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没有求生欲》 第一章:一道圣旨 当一道圣旨下到长清宫的时候,叶祁珩都忘了要下跪接旨。 长清宫只有叶祁珩和叶璟禾兄妹二人,寒风裹着雨丝飘落而来,带着一股腐木潮湿的气息。 十年了,叶祁珩已经有整整十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圣旨的样子了。 彼时他还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时,隔三岔五便能收到来自皇帝赏赐的圣旨。 现在回想起来,上一次见到圣旨,还是十年前跟着母妃被贬往冷宫的旨意。 叶璟禾先跪下来,拉了拉哥哥的裤脚,小声道:“哥哥,还愣着干什么啊?跪下接旨啊!” 直到叶璟禾的提醒,叶祁珩才缓缓回过神来,下跪接旨。 叶璟禾脸上的笑意隐藏不住,十年了,父皇终于想起他们了。 念圣旨的是淑妃身边的大太监王路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周来使,为促进陈周两国和平,千秋万代,朕封皇四子叶祁珩为永诚王前往周国,以表我陈国与周国永结同好之诚,即日启程,钦此。” 叶璟禾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里浮现出一丝阴郁。 饶是她三岁就跟着母妃进了冷宫,没有像兄长一样进过太学,可她也明白了那永结同好代表的含义。 王路海身后的宫女将朝服放在叶祁珩面前。 “后日举行完国宴之后,永诚王便要启程随周国的宸王殿下前往周国了。” 兄妹俩同时抬头,望见王路海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永诚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接旨谢恩?” 叶祁珩和叶璟禾同跪于前,叶祁珩还没有消化这道圣旨,就看见叶璟禾将手伸进衣袖,小声说了一句:“我杀了他.....” 叶祁珩一手阻挡住妹妹要掏出匕首的动作,一边说:“儿臣领旨。” 圣旨交予到叶祁珩手上之时,叶璟禾站起来,一手抢了过来,“领个屁!” “璟禾!休得无礼!”叶祁珩喝止叶璟禾。 只见叶璟禾勾唇一笑,顷刻间,一把匕首直直抵在王路海的脖颈之上。 身旁跟随过来的宫女太监都吓得不行,璟禾公主还没有随宁妃贬入冷宫之时,这些宫女太监可是见过的。 那时候璟禾公主总是梳着两个小揪揪,跟在叶祁珩身后甜甜地喊着哥哥。 而十年之后的今天,那个谁见都觉得可爱的璟禾公主,正用一把匕首保护她的哥哥。 她冷哼一声,对叶祁珩说:“礼仪是什么?父皇他没教过我啊......” 十年都没送来一句问候的父皇,再来旨意便是要送哥哥去周国做质子。 王路海被吓得双腿直打颤,可语气里还是有恃无恐:“璟禾公主,奴才也只是奉命宣旨。” 叶璟禾手上的匕首又紧了一分,“我跟哥哥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太监插嘴了?” 说完,叶璟禾像是想起什么,眼里多了几分讽刺。 “你们家淑妃不是也有儿子吗?怎么不让他去?” 身后突然响起陌生的声音:“本宫贵为太子,岂是你兄长能比的?” 叶璟禾闻声回头,来人身着一袭黄色蟒袍,身形修长,眉眼之间尽是自负。 当他看见叶璟禾时,神情立刻变得不一样,眼睛半眯着,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叶璟禾。 这是叶璟禾被贬冷宫后,叶祁轩第一次见到她。 十年光阴,叶璟禾已经和小时候甜美可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她身着一件青色芙蓉襦裙,但清丽的襦裙并没有衬得她清新可人,反而是她长得太过妩媚,眉间一点朱砂痣,带着芙蓉襦裙都有了另一种独特的韵味。 即便是叶祁轩这种在宫里圈养了无数美人的好色之徒,都不由得在心里赞叹叶璟禾的美貌。 他见过无数美人,叶璟禾是最好看的一个,说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 叶祁轩收回自己的目光,绕过叶璟禾,在叶祁珩耳边说了几句话。 叶祁珩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叶祁珩抑制住自己的怒气,“我去周国,璟禾,放开他。” 叶璟禾眉心收拢:“哥哥!” “听话,放开他。” 叶璟禾瞪着叶祁轩,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跟哥哥说了什么,竟然让哥哥的态度都变得如此强硬。 叶祁轩走到叶璟禾身边,顺手夺过了她手里的匕首,“妹妹的手怎么能用来拿刀呢......” 叶璟禾抬眸,“滚。” 叶祁轩轻捏了一下叶璟禾的下巴,回头对叶祁珩道:“那我们,国宴之上再见。” 说完,叶祁轩松开手,冷哼一声:“我们走。”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叶璟禾才过去抱住叶祁珩。 她声音轻轻的,像是呢喃:“我不让你去周国,你走了,璟禾怎么办啊?” 叶祁珩抚上叶璟禾的背,“没事的,还有师父,师父会照顾好你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叶璟禾想起母妃薛清宁刚离世的时候。 那时正逢陈国的冬季,冷宫里阴冷潮湿。 跟着母妃进冷宫的时候,她只有三岁。 那时她身体本就不好,加上冷宫里太监宫女的苛待,就连晚上的盖被都透露出一股子霉味。 可谁能想到这样潮湿的地方,竟然会在晚上走水? 熊熊大火照耀着薛清宁的眼眸,叶璟禾的哭声让她没有时间绝望。 她看见即将塌落的房梁,一生都温婉从容的薛清宁,第一次朝着叶祁珩吼了出来。 她说:“祁珩!你快抱着妹妹出去!” 叶祁珩默不作声地流着眼泪,手死死地拽住薛清宁的胳膊。 因为他也看到了,看到了头顶上即将塌落的房梁。 他心里明白,现在抱着妹妹出去,回来就看不见母妃了。 “听话!” 在房梁塌下来的一瞬间,薛清宁站起来让房梁率先砸在了她的身上,然后用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祁珩!快走!!” 她不记得那天晚上的场景,她只记得从那天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 她整夜咳嗽,肺里像是充满了血,在下一秒就会咳出来。 可冷宫没有药,唯一能想办法帮她弄来药的母妃也死了。 留给她的好像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挺过去,要么永远留在白雪茫茫的冬天。 可三岁的她知道什么啊? 她无动于衷地看着门外的宫女对叶祁珩说:“爬出来,爬出来就给你妹妹熬药来!” 七岁的叶祁珩在跟着母妃被贬进冷宫之前,是皇帝最中意的继承人。 他从小饱读诗书,懂得世间真理,明白礼义廉耻。 可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为了妹妹的汤药,也能放下自尊忍辱负重。 他慢慢地跪下,一步一步地朝着前面爬去。 宫女们捂着嘴笑。 有个宫女带头扔了一个冷馒头在叶祁珩脸上,喏,汤药没有,馒头倒有一个。” 叶祁珩飞速地跑过去,坚强地上的馒头,吹干净上面的灰,又将馒头外面的部分剥掉,留下中间干净的地方。 他拿过去给叶璟禾,“璟禾,先吃一点填填肚子。” 小璟禾睁着漆黑的眼睛望着叶祁珩:“那哥哥呢?” 叶祁珩打开手,将剥下来的馒头给她看:“哥哥也有,哥哥吃这个。” 小璟禾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母妃说了,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能吃!” 原来她都看见了...... 叶祁珩捂住小璟禾的眼睛,“璟禾是不是睡糊涂了?还在做梦呢是不是?这个馒头是干净的,没有掉在地上过......” 第二章:给她下药 暮色在长清宫渐渐散去,月亮缓缓而上。 宫中的红墙绿瓦都冷透了,大抵宫里的人心也如同这冷宫残月,没有半点温度。 叶璟禾抱着叶祁珩不撒手,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冷宫的大火,母妃的尸体,哥哥下跪求药...... 她环住叶祁珩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喃喃道:“哥哥,我们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 叶璟禾抬头看着他,说好不好的时候,眼里似有万丈星辰,映出无限期待。 叶璟禾三岁便进了冷宫,他教她习字下棋,钟离也教二人武术内功,却从来没有人教她生命可贵,要懂得大是大非。 “师父说我已经出师了,一人可敌千军万马。哥哥,我们杀了他们好不好?” 叶祁珩轻笑,摸了摸她的头:“乖,那是师父骗你的。” 叶璟禾眉毛微挑:“不可能,师父从来不会骗人。” 叶祁珩像哄小孩子似的,声音又轻又柔:“那师父还常常说他是我爹爹,这不是骗人吗?” 叶璟禾嘴角微勾,“说不准啊,你不觉得你的眼睛跟师父很像吗?而我的就跟你不像。” 叶祁珩心下一沉,仔细端详起叶璟禾的眼睛来。 他伸手抚过她的眉眼,她眼尾微微挑起,乌黑透彻的眸子闪着氤氲湿气,像是被蒙上水雾的宝石。 她说得没错,她的眉眼,确实跟他不一样。 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当年淑妃诬陷母妃与赤月阁阁主钟离也私通之时,母妃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说,就算因此被贬长清宫也没有半点怨言。 为什么母妃逝世以后,大名鼎鼎的赤月阁阁主会到冷宫来照顾他们兄妹二人,还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二人,一教便是十年。 甚至钟离也上个月离开京城去往边境执行刺杀任务之时,将一半的功力传到了叶璟禾的身上,所以她说她一人可敌千军万马,确实没错。 赤月阁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传闻只要钱到位,没有赤月阁解决不掉的人,而赤月阁阁主就是兄妹二人的师父,传闻中的天下第一高手,钟离也。 三人被贬冷宫之后,母妃跟他说过,她与钟离也不过是年时情深,入宫后便断了联系。 可仅凭年少时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真的能让母妃和钟离也付出这么多吗? “哥哥?哥哥?” 叶璟禾的手在叶祁珩眼前晃动,“你在想什么啊?想得这么入神?我说笑的,你不会真的怀疑你是师父的孩子吧?” 叶祁珩回过神来,垂眸浅笑:“没有,怎么会呢?” 叶璟禾握住叶祁珩的手,“哥哥,我们逃走好不好?跟师父一样,四海为家。” 曾经,钟离也不止一次的说过要带二人离开皇宫,可每一次都被叶祁珩拒绝了。 他是皇子,为黎明百姓而生,亦为黎民百姓而死。 离开皇宫,去赤月阁做一个拿钱办事的杀手,这算什么? 叶祁珩摇头,“我走了,陈周两国的友好怎么办?陈国边境的百姓怎么办?” 叶璟禾甩开叶祁珩的手,心里生出一股躁意,眸子也变得湿漉漉的。 她失声吼道:“可那关你什么事啊?!你只是冷宫里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 “人间疾苦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边境的百姓苦?他们再苦有你苦吗?他们去施粥棚领粥的时候,要跪在地上学狗叫吗?” 叶璟禾说起气话来口无遮拦,将叶祁珩最不堪回首的那些岁月脱口而出。 叶祁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叶璟禾,她的话像密密麻麻的针,通通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为了妹妹能喝上一口粥,能吃上一个热乎馒头,不惜下跪,不惜学狗叫逗乐宫女太监,那个画面,深深地印在了叶璟禾心里,十年光阴都未曾使之蒙灰。 “大陈不是只有你一个皇子!凭什么所有的苦难都是你一个人的?” 吼到最后,叶璟禾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她喘着气,最后一句轻得像是呢喃,“你是皇子,你爱黎民百姓,可谁又来爱你呢......” 叶璟禾眼里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看着叶祁珩,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大陈不是只有你一个皇子,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你走了,我要...我要怎么办啊?” “你说黎民百姓重要,那我呢?我就不重要了吗?” 叶祁珩背过身去,不让叶璟禾看见自己的泪水, 他声音哽咽:“你不用说了,孰轻孰重,我自有定夺。” “所以是你的百姓更加重要是吗?” “是。” 黎民百姓重要,可他的妹妹更加重要...... 他想起叶祁轩临走前在他耳边说的话:“周国给了我们两个选择,去一个质子或者跟公主联姻,长公主和二公主都已成亲,四公主尚不足五岁,你说会是哪个公主要嫁给周国那个皇帝呢?” 他的璟禾正值豆蔻年华,怎么能去嫁给周国那个年过半百的皇帝呢? 叶璟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叶祁珩,这个质子,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当的!” 细密的雨丝飘落在二人身上。 叶璟禾固执得很,他知道,他说不通叶璟禾。 “璟禾,这件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叶祁珩心里已经有了思量,他想先稳住叶璟禾的情绪。 叶璟禾摇头,“后日便要启程了,容不得明天再说了。” 两人对视,琉璃窗上的窗花经过幽若月光,在庭院中折射出斑驳光影。 叶璟禾眼里的坚定没有办法动摇,无论叶祁珩怎么说。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叶祁珩只能先妥协一步。 “我们就算要走,也要等师父回来吧?要是师父回来找不到我们俩怎么办?” 叶璟禾目光如炬,显然是听出来叶祁珩的拒绝。 “我们可以去找师父,找不到师父还找不到赤月阁吗?” 叶祁珩叹了一口气,无奈妥协:“好,我答应你,现在去收拾包袱,明天夜里动身。” 叶璟禾眼里放出光芒,“真的?” 叶祁珩点头,给她倒了一杯水,“真的,喝点水吧,说那么多话,想你也渴了。” 叶璟禾想也没想,结果叶祁珩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那我们先......离开...京城......”话还没说完,叶璟禾就觉得头重脚轻,双眼发黑。 晕过去时,她内心愤恨不已。 叶祁珩,你为了去周国当质子,居然给我下药。 兄妹俩从小被钟离也泡在毒汤药里,二人早已百毒不侵。 可叶璟禾却没想到,今天她会被叶祁珩的药放倒。 第三章:哥哥走了 当叶璟禾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纯黑色的天花板。 她的四肢渐渐恢复知觉,而在四肢动弹不得,只能睁眼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她意识到: 这不是长清宫...... 那这是哪里? “醒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璟禾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叶璟禾微微偏头,看到了说话的男人。 男人身着黑色长衫,长眉入鬓间,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带着似有似无的戏谑。 “你是谁?” 叶璟禾开口问他。 男人勾起嘴角,“我叫穆旸。” 穆旸? 这个名字她是听过的,是赤月阁的杀手,也是师父的属下。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穆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丢给她一个信封,“问你兄长。” 信封上面写着:璟禾亲启。 看到这个信封的时候,叶璟禾就已经明白了。 他还是抛下她了...... 她用手背不停地擦拭着眼角,打开信封的手颤抖不已,光是将信拿出来都困难。 她三岁便跟着母妃来到了冷宫,她原本是不识字的。 这些年她认的字,看的书全都是叶祁珩教的。 她那时候年纪小,不愿意跟着叶祁珩认字下棋,只愿意跟着钟离也练功。 叶祁珩一直告诉她,等出了长清宫,看书识字更有用。 她将信纸拿出来,呢喃道:“你说的有用,原来是这么用啊......” 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璟禾,见字如面。 一般的药对你不起作用,所以我给你服用的是师父给我的假死药。当你醒来,应当是三日之后了,哥哥已经在前往周国的路上了。 你不用担心,皇宫人人都以为你已死,我已将你送往赤月阁,等师父回来,你可与师父同去闯荡江湖。 昨天你问我,黎民百姓与你,谁更重要? 其实我骗你了,我的璟禾最重要,无论何时,你最重要。 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作为质子前往周国,否则,他们会要你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给周国皇帝。 你说你想去江南看水,去北漠看雪,你说你要带我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世间所有的好风景。 你才多大啊,你就应当这样仗剑江湖,游山玩水,而不是困在宫墙之中浑浑度日。 如果我今生没有这样的机会,能让你去看看,也好。 不用担心我,你我兄妹同心,你开心,那便是我开心。 寥寥几句话,叶璟禾看完已经泣不成声。 翻过信纸,背面还写着一句诗:闲居非我志,甘心赴国忧。 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方正整齐的小楷在他笔下竟然能写得如此笔力千钧,想来他是不甘于跟她游山玩水,仗剑江湖的。 她从来都知道他心怀天下,可她以为,她可以跟哥哥一起的。 叶璟禾将信纸揉做一团,愤恨道:“赴国忧,不是你这么赴的!” 叶璟禾拿上身旁里的霄云剑,想也不想就向往外面走去。 “诶!你去哪?”穆旸追上她。 “找我哥哥。” 穆旸挡在她身前,“你兄长嘱咐过我,阁主回来之前,不能放你离开。” 叶璟禾抬眸,说出两个冷冰冰的字:“滚开。” 穆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 “我再说一遍,让开。” 没有应答。 叶璟禾眼里立刻泛起冰冷而浓烈的杀气。 她正意拔剑,穆旸勾起唇角:“你不是我的对手。”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叶璟禾的好胜心。 叶璟禾单挑了挑一边的眉毛,“那就试试。” 说着,叶璟禾拔出剑,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向穆旸的肩头。 穆旸像是早就知道一样,侧身躲避。 可没有想到叶璟禾的速度如此之快,身形一错之间,叶璟禾的长剑唰一下从另一边划了出去。 穆旸根本来不及招架。 “嗯......” 穆旸闷哼一声,顿住了身形。 他身穿黑色长衫,肉眼看不出来,但两人都知道,刚刚那一剑已经在他肩侧划出了口子。 穆旸心里震惊,但面上依旧平静。 虽然他轻敌,没有真想跟叶璟禾比试,但他没有想到叶璟禾的速度会如此之快,让他这个赤月阁第二高手都招架不住。 一招逼退了穆旸,叶璟禾面露嫌弃之色,用剑在穆旸的衣服上擦拭,直到剑上的血迹被擦干,她才收剑入鞘。 “呵......”叶璟禾不屑地轻笑一声,“赤月阁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废物。” 自己技不如人,穆旸也没有反驳。 他侧身让出一条路,“从这里下山,沿着北边的小道直走,速度快的话,四天应该可以赶上。” 叶璟禾拍了拍他的肩膀,“早这样不就好了。” 然后,叶璟禾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瓷瓶扔给他。 “洒在伤口上,愈合之前不要沾水,早晚各换一次药。” 穆旸接过瓷瓶,“好。” 穆旸递给她一个小哨子,“这是我的马,下山之后吹响哨子它就会来。” 叶璟禾没有再说什么,接过他递来的哨子就往外走去。 赤月阁隐藏在山上的竹林里,进竹林需要穿过一套阵法,出竹林却不要。 这套阵法叶璟禾和叶祁珩都是知道的,所以她根本不担心自己会回不来。 下山之后,叶璟禾吹响了穆旸给他的哨子。 没过多久,一匹通体呈现枣红色的汗血宝马向她飞奔而来。 叶璟禾二话不说,飞身上马,向北边的小道奔去。 周国在陈国北边,从这出去,顺着走下去,一定可以找到周国的队伍。 叶璟禾一刻都不敢休息,她只有日夜兼程,才有可能赶上周国的队伍。 原本就错过了几天,如果不抓紧时间,到了周国的地界,事情会更难。 一去三日。 整整三日,她不眠不休,饿了只是向路边的农户要一碗水喝。 在夜幕降临之前找到一户人家。 老婆婆给她端来一碗温水,“姑娘,在这吃过饭再赶路吧?” 老婆婆告诉她,周国的队伍午时才经过此处,现在应当在前面镇子上的客栈歇息,过了这个镇子,就到边境了,那里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 叶璟禾说了声“多谢”,便骑马离去。 她一刻都不敢松懈,终于在客栈打烊之前赶到了镇上。 香云客栈是镇子上唯一一家可以容纳周国整个队伍的军队。 叶璟禾还没走到正门,她便从客栈开着的窗子里看见了背对她坐着的叶祁珩。 他穿着朝服,背影比平日里见到的要疏远不少。 而叶祁珩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他长得极好看,身着一袭白衣,黑发被玉冠束起一半,脸颊瘦削,漆黑的眸子里透出几分冰冷 他皮肤很白,鼻骨挺拔,一双眉毛如剑似峰,叶璟禾仅是隔着这样的距离远远看上了一眼,便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曾觉得叶祁珩是世间第一好看的男子,但现在看来,是坐在叶祁珩对面的男子。 叶璟禾只是惊叹了几秒,很快就缓过神来。 那人是谁,长相如何,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哥哥带出来。 叶璟禾牵着马向正门走去,还没等拐弯,一个黑衣人便点了她的穴道,一把虏走了她。 第四章:师父死了 叶璟禾眼睁睁的看着叶祁珩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心里是又气又急。 黑衣人不知道掳着她走了多远,直到去到看不见镇子的竹林里才放开她。 黑衣人刚放开她就解开了她的穴道。 “师父,你怎么就回来了?” 叶璟禾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如果有人能够一声不吭地就点了她的穴道,那一个人一定是钟离也。 叶祁珩走之前用飞鸽传了一封信给钟离也,先是交代了前因后果,而后要请他一定要赶回来阻止叶璟禾。 叶璟禾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她一定会追上来。 钟离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你知道坐在你兄长对面的那个人是谁吗?” 叶璟禾不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那是周国的三皇子,宸王尉迟渊。” 叶璟禾像是没有听明白一样,眨眨眼:“所以呢?” 看着叶璟禾无知的模样,钟离也叹了口气:“他师承周国第一高手,苏漠,你打不过他,还妄想从他手里带走你哥哥?” 苏漠的名字她是听过的,原是周国的护国将军,后来战死沙场。 钟离也说完这一句,叶璟禾才反应过来上一句。 她抬眸看着钟离也,“所以,要带走哥哥的,就是他是吗?” 谁提出来要陈国送质子前往周国,是周国皇帝还是这个掌握半块虎符的宸王,他也不知道。 钟离也没有说话。 但在叶璟禾看来,他就是默认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竹叶飘落的声音。 片刻后,钟离也开口:“回去吧。” 叶璟禾摇头:“我打不过他,师父你还打不过吗?” 说着,叶璟禾抓着钟离也的手就准备再往镇子上赶。 还没拉着他走两步,钟离也一口血喷在了叶璟禾手上。 手腕之上传来一阵湿润的暖意。 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她愣住了,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师父受伤了? 师父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受伤呢? 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骗不了人,冲进鼻腔里的血腥味告诉她,这的的确确是师父吐的血。 叶璟禾缓缓回头。 借着月光的照耀,叶璟禾看清楚了手上的血液。 那不是鲜血的颜色,是黑色的。 他不是受伤了,是中毒了。 “师、师父,你怎、怎么了?”言语间都是慌乱。 钟离也慢慢蹲坐在地上,被叶璟禾握住的手腕翻了过来,紧紧的贴合在她的手掌上。 手掌上传来阵阵暖意,叶璟禾心下一惊。 “师父!你这是干嘛?” 钟离也连咳了几声:“咳咳......我时日无多,现在我将我所有的内力传给你,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不要!”叶璟禾想要收回手。 可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挣脱不了。 钟离也是中毒了,若他有内力护体,还能撑一段时间。 可他就这样将内力传给了她,他自己怎么办? “不、不要,师父,你自己怎么办啊?” “我早知会有今日......咳咳......” 钟离也从怀中掏出一根狼牙项链,单手套在叶璟禾的脖子上。 没等她问,他便告诉她:“这是赤月阁阁主的标志,有了它,你就是赤月阁阁主...咳咳......” 钟离也又咳出来一口血,叶璟禾慌乱得用袖口去擦,“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叶璟禾急地想将项链摘下来:“我不要,赤月阁是你一生的心血!” 钟离也摇摇头,他似乎感受到自己行将尽头,他缓缓阖上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一生的心血从来都不是赤月阁,只是一个薛清宁而已。 薛清宁活着,他想带她走,薛清宁死后,他照顾好她的孩子。 “你娘亲最爱北漠的雪,有机会,你一定要替我去看看......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北漠的雪呢......” 听闻北漠多雪,年少时,薛清宁曾对他说:“阿也,带我去北漠吧,我想去看看那里的雪。” 她想同他一块坐在房顶上,看着雪色和月光交叠。 想同他共淋一场大雪,再亲手拂去他眉间发间的落雪。 可他那时背负着他师父的仇恨。 他说:“好,等我报完仇回来,回来我就带你去北漠。” 三个月时间不长,可等他报完仇回来,她已经入了宫,成为了陈国皇帝的妃子。 北漠的雪,成了两人心间永远的遗憾。 感受到最后一点内力传入叶璟禾体内,钟离也的手再也没有力气的垂落下来。 叶璟禾眼睁睁地看着钟离也在她面前离去,黑色的血液残留在嘴角。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开始还点她穴道,带着她离开的师父,一个活生生,有温度的师父,怎么这一刻就不动了? 她死死盯着钟离也的脸。 看着黑色的血在他脸上逐渐干涸。 她轻轻地用袖口给钟离也擦着脸,“脏死了,这么脏的脸,母妃要怎么认出你来啊?”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钟离也脸上,可她语气平静,“怎么回事?怎么越擦越脏啊?” 不知道擦了多久,脑子里那根紧绷着的弦突然断了,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要我?” “父皇和母妃不要我!” “哥哥不要我了,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她的眼泪像冲破堤坝的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怎么收也收不住。 这几日的眼泪,比她这一生加起来都要多。 等到吼不出来,叶璟禾就死死搂住钟离也。 也不说话,就抱着他,任由眼泪落在他的脸上。 月色逐渐变得黯淡,一夜斗转星移。 直到眼泪哭到干涸,黎明即起,她才缓缓恢复神智。 师父是天下第一高手,会是谁给他下毒呢? 他如此擅长下蛊制毒,又是什么毒,让他自己都研制不出解药来呢? 什么叫他早知道会有今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没有人告诉她,都要待她自己去摸索出来。 钟离也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凉,嘴唇发乌,一眼看上去就是中毒而亡。 叶璟禾看着钟离也的脸,轻笑一声:“你也真是,不让我去找哥哥,好好说便是,还用命来留住我。” 说着,叶璟禾就将钟离也轻轻放在地上,开始用手一点一点地刨开竹林的土。 太阳一点点升起,阴沉了好几日的天空就这样突然放晴。 叶璟禾将手绢盖在钟离也脸上,看着升起来的太阳,“这算什么?庆祝你这个杀人如麻的赤月阁阁主死了?” 叶璟禾又一捧捧地将黄土盖在他的身上,像他还在时一样跟他说话。 “我忘了,应该最后再盖住你的脸的,我还想再多看看你。” “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太好,可能要不了多久就忘记你的样子了。” “你不会怪我吧?” “对了,你见到我母妃以后,帮我跟她说一下,叶祁珩根本没有照顾好妹妹,他都不要我了。” 直到最后一捧黄土用尽,刨了好几个时辰的大坑又恢复一片平地。 叶璟禾拍拍手,在旁边的一颗竹子上用狼牙刻下了一个月亮:“我就不给你立碑了,你杀了那么多人,我怕你死后都不得安宁。” 钟离也是赏金杀手,这些年为钱杀过的人,比叶璟禾这十几年来见过的人都多。 他生前武功高强,别人想报仇也没办法。 可死后,别人要刨开他的坟墓,轻而易举。 “师父,我走了啊,给你报仇去了。” 她记住了尉迟渊的脸,找到哥哥就不成问题了,哥哥一定会找到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师父中毒的原因。 第五章:留得青山在 还在长清宫的时候,叶祁珩常常跟她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望着北边的路,笑了笑。 不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对着那个方向的叶祁珩说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叶璟禾收好钟离也留给她的狼牙,飞身上马,又按照原路返回。 在回赤月阁的途中,她听见皇帝驾崩的消息。 叶璟禾在上山之前准备在客栈歇歇脚。 “小二,我要二两牛肉,一碗米饭。” 听到叶璟禾点菜的声音,小二吓得就差直接捂住她的嘴了。 原本小二看见她一身血迹都不愿意招待,这会子还不忌国丧,居然要吃肉? “姑奶奶哟,皇上驾崩,举国哀悼,忌嫁娶禁荤腥!” 叶璟禾眉头一皱,“皇上驾崩了?何日的事?” 母妃和兄长到如今这个地步,全是拜他所赐,别说哀悼了,叶璟禾这会子只想放花炮来庆祝。 “就是前日夜里,你不知道吗?” 前日夜里......师父中毒身亡那一天! 叶璟禾心下一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为什么钟离也会和皇帝在同一天离世? 皇帝暴毙,师父也是突然中毒身亡,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叶璟禾来不及细思,当务之急是回到赤月阁,告诉他们钟离也去世的消息。 叶璟禾摆了摆手,“罢了,随便给我上点小菜吧。” 皇帝驾崩,新皇叶祁轩继位,由新皇全权主持丧仪。 陈国上下,三年内禁嫁娶。 - 赤月阁的人正聚在一起集议,叶璟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穆旸看见叶璟禾的时候,心里一惊。 她身上邋里邋遢,淡蓝色襦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黑色血迹,发丝凌乱,和离开时完全两个模样。 “你...你这是怎么了?” 叶璟禾从脖子上摘下钟离也交给她的狼牙项链。 “他死了。” 叶璟禾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他是谁,不用叶璟禾说,大家也能猜到。 一时间,空气一片平静,甚至没有人开口。 叶璟禾转头看向穆旸。 他眼眶微红,手里的拳头死死地握着。 叶璟禾将项链摔在地上,失声吼了出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聚在一起的人大约二十来人,都是在赤月阁说得上话的人。 二十多人,面对阁主的骤然离世,脸上除了悲伤,看不出丝毫的震惊。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他会死是吗?” 大家看了一眼叶璟禾,都不敢出声,只有穆旸开了口。 “阁主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毒发,原本还有些时日,可听见你走了,他只能用内力续命,以保证自己可以出去找到你......” 穆旸都没有说完,叶璟禾一个转身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不拦住他?你们为什么都不拦住他?!” 深冬里的寒风,刮在人脸上,寒冷透过皮肤,直往人骨头里面钻。 此刻,风冷,心更冷。 穆旸想起钟离也吩咐下来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吩咐穆旸:“将渠韧他们都召集回来,吩咐下去,我死之后,叶璟禾继任赤月阁阁主。” 穆旸看着钟离也临死想到的也只是叶璟禾,心里仅是苦涩。 钟离也骑上马,临走时对穆旸说:“你们要好好照顾她,千万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众人咬紧牙关:“是。” 大家都没有回应,一个女人走了出来,“他是阁主,谁拦得住他?” 说话的女人叫汤泠,是穆旸一手带出来的杀手。 “现在你是阁主了,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能当这个阁主。” 穆旸拦下汤泠:“注意跟阁主说话的语气!” 叶璟禾扫视了一圈,“我现在没心情跟你们计较,识相点就赶紧滚。” 汤泠还想说些什么,直接被穆旸点了哑穴带了出去。 叶璟禾捡起地上的狼牙项链后转过身,回到了钟离也的房间。 赤月阁本是由一个巨大的山洞装饰而成,钟离也的房间在最深处。 叶璟禾没有点灯,摸黑躺在床上。 “谁稀罕你的赤月阁啊......” 就这样,一连三天,叶璟禾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穆旸倒是看不下去了,正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叶璟禾自己推门出来了。 “将人召集起来,集议。” 其实人都没有走,都留在赤月阁等着叶璟禾。 等到叶璟禾洗漱收拾好之后,所有人已经在大厅里聚齐了。 叶璟禾坐上最高处,“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服我?” 钟离也创立赤月阁,最让大家信服的理由就是他的武力天下第一。 汤泠站了出来,“跟我们比试,你赢了我们就服你。” 叶璟禾抬眸看她,脸上一片冷然。 “且不说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是,阁主也只能是我。” 叶璟禾眼尾微微上扬,眉心一点朱砂痣,美得无比妖艳。 汤泠原本只是有些嫉妒她的长相,这会子听见她说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汤泠正欲跟叶璟禾动手,穆旸拦住了她,“不可无礼。” 汤泠看着穆旸,“师父!你为什么这么护着她?” 难道自己师父被这个女人的外貌迷惑了?心甘情愿认她当阁主? “师父,你是除了阁主之外,武功最强的,这个新阁主,怎么说也应该是你!” 穆旸摇摇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叶璟禾。 “我打不过她。”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穆旸的武功在赤月阁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他都打不过叶璟禾,那叶璟禾的的确确是有这个能力的。 可......这会不会是穆旸在包庇她? 还没问出声,叶璟禾开了口:“你们选一个人吧,输了我让位。”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渠韧是除了穆旸以外,最厉害的人。 他站出来,“我跟你比。” 叶璟禾站起来,“我让你三招。” 渠韧冷哼一声,也不废话,他长剑出鞘,攻向叶璟禾。 叶璟禾微微闪身,拿起来自己的剑。 见自己第一招没有碰到叶璟禾分毫,渠韧立刻又改变招式,攻击叶璟禾膝盖处。 叶璟禾从小就跟钟离也过招,一般人的速度压根碰不到她。 叶璟禾反应十分迅速,踩着他的剑向后翻过去,又轻轻落地。 第二招,渠韧又未伤到她一丝一毫。 渠韧心里发觉不对。 第三招他剑气变得凌厉,一改前两招试探的方式,快准狠地向叶璟禾腰部刺去。 叶璟禾折腰,渠韧的剑不仅没伤到她,就连她飘舞的衣裙都未削掉一点。 “三招到了。” 说完这句话,叶璟禾抽出自己的剑,一个飞身。 渠韧来不及避开,转身时,衣角被叶璟禾划破。 叶璟禾将剑调转了一个方向,剑柄朝着渠韧刺去,在他喉间停下。 点到即止。 “你输了。” 第六章:伊书 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叶璟禾便已经赢得了比赛的胜利。 汤泠不说话了。 她也没有想到,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叶璟禾,出招又快又准。 渠韧朝着叶璟禾作了个揖,“的确是我技不如人。” 叶璟禾微微勾唇,左右扫视了一圈,“还有吗?” 空气像是冷冻了一段时间,然后众人集体单膝跪地,参拜叶璟禾。 “见过新阁主,我等愿为阁主马首是瞻。” 声音洪亮且整齐。 叶璟禾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没什么事情就都回去吧。” 众人都离开了,只有穆旸还留在这。 “你还有什么事吗?” 穆旸从袖口里拿出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人名和赏钱。 “有人指名要阁主杀此人......” 叶璟禾头也没抬,低头抠弄着自己的指甲,“我不杀人,其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个任务之所以会指名要阁主来办,就是因为所杀之人不好接近,而且难度系数极高。 叶璟禾对这个人是谁没有半点兴趣,也不在乎那些赏金。 “可是......” 叶璟禾抬头看他,“没有可是。” 也不管穆旸的反应,叶璟禾直径转身回到了房间。 一进到房间,璟禾脑海里全是钟离也的样子。 他教她出剑,教她闪躲,教她运气,教她如何自保。 他曾经说过:“我教你这些,并不是希望你成为一个多么厉害的人,只是希望你有朝一日不受他人威胁,有能力自保。” 师父教她功夫,传给她内力,是要她保护好自己,不是要她用来杀人的。 于是乎,叶璟禾成了赤月阁里,唯一一个不是杀手的存在。 一连三个月,她白日里睡觉,夜深了起来练功,一如她在长清宫那样。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女孩来到了赤月阁门口。 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声称要拜钟离也为师。 钟离也去世的消息被赤月阁封锁,对外别人还以为赤月阁的阁主是钟离也。 今日来的这位姑娘也是。 恰巧这天穆旸也不在,阁里能够做主的人只有叶璟禾在。 那姑娘不知道是如何闯进了赤月阁的阵法,跪在门口边哭边磕头。 被吵醒的叶璟禾一脸不悦,换上衣服就出了门。 她蹲在女孩前面,食指抬起女孩的下巴:“你吵什么?” 叶璟禾是有些起床气的,这三个月来,穆旸算是最大的受害人了。 他不知道多少次叫叶璟禾起床的时候被她随手丢过来的东西砸到了。 可没办法,叫她起床是她自己吩咐下来的,婢女们不敢叫,就只能二当家穆旸自己上了。 女孩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鼻子还在抽泣:“抱歉......我是来拜师的。” 听到拜师这两个字,叶璟禾明显是来了兴趣。 叶璟禾站起来,眉梢微扬:“跟我进来。” 她在最高位上坐着,俯视着下面的女孩。 她问:“你叫什么?要拜谁为师?为什么要来拜师?” 女孩的眼里没有一丝畏惧,直勾勾地看着叶璟禾,一字一顿地回答着叶璟禾的问题。 “我叫伊书,我来拜钟离阁主为师,因为我想杀一个人。” 叶璟禾坐得太远,瞧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可听那姑娘的语气,坚定又带着狠意,倒是挺适合加入赤月阁的。 叶璟禾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你想杀谁?” 那名叫伊书的女孩说了三个字,让叶璟禾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叶祁轩。” 叶祁轩,她的皇兄,如今陈国的皇帝。 “他可是...皇帝啊。”叶璟禾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为什么要杀他?” 叶祁轩并不守孝悌,国丧未过,他不能大张旗鼓地选秀,背地里便让人挑选京城里有模有样的闺女们送进宫当宫女,一一临幸,却没有名分。 此外,他还增收赋税,交不上的百姓就被拉去充军,老人亦是如此。 伊书的姐姐就是被叶祁轩强行拉进宫当了宫女。 她家原本只是在京城里开了一家包子铺,母亲早逝,父亲靠卖包子养活姐妹两人。 姐姐原已经跟对面巷子的王家二儿子有了婚约,可两家人都交不上今年的税,王家三个儿子和王老爹,还有伊书的爹都被拉去充军了,姐姐也进宫当了宫女。 伊书小时候学了些武术,这会子姊妹离散,她只能想到来江湖上有名的赤月阁做杀手了。 她要杀了那个狗皇帝! “昏君尚且有些人性,叶祁轩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看着伊书如此愤恨的样子,叶璟禾忍不住给她鼓起来掌。 叶璟禾轻笑:“钟离阁主你可能是见不到了,但对付叶祁轩,我或许可以帮你。” 叶璟禾从座位上下来,亲手擦干伊书脸上的泪痕,“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伊书警惕性很高,她退后一步,“你是谁?” 她声音很轻,仿佛只有唇瓣在动:“我是赤月阁的新阁主,我叫叶、璟、禾。” 她叫叶璟禾......? 陈国先皇在世时,皇子取祁字,公主取璟字。 伊书眉头收拢,不断地向后退去,“你、你是叶祁轩的妹妹?你别、别过来!” 叶璟禾止住脚步,“好。” 两人都站住不动,正巧这时穆旸回来了。 他先看见正对着的叶璟禾,行了个礼:“阁主这个时候怎么醒着?” 叶璟禾看见穆旸,仿佛看见了救星,“你来得正好,这姑娘交给你了,本阁主去睡觉了。” 走了两步叶璟禾又折回来,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盒子。 “这里面有只蛊虫,若她愿意跟着我,就让她吞下去。” 叶璟禾会制毒下蛊他是知道的,那是钟离也教给她的。 他见过偷偷给人下毒放蛊的,这么明目张胆,还尊重人家意愿的下蛊,他倒是第一次见。 穆旸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应下。 叶璟禾打了个呵欠后转身,“亥时记得叫醒我。” 叶璟禾走后,穆旸从伊书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穆旸向她解释了叶璟禾的身世之后,他问她:“你可愿意跟着阁主?” 伊书接过穆旸手里的蛊虫,二话不说的吞下去,“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看见伊书将蛊虫吞下去后,他恢复往日的冷漠:“她不是你的朋友,她是你的主子。” 第七章:启程去周国 伊书的话其实触动到了叶璟禾的内心。 她在房间里翻出叶祁珩留给她的信。 背面那句小楷孔武有力。 她的手指划过信纸上的字,嘴里轻声念了出来:“闲居非我志,甘心赴国忧。” 若真像伊书所说,陈国的百姓正处在水生火热之中,那此刻出发去找叶祁珩,那是最合适不过了的。 她的哥哥会是一个好国主,她知道。 “叶祁珩,这才是国忧,你该跟我回来了。” 她要去周国找叶祁珩了。 叶璟禾几乎没有考虑太久,如果计划缜密,她明日便可以启程。 叶璟禾坐在书桌边,边磨墨边思考。 她有一个舅舅,此时正在周国皇宫里当太医。 母族辉煌时,母亲一族被赐予国姓,享受无上荣耀。可后来,母亲被人诬陷与师父有染,母亲和自己被贬去冷宫不说,连族人也受到了牵连,流放边境。 后来只有表舅薛起岩一家人活了下来。 这些年来,自己和舅舅一直有联系,她知道舅舅擅长医毒之术,他们从边境逃到了周国帝京,凭借自己超人的医术留在了周国皇宫,做起了周国的宫廷太医。 尤其是叶祁珩到周国之后,叶璟禾和舅舅一家联系更为密切,薛起岩时刻都在注意叶祁珩的消息。 但是很奇怪,自宸王尉迟渊带叶祁珩回帝京,叶祁珩出现过一次之后,再也没能打听到叶祁珩一星半点的消息。 所以要得到叶祁珩的消息,一定要留在周国。 她在周国的身份,就要好好准备了。 叶璟禾想起母妃刚进冷宫那年,舅舅一家正好到达周国国都,那年舅母诞下一女。 舅舅来信问母亲要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叶祁珩跟母亲说:“叫以安吧?希望表妹以后可以平平安安的。” 算算年纪,以安今年也有十一岁了。 若是要潜入周国,用以安的身份倒也可以,可是舅舅会同意吗? 如果同意了,真的以安要怎么办呢? 叶璟禾二话不说,提起笔就给舅舅写信。 她先是表明了自己要去周国寻找叶祁珩,而后又说了自己要和以安互换身边,留在周国,养精蓄锐,以确保叶祁珩可以顺利推翻叶祁轩,登上皇位。 结尾处叶璟禾写了不必回信,半月之后,府上相见。 她已经决定要去了,一刻都耽误不得。 不知不觉叶璟禾已经在书桌前坐了许久,门口的敲门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没敲几下门就被推开。 进来的是伊书。 看见叶璟禾坐在桌前写着什么,伊书有些害怕。 “穆、穆旸让我过来叫醒阁主,说是可以直接进来......对不起阁主,我不知道你没有睡。” 叶璟禾没有怪她,只是笑笑:“看样子,你是愿意跟着我了?” 伊书立刻跪下,“只有阁主能够帮奴婢,奴婢愿意为阁主当牛做马!” “起来吧,手伸过来。” 伊书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可还是照着做了。 叶璟禾二指覆上她的脉搏,感受到了蛊虫在她体内活动,“蛊虫平日里不会发作,你不用担心。” 伊书磕磕绊绊地问:“那、那怎么样它会发作呢?” 叶璟禾脸上扬起一抹笑,眸子却如山间泉水般冷冽,没有一丝温度。 她说:“等你背叛我的时候。” 伊书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表明自己的忠心:“奴婢誓死追随阁主。” 叶璟禾点点头:“去收拾收拾,明日跟我启程去周国。” “啊?”伊书没有动。 “去啊,顺便将穆旸给我叫过来。” “噢、噢......好。” 伊书推门出去之后,穆旸很快就进来了。 “阁主你找我?” “我明日要启程去周国找我兄长,我不在的日子里,赤月阁就交给你了。” 叶璟禾固执,说一不二,这一点穆旸十分清楚。 他甚至没有一句劝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属下给您准备些银票和碎银子。” “去吧。” - 启程这天,穆旸将所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为叶璟禾准备好了。 将地图给她之后,叶璟禾飞身上马,伊书也骑了一匹马,跟在叶璟禾身后。 临走的时候,穆旸递给她一条面纱。 叶璟禾不解:“这是干什么?” 穆旸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还是伊书开口为他解了围。 伊书说:“阁主你的长相太过艳丽,还是遮一遮的好。” 红颜多祸事,穆旸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叶璟禾拿过穆旸手里的面纱,“直说不就好了,浪费我的时间。” “属下知错。” 叶璟禾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我到了周国,你们也扩大一下范围了。” 赤月阁的杀手大部分只在陈国活动,叶璟禾这句话是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接周国的任务了。 “是,属下明白!” 见穆旸领命,叶璟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周国帝京位于陈国正北方。 叶璟禾这趟从京城出发,直到江陵河畔再转水路,等过了江陵河,那便是到了周国地界。 那时再转成马车,直达帝京。 路上一共半月时间,叶璟禾倒是看不出来着急。 在船上的时候,伊书问她:“阁主,过了一条河,咱们就算是到了周国地界了,你期待吗?” 叶璟禾先是纠正她,“以后就叫我小姐,不能再叫阁主了。” 然后叶璟禾反问:“期待什么?” “三个月未见你兄长了,当然是期不期待和兄长见面了?” 期待是什么?其实叶璟禾不知道。 只有当生活有了盼头,才会有期待。 可在冷宫长大的那十年里,她没有任何盼头,自然也没有人告诉她,期待是什么。 叶璟禾摇摇头,“那你呢?你期待和你姐姐再见面吗?” 伊书点头:“小姐有多久没见过兄长,我便有多久没见过姐姐。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我知道,往后还会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三个月。” 比起想念来,三个月何其长,比起相见来,三个月倒也可以看到尽头。 叶璟禾难得这样温暖的笑,她嘴角扬起,眉眼弯弯:“你和你姐姐感情很好吧?” 伊书又点头:“家姐教我女红,教我画画,我们感情很好。像小姐和你兄长一样。” 叶璟禾没有否认地点点头,“是,他教我识字下棋,教我治国之策。可我那个时候不想学,总与他争吵。” “治国之策?那不应该是先皇教你吗?”伊书左顾右盼,压低声音才问出来。 叶璟禾苦笑,摇了摇头:“父皇教了我别的。” “什么?” 叶璟禾没有回答,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教我…… 何为兰因絮果,何为薄情寡义。 第八章:她就是薛以安了 叶璟禾感到帝京的时候,正是深夜。 薛起岩见到叶璟禾,眼泪都差点涌出来。 “好多年了,我们璟禾都长这么高了......” 舅母柳树娟没有薛起岩那么能忍,在看到叶璟禾的那一刻,就已经哭得泪眼婆娑了。 柳树娟抱着叶璟禾,抽泣着说:“真好,真好......” 叶璟禾拍了拍舅母的肩膀,轻声说:“不哭了舅母,没事了。” 叶璟禾扫视了一圈院子,“以安呢?” 薛起岩说:“你写信要借用以安的身份,我便将她送出了帝京,你舅母在苏南有一位表姐,我们将她送去那了。” 叶璟禾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愧疚感。 因为自己,现在又要害得舅舅他们父女分离。 柳树娟像是看出来叶璟禾的内疚,握着她的手说:“璟禾你别担心,苏南不远,有空以安便会回来,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祁珩,救陈国百姓于水火之中。” 舅舅一家是忠贞之士,一听陈国已经民不聊生,立刻能决定舍小家为大家。 薛起岩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后,我们可都是管你叫以安了。” 大周民风虽然开放,但未及十二岁的女子不能出门,这点帮了叶璟禾不少。 薛以安下月才满十二,大周帝京除了舅舅一家外,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薛以安。 柳树娟将叶璟禾带到薛以安的闺房,“璟禾,你之后就住这了,不会不习惯吧?” 叶璟禾摇头:“不会的,多谢舅母。” 柳树娟摸着她的头发,“你受苦了。” 叶璟禾笑着摇头,“没有,倒是母妃的事情,连累你们了。” 叶璟禾虽说那个时候还小,可她也知道,薛氏一族原本擅于下蛊制毒,深受皇族重视,是因为母妃的事情,才害得母族落魄。 柳树娟叹气,“说什么连不连累的,这都是命数。” “好了,你先收拾吧,我带伊书去看看她的房间。” 薛起岩医术极佳,想来在周国皇宫也极受重视,不然不会住在这么大的府邸之中。 可再怎么受重视,终归只是太医。 想要打听到哥哥被关在哪里,还是只能靠自己。 周国重礼制,每家姑娘年满十二,衙门都会派人来送一支木簪,可以将垂下来的头发挽起。 这样,也代表了姑娘可以上街赶集了。 薛以安下月初五就满十二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就可以用薛以安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去了。 她没有想过真正的薛以安以后要怎么办,她只知道,找到哥哥,就是最重要的。 叶璟禾关上房门,在薛以安的房间里逛了一圈。 桌上放满了宣纸,除了练字之外,还用来画画。 她画得很好,尤其是昙花。 十张纸,九张都是昙花。 这个未曾蒙面的妹妹,大概是一个善书画懂琴棋的大家闺秀。 不对…… 昙花一现…昙花一现…… 她才多大啊? 怎么会喜欢如此悲情的花呢? 算了,或许只是喜欢它的好看吧。 叶璟禾在书桌旁坐下,根据自己今晚在帝京走过的地方,大致的画了画帝京的布局。 皇宫在最北边,薛府在东南方。 一条长街不见尽头,大概是从城门通向了宫门口。 哥哥会在哪里呢?宫内还是宫外呢? 到底该从哪里下手啊...... 突然,叶璟禾想到了一个人。 “你知道坐在你兄长对面的那个人是谁吗?” “那是周国的三皇子,宸王尉迟渊。” “他师承周国第一高手,苏漠,你打不过他,还妄想从他手里带走你哥哥?” 钟离也那晚的话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怎么忘记了这个人呢? 叶璟禾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嘴里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尉迟渊......” 时间过去太久,可尉迟渊那张犹如尊神般的面容依旧印在叶璟禾心中。 “尉迟渊,你会知道哥哥在哪吗?” 尉迟渊有利用价值,她决定从尉迟渊下手。 片刻后,伊书敲门进来。 看着桌上叶璟禾写下的名字:“尉迟渊?小姐,这尉迟渊是谁啊?” 叶璟禾指尖敲打着桌面:“尉迟是周国的国姓,这尉迟渊嘛......是周国的三皇子,宸王殿下。” “小姐可认识这位宸王殿下?”伊书偏着头微笑地问她。 叶璟禾回了一个微笑:“不认识。” 但是快了,很快就会认识了。 叶璟禾眉梢微微扬起:“还不歇息?有什么事情吗?” “噢噢,对。”伊书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地图,“这个薛大人要我送来给小姐的,说是帝京的地图,小姐许是需要。” 叶璟禾收下地图,“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伊书嘱咐她一声早些歇息,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伊书离开之后,窗口飞来了一种通体黝黑的信鸽。 赤月阁有一种专门用来传信的信鸽,通体黝黑,羽毛光亮,乍一眼看上去,会让人误以是乌鸦。 叶璟禾见过这样的信鸽给钟离也传信,现在想必是穆旸给她传了信。 不过,她才刚到,穆旸怎么会知道? 取下信鸽腿上的信。 穆旸告诉她,帝京有他们的人,一位叫阮蔷,是碧倾阁的花魁,另一位叫凌琅,平日里联系不到,想要联系他,就只能跟阮蔷联系。 另外,碧倾阁是周国帝京最大的青楼,是世家公子最常去的烟花之地,这也是赤月阁的地盘。 叶璟禾没有想到,这碧倾阁背后的人,竟然也是钟离也。 原以为钟离也只在陈国活动,这样看来,他在周国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他中毒身亡的事情更加的扑朔迷离了。 但是这会,只能先去碧倾阁,见一见这个阮蔷了。 叶璟禾换了一身深色的衣裙,走房檐之上飞了出去。 她没有男装,而且她身形发育得极好,男装也掩饰不住她是女子的事实。 全帝京都暗了下来,除了皇宫和碧倾阁。 碧倾阁是青楼,夜夜笙歌并不奇怪。 当叶璟禾出现在碧倾阁门口时,碧倾阁的老鸨秦娘拦住了她。 “我们碧倾阁可不接女客啊,姑娘请回吧。” 叶璟禾不慌不忙地将狼牙项链从脖子上取了下来,递给秦娘:“我找阮蔷。” “阁主?” 眼前这个姑娘就是新阁主? “我可以进去找阮蔷了?” 秦娘点头,“我带阁主上去。” 第九章:我们会再见面的 秦娘带着叶璟禾来到了顶层,见到了碧倾阁的花魁。 阮蔷人如其名,美得像一朵蔷薇花。 阮蔷扫了一眼,转过头去问秦娘:“秦娘,这是?” “这是新阁主。” 阮蔷站起来朝着叶璟禾行礼:“见过阁主。” 叶璟禾没有丝毫不自然,抬腿就在一旁坐了下来。 “听说只有你可以联系到凌琅?” “是。” “你告诉他,帮我找出三个月之前,陈国送来的质子殿下。” “是。” 叶璟禾起身,推开窗子。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光亮照亮了整个帝京的街道。 今夜是十五。 叶璟禾薄唇轻启:“今夜是十五,我下月一号子时再来,无论有消息与否,我都要见到凌琅。” “是。” 叶璟禾转身看着阮蔷,问:“穆旸是怎么给我送信的?” 阮蔷看了眼秦娘,又转过来看着叶璟禾:“大概是凌琅告诉他的,相比阁主一进帝京,凌琅就发现了。” 相比是穆旸早就将信写好送给了凌琅,等到叶璟禾到了帝京,再由他将信鸽放出去。 叶璟禾眉心收拢,“他不错。” 叶璟禾得到钟离也的亲传,钟离也又将内功全传给了她,她说自己的天下第一都不为过,这个叫凌琅的人,居然能够第一时间就发现她来了帝京,实力一定不容小觑。 阮蔷知道叶璟禾在想什么,顿了一下说:“凌琅是前阁主的亲传弟子,与阁主称得上是师兄妹。” 叶璟禾点头:“原来如此。” 阮蔷想要说点什么,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叶璟禾不由地勾起了唇角。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阮蔷笑了一下,眉梢眼角都带着温柔:“没什么,只是觉得阁主眉间的朱砂痣,十分好看。” 听着阮蔷的话,叶璟禾抬手抚上自己眉间的朱砂痣。 “谢谢。” 阮蔷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我想说的是,阁主就算带着面纱,容貌也是让人见一眼就忘不掉的,所以......” 所以要她摘掉面纱是吗? 叶璟禾笑笑:“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阮蔷点头,“阁主慢走。” 秦娘跟在叶璟禾身旁,“不知阁主,今年芳龄几何啊?” 叶璟禾对上秦娘的眼睛,“十四。” 秦娘没有再说话,将叶璟禾送到后门。 离开前,叶璟禾对秦娘说:“我要尉迟渊的消息,多大,生辰几何,喜恶什么,我全都要知道。” 秦娘点头,“是。” 叶璟禾说了声“多谢”,便离开了碧倾阁。 出了巷子,帝京的街道格外的安静,许多商贩的摊位就架在街道上,丝毫不担心会被盗。 叶璟禾想起叶祁珩教她的一句话:是故某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 盗窃、造反和害人的事情不会发生,所以大门都不用关上。 想必周国如今的模样,就是叶祁珩口中的,天下为公? 叶璟禾脸上带着些嘲讽,“呵呵......” 走着走着,叶璟禾突然眉头紧锁,回头扫视了一圈。 没有人。 习武之人听力极佳,她刚刚分明是听见了有人牵着马匹走过来的声音。 可回头望去,这条路直通城外,路上根本没有人。 叶璟禾又回头看了看,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这的的确确是一条直道,也的的确确没有人。 难道说,钟离也将内力传给她之后,她的耳力又提高了? 不仅仅是一里之内的声音,一里之外的声音也能听到? 叶璟禾又放慢了些脚步,她想等等看。 看看等会儿会不会有人从自己身后的道路上过来。 周国的夜空格外明亮,寥落的星辰远离月亮的光辉。 叶璟禾就在这条路上,边数星星边往前走。 - 尉迟渊刚从城南的竹林别院回来,一个人牵着马走在路上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穿着深蓝色襦裙的女人,三千青丝用蓝色发带束起一半。 月光之下,她仰起头,嘴里念念有词。 “你是谁?为何半夜还出现在此?”尉迟渊忍不住出声。 清冷的声音打乱了叶璟禾的思绪,一时间她都忘了自己数到了第几颗星星。 叶璟禾皱起眉,闻声转过身来,“你干嘛突然说话啊!” 还没有看见身后人的脸,叶璟禾便出声责备他。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怒,好像是他真的打扰到了她一般。 随后,两人四目相对,叶璟禾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尉迟渊。 那张刻在叶璟禾心里的脸此刻就出现在了眼前,叶璟禾也不由地有些慌乱。 她只能用生气来掩饰自己的慌乱:“你又是谁啊?干嘛打扰我数星星!” 眼前的女孩明艳动人,一双眸子比月光还要明亮,炫目非常;又像是经年地窖里的甘醇烈酒,入口回甘,让人不敢忘。 远处沁凉的风拂面而来,一不小心就吹起了叶璟禾的面纱。 叶璟禾假装慌乱的挡住自己的脸,可是来不及了,他已经看见了。 尉迟渊垂眸,在心里轻笑一声,有着这副样貌还需要遮掩? 尉迟渊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叫尉迟渊,打扰你数星星了,抱歉。” 他声音依旧低沉清冷,听不出情绪。 叶璟禾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好看,一下子的懊悔,一下子是慌乱,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如何行礼。 “参见宸王殿下!民女不知道是宸王殿下,还请宸王殿下恕罪。” 她演技极好,将遇见皇子的慌乱和与皇子顶嘴的不知所措演得十成十。 尉迟渊扬了扬眉梢:“嗯......所以你是谁?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叶璟禾看起来十分犹豫,颤颤巍巍地摘掉自己的面纱。 “我叫薛以安,就是睡不着想出来走走。”她声音都在颤抖,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薛以安......”尉迟渊轻声念着她的名字,轻笑一声,“你还系着发带,想来是还没满十二吧?” 叶璟禾乖巧地点了点头,“若是满了,便不用夜里偷偷跑出来了。” 尉迟渊轻哼一声:“早些回去吧,今日我就当没见过你。” 尉迟渊牵着马从叶璟禾身边擦肩而过,徒留下一个背影给她。 叶璟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这是开始,我们会再见面的,尉迟渊。 第十章:将银针交给凌琅 三天之后,叶璟禾收到了关于尉迟渊的消息。 是秦娘帮她收集的。 原来尉迟渊并不是温贵妃亲生的。 他的母妃慧妃在他五岁时去世了,而后尉迟渊过继给了温贵妃。 温贵妃无儿无女,一直将尉迟渊当亲生的养。 他十五岁便跟着南大将军一同出征,如今十九便已经战功赫赫。 对于喜恶,纸上写的:无。 “呵...”叶璟禾眉头微微皱起,轻哼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是秦娘也打听不到,还是尉迟渊真的没有喜恶。 不过秦娘给她收集了一个重要消息,宸王尉迟渊擅诗词对句,所以每年五月十五帝京会在宸王府举行诗会。 届时帝京所有年满十二未出嫁的正五品以上官家小姐都可以参加,年满十五的名门公子亦可以参加。 五月十五,那就是下个月了。 这是个接近他的好机会,可......正五品? 薛起岩只是一个七品太医,短时间内指望舅舅升到五品,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看她自己了。 正巧这时,柳树娟敲门进来。 叶璟禾拉着舅母坐下,“舅母,我想去宸王的诗词会,有什么办法吗?” “这......”柳树娟叹了口气,又摇摇头,“以我们府的资质是进不去的。” 她当然知道以薛府的资质是进不去的,这不是问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见叶璟禾没有说话,柳树娟问:“你想靠这个来接近宸王?” 叶璟禾没有思考地点了点头:“这是让他认识我,最快的办法了。” 接近尉迟渊是找到叶祁珩唯一的出路了,要是没有办法接近尉迟渊,那找到叶祁珩也没有希望了。 想到这里,二人都不由得叹了口气。 柳树娟有些内疚的说道:“怪舅舅舅母,要是你舅舅官阶再高一些就好了......” 叶璟禾听后,对柳树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和舅舅为了我,已经做了很多了。” 为了让叶璟禾顺理成章的出现在帝京,夫妻二人都将亲生女儿送走了。 叶璟禾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对于舅舅舅母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已经很满足了。 叶璟禾问:“舅母,那有没有五品以下官员的女儿进入过这个诗会?” 柳树娟垂眸思索了一会。 “有!” 叶璟禾眼睛一亮:“谁?” “刘校书家的姑娘,刘念念。” 叶璟禾眉峰微微扬起,“她为什么能进?” 柳树娟说:“她与丞相嫡女林思意交好,每每诗会,林家姑娘都会带上她。” 叶璟禾吸了吸鼻子,嘴角微勾。 想来也有些好笑。 自己女儿跟丞相家姑娘交好,父亲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校书。 看来大周,不善举荐这一套。 跟大周比起来,陈国确实落后太多。 叶璟禾点点头,“我知道了,舅母。” - 夜深之后,叶璟禾一个人来到了碧倾阁。 她见到了凌琅。 他负手站在站在窗边,背对着刚从楼下上来的叶璟禾。 “你是凌琅?” 凌琅转过身来,“见过阁主,属下正是凌琅。” 他脸颊有些清瘦,鼻梁高挺,薄薄的唇抿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这张温润如玉的脸,若是没人说,别人定然猜不到他是个赏金杀手。 叶璟禾看着凌琅的脸,微微蹙眉:“我们,是不是见过?” 凌琅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他在心里感叹于叶璟禾的好记性:“阁主幼时与属下有过一面之缘。” 幼时? 那是她还在陈国宫里的时候? 叶璟禾想起来了。 有一次,赤月阁有急事找钟离也,是他深夜跑到宫里来,找到了钟离也。 如果是这样,那凌琅的武功真的不容小觑。 几年前,他便可以在大陈皇宫出入自由,何况现在。 叶璟禾笑眯眯地看着凌琅:“我想起来了。” 凌琅也微微一笑,“阁主这才着急见我,怕不是只想看看属下的相貌吧?” 叶璟禾慢条斯理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木盒,递给凌琅。 “下月十五,宸王府举行诗会,我要你潜入宸王府,将这根银针射入尉迟渊的身上。” 凌琅接过木盒,打开一开,里面仅仅是放着一根发丝粗细的银针。 若不是和木盒颜色不同,银针小得看不见。 凌琅轻笑一声,“阁主是不是太信得过我了?” 叶璟禾朝他挑了挑眉:“你会让我失望吗?” 凌琅摇头:“不会。” 叶璟禾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看你的了。” “你下去吧,把秦娘找来。” 凌琅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房间。 离诗会不到一个月时间了,要这么短的时间内跟林思意搞好关系,不太容易。 况且,她现在还不能正大光明的上街。 要怎么样才能接近林思意呢? 秦娘敲了敲门,“阁主?” “进来。” 秦娘进来向叶璟禾行了个礼,“阁主有事说?” “我要林思意的行程,什么时候会去哪,去干什么,我都要知道。” 秦娘像是早就料到叶璟禾的话,她唇角微勾:“阁主不如换一个人?” 换一个人? 叶璟禾扬扬眉稍,示意秦娘继续说。 “林家千金跟刘家小姐是过命的交情,林思意幼时落水,是刘念念将她救上来的,所以二人才这般要好。” “如果阁主是想进诗会的话,瑜清王的嫡女宁溪郡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刁蛮任性,胸大无脑,容易受骗得很。” 叶璟禾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秦娘,嘴角还有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叶璟禾食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秦娘很了解我啊?我想什么你都知道,还帮我准备得这么......充分?” 叶璟禾好像是笑着,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温度。 秦娘吓得就差跪在地上。 “是属下斗胆揣测了阁主的想法,请阁主责罚。” 叶璟禾轻笑,食指依旧轻轻敲着桌子,“师......钟离也以前时常责罚你们吗?” 秦娘沉默了一会儿,“做错了就该罚,钟离阁主也是为了我们好。” 叶璟禾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袖口,“你考虑得很周期,何错之有?” 叶璟禾凑近秦娘:“所以,我在哪可以见到宁溪郡主呢?” “宁溪郡主在流裳阁定了套襦裙,后日去取。” 叶璟禾帮秦娘正了正发簪,“我知道了。” 随后便离开了碧倾阁。 叶璟禾随手的举动,却把秦娘吓得半死。 还以为她不喜欢别人揣测她的心思呢。 回去的路上,叶璟禾特意走得很慢。 上次能够碰见尉迟渊,今日时间也差不多,说不定也可以碰到他。 到了两人上次见面的路口,叶璟禾特意停下来等了一段时间。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明月依旧。 路上也没有出现尉迟渊的身影。 叶璟禾有些失落,大概上次就是个意外吧。 第十一章:搞定尉迟宁溪 薛以安还有半个月才满十二。 没有办法,叶璟禾只能借府上婢女的木簪绾发出门。 今日必须要搞定宁溪,不然就没有办法混进宸王府的诗会了。 一出门,叶璟禾和伊书就直奔流裳阁。 好巧不巧,正赶上宁溪和一女子吵了起来。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说本郡主不适合红衣?” 红衣女子指着面前的女子冷笑,眼神里都透出轻蔑。 叶璟禾勾了勾嘴角,也不打算进去。 伊书小声问她:“小姐,我们不进去吗?” 叶璟禾摇头:“再看会儿。” 再看会戏,等将里面关系摸透彻了,再进去也不迟。 “姐姐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红衣女子冷笑:“一个妾室的庶女也敢跟我争衣裙?我看回去你怎么跟父王解释。” 叶璟禾吸了吸鼻子,她算是看明白了。 很简单的事情。 姐妹俩一同出来买衣裙,二人都看上了这件红色的衣裳。 妹妹直言说姐姐不适合红色,将嫡出的姐姐气得不行,连长幼嫡庶都搬出来了。 那个穿粉色衣裳的应该就是瑜清王府的二小姐,尉迟宁恬。 叶璟禾用胳膊肘戳了下伊书,“走,演戏去。” 叶璟禾径直走进流裳阁,夹在红衣女子与她妹妹中间。 红衣女子看见叶璟禾进来,气势汹汹地问:“你是谁?干嘛挡在本郡主前面?” 叶璟禾后退一步:“郡主?你是宁溪郡主?” 红衣女子一愣,“你认识我?” 叶璟禾摇摇头,“听闻宁溪郡主美貌无双,你是郡主,长相又如此倾国倾城,想来就是宁溪郡主没错了。” 宁溪:“......” 她低下头,仅仅是一瞬间,就连耳尖上都透着红,小声又娇羞地问:“真...真的吗?” 叶璟禾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平日里没有照过铜镜吗?你的美貌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宁溪仗着宫里宫外的宠爱,自负又任性。 可她这样的女孩,第一次被一个陌生女子夸得不好意思抬头了。 伊书听见自己主子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前这个马屁精真的是自己效忠的阁主吗? 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叶璟禾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又凑到尉迟宁溪耳边,小声说:“她说你不适合红色,想必是因为郡主你穿上太过动人,她心里嫉妒罢了。” 尉迟宁溪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问:“你是谁家姑娘?为何一直带着面纱?” 叶璟禾退开几步,“秘密。” 说完,叶璟禾笑了笑,就自顾自地挑起来衣服来。 尉迟宁溪也没兴趣继续跟自己妹妹争论了,随口便要打发她离开:“你先回府吧,别跟着我逛了。” 尉迟宁恬见尉迟宁溪一脸不耐烦的模样,也不愿意再跟她逛下去了,瞪了一眼叶璟禾就带着婢女走了。 见尉迟宁恬走了,叶璟禾随手取下一件红色的披肩比在尉迟宁溪身上。 “郡主要不试试这个?红色真的很适合你。” 尉迟宁溪已经被叶璟禾夸得找不到北了。 叶璟禾眼眸漆黑,像一潭深井,让人望不见底。 就是这样一双深邃的眼眸,看着这样的眼睛,容易沉溺其中。 宁溪觉得,这双深邃的眼睛里尽是认真,所以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定是真的。 尉迟宁溪接过叶璟禾手里的披肩,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家的姑娘?” 叶璟禾左顾右盼,将尉迟宁溪拉进试衣阁里,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我是宫里太医薛起岩的女儿,因为还未满十二,所以一直带着面纱。” 尉迟宁溪倒吸一口气:“你!你未满十二就敢出来瞎逛?你不怕被抓啊?” 叶璟禾变得小声,磕磕绊绊地问:“被抓了会怎么样啊?” 尉迟宁溪故意吓她:“会罚银子,罚好多好多银子,还会不让你出门,到及笄之前都不能出门!” “啊......” 看着叶璟禾懊恼又害怕的表情,尉迟宁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骗你的啦,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为什么告诉我你未满十二岁啊?你不怕我报官啊?” 叶璟禾摇摇头:“我母亲说了,漂亮的女子都是善良的,跟别说像你这般好看的女子了。你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叶璟禾的语气里,掩饰不住对尉迟宁溪的喜欢。 尉迟宁溪被夸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薛以安。” 叶璟禾说完话,尉迟宁溪就伸手扯下来她的面纱。 当叶璟禾的脸露出来时,尉迟宁溪都被她这美貌惊艳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尉迟宁溪皱眉,她这般美貌,居然还一个劲的夸自己? 呵,又是一个想要巴结自己的马屁精罢了。 不过......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艳的马屁精啊? 尉迟宁溪冷哼一声:“你自己这般相貌,还会觉得本郡主好看?” 叶璟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郡主觉得我好看?” “你平日里没有照过铜镜吗?” 叶璟禾的话,她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叶璟禾。 叶璟禾不卑不亢:“我也觉得自己好看,可郡主不觉得我长相太过妖娆了些?从小就被家里姑婆说长得妖艳妩媚,所以我极其羡慕郡主这般明媚清纯的长相。” 尉迟宁溪:“......”她说得也有道理。 古往今来,美貌也分许多种。 妖艳,清纯,妩媚......各不相同。 见尉迟宁溪没有说话,叶璟禾趁热打铁:“郡主这般貌美,性子又直率可爱,想必这世上都没有配得上你的男子吧?” 听了叶璟禾这句话,尉迟宁溪低头叹了口气。 “有。” “啊?”叶璟禾一脸吃惊。 尉迟宁溪喜欢南大将军的长子南青山,这是帝京人人皆知的事情。 “谁啊?”叶璟禾八卦地问道。 尉迟宁溪脸上丝毫没有闺门女子的娇羞,“南家大公子,南青山。”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尉迟宁溪推了把叶璟禾:“大胆,你居然敢嘲笑本郡主?” 见尉迟宁溪没有真生气,叶璟禾也放下心来继续演戏。 叶璟禾偷笑:“不敢不敢。那郡主,这位南公子,对你可有情谊?” 尉迟宁溪摇头:“没有。” 没有?那不正好帮了她? 叶璟禾勾了勾嘴角:“我有办法让他钟情于你。” 叶璟禾还准备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尉迟宁溪打断了。 “真的?你真的有办法?” 叶璟禾点头:“我有,不过你要想办法让我见见这位南公子。” 叶璟禾微微挑动眉梢:“只有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知道他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尉迟宁溪:“......” 尉迟宁溪噤了声,她自己想要见南青山一面都难,更别说还带着叶璟禾去了。 况且,叶璟禾这般美貌,尉迟宁溪有些担心。 万一南青山对叶璟禾一见倾心可怎么办? 看着尉迟宁溪脸上的神情,叶璟禾有些想笑。 她知道尉迟宁溪在担心什么。 “我不需要露面,只要郡主下次见他的时候,把我当丫鬟婢女一样带着就行了。” 下一次见他? 下个月宸王府的诗会是有机会见到他的...... “下月十五,宸王府诗会,你和我一起去!” 叶璟禾眼里放光:“宸王?” 尉迟宁溪嗤笑:“怎么?你也喜欢我堂兄?” 叶璟禾垂眸,嘴角溢出娇羞般的笑容:“宸王殿下英名帝京人人皆知,帝京哪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喜欢他呢?” “呵......”尉迟宁溪轻笑:“那倒是。” 第十二章:我要看着他毒发 叶璟禾回去的路上,眼角的笑意隐藏不住。 即使带着面纱,伊书也能感受到叶璟禾脸上的笑意。 “小姐,看你这么开心的样子,是搞定了?” 叶璟禾侧过头来看她,有些想否认似的扬了扬眉梢: “我没有很开心啊。” 随后又反问伊书:“我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吗?” 伊书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很开心。” 叶璟禾想到了尉迟宁溪,不着痕迹地轻笑出声。 “尉迟宁溪还真单纯,随便说些什么她就信了。” 她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年岁未满十二的闺阁女子,能会什么让男子钟情的秘术。 看来外界所说,宁溪郡主刁蛮任性又愚昧无知是真的。 伊书顿了顿,欲言又止。 叶璟禾斜眼看她,“有话直说。” “小姐还是要想好对策,可不能让尉迟宁溪发现了。听闻她整人很有一套......” 叶璟禾点头,语气却是无所谓:“知道了,我倒想了解一下,她多有一套。” 回到薛府中,一只黑色的信鸽停留在叶璟禾房间的窗台之上。 伊书过去拿过信鸽脚上的信纸。 上面是阮蔷送来的消息,询问她今日的事情结果如何了。 如若不行,她有办法。 届时,她会以舞娘的身份进入诗会,到时候也能助凌琅一臂之力。 帝京的天渐渐阴沉。 伊书看着叶璟禾的动作,然后一张完整的字条在叶景禾手掌上瞬间化为灰烬。 叶璟禾是赤月阁阁主,内力深厚是自然。 伊书深知叶景禾内力深厚,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家阁主的内力,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起来。 “阁主,信里说什么?” 叶璟禾拍了拍手掌上的灰烬。 她轻笑:“怎么突然唤我阁主?” 伊书垂眸浅笑:“不知道,脱口而出了。” 叶璟禾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没说什么要紧事,只是说她有办法进入诗会。” 叶璟禾拿出一套文房四宝,将宣纸平铺在书桌之上。 “帮我磨墨。” 伊书走到书桌旁,到了些清水在砚台上,磨了起来。 叶璟禾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你父亲之前是卖包子的?” 伊书磨墨的手一顿,立刻回答道:“是的。” 叶璟禾点点头,没有说话。 毛笔沾了些墨汁,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写下: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叶璟禾的字迹清秀隽永,虽是思乡诗词,可字里行间都有着几分飘逸的滋味。 伊书探头看了眼叶璟禾的字,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将字写得这般恣意流水,大概阁主也是向往闲云野鹤般的江湖生活吧? 伊书的眼神全在字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叶璟禾看她的目光。 叶璟禾问:“写得好吗?” 伊书几乎是没有思考:“好,下笔行云流水,字迹清秀有力。” 叶璟禾鼻子里轻出了一声笑意:“你倒是很懂。” 伊书垂眸:“家姐精通琴棋书画,我也是从她那了解到的。” 叶璟禾点头。 “那还挺巧,我兄长也是精通琴棋书画。” 不知道是叶璟禾自己疑心太重,还是伊书真的有些问题。 回想那日,伊书一个人跪在赤月阁门前。 叶璟禾当时只有被吵醒的烦闷,哪里还能想到她的出现有些奇怪。 进赤月阁要经过一片竹林,竹林里是有阵法的。 若非赤月阁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进阁阵法的。 现在想想,伊书她当时是怎么进来的呢? - 五月初,天气渐渐变得炎热。 叶璟禾也换上了轻巧的薄纱襦裙。 叶璟禾刚起来的时候,柳树娟就在她房门口等着了。 叶璟禾一推门就看见了她。 “舅母怎么这么一大早就在这等着我?” 柳树娟递给叶璟禾一根木簪,“你舅舅今早从宫里回来,顺带给你将这根木簪带了回来。” 木簪是帝京女子出门的标志,相当于帝京的通行证。 有了这根簪子,叶璟禾出门便再也不用蒙着面纱了。 叶璟禾接过木簪,嘴角微扬。 “这下帝京的百姓有眼福了。” 柳树娟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轻轻拍在叶璟禾肩上:“真是不知羞。” 叶璟禾问:“舅舅呢?” 柳树娟看了眼自己房间所在的方向:“他昨夜当值,回来就睡下了。” “对了,宸王诗会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叶璟禾点头:“嗯,宁溪郡主会带着我去宸王诗会。” 尉迟宁溪原本是不放心叶璟禾见到南青山的。 可得知了叶璟禾中意尉迟渊之后,她倒是放下心来: “你就跟着我一同进诗会吧。” “可家父只是太医,没有......” “这怎么了?我堂堂郡主,带个朋友参加堂兄的诗会都不行吗?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你这般好看,堂兄一定会喜欢,也好叫南沛儿死心......” 叶璟禾回想起那日尉迟宁溪说的话,问柳树娟:“舅母可知道南沛儿是谁?” “南沛儿...南沛儿......”柳树娟念了两遍名字,“是南将军的长女,自幼便跟着南将军出征,与帝京其他千金不同,心气高得很。” “是吗?”叶璟禾嘴角的笑容掩饰不住。 “是啊,怎么了?” 叶璟禾摇头,“没什么,好奇而已。” 柳树娟问:“对了,东西准备好了吗?” “舅舅给我了一根淬了毒的银针,细若无物。” 叶起岩用来下毒的银针,她是知道的,细若无物,入肉都叫人不易察觉。 柳树娟浅笑:“此针入肉,若非毒发,是根本不会让人察觉的,你要把握好时间,在毒发之前离开。” 柳树娟以为叶璟禾是要亲自下毒,等尉迟渊毒发再宣宫中太医医治。 叶起岩善解毒,只要他拖着不让尉迟渊好起来,再让叶璟禾进宸王府帮助医治,不怕没有机会找到叶祁珩的下落。 叶璟禾笑着摇头:“不,我要等着他毒发,再亲自为他医治。” “可你如何做到悄无声息的下毒啊?” 叶璟禾没有告诉舅舅一家,自己是赤月阁阁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舅母不必担心了,我自有办法。” 第十三章:进入诗会 诗会当天,尉迟宁溪派人在薛府门口等着叶璟禾。 叶璟禾也难得一次用心打扮了一番。 她梳着不同于平常的灵蛇髻,发髻上簪着一根并蒂海棠花步摇。 步摇缀着流苏,她每每迈开一步,步摇上的流苏就跟着晃动,如凌凌而动的碧波星光。 而她身上,穿着和步摇同色的锦绣衣裙,静雅却不失俏皮。 瑜清王府上的小厮看着叶璟禾,怔愣了好久,才低声询问:“叶小姐,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叶璟禾点头:“走吧。” 叶璟禾被伊书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到达了宸王府门口,叶璟禾起身下车。 宸王府门口种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枝繁叶茂,伸展开的枝条仿佛爪牙,伸向院内。 等到小厮掉头离开,叶璟禾才看见缓缓而来的尉迟宁溪。 看见叶璟禾,尉迟宁溪上前打量了一遍:“今天倒是盛装打扮了一番。” 叶璟禾的美,是显眼的,是惊艳的。 即使别人嘴上不说,对她美貌的羡慕和惊叹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叶璟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抿着嘴角,点头道:“毕竟是要见宸王殿下。” 尉迟宁溪听见她这个答案,满意的翘起了嘴角,“确实。”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 还不是美人难过英雄关? 尉迟宁溪轻轻推了她一下,“走吧。” 叶璟禾乖巧地点点头,跟在尉迟宁溪身后。 尉迟宁溪大概是早就跟宸王府上的人吩咐好了,她的身边还预留出了叶璟禾的位置。 诗会宴席摆在宸王府侧院,从门口进来,绕过一条长廊便能看见设宴的庭院。 尉迟宁溪和叶璟禾是最先落座的。 尉迟宁溪带着叶璟禾坐在主位侧下方,离主位最近。 “别说本郡主没给你机会啊,等会儿堂哥是要坐着的。”尉迟宁溪指着主位说。 谁稀罕? 叶璟禾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露出感激。 她凑到尉迟宁溪耳边说:“多谢郡主了,等南公子来了之后,臣女必定好好帮你。” 两人相视一笑。 坐了一会儿后,一个玉冠男子,从前廊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 男子眉目俊朗,身形更是瘦高,看上去文质彬彬。 而他身后的女子,虽眉眼与他有些相似,但身形笔挺,像是将门之女。 一时间,叶璟禾也看不清这两人的关系。 还没等叶璟禾问,尉迟宁溪便立刻站了起来:“青山,你来了!” 青山?南青山? 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男人就是南大将军的长子南青山? 真是意想不到。 叶璟禾视线转向南青山身后,那这个女人就是他妹妹南沛儿了? 南青山看了一眼尉迟宁溪。 对于她的热情,南青山只是微微点头,“嗯。” 南青山没说什么,他妹妹倒是开了口:“见过宁溪郡主。” 南沛儿的视线从尉迟宁溪身上转到了叶璟禾身上。 她眉梢微扬:“郡主,这位是?” 未等尉迟宁溪开口,叶璟禾便自己向南沛儿点了点头:“民女是宫廷太医薛起岩之女,薛以安。宁溪郡主人美心善,特意带我来诗会,见见世面。” 南沛儿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南青山。 听见叶璟禾说人美心善时,不自觉地勾起一侧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 笑意虽轻,但还是被叶璟禾看到了。 南沛儿礼貌性地点点头,跟着南青山在旁边席位上坐下了。 人陆陆续续的来了。 趁着人声鼎沸,叶璟禾才轻声问尉迟宁溪:“这南公子看着也不如你所说的那般与世无双啊?” “你懂什么?!”尉迟宁溪声音不小,引得身边席位的南沛儿注目。 叶璟禾朝南沛儿笑笑,脸上尽是歉意。 南沛儿也只是点点头,面上丝毫未露出烦闷之色。 “嘘,郡主你小点声!”叶璟禾压低声音说。 “还有这个南小姐,看起来也不错啊,你为何不喜欢她啊?” 尉迟宁溪回头看了一眼南沛儿,又转过来跟叶璟禾说:“这个南沛儿仗着跟着南大将军在军营里生活过,四处勾搭帝京男儿,还美其名曰是商量些大丈夫的抱负。” “噢——” 叶璟禾算是看明白了。 大周虽说以武治国,但帝京男子人人皆爱有才学的女子,所以看不起尉迟宁溪这种胸无点墨的女子。 而南沛儿性子豪爽,又常年跟着南将军行军打仗,思想气度更偏须眉,所以才跟帝京中的王爷公子更聊得来些。 尉迟宁溪许是嫉妒这个,才不喜南沛儿。 叶璟禾打趣道:“可你要是嫁给南公子,那南小姐便是你小姑子了,那怎么办?” 听见叶璟禾说嫁娶一事,尉迟宁溪也是难得的羞红了脸。 “宸王殿下到——” 管家的一声通传,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尉迟渊身着绛紫色衣袍,从前廊缓缓走来。 周边的声音消逝,四周一片静谧。 人人都在期待他的到来。 叶璟禾的视线也落在尉迟渊身上,今日的他,与往日不同。 褪去了前两次见他时的冷冽,今日的他,倒像是个翩翩公子。 “见过宸王殿下。” 众人皆弯腰行礼,叶璟禾也学着样子向尉迟渊行礼。 尉迟渊登上主位,扫视了一圈,最后眼神留在叶璟禾身上:“都起来吧。” 诗会开始。 伶人排成排的从后面进来表演歌舞。 叶璟禾一个个数着。 十个人,阮蔷没在里面。 阮蔷不在,凌琅的身影也没有出现过。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叶璟禾心里存着疑,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的歌舞表演。 她在看歌舞,不少人却在看她。 琵琶声弹到一般,一个恍如谪仙般蒙着面纱的女子,踩着轻盈的步伐融进了舞蹈中。 是阮蔷。 她蒙着纯白色面纱,脚踝处系着叮铃作响的铜铃。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 她踩着节奏,铜铃声应和着琵琶声,又似在表达着其他什么意思。 叶璟禾这才放下心来,端起案前的茶,微微抿了一口。 阮蔷告诉她,凌琅到了,一切都没有问题。 第十四章:尉迟渊中毒 歌舞结束,伶人舞姬退下,诗会正要开始的时候。 尉迟渊突然倒在了桌案上,昏迷了过去。 尉迟渊身后的侍卫最先发现,蹲在他身旁轻拍着他:“殿下?殿下?” 没有反应。 众人都慌了神。 南沛儿立刻就站了出来,神色紧张的冲到了尉迟渊身边。 她推开侍卫,扶着尉迟渊的肩膀。 她先是轻轻摇晃着尉迟渊的身体,见他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南沛儿又用力掐着他的人中。 眼见这些都没有反应,南沛儿也慌了神。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宫里传太医啊!”南沛儿几乎是对着尉迟渊身后的裴赤吼了出来。 裴赤是尉迟渊的贴身侍卫,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噢噢......好。”直到南沛儿吩咐,他才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地看着昏迷的尉迟渊,叶璟禾也不例外。 叶璟禾转过头来,问尉迟宁溪:“我跟父亲学过一些医术,我能去看看宸王殿下吗?” 尉迟宁溪语气焦急:“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快上去看看我堂兄啊!” 得到尉迟宁溪的回应,叶璟禾提着裙摆走上前。 她在南沛儿身边蹲下,“我会些医术,让我来看看宸王殿下吧。” 南沛儿回头看向叶璟禾。 这个女人她记得,开始她确实说过她是薛起岩的女儿。 薛起岩是宫中最善解毒治疗疑难杂症的太医,他的女儿,大概也是有些本事的。 南沛儿声音哽咽,松开了扶着尉迟渊的手:“那你、那你快看看,殿下他到底怎么了?” 叶璟禾微微挤开南沛儿,手指覆上了尉迟渊的脉搏。 他的脉搏微弱并杂乱无章。 叶璟禾皱起了眉头:“宸王殿下脉搏杂乱且微弱,他中毒了!” 南沛儿大惊:“什么?中毒了?!” “中毒了?!” “怎么会?” “殿下中毒了?” 叶璟禾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乱了套。 只有南青山站了出来,“各位安静些!等到宫里来人了,再听取对策。” 皇子中毒可不是小事,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叶璟禾望向刚刚说完话的南青山,“南公子,你能帮忙将殿下抬到他的床上去吗?” 她看着南青山,双眼明亮。 南青山走过来,和南沛儿一起,架起了尉迟渊。 叶璟禾回头:“郡主,这里就交给你了。” 随后她又边吩咐宸王府上的小厮找来银针,边往尉迟渊的卧房快步走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躺在床榻上的尉迟渊嘴唇已经乌青,早已不省人事。 叶璟禾上前再一次覆上尉迟渊的脉搏,“将窗子打开透气,屋里人都出去,只留下南小姐帮我就可以了。” 南沛儿现在一颗心都悬在尉迟渊身上,此刻要是让她出去了,她放心不下尉迟渊不说,还有可能怀疑叶璟禾。 所以,留下她是最好的选择。 小厮将一包银针递给叶璟禾,随后跟着南青山出了门。 叶璟禾看向南沛儿:“南小姐,帮我点两根蜡烛。” 南沛儿连忙点头:“好。” 她大概是太着急了,拿着火折子的手都在颤抖。 叶璟禾看见了,出声安慰说:“放心吧,宸王殿下不会有事的。” 叶璟禾取出一根银针,在蜡烛上微微烧了一会儿,又轻轻甩了甩。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地将银针旋进了尉迟渊喉间的穴位。 随后又在身上几个穴位下了针。 半个时辰之后,裴赤回来了。 他慌慌忙忙地带来了李太医。 见太医进来,叶璟禾起身,“我用银针封住了殿下几个穴位,防止毒血再扩散。” 李太医点点头:“多谢这位小姐。” 叶璟禾后退几步,站在床尾看着李太医把脉。 南沛儿将裴赤拉到一旁,小声斥责他:“怎么来的是李太医?他会解个什么毒啊?” 南沛儿又气又急,对裴赤的态度也就差了些。 裴赤也着急,“温贵妃也中毒了,宫里会解毒的太医都在她宫里,这会御医院只有李太医在!” 南沛儿大惊失色:“姨母也中毒了?” 南沛儿的母亲,是温贵妃的亲妹妹,按血缘关系,温贵妃是她亲姨母。 温贵妃也中毒了? 这母子俩同时中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裴赤的话,叶璟禾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巧?尉迟渊他母妃也中毒了? 是舅舅在帮她吗?还是这只是巧合? “姨母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南沛儿语气焦急,眉头紧锁。 裴赤还没有开口,两人的目光又被李太医吸引过去。 李太医起身行礼:“恕微臣医术不精,微臣实在是不知殿下所中何毒,亦没法对症下药。” 裴赤二人面面相觑,都等着对方拿主意。 见两人都没办法,叶璟禾回头看了一眼南沛儿,又对李太医说:“李太医,那你现在回宫,将宸王殿下的情况与我父亲薛起岩交代,他会有办法的。” 南沛儿知道这会子着急也没有用,她对裴赤说:“你在这看着,我跟着李太医进宫!” 说着,南沛儿拉着李太医就往外走去。 叶璟禾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一勾,有些讽刺的笑着。 果然是将门之女啊,行事是有些鲁莽。 屋里只有裴赤在了。 叶璟禾走到尉迟渊的书桌旁,拿起毛笔,沾了沾砚台上半干未干的墨汁,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药方递给裴赤。 “按照这个去抓药,剂量写在后面了。买回来之后,烧开了给宸王殿下泡澡。” 裴赤接过药房,看了两眼。 他看不懂,但现在也只能照着做了。 裴赤点点头,拿着药方关上门出去了。 听见裴赤的脚步渐行渐远,叶璟禾从衣袖里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尉迟渊嘴里。 昏迷过去的尉迟渊没有吞咽能力,叶璟禾只好点了他几个穴位,让他将药丸吞了下去。 然后叶璟禾伸手摸尉迟渊后脖颈处,凌琅这根毒针扎得又偏又深。 她顺着往下摸,摸到肩颈才感受到毒针的存在。 叶璟禾运了运内力,一掌拍在毒针旁边,将毒针逼了出来。 与开始的颜色不同,拿出来的毒针发黑,摸起来还有些血迹。 叶璟禾用力一捏,一根毒针就化为粉末。 还没有等到裴赤拿了药回来,尉迟渊嘴上的乌青已经消了下去。 叶璟禾坐在尉迟渊床边,食指点上他的鼻梁,又轻轻划下来。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宸王殿下!” 但也不会让你这么快醒过来的...... 第十五章:应当如滔滔江水 南沛儿带着药方回来的时候,尉迟渊看上去已经没有中毒的迹象了。 叶璟禾接过南沛儿手里的两张药方。 两张药方,一张内服一张外用。 外用那张和叶璟禾要裴赤去抓的那张一模一样。 叶璟禾将那张内服的药方递给南沛儿,“再去抓这张药方上的药就可以了。另外一张,我已经要裴赤去抓了。” 南沛儿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是又说不上来。 好像不知不觉就跟着叶璟禾的吩咐在做事。 南沛儿接过药方:“好,那麻烦你再照顾一下宸王殿下了。” 南沛儿拿着药方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叶璟禾坐在尉迟渊床边,旋下了他身上的银针。 然后走到房门对着的圆桌旁坐下,一边擦银针,一边说:“这内服的药一定早点喝下去,不然解不了毒啊!” “也不知道这药什么时候能抓回来?” 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让门外的人听清楚。 不出一分钟,门口的气息声就没有了。 果然,南沛儿不放心自己,一直在门口监听这屋里的动静。 可她想不到的是,叶璟禾的武功在她之上,她在门外细微的呼吸声,都能被叶璟禾听个一清二楚。 待到南沛儿离开之后,叶璟禾收好了银针,出门去前庭找到了还在等她的伊书。 诗会的人都散了,尉迟宁溪也先离开了,只有伊书还在。 伊书就坐在那,百无聊赖地用鞋底摩擦着地板。 叶璟禾走过来,凑在她的耳边说:“你先回去问问舅母,温贵妃中毒是怎么回事,如果跟我们府上没有关系,你再想办法去一趟碧倾阁找阮蔷,问问她。” 伊书郑重地点了点头:“那小姐,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叶璟禾就一动不动地看着伊书离开的背影,双眼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叶璟禾就站在前庭等着裴赤和南沛儿回来。 裴赤先一步回来,将抓来的药给叶璟禾看过之后,立刻送到后面去熬药。 叶璟禾说:“你先拿着这些药去熬,我等会儿就过去盯着。” 裴赤点点:“好。” 这两幅药都是叶璟禾和薛起岩在家就商量好的,对解尉迟渊的毒,没有半分作用。 但其他人看不出来,即使是宫廷御医也只能看出,是个解毒的药方。 叶璟禾要拖着尉迟渊的病,从而在宸王府留下来。 她只有在宸王府留下来了,才有机会找到叶祁珩的线索。 - 南沛儿抓好药回来时,叶璟禾正和裴赤一起在后厨房盯着人熬药。 南沛儿虽是将门之女,平日里行为举止都不同寻常女子那般温柔恬静,可遇到心上人中毒一事,她倒是事事细心。 医馆里的大夫每拿一味药,她都要问清楚作用和疗效。 因为,尉迟渊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叶璟禾看着南沛儿走进来,“南小姐回来了,把药给我吧。” 南沛儿没有动,“我来熬药吧。” 叶璟禾看了一眼裴赤,裴赤上前开了口:“南小姐,你先回府吧,这里有薛小姐就够了。” 诗会已经结束了,南沛儿这样一直待在宸王府也不是回事啊,传出去对两个人的名声都不好。 南沛儿没听懂裴赤嘴里的话:“还早,没关系的。” 裴赤有些难为情,“可你一天都在为宸王的事奔走,午膳都来不及吃,还是先回去吧。” 南沛儿摇摇头:“我不饿。” 然后她又转头看向叶璟禾,问:“这药要怎么熬啊?” 叶璟禾走上前,拿起一个空药罐,“我来吧。” 南沛儿有些急,声音不由得大了几个度:“都说了我来熬!” 叶璟禾叹了一口气,“将药倒在药罐里,加水熬煮就可以了。” 裴赤还是没有放弃劝说南沛儿,“南小姐你一天都待在宸王府,传出去不合适啊。” 南沛儿头也没抬:“我不在乎。” 叶璟禾盯着蹲在地上倒药的南沛儿,心中浮现出无尽的嘲讽。 就在南沛儿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裴赤和叶璟禾便聊了起来。 南沛儿中意他家王爷,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 可尉迟渊不止一次的表现出来,对南沛儿没有半点兴趣,可南沛儿就是视而不见,还拿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对尉迟渊好。 叶璟禾问裴赤:“你怎么就确定你家王爷不喜欢南小姐呢?” 裴赤摇头:“殿下他以周国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断断不会沉溺在男女情爱之中。” “有一次......”裴赤好像是想起什么事来。 “有一次怎么样?”叶璟禾眼里都透露出对好奇和期待。 “有一次南小姐不知道从来摘来的野核桃,一颗一颗给殿下剥好了送来,殿下看都没看,就赏给下人了。” 裴赤边说还边感叹:“你都不知道那野核桃有多难剥,又小又硬,南小姐送来的时候啊,我看她指甲缝里都是血丝。” 叶璟禾都没想到南沛儿用情如此之深。 她像是亲眼看见了南沛儿指甲上的血丝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南小姐是南将军的嫡女,还是温贵妃的亲侄女,实在是用不着自己亲自做这些事啊。” 裴赤抿着嘴点头:“确实,可王爷的事情,她总是亲力亲为。” 叶璟禾和裴赤像是两个打听别人八卦的无聊之人一般,聊得不亦乐乎。 叶璟禾和裴赤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坐着。 叶璟禾用手撑着脸说:“南小姐长得好看,对宸王殿下也是用情至深,你家殿下未免太冷漠无情了些。” 这话,裴赤也曾经跟尉迟渊说过。 那时尉迟渊说:我对她无意,若时常收下她的东西,反而会让她误会,也只是耽误了她而已。 裴赤摇头:“非也,殿下是位有情有义的人。他不中意南小姐,怕耽误南小姐,所以才时常表现出冷漠无情的模样。” 叶璟禾露出一个笑容:“你这样说,我倒真想知道你家殿下真正喜欢上一个姑娘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裴赤也笑:“那应当如滔滔江水一般,热烈翻涌。” 第十六章:给他灌药 裴赤有些为难,但又说得直接:“南小姐有没有想过,我家王爷在乎呢?” 南沛儿拿药罐的手一顿,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原来是他不想让自己坏了他的名声啊...... 南沛儿将药罐架在火上,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那你们看着这药,我先回去了......” 南沛儿的眼睛好像一瞬间就失了神,语气里也透露着浓浓地失望。 待到南沛儿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裴赤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叶璟禾扬了扬眉梢:“怎么了?帮你家王爷解决了一个麻烦,不应该高兴吗?” 听了叶璟禾的话,裴赤微微皱起了眉头:“你觉得南小姐是个麻烦?” 叶璟禾眨了眨眼睛,耸耸肩:“难道不是吗?” “不知道。”裴赤看着她摇头。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直到南沛儿熬的药开始翻滚。 叶璟禾熟练地用抹布包住药罐的把手,将药倒了出来。 倒了药之后,叶璟禾问:“对了,我要南沛儿和李太医去问我父亲了,除了药方,他还说什么了吗?” 裴赤点头:“除了要李太医守着之外,薛太医还要你留在宸王府,他说王爷今晚有可能会发热,要想办法将温度降下来。” 叶璟禾点头:“知道了。” 叶璟禾吩咐下人:“将这些熬好的药都倒进殿下的今夜要沐浴的桶里,没了就继续熬,不能让殿下泡澡的汤药凉下来。” 叶璟禾将倒在碗里的药递给裴赤:“去吧,给你家王爷喝了。” 碗还烫得很,她可不想端着这么烫的碗走那么远的路。 不知道裴赤是不是皮糙肉厚,端着药也没喊一声烫。 叶璟禾跟在他身后,“皮真厚啊......” 原以为是他感受不到烫,直到叶璟禾跟着他到了尉迟渊屋里,看见他放下碗就将手捏在耳垂上吸气。 叶璟禾没忍住笑出来声:“我还以为你不怕烫呢。” 裴赤回了她一句:“只有死猪才不怕开水烫。” 叶璟禾点头,然后朝着尉迟渊躺着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喏,去喂吧。” 她原本想说:去喂那只死猪吧。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尉迟渊现在虽然昏着,但人是有意识的,说不定能听见叶璟禾说话。 再说了,裴赤对于他家王爷认真得很。 搞不好,这话一说出来,裴赤就将腰间的佩剑架在她脖子上了。 裴赤脸上是看得出的疑惑:“这么烫?喂王爷?” 叶璟禾点头:“药,要趁热喝。” 裴赤:“......” 我看你是想说人要趁昏的时候烫。 裴赤没理会叶璟禾,坐在桌子旁边帮尉迟渊吹着药。 叶璟禾垂眸,看来裴赤对尉迟渊确实是忠心耿耿。 如果裴赤是尉迟渊的亲信,那他会不会知道自己哥哥在哪呢? “好了,怎么喂?殿下能喝下去吗?” 裴赤突然出声打断了叶璟禾的思绪。 “就直接灌吧,能喝进去。” 叶璟禾坐在床边,扶起尉迟渊,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 “灌吧。” 裴赤深吸了一口气:“殿下,得罪了。” 说完,裴赤就一股脑将碗里的药灌进了尉迟渊嘴里。 叶璟禾连忙喊道:“慢点!慢点!还没喝下去呢!” 裴赤又立马停手,“这喝不下去怎么办啊?” 眼看着这药还在尉迟渊嘴里,叶璟禾快准狠地点住了他喉间的穴位,然后向下顺。 尉迟渊嘴里的药立刻就顺着喝了下去。 “接着灌药。” 裴赤又端起碗,缓缓往尉迟渊嘴里倒。 又是灌,又是点穴的,这才将一碗药喂完。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泡完药汤的尉迟渊又被抬回了床上。 叶璟禾把了脉之后,“今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我先回去了。” 叶璟禾站起来往门口走,被裴赤一把拦住。 他将手挡在叶璟禾身前:“你父亲说了,要你今晚留下来照顾殿下。” 叶璟禾看起来有些着急的样子:“我明天再来不行吗?我也很累了。” 裴赤摇头:“不行。” 叶璟禾双手环胸:“那我睡哪?” 裴赤随手一指。 “你让我睡地上?”叶璟禾气笑了,“现在是你们宸王府求我,还让我睡地上?” 裴赤点头:“薛太医说了,今夜殿下可能会发热,所以你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殿下。” 叶璟禾长叹了一口气,靠着床榻在地上坐了下来。 “好!我守着!” 一个人靠在床榻坐着,一个人扶着剑坐在椅子上。 一守,就守到了后半夜。 果不其然,尉迟渊到了后半夜就开始发热。 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热。 裴赤焦急地拍醒叶璟禾:“现在要怎么办啊?你快醒醒啊!” 被吵醒的叶璟禾,一睁眼就看见了裴赤着急的脸。 “怎么了?”叶璟禾揉揉眼睛,打着呵欠问。 “殿下发热了!” 叶璟禾立刻起来,一只手覆上尉迟渊的额间。 果然,他额间极烫,面色绯红。 “你快说话啊!现在怎么办啊?” 这会是五月,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但又没有热到从地窖里运冰来的时节。 要给他降温,还是有些难度的。 叶璟禾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主意,找一个人浑身浸在凉水里......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叶璟禾点头:“有,你浸在凉水里,浸到你自己浑身冰冷,然后和殿下同被而眠,用身体给殿下降温。” 这话一说出来,立刻就被裴赤否决了。 “且不说殿下不喜别人碰他,这个天气我一向是用凉水泡澡,但是一泡完我还是热得慌。” 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男人体温似乎是比女人要高,而且男人比女人更加怕热。 叶璟禾厉声说:“都要烧傻了,还管什么喜不喜欢别人碰他?男人体温高,那就找个女人来!” 裴赤目光如炬,“你去找。” 叶璟禾眨着眼睛,问:“这大半夜的,我上哪去找?” 裴赤亦反问她:“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女人都不好找,那我就更不方便了。” 叶璟禾垂眸,如果今夜帮了尉迟渊一把,来日就有理由称病留在宸王府了。 原本叶璟禾是想趁着今夜搜一搜尉迟渊的书房,可裴赤一步不离的守着她不说,路过的时候,叶璟禾还看见了他的书房上着锁。 看来要找到哥哥的线索,只能在宸王府多待一段时间了。 第十七章:为他降温 “去打水,要井水,越凉越好。” 裴赤听后,眉心收拢:“你什么意思?你自己来为殿下浸凉水?” 叶璟禾也皱着眉:“不然呢?” “可是......” 叶璟禾打断他:“要么现在去打水,要么我们俩站在这看着他。” 裴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她说的来做。 叶璟禾覆上尉迟渊的脉搏。 她自己也不知道尉迟渊今夜为何真的会发热,是舅舅给的药方有问题,还是原本解毒的过程就会让他发热。 月亮缓缓在天空中移动,天色逐渐变淡。 裴赤和另一个侍卫抬进来一桶井水,“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叫我。” 叶璟禾点头:“出去吧。” 等到两人出去,叶璟禾取下头上的步摇,解开衣带,一身亵衣下了水。 这井水极寒,叶璟禾刚泡进去就被冻得浑身打颤,连牙齿都磕在了一起。 她闭上眼睛,将头都浸了进去。 她突然就想起了四岁那年,钟离也逼着她和叶祁珩泡毒水,说是泡了之后便百毒不侵。 与现在泡的井水不同,那毒水烫得吓人,她浑身上下都被泡的殷红。 她只想出来,可钟离也一把按着她的头,让她动弹不得。 现在想想,钟离也对他们兄妹二人可真狠啊。 叶璟禾憋不住气了,探出头喘了口气。 刚探出头就听见床上的尉迟渊翻来覆去的声音,他现在是难受至极。 泡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叶璟禾撑着桶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脱下亵衣,只着一个肚兜。 一步步地走到了尉迟渊的床边。 尉迟渊还是皱着眉,面色绯红地喘着粗气。 叶璟禾扯平整床上的被子,轻手轻脚地钻进了尉迟渊滚烫的怀里。 尉迟渊的意识模糊,只觉得自己炎热难耐,仿佛被八月正午的太阳包裹着。 可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抱着一块千年寒冰,四周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叶璟禾觉得自己又热了起来。 她拿开尉迟渊的手,又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重新将自己浸在了井水里。 这一热一冷的双重冲击,让叶璟禾这样的身体也有些难受。 她咬着牙,在心里告诉自己:跟哥哥比起来,这不算什么。 叶璟禾也不再蜷缩着身子,张开双臂浸在水里。 她觉得凉得差不多了之后,她又缓缓从桶里站起来。 捡起床边的亵衣,擦了擦身上的水后,叶璟禾又重新钻进尉迟渊的怀里。 尉迟渊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尉迟渊意识回笼,慢慢苏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眼。 眼睛还没有完全看清,可怀里抱的人却异常清晰。 他低头,便看见叶璟禾蜷缩在他的怀里。 还没来得及看清怀中人的模样,尉迟渊就下意识地将人一脚踢了下去。 “嘶——” 一阵剧痛唤醒了昏睡中的叶璟禾。 她散着一头黑发,发丝垂于两侧,衬得她肌肤白皙似雪。 叶璟禾揉着被踹的小腹,皱着眉头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尉迟渊不由得也收拢眉心。 “是你!” 尉迟渊很是意外,目光从叶璟禾的脸上缓缓向下移动。 看到她翠绿色的肚兜时,他眉心收得更拢了些。 尉迟渊单手拿起床上的被子,扔在叶璟禾身上。 他讽刺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才刚满十二吧?” 原本泡了两次凉水,她人也有些晕乎乎的。 听见尉迟渊的话,叶璟禾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这才刚可以出门,就爬到本王床上来了?” 听见尉迟渊的话,叶璟禾觉得好笑。 正准备辩驳的时候,她想到,不如现在让误会更深一点,到时候让他的愧疚更深一点。 叶璟禾耷拉着头,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上。 第一次有女人在自己面前落泪,尉迟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语气也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但说出来的话依旧严厉刻薄:“你不过十二岁,怎么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 叶璟禾抬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 “殿下误会了。” 还没等叶璟禾说完,尉迟渊就从床上下来,将自己的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件一件穿好。 然后又将桌上叶璟禾的衣服扔在她身上,“穿好衣服滚出宸王府!”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还未出院落,尉迟渊就碰上了裴赤。 裴赤眼里尽是惊喜:“殿下,你醒了!” 尉迟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低沉又严厉:“你怎么做事的?我房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叶璟禾就穿好衣服从尉迟渊房间里走了出来。 三千青丝散落在身后,手里还拿着之前插在头发上的步摇。 裴赤看着叶璟禾出来,本想问她身体有没有事,但碍于尉迟渊在场,也不好直接关心她怎么样。 叶璟禾看了一眼裴赤,“你家殿下还有力气骂人,应该是没事了。” 叶璟禾说完就往外走,肩膀还撞了一下尉迟渊。 徒留下尉迟渊和裴赤面面相觑。 尉迟渊眉梢微皱,“解释!” 裴赤挠了挠头:“殿下你昨日在诗会上中毒了,是薛小姐帮您解毒,帮您熬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您一夜。” 尉迟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些嘲讽道:“衣不解带?我看她的尽解衣带了!” 裴赤不好意思地又挠挠头。 虽然没有看见夜里的情形,但裴赤也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殿下一定是将叶小姐当成了那些想方设法要爬上他床榻的女人。 “殿下,你可能误会了......” “殿下你昨夜高烧不退,叶小姐迫不得已才将自己整个人浸在井水之中,用自己来给你降温。” 裴赤说完,尉迟渊怔愣了好一会儿,脸色看起来都变得不太好。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是自己错怪她了。 看她刚刚走路都有些摇晃的样子,想来她现在身子也是难受的。 回想起刚才对她说的话,尉迟渊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来不及多想,尉迟渊朝着叶璟禾刚刚离开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第十八章:是我误会了 尉迟渊大步追上去,“等等!” 叶璟禾闻声,勾起一抹笑容,随即又恢复如初。 叶璟禾缓缓转过身来,“宸王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语气生硬,仿佛是在责怪他一般。 尉迟渊也有些过意不去,吸了吸鼻子:“是我误会你了......” 他话音未落,叶璟禾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身体比脑子更快,尉迟渊立刻就伸手接住了她:“薛姑娘!薛姑娘!” 叶璟禾晕倒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连嘴唇上都失去了血色。 看到她的脸,尉迟渊抱着她的手微微一颤,表情也变得晦涩难辨。 她为了自己能够降温,不惜将浸在井水里,还不顾名节地躺上了他的床。 他自己倒好,不但没领情,还在没有了解事情的原委时,就劈头盖脸将人家姑娘骂了一遍。 怎么想都说不过去。 “薛小姐这是怎么了?王爷,你、你打她了?” 追上来的裴赤看见叶璟禾晕倒在尉迟渊怀里,迟疑着说道。 尉迟渊右手穿过叶璟禾膝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尉迟渊白了一眼裴赤,吩咐道:“要人给薛姑娘收拾出一间房来。” 顿了一下,尉迟渊又说:“就收拾出我院落的偏房来给薛姑娘。” 裴赤边点头边往前跑:“噢噢......好!” 尉迟渊抱着叶璟禾往回走。 叶璟禾的房间还没有收拾好,尉迟渊只好先将叶璟禾放在自己房间里。 然后吩咐下人去叫大夫。 出门叫大夫的燕梨正好碰见回来的裴盼。 裴盼是裴赤的妹妹,兄妹二人都是尉迟渊的贴身侍卫。 裴盼拦住燕梨:“匆匆忙忙地干什么去?” 燕梨一看是裴盼,立刻停住了脚步:“薛小姐晕倒了,王爷叫我去喊大夫。” 薛小姐? 裴盼昨天奉命去城南视察,只是一夜没有回府而已,府上怎么就突然多出了一个薛小姐来了? “噢我忘了,你昨儿不在。”见裴盼一脸疑惑,燕梨解释道:“王爷昨日诗会时中毒,薛小姐是薛太医之女,留在府上照顾了王爷一天一夜。这不,累晕过去了。” “什么?”裴盼惊呼:“王爷中毒了?” 燕梨顿了一下,点头道:“是,不过这会已经缓解不少了。” 裴盼摆摆手:“行了,你快去吧。” 裴盼直径去了尉迟渊房中,轻敲了三下门。 “进来。” 裴盼推门进来,尉迟渊正坐在左殿窗前看着棋谱。 “薛小姐的房间收拾出来了吗?” 尉迟渊以为是过来禀报的婢女,直接开口问叶璟禾的房间收拾出来没有。 裴盼愣着了,还给她收拾了房间? 那这个女人岂不是要住在王府了? 见没有人说话,尉迟渊抬头向旁边看去,这才发现是裴盼回来了。 “回来了?他怎么样?” 尉迟渊没有说名字,但裴盼只是摇摇头:“一切安好。” 尉迟渊继续看着手里的棋谱,“那就好。” 裴盼见尉迟渊没有抬头看自己,便悄悄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叶璟禾。 当裴盼看见那张脸的时候,惊艳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病倒的样子都这般好看,也难过王爷会将她留在王府了。 尉迟渊抬起头时,就看见裴盼正盯着床上的叶璟禾看。 “咳咳......”尉迟渊咳了两声,问道:“好看吗?” 裴盼不知道是不是看入了迷,竟然头也不回地答道:“好看。”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裴盼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下跪谢罪。 “是属下唐突了。” 尉迟渊摆摆手:“无事。” 裴盼看了一眼尉迟渊,迟疑道:“王爷不是不喜外人靠近吗?怎么会让这位姑娘睡在您的床上......” 尉迟渊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无事,待她醒来,命人再换一套被褥便是。” 其实尉迟渊自己头还晕着,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叶璟禾,尉迟渊除了强忍着头晕,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 尉迟渊看着裴盼说:“估计你也累了,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 裴盼作揖行礼:“属下告退。” 尉迟渊眯着眼睛看向床上的人,抬手摸向自己的肩颈。 那日,他感受到肩颈传来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伸手去触碰,自己就没有了意识。 刺痛的话,那就是用毒针下毒。 刺痛的地方是左边肩颈处,若真是有人用毒针给他下毒,那下毒之人必定是在他的后方或者左边。 诗会那天站在他后面的是裴赤,左边坐的是南青山和南沛儿。 南青山手无缚鸡之力,而南沛儿......总之不会是他们兄妹二人。 那就不是诗会现场的人,下毒的人在院外? 可他醒来之后,再摸到那日刺痛的地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没有伤口。 他的感觉不会出错,那问题就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身上...... 正想得入神,燕梨就带着大夫敲门进来了。 大夫搭上叶璟禾的脉搏,没过多久就站了起来。 “脉象平稳,大概只是受了些风寒,我给这位姑娘开两济去寒的药便可。” “有劳了。”尉迟渊点头:“燕梨,送大夫出去,顺便再看看她的房间收拾出来没有。” “是。” 燕梨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殿下,宫里来人了,就在前厅候着。” “知道了。”尉迟渊跟着燕梨一同出去,又关好了房门。 门一关好,床上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尉迟渊问那个女人,他怎么样? 他......会是哥哥吗? 如果是,那哥哥又在哪呢? 那个女人口中的一切安好,又是真的安好吗? 眼下,尉迟渊是唯一的线索和方法了,她必须要想办法在宸王府里留下来。 这几天,她可以借着尉迟渊余毒未清的理由在宸王府住下,可之后呢? 要是没有找到哥哥在哪,她又该怎么办呢? - 尉迟渊刚进前厅,就看见温贵妃身边的阿蓉站在那等着。 尉迟渊上前:“你怎么来了?是母妃有什么事吗?” 尉迟渊刚醒,裴赤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贵妃也中毒了的消息。 裴赤跟在尉迟渊身后,“回殿下,贵妃娘娘同殿下一样,也中毒了。” 尉迟渊眉头紧锁,“怎么回事?为何现在才告诉本王?” 裴赤低下头,“属下还没来得及说,您就......” 是,裴赤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跑去找叶璟禾了。 “算了。”尉迟渊望向阿蓉:“母妃怎么样了?” 阿蓉行了个礼:“回殿下,娘娘已经醒了,由薛太医为娘娘清理余毒,殿下不必担心。” 尉迟渊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 阿蓉走近尉迟渊,小声说道:“娘娘的毒是兰婕妤下的,下在娘娘平日熬汤的罐盖上。” 他所以会中毒,大概也是昨日去宫里给温贵妃请安时,喝了温贵妃宫里的参汤。 尉迟渊在主位坐下,“照顾好母妃,宫里的吃穿住行都要注意。” 他虽然心里否定阿蓉的答案,但是没有开口。 他已经确定有人用银针下毒,那兰婕妤就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阿蓉点头:“奴婢明白。” 阿蓉继续说道:“娘娘说了,要薛太医的女儿留在府里为王爷清理余毒。听说,薛姑娘深得薛太医亲传,医术了得。” 尉迟渊听后没有太多的反应,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好好照顾母妃吧,别让她担心本王。” “是,奴婢明白。” 第十九章:住进宸王府 尉迟渊回到房间时,叶璟禾听见声响才缓缓睁开了眼。 她小声呢喃:“这是在哪啊......” 尉迟渊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在本王的床上。” 本王? 叶璟禾看着身旁的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原来是宸王殿下啊。” 尉迟渊语气里听不出感情,甚至有点像是在质问:“一开始,为什么不同我解释?” 叶璟禾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我想解释啊,可王爷自信得很,一口就认定民女是不知廉耻的女人,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咳咳......”尉迟渊的眼神飘向别处,“这件事的确的本王误会你了。” 叶璟禾从床上下来,踮脚对上尉迟渊的眼睛。 “殿下好像余毒未清啊,不知道殿下还要不要我滚出宸王府啊?” 听了叶璟禾这番话,尉迟渊像是哑巴吃黄莲一般,有苦说不出。 眼前这个姑娘看着温柔可人,没想到记仇得很。 “倒也不必如此记仇......”尉迟渊声音不大,明显是有些心虚。 叶璟禾扬起一抹微笑,“倒也不是民女记仇,只是民女长这么大,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印象深刻罢了。” 尉迟渊难为情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姑娘不但记仇,嘴还厉害得很,得理不饶人。 尉迟渊有些不敢看她,“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就在旁边。” 叶璟禾点点头,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步摇,“那民女先过去了,殿下您好好休息。” 走时,还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撞了尉迟渊一下。 尉迟渊回头看着叶璟禾的背影,有苦说不出。 等她出了门,尉迟渊才喃喃道:“会是她吗?” 如果是她给自己下毒,那为何她又要不顾名节的来救自己呢? 一出门,叶璟禾就看见裴赤和裴盼两兄妹站在院中。 叶璟禾熟络地跟裴赤打着招:“诶,等你家王爷啊?” 裴赤摇头:“不是,在等你。” 叶璟禾朝着偏房走去,“等我干嘛?” 裴赤跟在她身边,裴盼倒是没有动。 裴赤还没有说话,叶璟禾就跟他使了个眼神,“那谁啊?” 裴赤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发现她问的就是裴盼。 “我妹妹。” 叶璟禾眯着眼问:“也是侍卫?” 裴赤点头:“是。” 叶璟禾瘪瘪嘴:“还有女侍卫?”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裴盼听见后,大声质问:“你看不起女侍卫啊?就允许有女大夫,不允许有女侍卫啊?” 大周本就民风开放,女性当官或带兵出征的也有,并不稀奇。 叶璟禾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跟裴赤说:“你这妹妹脾气没你好。” 裴赤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是吧是吧?都说她脾气不好,她还不......” 裴赤话还没有说完,裴盼就过来揪住了他的耳朵,“你说谁脾气不好?” “我说你脾气不好!” 两兄妹闹了起来,吵得房里的尉迟渊都听见了。 尉迟渊打开房门,冷声问:“闹够了吗?没闹够都去后院扎马步!” 两人立刻停手,异口同声地说:“闹够了。” 尉迟渊转身:“闹够了就该干嘛干嘛去!” 兄妹二人没事,倒是把一旁看热闹的叶璟禾吓得不轻。 裴赤出声安慰她:“没事,王爷其实很温柔的,只是吓吓我们。” 叶璟禾缓慢地点点头:“看出来了。” “对了,你刚刚说在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裴赤这才想起来:“你的婢女来了,正在后厨帮你煎药呢。这个院只有王爷和你的两间卧房,你的婢女就安排到我们睡的地方住下了啊?” 叶璟禾点头:“好,谢谢。” 等到叶璟禾回到卧房中,裴赤问他妹妹:“薛姑娘得罪你了吗?” 裴盼摇头,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道:“原以为睡着了就已经够好看了,没想到醒了更好看。” 语气里带着些许怨怼,裴赤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妹妹到底是在夸赞叶璟禾,还是在埋怨她。 - 叶璟禾进到给自己收拾出来的卧房中。 里面的布局和陈列都和尉迟渊房中差不多。 一进来先是一个圆桌,左侧是书架和书桌,对面窗边是盘炕,右侧屏风后面的床榻。 叶璟禾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侧躺在盘炕上看着书。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伊书推门进来了。 伊书将药放在桌上:“小姐,打听清楚了。” 叶璟禾放下手里的书:“说。” “我回去问过夫人了,温贵妃的毒是老爷下的。” 原本兰婕妤给温贵妃下的只是普通的慢性毒药,下在汤罐中,不易察觉。 薛起岩也一早就知道,只是他不在后宫站队,只要温贵妃没有病发,他就没理由指出兰婕妤下的毒。 为了叶璟禾的计划能够顺利,薛起岩直接在温贵妃每日都要喝的养身汤里下了和尉迟渊同样的毒。 随后假装检查熬汤的罐子,指出毒是下在药罐上的,将罪名嫁祸给了兰婕妤。 伊书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跟叶璟禾交代完了。 叶璟禾叹了口气:“可这才能让我在宸王府留几天啊。” 若一直拖着尉迟渊的身体,不给他治好,宫里也会派人来将她换掉啊。 可要是立刻给他治好了,自己又怎么从他这打听消息啊? 伊书凑近叶璟禾:“小姐,要不你试试美人计?宸王也快到了娶妻的年岁,若是能......” 伊书还没有说完,叶璟禾就立马同意了这个观点。 “好主意,我倒是没想到你脑子这么好使呢?” “不过......”伊书欲言又止。 叶璟禾眉梢扬起,“不过什么?” 伊书吞吞吐吐地说:“凡、凡是皇子娶妻,至少都要是三品以上官员嫡女......” “害,我当是什么呢。”叶璟禾丝毫不在意,“没事,我又不是真喜欢他。只要能找到哥哥,当通房丫头都行。” “可小姐......你是公主啊......” 叶璟禾笑着摆摆手,“除了哥哥,没人把我当公主。” 她说得轻巧,可这其中的苦难,只有她和叶祁珩知道。 叶璟禾从盘炕上跳下来,端起桌上的药:“这是治风寒的药吗?” 伊书点头:“是。” “行,我端去给尉迟渊喝了。” 叶璟禾端着药准备开门出去,伊书对着她后背小声说:“小姐,我也把你当公主。” 叶璟禾顿了一下,跨过门槛的脚都停了一下。 “知道了。” 第二十章:是哥哥的棋 叶璟禾敲了敲房门,听见尉迟渊说:“进来。” 叶璟禾大喊:“我推不开门!” 听见叶璟禾的话,尉迟渊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给她开门。 “别挡着我了,这药烫得很!” 尉迟渊侧过身子,给叶璟禾让出一条道来。 叶璟禾将药放在桌上,“来吧,趁热喝。” 尉迟渊没有说话,端起桌上的药喝了一口。 药苦得很,但是并不烫。 尉迟渊脸上带着些许讥笑,“薛姑娘,你说这药烫得很?” 叶璟禾伸出自己的手来,“怎么不烫,你看我手掌都烫红了。” 尉迟渊看过去。 她掌心是有些红,但更像是碗端得太紧了,压出来的红印。 尉迟渊轻哼一声,似有一些不屑和嘲讽:“娇气。” 这两个字被叶璟禾听得清清楚楚:“哪里娇气了?难道这药不烫吗?” 尉迟渊摇头:“不烫。” 还没等尉迟渊反应过来,叶璟禾就上前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他手上的汤药。 尉迟渊愣住了,训斥她的话好像就在喉间,可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她给打断了。 叶璟禾皱起眉头,“你骗我......” 明明没有眼泪,话语里却带着哭腔,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原本要生气的尉迟渊也被她这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倒是成了我的错了? 尉迟渊微微皱眉,有些苦恼:“好好说话。” 叶璟禾撅着嘴,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 “明明就又烫又苦!” 尉迟渊像是急着证明自己一般,一口气将手里的汤药都喝了下去。 喝完还将碗翻过来给她看,表示自己喝得一滴都不剩。 尉迟渊说:“真的不烫。” 叶璟禾看着尉迟渊这般急着证明的模样,心里觉得他既幼稚又好笑。 叶璟禾就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 “这只能说明你皮糙肉厚,不怕烫。” 尉迟渊倒是没有生气,语气平淡地回了她一句:“这也说明你娇气。” 叶璟禾冲他挤了下鼻子,从他手里接过碗来,“随你怎么说吧。” 然后,趁尉迟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就走。 看着叶璟禾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尉迟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勾起嘴角,小声说了句:“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呢?” 本王,是不是要配合她一些呢? 出了房门叶璟禾才松了一口气。 这般冒险的行为,她也是有些害怕的。 万一他生气,说她以下犯上,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好在他性情温和,没有跟她计较。 裴赤说了,尉迟渊对南沛儿没有半点好感,叶璟禾就觉得,尉迟渊并不喜欢南沛儿那一种坚韧自强的女人。 再加上今日早晨,原本十分生气的他,在见到自己掉眼泪的时候,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叶璟禾猜想,尉迟渊喜欢柔弱娇气的美人。 既然如此,那她就在他面前演出个十成十的娇气美人来。 就刚才的反应来看,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尉迟渊语气虽然冰冷,可行为和下意识的反应都证明,他并不排斥她。 - 下午叶璟禾给他送药时,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盘塌上研究残局。 叶璟禾用端盘端着药走近,“殿下,喝药了。” 尉迟渊显然是陷入了棋局,连头都没抬,“放那吧。” 叶璟禾拒绝:“不行,药要趁热喝。” “嗯。”尉迟渊不走心的回应一声,很明显是没有听清叶璟禾在说什么。 见尉迟渊“嗯”了一声,却还没有要喝药的架势。 叶璟禾又问:“难道是要我喂你吗?” 尉迟渊不语。 叶璟禾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她顺着尉迟渊的视线看过去。 “不就是一局棋吗?至于连药都不喝吗?”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尉迟渊的注意。 他抬头看她,似笑非笑地问她:“不就是一局棋?” 叶璟禾将手里的端盘伸过去,“喝了药我就告诉你。” 尉迟渊看着她手里的端盘,“拿个端盘是什么意思?怕烫啊?” 叶璟禾丝毫不否认,“是啊。” 尉迟渊笑着点点头,端起药一口喝了个精光。 “告诉我吧。” 叶璟禾接过他手里的碗,说道:“不会。” 尉迟渊扬了扬眉梢:“什么?” 叶璟禾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这盘残局我不会,我也不会下棋。” 其实她会下棋,叶祁珩从小就教她下棋。 她记性好,又有天赋,有时候耍起小心机来,连叶祁珩也下不过她。 尉迟渊有些诧异,帝京女子以才出名,几乎官家女子人人都是会吟诗作对,下棋弹琴的。 就连武将出身的南沛儿都会下几手,记得些定式。 没想到,她竟然连棋都不会下? 尉迟渊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会下棋?” 叶璟禾坦荡地摇了摇头:“不会。” 尉迟渊轻笑:“帝京男子钟爱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你居然连下棋都不会?” 叶璟禾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又不是青楼女子,何必为了讨男人喜欢而去学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呢?” 她的话句句在理,说得他无法反驳。 “再说了,我不会下棋就低人一等吗?那其他女子还不会医术呢,我有瞧不起她们吗?” 尉迟渊听见这句话倒是笑了出来,“所言极是。” 尉迟渊的视线又回到了棋盘上,不意与她在辩。 叶璟禾也拿上碗,本想看他下一会儿棋,可眼睛落在棋盘上时,心下一惊。 这个哥哥的棋! 在左上角星位用大飞建立起一个无忧角来,叶祁珩就爱这么下! 叶璟禾心跳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一般。 要冷静,她告诉自己。 叶璟禾用牙咬着自己的舌头,告诉自己要冷静。 片刻后,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这是殿下一个人下出来的棋吗?” 尉迟渊摇头:“不是。” 叶璟禾一顿,又问:“那是和谁?” 尉迟渊回答:“一位朋友。” 叶璟禾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哪位朋友?” 尉迟渊抬头看向叶璟禾,“与你无关。” 叶璟禾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说自己会下棋了,这样还能借着探讨的机会多问出些东西来。 叶璟禾没有放弃,而是换了一个方向问他:“这局棋很难吗?” 尉迟渊点头:“嗯。” 第二十一章:跟他学下棋 叶璟禾像是撒娇:“殿下能教教我吗?” 听见这句话,尉迟渊又露出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刚刚不是还是不愿意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吗?” 他挑眉:“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就喜欢上了?” 他生得好看,帝京爱慕他的女人不在少数,可听别人形容尉迟渊,都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可他这似笑非笑的挑眉,让叶璟禾觉得他有些像风流的浪荡公子,没有半点温柔王爷的影子。 叶璟禾也意识到自己的转变来得太突然,于是开口圆谎:“其实现在也不喜欢,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东西,能把殿下你都难住。” 一句话,说得严丝合缝,还无意中吹捧了尉迟渊。 尉迟渊嘴角一勾,轻声说道:“原来是想看本王的笑话。” 叶璟禾突然凑近,“别把我的小心思说出来嘛。” 话音缱绻,尉迟渊不由得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个女人,是不是不知道男女有别啊? 还是她生性就如此......豪放? 见尉迟渊没有说话,叶璟禾又凑近了几分,“殿下,你教不教我啊?” 尉迟渊后退几分,“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 他声音小得跟蚊子嗡一般,可叶璟禾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叶璟禾扬起笑,笑得眉眼弯弯。 她在尉迟渊对面坐下,“教教我吧,殿下。” 叶璟禾目光灼灼,眼睛里全部都是渴望,想着这局棋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出来,不如就教她些规则来打发时间。 他只好收起棋盘上的棋子,开始给她讲解围棋的规则。 尉迟渊用四颗黑子包住一颗白子,“一颗棋子有四口气,分别是上下左右......” 叶璟禾听得认真,眼里释放出来的光芒让尉迟渊都为之动容。 想不到她这么好学。 天幕逐渐变成了藏青色,王府中的灯笼都亮了起来。 燕梨在外面敲门:“殿下,该用晚膳了。” 叶璟禾打了个呵欠,意犹未尽地站了起来:“殿下,先用晚膳吧。” 先吃饭? 看来这姑娘今天是不打算结束啊? 尉迟渊嘴角带笑,试探性地问道:“那用完晚膳之后呢?” 叶璟禾想都没想,“自然是接着听殿下教棋啊。” 她眼睛大,看着他的时候一脸无辜,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尉迟渊摇摇头,无奈地说:“好。” 叶璟禾嘿嘿一笑,“那殿下你先用膳,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她跑得很快,想来是也饿了。 燕梨进来布菜,尉迟渊不经意地问她:“薛姑娘那边......” 燕梨机灵得很,不用尉迟渊说完,就知道他要问什么。 “薛姑娘的膳食也准备好了,她回房就能吃。” 尉迟渊点点头:“嗯。” 叶璟禾的卧房和尉迟渊的在同一个院落里,隔得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 推开门进去,伊书正在布菜:“小姐,你回来了。” 叶璟禾随意地坐下,“怎么就一个碗啊?你的呢?” 伊书小声说:“这是宸王府,规矩难免多了些,侍女是不能和主子一块吃饭的。” 叶璟禾拿起一个餐盘,将里面的菜都倒进另一个盘子里。 她将盘子递给伊书:“委屈你拿这个吃饭了。” 伊书接过盘子:“不委屈。” 叶璟禾说:“你是我赤月阁的人,守赤月阁的规矩就好了。宸王的规矩,干我们什么事。” 伊书心下一暖,“谢谢小姐。” - 用完晚膳后,叶璟禾又小跑着来到了尉迟渊房中。 “殿下殿下,你用完晚膳了吗?” 尉迟渊听见声音,亲自起身去给她开门。 尉迟渊看着她期待的样子,他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倒是好学。” 叶璟禾迅速地在原来的位置坐好,然后抬头望着尉迟渊:“殿下,我准备好了。” 尉迟渊在她对面坐下,开始接着之前没讲完地继续讲:“在对方棋子的直线上方空一路下子,称为‘镇’。” “往对方虎口里填子,让对方吃的下法,称为‘扑’。” “顺着己方原有的棋子......” 讲着讲着,不知不觉就过了几个时辰。 叶璟禾本就困得很,只是强撑着在听。 就趁着尉迟渊起身去如厕的时间,叶璟禾就趴在棋盘上睡着了。 看月色已经到了亥时三刻,虽说皇上知道他中毒,免了他这几日从早朝,但现在着实有些晚了。 尉迟渊想着,叫叶璟禾先回去休息,明日再继续。 可推门进来便看见叶璟禾趴在棋盘上就睡着了。 少女的脸颊瓷白,嘴唇红润,长睫覆眼,衬得整个人都沉静了不少。 睡着了的她,和白日的那个机敏的她判若两人。 不知怎么回事,尉迟渊竟然就这样看了她一会儿。 待尉迟渊回过神来,才伸手去推了推她:“醒醒,醒醒。” “别吵了,让我睡一会儿......” 叶璟禾只是呢喃,丝毫没有要睁眼的架势。 尉迟渊无奈地叹了口气,出门叫来了裴赤。 裴赤和裴盼是轮流守夜,裴赤守上半夜,裴盼守下半夜。 这会子只剩裴赤在外面。 尉迟渊给裴赤一个眼神:“把她送回房。” 裴赤有些局促,问道:“怎么送?” 尉迟渊打了个呵欠,自己向床走去,“爱怎么送就怎么送。” 裴赤看着叶璟禾不太重的样子,直接搂过她的肩,将她抱了起来。 尉迟渊吩咐道:“别忘了关门。” “是。” 裴赤抱着叶璟禾不方便关门,他将叶璟禾送回房间,又折回来给尉迟渊关门。 尉迟渊看着裴赤抱叶璟禾回房的身影,又打了一个呵欠。 这个时候的他才想不到,后来回忆起今夜的情况,他都会恨不得能抽自己一巴掌...... 第二十二章:她那是司马昭之心 其实叶璟禾并没有睡着,她习惯在深夜练剑。 现在这会,还不到她休息的点。 原本叶璟禾想着,尉迟渊会亲自送她回房,可没想到是叫来裴赤送她。 在心里排练好了的戏都没办法演了。 叶璟禾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做考虑。 没过多久,叶璟禾又睁开了眼睛。 她实在是睡不着。 今天她进进出出尉迟渊的房间那么多次,每一次她都有留心尉迟渊房间里的陈设。 桌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架上除了一些棋谱和字帖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书籍了。 很显然,他平时不在卧房里做朝堂上的工作。 他应该是有专门的书房。 得想办法进到他的书房里才行。 要怎么办呢? 叶璟禾想着想着,眼皮就耷拉下来了...... - 叶璟禾煎好药时,正碰上尉迟渊在前厅会客。 燕梨告诉她,是南青山和南沛儿来探望。 叶璟禾手里端着药,嘴上还不忘八卦:“燕梨,这南小姐是不是常来宸王府啊?” 燕梨听见叶璟禾发问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便把叶璟禾拉到一旁。 “这南小姐啊,之前是来得勤快。一会儿说是找王爷讨论一局残棋,一会儿是找王爷借本兵书。” 叶璟禾直接将尉迟渊的药放在地上,拉着燕梨在他卧房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叶璟禾问:“这南小姐不是将门之女吗?府上应该最不缺的就是兵书吧?再说了,王爷卧房里就那几本书,哪有兵书啊?” 燕梨压低声音:“就是说啊,南小姐这是司马昭之心。”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燕梨见她只见过尉迟渊卧房,又解释道:“王爷的书都藏在书房呢,王爷不让人进他书房,具体都有那些书,连我都不知道。” 燕梨这句解释,叶璟禾默默记下了。 不过,燕梨是尉迟渊的贴身侍女,连她都没进过尉迟渊的书房,想必是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书房里了。 为了不显得太刻意,叶璟禾故意扯开了话题。 叶璟禾微微挑眉,笑着调侃燕梨:“你还知道司马昭之心呢?” 一句玩笑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燕梨也放松了些,轻轻拍了叶璟禾一掌:“别笑我!这词是裴盼告诉我的,她说南小姐就是司马昭之心。” 叶璟禾点头:“看来裴盼也懂得挺多的,家里应该也有读书人。” 燕梨拉着叶璟禾的手,摇头道:“没有。” “什么没有?”叶璟禾微微张大双眼,看起来有些疑惑。 燕梨说:“裴盼和裴赤是王爷在战场上带回来的,听说他们一家四口原本住在边境,后来父母因为战乱死了。王爷见他们兄妹二人可怜,就带来回来。” “啊......”叶璟禾嘴唇微张,看起来也是为裴赤一家惋惜。 “那时候王爷也才十二岁,裴赤比王爷还小三岁,算是跟着王爷一块长大的。” “那裴盼?比王爷小多少?” “好像是五岁。” 叶璟禾想起裴赤那张看起来年龄不小的脸,不好意思地问道:“那......裴赤今年多大了?” 燕梨想了想,“王爷是庆和六年生人,算下来,今年十九,裴赤小王爷三岁,那他就是十六。” 叶璟禾笑着说:“原来王爷还未行冠礼,怪不得还没娶亲呢。” 燕梨摇头,“王爷未娶妻,那是王爷心思没在儿女情爱上,跟年岁无关。” 叶璟禾没说话,燕梨小声跟她说:“不过王爷要是娶妻,我猜也是沛儿小姐。” 叶璟禾配合做出惊讶的表情:“为什么啊?” 燕梨一条一条给她分析:“沛儿小姐中意王爷不说,她可是温贵妃的亲侄女啊!别说她想,就是她不想,等到了年龄,温贵妃都会将沛儿小姐赐婚给王爷。” 燕梨还想说些什么,可再说就是涉及朝堂上的揣测了,她也不好再跟叶璟禾多说了。 见燕梨不好再说什么的样子,叶璟禾立刻接道:“你看我这记性!跟你聊着聊着我都忘了要给王爷送药了!” 燕梨也拉着叶璟禾立刻站了起来:“你快去吧!对了,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叶璟禾点头:“你放心吧,我嘴可紧了!” 叶璟禾端着药,跟燕梨打了个招呼就往前厅去了。 转过身来,叶璟禾的嘴角就勾了起来。 这小丫头的嘴,还真是挺碎的。 叶璟禾走到前厅,发现尉迟渊和南青山兄妹二人还坐着喝茶呢。 她将端盘放在桌上,向南青山和南沛儿点头示意。 然后端出药碗:“殿下,喝药。” 尉迟渊眼皮都没抬,端起药就喝了下去。 看见叶璟禾进来,南沛儿的脸色有些变化,“薛姑娘这两夜都住在宸王府?” 叶璟禾无所谓地点头:“是啊,王爷余毒未清,我只好留下来照顾他。” 南沛儿脸色不太好看,尉迟渊倒是轻笑一声,对着叶璟禾说:“我怎么没感觉到被你照顾了啊?” “殿下,你不讲理。”叶璟禾对上尉迟渊的视线。 尉迟渊笑着问:“本王怎么不讲理了?” 叶璟禾说:“帮你诊脉,帮你煎药的人难道不是我吗?这不算照顾你吗?” 尉迟渊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那昨日,求我教你下棋也是照顾我咯?” 南沛儿听了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攥紧扶手。 尉迟渊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南沛儿,这便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他无意于南沛儿,能让他早些放弃自己,另觅良人,也算是他积德了。 南青山注意到了自己妹妹的情绪,于是开口问道:“薛姑娘是连棋都不会下?” 叶璟禾闻言点头:“不会。” 南青山嘴角泛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嘲笑:“真是稀奇。” 叶璟禾问:“有什么可稀奇的?” 南青山继续讽刺叶璟禾:“我头一回听说,帝京中竟然有官家小姐不会下棋。” 尉迟渊听见南青山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青山他今日,为何如此刻薄啊? 尉迟渊正欲开口为叶璟禾解围,叶璟禾自己开了口:“那南公子还真是孤、陋、寡、闻啊。” 孤陋寡闻四个字,叶璟禾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呛得南青山喝水时都忍不住咳嗽。 尉迟渊听见后,也是偷偷勾起了唇角,她倒是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第二十三章:她倒是能忍 看见尉迟渊嘴角的笑,南沛儿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见南青山想帮自己,却还被这个姑娘嘲讽了一遍,南沛儿也有些过意不去。 南沛儿看着叶璟禾说:“薛姑娘擅医术,想必是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专研医术上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去学习下棋呢。” 此话一出,听起来是为叶璟禾解释,但南青山又有了别的说法。 南青山看了眼尉迟渊:“话虽是这么说,可沛儿你熟读兵书,精通武术剑法,还跟爹爹上过战场,不也还是会下棋吗?” 言下之意就是,叶璟禾就是愚笨,比不上南沛儿。 叶璟禾也无意与这俩兄妹争论。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方丝帕,未经尉迟渊准许就擅自拿着丝帕给他擦了擦嘴角。 边擦还边抱怨:“殿下都多大的人了,喝个药还会沾在嘴角。” 南青山愣住了,都不敢转过头去看自己妹妹的表情。 尉迟渊也僵硬在此,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好了,你先下去吧,本王跟南公子还有事商量。” 叶璟禾也不多留恋,点点头,收起丝帕。 “好,那我先回去了。” 临到出门拐弯的时候,叶璟禾才用余光瞟了一眼南沛儿。 她的手依旧死死地攥着扶手,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没有血色,连视线都落在地上,不敢去看尉迟渊。 叶璟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也没想针对你,谁让你哥哥针对我呢? 叶璟禾边走还边觉得,南沛儿修养真不错。 若是换成她是南沛儿,保不齐还要说些难听的刻薄话去呛自己呢。 她倒是能忍。 等到尉迟渊送走南青山兄妹二人回来时,就看见叶璟禾一个人撑着下巴坐在他卧房的台阶上发呆。 尉迟渊走过去:“这是干嘛?怎么坐在这了?” 叶璟禾看见尉迟渊过来,嘴角咧开一个大大地微笑:“我在等你,顺便看蚂蚁搬家。” 尉迟渊难得来了兴趣,在她旁边坐下,顺着她的刚才的视线,看起地上的蚂蚁来。 自尉迟渊坐下来之后,叶璟禾的视线就从地上的蚂蚁转到了他的身上。 叶璟禾问:“为什么这蚂蚁要绕这么远啊?” 尉迟渊摇头:“不知道。” 看见尉迟渊也一脸认真地看着蚂蚁,叶璟禾没忍住笑了出来,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尉迟渊的脸侧。 尉迟渊转过头来,对上了叶璟禾的视线:“不是看蚂蚁搬家吗?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叶璟禾笑,“还能为何,自然是因为殿下好看啊。” 他好看,是帝京人人皆知的事情。 可突然被她说了出来,尉迟渊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尉迟渊飞快地转过头来,不再去看叶璟禾的表情。 四周皆是一片静谧,尉迟渊听见了心跳声,快速而又强烈,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她的。 叶璟禾继续说:“殿下不必害羞,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吹捧你。” 尉迟渊的视线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好,“本王知道,本王也没有害羞。” 叶璟禾食指触上尉迟渊的耳尖,反问他:“没有吗?可是殿下,你耳朵都红了。” 尉迟渊起身,“那是热的!” 说着,尉迟渊还装模作样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 叶璟禾看着他这幅模样,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心里浮现出四个字:欲盖弥彰。 尉迟渊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又转过来看她:“不是等我吗?等我要做什么?” 叶璟禾也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裙:“自然是和殿下下棋啊。” 她走到尉迟渊身边,转过身:“我后面脏吗?殿下能帮我拍拍吗?我看不到。” 她坐在地上,衣裙能不脏吗? 她今日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罗裙,灰尘在衣裙上格外显眼。 尉迟渊想帮她拍一拍灰尘的时候,却发现位置有些尴尬,“随便拍一拍吧,不脏。” “噢噢......好。” 叶璟禾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后面,“走吧,去下棋。” 看着她对下棋这幅热衷的模样,尉迟渊想下棋的心也不由得被她勾了起来。 望着她眉间的一点朱砂痣,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戳了戳。 “下棋的瘾比我还大。” 尉迟渊只是轻轻戳了一下,没想到被叶璟禾碰了瓷。 “啊!疼死了!” 叶璟禾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脸不满地看着尉迟渊。 尉迟渊看了看叶璟禾的额头,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没用力。” 叶璟禾这样看起来像是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还说没有用力,我额头都被你戳红了!” 叶璟禾将手拿开,露出眉心的朱砂痣。 她知道自己额间有一个赤色的痣,她指着自己眉间的痣说:“你看!被你戳出来的!” 尉迟渊抬手给自己捏起太阳穴来,又无奈又想笑:“我就轻轻点了一下。” 叶璟禾边往房间里走,边小声嘟囔着:“轻轻点一下还这么疼......” 尉迟渊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么娇气,别叫薛以安了,就叫薛娇娇吧?” 尉迟渊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好吗?娇娇?” 他的眼睛里似有日月星辰交相辉映,衍生出无尽的温柔。 他还轻声叫她娇娇...... 叶璟禾对上他的眼睛也毫不示弱,“不好!渊渊!”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叫本王!”尉迟渊的声音突然就提高了两个度,吓得叶璟禾都愣住了。 一直都听别人说尉迟渊温柔,爱民如子,可叶璟禾忘了,他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啊,是帝京的宸王殿下。 叶璟禾小嘴一撅,泪水涌上了眼眶。 她双手扶着膝盖,缓缓地在尉迟渊面前跪下去:“是臣女逾越了,请宸王殿下恕罪......” 她就这样跪在尉迟渊面前,不敢抬头看他。 良久没见尉迟渊说话,叶璟禾才鼓起勇气缓缓将头抬起来。 这不抬还好,一抬头,发现尉迟渊正捂着嘴望着她笑。 本以为叶璟禾会因为他在骗她就马上站起来,没想到她直接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吓死我了......” 见她真的哭了,尉迟渊收起脸上的笑意,“别哭了,本王是开玩笑的。” 可叶璟禾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好转,反而是愈发的严重了。 “我没有真的怪你,你别哭啊。” “先起来,好不好?” “我受不了女孩子哭,你先别哭了。” 听见这句话,叶璟禾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什么叫你受不了女孩子哭啊?你经常把女孩子弄哭吗?” 第二十四章:你要补偿我 经常把女孩子弄哭吗? 尉迟渊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然后他仔细想了一想,好像除了面前的这个女人,自己也没有见过谁哭了。 尉迟渊很诚实的摇头:“没有,除了你。” 还以为叶璟禾会不好意思,没想到她直接抓住了尉迟渊的手腕:“那你要补偿我!” “怎么补偿?”尉迟渊直接问她。 叶璟禾摇头:“我还没有想好,反正你先答应便是。” 尉迟渊摇头,拒绝道:“不行,万一你要是......” 话还没有说完,叶璟禾就打断他:“不会的,我不会提过分的要求的,一定是你可以做到,但又不违反你的原则和道德的,比如说要你送我个好看的步摇或者手绢什么的。” 步摇或手绢? 这倒是不算是什么难事。 尉迟渊接受了叶璟禾的要求:“那行,本王答应你。” 叶璟禾将手举起来,“那就这么说好了,击掌为证!” 尉迟渊笑了笑,跟她击了掌。 叶璟禾立马跳起来,仿佛刚刚跪在地上哭的人不是她一样。 “走!下棋去!” 尉迟渊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笑。 稍微吓吓就哭成那样了,给他下毒的人,真的会是她吗?她有那么大的胆子给他下毒吗? 还是说,她的演技高深? 尉迟渊跟着她进来,发现她已经将棋子放好了。 “快点殿下!到你了。” 尉迟渊看了看她放的棋子,“哪有人第一步就将棋子放在天元的。” 天元,棋盘的中心点。 叶璟禾不解:“为什么不能放在天元?” 尉迟渊拿起一颗白子,下在了右上角星位,“第一颗棋子,下在对方处的星位上,以表示尊重。” 叶璟禾又拿了一颗棋子,按照尉迟渊的说法,下在了左下角星位上。 她小声嘟囔道:“本来身份压着就够受人尊重了,连下棋都不放过......” 尉迟渊笑,拿起棋子下了一子:“你说什么?” 叶璟禾摇头:“没什么,说这下棋规矩太多了。” 尉迟渊看着她,扬着的嘴角依旧没有收回去的意思:“那你还非要跟我学下棋?” 叶璟禾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那是看你被那盘棋局困住了,想帮帮你。” “想帮帮我?”尉迟渊问她,“你要我教你下棋,是想帮我解决那局下不出来的棋?” 叶璟禾点头:“是啊,你可别看不起我,我学东西很快的!” 尉迟渊低头笑了:“是,你学东西很快的。” 尉迟渊又问:“你为什么想要帮我解困啊?”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找到哥哥的线索啊。 叶璟禾对上他含笑的眼睛:“你中的毒伤脑,余毒未清,不能用脑过度。” “咳咳......”尉迟渊倒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原来如此。” 这回又轮到叶璟禾笑他了,“骗你的,我只是不想见到你苦恼而已。” 不想见到我苦恼吗? 尉迟渊问:“为什么啊?” 叶璟禾摇头:“不知道,可能殿下笑起来好看,所以就想一直看殿下笑,不想看殿下皱眉吧。” 一番话被她说得自然,让人没有办法想歪。 尉迟渊点头,反问道:“难道本王不笑就不好看了?” 叶璟禾拿着棋子,顺着自己的棋长了一子:“不是啊,殿下生得好看,笑或不笑,都好看。” “嗯。” 叶璟禾一心看着眼下的棋局,说出来的话都心不在焉的,倒是尉迟渊有些不好意思,耳尖泛起微微的红。 叶璟禾拉着尉迟渊下了一下午的棋,输了一局又一局。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叶璟禾才将两颗子放在棋盘上认输。 “不下了,一局都赢不了。” 尉迟渊笑:“本王自幼就跟父皇和皇兄下棋,哪里是你这学了一天半天能赢得了的?” 叶璟禾一边收着棋子,一边说:“等我回府了,我天天练,不信我赢不了你。” 尉迟渊也帮着收起:“好,你若是能赢本王,那本王就再答应你一个要求。” 叶璟禾嘴角一勾:“殿下,说话算话!” 尉迟渊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叶璟禾回到房间的时候,伊书正在为她布菜。 “小姐回来啦,赶紧坐下吃饭吧。” 叶璟禾在餐桌旁坐下,伊书给她盛了一碗饭,“怎么样小姐?跟宸王相处还融洽吗?” 想起今天一天的相处,叶璟禾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她点头:“你说得对,尉迟渊他确实吃这一套。” 那日,伊书给叶璟禾出主意时,说:“宸王看起来温润如玉,可小姐你想,还未及冠便有了自己的封号和府邸,并且坊间都说宸王是东宫的最佳人选,如此地位,想必宸王远不止表面上那般温文尔雅,与世无争。” 叶璟禾挑眉:“所以呢?我要该怎么做?” 伊书说:“天下惟有至柔者至刚,一般的温柔可能都不行,小姐何不做到极致呢?” “怎么个极致法?” “娇气,矫情且做作?” 叶璟禾一想,南沛儿貌美,性子刚强,这样也得不到尉迟渊的青睐。 说不定真如伊书所说,娇气做作反而能博得他的关注。 骗取尉迟渊的感情原本就是下下策,这样的方法试一试又有何妨? 伊书看着叶璟禾的表情:“那小姐,宸王现在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啊?” 叶璟禾夹了一口菜,咽下去后,摇摇头说道:“说不上来,大概是觉得我新奇有趣,暂时还愿意随着我胡闹吧。” 骗人感情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也绝不是一件能够速成的事情。 况且,一旦离开了王府,再想跟尉迟渊联系可就难了。 叶璟禾还必须要有其他办法。 叶璟禾望着伊书:“尉迟渊的病拖不了太久,离开了宸王府,我们又该怎么办?” 伊书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让叶璟禾安下心来:“小姐,我们不妨走一步再看一步。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叶璟禾摇头:“我们能等得起,我皇兄等不起。” 叶承泽现在生死未卜,叶璟禾的心一刻都不能放下,别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就是想睡一个安稳觉都难。 她说:“不是我中意于尉迟渊,我只是想得到皇兄的消息。” 第二十五章:薛姑娘可以回府了 叶璟禾在宸王府的日子过得轻快又自在。 平日里除了给尉迟渊诊脉熬药,就是跟他下下棋。 这样的平静虽然持续不了太久,可叶璟禾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被打破。 这天,自诗会就没再见过的尉迟宁溪带着礼品来宸王府探望尉迟渊。 正巧碰上了尉迟渊该喝药的时间。 叶璟禾端着药来到前厅,向尉迟宁溪微微行礼:“见过宁溪郡主。” 随后,叶璟禾将药递给尉迟渊:“快,趁热喝。” 尉迟宁溪将礼品盒子放在桌案上,“堂兄身体如何了?父亲大人也一直惦记着堂兄呢。” 尉迟宁溪虽是在问尉迟渊,可眼神忍不住地望向叶璟禾。 尉迟渊喝完药,将药碗递给叶璟禾。 尉迟渊回答道:“已经好了,劳烦你和叔父挂念了。” 尉迟渊看见尉迟宁溪总是将视线放在叶璟禾身上,忍不住出声问:“宁溪是认识以安吗?” 这该怎么回答? 若说认识,倘若他问起二人是如何相识的,又该怎么回答? 若说不认识,可那日,的的确确是一同来参加诗会的啊? 看着尉迟宁溪进退两难的表情,叶璟禾说道:“看来殿下记性不好,那日诗会,是郡主带我来的。” “是吗?”尉迟渊皱着眉想了想。 尉迟宁溪也附和叶璟禾道:“是啊,堂兄不记得了?” 叶璟禾偷笑,“不过也是,诗会还没开始呢,殿下就中毒晕过去了,想必是想不起来了。” 尉迟渊听了叶璟禾的话,唇角微微勾起,露出浅浅的笑:“你这又是在嘲笑本王?” 叶璟禾笑得更加放肆了,“我哪敢啊?” 尉迟渊看着她笑,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加深了。 “你有什么不敢?昨日下棋,不是还扬言要停了本王的药吗?” 昨日下棋,叶璟禾又连着输了几局。 到最后,叶璟禾耍赖道:你要是下一局不让着我,我就停了你的药,让你余毒清不出去! 见尉迟渊将这话在尉迟宁溪面前说了出来,叶璟禾小声嘟囔道:“那我不是没停你的药吗?” 尉迟渊耳力好,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还不是本王那局让着你了?” 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求他让棋的人,叶璟禾还是第一个。 几日不见,尉迟宁溪没有想到叶璟禾和尉迟渊的关系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 关系亲近不说,两人好像也没有太在意身份上的差别。 叶璟禾朝着尉迟渊挤眉弄眼:“别说了!再说别人都知道我棋品不好了!” 尉迟渊哈哈大笑,随后站起来。 他轻轻点了点叶璟禾的眉心:“本王明日该上朝了,先去准备了,你和宁溪聊吧。” 尉迟渊又转过来对宁溪说:“父皇交予我批阅的奏折还未批完,我就不奉陪了,要以安陪你吧。” 尉迟宁溪朝他行礼:“是。” 尉迟渊刚一出门,还没走远,尉迟宁溪就对叶璟禾说:“不错啊,连我堂哥这样一个不近女色的人......” 听见尉迟宁溪所说的话,尉迟渊不由地停住了脚步,想听一下接下来尉迟宁溪还会说出什么来。 叶璟禾知道尉迟渊还没有离开,连忙打断道:“郡主是不是没有见过王府后院的荷花池?我带你去看看吧,现在正是荷花开得好的时节。” 尉迟宁溪无视叶璟禾所说的话,继续说:“还是要谢谢本郡主吧?要不是本郡主,你又怎么能见到你心爱的宸王殿下呢?更别说住进宸王府照顾他了。” 听见尉迟宁溪的话,叶璟禾想要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尉迟渊想必是听见了她说的话,这下功亏一篑了。 果不其然,尉迟渊又从大门口进来了。 尉迟渊脸色的笑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郁。 “那日,本王还因为误会了你而有所愧疚,现在看来,薛姑娘也是存了些私心的。” 这尉迟渊实在是太奇怪了。 对他有意,他不但不会有所触动,反而还会反感你。 说对他无意,他倒是能真心与你交个朋友。 天下竟还有这样奇怪的男子。 见眼前的情况不太妙,尉迟宁溪也有些尴尬。 她左右看了看,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位上策。 尉迟宁溪对尉迟渊说:“我出来得够久了,若是再不回去,父亲大人该担心了。堂兄,我就先告退了。” 尉迟渊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璟禾:“嗯,替我问叔父安。” 尉迟宁溪走得快,这会儿前厅只剩下叶璟禾跟尉迟渊两人。 叶璟禾看瞒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是喜欢殿下,可那日的确是为了殿下身体着想,没有私心的......” 最后一句话,叶璟禾的声音又弱又小,连抬头看他都不敢。 尉迟渊不意再与她有过多的关联:“本王的毒清得差不多了,薛姑娘可以回府了。” 逐客令清清楚楚地摆在她面前了。 回就回,谁稀罕在这多住似的。 叶璟禾望向尉迟渊,却发现他并没有在看自己:“我只是喜欢殿下而已,我做错什么了吗?” 尉迟渊开口:“薛姑娘,多说无益。” 叶璟禾咬紧舌尖,露出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表情:“好,我立刻收拾东西回府。” 尉迟渊站在那没有动,也不再说话。 叶璟禾深吸了一口气,“殿下说过答应我一个要求的,可别忘了。” 尉迟渊面无表情:“不会忘。” “那我走了,殿下保重。” 说完,叶璟禾也不敢再去看尉迟渊的表情,转身出了前厅,一路小跑着回去。 或许,这就是她给自己下毒的目的? 中意自己,所以想通过下毒,再给自己解毒而留在宸王府。 不对,她那日跟宁溪坐在一块,方向不对啊...... 叶璟禾听了尉迟渊的话,往回跑。 路上撞到了燕梨,燕梨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薛姑娘?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裴赤?” 叶璟禾摇头:“不是,是宸王殿下。” 燕梨听到后,立马拉着叶璟禾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她将叶璟禾拉到一个小角落里,双手扶住叶璟禾的肩膀:“怎么回事啊?殿下怎么欺负你了?” 叶璟禾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殿下听说我偷偷喜欢她,就要赶我走。” 叶璟禾望着燕梨:“燕梨,喜欢殿下不可以吗?我又不是犯错,也不是触犯王法了。” 第二十六章:以退为进 燕梨安慰她道:“没错,你没错,殿下也不是因为这个生你的气。” 叶璟禾吸了吸鼻子,说话一抽一抽的:“那、那是、为什么?” 燕梨叹了一口气,想着宸王的身世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打算跟叶璟禾说。 “其实温贵妃并非殿下生母,殿下的生母慧妃娘娘在殿下五岁时离世。陛下就是太宠慧妃娘娘了,才会让慧妃受到后宫的算计,早早离世。” 叶璟禾倒是不知道尉迟渊还有这样身世,她依旧委屈:“那这和殿下生我的气有什么关系啊?” “你不知道,皇上十分重视殿下,那时候,后宫嫔妃为了能够抚养殿下,没少用心计,大家都想利用殿下来争宠。 “这些嫔妃一个个嘴上说喜欢殿下,夸殿下机灵可爱,背地里没少算计殿下。 “在温贵妃之前,是丽妃抚养殿下,丽妃家世虽好可不得宠,为了能让皇上去她宫里,丽妃竟然不惜给殿下下毒,以此来博取皇上的关怀。 “那时候殿下岁数小,毒没有及时排出去,到现在都还会发作。 “后来事情败露了,丽妃被贬冷宫,到死都没说殿下中的何毒,后来殿下就交给了没有子嗣的温贵妃来抚养了。温贵妃无子嗣,所以将殿下当亲生儿子,殿下倒也是因祸得福了。 “只是自那之后,殿下便很少与人交心。你别看殿下看着温和好相处,其实性子冷得很。” 还以为尉迟渊过得幸福美满,原来他也有过得不好的时候。 他本来就害怕被算计不与人交心,他好不容易愿意跟自己说话,自己还瞒了他。 现在他肯定也以为自己在算计他,不过也没错,自己的确在算计他。 燕梨看着叶璟禾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原本喜欢殿下是没事,可这事瞒着他又让他发现了,他估计以为你是有目的的。” 叶璟禾将头低下,“是我错了。” 燕梨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是慧妃娘娘宫里的人,自幼便跟着殿下。说实话,这些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殿下对一个姑娘这么好。自娘娘去世之后,殿下就不爱说话,可这几日殿下跟你说的话,比跟我和裴盼一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叶璟禾想起那时候秦娘为她收集尉迟渊的资料,喜恶上是无。 她当时还以为他是无欲无求,现在想想他不与人交心,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对了,你说殿下幼时中的毒到现在还会发作?” 燕梨微微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说:“毒发之时殿下就会将自己关在密室里,等毒效过了再出来。” 将自己锁在密室里? 叶璟禾有些理解不了,“为何要将自己锁在密室里?” 燕梨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叶璟禾又问:“那殿下的毒多久发作一次?” 燕梨摇头,没有回答她。 她大概是知道详情,只是不愿意或者不能对外透露。 叶璟禾看着燕梨,声音轻轻的:“我知道了,那我去收拾东西回府了,有机会你帮我跟殿下道歉吧。” 燕梨点头:“好。” - 叶璟禾原本就没有带什么东西过来,吃穿住行一切都是用的宸王府的,所以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 叶璟禾随随便便收拾了一些东西之后,准备跟伊书准备离开。 出了院落的门,伊书拉住叶璟禾:“小姐,就这么走了?” 现在,以退为进才是唯一的办法,再多做些什么也只是徒增他的厌恶而已。 叶璟禾摇头:“走吧,船到桥头......” 说到一半,叶璟禾像是灵光乍现。 “等等,我确实还可以再说些什么。” 叶璟禾要伊书在宸王府门口等着自己,她要去向尉迟渊借一样东西。 “你去门口等我,我马上就来。” 伊书也不多问,点点头道:“好。” 叶璟禾走到尉迟渊房门口,用不大不小的力气敲了敲门。 “进来。” 听见尉迟渊发话,叶璟禾才轻轻推门进去。 尉迟渊看见进来的人是她,眉毛又不自觉地收拢了。 “你还没走?”尉迟渊皱着眉问她。 叶璟禾不卑不亢:“殿下说过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想到要什么了。” 尉迟渊应道:“若是让我把你留下来,那便不必开口了。” 叶璟禾摇头:“我想向殿下借一本棋谱,可以吗?” 尉迟渊一顿,倒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点头:“棋谱都在书架上了,你自己挑吧。” “多谢殿下。” 叶璟禾走上前去,背对着尉迟渊挑起了棋谱来。 她的手指在每一本棋谱上轻轻划过,她说:“我喜欢殿下,靠近殿下是出于本能,并不是出于何种目的。我未曾跟殿下表述过我的爱意,也仅仅是因为害羞。给殿下造成困扰了,我很抱歉。” 最终,叶璟禾在书架上挑中了那本尉迟渊常常翻阅的棋谱。 她转过身来:“就这本吧。” 尉迟渊抬眼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书:“嗯。” 叶璟禾向尉迟渊行了个礼:“臣女告退。” 房门合上的那一瞬,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尉迟渊叹了口气,原本身边的人对他都是利用,她又有什么不同呢? 叶璟禾出了尉迟渊的院落才松了一口气,刚刚那番话应该没有什么破绽吧? 毕竟当时说的时候,她自己都有些被感动到了。 叶璟禾拿着棋谱出了宸王府大门,伊书迎上来:“小姐你是去借这棋谱了?” 叶璟禾拿着棋谱在手上转了几圈:“嗯哼。” 伊书不解:“这有什么用啊?” 叶璟禾勾起嘴角,用食指在伊书头上轻轻敲了敲:“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是啊!有借有还! 下次还棋谱,小姐岂不是又可以见到尉迟渊一次? 伊书跟在叶璟禾身后,小声说:“小姐,你可真聪明啊!” 叶璟禾也不谦虚,扬了扬眉梢:“那是。” 叶璟禾推算过时间,上月十五是她第一次在帝京碰到尉迟渊。 这月十五的诗会,他中毒留在府里,可第二日回来的裴盼却说那个人一切安好。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哥哥的话,那说明那盘哥哥留给他的残局,他解了一个月也没有解出来。 她的棋艺不在他之上,可她了解叶祁珩的棋。 她可以帮他解开叶祁珩的棋。 到时候再顺着棋,问一问出题的人是谁,说不定能够打听到一些线索。 叶璟禾就是这么想的,也准备这么做。 伊书抱着包袱跟在后面问:“小姐,我们现在回府吗?” 叶璟禾看着她:“不然呢?” 伊书瘪瘪嘴:“嗯......” 叶璟禾说:“先回府,晚上收拾收拾再去碧倾阁。” 伊书:“是!” 第二十七章:需要一株草药 回到薛府后,柳树娟第一个出来迎接。 “总算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叶璟禾笑着问:“舅母多虑了,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柳树娟拉着叶璟禾的手说:“你才来不知道,你舅舅在大周皇宫里待得久,他说尉迟渊自幼便性子冷,还多疑,我也是怕他发现什么,对你不利啊。” 叶璟禾点头,同意她的话:“确实是多疑。” 伊书就站在后面,也跟着说:“好在他没把小姐怎么样。” 听着这话,柳树娟吓得不行:“什么意思?他发现毒是你下的了?” 叶璟禾摇头:“他以为我心悦于他,带着目的接近他来着,不是下毒的事情。” 想来也有些好笑,怎么伤害他的方式,都是下毒呢? 燕梨说的丽妃是这样,自己也是。 不过她或许比丽妃良善些,毕竟丽妃给他下的毒,到现在都无解。 柳树娟一脸急切:“然后呢?没把你怎么样吧?” 叶璟禾摇头:“没有,只是让我回来了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柳树娟重复了几遍,大概是真的担心她。 接着她又问:“可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 接下来该怎么办,叶璟禾也没有想好。 “慢慢来吧,哥哥他暂时不会有事。” 能交流棋局,还关心他的情况,想来这尉迟渊也没有把叶祁珩怎么样,哥哥现在过得或许还不错。 “可是......”柳树娟欲言又止。, 叶璟禾拉着她往里走:“怎么了舅母?” 柳树娟叹气:“马上大周皇帝的生辰就要到了,到时候各国贡献,叶祁瑄怕是又要增收赋税,陈国百姓又该多苦啊。”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叶璟禾心里这样想,可看着柳树娟担心的神情,话却说不出来了。 原本拯救陈国百姓,只是叶璟禾用来劝说叶祁珩跟她回陈国的借口。 叶璟禾没有共情的能力,别人的苦,只要不发生在她身上,她就理解不了。 所以,陈国百姓苦,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璟禾皱眉:“陈国会有来使?” 柳树娟点头:“以往是叶祁瑄,今年不知道会是谁。” 先帝子嗣本就不多,叶祁瑄上位后,除了哥哥叶祁珩,叶祁瑄将公主下嫁,皇子不是杀了就是分封到偏远地带为王,叶璟禾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替他来参加周国国宴。 叶璟禾也不太关心到底最后谁会来,反正都能与她无关。 叶璟禾才想起来没有看见叶起岩,“舅舅呢?” 柳树娟说:“还在宫里。” “一直没回来过?” “我已经派人告诉他,你回府了,他得到消息后,应该会把事情处理好。” 叶璟禾点点头,“好,那我先回房间了。” “你好好休息。” - 薛起岩从宫中回来,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 叶璟禾第一个察觉到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 “你回来了,舅舅。” 薛起岩看见叶璟禾后就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薛起岩眼下都是乌青,一看就是很久没休息好的样子。 叶璟禾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回事?舅舅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在宫里没休息好吗?” 薛起岩欲言又止。 叶璟禾向前走了一步,与薛起岩并肩,柔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薛起岩看向叶璟禾,想了想,说道:“是温贵妃,她之前就中过毒,加上我给她下的毒,身体里出现了一种新的毒,需要一味清毒的草才能根治。” 薛起岩的医毒之术可以说是周国无双,如今让他都困扰得睡不着觉,想必是那一株清毒的草,在宫里找不到吧。 叶璟禾问:“是何草?在哪可以找到?” 薛起岩边向前走,边跟叶璟禾说:“那草叫曼珠苋,是生长在北漠边境东疾山上的一种特殊植物。我只是在医术上见过,具体能不能解温贵妃的毒,我不是十分确定。” 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药草,解其毒的功效也这是在医书上了解过。 若是为了这草去一趟北漠,路途遥远不说,摘回来还不一定会有用。 这种事情,果然是有些为难。 叶璟禾眉心收拢:“这件事,皇帝知道了吗?” 薛起岩点头:“我今天跟皇上禀明了,皇上说一切等北漠使者觐见之后再议。” 下个月十七便是大周皇帝寿辰,届时北漠和陈国,已经西境的几个小国都会派使者来觐见。 大周皇帝估计已经派人传消息去北漠要一株曼珠苋了。 不过事情已经有了解决方法,舅舅又何苦这么劳累呢? 叶璟禾问他:“既然如此,舅舅你在担心什么?” 薛起岩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听闻东疾山多奇草,但是也多凶兽,许多采药人都有来无回。若是采不到曼珠苋,我怕我给温贵妃下毒的事情就会败露......” 叶璟禾拍了拍薛起岩的肩,示意他放心。 “我不会让事情败露的。” 若是北漠使者觐见献上了曼珠苋,那便相安无事。 若是没有,她去替舅舅取回来便是。 薛起岩还未用晚膳,叶璟禾叮嘱他要好好休息之后便回了房间。 天已经全部黑了,伊书拿进来两套男装。 “小姐,衣服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叶璟禾点头:“好,换上衣服跟我走。” 叶璟禾有些急迫的想要去见阮蔷,可现在正是帝京最热闹的夜市,两人只能乔装打扮一番再去碧倾阁。 女扮男装就是最好的方法。 第二十八章:我需要银两 阮蔷和凌琅像是知道叶璟禾今晚会来一样,二人早早就在阁楼上等着了。 秦娘带了个路,“两人都在,阁主只管上去便是。” 叶璟禾点了点头,“辛苦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璟禾吩咐伊书跟着秦娘,独自一人上去了。 “参见阁主。” 叶璟禾抽出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先起来。” 她扬扬下巴:“坐吧。” 等两人坐下,叶璟禾问凌琅,“怎么今天过来了?知道我要派任务给你了?” 凌琅诚实地摇头:“不是。” 叶璟禾挑眉,红色的朱砂痣在眉间显得鲜艳。 “那是为何而来?” 凌琅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还没开口,阮蔷倒是先一步没忍住笑了出来。 叶璟禾的疑惑更深了,“笑什么?” 阮蔷眼神飘向凌琅,她跟叶璟禾说:“阁主你听他说说。” 叶璟禾顺着阮蔷的视线看过去,望向凌琅的眼睛:“说说。” 凌琅依旧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我来邀功领赏。” 邀功领赏? 邀什么功?领什么赏? 叶璟禾端起茶杯,“怎么说。” 她微微抿了一口茶,发现还不错,正准备再来一口的时候,她听见凌琅说:“我帮阁主给宸王下了毒,我不该领赏吗?” 听了这句话,叶璟禾差点没被茶水呛到。 “咳咳......” 难道这就是赤月阁办事的方式? 他们帮阁主做事,还要工钱? 叶璟禾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出来了。 叶璟禾看向阮蔷,不可思议地问道:“以前都是这样吗?帮阁主办事,还要赏钱?” 阮蔷笑着摇了摇头:“只有他这样。” 叶璟禾眼里立刻就溢满了笑,她语气中带着戏谑,问凌琅:“为什么就你这样?” 凌琅还是一张脸:“我需要银两。” 他出什么事了? 为何需要银两? 叶璟禾微微皱眉:“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需要银两?” 凌琅摇头:“没出事。” 叶璟禾不解:“那是......” 凌琅一本正经:“我要存银子娶媳妇。” 叶璟禾傻了。 赤月阁传闻最厉害的杀手,居然要存银子娶媳妇。 叶璟禾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琅,又反问了一遍:“娶媳妇?” 凌琅点头:“对,娶媳妇。” 叶璟禾拉了拉自己的椅子,和阮蔷挨近了些。 叶璟禾凑到阮蔷耳边,小声问:“他中意谁啊?为何这么着急娶媳妇?” 阮蔷摇头,“不知道。” 叶璟禾又看向凌琅:“你要娶谁?” 凌琅其实并没有中意的姑娘,只是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便时常听见母亲说:娘要多存些银两给我们佟佟娶媳妇! 凌琅本名不叫凌琅,他幼时叫佟延祺。 七岁那年,仇家灭了他一家三口,他父母和不足月的妹妹。 幸而他白日去山上采野菜迷了路,傍晚才找到回家的路,要不然,凌琅也难逃一劫。 七岁的凌琅就拖着一家三口的尸体上了山,一个人挖了一天一夜的坑,才让家人入土为安。 钟离也忘了那次是因为什么去了那座山,他只知道,那日他看见小凌琅一个人坐在家人坟前,垂着头,一声不吭,一滴眼泪也不落。 那孤零零的样子,让他一下就想起了第一次在冷宫见到叶祁珩的样子,也是这般孤零零的模样,不哭也不闹。 钟离也走近他,问:“你想报仇吗?” 毫无疑问,他是想的。 后来,钟离也收他为徒,给了他一个新名字:凌琅。 钟离也教他武功,帮他找到仇家,看着他手刃自己的仇人。 凌琅回过神来,叶璟禾问他要娶谁,他摇摇头。 “我不知道。” 叶璟禾开始怀疑凌琅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连自己要娶谁都不知道,就找她要银两娶媳妇? 叶璟禾尴尬地看了一眼阮蔷,发现正在憋着笑。 叶璟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问凌琅:“那你要多少?” 凌琅回答:“不知道。” 好家伙...... 要钱干嘛,娶媳妇。 娶谁呢?不知道。 要多少钱娶媳妇呢?不知道。 这让她怎么办啊? 叶璟禾掏了掏袖口,从里面拿出一些碎银子,“喏,我只有这些了,你要不要?” 凌琅没有说话,行动倒是快,伸手就拿走了叶璟禾手里的碎银子。 “蚂蚁也是肉。” 明白了,他是嫌少。 他大爷的,这个阁主当得真窝囊! 叶璟禾拖近了椅子,一改刚刚的语气,十分严肃地说道:“好了,我说个事。” “尉迟渊每月十五夜里都会去一个地方,我兄长极有可能就关在那,你们帮我好好调查一番。” “一旦发现消息,立刻想办法告诉我。” 凌琅和阮蔷立刻答应下来:“是!” 凌琅和阮蔷答应得很快,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这让叶璟禾心里生出了奇妙的感觉。 他们明明是钟离也的手下,现在却无条件地效忠自己。 而她自己,却什么也没有为他们做过。 所以,这就是愧疚吗? 还是,仅仅是心虚,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咳咳......”叶璟禾清了清嗓子,“好了,我该走了,你们注意安全,千万别暴露自己了。” “是。” 回去的路上,伊书问她:“小姐,若是老爷给温贵妃下毒之事被发现,那会如何?” 叶璟禾轻哼一声,“你还真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此话一出,伊书惊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起岩是骗她们的? 那薛起岩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让小姐跑去北漠吗? 伊书声音弱弱的,问道:“他为什么要骗你啊?” 叶璟禾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只是想支开我,好将他亲女儿接回来团圆一阵子吧。” 若只是这样,那的确不是什么恶毒心思。 伊书问:“那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叶璟禾轻笑一声,轻飘飘地说了句:“这世间,怎么会有舅舅都解不了的毒呢?” 薛家擅毒术,这可是陈国君主都害怕的事情啊。 听了叶璟禾的话,伊书后背都升起一股凉意,那要是薛起岩想让一个人死,那便没人可以救活了? “小姐,那他若想给一个人下了什么剧毒,那是不是除了他无人能解啊?” 叶璟禾摇头:“听说北漠有位医仙,可治百病解百毒,我想他可以解舅舅下的毒。” 只不过那位医仙,已经隐世多年了,估计是找不到他了。 伊书又问:“那除了医仙呢?” 叶璟禾逗她:“那还有我啊!哈哈哈哈......” 第二十九章:她走了真清净 深夜,宸王府中。 燕梨进尉迟渊卧房时,发现他正望着手里的棋子发呆。 他手里拿着棋子,可棋盘上却干干净净。 看着尉迟渊失神的样子,燕梨忍不住出声:“殿下?” 听到燕梨的呼唤,尉迟渊微微抬头,看向他。 “什么事?” 燕梨将手中的汤药放下,“该喝药了。” 尉迟渊“嗯”了一声,端起桌上的汤药。 燕梨趁这个时间问:“殿下为什么看着手里的棋子发愣?” 尉迟渊端药的手一顿,说道:“在想棋局罢了。” 在想棋局? 燕梨试探性地出声:“可是......棋盘上没有棋局啊......” 尉迟渊视线也落在棋盘上。 干干净净的棋盘让尉迟渊也有些尴尬。 他没有说话,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汤药。 药还是有些烫,燕梨记着叶璟禾说汤药要让王爷趁热喝。 不知道尉迟渊是真觉得汤药有些烫,还是想掩饰自己方才的尴尬,他将碗递给燕梨:“怎么会这么烫?” 烫? 不会啊? 燕梨无辜地看着尉迟渊:“不烫吧?奴婢端过来时没觉得烫,还以为有些凉了呢。” 尉迟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低头浅浅地露出一抹笑来。 “许是你不怕烫吧,若是她......” 若是她的话,只怕早就烫得哇哇叫了。 燕梨不懂,但是她知道,尉迟渊说的是叶璟禾。 在满足自己好奇心和给王爷留面子之间,燕梨选择了前者。 燕梨问他:“殿下说的那个她,是不是薛小姐啊?” “咳咳......”尉迟渊好像是被呛到了,咳了几声。 “天色不早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燕梨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她也知道尉迟渊这个样子叫做欲盖弥彰。 燕梨端着碗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尉迟渊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的确不早了。 “呵...”他轻笑一声,“若她没离府的话,此时怕是还拉着本王下棋。” 尉迟渊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今日会常常想起叶璟禾。 明明她在府上时,有些闹腾。 况且,她除了长得好看,会些医术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优点。 想起她那娇气又闹腾的模样,尉迟渊不经笑叹了一口气。 她走了真清净。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大周皇宫上上下下都在准备国宴。 凡是正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 各国的使者也陆陆续续到达帝京。 虽然这一个月没有叶璟禾什么事,可她也没有闲着。 她大概率是要去一趟北漠,为温贵妃寻来什么曼珠苋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去一趟宸王府,帮尉迟渊解了那局棋。 这次她没有带着伊书,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宸王府。 燕梨最先在门口看见了她,“以安,你怎么来了?” 经过那几日的相处,二人已经熟络,燕梨便不再叫她薛姑娘了。 叶璟禾手里拿着棋谱,有些局促地说道:“我找宸王殿下有些事,殿下现在在府上吗?” 燕梨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殿下这几日都在宫里忙陛下寿宴的事,一直没有回府。” 听到燕梨说尉迟渊没有在府上,叶璟禾看起来有些失落。 她垂眸,低声呢喃:“原本还想帮他解了那局棋的......” “你说什么?”燕梨出声询问。 叶璟禾抬起头,扬起笑容,摇摇头道:“没什么,那我等寿宴过后再来找他。” 两人没聊几句,叶璟禾就离开了宸王府。 回去的路上,正巧碰见陈国的使者进京。 叶璟禾找了一家酒楼,上了三楼,同其他人一起看着陈国使者进京的排场。 身边吵吵闹闹的,不断在猜测打头的这个陈国使者的身份。 陈国这次的排场极大,送来的献礼足足有三马车。 领头的人披着一件藏青色的披风,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叶璟禾望酒楼下的人,眉头微蹙。 来的这位使者是谁呢? 他跟叶祁瑄又是什么关系? 旁边的人都在猜测这位使者的身份,其中有一个人说:“听说是楚皖长公主的长子,平阳王。” 听见这个名字,叶璟禾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楚皖长公主? 这不就是她那个寡妇姑姑吗? 嫁去北漠和亲,后来丈夫死了,她自己又回到陈国继续当长公主。 她还有个儿子?自己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这楚皖长公主的丈夫不是北漠的二皇子吗?怎么她儿子是陈国使者啊?” “就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听闻这平阳王是遗腹子,是这长公主回到陈国以后才生下来的。” 讨论的声音嘈杂,叶璟禾干脆直接挤了进去。 她问那个了解最多的人:“那公子可知道这位使者姓甚名谁?” 叶璟禾一出声便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那人见叶璟禾生得明艳动人,也丝毫不吝啬的为她解答问题。 “听说跟北漠皇族一个姓,叫赫连昭宇。” 叶璟禾来周国这两个月的时间,全忙着搜寻叶祁珩的消息了,根本没有留意陈国那边的情况。 叶璟禾见这人懂得不少,又继续问:“我听说也陈国的皇族可都姓叶啊,怎么会派一个叫什么赫连的人来啊?” 众人皆笑。 大家都想着给叶璟禾解释自己知道的消息。 “姑娘有所不知啊......” “就是啊,这陈国皇室如今乱得不行。” “兄弟内斗得厉害啊.....” 大家又你一言我一句的扯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就应该趁这个时候出兵将陈国拿下。 大家纷纷开始附和,“就是!” 叶璟禾低头,手里紧紧攥着拳头。 众人见叶璟禾不说话,又问:“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听见别人叫自己,叶璟禾这才重新抬起头来。 她挤出一抹微笑:“这个时候出兵攻打陈国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咱们大周行得正坐得端,绝不会有偷袭这种小人行径。” 听叶璟禾这么正义凛然的一分析,大家又觉得叶璟禾说得有些道理,又重新讨论了起来。 离他们不远的一方餐桌上,一位身穿暗朱色金罗青鸾华服的男人听见叶璟禾这一番话,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他身旁的小厮见了,立即就问:“爷,你这是在笑什么?”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笑一个单纯的傻丫头而已。” 第三十章:大周国宴 六月十七这一天,大周皇帝寿宴,举国同庆。 寿宴在宫中举行,寿宴结束后会在宫外的未央河边放烟花,所以此时宫里宫外都热闹得很。 叶璟禾就趁着这个机会明目张胆的溜进了碧倾阁。 阮蔷是碧倾阁的花魁,正在楼下大厅中弹奏,此时楼上隔间里只有叶璟禾与凌琅。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听见叶璟禾问话,凌琅立即行礼道歉:“恕属下无能,十五日那天,尉迟渊一直待在宫中,并未其他地方。” 尉迟渊在忙国宴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他留在宫中也无可厚非。 “那他府上其他人呢?裴赤和裴盼。” “同尉迟渊一同留在宫中。” 叶璟禾蹙起眉,眼眸黑沉,凭空生出了一抹躁意来。 四月十五她深夜在街头遇见了尉迟渊。 五月十五他中毒昏迷,但是裴盼给他带来了消息。 这月十五他不但留在宫中,甚至连裴盼和裴赤也一同留在了宫里。 莫非是她猜错了,他根本不是每月十五去见叶祁珩。 也是,如果他没有十五都去,那他又怎么会料到自己五月十五不能去,而派裴盼去呢。 “搜,给我一处处地搜,不要放过帝京任何一处地方。” “可是......”凌琅欲言又止。 叶璟禾抬头望向他,“怎么了?” 凌琅支支吾吾地问道:“那我、我怎么知道看见的人是不是三皇子殿下呢?” 是啊,凌琅又不认识哥哥,这怎么找啊? 叶璟禾想起第一次在碧倾阁见到凌琅的时候,他都能认出来幼时与自己见过一面,这会子怎么就不记得哥哥的样貌了呢? 叶璟禾问他:“幼时你见过我一面,现在就能将我认出,为何认不得我兄长?” 凌琅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双侧都有些泛红。 “阁主,额间的胎记要醒目些。” 叶璟禾右手轻轻触摸自己额间的痣,反问他道:“你管这叫胎记?” 凌琅也反问道:“不是胎记,那这是什么?” 叶璟禾没好气地说道:“这是痣!” 凌琅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哪有赤色的痣......痣不都是黑色的吗......” 叶璟禾摆摆手:“行了,不跟你扯这些了,我想想办法。” 若是叶祁珩身上有什么明显的印记就好了,可他长得白白净净地,也没什么显眼的标记。 她自己又不会画画,不然还可以画一幅哥哥的画像给他,让他照着找。 不知道穆旸会不会画画,他见过叶祁珩,要他画一幅叶祁珩的画像给凌琅也不是不可以。 叶璟禾挑眉,问凌琅:“你说,穆旸他会不会画画呢?” 凌琅真的开始认真思考,“大概,或许,应该会吧?” 他说得不太确定,可眼下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叶璟禾抬头看着凌琅,问:“你这有信鸽吗?” 凌琅点头,“有,我去拿来。” 叶璟禾点头,起身从一旁拿来一张宣纸,开始写起信来。 想来想去,叶璟禾就写下了一句话:急需叶祁珩画像。 署名是留的凌琅。 叶璟禾将毛笔在砚台边划了划,然后轻轻放下。 “可不能让他知道我连哥哥的像都画不出来。” 等宣纸上墨迹干透了,叶璟禾又拿起来吹了吹,将宣纸裁成一小块卷了起来。 不一会儿,凌琅捧着一只黑色的信鸽进来了。 “阁主,鸽子来了。” 叶璟禾将信卷好,放入信鸽腿上绑的信筒里。 “好了,去放了吧。” 赤月阁的信鸽品种与普通信鸽不同,而且受过特殊的训练,飞得比一般的信鸽更快更高,不易被人截获。 见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叶璟禾准备起身离开。 凌琅犹豫了一下,叫住了叶璟禾。 “阁主。” 叶璟禾闻声抬眸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未央河旁今日会有烟花,要一起去看看吗?” 叶璟禾愣住了一会儿,随口拒绝道:“不了。” 陈国的烟花制造最为出名,以往在陈国,每年都能透过冷宫宫墙看见满天的璀璨烟火。 那时叶祁珩跟她说,等有一天出去了,哥哥带你去谷亦山上看。 谷亦山是陈国京城里最高的一座山,在那上面看烟花,又近又美。 她不想同其他人去看,她只想等哥哥回来了,和哥哥一起去。 “我要进一趟皇宫看戏。” 凌琅不解,“看什么戏?” 叶璟禾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来:“看看北漠使者都带来了什么宝物。” - 周国如今称霸一方,邻国几个国家几乎都派使者来贺。 周国皇宫今夜歌舞升平。 皇帝坐在首位,长须飘飘,一件黄色的龙袍,庄严又醒目。 左右两侧是皇后和温贵妃,接着便是皇子和公主们。 大周皇帝子嗣并不兴旺,膝下只有七位皇子,三位公主。 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年幼,大皇子又早逝,如今担得上任的只有二皇子尉迟焕,三皇子尉迟渊和四皇子尉迟眠。 各国来使同皇子们坐在一侧,酒过三巡之后,便是各国使者献礼的环节。 陈国使者赫连昭宇最先起身。 “陈国来使赫连昭宇献蓝靛玉花瓶一个,水月观音铜像一座,青白玉如意一柄,黄金万两。祝大周陛下,福寿安康,绵延万年。” 除去黄金外,送来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周国皇帝龙颜大悦,“多谢陈国来使。” 紧接着是北漠来使。 北漠多奇珍异宝,良驹草药,这次送来的也不例外。 “北漠来使赫连元胤献汗血宝马百匹,天山雪莲一株。” 众人皆在期待还有什么其他的贡品时,北漠来使笑了笑:“祝大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仅是在座的宾客尴尬,就连皇帝也有些尴尬。 皇帝尉迟衍中眉心收拢,厉声问道:“朕一月前便派人去北漠求药,为何今日献礼里不见曼珠苋的踪迹啊?” 北漠来使不卑不亢,立刻回禀道:“回大周陛下,陛下有所不知,这曼珠苋生长在东疾山,东疾山历来多猛兽。且越往山上走,还有漫山的瘴气,吸入过多产生幻象不说,还有可能丧命。此次为了陛下所求的曼珠苋,北漠已经派了一支军队上山,可惜一无所获。” 听闻这话,皇帝旁边的温贵妃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太医!快传太医!” 第三十一章:他要前往北漠取药 宫人们将温贵妃送回春熙宫,寿宴还是照常。 薛起岩为温贵妃把完脉后,来到了大殿。 “启禀陛下,贵妃娘娘的只是急火攻心,一时受不住晕了过去,暂无大碍。” 皇帝和尉迟渊都有些着急,皇帝立即开口:“那贵妃所中的毒呢?” 薛起岩摇了摇头:“非曼珠苋不可。” 听见薛起岩的话,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北漠使者的话大家都听见了,这曼珠苋估计是拿不到了。 那贵妃娘娘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尉迟渊深呼吸几口,稳住了自己的心绪,上前跪在薛起岩旁边。 “儿臣愿为母妃前往北漠寻药,请父皇成全。”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尉迟衍中丝毫不会犹豫。 可眼前的人是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周的皇室都会动荡不安。 可若是这会子拒绝的尉迟渊的请求,之后再派其他人去寻药,便难以服众。 正当皇帝进退两难时,南大将军南正云出声:“陛下三思啊,宸王殿下手握大周边境兵权,若宸王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啊!” 尉迟渊是真心的,他知道提出这个要求父皇会有所顾忌,可碍于面子还是会答应。 可现在有南大将军在一旁劝阻,搞不好父皇真的不会让他去。 尉迟渊立即出声打断皇帝的思路:“儿臣师承已故大将军苏漠,师父曾在边境勇斗猛虎,儿臣已经出师,相信儿臣也会如同师父一样,不惧猛兽,为母妃取来曼珠苋。” 苏漠尚在时,武功就是周国第一,如今苏漠离世,周国武功第一非尉迟渊莫属。 众人也相信尉迟渊如同苏漠一般,有斗猛虎的能力。 “况且为母妃取来救命药草,是儿臣作为儿子本就应该做的,请父皇准许儿臣尽孝。” 底下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皇帝迫于压力,只得同意尉迟渊的请求:“罢了罢了,你一片孝心,朕无话可说。” 南大将军心里一惊,若是尉迟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心里的担心还没过,坐在他身后的女儿南沛儿只身上前,在尉迟渊身旁跪下。 “此去东疾山凶险万分,请陛下准许我与宸王殿下一同前往。” 南沛儿声音洪亮,没有一丝畏惧。 尉迟渊听见南沛儿要与他一同前去,不由得皱起了眉。 尉迟渊小声说:“这不关你的事。” “胡闹!”皇帝还未出声,南大将军倒是先开了口,引得皇帝与众人不悦。 好好的寿宴,忽然就变成了一场闹剧。 南正云爱女心切,不顾及场合就脱口而出。 南正云立刻上前赔礼,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大殿前跪满了人。 “小女年幼不懂事,请皇上恕罪。” 南沛儿也不看自己父亲,继续请求皇帝:“臣女身为温贵妃唯一的侄女,理应与宸王殿下一同前往。” 南正云生怕皇帝会答应,立刻说道:“小女一不懂药,二不擅武功,帮不到宸王殿下不说,只恐拉了宸王殿下后腿。” 南大将军此话一出,人人都笑开了。 平日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逢人就夸自己女儿自幼便跟随自己上战场,是个练武的奇才,这会子倒是不擅武功了。 看得出来南大将军护女心切,尉迟渊也出声劝阻:“南大将军所言极是,还是儿臣一人前往吧。” 南沛儿一下子慌了,“不是的陛下,臣女擅武术,一定不会拖累宸王殿下的。” 南大将军在身侧,咬牙切齿地说:“逆女,闭嘴!” 皇后坐在尉迟衍中身侧,她可巴不得尉迟渊死在北漠回不来,这样她的儿子又会少一个竞争对手。 朝廷如今分为三派,皇后和右丞相沈齐闵一派,温贵妃与南将军南正云为一派,四皇子生母梅妃和督察院御史为一派。 从明面上看来,就是支持各位皇子的官员自成一派。 南沛儿这丫头的能力皇后是清楚的,她去了只会帮到尉迟渊,不可能像南大将军所说,还拖尉迟渊的后腿。 皇后轻声开口:“陛下,南将军可就这么一个女儿,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恐怕南将军受不了这个打击啊......” 尉迟衍中单手捏上自己的眉心,皇后说得不无道理,现在一半的兵权都掌握在南正云手里,要是正出了什么意外...... 尉迟衍中被这件事情弄得心烦意乱,“不必说了,此事就由渊儿自己带兵前往北漠取药,沛儿你一个姑娘家的,就留在帝京照顾你姨母吧。” 皇帝说得这般决绝,南沛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臣女谨遵陛下旨意。” 皇帝思索了一下,对下面的尉迟渊说:“薛太医要照顾你母妃,你另外带一个认识这草药的太医去吧。” 尉迟渊回答:“是,谢父皇。” 这场闹剧这就算是结束了,躲在殿外偷听的小宫女叶璟禾想不通的皱起了眉毛。 如果舅舅想让她去北漠的话,为何在大殿之上不说让自己女儿陪宸王一同去北漠? 可如果不想让她去北漠的话,那为何又要编出这曼珠苋的事情来? 叶璟禾有些想不通。 去取曼珠苋的路途如果真如同北漠使者所说的那般凶险,舅舅不想要自己的命,为何会自己去北漠呢?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躲在这偷懒!” 身后传来太监的质问,叶璟禾立刻换上笑脸回头,“这位公公,我是春熙宫的禾儿,薛太医没跟我们说娘娘的情况就上大殿回禀了,主子派我来打探打探情况。” 春熙宫是温贵妃的宫殿,侍奉的宫女太监数不胜数,这个小太监也不知道春熙宫有没有禾儿这个人。 但听叶璟禾说得有模有样的,想必是没有撒谎。 “听完了就赶紧回去吧,这被人看见了不合适。” 叶璟禾频频点头:“是,公公说得是,我这就回去。” 今日皇宫的守卫格外严格,叶璟禾也不是偷偷溜进来的。 凌琅不知道从何处得来了一块令牌,只听见叶璟禾说要入宫去探探情况就给她了。 只不过夜深了,宫门落了锁。 叶璟禾只有等宴会结束,再顺着离宫的大部队一起离开。 第三十二章:我与他一同前往 薛起岩从宫里回来,已经是第二天卯时了。 叶璟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从房间里出来,碰见了薛起岩。 “舅舅,为何现在才回来?” 薛起岩眼下都是乌青,显然就休息不够。 他叹了口气,说:“温贵妃昏倒了,我和王太医轮流在春熙宫守夜。” 叶璟禾打了个呵欠,随口问道:“温贵妃没事了吧?北漠使者应该送来了那什么曼珠苋吧?” 薛起岩淡淡地打量了一眼叶璟禾,摇头:“没有,不过宸王尉迟渊已经决定去北漠亲采曼珠苋了。” 叶璟禾瞳孔微缩,眉头紧锁。 “尉迟渊?他要亲自去?” 薛起岩原本想让叶璟禾去一趟北漠,可如见有了尉迟渊自愿请去,薛起岩也没有了理由。 他点点头,“是。” 叶璟禾原本对薛起岩一家没有丝毫怀疑,可如今薛起岩想要支开她的行为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只有真的离开了,才能知道薛起岩要做什么。 叶璟禾开口:“舅舅,我要同他一起去。” 叶璟禾此话一出,她原以为会在薛起岩脸上看见惊讶,但是没有。 薛起岩脸上十分平静,像是预料到她一定会这么说一般。 薛起岩只是淡淡地说:“好,那你跟我过来。” 薛起岩将叶璟禾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推动书桌下面的暗板,书架开始缓缓转动,一条幽暗的密室出现在眼前。 薛起岩领头往里走:“跟上来。” 经过一条幽黑的暗道之后,薛起岩点燃了油灯。 密室里摆在三张大桌,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各种颜色的都有。 一旁还有药罐、药炉,旁边还挂着大大小小的针袋。 最后那面墙上,红木搭的架子上还摆着各种大小的白瓷罐子。 原来,这就是薛起岩制毒做药的密室。 叶璟禾呆愣地站在原地:“舅舅,你带我到这来做什么?” 密室里只有一把椅子,薛起岩坐下后对着叶璟禾说:“北漠东疾山上有瘴气,我这有两颗药丹,吃了能保三个时辰不被瘴气所侵。” 只有两颗?而且只有三个时辰? “那三个时辰之后呢?”叶璟禾开口询问。 薛起岩摇头:“瘴气入体,人会产生幻象,心智坚定有可能能走出来,如若不坚定......” 只是产生幻象而已,好像没什么可怕的。 叶璟禾眨了眨眼,长睫似蝴蝶扇翅一般上下浮动。 “幻象而已,能走出来就行。” 看了她还是想得太过单纯,薛起岩叹了口气,“不是这么简单。” 接着,薛起岩就开始解释:“东疾山形态古怪,四周高,中间下陷,呈断崖状,人产生幻象之后,会不由自主的向崖边走去,最终跌落悬崖。” 原以为东疾山的曼珠苋是薛起岩胡编乱造的,没想到这些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叶璟禾开口问:“舅舅,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薛起岩双眼有些失神,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沉默片刻后,薛起岩缓缓开口:“薛家一族原起于北漠边境,因擅制毒而为皇族所忌惮。随后族人向南发展,分为几派。” “到我与你母亲这一族来,便与北漠没有了联系。” “我之所以会了解这么多,那还要从你母亲说起” “你母亲自出生开始,便身中热毒,疑是你外祖父只身试毒的原因,年年复发,到你母亲十六岁时都没有解药。后来,在陈国大选的前两月,你母亲只身去北漠东疾山寻药,回来那毒便再也没有复发,可问她何解,她却始终都不愿意说。” 难道是温贵妃和母亲一样,也患有热毒?舅舅怀疑是东疾山的曼珠苋可解? 为温贵妃解毒为次要,主要是舅舅想知道母亲的毒究竟是怎么解的? 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何舅舅现在才想要去寻找原因? 叶璟禾试探性地问他:“所以舅舅是想让我去寻找解母亲热毒的解药?” 薛起岩点头:“其实早年间我就去过东疾山,无奈山上瘴气太过厉害,我险些丧命,直到如今才研制出这两颗避除瘴气的药丹。” 薛起岩做过试验,在密室里制造出如同瘴气一般的毒气,服下药丹确实管用,可只能避除三个时辰。 所以这药丹只有三个时辰。 叶璟禾垂眸思考了片刻,大概舅舅和自己师父一样,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舅舅,那尉迟渊何时出发?我与他一同前往。” “三日之后。” 得知尉迟渊三日之后便要出发前往北漠,叶璟禾一刻也拖沓不得了。 她拿上棋谱就往宸王府赶去。 门口的侍卫将她拦了下来:“这是宸王府,闲人不得入内。” 叶璟禾扬了扬手中的棋谱:“我不是闲人,我来还殿下棋谱。” 门口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随后一个对叶璟禾说:“等着,我进去禀报。” 守门的侍卫一路小跑进去,片刻后便出来了。 “殿下说,将棋谱交给我就好。” 好你个尉迟渊,心真狠啊! 明面上,我好歹也救过你一命,居然翻脸不认人。 叶璟禾将棋谱往后一藏:“我还要帮殿下解棋局呢,我要进去。” 侍卫犹豫了一会,“那我再去禀报一次!” “欸!等等!”叶璟禾叫住他,“我自己进去吧,要是殿下不乐意见我,我就出来,要是乐意见我,也省得侍卫大哥你跑一趟了,大哥你说是不是?” 叶璟禾不但长得美,有时说起话来也柔柔的。 这声大哥叫得人心头一甜,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叶璟禾知道,再禀报一次尉迟渊也不会愿意见她的,倒不如直接进去,还有说动他的可能。 “别犹豫了大哥,你就让我进去吧,出了事我来承担!” 原本这侍卫没有想到还会出什么事,可经过她自己这么一提醒,想着殿下可能会治他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责。 这下说什么也不放她进去了。 “姑娘还是别为难我了,将棋谱交给在下吧。” 叶璟禾有些纳闷,眼看就要说通了,怎么这侍卫的态度又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看来走正门进宸王府是不太可能了。 叶璟禾小嘴一撅,将棋谱往侍卫身上一扔,转身就走。 “不让进算了!” 第三十三章:王爷救我 原本在卧房里收拾包袱的尉迟渊,被侍卫的通报声打扰到。 “殿下,府外有一女子求见,说是要还殿下棋谱。” 棋谱?谁找自己借过棋谱? 尉迟渊一时间还没有想起,便出声询问:“哪位姑娘?” 侍卫是宫里新派来的,没在府里见过叶璟禾。 “属下不知,只知道那姑娘样貌生的极好,额间还有一颗红痣。” 额间有一颗红痣? 尉迟渊想了想,那不就是薛以安吗? “要她将棋谱留下便可,人不必进来了。” 原本这两天要准备的东西就多,时间紧任务重,她进来一吵闹,估计连要准备什么东西都会忘了。 “是。” 侍卫走了没多久,就拿着棋谱回来了。 “放着吧。” 侍卫将棋谱放下后就离开了,尉迟渊的视线不知为何,总会被桌上那本棋谱吸引过去。 看着棋谱封面都有了折痕,想必她在家也是时时翻着看吧。 还没感触多久,尉迟渊的思绪就被门外传来的求救声打断。 “殿下救我!” 听着好像是在叫自己,尉迟渊放下手中的东西,推门出去。 只见穿着白色罗裙的叶璟禾趴在后院的墙上,上得去,下不来。 这院墙虽不必宫墙,可说到底也不算低。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怎么就能爬得上来呢? 尉迟渊还来不及思考,就被叶璟禾的哭声打断了。 “呜呜呜呜......王爷救我!” 叶璟禾死死地抱住高墙,嘴咧得老大,她闭着眼睛,眼泪都不停地往下淌。 看起来是真害怕。 尉迟渊不急不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模样。 他大概是中邪了,居然会觉得她这般害怕的模样有些可爱? 叶璟禾见他不说话,也没有要出手救她的意思,哭得更大声了。 “爬上来的梯子被我不小心弄、弄倒了,我现在左右都、都下不来,殿下你就救救我吧,求你了!” 叶璟禾吸了吸鼻子,前面的话说得含糊不清,最后三个字倒是说得清楚又洪亮。 “求你了!” 尉迟渊双手环胸,扬了扬眉梢:“所以,你是哪里来的梯子?” 叶璟禾哭得有些久,开始不自觉地抽泣起来,说话时显得格外的可怜。 “街对面有户人家,我找、找他们家借、借的。” 见过了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叶璟禾,现在看见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尉迟渊倒还觉得有些新奇。 “要是本王不救你呢?” 说了这么久,尉迟渊好像还是没有打算救她下来。 在上面待得越久,她就越委屈。 她有个毛病,打她骂她都可以不哭,可是一旦受了些小委屈,那眼泪就憋不住地往外流。 明明自己也不想哭的。 她不说话了,脸贴着瓦片,眼泪顺着流到瓦片上,然后又从瓦片凹槽处滴落在地上。 “嗯?怎么不说话了?”尉迟渊挑眉,继续问她。 “我留着点体力等别人来救我。”叶璟禾声音小小的,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可尉迟渊却听得清清楚楚。 凉风送来一声似有似无的低笑,拂过她的耳畔,像是无奈的宠溺。 随后尉迟渊张开手,“跳下来,我接住你。” 叶璟禾扶着墙慢慢坐起来,“不要,万一你没接住我呢。” 尉迟渊就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叶璟禾还是害怕,“我不敢。” 尉迟渊的手还伸着,“我数三个数,你往下跳。” 叶璟禾拒绝:“不要。” 叶璟禾想让尉迟渊上来将她抱下去,可尉迟渊压根就没那样想。 他能接住她,为什么还要上去抱她下来啊? 尉迟渊见叶璟禾还是没有要跳下来的样子,转身说:“那算了,你等别人来救你吧。” “别!我跳!” 说时迟那时快,叶璟禾不带丝毫犹豫地跳了下来。 尉迟渊反应也快,立即转身就接住了她。 等到尉迟渊站稳,叶璟禾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抱着尉迟渊的脖子不撒手。 尉迟渊将她放下来,“好了,没事了。” 叶璟禾直到站在了地上,还是不肯撒手。 少女身上栀子花般的气息扑来,温柔的、轻缓地包裹住他。 一时间,尉迟渊有些分不清,她抱着他,究竟是在安抚她自己,还是他的心。 尉迟渊的手下意识地抚上她的后背,轻轻地拍着,“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在哄小孩。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璟禾才缓缓松开他,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他。 尉迟渊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低头想看叶璟禾的表情。 却没想到她将头垂得更低了,呢喃道:“别看我,太丢人了。” 她大概是一直在哭,连他今日穿的深色朝服都被她的眼泪浸出一块不同的颜色。 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两人同时回头,发现是裴赤站在院口。 裴赤立刻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王爷,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 边说还边用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叶璟禾没好意思开口说话,尉迟渊也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行了,过来吧。”尉迟渊开口。 裴赤缓慢地将手掌移下来,“那我过来了。” 叶璟禾侧过身去,悄悄地抹干净了眼泪。 裴赤将匕首递过来,“殿下,你要的匕首。” 尉迟渊接过东西,“嗯,你先下去吧。” 随后,尉迟渊握住叶璟禾的手腕,“你跟本王进来。” 叶璟禾就这样像个孩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尉迟渊身后。 进来房间,尉迟渊将门关上。 一改方才的温柔,“说,你来做什么?” 这回叶璟禾倒是鼓起勇气抬头望着他,四眼相对,从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殿下答应过我,解开那局棋,就答应我一件事,殿下可还记得?” “记得。” “那好。” 叶璟禾走到偏殿,打开棋盒,一颗一颗将棋子摆好。 四之十七、三之四、十八之十六...... 每一颗棋子的摆放顺序都对,尉迟渊也有些惊讶,她居然记得每一颗棋子的位置。 将残局摆放好,叶璟禾开口:“这黑子只有下在......” “等一下。”尉迟渊打断她,“你为何记得这盘残局?” 这陷阱哥哥也给我设过,叶璟禾心想。 她抬头对上尉迟渊的眼睛,无辜地说:“为何会记不住?那日我也看了许久啊。” 尉迟渊蹙眉,难道她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领? 第三十四章:我要跟你一起去 尉迟渊问她:“难道你过目不忘?” 叶璟禾睁着无辜的双眼,反问他:“什么是过目不忘?” 她说过她未曾读过什么书,幼时都在跟薛太医学习药理。 或许,她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尉迟渊问:“你可曾读过《诗经》?” 她记忆力的确不错,可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尉迟渊这会问她都没读过诗经,想必是要考一考她。 叶璟禾摇头:“没有,那是什么?” 听见叶璟禾说没有,这正合尉迟渊意。 尉迟渊在书桌边坐下,用毛笔蘸了些墨。 他提笔写下:呦呦鹿鸣嘆,食野之苹嘇。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嘊,承筐是将嘋。人之好我嘍,示我周行嘐。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尉迟渊放下笔,吹干了纸上的墨后,又将纸递给叶璟禾,“看看。” 叶璟禾接过尉迟渊递来的宣纸,上面写着诗经小雅篇,她背过的。 叶璟禾开口轻声读了起来:“呦呦鹿鸣嘆,食野之苹嘇......” “殿下的字很好看。”叶璟禾读完之后将宣纸递回去。 尉迟渊无视她的夸奖,反倒是问她:“吹笙鼓簧嘊,承筐是将嘋的后面是什么?” “什么?”叶璟禾楞了一下,“人之好我嘍,示我周行嘐。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她真记住了?她真能过目不忘? 尉迟渊还想再写些什么验证的时候,叶璟禾及时的打断了他。 “殿下,为你解完残局我还有事要说。” 言下之意就是,我是有正事的,别再瞎验证浪费时间了。 听了叶璟禾这句话,尉迟渊才放弃继续要叶璟禾背书的想法。 见尉迟渊停了下来,叶璟禾才拿起棋子,“在这个位置团一下,将黑子打散,就又有了白子发展的空间,接着......” 尉迟渊将白子拿起来,下在棋盘上,“再在这里长一子。” 叶璟禾笑着看他:“对啊,这不就解开了吗?” 尉迟渊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她。 心里感叹她果然是个聪慧的姑娘,只可惜心思不正。 尉迟渊在心里已经将叶璟禾认定成贪恋男色和爱慕虚荣的女人了。 这个观念一旦形成,她如何好,尉迟渊都只是觉得可惜。 “我为殿下解开了棋局,殿下依照诺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尉迟渊看着她的眼睛,开始的兴奋荡然无存。 他半眯着眼睛,问她:“你想要什么?” 尉迟渊一点也不期待她说出什么要求,无非就是银两或者首饰,再过分一点,她可能会让他娶她。 但这不可能,她想都不要想。 叶璟禾看着他,平静地说出:“我要和你一起去北漠。” “什么?”尉迟渊脸上的嘲讽变为惊讶,“你要跟我去北漠?” 叶璟禾点头,肯定道:“是,我要跟你一起去北漠。” “为什么?”尉迟渊严声问道。 叶璟禾开始认真的摆事实讲道理:“第一,你不认识曼珠苋长什么样,我认识。第二,你没有避除瘴气的药,我有。第三......没有第三了。” 尉迟渊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第一,你可以将曼珠苋画给我看。第二,你可以将药给我。第三,没有第三了。” 他学着叶璟禾说话的方式,将她说的全部反驳回去。 叶璟禾泄气,无奈地说:“是这样没错,可我......放心不下你。” 尉迟渊蹙眉:“为什么?” 叶璟禾装作气急了模样,“还能为什么啊?你不是知道吗?” 尉迟渊被她说得一头雾水,他知道什么啊知道? “知道什么?” 叶璟禾大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知道我喜欢殿下,所以我不放心殿下一人去北漠。” 他知道她喜欢自己,可这般直白的表白,他也是第一次听见。 帝京中有不少姑娘喜欢自己,其中最大胆直白的南沛儿。 可即使是南沛儿,她也只是送些东西。 这样直白的话,其他人从未说过。 尉迟渊嘴角勾起一抹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他从不认为喜欢是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的。 可她神情淡然,既没有说了谎话的心虚不安,也没有表白心意时的紧张期待。 她就直直地站在尉迟渊面前,等待着他的答案。 尉迟渊对上她眼睛时,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问她:“若我不让你跟着我去北漠呢?” “那我便烧医书,毁药丹。” 叶璟禾眉眼平和,犹如山间溪水般清澈,一点都看不出是在威胁他的样子。 尉迟渊嘴角微扬,“你在威胁我?” 叶璟禾不加掩饰地点头:“是的。” 尉迟渊想了想,他确实需要叶璟禾的帮助,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东疾山凶险亦常,我不能确保你的安全。” 叶璟禾点头:“没关系,我有自保的能力。” 而后,尉迟渊和她确认了一下出发的时间,后日辰时在城门口汇合,然后一起出发。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后,叶璟禾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宸王府。 没走多久,在望舒酒楼的后街,两个带剑的侍卫模样的人拦住了叶璟禾。 “薛小姐是吗?我们王爷想见你。” 那两人看着凶神恶煞,不像什么善茬,可叶璟禾非但没有一丝害怕,脸上还露出几分笑意。 “王爷?哪位王爷?” 那两人也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跟我们去就知道了。” 叶璟禾扬了扬眉梢,“带路吧。”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原以为要费些口舌或强行带走她,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两个侍卫转身,“跟我们走吧。” 二人口中所说的王爷就在望舒酒楼的最高层等着叶璟禾。 如今上得了朝的三位皇子都封了王,除去尉迟渊,还有尉迟焕和尉迟眠。 在楼上等着她的会是那两位吗? 叶璟禾跟着二人从后门进了酒楼,望舒酒楼是帝京中最高的酒楼,有七层之高。 据说这是帝京里与月亮最近的地方,所以用月亮雅称做了名字,取名望舒。 爬了许久的楼梯才到最高层,两位侍卫在最后一层楼梯口便停住了脚步,“请薛小姐上楼。” 第三十五章:他的皇叔 那两人应该是没有主子的允许就不方便上楼。 叶璟禾点点头,提起裙摆又往上走。 还没走到门口,叶璟禾便闻见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叶璟禾皱着眉头,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好在她蛊虫不离身,趁还没有敲门,叶璟禾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红宝石吊坠。 吊坠只有一个拇指指甲盖大小,可从吊坠后面打开看,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小黑点。 叶璟禾用食指在里面点了点,一个会动的小黑点就顺着她的指尖爬到了掌心。 叶璟禾盖好项链,将项链塞回衣服里,右手攥成拳,轻轻敲了敲门。 “进。” 门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且清晰。 叶璟禾用左手推开门,还没等看清里面的情形,她先闻到了比在门口浓烈十倍甚至百倍的血腥味。 她吸了吸鼻子,推开了门。 还没等看见说话的男人,叶璟禾先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都已经没有生气,致命的伤口在脖子上。 是被人用利器划开了脖颈,流血而亡。 叶璟禾站在门口,始终没有抬腿进去。 坐在园桌旁的男人淡定自若的喝着茶,看见叶璟禾一动不动地身影:“怎么?害怕了?” 听见声音,叶璟禾才抬眼看去。 只见那男子穿着一袭暗红色的长衫,垂着眼轻轻吹着手里的茶。 与他低沉醇厚的声音不同,那男子长眉入鬓,鼻梁直挺,眼尾处微微上扬,妖孽又狡黠。 这副模样让叶璟禾不禁想起了一种动物,狐狸。 叶璟禾轻笑一声,摇头说道:“不是,我害怕地上的血弄脏了我的鞋。” 两个女人的血几乎都流干了,淌到了门口,叶璟禾只要抬脚进去便会沾到。 在叶璟禾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像是能够瞬移一般,过来搂住了叶璟禾的腰。 轻轻一提,将叶璟禾带了进去,然后在一块干净的地上,将她放了下来。 他手掌一抬,借着掌风将房门关上了。 叶璟禾也没废话,望着他问:“你是谁?找我来有什么事?” 那个男人眼里原本有些赞许,此刻又变成了烦躁。 “看来薛小姐只是胆子大,人还是单纯。” 听见这人叫她薛小姐,叶璟禾立即就放下心来。 她心里嘲笑,笑她蠢?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叶璟禾的嘴是叶祁珩都说过尖酸刻薄的,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你是不是裤子穿厚,闷着屁了?” 那男人微微皱眉,眼里划过的一丝不解被叶璟禾捕捉到了。 “看来你脑子不怎么好使啊,我的意思是......”叶璟禾停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让你有屁快放!” “你!大胆!”那男人怒目而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叶璟禾丝毫不在意,双手抱胸:“所以,你是哪位王爷呢?” 男人有些生气,可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本王叫尉迟衍玖,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当本王的细作。” 男人重新坐下,看样子他是不愿意再跟叶璟禾多说话,一口气将话都说明白了。 尉迟衍玖? 周国皇帝的弟弟,论辈分,尉迟渊要叫他一声皇叔。 传闻这个男人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是周国皇帝唯一一位还留在帝京的兄弟。 因善于经商而垄断了帝京大部分的经济,是帝京中行走的黄金。 “当细作?监视谁啊?” “尉迟渊。” 叶璟禾摆摆手,“我跟宸王殿下不熟的。” 尉迟衍玖慢声说道:“现在不熟,不代表以后也不熟。” 叶璟禾点点头,肯定他说的话,“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尉迟衍玖半眯着眼,“本王想让你死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这话叶璟禾不同意,可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我怎么帮?” 她这是因为害怕答应了? 可为什么她脸上看不出害怕的样子啊? 尉迟衍玖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放在桌上,“我要他死在北漠。” 叶璟禾的视线被桌上的瓷瓶吸引过去,“这是什么?” 尉迟衍玖勾起唇角:“这是由十几种毒虫熬制出来的毒粉,洒在他的伤口上,或者让他服下,他必死无疑。” 叶璟禾又问他:那他要是平安回来了呢?” 尉迟衍玖将瓷瓶往她这边轻轻一推,“那就你服下。” 叶璟禾想笑得憋不住,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哎呀,我好害怕啊。” 说着,叶璟禾拿起桌上的瓷瓶,倒了一些粉末在自己的手上。 她问:“吃一点点会死吗?” 尉迟衍玖扬了扬眉梢,“沾一点都会死。” 叶璟禾笑,“我知道了。” 尉迟衍玖见叶璟禾没有丝毫在意的模样,又严声威胁道:“可不要让你的过失连累到了薛太医啊。” 叶璟禾点点头,将手上的粉末拍干净,拿起桌上的瓷瓶放进袖口里,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同样大小的青色瓷瓶。 “王爷的药我收下了,这是回礼,心脏绞痛的时候可以吃一颗止痛。” 尉迟衍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她说的话,他的左胸处就开始不对劲。 像是五脏六腑都绞在的一起,逐渐收紧,连站稳都成了难事。 尉迟衍玖倒着地上,为了让自己好受些蜷缩成了一团。 额间开始冒虚汗,连说话都费力,更别说为自己运内力调息了。 “你...你对我......做...做了什么......” 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可见是疼到了极致。 叶璟禾拿着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解药,“这次我帮你,下次就只能靠王爷自己了。” 说着,叶璟禾将一颗黑色的药丸赛进尉迟衍玖的口中,然后又给他灌了一口茶。 她拍拍手站起来,“疼的时候吃一颗,就能缓解了。” 就在尉迟衍玖搂着她进来的时候,叶璟禾轻握住他的手,将手上的蛊虫放在了他身上。 这蛊虫可以顺着人身上的伤口爬进血液里,也可以顺着七窍钻进身体里。 从伤口进去的蛊虫,发作起来会让全身的血液流动加速,疼痛是在全身蔓延的,最终停在大脑。 从七窍进去的蛊虫会停留在心脏里,发作时只有心脏绞痛。 这种痛是逐渐增加的,时间越长越疼,没有止境。 蛊虫在身体里,会随着时间推移长大。 叶璟禾给他的解药就是蛊虫的口粮,只能抑制蛊虫发作,要想根治,只能在蛊虫还没有长到血管那么大时将蛊虫引出来,否则血管就会爆裂,人也活不了了。 尉迟衍玖的疼痛逐渐好转,可人还是浑身无力。 叶璟禾走到门口了又回头:“忘了告诉王爷了,解药要省着点吃,吃完了,可就没命了。” 看着叶璟禾离开的背影,尉迟衍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本是想威胁她为自己办事,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三十六章:出发去北漠 离京的时间到了,叶璟禾跟着尉迟渊的队伍来到了城门口。 同时,一起出发离开帝京前往北漠的还有北漠的队伍。 叶璟禾和伊书是此次队伍中仅有的两名女性,便拥有了两个人坐一辆马车的特殊待遇。 尉迟渊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头也不回的出了城门。 叶璟禾将头探出窗外,前后都看了看。 前面尉迟渊的背影挺拔又清冷,后面是薛起岩带着柳树娟在后面挥手跟叶璟禾告别。 叶璟禾冲着他们二人挥挥手,让他们放心回去。 正准备将头收回来的时候,叶璟禾看见了望舒酒楼上的南沛儿。 她穿着一身男装,独自一人站在酒楼上,看着他们离开的队伍。 隔得有些远,叶璟禾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不过想想也知道,她脸上的表情除了担心,也就是不舍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总给叶璟禾一种,她没这么善罢甘休的感觉。 莫非,她会想要偷偷跟着他们去北漠?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老爷夫人还没有离开吗?” 听见伊书的话,叶璟禾这才将头缩进来。 “没有,我在看一个扮男装的俏佳人。” “俏佳人?”伊书疑惑的问:“什么俏佳人?” 叶璟禾似乎不想多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马车里面只有一排坐板,叶璟禾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趴在座位上。 “我睡一会儿,有事叫我。” “好。” 离开之前,叶璟禾已经将帝京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 阮蔷是碧倾阁的花魁,平日里留在碧倾阁打探些消息就够了。 凌琅要帮她打探叶祁珩的消息,帝京的人手根本不够。 于是,叶璟禾连夜给穆旸传信,要他派些人手来帝京。 一是帮她监视薛起岩,二是帮她盯着尉迟衍玖。 帝京里有太多不受她掌控的事情了。 薛起岩的隐瞒,尉迟衍玖的目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困扰着她。 现在离开帝京前往北漠,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放松。 叶璟禾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留伊书一个人醒着,坐在坐板上也不是,跟着叶璟禾一起坐地上也不是。 睡梦中,叶璟禾隐约觉得有人给她披了什么,可眼皮子重得很,想要睁眼去看一看都没有办法。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叶璟禾又重新听见了街头的叫卖声,热热闹闹的,跟在帝京一样。 她睁开眼睛,发现伊书靠着旁边睡着了。 马车里黑黑的,想来外面的天也黑了。 叶璟禾坐直,身上的披风随之滑了下来 不知道是马车里太黑,还是这件披风原本就是黑色的,叶璟禾没太看清这是谁的。 叶璟禾坐回坐板上,抬手掀开车帘,看见街边灯火通明。 灯笼,面具,糖人……应有尽有。 然后马车就停住了,马夫靠近了说:“薛姑娘,到客栈了。” 叶璟禾这会儿还迷迷糊糊的,“知道了。” 她轻轻地晃了晃伊书:“起来了。” 叶璟禾有些起床气,每次睡醒总要坐上好一会儿才能缓过神来。 伊书醒来了,“下车吧小姐。” “嗯。”叶璟禾嗯了一声,却依旧坐着不动。 伊书是知道自己主子有这个习惯的,“那小姐你再坐会儿,我先下去看看。” 叶璟禾没有说话,木讷地点了点头。 伊书跳下车来,站在客栈前数起了楼层来。 “一…二…三……” 正好裴赤走了过来,“在数什么?” 伊书回头看见他,扬起笑来:“是你啊,我在数这客栈一共有几楼。” 听见伊书的话,裴赤抬头一看,忽地就笑了起来。 伊书不满:“你笑什么?” 裴赤丝毫没有掩饰,“笑你傻啊,这一看就只有三楼,居然还数。” “你嘲笑我!” “是啊!” 两人像是重返幼时一般,你追我赶地闹了起来。 这是帝京北边的一个小城,名叫爻山。 从这街道上看起来,爻山城百姓富裕,安居乐业。 他们从上午出发,沿着北边的路走,直到现在才到爻山城,日中时队伍停下来吃了些干粮,可叶璟禾从出发就睡,直到现在才醒,期间只有她是滴水未进了。 这时尉迟渊直接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探进去半个身子,问她:“你是在辟谷?” 叶璟禾微微皱起了眉,摇摇头:“没有。” “那还不赶紧下来吃些东西!”尉迟渊没好气地说道。 刚起床的叶璟禾本来就容易闹脾气,这会尉迟渊一吼,叶璟禾委屈巴巴地撅起来嘴。 “凶…凶死了……” 尉迟渊也有些不好意思看她,催促了她一声以后,就跳了下去。 叶璟禾跟着掀开帘子出去,见他还站在这不动。 叶璟禾出声:“还站这干嘛?” 尉迟渊朝她伸出手来,“你不知道饿吗?” 原来是等着扶我下马车啊,叶璟禾这样想。 马车没有脚踏,尉迟渊大概是担心她不方便下来,才特意站在这等她。 叶璟禾握住他的手,往下一跳,“我一直睡着,哪里知道饿啊。” 尉迟渊的动作太快了,叶璟禾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里的披风就这么跑到尉迟渊身上去了。 叶璟禾问:“这是你的披风?” 他点头:“是。” 还没等叶璟禾问,他立马又说:“伊书怕你冻着,午时休息那会儿过来找我借的。” “知道了。” 我还没问呢,撇这么快干嘛? 两人逛顾着讨论披风的事,手还来不及松开。 正好裴赤这会儿过来叫两人吃饭。 看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又立马转了过去:“打扰了打扰了。” 可他没动,又接着说:“但是殿下,薛姑娘,饭还是要吃的……” “闭嘴!” 说这话的是尉迟渊,知道裴赤又误会了,尉迟渊立刻松开叶璟禾的手向前走去。 上次就因为裴赤误会了他们二人,那几日,裴赤在他面前总有意无意的提起叶璟禾。 薛姑娘长,薛姑娘短的。 看着尉迟渊的背影,叶璟禾和裴赤面面相觑。 异口同声道:“殿下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呢?” 两人又一起耸耸肩:“谁知道呢?” 裴赤也纳闷了,他家殿下原不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啊,怎么这段时间不一样了呢? “走吧,去吃饭。” 第三十七章:什么姐姐? 尉迟渊这次出发去北漠,除了裴赤之外,只带了八名守卫。 据说这都是他自己的暗卫,不是从军队里调来的人。 四人一桌,叶璟禾和伊书无奈失去了自由,跟尉迟渊和裴赤二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小姐,我看见城中有一条河,河边有各种商贩,咱们吃完饭去看看吧?” 伊书刚咽下去一口饭,就开口跟叶璟禾说道。 皇宫里的规矩重,还没等叶璟禾回应,尉迟渊倒是先出了声:“侍女同主子一桌吃饭原本就是因为形势而坏了规矩,现在连吃饭时少说话都不知道?” 尉迟渊的话说得没错,可伊书是她的属下,她觉得还轮不到外人来教训。 叶璟禾开口反驳他,“伊书算我的家人,她从来就是和我同桌吃饭。再说了,殿下自己也知道这是形势所迫,那就再辛苦殿下体谅一下我们两个没规矩的人了。” 尉迟渊皱起了眉头,自从上次一别,这姑娘对自己好像也变得有些刻薄了。 “是不是本王说一句话,你就要反驳十句啊?” 叶璟禾经过他这么一提醒,也发现自己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太合适。 最近的事都积压在一起,原本就让她有些烦闷,还有时时刻刻都演戏,难免有没注意到地方。 他向来就很少自称本王,想来也是有些在意的。 好在叶璟禾能屈能伸,一发现不对劲就立刻改口:“对不起嘛,我也不是有心的。” 尉迟渊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优雅地吃着自己的饭。 等到几人吃完饭,尉迟渊和裴赤都回了房间,伊书和叶璟禾决定去河边逛一逛。 伊书挽着叶璟禾的手,两人看起来不像主仆,倒像是一起游街的姐妹一般。 沿着河边往东边走,叶璟禾开口问道:“你和你姐姐也会这样出来散步吗?” 听见叶璟禾的问题,伊书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就反问她:“什么姐姐?” 话说出来,伊书就反应过来了,连忙解释道:“姐姐不喜欢出门,所以我从未像这般和姐姐一起出来散过步。” 伊书的解释虽然勉强,可逻辑上也没有大问题。 因为没有和姐姐一起出来散过步,所以她刚刚问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 叶璟禾嘴角微抿,露出淡淡的笑意。 为了不让伊书心慌,叶璟禾又扯开了话题。 “你看河对岸是不是有歌舞看啊?” 伊书顺着叶璟禾的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 河对岸有一个类似于青楼的地方,二楼有一个露天的平台,歌舞升平。 “真的诶,不过在这看不清楚。” 叶璟禾点头,回头看了看他们自己住的酒楼,发现三楼有一间房正对着这个露台,可以观赏歌舞。 叶璟禾拉起伊书的手,“走,咱们回去看歌舞去。” 叶璟禾就这样拉着伊书的手,好像丝毫没有怀疑伊书的意思。 她怀疑,还是没怀疑,这让伊书心里开始纠结。 叶璟禾这个人阴晴不定,有时候好像冷血无情,有时候又好像挺通情达理的。 伊书跟着她的时间不长,对她的脾气秉性还不能说十分了解,心里也惴惴不安。 叶璟禾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一前一后的走着。 在伊书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叶璟禾开了口:“我是个女孩,哥哥和师父都是男人,有些东西不方便跟他们说,所以对于你的出现,我是有期待的。” 叶璟禾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瞬间击中了她的内心。 她的苦,伊书是能感同身受的。 可是要怎样告诉她,自己虽然有所隐瞒,可也是为了她好呢。 见伊书走得慢,叶璟禾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怎么今天走得这么慢?” 她笑了,笑意如夏日的星空凉风,让人无法拒绝。 伊书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一个时间,到了合适的时候,她会跟叶璟禾解释清楚自己的来历。 “刚刚想事情去了,咱们走吧。”伊书回她以一个淡淡的笑意。 回到酒楼的时候,大厅里没有了尉迟渊的人,只剩下清点账目的掌柜和扫地的店小二。 叶璟禾环视一周,确实没有看见他们的身影。 叶璟禾叫来店小二:“宸王殿下他们呢?” 店小二听见她的问话,才想起来尉迟渊交代的话。 “殿下和侍从们都回房间休息了。”说着,店小二从袖口里掏出两柄钥匙,“这是二位姑娘的房间,在三楼的最西边。” 叶璟禾道了谢,可是房间在最西边,那岂不是她的房间看不见河岸那边的歌舞? 她又拉着店小二问:“那最东边的房间是谁的啊?” 店小二想了想,“是宸王殿下的。” 那没关系了,跟他说换一下,他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诺,这把给你,先去马车上把包袱拿着吧。”叶璟禾将手里的两把钥匙,递了一把给伊书。 伊书点头答应道:“那小姐,我先过去。” 钥匙上面有号牌,伊书拿着钥匙就上了楼。 其实叶璟禾也不想很想看歌舞,只是她现在脑子乱,想让自己放松一下。 叶璟禾一个人拿着钥匙往三楼走。 随着楼层数的增加,房间越来越少。 三楼甚至只有四间房,想来房间不小。 叶璟禾往三楼最东边的房间走去,三楼只有四间房,尉迟渊还有心给伊书留出来一间,看来也不是那么的不懂风情,还能想着伊书一个女孩子不能跟那些侍从睡在同一层。 尉迟渊的房间亮着,叶璟禾抬手就敲了敲门。 “进来。” 听到尉迟渊发话,叶璟禾才推门进去。 尉迟渊只穿了亵衣,坐在书桌旁边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叶璟禾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见来人一直没有说话,尉迟渊抬头看了一眼,主动开口问她:“有什么事?” 叶璟禾愣愣地盯着尉迟渊的脸看,“从殿下房里似乎能看见河对岸的歌舞,我想来看看。” 尉迟渊颔首,问:“看多久?” “啊?”叶璟禾原以为他只会同意或者拒绝,没想到他问她要看多久。 “看…看到她们结束。” 第三十八章:挟持我 看到她们结束? 青楼的歌舞可以一夜不停歇,那她? 尉迟渊嘴角微勾,“那她们一夜不停呢?” 他对上她的眼睛,笑意溢出眼眶,“你也在这看一夜吗?” 他这句话,原有些调侃的意味在里面。 尉迟渊或许也想看看,这样一个大胆的姑娘,会不会有面红耳赤的时候。 但是让他失望了。 叶璟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问他:“那殿下,你愿意跟我换一间房吗?” 尉迟渊顿了一会儿,严肃地问道:“你确定要跟我换?” 叶璟禾看着他,大大地眼睛里带着些许期待,“可以吗?” 不过是个孩子,由她去吧。 尉迟渊大概是这样想的。 尉迟渊轻轻地点了点头,起身拿上了自己的东西。 “走吧,带我去你的房间。” 叶璟禾走在前面,领着尉迟渊去她的房间。 到了楼梯口时,正巧碰见伊书上来。 伊书有些疑惑,但还是规矩地给尉迟渊行了个礼。 叶璟禾开口跟伊书说道:“把我的东西送去最东边的屋子吧,我跟宸王殿下换了一下。” “是。” 伊书恭敬的应下了她的话,带着东西去东边的房间。 叶璟禾已经把人送到了,也没必要再进去。 让叶璟禾感到奇怪的是,尉迟渊关房门的时候是对着她的。 望向她时,尉迟渊眼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期待,又像是不舍。 他心思深,想什么自己也猜不到,叶璟禾便没有在意,“那殿下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你也是。” 回到房间的时候,叶璟禾看见伊书已经放好了东西。 “小姐,我给你接了一盆水,你擦擦脸再睡觉吧。” 叶璟禾点点头:“好。” 伊书点点头,出去时将门带上了。 叶璟禾在尉迟渊开始坐的位置坐下,看着他在宣纸上练的字。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看着桌上的字,又看了看窗户外边对岸的风景。 叶璟禾没忍住笑了出来,的确是应景。 看着桌上的字,叶璟禾便也没有了看歌舞的心思,起身决定洗洗睡。 当她的手一放进脸盆里时,双手一顿。 水是热的。 客栈的套房中一般会放上一大桶水,方便客人洗漱之类的。 叶璟禾走到旁边的大桶边,将手伸进去。 凉的。 桶里提前准备好的水是凉水,而她这盆,是热的。 叶璟禾没用毛巾,随手在脸上浇了些水,再用袖子一擦,就算洗完了。 叶璟禾冷哼一声:“会些武功还说得过去,这能将水变热的内力,她要怎么跟我解释呢?” 叶璟禾记得清清楚楚,伊书上来的时候,手里除了两人的包袱,什么都没拿。 她说水是她放好的,可房里只有凉水。 “这么容易就露馅,到底是哪个蠢货放在我身边的人啊?” 此时河对岸的歌舞就变成了扰乱她的噪声了,叶璟禾没好气地关上窗户,还用木板将窗户封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封窗户的木条上吊着一根铃铛。 稍微碰着些东西就响。 “真烦。” 叶璟禾提手就将铃铛扯了下来,随手扔在了水盆里。 她将蜡烛一吹,就往床上躺了。 皓月当空,夜色似藏青色的帷幕,又如同一笔浓墨,深沉得化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璟禾依旧睡不着。 她睁开眼睛望着顶部的床帘,猜想是今天在路上睡多了的缘故。 她想起尉迟渊留在桌上的宣纸,想闭上眼睛再试试,若睡不着就起来练练字。 可眼睛刚刚闭上,窗边就传来声响。 吱吱呀呀的,像是木头碰撞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她是用木条闩上了窗子的。 正准备起身去看的时候,那窗外的人已经撬开了木栓,跳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 进来的黑衣人,一柄银剑直接刺到了床幕里。 剑气所带的寒气震飘了叶璟禾的黑发。 还没反应过来,那剑就向下用力一刺,插进了被子里。 周国还是夏季,床上所用的棉被还不是很厚。 一剑下去,刺穿了床板。 没人? 那刺客拔出剑,收回时将床幕一挑开。 就看见一位女子静静地靠坐在最里面。 “你是何人?尉迟渊呢?”黑衣刺客眉头一皱,严声问。 叶璟禾不恼不怒,不是来杀她的就行。 “这是我的房间,我还没问你是何人,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少废话!”那黑衣刺客抬手就将剑架在了叶璟禾的脖子上,锋利的刃将叶璟禾细白的脖子划出了一道血迹。 若下手再重一丝,她性命不保。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那玉瓷般的肌肤上,有血渗出来,格外显眼。 “你是第二个将剑架在我脖子上的人,而第一个已经死了。” 说着,叶璟禾一个抬腿,脚尖踢在黑衣刺客手腕上,让他右手无力一松,险些连剑都没拿稳。 见一脚没有将他的剑踢下来,叶璟禾又用力将他手腕向另一边提,好让自己又空间能够出来。 趁黑衣刺客的目光还在被她提的手腕上,叶璟禾一个转身,一掌打在黑衣刺客身上。 从第一脚没将他的剑踢下来时,叶璟禾就意识到,论力气和武术,她或是赢不了他。 可是论内力,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跟她比呢? 钟离也生前,可是将所有内力都传给了她啊。 果不其然,那一掌叶璟禾只用了两分内力,就将那黑衣刺客打倒在桌子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不好! 叶璟禾心下一惊,立刻用力在自己胸口打了一掌,下手比刚才对别人,只重不轻。 她顺着床沿滑了下去,一口鲜血吐出来,让倒下的黑衣刺客都大惊失色。 她这是要干嘛啊? “挟持我,快点!”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定是惊醒了裴赤,若这会让他看见这场景,不仅这黑衣刺客活不成,她也没好果子吃。 听见门外的动静,又听见叶璟禾的话,黑衣刺客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想死就快点!”叶璟禾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叶璟禾只用了两分内力打他,黑衣刺客伤得不重,一个翻身就起来了。 他站在叶璟禾旁边,手腕穿过叶璟禾腰间,将叶璟禾带了起来。 一手搂着叶璟禾的腰,一手夹着剑在她脖子上。 第三十九章:原来他知道 门外灯火突然亮了起来,火光映出一排人影。 不只是裴赤来了。 “里面的刺客听着,不要伤人,否则死无全尸。” 叶璟禾拴上了门,听着裴赤在门外喊话,可她知道,裴赤并不敢轻举妄动。 他估计以为屋内的人是尉迟渊,现在正着急得不行。 里面叶璟禾掐了一下黑衣刺客,“别他娘的搂我腰了!抓住我的后脖领!” “哦哦好。”黑衣刺客听叶璟禾的换了一个姿势,“不好意思啊,我这是第一次挟持人。” 两个人现在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改刚才生死搏斗的态度。 叶璟禾又压低了几分声音:“那你还敢来当刺客?” 那黑衣刺客也压低了声音跟她解释:“一般三招就能搞定,用不着挟持人这一招。” 看来,自己还是人家刺客生涯上的一颗绊脚石了。 就在叶璟禾准备出声的时候,她听见裴赤问那边的人:“殿下,现在怎么办?” 叶璟禾一凛,双眼陡然睁大,像要溢出血来。 原来他知道...... 原来他知道今晚会有刺客来刺杀他,他还是跟她换了房间。 “把门撞开。” 她听见尉迟渊下令。 “现在怎么办?”身后的黑衣刺客问她。 “等他们把门撞开,你就带着我往窗外跑,对岸就有条河,往水里跳。” 往水里跳? 为什么要往水里跳? “为什么要往……”还没等他问出来,门就被裴赤踢开了。 门被踢开,尉迟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 他一袭藏青色的长袍,云淡风轻地立在那,看不出情绪。 四目相对,叶璟禾的眼泪夺眶而出。 失望,害怕,震惊…… 都在她的眼里。 就是现在,走! 叶璟禾一踩黑衣刺客的脚,示意他现在就跑。 黑衣刺客又变为一开始的姿势,一手架着剑,一手搂着她的腰。 他双脚轻点地,借着力就带叶璟禾飞了出去。 好在他轻功了得,带着叶璟禾飞也不是问题。 见那人带着叶璟禾走了,尉迟渊心下一惊,“追!” 黑衣刺客带着叶璟禾出来之后,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她说要跳进河里。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而楼底下,全部都是尉迟渊的人。 从这里到河里有一条街,黑衣刺客先是飞到了房顶,再接力用轻功飞到了河边。 “就是现在,跳!”叶璟禾发号施令一般说道。 黑衣人也没有犹豫,松开手将叶璟禾扔进了河里,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很快,尉迟渊一行人就追了上来。 等他们到河边的时候,只见叶璟禾一个人在河里扑腾,再没有其他人踪影。 “去,”尉迟渊下旨,“把薛姑娘救上来。” “是!” 裴赤得到命令以后就跳了下去,一把捞起在水里扑腾的叶璟禾。 用力一提,裴赤就带着叶璟禾回到了岸边。 叶璟禾人没事,只是呛了几口水。 “顺着水流方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尉迟渊下完命令这才蹲在叶璟禾身边。 他问:“你还好吧?” 他看见叶璟禾脖子上的伤,因为泡在水里,伤口有些发白。 想起在楼上的时候,她嘴角都是血,看来是受了一些内伤的。 估计那刺客是在还没有看见她的时候,就一掌将她打伤,然后等众人包围上来,才发现自己伤错了人。 于是立刻挟持她,以换取自己逃跑的时间。 想到这样,尉迟渊心里一阵内疚,看着叶璟禾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动容。 叶璟禾抬眼看他,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她与尉迟渊原本就是各取所需,她又有什么理由说对他失望呢? 然后,她便没有再看他一眼,往客栈走去。 这次,她不是演的。 她是真的不会水。 她在赌,拿自己的命赌尉迟渊会救她。 现在她活了下来,她要利用尉迟渊内心那一丝丝的愧疚。 她会让那一点愧疚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他无法舍弃的情感大树。 她就这么往前走着,没有回头,丝毫不理会身后那注视着她的目光。 尉迟渊看着她回去的背影,经过的地上都有水迹。 她的背影让他觉得寒冷,孤独...... 尉迟渊的眼睛突然之间就移不开了,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跟她道歉的,他想的。 - 叶璟禾重回客栈三楼,走到楼上才看见伊书被人打晕。 想必尉迟渊是想来一个瓮中捉鳖,担心伊书会发出声音惊到屋内的刺客。 叶璟禾蹲下,将伊书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手搂住伊书的腰,站了起来。 她扶着伊书进了房间,将伊书放在床上之后,她坐在床边轻轻吹起了口哨。 她吹着不像曲子的调,伊书的眉头逐渐收紧。 还没等吹多久,伊书就已经被疼醒了。 见伊书睁开眼,叶璟禾就停了下来。 果然,叶璟禾一不作声,伊书心脏处传来的剧痛就停止了。 原来,她仅仅是吹个口哨,就能催动她身体里的蛊毒发作。 “谁把你打晕的?”叶璟禾问她。 “是...是宸王殿下,”伊书对上她的眼睛,“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见伊书醒来没有什么问题后,叶璟禾就站了起来,“没事,不过是被人当了活靶子而已。” 走廊上的烛台都还燃着,门口路过的影子依旧清晰。 这句话,叶璟禾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够门口路过的尉迟渊听见。 他身形一顿,在门口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啊?”伊书不解,抬着头问她。 叶璟禾摇头:“你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叶璟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出了门。 尉迟渊果然在外面等她,可她就跟没看见一样,给伊书关上了门之后,就准备路过他。 尉迟渊对上她的眼睛,“今夜的事,抱歉......” 叶璟禾依旧没有回头,“我还活着,宸王殿下不需要道歉。” 她活着,不需要道歉;她死了,听不见他的道歉。 接着她扬起一抹微笑,从尉迟渊身边擦肩而过,向房间走去。 她有些不解。 为什么她总要承担别人的错误呢? 她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了承担母妃的错误,她在冷宫过了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为了承担陈国战败的错误,她被迫跟兄长分离。 她接近尉迟渊是目的不纯,可说到底也没有真的伤害他啊...... 她喃喃道:“我只是想见哥哥而已啊......” 第四十章:往上游逃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气氛凝重。 尉迟渊用完早膳就先上了马,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交流。 叶璟禾受了伤,一说话就有些难受,更何况纱布围着脖颈,让她连喘气都有些麻烦,所以从用早膳到现在,叶璟禾也没有说话。 直到准备上车的时候,叶璟禾才问了裴赤一句:“昨晚的刺客抓到了吗?” 裴赤摇头:“没有,我们顺着水流搜到了下游又从下游搜到上游,连影子都没看见。” 能看见才怪了,叶璟禾从要他往河里跳的时候,就猜到了他们只会顺着河流方向先搜下游。 毕竟这次去北漠,尉迟渊只带了一队人手,根本没有办法两头一起开始。 所以在他将自己丢进水里的时候,她说:“往上游逃。” 等尉迟渊的手下搜完下游再上去的时候,人家早就不见踪影了。 裴赤看着叶璟禾,“薛姑娘好像不太担心啊。” 听见裴赤的话,叶璟禾看了一眼坐在马上的尉迟渊,“王爷会时刻保持警惕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样也好,可以让尉迟渊一直提心吊胆。 两人没有再交流,叶璟禾微微一笑,拉开帘子上了马车。 从侍从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中,伊书了解到了昨夜发生的情况。 上了马车伊书才开口问她:“小姐,你真的没事吧?” 叶璟禾望着外面,没有理会伊书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伊书,你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吗?那是什么感觉啊?” 她语气平淡,就仿佛是和侍女唠家常一样,听不出任何苦闷的意味。 她以为伊书也没有,主仆两人在这点上,是一样的孤寂,一样的可怜没人要。 可谁想,伊书点了点头,眼神坚定的看向她:“我有。” 我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 听到伊书的回答,叶璟禾平静的眼眸划过一丝情绪,“嗯哼?” 伊书眼里像是有光亮,看着叶璟禾的眼神格外坚定:“是小姐你啊,我身无长处,却还是被小姐你选择了,不是吗?” 叶璟禾像是突然之间被点醒了一样。 没人选择她又怎么样呢?她现在是赤月阁阁主,她拥有挑选别人的权力啊。 叶璟禾第一次学会了感受别人的情绪,“那你跟着我,你开心吗?” 伊书点头:“开心。” 因为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 越往北走,城市就越萧条。 这五日来,风餐露宿。 累了就找个空地休息两个时辰,饿了就吃上一站装好的干粮。 整整五日,叶璟禾都没有跟尉迟渊说一句话。 “车怎么停了?”马车刚停下来,伊书就发出疑问。 然后,从外面传来尉迟渊的声音:“前面有个小瀑布,瀑布下面有条小河,我们在这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叶璟禾依旧不说话。 伊书只好探出头去回应:“我们知道了,多谢宸王殿下。” 见叶璟禾没有反应,尉迟渊“嗯”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伊书看见尉迟渊离开,进来问叶璟禾:“小姐,我们要下去吗?” 叶璟禾扬了扬一边的眉梢,“为什么不呢?” 说着,她就掀开车帘跳下车去。 原本以为是个小瀑布,没想到是个从山上流下来的瀑布,算不上大,但也不小。 下面也不是多深的河,而是一条很宽的溪,里面流动的是瀑布的水,干净清澈。 见叶璟禾下来,裴赤主动走了过来,“薛姑娘,越往北走越旱,再走个几日,怕是见不到这么多水了。” 伊书紧跟着叶璟禾下来,正巧也听见了裴赤说的话。 叶璟禾回头跟伊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那就别浪费。” 话音刚落,两个女人就一起冲向溪边,用手作瓢,将水悉数泼到了裴赤身上。 这一下,吓得裴赤只用手挡着:“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压抑了几天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释放了。 叶璟禾将其他的东西都抛向脑后,此刻她只想珍惜眼前的瀑布和溪流。 这是她十四年来,第一次见到瀑布。 两人没有在意裴赤的声音,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泼水。 裴赤又喊了几句发现没有作用,干脆也跟她们一起胡闹起来。 裴赤将自己的靴子拖在一旁,跑到溪边用脚勾起溪水,再甩到伊书身上。 “你这多脏啊!”伊书一边笑一边骂他。 裴赤也笑,可脚上的动作不停。 伊书忙着躲裴赤踢过来的水,可裴赤这招却被叶璟禾学进去了。 叶璟禾悄悄跑到树下,准备脱了鞋再下水。 刚坐下来准备脱鞋,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面前,阴影笼罩着她。 “女子的脚只能给丈夫看,你不知道吗?” 叶璟禾闻声抬头,才发现是尉迟渊站在她面前。 尉迟渊说完后,嘴唇紧抿,眉心微微收拢,看起来有些严肃,但又好像不是生气。 叶璟禾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脱鞋,“在我这,没这个规矩。” 不仅仅是在她这没有,整个陈国都城都没有。 陈国都城偏南,每到夏季就炎热得不行。 于是,陈国男女,只要在夏季,就穿只有底的草鞋。 尉迟渊见她一意孤行,甩手准备离开。 可刚一转身,就看见他的属下们都在河边嬉戏。 尉迟渊收紧拳头,开始后悔自己下命令说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你干嘛!”叶璟禾惊呼出声。 本以为尉迟渊准备走了,叶璟禾才开始脱自己的鞋袜。 可刚脱完鞋,准备脱袜子的时候,尉迟渊又突然转身回来。 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扔在叶璟禾的脚上。 “你不懂规矩,可我的属下懂,”尉迟渊示意她往溪边看,“我不希望他们会误会什么。” 尉迟渊这一系列的行为,让叶璟禾有些看不懂了。 那天遇刺的晚上,他都准备放弃她的性命了,这会子又开始管她露不露脚? “我的命你都不管,还管我的脚?” 叶璟禾心里有这个疑惑,嘴上就问出来了。 时隔五天,她才听见尉迟渊正式的跟她解释道:“我没有不管你。” 第四十一章:你拿什么报答我 原来那日,叶璟禾提出与他换房间的时候,他就在封窗户的木条上挂了一根铃铛。 夜里只要铃铛发出声响,他和裴赤就能听到。 可没想到的是,叶璟禾自己将铃铛取掉了,才有了后来叶璟禾被劫持的事情。 不过这更让尉迟渊想不通了。 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刺客,想来功夫是不差的。 可他为什么没有杀了叶璟禾呢? 有一个可能,她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差。 尉迟渊将系铃铛的事情跟叶璟禾说了一遍。 他也没在意叶璟禾会原谅他,或是释然。 只是说清楚了,他便可以不用内疚了。 叶璟禾看着尉迟渊,眼里的光亮一点黯淡,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陶瓷瓶子。 这是那天,尉迟衍玖给她的毒药。 尉迟渊对人的防备太深,之前,他教她下棋,对她温柔,她还以为尉迟渊是有一些喜欢她的。 可到现在才明白,她根本没有走入他的心。 她在尉迟渊眼里,不过是一个还有些用处的女人罢了。 现在,她要换一种手段。 “这是什么?”尉迟渊盯着叶璟禾手里的白瓷瓶子问。 叶璟禾将白瓷瓶子拿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地开始说道:“在出发的前几天,你皇叔尉迟衍玖找到了我,说只有我把这毒药下到你身上,就可以保我薛家荣华富贵。如果没有,我死无葬身之地。” 叶璟禾瞥了一眼尉迟渊的表情,开始数起数来。 “诗会那次,你中毒,我救了你一命。” “你皇叔给我毒药,我拿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算我救了你第二次。” “昨天夜里,我帮你挡了一剑,救了你第三次。” 数完,叶璟禾对上尉迟渊的双眼:“所以尉迟渊,你拿什么报答我?” 三条性命都摆在这了,叶璟禾也毫不畏惧的直呼他大名了。 尉迟渊看着叶璟禾手里的瓶子,眼神里露出一丝嘲讽。 皇叔想要杀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他没想到,皇叔竟然走投无路到这般田地。 “你想要什么?”尉迟渊问她。 叶璟禾摇摇头:“我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跟你开口。” 尉迟渊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在她身旁坐下,和她一同看向溪边嬉闹的人们。 尉迟渊大概是在内心里纠结了一会儿,然后选择相信她一次。 他问:“你如果跟我皇叔交易,又是如何从昨夜那刺客手里活下来的?” 叶璟禾转头看向他,反问道:“我说了,殿下就会信吗?” 尉迟渊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且先说说看。” “尉迟衍玖就毒药交给我,我就先答应下来了,想着这一趟去北漠凶险万分,我说不定也没有命回去。” “至于昨夜,那刺客往我身上打了一掌,我出了声,他发现不是你,就准备离开,然后你们就来了......”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尉迟渊不好说信,但也不能说不信。 毕竟她这两句话,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叶璟禾看着他,问:“殿下信我吗?” 尉迟渊摇头,“我不知道。” 他直白,坦率,没有丝毫隐瞒的说出了自己不知道。 叶璟禾心里一松,他能说出这句话,那就说明,他已经开始信了。 - 夜深了,见所有人都休息了。 叶璟禾才从马车里出来。 从她下来的那一刻,她就立刻察觉到了尉迟渊的呼吸声不对。 她看向尉迟渊的方向,看见他靠着树干,眼睛闭着,睡得死死的。 可叶璟禾感受到他的呼吸比其他人的呼吸要快一些,尽管他现在看起来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叶璟禾嘴角一勾,悄无声息地向后面走去。 果不其然,没等叶璟禾走多久,尉迟渊就睁开了双眼,跟了上来。 太阳落山之后,一行人换了一个方向歇了下来。 此刻,叶璟禾正悄悄往溪边走去。 叶璟禾并没有图谋不轨,她只是......想洗个澡而已...... 然后,尉迟渊就见到他跟了一路的叶璟禾。 走到了溪边,一件一件脱下了自己的衣裳,直到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衣物,她抬脚缓缓往溪里走去。 瞬息之间,尉迟渊的耳尖泛起来红。 他意识到叶璟禾在干什么之后,立刻转过了身去,飞速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直到睡着,尉迟渊耳尖的红也没有消退。 面前似有阴影笼罩下来,尉迟渊抬眸。 恍惚之间,他看见一道窈窕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然后她缓缓蹲在他面前,轻轻唤他:“清漱。” 她身穿一袭红衣,肌肤白皙似雪。 尉迟渊心里一惊,定睛看向面前的少女,跌入眼帘的就是她眉心那一点朱砂痣。 “你为何知道我小字?” 尉迟渊,名渊,字清漱。 叶璟禾的手指轻轻勾上他的指尖,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指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叶璟禾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她凑到尉迟渊的耳边,声音又轻又柔,“以安中意殿下,自然要方方面面地了解殿下咯。” 她呼出来的热气带着她身上的清香,像是草药又像是栀子花,让他意乱神迷。 自己像失去了神智一般,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你中意我什么?” 叶璟禾弯起食指,一点一点划过他的睫毛。 “以安中意殿下的眼睛。” 然后她的手指一路向下,划过他高挺的鼻梁,“中意殿下的鼻子。” 最后,她的手在自己嘴唇上停下,“中意殿下的唇。” 说完,她就用她自己的唇代替了她的食指。 “殿下,殿下,该起程了!” 裴赤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尉迟渊睁开眼。 哪里有什么薛以安,只有裴赤蹲在他身边将他唤醒。 他看着裴赤的脸,这才清醒了几分。 天还没有大亮,但其他人都已经醒来了。 他梦里那个轻吻他的姑娘,此刻正站在前方,笑意盈盈地用发带绑着头发。 一时间,他有些出神。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看了她一个背影,竟让他衍生出这么多旖旎的心思。 第四十二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刚坐上马车准备启程,伊书就笑嘻嘻地问:“为什么我觉得,宸王看小姐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想起自己昨夜为了消除尉迟渊的疑心,故意在鞋底上涂抹了幻梦香。 他一步步跟着自己过来,就一定会闻到香的味道。 幻梦香对人体无害,只是容易让人做梦,梦境的内容会延续睡前看到的东西。 他看叶璟禾的眼神不对,看来是睡前看见了什么溪边春色。 叶璟禾将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细声跟伊书说了一遍。 伊书有些不太理解,“可是小姐,为什么啊?” 对于伊书的问题,叶璟禾就只有八个字可以回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经过那天夜里刺杀一事,叶璟禾算是彻底明白了。 尉迟渊这个人,根本不会轻易的相信一个人。 而她要想走进尉迟渊的心,也是难上加难。 她想起,每一次梦见母妃,醒来对母妃的思念又多了几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知道这种情绪是她也控制不了的。 所以叶璟禾想让尉迟渊梦见她,或许这样,会有机会让他动心。 昨天她在树林里帮着拾柴火时,无意间发现了能安眠制梦的草药,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原本叶璟禾也不确定能真的让尉迟渊梦见自己,但看今天尉迟渊这个眼神,估计昨夜是梦见她了。 马车开始往前走,按照原定的路线,走到酉时就能到下一个落脚的城镇,乌澧城。 听闻乌澧城有许多特产,尤其是糖炒栗子和芙蓉糕。 为此叶璟禾连午膳也没吃多少,就为了糖炒栗子和芙蓉糕。 众人在客栈停下,叶璟禾让伊书跟裴赤打了个招呼,就拉着伊书去逛夜市了。 “我最喜欢吃糖炒栗子了!”叶璟禾拉着伊书,边走边说。 叶璟禾自三岁跟着母妃进冷宫开始就没出来过。 伊书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乌澧城有糖炒栗子的? “小姐,你怎么知道乌澧城的特产是糖炒栗子啊?” 叶璟禾头也没回,漫不经心地说:“裴赤前两天跟我说的,他说有糖炒栗子和芙蓉糕,还有条儿糕,梅子冰糕……” 叶璟禾像是背菜名一样,将裴赤前些天告诉他的特色小吃都说了出来。 伊书听着叶璟禾的话,木讷地点了点头,根本就没听见去她说了些什么小吃。 心里想的都是,裴赤怎么没跟我说这些呢…… 果不其然,乌澧城的夜市,走两步就是卖糖炒栗子的摊位。 叶璟禾用隔壁戳了戳伊书,“愣着干嘛啊?帮忙装栗子啊!” “噢噢好。”被叶璟禾一戳,伊书这才回过神来,开始挑起栗子来。 “挑炒开了口的!”叶璟禾拍在伊书手背上,教她挑栗子,“开了口的更糯,更好吃。” “噢噢好。”伊书含糊地答应着。 叶璟禾微微皱眉,伊书她看起来,怎么有些呆愣啊? “我来挑吧,你去那边给我买些芙蓉糕吧。” 听了叶璟禾的话,伊书点点头,去了对面。 装糖炒栗子的纸包不大,一次性也装不了多少。 “老板,再给我拿三个纸包。” 一共装四包,裴赤一包,伊书一包,自己吃两包。 合理! 叶璟禾身上本就没什么钱,这些全都买糖炒栗子了。 见那边伊书也买好了芙蓉糕,叶璟禾就过去跟她汇合。 原本是想再逛逛的,可她手里四包糖炒栗子,伊书手里又是芙蓉糕又是梅子冰糕的,实在是拿不下了。 “走吧,先回去。” “小姐,不再逛逛了吗?” 叶璟禾摇摇头,“不逛了。” 比起拿不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没有钱了。 一文钱都没有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裴赤正和尉迟渊坐在一桌吃饭。 叶璟禾拉着伊书在同一桌坐下。 “小二!加两幅碗筷!” 叶璟禾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从左到右分了起来。 “伊书,这包栗子是你的。” “裴赤,这包是你的。” “这个芙蓉糕给你,伊书。” “裴赤,你要芙蓉糕还是梅子冰糕啊?” 伊书买了两包芙蓉糕,两包梅子冰糕。 叶璟禾分给了伊书芙蓉糕,这会儿手里还剩下两包梅子冰糕,一包芙蓉糕。 尉迟渊坐在叶璟禾右边,原想着自己不太喜欢吃甜食,但这糖炒栗子是她兴致勃勃买回来的,还是给她些面子,收下来算了。 可是……她怎么分到了裴赤就不分了? 不是四包吗? 还有一包难道不是给他买的? 裴赤发现自家王爷脸有些黑,便不敢再跟他有眼神对视。 “梅子冰糕就好。”裴赤小声回答,眼神还飘忽不定。 “好,给你。”叶璟禾将梅子冰糕递给裴赤。 裴赤接过梅子冰糕后,叶璟禾偏头看向尉迟渊。 还没等叶璟禾开口,尉迟渊便先说了自己的想法:“芙蓉糕就好了,糖炒栗子太甜,本王不喜欢。” 叶璟禾:“……” 谁说要给他了? 叶璟禾面露难色,“不是,我是想问殿下,能不能借些银钱给我,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糖炒栗子了。” 尉迟渊:“???” 叶璟禾看尉迟渊黑着脸,没有说话,还以为他是不愿意借钱给她。 “我会还的!我回帝京就还!” 尉迟渊黑着脸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不必。” 叶璟禾笑嘻嘻地将银子收下,“多谢殿下!” 小二将碗筷上了来,叶璟禾一边剥栗子一边说:“你们俩快尝尝,真的很好吃!” 裴赤和伊书点点头,也开始剥起糖炒栗子来。 尉迟渊一个人看着桌上的三个人剥栗子,瞬间觉得桌上的饭菜都不太可口了。 “咳咳……”尉迟渊将筷子放下,黑着脸站了起来,“本王吃完了,先上去了。” 叶璟禾正剥着糖炒栗子,也没抬头去看他,“好。” 裴赤和伊书都意识到了尉迟渊的心情不太好,两人非常默契的对视一眼。 然后裴赤将自己剥好的栗子递给尉迟渊,“殿下,要不试试?” 没等尉迟渊说话,叶璟禾拦住了裴赤的手,“别什么东西都给殿下递!” 裴赤:“???” 这是什么意思? 接着,叶璟禾嘴角露出讽意,“我们命贱,吃坏了没什么,殿下命贵,吃坏了你负责啊?” 说完,叶璟禾还朝着尉迟渊扬起笑容,邀功似的说道:“殿下,你说对吧?” 听着叶璟禾的讽刺,尉迟渊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原本以为那天她敞开心扉的跟他交代了尉迟衍玖给他下毒的事情,就说明她已经不计较了。 可他忘了,这小姑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 想起上次她讽刺南青山,又想到她刚刚所说的话,尉迟渊心里虽然觉得十分无奈,但不知道怎么的,嘴角竟勾出一分弧度,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他看着叶璟禾嘴角讽刺的笑意,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的。” 嘴上说着不是的,可反驳的话他也说不出来,毕竟还是他不占理。 看着叶璟禾亮晶晶的眸子,尉迟渊想着自己确实欠了她不少,他暗暗在内心承诺,之后一定要找机会补偿她。 坐着抬头看他的叶璟禾倒是被尉迟渊突如其来的摸头,弄得不知所措。 这么看,都好像是尉迟渊在以德报怨? 不行,不能让他占上风! “那殿下是觉得性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咯?” 尉迟渊看着她的架势,像是要与他争个高低对错。 他无意与她争论,“我不知道。” 叶璟禾:“……”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见叶璟禾没有说话,想来是决定放过自己了,尉迟渊朝着她微微颔首,转身上了楼。 第四十三章:到达北漠 度过乌澧城十日之后,尉迟渊一众人终于到达了北漠。 东疾山位于北漠和大周边境的东疾州中。 尉迟渊一行人到达东疾州后,边和北漠使者一队分开了。 北漠的皇都在最北端,离这还有些距离。 一行人来到了东疾山下安营扎寨。 尉迟渊和他的队伍常赴战场,搭建起帷幄来,又快又好。 和之前住客栈不同,除了尉迟渊自己是一间,其他人都是两人共用一间帷幄。 夜色逐渐浓郁,东疾山脚下蚊虫泛滥。 可奇怪的是,这蚊虫谁都叮,就是不叮伊书和叶璟禾。 叶璟禾从小被泡在毒水里,蚊虫不叮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蚊虫也不叮伊书呢? 一群人围着篝火烤东西吃,叶璟禾就看着身边的伊书,什么也没有问。 “东疾山上有瘴气,明日由我一人上山采药,你们都在下面等着。” 尉迟渊漫不经心地下达着命令,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再问明日吃什么菜肴一般简单轻松。 众人面面相觑,裴赤率先开口:“殿下不可!理应由我们上山探路,殿下在山下等就好。” “是啊殿下!” “应该我们先去!” 也不知道尉迟渊平日里是怎么对待他这些属下的。 遇上这种有可能丧命的事情,居然还都愿意抢着去。 有机会一定要向他讨教一二。 叶璟禾吃完手里的烤地瓜,拍了拍手,“不用争了,明日我同你们殿下一起上山,若三日没见我们下来,一队人上山寻人,一队人去北漠皇都求救。” 北漠人一定有办法上山,只是他们不愿意将方法说出,否则东疾山上一些珍贵的药材一样都保不住,全部需要上供。 尉迟渊看向叶璟禾的眼神里有几分赞叹,他嗯了一声,同意了叶璟禾的话。 “听她的。” 仅仅三个字,众人大惊,什么时候一个女人说的话都这么管用了? 在众人的惊讶之中,尉迟渊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帷幄。 他回头看向坐着的叶璟禾,“跟我过来。” 叶璟禾拍拍裙子站起来,跟在他的后面。 当帷幄的门帘放下来,尉迟渊一改刚刚温柔的模样,冷声说:“给我一个非带你上山的理由。” 来之前,叶璟禾给了他两个理由,第一是她知道曼珠苋的模样,第二便是她有两颗规避瘴气的丹药。 现在,他有了曼珠苋的图纸,是出发前一日,他找薛起岩要来的。 他从来都不信任别人,图纸只有在他自己身上最为安心。 而那两颗规避瘴气的丹药,只要现在打晕她,他就可以拿到。 所以,他需要一个新的理由,一个带她上山的理由。 尉迟渊就这样站着,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叶璟禾也料到了尉迟渊不是真的需要他。 她知道,尉迟渊不但有图纸,而且已经记住了曼珠苋的模样。 她正在想对策之际,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微微向前一步,拽住了尉迟渊的手臂。 营帐里的蜡烛亮眼,叶璟禾便拉着尉迟渊转身,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吹灭了蜡烛。 “你这是——” 尉迟渊弄不明白她的想法,刚开口问她时,就被她堵住了唇瓣。 尉迟渊一凛,双眼陡然睁大,有些猝不及防。 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气萦绕在尉迟渊的鼻尖,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个女人居然在亲他! 她好大的胆子! 尉迟渊被叶璟禾大胆的举动惊到了,所以才反应慢了些。 就在尉迟渊准备一把推开叶璟禾时,她自己就先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唇瓣。 叶璟禾拉开门帘出去,走到篝火堆旁边时,尉迟渊追了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叶璟禾将刚刚亲他时,从他袖口处摸出来的图纸扔进了篝火堆里。 曼珠苋的图纸瞬间就化为灰烬。 叶璟禾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笑容里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得意。 “这就是理由。” 看见图纸被烧,尉迟渊才反应过来似的,摸起自己的袖口来。 果然,被烧的那一张,就是他袖口里的那张图纸。 尉迟渊脸上看着平静,实际上已经在用内力压制着胸口的那股浊气了。 尉迟渊身体里有毒,这是宫里和宸王府都知道的事情。 可只有尉迟渊自己知道,何时才会毒发。 他幼时中毒,表面上看起来是治疗得差不多了,但实际上,他还是有毒发的时候。 而他毒发的诱因,便是情绪激动。 任何情绪激动,都有可能让他毒发。 生气,兴奋,伤心…… 只要情绪到顶,他就会毒发。 所以他现在,即使再生气,也没有表露,只是自行用内力在调节。 待生气的情绪被压制下来,尉迟渊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来。 他问她:“你又怎么确定本王不记得图上的画呢?” 叶璟禾已经有了应答的方法,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这世间相似却又不同的事物太多了,殿下就那么确定,你拾到的草药就是贵妃娘娘的救命药吗?” 叶璟禾烧完图纸就走向尉迟渊,她丝毫不害怕尉迟渊生气,也不担心他会将她怎么样。 她走近尉迟渊,“殿下就不怕拾到的是毒药吗?” 尉迟渊不接她的话,反问她:“那薛小姐,又怎么能证明你采到的就是曼珠苋呢?” 叶璟禾一笑,“带我去,殿下不就知道了。” 尉迟渊没有被她威胁到,可不知道为什么,那股淡淡的栀子香冲进他鼻子里时,他便失去了拒绝她的能力。 他点头:“好,我带你去。” — 是夜,营帐外面一片静谧。 可尉迟渊在营帐内翻来覆去。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叶璟禾向他凑近的脸。 白皙细腻,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相比唇上的触感,尉迟渊记得更清晰的,是他的脸。 她大概的在纠结要不要闭眼睛,长睫轻轻在他脸上划下来,又划上去…… 等等!划上去? 她没闭眼睛! 她根本就不是想亲自己!她是有目的的! 尉迟渊猛的一睁眼,一股怨气冲上了他的头脑,可又他极快的平静了下来。 她本来就是为了拿图纸才亲自己的,不是吗? 若是有人能看见尉迟渊现在这副模样,必然会觉得他头脑出了些问题。 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叹气,然后还莫名其妙的勾起了嘴角? 尉迟渊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这两天,情绪不稳定,尤其是面对叶璟禾。 莫非,真的是那一次刺客的事,让他心生愧疚? 可在和她换房间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牺牲她的准备啊。 他原本是想让裴赤往房间里放箭,无论屋内是谁,都格杀勿论。 但真到了那一刻,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的脸。 她对他笑,对他抱怨下棋难,对他说,喜欢他…… 脑子里想着这些,那个“放”字,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只是个无辜的女人,不应该为了他去死,他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那个晚上,计划了许久的瓮中捉鳖,失败了。 她受伤了,刺客也没有抓到。 可是她还活着,她活着,自己还有什么好愧疚的呢? 这份他控制不住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尉迟渊脑子里想着事情,困意来袭。 睡梦前的最后一个问题,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 他想问,她知道自己小字叫清漱吗? 那场旖旎的梦境里,他听见她轻声唤他:清漱…… “清漱,你不专心!” 叶璟禾离开他的唇,双手插在腰上,一副质问他的生气模样。 “对不起…我……” 他想跟她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变得难以启齿。 他要怎么跟她说,他并不是不专心,而是他这是第一次,没有经验而已…… 眼前的少女好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她笑起来,声音犹如银玲,清脆悦耳。 “殿下该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唔” 他被少女说得有些脸红,一时羞愧就吻上了她的唇,希望她不再说话。 他喉中干涩,心底里升出浓烈的渴望。 他拉着她的手,轻轻一带,两人躺在了床上。 少女压在他身上,双手撑在他两侧,“殿下......” 他眼中燃气火苗,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眸色越来越深。 他闭上眼,俯下身去吻她。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身边没有叶璟禾,只有他自己。 “原来又是梦......”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尉迟渊自以为是庆幸。 可他自己不知道,那五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带着些遗憾的语气。 第四十四章:尉迟渊,我疼 尉迟渊出营帐后,眼神没有丢给叶璟禾一分一毫。 叶璟禾看见他这样子,还以为他是因为昨夜的事情而生气,于是她也没有主动地跟他说话。 众人坐在一起用早膳,尉迟渊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看见她的脸,就会想起昨夜梦境中的内容。 用过早膳后,叶璟禾就收拾好东西,跟着尉迟渊准备上山。 尉迟渊看起来有些不放心他们,跟裴赤叮嘱了两遍以后,才转过头来看叶璟禾。 “那出发吧。”尉迟渊对叶璟禾说。 叶璟禾没什么好跟伊书交代了,拉紧了自己背上的包袱就往上山的小路上走。 尉迟渊紧跟着叶璟禾后面。 叶璟禾今日是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扮。 上身是一件朱红色的坦领,下身本应该配上同色的齐腰襦裙,可她却穿了件黑色缚脚裤。 穿得不伦不类,可为什么在她身上,倒也不是很难看? 尉迟渊开口叫住她:“那个……” “药等会儿再给你吃。”叶璟禾以为尉迟渊是找她要规避瘴气的药。 药效只有三个时辰,叶璟禾想等上山了再吃。 “不是。” 叶璟禾闻声回头,她眉梢轻轻扬起,露出一丝疑惑。 “怎么了?” 尉迟渊上下打量了一遍她的全身,问:“这裤子,是谁的?” 她收拾好带来的衣物大多是都是襦裙,今早才觉得有些又方便,于是找裴赤借了一条没穿过的裤子。 裴赤的裤子,穿在她身上,大小无疑是不合适的。 她就撕了襦裙上的一条布,用来绑住腰部。 “是我找裴赤借的,有什么问题吗?” 叶璟禾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好像找男主借件衣物穿,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是含蓄内敛的,偶有些开放的姑娘,但做事也不会像她这般不知男女有别。 想起她昨夜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尉迟渊心里那口气就咽不下去。 虽然大周民风开放,可她那已经不是开放了,她是豪放! 叶璟禾看见尉迟渊没有说话,但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好像是有的不高兴? 她又问了一次:“有什么问题吗?” 尉迟渊长舒了一口气,话里有些阴阳怪气,“没有,只是想起男女好像有别。” 说完,尉迟渊就大步迈向前,超过了叶璟禾。 “你慢点!” 叶璟禾腿虽然长,可跟尉迟渊比还是差上许多。 尉迟渊迈开一步,叶璟禾要小跑着迈两步。 听见身后叶璟禾的声音,尉迟渊丝毫没有要慢下来等她的想法。 她只是为了上山方便而找裴赤借了条裤子而已,可为什么他胸口这么闷得慌? 尉迟渊快步往上走,大口换着气,只为了抒发胸中的闷气。 “哎哟!” 身后传来一身惨叫,吓得尉迟渊赶紧回头看她。 “怎么了?” 看见她摔倒在地上,尉迟渊迅速冲向她,在她身旁蹲下,“怎么走个路也能摔?” 叶璟禾对上他的眸子,若有所思。 仅仅是一句话的时间,叶璟禾就换上了娇滴滴的语气,“谁要你走那么快,还不等我的?” 尉迟渊将她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知道了。” 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 他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但速度慢了下来,步子迈得也没有开始那么大了。 叶璟禾一步一步地跟着他,原来是知道他自己走得太快了。 两人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前面的路变得开阔起来,像是到了山顶的平地一般。 叶璟禾拉着尉迟渊,“等等......” “怎么了?”突然被她拉住,尉迟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声问她。 叶璟禾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丸。 她将手伸到尉迟渊面前:“吃一颗。” 尉迟渊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已经到了半山腰,山间弥漫的瘴气是没有颜色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吸进去了。 尉迟渊从她手里拿过一粒药丸,直接咽了下去。 还剩一粒,叶璟禾正准备吃的时候,尉迟渊问:“要喝水吗?” 吞药丸,当然是有水更好。 可是这药丸不大,刚刚尉迟渊他自己也是直接吞下去的,想来也是不太难咽。 叶璟禾摇摇头,直接将药丸吞了下去。 “走吧。” 还没有走多久,两人就进入了一片树林。 尉迟渊虽然有些纳闷,可这只有一条路,也只能往前走了。 尉迟渊走在前面,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植物。 “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 尉迟渊蹲下来看着地上的一株植物,这株植物的茎叶和薛起岩给他的那幅图纸上画的一样。 看来这曼珠苋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东西,竟然走两步就树根旁看见了。 话说出去了一会儿,可没看见人过来。 尉迟渊回头去喊她,却看见她站在一颗树下一动不动。 “你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尉迟渊就看见她旁边的那棵树的树枝上缠绕着一条青色的蛇,另一根树枝上还吊挂着一条一样的蛇。 叶璟禾认出来了,尉迟渊也看出来了。 那就是竹叶青,有着剧毒的竹叶青。 两条蛇在叶璟禾身边不断地吐着信子,让她一步都不敢往前迈。 叶璟禾原本已经发现了这两条蛇,正准备动手解决的时候,尉迟渊回头叫住了她。 她不得已只能先收手,装作一副害怕到不敢动的模样。 “别怕......”尉迟渊一边轻声安慰着她,一边蹲下去摘了两片叶子。 缠绕在树枝上的那一条目前没有那么大的威胁,尉迟渊决定先解决吊挂在树枝上的那一条。 仅仅是一瞬之间,尉迟渊手里飞出去的树叶正中那条蛇的七寸。 蛇死了,掉在了地上。 就在尉迟渊准备解决另外一条的时候,来不及了! 缠绕在树枝上的那一条竹叶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吊挂着的模样。 就在另一条掉下来的时候,它“嗖”地一下,咬在了叶璟禾的肩头。 尉迟渊眉头一紧,调转了一个方向,手里的树叶飞向了咬在叶璟禾肩头的那条竹叶青上。 “尉迟渊,我疼。” 第四十五章:给你添麻烦了 站了许久的叶璟禾,突然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尉迟渊飞身过来,接住了她。 叶璟禾眼里含着泪水,缓缓地开口问他:“我会死的,对吗?” 尉迟渊心底骤地一颤,一种害怕的情绪开始涌了上来。 他咧着嘴,强颜欢笑。 “不会的,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叶璟禾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好,我相信你。” 尉迟渊将叶璟禾扶到树干旁边,让她背靠着树干。 “那个...我要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尉迟渊手掌收拢,握成了一个拳。 叶璟禾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嗯”了一声,抬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正值夏季,叶璟禾原本穿得就不多,为了上山又减了一件。 当最后一件衣服褪下,尉迟渊看见她白皙的肩头上面多了两点红印,还有她裸粉色的肚兜。 “你忍着点,我用内力把毒逼出去。” 尉迟渊的手掌覆上她光洁的后背,她微微一颤。 他手掌的温度逐渐升高,她肩头的伤口开始往外渗血,毒液也随着渗出来的血液流出,使流出的血液变成了黑红色。 “受不住就跟我说。” 尉迟渊内力深厚,一般女子一定会受不住而导致体内血液温度升高,严重一些会导致体内血管破裂。 叶璟禾心里一惊,若她只是寻常的柔弱女子,必然受不住。 她若是受得了,尉迟渊必然会起疑。 可现在要无缘无故吐出一口血来,谈何容易? 她要催动自己体内的内力才可以逼出一口血来,但这会尉迟渊正给她运着内力了,她若是运气,就会和尉迟渊的内力相冲,也还是会被他发现。 只能掌握时机,在尉迟渊收手的那一刻,她就运功打伤自己。 想到这里,叶璟禾不由的在心里抱怨起演戏太难了。 原本她可以自己解决那两条蛇,他回头看见了,没办法,只能装作害怕的样子了。 退一步说,她就算被蛇咬了,她也不会有事,她早已经是百毒不侵,有事的只会是那两条蛇而已。 现在为了博得尉迟渊的信任,又是被蛇咬伤,又要打伤自己...... “尉迟渊,我好难受。” 尉迟渊闻声低头,他看见她的后背因为他的内力而开始发红,看起来有些像烫伤。 尉迟渊轻声安抚她,声音又轻又柔:“再忍一忍,快了。” 她的伤口还是在渗着黑色的血,这就说明毒血没有完全被逼出来。 尉迟渊想要再加些功力,又害怕她承受不住。 眼看着余毒就要被逼出来了,叶璟禾开始哭了起来,“我难受,尉迟渊。” 现在的她格外脆弱,她不叫他宸王殿下。 只是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轻唤他的名字。 尉迟渊也不恼,听惯了别人喊他宸王殿下,倒是头一次听见别人这样轻声的唤他全名。 伤口的血颜色终于恢复正常了,尉迟渊慢慢地收着内力。 就在尉迟渊手掌离开她后背的那一刻,叶璟禾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悉数喷洒在前面的草木上。 红绿相间,她的血显得格外醒目。 “薛以安!”尉迟渊惊呼出声。 叶璟禾也顺势倒在了尉迟渊的怀里,嘴角带血的对他说抱歉。 “对不起啊殿下,给你添麻烦了。” 尉迟渊身子一颤,心里有些动容,她都这副模样了,想着的居然还是怕给自己添麻烦。 她是个端碗药都怕烫的姑娘啊。 尉迟渊抬手擦去她嘴角的血迹,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受不住我的内力而已,血吐出来就没事了。” 听着她对自己的称呼,又从尉迟渊变回了殿下,尉迟渊心里不由的有些失落。 好像有些东西刚刚拥有,又忽然失去了。 尉迟渊伸手想要将叶璟禾扶起来,可手掌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时,尉迟渊又有些难为情。 他将叶璟禾扶起来后,立即转过身去,“你把衣服穿好吧。” 叶璟禾看着他正义凛然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叶璟禾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来,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害羞了? 背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那动静像一根鹅毛,轻轻地撩拨他的心。 随后,叶璟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我穿好衣服了。” 尉迟渊转过身来,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知道我的小字吗?” 叶璟禾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摸不着头脑:“什么?” 尉迟渊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告诉她:“我姓尉迟,名渊,字清漱。” 叶璟禾用她那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尉迟渊,“清漱?” “咳咳……”听见她叫出自己的字来,尉迟渊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是鬼迷心窍了吗?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跟她说这个。 “我们往前走吧。” “殿下,你很热吗?”叶璟禾看着他的脸,出声问道。 尉迟渊摇头,“没有。” 叶璟禾抬手指向尉迟渊的耳朵,“可你耳尖都红透了。” “咳咳......”尉迟渊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有点痒,可能是被虫咬了。” 睁眼说瞎话。 叶璟禾也没有戳穿他,只是点点头说:“如若有不适,殿下一定要告诉我。” 尉迟渊点头:“好。” “对了。”尉迟渊蹲下,将开始看到的那株像曼珠苋的草药摘下来给叶璟禾看,“你看看,这是不是我们要找到。” 叶璟禾接过尉迟渊手里的草,看了一眼就扔在地下,“不是,叶子后面的纹路不对。” 原来还要看叶子后面的纹理,幸好将她带来了,不然他可能摘了这株草就下山了。 “那我们继续往上走吧。” 他们要抓紧时间了,药效只有三个时辰,到午时一刻,他们必须要下山。 越往上走,树林就越发茂密。 可是,这样茂密的花草树木中,竟然没有看见一株和曼珠苋相似的草药。 更奇怪的是,前方的树林中,总会传来一些怪声,像是野兽的嘶吼。 忽然,尉迟渊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怎么了?”叶璟禾开口问他。 “这声音不对。” “如何不对?” “这是......老虎的声音!” 第四十六章:山间白虎 话音刚落,一只半人高的白虎就出现在两人的前面。 别说叶璟禾了,这个场景就是尉迟渊都吓了一跳。 不同与其他猛虎身上有纹路,这只虎通体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惊讶之余,还觉得有些意外。 东疾山多草药猛兽,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虽然有过预料,但真正碰到的时候,两人心里还是一惊。 尉迟渊后退两步,搂过叶璟禾的腰,“别怕。” 他飞身将叶璟禾带起来,寻了一棵最高的树,将叶璟禾放在树杈上,自己又飞身下去,独自一人面对猛虎。 叶璟禾心头一颤,尉迟渊在她耳边说出的两个字仿佛烈火。 他跟她说,别怕...... 有他在,别怕。 原来,自己也可以躲在别人身后吗? 来不及再多想什么,那只白虎张着血盆大口猛地向尉迟渊扑了过来。 尉迟渊一个闪身,躲过了猛虎的爪牙。 那只白虎不甘示弱,调转方向,又重新向尉迟渊扑了过来。 就在白虎跳起来扑向尉迟渊的那一瞬间,尉迟渊向后一仰,从白虎肚皮下面滑了过去。 尉迟渊一个鲤鱼打挺,又重新站了起来。 可他这会子背对着白虎,还没有转过身来,就听见叶璟禾尖叫一声:“尉迟渊,小心!” 听见动静,尉迟渊侧身往右边一闪,速度犹如闪电。 可还是慢了一些,白虎从他身侧掠过,尖锐的爪子将尉迟渊的肩膀挠出几道血痕。 “嘶......”尉迟渊倒吸了一口凉气,拔出腰间的配剑。 长剑出鞘,一缕寒光映射而出。 左手手臂还淌着血,尉迟渊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继续与白虎搏斗。 坐在树上的叶璟禾心中隐隐为尉迟渊担心,她有些想下去帮他。 如果尉迟渊出事了,那她还有机会见到哥哥吗? 叶璟禾眉头紧锁,握住树干的手也不自觉的收拢,粗糙的树皮划伤她的手掌也丝毫没有感觉。 白虎见尉迟渊丝毫没有慢下来,身体又朝尉迟渊扑出,锋利的爪子折射出雾雨剑的光芒。 尉迟渊不假思索,手里的雾雨剑毫不犹豫地向白虎的爪子砍去,看白虎的虎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白虎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尉迟渊没有丝毫懈怠,飞身起来,剑尖直直地向白虎刺去。 剑尖落在白虎脖颈处,还未往下刺多深,白虎就往前扑出,雾雨剑从它脖颈处划到它身后,在白虎身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嗷呜!”那只白虎发出凄厉的吼叫,向丛林深处跑去。 白虎被打跑了,可尉迟渊也好不到哪里去。 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满是污泥血迹。 尉迟渊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尉迟渊,你没事吧?”叶璟禾出声问他。 没有反应。 尉迟渊依旧蹲在那,喘着粗气,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若不是他呼吸的幅度有些大,叶璟禾都要以为他死了。 “尉迟渊,你还好吗?”叶璟禾又出声询问。 这一次,依旧没有应答。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叶璟禾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往前一挪,从近六米高的大树上跳了下去。 为了避免尉迟渊察觉到不对,叶璟禾没有用轻功内力,就这样硬生生地跳了下去。 从地上爬起来,叶璟禾飞速地向尉迟渊跑去。 当她看到尉迟渊的那一刻,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尉迟渊原本清冷的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猩红,呼吸的频率也变得有些不对劲。 叶璟禾抬手去触碰他,“尉迟渊......” “啊!!”就在叶璟禾碰到他手臂的那一刻,尉迟渊仰头嘶吼出声。 声音凄厉,让叶璟禾都害怕得身体一震。 尉迟渊就像失去了神智一般,一口咬上了叶璟禾的肩头。 “尉迟渊你干嘛!”叶璟禾惊吼出声,可尉迟渊无动于衷。 只是顷刻之间,叶璟禾就已经感觉到肩头开始往外渗血。 在这样让他咬下去,那她这只手都会废了。 叶璟禾强忍着剧痛,从袖口里掏出一根透骨钉朝着尉迟渊腰间的穴位扎去。 这跟透骨针本来应该是安在她的镯子里,可以她的武功和力道,单飞这根针就已经可以达到透骨的效果,于是叶璟禾舍去了用来发射的镯子,单单把透骨针收在了袖口里。 尉迟渊晕了过去,叶璟禾肩膀上的疼痛也缓解过来。 叶璟禾搭上了尉迟渊手腕上的脉搏。 他的脉搏跳动忽快忽慢,紊乱且没有规律可寻。 叶璟禾眉心收拢,脑子里都是在思考尉迟渊变成这样的原因,连肩上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一走到这片树林,天就阴沉了下来。 这会,叶璟禾也看不出到了什么时辰,若是过了午时那就糟糕了。 不行,现在要将尉迟渊带下山去。 她不知道尉迟渊这是什么情况,但裴赤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应该会知道。 他这样突然丧失理智,会不会跟吸入山间瘴气有关系? 可若是吸入了瘴气,那为何自己没事呢? 叶璟禾脱下尉迟渊身上的衣服,将他手臂上的伤口暴露在眼前。 那白虎的力量不小,这一爪子下来,尉迟渊手臂里的白骨都依稀可见。 这伤口,光是看着就觉得疼,尉迟渊居然还忍着疼将那只白虎给打跑了。 他的武功和定力,非常人所不能及。 叶璟禾心中对他多了一分钦佩。 她将自己背上的小包袱解开,从里面拿出止血的金创药和绷带。 可他的伤口太严重了,这会儿只能暂时止血,等下山了,还要找大夫来缝针。 金创药倒在伤口上会有蛰痛,可叶璟禾都快将一整瓶金创药倒在他伤口上了,他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那一针刺得太狠了? 叶璟禾给尉迟渊包好伤口之后,又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架着他站起身来。 叶璟禾扶着尉迟渊,朝着开始上山的路往回走。 她本就不会通过天色看时间,这会树林里还暗得看不出天色来,就更别提了。 叶璟禾架着尉迟渊走了一段路,手有些酸,她松开搂着尉迟渊腰间的手,准备甩一甩。 手不小心甩到了尉迟渊腰下的剑鞘上,这才突然想起尉迟渊的剑还留在原处。 没有办法,叶璟禾只好暂时将尉迟渊放下,又折回去给他找剑。 好在没有走太远,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插在泥土里的剑。 怪不得刚开始离开的时候没有看见,尉迟渊已经将剑插进泥土里一大半了,几乎只有剑柄露了出来。 叶璟禾握住剑柄,用力一旋。 正准备将剑拔出来的时候,叶璟禾觉得这手感有些熟悉。 这剑柄的手感,和自己那吧霄云剑,怎么一模一样? 来不及多想,叶璟禾一使劲就将剑拔了出来。 叶璟禾用手擦干剑上的泥土,露出剑刃原本的纹路。 太熟悉了! 这完全就是她的霄云剑啊! 第四十七章:中了瘴气? 叶璟禾细细摸着剑上的纹理,不对...... 这把剑上的纹理虽然和她的霄云剑一样,可方向不一样。 这剑上的纹理更像是霄云剑上反过来的纹理。 如果是反过来的话,那就说明这把剑,和她的霄云剑是一对! 可怎么会这样呢? 霄云剑是师父送给她的,她也没有听师父说过这剑是一对啊。 叶璟禾看向尉迟渊的方向,心想算了,等尉迟渊醒过来之后,再想办法问问他。 叶璟禾拿着尉迟渊的剑,又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尉迟渊依旧躺在那棵树下,没有醒来的征兆。 没办法,叶璟禾只得叹了一口气后,又重新将他架起来。 叶璟禾架着尉迟渊,沿着来的路往下走。 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按道理应该能看见上山时看见的那条小溪流。 可现在,她看到的还是茂林,连小溪的影子都没有。 她的方向感没有问题,不可能走错路。 那错的就是......路?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叶璟禾心间。 难道说,他们已经吸入了瘴气,中了山间瘴气的幻觉? 三个时辰就这样消逝了? 看着尉迟渊还在冒血的伤口,叶璟禾也开始担心起来。 如果只是她一人被困还好,可现在还多了一个受伤的尉迟渊啊! 他的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那他那只手就会废掉。 不行,她一定要带他出去! 叶璟禾将尉迟渊放下,让他靠在旁边的树上,然后她取下头上绾发的簪子,每走几步,就在旁边的树干上留下一个印记。 等她找出路来,再回来把尉迟渊带走。 沿着上山的路往下走,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到她被蛇咬的地方。 叶璟禾在心中记着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天上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当雨点落在叶璟禾的头上时,她停住了脚步。 尉迟渊的伤口不能沾水,她要回去带他避雨。 叶璟禾又回过头去,准备按着标记去找尉迟渊。 她转身不过走了几步路,就在前面看见了躺在树下的尉迟渊。 叶璟禾瞳孔微缩,双眼不自然地睁大。 怎么会这样?! 她往前走没有半个时辰也有一炷香了,怎么可能一回头就能看见躺在原地的尉迟渊呢? 不对,这里一切都不对! 叶璟禾跑向尉迟渊,蹲在他身边,“尉迟渊,你醒醒!” 尉迟渊就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叶璟禾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尉迟渊的伤口不能沾水,叶璟禾就脱掉外衣,将里面还没有浸湿的亵衣脱了下来给尉迟渊的伤口系上,防止他的伤口沾水。 雨越下越大,眼见尉迟渊还没有醒来的趋势,叶璟禾又更加用了几分力拍他的脸,“尉迟渊,你醒醒,求求你,醒醒......” 她一个人,有些害怕...... 这里的一切都不真实,她好怕,好怕尉迟渊都是假的。 好怕整片山林只有她一个人,好怕她走不出去,好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叶祁珩。 见尉迟渊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叶璟禾只好先将尉迟渊架到上面的山洞里去避避雨。 在山上遇到白虎的时候,尉迟渊将她放在了最高的那棵树上。 她在树上看见东边都一个小山洞,洞口不大,但是里面黑漆漆的。 叶璟禾又重新架起尉迟渊,嘴里还念念有词:“那个山洞一定要是真的,一定要是真的......” 往上走了没多久,景物倒是和开始所见没有差别。 东边的那个山洞也确实存在,只是洞口不深,走几步就到头了,勉强可以避雨罢了。 她将尉迟渊放下,又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雨水。 待手上的水擦干净以后,她才伸手去解开系在尉迟渊手臂上的亵衣。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洞口外没有了光亮。 大雨落下,在洞口形成了一道雨帘,叶璟禾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只能听见雨的声音。 一时半会雨也没有办法停,尉迟渊也醒不过来。 叶璟禾就坐在尉迟渊的旁边,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想着帝京的事情。 如果命丧于此,舅舅他会愧疚吗? 叶璟禾这会子正想着薛府的事情,却不知道薛起岩和柳树娟此时也正在担心叶璟禾。 他们在担心叶璟禾有没有上山,上山之后,有没有发现解热毒的秘方。 薛起岩和柳树娟并肩站在书房的密室里,看着水晶床上躺着的薛以安。 柳树娟眼里的担忧不假,“起岩,璟禾她真的能够找到解热毒的方法吗?如果不能,那以安要怎么办啊?” 薛起岩拍了拍柳树娟的手背,“这毒,既然清宁能够解,那就一定有办法,你不要担心。” “可是......”柳树娟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你自己也去过东疾山,你知道那有多凶险,万一璟禾......”柳树娟不忍再说下去,虽然一开始是存了利用叶璟禾的心思,可叶璟禾出事,也不是夫妻二人想要看到的场面啊。 薛起岩安慰自己夫人:“不会的,璟禾她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原来,薛起岩和柳树娟的女儿薛以安和叶璟禾的母亲薛清宁一样,也身中热毒。 和薛清宁不同的是,薛以安的毒是在十岁时才发作,但薛以安的情况要更加严重,白日不能见光,夜晚要睡在冰凉的水晶床上才可入眠。 所以,薛以安并不是像柳树娟所说的那样送去了苏南的亲戚家,而是一直住在薛起岩为她建造的密室里。 薛起岩曾只身前往东疾山,可惜一无所获,还差点将命搭在了东疾山。 他原本也有些想放弃,直到他看到长大后的叶璟禾。 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叶璟禾跟她母亲薛清宁有六七分相似,他想,或许可以让叶璟禾再走一次她母亲走过的路,说不定能找到热毒的解药。 柳树娟拍拍薛起岩:“走吧,让以安好好睡一觉。” 第四十八章:我会亲手杀了你 直到天悠悠转亮,尉迟渊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尉迟渊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看了一眼躺在他身边的人。 等等......为什么她只是披了一件外衣,里面的衣服呢? 这又是在哪里? 很明显,他们这是在一个山洞里。 可昨天逼走那只虎以后的事情,他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下山? “你醒了?”叶璟禾出声。 尉迟渊回过神来,对上她的视线,“嗯,我们这是在哪?” 叶璟禾顿了一下,“昨天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尉迟渊正襟危坐,眼神有些闪烁:“你、你先、先把衣服穿好?” 听见他的话,叶璟禾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收拢了一下胸前的衣物,“昨天打虎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尉迟渊点头:“记得,我只是不记得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尉迟渊站起来,走到洞口看了看。 叶璟禾也跟着起来,披在她身上的外衣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滑落,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现在是......”尉迟渊一回头就看见她只穿着件肚兜站在他身后。 他移开目光,却看见了她肩头上的伤口。 尉迟渊眉心收拢,“你肩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哪个?”叶璟禾左右看了看自己两边肩头上的伤口。 她指着左边的肩头说:“这个伤口是蛇咬的。” 叶璟禾看了看他的眼睛,又指着右边肩头的伤口解释道:“这个,是你咬的。” “我咬的?”尉迟渊显然是不相信。 “怎么?不相信?”叶璟禾看着他眼睛,“那你再咬一口,对比一下伤口?” 尉迟渊摇摇头,自己咬了她?为什么他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难道是......?! 只是顷刻之间,尉迟渊便掐上了叶璟禾的脖子。 叶璟禾瞳孔睁大,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他突如其来的袭击。 “你....你干嘛......”叶璟禾的呼吸有些困难,连说出完整的话都费劲。 “说!你昨天看见了什么?”尉迟渊严声问她,从表情上来看,他是真的动怒了。 叶璟禾的眼里溢满了泪水,她不断的摇头,“没、没有。” “说!”尉迟渊毫不犹豫地加重了力道,双眸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赤红。 最后一丝吸入肺部的空气被隔绝,她心里涌上一阵绝望。 看着尉迟渊的双眸变得赤红,这不就是他昨天的情况吗? 昨天尉迟渊失去理智,一口咬在她肩膀上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伤口现在还疼着呢。 叶璟禾眼前有些发黑,她意识到尉迟渊可能真的会掐死她...... 叶璟禾炸了眨眼睛,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清漱……”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尉迟渊为什么要杀她?她是什么时候暴露了吗? 叶璟禾的眼泪顺着下巴滴到尉迟渊的手上。 她的眼泪仿佛有温度,滴在他手上,让他微微一颤。 他听见她叫他清漱,一如那晚的梦里,她轻声唤他一般。 尉迟渊的瞳孔渐渐恢复清明,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减小,直至松开。 “咳咳咳......”大量的空气涌入,叶璟禾这才活了过来。 她跌坐在地上,手掌捂住喉咙剧烈地咳嗽。 “咳咳......”大概是咳得猛了,尉迟渊再低头对上她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双溢满眼泪的眸子。 尉迟渊的心脏仿佛被刺了一下,疼得说不出来。 “我......”他张嘴想要解释,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无意的,对吗?”叶璟禾清澈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 她在他手里几近送命,好不容易可以说句话,居然还是为他解释。 尉迟渊变得手足无措,可还是坚定:“不是...” 不是,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叶璟禾想起燕梨曾经告诉她的事情——那时候殿下岁数小,毒没有及时排出去,到现在都还会发作。 看尉迟渊的情况,估计这就是他毒发时候的情况了。 叶璟禾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怪他,“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听见这句话,尉迟渊嘴角一勾,冷笑一声:“呵...这世界上没有人见过我那副模样。” 叶璟禾咽了口口水,看起来有些害怕,“我见过了,会死吗?” 尉迟渊点头:“会,我会亲手杀了你。” 他说得不假,开始尉迟渊确实是存了要杀她的心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突然恢复了神智。 叶璟禾倒像是突然释怀了,“憋着一定很难受,你告诉我吧,这样你心里舒畅了,我也能死个明白。” 原本尉迟渊是打算杀了她的,可没想到,自己听见她唤他清漱,居然又恢复了神智。 这在以往,都是从来没有过的。 尉迟渊在她身边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本王就让你死个明白。” 接着,尉迟渊开始向她解释: “本王幼时中过毒,后来又因为受伤服药,体内有解不开的毒。” “太医说本王情绪不能太过激动,悲喜和愤怒都不可过盛,否则就会毒发。” “至于毒发,就是你见到过的样子了。” “本王说完了,你该上路了。” 叶璟禾来不及思考,瞬间抱住了尉迟渊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尉迟渊身体一颤,质问道:“你这个做什么?” 叶璟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尉迟渊,你一定很辛苦吧?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温润如玉,是帝京脾气最好的王爷。” 原来,他并非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温柔王爷,无欲无求。 他只是,要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还有野心。 叶璟禾说完,又抬头看着他,“尉迟渊,你累不累?” 尉迟渊愣住了,心脏像是被她狠狠地捏了一下,不知所措。 别人看到的都是外表,只有她,透过重重伪装,看见了他的心。 她问他,累不累? 累,他好累。 可是没有办法,他要活着,他要皇位,他要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所以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弱点,他不能...... 见尉迟渊没有说话,叶璟禾抱住他腰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尉迟渊,那你之前毒发的时候,都是怎么办的?” 都是怎么办的呢?尉迟渊自己也在想她这个问题。 第四十九章:让我试试吧 他记得上一次毒发,还是在两年前,他只有十七岁。 那时大皇子病逝,最爱他的兄长骤然离开,他一时经受不住打击,催动了毒发。 不知道为什么,尉迟渊没有推开她,而是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书房里有一间密室,里面有一副用千年玄铁打造的锁链,在我控制不住之前,我会将自己锁在那。” 说完,尉迟渊饶有兴趣地看向叶璟禾的眼睛。 那一刻,他在她眼里看见了震惊和心疼。 尉迟渊有些动容,自己真的要杀了她吗? 叶璟禾环着他腰间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抱得紧紧的。 一静下来,尉迟渊倒是感受到身前的温暖了。 叶璟禾的脸贴在他胸前,喃喃道:“那你没有想过去治好吗?” “想过。”可尉迟渊又摇摇头,“可是治不好,宫里太医都治过,你爹也看过,都说无能为力。” 叶璟禾抬头看向他,湿漉漉的大眼睛显得格外动人。 “是他们问你毒发时的状态,你没有实话实说吧?” 她了解尉迟渊,就连她不过见了一次,他就气得要杀她灭口,他又怎么会跟宫里的太医说实话呢? 听见了她的话,尉迟渊不由得勾起嘴角。 她确实很聪明,也算了解他。 “是,治不好就是治不好,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叶璟禾松开环住他的手,认真地与他对视:“尉迟渊,让我试试吧。” 仅仅五个字,她就给了他希望。 她说:让我试试吧。 尉迟渊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叶璟禾知道,他动容了。 只是她唯一保命的办法。 两人若是真动起手来,谁死谁活还不一定,但无论谁死,叶璟禾都不想。 她还要通过尉迟渊,找到哥哥。 叶璟禾看他没有说话,又继续开口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如果我说出去,或者最后治不好你的毒,你再杀我也不迟啊,况且......” “况且什么?”尉迟渊问。 “况且,你还没有找到治你母妃的曼珠苋,杀了我,你确定?” 尉迟渊轻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不犹豫了,直接杀了她。 现在听她说了这么多,他还真有些信了,治不治得好他另外说,他现在,确实需要她帮他找曼珠苋。 尉迟渊伸手捏上叶璟禾的脸:“好,不杀你。” 叶璟禾眼中尽是欣喜,仿佛劫后余生。 “真的?不杀我了?” 尉迟渊点点头,“暂时而已。” 尉迟渊在内心给了自己许多不杀她的理由,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去承认,他仅仅是舍不得而已。 他贪恋她的笑,贪念她的温度,她的拥抱。 他贪恋她说着喜欢他时,那似有万丈星辰交相辉映的眼眸。 可他要那个位置,他不能有软肋,他不能贪恋这些虚无的东西。 叶璟禾一兴奋,一掌拍在了尉迟渊受伤的手臂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嗯?”尉迟渊吓唬她似的一皱眉,“你说什么?” 叶璟禾立刻扯开话题,“我刚刚是不是拍到你受伤的手臂了?” “受伤的手臂?”尉迟渊有些疑惑,顺着叶璟禾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臂。 那一块被她用里衣包裹着,包的严严实实,但隐约可以看见渗出来的血迹。 “我受伤了?”尉迟渊确认似的问了一遍叶璟禾。 听见尉迟渊的问话,叶璟禾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眉心收拢,“你没有感觉?” 尉迟渊点点头,“没有。” “那我解开看看。”叶璟禾边说边解开他手上缠绕的衣物。 尉迟渊:“!!!” 尉迟渊一惊,三道被白虎抓伤的血痕赫然出现在他自己的手臂上。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明明受伤了,为什么手臂上没有任何感觉呢? 看着尉迟渊震惊的眼神,叶璟禾问:“怎么了?很疼吗?” 尉迟渊皱着眉摇头,“不是,我没有感觉。” 什么?没有感觉? 叶璟禾看着他还在冒血的伤口,昨日见到时隐约能够看见里面的白骨如果说没有感觉,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没有受伤,要么他的手已经废了。 可他刚刚还用这只手捏了她的脸,那就说明手没有废,他是可以自由控制的。 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叶璟禾伸手覆上他的伤口,“如果疼就跟我说。” 尉迟渊点点头,然后他就看见叶璟禾的手开始轻轻往伤口上按。 “疼吗?”叶璟禾问他。 尉迟渊摇了摇头,“没有感觉。” 尉迟渊和叶璟禾都能真实的看见这个伤口,而且摸上去,叶璟禾也确实感受到了血迹。 但是他没有感觉。 那这个伤口......是假的! 想起昨天走不出去的路,从来没见过的白虎,一瞬间都暗下来的天色...... “我们中瘴气了!”二人异口同声。 避除瘴气的药是在半山腰上吃的,原本是为了节约时间,却没想到,从进山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吸入瘴气了。 “那你的伤口......”尉迟渊指向叶璟禾肩膀上的伤口。 “我这是真的,到现在还疼呢。”叶璟禾摸了一下昨日被蛇咬的地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尉迟渊冷静分析,“既然所见皆是幻觉,那我们就将见到的所有草药都采回去,总有一株的曼珠苋。” 叶璟禾:“......” 我是在跟你说草药的问题吗? “那个......”叶璟禾有些犹豫的开口:“我们好像出不去。” “出不去?” 尉迟渊那会处于昏迷状态,没有印象是应该的。 “对了,我昨日毒发之后,你对我做了什么?”尉迟渊问她。 我用透骨钉扎了你一下? 不行,不能这么说。 透骨钉是暗器,若是拿了出来,以他这多疑的性格,必然又会开始怀疑她。 可扎他的印记还在啊...... 她怎么否认得掉啊? 叶璟禾拔下头上唯一一根绾发的簪子,一头青丝全部散落下来。 她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用簪子刺了你的穴。” 原以为尉迟渊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你反应倒是快。” 叶璟禾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原本我是不想伤害殿下的,可实在是太疼了。” 尉迟渊看着她肩头,心里闪过一丝愧疚。 第五十章:本就是一对 山洞外的雨停了,两人还是决定出去继续找草药。 两人既然已经敞开心扉,开诚布公地聊过了,叶璟禾对尉迟渊的态度也就更加放肆了些。 她跟在尉迟渊身后,想到什么问什么。 “殿下,上次刺杀你的,是什么人啊?” 尉迟渊既然准备瓮中捉鳖,那就说明他对刺客的身份有一定了解。 叶璟禾那日虽然放走了他,可不代表能让他活着。 若是尉迟渊的人抓到他了,他又将自己会武功,还刻意放走他的事情说出来,那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尉迟渊一顿,还是决定告诉她:“老四的人。” 四皇子尉迟眠? 呵......这样算下来,要杀他尉迟渊的人还真不少啊。 叶璟禾望着他,在心里祈祷:尉迟渊啊尉迟渊,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千万不能死啊。 至少是在她找到哥哥之前,千万不能死。 叶璟禾又接着问:“那你又怎么知道那天晚上他一定会来呢?” 尉迟渊在地上翻着草药,一边摘一边回答她:“从我们出发开始他就跟着,跟一路了。” 原来是他啊...... 从出发开始,叶璟禾就感觉到有人一直跟着。 可她以为是南沛儿放心不下尉迟渊所以偷偷跟着呢,原来是四皇子的人。 叶璟禾就跟在尉迟渊身后,也不动手采药,也不观察。 尉迟渊回头看了一眼偷懒的叶璟禾,“问完了没?问完就帮着采药。” 每一种草都要采回去一点,毕竟他们现在中了瘴气,分不清草药类型。 叶璟禾笑嘻嘻地摇头:“还没问完。” 叶璟禾的视线慢慢移到了尉迟渊腰间的佩剑上,“殿下,你的剑是谁给你的啊?好漂亮啊。” 听到叶璟禾的问题,尉迟渊的停下了动作,眼神看向自己的佩剑。 前一秒还觉得无奈的他,此刻看向自己的剑,眼里尽是温柔。 “这把剑叫雾雨,是我师父生前的佩剑,后来他去世了,这把剑就到我手里了。” 雾雨? 霄云雾雨......这两把剑原本就是一对? 怪不得她觉得这剑上的花纹和她那把剑上的一样呢。 他说这剑是他师父给他的,自己的剑是自己师父给的,难道我们两个人的师父还有什么渊源? 尉迟渊看叶璟禾在发呆,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啊......没想什么。”叶璟禾回过神来。 尉迟渊:“那就接着找吧。” “好。”叶璟禾也跟着他在草里翻来翻去,看见有些相似的草就摘下来放在包袱里。 叶璟禾知道这是在做无用功,可还是尽心尽力地演着。 无论能不能将曼珠苋摘回去,薛起岩都会有办法救温贵妃的。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了东疾山的最高点。 东疾山在外观上与其他山川一致,一座山峰接连这另一座山峰。 但实际上,东疾山成一个环形,四周高,中间是空的。 从最高点往中间走,会遇到悬崖峭壁,但是中了瘴气的人看不出来。 在尉迟渊和叶璟禾眼里,中间的悬崖峭壁,不过是一片茂林。 两人只有掉入悬崖,才能正确视物。 也就是说,在山间破解瘴气迷雾的唯一办法,就是掉进悬崖。 两人离悬崖越来越近,可都察觉不到。 忽然,昨日受伤而逃的那只白虎又卷土重来。 “殿下,你看。”叶璟禾拍了拍尉迟渊的肩膀,示意他回头看。 那只白虎还是昨天离开的那副模样,背部滴着血朝他们二人缓缓走来。 “殿下,怎么办?”叶璟禾语气里有一丝紧张。 相比之下,尉迟渊倒是淡定得很。 尉迟渊用舌尖顶了一下左边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些许笑意:“怕什么?” 明明知道不是真的,还怕什么呢? 我现在演的是娇弱美人,当然要害怕啦,叶璟禾在心里回答他。 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白虎,叶璟禾哒哒哒地跑到了尉迟渊身后,用他的身体来挡住猛虎。 “呵呵……”尉迟渊轻笑出声,回头看了一眼她。 他抬手轻捏了一下叶璟禾的脸,“别怕。” 又是这句话,他又挡在她身前,要她别怕。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叶璟禾的心一下子就被安抚了。 他在告诉她,有我在,不用怕。 “现在怎么办?”叶璟禾出声问他。 是继续跟它斗,还是无视它。 尉迟渊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你说,有没有可能,杀了它,我们就能出去。” 之前她被蛇咬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后来上山也没有异常。 而这些异常的开始,就是他们遇到了这只白虎。 所以尉迟渊所说的话不无道理。 叶璟禾试探性地出声:“要不试试?” 尉迟渊嘴角一勾,“好。” 话音刚落,尉迟渊就一个飞身冲上去,骑在了白虎的身上。 白虎仰头,张着血盆大口向尉迟渊咬去。 尉迟渊飞速拔出雾雨剑来,正欲割断白虎的喉管。 白虎似有察觉,就在尉迟渊拔出剑的那一刹那,白虎一个转身,将身上的尉迟渊摔了下去。 然后冲向远处了叶璟禾。 叶璟禾:“!!!” 叶璟禾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紧紧地闭上双眼。 即使知道这是幻象,可当它冲向自己的时候,叶璟禾还是本能的感到紧张。 预想的袭击没有出现,叶璟禾缓缓睁眼,就看见尉迟渊飞身挡在了自己面前,继续跟白虎搏斗着。 尉迟渊的剑抵着白虎眉心,一人一虎,力量不相上下。 尉迟渊用这个姿势跟白虎僵持了好一会儿,他的力气明显有些跟不上了。 白虎一直抵着尉迟渊往前走,尉迟渊被逼得往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他脚下一滑,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刚刚的茂林和白虎都消失了,身后的草丛树林突然变成了悬崖峭壁。 而尉迟渊,半个身子已经落下了悬崖,双手用力吊在崖边。 “尉迟渊!!”叶璟禾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她飞速从向尉迟渊。 刚刚的茂林,现在变得寸草不生,连一棵能给叶璟禾支撑的树都没有。 第五十一章:掉下悬崖 没办法,叶璟禾双腿分开站稳,然后缓慢下蹲,朝着尉迟渊伸出一只手,“尉迟渊,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尉迟渊轻笑一声,“就你?还拉我上来?” 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叶璟禾就是往下看一眼都头脑发昏。 “不用你,本王能上来。” 叶璟禾的眼睛泛着泪光,她知道,尉迟渊在骗她。 这悬崖边和其他悬崖不同,崖边的岩石光滑,且没有落脚点。 若是要用轻功上来,尉迟渊必须松开双手,再找到一个落脚点才能飞跃而上。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尉迟渊不愿意将手给她,是因为他知道,叶璟禾不但拉不上来他,还会将她自己搭进来。 叶璟禾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大吼出声:“那你倒是上来啊!” 尉迟渊垂眸,他确实没办法上来。 叶璟禾不管那么多了,她用手直接抓住了尉迟渊的手腕,试图用力量将他拉上来。 可崖边的岩石在尉迟渊落下去那一瞬间,就已经被踏松了。 尉迟渊或许可以通过手臂力量将自己撑上来,可他已经猜到了,稍一用力,这块岩石就跟整个与崖边断开。 他会掉下去不说,叶璟禾也难逃。 “把手放开吧。”尉迟渊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道。 “我不......”放。 那个放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尉迟渊抓着的那一块岩石就从崖边断裂开。 叶璟禾没抓住他,他掉下去了。 “尉迟渊!” 叶璟禾几乎是没有思考,跟着他一同跳了下去。 仰面而落的尉迟渊看见随他而下的叶璟禾,双眼骤然收缩。 他知道她救过他几次,可说出来的话,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她跳下来了,为了他。 尉迟渊飞速抽出自己的剑,用内力将剑往下一送,再用脚尖落在剑柄上,借力上升一段,接住了叶璟禾。 若是叶璟禾没有跳下来,他还能借着剑,飞身而上。 现在叶璟禾跟着他跳下来了,一把剑承受不起两个人的重量。 他只能通过剑落脚,让他俩摔得不那么惨。 好在崖底是一条湖,中间又借了点力,尉迟渊抱着叶璟禾落进了湖里。 落进湖水的那一瞬,尉迟渊感受到脑后一痛。 原来湖水并没有尉迟渊想象的那么深,而且湖底还都是岩石。 尉迟渊那一下就是脑袋磕在了湖底的岩石上。 头部传来剧痛,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在昏迷的最后一刻,他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她不会水。 叶璟禾不会水,他现在若是就这样晕了过去,两个人都活不成。 尉迟渊撑着一口气,从湖底搂过叶璟禾,带着她向湖边游过去。 别睡,别睡...... 尉迟渊在心底告诫自己。 直到他将叶璟禾送到了岸边,他才没撑住,晕了过去。 “咳咳......”叶璟禾被尉迟渊送上来,咳了几口水。 “你没事吧?”叶璟禾回头问尉迟渊,可一回头就发现他晕在岸边,没有反应。 叶璟禾用拇指掐在他的人中上,“尉迟渊?尉迟渊?” 喊了两遍尉迟渊的名字,他都没有反应。 叶璟禾开始按压他的胸部,一下,两下...... 没有吐水,那他不是呛水昏迷。 叶璟禾眉心收拢,解开他的衣服开始检查。 从肩头到脚底,叶璟禾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受伤的地方。 叶璟禾又覆上他脉搏,除了脉搏跳动缓慢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难道是后面?” 叶璟禾轻轻将手伸到尉迟渊的颈后。 原以为湿漉漉的是湖水,可将手拿出来才发现是鲜红的血。 他的头在流血! 叶璟禾用力将尉迟渊翻了过来,看到了他头上的伤口。 看伤口的形状应该的尖锐的岩石所伤,当务之急是要给尉迟渊止血。 叶璟禾再看向他的手臂。 果不其然,被包扎的那一块没有伤口。 原来落入崖底才能破解山间瘴气带来的幻象。 叶璟禾从尉迟渊手臂上解开包扎的布条。 在确定尉迟渊不会醒来之后,叶璟禾用内力烘干了布条,然后用和他们一同掉下来的雾雨剑,削掉了尉迟渊一部分头发,再用布条围上了尉迟渊的头。 处理好尉迟渊的伤口,叶璟禾才抬头打量起崖底的情况。 他们掉落的中心有一小片湖,四周都被悬崖围住,似乎没有出口。 东边有一幢小木屋,看起来有些简陋,想必也是掉落崖底的人做起来的。 叶璟禾熟悉地架起尉迟渊,往东边的小木屋里走去。 木屋应该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从外面看,木屋因为淋雨又被晒干,木质变得干脆,岌岌可危。 会不会人进去就塌了? 叶璟禾在犹豫要不要扶着尉迟渊进去。 天空中的乌云开始聚合,看样子又要下雨。 这次尉迟渊是真的受伤了,还是在头上,顾不得那么多了,叶璟禾只能将尉迟渊先架进去。 推开门才发现,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 有板凳,有床,还有桌子? 而且里面的东西一尘不染,像是有人打扫过的一般。 难道这崖底住了人? 不太可能,这木屋除了干净以外,几乎没有生活痕迹。 算了,不管了。 叶璟禾将尉迟渊放到床上,他身上的衣服都湿漉漉的,叶璟禾只好帮他把衣服都脱了下来,然后掏出银针来。 给尉迟渊扎了几针止血后,叶璟禾才安下心来。 她自己有些想不通,怎么她就跟着尉迟渊跳下来了呢? 这崖不知道有多高,她也没把握啊。 况且,尉迟渊能将剑插入崖边,那他应该也是能上来的,只是剑就拿不到了。 屋外开始下起了雨,雨滴打在屋顶上格外的响,也打断了叶璟禾的思绪。 既然都跳下来了,就不纠结当时的想法了。 叶璟禾抬头看着屋顶,嘴角微微扬起。 别说,这木屋还挺结实,连一滴雨都落不进来。 第五十二章:我看不见了 雨下了两个时辰才停,太阳出来了,阳光照耀着整个峡谷,雨过天晴,最是舒畅。 这样算下来,两人已经有大半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这会,叶璟禾的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她拿起尉迟渊的剑就出门。 湖水清澈,湖边游的几条鱼清晰可见。 叶璟禾刚扬起手里的剑想要刺一条鱼,又突然想到了尉迟渊。 她若是现在抓了两条鱼上来,等尉迟渊醒来了,又该做何解释呢? 想着这个,叶璟禾又放下了手里的剑。 可是不抓鱼,他们又能吃什么呢? 环顾四周,连一颗结果子的树都没有,总不能吃草吧? 算了,只能等尉迟渊醒来以后,再让他来抓鱼了。 叶璟禾洗了把脸,又把将尉迟渊的衣服放在水里搓了搓。 见尉迟渊还没有醒,叶璟禾找了几块木头,搭起来一个架子,放在阳光底下晒衣服。 她做戏是真的全面,明明可以直接用内力烘干,却偏偏要走流程。 叶璟禾坐在湖边发呆,在心里祈祷尉迟渊赶快醒来。 她用木棍扒拉这湖水,一个人自言自语:“尉迟渊,你再不起来,我就要饿死了......” 又坐了一会儿,叶璟禾实在是无聊,拿着木棍又进去了。 看尉迟渊睡在木床上,气不打一处来。 “就知道睡,我都快饿死了!” 说着,还用手里的木棍在尉迟渊身上戳了两下。 尉迟渊像是恢复了一些知觉,在叶璟禾戳他的时候,还不由得皱起了眉。 见尉迟渊有反应,叶璟禾又使劲戳了一下:“殿下?你醒来了吗?” 尉迟渊动了动手指,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神有些茫然,空洞地看着叶璟禾。 “殿下,你终于醒了!” 听到叶璟禾的声音,尉迟渊眉心收拢,缓缓坐起来,然后问:“夜深了吗?” 叶璟禾一凛,缓缓地看向外面的阳光。 阳光透过木窗洒在尉迟渊的身上,明亮又透彻。 但他看不见。 叶璟禾放下手里的木棍,蹲在尉迟渊的身前。 她用手在尉迟渊眼前晃了晃,“殿下,你看不见了吗?” 尉迟渊一颤,身体突然变得僵硬,他明白了。 不是夜深了,是他看不见了。 后脑的疼痛还在,想必是那一下,伤到了脑子。 尉迟渊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点了点头:“嗯,我看不见了。” 只是一瞬间,叶璟禾滚烫的眼里滴在了尉迟渊的手上。 这轻微的触感让尉迟渊心尖都疼了一下。 他轻笑一声,“你哭什么?” 想起尉迟渊在最后一刻还拼命将她送上岸来,叶璟禾的眼泪就停不下来。 一滴......两滴...... 眼泪不断地滴在尉迟渊的手上,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尉迟渊覆上她的肩膀,然后顺着拍到了头顶。 他轻轻地摸了摸叶璟禾的头,轻声安慰道:“不哭,我没事。” 可叶璟禾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尉迟渊道歉:“对不起殿下,是我不好,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 叶璟禾的话说得没错,她的确是给自己帮倒忙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她随她而跳下来的那一刻,尉迟渊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要她好好的。 他也不想再去怀疑她了,无论是诗会的毒针,还是后来她不顾劝阻的接近自己。 她把命都搭上了,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尉迟渊继续摸着她的头,依旧柔声安慰道:“小哭包,我没事,眼睛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 “嗯......我一定给殿下治好。” 尉迟渊失笑,他怎么忘了,她是会医术的。 “我相信你,以安。” 叶璟禾微微一愣,往日他都唤她薛姑娘,这是第一次,他叫她以安。 他的声音低沉动人,让叶璟禾也有一丝晃神。 若是叫她璟禾,大概也是这般动人心弦吧。 叶璟禾晃晃脑子,想什么呢这是? 叶璟禾又回过神来,哭声也逐渐减小。 然后尉迟渊听见她问:“殿下,你饿不饿?” 尉迟渊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想到她说这话时的神态。 必然又是一副可怜巴巴地模样。 “饿,所以你要给我吃什么?” “呵呵......”叶璟禾干笑了两声,然后牵起尉迟渊。 细软嫩滑的触感传来,尉迟渊呼吸一紧,然后回握住她的手。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自己看不见,需要她的帮助罢了。 她拉着尉迟渊往外走,边走边讲解:“这是湖旁边的一个小木屋,抬脚,三层台阶往下。” “嗯。”尉迟渊嗯了一声,跟着她的脚步往下。 叶璟禾牵着尉迟渊来到湖边,然后松开了他的手。 因为看不见,本身就没什么安全感,加上叶璟禾一松手,他更是紧张。 习武之人听力本就过人,加上现在看不见了,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听见叶璟禾捡起了地上的剑,然后...... 尉迟渊手握拳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该相信她的...... 他想着,若是她趁现在要自己的命,那他也不会让她活着离开的。 正想着,叶璟禾就将剑柄放在他手里,“殿下,抓住它。” 尉迟渊握紧手中的心,心里懊恼不堪,开始还说要信任她,这会居然又怀疑她想要自己的命。 如果她想要自己的命,多少次机会她都能下手,何必要等他醒来。 见他握住了剑,叶璟禾说:“去吧殿下,去抓鱼。” 尉迟渊:“???” 尉迟渊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叶璟禾又解释了一遍:“这四周除了湖里的鱼能吃之外,就只有草和土了。” “薛以安。”尉迟渊忍不住笑了,然后告诉她:“我现在看不见了。” 叶璟禾点点头,“我知道啊,可习武之人不是听力都很好吗?” 尉迟渊:“......”倒也没错。 叶璟禾看他没动,又说道:“在你没醒之前我就试过了,你这剑太重,我拿着都费劲,更别说刺鱼了。” 听她说话,尉迟渊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她很娇气,他不是第一次知道。 不过她这次说得没错,雾雨剑确实很重,她拿不起都是应该的。 第五十三章:我要天下都姓尉迟 “抓鱼可以,但你是不是该把本王的衣服拿来?” 听见尉迟渊的话,叶璟禾才想起来他的衣服还放在一旁晒呢。 叶璟禾讪笑,“我去给你拿。” 叶璟禾将尉迟渊的衣服拿下来给他,递过去的时候尉迟渊问:“你自己的晒干了吗?” 叶璟禾的衣服是用内力烘干的,根本就没晒。 “早晒干了,今天太阳毒得很。” 尉迟渊点点头,“那就好。” 然后,尉迟渊往前走了两步,吩咐叶璟禾:“你往湖里丢一块石头。” 叶璟禾嗯了一声,在岸边挑选了几颗大一点的石头。 她问:“殿下,是轻点丢,还是重点丢?” 尉迟渊觉得有些好笑,就凭她的力气,重点丢能有多重? 尉迟渊:“随便。” 叶璟禾点点头,然后不轻不重地往右边丢了一块石头。 右边的鱼吓得左右逃窜,尉迟渊听着声音,抬手将剑往水里一丢。 不偏不倚,正好插中一条鲫鱼。 尉迟渊问:“你怕吗?” 尉迟渊插鱼的位置水不太深,还能看见半个剑柄。 他知道叶璟禾不会水,他怕湖水太深,她不敢过去拿鱼。 “水不深,没关系。” 尉迟渊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那就好。” 叶璟禾卷起自己的裤脚,往湖里走去。 她是真的不会水,好在那条鱼就在不远处,不然她也不太敢去拿。 叶璟禾将尉迟渊的剑拔出来,上面果然有一条鱼,不大不小。 “殿下你太厉害了!”叶璟禾对着岸边的尉迟渊喊到。 “拿到就上来吧。”听见她的夸赞,尉迟渊心里有些高兴,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叶璟禾拿着鱼上来,尉迟渊捡起叶璟禾开始丢在地上的木棍。 接过叶璟禾递过来的鱼,尉迟渊熟练地将木棍从鱼的嘴里插了进去。 “找些木材来生火。” “噢噢,好。” 听了尉迟渊的话,叶璟禾又一路小跑着去找来柴火。 好在出了太阳,不然这些柴火湿着也点不着。 叶璟禾从包袱里拿出火折子,用火折子点燃了柴火中间的树叶,再通过树叶上的火点燃木柴。 边点叶璟禾还边说:“幸好这火折子的竹筒上涂了防水的桐油,要不然咱们连火都没有。” 尉迟渊把穿好的鱼递给叶璟禾,让她架着火上烤。 这么一来二去,天已经暗了下来,崖底只剩下火堆的光。 尉迟渊空洞地看着前方,然后不经意地问她:“你怎么还想着带个火折子在身上?” 叶璟禾用木棍扒拉火堆的手一顿,他在怀疑自己? 叶璟禾很快就稳定下来,“书上说用火烧曼珠苋的根部会流出青色的汁液,这是检测曼珠苋最有用的方法。” 尉迟渊点点头,“那为何之前没烧?” 叶璟禾轻哼一声,“那些还用烧吗?拿眼一打就知道不是,还用得着浪费火折子?” 尉迟渊:“......” 这回轮到尉迟渊说不上话来了。 叶璟禾挪动了一下位置,坐到了尉迟渊的身侧。 她盯着眼前的火堆,问他:“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跟裴赤他们联系了。” 尉迟渊不解:“所以呢?” 叶璟禾转过头来看着他,“我怕他们担心。” 尉迟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个像火折子一样的东西。 然后他打开盖,里面升起袅袅细烟。 “这是什么?”叶璟禾问。 “等会你就知道了。”尉迟渊将东西放到一旁,也不理会。 叶璟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尉迟渊说着话,“殿下串鱼为何如此熟练啊?” 尉迟渊想了想,“之前在边境带军,没少烤鱼。” 边境? 周国往北走是北漠,北漠偏僻干旱,常年无雨,也没见到有什么河流。 周国往南走的陈国,陈国降雨丰富,不少地方靠打渔为生。 尉迟渊所说的边境,想必就是周陈边境。 叶璟禾顺着尉迟渊的话往下问:“哪的边境?殿下又为什么去哪带兵呢?” 尉迟渊回答:“周陈边境,去打仗。” 叶璟禾呼吸一顿,又接着问:“那打赢了吗?” 尉迟渊虽然看不见,可他依旧转过头来看着叶璟禾,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看起来意气风发。 他说:“当然。” 仅仅是两个字,就让叶璟禾难受得传不上气来。 她捏紧拳头,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露出马脚。 直到指甲掐进肉里,叶璟禾才缓缓松开手。 她看着尉迟渊,两人虽然隔得近,心却隔着山川湖海。 就是这声“当然”,她才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打了胜仗,理直气壮地找陈国要一个质子。 陈国那么多废物皇子,可她那个父皇偏偏不送,他偏偏要把她哥哥送过去。 见叶璟禾没说话,尉迟渊出声问她:“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叶璟禾这才回过神来,“没事,我只是在想,殿下你少时就立下汗马功劳,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尉迟渊沉默了。 他想要的东西太过沉重,他不知道能不能跟她说。 叶璟禾见尉迟渊没有开口,便笑道:“殿下不愿意说也无事。” 说完,叶璟禾看见一直白色的信鸽飞了过来,停在了尉迟渊的火筒旁。 原来那袅袅细烟,就是为了引来这信鸽。 “原来是为了招来这信鸽。” 可现在这也没有笔墨纸砚,他要怎么送信? 然后,叶璟禾就看见他在信鸽的脑袋上轻点了两下,接着信鸽就飞走了。 叶璟禾看得莫名其妙。 尉迟渊开口解释:“一下代表有危险速来,两下代表平安无事。届时等它飞回去,它也会在裴赤手上啄三下。”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信鸽还能这么用呢? 到时候回去了,可得让穆旸好好训练一下赤月阁的信鸽。 “原来是这样,殿下真聪明。” 尉迟渊轻笑一声,说:“我也有想要的。” 叶璟禾被他突然说出来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才知道,他是在回答一开始自己问的那个问题。 她问他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叶璟禾问:“是什么?” 然后她听见尉迟渊说: “我要这天下都跟我姓尉迟。” 第五十四章:你是陈国人? 叶璟禾怔住了,心里的不安和震惊开始蔓延。 他说,他要天下都跟着他姓尉迟...... 原来他的愿望,不仅仅是当皇帝这样简单。 他想要一统天下,他要灭了北漠和陈国。 “你怎么了?”尉迟渊感受到了叶璟禾的不对劲,出声问道。 叶璟禾结结巴巴地问:“殿下为什么告诉我?难道殿下不怕我说出去吗?” 尉迟渊笑着问她,“你会吗?” 叶璟禾顿了一下,“不会。” 尉迟渊轻笑出声:“那不就得了。” 叶璟禾已经知道他太多东西,他不在乎多这一个。 如果她真的说出去了,他会先杀了她,再杀了所有知道的人。 沉寂了好一会儿,叶璟禾才再次出声:“我原以为像殿下这样的人,想要的应该是普渡众生,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她见到尉迟渊的第一面时,她就觉得尉迟渊应当是和哥哥一样,心怀天下。 可今天亲耳听见尉迟渊的野心,她才知道,是她太单纯。 尉迟渊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将自己的野心隐藏起来,骗过了所有人。 那日被刺杀,她还觉得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尉迟渊无心与他们争夺皇位,而他们却偏偏要将尉迟渊拉进来。 没想到,他们猜的没有错,尉迟渊确实是他们的劲敌。 尉迟渊听见她说的话,忽然觉得有一丝熟悉,想想才发现,叶祁珩也说过同样的话。 尉迟渊在带叶祁珩回来的路上,发现叶祁珩与他见到的其他几个皇子相比,要更加有治国天赋一些,但他心善又有软肋。 后来回到帝京叶祁珩得了时疫,还没进宫尉迟渊就将他安排在城南别院中修养。 宫里的事情多,大周皇帝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质子。 倒是尉迟渊,他将叶祁珩视为知己,每月都会去一趟城南别院,与他聊上半天。 他们的政见不谋而合,兴趣也相同。 两人有时会边下棋边聊朝堂之事,两人棋艺不相上下,但叶祁珩胜得更多。 “一统天下,又何尝不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呢?”尉迟渊微微挑眉,反问她。 叶璟禾摇摇头,“你都不知道黎民百姓因何而难,又怎么救他们于水火呢?” 她的声音像是有沼泽,引得人进去,不由地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尉迟渊问:“那你说说,他们为什么难?” 叶璟禾看着他,目光无比坚定,一字一顿地说:“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就是他们的难。” 尉迟渊没有说话,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但盯着她看了许久。 不同于一般女子,她看着柔弱娇气,但心里却藏在天下。 就是像南沛儿那样的巾帼将军,心中也只有自己的家国大义,她看到的也是为了周国而一统天下。 尉迟渊轻笑,“你是陈国人吗?” 叶璟禾身子一僵,连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 明明知道尉迟渊看不见,可她还是不敢与他对视。 她逃避尉迟渊的眼神,看向烤鱼,“殿下怎么会这么问?” 尉迟渊也看向别处,“一路走来,你看见了,周国的百姓过得富庶安康,他们愿意天下统一,只有陈国和北漠不愿。” 听到尉迟渊的话,叶璟禾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还差点以为是尉迟渊发现了她是陈国人真相,来试探自己呢。 叶璟禾朱唇微微撅起,往向尉迟渊:“殿下,你不讲理!” 听见她娇俏的声音,尉迟渊失笑,垂眸摇了摇头:“我怎么就不讲理了?” 叶璟禾看着他:“不能因为我不愿意你去边境打仗,你就将我驱逐出大周啊!” “就你想得多。”尉迟渊无奈地说道,他抬手想摸一摸叶璟禾的头,却因为看不见又放下手来。 不过,她不愿意,难道是不希望自己去边境打仗吗? 原来是关心他啊...... 叶璟禾看出了他的动作,她主动伸手拿起了尉迟渊的手,然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殿下,我在这。” “咳咳......”被看穿了心思,尉迟渊不好意思地咳了起来,他转移话语:“去看看,鱼应该烤好了。” “我去拿过来。”叶璟禾起身去将鱼拿过来。 鉴于尉迟渊的眼睛看不见,叶璟禾只好先将烤好的撕下来,喂给尉迟渊。 叶璟禾将鱼肚皮上的肉撕下来递到他的唇边:“殿下,张嘴。” 尉迟渊听见叶璟禾的话,张开了嘴,将鱼肉含入口中,舌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叶璟禾还没有收回的手指。 叶璟禾像触电一般迅速收回了手指,迅速在衣服上擦了擦。 “味道好吗?殿下?”叶璟禾有些不自在地问尉迟渊。 尉迟渊倒是没发现什么,还聚精会神地嚼着嘴里的烤鱼。 烤鱼没有调料,味道自然说不上好,尉迟渊之前在边境带兵打仗,对食物不挑剔,正想着说味道还不错时,又忽然收住了。 从掉下悬崖她就一直在照顾自己,在掉下来之前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掉下来之后还要等他醒来才有鱼吃,想必现在她已经饿得不行了。 尉迟渊皱起了眉头:“没有味道,难吃,本王不想吃了。” “不好吃吗?我尝尝。” 叶璟禾从小吃东西就不挑,为了能够在冷宫中活下去,她和叶祁珩什么都吃。 现在没有调料的烤鱼在她眼里也是美味。 叶璟禾又撕了一块给自己吃,鱼肉入口即化,虽然说是没有什么味道,可吃起来却无比鲜甜,并没有尉迟渊说得那样难吃。 叶璟禾又撕了一块递到尉迟渊的嘴边:“虽然没有什么盐味,但不算难吃,殿下你要不再尝尝?” 叶璟禾知道尉迟渊是大周皇宫中最受皇帝喜欢的儿子,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可现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将就着吃了。 谁想到尉迟渊直接将头偏了过去:“本王不吃。” 叶璟禾叹了一口气,“那便算了。” 第五十五章:我带你去草原看星星 夜深了,叶璟禾扶着尉迟渊回到小木屋。 然后,叶璟禾就对着木屋里唯一一张床犯难了。 就一张床,他睡还是自己睡啊? “怎么了?”尉迟渊开口问她。 叶璟禾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了,他是皇子,还是让给他吧。 叶璟禾又把尉迟渊扶到床上,“没事,殿下你休息吧。” 尉迟渊虽然看不见,但他察觉到叶璟禾开始有些犹豫。 “我不困,你睡吧。” “啊?” 尉迟渊自己站了起来,又跟她重复了一遍:“我不困。” 想来也是,他今天昏迷睡了半天,这会儿应该是不太困的。 叶璟禾打了个呵欠,她实在是困了。 昨夜在山洞就没睡多久,掉下山崖之后又一直在照顾他。 她也不跟尉迟渊客气,直接在床上躺下,然后让尉迟渊坐下,拉着他的手腕。 “殿下,你就坐这吧,困了就叫醒我。” 尉迟渊轻微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仅仅是一瞬间,叶璟禾就已经睡死过去,呼吸声平稳沉重。 尉迟渊听着她睡着的声音,心里有些不舒服。 一个大男人坐在她身旁,她居然就这样没有防备的睡着了? 她怎么能这样! 万一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事情,她要怎么办? 原本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而已,听见她睡得这么沉,尉迟渊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可气着气着,也就平静了下来。 他现在看不见,如果靠她的话,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曼珠苋离开这里呢? 一夜的时间悄然流逝,天色将亮之时,门口刮来一阵风。 叶璟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一直握着尉迟渊手腕,尉迟渊也感受到了她的冷。 他轻轻叹气,解下身上的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待到叶璟禾醒来之时,尉迟渊正双手抱怀,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 叶璟禾起身,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尉迟渊轻嗤,“别试了,我看不见。” 叶璟禾拿起木床上尉迟渊的外袍,又重新披在尉迟渊身上,“殿下一夜未眠?” “嗯,睡不着。” 叶璟禾扶着尉迟渊坐下,“殿下,我看看你的眼睛。” 尉迟渊轻轻点头,坐在那任由她摆布。 叶璟禾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只能先试着在头上和耳垂上几个明目的穴位上扎几针。 一连三日,叶璟禾与尉迟渊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早晨叶璟禾替他扎针,然后尉迟渊抓鱼。 夜间叶璟禾睡床上,尉迟渊靠墙而眠。 叶璟禾不知怎的,忽然有了一种归属感。 她想,若是和哥哥一同离开,那过的也应该是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吧? “你在想什么?”尉迟渊出声问。 叶璟禾被打断了思绪,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又摇摇头。 他可是尉迟渊啊,能瞒得住什么呢? 叶璟禾还是假意问道:“殿下你看不见,怎么又会知道我在想事情?” “你平时,不会这么安静。” 叶璟禾:“???” 原来是说她平时太过吵闹,今日难得安静。 叶璟禾没好气道:“我在担心裴赤和伊书他们。” 说完这句话,叶璟禾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一连好几日,自己都未曾想到他们分毫,现在为了搪塞尉迟渊,倒还装出一副担心的模样。 “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 北漠皇室不会放任不管的,若是尉迟渊在北漠地界出了什么问题,那大周皇帝不会善罢甘休的。 见叶璟禾没有说话,尉迟渊又向她解释道:“在山上你看见了,虽有猛虎,可那是幻象,不会真的伤人,若是出事,也必然是掉入这崖下。” “现在掉入崖下的就你我二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们去了北漠皇都,二是他们被困在山上了。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会太糟糕。” 听了尉迟渊的分析,叶璟禾也觉得有些道理。 她点点头,“殿下说的是。” 叶璟禾抬头看着天,忽然问道:“殿下,你去过草原吗?” 尉迟渊点点头,他去过的。 曾经有一年,北漠设宴,大皇子尉迟渡代表大周前去赴宴。 从帝京沿着他们来时的这条路,一直到北漠皇都——科尔齐草原。 “年少时,跟着兄长来过一次。” 兄长?尉迟渊跟二皇子向来不和,他口中的兄长,应该就是已故的大皇子了。 看着尉迟渊的脸,叶璟禾忽然觉得尉迟渊也挺可怜的。 她与尉迟渊,都曾经有兄长守护,又都失去了。 她看着尉迟渊,随后轻声开口:“殿下,你想他吗?” 尉迟渊当然知道她说的人是谁,“每天都想。” 叶璟禾顺着往下问:“那大殿下是什么样子的啊?” 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难住了尉迟渊,两年来,他一直刻意避开所有跟尉迟渡有关的东西,甚至没有留下一张他的画像。 他害怕睹物思人,可越是想要忘记的东西,往往最深刻。 他永远记得尉迟渡,可却不能清晰的想起他的样貌。 他说:“我不记得了,可能只有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才能想起吧。” 叶璟禾没有什么感情,一向也学不会感同身受,看着尉迟渊的模样,她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想了想,还是扯开了话题。 叶璟禾又问:“那草原是什么样子的呢?” 尉迟渊顿了一下,回答她:“一望无际,牛羊成群,还有帝京看不见的皎洁月亮和闪烁的星星。” 叶璟禾没有说话,尉迟渊轻笑着问她:“你想去看看吗?” 叶璟禾嗯了一声,“我想。” 尉迟渊说:“那等我们出去,我带你去草原看星星。” 第五十六章:她叫清宁 天刚亮的时候,尉迟渊就醒了过来。 他好像,可以感受到光了。 尉迟渊缓缓地睁开眼睛,意外发现自己能模糊的看见些光影,只是看不真切。 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外走。 出了小木屋后,崖底的光景就模糊的展现在他面前。 四周都是断崖,没有出口,和叶璟禾说的一样。 “殿下,你怎么这么早就醒来了?”叶璟禾在他身后轻声开口。 尉迟渊闻声回头,看向她的眼睛,“我好像......” 还没等尉迟渊说出口,叶璟禾看见他的眼睛,就惊呼出声:“殿下!你能看见了?” 叶璟禾的样子看起来又惊又喜,不由的也带动了尉迟渊的情绪。 尉迟渊嘴角勾起一抹笑来,静静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太好了!”叶璟禾说。 尉迟渊依旧望着她笑,“只是勉强能看见光影,看不太真切。” “你们是什么人?” 尉迟渊和叶璟禾正对望着说话,屋外传来一声严厉的质问。 两人先是一惊,然后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尉迟渊看不真切,可叶璟禾看清楚了。 三千白色的发丝用一根檀木簪子绾着,松松垮垮的垂在身后,一身青色长衫穿在他身上也不显普通,反而衬得衣服也贵重起来。 叶璟禾从未见过这般清隽疏离之人,他仿佛是从世间冰雪中淬炼而生,不沾染凡间气息。 但是他的眼睛,好生奇怪,竟然有一侧的瞳孔,是红色的。 叶璟禾看了一眼身边的尉迟渊,想起他的眼睛还看不清楚,她便将尉迟渊稍稍往身后一拦。 她从屋里出来,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你又是什么人?” 本以为会有一场对峙,可没想到眼前这个如谪仙般的男人在看见她的脸之后,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叶璟禾亲眼看着他的眸子溢出了泪。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叶璟禾的脸,轻声唤她:“阿宁......” 叶璟禾回头望着尉迟渊,眼里有些无奈。 尉迟渊笑笑,又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我与小妹原本在东疾山上采一株草药,未曾想落入了崖底,叨扰您了。” 眼前这人开始的姿态,显然是在埋怨两人误入了他的地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见叶璟禾后,有些激动。 “小妹?”那人微微皱起眉毛,上前一步打量起叶璟禾来。 在看见她眉心的朱砂痣时,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是阿宁。” 这下两人看明白了,这个男人是将叶璟禾误认成那位叫阿宁的女子了。 尉迟渊向男人作揖,“在下尉迟渊,敢问阁下是?” 那个男人的眼神还落在叶璟禾身上,这让尉迟渊有些生气。 尉迟渊往旁边一挪,彻底挡住了身后的叶璟禾。 那个男人这才收回了眼神,低头叹气道:“太像了,原来世间真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叶璟禾与尉迟渊面面相觑,没有作声。 直到那男人恢复过来,他才看向尉迟渊,“我叫砚染。” 砚染?! 这个名字叶璟禾是听说过的。 据说北漠有位医仙,不老不死,能解世上所有疑难杂症。 不过自从他隐退之后,就没有人见过他了。 叶璟禾结结巴巴地开口:“您、您是医仙砚染?” 听见叶璟禾的话,砚染冷哼一声,“医仙?外面现在这么叫我?” 叶璟禾点点头,“是,听闻您能治百病解百毒。” 砚染没有顺着叶璟禾的话往下说,而是抬头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叶璟禾一顿,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今年十二。” 砚染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你才十二......阿宁十九年前就离开了,再没有回来过,你怎么可能是阿宁啊......” 叶璟禾害怕地望向尉迟渊,这个医仙怕不是脑子有些问题,神神叨叨的。 等等......阿宁? 该不会是她母妃吧?! “阁下说的阿宁,她叫什么啊?”碍于尉迟渊在场,叶璟禾也不好直接问他,阿宁是不是就是薛清宁。 叶璟禾又解释道:“若我真与那位阿宁姑娘相似,说不定还有几分姻亲关系呢?” 叶璟禾说得有些道理,尉迟渊也看向砚染,等待着他说话。 砚染看着叶璟禾,缓缓吐出两个字:“清宁。” “她叫清宁。”砚染说。 叶璟禾:“!!!” 真的是她母妃...... 叶璟禾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又立即恢复到了平静。 尉迟渊没有注意到,可砚染看得一清二楚。 “你认识?你认识她对不对?”砚染有些激动,声音都在颤抖。 听见他的话,尉迟渊也看向身旁的叶璟禾,“你认识?” 叶璟禾与尉迟渊对视,在只有尉迟渊看得见的地方,微微挑了挑眉。 叶璟禾又转过头看砚染,“我兄长落入崖底之时伤到了后脑,现在眼睛看不见了,若医仙能够将我兄长的眼睛治好......” 砚染从叶璟禾的眼睛里看出了答案,她一定知道阿宁! 尉迟渊以为叶璟禾是为了骗医仙治好自己的眼睛,才谎称她认识那位阿宁姑娘的。 而叶璟禾只是想知道,这位医仙和她母妃是什么关系。 “好,我答应你。”砚染答应道。 第五十七章:她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 尉迟渊躺在木床上,任由砚染在他头上施针。 起初只是施了几个明目的穴位,待尉迟渊一闭上眼,砚染就在其他几个不知名的穴位上施了针。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床上尉迟渊就昏睡了过去。 叶璟禾看了眼床上睡着的尉迟渊,走了出去。 砚染收好了银针之后,也跟着叶璟禾走了出去。 “说吧,你和阿宁是什么关系?”砚染开口问。 叶璟禾转过头去,看着身后这个神色阴郁的男人,“我和他还能出去吗?” 叶璟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 砚染的耐心又少了一分,“可以,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从他的状态来看,他对自己母妃是有些执念的。 若他对母妃是男女之情,自己是她女儿的身份说出来,不见得能活着离开这里。 可如果不说的话,自己好像也...... 叶璟禾想起舅舅交给她的任务,她心里明白,母妃身上的热毒,或许就是眼前这位医仙解的。 眼看着砚染的耐心就要被耗尽了。 或许这个女人根本就不知道阿宁的下落,她只是想诓骗自己为她兄长治眼睛。 叶璟禾在砚染的注视之下,开口问他:“她身中热毒,是不是你治好的?” 此话一出,眼前男人的瞳孔微缩,整个人的身子都僵硬了。 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你真的认识阿宁......” 他猛地抓住叶璟禾的手臂,剧烈的摇晃着她的身子,“她在哪?她在哪?你告诉我她在哪?” 叶璟禾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放开我。” 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从最开始的阴郁,到现在变得满眼都是祈求。 他想知道薛清宁的下落,他想要再见她一面。 “我确实认识薛清宁,但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才能告诉你。” “薛清宁?”砚染皱起眉头,反问她。 难道不是她母妃? 不可能,叫清宁又身中热毒,除了她母妃不会有别人了。 叶璟禾问:“那她姓什么?” 砚染的眸子半眯:“她只告诉我,她叫清宁。” 叶璟禾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母妃只告诉他叫清宁,若是连名带姓的告诉他,他又在尉迟渊面前一说。 以尉迟渊那草木皆兵的多疑性格,必然会怀疑自己。 毕竟她现在叫薛以安。 叶璟禾的眼神飘向木屋里。 砚染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直接开口告诉她:“放心,他不会醒的,也听不见我们说了什么。” 叶璟禾回过神来,“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解了她的热毒的。” 舅舅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不惜将她派来千里之外,她也有些好奇了。 砚染审视起面前的人来,“你既认识清宁,为何不直接问她?” 叶璟禾轻哼一声,若是现在告诉他,母妃已经死了,怕是她和尉迟渊都没有办法活着走出这里。 叶璟禾也丝毫不惧,“她若是肯说,你就不会在这里见到我了。” 意外的是,砚染竟然肯定似的点了点头。 “她定是不愿意说出来的。” 越是这样,叶璟禾就越发的好奇。 “所以,她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叶璟禾问。 第五十八章:按理我应该还你一命 十九年前,钟离也离开陈国,去往边境为自己师父报仇。 就在钟离也离开后的第三天,薛家收到了要薛清宁进宫选秀的圣旨。 薛清宁的美貌在当时的京城久负盛名,陈国皇帝只是在宫宴上看了那么一眼,就决定纳她为妃。 那年,陈国皇帝正值盛年,无论才情还是相貌,都让京城女子为之动心。 可偏偏薛清宁没有,她的心里,只认钟离也一个人。 圣旨不可违,可当时的薛清宁已经和钟离也私定终身了。 薛家人逼着薛清宁入宫选秀。 “阿宁,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了薛家想一想啊......”母亲这样跟她说。 薛家上下一百八十口人都在京城里,若她抗旨不遵,丢的是一百八十个人的性命啊。 是啊,她一个人死就算了,不能连累家人一起。 那夜她哭了许久,她对母亲说:“娘,我想去看看北漠的雪,看完我就回来。” 那时正值冬季,陈国冬季少雪,就是下雪,过不了多久就化开了。 她想去看看北漠的雪,哪怕不能和钟离也一块看到。 她不会逃的,她身上背负着薛家人的荣辱性命。 一个月后,她独自一人来到了东疾州。 听闻东疾山的山顶可以看到整个东疾州最美的雪景。 一人背着包袱往东疾山上走。 也就是那天,她在雪地里见到了昏迷的砚染。 那时的砚染还是一头青丝,年纪与薛清宁相仿,他美得雌雄莫辨,薛清宁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是惊艳。 自己的美貌久负盛名,可在眼前这个“女子”面前,竟变得有些可笑 薛清宁不擅医毒,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为砚染保暖。 她将砚染扶进山洞里,雪天没有干木材,薛清宁只能将他抱住,才能留住他身上的温度。 薛清宁身中热毒,无论何时,她身上的温度都比别人要高上不少。 薛清宁解开砚染的外衣,轻轻将他环住。 也许是寒冷,让她的反应变得有些迟钝。 直到砚染醒来,开口说话之时,薛清宁才发现,怀中这位“姑娘”是位男子! “是你救了我?”砚染缓缓睁开眼,开口问她。 他的瞳孔一黑一红,有些奇怪,但更让薛清宁惊讶的是,他居然是个男人?! 听见砚染清冷的声音,薛清宁难以置信,立即松开了手: “你、你是个男人?” 砚染轻轻点了点头:“不然呢?” 她竟然抱着一个男人抱了这么久,而且还没有发现? 深吸了一口气后,薛清宁缓了过来,镇定地说道:“我看你冻晕在山中,就想着救你,并不是对你有非分之想。” 砚染一直拿自己试药,身体说不上好。 所谓医者难自医,大概说的就是砚染。 “姑娘体温似比寻常人要高上不少,是中了热毒的缘故?” 薛清宁抬眼,眼里划过一丝震惊。 仅仅是从她的体温,他就能推测出她身患热毒? 薛清宁没有否认,轻声“嗯”了一下。 砚染点点头,“你救了我,按理我应当还你一命。” 按理他应该还她一命,可这热毒,他至今也不知道何解。 “然后呢?”叶璟禾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砚染,询问着他接下来的事情。 第五十九章:我偷了她的蛊 砚染看着叶璟禾这张与薛清宁有七分像的脸,又说出了和当年一样无奈的话。 他说:“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热毒的解药。” 砚染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向薛清宁承诺,半个月之内,一定为她解毒。 薛清宁对解毒没有报什么希望,毕竟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以后也是一样的过。 但她想到,回去就要进宫选秀,倒不如在这北漠多待些时日,也就应下了和砚染的半月之约。 砚染带着薛清宁回到了崖底,雪停的那一天,他为薛清宁在湖边建立一座木头房子,让她一个人住在这。 叶璟禾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小木屋,“所以,这是你为......清宁搭建的?” 叶璟禾说话时一顿,险些就要说出母妃两个字。 “是。”砚染也看向小木屋,“我夜晚炼药,清晨拿来给她。” 看着叶璟禾的脸,又看着她身后的木屋,十八年前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 “她很相信我,无论甜或苦,她都会将药吞下。” “大雪时下时停,没下雪的时候她会跟我回去炼药,为我煮上一锅热乎的粥,下雪时她就一个人坐在门口看雪,一动也不动。” 薛清宁不怕冷,在大雪中一待就是半天,她看多久雪,砚染就看多久她。 “所以是你研制出了解药,然后解开了她的热毒?”叶璟禾开口问他。 砚染摇摇头:“是我解开了她的热毒,可我没有研制出解药。” 七天过去了,薛清宁每天吃着砚染为她炼制的药,但丝毫没有起色。 那天他给薛清宁把脉,发现她竟然怀有身孕! 腹中的孩子不足两月,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砚染给她把脉没有把出来的原因。 看薛清宁的样子,她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可热毒不解的话,孩子活不成不说,连她也没有生机。 叶璟禾眼里充满了疑惑,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什么叫是你解的毒,但不是你的解药啊?”叶璟禾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砚染的视线从她的眼睛,缓慢地往下移,在她脖颈上戴着的吊坠上停了下来。 砚染嘴角勾起一抹笑,眼里尽是怀念:“她和你一样,喜欢把蛊虫戴着身上。” 叶璟禾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吊坠。 他怎么知道自己吊坠里面放的是蛊虫...... “放心,我不稀罕。”砚染撇开眼神,“我给她下了迷药,偷了她的蛊虫。” 传闻有一种蛊虫能过血也能过毒,它能将一个人身上的毒素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蛊虫在身体里吸收了全部毒素,若在那人的手腕上开一个口子,然后再在另一人手腕上开一个口子,两个伤口相碰,以血为引,蛊虫就能将那人身上的毒素过渡到另一个人身上。 只是换血渡毒要许多只蛊虫,薛清宁身上有的那些蛊虫,根本不够。 砚染见叶璟禾不说话,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来。 他说:“我不再为她炼药,而是为她炼起了蛊。” 第六十章:现成的引子 叶璟禾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蛊虫,原来传说中的医仙不仅会炼药,还会炼蛊。 “所以,你把她的毒渡到了你自己身上?”叶璟禾问。 砚染看向她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丝玩味,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璟禾,然后反问她:“你觉得,可能吗?” 砚染虽然长得如同坠入凡间的谪仙,但经过这些交流,叶璟禾知道他并非善类。 就算她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喜欢母妃,但他不至于为了母妃献出自己的命来。 叶璟禾摇摇头:“我不知道。” 砚染轻哼一声,“有个现成的引子,为什么不用?” 叶璟禾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什么现成的引子?” “忘了跟你说了。”砚染又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来,“那个时候,她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叶璟禾:“!!!” 叶璟禾双眼睁大,瞳孔里是不加掩饰的震惊。 这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原来那个时候,母妃真的怀过师父的孩子...... 那哥哥会不会真的是...... 看着叶璟禾一脸震惊的样子,砚染脸上有一种已经预料到了的表情。 叶璟禾声音颤抖着开口:“所以...你做了什么?” 砚染嘴角微勾,朝着叶璟禾扬了扬眉梢:“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砚染在没有经过薛清宁的同意之下,用蛊虫将她体内所有的毒素,全部都引到了薛清宁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最后再给她一计藏红花,让她小产。 叶璟禾的眼里多了几分砚染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在怀疑什么。 “她不知道,对吗?”叶璟禾问。 砚染点头,“的确。” 叶璟禾想到带走母妃的那场火灾,她拼了性命也要把自己和哥哥送出去。 她不会愿意放弃那个孩子的。 叶璟禾看着他,不带感情的对他说:“你凭什么为她做决定?” 砚染愣住了,他还记得薛清宁小产那一天,她嘶吼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伤害她的孩子? 可他也没听见薛清宁对他说,你凭什么为我做决定。 他只知道,热毒不解的话,她和孩子都活不下去。 随着时日的增加,薛清宁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不能见光,不能受热,周围若是热了起来,她会全身溃烂而亡。 “可我只能这么做,我不想看见她出事。”砚染看着叶璟禾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叶璟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也明白的,她理解我的。” 砚染有些着急,不知道这两句话是在说服叶璟禾,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叶璟禾眉头收拢了一下,继而又笑着问他:“她很快就冷静了,对吗?她甚至还对你说谢谢,是吗?” 砚染僵住不动,双眼徒然睁大,沉重地点了点头:“是。” “然后她离开了,并且再也没回来过,对吗?” “是。” 砚染不知何时眼里溢满了泪水,他抬头看向叶璟禾,颤抖着问她:“阿宁不肯原谅我,对吗?她一直在恨我,所以不肯回来再见我一面,对吗?” 第六十一章:你想见她吗? 叶璟禾虽然没有太多和母妃有关的记忆,但是她了解母妃。 薛清宁永远都是最清醒的那个人,虽然偶尔失控,但能很快恢复正常。 她会权衡利弊,然后选出对自己,对家族最有利的结果,但她又不会违背自己的心,不去否认既定的事实。 就像当年东窗事发,叶璟禾那皇帝老爹用剑指着薛清宁的脖子,“你亲口说,你没有爱过那个男人,朕就信你。” 她和钟离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她怎么可能没有爱过他呢? 她没有爱过的,从始至终都是皇帝而已。 薛清宁用手抓住叶继玄的剑,“臣妾死不足惜,但请皇上看在臣妾为皇上生儿育女的份上,求皇上放过薛家,放过祁珩和璟禾。” 叶继玄气笑了,他拿剑的手都在颤抖,“所以你是承认你爱过那个男人?” 薛清宁依旧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是也没有给予否认。 她只是向他求情,求他放过薛家。 “祁珩和璟禾还年幼,还望皇上......” 薛清宁话还没有说完,叶继玄就将手里的剑一丢:“传朕旨意,宁妃以下犯上,褫夺封号贬为宫嫔,打入长清宫,其子女一同打入长清宫,薛氏一族全部流放。” 薛清宁扬起嘴角,向叶继玄磕头:“谢主隆恩。” 叶璟禾一直恨着她的皇帝老爹,但她年幼不懂,这个结果,已经是叶继玄能给她们最好的结果了。 为了保全薛清宁的名声,叶继玄对外只说是薛清宁以下犯上。 叶祁珩曾经多次跟叶璟禾解释当年的事情,他说父皇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免了所有人的死罪。 她没有帝王的气度,也不懂帝王的脸面名声何其重要。 她只知道,她没了母妃,父皇也不要她。 她只知道,这些年来的吃食都是哥哥拿尊严换来的。 她只知道,师父爱母妃,胜过任何人。 钟离也可以说是将他们兄妹二人当作亲生儿女,传授毕生所学给这兄妹二人。 爱屋及乌谁都会说,可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呢? 叶璟禾看见眼前砚染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心里罪恶的种子生根发芽,她想看见别人痛苦,看见别人爱而不得,就像长清宫的太监宫女看着他们兄妹二人为了吃食不惜下跪的模样。 叶璟禾笑了出来,“是啊,她不肯原谅你,她说她这一生,最恨北漠的雪。” 薛清宁是在东疾山的雪地里遇见砚染的。 砚染的眼眸一瞬间充满了无措和后悔,嘴里不清不楚的说着些什么。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砚染跌坐在叶璟禾身前,豆大的泪珠不断地往下落,滴在地上。 叶璟禾蹲下来,用手抬起砚染的下巴:“你想见到她吗?” 砚染不停地点头:“我想!我想见她!” 叶璟禾嘴角一勾,“我可以让你见到她,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若第一眼见到的砚染是坠落凡间的谪仙,那么现在倒在叶璟禾身前的砚染,就是失魂落魄的乞丐。 第六十二章:她夸我眼睛好看 “你说,你说,你说的我都答应,只要能让我再见到她。” 叶璟禾看着眼前有些疯魔的砚染,忽然有些疑惑。 砚染对她母妃的感情,是爱吗?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你那么相见她,是因为爱她吗?” 仅仅是一句话,砚染就立即平静下来了。 眼神也恢复清明,变得温和柔软。 他说:“是,我爱她。” 砚染的眼睛天生异瞳,一黑一红。 他从出生开始就被村子里的人视作不详,家人将他养到三岁时,又生了个弟弟,受不了村里人指指点点的父母,将三岁的砚染扔进了大山里,后来幸得山里的一位医者不嫌,细心将他养大,教他医术。 他受多了别人的鄙视和白眼,所以下山看诊时,都带着眼罩,将红色的瞳孔遮住。 有一次为草原一位年幼的女孩看诊,那女孩调皮,扯下了砚染的眼罩,看见了他红色的瞳孔。 那女孩吓得大哭,她的家人也害怕,一边骂着他的妖怪,一边将他赶出草原。 大名鼎鼎的医仙一夜之间隐世,再也不治病救人了。 他来到了东疾山,在崖底住下,漫山遍野都是他种出来致幻的毒草,他不想见人,也不想有人见到他。 那年是薛清宁误打误撞救下了昏迷在雪地里的砚染,他身上散发着特殊的香气,有他在的地方就不会被瘴气所迷。 砚染回忆起那年的初见,“世人皆怕我的异瞳,只有她不怕。” 生活在小木屋的那段时日,薛清宁偶尔也会盯着砚染的眼睛看,她柔声说:“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特别,最好看的一双眼睛。” 砚染颤抖着双手,覆上自己的眼睛,“她夸我的眼睛好看。” 原来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因为母妃不害怕他的异瞳,他就甘愿等她十九年。 叶璟禾心里有些难受,她似乎能理解砚染。 吃过太多苦的人,一颗糖栗子就能变甜。 “那我第一个条件就是,你要教我炼制渡毒的蛊虫。” “好。” “第二,躺在里面的那个人,他中毒了,我要你想办法为他解毒。” “好。” “第三,我要你带我们出去。” “好。” 三个条件,砚染一个都没多问,全部答应了下来。 叶璟禾扬了扬眉梢,:“趁他没有醒来,你教我炼蛊。” 砚染点点头:“你跟我来。” 砚染带着叶璟禾往湖里走,刚走了两步叶璟禾就停下了脚步。 “等等,我不会水。”叶璟禾对他说。 砚染回头对她说:“水不深。” 这么大一片湖,说水不深,叶璟禾不信。 叶璟禾站在原处不动,示意砚染先向前走。 砚染往前走,走到湖中时,湖水也才到他的腰际,然后湖水慢慢变浅。 叶璟禾见状,这才跟了上去。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跟在砚染身后,走到小湖的另一侧,开始在岸边看见的悬崖峭壁突然在中间开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山洞。 “这是怎么回事?”叶璟禾开口问他。 砚染轻声回答:“山间瘴气带来的幻象而已。” 第六十三章:带回来的时候,还不是尸体 原来落入悬崖底下,还是没有完全解除瘴气。 可是为什么走进看着崖壁,就能看出这个山洞呢? 砚染回头看瞥了叶璟禾一眼:“山间释放出瘴气的毒草皆是我所种,跟我在一起就不会被迷幻。” 原来如此,叶璟禾闻声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山洞,昏暗的山洞有一天看不见光亮的小道。 “里面没有光,跟紧我。”砚染说。 叶璟禾点头:“好。” 砚染的的瞳孔特别,在昏暗之处亦能视物。 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叶璟禾前面,带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居住的地方。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叶璟禾看见了前方透过来的光亮。 “到了?”叶璟禾问。 砚染“嗯”了一声,带着叶璟禾出了洞口。 和寸草不生的崖底不同,洞口的这一边像是森林的尽头。 有花草,有鸟叫蝉鸣。 在许多树后,有一座不小的房子,和寻常人家一样。 叶璟禾看见了那座房子,开口问:“那是你住的地方?” 砚染点头:“是。” “那为什么......”叶璟禾没有问完,砚染就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还要另外给阿宁再建一座木屋?” 叶璟禾点头:“是。” 砚染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叶璟禾走近了他的房子。 推开门的那一刻,叶璟禾顿住了。 从外形看这座屋子就不小,但里面竟然没有一丝光亮。 叶璟禾回头看了看外面的阳光,“为什么没有窗户?” 砚染解释道:“我要炼药,有一丝风吹进来都有影响。” 砚染能在黑暗中视物,叶璟禾却不行。 叶璟禾拿出自己的火折子,火折子细微的光亮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叶璟禾看见里面屋子的墙,上面除了瓶瓶罐罐之外,还有许多骨头,人的骨头。 前面是一张巨大的石头桌子,桌子上也摆放着各类瓶子。 再往里走走,侧边的墙上是医馆都会有的木柜,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药材。 与药柜相对着的,是一张简单的木榻,那是砚染休息的地方。 叶璟禾不可置信地看着砚染:“你就住这?” “是,有什么问题吗?”砚染反问她。 叶璟禾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的是,这崖底几乎不会有人来,他还专研医术干嘛? “你一直留在这山底,还炼药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叶璟禾听见砚染轻笑一声,然后说:“我总要做些什么,来打发这漫漫长夜吧?” 说得也是,世人不接受他,他便隐居独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叶璟禾用火折子照亮后面那面墙上的尸骨,“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从崖上掉下来的人。”砚染语气平静,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叶璟禾又问:“你把他们的尸体带回来?” 砚染摇头:“带回来的时候,还不是尸体。” 叶璟禾:“!!!” 带回来的时候还不是尸体? 那就说明,是残存一口气的人...... “你为什么带回来却不救他们?”叶璟禾问。 砚染觉得有些好笑,问她:“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第六十四章:你不怕我给你下毒? “我将他们带回来试毒。” 叶璟禾没有说话,她被震惊了。 原以为她自己已经是这世上最冷血的人了,没想到还有砚染这样的人。 “我救活他们,又那他们试毒,有问题吗?” 他们的命是他救活的,又由他收回,有问题吗? 叶璟禾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 砚染走上前去,从墙上取下来一个罐子,一边打开一边说:“要不是你长得像阿宁,躺在这里为我试毒的人,就是你和那个瞎子了。” 那个瞎子? 叶璟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尉迟渊。 砚染将罐子里的液体倒出来,递给叶璟禾。 “闻闻看,这是什么?” 刚倒出来的那一刻,叶璟禾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她知道,那是一罐血。 叶璟禾依旧没有作声。 砚染轻笑一声,“其实很简单,渡毒的蛊虫用人血来练,每日在人血里泡上四个时辰。” 叶璟禾问:“什么血都可以吗?” 砚染有拿出另外一个盒子,里面有一颗药,“吃了它,你的血就可以了。” 叶璟禾接过他递来的药,也没有问他是什么,张嘴就吃了下去。 砚染眼里的惊讶转瞬即逝,“你不怕我给你下毒?” 叶璟禾轻笑一声:“你不怕你再也见不到阿宁?” 是了,砚染有软肋在叶璟禾手里握着,他定是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 即使不是这样,凭借她与薛清宁六七分相似的脸,他也对她下不去手。 砚染笑了一下,“忘了告诉你了,用谁的血培的,谁的血就是药引。” 叶璟禾一愣,“那薛清宁是怎么回事?” 砚染扬了扬眉梢,“当时也是用阿宁自己的血培的。” 他每天都给薛清宁吃药,其中有一颗就是刚才叶璟禾所吃的。 然后又以炼药为名,每日都找薛清宁取一些新鲜的血。 “对了,每天的血都要新鲜现取的。” 砚染将东西放回原处,“第一个条件我已经做到了,走吧。” 叶璟禾也不多说,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来着?”砚染回头问她。 叶璟禾开口:“解开他的毒。” 两人回到小木屋,砚染先是给尉迟渊把了脉,没探出个所以然来。 他有用刀在尉迟渊手上划了一条口子,尝了些他的血。 “他如何才会毒发?他毒发之时,有什么症状?” 好在砚染问的这些问题,叶璟禾都知道答案。 “他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就会毒发,毒发之时会失去意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砚染突然笑了,收起自己的东西:“十九年间,来了两个中毒的人,一个是阿宁,一个是这个瞎子。” “所以呢?”叶璟禾问。 “这两种毒,我都无解。” 话音刚落,叶璟禾就接着他的话茬往下说:“三个条件,有一个没做到的话,我不确定你还能见到清宁......” 砚染一下子就慌乱了,“我、我现在解不开,不代表之后解不开。” 叶璟禾扬了扬眉梢:“嗯哼?” 砚染说:“给我些时间,我可以研制出解药。” 第六十五章:我能看见你 “好,那我给你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我要见到解药。” 这不仅仅是叶璟禾给他的时间,更是叶璟禾给自己的时间。 两年时间,她一定待着尉迟渊身边,找到哥哥。 等找到哥哥以后,叶璟禾就用解药,来换叶祁珩。 用自己的命,换一个微不足道的质子,尉迟渊应该没有理由拒绝。 “好,两年之后,你带着阿宁来找我,我给你解药。” 这句话一说出来,叶璟禾笑了。 他哪里是没有解药,他是在用解药换薛清宁。 “好了,把他弄醒吧,你带我们离开这里。”叶璟禾说。 砚染拿出银针又在他的头上扎了一下,然后尉迟渊的手指动了动。 没过多久,尉迟渊就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睛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叶璟禾立刻蹲在他的旁边,“尉迟渊,你能看见我吗?” 尉迟渊听见声音,侧头看向叶璟禾。 叶璟禾的眼里都是欣喜的光亮,眸子湿漉漉的,好不动人。 尉迟渊抬手覆上叶璟禾的头,“我能看见你。” 尉迟渊缓了一会儿后,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 他先是扶起来身边的叶璟禾,继而又站起来向砚染鞠了一躬,“感谢医仙相助。” 砚染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叶璟禾看向砚染,“我有些话要单独跟我兄长说,麻烦医仙回避一下。” 砚染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点点头,然后离开。 叶璟禾凑在尉迟渊耳边:“我骗医仙说我认识阿宁,要他送我们出去,我带阿宁来见他。” 尉迟渊听见,眉心收拢,“只是这样?” 叶璟禾点头,“对,那位叫阿宁的姑娘许是他的爱人,为了见她,医仙说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尉迟渊觉得有些不对,他问:“那他为什么不提出要跟我们一起走呢?” 叶璟禾也是一愣,对啊,他这么想见母妃,为什么不提出跟他们一起走呢? 叶璟禾的眉头也收拢,朝着尉迟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叶璟禾拉起尉迟渊的手,“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们先离开再说。”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将雾雨剑拿起来给尉迟渊,“走。” 砚染就站在门口,背对着等他们。 叶璟禾对着砚染的背影问:“你既然这么想见清宁,为何不同我们一起离开?” 如果他说他怕见人,叶璟禾是不会相信的。 这么短短半天的交流当中,叶璟禾发现他对母妃的爱已经可以跨越许许多多的障碍了。 他不可能因为害怕别人说他是怪物而放弃见母妃的机会。 砚染闻声回头:“我在这山中待得太久了,你们吸入瘴气会产生幻象,而我不吸这瘴气,我会死。”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这么多年,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东疾山。 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直在等薛清宁回来找他。 砚染解开腰间的荷包,递给叶璟禾:“带上它,等会儿上去之后,你们就不会被瘴气所迷。” 叶璟禾伸手去接荷包,可砚染没有松手。 叶璟禾有些疑惑,看向砚染:“怎么了?” 砚染摇了摇头,眼神里似乎有些不舍,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松开了手。 第六十六章:失信于人不好 这荷包不像是砚染心甘情愿给的,到像是叶璟禾平白无故抢来的一般。 叶璟禾看也没看一眼,就将砚染给的荷包别在腰上,然后对着砚染微微一笑:“医仙,带我们走吧。” 砚染的视线还盯着叶璟禾腰间的那个荷包,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叹了一口气,“走吧。” 叶璟禾回头去拉尉迟渊的手,他的手温暖宽大,握上去的那一刻,叶璟禾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尉迟渊垂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竟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然后任由她牵着了。 砚染带着叶璟禾和尉迟渊先回到了他居住的屋子外,绕过他的屋子,后面有一天看不见尽头的林荫小路。 叶璟禾回头看了一眼尉迟渊,两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叶璟禾才反应过来,尉迟渊的眼睛已经好了,他已经不需要她牵着往前走了。 叶璟禾手一松,开口想跟尉迟渊道歉,“对不起殿下,我忘记你眼睛已经好了。” 就在两人手松开的那一刻,尉迟渊眼疾手快,又一把抓住了叶璟禾的手。 她的手软若无骨,触感极好。 “偶尔也有些看不清。” 他说偶尔还是会看不清,意思是要她继续牵着。 叶璟禾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好。” 砚染指着那条林荫小路,“这条路一直通往山顶,沿着走就可以了。” 尉迟渊指着砚染屋子旁的草堆问:“那是曼珠苋吗?” 砚染点头:“是。” “我能向医仙讨要一株吗?” 砚染微微侧身,给尉迟渊让出一条路来,“随便。” 尉迟渊朝着砚染微微鞠躬:“多谢医仙相助。” 尉迟渊蹲下来,轻轻折断了一根曼珠苋,将它收进袖口。 叶璟禾倒是抬了下眉梢:“医仙不送我们上去了?” 砚染摇了摇头,“不了。” 叶璟禾也朝砚染鞠了一躬,然后说了句尉迟渊听不太懂的话。 她说:“我会转告清宁,医仙现在是一个爱屋及乌的人。” 砚染:“......” 砚染说不出话来,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 叶璟禾也不管砚染的反应,拉起尉迟渊就从那条林荫小道离开了。 走了一段路,尉迟渊突然开口问他:“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叶璟禾回头看着他:“除了相信他,我们还有其他方法?” 尉迟渊摇头,“没有。” 他们别无选择,只是尉迟渊不相信,有一个人会因为想见到一个人,而答应这么多条件。 叶璟禾看出了尉迟渊的疑惑,“殿下是不相信,砚染对一个人的爱能如此深刻?” 尉迟渊点头,“是。” 他不仅仅是不相信砚染的爱,他还不相信这世间会有人爱得如此深刻。 甘心在这种地方等待十九年。 叶璟禾没有说话,尉迟渊又问:“你会帮他找那位叫清宁的姑娘吗?” 叶璟禾顿了一下,然后摇头:“不会。” 尉迟渊微微皱起了眉:“以安,失信于人不好。” 叶璟禾肯定他的话,“我知道。” 她知道失信于人不好,可她又上哪去找薛清宁呢?这个世间哪里还有薛清宁呢? 第六十七章:是裴赤他们 上山的这条小路与之前相同,不陡不峭,格外平缓,一圈一圈绕着,很快就到达了山顶。 再上来,没有瘴气产生的幻觉,看到的风景截然不同。 从山顶往前看,对面的山峰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 两人站在山顶,一同眺望远方。 “真好看。”叶璟禾说。 尉迟渊一顿:“什么?” 叶璟禾用手指向对面的山峰,“云中那颗松柏,真好看。” 没有听见预想中的肯定,叶璟禾转头看向尉迟渊,问他:“不好看吗?” 尉迟渊表情僵硬,不太走心地点了点头:“好看。” 叶璟禾看了尉迟渊的表情,低下头偷偷勾起了嘴角。 山间的薄雾围绕着那颗青松,一阵风刮过,松枝微微晃动,有种孤傲的好看。 叶璟禾抬头盯着那颗青松:“松柏好看,但殿下更甚。” 尉迟渊眼皮一抬,眼里划过光亮,继而又将头偏过去,轻咳了两声:“咳咳......” 尉迟渊嘴角扬起,叶璟禾也是。 阳光渐渐上来,山间的鸟叫虫鸣变得逐渐减小。 叶璟禾拉了一下尉迟渊的衣袖:“殿下,我们下山吧。” “好。”尉迟渊说完,十分自然地拉起叶璟禾的手,让叶璟禾一顿,没有迈动脚步。 尉迟渊回头看她,他扬了扬眉梢,露出一丝疑惑:“怎么了?” 叶璟禾抬起两个人相牵的手,“殿下,这不妥吧?” 原以为尉迟渊会松手,没想到他只是将手放下,但依旧握住叶璟禾的手。 “本王看不清路。” “......” 看不见的时候都能抓鱼,现在看得见了还能在路上摔了? 叶璟禾看破不说破,走到了他前面,“那我带着殿下走吧。” 尉迟渊满足地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拉着叶璟禾走在她身后。 两人沿着记忆中上山的路往下走,没走多久就见到一颗参天大树。 叶璟禾没有在意,走近才看见有两个人靠着树干背面上。 叶璟禾晃动尉迟渊的手:“殿下,你看那是不是有两个人?” 尉迟渊眉心收拢,松开叶璟禾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别怕,我去看看。” 那两个人靠着树干上,嘴唇发白,像是昏了过去。 尉迟渊走近那颗树,看见了靠在树干上的两个人,竟然是伊书和裴赤! 尉迟渊抬头,“是裴赤他们。” 叶璟禾闻言立刻飞奔过去,蹲在两人身旁。 叶璟禾伸手覆上伊书的脉搏,“没什么问题,应该是饿昏了。” 说完,叶璟禾又覆盖上裴赤的脉搏。 尉迟渊这时开口:“不用把脉了,他应该和伊书一样,都是走不出去饿晕的。” 虽然尉迟渊这样说,但叶璟禾还是静下心来探了裴赤的脉。 探过脉后,叶璟禾才点头同意尉迟渊的话,“确实,跟伊书一样。” 叶璟禾搂过伊书的腰,将伊书架了起来。 她又转过头去看尉迟渊:“我走前面,殿下你扶着裴赤跟在我后面吧。” 尉迟渊点点头,架起裴赤就跟在叶璟禾身后。 想必这两人是太过于担心尉迟渊和叶璟禾,还没等到北漠皇室想到办法,就上山寻他们来了。 第六十八章:又复发了 山下等待的尉迟渊属下,再看到四个人平安归来的时候终于将心放了下来。 尉迟渊命人立即熬煮了一锅清淡的白粥。 叶璟禾送到营帐里,用清水为她擦了擦脸之后才给自己换了身衣裳。 叶璟禾换好衣物之后,就盘坐在伊书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伊书的脸,直到尉迟渊派来人告诉她粥熬好了,可以将伊书姑娘唤醒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叶璟禾朝着过来传话的小厮点了点头。 叶璟禾下手没有轻重,用拇指掐上伊书人中。 片刻而已,伊书就疼得皱起了眉。 她缓缓睁开眼睛,营帐外的光亮照亮了眼前人。 伊书眸子一亮,“小姐!” 叶璟禾松开了手,表情平静,不咸不淡地问:“能起来吗?” 伊书点点头,双手用力撑着,将自己架了起来。 叶璟禾瞥了她一眼,“算了,我将东西端进来。” “不用小姐!我能起来的。”伊书急切的想要站起来,不想又倒了下去。 她太久没吃东西了,身上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叶璟禾的声音依旧清冷:“你不动就是给我省事了。” “是。”伊书有些落寞地垂下头来,轻声应了叶璟禾的话。 叶璟禾出了营帐就看见裴赤一行人和尉迟渊围坐在大锅旁边喝起白粥来了,一副行军打仗的模样。 裴赤看见叶璟禾出来,立刻站起了身,“薛姑娘,她怎么样了?” 叶璟禾眉头微微一皱,这两个人有问题! 叶璟禾在尉迟渊身旁坐下,抬头对着裴赤说:“还在里面饿着呢,你端碗粥进去看看吧。” 裴赤一听,连自己正在喝的白粥放下了,找其他人要了一个干净的碗,打满了粥。 “殿下,我进去看看伊书。”裴赤向尉迟渊报备。 尉迟渊喝了一口手里的粥,“去吧。” 叶璟禾看见裴赤进去之后才转过头来。 尉迟渊递来一碗粥,“喝吧。” 不知什么时候,尉迟渊已经为她盛好了粥,在一旁放凉。 叶璟禾说了声谢谢就将碗接了过来。 叶璟禾低头喝了一口粥,尉迟渊在她身旁轻声跟她说着接下来的安排:“我们休息一日之后出发,沿着原路回到乌澧城,等到了那,我们换成水路南下,直达帝京。” 叶璟禾不解,“为什么换成水路?” “我们在路上耽搁太长时间了,走水路能节约不少时间。”尉迟渊解释道。 尉迟渊望着叶璟禾微微皱起的眉,轻声说道:“裴赤上山之前给宫里送过信了,是宫里安排的。” 宫里安排的,那就说明温贵妃急需这株曼珠苋来救命? 可薛起岩的目的只是想让她弄清楚薛清宁解热毒的真相啊,为什么会那么迫切的需要曼珠苋呢? 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说从一开始,温贵妃的病情就是真的? 不可能......薛家人从来就不是将命送到别人手中掌握的人。 “是你母妃......”叶璟禾试探性地开口问尉迟渊。 尉迟渊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是,宫里说母妃的毒又复发了。” 第六十九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尉迟渊虽然语气平静,可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轻松,甚至看起来还有一些凝重。 他在心里也是担心温贵妃的。 叶璟禾想不通,她是叶继玄的亲生女儿,她对叶继玄都恨之入骨,尉迟渊不过是过继在温贵妃膝下,为何对温贵妃这般真心? 他们周国人的情感,都这样奇奇怪怪吗? 叶璟禾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角。 环顾了一周,这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叶璟禾放下手中的碗,然后指向前方的一条道路:“殿下,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尉迟渊看出叶璟禾有话想问,于是点点头,站起身来。 他向叶璟禾伸出手,拉她起来。 东疾山山脚下是一片平原,没有湖水没有高树。 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叶璟禾才开口问尉迟渊:“我听闻殿下不是温贵妃亲生,为何殿下会待贵妃如亲生母妃一般呢?” 尉迟渊没有想到叶璟禾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为何会这样问?” 叶璟禾想起叶祁瑄残害兄弟,只为得到皇位,下意识开口:“亲手足都自相残杀,何况你与贵妃不是母子呢?” 尉迟渊以为叶璟禾在意的是那天老四派人来刺杀他的事情,“手足相残是为了争皇位,可母妃对我,没有私心。” 他还记得有一年从边境回来,那次伤得太重了,整整三日都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第四日的时候,尉迟渊醒来,就看见温贵妃趴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听下人说,他有多久没醒,温贵妃就在床前守了他多久。 “我五岁便跟着母妃了,她待我,如亲生一般。” 尉迟渊并非不知道感恩,只是他要亲眼见到那人是真的救过自己。 宫里无休止的争斗已经让他灰了心,让他自己都觉得丧失了相信一个人的能力。 直到这一次他亲眼看见叶璟禾为救他而随他跳下悬崖,他才真正朝她打开心扉。 一个姑娘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见叶璟禾没有说话,尉迟渊深吸了一口气跟她道歉:“以安,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叶璟禾看着尉迟渊认真道歉的模样,突然起了玩心,“殿下是为哪一件事情道歉呢?” 叶璟禾背着手,转头看向远方开始数了起来,“是怀疑我接近你有目的,还是拿我挡刺客的事情,又或者是在山上咬伤了我之后还想杀了我灭口?” 叶璟禾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细数着一桩桩尉迟渊做过的事情,她语调轻快,仿佛只是在问他今夜吃什么一般简单。 尉迟渊扶额,他怎么就忘了她是一个极其记仇的姑娘呢...... 可她是一个这样的姑娘,尉迟渊不仅没有反感,反而觉得她真实可爱。 清风送来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叶璟禾转头看去,尉迟渊朝她行了个礼,“以上种种,皆是我对不住你,若往后有机会,必定一一弥补。” 叶璟禾愣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尉迟渊与她击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第七十章:你听,没有声音 裴赤端着白粥进来的时候,伊书有一瞬间失望。 她望向裴赤身后,问道:“我家小姐呢?” 裴赤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然后解释道:“薛姑娘在外面,我正好喝完了,就给你送了过来。” 裴赤将白粥递到伊书手里,“抱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伊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尉迟渊和叶璟禾上山的那天夜里,所有人见天黑了宸王殿下都没有回来,都开始担心起来。 采个草药而已,不至于从清晨上山,到了夜暮还没有归来吧? 尉迟渊给裴赤定的期限是三天,可这东疾山凶险万分,听说还有致幻的瘴气,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三日之后再去寻人,怕是只有给人收尸的份了。 可天黑也看不清上山的路啊...... 裴赤和伊书担心得整夜都睡不着觉,待天色微微发亮,裴赤便向下面的人交代好事情,说如果他今夜没有将殿下和薛姑娘带回来,不要犹豫,直接去北漠皇都求助。 伊书知道裴赤要一个人上山去寻找尉迟渊和叶璟禾,说什么也要跟着裴赤一起去。 起初裴赤也不放心让她跟着,可她说见不到叶璟禾便担心得茶饭不思,还不如跟他一起上山,两个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裴赤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带她一起上去。 伊书带了些干粮和水就跟着裴赤上山了。 在半山腰的时候,裴赤看见了一条青色的毒蛇。 他回头对伊书说:“你先不要过来。” 裴赤正准备一剑解决这条蛇的时候,伊书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裴赤大惊,挥剑就要砍向那条蛇。 可奇怪的就是,就在伊书走近的那一刻,那条蛇就落荒而逃了,连影子都见不到。 裴赤看向原本有蛇的那块地方,皱起眉头:“奇怪,刚刚这里有一条蛇来着。” “是、是吗?”伊书脸上划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裴赤收起剑,怀疑或许是他自己看错了,误把绿叶当青蛇了。 “没事,那我们继续往上走吧。” 伊书见他没有起疑心,便跟着他继续往山上走。 两人没有走太久,就到底了山顶处。 清晨的薄雾慢慢褪去,四周的草丛看起来也变浅了许多。 一条青蛇出现,接着又是一条,三条,四条,五条...... 裴赤看着逐渐围住他们的青蛇,不禁后背发凉。 这一两条还有办法,可这被青蛇包围了要怎么走出去啊? 裴赤抽出剑来,挡在伊书身前,“别担心,我有办法。” 裴赤回头看了一眼伊书,看见她神色凝重,但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更多的是......疑惑? 无数条蛇对着两人吐信子,裴赤只好收回研究伊书的心思,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青蛇。 正当裴赤准备挥剑砍向面前的青蛇时,伊书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裴赤的眼睛。 黑暗和温暖袭来,裴赤瞬间平静了下来,他轻声开口问她:“怎么了?” “你听,没有声音。”伊书说。 第七十一章:你是谁派来的 听见伊书这样说,裴赤也发现不对了。 蛇吐信子是有声音的,更何况是这么多条蛇一起呢。 伊书渐渐放下捂住他眼睛的手,裴赤转过头来看她,“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幻觉?” 伊书朝他点点头,“没错。” 两人确定这是幻觉以后,就无视这些蛇的存在。 即使看见有蛇过来咬住两人的脚,他们也无动于衷,一心只有往前走,找到尉迟渊和叶璟禾。 可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发现不对劲了。 无论怎么走,哪怕是顺着一条笔直的路往前走,最后都会回到同一个地方。 看来瘴气产生的幻象不仅仅是让他们看见这些青蛇,更重要的是将他们困在这里,让他们没有办法走出去。 因为两人对青蛇的围绕和攻击无动于衷,两人并没有像尉迟渊和叶璟禾击杀白虎那般落入断崖,而是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环绕。 没有办法,两人只好靠着一棵树坐下,分着伊书带上来的食物和水。 几天过去,两人已经没有东西可吃,又无路可退,就昏倒在了树下。 营帐里,裴赤还是有些愧疚,“如果不是我冲动,你也不会跟我在山上被困那么久了。” “不关你的......”伊书话还没有说话,从外面进来的叶璟禾就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我和宸王殿下也在山间被困了许久,那是不是你家殿下冲动,没有照顾好我呢?”叶璟禾走近,笑着问裴赤。 裴赤望向叶璟禾身后,缓缓走进来的尉迟渊,说道:“是属下失言了。” 叶璟禾回头看见尉迟渊站在她身后,但她没有丝毫说了王爷坏话的羞愧感,反而坦坦荡荡地看着尉迟渊,想听听他怎么说。 尉迟渊不怒反笑,无奈地看着叶璟禾:“是,是我太冲动,没有照顾好你。” 看着叶璟禾和尉迟渊的关系拉进了不少,裴赤也放下心来。 “你俩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跟伊书说。”叶璟禾看着裴赤,示意他跟着尉迟渊出去。 裴赤点点头,跟在尉迟渊身后离开了。 直到确定两个人走远,叶璟禾才对伊书开口:“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伊书闻言一惊,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物,“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呢?” 叶璟禾一个闪身就掐上了伊书的脖子,都不用催动她身体里的蛊毒,叶璟禾仅凭一直手就能要了她的命。 看着伊书喘不过气挣扎的模样,叶璟禾没有丝毫感觉,只是冷眼旁观。 她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然后一字一顿地问她:“说、不、说?” 伊书双手握住叶璟禾的手腕,试图挣扎出一条缝隙,好让自己呼一口气。 可叶璟禾的手越收越紧,根本没有给伊书挣扎的机会。 伊书只好用尽全力去点头,“我、我说……” 仅仅是一瞬间,叶璟禾就松开了掐住她脖颈的手。 叶璟禾在被褥上坐下,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正在大口大口喘气的伊书:“不着急,喘匀了气再慢慢说。” 第七十二章:你哭了? 伊书垂下眼眸,心里想起钟离也对她说的话:璟禾她多疑,如果不是非说不可,你不要告诉她你的来历。 回想着叶璟禾刚刚那个力道,她或许是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 那就告诉她吧,告诉她,自己就是为她而活的。 伊书清了清嗓子,确保自己能够顺畅的说出话来,“咳咳......” 叶璟禾扬了扬眉梢,“可以开始了吗?” 伊书轻点了下头,“我很小的时候,钟离阁主在边境将我救下,他发现我的血有解毒的能力,于是将我带回京都养大。” 钟离也见到伊书的时候,她浑身是血的蜷缩在草堆里。 那时正值初秋,草丛褪去新绿,草的尖头开始泛黄。 钟离也原本并没有打算救她,只是在路过伊书的时候,发现她的血液所沾染的草丛,竟然恢复了生机。 出于好奇和怀疑,钟离也决定将她带回去。 “听钟离阁主说,小姐您的母妃身患热毒,可那会儿宁妃娘娘已经离世。” “所以呢?”叶璟禾问。 “钟离阁主害怕您之后也会同宁妃娘娘一般身中热毒,于是将我安排到你的身边,钟离阁主说,我的血,可解热毒。” 说完,伊书颤颤巍巍地抬头去看叶璟禾的表情。 原以为她会是一脸不屑,或者是不相信。 可当伊书看到的是,她哭了。 像是咬着舌头想要忍住,却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的模样。 “小、小姐,你哭了?” 叶璟禾将头转向一边,没有看着伊书:“你出去。” 叶璟禾这模样看起来有些脆弱,大概她也是不想让人看见的吧。 伊书向叶璟禾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待伊书离开之后,叶璟禾才放纵自己用手环住腿,将头埋进腿里哭了起来。 她依旧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舌头,避免自己会哭出声来。 若是旁人听到伊书这一番言论,一定会觉得漏洞百出,不清不楚。 可伊书背后的那个人是钟离也。 只要是钟离也,叶璟禾就会无条件的信任他对自己的好。 别人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只有叶璟禾知道,他自己毒发身亡都要出来将自己带回去,他临死想的都是将毕生内力传授给她。 他死了,但是却留下一整个赤月阁来保护她。 无论伊书说出来的理由有多么的离谱,但那个人是钟离也,叶璟禾就信。 待到叶璟禾情绪缓和,她便擦了擦眼泪,坐直了起来。 不得不说,钟离也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他猜到,以叶璟禾骄傲又多疑的性格,她必定会给伊书下蛊,以此来保证伊书听话。 如若直接安排伊书在叶璟禾身边,倒时叶璟禾再给伊书下蛊,伤了赤月阁众人的心不说,还会让叶璟禾失了民心。 倒不如将伊书偷偷养大,届时让伊书自己以报仇为由上山找到叶璟禾。 给投靠赤月阁的外人下蛊,倒也合情合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伊书在营帐外来回踱步,是裴赤过来要她叫叶璟禾吃饭,她才找到个理由重新回到叶璟禾的营帐。 第七十三章:我是相信他 “小姐,裴赤叫我们过去用膳。” 叶璟禾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伊书坐到她的身旁来,“过来。” 伊书眼里划过一丝惊讶,然后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叶璟禾身边。 叶璟禾伸手去将伊书额头前的碎发绾至耳后,“你的事,穆旸也知道,对吗?” 伊书惊叹于叶璟禾的聪明,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想到伊书说她的血可以解热毒,忽然有些好笑,若是早一些知道,她也不用跟着尉迟渊来一遭北漠。 见叶璟禾没有说话,伊书试探性地问道:“小姐,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叶璟禾看向她,从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是相信他。”叶璟禾回答。 他? “是钟离阁主吗?”伊书问。 叶璟禾嗯了一声,然后告诫伊书:“从现在开始,你的血能解毒这件事,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 “是。” 伊书说她的血能解热毒,可又拿什么来证明呢? 一切不过只是钟离也的猜测罢了,毕竟身中热毒的那个人已经离世了。 如果让薛起岩得知伊书的血能够解毒,她不能保证薛起岩会放过伊书。 叶璟禾再次强调:“记住,是任何人。” 伊书点头:“是。” 突然,叶璟禾又想到了什么,问:“你会武功?” 伊书不像叶璟禾这般有练武的天赋,但底子也没有太差,“是有些自保的能力。” 叶璟禾微微一笑,“倒也不必太过谦虚。” 她会武功,而且武功不错,叶璟禾心里都有数。 叶璟禾起身拍了拍衣裙:“走吧,去吃东西。” 主仆俩解开了心中的结,连走出去的步伐都格外的轻快。 和之前一样,还是一群人围坐在火堆旁,吃些干粮。 叶璟禾依旧坐在尉迟渊的身旁,她接过尉迟渊递过来的干粮,不满地问:“怎么上午还有白粥,这会儿就只有干粮了?” 尉迟渊将她手中的干粮抢回来,“就只有这个,不爱吃给我。” 叶璟禾反应也快,又立即从他手里抢了回来,“我又没说我不吃。” 说完,叶璟禾迅速在大饼上咬了一口,深怕尉迟渊再抢去一般。 尉迟渊看着她,若隐若现的篝火光影在她脸上晃动,她立体小巧五官也变得忽明忽暗,让人有些看不清。 尉迟渊轻笑一声,向她解释道:“那些熬粥的大米是他们找村民们买来的,东疾州贫瘠,那么一点熬粥的大米,都还是他们走了几家才得到的。” 东疾州在北漠与周国的交接处,自古边境的百姓都过得不好,叶璟禾是知道的。 叶璟禾咬了一口手中的饼,又点点头,“我明白的。” “回到帝京之后,住进宸王府吧。”尉迟渊冷不丁地开口。 叶璟禾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问:“什么?” 尉迟渊开口解释说道:“你上次说皇叔要你杀我,如若我平安归来,他定不会放过你,不如你住进宸王府,我也好护你周全啊。” “那我爹娘呢?”叶璟禾问。 “我会派人守住薛府,命人贴身保护你爹娘安危。” 叶璟禾点点头,他说得有道理,但他为什么不能直接派人保护自己呢? 第七十四章:也会有人保护你 “殿下说得不无道理,可是为什么殿下不能派人保护我呢?”叶璟禾问。 尉迟渊不再看着她,而是转头看向前方,“也会有人保护你的。” “谁啊?”叶璟禾随口一问,毕竟他说出来的名字,她也不一定会知道。 “我。” “啊?”叶璟禾转头去看他,正好碰到他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倒是叶璟禾先不好意思的将头低了下去。 尉迟渊脸皮薄,叶璟禾想他也不会再重复一遍,便没有开口再问。 没想到尉迟渊自己又主动开口:“我的意思是,回到帝京之后,由我来保护你。” 叶璟禾吞咽了一口口水,在心里警告自己:叶璟禾啊叶璟禾,你别怕他啊! 叶璟禾调整好了心绪,又换上那风情万种的微笑。 她抬眸望着尉迟渊,眸子里皆是情深,“为什么呢?为什么殿下要亲自保护我?” 果然,这尉迟渊就是个纸老虎,只要叶璟禾一拿到主动权,尉迟渊立刻变得顺从。 尉迟渊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飘向一旁,不敢直视叶璟禾的眼睛:“我、我欠你的。” “噢——原来是补偿啊。”叶璟禾故意将声音拖长,显得魅惑。 “我吃完了,先回营帐休息了。”尉迟渊没有再直视叶璟禾眼睛,而是将手中的干粮放下,转身离开了此处。 叶璟禾看着尉迟渊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地笑出声来。 伊书见尉迟渊离开,起身走了几步坐到叶璟禾身边,“宸王殿下这就吃饱了?” 叶璟禾挑眉,“谁知道呢?” 想起明日离开到了乌澧城之后,众人就要改走水路回去了。 “小姐,你会害怕走水路回去吗?”伊书担心地问。 叶璟禾摇头:“这有什么可怕的?” 叶璟禾不会水,伊书担心她会怕水。 “没有,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叶璟禾拍了下伊书的手背,压低声音解释道:“我不会水,是因为常年困在长清宫,没有人教我罢了,并不是我害怕。” 原来是这样。 的确,叶璟禾从小在深宫长大,自然比不上在外面长大的野孩子们,会放风筝会戏水。 叶璟禾吃完手中最后一点干粮,拍了拍手。 “好了,回去好好收拾东西,明日我们便要启程离开了。” “是。” 伊书朝着裴赤微微点了个头,便跟在叶璟禾身后离开了。 回到营帐之后,叶璟禾突然不怀好意地对伊书笑。 “小姐,你、你在笑什么啊?”伊书结结巴巴地问。 叶璟禾转过身去,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裴赤他,是不是对你有些好感?” “......” 赤月阁阁主,陈国的璟禾公主,现在是在八卦下属和侍卫的事情吗? 见伊书有些难为情,叶璟禾收起来笑容,“裴赤这人有用,你和他交往也未尝不可。” “......”原来是这样...... 伊书心里一阵失落,原本以为主人是在关心自己,没想到还是因为裴赤对她有些用处。 “是,奴婢明白。” 伊书看着叶璟禾的背影,想着什么时候她能够懂得爱一个人的心是极其珍贵的呢? 第七十五章:我要你拜我为师 一行人按原路返回到乌澧城,进城便看见河中央停着帝京派来的船。 一大三小四条船,尉迟渊与叶璟禾,裴赤与伊书住进大船里,其余侍从住进剩下三条小船里。 船上留给叶璟禾的房间很大,与她来时住的客栈相比,豪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骑了一天的马,这会儿能够上船休息,尉迟渊和裴赤躺下就没有再起来的打算。 走水路回去,一切便可都交给船夫。 夜深了,叶璟禾熄了蜡烛准备休息,窗户边却飞速划过一个人影。 叶璟禾立即坐起身来,一只手覆上藏在腰间的透骨钉。 她等待着那人破窗而入,没想到的却是,那人竟然蹑手蹑脚地开了一条窗户缝,然后钻了进来。 四目相对,叶璟禾惊呼出声:“是你!” 来得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人行刺尉迟渊失败的刺客。 叶璟禾无奈扶额,四皇子尉迟眠是个草包吗?派来的人脑子都是这般不正常吗? 一次行刺错了人就算了,怎么他大爷的还次次都错? 叶璟禾僵硬地扯出一丝笑来,“是不是觉得挺巧?怎么又是我?” 那位刺客摇摇头,“不是,我就是来找你的。” 自从上次行刺失败之后,宁延山便一直耿耿于怀,他这一生从无败绩,若是刺杀尉迟渊失败他还认了,毕竟尉迟渊师从苏漠,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打不过尉迟渊身边的一个姑娘? 于是他暗中打探这尉迟渊一行人的行程,直到打探到的消息说他们会走水里回帝京,他便早早地就在这等着了。 只要看见他们的船一到,便用轻功跳上船,找叶璟禾问个究竟。 一听这话,叶璟禾来了兴趣,她盘腿坐了起来,似笑非笑地打量这眼前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叶璟禾问。 “宁延山。” “名字不错。”叶璟禾点点头,然后问:“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宁延山也不拐弯抹角,“那日你只是轻轻一掌便将我打倒,我想知道原因。” 就为了这个而来? 不对,应该说,这个还需要问? “自然是因为我的内力深厚咯。” 宁延山微微皱起眉头:“我知道,可你看起来不过十来岁,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叶璟禾轻笑,挑眉问道:“想知道?” 宁延山点头:“想。” 叶璟禾又继续问:“想学吗?” 宁延山回答:“想。” 叶璟禾变脸如翻书,一记白眼翻过去,“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宁延山:“......”说得有道理。 叶璟禾突然想到钟离也收过那么多徒弟,自己这个新阁主或许也可以收个徒弟? 叶璟禾看着宁延山:“我可以告诉你,不过......” 叶璟禾将最后两个字拖长,等着他来问。 宁延山顺着往下问:“不过什么?” 叶璟禾双手环胸,“我要你拜我为师。” 宁延山摇头:“我是四皇子的人,不可能拜你为师。” 叶璟禾蛮不讲理地问:“为什么你是四皇子的人,就不能拜我为师呢?” “我的命是四皇子的,终身也只能为他效力。” 第七十六章:想死个明白 “为什么你的命是四皇子的呢?”叶璟禾依旧不依不饶,还是问他。 宁延山回答道:“我的命是他救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想想也是,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为另一个人卖命,估计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叶璟禾有些好奇:“那你刺杀失败,为何不回去跟四皇子复命呢?” 尉迟眠一定有派人暗中盯着尉迟渊一行人,宁延山刺杀失败的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宁延山可以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难道是他要进行第二次刺杀? “四皇子给我下了裂分,刺杀成功便可回去拿解药,失败便等毒发。” 裂分这种毒,叶璟禾是知道的。 一年为限,若是一年之内没有服用解药,中毒之人便会青筋爆裂而亡。 身体里的筋脉一条一条裂开在皮肤表层,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裂开分尸了一般,故取名为裂分。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叶璟禾问。 “四皇子已经知道我行刺失败的事情了,我现在,是在等死。” “......” 叶璟禾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可以将等死这件事,说得这样干脆。 叶璟禾耸耸肩,继续问道:“那你好好等死好了,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我......”宁延山顿了一下,“想死个明白。” “......” 眼见叶璟禾又要开口,宁延山抢在她前一步问她:“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不去再刺杀一次?” 叶璟禾点头:“对啊,你为什么不再去刺杀一次呢?” 这真的是尉迟渊这边的人吗?为什么可以将刺杀尉迟渊说得这样自然呢? 是她根本不在意尉迟渊,还是她心里太过相信尉迟渊,觉得没有人可以伤到尉迟渊分毫呢? “从那天的情况来看,尉迟渊已经知道了四皇子的行动,并且有所准备,四皇子已经输了,再刺杀十次,也只会是同样的结果。”宁延山说。 他说得确实没错,再来多少次,结果都是如此。 尉迟渊心思缜密并且武功高强,宁延山失手一次,就不会再有成功的机会了。 叶璟禾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宁延山,他身手不错,人也一根筋,还挺有意思的。 叶璟禾一旦有了要收他为徒的想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不要你死得明白,我要你做我的徒弟。” “可我不能做你的徒弟,我只有死路一条。” 叶璟禾扶额,果然是一根筋,他这模样倒是让叶璟禾想起了凌琅。 宁延山现在的样子,跟凌琅那夜找她要赏钱娶媳妇一模一样。 “我给你解毒,我做我徒弟。” “不行。” 在宁延山说完这句话之后,叶璟禾趁他不注意,从怀中掏出一根透骨钉,直刺在他的穴位上。 眼看宁延山就要倒了,叶璟禾害怕他倒地的声音会惊动尉迟渊他们,她一个飞身,下床接住了宁延山。 叶璟禾将宁延山拖到床上,正想着怎么给他研制解药,伊书就过来敲响了门。 “小姐,我听见你房里有动静,是出什么事了吗?” 从那日伊书将凉水用内力渡成热水,叶璟禾就知道伊书内力不错,习武之人听力极佳,加上伊书就住在她隔壁,能听见也不足为奇。 叶璟禾嘴角一勾,现成的解药来了。 第七十七章:我想要你的血 叶璟禾打开门让伊书进来。 伊书一进门,看见叶璟禾的床上躺着陌生男主,下意识就惊呼出声。 叶璟禾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伊书的嘴,她压低声音在伊书耳边说:“别出声!” 伊书连忙点头,示意叶璟禾可以将手放开了。 叶璟禾放开手之后,伊书往前走近了一小步,看到了宁延山的脸。 他闭着眼躺在那,纤长卷翘的睫让伊书没来由的想要伸手去触碰。 又不止是睫毛,他鼻梁高挺笔直,让她也想用手指去轻轻划过。 伊书回头问叶璟禾:“小姐,这是谁啊?” “那日准备刺杀尉迟渊的刺客。” 刺客? 伊书自言自语道:“哪有刺客长这样......”这样好看...... 叶璟禾在她身后开口:“他中了裂分,我想要你的血。” 要伊书的血,试试能不能帮他解毒。 伊书转身看着叶璟禾,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不像埋怨。 “凭什么要救他呢?”伊书问。 叶璟禾一愣,凭什么要救他呢?叶璟禾也这样问自己。 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收他为徒而已...... 叶璟禾似笑非笑地看着伊书,反问她:“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叶璟禾声音好似有温度,冰凉寒冷,吓得伊书立即垂下眼眸。 伊书单膝跪地,朝叶璟禾行礼:“是属下逾越了。” 叶璟禾抽出桌子旁边的椅子坐下,朝着宁延山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伊书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拔下自己的头上的发簪,用了几分力在手腕上划开一个口子。 她用力握拳,血液便顺着划出的口子流了下来。 伊书将手抬在宁延山的嘴唇上,看着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入宁延山的口中。 “可以了。”叶璟禾轻声开口。 “是。”伊书用另一只手握住伤口,转身向叶璟禾半蹲行礼,“那属下告退了。” 伊书眼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些光亮,眸子湿漉漉的,像是要落泪却又忍住的模样。 伊书从叶璟禾身边走过,叶璟禾注意到了她的眼睛。 “觉得委屈了?”叶璟禾问。 伊书摇头:“为阁主做事,不敢委屈。” 不敢委屈,但是忍不住委屈。 叶璟禾冷哼一声,“出去吧。” 叶璟禾在那样的环境长大,这么多疑也是情有可原。 她一来是试试伊书是否心甘情愿为她,二来是试试真相是否如伊书自己所说的那样。 既然她说她的血能解毒,那叶璟禾就用她的血来试试,若真能解毒,她的话倒是可信。 叶璟禾在床边坐下,用手将他拍醒:“你醒醒。” 拍了好一会儿,宁延山才缓缓睁开双眼,“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声音低缓,看起来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哪里来的血?”他抬手擦了擦自己嘴唇上的血迹,开口问叶璟禾。 叶璟禾倒是没有回答他,而是跟他说:“你走吧,如果你之后没死的话,记得来帝京找我,小徒弟。” 叶璟禾的眼睛明亮,嘴角扬起的笑意让人觉得温暖。 宁延山不知怎么的,就点头说了声好。 好,如果我没死的话,就去帝京找你。 第七十八章:本王想要以安住进宸王府 一路上历经艰险,尉迟渊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帝京。 宫里派来的马车早就在城门口迎接了。 尉迟渊将叶璟禾送上马车,对她说:“你先回府,晚些我过去接你。” 叶璟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他:“接我去哪?” “宸王府。”尉迟渊答。 叶璟禾这才想起来,尉迟渊害怕尉迟衍玖伤害自己,所以要她住进宸王府。 叶璟禾点头答应:“好。” 尉迟渊牵来一匹快马,然后又转身吩咐裴赤:“你送薛姑娘回府,我进宫复命。” “是。”裴赤应下。 尉迟渊骑马出发,叶璟禾所坐的马车也随后进城。 数月不见,帝京繁华依旧。 路过碧倾阁的时候,叶璟禾掀开帘子往外看,正巧看见阮蔷站在阁楼上往下看。 阮蔷左手拿着扇子,掩面朝叶璟禾摇了摇头。 离开之前,叶璟禾给赤月阁下达了两个任务,一是盯着薛家,二是找到叶祁珩。 现在阮蔷朝着她摇头,看来是没有完成叶璟禾给的任务。 叶璟禾将车帘放下,“一群废物。” “小姐你说什么?”伊书开口问她。 叶璟禾抬眼瞥了伊书一眼,叹了口气:“没什么。” 叶璟禾刚才是太过失望才会口不择言,平静下来之后才想到,要他们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卖命,仅凭她的权力和武功是不够的。 钟离也已经为她把路铺好了,她可不能辜负师父。 她要赤月阁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她要他们的心。 伊书没有说话,倒是叶璟禾主动靠在了伊书肩膀上。 叶璟禾靠上来的那一刻,伊书浑身僵硬,人不自觉地坐直了几分,声音也放柔了不少:“小姐,到底怎么了?” 叶璟禾将眼睛轻轻闭上,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找到。” “没找到什么?”伊书顺着问。 “哥哥。还是没找到我哥哥。” 原来刚刚掀开车帘的那一眼是看见了赤月阁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伊书柔声安慰她:“慢慢来,会找到的。” 叶璟禾在心里冷哼,慢慢来?那谁跟叶祁珩慢慢来啊? “嗯,慢慢来。”叶璟禾嗯了一声,回应着伊书的话。 原本经过上一次献血的事,伊书心里对叶璟禾有了一分埋怨,可今日叶璟禾靠在自己的肩上,伊书心都跟着软了。 小姐有什么错呢?她只不过是个想找到哥哥的小姑娘啊。 叶璟禾着眼睛一闭,竟真有些想要睡过去。 再等到睁眼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薛府门口。 伊书先跳下了车,然后伸出手去扶叶璟禾,“慢点,小姐。” 叶璟禾搭上伊书的手,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这一下车,叶璟禾就看见柳树娟小跑着出来迎接,“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柳树娟跑到府门口来拥住叶璟禾,一边拍着叶璟禾的后背,一边小声安慰说:“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不知道是在安慰叶璟禾,还是安慰她自己。 裴赤看着叶璟禾平安回府,向伊书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伊书见裴赤离开,出声对叶璟禾和柳树娟说:“小姐,夫人,我们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叶璟禾四周扫视了一圈,府里没有薛起岩的身影,他这会儿应该在春熙宫照顾温贵妃。 叶璟禾任由柳树娟拉着进去,“舅母,我这不好好的吗?没事的。” 另一边,尉迟渊刚到春熙宫,薛起岩就迎了上来。 “殿下可有找到曼珠苋?”薛起岩开口问。 尉迟渊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木盒递给薛起岩,“薛太医看看,这是不是曼珠苋。” 薛起岩打开盒子,一株草药放在盒子内。 根茎粗,叶片细长,叶子后面的纹理如玉石的纹裂一般绵延,这的的确确是书上记载的曼珠苋。 “正是!正是!这正是曼珠苋!” 薛起岩不知道在哪本医书上看来的偏方,说是曼珠苋熬水服下可以接热毒。 他关上木盒,准备收起来。 尉迟渊一把抢了过去,唤来了熬药的宫女:“去,把这药熬了给贵妃娘娘服下。” 薛起岩心里一紧,这可使不得啊。 温贵妃的毒原本就是他下的,目的只是借用皇宫的力量为他女儿找来曼珠苋,这会儿要是直接拿去熬药给温贵妃喝了,那这计策就是白设计了。 薛起岩连忙打断尉迟渊:“宸王殿下且慢,这曼珠苋要用特殊的熬法,让臣来吧。” 倒是自己莽撞了,尉迟渊又从宫女手中拿回木盒,递给薛起岩,“有劳薛太医了。” “臣分内之事,殿下客气了。” 薛起岩拿着药盒就要离开,尉迟渊又叫住了他,“薛太医,等等。” “殿下您吩咐。” 尉迟渊想要跟薛起岩说,让叶璟禾住进宸王府的事情。 不知怎么回事,要开口的时候,倒是有些难为情了。 顿了片刻,尉迟渊决定端起宸王的架子来,“本王想要以安住进宸王府。” 薛起岩一惊,以安? 反应过来才想起尉迟渊口中的以安是叶璟禾。 住进宸王府是有利于璟禾找到祁珩消息的,只是自己还未见到璟禾,还有许多事想要问她。 薛起岩将头低下,“臣斗胆向殿下要个理由。” “本王身中剧毒,薛太医是知道的。”尉迟渊说。 薛起岩点点头,他知道尉迟渊中毒,并且至今无解,只不过这身中剧毒是不是有些严重了? “微臣知道。” “在东疾山时,以安曾说想要试着为我解毒,所以本王想让她住进宸王府,一来是给她一个机会,二来是给本王自己一线生机。” 尉迟渊身中奇毒,连宫里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更别说是叶璟禾了。 况且尉迟渊这毒有期限,谁都不敢轻易下定论。 薛起岩停顿了一下开口,“微臣记得曾经告诉过殿下,这毒发次数越多,殿下就越危险。这毒,只要殿下自己控制得好,便不会有危险。” 尉迟渊不肯跟太医们说毒发的状态,太医们没有办法,只有在他缓解之后再为他诊脉。 薛起岩发现,尉迟渊每毒发一次,元气就会有所损失,而且弥补不回来。 若是毒发的次数多了,他怕是会没命。 第八久十一章:薛小姐,好久不见 从碧倾阁出来之后没过多久,两个暗卫般打扮的人就拦住了叶璟禾和伊书。 如果叶璟禾没有记错的话,其中一个就是上次尉迟衍玖找来的人。 “想不到你们动作挺快,我就才刚到帝京,你们就找来了。”叶璟禾开口说,语气里还有一丝不屑。 伊书有些紧张得将叶璟禾护在身后,压低声音对叶璟禾说:“不止这两个人。” 叶璟禾轻拍了一下伊书肩膀,“没事。” 叶璟禾走到伊书身前,对着那两个人说:“带路吧。” 叶璟禾抬脚就要跟着那两个人走,伊书拉住了叶璟禾的手腕。 她拉着叶璟禾的手腕,对着她摇了摇头。 她在说,不要去。 尉迟衍玖心狠手辣,叶璟禾就算再厉害,仅凭一个人也对付不了他。 叶璟禾凑近伊书耳畔,“去找尉迟渊,就说我被人带走了。” 说完,叶璟禾对伊书笑了笑,叫她不要担心,自己会没事的。 依旧是望舒酒楼。 两个人将叶璟禾带到门口就离开了。 叶璟禾自己将门推开,见到了坐在里面的尉迟衍玖。 他端着一杯酒,笑得有些阴森:“薛小姐,好久不见啊。” 这次房间里干干净净,不像上次那般血腥。 叶璟禾抬脚跨入门槛,也不行礼,也不说话,直直就在尉迟衍玖旁边坐下。 在尉迟衍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举起杯的时候,还笑着跟尉迟衍玖碰了个杯,“好酒。” 尉迟衍玖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对本王的女人。” 叶璟禾看见桌上还有橘子,没看他一眼又开始剥起橘子来,“我的荣幸。” 尉迟衍玖咬着后槽牙出声:“本王没看出来你哪里荣幸了。” 叶璟禾将剥好的橘子分他一半,“吃不吃?” 尉迟衍玖瞪大双眼,气得感觉下一秒就会掐上叶璟禾的脖子。 “不吃算了。”叶璟禾收回手,剥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别生气了王爷,生气伤肝。” “你信不信本王让你死无......” 尉迟衍玖开口威胁她,可话说到一半就强行被叶璟禾塞了一个橘子。 “都说了生气伤肝,你怎么不听呢?”叶璟禾拍了拍手上的残渣。 不出意外的话,尉迟渊这会儿还在宫里,伊书想要找到他还需要废些时间。 尉迟衍玖不会让自己被一个女人拿捏,即使她给尉迟衍玖下了蛊,尉迟衍玖也不会屈服,今天能救她的,只有尉迟渊了。 尉迟衍玖双眼微微眯起,看叶璟禾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 下一秒,尉迟衍玖就掐住了叶璟禾的脖子。 叶璟禾抬脚就要踢向尉迟衍玖下腹,可他早有准备,另一只手握住了叶璟禾的脚腕。 叶璟禾双手握住尉迟衍玖掐住她脖子的手腕,用力向下一扯,她获得了一瞬间的自由。 很快,尉迟衍玖又重新掐住她的脖子,手往他自己怀里一收,将叶璟禾拉近了几分。 叶璟禾抬腿就用膝盖去顶尉迟衍玖的下巴。 让人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尉迟衍玖就吻上了她的唇。 叶璟禾双眼陡然睁大,双手正欲发力的时候,一颗药丸滑进了她的嘴里。 尉迟衍玖立即堵住了她的唇,那颗药丸,叶璟禾想吐但是吐不出去。 叶璟禾气不过,张嘴就咬住了尉迟衍玖的唇。 “嘶......”尉迟衍玖耐不住疼,立刻弹开了。 尉迟衍玖刚放开她,就听见叶璟禾咬牙切齿地说:“你无耻!” “哈哈哈哈......”尉迟衍玖大笑几声,擦干净嘴唇边的血迹“怎么到我这就是无耻了?你自己用这一招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些无耻呢?” “!!!”叶璟禾僵在原地,想起在北漠时,她为了拿到尉迟渊怀中的图纸,也曾对尉迟渊用过这一招。 “说到底,这一招本王还是跟你学的呢。”尉迟衍玖嘴角带笑地望着她, “尉迟渊带的那支精兵里还有你的人?”叶璟禾问。 尉迟衍玖没有否认地点了点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空关心别人的事?” 叶璟禾这才想起来,尉迟衍玖给她喂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 上次尉迟衍玖亲眼看见叶璟禾将岁岁枯倒在自己的掌心却没有半分不妥,想到她有可能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这次,尉迟衍玖给她下的也不是什么毒药,只是普通的软骨散而已。 尉迟衍玖眼尾微微上扬,看起来像一只狐狸,不笑的时候显得阴柔魅惑,笑起来更是。 他轻声开口:“你试试,还有没有力气?” 叶璟禾瞳孔微缩,双手握拳就要用力。 尉迟衍玖眼看着她就要出拳,可手又没力气地垂了下去。 本以为叶璟禾又会怒骂他无耻,可她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尉迟衍玖皱起了眉毛:“你又玩什么花招?” 叶璟禾摇头,她只是在笑,自己阴招使了那么多次,居然还有比她更阴的。 叶璟禾开口问:“蛊毒不发作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尉迟衍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他按了什么机关,身后原本柔软的木床突然变成了铁板和铐链。 尉迟衍玖抱起叶璟禾就扔在后面的床上,用链子绑住了她的手脚。 他又从旁边抽出了一条带着倒钩的皮鞭。 “尉迟衍玖!你敢!”叶璟禾大吼出声。 “我为什么不敢?这个世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下蛊。” 这下轮到叶璟禾笑出来了,“王爷该不会以为,随便找个会下蛊的人来,就可以解开我给你下的蛊了吧?” “废话少说。”尉迟衍玖话音刚落,一鞭子就抽在了叶璟禾腿上。 “啊!”叶璟禾疼出声来。 与普通的鞭痕不同,这带倒钩的鞭子下去,逆着鞭子的方向会带着皮肉下来。 仅仅是一鞭子,叶璟禾的腿就变得血肉模糊。 尉迟衍玖看见叶璟禾痛不欲生的模样,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来,“真想知道,这一鞭子抽在你脸上会是什么模样。” 第八十四章:她八故意的 侍女熬好了药送进屋内时,尉迟渊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守着叶璟禾。 滚烫的药汁还泛着热气,尉迟渊开口,“放一旁凉一会儿。” 侍女将药放下,可目光还一直停留在床上的叶璟禾身上。 她才来没多久,管家和府里待了些年头的侍女告诉她,殿下爱干净,除了打扫外,其他时候都不能碰到殿下的床铺。 这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就这么躺在上面,这床殿下大概不会再要了。 尉迟渊压低声音问:“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 他语气严肃,带着质问的意味,像是在责怪她,但声音却压得格外低,生怕会吵醒了叶璟禾。 吓得婢女也没敢说话,行了个礼就落荒而逃。 管家居然骗她,说好宸王殿下最体恤下人的呢? 侍女离开后,尉迟渊亲自端起桌上的药汁,一勺一勺舀着,加速药汁凉下来。 他不忍心看床上的叶璟禾。 她皮肤白皙,稍微用些力就能掐出红印来,那细小的红印在她的皮肤上看起来都触目惊心,更别提这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了。 尉迟渊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到叶璟禾是为他才受这样的伤时,心里的愧疚犹如巨浪呼啸而来。 说要保护好她,最后也没做到。 “你要舀到什么时候?”叶璟禾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尉迟渊舀着药汁,看了有一会儿了,发现尉迟渊还没有意思到她醒了,她才出声提醒。 尉迟渊回过神来,眼里的欣喜显而易见,“以安,你醒了!” 身上的剧痛传来,让叶璟禾连挤出一个微笑的力气都没有,她只得轻轻“嗯”一声。 尉迟渊坐到床上,一只手绕到叶璟禾身后,让叶璟禾倚靠在他怀里。 尉迟渊舀了一勺药,送到叶璟禾嘴边:“张嘴。” 叶璟禾难得的什么话也没有说,听话地将嘴张开来。 尉迟渊一勺一勺喂着,一碗药竟不知不觉中见了底。 尉迟渊用拇指擦了擦她嘴角的药,语气里带着轻笑:“怎么不说药苦,也不喊伤口疼啊?” 她很娇气,这是尉迟渊很早就知道的事情了。 叶璟禾这次乖乖吃药,让他有些惊讶。 叶璟禾轻轻摇了一下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已经疼得没力气说话了。” 尉迟渊轻轻将她放回床上,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透了几分心疼,“睡一觉吧。” 叶璟禾没有应声,直接闭上了眼睛。 尉迟渊依旧坐在床畔,垂眸看着呼吸轻柔的叶璟禾。 她双唇没有任何血色,甚至还有一些干涩,尉迟渊看着,不禁想起那天夜里的触感,绵软冰凉,不似这般干涩。 尉迟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触碰叶璟禾的嘴唇,叶璟禾有些不适,微微皱了下眉毛。 尉迟渊又迅速收回了手,离开了房间。 - 夜里外面下起了雨,尉迟渊住到了偏殿,将他的房间留给了叶璟禾。 叶璟禾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坐起来就盯着窗外的雨看。 窗外吹进来的凉风冻醒了床前守着的伊书。 “小姐,你怎么醒了?”伊书看见叶璟禾醒着,出声询问。 叶璟禾的表情平静,仿佛伤口没有疼痛感一样。 叶璟禾淡淡地开口:“睡不着。” 伊书帮叶璟禾拉了拉被子,又起身去关上了窗户。 伊书又重新在叶璟禾床边坐下,”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会伤这么重?“ 在她的印象里,叶璟禾的武功得到了钟离也的真传,放眼陈周两国都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她。 除非她是故意的...... 伊书猛然睁大双眼,试探着问叶璟禾,“小姐,你是故意的?” 叶璟禾微微偏头,朝着伊书露出一抹笑来,“还不算太笨。” “可是小姐,这是为什么啊?”伊书依旧不解。 尉迟渊多疑,表面上说是为了保护她,让她住进宸王府,实则是将自己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不会完全相信我说的,或许他怀疑我就是尉迟衍玖的人。”叶璟禾告诉伊书。 伊书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小姐你要让尉迟渊亲眼看见尉迟衍玖这样对你,才能打消他心里的怀疑?” 叶璟禾脸上依旧浮现出淡淡地笑意,朝伊书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有长进。” 叶璟禾是觉得她自己伤得越狠,越能打消尉迟渊的怀疑。 可没想到尉迟衍玖并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虽然疼得不行,可她确实只受了些皮外伤。 要获取他的信任,怕是还有付出一些努力。 叶璟禾这样想着,可她不知道,早在她同尉迟渊一同掉入悬崖之时,尉迟渊就已经将所有的信任,全部都给了她。 “我们住进宸王府,舅舅有没有交代什么?”叶璟禾转头问伊书。 伊书摇摇头,“我没在府上见到薛起岩,柳树娟只是让小姐你注意安全。” 伊书想起来一点,立即又补充:“小姐我去你房间帮你收拾衣物时,我发现衣柜里原本放得整齐的衣物都散开了。” 伊书不会记错,她们一早才到薛府,衣服都是早晨伊书折好亲自放进去的。 几个时辰没回去,衣柜里的衣物就散开了? 叶璟禾说:“或许是家里有人要找东西吧。” 伊书摇头,“不像,房间里其他都没乱,衣物也不像是有人翻乱的。”她顿了顿,想到一个形容,“倒像是有人摇晃了衣柜。” 叶璟禾的眉毛微微皱起,像是在思索什么。 她想起那日薛起岩将她带到书房,转动书桌下的暗板,书架就整体都向左边移开,现出整个密道。 书房里是机关说不上精致,书架移开之时,高处的书会落下来。 如果不是有人特意去她房间翻过她衣柜的话,那就有可能是衣柜后面藏着机关。 她所住的那个房间里,大概也藏着那样一个密室。 “去,要凌琅查一查,薛起岩将他女儿薛以安送去了哪里。” “是。” 原本是想让伊书现在就去,可碍于尉迟渊就住在偏殿,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会惊动他。 保险起见,伊书决定明日再去。 叶璟禾偏头看着她:“还愣着干嘛?现在去啊。” 伊书指了指偏殿方向,“我现在出门,会不会......” “不会。”叶璟禾肯定的回答,“他不在。” 第八十:六章:她和皇位,我都要 “若他们的目标不是四皇子呢?”尉迟渊问。 不是四皇子,而是他尉迟渊,那又该怎么办? 叶祁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更好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可。” 尉迟渊立即就明白了叶祁珩所说的意思,他点点头,“好在,与我相争的那个人,不是你。” 叶祁珩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陈国若是你当家作主,局势不会是现在这样。” 陈国若是叶祁珩当家作主,或许陈国不会战败,不会臣服于周国。 他们会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而不是现在坐在一起侃侃而谈的朋友。 依照叶祁珩所说的内容,他可以让南将军和支持他的人反过来支持二皇子。 皇帝正值壮年,必然是容不下存有争储之心的皇子。 二皇子的呼声越高,皇帝就会越忌惮,届时再将二皇子削官去爵,二皇子便没有了再争夺的能力。 只要再明面上,没有人支持尉迟渊,并且他自己又装出一副没有争储之心的模样,便可躲过。 “殿下已经有计策了,是吗?”叶祁珩笑着问他。 尉迟渊点点头,“我应该先避一避风头。” “我想也是。”叶祁珩抿了一口清茶,笑着说:“听闻殿下今日救了一个姑娘?” 叶祁珩这句话看似是询问,实则是在提醒尉迟渊,必要时,可用这个姑娘做挡箭牌,制造出他沉迷于女色,不想争皇位的假象。 尉迟渊点点头,他明白叶祁珩的意思。 沉迷女色确实是一个好理由,怕就怕会有人会对她不利,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尉迟渊挑了挑眉,想要绕开这个话题:“这事都传到你这了?” 叶祁珩低头又喝了一口茶,“听送饭的小厮说的罢了,殿下怎么想的?” 叶祁珩依旧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尉迟渊摇摇头:“她不行。” “为何不行?”叶祁珩问。 尉迟渊顿了一下,抬头说道:“她现在,真的是我的软肋。” 不过数月不见,想不到尉迟渊都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 “这才多久,殿下真有那么喜欢那位姑娘?”叶祁珩依旧不相信尉迟渊会真的喜欢上一个女人。 尉迟渊点头:“同你对你妹妹一样,我也愿意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叶祁珩有些恶趣味,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和皇位相比呢?” “她和皇位,我都要。” 叶祁珩没忍住笑了,“我真的有些好奇了,我倒是很想看看,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能得到宸王殿下的心。” 能让尉迟渊说出“她和皇位,我都要”这种话的姑娘,想必是有点手段的。 - 天微微亮的时候,尉迟渊就从城南别院出发去上朝。 再等他回来的时候,叶璟禾正一个人坐在床上。 “殿下,你回来了。”叶璟禾看见推门进来的尉迟渊,开口说道。 原本以为叶璟禾还睡着,想静悄悄进来拿本书就离开,没想到她已经醒了。 尉迟渊在床畔坐下,“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叶璟禾的嘴唇依旧干涩苍白,但说话比昨日更有力气些。 她湿漉漉的眸子就盯着尉迟渊的眼睛看,声音也娇滴滴的:“我疼得睡不着。” 尉迟渊眼底溢出几分心疼,到底是尉迟衍玖想要杀他,居然让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为了承受了这么多。 尉迟渊心疼得想要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可说到底还是不敢动。 一是怕碰到她的伤口,二是怕吓到她。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尉迟渊故意开口说:“或许没有那么疼,只是因为你怕疼,所以才觉得很疼。你试着对自己说说,一点都不疼,试试。” “啊......”叶璟禾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尉迟渊,这是骗我自己,还是骗你啊?” 她直呼尉迟渊的名讳,他不怒反笑,他只觉得她可爱。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明明说好要亲自保护她不受伤,结果他只是和她分开那么一会儿,就让她受伤了。 他不仅心疼,而且自责。 看见尉迟渊真的有些自责的模样,叶璟禾又换了一副温柔大度,善解人意的面孔。 “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娇气了。”叶璟禾的眼睛亮闪闪的,看向尉迟渊时,眼里似有万丈星辰交相辉映。 说着,叶璟禾还露出自己的耳朵给尉迟渊看。 “殿下你看,原本姑娘到了十二岁就要穿耳孔,可我怕疼,一直没让娘给我穿。” “殿下你说得对,伤口是不太疼的,是我自己太娇气了,所以才觉得很疼。” 不得不说,叶璟禾这个计策确实很好。 尉迟渊心里的愧疚和心疼,非但没有因为她说的几句话而减少,反而更甚了。 他心里一阵疼,像是被人捏住了心尖,连呼吸都疼。 尉迟渊伸手去摸叶璟禾的头发,为了让叶璟禾不再说她自己,尉迟渊笑着跟她说:“是,是你太娇气了,娇娇。” 他将叶璟禾额前垂下来的头发绾到她耳后,“以后我就唤你娇娇,好吗?” 叶璟禾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不是为了让他放心而强颜欢笑,是她真的开心。 她问尉迟渊:“那我呢?我要叫你什么?” 尉迟渊依旧笑着,“都依你,你想叫什么,我都依你。” “好,那我就叫你尉迟渊。” 尉迟渊点头:“好,就叫我尉迟渊。” 尉迟渊为她绾发的手顺势摸到了她的耳垂,他低声询问:“那我为你穿耳孔,好不好?” 叶璟禾的表情变化之快是尉迟渊始料未及的。 前一秒还是笑意盈盈的脸,后一秒听见尉迟渊要给她穿耳孔又哭丧了起来。 “不要,我害怕。”叶璟禾撅着嘴,声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可是女儿家都是要穿耳孔的,现在不穿,成亲那日也是要穿的。” 周国嫁娶,女儿要由母亲亲手带上耳饰项链,然后由母亲牵着,送到花轿上。 叶璟禾嘟囔道:“那我不成亲还不行吗?” 尉迟渊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行。” 尉迟渊没有说出口,可他在心里问叶璟禾:你若是不成亲,那我娶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