键。对自己的贵人动手,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金展颜眼波流转,莞尔一笑。 “洛公子这话,何意?” “如今是什么局面,二位心里比我还要清楚,如果我说如今百毒神君等人已准备投靠江雪,二位作何感想?” 金展颜果然很紧张,急道:“这是什么意思?” 洛飞烟道:“这里不方便,二位还是随我回宅子里再说吧。” 金展颜迟疑,道:“这” “放心,他们此刻都不在那宅子里,随我来便是。” 金展颜看了一眼白九霄。 白九霄冷笑。 “想要我们回去,好自投罗网,我说他们投靠了你才对。” 洛飞烟含笑。 “那些人还入不了我的眼,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没有追过来,刚才他们明明已经追过来的,这一点白兄最清楚。” 这倒是实话。 方才他们的确追过来的,白九霄躲在树上,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因为他已经没法再逃。 一旦他们进去这林子,他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可是他们却没有过来,反而掉头走了。 其中发生了什么,白九霄并不清楚。 反而是洛飞烟,一脸的镇定与自信,似乎对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一.圈套 白九霄与金展颜相视,各自都有了猜测。 而他们的猜测也很快得到了证实。 洛飞烟道:“刚才是江雪的人,除了她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别人请得动他们了。” 金展颜问道:“江雪找他们做什么。” 洛飞烟缓缓道:“宅子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她都很清楚。” 白九霄撇起嘴。 “所以她是知道我们落了下风,急着想拉拢他们,看不出,江雪这个人的眼光不怎么样,连这点看人的眼力都没有。” “成王败寇,赢的人才有价值,她也没错,而且很多事她都是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的。再说,若不是她失策,又怎么会有机会留给我。” “机会?” 白九霄皮笑肉不笑,瞥了金展颜一眼。 “洛公子觉得如今在我们身上还会有机会。”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来。” “对啊,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是我们该问你的话。” 白九霄笑了笑。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江雪他们下手太快,你错过了拉拢人的机会。不过我要是百毒神君他们,也肯定会选江雪了,毕竟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堂主,而你” 洛飞烟眯了眯眼睛,竟也笑了。 “白公子知道的还真不少,是她告诉你的?” “用不着她告诉我,我自己长了眼睛,也长了耳朵。” 白九霄咧起嘴,笑得意犹未尽。 洛飞烟道:“看来江雪在背后做了不少事,不知金公子又知道多少。” “在下知道的不多,不过对于洛公子与江姑娘之间微妙的关系,总归还是有所耳闻的。” 金展颜的态度就谦和多了,不过也是一语中的。 争权夺利。 本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可是论起手段来,总是有高下之分的。 但要说收买人心,洛飞烟至少不像江雪看来那么令人信得过。 不过这次江雪还真是太着急了,否则他肯定不会想和洛飞烟同坐一条船。 可是如今的形势已由不得任何人,由不得他,由不得金展颜,更由不得洛飞烟。 这样一想,白九霄心里就好受多了。 于是,三个不怎么情愿的人还是凑到了一起。 宅里果然没有了人,连一个都没有。 看来洛飞烟没有说谎。 不过宅子里的钉子还是有。 这一点白九霄实在觉得有些奇怪。 金展颜当然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 白九霄忽然发现,金展颜比他起初认识的更加深藏不露。 一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一直在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反应更是完全不慢。 洛飞烟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带着金展颜还有白九霄。 白九霄瞪着他的背影,眼睛就快冒出火来。 洛飞烟似乎是故意的,他脚步一快,洛飞烟的脚步也快,总之就是不肯让他超过去。 白九霄身上有伤,偏偏却不肯让这口气。 所以等他们到的时候,他胸前早成了一片红。 昨夜热热闹闹,今日空空荡荡。 桌子上竟然摆着一坛酒,三个空碗。 “呦,还有酒,想得很周到。” 白九霄上前,要拿酒坛子,被金展颜拦下。 “白兄,你还有伤在身,这酒” 洛飞烟先一步将坛子按住。 “不错,我也算是主人,主人在,怎好让客人动手。” 他轻笑着,将酒倒进了碗里。 三碗酒,三大碗。 酒香扑鼻,便有种醉人之气,沁入心脾。 白九霄不是酒鬼,却正口渴。 洛飞烟端起了酒碗。 “来,二位,请先饮此碗,再坐下共商大事。” 金展颜没有动,白九霄也没有动。 洛飞烟笑笑,仰头将酒饮下。 他们还是没有动。 洛飞烟却坐了下来,神情未有丝毫变化。 “二位,怎么还站着。” 金展颜与白九霄面对着酒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没有喝酒的打算。 金展颜道:“这酒怕要辜负公子好意了,白兄有伤。而在下” “二位还真是小心,难道怕这酒中有毒?在下也明明喝了。” 白九霄笑笑。 “听说,洛公子若是想要人死,连手指头都不用动,这酒可说不定。” “害人的本事,各位不遑多让,白公子就不必客气了。在下是害过不少人,不过却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 “你当然有害我们的理由。因为我们还有利用价值,你想用我们来对付江雪和百毒神君,谁知道你会下什么套。” 洛飞烟笑了,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白公子,威胁总比不上利诱,我既然要二位帮忙,就希望二位心甘情愿的帮,否则岂非与树敌无疑。” 白九霄大笑。 “阁下凭什么认为,我们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洛飞烟道:“因为江雪那一边已容不下二位,二位锋芒毕露,早就为人所忌惮了。所以百毒神君才这么快就与二位撕破了脸。” 金展颜皱了皱眉。 “洛公子,在下心中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 洛飞烟垂眸,不语,眼睛却盯着那酒碗。 金展颜犹豫了一下,终于上前,端起酒碗,一饮而下。 洛玉影冰冷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 “金公子,请坐。” 金展颜便坐了下来。 白九霄还站在那里,有显得有些碍眼了。 洛飞烟抬头。 “听说洛姑娘失踪了,现在白兄有伤在身,还是快些喝了酒,坐下慢慢说。” 白九霄瞪了他,恨恨的瞪着他。 可是他又笑了,冷冷的笑了。 “好,金兄都不怕,在下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他也端起了酒碗。 酒如琥珀。 缓缓饮下,喉间生凉,未觉有异。 等他坐下,洛飞烟道:“二位心里一定有许许多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这飞雪堂请诸位前来,还愿将至宝毒经双手奉上,目的究竟为何。” “痛快,现在你终于肯承认了,你们果然另有目的,早知道子夜从来不做吃亏买卖的。” “白公子神通广大,自然是了解的,那看来也知道我们打的什么主意了。” “不过是为了蓬莱神宫,我说得没错吧。” 洛飞烟默然一笑。 “想不到江雪为了继续将位子坐稳,还真是不择手段,连这么机密的事情也告诉了你。” “谁说是她告诉我的,就算你们如今作对,也不用这么急着往她头上扣帽子。” 白九霄一抬腿,搭在了桌子上。 洛飞烟道:“就算不是她告诉白公子的,也是她办事不利,走漏了风声。” “她办事不利,你也不见得好得到哪里去。” “白公子一定要这么冷嘲热讽。” “我说话向来如此。” 洛飞烟冷笑。 “那她呢,对她总是不一样的吧。” “她?她是谁?” 白九霄明知顾问。 洛飞烟淡淡道:“当然是白公子的那位红粉知己,似乎是姓唐。” “哦,是她呀,我当你在说谁。” “怎么,难道白公子有很多红颜?” “当然,本小爷风流倜傥,人缘向来不错。就说小玉吧,见了洛公子总是神秘兮兮的绷着一张脸,可是我们私下的时候,她笑起来可是柔情似水。” 明知白九霄是故意挑衅,洛飞烟的脸色还是变得极为难看。 金展颜忙道:“洛公子提到唐姑娘,莫非是有她的下落。” 洛飞烟微微调整过神情,悠悠道:“唐姑娘的下落现在对二位还重要么,她那些小本事,不足为惧,何况现在人还痴傻了。” 他话中有话,莫测高深。 金展颜道:“洛公子既肯直言相告,那之前所说,为飞雪堂选拨人才,也是借口了。” “不能说是借口,因为那也是真的,留下的人除非加入子夜,否则就算再有用也只能是死路一条。我想不会有人放着一条飞黄腾达的金光大道不走,反而选一条死路。” “飞黄腾达固然好,可要是整天走在刀尖上,活得提心吊胆,束手束脚,身不由己,再多金银有什么意思。” “白公子来自财神山庄,那里金银满屋,财富遍地,所以才最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错,正因为我知道金银为何物,才知道这世上最可贵的并非金银。” “不是金银,又为何物?” “自由,千金不换的就是自由。” 洛飞烟笑了,笑中带有几丝讥讽与不屑。 “白公子口口声声自由可贵,那敢问阁下,何为自由。” 白九霄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想也不想,便道:“随心所动,随情而往,来去便如这风一般,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被牵绊住脚步。” “白公子如此深有体会,想来一定活得很自由了。既然人是自由的,那这么多年来,白公子四海为家,极少参与江湖之事,这次的水可趟得有些深了。” “这就是自由了,我想来趟浑水的时候就来了,什么时候嫌这水脏,随便甩甩手就走,谁也管不着。” 洛飞烟似想到了什么,淡淡道:“那现在呢,白公子可想走?” “不想,一点也不想。” “是不想,还是走不了。” 洛飞烟顿了顿。 “不想也好,走不了也罢,公子所谓的自由的确是极为珍贵的,因为所有自由的所得,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什么意思。” “金钱、名声、地位、权力这一切都可以换到自由。若白公子是子夜的人,现在不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走了,难道不是有更大的自由。” “你说得到这些就得到了自由,我却觉得腰得到这些,付出的更多,得不偿失。” “说来说去,白公子是怕子夜的规矩,不过规矩是人定的,人可以定规矩,也可以改规矩。” “改规矩,这听来倒有意思。不过我是外人,都知道子夜规矩大,这规矩不是你定的,你也没资格说这话吧。” “我现在没有资格,可是他日成为飞雪堂堂主之后,便宜行事的权力还是有的。” “飞雪堂堂主之位,看来阁下已十拿九稳了。” “若非十拿九稳,上头也不会让我来了。二位有所不知,江雪失职在先,若非念在她在子夜多年,上头肯给她这次机会,也算格外宽容了。” 白九霄摇头。 “看那江雪对子夜也算是忠心耿耿,而且坐到了堂主之位,在子夜中的地位也不同一般。可是不过犯了一次小错,他们便让你来取而代之,就算我要替人卖命,也不敢选这样的主子。” 洛飞烟淡淡道:“白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时是子夜的人,一辈子就是子夜的人,加入子夜之前,这些都是明明白白,说的一清二楚的。可是人啊,总是贪心不足,一旦得到,反而就不会懂得珍惜了。”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 “你也不必诸多借口,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将她拉下马,腾出了空,自己才好上位。” “我知道白公子是想套我话,其实区区一个堂主之位,洛某人还不见得看在眼里。” 听他口气如此之大,白九霄眼神明灭,倒不觉得他是在说大话。 这个人总是给他一种很阴沉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金展颜道:“隔墙有耳,洛公子带我们前来,是故意为之。” “金公子果然聪明。” 金展颜道:“白兄,看来我们连最后的退路也没有了。” 他在暗示白九霄,不妨先看看洛飞烟要耍什么花样。 洛飞烟道:“百毒神君是什么样的人,二位也很清楚,从他随江雪的人离开,二位就没有退路了。” 白九霄道:“是吗?我却不觉得,江雪这个人还不算糊涂,否则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金展颜微笑,接道:“所以洛公子才一定要邀我们前来,还要我们饮酒给别人看。” 洛飞烟不动声色。 “给别人看?给谁看?” “当然是给外面的人看,也是给江雪看,而且我们在这里说的话,很快也会传到江雪的耳朵里。” “这么听来,我好像真的是故意的。” “你当然是故意的。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要江雪相信我们和洛公子达成了某种默契。就算有疑虑,为了自己的安危,她只能把我们一并当作敌人了。” 金展颜言之凿凿。 洛飞烟只淡淡一笑,倒未打算在辩解什么。 金展颜道:“若我们在这里的谈话传出去,洛公子真的打算和江雪撕破脸了。” “撕破脸不至于,现在还不是时候。” 洛飞烟气定神闲。 金展颜道:“可是她知道之后,一定就有了防备,对我们好像不是好事。” 听到“我们”二字,洛飞烟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放心,我们在这里所说,江雪是会知道,不过她只会知道我想让她知道的事而已。不该她听到的,她一句都不会听到。” 金展颜有些惊讶。 白九霄眼波流动,道:“哦,原来虚惊一场,这么说外面那些不是江雪的人,而是你的人。” “江公子也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们既可以是江雪的人,也可以是我的人。这世上不识时务的人虽然多,但是聪明人更多。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跟着谁才是明智之举。” 金展颜叹息。 “江雪已经没有以后,适时投靠新堂主,的确不可以说是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二.酒 白九霄道:“那你还要我们来这里?” 洛飞烟道:“别人懂得为我着想,我也要替别人考虑。” 白九霄轻笑。 “那是,好不容易买通的棋子,谁也不想太快就被识破。” 金展颜道:“想不被人识破,最高明的做法就是像洛公子如此,汇报的人如果七分真三分假,就算江雪再精明,要识破也不容易。” 洛飞烟俯眉。 “金公子过誉了,他们要投靠我,不过也是看上头的意思。” 白九霄歪了歪头,眯着眼睛。 “所以阁下要小心喽,风水轮流转,不到最后,倒霉的可不一定是谁,怎么说江雪也不是傻子,她早有堤防了。可是说来也奇怪,江雪怎么说也是一堂之主,就算办事不利要处置了她,也用不着这么拖泥带水。一边说给人留机会,一边又派人来背后捅刀子,原来子夜对自己人也不过如此。” 洛飞烟道:“看来九公子还真是对什么都感兴趣,可惜我不是,既然阁下对江雪的事有兴趣,我也不妨多说两句。子夜向来言出必行,之前江雪办事不利,事情既然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惜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些事情过不去,不是别人有心拿这做文章,而是当事人自己肯不肯回头。” 他轻蔑一笑。 “女人啊,究竟是女人,处理些小事也许还应付得来,可面对大是大非,难免就会犯起糊涂来。在春风得意的时候,放着光明的前途不要,自找死路的人别人是拦不住的。就像这一次,这么好的机会她还是不懂把握,自己没本事,又不甘心被人取代,连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人,下场总不会太好。” 金展颜道:“现在好了,洛公子一来,这次还不让她输的心服口服。” 白九霄则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已经上了人的贼船,洛公子还这么兜来兜去的,就没意思了。说吧,蓬莱神宫,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洛飞烟玩味一笑,笑得意味深长,却又十分冷漠。 “现在就想我将一切和盘托出,白公子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什么,难道到现在你还要继续瞒着我们,不肯说。” “不是不肯说,是不能说,这是一个秘密,天大的秘密。” 白九霄以为他又在故弄玄虚,冷笑。 “那你找我们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你有一个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吧。” 洛飞烟道:“看来白公子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金展颜默然道:“洛公子是认为,我们没有资格知道,不想冒险。” 洛飞烟幽笑。 “非也,我是一片好意。既然说了是秘密,知道的当然要是自己人。如果不得已,让外人知道了,也许反而不是好事。” 金展颜微微一笑。 “金公子放心,不该知道的,我们绝不多问。可是不知道洛公子想让我们知道什么。” “二位只要知道,毒经确实在我们手上。另外,这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而且是唯一的机会。至于有没有这个眼力,能不能抓得住,就要看二位的本事。” 金展颜眼色忽闪,似有所思。 目光在犹疑,看向白九霄,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白九霄的眼神却在发愣。 他不是聋子,洛飞烟的话他听得很明白。 他也在衡量,他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个时候,也应该有个决断了。 他该怎么选。 他的心里很乱。 因为洛玉影不在。 如果洛玉影在这里,一切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包括他的迟疑,包括洛飞烟的迟疑。 洛玉影失踪,毒经的意义似乎变得可有可无了。 除了洛飞烟所说,倘若还能全身而退,这也是最后的机会。 洛飞烟也是考虑到了这个。 不论洛玉影在哪里,只要她不在白九霄身边,白九霄就有改变心意的可能。 他是在试探,也是在给白九霄最后的余地。 他的眼睛死死盯桌子上的酒坛,并没有去看白九霄一眼。 见白九霄神色不定,金展颜又转而去看洛飞烟。 终于,洛飞烟抬头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金展颜顿了顿,道:“如果在下没有会错意,我们也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除了与公子合作,得到毒经之外,还能在子夜有一片好的前程。我们可以说不么。” 他特意将话说得明白却啰嗦,一则,他要将事情挑破,二则,他要白九霄的心思回来。 洛飞烟淡淡一笑。 “那白公子呢?” 白九霄挑眉,漫不经心的看了看他。 “金兄说的不错,事到如今,我们好像并非其他选择的余地。” 洛飞烟听出了些意思,幽幽道:“对别人来说,另外一条死路当然是有的。可是对于二位,我还是不准备将事情做的太绝。金公子不用多说,至于白公子,看在她的份儿上,若是执意要走,且有本事离开的话,我倒也绝不会刻意为难阁下。” 白九霄颇为玩味的笑了笑。 “洛公子这番话可是出自真心?” “自然真心。” “你就不怕我走了之后,你们这边势单力薄,对付不了百毒神君。” “白公子在,无疑是锦上添花,白公子不在,洛某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白九霄的眼神在发亮,洛飞烟的眼睛却更亮。 金展颜没有说话,他也在看着白九霄,等待着他的决定。 终于,白九霄做出了决定,他缓缓站起了身。 金展颜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洛飞烟的神情依然保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深沉,好像他早已将即刻发生的事情都预料到。 可是白九霄站起来之后,并没有离开座位,而是伸了伸懒腰,重新又坐了下来。 再坐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的姿态和动作还是依旧那么懒散,脸上的神情更加倦怠了。 见他坐下来,金展颜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洛飞烟阴沉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冰冷。 “白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坐累了,伸个懒腰而已,洛公子可别想多了。” “那你是不打算走了?” “走?我倒是想走,可人是在这里丢的,除非找到人,否则我哪儿也去不成。” 白九霄的口吻听来有些无奈。 “对了,除非洛公子好事做到底,再当一回好人,替我将那丫头找出来。奥,对了,除了小玉,还有那位唐姑娘,要是能一起找到,让我带走就更好喽。” 洛飞烟冷冷道:“阁下是在开玩笑。” “没有啊,我从不和讨厌的人开玩笑。至于洛公子你,就算不是十分讨厌,也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可能我们的八字不太合。” 金展颜想笑,终究还是忍住没有笑出来。 洛飞烟的脸色已很难看。 他若是在这个时候笑出声,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好在洛飞烟并没有被激怒,脸色难看到一定程度,他忽然笑了,笑得还是那么阴沉,那么的莫名其妙。 笑容戛然而止,他冷冷道:“白公子还真是幽默。” 白九霄也笑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敷衍。 他看不惯洛飞烟,甚至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做。 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对什么感兴趣别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他讨厌什么也是藏不住的。 就像起初,他对金展颜的态度也很一般,而自从洛飞烟出现之后,他对金展颜的态度反倒显得好了很多。 尤其是从那夜在船上说过话,又多多少少共了几次事,加上关键的时候,他并未倒戈向百毒神君。如今洛玉影一失踪,为形势所左右,他们倒像成了一条阵线上的人。 现在洛飞烟也要挤进来,这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所以虽然见洛飞烟气得变了脸色,白九霄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甚至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就应该直接投靠江雪去。 这个念头当然也只是想想。 因为除了他自己之外,倘若这里还有一个人真心在意洛玉影的下落,那这个人还是非洛飞烟莫属。 即便他知道这份真心并非出自善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不论如何,他反倒希望洛玉影是在洛飞烟手里,他其实还存在一丝侥幸,毕竟之前洛玉影曾落在洛飞烟之手,虽然也是九死一生,说到底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洛玉影自己的缘故。 所以他又有些担心洛玉影真的落在洛飞烟手里。 可是洛飞烟给出的回答他并没有办法相信。 无论洛飞烟承认也好,否认也好,他都会下意识的怀疑,怀疑洛飞烟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说谎。 到这一刻为止,洛飞烟的答案还是否定的。 洛飞烟终于幽幽道:“白公子不打算退出,这还真是个令人愉快的好消息,洛姑娘如果能听到,一定会甚为欣慰,毕竟她没有看错人。” “这也证明阁下没有看错人,洛公子这么看得起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嘴角一扬,白九霄的笑容明朗爽快,如夏日的风,风里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整理好心绪的洛飞烟则淡淡道:“我知道两位最大的心结无非是在加入子夜一事上还有顾虑,在此我可向二位承诺,是否加入子夜容后再谈,二位也可见在下的诚意。” 他伸出手,扣住坛口。 “二位再饮一碗,如何?” 这次他还是亲自斟酒,自己先饮。 白九霄拎起酒碗,对金展颜道:“请。” 金展颜则慢慢端起酒碗,看着酒碗里盈动的碧波,缓缓入喉。 而就在他们喝下酒的时候,洛飞烟看着他们的眼神渐渐冷了,比之前变得更冷。 直到酒喝光了,两人放下碗。 “好了,现在总可以说一说你的打算了吧。” 白九霄有些好奇,又开始有些不耐烦。 洛飞烟道:“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金展颜眼神一凝。 “不知东风何处?” 洛飞烟忽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深邃的不怀好意,他伸手一示。 “东风岂非就在眼前。” 他的手指的正是自己面前,而他面前只有一张桌,一坛酒,两个酒碗,两个人而已。 这“东风”并非指的是物,而是人,面前的两个大活人。 金展颜沉思片刻,微笑道:“这东风若是指我们二人,我们已在此,洛公子还在等什么。” “我当然是在等” “等”字一落,金展颜的神情突变。 恰在这时,白九霄的人已经“噌”的一下蹿了起来。 不动则已,一动便比疾风更快。 白九霄跃过桌,手中的伞已超洛飞烟刺了过去。 洛飞烟却早有防备,他的人也从位子上移开,折扇在手,朝伞身重重一拍。 内力借伞而过,竟是十足的暗力,未有分毫保留。 白九霄被震得退后数步,一只手被震得有些发麻。 原本以为洛飞烟只是暗器功夫不弱,不想他的内力也不简单。 白九霄本又要冲上去,却被金展颜一拉。 “走!” 金展颜双臂一展,人已如燕子般朝门外飞掠了出去。 容不得迟疑,白九霄皱了皱眉,只好紧随而去。 轻扇生风,清风扑面。 在这初冬之际,一切显得那么不合适。 洛飞烟面带微笑,一种轻松而愉悦的微笑。 两人先后掠去,他却没有去追的意思,他反而坐了下来,又倒了一碗酒。 “天气越来越冷了。喝些酒人就暖了。这人一暖,心也好像暖了。阁下不打算也来点儿?” 他自顾自的说着话,不知是对谁说的,只有他的眼睛是看向一旁的帘幕。 帘幕被掀开。 动作干脆而利落。 一张脸露了出来。 这张脸饱经沧桑,眼中含笑。 与洛飞烟一样,他眼中的笑意也很冷酷。 “洛公子高明,实在高明!” 赞赏之声若洪钟响亮,可是话一说完,此人眼中的笑意又沉了。 “坐。” 洛飞烟示意。 那人便坐了下来,坐在方才金展颜坐过的地方。 “神君站了这么久,要不要也来尝尝在下的酒?” 洛飞烟眼神黯淡了很多,方才的喜悦转眼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帘幕后走出来的人正是百毒神君。 他坐定之后,看了一眼桌上的碗。 方才白九霄跳起来的时候已经将碗打破了一个,而金展颜面前那个碗倒还是完好的。 一双小眼睛眯了眯,他道了一句,“有劳。” 洛飞烟还是亲自倒酒。 这种事本不需要他亲自做的。 就算所谈机密,一个倒酒的人还是能找出来的。 何况如今的飞雪堂已不是江雪从前的那个飞雪堂了。 洛飞烟亲自斟酒。 这本就是问题所在。 像他这样的人,自恃身份,连他要喝的酒都很少有自己动手的时候。 可是今天,他好像突然变得十分勤快起来了。 当一个人突然发生了某种改变的时候,大多时候都不会是毫无原因的。 尤其是像洛飞烟这种人。 面对眼前这碗酒。 百毒神君非但不敢小觑,而且极为珍视。 珍视归珍视,但是他却绝对不敢碰的。 因为他知道这酒里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三.捕获 碗是个很平常的碗。 水是莲花落。 白莲入酒,夏季最清凉解暑,冬天喝这酒是有些凉的。 洛飞烟的心头却是暖的。 除掉了一个一直看不顺眼的人,本就是件能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百毒神君盯着碗瞧了又瞧,自始至终都未敢去碰那酒一下。 终于,他叹了口气。 “长江后浪推前浪,洛公子好本事,老朽到底是老了。” 论年纪,他并不算太老。 可是论能力,近几日他见到的都是毒界的后起之秀,每每交手无不谨慎小心,心中难免感慨。 好在这样的场合并非他一人步步为营,每个人都是一样。 所以他现在还能留在这里。 眼前这个面无血色的年轻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气息,他形容不出,可是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更加紧张些。 即便他已能很自如的掩饰自己的紧张,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总还是不如运筹帷幄时那般自信从容。 “瞧了这么半天,神君可瞧出什么了。” 大抵因为洛飞烟今天的心情倒不错,所以他的话比平日要多。 也许是近日闷了太久,而他愿意说话的时候又不多。 百毒神君淡淡一笑,目光越发显得钦佩,他抿了抿嘴。 “这个老朽瞧不出。” 听他这么说,洛飞烟脸上的得意越发浅显了。 百毒神君顿了顿,又赔笑的恭维道:“而且非但老朽看不出,不说那白九霄,连金展颜也没有察觉,公子之能恐已天下无双。” 说到振奋处,他情不自禁的举起大拇指称赞。 洛飞烟的心情好,随口道:“在下不才,神君这话说得太夸张了。” 百毒神君道:“方才我见公子与白九霄动手,身法俊雅,出手迅疾,再加上用毒之能,如此人才,也难怪子夜会如此看重公子了。” 洛飞烟淡淡道:“可是他们还是跑了。” 百度神君笑了笑。 “那也只因公子想让他们跑,否则他们连这屋子的门都踏不出去。” 洛飞烟道:“神君不但会给人戴高帽子,猜人心思也不差嘛。” 百毒神君大笑。 “像我这样的老头子,承蒙公子不弃,鞠躬尽瘁尚且来不及,更别说说说实话,为公子解解闷了。” 洛飞烟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不留他们。” 百毒神君这就被问住了。 起先见那二人逃了,他心里也甚是着急,可是又见洛飞烟如此云淡风轻,沉稳冷静的连眉都未皱一下。 这只老狐狸看在眼里,很快就明白洛飞烟一定另有部署。 果然洛飞烟道:“现在,你猜他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他们当然在忙着逃命。 “杀手已经去追了,而且每个人都是带着不留活口的必杀令出去的。一旦他们落在那些杀手手里,这两人定然就没有命活着了。” 洛飞烟淡淡说完。 百毒神君目光犹疑,似对这话还并不能完全放心。 洛飞烟看出他的欲言又止,道:“神君是想问,为什么我不当着你的面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偏偏要让他们跑出去。” 百毒神君笑了笑,算是默认。 他不能否认,他的心里还有担忧。 像白九霄和金展颜这样的人,要他们死可比一般人要难得多。 这世上没有什么万无一失。 除非亲眼所见。 洛飞烟道:“他们之所以没有死在这里,是因为刚才毒性才刚刚发作,我没有把握一定能将人擒住。” 百毒神君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是这个原因。 洛飞烟又道:“为了不让金展颜察觉,下毒的手段我的确费了点功夫。那毒下在莲花落里,药的气味虽可完全遮盖,却影响了发挥。而这两人又是异常的警觉,他们察觉的时候,药效才刚刚上来,所以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百毒神君揣摩着,接道:“所以公子才故意放他们出去?” “是啊,这里地方小,花拳绣腿的耍不开。外面就不一样了,地方够大,足够他们跑断腿,把毒性也跑上来。” 洛飞烟嘴角带着一丝丝的冷笑,说不出的冷酷。 “那公子就不怕他们跑了?” “他们跑不了,却会死的很难看,放心,等到他们死的时候,我一定让你亲眼瞧着。” 洛飞烟在笑。 百毒神君唯有附和的笑了笑。 可是他却笑的并不自然,而是他有些笑不出。 他并不是怀疑洛飞烟的话,反而他绝对相信。 正因为相信,他也在忌惮。 他脸上的笑意很快消失了。 “老朽孤陋寡闻,想请教公子,这次用的毒不知是哪一种。” 洛飞烟眼神一转,脸上还是挂着冷冷的笑意。 “五行相胜,冰雪为水,土克水,水克火。其实这下毒的功夫也是一样的。” 百毒神君的脸色忽然变了又变,半晌才露出恍然之色。 洛飞烟道:“唐门的毒经,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不用着急,用不了多久,神君一定也会有机会领会其中妙处的。” 百毒神君的眼睛闪着光,渴望而贪婪的光。 “是是是,承蒙洛公子吉言,老朽一切都听公子吩咐。” 洛飞烟的神情里写着满意,逐渐松弛。 “神君,再不喝,酒就冷了。” “这酒” 百毒神君笑了笑。 “公子不要为难老朽了,这酒如此珍贵,又是公子亲手所倒,我怕是怕无福消受。” “既然知道这酒是我倒的,神君还不肯喝,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如果连个面子都不肯给,还说听我吩咐?” 洛飞烟端起碗,琉璃般的眸子盯着碗内晶莹淳厚的佳酿,暗藏着一抹深邃沉重的浑浊。 “这” 已知推脱不掉,百毒神君哑口无言,犹豫的时候细密的冷汗就涔涔冒了出来。 见洛飞烟喝了酒,眼波流动半晌,他才迟疑的端起了酒碗。 “既是公子的一片好意,老朽盛情难却,敬公子。” 他故作镇定,手指的颤动出卖了他的紧张与恐惧。 可是就算他害怕,这酒他还是这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他现在没有任何办法。 除了洛飞烟之外,他并无多少胜算。 他只能抓着洛飞烟,紧紧的绑着洛飞烟,至少在得到毒经之前。 看着百毒神君一脸难看,硬着头皮将酒喝下去,洛飞烟笑了。 而等百毒神君一口气将酒喝完,他的神情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洛飞烟道:“神君认为这酒如何?” “老朽不懂酒,却知道这酒很好。” “哦,好在何处呢?” “明明是同一坛酒,好就好在不同的人喝起来,会有不同的味道,某些人喝是好酒,而某些人喝却是毒药。要我说,酒好不好是其次,关键还是请酒的主人好。” “主人好,也要客人识趣。像某些不识趣的客人,美酒也会变成毒药,而对于像神君这样的好客人,毒药也会变佳酿了。” 酒里并没有问题。 至少在他喝的这一碗里,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明知道,可是冒这么大的风险,已经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这么多年以来,他两面三刀,处处逢迎,不过求的一个“稳”字。 偏偏是这个“稳”字,太多人栽在他的手里,栽在了这个“稳”字上。 不到胜券在握,他很少会铤而走险。 若不是洛飞烟的意思,他甚至不会这么快就与金展颜和白九霄翻脸。 今天这一出戏,从头至尾就是洛飞烟的计划。 对百毒神君来说,这并不是上策。 可是洛飞烟开出的条件又实在诱人。 要解决金展颜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更不要说加上一个白九霄。 除了洛玉影,这次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降得住他。 就算白九霄今日肯帮他一起对付金展颜,洛飞烟也是要解决掉他的。 他感觉得到,比起金展颜,洛飞烟似乎更想白九霄死。 从方才他们三人的谈话,他也听到了一些,知道洛飞烟姓洛,也知道他与洛玉影的关系非同一般。 正因为关系不一般,他才容不下白九霄。 百毒神君松了口气。 因为他也看出洛飞烟的心情不错。 而洛飞烟的心情一好,有人大概就要倒霉了。 什么叫做天有不测风云,这是百毒神君早就知道的。 方才还是日头晴朗,一转眼,一片密云又紧锣密鼓的聚集成了一片。 屋外阴沉了下来,屋子里也暗了。 “看来要变天了。” 洛飞烟站起身。 百毒神君也跟着起身。 “变天是早晚的事,最重要的是要有准备,有准备的人就算遇上大风大浪也不会害怕的,不过没有准备的人就惨了。” 上了年纪的人难免唠叨。 现在洛飞烟已经有些厌烦百毒神君的多嘴。 “时辰差不多了,神君可想有兴趣跟我去瞧瞧。” 山野间,一片白。 阴云之下,白色也沉寂。 冷风吹,还是像夜里的风一样寒冷。 洛飞烟缓缓走着,百毒神君随后。 洛飞烟一向喜欢走在人前。 除了享受那种领先的快感之外,他还自负没人能在背后对他下手。 能对他背后下手的人,是没有机会站在他身后的。 雪地上,坐着一个人。 一身锦衣,神情安详,面色却显惨淡。 赫然正是金展颜。 三个黑衣人围在他身边,地面脚印杂乱。 洛飞烟一走来。 金展颜缓缓睁开了眼睛。 目光先是落到金展颜脸上,后顺势往他身后一扫,很快明白了一切。 他本该惊讶的,却没有太惊讶。 这个时候,不论他看到什么,都不会太惊讶。 洛飞烟的眉心轻轻一皱。 他并不经常皱眉,更多的是面无表情的阴郁。 金展颜第一发现,在洛飞烟身上的某些东西,确实与洛玉影很像。 不过这种相像,有些特别,是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 烙印。 某种被强行打在身上,烙在骨子里的,无法掩饰,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只有他,还有一个呢?” 这话问的是黑衣人。 有人忙道:“跑了一个,其余人已经去追了。” 这话是废话。 洛飞烟还皱着眉,上前踱了几步。 “金公子不告而别,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机缘,正如站在后面的神君一样,我也想不到,再见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金展颜微微一笑,神情有些虚弱。 有人在笑,在低吟吟的笑,笑的像是一只老狐狸。 “金公子还是少了几句吧,对你有好处。” 洛飞烟突然间觉得十分扫兴。 本应该落在网里的猎物突然少了一只,换做是谁都会变得很不愉快。 他兴致寡然,态度冷得更快了。 可是他还留有几分耐心,所以他还在。 阴风一吹,雪片纷纷。 洛飞烟伸手扫去了沾在肩上的雪,显得有些嫌弃。 下了这一场雪。 一路走来,靴子上已经沾了不少泥,好好的一身新衣服,就这么糟蹋了。 他很快就等的不耐烦了,只是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 金展颜的眼睛很毒,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焦躁。 “我看洛公子不用等了,白兄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洛飞烟冷冷转面。 “他丢下你自己跑了,你还很得意?” “我哪里敢得意,在洛公子面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能说我们信错人。” “不是信错人,是信错你们自己而已。” 金展颜一愣,竟点了点头。 “不错,是自己眼拙,怪不得别人。看来就算不承认也不行,唐门毒经果然厉害。” “你也猜到了,刚才我在酒中下毒的手法的确是来自毒经上,现在你们总该知道,我并没有骗你们。只不过你们运气不好,晚了一步而已。” “神君在这里,那其他人呢?” 洛飞烟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百毒神君一眼。 百毒神君这才上前。 “其他人很好,别着急,金公子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了。” 金展颜叹了口气。 “你们早已勾结在了一起,想不到子夜不过如此,说什么各凭本事,可原来不过是些勾心斗角的勾当,我来错了地方。” 他的口吻既有感叹,也有惋惜。 他看向洛飞烟。 恰在此时,远处一道黑影踉跄而来,还未走近,便跌在了地上。 众人同时目光一紧。 洛飞烟眉心又是一沉。 “去。” 一个黑衣人得令之后,三步并两步的紧跑了过去。 来人正是追着白九霄而去当中的人,黑衣人将他扶起来,带到了洛飞烟身边的时候已快断气。 洛飞烟只看了一眼,神情突然骤重。 回来的人中了毒,很重的毒,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他刚意识到这一点,有人已在痛苦的哀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四.困局 哀嚎的人正是方才将人带过来的那个黑衣人,只见他的双掌发黑,整个人的脸色都变的惨白。 刹那之间,洛飞烟手中的折扇一挥。 三枚暗器从扇里飞出,无一不是打在此人前胸。 这人眼睛瞪得死死的,眼中一片猩红,眼眶欲裂,痛苦的哀嚎变成一声凄厉的嘶吼。 重重一声,人已迎面倒了下去。 其余人还在惊魂甫定,一个人突然冲了出去。 冲出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洛飞烟。 而他冲出去的方向,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沿着那一串脚印铺排而来的雪痕而去。 雪痕的尽头一片狼藉。 除了雪白的雪,还有血红的血。 雪与血交融在一起,天地间只剩这两种刺眼的色。 追来的人有四个,除去方才还有口气跑回去的一个之外,另外三个人都东倒西歪的倒下了。 无一活口。 白九霄跑了。 白九霄竟然跑掉了。 洛飞烟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本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 若是凭他一个人,莫说杀人,就算是逃走也不容易。 地上的人都是中毒而死。 白九霄并不会使毒。 看来他的命还是真大。 见洛飞烟空手回来,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都已猜到几分。 百毒神君更是识相,原本一脸的得意之色立刻收敛了起来。 他上前两步,想要开口,却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不开口是最好的。 多说多错,不说便不错。 这个道理好像就连其余几个人都懂,他们也不敢说话,一个字都不敢出声。 金展颜是例外。 他虚弱的笑了笑。 “看来白兄的运气不错,只是让洛公子失望了。” 洛飞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运气是好,至少比你要好,不过人总不会一直走运的。说,救走他的是什么人!” “哦,原来他是被人救走的,这就难怪了。” 金展颜好似有些意外,神情中的欣慰之色愈浓。 洛飞烟又瞧了瞧站在一旁的蒙面黑衣人,大家纷纷目光躲闪,好像自知失职,不敢多说。 还是方才迎上来的那个黑衣人道:“我们追到这里就分了手,剩下的四个兄弟去追,我们留下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洛飞烟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百毒神君道:“毒粉很常见,药性毒的很,一沾就死” 洛飞烟冰冷的目光又转向他。 “神君能否说些有用的。” 百毒神君眼神明灭,忽压声道:“会不会是江雪的人。” 洛飞烟紧绷着一张脸,忽道:“来人,将他带回去!” 百毒神君神色微变,立刻道:“公子要将人带回去?” “你不愿意?” 百毒神君笑了笑。 “怎么会,不过老朽觉得金公子本事不凡,所以既然落在我们手里,不如尽早的斩草除根,毕竟江雪那些人还没有彻底落网,我是怕事情有变。” 洛飞烟冷冷道:“不必着急,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现在还不是时候,带回去。” 他的口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剩下两个黑衣人将金展颜拖拉了起来。 周围是一片漆黑。 金展颜眼前迷蒙,神智渐渐不清。 只记得朦朦胧胧之间,他似乎回到了宅子。 而后发生了什么,他就记不分明了。 等清醒过来,人已身处一片黝黑之间。 黑暗之中,并非寂静。 一声重重的叹息落下,他似觉得有些耳熟。 只听一个沉着的声音唤道:“金公子,金公子是你么?” 声音苍老,沙哑,带着幽怨的沉郁,听来竟也有些虚弱。 周围什么都看不到。 金展颜勉强坐起身,长长叹了口气。 “仇老夫人,别来无恙啊。” 方才说话的人正是仇老夫人,听到金展颜的语气,她也轻叹一声。 “你也中了毒。” “也”字说明了一切。 金展颜活动了活动身体,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些。 “想不到,如今仇老夫人会落的与金某同样的下场。” 仇老夫人道:“是我瞎了眼,识人不明。” 金展颜道:“就算我们全都被百毒神君算计了也不奇怪,可像仇老夫人您这样的人,本不会轻易看错人的。” “是啊,即使这样与百毒神君这样的人相识数十载,我也不该忘记他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后悔,晚矣。” 仇老夫人苦笑,笑得有些凄凉。 原来她与百毒神君竟是老相识。 所以她一见面就认出了他,虽然他们已多年未谋面,相识之时他也不叫百毒神君。 金展颜恍然大悟。 这就难怪了。 一旦了感情这种东西,人很难不被左右,尤其是女人。 毕竟百毒神君也认出了她。 在洛飞烟等人将他们身份摊开之前,他还是认出了她。 从前他们的交情并不深,也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陈年往事。 他与她不过是点头之交。 可是只凭这一点,百毒神君还是成功的博取了她的信任。 年轻时,他们曾相识。 而今,因为某个原因再遇,他们一样年华逝去,青春不再。 但是偶然间,总会有些情愫遗留下来。 无关私情。 对青春的追忆与怀念也好,是为了在这凶险万分的形势中寻得一个抱团的力量也罢,总之,就算她对他的话存着顾虑,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出卖她。 而这就是人。 人与人之间的不用。 有许多有情有义的好人,自然也有许多唯利是图,背信弃义的坏人。 仇老夫人不必说。 金展颜也没有问。 他没有问百毒神君是如何说服了她,又与她达成过什么共识,结论只有一个,他出卖了她。 金展颜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应兄呢,他不在?”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至于应如松” 她咳嗽起来,咳嗽的说不出话。 等她咳嗽过后,缓了缓。 “他与百毒神君一直称兄道弟,想来还不至境地如斯。” 金展颜苦笑。 他实在没有想到。 从头至尾,也许他们都想错了。 他们一直以为,这个神秘的老婆子是这里最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是现在看来,她竟是这些人中最天真的一个。 有些人虽年轻,他们的心已老了,就像他、洛飞烟、甚至是洛玉影;而有些人虽然上了年纪,心思却还意外的纯净简单,简单到还会相信什么情谊。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最相信不得的就是人。 人虽有感情,可惜感情易变,在猜度衡量比较之中,终究敌不过利益的驱使。 可是应如松真的并不在这里。 既然他也被关了进来,应如松没有理由特殊对待,可是他绝不相信百毒神君会对应如松手下留情。 结果只有两个。 一个是应如松已经糟了毒手,另一个就是他并没有落在这些人的手里。 金展颜偏向后者。 看洛飞烟的态度,他还打算暂时留着他们,这说明他们还是有价值的。 可是这些人留着他们的命还要做什么。 百毒神君既已加入他们,他们要找的人已有了。 思索间,他胸口发闷,像有一团火在烧。 他只好停下思绪,解下了腰带。 腰带内侧藏有暗袋,他摸出一包药粉,仰面服下。 服了药粉之后,他的神色渐渐缓和。 他想起了什么,又摸出一包药粉。 “仇老夫人,你中的毒可还撑得住,我这里有些药,若信得过在下,可以拿去,或许有用。” 他说完,朝仇老夫人声音来之处将药包投了出去。 “多谢。” 仇老夫人没有拒接他的好意。 如今这番境地,她已没什么好顾忌的。 等她也服了药,金展颜道:“请问夫人,在下与白兄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仇老夫人缓缓道:“想必你也猜得出,从一开始,百毒神君早已知会过我,倘若他暗示,我便借机发难,先联手除掉你。而应如松,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在这些人里,他一直将公子看作最难对付的对手。” “他还真是高看在下了。” “也不只是公子,还有洛姑娘,他尤其是忌惮公子与她联手,再加上一个白九霄,我们的胜算太小。” 金展颜无奈道:“不错,可惜的是洛姑娘处处周旋,却从未真心与任何人结盟。” “原来如此,不过不是朋友,便是敌人,所以百毒神君才会趁这个机会下手。原以为赶走了你们,纵然不能独得毒经,他也会依约而行,可是想不到子夜的人忽突然出现我先是中了他的暗算,而后便被带到了这里。” 金展颜道:“是洛飞烟,他们勾结在了一起,不论是为何,看来百毒神君早就投靠了他。” “是他这就难怪,我本来怎么也想不通的。” 仇老夫人喃喃,她竟没有想到。 她想不通的是百毒神君怎会与子夜的人串通一气。 不过她并不笨,很快又忽道:“百毒神君既然与子夜的人一个鼻孔出气,那他为何昨夜为何还要怂恿我们,做那番事出来” 金展颜想了想。 “也许这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洛飞烟的主意。” “洛飞烟,就是那位罗公子?” “是。如今飞雪堂内斗的紧,细细想来,这一招或许对的不是我们,而是江雪。” 仇老夫人半晌才理解了金展颜话中的意思,一声叹息。 看来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这些她都不怎么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拿到毒经。 可是显然,在争夺毒经的这件事上,她已在劣势。 倘有人能得到毒经,也定不会是她。 金展颜道:“既然百毒神君上了洛飞烟的船,我们可以依仗的希望就只能是江雪了。” “她你的意思是说,她会帮我们?” “不帮也不行,为了不败在洛飞烟手里,只是她有多少本事,我们只能静心以待了。” 他的语气从容而平静,仇老夫人虽然看不见他的样子,却可想象的出他此时气度,对这处变不惊的少年人不由心中生出几分欣赏来。 金展颜又道:“在下心中有一事,想请教老夫人。” “公子请说。” “是关于昨晚那几具杀手的尸体。” “哦?” “其中有一具尸体有些异常,他并非被人毒死,是被人折断了颈椎,不知老夫人可注意到。” 仇老夫人顿了顿。 “你说的那个人是应如松带回来的。” “是他?” “是他。” 得到答案之后,金展颜沉默了。 “那尸体难道有问题?” 金展颜道:“这个是我代别人问的。” “别人?” “是白兄,分别之前,他曾问过我,但是我也不知道。” 仇老妇人道:“我是第二个回去的,我回去的时候,应如松已经在了,尸体就在他脚下,你的侍女应该也看到的。” “是,不过当时没有机会问她们。” 仇老夫人这才想到,霞儿与翠儿向来是从不离金展颜的,可是现在她们却没有被一并带来。 一想到当初受挑唆,对金展颜白九霄翻脸,当时那两个小丫头也不曾出现护主,不过匆匆而逃。 她遂道:“她们是不是出了事?” “她们走了。” “她们走了,你岂非少了两个很重要的帮手?” “翠儿受了伤,很重的伤,所以我叫她们离开,希望一切顺利。” 仇老夫人沉默片刻,忽然幽幽道:“她们不会走的。” 金展颜也默然良久。 “她们会的,这个决定或许不容易,可是她们从未让我失望。” 仇老夫人笑了,她笑的声音竟是如此的。 虽然依旧沙哑,干瘪,苍老,心酸,却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在其中,让人听得心头一沉。 “我说她们不会,公子到底年轻,还不懂女人。” 女人 金展颜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二字。 “老夫人误会了,我年纪略长她们几岁,一直将她们当作孩子看待。我与她们虽不同于一般的主仆,也不像外人看的那般不干净。” “我看误会的是公子。” 仇老夫人一笑。 “公子若是这么确信,不妨与老身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她们会不会再出现,为公子拼命。若是公子认定她们不会回来,可是她们若心甘情愿的主动回来他日公子若得毒经,便要借老身一睹,如何?” 金展颜笑了笑。 “夫人若是输了呢?” “我若输了,同理,公子不亏。” 金展颜无奈,并未真的将这话放在心上。 他对她们是很重要,她们对他也从未有过虚情假意。 可他一清二楚,以霞儿的心思,定然知道孰轻孰重。 霞儿待翠儿的感情,从不比对他的少。 她若一人回来,翠儿绝无独自活下去的希望,但她若带翠儿回来,无疑会变成他的包袱,更不要说翠儿的状况。 所以纵然知道他独自一人涉险,霞儿也不会犯糊涂的,这一点他绝对不担心。 现在他担心的只有一个人。 白九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五.假面 天色愈沉,狂风呼啸。 一场暴雪即在眼前。 洛飞烟坐定之后,脸色越发难看。 分别有三组黑衣人回报,可每个人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江雪与冷丰不知所踪,白九霄被神秘人出手相救,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应如松竟也能甩开他们的人逃走。 今天开始,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最可气的是他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而百毒神君,说到底就是一只老狐狸,什么都在为自己打算,毫无忠心可言。 这一刻他才真的有些后悔,后悔过早的抛弃了自己的亲信。 早知道如此,即便为了投诚,他定然会想出更好的法子。 此时此刻,他终于才明白,除掉了五爷与鲁六,无异于自断双臂。 双拳难敌四手,终究不免吃力。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快步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黯淡的眼神忽然变了。 从迟疑到确定,那双原本带着几分秀气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笑意。 “人呢?” “刚刚带回来,应该是被点了穴,睡像个死猪,现在还在屋子里。” “我不是问他。” 不是问被抓回来的人,那定然是问抓人者。 黑衣人立刻道:“属下没有看到人,可能又出去了。” 洛飞烟眼波轻动,精明之色愈浓。 “那姓应的呢,可曾动过他?” 黑衣人忙道:“没有,一见到人,我便派人守着,然后来请公子示下,看看人该怎么处置。” 说完,他又忙补充道:“没有公子的吩咐,属下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他显然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 换了新主子,谁也摸不到新主子的脾气,谁又能不怕。 洛飞烟眼波微微一动。 “以你看,该如何处置最好。” 黑衣人想了想。 “属下愚见,姓应的既然已抓住,就该好好弄弄清楚。” “哦?” “且不说,他和关起来的那些人一样,对公子还有用处。他能从百毒神君手里逃走,可见此人也算有真本事的。有本事的人,公子怎么能轻易放过。” 洛飞烟眯着的眼睛更浅,嘴角绽放一抹笑意。 他没有看错。 这个人还是有些脑子的。 现在他的手底下不缺人,缺的是这样有脑子的人。 事情太多,他终究无法亲力亲为。 若是人能机灵一点,只要稍加点拨,就会变得得力的帮手。 于是他缓缓道:“你倒是懂的不少,知道他们对我还有用处。” 黑衣人道:“公子忘了,每次接到任务,有些事就算是我们这种小角色,也得多用心,否则一不小心会坏了大事。” “很好。” 洛飞烟眯起了眼睛,缓缓吐出两字。 黑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轻了些。 “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眉梢,盯着面前这双伶俐明亮的黑眸。躲在黑巾后的面容先是一愣,随即挤出几丝笑意。 “属下姓凌,单字一个承,在飞雪堂中排行十三。” “十三” 洛飞烟眉心一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好,从现在开始,冷丰的位子由你接手。” 凌承身子一震,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洛飞烟淡淡道:“还蒙着脸,就没什么想说的。” 凌承终于明白过来,眼睛亮了,一把扯下了面巾,俯地抱拳。 “属下一定对飞雪堂尽心,为公子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既惊喜,又兴奋。 洛飞烟道:“漂亮话就免了,只要你有能力,办事尽心,对我忠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公子训示,属下铭记。” “起来吧。” 洛飞烟懒懒一招手。 凌承起身。 “应如松该如何处置,请公子示下。” 他果然将洛飞烟的话记在心里。 知道要少说话,多做事,而做事则要顺洛飞烟的心意。 “先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办,记住,人别弄死。” “是。” 凌承一抱拳,大步走了出去。 应如松的嘴里一定有些很有意思的事,只是要看这个人能不能掏出来。 洛飞烟如此想着,拂袖起身。 折腾了一天,他有些乏了。 可是他不能休息。 现在有人在等他,一定等得很心急。 地牢中。 金展颜几乎要入眠的时候,几声来自仇老夫人的咳嗽扰碎了他昏昏欲睡的心。 他勉强支撑着,还能坐稳。 一盏摇动的朦胧从黑暗深处漂浮了过来,他用力的定了定神,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醒,甚不分明。 那萤火很快到了近前,一片黯淡的橘色正是端举在某人手中的。 洛飞烟看不清来人,却立刻就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此人声音清冷幽寂,不是洛飞烟,还能是谁。 “二位,打扰了。” 脚步声很轻,随着这轻妙的脚步声,光在动,人在动。 金展颜坐定,心也定了。 他慢慢闭目养神,不再费力去瞧那散发着暖意的灯笼,不再去打量拿灯笼的洛飞烟。 “这儿比不上外面,更比不得风凌山庄,暂且委屈二位在这儿,等事情了结,在下一定会替你们选一个好去处。” 仇老夫人轻咳。 “不必装模作样了,既落在你们手里,要杀便杀,休要废话。” 洛飞烟嘴角含着冷笑,转身道:“仇老夫人不愧为一代女侠,就算年老色衰,年轻时候那火辣率直的脾气倒是没怎么变。不过在那冰天雪地的寒冰潭住了这几十年,仇老夫人如火的性子也该改一改,否则岂非要命在垂危仇潭主徒增忧心。” 提到仇铁剑,黑暗中的仇老夫人突然没有声音,连呼吸仿佛都静止。 洛飞烟又道:“仇老夫人重疾缠身多年,死对你来说,或许是一种轻松的解脱,可是仇潭主不一样,他这一辈子只为了一个女人,可以说当真是活的不值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似有惋惜之意。 仇老夫人还是不作声。 洛飞烟笑了笑,转身朝向金展颜。 “金公子又如何,身体可好些了。” 金展颜心知他不怀好意,淡淡道:“多谢洛公子关心,还好。” 听他的声音就知所言不虚,洛飞烟似有一丝丝的惊讶,随即冷冷道:“金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看来在下来的多余了。” “洛公子来的怎会多余,阁下从不会做多余之事。” 洛飞烟冷冷一笑。 “金公子倒是我的知己,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说吧,白九霄到底在哪儿?” 金展颜道:“洛公子这话好像问错了人。” “你不知道?” “身陷囹圄的是我,耳目众多的是洛公子你,现在你反而来问我?” 洛飞烟道:“现在他一定已经像一只狡猾的兔子一样藏起来了,可我想不明白,既然他已丢下你,一人逃命,你还有什么理由替他遮掩。除非” 他的眼神突然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 金展颜道:“正如公子所言,我并无心替他遮掩,大难临头各自飞,能被人救走是他的运气好。” 洛飞烟忽然道:“没有人,根本没有人救他,那些人是被你毒死的。” 金展颜笑了笑。 “阁下是在说笑?” 洛飞烟的眼睛一瞪,沉声道:“所以我才确定,你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你想多了,看来有时候多心也并非是好事。” 金展颜只是微笑。 洛飞烟幽幽道:“你尽管嘴硬,但倘若他真的丢下你逃了,那就是他的损失了。” “哦?此话怎讲。” “因为他要找的人在我手里。” 此言一出,金展颜心中惊讶。 “难道是洛姑娘,她没有死?” 语气虽平静,但是洛飞烟一清二楚,他的心里并不平静。 他冷冷道:“怎么,金公子以为她死了?” 金展颜舒了口气,道:“湖边有打斗的痕迹,洛姑娘不懂武功,显然不是那人的对手,凶多吉少。” 洛飞烟冷笑。 “金公子看事情未免太悲观了些。” 金展颜又道:“她身体不好,冰天雪地,被丢下水,很难不死。” “看不出金公子也很关心她,不过大可放心,她的命可是硬得很。有句古话说的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那洛公子肯定比我们这些人都要活得久了。” “借阁下吉言,这东西就当在下送给二位的。” 他手里有东西扔了进来,丢的很随意。 金展颜感觉到那东西就落在自己脚边不远处。 “是什么。” “万灵续命丹,对二位身上的毒有好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在下虽留住二位,却不会伤及二位性命。” “原来你怕我们死了。” “二位死了,对在下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二位可要珍惜。” “你就不怕我们解毒之后,想方设法逃走?” “二位中毒颇深,药却只有两粒,更不要说外面还有人把守。就算要逃走的话,现在也不是最好的事迹,我劝你们就莫要白费力气了。” 他说完,转身欲走。 金展颜道:“等等!洛姑娘真的在你手里?” 洛飞烟转头,手中的灯也微微转过。 “怎么,金公子也对她感兴趣?” 金展颜声音一顿,犹豫道:“到底也算相识一场,洛公子可否告知,如今她情形如何?” “她” 洛飞烟的眼神流动,冷冷道:“九死一生,人还没有醒。” 金展颜忽道:“听说,洛公子与洛姑娘是旧相识。” “是又如何?” “那洛公子可打算留她一命?” “我若要她死,她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那这一次”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或许是命中注定,有些东西是流在血液里的,无论什么都改变不了。” “既然如此,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一向毫无情感可言的人,话中竟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 金展颜选择了相信。 “我曾替她把过脉,虽不知她现在情形如何,但有几味药对她是极好的,可一直来不及告诉她。如果洛公子想要她活,或许有帮助。” 大雪终于来了。 雪势极大,经年未有过如此的好雪。 窗子被风吹的摇晃,绳锁也在摇晃。 一个垂死的人满口鲜血,也被吊在梁上。 凌承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茶。 茶是热的,滚烫。 想下嘴,又喝不下。 他就端着茶杯,脸上的神情并不好。 这应如松想不到是一块硬骨头,可如今既然咬在了嘴里,就算啃不下什么肉,也得把骨髓吸干净。 好在他并不着急。 像他这样原本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本就吃过太多苦,所以一旦有了权力,折磨人的法子总是少不了的。 “把人放下来。” 他只发了句话,有人便将绳子松了。 应如松双臂反绑,匍匐在地,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死死的。 他很快被人拉起来,重重摔在一张椅子上。 “把上衣脱了。” 凌承只是一扬手,立刻有人将应如松上身的衣服扯开,露出健壮结实的胸膛。 一把雪亮的匕首,刀锋涂满毒。 “还是不肯开口,只好不客气了,这刀上的毒不会要命,但是会让伤口腐烂,毒液会顺着伤口流进身体里,至于后果” “你要做什么随便,想我开口,做梦。” 凌承道:“我们都是替人做事的,上头要我让你开口,英雄却为难我,哎,只好得罪了。” 匕首在转,应如松目光如铁。 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装是装不成来的。 凌承举起了刀子,却久久没有将刀刃划下。 整整一个时辰,他几乎什么办法都用过,可是应如松却软硬不吃,他几乎走投无路。 可就在这个时候,凌承黑亮的眼睛突然一震。 他突然猛地一把捏住了应如松,神情既惊讶,又震惊。 “纹身?纹身呢?” 他瞪着应如松,紧张的逼问。 应如松淬了一口,同样恨恨的瞪着他。 凌承突然揪出了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应如松长得人高马大,凌承身量消瘦,可是爆发起来,一双手就像钳子一样有力。 他紧紧勒住应如松的脖子,低吼道:“你不是应如松,说!你是谁!” 应如松憋的整张脸通红,头上青筋暴现,他手脚被绑,挣扎不脱,一张嘴却闭的比什么都紧。 好在在他被勒死之前,凌承还是及时冷静了下来。 猛地一松手,应如松躬身倒在地上,闭口喘息。 凌承那张暴怒的脸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忽然笑了,笑得阴沉。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 凌承忽然很想知道,洛飞烟听到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洛飞烟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因为除了这一点之外,他别无收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六.接头 还是同一把椅子。 坐在椅子上的人却换了。 朗眉星目间透着的冷漠带着沁骨的寒意,透着秀气的一张脸看来竟似是惨白色的。 手中折扇优雅的闪动,一旁的窗子开了半扇,雪花被风吹进来,又被折扇的风拂了回去。 这个屋子里点着火炉,炉子很小,火也并不旺。 此时夜渐深,屋子里的人非但不觉得暖和,反而冷得紧。 没有人说话,寂静之中,只剩下外面的风声在咆哮。 一张面上不带半分神情,洛飞烟静静在出神,除了手中的折扇,整个人仿佛如石雕般是死寂的。 不知过了多久,合着的眸子微微张开,刹那间有一种明亮而深邃的光辉迸发。 只因迷雾退散,他已猜到面前之人的身份。 起初,他只以为此人是别人安排来对付他的。 行走江湖的这些日子,他得罪的人并不少。 但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是他想错了。 面前之人,从内到外,坚如磐石,牢不可破。 自身份被揭破后,到洛飞烟出现,他并未再吐露半个字。 洛飞烟手中的折扇慢慢收起,另外一只手在仔细摩挲着那张与应如松的脸几无二致的人皮面具。 其实这张面具并不算太精巧,若是盯着细细打量,老江湖还是能看出些许破绽的。只是从头到尾,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应如松。 一个性急如火,一根筋到底的莽汉,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假货。 要是说起来,还真是有些讽刺。 洛飞烟心中苦笑。 若是江雪也在这里,不知她会是什么表情。 试毒大会是他从半路接手过来的,所以就算混进了身份作假的人,他的罪责也比江雪要小的多。 不过以他现在的猜测,这个冒名的家伙出现应该也并未太久。 要假冒应如松也许并不难,可能如此处心积虑也要参与到试毒大会之中来,若非为了毒经,那便是有心要与子夜为敌。 而如今江湖里,存心与子夜为敌的人也不少。 这其中虽多是不成气候的小喽喽,甚至还有人不过以此名目来招摇撞骗,不过有个名字倒是响亮的刺耳了些。 “你是火驹的人。” 话音方落,汉子的头微微一摆,先是避开,后来又迎上了洛飞烟的目光。 “你也知道火驹,你和他们交过手?” 他开了口。 洛飞烟知道他已开始走入自己的陷阱。 “最近你们的人小动作不少,有些事办的的确算是漂亮,不过更多的是像你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何必?” 汉子的眼窝一陷。 “你可以试试,你今天杀了我,我的同伴会替我报仇,很快!” 洛飞烟冷冷道:“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你们一向不会单独作战的。通常是挖出一个,就会捉到很多,就像是令人讨厌的蚂蚁一样。” 汉子在地上挣扎,似乎挣扎着想起来。 凌承抬起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狠狠踩在脚下。 “说!你的同伙在哪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踩了一脚。 洛飞烟看在眼中,淡淡道:“别白费力气了,像他们这种人是不会轻易出卖同伴的,你逼死他也没用。” 口吻听来十分和缓,从头至尾,他一反常态,从未表现出没有丝毫的疾言厉色。 不只是对这个假冒应如松的人,甚至对凌承亦然。 凌承又是一脚,正踢在那汉子的腹部。 这一脚很重,那汉子紧绷的脸皱了一下,额上已有冷汗。 “好了,你在这里为难他也没用,难道你瞧不出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洛飞烟冷笑。 “也罢,既然套不出什么话,算了。” “算了”是什么意思,凌承很是明白,不过他总觉得不应该就这么轻易的杀掉这个人。 有火驹的人在这里,甚至可能就埋伏在他们身边任何地方,只要想到,背后就生出一阵寒意来。 洛飞烟不像这么大意的人。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凌承,他交给你。” 他说完,就走出了屋子。 一旁一黑衣人立刻上前,对凌承道:“是不是要解决了他?” 凌承来回走了两步,忽然:“暂时不要,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 他疾步追了出去。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 一矮个子的黑衣人道:“他做什么去,洛公子不是都交代了。” 另一人道:“还能做什么,难不成替这小子求情?” 矮个子哼一声,道:“要我说他就是喜欢多此一举。” 语带忿忿,似是不满。 另一人悠悠道:“以我说,你也别看不过眼,他算有能耐,不然怎么能这么快,一跃坐上冷头的位置。” 矮个子冷笑。 “凭他?也配,等冷头回来,有他好受。” 另一黑衣人忙压低声音道:“你晕了头,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矮个子哼了一声,一双小眼睛里透露出嫌恶之色。 “要我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哦?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不跟他们走。” 正在交谈的二人脸色突然变了。 一个声音冷冷传来,门被推开。 凌承走了进来。 “凌头,我们只是闲着无聊,胡说八道而已,我们对公子可是忠心耿耿的” 另一人拉上矮个子。 矮个子也吓得不敢作声。 凌承见二人畏惧的模样,冷幽幽说道:“有些话就算私下闲聊也要管住自己的嘴,今日我听到也就罢了,要是传到公子的耳朵里,就算我想保你们也难。” “是是。” 矮个子咬了咬牙,挤出几丝假笑。 “对了,十九怎么样了,还没有消息?” 另一人道:“你也知道,今天又折了好几个兄弟,人手本来就不够,这岛这么大,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何况他既然准备逃跑,肯定会很小心的。” 矮个子道:“我看着这十九要么是昏了头,要么就是今日被那姓白的吓破了胆,他竟敢逃走。” 凌承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公子暂且还不知道,我们若能私底下找到他,还可大事化小,若是公子知道了,他肯定必死无疑。说到底我们也算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你们就费些心吧。” 这话听来竟有几分人情味。 矮个子也说不出话。 另一人道:“我们明白了,对了,那这个人是不是要解决掉。” 凌承道:“先不要,他还能派上用场。” “可是方才公子的意思” “你们觉得,公子会这么轻易就会放过他?” “那我们” 凌承眼波一转。 “我倒有个主意,不妨试试。” 他伸手一指站在角落中的一个黑衣人道:“你过来。” 那黑衣人低着头上前。 “先把他单独关起来,等到天亮,公子另有安排。” “是。” 夜极深。 冷风呼啸。 一抹黑影掠过,快如电,一眨眼便不见了。 金展颜依靠着石壁,盘膝而坐。 “仇老夫人,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仇老夫人一阵咳嗽。 “你很清楚,事到如今,这是我们脱身的唯一办法。” “可是你” “公子不必在意老身,只要记得对老身的承诺。” “老夫人就这么信得过在下,不怕在下言而无信。” “就当老身是拿自己的命搏一把,若是老婆子我做得到,定然不会草草将机会拱手于人的。” 金展颜终于点头道:“好,既如此,我们便试一试。倘若在下真的能办到,也一定不会辜负老夫人的信任。” 他说完,便将药瓶中的药丸倒出,两粒一并吞了下去。 这药是洛飞烟留下的,且并没有什么问题。 原本是两人一人一粒。 对于药量,洛飞烟盘算的很好。 他当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这药只可保证不让这两人丧命,但是要想解毒,药量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仇老夫人提议,这药丸由一人服下。 二人之中倘若有一人有机会逃出去,到时再想办法搭救另外一人。 这算没有办法的办法。 金展颜方缓缓舒了一口气,静静合上眼帘准备调息。 只听仇老夫人又咳嗽了。 她咳嗽了三声。 和洛飞烟来的时候一样。 但是这一次来的并不是洛飞烟。 来的人手里也提着一盏灯,脚步却乱些,显然是一边摸索,一边向这里走来。 幽静之中,咳嗽声回响,荡漾开去。 脚步反而缓了。 灯光映衬下,一袭紧裹的黑衣露出来。 来人是黑衣杀手的打扮,面上蒙着黑巾,一双黑色的眸子璀璨如星。 近前,眼睛里的光芒突又熄灭,变得懒懒散散,略显倦怠。 “终于来了,要找到这儿不容易吧。” 金展颜突然开口,令仇老夫人有些惊讶。 “找到这儿不难,洛飞烟来的时候我就留意了。不过实在是太多事情要做,以前我都不知道子夜的杀手原来这么忙。”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面巾被扯下,露出那张干净帅气,笑起来还带着酒窝的脸。 白九霄。 这黑衣杀手打扮的人竟是白九霄。 金展颜丝毫并不惊讶,仇老夫人的意外却难以形容。 时至此时,她实在没有想到,白九霄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怀疑你?” “没有。你呢,他盘问你了?” “盘问是难免的,毕竟他不想留后患,尤其是像白兄这样一个大祸患。”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夸奖。 白九霄扬眉道:“这主意虽说不上天衣无缝,不过洛飞烟现在是一个头比两个头还要大,一时半会应该察觉不到。等他想明白的时候,恐怕也太迟了。你怎么样?” “我还好,仇老夫人要严重些。” 白九霄斜眸,朝仇老夫人那里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但他的意思仿佛是在说,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白九霄道:“原来还有一个,那倒有些麻烦了,我真怀疑能不能带出去。” 仇老夫人道:“你想现在放我们出去?” “放你们出去简单,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能不能逃得了就得碰运气了。我是不介意,你们呢?” 现在显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多待一时,便有一时的风险,所以金展颜没有回答。 仇老夫人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亦幽幽道:“若留在这里是死,逃出去也不能活,不如以逸待劳。” 金展颜道:“也好,看样子洛飞烟暂时还不打算对我们怎样,我们不妨就在这里安心待一阵子。现在外面乱得很,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出去反而不安全。” 白九霄道:“你还真说对了,听说江雪跑了,就带走了冷丰一人,所以如今飞雪堂作主的人是洛飞烟,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只要他不动杀机,你们就是安全的。对了,今晚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你们猜是与谁有关的。” 听白九霄的口吻有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金展颜想了想。 “莫非是洛飞烟与百毒神君也窝里斗了?” “当然不是,百毒神君那只老狐狸,在洛飞烟面前就装的像只小绵羊,言听计从。“出事的是应如松,也不对,应该是假的应如松。” 什么叫假的应如松。 金展颜有些听不明白。 仇老夫人也开始留意起白九霄的话。 只听白九霄道:“你们也没想到吧,我们身边的这个应如松是假的,如今他已经落在了洛飞烟的手里。” “假的?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若问他是什么时候潜混进我们身边,真的应如松在哪儿,这些子夜的人都没有问出来。不过,洛飞烟说他是火驹的人,他并没有否认。” 金展颜眉心一紧。 火驹。 这个名字倒很陌生。 白九霄道:“火驹一向专门与子夜作对,这岛上除了他之外,很有可能还有他的同党,不过他性子够硬,任子夜的人怎么折腾,他就是不肯透露半句。” “那这次火驹的目标是子夜,还是毒经?”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们混在我们中间肯定来者不善,洛飞烟拷问他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最后人还是我带下去的。看来洛飞烟这次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所以我想明日会有的忙了。” 听白九霄的口吻,似乎一切还算顺利。 金展颜提醒道:“白兄,万事小心,洛飞烟这个人心思缜密,难保他不会识破我们的计谋。” 白九霄笑道:“这次算是误打误撞了,这样也能瞒天过海,我自己也捏了把冷汗。说来我倒挺佩服你的,看不出你还挺有胆识的。” 金展颜苦笑。 “彼此彼此,白兄混在他们中间更加危险,若是功亏一篑,在下可便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七.计中计 白九霄咧了咧嘴。 “放心放心,你这么大牺牲,以身做饵,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金展颜又道:“我当然信得过白兄,不过洛飞烟虽没有识破,难保其他杀手认不出,那个人你可要小心处置。” “放心,我藏人的地方任他们谁也找不到,现在局势如此动荡,那些人只以为那个什么十九跑了,所以暂时还算安全。大概也是人手不够,这里的守卫松懈的很,接下来,我打算从这个假的应如松身上着手,看看他对我们有没有用。” “那你身上的毒” “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你自己,一点小毒而已。” 白九霄活动了活动手腕。 “好了,二位就在此静候佳音吧,走了。” 金展颜忙道:“等等,有一件事忘记嘱咐你。” “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要留意洛飞烟,看他会不会派人出去取药。” “取药?取什么药?” “药方是我告诉他的,你只要替我留意,若他不去就罢了,若他要真的让人去取药,你一定要来告诉我,切记。” 金展颜的语气很重。 白九霄虽不明白,还是心不在焉的一摆手。 “尽量。” 飘飘的脚步忽轻忽重,逐渐远去。 金展颜目光越深。 仇老夫人道:“金公子不简单啊,看来一切都在你的控制当中了。” 金展颜回神。 “仇老夫人似乎误会了什么吧。” 仇老夫人缓缓道:“放心,你要做什么,与老婆子无关,老身不会多事的。” 金展颜微微一笑。 “仇老夫人不必多心,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当时走投无路,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主意,无关其他。” 仇老夫人幽幽道:“你说的,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哦?” “你是自投罗网,而白九霄正是以此为机会,安插到了洛飞烟身边。” “是。当时洛飞烟假装拉拢我们,其实暗中对我们下毒,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看穿他下毒的手法。或许是出自常年用毒的本能,我察觉到酒里也许问题” “可你们还是喝了那酒?” “是,当时没得选择,就算我们不肯喝,也摆脱不了子夜的人。” “你就不怕他下毒,毒死你们?” “他不会,若他有心杀我们,就不会费尽心思弄什么试毒大会了。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显然,他的目的与我们有关。” 金展颜缓了口气,继续道:“所以从喝下那酒,到确信酒有问题,白九霄几乎是与我同时发现的,所以当时一翻脸,我们就跑了。” “洛飞烟竟会让你们跑?” “也许因为他知道,我们跑不了,而剧烈的活动只会让我们体内的毒更快的发作,抓住我们是迟早的事,他甚至不用亲自出手。” “可他还是大意了,因为你们很快识破了他的意图,而出手的又是那些黑衣杀手,这正好给了你们机会。” 金展颜淡淡道:“他用的毒分量很足,不过因为觉察的早,所以才没吃太大的亏。逃得了一时,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当时追来的杀手有七个,他们都中了我的毒,当场毒发的有五个。” “还有两人呢?” “还有两个人,洛飞烟赶到的时候是活的,不过他们要保自己的命,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那他们不怕洛飞烟?” “他们虽怕洛飞烟,但是更怕我的毒。因为他们见识了那毒的厉害,也知道他们的命对于洛飞烟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所以明知道洛飞烟要抓的人在眼前,而同伴也是被你们杀的,但是他们却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金展颜微笑,“是的,他们还帮忙处理了一具尸体,如此一来,白九霄便扮成了黑衣杀手,加入了他们。我们布置了现场,让一切看起来像是因为我逃不了,而白九霄逃了,他们只能分头去追的假象,事实上剩下的两人早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不得不帮我们演戏” 仇老夫人终于听明白了整件事,不过心中疑惑更多。 她问道:“那个十九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子夜中最直接的得力属下是杀手团,而杀手团的人有些当然是籍籍无名者。可是其中也不乏江湖中一些有名望的高手,甚至很多是出身名门,绝不该和子夜有什么关系的人。所以在行动中,他们都是蒙着面,除了极为个别的,甚至连彼此之间,也不清楚各自的身份,全靠腰带上绣着的字来区分。” “原来如此,这十九也是代号?” “应该是剩下的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那个杀手。” “之前你分明说剩下两个人的。” 仇老夫人皱了皱眉,似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金展颜回答的更干脆。 “原本是如此,不过当时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倒下的人中其中一个竟然没有死透,还挣扎着到了洛飞烟面前。所以另外一个杀手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按捺不住,在搀扶的时候,碰到了我撒在尸体上的毒。” “他也被你毒死了?” 仇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毒,才能让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她断定如此,否则那个杀手在临死前肯定会揭穿金展颜二人,拉他们为自己垫背。 金展颜笑了笑。 “要是细论起来,也倒应该是洛飞烟的功劳,他的性子太急,人命在他眼中也太轻贱。” “怎么,人难不成是被洛飞烟杀的?” “是,大概是看那人没救,或者是根本懒得去救,那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洛飞烟灭了口。这次是老天要他上当。” 仇老夫人听罢,背脊生出一阵寒意,不免为这一切感到后怕。 这两个年轻人实在是胆子不小,如此铤而走险的办法竟也想得到。 于是,她忍不住问道:“这是白九霄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我们也算不谋而合,对付洛飞烟这样的人,敌暗我明,加上我与白九霄多多少少都中了毒,在这个岛上很难避开他们耳目,唯有出奇制胜。” 仇老夫人思索良久,缓缓道:“如今阁下身陷囹圄,也可称作‘胜’么?” 金展颜温笑道:“一人被困,总好过两人都被抓,而且白九霄若是落在洛飞烟手上,恐怕就不会有我们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之前有过节,以我看,对于白九霄,洛飞烟可是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 仇老夫人幽幽道:“所以你甘愿主动送上门,只为保下白九霄?” “尤其说是保他,不如说留个希望在外,也许能成为最后反败为胜的关键一棋。” 仇老夫人依旧并不看好这个办法,只道:“你就不怕他安全之后逃走?” 金展颜淡淡道:“他不会。” “你很信任他?” 信任任何人都不会是无条件的。 而金展颜的口吻却很自信,看来他一定掌握着什么重要的关键。 仇老夫人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从头至尾,白九霄也只和这个人有关,甚至连与洛飞烟的恩怨也包括在内。 “那个叫作洛玉影的小丫头,你信任白九霄,与她有关?” 金展颜坦白道:“白九霄亲口说过不止一次,我也相信他说的不是假话。” 不论白九霄是否对毒经有意,找到洛玉影看来则比这件事还要重要上好几倍。 这一点仇老夫人也可以料想到。 可是金展颜明知与洛玉影有关的消息,却隐瞒了白九霄,这件事就看起来不简单了。 见仇老夫人突然沉默,金展颜和声道:“夫人的心里一定是在想,这个姓金的小子原来这么不老实,自己得知了洛姑娘的下落,又明明知道人家心里着急,却不坦白告诉人家,是吗?” 仇老夫人的头脑倒还没有这么简单,于是她咳嗽了两声,喘息道:“金公子如此做,想来也是另有目的了,只是不知道,这目的究竟是对谁比较有利。” 若金展颜所为是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苦衷,她倒不想多事,可若他怀着什么私心,她便要好好斟酌一番了。 所幸金展颜并没有打算瞒着她,于是道:“在下未将洛姑娘的消息告诉白兄,只因在下怕这是个圈套。” “圈套?” “不错,以洛飞烟的头脑,他极有可能已经猜测到白九霄会来找他,因为原本白兄就怀疑洛姑娘的失踪与他有关。” 仇老夫人道:“你是说洛飞烟可能看穿了这计谋?” “这倒不一定,如果他这么快识破了,白兄找到这里就不会这么顺利。不过他大概认为白兄不会这么简单的逃走,很有可能尾随而来。当然这应该是他回来之后才想到的。而白九霄来了,也许会想方设法找到我,甚至我们一早就串通好的,另有目的。” “他真的能想到这些?” 仇老夫人不免怀疑,倘若洛飞烟真的想到,自然会有别的办法对付势单力薄的白九霄。 金展颜猜度到她的疑惑,道:“洛飞烟这个人看来有些自负,不是指武力,而是心计。也许是我多心,不过他总算谨慎,如果洛姑娘真的在他手里,他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多一个人知道,便有可能节外生枝。除非他是有意而为之。” 仇老夫人顺着金展颜的思路在走,她很快反应道:“他要你知道,洛玉影在他手上,而你知道之后,若是别人也知道了,就证明你被关进来有问题,而白九霄就在附近。” “白兄也说,这里的守卫松懈的很,或许洛飞烟正是如此,在等着白兄自投罗网。” 仇老夫人细细品味着金展颜的话,不知不觉,感慨着长长的叹息。 “可这只是你的猜测,既然是猜测,那便是还有一半的机会这消息是真。不论消息真假,你总该告诉白九霄,提醒他在外面加倍留心。” 金展颜摇头。 “关心则乱,白九霄这个人虽也不简单,但是和洛飞烟交手,恐怕经验尚浅,我怕他到时候心有忌惮,着了洛飞烟的道。所以,在确定这消息是真之前,我还不打算告诉他。” “怎么,你有办法确定这消息?” 仇老夫人忽惊。 “难道是那张药方?” “不错,正是药方。” 金展颜嘴角的笑意很舒心。 仇老夫人喃喃道:“我懂了,那药方有问题,一旦洛玉影按药方服下,金展颜就必得来找你?” 金展颜却摇了摇头。 “夫人也许不知道,不论洛玉影是否在洛飞烟手中,她的情形本就不妙,假使还活着,也确实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药方没有问题?” 仇老夫人凝眉。 “哦,莫非只是如同你告诉白九霄的一样,如果洛玉影在洛飞烟的手里,为了不让她死,不管药方如何,他都要先将药配齐。所以你要他留意洛飞烟是否要人去取药。” 不想金展颜却道:“夫人说对了一半,如果他真的要按方子去拿药,恰恰能证明洛玉影并不在他手里。” “哦?” “那张药方虽也可作解毒之用,但却是我之前开给翠儿的药,而对洛姑娘的病症非但无效,反而有害。洛飞烟是何等精明之人,若洛玉影在他手中,他一定能看出那张药方有问题。” “既看出有问题,那他就不会找人去拿药,这有什么问题?” 金展颜露出得意的微笑。 “老夫人忘记了,洛飞烟的目的为何?” 仇老夫人恍然。 “原来如此。” 倘若洛玉影真的在洛飞烟手中,当他瞧出这药方有问题,定然会想到这是金展颜的试探,目的便是要看他是否会去拿药,以确定洛玉影是否真在此处。 药方上的内容足以让他察觉这是个幌子,而到时候为了引白九霄出来,他定然是会派人去取药的。 所以他才只是让白九霄盯着洛飞烟,如果有消息就带回来。 仇老夫人却道:“你不觉得这样风险太大,若这件事是你想多了,洛飞烟并非有心试探,而他也看不出这药方上的名堂,你不怕到时候他真的拿了药,反而害了洛姑娘。” 金展颜从容道:“夫人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洛飞烟不会让洛姑娘就这样死,所以假如一切如真,但凡用药他必会格外小心。如果洛姑娘在这里,为了确定药方,他也定会多次去探望洛姑娘。到时,以白九霄的机智,他定会发现端倪。” 仇老夫人叹息。 “听来你好像什么都替他们预料到了,可是这些话你肯告诉我,偏偏不告诉白九霄。” “这也是没有办法,关心则乱,若我真的将有关洛姑娘的消息告诉他,只怕白兄反而会失去了本有的判断。如今,他是一枚重要的活棋,我不能冒这个险。” 长夜漫漫,一切是否真能如预料一般,金展颜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输赢不到最后一刻,难见分晓。 雪还在下,天地间完全化作一场寂静的银白。 狂吼的冷风渐渐低沉,不绝于耳的是丝丝缕缕的浓烈的呻吟。 仿佛一场狂欢盛宴在即之前,那种寂静让人有些跃跃欲试。 白九霄躺在床上,胸口发闷得很,他坐起身,发现躺在床上的少了一人。 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直到一早起来,就听到门外有人在嚼舌头。 “怎么样,怎么样,快说给我听听” 有人在低笑,笑声听来轻佻。 “想知道就自己去,去过一次之后,你自然知道那滋味如何。” 另有人嘿嘿笑着。 “哎,你就说说嘛,说说看,让他眼馋一下也不是坏事,这世上从来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这倒是,说起来那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我最喜欢她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梨花带雨的时候,简直像要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一般。” “对对,还有她求饶的时候,那娇滴滴的声音,哎,我遇到过的女人也不少,还从未遇到过这么让人过瘾的女人,尤其是她被压在床上的时候” 后面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白九霄紧了紧脸上的面巾,一拍门走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交谈投入,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门“砰”的一响,他们被吓了一跳。 “你,你想死了,这么大声,不怕惊到公子!” 三人之中,正有昨日那矮个子。 白九霄道:“抱歉,在门里听你们说的热闹,这不是急着来凑一凑嘛。” 三人瞧见他腰上的三十六,白了白九霄一眼。 代号便是身份的象征。 白九霄这个角色正好是从不显眼的一个,而且甚被人瞧不起。 从昨日一来,他便知道了。 不论什么脏活累活全是他的,好事是半点轮不到他身上的。 就像现在,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去去去,不关你的事,少来掺和。” 白九霄眼波流动,眯起眼角,上前道:“怎么,这个地方还有女人给我们寻开心么?” 话音一出,三人的眼神一沉。 “你听到了多少。” “也没有听到多少,不过你们做的这些事,洛公子肯定是不知道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八.活靶子 “你这小子还真是平时不吱不哼,找不痛快找到我们头上了。” 矮个子眼睛一鼓,恶狠狠的瞪着白九霄。 他一发怒,身边那个体型健硕的胖子也撸起了袖子,好像随时都准备出手要面前这个不识相的家伙好看。 矮个子旁边一个眉心有痣,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的人嘻嘻一笑,一搭白九霄的肩。 “好了好了,看你平时像个闷葫芦,想不到原来也是一肚子坏水。不过都是自己兄弟,别有事没事扯上头,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的。” 白九霄眯起眼睛,想了想,忽然笑了。 “这也是,其实我不过是看你们偷偷摸摸,说的好生热闹,自己却正闷得发慌,心里头就想着有什么好事,也该便宜自己人,所以想来插一脚罢了。” 三角眼嬉笑道:“这才对嘛,我说十六,你早该开窍了,平时和你说话爱答不理的,当这里哪个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白九霄眼波流动,立刻道:“我就是个无名小辈,正因为知道这里都是大人物,才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你们” 三角眼大笑,胖子脸上的神情也随之缓和了下来,唯有那矮个子还是皱着眉的,不过眼神也不像方才那般锐利严肃了。 白九霄的演技也还不错,几句寒暄下来,倒也熟络了。 原本白九霄假冒的这个“十六”,平时和任何人都不怎么亲近的样子,加上杀手之间本就不怎么熟悉,白九霄反而表现的很自在。 白九霄道:“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也便没什么好绕圈子的了,现在堂里是什么形势,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哎,兄弟们也是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更不容易,说起来就算兄弟们找点什么乐子,上头也不该多事的” 胖子道:“兄弟,这话我们说说就算了,要是传到上头的耳朵里,可不得了了。” 倒三角眼嘻嘻笑着。 “要我说,十六这话没错,老十你呀,就是天生的老鼠胆子,这猫还没叫,就吓得你连窝都不敢出了。” 矮个子冷哼。 “那你呢,活脱脱一个傻大胆儿,以前有冷头儿罩着我们,以后你们最好都收敛点儿,省得撞在疯狗手上,还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咱们。” 昨日,审问假应如松时,白九霄还记得很分明,这矮个子言语间似对凌承有些不满,加上他提到冷丰,多多少少也猜出了几分。 不过他还是装作没听懂一般,只道:“可惜啊,冷头儿这说走就走的,以后怕是要凉喽。” 矮个子忿忿道:“你知道什么,不怕实话告诉你,别看那姓凌的现在神气活现,用不了多久,哼” 用不了多久。 话中有话。 白九霄紧追不放。 “怎么,难不成江姑娘他们还能回来?” 矮个子也不回答,只阴沉一笑,道:“只管看着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倒三角眼嘻嘻道:“你还不知道吗,老八可是冷头儿的心腹,冷头又是江堂主的心腹,你说谁会比他更清楚。” 胖子声音似有忧愁,道:“哎,要我说,什么事也别说的太早,走一步看一步,什么时候都是保命要紧。” 倒三角眼讥笑。 “保命保命,你知不知道,越怕死的人往往越容易死。要我说,像你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窝窝囊囊,连个女人都不敢碰,还真不如死了。” “我,我” 胖子哼哼唧唧,半晌没说出话来,眼角憋得通红。 白九霄立刻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女人,什么女人,这岛上有女人么?” 倒三角眼笑道:“瞧你猴急的样子,一说到女人眼睛都亮了,怎么,你也很久没尝过腥了?” 白九霄故意叹息道:“这还用说,整天忙着替人卖命,我呀,早都快忘记女人长什么样子了。” 胖子呵呵傻笑。 倒三角眼心领神会,也笑道:“啊哈,看来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白九霄笑道:“所以才要几位大哥关照,要是有什么好事,一定可要算上我。不过这岛上如此荒凉,可不像是有什么温柔乡的样子。”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这岛上原本是没有的,不过跟着我们来的那些人之中,不就有几个长得很不错嘛” 话未说完,矮个子突然变了语气,道:“好了,要嚼舌根换个时候吧。” 白九霄正听到感兴趣的地方,见矮个子忽然转了话,还以为是他心有芥蒂,不想胖子也低呼道:“快散了吧,疯狗来了” 听到这话,白九霄才转过头,发现凌承大步走了过来。 屋子里有人还没有醒。 他们四个人是最早的。 雪已停,风已驻。 洁白无垠的雪映着凌承的脸,他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几人口中的疯狗当然就是指的凌承。 如今的凌承已不需要再蒙着面,虽不知他的名字是真是假,至少在他露出容貌之后,黑衣人之中似乎并没有流传着与他身份有关的消息。 他一走来,这三人便要散去,白九霄正着急。 凌承一招手。 “就你们两个吧,跟我走。” 他指的是白九霄与那胖子。 胖子眼神一变,与白九霄对视一眼,不敢多说一个字。 白九霄当然更不能拒绝。 所以两人便只好跟着凌承走。 一路上,他们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凌承身后,一声未出。 白九霄原本十分期待,但是不想他们所到的地方竟是关押那假应如松之处。 自从昨夜之后,白九霄便想找个机会,单独见一见那汉子,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事情发生不久,此时这汉子正是最关键的人物,既是为了防止他逃走,也是怕他的同伙来救人,所以对他的看守简直比金展颜那边还要严密。 凌承昨晚还不止巡视过一次,这人的确比一般人更加小心。 只是想不到一大早,他们就要有所行动了。 但好在白九霄还参与的上,这也意味着不论子夜得到什么消息,他同样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那汉子肯定又要吃苦头了。 白九霄的心情有些矛盾。 一则,他也想从这汉子口中得知火驹的事,希望在关键时刻能有用,二则,他又不希望那汉子受不住严刑拷打,出卖同伴。 就在这矛盾之中,凌承已发了话。 “把人带出来,跟我走。” 凌承的身材高大而健壮,一双宽阔的肩在行走的时候也挺的笔直。 他虽然被某些人在背后叫做“疯狗”,可是他这个人却一点也不疯。 甚至可以说,他不仅办事谨慎,而且还是个做事很有条理,头脑清楚,也很能让人放心的人。 白九霄多多少少能明白,为什么洛飞烟提拔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汉子的嘴唇是苍白的,整张脸毫无人色,布满血丝的眼睛浮肿得厉害,整个人就像是一具抽干了灵魂的稻草。 不过才一夜,人虽还是那个人,却有种面目全非的感觉。 昨晚后半夜,洛飞烟又去过一趟,所以他才变成了这样子。 白九霄紧紧握了握拳。 胖子已将人拉了起来。 “等等。” 白九霄突然发声,令人意外。 “给他喝点水吧,我看他好像撑不住了。” 胖子皱了皱眉,似乎嫌他有些多事。 或许是怕这汉子真的挺不住,凌承沉默片刻,竟同意了。 “动作要快。” 他下令。 白九霄便解下了贴身的水囊,拧开盖子上前,他正准备给汉子灌了几口。 凌承突然道:“站住,你想给他喝什么?” 胖子一惊,又一愣。 白九霄不慌不忙,道:“我贴身带着的酒,解渴比水还好。” 凌承道:“水可以,酒不行。” 白九霄挤出一丝冷笑。 “这个更提神,比水适合他,头儿你难道还怕这里面有毒,会毒死他?” 凌承道:“一点儿也不错,洛公子将他交给我,我就不能让他有事,拿过来。” 白九霄无奈,将酒囊拿了过去。 要是换了平时,他肯定会要证明给别人看,这酒没有问题。 可是现在,他脸上蒙着面巾,就算当众喝一口酒都是问题。好在凌承并没有要他证明,反而拿过了他的酒囊,自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白九霄心中暗暗后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多事的。 因为这酒确实有问题,不是有毒药,而是有解药,还是能解百毒万灵丹。 那还是洛玉影在船上的时候调配的,一般的毒都可化解七八,也正是凭着这酒,中了洛飞烟的毒之后,他才能好的这么快。 眼见那汉子一副中毒的模样,他心里一软,便想趁机让那汉子喝上几口。 可是白九霄没有料到,这凌承谨慎的过了份,连自己顶着的黑衣杀手身份也不能让他免疑。 怪只怪凌承的鼻子太好,白九霄一拧开盖子,他便闻出了味道。 此时此刻,他将酒囊放在面前。 白九霄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直到凌承的眼神突然一凝,失神道:“也罢,喂他几口吧,动作要快。” 他转眼就将酒囊抛了回来,这是令白九霄没有想到的。 见白九霄竟犹豫,胖子有些不耐烦,忙提醒道:“还不快点。” 等他们两人为那汉子喂过了酒,凌承道:“带他走。” 冰天雪地之中,一路拖着这汉子,白九霄却觉得一个胳膊犹如千斤重。 好在喝了那酒之后,汉子的面色虽还是苍白的,神情却像舒缓了些。 他们已离开了飞雪堂盘踞之处,走到了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里。 凌承一直在前面走。 白九霄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发愣。 未过多时,胖子已气喘吁吁。 “喂,你说,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问的这问题,正是白九霄心中所想。 要琢磨子夜这些人的想法并不容易,只因白九霄与他们不是同一类人。 不过越走越远,走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白九霄心里的推测似乎更清晰了。 他没有回答胖子,胖子很快又忍不住了,喘着气低声道:“喂,我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白九霄当然听到了,他只是不想回答,懒的回答。 可是他越不说话,胖子便越烦躁起来,嘟嘟囔囔个不停。 白九霄想到或许还有用得到这个人的地方,总不能刚搭上话就把一直晾着他,于是低声道:“我看你还是少说话,省省力气吧。” 听到白九霄说话,胖子终于抓住机会,忙道:“你说,咱们这是去哪儿呀,这岛上难道还有什么神秘的去处” 白九霄冷冷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哪里也不去,不过是在外面闲逛而已。” “闲逛?什么意思?还带着这个人?” 昨夜一晚就换了几班人守着,胖子自然也知道这个人的重要,听白九霄这么说,他有些懵了。 白九霄道:“喂,知道靶子吗?” “靶子?箭靶子?” “不是那种靶子,是活靶子,会动会跑的活靶子,就像咱们现在一样。” 胖子更懵了,挠了挠头,显然想不明白的样子。 看来这子夜里的人也并不是每一个都比猴子还要精明,至少这个胖子就不是。 白九霄第一次觉得,愚蠢也是一种可爱。 愚蠢的人虽然时常给别人添麻烦,时常会坏事,可是却很少会算计别人。 和百毒神君那些人相处久了,此时此刻,他反而认为人简单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胖子抓耳挠腮半天,好像有虱子在头顶上爬一样。 白九霄见不得他这副着急的样子,只好道:“你忘记咱们现在拖着的是什么人了?” “什么人,一个不要命的人呗,哼,真想不明白,这些人真是傻到家了。为了名也好,为了利也好,好歹不算吃大亏。你说,他们这些人图什么。” 胖子虽然单纯,却也有直白的可恶。 白九霄突然不愿和他说话,于是又闭上了嘴。 胖子傻笑道:“也对,我怎么来问你,倒忘记了你我是一样的人。” 白九霄心中冷笑。 “或许是因为他们傻吧,傻的不肯出卖同伴,就被人整的半死。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这样的傻人。” 胖子笑道:“你别笑我了,别人都在背地说什么,我是知道的。不过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是没用,又怕死,命只有一条,死又偏偏那么容易得很。” 口吻有些无奈,甚至有些小小的悲伤在其中。 白九霄并没有察觉,只道:“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死不可怕,不过要死的有价值,人惜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白九霄说这些话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人的动机是好的,至少应该是善意的。 若是恶人,那便是死有余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九.节外生枝 白九霄闭上了嘴。 胖子则瞅了一眼被自己拖着,半死不活的汉子,开始思索白九霄的话。 他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你说咱们是活靶子,倒也不至于。我还知道这一招,引蛇出洞嘛,把他拖出来,不就是为了引他的同伴” 胖子不免得意。 人人都认为他笨,但他自己却认为自己并不算太笨。 不过是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优秀的人也太多,所以才显得他这么格格不入。 同时,他又有一种侥幸的自豪。 因为都说笨人活不长,可他自打从出生,运气一直很不错,他娘就总说他是福大命大的主儿。 白九霄索然道:“引蛇出洞是不假,不过像你我这样的小喽喽,恐怕就该找我们倒霉了。” “我们?你是怕火驹的人出现吧。依我看不用帕,他们不见得敢来救人,就算他们敢来,咱们三个人对付也绰绰有余了。” 胖子满不在乎。 他虽胆子小,倒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当然不会随便几句话就吓住。 听他的语气并不在意,白九霄道:“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他们有多少人在岛上,谁也不知道,如今我们可是四面树敌,保不住那些人不会联起手来对付我们。” 胖子惊讶。 “联手?不会吧!” 他声音一提,走在前的凌承微一侧目,他吓得忙不敢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见凌承没什么反应,他才又压低道:“不会的,联手哪有这么容易,再说,江姑娘和洛姑娘再怎么翻脸,也不至于去和火驹那些人一个鼻孔出气的。说到底她还是子夜的人” 头摇的像拨浪鼓,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他真的这么有信心。 白九霄冷笑。 “现在都什么状况了,权力的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斗,则必有一伤。不信的话,你就等着瞧。” 胖子那双圆鼓鼓的眼睛转了转,嘀咕道:“我说的话,你别不信,其实老八也说了,江姑娘会回来,他们一定能回来的。” 见白九霄还是一脸不屑的怀疑。 胖子倒有些急了,再次压低了声音,道:“是真的,从前什么大风大浪他们没见过,如今不过是一时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我说,他们走的也对。” 听他说的极为肯定,白九霄倒还真的听到心里去了。 倒不是因为这个胖子,而是矮个子老八的态度的确让他多少有些在意。 江雪掌管飞雪堂多年,根基深厚,本不应该是落飞烟这么轻易就能动摇的。 他突然想到,江雪与冷丰二人的突然离开,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在。 看来这胖子知道的不少,而且从他口中套话显然也更容易。 “听起来那老八好像知道不少,你不会还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吧。” 不想一听这话,胖子突然警觉了起来,忙低语道:“没,没有,和老八无关,都是我瞎猜的而已,瞎猜的。” 白九霄另一只手在他的肩头轻轻一扫。 “不是吧,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人,还藏着掖着。” 胖子皱眉道:“真的没有,我什么都是听老八说的,想知道你就自己去问,和我打听没用。” 他说的不像假话。 也许是白九霄问的太直接,引起了他的顾虑,反正以这胖子怕事的性格,他咬准了定然很难再开口,于是,白九霄低哼一声,将话题转了回来。 “好,就算江姑娘他们不会,这岛上也还有别人,比如那个姓白的,还有那两个姑娘” “不错,这话说的有理。” 原本以为胖子依旧会不以为然,不想他竟很快点了点头。 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白九霄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姓白的不足为惧,还有一个傻丫头不见了人,不过那个小毒女可就不能大意。不然公子也不会再三嘱咐,不论我们何时见到她,都不可与之交手,要在最短的时间向他回禀。” 被人这么轻视,任谁也不会觉得顺耳的。 不过听他提到洛玉影,白九霄也不愿与之计较,只道:“她哪有这么可怕,我看是洛公子怕她,夸大其词而已。不过姓白的跑了,总是心腹大患,公子竟还沉得住气。” 胖子道:“姓白的中了公子的毒,公子心中有数,你我就还用跟着瞎操心。反正要我说就一句话,听从命令就是了,总不会出错的。” 白九霄眨了眨眼睛,道:“话不能这么说,光是不犯错有什么用,以我看,你我应该好好表现,出人头地。不过说来也奇怪,岛就这么大,仔细搜索,不该一无所获的。” 胖子道:“现在哪有那个功夫,反正公子不急着找人,他们就别多事了,省得多做多错。” 白九霄活动着胳膊。 “还别说,也许他们真的是和火驹的人在一起,这样一来倒是好事,好让我们有机会一网打尽。” 胖子却叹了口气。 “一网打尽,谈何容易,反正这个人也是半死不活的了,这冰天雪地的,还不知道那些人肯不肯出来。要是我的话” “要是你,恐怕根本不会做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事,耐心些吧,打起精神来,说不定有戏。” “这倒是,不然洛公子也不会这么安排了。反正不用上头亲力亲为,苦差事都是咱们兄弟的。” 他已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所以忍不住抱怨。 以他看到,他们现在做的完全是白费力气。 虽然看起来只有他们三人,但是后边有没有埋伏谁也不知道,而这样的风险应该是不会轻易冒的。 胖子心中如是想,便有些烦躁。 于是忍不住道:“兄弟,你说他们会不会露面。” 会与不会。 他总还是期待身边的白九霄能说句话,让他心里好受些。 倘若知道身边的人同自己一样,有时候糟糕的心情反而容易得到纾解。 可是白九霄偏偏说了一句,“不知道,谁知道呢。” 见这胖子心神恍惚,他又提醒道:“喂,你钓过鱼么?” “钓鱼?没有。” 胖子不喜欢吃鱼,更别说钓鱼了。 白九霄悠笑道:“那你总见过别人钓鱼吧。” “这个见倒是见过。” 胖子完全不明白白九霄所指。 “那你知道用来引鱼的饵吧,作为鱼饵,你最好也专心一点。倘若大鱼浮出水面鱼上钩的时候,可是会先吞住饵的。” 比起活靶子,鱼饵的比喻更加贴切。 这次胖子总听出了几分意思,神情顿时沉了下来,但他又很快勉强一笑。 “别扯了,不至于吧,何况还有他,你吓我不成。” 胖子朝前方凌承的背影示意。 “是不是吓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要是不幸被我料中,到时可一定要使出你的吃饭的本领来,别手软。” 白九霄的嘴角一弯,明快的声音里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他绝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拿胖子打趣,只因此时此刻,他突然已感受到了一团冰冷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扑逐渐逼近。 胖子还是浑然不觉,不过见白九霄眼神不睦,才发现一直走在前的凌承已停住了脚步。 四周除了风声赫赫,什么多余的声响也听不出。 但是突然之间,乘着一片大风起时,只听一声巨响,雪花四溅,有什么在不远处炸裂开来。 剑光一闪,破雪而出,正朝那汉子所在而去。 白九霄忍着没有出手,因为凌承已飞身而来,一招吞云吐浪,将袭来的剑意化为无形。 胖子的眼神完全变了,他急着去抹腰间的剑。 想不到这胖子的头脑虽不怎么灵光,身手倒还算不赖。 方才他拖着人一路走来,气喘如牛,可是出招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突然绷得坚硬而结实,全身的破绽只在一刹那便消失了。 白九霄则紧紧抓住那汉子,不曾松手。 想不到这胖子虽然胆子不大,交手之间丝毫不迟疑,一个纵身便迎冲了上去。 雪花在风中纷飞,被剑气击碎,迸射,仿佛炸裂的星星。 白九霄眯起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交手。 来人只有一个。 这也是胖子这么快冲过去的原因。 他很确定只有这一人。 即便白九霄没有动手,他们也是以二对一,胜算很大。 凌承的功夫与这胖子不相伯仲,两人联手对敌,倒显得默契有加,看来子夜的这些杀手之间,不论私底下的关系如何,配合的默契还是有的。 只是想不到,来人的武功更是一等一的高,两人联手也不过勉强能抵挡一时。 不消片刻,便显出了颓势。 白九霄的手抓得更紧。 只听那人冷呵道:“把人交出来,否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凌承道:“你是火驹的人?想救人,别做梦了。” 那人冷冷道:“我不是来救人的,他知道我们这么多事,不能再活在世上。” 话音方落,几枚飞镖避开凌承,朝白九霄站的地方打过去。 好在白九霄眼疾手快,一个飞身,带那汉子滚闪开,几枚碧绿色的乌尾镖深深的打进了雪里。 凌承似没有想到,意外道:“他到底是为你们卖命的,你们下起手来还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那人哼道:“落在你们手上是他自己没本事,没本事的人只会拖累我们,还是死了的干脆!” 喝声之后,那人手中剑更加迅疾。 凌承怕有闪失,遂对白九霄道:“带他回去,快!” 白九霄倒未多迟疑,看了那人一眼,一把将汉子拉上背,带人朝来路飞奔而去。 来人闪身要追,被凌承与胖子拦住。 “想杀他,先过我们这一关。” 白九霄没有停顿,一路带人急奔,他们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路途不近,要走回去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等身后的动静再也听不见。 白九霄缓缓的停下脚步,将人从背上放了下来。 那汉子身子瘫倒,颤颤巍巍,他一直还是有意识的。 白九霄捂着胸口,不停的大口喘着气,清淡的眉宇间飞窜过一丝不适,很快又被暗暗压制。 他扯下挂在腰间的酒囊,背过身后扯下了面巾。他仰头喝了几大口,缓了缓,将面巾重新蒙好,才转回身。 他同样又为那汉子灌了几口。 那汉子目如死灰,勉强的睁着肿胀的双眼,死死盯着白九霄。 白九霄反而被他看得不自在,很快俯下了眉。 “喂,值得吗?” 汉子仿佛没有听见,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死寂。 “这次算你命大,我看你还是识相点,把知道的都吐出来算了。” 汉子缓缓喘息,盯着白九霄,半晌喃喃道:“就算我死,也不会出卖他们的” 白九霄摇摇头。 他心里虽同情此人,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爱莫能助,于是准备将他重新背起,不想他方弯下腰,那垂死一般的汉子突然一伸手,一把将他的面巾扯了下来。 容貌暴露,突如其来,白九霄的脸色都变了。 只见那汉子却笑了,笑得很古怪。 “果然,果然是你” 他笑得很艰难,每说一个字都好像要立刻断气。 白九霄绷着的脸面无表情,心中却有波涛翻涌,背后生出寒意。 汉子苦笑着,一边笑着,一边盯着他,盯着他那双眼睛。 话不用多说。 此人既然假冒应如松,定是对白九霄这张脸印象深刻。 汉子道:“白九霄,你,未免太大胆了” 白九霄淡淡一笑,笑容无奈。 “人要想活得久,还是笨一点,糊涂一点才好。可是,为什么总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语气中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他实在不希望出现那最坏的结果。 只是事到如今,他好像并无其他路可走。 这个人不能活。 胸口发疼,他开始活动了几下手腕。 不想这汉子自己说道:“你想堵我的嘴,看来只能杀人灭口了,反正我只剩一口气了。” 他自认为说出了白九霄的心里话。 白九霄本来是蹲着的,要杀他只需要挥挥手,轻而易举。 可是白九霄只是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狠狠瞪了一眼,随即干脆的站起身,整个人随之从紧张的状态里释放了出来。 “就算杀了你也没用,不过我也不会帮你的,就此分道扬镳。” 他斜唇一笑,笑得像个顽皮的坏孩子。 见他竟真的要走。 汉子没料到他会如此,忙道:“等等,听我说” “别想要挟我,我这个人最不吃这一套。” “我,我我不会要挟你的,我不是你的敌人” “不是敌人最好,不过既然被识破了,我也不会再继续冒险了,不论你打的什么主意,对不起,我都不会帮你。” “那” 汉子舒了口气。 “如果我知道洛姑娘下落,你” 话只说一半,白九霄突然跳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二十.暗度陈仓 “什么?你有小玉的下落?” 白九霄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在一瞬间突然充满了光辉。 他紧紧的勒住汉子的脖子。 “你在哪里见到她的,什么时候到的?” 那汉子被他颠的呼吸困难,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白九霄忙将他放开,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摇你,你慢慢说,慢慢说。” 汉子喘息着,片刻才缓了口气过来。 “我我并没有见到她,不过我知道,她是和我们的人在一起。” “和你们的人在一起?你确定?你们的人在哪儿?” 汉子慢慢的垂下眸子,用一种十分平静的眼神看着他,喃喃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随意将他们的下落告诉你。” 白九霄眼波流动,忽然狡黠一笑。 “哦,原来你是在诈我,她怎么可能和你们的人在一起。” 汉子虚弱的合上了眼帘。 “随你怎么想,不信就罢了,反正担心她生死的人也不是我。” 白九霄谨慎道:“除非你可以证明,否则我凭什么相信你。” 汉子喃喃道:“相不相信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不过看在你好意帮我的份儿上,多嘴告诉你一句而已。” 药酒对他是益是害,白九霄的心思是好是歹,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明知他或许只是扯谎,白九霄也终究无可奈何,一跺脚道:“好,我姑且信你一次,我可以试着帮你逃走,到时候见了他们,如果让我发现是你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对于白九霄的决定,汉子并没有太意外,不过艰难的摇摇头。 “不,我从未打算要你帮我逃走,此时此刻,若是我回去,只会连累了他们” 白九霄瞪起眼睛,难以置信道:“什么?你不想走?” 汉子低语道:“是,我的情况自己很清楚,就算你能带我突出包围,到时他们的耳目迟早也会找到的。” “那你还” “不过我还会需要你的帮忙,在我死之前,我还想为他们出最后一点力”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神情变得异常痛苦。 不知洛飞烟对他用过什么毒,现在似乎到了毒发的时候。 白九霄心中一紧,立即道:“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我先带你回去,至少现在洛飞烟肯定不会让你死的。” 他不再说二话,拉起汉子的手臂,将人背起。 踏雪疾驰,风呼啸过。 毒发那痛苦的一阵子晃眼便过,白九霄看不见汉子那张紫黑色的脸,只能是不是的唤几声,生怕人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死过去。 一路上,除了轻微的喘息,他一直强忍着,牙齿都咬出了血。 “喂,还活着吧。” 白九霄轻呼,他皱着眉,鬓边沁出细微的汗水。 汉子的声音虽微弱,倒还可依稀听见。 “放心你也知道,他不会让我死的这么容易的,倒是你” “自己都半死不活了,就别操心别人了,只要你不把我咬出来。” “我知道,子夜的人想置你于死地,我怎会做他们的帮凶” 汉子咬着牙,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声音虽轻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底气在其中,那是一种执拗而坚毅的力量,来源于心底的力量。 白九霄道:“听你这意思,你和他们有仇?” “火驹里的每一个人,都和子夜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不止是我” 他的情绪有轻微起伏,声音便急促了。 未免他心情激动,白九霄不打算再问。 他自己却道:“你为什么不问,刚才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管他要不要杀你,至少你现在还是好好的不是,而且他并没有追上来。” 白九霄的口吻有些冷淡,与他如今对待周围一切的态度略有出入。 汉子干笑。 “你早就瞧出来了,是不是。” 白九霄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多话,老老实实的闭嘴吧。” 汉子还是笑着,感慨一句。 “想不到,洛飞烟自负聪明,却连一个人都没有骗过。” 汉子又道:“你是怎么发现这是个圈套的。” 白九霄皱着眉,不回答。 他不明白,这个在洛飞烟面前比哑巴还沉默的人,怎么面对自己就这么多嘴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从这汉子的嘴里多套出些话来,不过他知道这汉子的情况并不好,现在并非聊天的时候。 汉子又道:“他说的那些话,破绽太多了,我识破不奇怪,那你呢?” 白九霄不回答,这人好像要一直问下去,也是让人没办法的倔脾气。 白九霄只好道:“从凌承要带你出来,我就知道有问题了,你的身份这么特殊,身上有太多值得挖的地方。没有特别的原因,洛飞烟绝不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给别人可趁之机,” 汉子舒了口气,缓缓道:“不错,何况除了我之外,火驹从未有活口落在子夜手上,你可知为何。” 白九霄想也不想,便道:“你说你们与子夜有仇,看来你们之间早有约定,不能活着落在子夜的手上,威胁同伴的安全。” 还有什么样的关系,能比有共同的仇恨来的更加团结坚固。 仇恨是多么可怕的东西,白九霄也曾目睹耳闻。 正因如此,汉子知道,那个来杀自己的人绝不是火驹派来的。 所以他很轻易就识破了这一切。 可是想不到,白九霄比他察觉的还要早,他心里开始有些佩服。 而白九霄起初以为,这只是个引蛇出洞的计谋,正如他对那胖子所说,直到后来,他确信并没有人一并跟踪埋伏,他才明白洛飞烟另有计划。 只有三人押送,若要救人,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火驹的人也不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那般好骗,要在雪地埋伏而不露痕迹,更不要说是在如今飞雪堂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还要冒着埋伏被看穿,或者人被救走的风险。 不论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有理智的人该有的决定。 所以后来连白九霄也看不透了,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白九霄同这汉子一样清楚,他根本不是来杀人的,而且他也不会真的和凌承或是那胖子拼命。 他的出现只有一个目的。 他是要汉子相信,火驹的人准备要他死。 这才是洛飞烟的目的,这一出离间计,要推测出来也并不太难。 当然,洛飞烟还是冒着风险的。 那便是他已认定火驹的人不会出现。 他倒是押对了,白九霄也不知这汉子心中是什么滋味。 从他出事到现在,或许火驹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又或许他们早有约定,一旦某人出事,便要火速的放弃这个人。 白九霄是偏向于后者的。 因为他感觉的出,从被戳穿的那一刻起,这汉子的内心就是平静的。 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并且态度视死如归。 至于在洛飞烟残酷的逼问手段之下,他还能坚持多久,白九霄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以白九霄的轻功,他本该早就将人带回去了。 可是他刻意放缓了速度,一则他体内余毒未清,体质差了很多,体力也弱了。二则,他希望这汉子好好考虑清楚,这样即便他改变了主意,也来得及反悔。 这汉子当然也同白九霄一样明白,回去之后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徘徊。他的心里没有在想这些,他只是在不停的同白九霄谈话。 白九霄的话却不多,总是用最少或者最简练的话来回答,他甚至开始有些反感这汉子的不识趣。 汉子的心情却极好,出奇的好。 察觉到白九霄的不耐烦,汉子苦笑道:“兄弟,虽是萍水相逢,你我也算有缘了。毕竟也算一起经历过不少危难,你难道不想问我些什么?” “如果我问你火驹的事,你会说吗?” 白九霄索性也不客气起来。 汉子没想到他如此坦白,忍不住大笑。 他这一笑,情绪激荡,头上又冒起冷汗来,他紧紧抿起嘴以克制着痛苦,说道:“白兄弟,你想知道的我虽然不能说,不过我还可以说些别的,也是你原本就不会知道的。我们的人一早就在盯着试毒大会了,因为知道这背后是子夜在搞鬼,所以我们混进了风凌山庄,其实我们的人也去过小楼的” 此言一出,白九霄整个人不由为之一震。 这的确是他不知道的,也绝没有想到。 几天前的事情好像已很遥远,他努力回想,同时也在思索着汉子的话,直到他眼前一亮,完全明白了汉子话中之意。 他们的人也去过小楼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当时的应如松婴孩还未被调换,否则他也不用如此多此一举的强调。 只听汉子道:“当时我没有机会进去,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计划要假冒成应如松。虽然有机会进入小楼,可惜我们的人终究不是什么用毒的大行家,能凭真本事混进风凌山庄几乎已是不可能。” 白九霄抓住了话中隐藏之意,道:“既然不能凭真本事,那就只能耍花招了,看来你们非但混了进去,而且一定不止你一人。” 汉子叹息道:“我在火驹里不算什么人物,一向是可有可无的,这次也是我主动要的。我们准备充分,加上对试毒大会的事也算了解,所以在试毒大会开始的当夜,我们的人便乔装易容,混进了过选的人里,分别从四面八方被送进了风凌山庄。” 话说到这里,白九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便是一场雨。 小楼的倾盆大雨。 他突然问道:“你们有六个人,对不对?” 汉子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问,微微一沉,道:“不是,混入山庄的,远不止六个,当然,即便有备而来,在大厅混战之中我们还是元气大伤。” 从大厅中活着留下来的人,也或多或少的中了毒。 现在白九霄总算明白那夜在小楼前,冷丰与江雪的谈话中提到的六个是什么意思。 少的是尸体。 准确来说,是假装成尸体的六个活人。 所以当时冷丰才会突然说到数目不对。 而那时的他还天真的以为,是江轻鸿带人从外面混进来了。 “当时我们的人放了一把火,原本想要混淆子夜的耳目,当然也一度造成了些小混乱,不过很快被江雪平息了。” 白九霄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在风凌山庄的第一夜,江雪突然闯进每个人的屋子,为的是再确定一遍,在山庄捣乱的有没有我们之中的人。” “因为我们一直故意在制造假象,让子夜的人认为我们是冲着毒经去的,以此来掩饰我们的底细,所以他们自然会怀疑所有人。” “那后来呢,你们的人是不是也从庄子里全身而退了?” 汉子笑了,笑得苦涩冰冷。 “这次来的人,几乎大半都折在风凌山庄了,能混到这岛上来的人更是所剩无几了。” “他们是怎么混到岛上来的。” 白九霄虽知道汉子不一定会回答,还是忍不住问了。 汉子倒未避讳,只道:“连公子这种不擅易容的人,都能轻松藏在洛飞烟身边这么长时间,彼此之间相认不识,这可以说是子夜杀手团里最大的破绽。” 说到这一点,其实白九霄也有些不明白。 以子夜的行事做派,这么一个容易被人利用的漏洞,没有道理不被处理稳妥才是。 汉子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那些杀手为子夜卖命,真实的身份偏又见不得光。加上杀手团的人常有死伤,有人死,也有人来,所以容易被钻空子。不过就算能混进杀手团,但是一旦真的动起手来,身份也会很快泄露的。” 这一点白九霄虽未特意关注过,但是心里也清楚。 尤其是方才凌承与胖子联手之时,就算不是要看着那汉子,他也不敢动手的。 只因只要他一动手,很快就会露馅儿。 白九霄打定主意,从这一刻开始,他要更加的小心谨慎,尽量不在别人面前露身手。 因为他还希望在洛飞烟身边多待一阵子,趁机多摸清些子夜的情况。 听这汉子说了这么多,许多原本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才被逐渐串联在一条线上,事情的原貌也逐渐的清晰起来。 原来在他们身边,一直存在了另外一股势力,那便是火驹。 看来只要是与子夜有关的事,火驹的人都要来插上一脚。 之前灵云庄的事如此,现在试毒大会的事也是如此。 想到火驹,就不免要想到灵云庄,想到江轻鸿与叶小蝉 想到他们,白九霄又不免想到了洛玉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二一.真相 或许是因为喝了那药酒的缘故,汉子的脸色虽差,听呼吸平稳,总算稍有好转。 精神一好,他的话又更多了。 白九霄的话也多了起来,因为对于这汉子所说,他都曾亲身经历,所以心中好奇愈甚。 但这次他却学聪明了,他非但不再主动去问,而是自己思考的更多。 直到那汉子又道:“白兄弟,到了现在,难道你还没有想到谁是我们的人?” “没有,我想不出。” 白九霄没有想到,所以就很干脆的承认了。 汉子似乎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声音中有了淡淡的笑意。 “看来,你果然是不知道的,她并没有告诉你。” 果然不知道。 甚至连话里提到的“她”,白九霄也不知是谁。 汉子叹了口气,缓缓道:“直到现在我才相信,我们的人没有看错,洛姑娘确实是个信得过的人。” 她原来就是洛玉影。 白九霄微一皱眉。 “你是说,小玉早就知道?” “我们告诉她的不多,至于洛姑娘知道多少,我们就不清楚了。” 说出这些话,他似乎已准备将之前告诉洛玉影的事,在这个时候告诉白九霄了。 所以白九霄没有问,汉子已舒了口气。 “白兄弟是第一次随洛姑娘到试毒大会来,这我说的应不错吧。” 白九霄道:“不错。” “所以白兄弟不用觉得奇怪,因为这件事是早在之前便约定好的。” 洛玉影竟与火驹的人有关联。 倘若这件事还不奇怪,那白九霄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算奇怪。 汉子道:“其实事情丝毫不复杂,白兄弟也不用多想,这不过是一桩交易而已,洛姑娘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交易?谁和谁的交易?” “自然是我们同洛姑娘的,虽然当时我并不明白此中意义何在,甚至以为我们吃了亏。一本华南经,换得一次紧要关头的出手相助,现在看来,倒还值得。” “你们要她帮忙做什么?” “当中细节我并不清楚,不过就在那小楼前,在子夜的眼皮子底下,她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否则现在我们恐怕不会站在这里了。” 汉子给出的信息已够多,白九霄的眼神忽然一亮,小楼前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飞速闪过。 画面像是转动的车轮,每一个与洛玉影有关的细节,他都在努力回想着,直到在一处最明显,也最奇怪的地方卡住了。 那是一件容易令人耿耿于怀的事,甚至无端为洛玉影招来了不少猜忌,而这怀疑甚至包括白九霄自己。 但是此时此刻,白九霄突然恍然大悟,脚步猛然停住,转过头。 “段三娘?是不是段三娘?” 声音提得很高,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汉子微微一笑。 “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白九霄又叫道:“难道她没死?她假死,是不是?” “她当然没死,看来洛姑娘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而你和所有人一样,都被她骗了。” 白九霄弯腰,将汉子从背上揪了下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七八,可是他还是要听别人亲口说出来。 段三娘不是段三娘。 正如后来的应如松不是应如松一样。 整件事说起来,便要从上一次试毒大会开始。 在最初的选拨接近尾声的时候,火驹已经也筹谋如何才能接近整件事的核心,所以他们看中了段三娘。 “段三娘真名叫做段银硃,是段家寨最后一代寨主的女儿,白兄弟知道段家寨么?” 段家寨是什么地方,白九霄没有半点印象。 见他的表情,汉子就猜到了,于是缓缓道:“不知段家寨就算了,我只说这段三娘。段三娘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男人,至于那个男人是什么人,除了段三娘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自那男人死后,段三娘便开始在江湖上行走,因为心狠手辣,心肠歹毒,人送外号红罗刹。” 这次白九霄终于听出些名堂,“你说的段三娘便是那爱吃人心的红罗刹?” “不错,我们看中了她,一则因为她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二则,她性格偏激,从不与人来往,熟悉她的人少知又少,要假扮她,在短时间里是可蒙混过关的。再者,她身边还带着一个人,取而代之之后,我们的人正好还可以利用这个方便。” “这个主意的确不错,不枉费你们筹谋这么久,不过为什么找上小玉,难道你们就不怕因此走漏风声。” “这其实是意外,因为起初,洛姑娘也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不过后来出了些差错。” 白九霄猜度着,不免失笑。 “怎么,你们不会连她也想一并取代的吧。” 汉子苦笑。 “我们确有此意,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连红罗刹都能解决的我们,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吃了亏。” 也便是那一次,他们非但没能对付得了洛玉影,反而让她看出了破绽,识破了假的段三娘。 好在洛玉影并不是个多事的人,所以才有了二者之间的交易。 “她帮你们守口如瓶,所以你们作为回报,交出了华南经。” “不,这是后来的事,当时她以为我们的目的是毒经,她只提了一个条件。” “她要你们事成之后,将毒经给她?” “不,她只是要求我们,日后碰面,互不干涉。换而言之,她不戳穿我们的身份,而我们也不能再对付她。”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白九霄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只听汉子又道:“这便是洛姑娘的聪明之处了,若她得寸进尺,我们是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开口的。” “你们会杀她?” “能在试毒大会中留到最后的人,谁的手里都有数不尽的人命,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无辜的。” 这其中当然包括洛玉影。 她不会是例外。 至于有没有例外,他们也许并不关心,更不在乎。 成大事,小小牺牲总是难免的。 即便这些牺牲者可能是无辜的,但是能成为除掉子夜的踏脚石,也该是一种光荣。 就像这汉子自己一样。 提到火驹的时候,他的眼神之中总是闪着一种奇妙的光辉,那种光辉是视死如归的勇气,与必胜的信心。 不论处境如何的艰难,他相信,总有一天,他的目标都有人帮他完成,他的心愿会有人替他实现。 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前仆后继,甘愿牺牲与无辜被牺牲的人,火驹从无到有,时至今日,甚至已可公开与子夜叫板。 汉子心里想着这些,肉体上的痛楚就好像减轻了。 白九霄轻笑。 “你说她聪明,我倒想说你们幸运,她并不想与你们为难,也没有那精力,否则有麻烦的不一定是谁。” 汉子知道,白九霄所说并非全无道理。 与洛玉影为敌,即便最乐观的情况也是两败俱伤。 这话是别人告诉他的,虽然那时他不以为然。 当时,他只把洛玉影当成一个不太容易对付的小丫头。不论多难缠,她究竟只是一个人。 对于火驹而言,就算不是轻而易举,也可手到擒来。 只要除掉了洛玉影,他们又多了一个身份可以利用,在他们动手之前,早已竟洛玉影的状况查的一清二楚。 除掉了洛玉影,也就少了几分消息走漏的风险。 可是有人却接受了洛玉影的提议。 这个人就是假冒段三娘的那一位,她的真名叫做梅姑。 而这汉子则名为程达。 程达道:“梅姑说服了我,也说服了其他人,不过我们心里都是怀疑不定。后来,梅姑说要再找她一次,当时我反对的很坚决。” “可她还是去找了小玉。” “是,因为我们别无他法,假扮段三娘不过一时之计,就算我们能利用这个办法参与到事件的核心之中,但是以梅姑的实力,要比用毒的功夫,被淘汰出局是早晚的事。为了安全脱身,于是梅姑便想到了洛姑娘。” 不知为何,梅姑似乎很看重洛玉影,所以她便约洛玉影见了一面。 这些也是进入风凌山庄之后,程达才知道的。 以梅姑说言,她会在最紧要的关头要洛玉影替她遮掩,到时他们便由明转暗,暗中和混进来的人联手,再与子夜斗。 之后便是从小楼中死里逃生之后的事了,当时白九霄是全部目睹的,远比程达知道的还要仔细。 这就难怪洛玉影一出手,便断言段三娘无救,结果人人都怀疑是她曾出手暗算。 现在他总算才了解,为何在那个时候,洛玉影的脾气突然会那么大,并且十分反常的主动拉上自己挑衅唐蜜。 她的心里也很没有底气的吧,怕被人识破,怕有人再多事,所以她宁愿挑起纷争,让人误会。 只要人人觉得她暗中对段三娘下过毒手,便再也不会有人将注意力放在段三娘是不是有可能没死这一点上。 白九霄早该觉得不对劲。 洛玉影虽心机重,戒心强,却并不是一个卑鄙的人。 有时候,将精于算计全都摆到人人看得到的地方,或许不过是为了要人怕她,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 洛玉影从不掩藏自己的心计,就算算计人,她也是算计的坦坦荡荡。 这话听来有些矛盾,却很现实。 白九霄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也曾做过类似的事。 为了让别人远离他,为了不受伤,他放纵自己,成为人人都头疼的小魔王,所有的人一提到他,恨不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世上还有比人心更复杂的东西吗? 要看透一个人的心,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 他并不了解洛玉影,其实他同别人一样,只是想当然的认为,从没有想过试着了解她。 他以为熟悉她的一切,清楚她的习惯,和她变得熟络,就是了解。但其实,他不过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没有付出过真心,未曾真的想与她做朋友。正因如此,他才总是看不懂她,而洛玉影对他也一直是那么的疏离,未将他当做同进退的伙伴。 白九霄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有些闷闷的不快。那是一种自以为是破灭之后,袭上心头的空虚。 如今,洛玉影不在,他的心是乱的。 可找到她又如何? 他会改变自己的态度吗? 白九霄对此一无所知。 可是他一定要找到她,这个念头徘徊着,远比当初为了秦林,要将那女人找出来的决心更加坚定。 程达道:“托洛姑娘的福,一招瞒天过海,纵火在先,子夜的人早都慌了手脚,我们正好有机可趁。因为为了不太快暴露身份,也为了破坏子夜的计划,我们最先将目标锁定在了毒经上,庄子里的人就更乱了。” 子夜的人认为来人的目标是为了毒经,却想不到他们原本就是要与子夜作对,找毒经并非最终的目的。 在寻找毒经的过程中,庄内大乱,比试因此中断,白九霄等人才被迫又挨了一日,等到了第二夜。 零星的混战发生,双方各有损伤,一小撮人则在偷袭中替换了部分黑衣杀手。而梅姑与程达亦在其中。 随后,所有人陆续离开风凌山庄,到了船上。 就在上岸前,程达在梅姑的帮助下,成功换掉了应如松。 那时,所谓的第三关刚刚结束,在所有人都最虚弱最没有戒备的时候,那也是下手最好的机会。 然后他们便上了岸。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对上了。 白九霄道:“在宅子里,那个别拧断脖子的杀手,就是你的手笔吧。” 程达点头。 “原来公子注意到了。” 当时百毒神君提议比试杀人,还好没有说一定要用毒,否则那个时候应如松已经露馅儿了。 想到这一点,白九霄忽道:“百毒神君是何时和洛飞烟勾搭在一起的,这你可知道?” 程达道:“我也是上岸之后,从百毒神君的言行中才察觉,他与应如松二人已坐在一条船上。当然,我想百毒神君大概也只是想利用应如松而已。至于洛飞烟或是仇老夫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他缓了口气,又道:“你与金展颜逃走之后,我们没有追到人,却遇见了洛飞烟。仇老夫人与我一样,心里正奇怪,不想遭了这二人的毒手。仇老夫人落在了他们手里,我虽拼死逃了,却还是被抓了回去。” 这些白九霄已都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 “你是逃不了,还是不想逃?” “能逃的话,我一定会逃,只是我不能连累梅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二二.归 不能连累别人。 怀揣着这念头,程达只能在外乱闯乱转,没用多久,还是被抓回去了。 听说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站在江边。 他站在江边做什么,是否曾有一个念头曾经冒出来过,那是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个大多数人在绝望时很容易就冒出来的念头。 可是他没有。 他还有他的仇恨,与子夜的仇恨。 若是不能报仇,就算是死,他也会变成一只怨念深沉的厉鬼,不肯去投胎的。 报仇。 血债只能由鲜血来偿还。 想到这一点,程达的眼光又亮了。 而白九霄的眼睛也很快被点燃了,被一把熊熊燃烧的光所渲染。与程达眼中如太阳般炽热火烈的仇恨不同,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片星光在闪耀着,带着轻快的欢愉,还有从容的自信。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程达的苦衷。 鹰爪七式。 江湖人都知道鹰爪七式有七式。 每一式白九霄都曾亲眼见过,唯独那第八式,非但他没有见过,就连知道的人也很少。 鹰爪七式里最厉害的就是第八式,传说这第八式是只有程家人才有资格习得的不传之秘。 这程家是长白飞鹰程秋府的程家。 就算已过去了数十年,程秋府这名字还未在江湖中消失。 江湖中有名的人太多,能登上这声名最盛之顶峰的人也不少。可是随着时光的流转,有些人如流云,风一吹便散了,有些人如砂砾,波澜过后便沉淀无痕,可是有些人 还有一些人,任凭时间蹉跎,他的名字非但不会被人遗忘,反而会留在尘封的往事中,成为传奇中的一个。 程秋府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名号响当当,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斯人已逝,英雄不再,程家还活在世上的人也不多了。 程达是不是其中之一,白九霄心里有自己的答案,他不必问,也不想问。至于程家的覆灭是否与子夜有关,程达究竟经历过什么,他也不好奇。 这世上悲惨的故事太多,白九霄却不想知道更多。 他只是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程达犹豫了一下,道:“不多,这次来的有十个人。” 十个人,十段仇恨,十个悲惨的故事。 白九霄沉声道:“那现在呢?” “在灵云庄死了六个,后来在船上逃走一个,现在除我之外,还有梅姑和另外一个兄弟。” 他们的人只剩两个,难怪不敢来救人。 白九霄慢慢点了点头,表示心中有数。 程达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一个一向为人多疑,处事谨慎的人竟会忽然对并不了解的陌生人如此坦诚,除非是变成了疯子。 然后,白九霄忽又发问道:“我再问你一件事,这次你一定要老实的回答。” “你想问她?” 程达有些明知故问。 她就是她。 她就是洛玉影。 白九霄道:“我就是问她,她真的和你们的人在一起?” 这次程达没有再信口开河,而是慎重的想了很久,才说了一句。 “不知道,我不敢肯定。” 听他说出这句话,白九霄好像松了口气。 程达又道:“我我并非有意欺骗,不过在下的确知道一些事,就在昨夜,洛姑娘出去之前,我曾瞧见一人影一闪而过。” 白九霄立刻道:“是什么人?你真的瞧见了?” “那人轻功不错,看装束像是子夜的人,而且仿佛” “仿佛怎样?” “仿佛是个女人。” “女人?” 程达说得有些犹豫,白九霄的眼神突然变了,显然对这一点颇为在意。 这岛上的女人屈指可数,子夜里的女人只有江雪一个,可就算要将洛玉影引出去,这种事也不必她亲自做的。 但是她若是要见洛玉影,再以毒经为诱饵,洛玉影一定会去。 但这是若是与江雪有关,他找洛飞烟便是找错了人。 “我知道白兄弟接近子夜,是为了寻找洛姑娘下落,看样子白兄弟并没有什么收获,所以我想洛姑娘说不定和梅姑在一起。” 梅姑也是女人。 怎么说,洛玉影也曾帮过她,她若是约洛玉影,洛玉影也不见得不会去。 程达又道:“在船上的时候,梅姑与那兄弟是假扮船夫的,我们上了岛,他们也偷偷溜上了岛。上岛后,他们寻到了藏身之处,为了方便活动,也会扮成子夜的杀手。而自从昨夜分手之后,我与他们还未联络过,不过在船上的时候,梅姑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 “她说,若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困境,走投无路之时,可向洛姑娘求援。” “她真对你这么说?” “是的,所以在梅姑心目中,洛姑娘是个信得过的人,我不知道原因,可是这句话我还是牢牢记下的。” 所以,约洛玉影出去,也不是梅姑做不出的事。 这当然也是程达的希望。 事到如今,他很希望洛玉影与白九霄能站在他们这一边,而非投靠子夜。 再者,不论洛玉影是否在子夜手里,白九霄现在的行为也是在玩火。 一旦被洛飞烟识破,要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实在不愿看着这年轻人因为冲动,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白九霄垂着头,不说话。 他在思考,思考那个将洛玉影约出去的人到底是谁。 倘若程达没有看错,没有说谎,范围便缩小了很多。 比起男人,这岛上的女人是数的过来的。 除了江雪、梅姑、金展颜身边的那一对小丫头,再有就是失踪的唐蜜了。 金展颜与洛玉影正在谈合作,就算翠儿霞儿怀着什么歹念,为了金展颜,她们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至于唐蜜,若是她能传书约人,除非她的毛病已经好了。 反正唐蜜这毛病来的怪。 可是她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自从唐蜜出事之后,洛玉影算对她不错了,要不是他们,她也不能留到现在。 只要唐蜜没有失忆,她不应该恩将仇报的。 白九霄几乎可以确定,关于洛玉影遭遇的意外,程达显然是一无所知,否则他怎么会往自己人身上揽。 但就算加上江雪,所有人里最有可能对洛玉影不利的,最有动机的也只可能是梅姑一人。 当初她们的约定是什么,以程达所说,好像只有她们二人才清楚。 也许事情很简单,但也许还另有隐情。 洛玉影不是傻子,要说分析利弊,明哲保身,她都很有一套。 在子夜面前,替梅姑遮掩,这样的事一旦泄露了出去,她恐怕就没有资格继续争夺毒经了。 但是洛玉影还是那样做了,白九霄觉得梅姑应该给了她不小的好处,或者说曾承诺过什么,才让洛玉影肯帮她铤而走险。 现在洛玉影的利用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何况对于程达的话,白九霄心里也有所保留。 为了毒经,多少人拼死拼活的争抢。 倘若有机会得到这东西,火驹的人会白白放过,而不动心吗? 而对于这些,洛玉影又知道多少呢? 这个小丫头平时总是不声不响,心里却满满的装的全是秘密,简直让人又忧又气。 火驹的出现,无疑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白九霄决定从现在开始要更加的小心,更加谨慎。 而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程达。 要怎么处理程达,这就是个难题。 洛飞烟的圈套被程达识破,他回去之后肯定又要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可是他若不回去,白九霄自己的假身份便堪忧了。 虽然对于这一点,程达已经做出了选择。 白九霄还是问道:“你真的不走?真的想好了?” 程达很明白白九霄为何会这么问,他挤出一丝苦笑。 “不必担心,他不会让我死的那么快的,而且我也一定不会把你咬出来,快带我回去吧,拖得太久他们会起疑心的。” 白九霄别无选择,正如程达别无选择一样。 回去的路上,白九霄问程达。 “你并不知道洛玉影的下落,又不想我放你走,那为什么要骗我。” 程达答道:“因为我知道,只有那么说,你才会给我机会,认真听我说的话。” 白九霄将人带回来之后,已经有人等得很着急。 那个人便是胖子。 与胖子一起等的还有老八和老十。 见白九霄一来,三人便赶忙迎了上去。 胖子急的眼睛都红了。 “你,你怎么回事,怎么才回来?” 白九霄道:“路上遇到点意外,转的有些迷路,回来迟了。” “意外?你是不是也遭遇伏击了?” 胖子用了个“也”,一脸的惊魂甫定,显然对于整件事的真相一无所知。 他其实回来的也没多久。 回来之后,得知白九霄还未将人带回,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等。 他倒并非担心白九霄,而是怕把程达弄丢了。 白九霄是死是活都不要紧,可程达要是被人杀了或是被人劫走了,那可就是他的失职,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即便上边还有凌承顶着,他也不见得好受,何况他更怕凌承将黑锅扔个他,到时候他有口也说不清。 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回来以后,这胖子虽是又惊又怕,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凌承倒是极为镇定。 因为凌承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白九霄也知道原因,唯独这胖子丝毫没有察觉。尤其是在老八和老十的看来,自然以为凌承已想好推脱之词,甚至有可能将错都推到胖子身上。 好在程达没有丢,白九霄将他平安的带回来了。 程达回来没多久,便又被丢回原来的地方关了起来,洛飞烟迟迟没有出现,凌承也没有。 吃过了午饭,白九霄终于忍不住打听。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瞧见洛公子,还有疯狗。” 在胖子三人面前,凌承只被允许叫做疯狗。 胖子酒足饭饱,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道:“你不知道,公子一直不在,听说是出去办事了。对了,凌承一回来也出去了,公子给他留了口信。” “什么口信?” 白九霄脱口而出。 矮个儿老八冷冷瞧了他一眼。 白九霄笑道:“话说起来,公子应该还不知道今早出的事吧,要是知道了,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看重那家伙了。” 胖子哼道:“但愿如此,我可不想整天听那家伙吆五喝六的,看他的脸色做人。” 矮个儿老八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一旁的老十。 “负责传信儿的是哪个?” 老十想了想,“好像是十四。” “说得上话吗?” 老十又想了想。 “可以试试。” 老十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人,大概就是他口中的十四了。 老十道:“人来了,有什么话老八你就问吧。” 十四的眼睛围着他们四个转了一圈,懒洋洋道:“你们想向我打听事,老规矩。” 老八丢给胖子一眼眼神。 胖子就从自己怀里摸出一锭金子。 黄澄澄,金光闪闪的金元宝,货真价实。 十四将金元宝拿在手里掂了掂,一对冰冷冷狭长的眸子里露出满意而贪婪的神色。 “今天负责传话的是你?” “是我,公子留了一个口信儿,要我转告凌承。他要凌承一回来就去江边上岸的地方去一趟。” “还有呢?” “就这样,对了,公子出去的时候,手里捏着一张纸,我偷偷瞧过一眼,好像是张药方子。” “药方?” 老八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十四道:“我从上面看到了一味车前子,一味鹧鸪草,其余就不知道了。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别把我卖了。” 他扬了扬手,转身走了。 看来他们已不止一次如此买卖消息,看来也不止十四一个人这么做。 子夜里的人不缺金子,比金子更重要的是活下去。 老八等人心里各自盘算着,突然有人惊呼道:“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惊呼者正是白九霄。 他突然出声,把身边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胖子磕磕巴巴道:“哪里,哪里不对?难道是消息有假?” 白九霄一拍巴掌道:“今早我们被凌承带出去之后,走了多远?” 胖子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木愣愣的喃喃道:“不记得了,反正很远,回来的时候费了老劲儿了。” 他说了等于没说,还是老八幽幽道:“你们一来一去,不多不少,还不够一个半时辰,这有什么问题。” 这老八倒是个细心的人。 白九霄又问:“那公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公子在你们回来之前,也就半盏茶的时间才出门的,当时碰巧该我换班。” 这次回答的是老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二三.麻子 事情是有些不对劲了。 老八似有所思一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思索。 胖子道:“有什么不对的,公子一定是盘算着凌承快回来了,等不及就先出去了。” “那公子怎么能知道凌承什么回来,你忘记我们是出去做什么的吗?” 胖子没有忘,他们是出去做饵的,可是他不明白这有哪里不对劲。 老八皱了皱眉。 老十道:“是有些不对,除非公子和凌承约定了回来的时间,和你们出事回来的时候恰差不多,又或者” 他转了转眼珠,瞧向老八。 老八摸着下巴,眼神很沉重。 他幽幽接口道:“除非外面发生的事,公子一清二楚,他知道非但知道出了什么事,还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胖子奇怪道:“这不可能啊,出事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个,没有别人” 老十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还不明白,这件事本事就有问题。我来问你,你们带着那个人出去做什么?” 做什么? 这个凌承没有告诉过他们,他们也没有问。 不过他已认定了白九霄所说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引蛇出洞。 老十道:“你说引蛇出洞,我且问你,倘若真把蛇引出去又如何?你知道火驹的人有多少?就凭你们三个,将那么重要的一个人交给你们,又没有兄弟跟过去,究竟是引蛇出洞,还是送羊入户口?” 一连三问,胖子算是被问住了。 这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就连引蛇出洞,也是白九霄的提醒下他才想到的。 他是个杀手。 杀手一向是只管动手杀人,不问缘由的。 从前他一直是这样,不敢他问的他不问,不该他知道的他也不会去想,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 可是现在局势不同了。 飞雪堂正值多事之秋,形势不稳,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这个胖子还是知道的。 所以他们三个人才抱团抱的比什么时候都紧。 胖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老八突然道:“老十,去打听打听,公子出门前,是谁当值,把人找来。” 老十出去了一趟,果然又带了个人回来。 这个人的态度比起方才那人要差多了,不过谁都不会和金子过不去。 胖子自觉地掏出一锭金元宝,放到了桌上,这人却只稍稍抬了抬眼皮,他的眼皮好像很沉,只抬了一下,便又垂了下去。 胖子刚和老十交换了一个眼色,老八冷冷道:“给。” 胖子便又摸出了一个元宝,扔在桌上。 那人却更加得寸进尺,歪着眼睛,冷冷盯着老八。 老十那双倒三角的眼睛里露出狠毒的光,胖子则满脸怒容。 老八咬了咬牙,用一种冰冷至极的声音恨恨道:“再给!” 最后一锭金子是滚到那人面前的,那人也不在乎,伸出一双满是麻子的手一搂,就想将金子搂进自己的兜里。 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九霄道:“话还没说明白就急着收钱,规矩向来是如此的么?” 那人抬头看了白九霄一眼,一双眼睛抽动着,眼角后也长着不少大大小小的麻子。 他的手松了,只能先将金子放下,白九霄才松开了手。 “有话快说。” 他的声音很尖细,听来有些别扭。 老八看了一眼老十,老十眯起了三角眼。 “公子出门之前,听说是你在当值?” “是。” “公子有没有叫过什么人进去。” “没有,他一个人在里面,没人进去过。” “那他有没有传过什么话出来。” “我当值的时候并没有,不过后来公子出门之前,好像对十四说过些什么。” 这个他们早已知道了。 老十正犹豫该再如何问下去。 只听老八道:“公子有没有出去过。” 这个问题问得好像有些多余了。 他和老十一直在这里,都知道洛飞烟没有出去过。 不想麻子却很干脆道:“屋子的门关着,我瞧不见里面,不过我知道,公子的确出去过一次。” 此言一出,众人有些惊讶。 老八立刻道:“他出去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的。” “出去的时候不短,大概约大半个时辰,回来之后不久,便出门去了。” 胖子狐疑道:“你不是说你瞧不见屋子里么,你怎么知道的。” 洛飞烟在屋子里的时候,外面绝不敢有人去打扰的,他知道这麻子肯定也不敢做例外的一个。 麻子幽幽道:“我虽看不见,却不是聋子,可以听得见。若是连屋子里有没有人都不知道,那还当什么值。” 麻子的耳力特别好,这一点人人皆知。 胖子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看看老八,看看老十,再看看白九霄。 老八道:“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去哪里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去过外面,他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靴子是换过的。” 洛飞烟很爱干净的人,脏了的靴子是从不会穿出去门的。 可是将脚上的一双新靴子换成另外一双,他现在还没有这么清闲。 只听麻子又道:“我在床底下找到了他原来穿的那双,都是新鲜的雪和泥,他应该是去过外面。” 敢私下留意洛飞烟的行动,这麻子果然也非省油的灯。 白九霄眼波流动,心里却很满意。 现在老八他们总算知道了,胖子遇上的刺客是谁。 这人不是别人,最有可能就是洛飞烟自己。 这样的事还要他自己亲自出手,看来这里的人,洛飞烟一个都信不过。 那凌承又知不知道呢? 洛飞烟留的话是留给他的,还是留给别人看的呢? 白九霄想到了一件东西。 药方。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昨晚金展颜的话。 金展颜为什么会那么说,为什么要他格外留心。 那张药方是对什么症的,是开给谁的 白九霄突然眼神一亮,想到了他来此的目的。 他的目的虽不是金展颜的目的,但是金展颜却一清二楚。 难道金展颜是在帮他打探洛玉影的下落,想到了这一点,他不免有些激动。 该问的话已经问完了,可是麻子却没有走的意思。 老十忍不住斥道:“拿上你的金子,滚吧。” 麻子笑了笑。 那双狭长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又冰又冷,显得不怀好意。 “你们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他伸出一指,将其中一个金元宝一拨。 所有人都很意外。 胖子不由喝道:“让你滚,你没听到!” 麻子只是笑,笑着看着老八。 老八的眼睛里连一点情绪也没有,整个人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麻子干脆就将另外两锭元宝一并推了出去。 “现在该我了。” 他的口气不是商量的口气。 胖子和老十都恶狠狠的瞪着他,好像恨不得咬他几口。 还是老八沉得住气,阴沉道:“你想找茬?” “就算想找茬,我也不会拿金元宝找茬,你们可以向我买消息,难道我就不能再花钱买你们的消息?” “当然可以,这件事本来就公道的很。” 白九霄说着,一伸手将元宝揽到了自己面前。 胖子瞪了白九霄一眼,白九霄满不在乎道:“想问什么。” 麻子好像才发现白九霄也坐在这里,一双眼睛轻蔑的打量着他,半晌才道:“你是谁。” 白九霄有些蛮横道:“我又没问你是谁,你管我是谁。” “我不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要打听的事能不能打听得到。” 白九霄道:“你要打听别的,我的确不见得知道,但你若打听今早的事,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听到这话,麻子竟放了心。 “那好,看来问你也是一样的。” 胖子却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按住了白九霄搂着金子的胳膊。 “喂,三十六,他动过的钱你也敢要,就不怕染上麻风?” 麻子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狠毒无比,刹那间,一只枯瘦的手如钢爪般,便朝胖子的前胸抓了过去。 这一招出手如电,迅疾刚猛,若是抓在胖子的前胸,非要掏出一个血窟窿来不可。 胖子未料到麻子会突然翻脸,一张脸被吓成了惨白色,往后一仰,蹲坐在了椅子上,闪避不及。 好在钢爪未至,有人已出手阻拦。 出手的有两人。 两人正在胖子一左一右,左边是老八,右边则是白九霄。 他们的出手更快,分别从两侧逼退了麻子,麻子退后远处,老十也向他击出了一拳。 “住手!” 老八厉声喝止。 老十立刻便住了手。 他不得不住手了,因为他的拳还没有打到那麻子,麻子的手指离他的咽喉处只有不到一寸。 白九霄这才明白过来,老八这句“住手”并不是对老十说的,而是对那麻子说的。 就因为老八这句话,老十才没有血溅当场。 不过到底是老十住手够快,麻子也才来得及住手。 倒三角的眼睛已有些扭曲变形,老十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绷得很紧,胖子则被吓得面无人色。 形势变得僵持。 白九霄站起身,一手抓住了一个人。 他的动作很缓慢,没有一点威胁力,所以他才能抓住两个人的胳膊。 轻轻一拉,僵持的两个人就被拉开。 白九霄叹了口气。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这气力,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活着离开这里。” 麻子冷冷瞟着白九霄,眼神已有些改变了。 是方才眼神中的那轻蔑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重新审视的戒备,同时与他眼神相仿的还有那老八。 只因他们看到了白九霄的出手。 这样的出手非但不应该是排行三十六该有的,甚至单打独斗的话,连他们也没有信心一定能胜过他。 这足以令他们对白九霄刮目相看,不过却没人因此而识破白九霄身份是假。 在子夜之中,最不乏的就是秘密。 这里的人几乎每个都带着假面,每个都有秘密。 现在白九霄也同他们是一样的了。 他的假身份就是他的秘密,不能让这里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当然,除了他之外,别人的秘密也不见得就不与身份有关,否则他们就不必每个人都遮着脸,就算吃饭睡觉也不摘下来了。 说到这个,白九霄已有几顿饭没有吃饱。 因为吃饭的时候总要把面巾摘下来,所以每次吃饭,所有人都是偷偷摸摸的吃。 吃饭除了为了生存之外,有时候也是一种享受。 可是对于这些人来说,在这里,吃饭就只为了活着。 而享受,那是只有等有命活着离开这里之后,才有资格去谈论的事情。 白九霄还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这里的杀手除了和外人交手时用剑之外,私下里是很少将剑拿出来的。 这也意味着并非每个人都是擅长用剑的行家,更多的人是不得不用剑而已,遇到需要保命的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看家本领实用。 就像方才,那麻子用的是擒龙手,而老十用的仿佛是裂骨拳。 只有这老八,白九霄尚未看出他的出手来历。 此时此刻,他知道老八也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 相比之下,老十与胖子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完全被麻子的出手吓住了。 终于,老八坐了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 麻子用衣服擦了擦手,道:“今天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八看了一眼白九霄。 “你说吧。” 白九霄也坐了下来。 “不外乎是洛公子亲自出手,让被关着的那家伙以为火驹的人想杀他,先动摇他对那些人的信任,然后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就这样?” “如果还有别的,那就说明公子根本不信任我们,连一个也信不过。说起来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我们这些跟过别人的属下,既能背叛旧主,也就不见得会对他忠心,而且他还是个疑心很重的人。” 白九霄不清楚麻子到底想知道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这里没有一个人敢说。 麻子道:“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煽动人心,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老八亦道:“不错,上头的事我们管不住,因为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上头要我们死,我们就不能活。” 他们都在表衷心。 胖子和老十对望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白九霄说的实在是实话,让他们心有顾忌,只是他们不知道老八和麻子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心。 白九霄笑了笑。 “一切随你们,只是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你说这样的话,已经该死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每个人都吃了一惊,只见一张光洁而泛着红意的脸出现在眼前。 来人竟是凌承。 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恐惧从心底最深处缓缓升了上来。 白九霄看到老八的眼圈已经红了,而那个麻子眼角的冷酷更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