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师爷》 第一章 里面有血 是夜,灯红酒绿,红光漫天。 云生站在红豆台门口,一声怒吼:“章九晟!” 半盏茶之后,云生脸色难看,一边用袖子捂着嘴,一边在人堆里一个一个找过去,蓦地,看到身形背影都与她要找的那人极其相似的一个,她有些怒意地咬了咬嘴唇,捏着拳头走过去,手刚拍上对方肩头。 “章九晟!你” “你谁啊你?!”回过头却是一个肤色黝黑仿佛从煤山里刚爬出来的大兄弟,嗓门还贼大,一开口扑面而来就是令人几欲呕吐的酒气。 “对对对不起对不起”云生脸色一白,倒吸一口凉气,赶忙赔笑着连连后退,猛地,一后背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她一愣,心里一凉,开始悔不当初,她要是好好听老管家的话,这个时候早在自己温软舒适的床上做美梦了,还用受这份罪。 蓦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云生已经准备好了笑容,可转过身,看到的那个人正好就是自己在找的那个人,笑容立马僵在脸上。 “你怎么跑来这里了?大半夜的,你一个姑”那人话一出口,又是紧急一转:“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这儿空气不好,对你身体没好处,赶紧回去。” 明明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一张俊脸,可云生看到就是气不打一处来,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拼命忍着没一拳揍他脸上的心情,好半天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要不是应承了大少爷,你以为我愿意来这种地方找你?” 章九晟翻了个白眼:“大少爷大少爷,你整天嘴巴里就是大少爷,你什么时候能关心我多一点?!你的命我也” “啊!” 话还没说完,只听不远处一声尖叫,是个男人的声音,周围的人声安静了片刻,转瞬间又吵嚷起来,紧跟着眼前大厅里那些人都疯似的往门外涌去,依稀听见有人在喊着什么“死人了”的话。 云生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抬头就见二楼某一扇房门被什么人打开了,刚想要往那边去,身边的章九晟已经先她一步跑了过去。 “诶?诶!章九晟!” 二人一前一后跑上楼,却见红豆呆站在二楼那个房间的门口,眼睛直勾勾望着屋里,良久,她才僵硬着手抬起来,指着屋里,张了张嘴,没发出什么声音,突然一仰头人就晕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看屋里发生了什么,章九晟迅速奔过去紧紧抱住红豆软塌塌的身体,大声呼救着:“来人!快来人啊!” 红豆台里的人走了大半,二楼剩下几个姑娘站在门口不知所措,那些客人倒全跑了,云生瞅了一眼屋里,却只看见一个男人趴在地上,地板上还洒落着星星点点的猩红色血迹,那男人也不知生死。 “人都跑光了,怎么办?”身后的章九晟抬头问。 云生扭过头狠狠瞪了一眼章九晟,章九晟欲言又止,眼看着云生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昏迷的红豆:“只是晕过去了,没大碍,屋里的人不知是死是活,你叫个人去衙门报案。” “这个屋?”章九晟蹙了蹙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屋里的是魏满啊。” 话音刚落,云生想了想,一掀袍子就要往里进,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抓住衣领:“你进去干嘛?” 云生回头怒瞪一眼:“里面有血,你别进来!” 前脚才刚跨进去,就听身后那人果然不听劝地准备放下怀里的红豆想要跟进来,云生又一回头:“我的县令大人,我身子骨弱,可抬不起两个人,你要是想我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半条命也没了的话,你就进来。”(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无头影子 章九晟慢腾腾把跨进门槛的半只脚又缩了回去,有些瑟缩地说:“那那你自己进去,小心点儿啊。” 说完又哆哆嗦嗦加了一句:“你的命里有我一份,你自己警醒着点。” 云生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什么意味,一扭头就进了屋。 他还是有些担心,探了半个脑袋想往屋里瞅一眼,但想起方才云生说屋里有血,还是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最后将红豆折腾到了楼下,又随手招过来一个红豆台的小厮去衙门叫人。 云生进了屋以后,只觉得屋里的熏香着实浓了些,忍不住伸手扇了扇,地板上洒落着零星几点血迹,那面朝下趴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走过去,伸手在男人面上探了探,还好,尚有鼻息,稍稍检查了一下男人的身体,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身上也没什么血迹,那么这地板上的血就不是这人的了。这么一想着,云生抬起头,顺着血迹的走向望过去,只一眼,就感觉头发根都炸起来了。 一道半透明的屏风后面,坐着一个黑黢黢没有头的影子。 她呆愣了半晌,倒不是怕,早年间逃命的时候什么断肢残骸没见过,但是这样的尸体却是没碰到过,好奇心使她一双脚不由自主地往里屋走,她低下头,看到那些星星点点的血迹一路延伸,越往里走,血迹就越多。 掀开珠帘,绕过那道半透明的屏风,血腥味猛然浓郁了不少,她抬手稍稍掩住口鼻,适才看到后面坐着的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双葱白的手还放在面前的古筝上,琴弦上洒落着几滴暗红色的血,已凝成了块。 脖颈处是光滑的切面,可以看出动手的人下手一丝犹豫都没有。 云生站在那没头的女人身边,弯着腰,细细端详着,尸身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因而没有明显外伤,衣物也都是完好无损的。 想来是一刀毙命,直接砍了脑袋。 可屋里光线太暗,周遭环境也不太允许细看,云生无法确定这女子是生前被杀,还是死后被斩首。 “云生,云生?云生你还好不好?云生,你应我一句!”云生在屋里检查得起劲,丝毫没听见门外章九晟焦急的呼喊。 章九晟见里面没回应,衙门的人又还没来,他是进去呢又不敢,不进呢又担心云生在里面出事,站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章九晟轻声冲屋里又喊了一句:“云生,云生,我我进来了。” 这位章二少怕血,整个樊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时的他,正颤颤巍巍伸出一只脚,小心翼翼地跨过那道门槛,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捂着脸就露出一条眼缝朝屋里看。 “云云生啊”他压低了声音喊着,还带着某种绵长的颤音。 一步一步宛如踏在满是陷阱的丛林里,章九晟禁不住汗湿了后背,视线透过手指缝在屋里四乱扫射,蓦地,他看见了坐在地上还昏迷着的魏满,也不知道突然哪儿来的胆子,章九晟几大步迈了过去,刚放下手在魏满面前蹲下,余光处似瞥到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章九晟扭头望过去,在靠近墙壁一个光线照不太到的角落里,滚落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慢腾腾挪过去,将那东西拿了出来。(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蛛丝马迹 “噗通”一声,云生听到外屋传来一记比较响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她心中一惊,魏满醒了? 云生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刚才发现出事的时候,红豆台里的人已经跑了大半,现在这屋子里安静地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声,她等了等,外面却是一点动静都没了。 云生悄悄探出半个身子往外屋张望,只一眼,她就觉得全身心的血液都在往脑门儿上冲,紧跟着怒骂一声:“王八蛋!” 目光所及之处,章九晟正躺在地板上,浑身抽搐,翻着白眼,嘴边还吐着白沫,手脚时不时颤抖几下,手边不远处还滚落着一个血次呼啦的人头。 就知道这小子不听话! 云生将他扶起来,又是拿帕子擦掉他嘴边的白沫,又是掐人中的,正巧折腾的时候,衙门的人来了。 “你们怎么在这?”樊县衙门捕头关楚,挎着刀,一脸惊讶,后面跟着仵作张同,也是一脸惊讶,不过当看到章九晟的时候,二人都了然了。 云生有些气:“你们怎么才来?” 关楚讪讪地笑了笑:“前几天破那采花案,连着好几天没睡整觉,实在有些撑不住。来人叫我的时候,我刚睡下没多久,耽误了耽误了。” “你手边的是人头?让我瞅瞅。”张同听他们说着的时候,人已经在屋里走了一圈了,连带里屋那具没有头的尸首也差不离地瞅了好几眼。 云生倒是不怕,隔着帕子将那人头拎起来递过去:“假的。” “确实是假的。”张同拿在手里垫了垫,立刻就得出了结论。 那是一个木制人头,雕刻的人手法并不是很精湛,只简单刻上了五官,只是上面糊了血,乍眼一看定然会将人吓着。 关楚也不是耽误事的人,当下就叫了几个小捕快进来,让把魏满和章九晟都抬了出去,等醒了再过来说事。 独剩下云生一个人呆愣愣站在房间里,她不太想走,甚至想留下帮忙一起找线索。 张同似是察觉了什么,偷偷拿手指捅了一下关楚,示意了一眼。 关楚立刻会意,扯了扯嘴角,冲云生招了一下手:“云生,你要是没什么事,也帮我们一把,一起找找蛛丝马迹。” “可大人不让我”云生到底还是有些犹豫,但眼中光芒四射。 “得了吧,明里大人是不让,暗里他啥时候管过你?”关楚一挥手,就跟着张同去了里屋。 章九晟醒过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也是,一个笔直刚硬的大男人,有朝一日睁开双眼看到面前一张放大的另一个男子的脸,是个人都能吓一跳,更何况这地方还是在青楼。 待他看清是谁的时候,差点没又晕过去。 这不是魏满吗? 怎么跟他睡一张床? 不对啊,他不是在死人的屋子里吗? 等等,云生呢? 猛地从床上坐起,章九晟几乎是蹦下床去的,甚至不经意踩到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魏满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便晃了晃脑袋,只当错觉。(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亲自认尸 章九晟到的时候,那无头尸首已经被张同带回了衙门,他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瞧着屋里头,云生和其他人正专心致志地说着话,悬着的一颗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没事就好。”章九晟喃喃出声。 折腾了一晚上,云生是一晚上没睡,却还是精神奕奕,反倒是章九晟,明明是睡了一会儿的,却看起来比云生要蔫不少。 回去的时候,云生跟在后头,之前就觉得她面色不对,章九晟想回头看看她,却不太好意思,只得装腔作势地问:“你昨晚干嘛跑去红豆台找我?” 云生愣了愣,有些漫不经心:“我不是说了吗,是应了大少爷的话,不然你以为我想去那种地方找你?” 章九晟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转过身颇有些认真地说:“以后,你若是要找我,就叫别人来找我,红豆台那种地方不是你这种人该去的。” 云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为了找他,她也不会平白受了委屈:“大人,红豆台这种地方,也不是您这种人该去的。” “我什么人?”章九晟盯着她的双目,极为严肃:“整个樊县都知道我章九晟是什么样的人,我脑袋上这顶乌纱怎么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我身边三年,你这么聪明还不懂吗?” 话毕,他一甩袖子大步回了府。 云生身子本就弱,没有章九晟那么快的步子,到府里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衙门的一个小捕快就来了。 “衙门里有事?” 小捕快点点头:“张仵作喊您过去帮忙。” 章九晟一听,立马放下茶碗:“怎么?张同现在这么没用,验尸都不会了?还得找我们云生一个弱质书生?” “是这样,昨日云书生陪同关捕头和张仵作一起检查了案发现场,今日里仵作检查尸首发现一些问题想不明白,因而才找了云书生一同过去探讨。”小捕快毕恭毕敬。 “关楚呢?”云生又问。 “关捕头一大早就带了人巡城去了。” “头找着了吗?” 小捕快乖巧摇头。 “行,你等我换一套衣裳就过去。”云生没看章九晟一眼,转身往自己屋走。 章九晟咬了咬牙,还不等云生回来,就拉着小捕快的手:“昨日我也在场,他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也一样,我同你去。” “啊?这这不好吧,仵作让我喊的云书生,这大人”小捕快满目惊悚。 衙门的验尸房里。 张同戴着白手套,听到后头有动静,头也没回,张口就来:“你来看看这具尸首脖子的横切面,我猜测应当是一种特制的软剑,剑刃极薄,凶器也很可能被凶手直接带走了,而且我检查尸首时,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半晌,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 张同有些奇怪,转过身去,一惊:“大人?云生呢?” 章九晟是半个身子在屋里,半个身子在外头,一双眼睛不敢往屋里看,一只手往屋里指了指:“你继续说你的。” 看他那副样子,张同挑了挑眉:“大人,您不看看尸首?了解一下尸首的情况,这样我说起来,您也能有个概念。” 章九晟吞了口唾沫,舔了舔稍有些干涩的嘴唇,一颗小心脏那跳的比看见红豆台里的红牌姑娘跳艳舞还激烈,张同也不催,就那么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站在验尸房里静静等着。 许久,章九晟的身子动了动。 “大人,咱们这樊县里的姑娘,随便大街上挑出一个来,您都能说出个大概,您来认认尸,这躺着的是不是就是红豆台失踪的那位姑娘?”张同拿手指敲了敲摆放着尸首的木板床。(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洗手了吗 红豆台失踪的姑娘叫无衣。 几乎樊县所有人都知道,无衣是红豆从京城带过来的,二人相依为命,情同母女,以至于无衣虽为红豆台的红牌姑娘,却至今仍是清白之身。 曾几何时,章九晟还想过要为无衣赎身。 “那她她身上有血吗?” 张同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我这屋里也没有,干净得很,大人放心看。” 章九晟犹豫半天,脸冲外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回头一步迈进门槛,可刚一进去,立马就有点腿软地不能动。 站在验尸床旁边的时候,章九晟那双无处安放的手,在尸体上方不知所措地摆弄了很久,最终在又吞下一口唾沫之后,轻轻掀开白布,握住了尸首的左手,摊开,迅速低头瞅了一眼。 张同看着,颇有些好笑:“如何?” “是无衣没错,但是”章九晟欲言又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握着无衣冰冷的手,复又捏了捏。 “大人如何认得?” 章九晟陡然间觉得口干舌燥,转过身去,背靠着验尸床,叹了口气:“无衣的左手小指指心上,有一颗朱红色的痣,但凡是她亲近的人,都应该知道,若你不信,可以去问红豆。” 张同不语,他检查了整具尸首,自然知道指心上的确有一颗朱砂痣。 平缓了一下心绪,章九晟又问:“说起来,你刚才说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无衣姑娘身患重疾。”张同言简意赅。 云生来的时候,就看见章九晟呆愣愣地坐在验尸房门口的长凳上,眼眶红红的,像哭过。 “给。” 不久后,张同从屋里出来,递给章九晟一块绿豆糕。 章九晟接过,又是呆愣愣地说了句:“谢。” 稍稍吃了一小口,章九晟似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张同,又低头看了一眼绿豆糕,问:“你刚验完尸?” “是啊。”张同毫不以为意。 章九晟嘴巴一瘪,似乎又要哭出来:“你洗手了吗?” 张同笑而不语。 还没等云生走过去发问,张同就已经发现了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章九晟还木讷着,拿着那块咬了小半口的绿豆糕神思天外。 “你欺负大人了?”云生有些怒。 张同连连摆手:“我哪儿敢呢?刚才大致确认了死者身份,大人就这样了。” “怎么确认的?是谁?” “红豆台唯二的红牌姑娘,叫无衣,孤儿,红豆台老鸨的义女。”张同手里拿着一本簿子,上面记录着他所知道的一些线索,以及死者的遗体状况:“另外,发现出事的人就是红豆,我听当时在现场的姑娘说,红豆当场就晕过去了。” “是,还是我把红豆弄到楼下休息的。”章九晟回过神,接了句话。 就在张同沉默着思索着什么的时候,关楚回来了,风尘仆仆,还带着一脸煞气,他抬起腿刚要踹验尸房的木门,但转念一想踹坏了得赔,按照他这每个月的俸禄还赔不起这扇门一块木条的,这么一想倒清醒过来,可还是忍不住气,只能往旁边墙上狠狠一踹,紧跟着蹲在台阶上喘粗气。 三脸懵逼。 张同到底还是胆子大:“怎么了这是?谁又惹着我们关捕头了?” “还能有谁?!那魏家的老头子太不识相,他那宝贝儿子惹了人命,他不想着怎么了结这事,居然拿钱贿赂我手下捕快,我这从昨儿开始就让人去魏家提那小子过来问话,这一天天的净跟我说那小子还昏着,糊弄谁呢?!”关楚接过张同递过来的绿豆糕,看也没看一眼,整块就塞进了嘴里。 半晌,关楚回过神:“你刚验完尸?” 张同点头:“最近案子多啊。” 关楚只觉得喉头发紧:“你洗手了吗?” 张同扭头看了一眼章九晟,章九晟看了一眼云生,云生望向一脸期待的关楚,嘿嘿一笑。 “诶,你刚说,魏家的人说魏满还没醒?”章九晟率先抛出疑问。 关楚站在井边,一边拿井水漱口,一边点头。 “关于魏满,有一件事很奇怪。”章九晟红着眼眶略显严肃地说。 关楚蹙眉:“怎么说?” 章九晟摆摆手:“那日,我进到屋里本来是要去找云生的,只是进去以后就看到魏满昏迷了,他手边不远处有个带血的头颅,我是看到那头颅才” 欲言又止,章九晟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我醒的时候,身边躺着魏满,那时候我着急去找云生,也没太仔细注意,之后想起如果魏满是被吓晕过去的,那应该会醒的比我早,怎么说那小子也练过,他那身子骨可比我强。” “不。”云生摇头,郑重其事的说:“他不只是受了惊吓,他还中了迷药,只是这迷药的药效似乎太长久了一些。”(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夜深风凉 夜深,细虫在草叶间聒噪。 魏府后花园有一处静谧,忽而被轻声打破。 “你说,这可怎么办?衙门那边,天天来人,老爷也担心,这大夫也是一天一天上门,时间要是久了,就该有人怀疑了,我这可真有点撑不下去了。”某一处假山后面,黑夜遮盖了说话人的面目。 “我知道,这是接下去的药,用完之后我也就不会再来找你了。”有一人全身都隐在黑暗之中,就连声音也做了手脚,偶有夜风起,吹起那一片黑布衣料。 闻听几声布料摩擦过后的轻微声响,两人似不再有其他动作。 “信已送往都城,算算时间,再过两日应当就能到老爷手中了。现在那边的人已经找到了我们,此番动作也是不得已之下策。” “明白。” “夜深,风凉,你好生珍重。”余一声叹息后,风于草尖烈烈而过,再无声响。 好半晌,那假山之中才慢悠悠踱出一个人,双手负背,半头白发,腰间挂着一枚并不符合他身份的老旧木牌,他已是个花甲之人,本该廊下弄孙,安享晚年,如今却因着一个忠字坚守至此。 捏了捏藏在袖中的药瓶,他叹道:“少爷啊” 老人脚步轻快,落地无声,不一会儿就钻进了黑夜之中。 而后没过一会儿,不远处一个角落里慢腾腾走出一个人,正是外界谣传昏迷不醒的魏满,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手中紧紧握着半枚玉佩,眼珠子里黑洞洞地藏着某种汹涌,好半晌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躺下就闭了眼,可窗缝之间泻下的银辉洒落在他脸上,却分明看到了晶莹剔透的一行,倏而隐入发间。 翌日,天刚放亮,魏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老管家揉着惺忪睡眼,腰间一块木牌晃晃悠悠,他裹着外套开了门,一边应着:“谁呀?这大清早的就扰人清梦?” “我!”门外头的人力气很大,脾气也很大,单手撑住门框,稍稍用力一推,老管家没吃住劲,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诶哟,关捕头,您这天天来,这关心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少爷是您儿子呢?”老管家拢了拢外套,话刚说完就看见关楚后面还跟着笑眯眯的章九晟和一脸刚发了丧似的云生,赶忙笑着打招呼:“哟,什么风把县令大人也吹来了?” 章九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云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我要有他这么个儿子,我非打断他三条狗腿!”关楚脾气暴躁,樊县皆知,原本看在魏老爷经常做慈善救济灾民的份上,他是对魏家有点好感的,可这一丁点的好感总是会在不恰当的时候被魏满折腾个粉碎。 老管家捏着袖子连连擦汗,心里倒是禁不住默了几句:“这关楚的脾气跟他爹可真不像。” “人呢?还没醒?” “没呢没呢,之前就跟您说了,要是我家少爷醒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毕竟谁脑门子顶上盖个人命案子也睡不舒坦不是?” “我看他就睡得挺舒坦!”关楚熟门熟路的,完全用不着老管家带路,一路火气冲冲地直往魏满的院子去。(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梨园香粉 关楚那是不客气,来魏府就跟来自己家一样,一脚踹开魏满的房门,老管家一把老骨头跟在后头那是拦也拦不住。 章九晟和云生凑过去看,魏满躺在床上跟死了似的。 二人相视一眼,云生走过去给魏满切了脉,只觉脉搏细若游丝,探一探鼻尖,呼吸有气无力,再一看面色,惨白如纸。 “打扰了。”云生转身,冲老管家点了点头,抬脚就出了门。 “诶,这”章九晟一脸惊讶,但也不知道说什么,本想跟着云生出门,但脑子里总有一个念头,逼着他又转身回了床前,伸手往魏满额头贴了贴。 关楚深呼吸一口气,一挥手:“走了,醒了就派人去衙门通知我。” 老管家深深颔首:“明白明白。” 待人走后,方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自家少爷,才慢腾腾出去关了房门,可房门才一关,躺在床上刚才还看着半死不活的人缓缓睁了眼。 走在路上的时候,章九晟拍了拍云生的肩:“怎么说?” 云生摇头,眼神颇有深意。 关楚到底是个捕快,身为一个职业破案的,他一下就猜到了:“魏满那不是被吓晕的,是被下了药。” 章九晟点头:“我也觉着是被下了药,但是我看他那脸色却是不像。” 关楚疑惑。 章九晟摊开手,只见他手掌心里蹭着一些细碎的白色粉末,他伸手凑到关楚鼻前:“闻闻。” “香粉?”关楚倒吸一口气。 章九晟点头:“这是一种特制香粉,我认识魏家大少这么久,也不知道他有擦香粉的癖好。而且这粉,不仅比平常香粉要白,还相对粗糙,这种香粉,在咱们樊县,也只有一个人用。” “谁?” 这算是进入了关楚和云生的知识盲区,放眼整个樊县,没有哪个姑娘身上的细节是章九晟说不出来的,别说是香粉,他甚至还记得红豆台里每个和他亲密接触过的姑娘们的月事。 这一点,以前是被云生逮着说的,没想到今日倒是有了那么点用处。 “城东头梨园的泗杏。”章九晟胸有成竹,洋洋得意,一脸欠揍。 话说着,熟门熟路,章九晟就带着俩人来了梨园。正巧,今日梨园不开戏,泗杏在后台练功,班主认得关楚,打了声招呼就把泗杏叫来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实话实话,别给戏班子惹事。 泗杏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清纯可人,眉清目秀,看着关楚那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小心肝直颤,连带说出口的话也哆哆嗦嗦。 反倒是章九晟,虽说是樊县的县令,但好在脾性好,长得也好看,怎么都比关楚那德性和蔼可亲多了,泗杏忍不住往章九晟身边靠了靠,这一靠不要紧,云生的脸色一下就变差了,直勾勾盯着泗杏,活像人家就已经是凶手了似的,这逼的泗杏更往章九晟身上贴了。 章九晟倒了杯茶水给泗杏,轻声细语地问:“前阵子,你见过魏家大少爷吗?” 泗杏点点头,细声细语:“回大人,见过,他还从我这买了点香粉。” “他有说,拿去干嘛吗?”章九晟抬头看了一眼关楚,关楚示意继续问。 泗杏摇头:“没说。” 话刚落,泗杏一把抓住章九晟的袖子:“我听说,前阵子魏家大少爷惹了人命案,是不是牵扯到我了?我可真没帮他干什么坏事,这香粉是他非要买,我看他给的钱多,我就卖了。他要是真杀人了,我我这算不算是从犯啊?” 章九晟连连摆手,刚要安抚,云生却一转眼珠子:“卖了多少?” 泗杏显然是被云生那一脸凶煞之气吓到了,缩了缩脖子,更加轻声地说:“大概一小盒子吧,能用好久呢。”(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首当其冲 话分两头,章九晟还在这厢和泗杏黏黏糊糊勾勾搭搭,当然这是从云生眼里看出去的。 另一头,红豆台里,因为出了人命案,台里的姑娘都不想待了,无奈卖身契还在红豆手里,一个两个全堵在房门口。 红豆坐在屋子里,面上看似平静,但内心里其实烦躁地想摔了手里的杯子。 “台子里已经不安全了,待我走后,你好好清查台子里的人,该留的留,该清理的清理,明白吗?”红豆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对站在窗前的粉衣女子说。 粉衣女子转过身,婀娜身姿,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静静看了一会儿红豆,红唇轻启:“好。” “从今以后,你就不是你了。”红豆紧紧凝视着眼前的粉衣女子,看着她点头,看着她拿起桌上的面纱,动作轻缓又极为谨慎地将其戴上。 “雪淀明白。” 红豆轻叹一口气,起身,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往地上一砸,清脆的响声炸起,门外的嘈杂声霎时间没了。 忽的打开门,红豆板着一张脸,右颊上那一道伤疤显得愈发可怖,一双眼睛宛如鹰隼俯视猎物一遍遍扫过眼前那些被她逼退几步的姑娘们,阴沉着声音说:“案子还没定下来,就算我同意你们离开,官府会让你们走吗?整天陪着那些男人花天酒地,也抽空动动你们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今天能是一个无衣,明天会不会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红豆说得吓人,那些个姑娘们本就没什么其他本事,更是后退了好几步,面色煞白,那些个想要离开的话语吞在肚子里,这回是一个字都没法往出蹦了。 “妈妈,我们也是没办法,现在案子没查清,台子又不开门,我们都没钱赚,还怎么吃饭?”有一个绿衣女子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一双手使劲绞着帕子,满目满面的慌张。 红豆冷笑:“赚钱吃饭?诶哟喂,你们在我这台子里,我什么时候管你们要过饭钱了?玉穗啊,看你平日里还无衣姐姐长无衣姐姐短的,现在她出事了,你倒急着跟她撇清关系了?!我看她出事,还八成跟你有关系吧!” “妈妈,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玉穗有些急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雪淀一直站在屋里,半晌才插了一句嘴:“如今衙门还没找到凶手,事情是出在台子里,每个人都有嫌疑,官府不说话,谁都不能走。谁走,谁就是凶手!” 话毕,雪淀看了一眼神色不安的玉穗,一甩手,离了红豆的房间。 “雪淀,当初魏家大少爷明明说要给你赎身,却扭头变成了无衣。就算我们有嫌疑,你也是首当其冲!”玉穗指着雪淀的后背,大声喊道。 雪淀转身,面纱之下,红唇微扬:“枪打出头鸟,你带头在台子里闹事,等官府问起来,你看官府是先怀疑你,还是先怀疑我。我劝你,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安心待在台子里,才是证明自己清白的明智之选。” “你!”玉穗狠笑一声:“哼,无衣生前,你也同她姐妹相称,你身体不好,整日咳嗽,无衣姐姐每次都差人去给你买药。如今她死了,你的病倒是好了!” “我的病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我知道你嫉妒无衣,也嫉妒我,可就算你再怎么勾引魏家少爷,人家要赎身的,就算不是我,也不会是你。”雪淀往前迈了一步,一张脸虽藏在面纱之下看不真切,可那双眼睛却如尖刀一般紧紧扎在玉穗心上,扎得她喘不过气。 玉穗咬碎一口银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不往下掉,生生红了眼眶。(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重疾有疑 紫云轩,樊县知名茶楼。 关楚这种粗犷汉子向来对喝茶这种文艺书生干的事不太感冒,也品不出这茶那茶的区别,他只觉得天热,伸手就是牛饮,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若放在平时,他这番样子,早该被章九晟和云生一同说道说道了。 紫山云雾茶,是紫云轩的招牌,平素里也是章九晟最爱的茶之一,可现在,茶放在面前都快放凉了,他都没什么心思去瞅一眼。 “城里这么多香粉铺子,为什么魏满偏跑去城东泗杏那里买?他既然没有中毒,为什么要装晕?”云生蹙紧眉头,手中茶碗里的茶叶都要被她晃碎了。 章九晟抿了一口清茶,将沾在茶碗边缘的茶叶用茶水晃了下去:“无衣就算不是魏满杀的,也跟他脱不开干系。装晕,有两种目的,一种是将自己撇清,还有一种是拖延时间。” 关楚一听,虽觉得有点道理,却又觉得哪里有点问题:“大人,为什么您觉得无衣不是他杀的?” “他曾说过,要为无衣赎身。” 说起这件事,章九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当初他也争着要给无衣赎身来着,要不是章齐烨把他拖回去关了三天祠堂,他说不定真就干了这事。 这事,关楚也知道。 “不对啊,魏家大少爷不是要给雪淀赎身吗?怎么又变成无衣了?”关楚从小就在樊县,他老爹也是曾经的捕头,樊县上下大小黑白两路,他关家都吃得开,只要事情发生在樊县,就没有他关楚不知道的事。 章九晟摇头。 云生才来樊县三年,很多事情不太清楚,说到这些事的时候,也只能闷声坐在一边喝茶。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章九晟抬头。 “什么?” 章九晟咬了一会儿手指:“张同说,无衣身患重疾,但是因为红豆还没有同意解剖,所以具体是得了什么病,我们不得而知,还有” 云生等得有些急,敲了敲桌子:“赶紧说,以前怎么没见大人您这么磨叽?” “我同无衣相处这么久,她的脸色、语气、行为举止都似一个正常人,怎么会重疾在身?” “所以大人是怀疑,死的不是无衣?”关楚一个人就喝完了一壶茶,这天确实热。 没成想,章九晟又是一摇头:“我看过尸体,小指上的确有朱砂痣。” 云生撇了撇嘴:“如果凶手能一刀砍下一个人的头,那伪造一颗朱砂痣,也简单得很啊。除了小指上的朱砂痣,无衣姑娘还有别的特征吗?” 章九晟双手搁在桌子上,不由自主地咬着手指甲,思索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头:“我所清楚的,除了无衣小指上的朱砂痣,就是能够确认,她不可能身患重疾。还有就是,尸体的手捏起来,和无衣的感觉不同。”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女人的手?”云生眨了眨眼,关楚也是一脸要被科普新世界的样子。 章九晟抿了抿唇,冲着云生摊开手:“把手伸出来。”(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命好与否 喝完茶,关楚先行回了衙门。 而章九晟被章齐烨派来的人叫去了医馆,云生一个人慢腾腾走在大街上,不由自主地捏着自己的手。 章九晟说,不同的人触碰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好像熟悉的人触碰你,你并不会感到不适,而且如果是非常熟悉的人,未见人先听其声,你不用猜就知道他是谁。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也仅仅只能是怀疑,丢失的头还没有找到,那就没有证据证明死者的真实身份,更何况尸体还没被同意解剖,仵作没法和大夫协作检查出是什么病症,更无从推测死者的来历。 “为什么红豆不同意解剖?”云生站在大街中央,身边人声鼎沸,头顶艳阳高照,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下来。 云生抬起头,青天朗日,头顶连一片云彩都没有,她喃喃着:“热死了。”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红豆台门口。 方一站定,只见红豆台里疾步走出来一个人,穿着打扮都似一名书生,头也不抬,云生躲闪不及,与那书生堪堪撞在一起,可那书生从地上爬起来,连声道歉也不说,只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尘土,瞥了一眼云生,快步走了。 “诶,你这人”云生不禁有些气。 “云书生吗?”蓦地,一个清冽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云生顺声而望,却见一女子戴着面纱倚着门框望着她:“红豆台这几日不开门,云书生来做什么?” “我”云生舔了舔嘴唇:“我来找红豆。” “怎么?云书生又开始帮衙门破案子了?”这女子似对自己很熟,可云生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这女子,还没说话就又听这女子继续说:“早些时候就听关捕头说起过云书生,当真少年英才,只是奴家想着,大人这么疼你,为什么不放手让你去京城考个功名呢?总比在这个小县城里当一辈子小师爷要来得强啊?” 云生有些语塞,她没人家会说话,以前只知道埋头查案,兄长也曾说过自己不够能言善辩,总让自己学着点,她却觉得用证据事实说话才能让人信服,现在真是吃瘪了。 “刚刚才那人是”云生伸手指了指方才那书生离去的方向,问那女子。 那女子笑了笑,媚眼如丝:“那是清词书院的教书先生,姓周,经常光顾我们红豆台。台子里出事,他今天才知道,所以过来问问是不是他心仪的那位姑娘,知道不是,所以就走了。” “那你又是?” “奴家雪淀。”那女子服了服身,转身朝屋里走去。 云生赶紧跟上,进了大厅才发现,板凳全都倒放在桌子上,放眼望去,连个接待的小厮都没有。 “世态炎凉,对吗?”雪淀带着云生,穿过回廊,往后院走,一边轻声问,语气之中满是苍凉。 云生没说话,但她也知道,人心易变,大难各自飞的道理。 “敢问雪淀姑娘,你同无衣是否要好?”云生小心翼翼。 “好也说不好,不好也该是有点好。她善古筝,我善古琴,有知音之好,也有一山难容二虎之不好。这青楼不比外面,姑娘们谁不想跟着一个好的就从良,我没有无衣命好,她跟着妈妈,至今还是清白之身。”雪淀转过一处假山,指着东边一间屋子继续说:“那里就是无衣住的房间,我就住在她对面,她边上的房间就是妈妈住的。” 随后,她转过身,定定望着眼前正思索什么的云生,笑了笑:“无衣死了,妈妈可难过了很久,至今都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话毕,她转身就走,云生抬起头,冲着那妖娆多姿的背影,说了一句:“你说她命好,可她死了,而你还活着。” 雪淀停住脚步,却未转身,也不知想了什么,又慢慢离开了院子。(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红豆不认 刚抬手还没敲门,门就开了,红豆站在屋里,面无表情。 云生有些发憷,扯着嘴角干笑了一阵:“小生云生,前来请妈妈解个惑。” “是因着衙门来的,还是因着客人来的?”红豆语气不善,堵在门口,一脸不让进屋的表情。 “衙门!”云生还没开口,就听身后一个严肃的声音响起,紧跟着眼前突然亮过一块牌子,上书一个金字“捕”。 扭过头去,却见不是关楚,而是章九晟。 “大人?您不是去医馆了吗?”云生诧异。 “没什么大事,听说你来了这,所以我找关楚要了腰牌就来了,妈妈,打扰了。”章九晟丝毫不客气,拽着云生的手就往屋里去,一屁股坐下就回头看红豆。 红豆笑了笑,转过身:“大人不是从来不管案子的吗?什么时候也亲自查案了?” “妈妈,为什么不同意解剖?”章九晟没有回答,直接反问了红豆。 红豆愣住,眼眶在瞬间泛红,眼泪疯狂打转,云生看着她,却见她拼命眨了眨眼,偏头过去,好半天才回过头来,笑了笑:“我把无衣当亲生女儿看,试问,天底下哪个母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开膛破肚?” “那天底下又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孩子蒙受不白之冤惨死?”章九晟步步紧逼,忽的,他起身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问:“死的不是无衣,对吧?死的是谁?无衣在哪?” “那就是无衣。”红豆忽的冷静下来,静静与章九晟对视,袖中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刺破掌心。 章九晟沉默半晌,站直身体,后退一步,冲着红豆拱了拱手:“不管是不是无衣,那终究是一条人命。不管妈妈心中有多少苦衷,若您不说,那我们就自己查。” 说罢,章九晟再度拽起云生的手往屋外走,云生看着是一愣一愣的,从来不知道章九晟还有这么刚的一面,禁不住有些心动,嗯,有些心动。 “再等两日!”就在他们刚迈出门槛的瞬间,身后的红豆急急出口。 章九晟停下脚步,义正言辞地回绝了:“等不了。” 离开红豆台之后,二人走在大街上,云生低头瞅着自己那只还被章九晟紧紧抓着的手,深呼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却听章九晟说:“我们去衙门。” “干什么去?” “验尸。” 一把拉住章九晟:“大人,以前我破案的时候,怎么拉您您都不来,怎么这个案子,您这么积极?还要亲自验尸?” “因为死的不是别人。” 章九晟撂下这句话,也松开了拽着云生的手,他快步走在前面的样子,让云生心里不太舒服。 三年了,在他身边三年,总以为已经足够了解眼前这个人,任性、骄纵、自负、还怂,他有着纨绔子弟该有的所有缺点,他爱温香软玉在怀,也爱美酒佳酿在手。 樊县里的案子不管大小,他从来不管,只管自己花天酒地,头上这顶乌纱也全是靠着章老爷从先皇手里讨来的,樊县百姓都说他丢尽章老爷的脸。 什么尸体?什么案子?什么凶手?对他来说,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可如今一个无衣,他却要亲自查案。(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怕血缘由 三年前,她才刚到樊县,遍体鳞伤,命悬一线,前方是一片未知的黑暗,后方则是数不清的仇敌追杀,每一个都拿着刀子想取她的命。 有人在江湖上悬赏了她的头,十万两白银,章齐烨告诉她的。 那时候的她,躺在床上,全身都被白纱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布满绝望的眼睛,她连下床都办不到,更别说去都城。 朝堂上几十封弹劾,换下一道圣旨,抄家灭族,她去寻了父亲最信任的朋友,可等来的却是一杯毒茶,和一路追杀。 兄长曾告诫过她,朝堂之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 她不信,所以差点送了命。 父亲死了,先皇崩了,连兄长也遭流放生死不明,没有人知道那几十条人命背负的真相是什么,她去不了都城,连樊县都不能出。 她如今,只是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师爷。 三年了,她倚仗章府在樊县的势力,摸到了衙门捕头的关系,她要查案,她要想办法一路摸上去,她不能只做一个师爷。 云生坐在医馆对面的石阶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医馆里面章齐烨仔仔细细算账的样子,看他拨弄算盘,看他提笔疾书,看他扶额叹气,看他眉目如玉。 蓦地,章齐烨抬起头,一眼看到云生。 “怎么坐在这里?”不多时,章齐烨已经出现在面前,温润的嗓音片刻间拂散遮蔽在云生额前的灼闷热气。 “在想事,有些想不明白。”云生老实回答。 章齐烨伸手扶起她,从腰间掏出一块冰丝帕子,轻轻按压在她额上,缓声说:“天气热,容易堵塞脑子,我去给你泡一些荷叶菊花茶,清热去火,利湿轻身。” 也不等云生说话,就自管自地往医馆里走去,云生抿了抿唇,乖巧地跟上去。 “大少爷” “你说。”章齐烨头也不回,站在药柜前面翻翻弄弄。 “在我没来樊县之前,二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云生坐在桌前,看着章齐烨的身子顿了顿。 他转过身,将早已剪好的荷叶和晾晒好的菊花放到小炉子里煮,含着无奈之意开口:“晟儿幼时也听话懂事,也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善解人意,孝敬爹娘,只是后来出了一桩意外,才开始变得嚣张跋扈。近几年,算是好转了不少的。” “什么意外?” “你想知道?”章齐烨抬头盯着她,云生认真地点点头。 章齐烨轻叹一口气,转头盯着面前的小炉子,那底下的火苗在他双目中上蹿下跳:“他被绑了,绑匪在他面前杀了一个人,血溅在他脸上、身上,滚烫得像火。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藏在草垛里,都呆了,三魂七魄好像都没了一样,看到我的时候,连一声哥哥都叫不出来。” “他是从那时候开始怕血的?” 章齐烨点头,隔着白布掀开炉盖,用一只长柄的小勺子在炉子里搅了搅,接着说:“绑匪受了伤跑了,至今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爹娘对此事讳莫如深,也不让我们再提,此事你听过也就罢了。” 云生抿着唇,低头沉思不语。 “其实”章齐烨面露笑意,轻声说:“还要感谢红豆台那位姑娘,若不是她,恐怕晟儿也不会有好转。” 云生自然不是傻子,听章齐烨提到红豆台,也想起章九晟的反常,心里拿捏了七七八八,却还是抱着些许侥幸心理:“无衣?” 章齐烨笑而不语,权当默认。(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你尽管验 樊县衙门的验尸房里,张同站在里面,章九晟站在外面,屋子里传出来一阵阵血腥味,惹得章九晟胃里翻江倒海,晚上的饭怕是吃不成了。 “大人,这事要是问责下来”张同的白手套已经鲜红了一大片,手底下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减慢。 章九晟好不容易才把那阵呕意堵回肚子里去:“我担,你尽管验。” “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病变,最严重的部位是肝脏,覆大如杯,且已经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出血症状,腹部还有一定程度的积水。之前我就发现该女子身上的酒味特别浓重,原本以为是在台子里接客的时候喝的,现在解剖了才知道,这女子有酗酒的习惯,不管她是不是青楼女子,她的生活作息也并不好。”张同一边说着,一边给尸体盖上白布,摘下手套,慢慢走到门外对章九晟说。 章九晟沉默着,良久才开口:“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张同点头:“大少爷坐镇百世堂,您可以去问问近段时间,或者说近半年来,有没有人频繁去买专门治疗息贲或者缓解疼痛的药。” “息贲?”章九晟喃喃。 “其实呢,就算凶手不动手,这女子恐怕也活不过三个月了。” “这病的症状,是不是会莫名疼痛,还还不停咳嗽?”章九晟眼中闪烁着某种犹疑,张同见他浑身紧绷,不由得有些愣神。 “对,不仅会不停咳嗽,还伴有寒热、呕逆。” 章九晟又想了想,犹豫着开口:“她她是否是完璧之身?” 张同一愣,眨了眨眼:“自然不是。” 云生赶来衙门的时候,正巧碰到章九晟呆愣愣地往外走,云生喊了他好几声,他都好像没听见似的,突然间又跟想到了什么一样,拼了命地往前跑去,吓得云生赶紧追上去,生怕他又捅什么篓子,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去了百世堂。 “哥!” 章齐烨正在专心数药材,被突然出现的章九晟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药材撒了一桌,刚想训训他,抬头却见章九晟红着眼眶:“怎怎么了?” “你最近有没有出过奇怪的诊?” “奇怪的诊?什么意思?”章齐烨一下有些弄不明白章九晟的意途,又见云生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怎么了,这一个两个的。 章九晟想了想,有些着急:“就是那种,明知自己会死,却希望自己死的时候,不那么痛苦的病人?是女子,哥,你好好想想!” “女子?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一个,你等等,我翻翻账本。”章齐烨从柜台下面抽出账簿,迅速翻了几页,随后指着其中一页说:“就是这个,这个月的初五,有一户人家重金请我出诊,说是这户人家的女儿患了重疾,我替她诊了脉,脉象虚浮,内腑极度紊乱,也的确是活不久了,所以开了一些缓解疼痛的药,怎么了?” “初五?他们住在哪?” “就是跟我们这隔了两条街的桃花巷子,尽头那户人家。” 桃花巷子,他去过,尽头那户人家早在上个月月中的时候就搬走了,至今无人居住,而且那户人家生的不是女儿,是一对双胞胎儿子。 “哥,那家给的银钱,还在吗?”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章九晟几乎是祈求着开口。 章齐烨看了一眼云生,云生耸了耸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有点难找,毕竟过去有段时间了,你等等。” 翻找出那袋银钱并非难事,毕竟那户人家连带荷包直接给了章齐烨,当荷包拿在手里的时候,章九晟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轰然粉碎。(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找着头了 红豆台,樊县之中若它称第二,绝无有任何一家青楼敢称第一。 红豆,据说十年前也是京城中的人物,一手古筝弹得出神入化,只因在一场晚宴上得罪了一位大人的夫人,而被毁了容。 就算挂着卖艺不卖身的牌子,她在外的名声依旧是青楼女子,就算古筝弹得再好,没了容貌,那些曾经趋之若鹜的富家子弟也纷纷摔了她的牌子。 可即便是这样一个人,在京城之中如鱼得水那么多年,也不至于毫无后台,但她偏偏离了京城,来了樊县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之地。 还带着一个身世不明的孤女。 章九晟想着,要是死的人,真的是他所想的人也好。 可念头刚起,他又忍不住推翻,她不能死啊,她若死了他怎么办呢?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怎么就是她呢?怎么可能是她呢? 他拿着那个荷包呆坐在医馆后院的井边,荷包外翻着,细看过去,隐约用白线绣着什么字样。 云生站在通往后院的廊下,章九晟坐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 她看不得他难过,他难过,她就心里堵,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呼吸不畅,相比之下,她倒更乐意看他在红豆台里没脸没皮的傻笑。 “怎么?坐多久了?”章齐烨端了一杯荷叶菊花茶过来,轻声问。 “一个多时辰了,坐那一动都没动过。”云生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压低了声音,眼睛还紧紧盯在章九晟身上,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去看着章齐烨:“那荷包里面绣着什么?” 章齐烨低头吹了吹手里的茶,递过去:“雪淀。” “这不是红豆台的另一位红牌姑娘吗?”云生脱口而出。 章齐烨一听,扬了眉:“到底是跟着晟儿久了。” 云生尴尬一笑,只低头默默饮茶。 “你虽然已经在樊县待了三年,可你在床上却是躺了两年,樊县里很多人和事你还不清楚。晟儿不与你说那些台子里的事,便是觉着你会嫌他不清不楚,其实青楼女子亦有真情,与常人比,更为难能可贵。”章齐烨扯了扯稍有些褶皱的袖口,继续说:“我虽没去过红豆台,但那里的姑娘倒是经常来找我治病,其中一个就是无衣。” “那” “但无衣的病,只是小症,绝不致命。而那荷包的主人,我想,才真正是身患绝症之人。”章齐烨回头看云生有些愣神,从她手中接过喝了一半的茶,转身往前堂去了。 云生握了握拳,她是见过雪淀的,就算她人是蒙着面纱看不清面貌,可那走起路来摇首扭臀的身姿,话语之间气息绵长有力,如何是一个身患绝症之人? 良久,衙门来人了。 说的是,关楚找着头了。 原以为章九晟没听见,云生刚转身准备跟着那小捕快去衙门看看,却听后面紧紧跟来了脚步声。 “怎么?”云生有些讶异。 章九晟看了她一眼,荷包已经被他塞进了怀里,纵然有再多怀疑和确认,可到底还是要实质性的证据。 从本心里,他依然不信,想要一个彻底死心的机会。(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人皮面具 “不是说头有蹊跷吗,我也去看看。”章九晟话不多说,迈步就走。 俩人步子很快,转眼就到了验尸房,知道章九晟要来,张同已然先一步将头颅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了。 “如何蹊跷?”章九晟一心想着案子,一心想着红豆台里那个女人,想都没想就一步迈了进去,抬眼就看到张同那双还没得及摘下的手套,嗯,还沾染着些许血迹。 “嘶”倒抽一口凉气,章九晟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天和地翻倒,五脏庙里霎时间掀起狂风巨浪,还在一个劲往喉咙眼儿上冲,得亏云生跟在后头,瞧他不对劲,伸手一把扶住,连着她那小身板也跟着后退了好几步。 “张同!”云生急急喊出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张同捏在手里的手套。 张同惊了一惊,赶紧翻手将摆在一边的盘子倒扣在手套上:“怪我怪我!” 章九晟扶着额,晃了晃脑袋,好半天才觉得眼前清晰起来,摆了摆手:“没事儿。” 张同递过来一杯水,章九晟推了,直直走到摆放着头颅的停尸床前,小心翼翼掀开白布,看到的却并非是他想象中的那张脸,不由皱了眉。 “怎么回事?”章九晟脱口而出。 “大人,细看。”张同站在边上,低声提醒了一句。 云生凑近前去,诚如那小捕快说的,这张脸的确不太对劲,细细看去,那面皮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东西。 伸手触去,轻轻摁压,额头临近发际线那块地方居然轻轻翘起了一块,云生愣了愣,脑海中只浮现出四个字:人皮面具。 歪头看向头颅的脖颈处,云生的指腹仔仔细细地绕着那纤细而发白的脖子触摸了一圈,一直到耳后,她抬头看了一眼章九晟,章九晟没有说话,眼神之中那道光也渐渐黯淡下去,他知道,所以他连伸手去确认都不敢。 云生没说话,低头将那张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地剥了下来,露出那人头原来的面目。 这人的脸,云生是没见过的,可于章九晟而言,熟得不能再熟。 “这是?” “雪淀。”章九晟轻轻说出口,这张脸才是他想象中的那张脸。 “那那红豆台那位?”张同轻呼出口。 云生手里还拿着那张人皮面具,垫了垫,又细细抚了抚,喃喃着:“做工当真精致,定出自名家之手。” 章九晟看着她,无言地吞了口唾沫。 “我听说,当年京城里就有一位专做人皮面具的大家,只是十年前突然失踪,至今生死不明,不知这面具是不是他做的。”张同摸着下巴,抬着头:“若是有生之年能见一见这位,此生无憾呐。” 章九晟冷笑一声:“能替杀人凶手做人皮面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别好不容易见到了,到头来却是被人家剥了面皮。” “诶,大人这话说的,士为知己者死,若是这位大家懂我,我就算送出我这张面皮又何妨?” “若是他不懂你呢?”章九晟走到门口,斜着半边嘴角问。 张同咂了咂嘴:“那我就宰了他。” “嘁,你打得过谁啊?”云生啐了一口,跟着章九晟走了。 “诶?诶?什么意思啊你?我打不过大人,我还打不过你吗?”张同咬了咬牙,冲着走远的云生挥了挥拳头,又小声比比了一句:“我不还有关楚呢么?”(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魏满醒了 快走出衙门的时候,云生才想起来问:“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你觉得我们应去哪儿?” 章九晟背着手,其实他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死者的身份算是确认了,这樊县之中任何一个姑娘的面容就跟刻在他脑子里一样,即便死了,即便好几年未见,他都记得清楚,更何况是之前隔三差五就见一次的人。 “我觉着是该去红豆台。”云生看着章九晟,小心翼翼的答。 章九晟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头顶那片碧蓝没有一丝云朵的天,道:“确实是要去红豆台的。” 云生原想着章九晟还能继续说那么一两句,可他说完这句就不说了,刚要跨出衙门大门的门槛时,关楚顶着一头热汗奔了过来。 “大人,魏满醒了。” 章九晟点点头:“我知道。” 关楚眨了眨眼,连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都忘了擦,看了一眼云生,又看了一眼章九晟:“大人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大人也派了人守在魏府门口了?” 章九晟撇了撇嘴,扭头冲关楚露出一口大白牙:“我猜的。” 关楚无言以对。 “说起来,你是在哪儿找到的头颅?”章九晟皮了一皮,转瞬间又恢复了他不常用的严肃表情。 关楚当下认真道:“魏家老宅。”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找这么久都没找到头,本大人都开始怀疑你们这群捕快的办事能力了,还想着要不要把那几个偷懒的换了。”章九晟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 关楚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点头应着:“大人,回头我就好好说他们去,换人这可使不得,那几个兄弟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偶尔偷个懒也是人之常情嘛,对不对?” 章九晟挑了挑眉:“也对,那偷懒的花销就从你例银里面扣。” 按照关楚所说,昨夜里守在魏府门口的人发现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魏府里面出来,走的还是后门,那人穿着黑色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手里头还拎着一个篮子,拿黑布盖着,看不清楚放了什么,好在守着的人轻身功夫不错,跟了一路也没让那人发现自己,一路跟着,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是到了魏家老宅。 那捕快在魏家老宅外面守着,不见再有人进去,约莫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那人才从里面出来,还是原先进去时的那副样子,鬼鬼祟祟,东张西望,捕快又在门口角落里猫了一会儿,也不见里面有人出来,当即就回头找关楚报告去了。 关楚当时就觉得那人就是魏满,只是魏家老宅荒废多年,只供奉着魏家历代祖宗的牌位,俨然就是一个祠堂,除了清明节的时候,魏府会派人去打扫打扫上几柱香,其他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去,魏满这么大半夜去找他家老祖宗联络感情去了? 这事搁谁说,谁都不信呐。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关楚当下决定先睡觉,第二天再去一探究竟。(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不是雪淀 今日的天气比昨日要更热些,暖风吹到人脸上,片刻间便刮下一大片咸湿汗珠。 而魏府当中。 魏满坐在自己床上,手里紧紧握着半块玉佩,脸上是这白一块那白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魏家大少爷准备上台唱戏去。 老管家站在屋子里,一脸淡定地看着摔碎在自己脚底下的那杯茶,这可是上好的青瓷盏、上好的云雾茶,说摔就给摔了,幸好老爷不在家,不然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这般想着的时候,魏满开口了:“管家在魏府,也干了十来年了吧?” “回少爷,老奴自幼跟着老爷,至今不止十来年了,大抵该是有三十多年了。”老管家恭恭敬敬地答着,还是心疼碎在脚边的茶盏和浪费的茶叶。 “以前我是觉得你忠于我爹,可现在,你对我动手了,我就不这么觉得了。”魏满抬起头的时候,一双眼眶红的宛如浸了血,望过去,满目皆是仇怨。 老管家咧了咧嘴,那张干瘪的脸上霎时间出现数十条褶皱。 “少爷此话作何解呢?您是老爷唯一的儿子,老奴不管从以前还是到现在,还是至未来,都不会背叛老爷,更不会做出任何不利少爷之事。” “那这杯茶呢?!”魏满愤而起身。 老管家看着脚边这杯茶,茶水已沁入地面,余香也已散。 魏满紧紧捏着手中的玉佩,眼中不知何时蓄满泪水,他仰头深呼吸了几口气,将那将落未落的眼泪憋了回去,压着声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对我用了什么药,你也别以为你把自己藏得很好,你的身份是什么不重要,你来魏府的目的是什么也不重要,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雪淀!” 老管家蹙了蹙眉,只轻轻说了一句:“老奴并未杀雪淀姑娘,雪淀姑娘此时还在红豆台活的好好的。” “你放屁!”魏满脱口而出,一手指着窗外红豆台的方向:“那个女人根本不是雪淀!你真以为他章九晟就只是一个整日混迹女人堆的酒囊饭袋吗?!对外,死的那是无衣,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屋顶上,章九晟摸了摸鼻子,得亏云生身体不好,他没让关楚把她也拎上来,不然这话让她听见,指不定是要把之前对自己的鄙夷变成同情了。 同情?章九晟抖了抖,那还是鄙夷好点儿。 关楚蹲在旁边,用肩膀顶了顶神游天外的章九晟,笑意猥琐:“原以为大人只是逢场作戏,没想到居然是动了真心,怪不得这次要亲自查案呢。” “一派胡言!”章九晟压低了声音怒斥,多余的话原本该要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口,并非不是真心,只是私心里觉得能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不该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大人,若无衣姑娘当真是凶手,您怎么办?”关楚凑到章九晟耳朵根前,那从他嘴巴里呼出来的气还带着连日未安寝的味,熏得很。 若放了平时,章九晟早大耳刮子扇过去了,可此时此刻,他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伸手捂住了关楚的嘴,沉吟了一句:“闭嘴。”(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头不见了 屋顶之上,关楚差点被章九晟捂出一条命,而屋顶之下,相处数十年的少爷和管家也争锋相对。 七月的天气,就像王拐子家小媳妇的脾气,说晴便晴,说打雷便打雷,还带着狂风暴雨拍打芭蕉,劈头盖脸顷刻间就将屋顶两人淋了个透,关楚反应快,伸手一把拽住章九晟的衣领跟拎小鸡崽儿似的给拎下去了。 章九晟觉得喉咙一紧,只来得及骂一句:“你他娘!” “少爷,您是何时知道的?”老管家似也不再装,索性站直了腰板,直视着不远处的魏满,面色平静如水。 魏满也不言语,冲着老管家,摊开了手掌心。 那半块玉佩,他一直拿在手里,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撒手,老管家眼神一凛,轻笑出声:“原来如此。” “既如此,你还不承认吗?”魏满宽袖一甩,那玉佩便脱了手。 老管家伸手轻轻一接,玉佩就已安然躺在手心,他垂下头去,静静看着,布满褶皱的手掌小心翼翼抚过那温润的玉身,轻声道:“老奴这一生,过得大半都是刀尖上的日子,也就只有到了樊县才算过了个安稳,原以为我离家离亲,就能让他们平安,可到头来还是不放过我,不放过我啊!” 不过寥寥几句,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尽是波涛,趁着还没落下,老管家扶起袖子一拭而过,继而道:“这玉佩原是老爷买给我那小儿子的,可惜了,就这么碎了。”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魏满握了握拳。 老管家笑了笑,将那玉佩小心收好,看着魏满良久,才慢悠悠地说:“少爷,这件事没有您看到的那么简单,老奴只能告诉您,那道墙里的那些人不是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您是老爷的独子,老奴不想也不愿看见您踏入这趟浑水。” “我不想知道这些,我也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红豆明明就跟我说好了,会放雪淀离开红豆台,可为什么最后到我身边的,却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头?!我把她放在老宅,我想让她入我族谱,入我宗祠,我每天都去看她,我连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都不敢摘,可为什么你们最后却反悔了,连她的头都要拿走?!”魏满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情绪渐渐激动起来,再一看,已是泪流满面。 老管家一愣:“您说头不见了?” 魏满满目悲痛,弯着腰,捂着脸几乎要跪下去,在听到老管家的话后,猛然抬头:“你不知道?” 忽而,门外传来一记轻轻的咳嗽声,似是故意打断二人的谈话,屋内霎时间安静下来,魏满愣了愣神,慌忙用袖子擦去脸上泪痕,转过身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老管家见状,敛了敛袖子,佝偻着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章九晟,还有一脸不耐烦的关楚。 “我觉得我来的挺巧,是吧,关捕头?”章九晟一掀袍子,抬腿便往屋里进,看到魏满,咧了咧嘴:“哟,魏少爷终于舍得醒了。”(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说出实情 魏满默不作声,章九晟又继续调侃:“怎么着?刚醒就哭,这眼睛红的,都快赶上兔子了。” 章九晟耸了耸肩,随手抄过边上的雕花凳子,一屁股坐下,冲老管家一挥手:“出来的急,没带伞,给淋了一头雨,麻烦老管家给我和关捕头拿几块干净毛巾来擦擦,本县也顺便想和你家少爷聊几句。” 老管家吞了口唾沫,看了一眼魏满,弯着腰后退着出去了。 “你想问什么?”魏满站在那,一动不动。 “你站着不累啊,过来坐,自己家这么拘谨干什么?”章九晟屁股贴着凳子转了个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魏满倒了一杯,回头看一眼关楚,颇有些嫌弃:“没长手?自己倒。” 关楚翻了个白眼,自己坐门口去了。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好歹也是本县县令,心血来潮想查个案挽回一下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也是说得通的嘛,对不对?”章九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中暗道一句好茶。 “你都听见了?”魏满低声问。 章九晟点头。 “这事的来龙去脉,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红豆答应过我,等这件事过去以后,就让我带雪淀走,明明一开始说好的,死的是无衣,可为什么”话至此,魏满抬头看章九晟的反应,却见他面色如常,不由心中讶异。 “怎么?觉得我听见你的话之后,应该愤怒暴躁甚至直接动手揍你?”章九晟仿佛未卜先知,在魏满停下说话的时候,他就脱口而出:“的确,我是挺想揍你的。只不过,我不相信无衣会杀人,就算她死了,我顶多也就是哭一哭,然后查出真凶。” 魏满愣了愣,只继续说:“事情一开始的时候,我便答应了帮她们,只是我没想到,她们居然骗我。她们骗我说,会让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来替死,只是只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雪淀为什么” 章九晟轻笑出声,那笑意之中藏着些许透入骨髓的寒意:“你与雪淀多日,却不知她就是那个身患绝症的人。” 临走前,章九晟说:“世人皆道妓无真情,我却道世人才无情。” 魏满瘫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房间里的某处,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一颗接一颗往下砸,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居然还没有章九晟知道得清楚。 他算个什么? 他看起来,似乎都没有了资格。 仿佛是个笑话。 章九晟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马不停蹄地就带着关楚去了红豆台。而此时此刻,云生却在衙门里和张同研究着那张每个细节都精致到不可挑剔的人皮面具。 “云师爷,有您的信件?”门外,忽而声起。 云生抬头,她的亲人早死的死,散的散,还有谁会给她写信? “哪儿来的?” “京城,还是快马加急呢。”那小捕快递过信,不敢在验尸房多待,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云生笑了笑,回头冲张同说:“看来你这验尸房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吾亲云边 信封用火漆封着,上面什么也没写,云生拿在手上垫了垫,又捏了捏,很薄,也不重,当真只是一封信? 见她如此谨慎,张同直起身,将信封从她手中拿过。 “诶?” 张同没说话,将信封放在鼻前细细嗅了嗅,又摆在阳光底下照了照,似是随手也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根极细的银针,张同手速极快,云生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根银针已经从信封的侧面穿过,从另一头出来了。 紧跟着,张同捏着银针瞅了一眼,就把信封扔给了云生,道:“没问题,拆吧。” 云生半信半疑地拨开火漆印,倒出手的信却仍是被封着的,这寄信的人未免太过小心,看来是知道她身份的人,云生带着忐忑,翻转信封,上书只一个“柳”字。 呆愣半晌,云生陡觉手中的信重了千斤。 自她家出事后,朝内朝外所能倚仗的人皆纷纷弃他们而去,逢年过节送过去的礼不是被退回,就是被扔了,每个人都想着跟他们彻底脱离关系,甚至从未见过面才好。 三年了,四处寻找自己的,云生以为就只有仇家了。 捧着那封信,犹如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云生慢慢往下蹲去,一种委屈从心底深处漫出来,顷刻间将她淹没。 若是这写信的人站在她面前,恐怕她早就忍不住冲过去抱住那人了,好好说说这些年来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她的挣扎,也告诉那人,这些年并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她不能也不敢回去,怕再连累到无辜的人。 张同站在后头,看着云生,心中百感交集。 说起来,云生来樊县三年,他与她真实相处也不过一年有余,起先只是听说章府来了一个柔弱书生,因病重倒在章府门口才被捡了回去,章大少爷是樊县出了名的妙手大夫,可云生这病却让他一治就治了两年。 她从未在他们面前提起过她的家人朋友,似乎是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物,连章府上下都不甚清楚,亦或是非常默契的缄口不语。 张同也曾暗地里查过云生的身份,可到手的资料显然都是被人精心处理过的,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早有心理准备。 这一年多的时间,不长不短,却也足够让张同认识云生这个人,认识到她并非是一个无情无义之辈,认识到她为人赤诚对事坦荡,认识到她不仅受过重伤,甚至体内还有残余的毒,那毒阴狠,连章齐烨都无法完全根除,使得云生这三年内成了真真正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连小孩子都打不过。 索性,章府将她保护得很好。 轻轻展开雪白信笺,那笔迹一如从前,笔锋就如同写信的人一般温柔,一触到底,云生甚至能看到那人伏案在前,纤纤手指执着上好的紫毫笔,蘸取点点墨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写下每一笔想要对她说的话。 展信佳。 吾亲,云边。 只看了几个字,云生便已泪流满面。(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人心会凉 “家人寄的?”张同挠了挠头,活了二十多年,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这么不知不觉就哭成了涕泗横流的模样,若此时进来一个人,见了这情景,指不定就要说自己验尸又把人家吓哭了呢。 云生听见声音,适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不太合适的场所看信,赶忙收好,捏着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吸着鼻子道:“我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儿再喊我。” 说罢,不等张同喊她,就见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不说就不说呗,用得着跟躲瘟神似的吗?”张同嗤了一口,撇着嘴进屋继续研究那张人皮面具去了。 话分两头,章九晟和关楚已双双坐在了红豆台,对面端坐着某位美艳女子,戴着面纱,朦胧之下一双红唇似笑非笑,三人面前的茶水早已凉了,雕花窗半开着,外面的热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往里吹,吹得人心头有些燥。 “我们都来了,又何必再藏着掖着?”章九晟捏着茶杯,端起欲喝一口,却被眼前的女子伸手挡住,他愣了愣:“嗯?” “凉了。”她柔声道。 章九晟眨了眨眼,没再碰那只杯子。 “茶会凉,人心也会凉。”章九晟一只手搁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女子,她脸上也同样戴着人皮面具,那面具没有遮住那双眼睛。 何曾熟悉。 “无衣,说实话吧。”章九晟以为他会暴躁,会发怒,会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事,可当他真正见到她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很平静,平静得连说话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 他觉得,只要她开口,他是会信的。 “这天底下,有人想听实话,可往往听到的都是假话。有人想听假话,可偏偏听到扎人心的实话。章二少,还要听实话吗?”无衣笑着,她没有否认,亦没有承认,只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一圈一圈在她指尖打着转,说出口的话带着浅浅笑意,像是情人之间的调侃。 关楚听着直皱眉头,刚甩手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的时候,就被章九晟提前伸手按住。 “我关楚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哑谜,能不能说明白点?!”关楚热得有些烦躁,也被章九晟的慢悠悠搞得丈二和尚,索性站起身在屋子里踏了几步。 见他如此,章九晟镇定万分:“关捕头,你先出去一下。” “我?大人,你”关楚一脸难以置信,最后在看到章九晟微笑着点头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摔门而走。 待关楚走后,章九晟复而看向无衣,看了许久,伸手摘下了她的面纱,那张脸透着一股病入膏肓的滋味,他认识的无衣绝非如此,也绝不会戴着这样一张脸生活一辈子。 章九晟没有继续摘下那张覆在无衣脸上的人皮面具,只静静看着,道:“你说,我信。” 无衣沉思良久:“容我再喊您一句章二少,从今儿起,您在无衣眼中,便是樊县县令,为民请命的父母官。”(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再给一日 章九晟没说话,袖中的手紧了紧。 “雪淀不是我杀的,却也算是替我而死,这件事跟魏家少爷没有关系,他也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官府再如何逼问他,都是无济于事的。”自打看到章九晟和关楚出现在红豆台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了这套说辞,因而说出口时,极为顺畅,而章九晟也并未答话,只认真听着。 “大人,请再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定当自行投案。”无衣说着,双手便已福在身前,看那架势,似要下跪。 章九晟蹙了蹙眉,身子动了动,却又在下一秒坐了回去:“红豆也跟我说,要我再给她两天时间。” 不待无衣再说些什么,章九晟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我没同意。” 无衣半福着身子,抬起头看着章九晟,章九晟也看着她,二人均未再有其他动作,良久,章九晟垂下头轻笑一声,手指在桌面上缓慢而有力的敲击了几下:“我虽不知你们在绸缪什么,但能让你们舍得一条人命去做的事,怕不是小事。” 倏地,章九晟起身:“我便再给你们一日,我等着红豆来衙门投案。”面朝门口准备离去,他一手负在背后,打开门时,他又加了一句:“面具摘了吧,我看着膈应。” 却不料无衣苦笑一声:“摘不了了。” 章九晟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红豆台,只不过前脚才出门,后脚章府就来了一个小厮,面上一层热汗,一张脸通红。 “怎么了这是?”章九晟往后退了几步,生怕那小厮一个激动脚下刹不住冲上来。 小厮喘了几口粗气,汗也顾不上擦,只急急道:“云生把自己锁屋里头了。” “怎么回事儿?”章九晟一边问,两腿已经不自觉往章府方向去了。 “不知道,回来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捧着什么东西。平日里,到了饭点,她会自己出来,可今日怎么喊也不出门,老夫人怕有事,便让小的来寻您。” “什么东西?” “不知道,看着像信,捂得挺严实。” 一边话说着的时候,章九晟已经到了云生的房门口,耳朵贴在门框上细细听,屋里头一点声响也没有,他回头看了一眼焦急的小厮,指着屋里低声问:“真在里面?” 小厮拼命点头。 “怎么没声儿?” 小厮拼命摇头。 “你忙你的去,这儿有我呢。”章九晟甩了甩手,把碍事的小厮轰走了,整了整衣服,他刚抬起手想敲门,房门却开了,云生站在里头,眼角似有微红:“哭了?” 云生低垂着头,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委屈和不能言语的悲伤,章九晟看着心疼,犹豫着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云生的脑袋抵着章九晟的胸膛,闭了闭眼,那信上的内容像过电一样在脑海中一行一行的掠过去。 耳边只有章九晟轻柔的声音:“没事儿,没事儿啊,有你二少爷在呢,没事儿。”(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能说会道 章齐烨那边也是得了消息的,只是他没有章九晟那么着急,听到的时候,也仅仅有一点点的担心,可人却没动,只说了句。 找章九晟去。 云生好半天才缓过来,看着章九晟胸口那一摊水渍,她扁着嘴,捏着袖子轻轻擦了擦,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饿不饿?”章九晟倒不以为意,拽过云生的手,还是那般凉,就算章齐烨给她用了不少好药,她的手还是热不起来,脸色也始终苍白。 他没有问,想着若是云生想说,便会寻个恰当的时机告诉他了。 云生乖巧地点点头,任由章九晟拉着她去了厨房,午饭的点早就过了,但老夫人下了吩咐,将剩下的饭菜都热在厨房里,什么时候云生想吃了就去吃。 坐在桌子边,云生捧着饭碗,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章九晟从外面回来,本想着是跟关楚找家馆子随便吃点,但一听云生有事,就立马扔下关楚跑了,这会儿见她没事,心里一松,也是饿得发慌。 “今天查的如何?” 章九晟忙着吃饭,听云生这般问,夹了块肉放她碗里,说:“有人要杀无衣,雪淀身患重疾本就活不了多久,她俩姐妹情深,雪淀自愿替无衣赴死,无衣替雪淀活着。” “那是无衣动的手?”知晓章九晟对无衣感情特殊,云生问的时候,颇有些小心翼翼。 章九晟摇头。 今日他与关楚去红豆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红豆,两天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却能做很多事情,比如为一些事情做准备,比如让一个人永远不能开口说话。 而最坏的可能性,无非是红豆扔下无衣,一个人跑了。 云生看着眼前饭碗里的那块肉,夹起来又放回了章九晟碗里,道:“我要吃斋一个月。” “怎么?准备出家?不给我当师爷了?”章九晟也不嫌弃,夹起那块肉直接塞进了嘴里。 云生摇头:“大人,您为何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章九晟揉了揉鼻子,盛好一碗汤放在云生面前:“在家里就喊二少爷,喊什么大人?你想说的时候便会说了,我问了你要是不说,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更何况,你家二少爷是那种会逼着别人说话的人吗?就你这身子还吃斋,是嫌自己还不够虚是怎么的?” 云生一边听着章九晟在那碎碎念,一边乖乖地把汤喝完,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章九晟这么能说会道。 “你说你,这么小胳膊小腿的,走大街上一阵风都能给你吹倒咯,你还想着吃斋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的?就知道听我大哥的话,一天到晚盯着我,催着我看书习字,断那些鸡毛蒜皮的都不能称其为案子的家长里短,还不让我去红豆台,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听听我说话,我去红豆台不是为了享乐。” “那您是去做什么?”云生眨了眨眼。 章九晟郑重其事:“我那是去感受最底层人民的生活需求,顺便去陶冶一下情操。” 云生翻了个白眼:“这话您还是说给不认识您的人听吧。” “你是不是讨打?”章九晟作势挥了挥拳头。 云生吐了吐舌头:“我告诉老夫人去。”(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酒鬼自杀 同章九晟闹了一会儿,云生的心情也是好了点儿,方才还阴郁得想要下一场大雨,如今是云开见日头在头顶笑得灿烂如火,她回过头去,看到章九晟正卷着袖子收拾着。 其实,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的。 其实,也不算是讨厌的。 “站那发什么呆,过来擦桌子。”云生条件反射似的应了一声,回过神只见到一块抹布冲着自己就来了,她慌忙接住,再看过去却见章九晟已经在洗碗了。 “这些活,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二少爷干嘛自己洗?”云生嘴上那么说着,可拿着抹布还是乖乖地擦起来。 章九晟头也没回:“反正我这也是顺手的事,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我爹说过,世人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出生在哪里,是每个人不能选择的事情,能体谅便体谅,不能体谅便离远一些。” “从没人与我说过这样的话。”云生闷闷地说。 “是好事,不是吗?”章九晟将瓷碗摆好,甩了甩沾着水的手,笑着说:“至少说明在没出事之前,你过得很好。” 看着云生又开始怀念过去的意思,章九晟一拍她的肩:“怎么样?今天在衙门里,跟张同学了什么?” “他倒是没教什么,不过我看他验毒的手法很是奇特。” “怎么说?” “其实市面上很多毒是银针验不出来的,可我今天看张同拿着的一根银针与普通银针不同,极细。现在想起来,那针尖还泛着一层光,不知是淬了什么东西。”云生托着下巴,细细思索,她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有些头疼。 “直接问他不就得了。”章九晟说着,拉着云生就去了衙门。 而此时,张同还蹲在他的验尸房里,一手端着一碟点心,一手拿着镊子,小心翼翼伸进面前一具尸体的鼻腔,这是刚才送过来的,据说是跳护城河自杀。 章九晟不知道这事,前脚才踏入验尸房,后脚就一阵头晕目眩地捂着眼睛退了出去,云生迅速瞟了一眼尸体,发现身上并没有血迹才稍稍放下心来。 “是溺死的,没有流血,大人放心。”云生说完,就兀自踏了进去。 “你怎知是溺死的?”章九晟皱着眉头,忍着胃里一股翻涌问。 云生站在屋里,一双眼睛已经将死者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楚:“其一,死者口唇青紫,全身乏氧发白;其二,张仵作正好找到了死者鼻腔里的水草,这水草上还有些许泥沙;其三,死者头发都湿透了,今天又没下雨,除了被水淹没别的可能性了;其四,这人浑身上下一股子酒味,说他是喝多了酒不慎坠入河中溺死都是可能的。” 张同点点头,将手中点心递过去:“云师爷聪慧,再学那么一两年,怕就是要抢了我这仵作的饭碗咯。” 云生咧了咧嘴,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嘿嘿嘿,那什么时候张仵作教我解剖啊?” “嘿嘿嘿。”张同也跟着咧嘴笑,随后一把抢过云生咬了一小口的点心:“做梦!”(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绝非自杀 章九晟憋着笑,慢慢踏进验尸房,瞥了一眼尸首,是个男人,目测应有三十多岁了,胸前有一条可怖的疤痕。 “这人有点眼熟啊。” “大人又见过?”张同满目期待。 “你当我是人贩子啊,谁都见过。”话虽那么说着,可章九晟还真就认真地认了起来,绕着躺尸床来来回回走了有好几圈。 “这人是死在哪儿的?” 张同答:“城东那条护城河。” 章九晟眉头一皱,不自觉咬起了手指:“看这尸体浮肿的样子,怕是在河里浸了好些天了。” “是,小的还没解剖,但看尸体表面的浮肿状态来看,死了起码有三天。”一碰到案子上,张同也就收起了嬉皮笑脸,严肃作答。 “三天以上,那不就正好是案发的时候?”章九晟喃喃着。 “是。” “寻人榜发出去了吗?” “发了,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前来认尸。” “还认个屁!”关楚一声爆喝从外面走进来,满头热汗,拿起桌上的茶就是一通灌。 张同咽了咽口水:“你这气到我验尸房里的东西都敢随便乱吃了?” 关楚一愣,挠了挠头,陡然觉得喉咙里不舒服起来,张同见他那副嫌弃的样子,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他,早就一脚把他踹出去了。 “行了,没毒,毒也毒不死你,皮糙肉厚的,给你下毒我还嫌委屈了我的毒呢?”张同一把抢过茶壶,心疼似的用袖子擦了好几擦。 关楚一听正要发作,手都已经放在刀柄上了,章九晟赶紧挥手拦住:“说正事说正事。” “是。”关楚舔了舔嘴唇,道:“这人叫张迟,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大概半年前来的我们樊县,原籍是哪儿人不太清楚,住在城东,就梨园附近那条半月胡同,是个酒鬼,经常跑到红豆台去喝酒,常客,大人应是见过的。我去了他家看过,锅碗瓢盆有段时间没动过了,应是自他出事之前那几天都没回家。” 章九晟恍然大悟,怪不得眼熟。 “而且如今小的能大致确定,此人绝非自杀。”关楚言辞凿凿。 “继续说。” “小的去看过城东那条护城河了,从他家到护城河,正常走路都得一盏茶的时间,中间还要路过梨园。而且他出事那天,梨园正好开戏,人多的不行,梨园看戏的人都能看到他,但我挨个盘问,没人见过他。更何况如果正好是从红豆台喝了酒回家的,那是不会经过护城河的,他怎么会跑到护城河然后又掉下去淹死?所以,他只有可能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去见了什么人,然后”关楚说着,用手比在脖子前,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言之有理。”张同附和。 云生思索半分,道:“他怕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红豆台出事那天晚上或者在那之前,除了雪淀被杀,必然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了。红豆和无衣都求我给她们两天时间,如今,这具尸体就出现了。”章九晟盯着面前这个凉透了的酒鬼,若有所思。 “关楚,跟我再去一趟魏府,我们去会会那个老管家。张同,继续验尸,务必找出更多一点的线索。”章九晟说着就迈步往外走,云生瞠了瞠目,紧随其后。 “那我呢?” 章九晟道:“自然是跟着。”(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我要杀你 天色渐渐暗下来,白日里平铺在百姓周身的灼热闷气也渐渐散去,大街上脚步声寥寥,偶有酒鬼路过,撞翻路边的空摊闹出些声响。 城门已落了锁,无人能进,也无人允出。 一名身着夜行衣,蒙着黑色面纱,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无人的大街上,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虽未着半点脂粉,可仍旧掩藏不住那眼底深处的妩媚之感。 是,这是一双属于女人的眼睛。 她走至城门前,仰头望去,守城的兵士手执长枪站在城墙之上,头顶月光似霜,撒落肩上,宛如他们已站在此地数百年之久,不知不觉便白了头,站成了雕塑。 而在他们身后,静谧的夜色中,那女人黑色斗篷闪过,双手忽而如鹰翅展开,双足闪电般点上城墙,不过几下,城墙之上的兵士只觉头顶一阵劲风刮过,抬头望去却只有头顶那几片懒懒飞过的云。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其中一名兵士正打着哈欠,一时间被惊醒,戳了戳身边的人。 那人挠了挠头,朝天上四处张望了张望,皱着眉头摇着头:“不知道啊,大概是什么夜鸟吧。” 二人面面相觑,困意都没了。 那女子安稳落地,踩倒一片半人多高的杂草,轻步踏过,直直朝着城外那片树林走去。夜风略略而过,拂在人身上,竟能感到些许寒意,竹叶簌簌声起,月光透过缝隙洒落,被分割成一束又一束,似照亮了一条路,指引着女人前往。 一处山洞,人迹罕至。 女人站在前方,伸手拿下斗篷,摘去面纱,露出本来面目,可细细看去,在那张本该完美无瑕的右颊上却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生生毁了一张花容月貌。 便是红豆。 她连夜出城,并非扔下无衣独自逃命,而是京城的人来了。 “怎么?还不进来?是要我出去请你吗?”山洞里,一个浑厚的声音传了出来,红豆蹙了蹙眉,深呼吸一口气抬脚便迈了进去。 山洞之内,光线昏暗,只点了一根蜡烛,那人坐在一张铺满稻草的石床边,同样也是一身夜行衣,借着烛火依稀能看见那人的半张脸。 他抬起头,望向站在洞口的红豆,那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似刚从地狱回来一般,红豆心中一凛,只听他说,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好好睡觉是什么时候了。 “东西呢?”那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声音,像鱼刺卡住了喉咙,又像在沙地上狠狠滚过,沙哑中带着常年累积下来的血腥滋味。 红豆没说话,只站在那里,像一根木桩。 那人缓缓抬起头,咧了咧嘴:“你别以为你亲手杀了你的人,断了自己的软肋,我就没法拿别的东西威胁你了。” “也辛苦你追了我们这么久,只是东西不在我手上,我也不知道东西在哪儿,就算我知道,也不可能给你,更何况”红豆理了理这一路走来被风吹乱的青丝,慢悠悠走到那唯一的一根蜡烛前头,纤长的手指在跳跃的火苗上摇来摆去。 她悠悠地说着,绵长的句子恍若雨后的柳条,搔过人的心头上,痒而又痒,却在下一秒突然变成刀子,直直刺向坐在那里的男人:“我还要杀你!”(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鱼儿上钩 红豆迅速栖身而过,身形恍若毒蛇,那持在指尖的细小匕首便是那毒蛇的毒药,泛着蓝光,见血封喉。 男人似早已察觉一般,一掌拍在石床上,脚尖点地,整个人便斜着身子往后飞去,仰着脖子堪堪避过那致命一刀,他嘴边噙着嗜血笑意:“你下手,当真狠。” “我一个女人,若是不狠,如何能活得下来?”红豆笑了笑,指尖小心翼翼触过刀尖,妩媚而动人。 男人低低的笑声从黑暗之中传来,似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恍然间,红豆只觉得身边有一丝凉风吹过,她心中一惊,眼前突然黑下一片来,蜡烛灭了。 “我暂且不杀你,留着你的命,亲眼看着你忠心的主子从那高台上跌下来,岂不快哉?”那个男人走了,他的声音留在风中,最后被风吹散,寻而不见。 红豆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闭了闭有些发烫的双目,那男人根本就知道就算自己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不可能交出来,大家虽各为其主,却都是同样的身份,这么多年飘零在外,偶尔夜不能寐,脑海中也总会飘出那么一个念头。 不如死了干脆。 转而她又笑了,手里沾着不少血,死了也合盖是个下地狱的命,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被阎王投到十八层地狱去。 待到双眼慢慢适应了黑暗,红豆摸索着,来到刚才那男人坐着的地方坐下,这里的稻草都已经被坐烂了,随意一扫,便露出光滑的石板,冰冰凉凉的,在这灼闷的夏日夜晚里也让人清醒不少。 红豆一直坐到半夜里,方才长叹一口气,走到山洞口,冲着微微有些发亮的天边吹了一声口哨。不久,飞来一只灰色的鸽子,几乎与微亮的夜色融为一体,它准确无误的地落在红豆手背上,乖巧等着它的主人给它吩咐任务。 只见红豆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纸条,塞进那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筒里,随后轻轻拍了拍鸽子的背,道:“回京城,告诉老爷,鱼儿上钩了。” 那鸽子也跟能听懂人话似的,点了点头,一扑棱翅膀就走了,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红豆在站立了一会儿之后,也渐渐消失于黑夜。 红豆这一去,便是杳无音信,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就连无衣也只是待在红豆台里静静等着,她很听话,红豆不管说什么,她都听,哪怕红豆让她去死,她都不会多问一句。 可这一次,她开始慌了。 并不是害怕红豆会抛下她独自逃命,她甚至都希望红豆这么做,可偏偏红豆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她坐在红豆台里,等着红豆回来,一日复一日,如坐针毡,直到章九晟找上门来。那天,她几度想要开口告诉章九晟,可她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并不该把无辜的章九晟的拖进来,她忍了又忍,直到她忍不住开口向他多求些时日。 章九晟说,红豆也求过,他没应,可如今她求了,他竟是多给了一日,还好,还好她曾经没有对他置之不理,还好他是知恩必报的人。(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目的不同 来到魏府的时候,老管家一如往常般出现在门口,给他们开门,一见到是他们,老管家似乎早已料到了,冲着章九晟笑了笑,道:“请。” 章九晟点点头,随着往里进:“魏满呢?” “少爷在房里呢。”老管家如实回答。 章九晟看着老管家在前面引路,佝偻着背,半头花白,身子也干瘪如干柴,竟似一夜之间又老去了十岁,他眯了眯眼:“这么大白天的躲在房里,这不太像你家少爷的作风啊?” 老管家恭敬地回过身:“少爷受了些刺激,自那日大人走后,便一直如此。” 章九晟咬着嘴唇点着头:“今日,我不是来找魏满的,我是来找你的。” “老奴定知无不言。” 几人来到偏厅,老管家双手摆在身前,垂着头,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姿态,章九晟与关楚对视了一眼。 关楚率先开口:“老管家腰间的木牌雕刻得倒挺精致,只是看着怎么有些老旧了?” 老管家愣了愣,几乎是下意识的,袍子轻轻一甩,却未感觉到木牌的存在,他急急低下头去找,再一抬头,那木牌竟是已出现在关楚手中。 “那木牌是是老奴的夫人生前所刻,夫人过世后,老奴便一直戴在身边,即便老旧了,也不舍得丢弃。”老管家那么说着,朝关楚走出几步,似要拿回木牌,岂料关楚手一缩,将木牌收回了自己的袖口中。 “关捕头” 关楚笑了笑,复又将木牌拿出,递了过去:“跟老管家开个玩笑,既如此珍贵,管家还是好好保护为妥。” 老管家宝贝似的赶紧接过,用袖子细细擦了好几遍,才又认真地挂回自己腰上,看着他那副样子,章九晟端着茶的手顿了顿,而云生远远看了一眼,看到那木牌上依稀刻着一个“忠”字,那字上的寥寥几笔,她甚为眼熟。 “先前不小心听到了管家与魏少爷的谈话,魏少爷话中的意思,他昏迷这么久,皆是因为你给他下药所致,可如今老管家却还在魏府待的好好的,说明魏满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魏老爷,对吗?”章九晟放下茶碗,静静盯着老管家。 老管家扯了扯嘴角:“少爷心慈,念在老奴年事已高,况且也只是被钱财迷了心眼才做出这等蠢事,因而未将老奴赶出府去。” 关楚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似笑非笑:“那管家可知,你家少爷根本没喝你那些茶,他的昏迷全是装的,他同你一样,都在帮那两个女人,只是你们两个人的目的却是不同。” 老管家自然不知,在听到关楚那么说的时候,他脸上惊愕的表情绝不是装出来的,看来他也是在不知不觉当中着了自家少爷的道。 原以为魏满只是少年心性,不知从哪里捡到了他的玉佩,才开始怀疑他与雪淀的死有关,却不想魏满竟是一开始就对自己设了防。 可是,若魏满当真与红豆二人达成了协议,那么为什么红豆又要给自己药? 老管家皱了眉头,狐疑地看了一眼关楚,还有坐在一边淡定自若喝着茶的章九晟和云生,章九晟笑了笑,放下茶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云生说了一句:“云生啊,告诉老管家,他家少爷都去过哪里。”(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尸体有异 云生会意:“魏少爷去过城东梨园,买了泗杏的香粉。那种香粉抹在脸上,能让人的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恍若惊吓过度。” 老管家愣了愣,云生又继续说:“魏少爷还不止一次的去过魏家老宅。一,是去那里见红豆;二,是去那里见雪淀。” “少爷想让雪淀姑娘入魏家族谱。”老管家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可老爷是不会允许一个青楼女子污了魏家的名声的。” “魏满对雪淀用情至深,雪淀何尝不是?魏老爷又何必棒打鸳鸯?更何况,据我所知,在红豆台里,只要姑娘不愿意,红豆是不会强迫姑娘的,因而我能确认的一点,雪淀就只有过魏满一个男人。赎了身,她便是良家妇女,魏老爷又何苦一再阻止?”章九晟挑着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翘着桌面,老管家听着,一个不留神注意力就被那带有节奏感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 老管家晃了晃脑袋:“我也劝过老爷,可老爷说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是会带一辈子的,她一时为青楼女子,便会有人指着她的脊梁骨说她一世是青楼女子,若是少爷同意只将雪淀姑娘纳为妾室,老爷也不会那般阻止了。” “哪般阻止?”云生迫不及待开口。 老管家叹了口气:“老爷差点打断少爷的腿,若非少爷是独子,恐怕早被逐出家门了。” “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是你护住了魏满的腿?”章九晟眯了眯眼,有些不自觉地将手指慢慢塞进了自己嘴里,被坐在一边的云生看到,“啪”一下给打掉了。 老管家点了点头,到了又还是叹了口气。 “怪不得就算你帮着外人坑了魏满,魏满却没有把事情告诉魏老爷。”章九晟恍然大悟,“啧”了一声道:“小兔崽子还挺知恩图报。” 老管家听着,这回却是没搭腔。 “管家,还有件事情,我们得告诉你。”关楚突然起身,走到老管家身边,绕着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又在他身上嗅来嗅去不知道在嗅些什么东西,章九晟和云生看着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您说。”老管家恭恭敬敬地站着。 关楚忽而站定,搓了搓鼻子,凑到他耳朵边,压低了声音说:“张迟死了。” 说完之后,关楚一双眼睛便紧紧盯着老管家,半晌之后方转身回去坐着,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一言不发。 “管家可认识张迟这个人?”临走前,云生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扭头问还站在身后一动不动的老管家。 老管家抬起头,浑浊的目光似看着云生,又似透过云生看向别处,良久,摇了摇头,云生没再说话,转过身便朝着等在那里的章九晟小跑了过去。 回去的路上,关楚因衙门来的小捕快喊他有事,他便跟着走了,剩下章九晟和云生两人,百无聊赖地走在大街上。 “大人,为何关捕头要跟老管家说张迟死了?”云生拧着袖子,眉头也拧着。 章九晟双手高高抬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两只手放在脑袋后面,道:“大概是想诈一诈老管家吧?若当时他面色有异,那么他就跟张迟的死脱不开干系,可能关楚当时就把他拎到大牢里好好审一审了。” “可老管家并不认识张迟。” “那不是很好?说明老管家并非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还有一事。”云生微噘着嘴,面带疑色。 章九晟伸手覆上她的眉头,轻轻揉了揉:“尽管问,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这是破案,又不是考试。” 云生叹了口气:“按照魏满所说,红豆和他,和老管家都有联系,老管家和魏满还是一家的,为什么他们彼此却互相不知?” 章九晟笑了笑,揉了揉云生的脑袋:“这你就不懂了吧,红豆是老江湖,做事情,怎么可能只留一手,当然要准备两条路,确保事情万无一失。雪淀的结局早就定好了,魏满改变不了什么,红豆也改变不了什么,让老管家给魏满下药,无非也只是拖延时间,让魏满别那么快打乱她的计划而已。” 云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可魏满不是没喝吗?” 章九晟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开始的时候,他是喝了的。”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红豆台门口,章九晟停下脚步,仰头看着红豆台那块金字牌匾,物是人非,以前只要他站在这个地方,便会有一大堆姑娘冲出来围着自己,可如今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好几分钟了,却连个迎接的小厮也没有。 “大人要进去吗?”云生歪着头问:“也不知红豆回来没有。” “时间到了,该回来了。”章九晟没有看她,连视线都没有动一下,只是脚步一偏,并没有进红豆台。 “大人不进去?”云生有些诧异。 “以往你不是都不喜欢我进去吗?怎么今天一再地问我要不要进去?你是不是去了一次以后就喜欢这里了?”章九晟停下脚步,侧着身子看着云生,一脸狡黠。 云生一听,倏地敛了神色,严肃道:“一派胡言!”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章九晟看着愈走愈远的云生,脸上笑意渐渐消失,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红豆台,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熟悉的身影,蒙着面纱,却不是原来那个人了,章九晟心中百转千回,滋味难辨。 回到衙门的时候,正巧张同迎头走来,见到两人,张口便道:“来的正好。” 还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便被张同一手拽着一个地往验尸房去了,章九晟一看方向,心下大惊:“先说清楚,你的验尸房里有没有血?!” “没有!”张同大喊。 “什么事不能冷静点说?!”看着张同这火急火燎的样子,章九晟是连一个指甲盖都不信他说的验尸房里没有血,他上次就是这么被骗的,然后又晕又吐了一整天。 张同忽而停下脚步,云生被拽着手,那小胳膊小腿的被那么突如其来的刹车,差点整个人都被甩出去,云生拍着胸脯,上气不接下气,刚要开骂,却听张同道:“张迟死的时候没有喝酒,他清醒着,死因是毒杀,死后被灌了酒,所以酒水没有进入肺腑,而他全身上下都被浇了酒,所以我们认为他是醉酒跌入河中致死,其实他是死后身上被绑了石头沉到护城河里的。原本尸体是浮不起来的,是清理护城河的船工不小心弄断了绳子,他才被发现。” 云生皱了眉头,仔细回想着第一次见到张迟尸体时候的样子:“也就是说,先杀人,后沉尸,尸体在送到衙门之前发生过什么?” “的确发生过什么,尸体送来的时候,出过一次意外。”张同挠了挠头,说完之后又立刻解释:“我是刚刚才从送尸体过来的那个捕快小个儿那儿知道的。” “什么意外?”云生原本还在旁边喘着气,一听张同这般说,立刻不自觉地屏了呼吸问。 张同咽了咽唾沫:“尸体送来的路上,被一个酒鬼撞倒了。我想,那个人可能并不是什么酒鬼,而是” “而是凶手,或者凶手的同谋。”章九晟低沉道:“有看到那个酒鬼长什么样子吗?” “小个儿说,那个酒鬼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不清长相。”张同眉间已然皱成了一个“川”字。 一时间,三人陷入沉寂。 许久,直到章九晟打破寂静,先开了口:“你刚才火急火燎地拉着我们去验尸房,是尸体出现了问题?” “哦,我就是想让你们看看尸体,这样我解释起来的时候也比较直观。”张同回答得坦坦荡荡,可章九晟看了一眼小脸煞白快喘不上气的云生,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 今年的夏天尤其热,知了趴在树干上叫得嗓子嘶哑,吵得人耳膜生疼也没有一星半点要停歇下来的意思,空气中似乎也没有一丝风在流动,倒是人走在大街上,不过走了几步,额头上的汗珠就跟黄豆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这天气热,下次要是找我,不要去书院,捎封信去我家就行。”一处茶楼中,一着青衫男子端坐在蒲团上,一手扶着袖子,一手添着茶。 面前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红豆。 “可能也没有下次了,这次多亏了你。” “我们都是替老爷做事,帮你就等于帮我,你当真打算这么做?”男子将沏好的茶水慢慢推向红豆,眉眼看似温润,却暗藏冷冽刀锋,看在人心里,总觉得不大舒服,就像陡然间跌入寒潭,瞬间凉彻心骨,回味过来,又觉得自己被藐视了。 红豆未说话,伸手去接那茶水,便又听男子道:“其实,你大可以将她送出樊县去,你制的一手好人皮,赠她另一张脸,从此隐姓埋名,过个安稳日子也是不难。” “若她愿意听我的话就这样离开,那我便不用这么操心了。”红豆轻轻抿了一口,入口略苦,却不涩,沏茶人与茶当真相辅相成,红豆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男人,他和她一样,蛰伏在这樊县数年,若非事发,她也不愿意将他从黑暗之中拽出来。 “也罢,随你。”青衫男子只淡淡吐出这四个字,随后便收了收袖子,将那根他好不容易从尸体上偷回来的红绳放在桌案上,临走前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这茶钱我已经付了,你想喝多久,便喝多久,还有这的点心,也不错。”(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犯妇红豆 樊县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山高皇帝远,虽地处偏僻,但背山面水,一年四季如春,天灾少之又少,要说个人祸,顶多也就是个邻里邻居丢猫偷狗的一些鸡毛蒜皮之事。 可今年夏天,却是多事。 案子一件接一件,层出不穷,还都是出了人命的案子,这放在樊县,那算是大案,要是官府公布出来,那便极容易惹得民心惶惶。 关楚刚和手底下的捕快们唧唧歪歪完,自个儿就坐在一处茶摊里,一大口一大口灌着浓茶,还是这大街巷子里茶摊上的合他胃口,那些茶楼里的所谓品茗,他还真不适应。 章九晟让他在这等,也没跟他说等什么人,等到什么时候,这从大早上就等到现在,茶是喝了快三壶了,可该等到不该等到的都等到了,怎么还不让他走? “老板,再来一壶茶。”关楚晃荡了几下空空的茶壶,冲着在后头忙碌着的老板喊道。 老板头也没回应了一声,不多时,又送来一壶。 “官爷,您都喝了三壶了,在等什么人吗?”老板用肩膀上的白布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多嘴问了一句。 关楚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没等到呢。” “我说官爷,这都一早上了,马上就该开午饭了,这人还不来,怕是不会来了。”老板甩着手里的白布,麻利地一擦桌子。 关楚瞅了一眼老板,心下也是这么想的,可章九晟没让他走,他也不敢走,万一真有什么重要的事,他要是这么走了没碰见,那不就是他的责任?虽然章九晟是有点不太靠谱,可连云生也那么说,他就不得不多信一回了,罢了,还是再等等吧。 老板见关楚还是坐在那,连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哼着小曲儿就坐一边炒茶去了。 这处茶摊的位置,离城门口就那么几十步的路,远远看着,城里城外进出的人,长什么样貌,带着什么东西,都看的一清二楚,确是极佳的位置。 关楚盯着盯着,忽而从那人群中看到一抹艳红。 得,等到了。 那人走在人群中,仿佛随波逐流,她也看到了关楚,知晓是在等自己,只在人群中微微停顿了脚步,便朝着关楚走来了,她头上戴着斗笠,一身红装,宛如十年前初来樊县时候的样子,她扬起唇角,还似当年轻狂。 “等你一早上,喝了三壶半的茶,算没白费。”关楚依旧坐着,抬头看着已经在自己面前站定的红豆,那道右颊上的疤,此时看来也并不十分扎眼了,甚至可以完全无视,她还是那个十年前在京城意气风发让人甘愿一掷千金的琴姬。 “久等。”红豆短短二字,只浅浅笑着。 她来此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去的一半该交由他人来做了,她不担心,也不着急,于国,于家,于千百条人命来说,牺牲两个人,已算是赚了。 红豆跟着关楚去了衙门,没有戴镣铐,也没有戴枷锁,全然不像一个戴罪之身,她同关楚一前一后跨进了官府的大门,就好像只是关楚一个亲戚来看看他工作的地方长的什么样子,一路宛如参观,直到关楚将她锁进大牢里面。 “一会儿,大人就会开堂审你。”关楚站在牢门外面,看着嘴边还带着浅浅笑意的红豆,原本觉得一个青楼女子如何能下得去狠手将另一个人砍头,可如今看她淡定自若的样子,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亦或本就是想把自己送进这个地方。 红豆点点头,寻了一处尚算干净的一块坐了下来:“多谢关捕头。” 关楚没再对她说什么,红豆的情绪隐藏的太好,即便是混迹江湖黑白两道多年的关楚,一时间也无法摸透眼前这女子的心思。 老江湖,一言一句,一来一回之间,便已将对方摸清。 她是要坐牢的,可坐牢之前她又做了什么,却不是关楚能知道的事了。 无论是关楚,还是章九晟,还是这樊县所有的百姓,都不该被狂风席卷,这里是个世外桃源,便该如此平静下去。 红豆闭上了眼,手中紧紧拽着那根红绳,静静等着。 直到一个时辰以后,来了一个捕快,红豆听到声响,将红绳缠在自己手腕上,便站了起来,伸出手去,却见捕快什么也没带来,只打开了牢门,对她说:“大人说不用戴了,直接跟着走吧。” 红豆失笑:“大人到底还是有些感情用事,我一个戴罪之人,还是杀了人的,怎么能不戴枷?” “大人向来如此,请吧。”捕快侧着身子站在牢门口,显然已经对自家大人的任性见怪不怪了,更何况红豆为人不错,虽然是个青楼的鸨娘,但出事之前在樊县的名声也不差,别说那些常去红豆台的客人,就是捕快们,也都不敢相信这女人会杀人。 章九晟平常审案子就只是坐在椅子上,拿着云生写的问题挨个儿问,问完之后拿着惊堂木拍个定案,云生记完口供,拿着让犯案的画个押,该坐牢坐牢,该罚款罚款。章九晟原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审这些小破案一辈子了,却没想到有一天审的人,竟会是熟人,心里五味杂陈,这手里的惊堂木要怎么才能拍下去? “大人”坐在下方的云生见章九晟迟迟不开堂,轻轻唤了一声。 章九晟猛然回过神来:“啊,怎么?” “该传犯人上堂了。”云生轻声提醒。 章九晟抹了把脸,惊堂木重重拍下:“传犯人!” 听到那一声惊堂木,“啪”一声响,红豆想着,这动静在她心里头大抵是能绕梁三日的,随着捕快进了堂内,她抬头,看着章九晟头顶挂着明镜高悬,笑了笑,屈下了双腿。 “犯妇红豆,跪见青天大老爷。” 无衣站在堂外,她今日穿着极为不显眼的衣裳,脸上抹了东西,混在人群当中,看似只是普通的一个围观百姓,可当章九晟抬起头看向外面的时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心中轻叹一口气,章九晟低头看了看云生写给他的一些问题,那些字宛如活了一般在脑海中跳动,章九晟有些烦躁,将那纸揉到一边,问:“犯妇红豆,你可知罪?” “知罪。”红豆垂着头,恭敬回答。 “罪从何来?仔细回答。”章九晟从未见过红豆这般低头,他认识的红豆虽是青楼女子,却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似全天下没什么人能入她的眼,也没什么人值得她动一动情绪,更没什么人值得她跪拜。 红豆抬起头,静静看了章九晟好一会儿,才道:“犯妇红豆,因一些琐事将红豆台的红牌姑娘无衣杀害,砍下了她的头颅。此事被张迟看到,因而又将张迟约至城东护城河,将其毒死,推入护城河,毁尸灭迹。” “因何琐事?” “原本魏家少爷要给雪淀赎身,可无衣不知私下里动了什么手段,竟惹得魏家少爷改了主意,雪淀本就身体不好,因此事差点没了命。我便去找无衣,劝她不要与雪淀争,可她却说我不帮她,不仅如此,还辱骂于我,是我将她从乞丐堆里捡回来,是我给了她一条命,是我含辛茹苦将她抚养长大,跟着我虽是做了青楼女子,可她至今是清白之身,我把什么最好的都给了她,甚至想着等我百年后,将红豆台予她,任凭做什么都好。”红豆说至此,眼中泛泪,越说越激动,若是不知情者,怕就要信了。 “可她竟忘恩负义,不仅说要自赎身去,还要出去另开一家与我抢生意,我与她倾囊相授,到头来她竟与我作对。一时气急,我便没控制住手里的力气,将她掐死了,我当时就慌了,为了掩盖死因,我不得不砍了她的头,我还要将她摆在那姓魏的面前,让她看看三心二意是什么下场!”红豆一口气说完一大串,长舒一口气,又缓缓道:“我早便知道官府总有一日会查到,也没想着要逃。” “那你这几日,又是去了哪里?”从始至终,章九晟就只是看着红豆在自己面前,时而悲愤,时而痛苦,时而释然,而他的内心,毫无波动,只静静当个配角,当个最后拍案叫结束的人。 他无法左右红豆的命运,她这一生,都已写在了本子上。 每一步,如履薄冰,充满算计。 魏满也来了,他坐在后堂,听着红豆说的话,屡次想站起来冲出去,想告诉外面的百姓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可每一次都被张同按回去。 红豆沉默半晌,最后道:“去处理了一下身后事。” “犯妇红豆,错手伤人性命在先,毫无悔改之意,又故意杀害无辜人士张迟,意图掩盖罪行,按律例,当斩。判,秋决,可有异议?”章九晟从桌案上抽出木牌,红豆未言语,只跪着,将双手伏在地上,木牌落地,红豆也只偏头看了一眼,章九晟坐在上面,看不到红豆什么表情,只觉得心里愈发烦闷。 “画押,带走。”他起身,甩了甩袖子,闭着眼背过身去。(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红颜薄命 往常若是别的犯人被判了刑,衙门外面尽是叫好声,可这次红豆被判了秋决,衙门外面围观的百姓,却是鸦雀无声。 她没有穿囚服,身上一尘不染,还将自己打扮得精致,云生适才发现,红豆穿得竟不是台里那些沾满风尘气的衣衫,而是极为普通的良家女子的绯红常服,就连发髻也是寻常人家妇女的式样。 红豆站在两个捕快身后,抬起头看着外面围观的百姓,那里面有不少人是她帮助过的。有街边无依无靠的小乞丐,每日要是讨不到饭,便会到她的红豆台里吃一顿,顺便带一些走。有没钱给老母亲治病的穷书生,红豆听说后,便叫了小厮捎过去,若他日飞黄腾达,莫要忘了他曾许下誓言的姑娘。还有起早贪黑出摊卖包子只为攒点彩礼钱娶青梅竹马的小哥,红豆便日日造访买他的包子。 一件件,百姓都记得。 红豆冲着外面,浅浅地笑了笑,随后弯了腰,还好,以往做的算没白做,起码她被判刑的时候,他们没有鼓掌叫好。 人群中的无衣,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章九晟转过身,看了一眼缓缓消失于大堂门口的红豆,又看了一眼摆在桌案上的惊堂木,最后,他还是没有拍响,到底是不忍心。 听到判决,一直在后堂的魏满似是全身脱了力,一屁股坐了下去,张同在一边看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比较好,只拍了拍他的肩,道:“节哀。” “不该。”魏满喃喃着。 张同转身欲走,没听清,转过身颇有些诧异:“什么?” “不该如此的,她既然都已经有了完全的计划,又为什么要我也配合她呢?”魏满呆坐在椅子上,只低声问着。 还不待张同开口,便见章九晟从堂外走了进来,边走边答:“那是因为她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既然要做,便要多一条后路,而你成了她计划之内的第二条路。原本,死的人的确应该是无衣,我与你说过,雪淀与无衣情同姐妹,雪淀又与你情根深种,可她时日无多,便央求无衣代替自己照顾你,而她便替无衣去死,既成全了姐妹之情,亦圆了她与你一生一世的誓言,也还了红豆的知遇之恩。” 魏满呆愣愣的,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将章九晟的话听进去,只是摇着头,不信,不信,还是不信。 “你可还记得,雪淀当初为什么要你先将无衣赎出去?” 魏满想了想,嘴唇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脸色也忽然煞白,心脏钝痛,他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似呼吸困难,眼泪也大颗大颗滚落:“原是如此,原是如此,我自诩聪明,却被她瞒得苦,雪淀,我的雪淀” 云生跟在后头,她看着魏满几乎痛苦到无法呼吸,心里也不禁戚戚然起来,伸出一只手攥住了章九晟的衣角,章九晟感觉到身后有异样,转过身却见云生面色惨白,不由得担心起来:“怎么了?不舒服了?” 云生摇了摇头,只垂着脑袋,声音低低地传来:“没什么,想我爹了。” 章九晟听着,心里一沉,伸手拍着云生的背,柔声道:“这不还有我呢么?再不济,我爹就是你爹,我娘就是你娘,还有我大哥呢,都是你亲人,要是”章九晟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起来,低头看了一眼云生的后脑勺,伸手轻轻抚摸着,用几乎蚊子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更好了”的话。 “嗯。”云生没注意听,只低低的应着,但其实心里已经不是那么难受了,是啊,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还有什么怕的呢? 再后来,章九晟差了俩捕快送魏满回去,魏满回了家以后,据说将自己锁在屋里三天三夜没出门,等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不仅发愤图强决定上京赶考,更是连红豆台这类烟花之地都不去了。魏老爷也终于松口,只要魏满中了榜,他的婚事便从此由他做主,魏老爷绝不插手,只是这个承诺对于魏满而言,来的晚了些。 雪淀的尸身,交由张同缝合完整,章九晟陪着,一起送到了魏家老宅。 终于能看到一个完整的雪淀,云生颇有些感叹,这样好的一个女子,却为何薄命?老天当真不公平。 可章九晟却不以为然,点着云生的额头:“张同说了,她作息紊乱,酒肉不禁,那是常年累积下来的毛病,小症拖到最后成了绝症,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你可别学她,一日三餐,准点准时,餐后喝药,大哥给你配的一滴都不能剩,以后本大人都要检查。” “大人,您怎么跟我哥似的?”云生揉着额头,颇有些不满。 章九晟听着就背起手,理直气壮:“我本就比你年长几岁,你喊我一声哥,我也勉强能受得起。” 云生翻了个白眼,又是被章九晟一戳:“去,吃药去。” 正所谓黄梅时节家家雨,这段时间樊县里,东一阵雨西一阵雨,人是快给泡得没骨头了,倒是乐坏了池塘里的蛙,别说云生了,就是章九晟也被这雨天堵在魏府里出不来,干脆趁着某一天天气晴好,收拾了几件衣服,揣着伞就住到衙门里去了。 云生一听,那还得了,不行,她也得住进去,心动不如行动,立马也收拾了行李一同搬去了衙门。章齐烨知道以后,也没什么反应,反正他是一年十二个月,有一半时间是住在医馆的,于是乎,趁着这黄梅天气,多做了一些防风湿的药贴,顺便也给云生捎了一些过去。 这一日,衙门的验尸房里,张同一如往常,对着尸体吃着点心,章九晟受人之托,去寻他的时候,正巧看见张同拿着一双筷子在一具剖开肚子的尸体身上戳来戳去。 “诶哟,我滴个亲娘咧!”章九晟只瞅了一眼,伸进去的半只脚立马缩了回来,整个人宛如被一锤子打在脑门上,晃晃悠悠退了出来。 张同回过身,一伸手就将白布掀过,将尸体盖得严严实实,随后谄媚一笑:“嘿嘿,大人您怎么来了?怎么也不喊个人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做个准备不是?大人,吃点心吗?” 章九晟瞅了一眼,胃里直犯恶心,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你吃你吃。” “大人是找我有事?”张同收回点心,不吃,那正合他意。 章九晟为了不联想到验尸房里的东西,背过身去:“云生不是想学验尸吗?便央着我来求你一求,教教她。” 张同瞪大了眼睛,点心也不吃了,绕到章九晟跟前:“大人,您没事儿吧?之前还拦着不让学呢,现在怎么还亲自过来说话了?不是,您之前不是还不让她亲自查案吗?怎么后来红豆那案子开始,您就开始让她到处跟着跑了啊?” “本大人这不是被她烦着没法儿了吗?” “大人,云生的确是有天赋,可是他这一个师爷不好好当师爷,跟我这一个仵作抢什么饭碗?”张同细细琢磨着章九晟眼神之中隐藏着的其他含义,甩了甩手,一边往回走,一边说:“不教不教,他要是学会了验尸,这衙门还有我什么用武之地?” 云生躲在不远处的房廊下,咬着牙,眯着眼,低低哼了一声。 待到她走后,章九晟方才退到验尸房门口,用手轻轻敲了敲门板,张同回过头:“走了?” 章九晟一点头,手藏在袖子里,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大人,真不教啊?我看云生挺想学的。” “我哥说了,她身子骨还没以前一半好呢,验尸这种活,强身健体的都可能染上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更何况是她这个弱鸡?我也不是非不让她学,总得等她身体再好点,我给你说,你可别私下里挡不住她的诱惑就教她了,之前红豆的案子,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才被她钻了空子,接下来得好好防着她。”章九晟接着又叮嘱了几句,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张同靠着门框,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点心,轻声道:“这丫头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可就已经名声在外了。若非那场变故,又何需如此躲躲藏藏?” “看来这位章县令,也并非传闻中那般绣花枕头。”此时,远在京城之中的某位,手中摊开一张纸条,大拇指上一枚白玉扳指,胸前五爪金龙耀武扬威,几欲腾出。 “听说是先皇钦赐?”他又道。 “是,章御医于皇室有功,于江山社稷有功,退隐时便向先皇要了这么一个赏赐。”常玉站在下面接了话,身为一个内侍,他从小便陪同在这位身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听说那丫头在他府上?” “回陛下,是。在那养了三年,身子骨依旧不太好,回的人说,体内有余毒,清不干净,人薄得像张纸,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李泓之将手中纸条扔到桌案上,手腕上一条红绳露出了袖子些许,他捏着轻轻塞回去,道:“烧了,着人去查一查是什么毒,需要什么药材便想办法塞到百世堂去。” “那”常玉原准备出去了,忽而想到什么似的,侧着身子停下脚步,一副有话当讲不当讲的姿态。 “嗯?” “红豆姑娘” 李泓之垂下头,手指捏着腕上的红绳,半晌才道:“想办法带她回来。”(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时也命也 判了红豆秋后以后,雨也停了,可乌云还厚厚地盖在头顶,也同样盖在人心上,大家都在等一阵风,或许能吹散这一层阴霾也说不定。 最为难过的,不是章九晟,不是魏满,更不是云生,而是现如今坐在红豆台里,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无衣。就如同红豆所说,她已经不是她了,她也不能再成为她了,从戴上面具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成了第二个红豆,代替她,守在这里,直到大局盖棺。 手边的古筝是红豆从京城带回来的,自从她毁容后,一直也没再弹过,只逢年过节拿出来看看,像是睹物思人。无衣曾问起过这把筝的来历,红豆没说什么具体的东西,只说友人相赠。 那友人,想必是极其重要的人吧。 红豆最爱喝的茶,已经凉透了,她等的那个人,从她离京时,就没来相送,如今应该更不会来了。 “咕咕” 蓦地,一个白乎乎的东西突然落到脚边,无衣愣了愣,定睛一看才知是一只鸽子,通体雪白,毛发光滑,红色的小脚边被人小心翼翼地绑着一个小信筒,轻轻摘下,是一卷纸条。 她摊开,只见上面寥寥几字:秋后,归京。 无衣拿着那张纸条,唇角慢慢扬起,弧度渐渐变大,眼眶湿润起来,心中一股酸涩像泉眼里的水,不断溢出,越来越多。 十年了,离开京城十年了,那人终于打算带她回去了。 没有白等这十年。 无衣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紧紧攥着救命稻草,她捏着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跑,猛然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她抬起头,是章九晟。 “大半夜的,这么着急去哪?”章九晟伸手握住无衣的双肩,将她歪歪斜斜的身体扶正,无衣愣了愣,还没开口说话,便又听章九晟道:“哭了?别哭了,你难受,我也难受,可红豆杀了人,按律当斩,众目睽睽之下,我就算是县令也保不住她。” “我知道。”无衣闷闷地说,悄悄将那纸条塞进了袖子里。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绸缪些什么计划,但张迟不该死。”章九晟偏过无衣,走到屋里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娴熟,毫无停顿。 无衣站在门口,抿了抿唇:“红豆台如今尚未开门,大人这么晚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问你一些事,过来坐下。” “大人请说。”无衣磨蹭着挪到了章九晟对面坐下。 章九晟看着她,心里颇不是滋味,为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样的计划,眼前这女子可能就得戴着自己好姐妹的脸过一辈子,就算无衣自己甘愿接受,可章九晟总觉得怪异,这以后,怕是都不想来红豆台了。 “其实我不信红豆。” 无衣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听章九晟来了这么一句,她心里一惊,脸上却是漾开了笑容,章九晟静静看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张迟其实什么也没看到,他只是路过了那里,然后捡到了一样东西,而红豆误以为他看到了什么。红豆不肯说,那你说说,张迟是捡到了什么呢?” “不是都已经招了吗?”无衣的面纱早已摘下,即便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章九晟看不透她真实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东西,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世人都说他傻,说他废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空有一副好皮囊,简直丢尽他家老头子的脸,要知道,他爹可是当年皇城里数一数二的御医,深得先皇信任和倚赖。要不然,也不会有他头上这顶乌纱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章九晟想过,是不是他家老头子怕他过于嚣张跋扈,得罪太多人。若没有什么官衔在身,就算遭人暗害都不得重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毕竟他爹到底也只是一个退隐御医,一没权势二没钱,顶多就是仗着先皇还在的时候,有那么点说话地位,可如今先皇都驾崩那么多年了,真要出了事,估计也没几个人愿意帮他的。 当年丞相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到头来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的所谓同僚,却都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纷纷推脱关系,就连丞相之子流放时,都无人出面打点。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死在流放途中,他们不会不知道。 而丞相一门的为人如何,他们也不会不知道。 也就是在那起案子之后,他爹才萌生了退隐之意,也就是在他回乡后没几年,先皇就患了重病,请遍各处名医都束手无策。 朝中自然也有人来请他爹回去,可是,他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总在人家上门之前就进山采药,每每一去便是一月,从来如此,谁也找不到。 久而久之,人便不来了。 皆道,时也,命也。 再然后,便是先皇驾崩,传位给了当时名声不太好的太子,李泓之。 有传言道,太子四书五经不通,唯倾好各色美眷; 又有传言道,太子骑射礼乐不懂,却在府上建了一处酒池肉林; 更有传言道,太子觊觎先皇某妃,欲图之已久; 可到底也只是传言,从未证实。 只是那太子的风流韵事,却是传得街知巷闻,栩栩如生,人人称羡。 然而章九晟却觉得,虽未与太子谋面,却觉得二人如果碰到必然要拜个把子。李泓之身为太子,不洁身自好,反而处处留下话柄,供人茶余饭后,如此行为举止居然还能坐上那张龙椅,而他章九晟身为前御医之子,不好好习功课考功名,反而处处留情,落下个风流不羁绣花枕头的名声,即便如此,却戴上了县令的乌纱。 每每思及此,章九晟都觉得,这先皇,怕不是脑子进了水吧? 章九晟沉默了很久,这种让空气充满死寂的沉默,让无衣心里直打鼓,正在心里计划着说什么比较好的时候,却听章九晟开了口:“对,她是招了的,还当着那么多百姓招了,还签了字画了押,让我不得不判她秋后,可你我都知道,她说的并不是我想听的,也并非事实真相。” “既然大人觉得她说的话不可信,为何当日在堂上的时候,却不辩驳呢?”无衣微微扬起头,嘴边笑意浅浅,章九晟看着她,恍惚间以为是看见了红豆。 “因为我知道,你们是京城来的。”这句话,章九晟只说了前半句,他定定地看着无衣,从她眼中看到了些许讶异,随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樊县百姓都说,章县令吃喝玩乐样样俱全,唯独头脑简单四肢更简单。原先,无衣也是这般想的,但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她抿了一口茶,清甜在舌尖漫开。 红豆台的茶是极好喝的,很多读书人不去茶楼,反而来红豆台,不是没有原因的。 整个樊县当中,红豆台的茶叶独一无二,那是红豆从京城带过来的一株茶苗,养了这么十年,才长成了一小棵,轻巧采摘下来的茶叶,一年一年地存着,年份越厚,煮出来的茶,滋味便越浓厚,回甘更清。 以前,无衣不爱喝茶,同雪淀一样,总三不五时地喝点酒。 两人脾性相同,年龄又相仿,渐渐便成了密友,可当她知道雪淀的病之后,便不知不觉地开始戒酒,也跟着红豆喝起了茶,一开始只觉得苦,可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偶尔也能尝出点甜味来。 而如今红豆走了,她却突然喝出了这茶里的滋味。 “大人” “听你喊了这么些天的大人,耳朵根子都长茧子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喊我二少爷。”章九晟打断她的话,作势揉了揉耳朵。 无衣张了张嘴,忽而笑了出来:“二少爷,我想见见红豆。” “哦?自她被判刑之后,你就没去见过她。怎么,你刚才急急忙忙的,原本就是想去找我的吗?”章九晟挑了挑眉,眸中暗光闪过。 “说白了,这两条人命虽不是我亲手结束,却都与我有关。我是可以不再见她,从此和她脱离关系,可我的命是她救的,这一点,永远都改变不了,没有红豆,这世上就没有无衣这个人了。” 章九晟微微点头:“嗯,有理。只不过她如今是重刑犯,岂能说见就见?给我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我就允你。” 无衣眯了眯眼,本来还以为他松口不再过问她们的计划了,却没想到走过一条街拐了个弯又碰到陷阱了,还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那,不跳还真有点对不起他。 “情郎。”无衣淡淡吐出两个字。 章九晟震了震:“真的假的?” “二少爷可知红豆当年为何会离京,千里迢迢来樊县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 看着无衣那双宛如藏着无数秘密精光锃亮的眼睛,章九晟却摆弄起了自己的袖子,轻飘飘来了一句:“本少爷不想听。”(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牢中解疑 原以为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只有章九晟一个,可没想到不仅无衣没睡,连云生也没睡。 衙门的大牢,光线昏暗,即便点着蜡烛,墙壁上还挂着火把,可在云生看来,还是黑的有些瘆人。 云生也不知道自己犯什么混,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红豆,她也不是男人,也没对红豆有什么非分之想,可就是一门心思想来大牢里看看红豆。 张同告诉她,红豆是来自京城的。 慢慢走过刑讯室,云生鬼使神差地往里面瞅了一眼,各类刑具都摆在那里,整整齐齐,有一些似乎没洗干净,留了些乌黑的血迹在那里,地上才刚刚用水冲过,看上去是挺干净的,但看得人心里头总发毛,一旁火堆烧得正旺,烙铁在里面燃得通红发亮,云生咽了咽口水,这玩意儿要是贴上了自己的身,自己这小破身子怕就当场去世了。 以前,章九晟就不让自己进大牢,就算要审什么犯人,都是他提了人到后堂去审。那时候她不太在意这些事,现在看来,章九晟确实对自己不错。 这地方,不见天日,湿气过重,阴气太盛,对她的身体绝无好处。 云生不来大牢,但守大牢的几个捕快却是认得云生的,大半夜昏昏欲睡,那几个守门的也只是跟她打了招呼,便自己窝到角落里去了,只留的一个捕快给她带路。 “师爷,红豆台那案子不是结了吗?”那前方带路的捕快多嘴问了一句。 云生回了回神:“哦,是结了,不过还有一些细节没弄清楚,我这人有点打破砂锅,问不清楚晚上睡不着。” 那捕快也听之信之,像他们这种人,常年在牢里和那些江湖大盗也好,变态杀人也好的打交道,看惯了人命,也懒得去管那些七七八八的旁枝末节,只点了点头,打开了牢门:“师爷,问完就知会一声,小的就在外头。” “多谢。” 红豆也没睡,听到声响便爬了起来,回过头看到是云生,眼中也没流露出多少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云生会来。 她起身,拢了拢稍有些睡乱的发,抬头看向云生,扬起了唇角:“夜不能寐?” 云生点头。 “想知道些什么?” 云生抿了抿唇,犹豫半分,她看了看这牢房四周,又看了看脚底下甚至都有些发臭的稻草,红豆见她如此,轻笑出声:“这小地方的牢房与京城里的可不一样,能凑合躺着睡一睡已是不错。” “见笑了。”云生有些尴尬。 “看起来,大人的确疼你,连这里的牢房都不舍得让你进。”红豆慢悠悠说着,抠了抠指甲:“不过听说你身体不好,牢房这种地方还是少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找谁交代去。” 云生磨蹭着,思索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却听红豆说:“我知道你也是从京城来的,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或者又和我一样,不能回京城去。” “你知道?” 红豆点头,她抬起头,看向牢房里仅有的一扇天窗,通向外面,今夜无月,外面的天气也阴得不像话,看来明天是又要下雨了。 她依稀记得,当年来樊县的时候,好像也是夜里,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 “其实有些事,你不知道的好,在这里安安稳稳活下半辈子也不失为一个好决定。”红豆站起身,云生适才发现,红豆右颊上那道疤竟隐约有消去的迹象。 “你你的脸” 红豆摸了摸脸,也不慌张,只笑了笑:“诶呀,在牢里待了这么几天,都忘了要补一补。” 说着,便转过身去,也不知道鼓捣了些什么东西在脸上,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那道疤又恢复成了先前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破绽,云生恍然大悟:“你便是京城里那个突然失踪的人皮大家?” “什么人皮大家?混口饭吃而已,倒被你们说的跟神仙一样。早先,我只是一个混江湖的女人,年少不懂事得罪了一些人,堵得我只能一路往京城去。毕竟是皇城脚下,那些江湖人士还不敢大肆找我,若是引起京中注意,搞不好就把我带进宫去,他们就更难杀我了。”红豆顿了顿,似又想起了在京中那些事,苦的有,酸涩的有,甜的也有,“只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就在我入京之时,就有人注意到我了。” “谁?”云生听得入神,自己都没注意到已经被红豆拖进了一个坑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眼前的红豆开始变得虚无起来。 她,有点晕。 红豆就站在她面前,一双红唇开开合合,可云生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直到黑暗越来越浓重,最后将她席卷进去。 依稀间,她看见有一只雪白的手在眼前晃动,那上面似乎还绑着什么红色的东西,随后便是一个宛如从天边传来的声音响起:“你心中的真相,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可如今的你,若要一意孤行,便只能落个不自量力的下场。哪怕不为你自己,为你爹,为你兄长,为护你的章府,也要保护好自己,别让他们找到你。” 是谁在说话? 他们是谁? 你又是谁? 此后,只余静谧,再无人语。 云生醒过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余光闪过,桌边似乎坐着一个什么人,她扭过头去,就看见章九晟的身影慢慢在眼前清晰起来。 “啪”的一声,茶杯被狠狠放在桌子上,云生躺在床上的身体抖了三抖,完了,生气了。章九晟猛然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云生,脸上的怒意一目了然,云生咧嘴嘻嘻一笑,自知理亏,抓着被子将自己半张脸藏了进去。 到底还是舍不得生气,端起放在桌子上的另一只瓷碗,章九晟走到床前,瞪着云生气冲冲道:“没在大牢里晕死过去,倒是想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是吧?” “唔,大人”云生犹犹豫豫。 “叫二少爷!”章九晟气呼呼的,板着一张脸,可云生看着却忍不住有点想笑,章九晟眉头一皱,一把抓过被子,将云生从被子里捞出来:“还笑?先把药喝了!” “哦。”云生乖乖地接过药碗,苦涩的药汁侵入口中,她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头,这三年来,这些药就跟吃饭一样,一日三餐,必不可少,再难吃的东西,吃得多了也就这么回事了。 章九晟伸手从袖兜里掏出一颗蜜饯,二话不说塞进云生嘴里,自打云生第一次喝药说苦之后,他身上就随时随地带着这些蜜饯,以前被无衣发现过一次,还笑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喜欢吃姑娘家爱吃的东西。 云生慢吞吞地嚼着,其实对于她晕倒这件事,她到现在还是觉得迷迷糊糊的,当时与红豆正说得起劲,身体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可偏偏就那样晕倒了,若是说出来,章九晟也不一定会信。 “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衙门大牢湿气太重,让你没事别去。再过两日又是中元节了,那种阴上加阴的地方,有什么急事非要大半夜的跑过去?”章九晟将被子给她拉好,一边掖着被角,一边絮絮叨叨。 云生也只是听着,自家中变故后,便没人再这么唠叨她了,她也乐意听着,让人觉得她还是被在乎着的,还活着。 “我跟你说啊,这两日就好好待在府上,哪儿也别去,待中元节过了再出门。若是要置办什么东西,你就列个单子给我,我叫人去买了来。这次你晕倒在牢里,大哥把我好一顿说,你体内余毒未清,以后这些潮湿阴暗的地方少去,知道吗?”章九晟拿着空空的药碗,语重心长。 云生乖乖地点头。 章九晟看着她,静静地没说话许久,看得云生都有些后被发毛。 “二少爷” “说,听着呢。” “你就不问问我去大牢干什么?” 章九晟白了她一眼:“还能去干什么,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是去问红豆,她拿走了张迟身上什么东西。” 云生咧嘴嘻嘻一笑,气得章九晟伸手就想捶她一个脑瓜崩儿,不过手到跟前又停下了,只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痛不痒。 “怎么着,问出来没有啊?” 云生摇了摇头,慢慢思索着:“她没说,不过我倒是发现红豆手腕上好像绑着一根红绳,之前去红豆台的时候,她手腕上是没有的。” “红绳?什么红绳?你可看仔细了?” 看着云生犹豫,随后又笃定的样子,章九晟叹了口气:“她杀张迟应该只是以为张迟看到了什么,并且还拿走了她的东西威胁他,这才是她冒险回去找张迟尸体的原因。至于是什么东西,你也不用那么着急地非要这时候问个明白,她秋后才行刑,这一段时间都会待在死牢里,过些日子,等你身体再好些了,我再带你去见她。” “会不会是那根红绳?”云生低吟出声。 章九晟沉默不语,似乎也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毕竟以前根本没见红豆手腕上戴过什么东西。 “二少爷,还有一事。”云生拽了拽章九晟的袖子,小心翼翼瞅了一眼窗外。 章九晟见她如此,便走到门口朝外面张望了一下,随后将门关了,复又坐回床边,倾过身去,只听云生轻声道:“我觉得红豆好像知道我是谁。”(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中元施孤 至此,一直到中元节,云生都没能出的了章府大门半步,章九晟交代下来了,谁敢放她出府,谁就自己收拾收拾包袱回老家去。 这一日,云生又不知道第几次站在了大门口,她身前站着平日里同她关系较为要好的小捕快铁万。 二人大眼瞪小眼,站在这已经一炷香了。 “大人说了,不让你出门,还特地把我叫过来盯着你,就怕你一个不省心又窜出去。”铁万原本就有些八字眉,如今苦口婆心地劝着,一张脸整个耷拉下来,像个老太太。 云生长叹一口气:“我就去衙门看一眼。” “大人说了,衙门也不许去,你铁定跑张同那验尸房去,明儿就是中元节了,你就老实点儿待着吧。” 云生揪着裤腿,扁了扁嘴,到底还是转了身,只是一步三回头那样,铁万看着虽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琢磨了琢磨,还是算了,多说无益,等过了中元节就行。 樊县是个小地方,小地方就会有大城市没有的习俗,亦或是听都没听说过的规矩。 中元节对于樊县百姓来说,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女人和孩子能不上街就不上街,一为女人乃阴体,会招到不少不干净的东西,二为孩子未涉世事,能看见不少不干净的东西。 这几日,章府上下,女人孩子但凡能动手的,都在叠着元宝,准备着纸钱和供品,男人们则上街采买所需物什,等到了中元节那日,便要祀鬼。所幸章府无新丧,也用不着上新坟去,只去章府祠堂祭拜一下先祖便可了事。 云生来了樊县这么久,前两年昏睡着,后一年虽醒着却也有将近一半时间是待在章府里面的,也就章九晟看她身体恢复得不错,才勉强应了她的请求,提她做了个衙门的师爷,反正也是个无品级的官,写写字,记记案,还能三不五时地帮自己处理处理衙门里的鸡毛蒜皮,断个无关轻重的家长里短,他也乐得清闲。 这一次,大概算是云生完完整整见识了这日子于樊县而言的重要性。 她坐在那,看着面前人来人往,一个个都在忙碌着,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东西,只有她双手空空,无事可做。 而在章府祠堂的院子里,老夫人已请来了几位得道高僧,一大早就来了,诵经声响彻整个章府,据铁万这个本地人所说,此乃普渡孤魂野鬼,防其为祸人间,又以此告慰先祖在天之灵,望先祖护佑家宅安宁,子辈安康。 烟火味一路从祠堂弥漫开来,飘到前院,初初嗅着,只是淡淡的檀香味,尚能接受,而后便是越来越浓,云生用袖子掩着口鼻,躲去了离祠堂更远一些的院子,诵经声因而也淡下去不少。 云生寻了块静谧的地方坐着,铁万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前院,又回头看看无事可做喝着茶吃着点心的云生。 “我说,你不去帮忙?” 云生看了一眼铁万,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你猜他们会不会让我帮忙?” 铁万一寻思:“也对。” “诶,铁子,我这一大早起来就没看见大人,他哪儿去了?”云生嗑着瓜子,百无聊赖,突然才想起来一早上都没看见章九晟在自个儿面前晃荡了。 “大人带了人去大街上施孤了,得施三天呢,忙得很。所以这三天,你就好好待在府上吧,哪儿也别想去了。”铁万抓了一把瓜子在手上,斜靠着院墙慢慢嗑着。 云生蹙了蹙眉:“施孤?” “啊,施孤,就是拜鬼,然后每日的施孤活动结束以后,便将那些供品都分给乞丐们,为了防止乞丐到时候抢供品发生暴乱,所以大人打算亲自上阵监督,所以这三日你可能都见不到大人。” “以往发生过乞丐暴乱的事?” 铁万点头:“还出了人命呢,只不过死的是个乞丐,无父无母的,还是大人出的钱给安葬了。要我说,咱们大人虽然有时候傻不拉几脑子缺根弦儿似的,但真要做起正经事情来,那是一点不拖泥带水,说东就东,说西就西。” 云生听着,忽而眼中亮了亮,咳嗽了一声,可铁万跟没听见似的,还在继续说:“咱们衙门那帮小兔崽子,想当年哪个不是胡同箱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到头来还不是跟着咱们大人干么?你就说说我们头儿,关捕头,那脾气,那叫一个暴躁,说放火放火,说揍人揍人,可一碰见咱们大人,那怂得跟小鸡崽子似的,踹一脚都不带放个屁的。” “谁放火了?”蓦地,一个稍显浑厚的声音从铁万背后响起。 铁万还没反应,只道:“诶我说师爷,你嗓子怎么” 待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眸子突然瞪大,第一反应扭头就打算撒丫子先跑,被关楚一把拽住衣领子,差点没给他勒死过去,云生见着,死死抿着唇才没笑出来。 “你刚说谁小鸡崽子?”关楚冷着声音,可嘴角却扬着。 铁万回过头,嘿嘿笑着:“我小鸡崽子,我小鸡崽子,头儿,你怎么来了?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儿呢?” “我这要知会你一声儿了,我还听得见你说的这些吗?”关楚力气大,狠狠一松手,将铁万推出去几步路,随后又嫌弃地拍了拍手。 铁万不敢多说什么,见关楚也没打算把他怎么着,赶忙后退几步说去帮章府下人折元宝去,一溜烟儿跑了。 云生见着,终是笑出了声。 关楚一脸烦闷:“笑屁啊笑?!” “你怎么来了?不应该跟大人一起施孤吗?”云生敛起笑意。 “大人怕你担心,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今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还有,这是大人让我带给你的。”关楚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叠纸包。 云生愣着接过:“这是什么?” 关楚却摇头:“不知道,大人没让我打开,说得先让你看过,若是不合意,再让我拿回去重新弄,现在还来得及。” 不知道章九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生打开纸包,垫了垫还挺沉,章九晟倒是小心,包了好几张纸,可打开一看,却只是两根白蜡烛和一叠纸钱。 关楚愣了:“大人让我送这干啥?正好碰着中元节,这些玩意儿到处都有的卖,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一路上藏着跟做贼似的。” 可云生眼尖,随意翻弄了一下,便看到了印在这两根白蜡烛和纸钱上面的东西,这是樊县不可能有的印记,关楚从小就生活在樊县,没见过那是正常的,也得亏他没见过。 云生将东西又重新包好,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冲着关楚一咧嘴:“你去吧,告诉大人,东西我收着了,挺好的。” 关楚有些不太明白这哑谜打的什么意思,起身出院子的时候,手还挠着后脑勺,想问吧,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想的脑壳疼,索性一跺脚不问了,粗粗跟章老爷和章夫人道了别,就去找章九晟去了。 而云生,则抱着那些东西快步回了自己屋。 不得不说,章九晟对于云生的事,是上了十二分的心。也不知是他刻的,还是他专门找了人,在白蜡烛的烛底刻了“长孙”字样,而那些纸钱上,也用了双层印记,粗粗看上去看不出什么,但一用手摸,便能摸出那两个字,也是“长孙”。 她原以为,这中元节,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地祭拜。 可如今,章九晟送来了这些。 眼眶忽而湿润,云生用手揉了揉,吸了吸鼻子,抱着那些东西靠着门边坐了下来。她悲伤着,她感动着,心里有苦也有甜,她想起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爹疼兄宠,娘亲虽然早逝了几年,可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失去了母爱。 而如今,云生也没意识到,她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章九晟,她姓长孙。 她醒来的那天,只是告诉章九晟,她姓云,来自京城一个大户人家,得罪了权贵,一家惨死,她不得不逃亡离京。 诚如章九晟所说,今晚他的确回来的很晚,只是一回来,就先去了云生屋里,见她屋里灯暗了,便也只是在窗外偷偷看了一眼,见云生当真躺在床上睡着了,他才轻踩着脚步悄无声息回了自己屋。 夜深人静,章九晟才刚擦过脸,将外衣挂在衣架上,便听叩门声轻轻响起。 外面,却是章齐烨。 “哥,还不睡?” 章齐烨手中拿了一封信,略略点头:“进去说。” 章九晟侧过身子,朝外面看了看,回头见章齐烨已打开了信,兀自说:“嘉铜关寄来的,一起看吧。” “这么晚,这么急?” “早些知道总是好的,有备无患。更何况,云生不也很想知道吗?”章齐烨十指纤长,摊开信纸,自打见到云生第一眼起,他就已经动了人脉关系,不只是江湖上的,还有朝廷上的,他早已摸清了云生的来历。 并不全为了云生,亦是为了章府的日后,他们的存亡。 “只是哥,我还不想让她知道。”章九晟犹豫半分,低沉道。(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阿弥陀佛 晨起的风裹挟着些许凉意吹进屋里,带着塘里荷花的清雅香气,雀儿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一切都显得祥和安宁。 可章九晟却不这么想,他昨夜里睡得晚,今早上又被咋咋呼呼跑来催他去施孤的关楚吵醒,不免有些头疼耳鸣,还伴随着想要砸东西的冲动。 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章九晟拿过挂在衣架上的外衣,随意那么一套就跨出了门槛,关楚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打着哈欠,他也是困得不行,这几日于樊县而言极为重要,少不了会有人居心叵测,在这个节骨眼上搞点事情。 他不放心,便每日都带着人巡城,晚上也常常巡至深夜。 他爹关宁虽已是从衙门退下来了,知道捕头这位置的确不好当,可也心疼自己的儿子,怕他吃不饱,每夜都在厨房里热着饭菜,可关楚经常累得到家倒头就睡,睡至半夜,饿醒了,方又爬起来去厨房摸着吃点。 关楚没娘,准确的来说,关楚没见过他娘,因为他娘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关宁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把关楚拉扯长大,看着关楚继承自己的位置,当上了樊县捕头,他也回家安心养老去,就等着什么时候关楚娶个媳妇回家,生个大胖小子给他玩,等百年之后去了地下,他也算给关楚他娘一个交代了。 “爹,我出门了。”关楚走前,鸡才刚开鸣,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刀,打完了哈欠,泪眼朦胧。 关宁虽然年纪大了,但多年的捕头经历,再加上中元节的加持,让他习惯性地起了个大早,给关楚做了早饭以后,他就一个人穿着单衣在院子里打拳。 “啊,去吧,路上慢点。”关宁打着拳,头也没回,只抬起手冲后面扬了扬。 关楚半眯着眼,又打了个哈欠,待他走后,关宁才停下来,看着他儿子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彻底看不见,他才整了整衣服,回了屋里,不过一会儿就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从大门出去,而是直接足尖轻点院墙翻了过去。 章九晟用脚踹了踹关楚的背,半眯着眼睛道:“走了。” 俩人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并没多少人,天还没彻底亮透,大街上也只零零散散几个男人在清理着一些垃圾,街边的无论客栈还是酒楼亦或是茶楼,都立着白幡,门口无一不烧着一盆火炭,还燃着未烧尽的纸钱,四处弥漫着香灰味。 “用过早饭没?”章九晟说着,已经抬腿往街边一处早饭摊子去了。 关楚打了个哈欠:“在家用过一些。” “再陪我吃点儿吧。”章九晟一屁股坐下,冲着在里头忙乎着的老板喊了一声:“两碗面条加蛋!” 章九晟困得眼睛发红,呼了两口气在手掌心上,狠狠搓了几下自己的脸,前前后后又仔细看了看大街,抽出筷筒里的筷子,在木桌上怼了怼,道:“今儿有的忙乎了,你多安排些人,城里城外都仔仔细细巡查个遍,但凡有可疑人物先关进去,别又搞出什么乌七八糟的破事儿。” “是,大人。”关楚深呼吸了一口气,眼前清晰不少:“大人,我这几日跟兄弟们都巡查得很仔细,进出城的人都少了,只不过今年拾沂山的高僧们也要布施。所以,今天的布施现场可能会比往年的人要多。” “人呢?给安排住哪儿了?”章九晟摆弄着筷子,百无聊赖。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关心人多还是少,反正都是一样的忙,一样的累。 “安排在”关楚刚要开口,只见老板已经端着两碗面过来了,他抬头道了句谢的时间,便看见章九晟已经拿着筷子,埋头猛吃,唏哩呼噜一阵下去,肚子里已经下去半碗面了,关楚看着看着,忽然间就觉得特别饿,感觉自己在家的早饭白吃了。 章九晟抬起头:“看什么看?说啊,安排在哪儿了?” 关楚回过神:“安排在青云居了。” “谁掏的钱?” 一听章九晟这么问,关楚心里开始打鼓,要知道章九晟这个人,对自己对家人对朋友,那是大方的很,可要是换了别的不认识的或者他不太看的顺眼的人,那可就等于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了。 “原是官府该出的,但”犹犹豫豫,思量再三,关楚还是如实回答。 章九晟微微点头,还没等关楚说完,下一秒就摔了筷子怒骂:“他娘的!那群老秃驴!几百年不下一次山,去年陵城过中元的时候正好碰上水灾,难民无数,那时候也没见他们去布施救济灾民啊!今年看我们樊县日子过得不错,就赶着来我们这假惺惺的布施了,还花老子的钱住他娘的青云居?!” 关楚捧着面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妈了个巴子的!”章九晟越想越生气,掏出一锭碎银子放在桌子上,起身抓着关楚就走:“跟老子去青云居会会那群老秃驴!” 关楚迅速扒拉了剩下的几口面,抹了抹嘴,拿起刀快步跟上去,边走边劝:“大人,拾沂山的高僧得罪不得。” “怎么就得罪不得了?什么得道高僧?我看就是一群混吃混喝的老骗子!”章九晟骂骂咧咧的,不一会儿就到了青云居门口。 因着是中元节,青云居也没什么人,门口冷冷清清,章九晟原想着按照拾沂山往年布施的情况,这次到樊县该是来了几十号人的,可到了青云居一问才知道,对面才来了七八个人,还都是自己掏的腰包住的房间,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章九晟踏进青云居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关楚,关楚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高僧们没让官府掏腰包,咱们一分钱也没出。” “你刚才怎么不说?”章九晟有些气。 关楚摊了手:“您刚才气头上,没让小的把话说完啊。” “行吧,算我的错。”章九晟舔了舔嘴唇,迎面便来了一个小二,帕子甩在肩上,虽穿着粗布白衣,但看着从头到脚干干净净,让人看着眼里舒服,他伸手招呼过来:“拾沂山的高僧们住在哪个房间?” 小二躬了躬身:“高僧们在二楼地字雅间,小的带二位去,请随小的来。” 青云居就是青云居,樊县出了名的高素质客栈,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纤尘不染,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一点不刺鼻,闻着还觉得通体舒畅,想必是为了中元节特地换了熏香。不过因为是客栈,章九晟虽听说过青云居的名声,却没怎么来过。 跟着小二来到青云居二楼,一路过来看到的盆栽数不胜数,章九晟都觉得这青云居的掌柜都快把这客栈开成花圃了。 “二位,到了。”那小二稍稍弯着腰,轻敲了房门,只听里面微弱地应了一声,便有缓慢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吱呀”一声,门开了,小二又是微微一笑:“阿弥陀佛,这位大师,有二位客官寻。” 眼前这位,身着海青,宽袍方袖,面目慈善,眉眼温和,看向章九晟和关楚的神色,无一点惊讶,似乎是早已料到人家会找上门,只冲着小二点了点头,轻声道:“麻烦施主了,吾等恭候二位多时,请进吧。” 关楚讶异,章九晟略略皱眉,便跟着进去了。 只见屋里坐着与其穿着相同僧衣的僧人,坐在桌边,站在窗边,三三两两,加起来一共八个人,皆看着他们。 “本官乃樊县县令章九晟,几位拾沂山的高僧入城布施,本官未能远迎,好好招待,实在是本官的不是。因此,一得到几位入城的消息,本官便早早来了,没有打扰到各位的休息吧?”章九晟反应极快,将屋里几人的神色迅速扫了一遍之后,心里也拿捏了七七八八,早就准备在肚子里的话脱口而出。 “阿弥陀佛,这是吾等的不是,原想着不劳烦大人,却还是让大人费心了。”说话的这位坐在桌边,手中持着紫檀木的佛珠,面容和蔼,看起来年纪要比周围这几个大一些,身上还披着袈裟,桌子下面还摆着不少专用来做法事的东西,看来的确是为樊县布施做了不少准备。 章九晟推了一把关楚,道:“本官这捕头身上杀气重,还是不污了各位高僧的慈悲。”他那么说着的时候,偏头凑到关楚耳朵边,轻声道:“你先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别的动静,然后把我大哥叫来。” “可是大人” “没事儿,去吧,在老子的地界上,他们还不敢把我怎么样。”章九晟说完,看着关楚推门出去,又转过头来嘿嘿一笑,端的一副为国为民的好样子,冲着那几位僧人双手合了个十:“阿弥陀佛,如今这屋子里,除了你们,就只剩下我了,咱们可以敞开了说,几位高僧千里迢迢专门来为樊县百姓布施,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话一出口,只见那坐在桌边的僧人脸色一变,随后便咧开了嘴:“阿弥陀佛,大人好眼力。”(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江湖传言 “通常情况下,人的心脏位于胸腔中部偏左的下方,也就是这个位置。”张同指着一具骨瘦如柴的尸体,用手指在胸口位置划了个十字。 云生微皱眉头,脸上似乎堆满了问号:“为什么是通常情况下?” 张同打了个响指,点着头道:“因为有一些人的心脏位置是不一样的,他们可能在左边。以前我跟着大人判过一起案子,凶手和死者搏斗之时,被死者朝着胸口位置捅了一刀,但因为凶手的心脏位置与常人不同,那一刀没要了他的命,所以死者死了。当时整个现场都是血迹,凶手的死者的混杂在一起” “那大人?”云生眨了眨眼。 张同会意:“哦,大人看到的时候,当场去世,不是,当场就晕过去了,抽得厉害,把我跟关楚都吓着了。” “案子后来呢?” “凶手是死者的亲戚,一个赌徒,因为欠债被赌场的人追打,赌场的人威胁他再不还钱就剁了他的手,所以跑去跟死者借钱。死者深知他的秉性,帮他还了一次钱,就会无数次的后来,于是不借。凶手好说歹说都不通,于是恼羞成怒,跟死者扭打,当堂的时候,还谎称是死者先动手要杀他,所以趁他不备往他心脏上捅了一刀。”张同喝了口水,又接着道:“但是凶手和死者在打斗之前,几乎毫无来往,只能说凶手为了借钱,想遍了周边的亲戚朋友,最后想起了这么一个远方亲戚。而且死者的为人不错,温润和善,就算不借钱,也不会动手,顶多就是骂几下。更何况,我们之后找到的凶器,也证明是凶手从自己家带去的,本意应当是为了威胁死者借钱,没想到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还差点让死者杀了。” 云生默默点头,指着躺在验尸床上的尸体:“那么” 还没等云生说完,张同跟想起什么似的:“诶,大人不是让铁万看着你吗?你怎么跑出来的?我今天跟你讲的这些,你可千万别告诉大人。” “我我给铁万的茶里下了点巴豆粉,他现在大概还蹲在茅房呢吧。”云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笑:“我实在是快憋死在府上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大人的。更何况,现在正值中元施孤,衙门里的人都出去巡城去了,不会有人来验尸房的。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放心吧。” 说完,云生还眨了眨眼。 张同叹了口气,转过身用几乎蚊子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要是大人知道我教你,怕不得把我剥层皮。”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咱们继续吧。” 青云居里,章齐烨已经到了,铁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房间里气氛极其压抑。章九晟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来温润的大哥,有这么生气的时候,哪怕是自己小时候闯祸,砸了人家窗户,大哥也没那么生气,顶多是揪着自己去跪祠堂。 章齐烨的手指头一直敲击着桌面,一下接一下,带着特有的节奏,也让在房间里的所有人的心跳声也渐渐跟到了一起,他不开口,也没人敢先说话。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没事别来樊县吗?怎么着,这回是你们二当家的得病了?”章齐烨忽的停下敲击的手指,眉眼冷峻,盯着手持着紫檀木佛珠的那位僧人。 那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章大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劳您惦记,我们二当家的身体可好着呢。” “呵!”章齐烨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 那僧人冲着章九晟又是一笑:“章大少爷在江湖上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想到章二少爷也不差。” 章九晟翻了个白眼,指着站在窗边那位僧人说:“你看看那位兄弟,虽然穿着拾沂山僧人的纳衣,可脚上还穿着靴子。再看那位兄弟,腰上别着的匕首都露出来了。我可不知道,拾沂山的僧人出来布施,身上还带武器的。” 这么一说,那些个僧人纷纷低头开始检查自己,匕首没藏好的赶紧把匕首塞回去,穿着靴子的赶紧用僧袍盖住,坐在桌边的那位勾了勾唇,面色突然变得凶狠:“让你们出来的时候都好好检查检查,别出什么纰漏,是真没把老子的话放在眼里,一个一个那么不省心呢?” “当年你们大当家的逛勾栏院子得了病,我给他救回来,就让他这么缠上我了?这几日是樊县的中元节,你们挑这时间来,怎么着?是你们大当家的把你们送来给我试药的吗?感谢我当年救他一条狗命?”章齐烨说话冷冷冰冰,可嘴角却扬着,那些个僧人听着,只觉得后背发凉,生怕哪里惹他不开心,就往自己身上撒一堆毒粉,然后让自己生不如死。 章齐烨的毒术和他的医术一样,在江湖上有名有姓,只不过他下了规矩,不管什么人,不管干什么的,找他医病可以,但不许找到樊县来。因而在樊县里,并没有太多江湖人士逗留,也让樊县一直平静着,几乎从未有过什么江湖人士大型械斗的情况发生。 那位领头的僧人讪讪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章大少爷先别急着生气,是这样的,先前江湖上有个神秘人悬赏了长孙丞相之女的头颅,十万两白银,您还记得吧?” 章九晟一听,袖中的拳头慢慢紧握。 “前阵子不知道哪儿来的传言,说丞相之女在樊县。我们大当家的担心扰了您的平静,正好这几日不是逢着中元节么,那些个不懂规矩的江湖人士可能趁火打劫,所以我们大当家的才派了我们来,真要万一出了事,我们还能帮得上忙。” 章齐烨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章九晟,缓缓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大当家的咯?” 这件事,若不是这些人带来消息,章齐烨还当真不知道,这段日子有人送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药草到医馆,为了研究这种药草的药性和毒性,他已经把自己关在医馆很久了,对外面的事,可以说是不闻不问。 这药草,或许能对云生体内的毒有效果。 “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章九晟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皱。 “也就这个月初的时候,只不过这段时间,江湖上的传言越来越甚。”那僧人老老实实回答。 章齐烨仿若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似想起什么似的,忽而看向章九晟:“这个月初?岂不是” 两兄弟视线一交汇,立刻想到一起去了,这个月初正好是红豆台出事的时候,也就是说,红豆台这边案子一出,江湖上就有了传言,引得那些欲得十万两白银的江湖人士纷纷往樊县靠近,怪不得最近城里多了不少陌生面孔,章九晟原以为是因为中元节的关系,城外那些难民进来等着布施,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由。 若不是章齐烨的名声摆在这里,恐怕那些个江湖人士早就大张旗鼓的找人了。当即,章九晟走到门口,将关楚招了进来。 “去,加派巡城人手,看到陌生面孔,一律仔细盘查,有兵器的全缴了,不服从的全抓起来蹲几天大牢去,等过了中元节,就都碾出城去。” 关楚一惊:“大人,这这是什么缘由?” 章九晟也不慌,转身指着屋里那几个僧人,施施然道:“他们就是缘由。” 那几个僧人全愣住,大光头在屋子里锃光发亮,一瞬间全转头盯着关楚。关楚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只觉得七八个皮蛋在盯着自己,眼睛有点疼,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连连点头,转身立马撒丫子跑了。 关楚离开青云居以后,就直奔衙门,可现在衙门里大多数人都已经出去巡城去了,剩下的无所事事的人,除了几个放假的,大概也只有云生和沉迷验尸的张同了,以及目前还在章府扒着茅厕出不来的铁万。 衙门验尸房里,张同正手把手教云生怎么分辨导致人死亡的各种原因,关楚进来的时候,两人交谈正欢,根本毫无防备,一瞬间,三人陷入安静。 整个验尸房里,依稀能听见心跳声。 “你们”关楚欲言又止。 张同慢慢转过身去,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不关他事的气息,云生尴尬一笑,一把抓住关楚的袖子:“你可千万别告诉大人!” 关楚挠着头,现在也不是质问的时候,只有点不耐烦:“云师爷,您赶紧就回章府去吧,城里可能会出事,我是回来叫人的,加大巡城力度。” “那你来我这验尸房干什么?”张同一听,暗道不对。 “抓壮丁啊!”关楚说的理直气壮,一把揪过张同的衣领就把人揪出去了,踏出门槛的时候,关楚还记得回头嘱咐云生:“麻烦云师爷回章府以后,让铁万来找我。您还是赶紧回章府待着去,到时候要真出事儿了,咱们这顾不上你。” 云生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却听到了一个关键词,城里要出事。 她也不敢在衙门多待,自己已经给章府带来了不少麻烦,要真在这节骨眼上出事,自己就是那个罪无可恕的拖油瓶。这般想着的时候,云生就已经伸手从张同的验尸房里拿了几本书,匆匆忙忙回章府去了。(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又晕倒了 章九晟没回来,关楚也没说,张同更加不可能把自己送到章九晟手上去,于是乎,章九晟一直不知道云生偷跑出了章府,而且还忽悠了张同教她解剖。 最可怜的得数铁万,云生回章府的时候,他正捂着肚子又要去茅厕,看到云生,免不得一顿数落:“师爷,你给我泡的什么茶,是不是过期了?” 话没说完一半,只听肚子一顿叽里咕噜,铁万哀嚎一声,又钻进茅厕去了。 云生挑了挑眉,从屋里拿出了一只小药瓶,还是之前章齐烨怕她吃坏肚子,专门给她备着的,现在可好,给铁万用上了。 敲了敲茅厕的木门,云生掂着那一小瓶药,站在外头说:“我突然想起之前大少爷给了我一瓶治拉肚子的药,我给你放外头了,你赶紧吃。另外,你要是吃完好点儿了,就去找关捕头,他找你有事儿。” 铁万吃了药,又夸了几句章齐烨医术高明,没多问什么,立马就走了。 云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关楚手底下的人,跟他性格都差不了多少,平日里不做事的时候,倒是会贫几句,可一到了关键问题上,却都不会掉链子。 不知该说是关楚教导有方,还是人家悟性高。 随着施孤时间一点一点逼近,章九晟与章齐烨耳语了几句,便离开了青云居,找关楚一起巡城去了,留下章齐烨和那群假和尚大眼瞪小眼,说实话,他们还是比较喜欢跟章九晟相处的,毕竟章九晟看起来要比章齐烨友好多了。 关楚将捕快分成了几个小队,每个小队都有一个小队长,带着队伍负责一条街的安全,而他自己则先跑去城门嘱咐守城将士,对进出城严加盘查,看见鬼鬼祟祟的先逮起来再说。章九晟找不到关楚,自个儿在大街上百无聊赖的瞎逛,逛着逛着便走到了一处书院门口,木门虚掩着,因为正值中元,所以书院放假,孩子们都回家去了。 可章九晟余光一瞥,却看见书院的院子里有一个影子迅速地跑了过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时辰,这个点该是快到午膳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是那帮假和尚出去布施的时间了,什么人会在书院里面奔跑? 章九晟疑惑着,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望着里面,整个院子空空荡荡,似乎刚才的一瞬只是他眼花,可章九晟是个好奇心颇重的人,大着胆子将门又推开了,冲着里面喊:“有人吗?有人在吗?” 书院里面,无人回应。 “没人,本官可进来了啊!”章九晟冲里面大声喊着,可踏上门槛的双脚为什么在微微颤抖? 一用力将整扇木门重重推开,章九晟往院子里奔了几步,又迅速停住,环顾了一圈,周围安安静静,连风都似乎静止了,可这静止的风中还弥漫着某种味道,一种让章九晟害怕的味道。 之于害怕,他的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一股酸气正从他的腹腔位置往上涌,一路涌到喉咙口,几乎就要喷出来了。 章九晟捏起袖子捂住嘴,使劲咽了咽口水,方将那股冲动按压下去,他站在原地仔细分辨了一下,味道是从他正前方一间课室传出来的。他慢慢挪着脚步往那边进,可越走近,却越听见隐约但很密集的蚊虫低鸣声,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课室里面没有动静,他偏头悄悄望过去,窗户和门都虚掩着,里面似乎也没有人走动的声响,章九晟小心翼翼靠近,用手轻轻推了推门,只推开了一条门缝,可里面却突然涌出来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还有些许腐烂的味道。 进去之前,章九晟出于本能地用手捂住了眼睛,可该看的还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也看到了。 只一眼,章九晟就觉得自己的心跳骤停,五脏庙里那股子冲动是压不住了,犹如海啸来临,猛然间冲上喉咙口,尽管章九晟捂住了嘴,可胃里反上来的东西还是刺激了他的神经,吐出来的那瞬间,连带着眼泪也跟着一道下来了。 他趴在外面的院子里,一时间吐得昏天黑地,不知晨省。脑袋里也跟裹了团浆糊似的,如果现在云生站在他面前,他估计都认不出那是云生,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快不清楚了,全身都止不住地抽搐,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 恰在此时,被分配巡逻这条街的捕快小队经过,章九晟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咬了一口舌尖,疼痛让他暂时还没昏厥过去,视线模糊,他摸索着脱下自己的靴子,冲着声音的传来处重重扔了过去,也不知是砸到了什么东西,闹出了一点动静。 “什么人?!” 当听到奔向自己的脚步声的时候,章九晟心里一松,嘴边还残留着些许白沫,人就那么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听说章九晟晕倒,云生连医书也不看了,紧赶慢赶跑到衙门,却没见人,一打听才知道人直接被送到百世堂去了。她又赶着跑去百世堂,人已经有点苏醒的迹象了,章齐烨看她慌慌张张,本来身子就弱,这一路跑过来,再加上心里还有牵挂,免不了脸上出一层虚汗。 “怎么样?”云生喘着气,她都没察觉自己的脸色比躺在那里的章九晟的还吓人。 章齐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摁在椅子上,一手按上她的脉,稍有些严肃地说:“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能承受剧烈运动吗?” 确认云生体内的毒没有蔓延的驱使,章齐烨才放下心来,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晟儿没事,有事的是清词书院的先生。” “清词书院?”云生这才反应过来,章九晟只有在看见人血的时候才会这样,正巧此时关楚从外面进来,云生正好算是逮着知情人了,“清词书院怎么了?谁死了?” 关楚眨了眨眼,看了一眼章齐烨,道:“你怎么知道清词书院就是死人了?你去过了?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我没去过,我猜的,谁死了?”云生稍稍解释了一下,紧跟着又问。 关楚长叹了口气:“周宣明先生,在清词书院教了十年书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啧”他紧皱着眉头,活了这二十多年,办过大大小小这么多案子,他还从来没见过能把人弄成那种样子的,杀猪都没把肉剔的那么干净的。 云生见他欲言又止,又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宛如找不出任何形容词的那种便秘感,云生看着好奇心蹭蹭蹭一个劲往上涨,一拍他胳膊,就道:“行了,我自己去现场看。” “慢着。”身后,章齐烨叫住了她。 云生慢悠悠回过头,生怕章齐烨不让她去,却见章齐烨手上拿着一碗药:“喝了。” “嘿嘿嘿。”云生双手接过,一饮而尽,把碗递回给章齐烨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了一句:“二少爷醒了的话,就告诉他我在现场。” “我看你是成心要气死他。”章齐烨扔下这句话就进后堂照顾章九晟去了。 清词书院,是樊县唯一一家拥有百年文化底蕴的书院,樊县大大小小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以在清词书院念书为荣耀,据悉本朝目前在任的三百多名官员当中,就有将近五十多位位出自樊县,其中有八成是出自清词书院。 而死的这位,在清词书院教书已有十载光阴,被他送入京城出人头地的没有二十也有十几,关楚现在担心的是,这位一死,京城里他的那些学生若是听闻消息,会不会上奏皇帝,从而给樊县施压。 举国百姓都知道,当朝皇帝喜好女色,后宫佳丽何止三千,对于国家政事几乎不闻不问,他的臣下递什么奏折,全交由侧后处理,他不过是往上勾几笔,然后下道旨。至于圣旨内容是什么,全凭侧后和辅佐政事的副相来定。 而如今,朝里的人,几乎都靠着副相。 原本樊县山高皇帝远,京里的人不太管这里,这件案子要是办不好,掉的可能不仅仅是他关楚的脑袋,连带章府上下,也说不定会被连累。 关楚思及此,这一路,眉头都没松开过。 真是流年不利。他这般想着。 因为捕快们已经检查过一遍现场了,张同也拿着工具箱在课室里面待了一段时间,所以门窗都开着,云生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她禁不住用袖子掩住口鼻:“怎么这么臭?” 张同在屋里听见了云生的声音,站在里面回答道:“天气这么热,血肉上都长虫了,我来的时候比现在还臭呢,开门开窗都通了半拉时辰的风了。” “哇!”云生扶着门框看向屋里,下一秒便捂住嘴巴跑到了院子里,扶着花坛呕吐不止,这一天吃的东西全在这时候浪费了。 幸好她不晕血,不然她就是第二个躺在百世堂的人。 张同扯掉了沾满血污的手套,撩着头发,走到云生身边,拍了拍她的背,有些无奈:“怎么样?知道大人为什么不让你验尸了吧?”(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血肉骨架 “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云生坐在花坛边,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全身跟脱了力一样,两只手臂也垂在身侧,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章九晟会昏厥得那么严重了。 她小心清了清嗓子,苦着脸,喉咙里一股酸涩滋味,张同还算贴心,递过来一杯清水,道:“润润。” “多谢。” “怎么样?还要不要学验尸啊?”张同从兜里掏出来一双新手套,在云生眼前晃了晃。 云生盯着看了一会儿,一把抓过手套,一边戴上一边坚定地说:“学!” 说罢,她拍了拍手,无视张同的眼神,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遮住自己的口鼻,径直走进了课室。张同挑了挑眉,似乎早就料到了云生会如此,重新从兜里拿出另一双新手套戴好,也跟着进了课室。 虽然刚才已经吐过一回,进课室之前也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可云生看到那副被剔的干干净净连一点肉渣都没剩下的骨头架子,以及整整齐齐摆在桌案下面的三盆血肉,她还是觉得胃里翻涌,强忍住再吐一次的冲动,云生使劲咽了咽口水,捏着拳头走近。 可当云生走近时,两只手在半空中局促不安,如果是面对一具完完整整的尸首,哪怕只是没了脑袋的,她也知道该如何下手,可现在在面前的这副已经完全成了一个骨头架子,她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同从后面走过来,指着桌案下其中一盆血肉,道:“这里面一共有三盆,一盆是内脏,一盆是皮,剩下那盆是周先生全身上下的肉。” 张同每说一句,云生的胃里就汹涌一次。 “行凶者的手法很奇特,像是专业人士,精通用刀,对人体的骨骼和构造都了如指掌,而且此人对码放物品具有强烈的执念。” 张同说着,便已经弯下腰端出其中一盆,云生只看了一眼就要作呕,可见张同却是面无表情,就好像是在看一盆极其普通的牛羊肉一般,她也不得不强忍着,她知道,这是验尸必须要经过的一个步骤,她不能躲。 “你看。”张同指着,食指轻巧而迅速地划过那盆血肉的表面:“这一盆是周先生全身的肉,每一块都切地整整齐齐,大小匀称,码放在这只盆子里,连边缘都非常光滑。因为天气热,行凶者没有往里面放冰块,所以这盆血肉最先腐烂,引来不少蚊虫,随后臭味加剧。” 云生紧紧握着拳,指甲嵌进肉里,疼痛让她一直坚持着,鼻腔里充斥着血肉的腥味,耳边的蚊虫鸣叫声已经淡去不少,多亏了张同在她来之前的开窗通风,驱赶了不少,不然她也不至于能撑到现在。 “这是第一案发现场吗?”云生稳了稳心神,问道。 张同摇头:“不能确定。不过在我之前,窗户是虚掩的,门是大开着的,并不排除是大人开的,门窗均没有被撬过的痕迹。门外面有慌张的脚印,我看了一眼,那是大人的。” 云生点点头,眨了眨眼睛,她现在勉强能接受眼前这几盆东西了,长呼了一口气,开始在屋里四处晃悠,一双眼睛细细扫过每一个角落,手也没闲着,这里摸一下,那里蹭一下:“课室很干净,行凶者很谨慎,他把课室都打扫干净了,因为正好是中元施孤,书院给孩子们放假,别说老师,就是打扫卫生的,这几天应该都没来书院。” “对。” “而且清词书院建在樊县偏北的位置,这里远离城东的戏院,也远离红豆台那几条热闹的街巷,这周围的人家也少,不是喜静的书生,便是禁不起热闹冲撞的老人家。凶手选择在这里行凶,最好不过。” “没错。” 云生停在一扇半开半合的窗户前面:“中元施孤,书院放假,又不用上课,周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书院呢?” 张同蹙了蹙眉:“大概是忘了拿东西?” 云生转过身,视线扫过课室每一处角落,除了课桌,便是板凳,就连摆放着周先生血肉的桌案上,也是别无他物,她沉吟道:“也许吧。” 大致又检查了一下课室,张同便喊了几个小捕快,帮忙将那副骨头架子和三盆血肉都搬回了衙门验尸房。 而此时,拾沂山那群假和尚的施孤活动要准备开始了,他们派了个人过来,告诉关楚施孤活动结束以后,他们会再待几天,若是那些江湖人士没什么动作,就要先回去复命了。 关楚原想着要不要跟章九晟说一声,但一想到此时此刻,他估摸着应该还没醒,就跑去找了章齐烨。可没成想,章齐烨根本不管这搭子事,直接一甩手说随他们去,只要别在樊县惹事,爱待多久待多久。 章九晟虽昏迷着,但梦里不太安稳。 只觉得自己眼前看过去是一片黑洞洞的,但伸手一摸全是血,他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全是血,还顺着一直往下滴。蓦地,他后背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就往下滑,扭头的时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脖子咔咔响的声音。 猛吸一口气,速度回头,却见一个硕大的骷髅头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两个黑洞洞的大眼眶子直勾勾盯着自己,里面只有望不尽的黑暗,像漩涡一样,一直把他卷到最深处。 几乎是惊声尖叫着,章九晟把自己吓醒了。 全身都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他全身颤抖着,这大夏天的宛如过了一个樊县最冷的季节。 听到叫声,章齐烨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手上还拿着刚熬好的药,伸手抚上章九晟的额头,随后松了口气:“做噩梦了吧?” 章九晟似乎三魂七魄还没完全归位,整个人呆呆愣愣的,抓着章齐烨的袖子,就像小时候闯祸了被老爹逮着要揍一顿他躲在他哥身后的模样:“哥哥” 他一声一声喊着,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 章九晟怕血,章齐烨一直都是怨怪自己的,怨怪自己当初没把他保护好,落得这么个被人嘲笑的病,轻轻抚着章九晟的脑袋,章齐烨放柔了声音:“乖,哥在呢,什么事也没发生,睡一觉就好了。” 一边说着,章齐烨一边把药递过去:“来,晟儿,先把药喝了,喝了就不做噩梦了。” 章九晟木讷着,可双手还是很听话地伸了过去,刚要张口喝药,却又突然打了个激灵,抓住章齐烨的胳膊,瞪大了眼睛说:“哥,我看见死人了,在清词书院!” 章齐烨蹙了蹙眉:“我知道。” “我还看见凶手了!”章九晟又道。 “什么?!”章齐烨震惊。 可章九晟却又摇了摇头:“不不不,我没看见凶手,我我应该是我看到了什么呢?” 就这么一会儿子功夫,也就这么几句话,章九颠来倒去说了好几遍,章齐烨看着更难过了,催着章九晟把药先喝了,又扶他躺下,眼看着他又迷迷糊糊睡过去,嘴巴里还在念叨什么,直到最后一点动静都没了,章齐烨才走。 等到了验尸房里以后,云生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胃里波涛汹涌了,也开始慢慢习惯,所谓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大概也便是如此。 张同很是顺手,将那盆放着皮的端过来,指着说:“我们要先确认凶手是如何杀害死者的,以及用的是什么凶器,所以我们得先把皮拼起来。” 云生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到跟前,双手几乎是颤抖的。 虽然她在京城的时候,帮着兄长办过不少案子,可兄长几乎不让她验尸,别说碰了,看尸体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听兄长说,就着证人口供和搜寻到的一些蛛丝马迹去判断。 不过,京城毕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也没什么大案。 摆到她手边的那些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都猜得出来,那些案子都是兄长看她对此有兴趣,专门要来给她练手的。 虽然戴着一层手套,可摸人皮的感觉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头皮发麻,跟一般动物的皮肤触感不一样。再加上,周先生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年纪也不大,听张同说,不过三十出头,皮肤白皙,身上的毛发也少。 拼人皮是个技术活,也是个非常考人耐心的活。 而耐心,云生不缺,张同更不缺。 “凶手非常谨慎,而且耐心很好,刀工也非常不错,心理素质极佳。”云生一边拼,一边轻声说。 张同认同地点头:“凶手选择在中元施孤的时候动手,说明预谋已久。地点又选择在清词书院周先生专门上课的那间课室,说明对他有很深的仇怨。我甚至能相信,那间课室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你去的时候,我还没有移动周先生的骨架,你还记得那骨架摆放的样子吗?” 云生停下手中的动作,细细回想了一下:“骨架被摆放在桌案前,身体微微前倾,右手被平举,拿着戒尺,桌案上摆着文房四宝,非常整齐。那个姿势看起来,好像正在上课的样子。”(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找肉拼皮 周宣明的死,因为太过骇人,又恰逢中元节,关楚担心引起恐慌,着手下捕快封锁消息,谁也不许往出说,也索性章九晟出事的时候,书院门口那条街,除了巡逻的捕快,也没别人了。 事后,关楚只敲打敲打了那几个捕快,那几个便诚惶诚恐地自动闭了嘴,一个个比平时还要守口如瓶,就差没把自己毒哑了。 周宣明教出过多少京城官员,衙门里那几个不说,手底下人也都心知肚明。 这案子,不能传到京城去。 章九晟真真切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吃晚饭的时候了,他第一反应不是找章齐烨,而是云生现在在干嘛。 果不其然,当他一双脚踏入验尸房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猛地一沉。 到底还是让她沾上了手。 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初见她的时候,她满身是血倒在自家后门外,他那会儿,正要翻墙出去找红豆台的玉穗玩,那一眼,真是惊悚,差点把他的小心脏吓的从肚子里跳出来,紧跟着的结果就是,那一夜,他没去成红豆台,而章齐烨,背了两个人进屋。 原想着,只是一个被追杀的江湖中人,可没想到章齐烨却说,她一点武功也没有,甚至从她的穿着上看,根本不是江湖中人。 章齐烨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响,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一件事,有一个神秘人在江湖上悬赏了她的头,十万两白银,无数人追杀。 何仇何怨,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此毒手? 直到几日后,章齐烨派出去的人回来说,跟七年前的丞相叛国案有关,下赏金的人,是京里的。 章九晟时常在想,整整七年,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樊县离京城那么远,她又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 后来,章齐烨说,她体内有毒,也藏了七年了。 一开始的时候,章九晟嫌她麻烦,受那么重的伤,还中了毒,跟京城里还有牵扯,说不定还会连累整个章府。 可章齐烨却拍了他的脑袋:“丞相一门,清廉正直,长孙丞相,更是铁口直谏,连爹都这么说。更何况,朝堂之上,真假难辨,通敌叛国,恐怕也难说。”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呢?” 章齐烨继承了他爹的妙手仁心,可偏偏对此却摇了头:“她的毒,是京里的,我解不了。什么时候能醒,听天由命吧。” 这一睡,便是两年。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怨天尤人,也不是哭天喊地,只是静静地躺着,好像整个世界都进不去她的眼,直到有一天章齐烨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她才从床上爬起来,开始吃饭、吃药、收拾自己的一切。 再见到的时候,她已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苍白的脸上扯着一个不算明媚的笑容,拱着手对他说:“章大人,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那那你就来衙门,做我的师爷吧。” 章九晟来的突然,张同和云生都还来不及反应,猛回头的时候,只看见章九晟两眼一翻白,双腿一蹬,就地躺了下去。 “大人!”闻听张同和云生异口同声,冲过去之前,还不忘摘下手套。 没把章九晟送回百世堂,俩人把拼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拼完整还没来得及分析致死原因和凶器的人皮,用白布盖了起来,惴惴不安地坐在验尸房外面的板凳上,等着章九晟自己醒。 自她当了师爷以后,将衙门的一些陈年积案都翻出来审了个遍,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云生在樊县的名声渐渐为百姓所知,都说章九晟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师爷,带着不务正业的章九晟走回了正途。 传言的声音越来越响,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因为有兄长管着,她从未亲自审过那么多真切的案子,更别说摸尸体了,云生食髓知味还没察觉到,可就算章齐烨不说,章九晟也知道,该让她适可而止了。 拦了这么久,章九晟终于在红豆的案子上,让云生钻了空子。 尽管警告了张同,可也不知云生用了什么法子,还是让张同教了她验尸,唉,她就不能乖乖地只当一个写写画画的师爷,别跟张同抢饭碗吗? 章九晟很早就醒了,可他就是闭着眼睛不睁开,总之,先吓一吓这两个不听话的小王八蛋。 “怎么办啊张同?”云生蔫蔫的。 张同捏着拳头,局促不安,什么怎么办,他也想知道怎么办,之前还答应了大人不教云生验尸的,现在可好,不仅教了,还把验尸的书都给人家了,这回直接就给撞破了。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了下来。 云生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就看见张同整个人都在抖。 “张同?张同!” “啊?!怎么了?怎么了?不是我干的!我也是被逼的啊大人!大人饶我一条狗命!”张同腾地一下站起来,却见章九晟还躺在自己眼前一动不动,再低头看向云生,却见她一脸诧异。 张同自知尴尬,轻咳了一声:“我我太担心大人了。” 云生眯起眼睛,冷哼一声:“哼,看样子之前你不教我验尸,是大人唆使的。” “放屁!大人有多疼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虽然章九晟闭着眼睛,但张同还是要表一表忠心的。 章九晟心里冷笑一声,算你识相。 想着也应该装得够久了,章九晟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了双眼,云生正想嘲讽几句张同,一见章九晟醒了,赶紧倾身过来:“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章九晟不动声色:“哼。” 云生自知有错,端了杯水过来,递到章九晟嘴边,喂着他喝。 见她如此,章九晟就算心里再有气,此时也不张嘴了,伸了胳膊,只道:“扶我起来。” 云生和张同对视一眼,笑嘻嘻地将章九晟扶起。 “我看到你们是在拼周先生的皮吗?”章九晟摸了摸额头,长呼一口气,他还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看到了什么,拼皮也就算了,那盆血肉居然就那么光天化日的摆着,也不拿块布盖起来。 “是的,大人。”张同恭恭敬敬。 “如何?”章九晟一边爬下床,一边问。 张同走在前头,边走边答:“回大人,您来的突然,我们还没仔细看呢,大人要一起看吗?” 张同刚问完,下一秒就想给自己一耳光,云生那眼神如刀子似的一刀扎过来,恨不得把他嘴巴缝起来,可说都说了,张同也只能战战兢兢斜着眼看着章九晟的表情。 “来都来了,看吧。”岂料,章九晟竟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连带脚下的步子都没停,一路踏入了验尸房。 在看到章九晟晕过去之后,云生和张同就已经慌里慌张地把那些能看到的血渍全擦干净了,连空气中的血腥气,张同都拿了檀香驱散得差不多了,以至于章九晟刚迈入验尸房,还以为是来了寺庙。 章九晟蹙了眉,手在空中扇了扇,道:“你这是验尸房,其他味道这么重,不是妨碍你验尸吗?” “没事没事,一会儿就散了去了。” 周宣明的人皮已经拼好,此时正盖在一张白布下面,章九晟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掀开,可手指刚碰到白布,猛然间想到这人皮上面会不会有血迹,当时便骑虎难下,掀还是不掀。 察觉出章九晟的些许迟疑,张同迅速反应过来,伸手过去,笑着说:“都清理干净了,一点血迹都没有,大人放心。” 章九晟点点头,苍白的脸色好了一些。 看着张同掀开白布,还不等章九晟说什么,云生就已经开了口:“周先生是被一刀割喉,失血过多致死。凶手惯常用刀,行事非常熟稔,我们没有在课室里发现打斗的痕迹,周先生的皮肤,除了脖颈这块的致命伤,并没有其他破口,所以我们可以猜测凶手与周先生就算不熟,也起码是认识的。” “没错,另外周先生身高是七尺六寸,而他脖颈上的刀口看上去虽平稳,但因为手臂用力的问题,还是有一些偏斜向上,说明凶手比周先生要高,比如这样。”张同一边说着,一边讲云生抓了过来,随手便从旁边的桌案上行拿了一支笔,佯作凶器,放在云生脖颈前,而他另一只手则横在云生身前,那姿势看着有些像张同后抱着云生,章九晟看了直皱眉头。 可云生却觉得无所谓,并接着道:“嗯,因此我们估计凶手的身高大约在八尺左右。” 章九晟深呼吸一口气,将有些收不住的莫名情绪狠狠压下:“凶手用的什么凶器,可以辨别出来吗?” 张同摇头,手指在周宣明脖颈处的那道破口划了一下,道:“按照这道伤口的切口来看,凶器非常锋利,长期有打磨,短柄。我们还没来得及看那些血肉,还没找到对应的周先生脖子上的肉块,所以还不能判断刀宽。” 一说起那些肉块,章九晟就有些忍不住作呕,摆了摆手:“那你们就找肉去吧,我找关楚商量商量去。” “大人慢走。”张同脱口而出。 待章九晟走后,张同和云生面面相觑:“大人怎么没说你?” 云生翻了个白眼:“我也想问呢。”(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生前行踪 章九晟走后,云生转身看着那盆血肉,犯起难来。 皮还凑合,可这被切割得整整齐齐一块一块的人肉,码放在那里,得,接下去几天看来得吃素了。 云生压了压已经涌到喉咙口的酸味,她刚才还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克服了人皮的恐惧,现在又要说服自己去克服人肉的触感。 “其实吧,你可以把这盆子肉当做猪羊肉,这样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张同将那盆血肉“啪”一下放到云生面前,云生看着,终于还是忍不住作了个呕。 张同完完无视了云生摆在眼皮子底下的恐惧,慢悠悠道:“这样,我们分工合作,你呢,找出周先生脖子上被切割到的那块肉,我呢,去检查周先生被掏出来的内脏。” 云生摘掉手套,捂着喉咙,问:“如果要判断周先生的死亡时间,不是可以根据血肉上长出的虫子的大小来判断吗?” 张同摆了摆手枝头:“现在天气热,温度高,虫子的成长速度会加快,所以我们以虫子的体积来判断是很容易出现误区的。更何况,我们现在不仅仅是要确认周先生的死亡时间,还要确认周先生死之前,吃过什么东西。” 云生点点头:“之前关楚去了周先生的家,家里的厨房很干净,没有开过火的迹象,所以他是在外面吃的饭。” “没错。”张同从桌案底下端出那盆内脏,凶手将周宣明的牙齿和眼珠都归类于内脏部分,同样的按照他的习惯,将牙齿挨个儿摆好,眼珠也完完整整摆在脸盆的角落里。 “周先生性格孤僻,在樊县没什么朋友。虽然在樊县居住了那么久,但好像没听说有什么亲戚来找他,那么他去外面吃饭的话,就是一个人。现在是中元节,各大酒楼餐馆的生意都很冷清,他一个人出来吃饭,一定很引人注目。”云生慢慢分析着,刚才被血肉勾出来的反胃恶心,现在也都被这些细节慢慢冲淡了。 重新戴好手套,云生回过身,开始一块一块将脸盆里的肉块拿出来,摆在事先摊好的白布上,仔仔细细。她不太能够分辨每一块肉块都属于周先生身上的哪一个部分,只能按照她拿出来的顺序,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依次排列。 张同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樊县每一家酒楼的菜色虽差不多,但总有那么一两份是酒楼独有的特色菜。像周先生这样身份的人,就算他不说,酒楼的人也会给他上一份特色菜。” “你说得对。”关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在门外的时候就听见张同说的话,张口就接了话茬,刚踏进验尸房,他也丝毫不避讳,偏头瞅了一眼云生在干什么,撇了撇嘴,又凑到张同那儿去。 张同白了他一眼:“干嘛呢?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一边儿去。” 关楚随手拿起摆在一旁的茶壶,就着茶壶嘴灌了一口,道:“你们手别停,听我说就成。周先生前天下午出的门,晚饭是在满月楼吃的,满月楼的小二能作证。他一个人,点了六个菜一个汤,吃饭的时间大概是一个时辰,期间小二进去过一次,里面只有周先生一个人。” “周先生看着挺瘦啊,这么能吃?”云生插了句嘴。 “之后,周先生就结账走人了。小二送出去的,亲眼看着周先生回了家。”关楚说至此,就停了话,云生手头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忽而转过身,眉头微蹙,隐约有些疑问。 关楚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笑意,抬起手:“请这位听众提问。” “为什么小二那么确认周先生吃完饭就回家了?” “因为周先生出了满月楼就往左走了。” 云生却摇头:“就算周先生的家是左边方向,但那又不能肯定周先生一定是回了家,就算他进了家门,他也可以在小二看不到的时候,再次离家,谁又能证明周先生进了家门之后就没再出来过呢?” 云生将一块肉块摆在白布上,又继续说:“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过,周先生家的厨房没有动过的痕迹,证明周先生没有在家做饭。那么就算从前天他在满月楼吃晚饭之后回了家没再出来,昨天他又是在哪里吃饭的?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亦或是,有什么人原本就看周先生不爽。” 关楚打了个响指:“这也是我接下去要说的,昨天早上,周先生是去路边一个包子摊买了两个肉包,午饭是在满月楼解决的,此间他都是一个人。晚饭,也就是大概酉时三刻的时候,他去了红豆台,依旧是一个人。我问了红豆台当时伺候周先生的姑娘岚青,周先生没有过夜,二人也就是简单的喝喝茶弹弹琴,聊了聊心事,大约亥时一刻的时候走的。” 云生听着,心中疑惑越堆越多,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肉块,然后摆在白布上,道:“我还以为周先生这样的人,不太会有姑娘愿意伺候他呢,先前无衣说红豆台有周先生喜欢的姑娘,我还半信半疑,看来那位岚青姑娘倒是眼光独到。” 关楚摸了摸鼻子:“周先生这个人,虽然性格比较孤僻,但为人尚算温和,也不是那种阴恻恻的人,相比较于那些喝了几滴酒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开始发酒疯的大老粗来说,周先生这种书生还是比较受姑娘欢迎的。” 云生看了关楚一眼,还要说什么,却见外面的天气竟不知不觉暗了下来,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也该吃晚饭了。手边还有大概三分之一的肉块没有摆完,云生并不习惯做事半途而废,虽然疑问还有很多,但目前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定周宣明的死亡时间,这样才能推断出在那之前,周宣明可能见过谁,又为什么要去清词书院。 而此时,红豆台中,无衣坐立难安,终于还是来了。 “雪淀姐,怎么办?”岚青长的并不算太漂亮,充其量也不过是五官清秀,此时,她一双手正紧紧攥着袖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无衣闭了闭眼,从怀中掏出一张稍有些褶皱的纸,拍在桌子上,对她说:“这是你的卖身契,从此以后,你与我红豆台,再无瓜葛。” 岚青一愣,几步跨过去,拿起桌上的契约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一双水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这这真是我的卖身契,为什么?” “周先生早先就与红豆说过,要赎你,只是时候未到,以防万一,他还存了一笔钱在红豆那。红豆入狱之前,与我说过这笔钱存放在哪。如今,周先生没了,这笔钱就算是你的,就在床底下的柜子里,你拿去吧。”无衣指了指里屋,心中愈发难安。 岚青不置可否,从床底下找到那只箱子以后,她的身体恍若失去了支撑,一屁股坐在地上,瘦弱的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着,只一会儿,岚青便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淌落下来,面前的地上很快就湿了一滩,无衣看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以为,还能再等一等,可如今周宣明死了,说明他们的速度要比想象中的快,那么,她也就不能再等了。 “我不管周宣明跟你说了什么,总之,拿着你的钱,立刻离开樊县。”无衣扔下这句话,便起身出了屋。 天色已晚,大街上也没什么人了,行至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她就已经站在了县衙大门口,而云生正从里面出来。 二人猝不及防视线对上,云生一瞬间的以为她是来找章九晟的,走了几步靠过去,张嘴就道:“大人不在府衙里。” 却不料,无衣摇了头:“我想进大牢,见红豆一面。” “行,我带你去吧。”云生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一点私心的,自从上次在大牢里面莫名其妙晕过去以后,章九晟就下了令,不许云生再进大牢,谁劝都不行。 不止是无衣,云生自己也想见红豆。 熟门熟路,云生带着无衣就到了大牢门口,那几个守门的捕快一看是云生,立马上前:“云师爷,大人说了,您不能进大牢。” 云生尴了个尬,冲无衣笑了笑,一把抓过牢头,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飞速塞到牢头手里,又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道:“给兄弟们买点酒喝,不耽误你们时间,我进去一会儿马上出来,你不说,我不说,完美。大人要是发现了,我一人顶罪,绝对不给你们带麻烦。” “可是这这” “诶呀,就这么说定了!”还不等那牢头再说些什么,云生一把抓住无衣的胳膊就往大牢里面走,剩下那几个捕快面面相觑,见牢头都没拦,他们也就只能站在后面干看着。 那牢头拿人手短,转过身道:“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今天谁也没来过。” 一听牢头这么说,其他人也就打着哈哈,一一散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演技差否 距离樊县千里之外,京城之内,龙椅之上,李泓之斜靠着椅背,半眯着眼假寐,身前环肥燕瘦,坐的坐,站的站,弹琴的弹琴,跳舞的跳舞,皆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常玉候在门外,世人说,伴君如伴虎,的确如此。 屋子里莺莺燕燕的笑闹声,即便是关着门,他也听得一清二楚,可那些令人心痒难耐的声音里,却没有李泓之的。 “皇上”一名舞姬扭动着不堪盈手握的腰肢,欺身上前,一双玉臂刚攀附上李泓之的肩膀,却在下一秒被他不动声色地拂开。 李泓之的双目忽而睁开,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那舞姬本就站在他面前,愣了一愣,以为是自己眼花,遂揉了揉眼,再看过去,却见他还是先前那般浑浑噩噩,迷蒙着双眼也不知在看谁。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弓着背,低着头,双手插在宽袖里,急匆匆前来。常玉看到他,眉头一皱,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堪堪那么一拦,那小太监躲闪不及,一脑袋撞在常玉胸前,撞得常玉连连后退几步。 “怎么了这是?急急忙忙的,往哪儿去啊?”常玉脸色不变,袖子一甩,稍有些尖细的声音在那吓得跪下的小太监头顶响起。 “常总管,奴才是凤来宫的小毕子。” 一听这话,常玉稍稍变了脸色,偏过头来低声问:“那位又怎么了?” 小毕子朝左右两边望了望,谨慎万分,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趁着常玉凑过来的时候,塞进了他手里,又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又作呢,非要皇上过去。” 常玉迅速将那封信揣进袖子里,拍了拍小毕子的手背,直起了身子:“你先去吧,咱家这就去禀告皇上。” 小毕子脸色稍缓,弓着腰,后退了几步,便转身快步离去了。 常玉捏了捏袖子里的信,慢悠悠走到门口,轻敲了几下,弯着腰唤道:“陛下,凤来宫来人了。” 屋里的李泓之倏而睁开眼,将跪在脚边的美姬轻轻推开:“都退下。” 数十位美姬纷纷站起,排成队,一个一个往外走,期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李泓之看着,唇边笑意不知蕴藏何种意义。 “进来。” 看着里面的美姬一个跟着一个的出来,常玉侧过身子,只听得里面传来声音,他才慢慢跨进去。 李泓之半眯着眼睛,一只手搁在桌案上,好半晌才直起身子,然后伸了个懒腰,连带说出口的语气都带着某种懒洋洋的味道:“说吧。” 常玉上前几步,从袖中掏出那封信递过去:“借的凤来宫的光。” 信摆在手上,不厚,封面上没有署名,只划了一笔红线,李泓之轻笑了一声,撕开封口,信纸软白,字迹娟秀。 她不常写信,按照以往的习惯来说,都是以纸条的形式到达他手上,信里的内容并不复杂,一件一件,皆是她在樊县发生的事情。 “周宣明死了。”李泓之一目十行,看完便将信又重新塞了回去。 常玉大骇:“陛下” 李泓之却摆了摆手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话:“字迹模仿得很像,只可惜并不是她写的,送信过来的人在哪?” “回去了。” 李泓之撇了撇嘴,长叹一口气:“他家里还有人吗?” 常玉想了想:“奴才马上去查。” “嗯,若是有,就差人去带走。若是没有,就再安个人进凤来宫。”李泓之把信随手扔到桌案上,打了个哈欠又躺了下去,接着喃喃,又似是在说梦话:“总这样一次两次地试探,也不知是她和副相的戒心重,还是朕的演技差。常玉啊,朕的演技差吗?” “回陛下,他们既想要成大事,自然多谨慎。陛下,凤来宫还去吗?”常玉轻轻应着。 “朕乏了。”李泓之闭着眼睛答着,翻了个身,似是睡过去了。 常玉见他如此姿势,也不再多话,弓着腰慢慢退了出去,而那些个候在外面的美姬们看到常玉出来,皆准备再进去,却被常玉拦住:“各位美人,圣上乏了,且先回吧。” 在旁人眼中,李泓之的脾性阴晴不定,对你好时便有求不应,对你不好时便冷心冷血看你被杖责处死都不眨一下眼睛,这些个美姬已经陪伴李泓之多时,也不知见过多少姐妹在她们面前被拖出宫去亦或死在不知名的地方,见常玉这么说,都乖顺地选择退下。 而此时,距离京城千里之外,樊县之内,县衙大牢的黑暗之处,无衣站在外面,红豆坐在里面,两人皆无言。 云生站在一旁看着,掐了掐手指,估摸这二人站在这里不说话已经快一盏茶的时间了,到底是要说什么呀,快急死她了。 “云师爷,麻烦您能先出去一下吗?”红豆总算是开了口,可这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让云生出去,云生张了张嘴,心里头不是滋味,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师爷的身份,在她们看来,怎么也是代表着章九晟的,罢了罢了,防着自己也是对的。 云生出了大牢以后,是有想过要不要去偷听一下墙角,但抬头一看天气,哟嚯,这要是还不回去,章九晟怕是要发脾气了。 得,今天算白来一趟,还倒贴出去二两银子。 回章府的时候,晚饭的时间早就过了,云生适才发现自己饿得五脏庙直叫,本想先回屋换身衣服,但摸了摸肚皮,行吧,厨房先走一遭。 可两脚刚踏进厨房,她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灶台前面晃来晃去,云生眼睛一瞪,才要转身,就听后面一个声音冷冰冰地砸过来:“什么时辰了还知道回来?来都来了,还想往哪儿去?你这小身子骨是不想要了还是怎么的?我以前给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是吧?是不是想躺张同那验尸床上去啊?” 云生挠了挠头:“大人” “叫二少爷!”章九晟转过身来的时候,手上还端着一盘菜。 “二少爷。”云生乖乖地喊着,看着章九晟那架势似是在给自己热饭菜,便很自觉地坐到了桌边等着动筷子。 章九晟看她那样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气是气的,但还是不太舍得:“饿坏了吧?” 云生点点头,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知道说什么,那笑总是对的。 “吃吧,从张同那回来?” 章九晟自然不知道云生去了哪儿,他清醒后,章齐烨就告诉他云生跟着张同验尸去了,原是很生气的,可章齐烨却说,云生总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她好不容易从他那儿求来个师爷,哪怕是个无品级的,起码也是跟官府沾了点关系。 章九晟就算再笨,也知道云生打的什么主意,这么久以来,他虽明面上拦着云生去碰那些验尸破案的事,可临到头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章九晟疼着云生,不忍心看她干这又苦又累的活。 其实到底原因如何,也就只有章九晟自己知道。 不能实话实说,那就挑一半真一半假的说吧,云生接过章九晟递过来的饭,迅速扒了一口,道:“这次的案子,凶手行事的手法着实令人发指,也不知是跟周先生有多大的仇怨,不仅扒皮抽筋,还剔骨剔肉。” 听云生看似无意地脱口而出,章九晟脑海中一下子想起那堆码放在脸盆里整整齐齐的血肉,禁不住作呕,云生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自知失言。 “这案子,就算我不让你查,你还是会偷偷地查,对不对?”章九晟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云生的饭碗里。 云生看着那块菜,抬起头:“二少爷,你不是要拦我吧?” “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是要拦你?” “不像。” “你知道,周先生原来是哪儿人吗?”章九晟今天离开衙门以后,就让关楚带着自己又去了一趟周宣明的家,他总觉得漏了点什么。 果不其然,第二次的搜索,总会比第一次的搜索更为仔细和认真,浮现出来的蛛丝马迹也就更多,更何况,凶手说不定也会光顾一次。 云生木讷地摇了摇头。 “京城。” 那一瞬间,云生似乎看到章九晟那双眸子里深不可见底的黑暗,像化不开的墨一样,一层一层将她吸进去。 云生突然有些紧张:“我听张同说,周先生教出来不少学生,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去了京城任职。” 章九晟点头:“是,那你知道,周先生教出来的那批学生当中,没有去京城的,去了哪儿?” 云生犹豫着,筷子咬在嘴里,不知不觉已咬出一排牙印,章九晟伸手将筷子从她嘴里救出来,道:“那些学生当中,没当官的,就跟周先生一样,去了各处教书。也有当了官的,便是同我一样当了知县的,亦或是知府这一类不大不小但对当地有重要意义的官职。” 看着云生一言不发,章九晟又问:“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背后有手 此一时彼一时,当章九晟朝着云生抛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云生的拳头也“啪”的一下捏紧,她虽然已经不在京城很久了,可她也没有忘记现在坐在皇城里的那个人,是当年那个送她家下黄泉的昏君的儿子。 那个当年就人人传言骄奢淫逸的太子,她是见过的。 “喂,听说你就是那个屡破奇案的丞相之女?”那时的李泓之还只是太子,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可花名却早已隐约在外。 即便知道他是太子,云边也不是很想搭理他,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相府,只草草打了招呼,便要转身离去。 “站住。” “敢问太子还有何事指教?”云边扬着头,颇有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可眼前这位太子却是笑出了声,云生有些不爽:“你笑什么?” “笑你年少轻狂,锋芒太露,不知收敛。你这样的脾性,定得罪了不少人。”李泓之笑着说出这句话,也不等云边多做辩驳,挥了挥手,便走了。 彼时的云边,的确做了不少让人眼红又嫉妒的事。 而彼时的太子,名声也还没有那么恶臭和响亮。 云边觉得太子不知所谓,她的父亲是清廉正直的丞相,她的兄长是刚正不阿的京司廷尉,而她又伴着兄长屡破案件,在京城就算谈不上名声大噪,茶余饭后说起她来,也都觉得丞相是上辈子积了大德,这辈子能有一双出人头地的好儿女。 而她那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却不知,便是如此,加快了那些人对丞相府下手的速度。 若是当年的云边,在听到章九晟这么问的时候,可能想都不想就会对他说,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可在经历过生死以后的云生面前,这些事情,绝非偶然,她甚至能想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人突然从人群中跳出来,然后指着李泓之的鼻子说:“当今皇帝纵情声色,不思朝政,闭目塞听,实不为我朝明君,应当另立贤主。” 现如今想来,太子当时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是在救她,可她那时,却没有好好想一想,甚至没有跟兄长提起。 云生长叹了一口气,怪自己还不够机敏。 “若这件案子,当真跟我们想的一样,那该怎么办?”云生望着眼前的饭菜,突然间没了胃口。 章九晟摇头:“有一只手在布局,这盘棋布了很久,久到可能你我都猜不到是在什么时候。此人心机深重,但目的一定不是取你性命,但你若要阻他,他必定不会放过你。” 章九晟说得对,有这样城府的人,如果要杀她,早在丞相府出事的时候,就直接送她去鬼门关了。可她在郑太史府上躲了两年,除却被下毒,根本毫发无伤,若非郑太史急于求成不肯再等,她也不至于发现郑太史的狼子野心,从而逃离京城。 可是,即便如此,此人究竟是想要颠覆朝廷,还是想要肃清百官,却不得而知。 “怎样?还要继续查吗?” 窗外,夜色深沉。 今日一过,中元节的压抑气氛也随着清亮的月色慢慢淡去,明日一早起来,府内的白幡、纸钱焚烧过后的灰烬也都会被清理干净,在世亲人的思念在前一日就已跟着那些游荡的孤魂去到了地府,伴着他们走上奈何桥,最后溶进那一碗孟婆汤里。 云生渐渐收紧了手掌,章九晟伸手轻轻握住:“云生,周宣明背后的人是谁,他究竟是要做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可你要知道,这件案子你若是插手到底,便会将自己暴露于人前,那些寻你的、要你命的人,他们藏在袖中的刀就会露出来了。” “我知道。”云生脑内思绪疯狂回转,她慢慢抬起头,反握住章九晟的手:“可如果这个人,是能帮我的呢?” 章九晟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去劝。 “父亲惨死,兄长流放,独我苟延残喘至今,这想必已经是他所能保我丞相府的最大程度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势力应当已经根基稳固,若我此时桎梏不前,岂非让他寒了心?” “可他若是狼子野心呢?这两者都有可能,非要冒这个险吗?” 云生缓缓松开章九晟的手,抓住筷子,埋着头狠狠扒了几口饭,含糊不清地说:“我会努力让自己好起来,不成为你们的负累,我相府的冤屈,我要自己平复。不管前路多曲折,多危险,我总要试一试,兄长还在等我。” 见她如此,章九晟只静静看着,心中尽管有再多话,他也不说了。 相处三年,他知道云生是个什么样的人,昏迷之前如是,清醒之后亦如是,她所做下的决定,都是她觉得当下最合适的。别看她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似的身子骨,可有时候犟起来的脾气比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少爷” “你说。”章九晟倒了杯茶,摆在云生手边。 “我会不会因此拖累你们?”云生此时双手捧着饭碗,筷子咬在嘴里,一双眸子跟小鹿眼似的,水汪汪地看着章九晟,看的章九晟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伸手揉了揉云生的脑袋,章九晟笑道:“不会。” 即便他这么说,云生心里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句安慰话,会不会连累,并不是他们说了算的,而是背后那只手决定的。 可她既然决定了要查这个案子,查到底,不管最后查到什么,都再无回头路。 以前有爹爹,有兄长在背后支撑着自己,所以她有恃无恐,后来爹爹和兄长相继出事,只留下她一个人,她留着一口气拼了命地活下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平复冤屈,她断过那么多的案子,为那么多人握住了清白,她同样也可以让长孙氏重新站在皇帝面前,正大光明。 这一夜,云生睡得很好,可章九晟却辗转无眠,在翻来覆去不知道第多少次之后,他还是披了外衫,出了章府。 “啪啪啪” 一阵门响,章齐烨屋里幽幽亮起了灯。 “这么晚,有事?”章齐烨脸色并不太好,任谁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还不让安寝的,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他亲爱的弟弟。 “哥,我睡不着。”章九晟扁着嘴,说着就往屋里蹭。 章齐烨打了个哈欠,眸子里蓄起一层水花,看着章九晟慢腾腾挪进屋里,然后又一下趴在桌子上,紧跟着哀嚎一声:“哥” “别嚎了,你睡不着没关系,可我睡得着啊。”章齐烨掏了掏耳朵,裹紧外衫,说着就关了房门,见章九晟只盯着自己不说话,章齐烨想了想,道:“不然我给你配点安神的药?” “哥,这案子棘手。”章齐烨趴在桌子上,像一只蔫了的兔子,两只耳朵就那么耷拉着,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我听说了,周先生死状凄惨。” 章九晟搓了搓双手,覆在脸上,好半天才拿下来:“不仅如此,更因为周先生背后牵连着朝廷。私心里,我不想让云生插手这案子,不然,我告诉她,已经有她兄长的消息了?然后送她去关外避避风头?” 章齐烨瞥了他一眼,很明显对这个主意并不看好:“你觉得她现在会同意走?” “我不知道!”章九晟又嚎了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晟儿,云生现在的心思,不在于她兄长还活不活着,而在于如何替她相府洗刷冤屈,如果这个时候,你告诉了她,她的兄长还活着,她就会更加坚定地去查这件案子。如果不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长途跋涉,你信不信,她会马上启程去京城。”章齐烨言之凿凿地说着,伸手覆在章九晟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晟儿,关心则乱,云生又不是那种风吹不得雨淋不得的金丝鸟,当初那么难,她都一个人从京城逃出来了,更何况现在还有我们在她身边,她又怎么会有事呢?” 章九晟长叹一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可是” “乖啦,听话。”章齐烨又拍了拍章九晟的后脑勺,打了个哈欠,他实在是困得有点不行了。 “那现在城里那些江湖人士怎么办?” “放心啦,明天我就去给那批人挨个送些小礼物,保管他们一刻都不想待在樊县。”章齐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精光,章九晟似乎都已经看到那些欲图不轨的江湖人士的下场了,幸好这是他哥,不会对他下手,要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真是太惨了。 好不容易把章九晟赶走,章齐烨已经困得不知东南西北了,才刚关上房门就一踢鞋子窜上了床。 被夜里的冷风一吹,章九晟的瞌睡虫也去了大半,慢悠悠走在大街上,脑海里回想着章齐烨对他说的那些话,一句一句,分外清晰。 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却是站在了红豆台的门外。 这里,似乎并没有受红豆入狱的影响太久,只消沉了一段时间便又热闹起来,如今无衣顶替了红豆的位置,看似惬意地靠着门框,看着门口人进人出,可她眼里却一点喜色也没有,荒凉如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多说多错 来来往往,人头攒动,欢声笑语,皆入不了章九晟的眼,也同样入不了无衣的眼,二人心头各异,无言以对。 终还是章九晟先走了过去,他想,男人和女人之间,总归是男人得主动点。 “好久不见。”他说。 无衣笑了笑:“好久不见啊,章大人。” “真是变了,以往来的时候,你总很热情地要我多喝两杯,如今却连句二少爷都不愿给我了。”章九晟笑了笑,唇边夹杂着苦涩,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们之间原有的情谊,是该怨他秉公执法送了红豆入狱,还是该说她太感情用事不辨是非黑白。 无衣摇了摇头,还是靠着门框一动不动,笑着道:“大人多虑了,只是奴家觉得,大人已不是当初那个恣意花丛任性放荡自己的章二少了,不过若是大人睡不着想喝酒,红豆台的大门还是会一直为大人敞开的。” 章九晟也没说其他的,只往前迈了几步,进了红豆台,无衣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淹没在人群里,陡然间觉得,他们相隔了千山万水。 一路走上二楼,推开属于无衣的那间房,就像从前很多次那样,房里没有点蜡烛,漆黑一片,章九晟熟悉地走到一旁,点燃蜡烛,又慢悠悠地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摸了摸茶壶,他笑了笑,竟连茶水都是凉的。 “你是有多久没在自己的房里待过了?连茶水都不续热?”章九晟转过身,看到无衣就靠着门笑。 他倒也不在意茶水是热的还是凉的,端起便给自己倒了一杯,他这个时候的确需要一点凉的东西,好让他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一杯、两杯、三杯,章九晟几乎一个人干掉了半壶凉茶,才听见无衣进门的脚步声。 “大人看起来有心事。” “这还用看吗?我觉得我的心事都已经写在脸上了。”章九晟适才放下手中茶壶。 “因为周先生的案子。” 章九晟望着她,单手托着脸,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能提供给本大人的?” 无衣直起了背,静静盯了一会儿章九晟,方缓缓开口:“岚青已经走了,恐怕我没什么能替大人做的。” “不不不。”章九晟摇了摇手指:“周宣明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在他没有完把握事情能成之前,是不会让自己在意的人陷入险境的,所以岚青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无衣的脸色稍变了变,而后恢复如常:“连岚青都无从知道的事情,大人是怎么认为我会知道?” “因为你是红豆留下来的。”章九晟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无衣心里砸下了一大片水花,看她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袖子里的手已经开始慢慢收紧。 章九晟也不急,只慢悠悠道:“自红豆入狱后,你只去见过她一次,而后就再没去过。可周宣明一死,你就迫不及待地又去了一次,这又不是什么逢年过节的,也不是谁的生辰,你为什么去的那么急?还专挑我不在的时候,怎么着,是去跟她说,周宣明死了,你们的计划可能出了些问题,对吗?” “大人还真是关心云师爷,就算你人不在她身边,也知道她去了哪儿,见了谁,又做了些什么。” 章九晟撇了撇嘴,作势整了整自己胸前的衣襟,道:“那是自然,怎么也是本大人的人,本大人也得好好照顾不是?”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是周先生跟我们并没有牵连” 还没等无衣把话说完,章九晟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也就是说,周宣明是你和红豆背后那只手布下的另外一颗棋子,你们最近才接上头。” 无衣张了张嘴,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不知道,一直以来以为的那个纨绔子弟竟然心思如此缜密,她还什么都没说,就已经让他察觉到了那么多信息。 多说多错。 她选择闭嘴,岂料此时,章九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边站起来还边说:“唉,你我感情这么深,虽非男女之情,但起码也该有点知己的意思。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我问红豆去,顺便也问问她,她手上那串红绳是因着谁系的。” 说罢,章九晟就要走。 “大人!”无衣急急开口。 在章九晟看来,无衣可以对自己不管不顾,但对红豆却无法做到那般不闻不问,反之,红豆亦如是。 女子,大多以感性处之,无衣也不例外。 “周先生背后的人是谁,我不知道。红豆与我是在为谁做事,只有红豆知道,而我只听红豆的。但我能保证,此人绝不会对章府不利。” 章九晟却转过身,静静看了一会儿无衣,开口道:“我不想听这些,他如果要对章府不利,早就动手了,也用不着看红豆入狱。周宣明死的这么惨,他都没有出现,甚至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他人不在樊县,但是他的死对头来了,是吗?” 无衣紧蹙眉头,犹豫着点了点头。 “既如此,这案子本大人便帮你们查了,也算报你当年劝我悬崖勒马之恩。”章九晟揉了揉鼻子,又道:“既然你和周宣明有联系,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在他死之前,他都和谁见过面?” 无衣的双手搅在一起,在原地走了几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我记得,我记得周先生出事之前,来红豆台找过岚青,也是那时候又给岚青留了一笔银子,以做日后傍身用。他走时,在门口与一人起了冲突,其实也不算是冲突,二人并没有吵起来,只是当时气氛比较奇怪。” “谁?” 无衣蹙着双眉,又细细想了想:“好像好像是城东的曾屠夫,不过他不常来红豆台,一个月顶多也就来那么一两次,也不过夜,只是随便叫个姑娘喝喝酒聊聊天,那样子看上去也不像个屠夫。” “有很多杀人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杀人的人呢。”章九晟插了句嘴,却让无衣白了脸,他长呼了一口气,又问:“还能想起什么来?” “还有一点,是周先生的。” 听无衣这话头的意思,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原本章九晟也没打算走,借着这股劲头就又坐了下来,掏了掏耳朵:“继续说。” “在很多人眼中,周先生为人孤僻,不善与人来往。的确,在我们眼中的大部分时候,周先生也是如此的,他与我们接头以后,帮过我们很多次,也正因为如此,才将他自己暴露了出来,惨遭此祸。周先生这人,其实很好,但他总有一股子孤傲,那是从他骨子里发出来的,改不掉,他看人的时候,不管是看我们,还是看别人,总带着一种蔑视,让人很不舒服。”无衣见章九晟坐下了,她也边说着边坐了下来,心中忐忑万分。 “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章九晟似是在喃喃自语:“骨子里带出来的孤傲?呵,到底是京城来的人,怪不得没什么朋友,就他这种性格,岚青姑娘还能喜欢他,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章九晟说这话,无衣也是认同的,但毕竟周宣明是她这一边的人,尽管多有不满,人都已经死了,再说什么,总显得不太合适,也就只有闭着嘴。 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青瓷茶杯,章九晟撇了撇嘴,站了起来,冲着无衣笑了笑,道:“茶呢,偶尔喝一喝凉的,提神醒脑,不过还是多喝热的好。今夜多有叨扰,本大人就先走了,回见。” “我送大人。” 无衣刚要起身,却见章九晟摆了摆手:“双腿健在,不用送。” 待章九晟走后,无衣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一摸掌心,竟满满的都是汗,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面前,连说句话都如此胆战心惊,生怕说错一句,就给他,给自己,也给红豆,带来不可磨灭的后果。 “雪淀姐”忽的,门外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无衣抬起头,却见岚青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她猛地一惊,站起身就将岚青拽了进来,又迅速关了门,回过身的时候,她颇有些生气地质问:“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让你离开樊县吗?你是嫌周先生给你的钱不够还是怎么的?” “不,不是的。”岚青一双纯澈的眸子里蓄着一汪水,紧紧抓着无衣的袖子,道:“我本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原本赎了身,便是跟着先生好好过日子,可如今先生死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 看着岚青才一会儿工夫就已泪流满面,无衣的确狠不下心将她赶走,袖子里的拳头松了握紧,握紧又松,到了,也不过是叹了口气。 “你要知道,周先生是被谋杀的,也不知是哪个仇家做的。若是让那人知道,还有你的存在,你猜那个仇家会不会连你也一起杀了?”无衣说的这话并非危言耸听,岚青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想的清楚,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摇了摇头。 “我会小心的,等案子结了,我就搬去周先生的宅子住,求求你了,雪淀姐。除了樊县,我哪儿都没去过,在这里,除了你,除了台子里的姐妹,没有人能帮我了。” 岚青越哭越大声,无衣怕她招来其他人,又听她话里还有话,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烫手山芋 岚青被无衣捂了嘴,泪眼朦胧,好不容易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将声音压低下来,道:“我怀了周先生的孩子。” 无衣愕然,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赶忙按住岚青,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后无衣又走至窗前,朝外面张望了几下,转身快步回到岚青身边,道:“这段日子,你就住在我房间里,对外我就与人说,你这些年攒够了钱,自赎身了去。” 岚青听了连连点头。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案子了结,你都不许出这屋子半步,也不能发出声音,为了你的孩子能平安活下来,必须如此,明白吗?”无衣紧紧抓着岚青的手,满目严肃。 “我明白。” 岚青是个聪慧的姑娘,虽然目前官府封锁了消息,连无衣都不甚清楚周宣明的死因和死状,但她几乎能猜到,周宣明这样的人,如果说有仇家,那必然是惊天的仇恨,她腹中还有孩子,必不能让自己也跟着出事。 “雪淀姐,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岚青抹了抹眼泪,拉着无衣坐下。 “你说。” “宣明似乎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事,所以那天他来找我,给了我两本册子。原本,我是想告诉他,我有了他的孩子,可看他那样子,事情似乎很严重。” 无衣皱了皱眉:“什么册子?” 说着,岚青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来一本用帕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了过去:“我也不知道,宣明说很重要,放在他那里不安,要我替他保管,也不让我看里面的东西。” 无衣接了过去,将放在一旁的蜡烛稍稍拿近了些,小心翼翼掀开帕子,便看见册子的外封上,用金笔写着“名录”二字,拿在手上,厚厚的两本。 小心打开,里面写着一连串的人名,人名下面是官职和在任时间,以及在任期间都做了一些什么,事无巨细,一件件一桩桩,都似活了一般跳动在眼前。 “雪淀姐” 岚青是一个孤儿,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樊县,自然不明白这本册子意味着什么,可无衣不同,在红豆的灌输下,无衣就算没见过,也几乎对朝廷上的每一个官员都叫得出名字。 第一本册子上的官员,是周宣明手底下教出来的学生。 而第二本册子上的官员,则是副相吴直敦的门生,还有当初因丞相一案落井下石的官员。 他们的身家都不清白,而周宣明在樊县数十年,却将这些腌臜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其中不外乎有他的学生在帮忙。 有这两本册子在身上,怪不得他会惨遭杀身之祸。 无衣将那两本册子又重新用帕子包好,她想着,这册子放在岚青这里不安,她怀着孩子,情绪不能过多起伏,放在她这里也同样不安,她虽然借着红豆的案子诈死,但对方也是聪明人,不一定就会中计。 无衣眼睛一眯,想到了一个人。 揣好册子以后,无衣拍了拍岚青的肩:“你别担心,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会帮你,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了。” “这么久了,我都没为宣明做过什么,这点委屈不算什么,我能忍。”岚青抹了抹眼泪,安静坐了下来。 安抚完岚青去睡觉,无衣摸了摸怀里的两本册子,陡然觉得重千斤,才放了这么一会儿,她就感觉有点兜不住了,压力颇大。 一夜难眠。 干脆趁着夜色,将事情先做了,免得夜长梦多,思及此,无衣翻窗而出。 自从百世堂开张以后,章齐烨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懒觉,鸡打鸣的时候,他就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前堂收拾药材了。 可今日,百世堂却没有开门。 当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章九晟还在衙门的验尸房外面蹲着,而云生和张同则在里面比对造成周宣明死亡的凶器是什么。 “怎么回事儿?我大哥呢?” “不知道,您先去看看吧,往日里都是章大夫开门,今天我们到的时候,大门紧闭,喊了半天里面也没人应。”一个百世堂的小药童怯生生地说。 “没告诉我爹娘吧?”章九晟蹲在门口,瞅了一眼屋里。 “没,我们不敢告诉。” 章九晟寻思了寻思,拍了拍衣服,道:“那就好,随我看看去。” 验尸房里,张同听着二人的说话声,待章九晟走后,便戳了戳云生的胳膊:“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放心吧,大少爷没那么容易出事。”云生头也没抬,这么些天下来,她看眼前这些血啊肉啊的已经完免疫了,正如同张同所说,她一眼看过去的眼神,就跟看着猪羊肉一样平静如水。 “你对大少爷这么有信心?”张同诧异。 云生适才抬起头,左手拿着一块方方正正的肉块,极其严肃认真的说道:“周先生是活着的时候,被剥了皮的,这肉里面渗透进去了一点点水银。” 张同挑了挑眉,没说话。 “凶手切肉的刀,是把尖刀,很短,刀刃很薄,也是致周先生死亡的凶器。我们已经大致还原了周先生脖子的原貌,看起来凶手杀周先生就跟杀鸡一样,一刀直接抹了脖子,割断了周先生的喉管,我们没有在周先生的皮肤上找到其他破口,所以周先生最后是血液流尽致死,亦或者”云生蹙紧了眉头,顿了顿才道:“是血液流进了气管,窒息而亡的。” 若当真是如此的话,周宣明是在绝望中一点一点死去的,未免太过残忍。 张同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更没去纠结云生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只是拿起了桌案上一节狭长的肉状组织,道:“这是周先生的喉管,由于凶器足够锋利,再加上凶手毫无犹豫的动手,所以切口很平整。” 紧跟着张同又捏起了一块皮肤和两小块肉块,指着道:“这一块皮肤是周先生脖子附近的,这个地方虽然不明显,但有按压的痕迹。这两块是脖子附近的肉块,你仔细看,有出血现象,两块都有。” 云生接过去,皱着眉头细细查看着:“这说明什么?” 张同深呼吸了一口气:“这说明,凶手在割破周先生的喉管时,又用什么东西捂住了伤口,让血液没有那么快流尽,也让周先生没那么快死去。” “大人发现周先生的尸体,是昨日的辰时末。根据周先生的胃部内容物残留,证明那些是岚青姑娘房里的点心,也说明周先生在离开红豆台之后,就没有再吃过东西。再加上还剩一些没消化完,大致可以猜测,周先生应该是在亥时一刻离开红豆台之后的一个半时辰内死亡的。”云生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也说明,周先生可能遭受折磨起码半个时辰。” 云生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让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剥皮,然后又宛如凌迟一般的手段切割下自己身体上的肉,一块一块码放在脸盆里,这种折磨人的手法也未免太过残忍,究竟是有着多么大的深仇海恨才能让一个人如此丧心病狂。 拍了拍云生的肩,张同轻声道:“这世间很多事情的发生,不一定都有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云生没说话,只有些呆愣愣的。 “之前不是大致猜测了凶手的身高吗,关楚带人搜寻的怎么样了?”云生没有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太久,吸了吸鼻子,抬头问张同。 张同舔了舔嘴唇:“关捕头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我再看看这些尸块上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吧?” 云生点了点头,却摘下了手套,张同有些讶异:“怎么?你不验了?” “我也去走访一下周先生的邻居,说不定能问到一些什么线索呢,而且我也正好去百世堂看看。” “行,那你去吧。” 云生没做过多犹豫,转身就出了门,一路直奔百世堂而去。 她到的时候,百世堂已经正常开门了,只是没看见章齐烨,也没看见章九晟,云生与前堂的几个药童打了招呼之后便往后堂走去。因为身体的关系,云生之前经常往百世堂走动,所以熟的不得了,一路就到了章齐烨的房间,还没敲门就已听见房里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哥,这” “嘘” 云生刚想贴在门框上偷听,却见房门突然开了,章齐烨笔直站在跟前,云生讪讪一笑:“大少爷,听说今天早上百世堂没开门,您没事儿吧?” 章齐烨温润一笑:“我没事。” 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云生等了又等,等的脸上的笑容都坚持不住了,才又开口问:“所以早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我能听一听吗?” 话音刚落,却见章九晟从后面探出了半个头:“干嘛干嘛,男人的事,女人别插嘴。不在衙门跟着张同验尸,你跑来医馆干什么,想吃药了?还是想扎针了?” 云生极其配合地翻了个白眼:“二少爷,您一天不怼我能死吗?” “能。” “我” 章九晟瞠了瞠目,云生挥了挥拳头,转而冲着章齐烨微微一笑:“大少爷,你没事最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章齐烨的笑容无懈可击,让云生一点痕迹都捕捉不到,由于气氛过于尴尬,云生待了一会儿就被章九晟赶回衙门去了。 待云生一步三回头地走后,章九晟才算松了口气,颇无奈地看着章齐烨:“哥,这册子怎么办?” 章齐烨没有回答,只是从背后伸出了手,手上拿着的正是周宣明死前交给岚青的那两本名录。 “烫手山芋。”章齐烨喃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高人一等 云生回到衙门以后,看到张同已经开始缝合周宣明被切割成碎片的皮肤,她斜靠着门框,有些呆愣愣的。 张同回过身来:“怎么了?” 云生摇了摇头,不做声。 “嘶”张同倒吸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云生一会儿,又接着说:“你这怎么看起来像是被咱们大人给抛弃了似的啊?” 一听此话,云生立马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抬腿迈进验尸房,从边上的桌案上也拿起了针线,帮着一起开始缝合周宣明被切割的皮肤。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云生嘟囔了一句。 “诶,你之前不是说要去走访一下周先生的邻居吗?问出点什么来没有?”张同笑了笑,随口便问了出来。 云生一听,猛的拍了一下脑袋,吓了张同一大跳,差点一针扎在自己手指上。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我给忘了,你接着缝吧,我走访去。”说着,便将手里缝了一半的人皮扔给了张同,她却一溜烟儿跑得贼快,气得张同一甩手,这回就真是一针扎自己手指上了。 刚才在百世堂闹了一通尴尬,云生有些心不在焉的,早忘了还有走访一事,要不是张同提醒,她可能到现在都没想起来,都怪章九晟,好端端地非要怼她几下才开心。云生一边暗里埋怨着,一边用脚踢着路边无辜的小石子,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周宣明所居住的那条街。 说是街,其实只不过是一条小巷子,因为在这里的住户大多姓柳,因而樊县百姓也把这条巷子叫为柳家巷。 柳家巷里的人家大多是年长者,亦或是喜静的书生,所以即便已经过了中元节,这条巷子依旧安静得恍如没有人居住一般,云生慢悠悠地走过,偶尔也只听见几只雀在鸣啼,就连这炎热的夏季似乎都没有经过过这条巷子,或者只来过那么一下,觉得不该叨扰这安静,所以又迅速走了。 不过根据周宣明这样的性格,会住在这样安静的小巷子,她也能想象的到,只不过云生的确也没想到,周宣明这样的人还会喜欢上红豆台里的姑娘,真是难以置信。 周宣明死了,也不知道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云生想到这,一双柳眉也慢慢紧了起来。 清词书院就在这条巷子的尽头,因而也是整个城北最为安静的一处,除了上下学,几乎没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让这个地方热闹起来。 稍稍询问了一下坐在巷子口下棋的两位大爷,云生便知道了周宣明的住处,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对于有人来找周宣明这件事颇为讶异,甚至从他们的神色当中,云生发现这条巷子的人还都不知道周宣明出了事,有些还只觉得是周宣明外出未归。 “请问二位与周先生的关系如何?”云生一边问着,一边在棋盘边上蹲了下来。 其中一位白胡子大爷捏着手里的棋子,捋了捋长须,思索了一会儿道:“周先生此人不善交际,走在路上就算与我们碰见了,也只是对视一眼,连声招呼都不打的。” “那周先生住在这里多久了?最近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来找他?” “这倒是没注意,你也知道我们这条巷子,平日里根本没几个人走动,也就今天天气好,我才跟老柳出来下会儿棋,哪儿能见到什么人呢?” 云生抿了抿唇。 “周先生住在这几十年了,无妻无子,他家向来也安静,这几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你还是第一个来找他的年轻人呢。” “唉,就算周先生教出了这么多学生,一个个都去了各处任职,也没见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看看他,真是凄凉。”另一位大爷摇着头,颇有些叹息。 云生笑了笑,向两位大爷道了谢,云生便走向了一处低调的屋子,门上还挂着两只白灯笼,似乎是为了迎合中元节的习俗挂上去的,至今也还没等到它的主人将它们取下来。云生伸手推了推门,发现并没有锁,稍一用力,门就开了,闻听“吱呀”一声,甚为瘆人。 院子里很干净,只零星躺着几片不慎被风吹落的梧桐叶,摆在花坛两边的盆栽都被养得很好,枝叶郁郁葱葱,花瓣娇嫩欲滴,看得出它们的主人对它们很尽心,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 这一处屋子不大也不小,云生一站到院子的中央,环顾一圈,就已经基本将整个房屋的面貌都看了个大概,一间主卧两间客房两间下人房,一处书房一处厨房一处饭厅一处迎客厅,再加上一间极为隐蔽的茅厕和一处柴房,麻雀虽小,五脏倒是很。 云生想着,等她为相府洗刷了冤屈,等她老了,一个人或者是两个人,她也找这么一处僻静的地方,建一座小宅子,每日便是撩猫逗狗,浇浇花种种草,晒晒太阳吹吹风,安安静静,终老一生。 “或许周先生也是这般想的。”云生喃喃出口:“可惜了。” 一间房一间房地搜查过去,云生发现房间里的陈设都十分简单,床褥什么的都很干净,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香味,也不知是什么味道,闻起来极为清冽怡人。书房里,文房四宝一应俱,都是上好的材质。 “樊县可出不了这么好的紫毫笔。”云生拿起笔架上的一支紫毫笔,喃喃道。 要说周宣明的学生没来看他,可能是真的,但要说那些学生忘却师恩,只顾自己前程似锦的话,看来却不能信,这书房里的东西便是最好的证明。 放下那只紫毫笔,云生又在书房里晃悠了几圈,她发现书架上摆的好些书籍都是当年几位隐居世外的大家著作,近几年来市面上的越来越少,没想到还能在周宣明的书房里看到,其中还有一本验鉴实录,这位著作者早已过世,乃前朝大理寺中最为有名的验尸官。 别的验尸官通常验尸时,身边都会跟着仵作,帮忙翻动尸体,也避免了许多因接触尸体可能会感染的病毒。也正因如此,这位验尸官才真正令人佩服,他验尸时,身边从不伴有仵作,而是带着器具亲自勘验。 不过可惜这位验尸官死时,孤寡一人,并无后人,连带这本他亲自撰写的验鉴实录也丢失了,他那一套验尸的法子也因此没了继承。 她跟着张同学解剖的时候,听他念叨了好几次,也跟着可惜了很久。 周宣明不会再回来了,这里的藏书也不会有人再看了,云生捧着那本验鉴实录,双手合十,半仰着头,嘴巴里念念有词:“周先生,我一定帮你找到杀害你的凶手,可你的这些藏书能不能借我看看?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爱护珍惜它们,每逢清明重阳中元节,我一定给你烧很多很多元宝,让你在下面也当个有钱人,不对,有钱鬼,再为你抄写一百遍地藏经,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阿弥陀佛,感谢感谢!您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大好人!” 云生捧着那本验鉴实录,直觉今天运气不错,一定是周先生知道了她的过去,冥冥之中在帮她。 离开周宣明家时,才刚踏出大门的门槛,云生就看见街口那两位下棋的大爷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卖水果的大爷,而在那摊子前面站着的人,分外眼熟。 “大大人?” 听见声音,章九晟抬起头,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冲她扬了扬。 云生将验鉴实录收进袖子里,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就听章九晟道:“吃苹果吗?” “大人是来做什么的?” “找你啊。”章九晟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云生翻了个白眼,一把将章九晟拉到一边:“大人有去问问关楚找到什么线索了没有?有去问问张同验出什么来了吗?大人知道周先生出事前都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又做了什么吗?” 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地扔过来,扔得章九晟一脸懵逼,可章九晟也就只呆了那么一下,又立刻咧了嘴,一巴掌拍在云生瘦弱的肩头:“不是有你吗,我的师爷?” “我只是个师爷,衙门里一堆鸡毛蒜皮的事让我管也就算了,现在我还忙着学验尸呢,哪儿那么多时间挨个儿去问?大人您就不能让我轻松点儿吗?” “不能。”章九晟再一次答得理所应当:“当初可是你让我给你一个在衙门的职位的,还说干什么都行,怎么着?现在拜了师父就想撂挑子了?我告诉你,不行,这案子就给你查,反正我不查。” “我也没说不查。”云生嘟囔了一句。 章九晟挑了挑眉,又走回水果摊前,指着周宣明家大门,问道:“大爷,打扰您一下,您认识那户人家吗?” 大爷跟着望过去,只看了一眼,便连连点头。 “您知道他跟什么人有过冲突没有?譬如吵架啊,打架啊什么的?”章九晟和颜悦色地问,看起来也不像坏人,更何况还买了他不少水果,那大爷乐得行人家一个方便。 “前几天我在这卖水果,看到有个乞丐从周先生家门口路过,不小心和刚出门的周先生撞到了一起。大抵是弄脏了衣服,周先生可发了好大一场脾气,把那乞丐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那周先生后来还骂了好久呢。” 章九晟与云生对视了一眼,又问:“周先生不是不怎么说话吗?” “是啊,以前也没见周先生发那么大火,估计那天有要事吧?”那大爷一打开话匣子,都不用章九晟问,能说的不能说的把他看见的一股脑儿地说了:“不过周先生这人吧,好是好的,可那看人的眼神总让人心里不太舒服,高人一等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瘦弱乞丐 那大爷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很多,但章九晟都没听进去,他用袖子擦了擦苹果,一口咬下去,嘎嘣儿脆。 “大爷,那您知道,那乞丐住哪儿吗?”云生瞥了一眼章九晟,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又要开始当个甩手掌柜了。 本来以为红豆那案子之后,章九晟会带着她慢慢开始查案,可现在看来,这小子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个热情劲上来的快下去的也快,甚至连自己刚说出口的话转眼就忘了。 现在看起来,这卖水果的大爷都比章九晟靠谱。 “哦,现在咱们城里的乞丐啊,大多都住在城东的破庙里。” 云生皱了眉:“这里是城北,城东的乞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岂料那大爷摆了摆手笑道:“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吧?乞丐嘛,那是只要早上醒了,就满城乞讨,走到哪儿就乞讨到哪儿,晚上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睡就成了。目前在咱们樊县,也就只有城东那处破庙还没被完拆掉,所以城里的乞丐晚上的时候,基本就在那睡觉。” 云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谢过大爷之后就抬脚准备往那儿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想起还有个章九晟,回头却见他已经吃完那个苹果,笑眯眯地在后头跟着。 “大人,小的要去城东破庙查案,您这是跟着?” “自然,本大人要看看你有没有偷懒。”章九晟说得一脸认真,却换来云生一个白眼。 从城北清词书院到城东破庙的路,加起来大概四条街的距离,对于常人来说可能不算太远,但对于云生来说,却不是一段短距离,章九晟跟在后面,听着云生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章九晟摸着放在怀里的药,这是他离开百世堂之前,章齐烨给他的。可是这是新药,还不知道药效如何,章齐烨也不敢保证云生吃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这一路,章九晟一直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把这药给云生,其实如果她说不吃,他就会立刻把这药扔了。 终于,走在前面一步不停的云生还是停了下来,在她身前不远处是一个茶摊。 “大人,我有些累,喝口茶。” 章九晟看着她,面色隐隐有些苍白,脸上沁着些许细细密密的汗珠,见他没说话,云生自动认为他允许了,便径直走向了茶摊,还很贴心地给章九晟也倒了一碗。 章九晟没说话,只是跟着坐到了云生对面,看着云生大口大口喝着茶,捏着袖子擦着汗,他捏着怀里的药瓶忐忑不安,或许是章九晟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云生缓下来以后,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才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身体难受了?” “大人,您有点心不在焉啊,怎么了吗?” 章九晟扯了扯嘴角:“没事,你歇着吧,我去破庙看看。” 话音刚落,章九晟就站了起来,云生一看也赶忙扔下一锭碎银,跟了上去,索性这处茶摊离破庙并不远了,二人稍绕了几个弯就到了。 因为是白天,所以破庙里只躺着三四个行动不便的老乞丐。 章九晟人高马大地往那一站,那几个老乞丐躺在那哼哼唧唧了几声,他也权当没听见,云生本来也想往里进,被章九晟长胳膊一拦就给挡在了外面。 “里面那么脏乱差的,你进去干什么?”章九晟白了她一眼,便一个人进去了,在里面瞎转悠了一圈也没看到卖水果大爷描述的那个乞丐,正当他愁着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外面云生喊了一声。 “站住!” 紧跟着便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章九晟赶忙跑出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子的乞丐狠狠撞开自己,跳上了他身后的一堵破墙,下一秒就听见墙那边传来了一记闷哼。章九晟立马反应过来,袍子一掀就追了上去,云生身子弱,才跑了没几步就喘不上气了,只能扶着墙壁宛如蜗牛似的追着。 不多时,章九晟就已经拎着那乞丐的衣领回来了。 一下将那乞丐扔在云生面前,却见那乞丐浑身颤抖着,十分害怕,拼命用他那不知道多久没洗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一副面黄肌瘦很久没吃饱饭又见不得人的样子,云生第一反应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杀害周宣明的凶手? 章九晟也有同样疑虑,抱着双臂站在那乞丐边上,用脚尖轻轻戳了戳那乞丐,可那乞丐却突然尖叫一声,抱着自己缩到了墙角里,着实把他俩吓了一大跳。 “叫什么叫?吓老子一跳!”章九晟吼道,可刚吼完立刻又想到云生在旁边,赶忙扭过头去,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遍云生,放低了声音:“怎么样?有吓到吗?严重吗?” 云生愣了愣,应道:“我没事。” 由于气氛有要变尴尬的趋势,云生转头看向那个瑟瑟发抖的乞丐,稍稍在他面前蹲下,甚至想要伸手将那遮挡在乞丐脸上的乱发拿掉,章九晟看着瞪大了眼睛,立马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碰到那乞丐,生怕她从乞丐身上染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章九晟轻声警告道,回头又一脸恶相地瞪着那乞丐。 云生抿了抿唇,道:“刚才看见我们,为什么要跑?” 谁知那乞丐抬起头便道:“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跑就跑,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 “嘿呀!不让你吃一顿板子,你是不会老实说了是吧?”章九晟抬起一条腿作势就要踹过去,那乞丐立马反射性地抬起双臂护住自己的头。 云生一把拽住章九晟,冲着那乞丐道:“你好好说话,我们绝不为难你。” 那乞丐抬起头看了看相比较于章九晟来说,相对和善的云生,咽了咽口水,语气也稍好了些:“你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没干,我最近都很安分的。” “七月十四日晚,你在哪里?” “那天晚上,我”那乞丐瘦弱的肩膀颤了颤:“我在破庙睡觉,因为白天官府施孤,我领到不少吃的,所以晚上就不出门了,更何况正逢中元,大街上都没人,我去了也讨不着吃的。” 云生看了一眼章九晟,又问:“谁能证明你一直在破庙睡觉?” “当时破庙里都是乞丐,他们都看见我的。” “那第二日呢?你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 那乞丐想了想,眼神忽而闪烁起来,张了张嘴,数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云生眯了眯眼,刚想上手却被章九晟抢了先:“臭小子,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不然我不介意给你点好东西尝尝!” 那乞丐抖了抖肩膀,赶忙说:“我我去了周先生家。” “他骂了你,所以你去报仇了?” 乞丐点了点头,随后又赶忙解释:“可我去的时候,他家并没有人,我我就随便顺了点东西走。” “你站起来。”云生道。 乞丐只愣了一下的时间,便被章九晟一把抓住肩膀给用力拽了起来,云生一双眼睛宛如鹰隼一般在乞丐身上仔仔细细看了个透彻,随后甩了甩手:“你走吧,有手有脚随便去找份正经的工作都能活。” 那乞丐一听云生这么说,还有些不敢相信,脚步踌躇了几下,看章九晟也没拦他的意思,一个转身立马跌跌撞撞地跑没影儿了。 “就这么放了,不再多问问?”章九晟问。 云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朝着乞丐逃跑的方向说:“这乞丐骨瘦如柴,而且身高不足七尺,根本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就抹了周先生的脖子。更何况,他先前还差点扰乱了周先生出门,因而周先生也不会和他平心静气地说话。” 章九晟想了想,道:“或许,还有一个嫌疑人。” “谁?” “大人!大人!”忽的,一个稍有些急促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二人一齐转过身去,却见是衙门里的铁万,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大人,云师爷也在啊?可让我一通好找。” “怎么了?” 铁万张了张嘴,本想直接说出来,可来之前关楚说了,要是章九晟身边有云生在,就不能让云生听见。 他咽了咽口水,走到章九晟身边,用手挡着嘴巴,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城门口有几个江湖人士闹起来了。” “干什么要避着我说话?”云生见这架势颇有些不满。 章九晟看了她一眼,她便安静了,只冲着铁万淡淡道:“你先去,本大人随后就来。” “好咧。”说罢,铁万朝着云生拱了拱手,飞似的跑了。 云生刚要开口,却又听章九晟说:“出了点事,我得先去解决一下。你先去百世堂,路上小心些,一会儿我会派个人去百世堂找你。” “那你” “不用担心我,你先去百世堂。”章九晟推了推云生的背,云生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欲语还休的东西太多,章九晟只当看不见,又催了一句:“快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城门对峙 章九晟看着云生离开之后,就立马赶去了城门口,他到的时候,关楚已经拔了刀了。 “做什么呢?” “大人。” 章九晟不调笑人的时候,一脸严肃的样子的确足够唬人,他站在那里,双手负背,横眉冷对,冰冷视线一片片扫过面前这几个穿着普通但气势上明显不是普通百姓的江湖人士。 他冷笑一声:“似乎我大哥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太行了啊,连你们这群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也敢来我樊县撒野了。” “你是谁?”其中一个看上去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昂着头问道。 章九晟撇了撇嘴,上前几步站在那小伙子跟前,他也略昂着头,却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着那小子,唇角微微上扬,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你大爷。” “你!” 随后章九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退一步距离冲着那小子胸口就是一脚踹了出去,他的速度太快,也太让人猝不及防,那小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踹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城墙上,只听一记闷哼,口中腥甜便染了面前一小块地方。 其他几个站在一边围观的江湖人士都被章九晟这一脚吓了一跳,纷纷后退几步保平安,但毕竟不是那些普通老百姓,也只是那么一下,再看章九晟好像也不过是个表面凶狠其实内里根本啥拳脚都不会的少爷,一个个胆子又起来了,可他们忘了,边上还有一个关楚。 只是关楚也没想到,自家这位平日里看着笑嘻嘻怎么也不会动手的县令大人,今日居然先动了手,内心里的震撼一点也不比对面那几个江湖人士的低。 “只要你们交出丞相之女,我们立马就离开樊县,绝不多待一时半刻。”其中一个穿着蓝衫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从后面走出来。 章九晟低着头,看着脚尖前面的一块地方,靴子在地上划来划去划出不少条条道道,看着有些漫不经心,听到声音,才缓缓抬起头,笑了笑:“你算什么东西?” 那蓝衫男人皱了皱眉,还要说话,却听关楚的刀“嚓”的一下入鞘,关楚扬起头,胳膊一伸指向章九晟:“这是我们樊县的县令大人,姓章。” 那一波江湖人士当中,恐怕只有蓝衫男人知道这其中缘由,因为在关楚介绍完之后,也只有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而其他人都一副仗着背后有人支撑有恃无恐的样子。 章九晟抬起眼帘,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我哥一会儿就过来,你们要是想走呢,现在就可以”章九晟示意了一眼他们背后的城门口,又道:“出去了,等到我哥过来,你们看看,到时候还能不能走着出去。” “你什么意思?” “本大人是什么意思?你是猪脑子吗?本大人说的那么清楚明白了,你还不懂?看来本大人得好好说说我这大哥了,应该多去江湖上走动走动,不要老是缩在他那什么医馆里研究什么破药,现在连江湖上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黄毛小子,都敢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章九晟整了整稍有些凌乱的袖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也就在章九晟带着关楚和这群江湖人士对峙的时候,云生才刚到百世堂。 看到云生的出现,章齐烨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连带问话的语气都极为平淡:“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应该在查案吗?” “是大人要我过来的。”云生还因为刚才章九晟避着自己说话而感到有些不开心。 章齐烨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察觉到云生些许的情绪低落,便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云生身边,用手背覆在云生的额头上,明知故问道:“没发烧啊?” “诶呀,大少爷也拿我开心。”云生微微撅起了嘴。 章齐烨笑了笑:“怎么?晟儿又欺负你了?” “也不算是欺负。”云生低着嗓子,皱着眉头,摆了摆坐姿,又道:“刚才我和二少爷去查案,半途来了个铁万,不知道哪儿出事了,把二少爷叫走了,他们还说悄悄话不让我听。” 章齐烨一听,微蹙了眉。 正常情况下,章九晟自己是没有什么事瞒着云生的,除非是有关于云生的事情,可章九晟不会告诉铁万是因为什么,铁万是关楚手底下的人,那么除非章九晟是特别跟关楚打了招呼的,而关楚所能了解到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有江湖上的那点。 章齐烨暗暗叹了口气。 “别担心,晟儿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但正经事情上是不会掉链子的,他不同你说,可能也是不想让你担心,毕竟你现在还在查案,得专心一些,就不要让别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扰了你的思绪。”章齐烨拍了拍云生的肩,示意她不要太过放在心上,可他自己却放在了心上,转头便叫人去看看章九晟在什么地方。 不多时,张同突然踏进了百世堂的大门。 “张同?”云生讶异。 云生原以为章九晟会叫关楚来随她去,起码关楚会点功夫,万一碰到什么意外状况还能护她一护,可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张同,她还一直不知道张同还会打架呢。 “怎么了?看你这眼神,好像不太希望看见我。” 云生一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来得正好,我等的都急了,咱们走吧。”起身之时,她又回头朝着章齐烨嫣然一笑,道:“大少爷,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去吧,注意安。”章齐烨也跟着起身,拍了拍云生的脑袋,那一刹那,云生似乎看到了兄长在拍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放心查案,一切有他。 目送着云生和张同离开后,听从章齐烨吩咐去找章九晟行踪的小厮也回来了,章齐烨没有过多犹豫,直接便出了门,朝着城门口而去。 他到的时候,章九晟挥着拳头正准备冲一个紫衣少年的脸上打,章齐烨蹙紧眉头,喝了一声:“住手!” 章九晟一听身后传来的声音,知道是谁来了,却还是没停手,直接一拳揍在那小子还算五官端正的脸上,一拳下去,鼻血横流。 “晟儿!” “哥。”章九晟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句,紧跟着又补了一句:“是他们欠揍。” 章齐烨迈了一步上前,越过章九晟,环着面前这群被十万两白银蒙蔽双眼的江湖人士,还都是些初出茅庐不懂江湖险恶的毛头小子,揣着满腔热血来到樊县,还真以为自己能拿到那十万两白银。 可笑! “看您很面善,如何称呼?”章齐烨挑准了站在人群最前头的蓝衫男子,看似温和的问话,语气中却带着尖刃。 “在下一个无名小辈,还不值得章神医挂心。”那蓝衫男子倒是打的一手好太极,只要章齐烨不知道他的名字,回头他离了樊县,天大地大,章齐烨就算人脉再广,不知道他的名字,上哪儿找他算账去。 章齐烨笑了笑,也没追究,只从怀里掏出了一件物什,看上去像是个荷包,表面也没绣着什么东西,看着极为普通。 “大哥,这荷包谁送的啊?”章九晟笑着上手就要拿,却被章齐烨一下拍开。 “别碰。” 简简单单两个字脱口而出,却让那蓝衫男子陡然间面色大变,连连后退几步,朝着章齐烨和章九晟拱手道:“二位,今日贸然造访,打搅了二位和樊县安宁,我等非常过意不去。因来的匆忙,未能带上什么见面礼,我们这便先回去了,改日定当携礼,登门致歉,告辞!” 说罢,那蓝衫男子也不与其他江湖人士打招呼,迅速逃出了城,而剩下那几个毛头小子见领头的已经跑了,也顾不上什么了,掉头跟着去了。 “诶” “天高水长,不用送了!”遥远的城门外,那蓝衫男子浑厚的嗓音飘至耳边。 关楚看的那是一愣一愣的,虽然早先就知道章齐烨在江湖上的名声响亮,可他一个捕头,能管着樊县就不错了,哪儿还有其他心思去管江湖上的事。 “厉害啊章大少爷。” “哥,这是什么呀,厉害啊!”章九晟凑过去看了又看,却不成想,刚才还怎么都不让碰的荷包,这回章齐烨却直接扔给了他,双手负背,施施然地走了。 “大人,这是什么玩意儿?”关楚见章齐烨走了,也凑了过来。 章九晟拿着那荷包,翻来覆去的看,又是捏又是嗅的,什么也没看出来,最后也只得一个答案:“不知道啊。” 一直到很久以后,章九晟想起来问章齐烨,当时把那几个小兔崽子吓走的荷包是什么,章齐烨也不过笑了笑,说:“那就是个什么也没放的荷包,谁知道那蓝衣服的把它当成什么了。” 适才明白,未知的往往也是最可怕的,不管是什么东西。 也是一直到很久以后,章九晟才明白章齐烨在江湖上的地位,那是谁都撼动不了的,武林盟主来,都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死因一致 很明显,如若有一天,案子和章九晟一起摆在云生面前,云生必然会选案子。 毕竟,前一刻还在因为章九晟瞒着自己去干别的事而感到不开心的云生,当站在那屠夫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完想不起章九晟是谁了。 屠夫曾有,是个土生土长的的樊县人,无儿无女,妻子病逝后也一直未续弦,跟周宣明倒是有一点相同之处,二人都是独居,而且在周围人口中都是性情温和、待人和善的人。 “张同,大人为什么要你同我来这里?”云生推了推篱笆门,问道。 “我也不知道,大人只说,这个屠夫可能是疑犯,又担心你一个人不安,所以才让我来。” 云生蹙了蹙眉:“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张同摇了摇头,和云生有着同样疑惑:“我也不知道,大人最近总神神秘秘的。” 这句话听在云生耳朵里,她非常赞同。 二人往院子里望过去,那一排排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挂着牛羊肉,从长到短,从大到小,依次排列,地上还摆着一盘盘的牲畜内脏,也是整整齐齐。不得不说,尽管这可能是屠宰牲畜的现场,明明应该血流遍地,污臭弥漫,可这一排排的摆放让人看着着实满足,而且地上也被水冲得干干净净。 舒服,特别舒服。 可内心里却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令人惶恐,甚至害怕。 因为二人站在篱笆门外,视线有限,所以在张同喊了几声没人应之后,二人决定不请自入。 篱笆门虽锁着,但张同手长脚长,直接从旁边的矮篱笆上跳了进去,然后过了给云生开了门。 “我去屋里看看。”云生瞥了一眼院子里的牛羊肉,道。 “好,那你小心些,我就在院子里。”张同说着,便已经朝着那些牛羊肉去了,他要迅速验证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对的。 张同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戴上,站在那一盆盆的牲畜内脏前面,蹲下身,面上表情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他随手从那些已经被切割好的血肉里面拿出一块,在手上垫了垫重量,轻柔而仔细地观察过那块血肉的边缘,一如当初他在验尸房里仔细观察过周宣明被切割整齐的血肉一样。 接触了那么久,张同能轻易感觉出下刀之人在下刀时候的力度和角度,以及对待每一块血肉的认真态度。 当手指隔着手套缓慢而轻柔地触摸过那些挂在架子上的猪肉,整齐摆放在案板上的牛肉,还有齐齐整整码放在盆子里的内脏,张同的面色也渐渐苍白起来。 是了,这手法,这刀工,和切割周宣明身上下的血肉是一样的。 而现在,院子里没有人,那么屋里? “云生!”张同心中大骇,大喊一声。 “张同!”紧跟着却听屋里传来云生的喊叫声。 那一瞬间,张同甚至觉得自己心跳骤停,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举动,三步并作两步冲至门前,狠狠推开,却见云生呆呆地站在屋里,而她面前的地上则躺着一个人。 屋里的血腥气并不重,因为曾有早就死了。 云生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来之前,她还偷偷在心里抱怨过章九晟,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要跑来这么一个略显偏远的屠夫家里找什么疑犯,可谁知道过来就看见一具尸体,还是一具死了尚且没超过十二个时辰的尸体。 “他就是大人口中说的屠夫?”云生盯着那具尸体,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张同。 “是他没错,我在他的摊子上买过猪肉,见过他。”张同也盯着那具尸体,应道。 “现在怎么办?”这事情发生的突然,这尸体也发现的突然,云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脑袋里一片空白。 张同一听,虽然他现在也有点懵逼,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从兜里掏出一双手套递给云生,道:“你忘了,咱俩是仵作,戴上手套。” “哦。”云生慌忙接过,很快也冷静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大人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但既然我们来了,又看到了曾有的尸体,我们就该做我们应该做的事。”张同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蹲在曾有尸身的旁边,随时准备开始验尸。 云生也不敢懈怠,戴好手套,便开始检查屋内。 曾有的屋子陈设简单,因为是一个人住,所以只有粗制的一张桌子两张长凳,就连厨房里的碗筷也都只有一副,云生蹙了蹙眉,喃喃道:“不应该啊。” 曾有是个成亲过的人,又不是个老光棍,按理说,就算妻子病逝多少年,碗筷这种东西不应该只有一副吧。云生在厨房里四处寻找,适才发现,剩下的那些碗碟都被摔碎在了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筷子也都被折断了,还用泥土遮盖了,只不过前阵子下雨,被雨水冲刷出来了。 云生仔细检查了那些被摔碎的碗碟,已经有些年头了。 估计,这些碗碟是曾有妻子病逝后,他自己摔碎的,云生叹息着,这人说不定也是个长情之人。 云生在院子里逛了几圈,也看了那些挂在架子上和摆放在案板上的肉,以及被码放在盆里的牲畜内脏,看到的那一瞬间,心里的念头是和张同一模一样的。 曾有的院子也极其简单,右边是满满当当的肉,左边则只有一口井和一小块菜地,井水很清,菜很新鲜。他睡的地方也极其简单,被褥干干净净的,正对门摆着一张高脚短案,案上放着一块牌位和一只香炉,牌位上的人应该就是曾有的妻子了,上书爱妻曾方氏。 云生伸手在香炉里戳了点香灰出来,还是一些新的,看来曾有每天都会上香祭拜,人不可貌相,这人的确是个痴情种。 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做杀人的事?而且还是那般残忍的手法。云生想不明白。 回到屋子里,张同已经做了基础的检验。 “如何?”云生问。 “你也来看看。”张同没有直接回答。 云生蹲在曾有的尸身旁边,一边细细检查着曾有脖子上的伤口,一边缓缓道:“致命伤是脖颈处的刀伤,一刀致命,和周先生的死因一致,不过现在还无法确定凶器是不是就是杀害周先生的那把,倘若能确定的话,那也就能大致确认杀害周先生的就是杀害曾有的人。” “你看外面挂着的肉了吗?” 云生点点头:“看了。” “如何?” 云生也不知为何竟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和切割周先生的手法相似。” “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 还没等云生说话,张同便已经走出了屋外,云生看着张同从架子上拿下一块肉,然后又走回到她面前,拎着那块肉放在自己眼前,手指划过肉块边缘,问道:“你摸了这么多天周先生的尸块,应该还记得尸块边缘的触感。” 云生默然。 “就算你有再多的不愿承认,曾有就是那个将周先生分尸的人。”张同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副阴暗面,只不过平时的时候,人会自动将其隐藏起来,除非有一条绳子,将这个阴暗面牵引了出来。” 云生抬起头想辩解些什么,可转念一想,张同这话说的并不无道理,于是乎,她又闭了嘴。 “走吧,我们去找大人和关楚,先把曾有的尸体带回衙门。”张同说着已经摘下手套,却不想云生站着一动不动。 “怎么着?你打算在这跟他天荒地老了?” “才不是,你去找大人和关楚,我再在这里检查检查,万一有什么蛛丝马迹呢?”云生道。 张同叹了口气:“我的师爷诶,这个地方刚死了人,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我想想,大人要是知道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你信不信他会掐死我?” 话音刚落,张同就拽着云生的胳膊出了曾有的院子。 那一面,章九晟已经跟着章齐烨回了医馆,关楚早就听从他的吩咐,带着人去了曾有的那,正好两方人马会面,一道再次回了曾有家。 “哦哟,惨,惨得很。”关楚刚一跨进屋,一张嘴巴就没停下来,绕着曾有的尸身走了好几圈:“大人最近真是越来越神通广大了。” “我也觉得。”张同附和道。 “怎么样,这小子怎么死的?”关楚上上下下打量着。 “一刀割喉。”张同言简意赅。 关楚惊讶:“这手法,跟周先生死的一样啊?” 云生点头:“先叫几个人把尸体弄回去,目前还不排除人死之前有没有中过毒之类的,不过看外伤的话,只有脖子上的伤痕最为明显也最大,再加上屋子里的血不多” “他是死在外面的。”张同说着从外面走进来,顺便端进来了一盆血水,云生和关楚都皱了眉头,“这是人血,曾有在外面被割喉放了血,然后又被凶手抬进了屋里,所以屋子里的血并不多。” “不对啊,移尸的话,这一路上为什么没有血迹?” “初步检查,曾有死的时候,是被按在外面的地上放血的,血放完之后,伤口被缠上了。” 云生的眉头始终没松开:“就跟杀鸡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表面内心 云生这句话宛如在一汪平静的池水里突然扔下一块石子,动静挺大的,一下子让关楚和张同这俩话痨闭了嘴。 “你刚才巡视了一下曾有的院子,有看见他挂在外面的刀具吗?”张同扭头问。 云生稍稍愣了愣:“看到了。” “有什么想法?” 云生沉默半晌,有些犹豫。张同知道她已经看到了,故而也没说破,只有关楚傻乎乎地站在那,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些什么,若是云生此时仔细看过去,定会发现关楚满脑袋问号,宛如世事不懂的智障。 捕快们的动作很快,转眼就已经回了衙门的验尸房。 鉴于张同的验尸房闲人免进,他们将曾有的尸体放下以后,鱼贯而出,都不需要张同赶人,极其自觉。 “平常也没见他们跑得这么快。”关楚吐槽道。 张同却抱着双臂,瞪着关楚:“你还不走?” 关楚愣了愣:“行。” 说罢,关楚怕了拍挂在腰间的刀,路过桌边,袖子随便一挥,桌上的糕点就莫名去了一半,等到张同发现的时候,关楚早已经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验尸房里的东西都开始不问自取了。”张同碎碎念着:“回头下点泻药,让你再吃我东西。” 云生却觉得,果然是跟着章九晟的人,以前没发现,现在才发现不仅关楚,张同碎碎念起来也厉害得很。 “死者曾有,樊县人士,时年三十有二,鳏夫,无子,身长八尺一寸,住于樊县城西菊子巷。发现死者时,死者呈平躺仰卧状,暂定致命伤为脖颈处刀伤,喉管割裂,无其余明显外伤,体内血液至少流失”云生回头看了一眼被捕快一同端回来的那一大盆血水,继续道:“七成。” “尸斑已经形成,大部分位于背部、四肢,呈暗紫红色,少部分位于枕部、臀部,多数浅淡,已有部分转为深色,说明死者可能死亡于两个时辰前,现在是未时,两个时辰前应当是” “辰时,也可能时间还会再往前,但是能够确认的一点是,曾有是今天死的。”张同接完话茬,又想了想,问道:“我现在是越来越想知道,大人是怎么知道这个曾有有问题的。” “你别说,我也特别想知道。” “你不是一直跟大人在一起吗?” 云生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县令夫人,怎么可能跟大人一直在一起?” “迟早会是的。”张同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继续验尸吧。” 云生也懒得去纠结张同到底说了什么,一手拿着笔,一手在尸体身上细细检查着,嘴里还说着:“死者的后脖子上两边有指印,距离正好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手掌宽度,可以证明曾有死时被按压着脖子,衣服前襟有濡湿的痕迹,证明死前或死时被按压或顶在有水的地方。另,死者的指甲里有泥土,泥土里混杂着血液,证明死者的确不是死在屋内,而是死后被移尸。” “可以确认事情发生时,地点是在曾有的院子里,也就是切砍猪羊肉的地方。如果是被顶着压在地上割喉的话,你看看他后背上有没有淤青?”张同接下话茬,说道。 云生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曾有有其他家人吗?” “没有,父母双亡,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那就是说,可以直接解剖了?”云生确认似的望向张同。 “对。”张同一边答着,一边走到摆放着周宣明尸身的验尸床边,拿起一块还没有缝合的肉块,又走回到云生跟前,道:“我留了一块没有缝合,如果你记不清了,可以摸摸看,试着回忆一下触感。” “不用,我记得。”云生推开张同递过来的手,淡淡道:“一模一样,凶器是同一把,而且是曾有自己的东西,被他洗干净挂在了刀架上。” “可能曾有自己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跟周宣明死的一模一样。”张同长叹一口气,看着曾有的尸身道:“天道好轮回啊!” 云生整了整手套,同样叹道:“也可能他也是个受害者。” “他都躺在这儿了,当然是受害者。”张同从一旁的桌子上,端过专用于解剖的刀具,一把一把皆摆放整齐,刀尖寒光闪过,摸在手里,倍感骄傲,这些都是张同带在身边许多年的,甚至在张同眼里,这些刀具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张同笑了笑:“可我并不会因此同情他,而你,也最好不要。” 云生没有说话,张同是对的,就算曾有生前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可他终究害了一条性命,以人无可想象的残忍方式。 “准备解剖。”张同冷然道。 “好。”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张同解剖了,这一次,云生丝毫没有感受到不适,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三不五时还能给张同递一递刀。 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她的适应能力同样很强,从第一次看着张同解剖吐到天昏地暗,到现在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她知道,她不是章九晟,不能一晕了之,她要成长,必须成长,成长到足够强的地步,才能回到京城去,将这些年背负在她相府身上的肮脏洗干净。 “胃部干净,肠道干净,曾有死前没有进食。”张同一边说着,云生一边记着:“五脏六腑没有中毒迹象,可以确认致命伤就是脖子上的刀伤,伤处创口大小与曾有家中挂着的剔骨刀刃宽一致,颈椎有轻微损伤断裂。” “是被凶手顶着的关系。” “对,这个人下手很重,很快,应该是个练家子,只会用蛮力的曾有完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应该非常听他的话,甚至不相信他会要他的命。”张同直起有些酸了的腰,弯起手腕,用手背敲了敲背。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这个杀曾有的人,就是怂恿曾有杀了周宣明的人?”云生将张同递回来的刀具,一把一把擦干净摆在一边的盘子里,问道。 张同却摇头:“周宣明脖子上的伤口,和曾有脖子上的是一样的,手法一致,应该是同一个人杀的,我们只能推断,将周宣明剥皮剔骨的人,是曾有。” “可据我们走访所知,周先生和曾有并没有交集,曾有为什么要杀周先生?”云生蹙了眉。 “也不是没有交集。”忽而,门外传进来一个声音,屋内的两人望出去,却见章九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背靠着外面的墙,微仰着头,也不看屋里,好吧,是不敢看。 “大人,您什么来的?” 章九晟揉了揉鼻子,刚想回头,又想起里面才刚剖完尸,赶忙把头缩回来,道:“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从哪儿得知曾有有问题的吗?” 屋内两人没说话,云生正慢慢脱下手套。 “是无衣告诉我的。”章九晟淡淡道,他偏头看了一眼屋里,余光瞥到云生毫无反应,随后又继续道:“有一日,周宣明去红豆台找岚青,出门的时候与曾有冲撞了,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交集。” “仅如此便要杀人?”云生不解。 章九晟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世间发生的很多事,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我们不清楚曾有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周宣明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脑海中对于这二人的印象,都来自于其他人的口述,至于究竟如何,我们只能推断。” “周宣明的邻居说,他为人和善低调,对邻里邻居不热情也不生疏,也不吝于帮忙,是个好人。”张同道。 章九晟叹了口气:“可我从周宣明家门口卖水果的大爷口中得知,周宣明这个人的眼神之中,处处都带着高人一等。你们说,如果是一个本身极为自卑但自尊心又非常强的人,被这样一种眼神看着,会如何?” 云生思索半晌,答道:“会钻进牛角尖里,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憋屈,最后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抹杀这种眼神。” “无所不用其极,发泄内心的愤怒。”张同接了话茬,顿觉后背寒凉刺骨。 “同样的,曾有在邻居的口中也是一个和善低调的老实人,妻子病逝后就没有再续弦,又是邻居心目中的痴情之人,这样一个人,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他是杀人犯。”章九晟缓缓站直身体,背对着云生和张同,问道:“对吗?” “对。”二人异口同声。 “原本,案子到这里,应该算是明朗了。可有人却先我们一步,杀了曾有,那就说明,曾有或许原本并没有打算杀了周宣明,而是有人故意挑起了他心中的自卑,激发了这种愤怒。”章九晟平淡出口。 云生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曾有房中的香炉,道:“也许曾有的确没有想过要杀周宣明,毕竟他每天都有给他妻子上香供奉,杀人偿命,如果他死了,谁又来给他妻子继续上香供奉呢?他那么爱他的妻子,是不会舍得她的牌位蒙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牛头马嘴 “为什么呢?” 站在章府的院子里,云生望着天,也不知道在问谁。 尸体留给张同缝合,而她则被章九晟拽着出了衙门,这段日子,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待在一起,他都开始担心她的身体,会不会因为查案透支,怀里是章齐烨给的药,不知已捂热了多少遍。 “别想了。”章九晟这三个字,对于云生而言,毫无作用。 章九晟捂了捂脸,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同意让她当师爷就好了,可大哥也说过,云生面前摆着无数条可以通向京城的路,他们陪伴在她身边,总比她一个人孤军向前的好。 “这案子,已经不仅仅是杀人这么简单了。”看着云生倔强的背影,章九晟说道。 云生忽的回头,脸上还带着疑惑,但看章九晟的眼神,她立刻意识到,这案子似乎与她有点关系。 “如果单纯只是曾有要杀周宣明泄愤,隐藏自己自卑的内心,那他其实并不需要把周宣明的骨架摆成正在上课的样子,那个姿势,应该是有人教他的,就是那个杀他的人。”云生顿了顿,心里一片寒凉:“而那个人,也来自京城。” 章九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云生。 “他是来炫耀的,他发现我了,对吗?”云生小心翼翼地问章九晟。 如履薄冰。 江湖上的莫名悬赏已经让云生不敢太过抛头露面,只能在樊县这么一个小地方行走,即便章齐烨在江湖上放了话,还是有那些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妄图往樊县跑,他能赶的了一次,能赶的了两次,还能一直赶下去吗? 章九晟不知道,他犹豫了,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不够强大,到最后如果不能护住她,该怎么办呢?对方比他想象的要强大的太多,根基要深厚的多,速度也比他想象得要快的多,他开始怀疑,江湖上突然出现的悬赏,是不是就是他们做的。 一个小姑娘而已,逼的家破人亡不够,下毒不够,非要置于死地不可吗? 斩草除根? 章九晟扯了扯嘴角,还真是京城那些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即便鄙夷非常,可他也清楚地知道,在利益面前,人命不过是块踏脚石,而现在,踏脚石不需要了,所以要一脚踢开,最好从未存在过。 “不关你的事。”许久的沉默,章九晟轻声说。 话音刚落,云生的眼眶就红了,红的猝不及防,红的章九晟慌了神。 “是因为我!”云生捂着脸,低低地吼出声。 他说的不关她的事,是认真的,绝非安慰人的话。 只是有关章府,有关朝廷,有关当今圣上,他还不能说,起码现在不能,面对云生的愧疚,他只能上前几步,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大哥说了,你的身体不好,不能让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制。这件案子,到此为止,我会对外说,周宣明受学生邀请,去了京城,而曾有回了老家。”章九晟轻声说着,却没有等来云生的回应,胸前渐渐有了凉意,章九晟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而这件案子,也的确如章九晟所想,就此落下结局。 可,真的就在所有人心中有了结局吗? 并不。 就连向来只验尸不负责断案的张同,都不信。 平静了两个月,天气也慢慢凉爽起来,在看着章九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路过衙门,捎带着顺走了一包关楚从家里带来的肉干以后,关楚和张同两人坐在验尸房门口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自从周宣明案子之后,他们就清闲了不少,也没尸体给张同糟践了。 “我总觉得,周先生这案子太蹊跷了。”关楚嚼着肉干,两眼无神地看着前面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张同也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应了一句:“的确蹊跷。” “以往大人断案,虽然速度也很快,但不草率。可这次,我们都还不知道曾有是谁杀的,大人就定了案,还封了消息,真是奇了他娘的个怪了,还不让我管。”关楚砸吧了几下嘴,又塞了一块肉干,嚼得起劲。 张同却并没有关楚那么碎碎念,更多时候只是沉默着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当关楚发觉张同似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给自己回应之后,扭头才看到张同沉思着,一胳膊肘捅向张同胸前。 “想什么呢?” 张同瞅了他一眼,道:“我是在想,大人是不是不相信我们了,这案子明明到处都是蹊跷和疑点,可他宁愿一个人担着,也不告诉我们。” 关楚沉吟道:“你不觉得,自从云生来了以后,大人就变了不少吗?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不管,就连案子也都时时刻刻盯着” “切!”听到这,张同冷笑一声:“你以为什么?云生爱查案,大人不放心,这可不得跟着吗?” “你们两个大男人唧唧歪歪一上午了,烦不烦?!”蓦地,云生突然从后面一间小屋子里探出来半个脑袋,顺便随手扔出了一本书,重重砸在张同和关楚脚边。 张同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大人不是放你假了吗?” 云生翻了个白眼,扬了扬手中的毛笔:“放假我就不能来衙门啦?” 关楚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一脸狡黠,晃晃悠悠靠在窗台边,揶揄道:“怎么着?又躲着咱们大人呐?” “我好端端地躲他干嘛?”云生脱口而出,有一种被人戳破了小心思的尴尬。 关楚回头看了一眼张同,张同笑着,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就别装了,自打你第一天进衙门,我就知道你是个姑娘,怎么着?大人逼婚了?我看你这两天好像一直在躲着大人?今天早上,大人还找你来着,没想到你躲在这儿?” 云生早知道自己这个女扮男装的身份是瞒不过去的,也就只有张同和关楚是聪明人,看破不说破,又因为是章九晟带进来的,才容忍她在衙门里“作威作福”那么久,却不成想,他二人心胸坦荡,并不把这当回事,连带说破她身份的句子都那么顺理成章,而这么久过去了,自己却小人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大人对我好,我知道。你们对我好,我也知道。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这种好。” 张同和关楚对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云生话里的意思,但能让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这么久,必然有什么难以言明的苦衷。 张同本想拍拍云生的肩,以示安慰,但一想到他已经说破她的女儿身份,此时再要动手动脚就不好了,故而又缩回手,放缓了声音道:“虽然我们哥俩不太清楚你和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世事无绝对,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张同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儿又道:“没有路就让大人花钱雇人开条路,多简单,咱们大人不差钱。” “对对对。”关楚连声应和。 “你也别老躲着大人,大人这么多年过来不容易,难得看他对一个人一件事这么上心的,有什么事摊开了说。” 云生抬起头:“可他不愿意说呢?” 这一下,张同和关楚都愣了。 云生挠了挠头,有些气闷:“这事,还真不是我矫情,是他憋着不说。我问了好几遍,从早上问到晚上,他就咬死了不说,既然不说,那就一辈子也别说了!找我干什么?我也不想见到他!”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一时间,张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关楚就更别说了,本来就是武夫大老粗,动手还行,动脑子?那还是得张同来。 “其实吧,你别看大人以前经常去红豆台啊寻花问柳什么的,那都是去问案情的。更何况,男人嘛,对不对?而且,大人这么多年,也没见对哪个女子用真心,对你那可是用了二百的心思了。”张同苦口婆心,就差没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似的劝了。 云生皱了皱眉,忽觉有点不对。 “感情嘛,有舍必有得,大人现在收心了,那是好事。这一下子,你要他弯下腰来跟你低声下气的,那也得给他点时间来适应嘛,对不对?你也不要逼的太紧,总有一日,大人定是你囊中之物,哈哈哈哈哈!”张同冲着关楚点了点头,关楚跟着拼命点头,云生只觉有点莫名其妙。 听及此,云生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张同,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啊?” “我说的是案情,是案情!什么感情?什么囊中之物?什么乱七八糟的?”云生拿着毛笔狠狠敲打了敲打窗台,道:“曾有这案子,漏洞百出,就算大人对外说周宣明去了京城,曾有回了老家,可纸包不住火,总有一日会被有心人捅出来。” 还没等张同反应过来,云生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蓦地起身,道:“不行,我一定要查出幕后黑手,我要再去一趟曾有家,一定还有什么线索没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打破砂锅 衙门大牢里,一如既往的暗无天日,尤其是死牢。 红豆一个人蜷缩在那里,自从知道周宣明死了之后,她惶惶不可终日,一直在怨怪自己,她紧紧捏着系在腕上的红绳,如若不是因为自己,他又怎么会暴露? 虽然无从知道周宣明是怎么死的,可她清楚的知道那些人的手段是如何的,毕竟她是也从那里出来的人。 周宣明的死,是他们在炫耀,在威吓,在告诉京城那位,他还没有成长到可以跟他们对抗的程度。 “怎么办?”红豆喃喃着,抱紧自己,将头埋进了些微颤抖着的双膝中。 而此时此刻,坐在京城的那位,半眯着眼睛,斜躺在榻上,眉头微蹙。常玉站在下面,心里头是吊着七八个水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从樊县传来的消息,已经证实是真的了,这怎么不让他头顶这位心烦? “陛下”常玉战战兢兢开口。 “说。”李泓之眼睛都没睁开,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极为沙哑,自从知道周宣明惨死的消息,他也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了,他的消息要比红豆的详细得多,亦或是对方故意将周宣明的死状透露给他,明摆着的威胁。 虽然他出生皇家,见过不少人熬不住残酷的刑罚死在他面前,可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以周宣明那样的死法离开他的。 周宣明这枚棋子,是父皇驾崩前布下的。 是为了他。 亦是为了江山社稷。 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为了赎罪,父皇把周宣明完完整整地交给了他,可到最后,他竟没能护住他,原想着事情结束之后,就放他回乡养老,从此隐姓埋名,不再过问朝廷之事。 自知道红豆暴露,设计入狱之后,李泓之就已经写好了信,让周宣明想办法离开樊县,可还是慢了。 害他惨死,是他之过。 永生难安。 “斯人已逝,是否要动用樊县的暗线,尽快将玉玺带回京城?”常玉小心翼翼道。 李泓之依旧没有睁眼,只轻轻叹了口气:“你怎么也急了?朕倒觉得,这玉玺现在不在朕身边,是好事,章辞能护得住,毕竟这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那两个儿子听说也厉害得很,就先放在他那儿吧。” “陛下说的是。” “若是我们先自乱阵脚,岂不是被他们钻了空?”李泓之微微睁开眼,手指搁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问道:“传书一封去樊县,暂且不动,部隐匿。” “是。” “红豆在狱里,是最安的,不用担心。朕现在,倒更担心那个丫头,从小朕便知,她比同龄人要早熟,心思也重,周宣明的身份若是被她知晓,恐怕她会归咎于自己。” “有章二少在,那丫头不会出事的。”常玉安慰道。 “但愿。”李泓之沉吟片刻,又道:“周宣明身上那两本册子,找到了吗?” “未曾。” “继续找。” “是。” 李泓之原本又要闭上眼睛,似想起什么又忽的睁开,思索片刻,唇角突然扬了起来,道:“周宣明跟在父皇身边多年,尔虞我诈的东西他可见的多了,如果我们都找不到册子,那对方肯定也找不到。” “是,周先生虽不会武,但动脑子的事,朝廷里,还没有谁能比得过他。” 这倒是实话,李泓之扬起的唇角有多了一丝弧度,毕竟是教过自己的先生,就算周宣明死了,他也会信他能替他安排好一切能安排的后路。 原本想着,章家二少要真是如传闻所说是个绣花枕头,他就会想办法摘了他的帽子,再换个可以用的人过去。可没想到,在周宣明的案子上,他却对外隐瞒了周宣明真正的死因,甚至告诉百姓,周宣明还活着,只是离开了樊县。 是个好计谋。 起码也让那些人知道,章府是地头蛇,他章九晟也不是好糊弄的主。 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在扮猪。 相隔千里,这辈子从未见过面的两个人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奇妙得他都想跑去跟章九晟结个拜,然后畅谈整夜。 “章九晟这个县令,不算白当。”李泓之说的时候,隐隐有些笑意。 常玉敏锐,心上也稍稍松了松,应和道:“是个不错的苗子。” “阿嚏!”远在樊县的章九晟,刚刚走出饭厅,入秋了,天气转凉,他揉了揉鼻子,喃喃道:“他娘的,一早上不知道多少喷嚏,哪个王八蛋在背地里骂我?” 章九晟裹了裹外衣,打算去县衙看看。 县衙的大堂没有人,书房也没人,厨房也没人,那就一定是在验尸房了,还没迈进去,冲着脸面就是一股子血腥气扑过来,但章九晟一下就知道那不是人血,可也不想看,只站在外面喊了一声:“云生!干嘛呢?!” 岂料,里面走出来的人却是张同:“大人,云生不在。” 章九晟一愣:“她去哪儿了?” “去曾家了吧?”张同有点迟疑。 “曾家?哪个曾家?”章九晟一下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曾有家。”张同提醒道。 章九晟一听到是曾有,不禁满心满肺的烦躁,挠了挠头:“案子都过去两个多月了,还去曾家干嘛?她非得打破砂锅吗?” 张同不言不语,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说什么好,这个劝不动,那个也劝不动,最近也没案子,闲的他只能杀兔子。 章九晟没待多久就找云生去了,生怕她一个人又出什么乱子,所以脚步走的特别快,也特别急,转眼就看不见人了。 张同静静地看着好一会儿,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进屋放下刀子,擦干净手,伏案写了什么,又走到院子里,朝天吹了一声口哨,不久便飞来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乖巧地落在面前,粉红的小脚上还绑着一个精致的小信筒。张同将写好的东西,卷了又卷,塞进信筒之中,又拍了拍鸽子的背,那鸽子便飞了出去,不知去向。 张同望着只有懒懒几片云飘着的天空,叹息道:“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就这两个月,云生已经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曾有和周宣明的家,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可既然对方还没有对她下手,那就证明目前为止除了自己,对方还有别的目的要留在樊县。 周宣明是京城众多官员的老师,像他这样的人,哪怕没有品级,待在京城也能享受荣华富贵,一辈子不愁吃喝,可他偏偏一个人独居在樊县。而听他的邻居们说,他家几乎没有人出入,也就是说,他的那些学生从不来樊县看他。 为什么呢? 如果只是一个学生不来,她可以理解为学生忘恩负义,可为什么所有的都不来? 那就是周宣明的授意,不许他们来樊县。 她刚从周宣明家出来,依旧同之前的数次一样,一无所获,而那些邻居们都快要眼熟她了,甚至还有的劝她别来了,告诉她周先生去了京城。 云生站在柳家巷的巷口,她从曾有家一路走到周宣明家,几乎穿了小半个樊县,花了不少时间,路上只买了两个包子吃,而章九晟去了曾有家,完美错过。 此时的她,脑袋里被京城两个字充斥着,其余便是空白。 忽然间,一个人行色匆匆,从她身边路过,而方向竟然就是周宣明家,看身形是个年轻男人,他站在周宣明家门口,抬头看了看,又往两边望了望,似乎是在确认这里是否就是他要找的那户人家。 那男子站在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他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云生就见他侧着身子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着屋里。 云生不经意笑出声,也不知道是周先生哪儿的亲戚,这个时候来找他。 “喂,这位兄弟。”云生喊道。 那年轻男子听到声音转过身,发现是云生,面上还带着一丝愕然:“叫我?有什么事吗?” 云生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周宣明家,说道:“看你这样子,是找周先生?你是他亲戚吗?”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我只是个送信的。” 这回轮到云生诧异了,微蹙了眉头:“我认识周先生,他外出了,有什么跟我说也是一样。” 那年轻男子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云生,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寄信的人说了,得亲自把信交到人手上。” 这么谨慎?云生暗想。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等着吧,我进屋了。”云生耸了耸肩,兀自推开那年轻男子,自己则推开了周先生家的门,走了进去。 “诶!诶,你是谁啊?怎么能随便进别人家?”那年轻男子也颇有些不依不饶,跟着云生也进了屋。 “我说我是贼你信吗?怎么那么多话?”云生翻了个白眼,然不顾他在后面鸟叫。 而另一边刚到曾有家的章九晟,在差点把曾有家翻个底朝天以后,发现云生根本不在,紧跟着痛骂一顿张同,转身往周宣明家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将计就计 云生刚走进周宣明的卧房,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封信,而且还被人用心地压在茶盘下面,那年轻男子还跟在她身后,也不知到底要做什么。 云生蹙了蹙眉,迅速转过身,面色不善:“喂,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去?” “你这个小偷!我听说周先生是大好人,看你这贼眉鼠眼的模样,定是要偷周先生什么宝贵的东西?没想到被我碰上了,周先生屋子里的东西,你一件都别想拿走!”那年轻男子站在屋外,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正义凛然,指着云生的鼻子就是一通骂。 云生歪了一下脑袋,嗤之以鼻:“脑子有病。” 不再与他多辩驳什么,云生迅速进屋,将那封信塞进自己怀里,又以很快的速度转过身,道:“我贼眉鼠眼?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儿去?狗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这一张脸,天上有,地下无,就你也配跟我说话?啐!” 那年轻男子被说的一脸懵逼,同样懵逼的还有紧赶慢赶找来周宣明家的章九晟,他见惯了云生温文尔对谁都和善说话的样子,就算生气,那也是对他小小的发发脾气,还是第一次看到云生说粗话,还朝人吐口水,真是 他有些不好意思。 应该是跟自己学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耳濡目染吧。 没想到章九晟会找来周宣明家,扭头看到章九晟的时候,云生也是吓了一跳,转瞬间又想到自己刚才是口不择言地说了什么呀?!她怎么会说粗话啊?!她是堂堂相府大小姐,受过礼仪训练的啊?! 云生内心在疯狂呐喊。 然而于事无补,她知道章九晟听见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完了。 云生白了脸,章九晟却觉得并没什么,这样的云生在他眼里,才是一个正常人,会生气会骂人,才是活着的样子。 她好像开始有点像他了。 当这个念头涌现在脑海中的时候,章九晟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后心底深处便涌出来一股暖流,挺好的。 “你是谁啊?”还没等云生做太多解释,章九晟就已经将视线挪到了那个被云生指着鼻子骂的年轻男人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就如刚才他打量云生一样,极为嫌弃。 那年轻男子捂了捂胸口,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云生看着他,才想起他是来给周宣明送信的,趁着章九晟让他分了心,也不知云生哪儿来的胆子,猛地上前,一手就伸进了那男人的怀里。 别说是那年轻男人,章九晟都惊了。 只是在下一秒,当看到云生手里拿的是什么的时候,那年轻男子神色一凛,迅速出手,抬起便是一掌准备打向云生,章九晟大惊,赶忙上前迈出一大步,挡在云生面前,生生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那一掌。 闻听闷哼一声,那年轻男子也没收手,只欲再打出一掌,云生当真没想到这人居然来真的,眼见着章九晟替自己挨了一掌,不由得心下一颤。 章九晟大喊一声:“本官乃樊县县令,尔敢放肆?!” 那年轻男子一听,果然及时收住了手,但脸上依稀有狐疑之色:“你便是章二少?”随后又转向云生,道:“那你便是云师爷了?” 云生看了一眼章九晟,便冲着年轻男子连连点头。 岂料,那年轻男子恭敬地一拱手,连带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神色都变得严肃不少:“寄信的人说了,若是周先生不在,将信送给章二少或者云师爷也是可以的。” 前后的态度改变差距太大,章九晟一时之间有些畏缩,他身后站在云生,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这年轻男子刚才下手的力度可一点都不轻,若不是他皮糙肉厚,那一掌打在云生这小破身子上,那怕是又得昏迷好几年。 “是谁人寄来的?”章九晟问。 那年轻男子摇了摇头:“在下只是个送信的,其余的并不敢知。信已送到,在下便告辞了。” 说罢,还不等章九晟多问点线索,那年轻男子就飞似的跑出了周宣明的院子,云生一愣一愣的,看了一眼抢在手中的信,不知所措。 为何突然不知所措? 因为她怀里还有另外一封信。 为什么周宣明家会出现两封信?云生不太明白,但直觉告诉她,其中有诈。 一时间,她认为周宣明家附近隐藏着无数她看不到的人,他们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但凡她有点出格的举动,他们就会立刻杀了她,毫不犹豫。 心思乱动,恐惧和慌乱立刻占据了云生整个心房,她轻轻扯了扯章九晟的衣角,手都在颤抖。 “怎么了?”章九晟轻声问,转头间发现云生面色苍白。 “我们先回去,先立刻这里。”云生压低了声音,颤抖的眼神朝着四周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害怕和担忧在她眸中,一览无遗。 不知道云生经历着怎么样的情绪,章九晟只知道,这个地方的确应该快点离开。 二人匆匆忙忙回了章府,像做贼似的,云生捂着怀里两封信,一进屋就把门窗锁了,章九晟有些茫然,但当他看见云生掏出两封信的时候,脑子里不知为何也是“轰”的一声。 “第二封信从哪里来的?”章九晟压低了声音。 云生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道:“周先生卧房的桌子上,压在茶盘底下。” 章九晟沉默些许,想了一会儿,道:“哪一封是那小子给的?” “这一封。”云生指着略微有些褶皱的那封信回答道。 章九晟比较简单粗暴,拿起那封信直接就拆了,云生都来不及阻止,更何况,她也不想阻止,眼睁睁看着章九晟抽出那封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程,章九晟都是皱着眉头的,看完这一封,章九晟手速快地又拆了另一封,看完之后,他身子一松,坐在圆凳上,缄默不语。 而云生就没有章九晟那么急躁,阻止慢吞吞将两封信都看完,随后问道:“二少爷,您觉得如何?” “一封真,一封假。”章九晟答。 “哪封真,哪封假?”云生又问。 章九晟看着她良久,忽而笑了:“那小子给的是真的,你从周宣明房里拿的是假的。” 云生思索半分,又道:“有人在帮我们,他知道你在护着我,也知道周先生死了,但其他人不知道,所以放了一封假的信去周先生家,引我们出局?” 章九晟不语。 适才,云生反应过来:“那我们刚才岂不是很危险?那那个年轻人会不会也因此受害?” 章九晟笑了笑:“那年轻人深藏不露,刚才打那一掌虽然看似是冲你去的,其实他料想到我会帮你挡,所以打在我身上的时候,并没有用力,他在试探你,同时也在试探我是否可以拿命去护你。” 云生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他的人,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将自己置于险地。不过也是,如果那个年轻人当真只是一个送信的,他大可以在听到云生说她认识周先生时,就把信给她,又为什么要跟着云生进屋。 适才想明白,那年轻人是在保护自己。 “信上说,他已经知道周先生身死的消息了,对方已经开始迫不及待,要我们务必稳住,不要落出马脚,也要我沉着冷静,近期内最好不要太过抛头露面,引起对方注意。”云生说着,手指微微蜷缩,到底还是有些惊惶。 章九晟笑了笑,拉着云生坐下,道:“这也是我要与你说的,最近城里不太平,你就算不出门,也应该听说了,城里多了不少陌生面孔,那日我去城门口,就是有一些人闹事。你的头啊,你可别忘了,值十万两白银呢。” 云生长叹一口气,也不知是真的乖了,还是假的伏低,轻轻柔柔道:“我知道了。” 而那封假信,还摊开摆在桌子上,章九晟静静盯着,突然心里有了计较,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既然已经冲着来了,总不能躲避,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得跟大哥商量商量,做点准备。 章九晟伸手将那封信重新塞好,揣进怀里,云生愣愣看着:“怎么?” “这封信上说的意思,是他们还不知道周宣明死了,故而要约周宣明在老地方见。既然如此,我就给他们一个周宣明。”章九晟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温良无比。 “可我们不知道他们所指的老地方是在哪?”云生诧异。 “很好想啊,周先生是个文人,文人一般除了去学堂,便是去茶楼这种地方,好找得很。”事不宜迟,章九晟说着就要起身去做准备,却被云生拉住了袖子。 “樊县的茶楼少说也有几十家,更何况我们去哪儿找一个周先生给他们?” 章九晟弯下身子,用手指点了点云生的鼻子,半眯着眼睛,透出一缕精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红豆以前在京城是什么身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以假乱真 果不其然,章九晟揣着那封信,又去百世堂走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带着两个面生的年轻后生。 云生很听话,待在章府里面看书。 为了让她不那么烦闷,章九晟还派人去衙门叫了张同,正好也让张同给云生上上课,最近案子不多,人命案就更没了,没有尸体,张同杀的兔子都快堆成山了。 思及此,章九晟只觉得头疼。 当站在衙门大牢门口的时候,章九晟百感交集,自从红豆入狱,他就没有好好来看过她,就连云生都趁着无衣来探视的时候,抓着机会看了红豆几眼,可他呢?就像与红豆毫无关系一样的疏离。 而这次来,却是要她帮忙。 看到是章九晟来,红豆似乎并不惊讶,只望着他,淡淡的笑。 “别来无恙。”章九晟说。 “许久未见,章大人风采依然。”红豆唇边的笑意更甚。 章九晟笑着:“看来这大牢里的日子,你还过得不错。” “是大人有心了,没让那些狱卒苛待我。” “他们敢?”章九晟佯怒。 只简简单单寒暄了几句,红豆便开门见山,她知道章九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没打算跟章九晟兜圈子。 他们虽立场不同,可到最后的目的却是一样的。 “想要我做什么?”她问。 章九晟扯了扯嘴角:“你真聪明,不过,你先看看这个。” 章九晟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封假信,红豆也不说话,只摊了开来慢慢看,越看,神色便越凝重,最后舒展开了眉头,将信递还给章九晟,道:“假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红豆拢了拢稍有些散乱的头发,坐在了那堆干草上。 章九晟也不磨叽,甚至于很慷慨,当即就道:“你问。”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 “对。”章九晟看着红豆的眼神,极为真挚和诚恳。 红豆点了点头,面上一丝怀疑也无,她信章九晟,此时此刻,他没有必要骗她,周宣明都死了,证明对方的人已经完锁定了樊县,只是还有没有找到东西,就未可知了。只是如果说,章九晟都知道云生的身份的话,那么想必整个章府都清楚,即便如此,他们还愿意这么保护云生,丞相在天有灵,应当宽慰。 “云生的口风不紧,经常会说错话,而她自己却不知道。”章九晟补了一句。 红豆笑了笑:“她从小就是这样,一开始是被她爹和兄长宠着,自然藏不住话,后来经历了些磨难,懂得说多错多,谨慎不少,可从小养成的习惯哪里那么容易改掉。章府把她护得这么好,我想,她大概是有些许放松的,而且她足够信任你们。” “所言甚是。” 红豆长舒一口气,道:“言归正传,你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呢?” 章九晟拍了拍手,外面走进来两个人,正是他从百世堂带出来的两个年轻人,因为是背着光进来的,红豆看不清他们的面貌,但看他们的身形,却与周宣明差不多高,只一下,她就明白了。 “你想引蛇出洞?”红豆笑道。 章九晟不语。 “你就不怕打草惊蛇吗?”红豆又问。 章九晟却挠了挠头:“我就怕他们不惊,两相比较,我不亏。” “那云生呢?” “章府会一直护着她,你背后的人也在护着她,他们想动她,还是得好好想一想的。更何况,山高皇帝远,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章九晟此言不虚,红豆也了然。 这句话在章九晟伸手体现的淋漓尽致,毕竟在章齐烨的帮助下,之前在樊县妄图搞事的江湖人士,在吃了闷亏以后,都退出了樊县。百姓们仍旧安居乐业,只当那几个闹事的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地痞流氓,对于章九晟突然在城里添加了巡逻人手和严格盘查城门口出入人员身份这两件事,他们是一点也不关心,还有点安心。 这章家的二少爷,樊县的县令大老爷,终于知道为老百姓谋福祉了。 民心甚宽,民心甚慰啊! 让那两个年轻人坐下,红豆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套器具,章九晟看了又惊又呆,红豆却笑:“吃饭的家伙,总归是要随身携带的。” “你要是使个计谋,让狱里大乱,随便易个容,就可以逃出去了啊。”章九晟惊叹。 红豆听到他这么说,笑得手上一抖,随后又平稳下来,道:“的确如此。” “那你为什么非要待在狱里呢?” 红豆顿了顿,思索半晌,道:“我不能离开樊县,而樊县里,最安的地方,莫过于县衙死牢。别人不知道,我却很清楚,这里的牢头和狱卒都是你精挑细选极为信任的人。更何况,他们的人已经找到了我和无衣,我如果离开樊县流落江湖,无衣会有危险,绸缪的计划也会因此打乱。” 章九晟不语,手掌渐渐收紧。 看来,他也得跟大哥商量商量,抽一点人去照看无衣,虽然她现在是顶替了雪淀在经营红豆台,可对方狡猾奸诈,心思又多,不一定就会这么信了。 多防一手,总是好的。 “只要我活着,对方就还是会从我身上下手,那么无衣的行事,也就会方便很多。而他们要进来这里,就需花费很多精力。”红豆直起身子,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继续道:“不得不说,其实大人把县衙管理得很好,只是外人看不透。” “他们若是看透了,就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居心叵测之人了。”章九晟伸了个懒腰,让狱卒拿了一盘花生米过来,他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得费点时间,看来这操作跟戏文上说的不太一样,他原来还以为那些江湖人士易容就跟变脸似的呢,没想到这么麻烦。 “大人可把我一起骂了。”红豆却没生气。 章九晟翻了个白眼,一半调侃一半认真道:“你不就使了个计策逼着我把你放到死牢里面吗?” 可话头至此,章九晟突然敛了神色,已经入秋了。 红豆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僵硬下来,在淡去之前,她又扯了扯嘴角:“时间过得可真快。” 章九晟没有搭话,他心情不太好。 人是他抓的,判决是他下的,他现在有什么好不开心的,章九晟挠了挠头,再看红豆一副好像不关自己事的样子,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缠着一股烦躁。 放屁,他明明就是被人摆了一道! “你打算怎么办?真让人砍了你的脑袋?”人站在自己面前,章九晟也不憋话,脱口而出。 红豆没答话,只小心翼翼将一张人皮附在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脸上,又不知在边缘部分涂了什么东西,章九晟看着只是一种乳白色的胶体,不一会儿那张人皮就好像活的一样,慢慢溶进了那个年轻人的肌肤中,而他的五官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化着。 再看红豆,仍旧用一个小刷子,在那人的脸上一下一下轻轻地刷着,左手则拿着一根细小的银棍子,轻轻点在年轻人的脸上,看似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但其中必有可循的章法,章九晟看不懂,只觉得高深莫测。 红豆叹了口气:“我这个人吧,天生贱命。老天爷都说了,贱人好养活。” 章九晟听着就来气,不顾形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那是贱名好养活,哪儿的老天爷这么没文化?” 红豆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见她如此,章九晟心里有了计较,也不再多问。 既然她有办法进来死牢,那她背后的人自然也不会放任她被砍头,若红豆当真就这样死了,那么那个人也不够资格让无衣继续顶替红豆为他卖命。 坐在那里甘心情愿被红豆易容的两个年轻人,是章齐烨的人。 百世堂里面的药童,或者小厮,绝大部分是章齐烨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捡来的孤儿,无父无母,不管章齐烨说什么,他们都信都听,哪怕章齐烨让他们去死,他们也绝不推脱,说割腕割腕,说上吊上吊。 只一句话,他们的命本来就是章齐烨的,如果他要拿去,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当章九晟去百世堂找章齐烨的时候,章齐烨就按照周宣明的身高,特地挑选了这两个相近的。 他们非常听话,章九晟很羡慕。 “好了。”当红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两个年轻人也站了起来。 章九晟张大了嘴,走上前去,摸摸这个,捏捏那个,那张假脸皮仿佛本来就长在这个人身上一样。 “太神了。”章九晟感叹道。 “人嘛,出来行走江湖,总得有一技傍身。”红豆缓缓将那些器具重新放好,抱着双臂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这是她的杰作,她最得意的本事,是她历经千帆甚至于差点丢了性命才学来的东西,也是她最后用来保命的东西。 “如何?”她问。 “妙啊!”章九晟从来不吝夸赞,围着那两个年轻人转了又转,“足够以假乱真,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接下去要如何做?” 章九晟嘿嘿一笑,红豆只觉得对方就算不脱层皮,也得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花费一点功夫,起码能给他们的计划争取一点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当局者迷 章九晟不笨,当周宣明的案子查到尾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了周宣明和红豆之间有联系,至于是什么联系,他还不清楚。 只是凭借着他们俩都是从京城来的,他们俩可能都是为了章府里某一样东西来的,而这样东西让他们非常谨慎,以至于蛰伏数十年,只为一个机会。 “其实,我一直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章九晟双手搁在桌子上,脑袋搁在手臂上,稍稍歪着脑袋看着红豆。 红豆也歪着脑袋看着章九晟,感觉这样子有点好笑,道:“什么?” “你手腕上的红绳”章九晟顿了顿,紧紧盯着红豆面上的表情,道:“是周先生帮你找回来的吧?很重要?” 红豆微微愣住,垂下了头,眸中迅速闪过一丝痕迹,又被她很快地遮掩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伸手摸了摸手腕上带着她温度的红绳,又抬头看向章九晟,却见他唇边漾着盈盈笑意,心里暗骂一句“臭小子”。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寂,气氛却并不压抑。 最终,还是红豆先打破了这安静:“是他,是我去求了他。” “周先生真是个好人,他在樊县起码蛰伏了二十年,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却为了你冒险,最后还丢了性命惨死,你这辈子还不清了啊。”章九晟说着,颇有些惋惜地摇着头,语气中却带着揶揄。 红豆却觉得他说得对,应和道:“是,是还不清了,只能下辈子给他当牛做马了。” “周宣明喜欢的人是你,他去红豆台也是为了见你,而那个岚青只是他用来遮掩喜欢你这个心思的挡箭牌。” 这个可能性,红豆没有去想过,亦或者,是不敢去想。 从私心里,她一直觉得自己身份低贱卑微,能为京城那位做事从而保下小命,已然是上天赐给的恩德。而周宣明那样的人,虽说比她大了将近十岁,又是当今朝廷里数十位官员的老师,这样的身份,就连丞相家的女儿去配,都是配得上的。 而她,是最配不上的那个人。 “不过这根红绳,应该不是周先生送你的。”章九晟一点就破,红豆的脸色也渐渐苍白了起来,幸好狱里的光线比较暗,没让章九晟看得太明白。 红豆渐渐收紧了拳头,因为用力过度,纤长的指甲几乎要刺破她的手掌,章九晟抿了嘴沉默了一会儿,他是个喜欢乘胜追击的人,也并不打算给红豆喘一口气的机会,于是继续猜测道:“你这么珍惜,而周先生又甘愿冒险,是京中那位送的吧?” 蓦然间,红豆抬起头,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凶狠。以前只觉得章九晟不过是个纨绔的公子哥,不足为惧,可现在才发现他在某种程度上似乎跟京中那位有点相似,黑暗之中,两人对视着,凉爽的风从狭小的天窗吹进来,拂过人身上之后,变成了寒冷。 章九晟也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对,再次陷入死寂。 他猜对了。 章九晟却不开心。 说实在话,他是把红豆当朋友的,他并不希望红豆爱上不该爱的人,而京中那位就是不该爱的人。红豆是聪明人,她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寄放在了不可能的人身上。 可感情如果能控制,就不是感情了。 周宣明如履薄冰数十年,到底栽在了这上面。 “第二个问题”未免气氛太过于尴尬,章九晟挠了挠鼻子,笑眯眯地道:“有一封信送到了周先生府上,约周先生老地方见,我想知道那个老地方是哪里。” 红豆思索半分,缓缓道:“我和周宣明通常是在茶楼见面,只不过,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另一处。” “哪里?” “闻香坊。” 一直到入夜,章九晟才一个人慢慢回了章府,而被易容的那两个小子则蒙着脸低调地回了百世堂。 红豆最后还是没有明确告诉章九晟答案,但章九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红豆的反应证明了一切。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如果同样的事情落在他头上的话,他说不定也会跟红豆走同样的路,他不能指责她什么,她只是做了在她百年之后不会后悔的事,而周宣明亦如是。周宣明知道自己可能会因此丧命,可他还是去了。 蓦地,章九晟停下脚步,红豆还是骗了他。 红豆会易容,拿回红绳这件事,她明明可以自己去做,易了容,没人认得她,为什么后来会变成周宣明去? 一阵凉风吹过,章九晟揉了揉脸,清醒不少,他轻笑出声:“是周宣明自己要去的,他担心红豆会感情用事,导致计划出现纰漏而受到责罚。他知道那根红绳于红豆而言非常重要,可他不知道,这件事里,最感情用事的人是他自己,他担心红豆会出事,却忘了整个计划中他才是那个握着重要证据的人,他一旦暴露,整个计划也会面临崩溃的危险,痴儿!” 章九晟是局外人,他可以轻轻松松就看的透彻,可周宣明和红豆却没有,他们在这局中,早已泥足深陷,不能自已。 能怨周宣明不顾大局吗? 不能。 能怨红豆感情用事吗? 也不能。 世间最容易一事,是个情字。 世间最艰难一事,亦是个情字。 他都看得清楚,京中那位应该也看得清楚。原先章九晟还畏缩着,而如今从红豆那里已经彻底弄清楚了背后的人,他就不怕了,当年那种声名狼藉的情况下,他都能稳稳坐上龙椅,能保下长孙子女,如今更能护得住。 回到章府的时候,云生已经睡着了,章九晟站在房外,透过虚掩的窗缝往里看,依稀能看到微微隆起的被窝。他总是担心,云生会在这里睡不好,即便她已经在这里睡了三年。 当章九晟准备转身走人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二少爷”云生站在里面,看上去毫无睡意。 章九晟愣了愣:“你没睡?” 云生摇头。 “你没睡你干嘛吹灯?”章九晟有些难以置信。 “省点灯油。”云生说的极为自然。 章九晟扶了扶额头,突然有点头疼,语重心长道:“真是个节约的好孩子,只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睡不着?做噩梦了?” 云生继续摇头,拉了拉章九晟的袖子:“先进屋吧,我是有些事儿想问您。” 二人进屋后,云生点燃了蜡烛,回头见章九晟坐在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云生皱了皱眉头:“茶是凉的。” “没事儿,你说你的。”章九晟头也没抬。 “二少爷,您今天是不是去见红豆了?” “是啊。”章九晟答得坦然,他是压根没打算瞒着云生什么,所以答的异常痛快,而云生眯了眯眼,突然觉得其中有诈。 “你们都做了什么?”云生又问。 “我让她帮我易容。”章九晟抬起头,眸中烛光点点,似还带着些许笑意,可云生却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还在琢磨着要不要继续问的时候,却听章九晟道:“我向大哥要了两个人,跟周先生的身材差不多,又让红豆将他们易成周先生的模样,然后又问了红豆是否知道周先生口中的老地方是在哪里,我准备探一探他们。” “我还以为您会瞒着我。”云生嘟着嘴,闷闷地说道。 章九晟却笑出了声:“就算我不告诉你,你自己也会想办法去查,那多危险,还不如我直接告诉你。” “可是,如果这样做的话,不就是打草惊蛇吗?”云生道出了和红豆同样的担忧。 章九晟揉乱了她的发,道:“现在我在明,敌在暗,他们如果背地里做些什么,我们防不胜防。但如果我们先出手诈一诈他们,他们就会变得慌张,能现身自然是最好,就算不现身,起码也能露出一些马脚。” 云生想了想,点了点头。 章九晟垂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摸着怀里的药,已经藏了不知道多久了。 “二少爷” “你说。” “我见你最近,总是动不动就摸肚子,你是肚子不舒服吗?你去找大少爷看过吗?别因为是小症就不去看,你可记得雪淀姑娘是如何走的?”云生狐疑着微蹙着眉头,她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但因为章九晟自己不说,她也就觉得可能只是小病,但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动不动就摸,那可能就是大问题了,她得好好劝一劝,不能讳疾忌医。 章九晟失笑,犹豫半晌还是没把药拿出来:“没事儿,我就是有些吃坏肚子,回头找大哥拿点药去。”紧跟着他腾地站起来,推了推云生,道:“天色不早了,赶紧睡觉去,我走了,把门锁好。” “诶” 还不等云生说话,章九晟就长腿一迈,飞似的跑了,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云生抿着嘴唇,根据章九晟以往的行径,他一定不会乖乖去找章齐烨看病。 “好,既然你不说,我明天自己去找大少爷问清楚,反正你一定得吃药。”云生说着,愤愤地关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屠尽满门 樊县之中某处宅邸,朱漆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门上的两只红色灯笼是今早上刚刚挂上去的,红纸还鲜艳着,秋风轻轻吹着,灯笼也轻轻晃着。 有人进去了。 大张旗鼓。 不请自来。 耷拉着脑袋几乎快睡着的门房萧伯听到动静,迷迷糊糊抬起头,还没看清楚,只觉得脖子上一凉,霎时间身的血液似在倒流,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血在半空中肆意飞舞着,飘洒着,他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轻微叫声。 眼前的人长得什么样子,他死前也没能看清。 他倒下的时候,心里只想着:“明明是锁了门的啊。” 本就是夜深,宅子里的人大多都睡熟了,就算没睡的,也是随处找了个角落猫了起来,来人如入无人之境,他每行走至一处,指尖刀光闪烁,带着腥味的液体便随处抛洒,溅在墙上,溅在廊上,溅在窗上,却独独没有溅在他身上。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来。 他一步步缓缓走在廊上,有人看到他了,可还没得及张嘴喊叫,那些声音就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如同萧伯一样,瞪大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在自己视线里慢慢模糊,直至变成一个看不清楚的圆点。 他去的方向,是少爷的卧房。 “少爷少爷”他死了,带着不甘心,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眼泪不可自主地从眼眶里滑落出来,滴在他身前,和他的血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倒在那里,视线的方向还停留在那人离开时的方向。 若有来生,他一定不会放松警惕,一定会对妻子好,一定会对好好孝顺母亲,一定 房门被重重推开,屋里谁的人被惊醒,还穿着单薄的睡衣,揉了揉眼睛,迷蒙之间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他皱着眉头,非常不满。 “你是哪个不长眼的”他腾地从床上跳下来,指着门口那人的鼻子就要骂,却忽然看见在那人背后,有一路的血迹,而原本应该守着夜的下人二岚早已气绝,话到一半变了味道,他连连后退,声音出了口带着剧烈的颤抖:“你你是谁?你不要杀我,我本少爷有钱,有的是钱,给你钱,你不要害我性命!求求你!”猛地,又似想起什么,瞪大了眼睛:“我爹呢?我爹呢?还有我娘我娘” 门口那人背着光站着,看不清面目,可月光清澈,隐隐照出他弯弯翘起的唇角,一个低沉宛如沙子上滚过的声音,说:“别怕,我一会儿就送你们去见他。” “不不不,不会的,不可能的!你就一个人!怎么可能?!”他疯狂尖叫着,无路可退,当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时,背后的风也跟着吹过来,他只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大股大股的血腥味,直奔着他的面目而来。 眼前的这个人,好似地狱里爬上来打的恶鬼。 是来向他们萧府索命的,是来惩罚他们的,毫无预兆,突然就来了,他甚至刚才还在做着美梦,明天得去把白日里看上的姑娘给抢了来做姨太太。 “是啊,我就一个人。”那人幽幽地说着,往前走的步子,一步又一步,极为缓慢,极为沉着,好似眼前这人不是什么萧家的大少爷,而是他手中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 他要他生,他便生。 他要他死,他便死。 拿捏着人命的感觉,真有意思。他想,唇边笑意更深。 “就剩你一个了,我做点善事,有没有什么遗言遗愿的?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心情好,就帮你去做了,嗯?”他稍稍弯下腰,仿佛一种施舍。 萧家少爷几乎吓破了胆,瘫坐在地上,一双腿软的站不起来,然没了平日里拉扯着无辜女子回府欺辱的恶煞模样,他吓得涕泗横流,嘴巴里乱七八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又像是被吓疯了。 那人看着他,像是在看耍戏的猴,眼中只有戏谑,毫无怜悯,甚至唇角的弧度还越来越大。 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看着一个人为了求生,放弃尊严,放弃一切的可怜模样,这让他感到高高在上,满足了他这么多年不见天日下的虚荣感。 畅快! 可他呢,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他放萧家少爷一个劲往外爬,而他则慢悠悠跟在后面,宛如遛着什么宠物,面上是惬意和放松,他一点也不怕萧家少爷会逃出他的手掌心,甚至他有一整夜的时间陪着萧家少爷玩捉迷藏。 “只剩你了。”他说。 他看着萧家少爷爬出自己的房间,一路爬到他爹娘的房门口,却见房门早已打开,而屋里鲜血四溅,萧家老爷夫人早已横尸当场,皆是被人割断了喉咙,鲜血充斥着整张床,喷溅的床幔上到处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胃里翻涌,萧家少爷猛然呕吐了起来。 身后是慢悠悠的脚步声,萧家少爷回过头,那人跟着他,依旧看不清面貌。 “你这个魔鬼。”萧家少爷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颤颤巍巍,带着极大的恐惧:“为什么?” 他带着隐隐笑意,说:“好玩。” 萧家少爷大骇,双手并用,也不知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双手并用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扑了过去,可如此气势汹汹的奔来,却只得那个男人轻轻松松地用手一挡,紧跟着萧家少爷就看见他抬起一脚,直冲着自己的肚子而来。 “嘭”的一声,将他踹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又重重落地,萧家少爷剧烈咳嗽了一声,咳出一大口鲜血。那一脚,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踹碎了,疼得他冷汗直冒,躺在地上使不出力气。 萧家少爷开始后悔,后悔当初没跟着教头好好学武,如今只能任人宰割。 彼时,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轻轻的喊了一声:“哎呀,天要亮了,留不得你了。” 萧家少爷跟着望过去,天边果然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微张了嘴,鲜血还在顺着他的嘴角滴落下来,粘稠而腥臭,这是他自己的血,他却觉得好恶心。 “小子,你要是想找我报仇,下辈子就记得好好习武。”那人朝着萧家少爷慢慢走过来,远处的光亮照亮了他半个下巴,萧家少爷眼睁睁看着,上下牙齿也忘了打架,眼中那道寒芒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在他耳边响起,就像前不久下暴雨时候打的雷,特别特别响,还折断了院子里的一棵树。 “娘”死前,萧家少爷只道了这一句。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迅速而利落,他觉得这是他这些年来最痛快的行动,他的怒气、他的怨气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当释放出来的时候,犹如海啸,天崩地裂。 他摊开手掌,看着手掌心里错综复杂的命线,蹙了眉,眸中却柔情似水:“霜儿,我很快就可以回去见你了,到时候我们就成亲,生子,白头到老。” 看着萧家少爷死不瞑目的睁着双目,他蹲下身,也没打算合上他的眼,静静看了会儿,说:“我这辈子杀过不少人,但是我请求你,下辈子再找我报仇,我一定洗干净脖子等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完,他站起身,将那萧家少爷的尸首用力拎起,扛在肩上,而后慢慢离开了萧府。 这一夜,樊县依旧陷在睡梦的安宁中,明日一早起来,仍旧父慈子孝,幸福安康。 可这一家人,却失去了这一切。 也不知是报应不爽,还是自身的阳寿已至。 清晨风起的时候,云生就醒了,她打着哈欠打开房门,一阵风立马就吹了过来,裹挟着一股寒意,趁着云生不备钻进了她的衣领里,凉的云生忍不住打了个抖。 她揉了揉鼻子,去厨房稍稍弄了点吃的,就洗漱完毕去了百世堂。 “早。”章齐烨醒的更早,见云生来了,也不感到奇怪,很自然地打了招呼。 云生嘿嘿一笑,一垫脚,一双胳膊搁在桌案上,别有所图地盯着章齐烨。 “说吧,什么事?”章齐烨也跟着笑,似是看穿了云生所想,却又不点明。 “二少爷是不是生病了?”云生压低了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却也有点幸灾乐祸。 章齐烨蹙了蹙眉,有些不知所以然,这好像跟他想得有点不太一样:“怎么晟儿生病了?他没跟我说啊。” 云生撇了撇嘴:“不对啊,最近二少爷老是暗戳戳地摸肚子,我以为他是肠胃不适,亦或者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病症,怎么大少爷不知道吗?” 章齐烨挑了眉:“不可告人?” 听云生这么一描述,章齐烨聪慧,一下便明白了,微微笑了笑,道:“那是晟儿得了心病。” “心病?”云生愁上心头,随后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二少爷这种人还能有心病?” 章齐烨假装没听见,淡淡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云生啊,你去吧,比我合适。” 说罢,也不等云生再问些什么,章齐烨就装作药铺很忙的样子,把她赶去了衙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漏网之鱼 一路上,云生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章齐烨让她去解章九晟的心病,而后接下去的一整天,她都没找到章九晟。 当她站在衙门验尸房门口的时候,她插着腰想,章九晟这个人,真是越来越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正巧,张同背着验尸箱要出去。 云生一看他这装备,立刻来了兴趣,同时把章九晟的不正常也抛到了脑后,议案抓住张同的胳膊,兴致勃勃地问:“你去干嘛?出什么事儿了?” 张同翻了个白眼,面色也有些不善,拨开云生的手,道:“你也知道是出事儿了,要我出面,最轻无非是人受伤,你还一副开心的样子?” 云生愣了愣,摸了摸脸,立刻敛住了神色,也开始反省自己,她什么时候开始不在乎人命了? 见她如此,张同也缓和了神色,道:“萧家被灭门了,唯一的萧家少爷不知所踪,我现在要去,你要不要收拾一下跟着一起去?” “要!” 急急忙忙的,云生拿上自己的验尸箱也跟着出了衙门。 “喜欢学习是好事,可你好像忘了一点,我们是仵作。”张同一边走在前面,一边低着声音缓缓说道:“我们是要伸张正义的,不管这个人生前是恶人还是好人,他死了,就只是一个可怜人,他生前遭遇了些什么,都要通过我们的手昭告世人,他留下的遗体是证明他曾经在这世上活过的唯一的证据。” “嗯。”云生重重点头。 方才,她确实轻浮了,也确实该被好好敲打敲打。 “即便见过诸多生死,可对于生命,我们仍需怀抱敬畏。”在跨进萧府大门之前,张同停下脚步,转头对云生如是道。 “明白。”云生也极为郑重。 萧府的惨状,让张同蹙了眉,在樊县多年,他出过不少人命案的现场,可还从来没出过灭门案的现场。他们到的时候,看见鲜血从大门口就开始出现,也就是说,门房大爷萧伯是第一个遭遇不幸的人。 “一刀割喉。”张同蹲在门房萧伯冰冷的尸首旁边,语气沉重。 云生愣住:“跟周先生和曾有的死法一致。” 张同沉默着,良久才起身,道:“但我们不能肯定做这三件事的是同一个人,说不定也是有人在模仿,而且一刀致命是很多习武之人惯用的方法,节省时间精力,一晚上要杀光一个府的人,就算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也是不容易的。” 云生道:“是,我进去看看。” “关楚呢?”张同突然抓住一个准备将门房萧伯的尸首搬上担架的小捕快,问道。 那小捕快愣了愣,随后说:“关捕头一早就在里头了,说是清点人数呢。” “哦,你去吧,小心着点。”张同若有所思,看着那小捕快将萧伯的尸首小心翼翼抬上担架,叹了口气便也跟着进院子里去了。 因为出事的时候是夜里,所以院子里很干净,被杀的那些下人几乎都是死在自己的床上的,包括萧家老爷和夫人,以及几个侍妾,死状都一样,皆是割喉。行凶者的手法极为干脆,不带一丝感情和怜悯,宛如碾死蚂蚁一般利落。 这看的众人都是心中一沉。 虽说萧家在樊县的名声不太好,但再怎么说那也是几十条人命。 “凶手行事果决,就是冲着灭门来的,也不知这萧家得罪了什么人,居然遭此横祸。”关楚正从一个侍妾的房间里走出来,拍了拍手,抬头对门外等着进去的张同说:“萧家三姨太,还不足20岁,在睡梦中被杀的,姑且就算是凶手还带有一点良知吧,没让她死的太痛苦,我大致查看了一下,萧家出事的这些人死法都一致。不过你还是进去看看吧,你比我专业点。” 张同没说话,沉默着跨进了屋,而云生则没有跟着,她将每一间出事的屋子,以最快的速度查看了一遍,而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如刚进入萧府,看到萧伯尸首时候的是一样的。 凶手,是一个人。 杀周宣明和曾有的,也是他。 有关楚带着一干小捕快帮忙,很快就将萧府的尸体都搬回了衙门,张同的验尸房也因此不得不扩充,一共三十七具尸体,从老人到小孩,一个都没放过。 “丧心病狂。”云生望着一个还不足十岁的孩子尸骨,愤怒道。 张同藏在袖子中的拳头,自从跨进萧府开始,一直到现在,就没有松开过,在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瞬间一拳砸在了墙上。他用力地深呼吸着,努力地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可内心的汹涌如同狂风暴雨砸下来,砸得他遍体鳞伤。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如此赶尽杀绝。 若说那些大人可能曾犯下错事,可这孩子又如何能做得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无辜如斯,竟也不得善终。 “咦?怎么唯独没有见到萧家少爷的尸首?”云生拿着一本簿子,问。 张同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拿过簿子,一一比对尸首,蹙了眉:“我才想起来,刚才在萧府的时候,似乎关楚就说没找到萧家少爷的尸体。” “没找到尸体。”云生喃喃道。 忽的,张同眼睛一亮:“没找到尸体,说不定人还活着。” 听张同这么说,云生心里也禁不住带了点希望。 “萧家老爷是樊县出了名的恶霸不讲理,他府上好几个姨太太都是抢来的骗来的,而他生的这个儿子萧恒言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经常强抢良家妇女,不知道被关楚抓过多少回,那时候大人还不太管事,只打发了关楚去处理。”张同缓缓道:“说不定出事的当晚,萧恒言没在家,躲过一劫,也不知道这小子会在哪?” 云生蹙了蹙眉,乍一听似乎萧恒言的某些行为很是熟悉,转念一想,纨绔子弟嘛,不是一般都喜欢漂亮姑娘? “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去找关楚,让他去勾栏院子、茶楼还有戏院找找,说不定这小子还睡在哪个温柔乡里,不知道家里出了事呢?若是他还活着,一定能知道是什么人要灭他们家。” 张同点头,催促道:“你赶紧去,我先来验尸。” 云生找到关楚的时候,他正在巡街,一听云生和张同的想法,连连点头,叫了几个手脚麻利的捕快,挨个儿分配去了樊县不同城区进行搜查,还派了几个人守在萧府门口,就怕萧恒言突然回家。 章九晟已经一天没见人了,云生这边和张同俩人对着几十具尸体犯难,压根儿没想起章九晟来,等到他自己找上门来的时候,云生已经累得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关楚什么都跟我说了。”当章九晟来到验尸房门口的时候,他看着抬头看向他的云生,张嘴就道。 “辛苦了。”他说,很真诚。 “大人,灭门惨案,三十七具尸首,部都是用极为锋利的匕首割断喉咙而死,没有遭受折磨。现场没有凶器,凶手来的快,走得也快,杀完人就走了,一丝一毫都没有停留和犹豫。”张同脱下手套,拿起放在一边的白布擦了擦汗。 章九晟叹了口气:“报案的人呢?” “报案的是萧家一个远方亲戚陆治,今天早上刚刚入城,是个画师,应了萧亭安的邀请来作画的,四十有二,家里有妻有子,幸福美满,没听说跟萧亭安有矛盾。就算有,也不至于要杀人家家这么严重,再加上他作画,萧亭安是给钱的,而且他日子过的也不错,没必要为了萧亭安这么个人跟钱过不去。”张同拿着一本他随时用来记录线索的小本子,缓缓说道:“更何况,他不会武,而杀萧家一门的是个高手。” “那就是没什么嫌疑了。”章九晟道。 张同摇头,面上颇有些为难:“萧亭安往日里行事跋扈,结仇太多,若说有人心里过不去,买凶杀人,也不无可能。” “的确。”章九晟插着腰,脑子里一片浆糊。 云生看着,插了句嘴:“关捕头已经带人去排查县的勾栏院子、茶楼和戏院,萧少爷说不定还活着,他只要活着,我们就可以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我们不能只靠着萧恒言,这小子太不靠谱。”章九晟道。 张同对此深表赞同。 章九晟思索半晌,看着云生道:“你跟我再去一趟萧府,张同试试看还能不能在尸体上找到别的蛛丝马迹。” 张同点头,转身便又钻回了验尸房。 而两人也马不停蹄去了萧府,可章九晟似乎忘了一点,萧府是被灭门的,满屋子都是血,当他刚准备踏入大门门槛的时候,空气中飘散过来的淡淡血腥味就阻止了他前进的脚步,扼住了他命运的咽喉。 他觉得,他的人生在此时此刻,遭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云生往前走了几步,轻松迈过门槛,才后知后觉章九晟没跟进来,转过身,想了想,忽而扯开一道弧度,贱兮兮地说:“大人,进来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另辟蹊径 章九晟挥了挥拳头,咽了口唾沫,脚下宛如千斤重。 云生见他如此,心下一软,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章九晟才会真真切切依赖她一点点,也更像个需要保护的大孩子。 “进来啦。”云生伸出手,唇边笑意轻轻柔柔,和风一般让人无法抗拒:“关捕头知道萧府灭门的时候,知道您可能会探现场,所以让手底下的捕快们把府里都清理干净了。” “当真?”章九晟望着她,眼神期盼。 “当然,关捕头办事,您还不放心吗?”云生的手一直伸向章九晟,章九晟舔了舔嘴唇,稍稍直起脖子往院子里瞅了一眼,随后握住了云生的手,软乎乎的,很温暖,给人极大的安感和信心。 果不其然,别说大片的喷溅血迹,就连那种极为细小的血点子都没有。 “真干净,都看不出来是被灭了门。”章九晟喃喃道,伸手摸着干净的墙壁。 云生看着,笑了笑,道:“不过为了还原现场,关楚要手下捕快以最快的速度用墨汁覆盖原来的血迹,这样,大人探现场的时候,也不会害怕。” “谁说我害怕了?!”章九晟大声反驳着,但很快声音又软了下去:“这小子做事还挺仔细的。” “那是不是得回去加月银?”云生凑到跟前,笑嘻嘻地问,就好像是她自己要被加月银了一样开心。 章九晟低头望着她,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似乎有一汪星河,他轻笑出声,伸手覆在她额头上,然后一把推开,道:“放心吧,不会给你加月银的。” “哼!”云生虽面上表现的不太开心,但眉眼之中却都是笑意。 待二人一间房一间房的搜查过来,都只是一个结果,凶手根本不打算浪费时间,只想尽快杀光这家人,所以从他进屋到完成,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时间,而被害人也大多是在睡梦中被杀。 有些大概被割断脖子以后疼醒了,醒过来以后有过短时间的挣扎,可因为喉咙被割断了,所以叫喊不出声,最后也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 随着越往后走,章九晟和云生也渐渐没了说笑的心思,心情愈发沉重,直到他们来到萧恒言的房间。虽说现在还没找到萧恒言的尸体,也没找到萧恒言这个人,但并不能代表他就还活着,或者他没出事。 正因他失踪,所以这案子并不乐观。 也有可能,对方是故意留着萧恒言,他想做什么呢?没有人猜得到。 环顾了一圈房间,云生发现屋子里有些凌乱,圆凳被推倒了,被褥也很凌乱,看得出来这房间的主人起床的时候是带着情绪的,但至于是害怕还是其他什么的,除了他自己,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房间没有撬开的痕迹,是他自己打开的。”云生站在门口,低头检查着门闩,发现毫发无损,因而下了这个结论。 章九晟却笑着摇头:“你不知道萧恒言这个人,极为嚣张跋扈,跟他爹一模一样。其实我们刚才从萧家老爷和夫人的房间出来,你就没发现吗?他们房间的门闩根本没有上,被摆在角落里。” 云生蹙了眉:“这什么意思?” 章九晟笑了,这就在他的知识范围内了,他伸手摸了摸云生的脑袋,颇有些长辈的姿态,道:“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说明,萧家父子极为自信,相信没有人有那个狗胆敢闯萧府。你也看到了,除了没找到的萧恒言,验尸房里躺着三十七具尸首,其中有十八具是府卫,这十八个人代表着萧府的安,可你检查过他们的尸体,他们的死状和其他侍妾下人的死状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被一刀割喉。” “那些府卫”云生踌躇。 “那些府卫都是萧亭安从别的地方挖过来的人,颇有些武艺。可如今看来,大多也不过是绣花枕头,防一防普通小贼还行,防这种江湖杀手,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按张同说的,那刀法,跟切菜似的,对不对?”章九晟拍了拍云生的肩,便往屋里走。 云生点了点头,便不再去管那门闩了。 章九晟站在萧恒言的床前沉思着,云生见他如此,凑过来问:“有什么发现?” “你看他的被子,能想到什么吗?”章九晟问。 云生细细盯着,良久才摸了摸下巴道:“被褥的褶皱痕迹,说明主人是自己掀开被子起来的,而不是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那也就排除了萧恒言当晚不在萧府的可能性。” “对。” “那就可以让关楚不用城搜寻萧恒言了啊。”云生脱口而出,但又在下一秒否定了自己:“不对,还是要找,如果凶手要萧恒言死,当晚就会杀了他,可凶手没有,反而留下了萧恒言,说不定凶手还要萧恒言有别的作用。” “对。” “可萧恒言这么一个纨绔子弟有什么用呢?”云生想不明白。 “我哪知道?”章九晟脱口而出,换来一个云生一个白眼。 “大人,您不能给我点建议吗?” 章九晟愣了愣:“我刚不是帮你纠正了门闩的误区吗?” 云生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冷哼一声转身走了,章九晟看着那小傲娇的背影,不由得失笑。 当两人离开萧府,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却听到已经有人在谈及萧府灭门一事,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大半个樊县都快知道了,章九晟皱了眉,暗道:“怎么回事?” “你别急,关捕头是不会将案情随便乱说的,更何况还是灭门这么大的案子,他肯定也跟手底下的捕快说过,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云生立马劝慰道。 章九晟却摇头:“我知道关楚不会说。” “那” “定是萧亭安的亲戚,多嘴多舌,妄议案情,回头让关楚把他抓回来关几天大牢,以儆效尤。”章九晟半眯着眼睛,恶狠狠道。 云生捂着嘴笑了,道:“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章九晟想了想:“去茶楼,既然案子已经泄露出去了,那就去听听百姓怎么说的?” 毕竟萧家父子在樊县的名声并不怎么好,而且时常作恶,如今出了事,于百姓而言,可能便是大快人心,而于官府而言,这会让蛛丝马迹被掩埋得更深。不管问什么,百姓都会下意识地认为官府是站在萧家父子那一边,进而会开始对官府添加怨怼。 两人随便找了一处处于闹市的茶楼,这一回不是调情来的,因而章九晟带着云生选了大厅的一处靠窗位置,要了一壶茶,就开始暗戳戳地观察喝茶聊天打屁的樊县百姓。 “听说了吗?”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一手拿着一只小茶壶,一条腿搁在长凳上,半个身子斜靠在方桌上,刻意压低了声音,对同桌一个瘦骨嶙峋却双目精光的中年男人道:“萧家被灭门了。” 那中年男人惊了一惊,连连发问:“何时的事?你如何知道?莫不是诓我呢吧?” 又听那汉子道:“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昨儿晚上发生的事。陆治你知道吧?就萧老头那远方亲戚,今早上才从衙门里出来,他报的案。” 那中年男人半信半疑地撇着眉毛,小心翼翼嘬了口茶。 “你别不信,我还去萧老头家看过了,门口有捕快守着呢,院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都听不见人声。”那汉子龇牙咧嘴的,看起来尤为可笑。 “啧啧啧,萧亭安这老东西总算是遭报应了,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竟遭来这等祸事。”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略有叹息。 “我看那是活该!”汉子灌了一大口茶水,恶狠狠道:“萧老头和他那个兔崽子不知道祸害了姑娘,要不是萧老头,我现在也不至于孤身一人,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 中年男人一听,面上愁容更甚,拍了拍汉子的肩,道:“这你也算是报仇了,对不对?你女儿泉下有知,明白你的,她最是孝顺。”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便见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抹起眼泪来,几乎抽噎着:“我没那本事给女儿报仇,也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若是我见着了,定要好好跪他一跪。” “唉” 章九晟和云生二人听了一下午,听到的无非是萧家父子做下的恶事,百姓对此皆拍手称快。 二人心知肚明,此案,难矣。 “怎么办?市井之话流传最快也最广,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萧家一门遇害,他们以前做了那么多恶事,就算有人知道凶手的行踪,恐怕也不会告诉我们官府。我们贸然去问,说不定还会被告知假线索。”云生愁容满面。 “的确。”而章九晟只吐出这两个字,便不再言语。 回了衙门以后,碰到迎面走来的张同,抬头第一句便是:“尸体上找不到任何线索,凶手行事非常干净,是个老手,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咱们可能得走一走其他路了。” “那凶器呢?可有线索?”云生问。 张同却摇头:“是特制的匕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半死不活 夜幕降临,云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清亮的月色,有几朵乌云在懒懒散散地飘着,星子在头顶一闪一闪,似乎是想要同云生说些什么,可隔着太远,云生听不见。 风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让人头脑清醒,入了秋,一切都安静下来,云生一个人坐着,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后面慢慢踱过来的脚步声,很熟悉,不用猜就知道是章九晟。 她转过头,扬了唇角:“二少爷” “还不睡?”章九晟也笑着,袍子一掀,便坐在了云生旁边。 云生刚要回答,却突然听到后院传来沉闷的敲门声,隐约还有人在呼救,她蹙了蹙眉,她这院子原本就挨得和后院比较相近,后院有什么人走过,发生什么响动,她都听的清楚。原以为是听错了,可当她看见章九晟也跟着蹙了眉的时候,她确信,后院是有点事情发生了。 “我去看看。”章九晟道。 云生立马跟着一起站了起来:“我跟你一同去。” 万一是什么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章九晟一走,那她岂不是就危险了?不了不了,还是跟着一起去比较安。 云生这般想着,冲着章九晟微微一笑。 二人小心翼翼走到后院附近,云生也小心翼翼攥着章九晟的衣角,在他身后探头探脑,一双耳朵也细细捕捉着细微的动静。 “啪”的一声! 云生抖了抖,章九晟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护住云生,朝着声音发出来的后门处慢慢走过去,那声音似乎是什么人或东西在拍打。 “有没有人?”才刚靠近,就听门后面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又听到门后传来声音:“救命” “什么人?”章九晟厉声问道。 可再没等到门后面的声音。 “二少爷,你听到了吗?”云生扯了扯章九晟的袖子。 章九晟蹙着眉头:“自然听到了。” 拍了拍云生的肩膀,章九晟咽了咽唾沫,壮了壮胆:“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也不等云生说话,章九晟就已经侧着身子慢慢挪了过去,当他的手刚放上后门门闩的时候,忽然嗅到空气中一缕熟悉的味道。 是血! 外面的人受了伤! 章九晟捏了捏拳头,转过身,压低了声音对云生喊道:“快,去叫几个下人过来。” “啊?”云生愣了愣,片刻后立马点了点头,转身就跑。 章九晟望着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而他一个人站在门口,浑身发抖。他已经确信门外面有一个受了伤的人,说不定还浑身都是血,他害怕,同时也担心,这个情形何其眼熟?不就是当初他捡到云生时候的样子吗?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天,他被章辞罚了禁闭,一直到晚上才放出来吃口饭,心里又按捺不住,于是偷偷摸摸想从后门离开去红豆台找无衣,可没想到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玩意儿朝着自己的脚就扑了过来。 当时给他吓的,差点没当场尿失禁。 不过后来章齐烨说,其实也差不离了。 云生一身是血,体内还有剧毒,气息微弱,几乎有进无出,而章齐烨则在看到血的那一刻,就立刻浑身抽搐宛如电击,倒在一身是血的云生旁边,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还是一个下人起夜,发现后门开着,准备将后门关了才看见两个半死不活的人躺在那,也着实将那下人吓得够呛。 据那下人后来所说:“幸好小的心理素质够强。” 不过短短几分钟,章九晟却觉得已经站在那五百年了,他都快站成石像了,云生怎么还不来?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云生带着两个下人匆匆赶来。 “快快快,门外有个人受伤了,你们过去看看是谁?”章九晟看人来了,简直要感激涕零。 那两个下人道了声“是”,便麻利地开了后门,其中一个只看了一眼便回头道:“回二少爷,好像是萧家少爷。” 章九晟一瞪眼:“什么?谁?” “快,抬进来!”云生脱口而出,下一秒,章九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一直到那两个下人将萧恒言抬去了客房,又把身上的血迹都给他擦干净了以后,他才进屋去看萧家少爷的情况,而从头到尾,云生一直观察着,寸步不离。 “他怎么样?”章九晟站在床前问。 云生摇头:“不知道,我又不是大夫,只是他身上的伤看起来很多很复杂,血流的很多,也不知道是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章九晟沉默半晌,招过来一个下人,道:“去把大少爷叫来。” “是。” 这大半夜的将人吵醒是一件非常令人生气的事情,就算是好脾气的章齐烨也差点发了火,可在他听说受伤的人是萧恒言的时候,二话不说就裹了外套拿了医药箱就来了。萧家灭门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樊县,就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章齐烨也听说了,虽然萧家多做恶事,但只有人活着,才能受到惩罚,死了是很轻松的事情。 “人呢?”章齐烨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顺着章九晟指着的方向,章齐烨看到半死不活的萧恒言,道了一句:“和当年的云生可真像。” 萧恒言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下人简单处理过了,衣服也早被扒光了,正光着躺在床上,连药都没上,而云生此时正坐在床边,细细检查着他伤口的划痕,见章齐烨来了,便主动让了位置。 “他身上的伤口大多是用匕首一下一下划出来的,看上去似一种折磨,并不想让他死。”云生道。 章齐烨点点头,先探了探萧恒言的脉,随后问道:“怎么没上药?” “您没来,不敢上,怕万一伤口里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云生解释道。 章齐烨再次点点头,将萧恒言的手轻轻放了回去,紧跟着大致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方才稍稍松了口气:“与你说的差不多,伤口是被一种匕首划的,看起来很吓人,流血很多,但并不会让他当场死亡,只是如果救治不及时,他会失血过多而亡,伤他的人意在折磨他,伤口里也没什么毒,我给他上药,你们给我说说是怎么发现他的。” “是我与二少爷在院子里说话时,听到后院有动静,过去一看才知道是萧家少爷。”云生长话短说。 “我们章府从来不与萧家来往,他就算从凶手那里逃出来了,也该是直接逃去衙门,怎么会跑到章府后院来?”章齐烨问这问题的时候,却是看着章九晟问的。 章九晟心里一虚,原还想着找个借口推脱掉跟自己的关系,但看章齐烨眼神如刀,刺的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跟他真没关系。”章九晟硬着头皮。 章齐烨没说话,只盯着。 章九晟搓了搓手,讪讪地笑着,到底还是交代了:“之前有一回我从后院跑去红豆台,被他发现了。大概是因为这个事,他想衙门不会有人,所以就直接找到这来了。” 章齐烨叹了口气:“还好是来了这,要是去了衙门,说不好小命都丢了。” “为什么这么说?” 云生翻了个白眼:“如果萧家少爷真的是刚从凶手那里逃出来,他能想到去衙门避难,凶手能想不到吗?他受了重伤,脚程必定没有凶手快,等他好不容易到了衙门,说不定凶手早就在那等着他了。其实这么看,这萧家少爷也不是那么笨。” “嗯,聪明呢,不然怎么能抢那么多良家妇女?”章九晟颇有些阴阳怪气,换来云生又一记白眼:“现在怎么办啊?” 云生想了想:“继续让关楚城搜索萧家少爷的行踪,这样凶手就会知道我们并没有找到他,那么凶手也不会想到他就在章府。” 章九晟点点头:“知道了,那今晚上就这样吧,我也困了,你们早点睡。” 话毕,也不等章齐烨再说什么,章九晟就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先溜了。 云生看着,叹了口气:“大少爷,辛苦您了,大半夜还跑来。” “无妨,萧恒言能活着是最好,对你们找到凶手有帮助,这么多天了,他必然见过凶手的真面目。到时候请个画师,根据他描述的凶手的特征,城张贴通缉,也省的你们挨个儿去走访百姓寻找蛛丝马迹。”章齐烨将萧恒言身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上好了药,又包扎好,又迅速收拾好医药箱,起身看着云生道:“他身上的伤问题不大,只不过精神上的折磨是很难痊愈的,等他醒来以后,可能需要你陪在他身边开导他,在凶手外貌的描述上要尽可能的详细,不过话题切入不要太过匆忙。” 云生慎重地点点头:“我明白的,大少爷。” 章齐烨临走时,又多嘱咐了一句:“这个事,在咱们府上,只有你能做。晟儿那小子,不顶事,你多辛苦,若是身子不舒服了,要及时跟我说。对了,晟儿的心结解了吗?” “没呢。”云生撇了撇嘴,其实她心里一虚,这几天看章九晟没什么表现,还以为好了,再加上灭门的案子一来,她早就将其抛诸脑后了,如何能想的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十之八九 京城之中,皇城之内,李泓之只留了常玉一人在身边,二人一前一后,缓缓行走在后花园的石子路上。 “陛下,又来信了。”常玉稍稍弯着腰,压低了声音小心说道。 李泓之微微仰着身子,打了个哈欠,道:“说。” “城里一户姓萧的人家被灭了门,家中独子失踪,生死未卜。”常玉缓缓道:“不过前几日发现那萧家的少爷躲去了章府,至今昏迷不醒。” “是他们的人干的吗?”李泓之懒洋洋地问。 “目前还未确定,但八九不离十。据衙门里的人所说,遭灭门的一家,死状和周先生以及将周先生分尸的屠夫一致,动手的是个高手,一直没有露面,行事极为谨慎。”常玉轻声回答。 “嗯,然后?” 常玉顿了顿,心中颤栗半晌,道:“我们还没找到他。” 之后,二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李泓之不说话,常玉也不敢多嘴,跟在后面,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无妨。” 良久,李泓之才从他那张尊口里慢慢吐出这两个字,常玉跟在后头,一颗小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一听到这俩字,心里一松,差点双腿一软跪下去。 回头得好好敲打敲打那几个在樊县不好好干活的家伙,他跟这老爷跟前都快吓尿了,每句话说出口之前,都得在脑子里转七八十个弯。 李泓之却似乎早就猜到了常玉的心中所想,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常玉满头虚汗,说道:“吓着了?跟着我这么多年,胆子怎么还跟小时候那样呢?” “您是皇上,是真龙天子,小的就是个地上的虫,见着您当然惶恐了。”常玉挑选着词小心翼翼地回答。 李泓之撇了撇嘴,伸出食指戳了戳常玉的额头,道:“你呀,竟挑好听的话说,可每次都把自己贬到尘埃里,这样不好,你可是真龙天子跟前的大红人,这皇城根里有多少人想捧着你的靴子往上爬呢!” “小的惶恐。” “嗯,惶恐惶恐。”李泓之调侃道:“走吧,咱们去凤来宫转转,不是说身子不舒服下不了床吗?” “是。” 说起来,凤来宫那位已经说生病说了快一个月了,请李泓之去看望也请了快一个月了,李泓之总推脱着,这理由那理由的用了也不知道多少个,如今,倒又心血来潮想过去看看了,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常玉跟在后头,心里头跟吊着十五只水桶似的,每次碰面都没有好事,希望这次能和平一点。 而此时此刻,章府之中,萧恒言还没有醒。 他似乎一直在做着噩梦,一双眉头紧紧皱着,云生坐在床边,一会儿用手背探探他的额头,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剥开他的衣服看看伤口愈合得如何,章九晟进门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云生单手托着腮,呆愣愣地盯着昏迷不醒的萧恒言看。 那样子,着实就是盼着心上人苏醒的模样,给章九晟心里堵得难受,脸朝外,重重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将那股子烦躁劲压下去。 “你再盯着,你信不信我让他一辈子也醒不过来。”到底还是没能忍下去,章九晟怒着眼眸瞪着云生。 云生扭过头,一瞬间的诧异,又迅速压了下去:“二少爷你在说什么呢?他可是萧家少爷,唯一的幸存者,你把他弄死了,凶手就找不到,案子就结不了了。” “我天天来,天天看到你就这么盯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心上人呢?”章九晟气冲冲地走过来,瞪了一眼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萧恒言。 “一派胡言!”云生怒斥。 章九晟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道:“你过来,有个事跟你交代。” 云生不知所以然,慢腾腾地站起来,跟着章九晟到了屋外:“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也不是什么事,就之前我不是让红豆帮我易容了两个人吗?” “嗯,出事儿了?还是引出背后的人了?” 章九晟摇头:“没有,我已经让那两个人分头行事,一个人去茶楼,一个人去戏院,但是根本没有人来。” “会不会是被发现了?” 章九晟沉默着,他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想到对方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仅仅只拿一封假信来引他们,可能只是个前兆。他捏了捏拳头,看着眼前的云生,到底还是不能冒险。 “我有主意了,你在这里先看着姓萧的小子吧。”章九晟说着就要走。 “二少爷你去哪?”云生急急喊道。 章九晟转过身,颇有些不屑地瞅了她一眼:“去找能帮我的人。” “我不能帮你吗?” “你?”章九晟带着审视的目光将瘦的跟小鸡崽儿似的云生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还不够我一只手拎的,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说罢,他就走了。 云生看了看自己:“我多吃饭不行吗?” 章九晟离开章府之后,转头就去找了章齐烨,这些折腾脑子的事情真不是他擅长的,前半辈子几乎都在红豆台的酒水里消磨过去了,现在一下子让他动脑子,真有些吃不消,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炸掉了,可事情偏偏和云生有关,可大可小,他不能放松。 “哥!”一条腿刚迈进百世堂的大门,章九晟就喊了起来。 章齐烨正坐在一个药碾前面,一边抓着旁边的草药放进凹槽里,一边细细地碾磨着,听到动静连头都没抬,直到章九晟很自觉地搬了小板凳坐到自己面前。 “哥。”章九晟巴巴地看着。 “说。”章齐烨言简意赅。 “你借我的那俩人没起作用。” “那正好,最近医馆里缺人手,你赶紧把俩人还我。” “不是,哥,你听我说” “听着呢。” “诶呀哥,我实在没主意了。”章九晟说着,瞅了瞅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压低了声音,凑得更近,说道:“这都第三天了,姓萧的小子还没醒,我看他身上的伤也不是很重,你说他是不是诓我们呢?” 章齐烨一听,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将章齐烨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许久,道:“我看你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子酸味,你是不是最近觉得不太舒服?” 章九晟一听,愣了:“我我身上酸了?不可能啊,我勤洗澡来着,我我也没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说话都结巴了,还说没不舒服。”章齐烨白了他一眼,道:“萧家少爷身上的伤的确没什么,可他心理上的问题相当严重。他一家都死了,按照你们去萧府回来以后的推断,出事的时候,萧家少爷在府里,也就是说他可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杀害,而他什么都做不到。如果换做是你,你是不是也可能会想着自己也最好跟着一起去了,免得醒来以后只剩自己一个孤苦无依?” “我” “你怨怪云生对他的关注多了,对你的关心少了。” “我没怨怪她。”章齐烨低声嘟囔着。 章齐烨叹了口气,摸了摸章九晟的脑袋,道:“你忘了,云生的境况和他多像,你是否能理解,云生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她当初是不是也曾想过一了百了?一切事情还没有定数,等萧家少爷自己愿意醒了,很多事情就会清楚了,敌暗我明,你不要乱动。” 章九晟捏了捏拳头,没说话。 “我给你的药,你至今没有给云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是新药,也不知道是何人送来的,你不敢贸然给她,也是正确。可如果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解云生体内的毒呢?”章齐烨苦口婆心:“更何况,有一件事你难道就不怀疑吗?为什么当初云生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可以从京城逃出来?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不会武功,还中了毒,没有人帮忙的话,怎么会那么巧就出现在了章府后院?” “这” 其实若说没怀疑,那是不可能的。 章九晟总是在心里抱着一丝丝的可能性,不想去猜疑太多的恶意,可这世上的人心最为复杂,别说是樊县这么个小地方都有尔虞我诈,防不胜防,更何况是京城。 见章九晟一直没说话,章齐烨又道:“借你的两个人我要收回来了,既然对方不接招,那我们把人放出去也只是像个耍猴的。我给你的药,你今天回去,就拿给云生,别老让云生担心着你是不是生病了。” “哦,可是哥” 章九晟还想说什么,却被章齐烨一眼瞪了回来:“你是县令,别没事儿老往我这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断奶呢,赶紧走,别打扰我磨药。” “知道了知道了。”章九晟摸了摸还藏在怀里的药,他怕放在房间里忘了,就一直放在自己身上,行吧,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要真出事了,他就跟章齐烨拼命。 捏着怀里那瓶药,刚准备回衙门的章九晟突然脑子里精光一闪,停下脚步回身又跑回了百世堂,蹲在章齐烨跟前,煞有介事地问:“哥,你说这个药是不是” 章齐烨盯着他,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道:“十之八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吃不下了 “你应该要醒过来。” 又是一天,云生坐在萧恒言的床边,她才刚刚用湿毛巾替他擦了脸。 “第四天了,你整整睡了四天,你身上的伤开始痊愈了,可你还是不愿意醒,为什么呢?不愿意看着自己醒来以后的家,以后变成只有你一个人,没有爹,没有娘,没有朋友,甚至还有想要折磨你的凶手,到处在找你。” “你害怕,恐惧,懦弱。” “你被你爹宠坏了,以为有钱就可以主导一切,可你忘了,还有什么都不要的人。你现在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条命,捡回来的,不想要了吗?为什么你爹那么宠你,因为他爱你,虽然他的方式不太正确,可毕竟他爱你,他死了,惨死,被人一刀割断了喉咙,或许他在死之前,还在想着去救你。” “而你呢?活下来了,却没有脸去面对他。” “你不爱你爹吗?为什么不替你爹找出凶手,将他绳之以法,看着他为你一家偿命呢?” 云生絮絮叨叨了一早上,躺在床上的萧恒言仍旧一动不动,她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她没法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在这四天里都已经说尽了,当一个人铁了心不想面对现实,无论什么东西,都没办法将他再拽回来。 云生走出房间,看着头顶的太阳,耀眼夺目,她眯着眼睛,一只手挡着,眼眶有些发热,当年那么痛苦,她都承受过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她也是无家可归的人啊! “入秋了”忽的,身后一个极为虚弱的声音传过来。 云生猛然回头,见萧恒言穿着单衣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冲着她轻轻扬了一下唇角,算是打了招呼。 “从来没有哪个秋天,这么难过过?”他说着,一行泪猝不及防滑落。 云生的喉咙有些哽住,她走过去,扶着萧恒言回了屋里:“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先养好身体。” “你不是说,我的伤快好了吗?” “可你已经四天没有好好进食了,还虚弱得很。”云生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捧着,又走到外面喊了一个丫鬟过来,吩咐了几句,便又回来了,道:“我让下人去给你准备一点米粥,你刚醒,先吃粥,等过两天你的身体适应了,再吃别的。” 这一期间,萧恒言只静静看着她,良久才开口:“我不是个好人。” “我知道。” “我帮着我爹,骗人财地,抢人闺女,调戏良家妇女,甚至还害过人的性命,无恶不作,为什么要帮我?你应该把我投到大牢去,或者干脆把我扔到大街上,让那个人折磨我,最后杀了我,不是吗?”萧恒言有些呆愣愣的,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云生的脸。 云生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的确,萧府被灭门,樊县百姓皆拍手称快,说行凶的人是英雄,是大侠,为民除害。我当下要做的事情,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把你送到官府去。可你的罪,你爹的罪,都应该由律法来决定,而不是个人。” 萧恒言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眼眶却渐渐红了。 云生吸了吸鼻子,曾几何时,当她听说了萧府那一家人在樊县的作为之后,她是有过短暂确幸的,他们的确该受罚,甚至该死,她有过这种念头,她也不是一个好人。 可她知道,一个人无论有没有罪,都不能成为另一个人私设刑堂的理由。 如果这世上没有律法,一切都按照道德和人心,国家和人民之间将会一团糟。可这世上有了律法,那就该按照律法来对有罪的人进行判罚,他们该坐牢便坐牢,该杀头便杀头,方为正道。 “凶手就是凶手,不管他杀什么样的人。”云生说完这句话,便看到萧恒言双手捂着面,嚎啕大哭,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滚落下来,又狠狠砸在地上。 云生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良久才伸出手,轻轻拍着萧恒言的背。手掌之下,是萧恒言颤抖的背,渺小而懦弱。 “等你哭完了,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把凶手的面貌描述出来。”云生道。 萧恒言颤抖的背突然就停住了,擦了擦眼泪,吸着鼻子抬起头,穿过水雾朦朦,他看着云生,道:“什么凶手的面貌?” “凶手把你抓走那么多天都没有杀你,还在你身上划了那么多条条道道,你别跟我说你没见过凶手?” 萧恒言仿佛蒙了一样地摇摇头:“没见过。” 云生的眉头都快皱成川了,一把抓住萧恒言的衣襟,凑近了道:“你怎么可能没见过?” “我真没见过。”萧恒言眨巴着眼睛,慢慢透着真诚:“他将我绑在一处山洞,山洞里面暗无天日,有时候连蜡烛都不点,别说是个正常人,我当时神志不清,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知道萧恒言没有说假话,他也没有说假话的必要,云生叹了口气,道:“行吧,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下人给你端来粥,你先吃了。” “哦。”萧恒言乖乖地点头,云生看他如今这副德行,乖得跟兔子似的,谁想捏就能捏,谁想掐就能掐,一点也没有之前在城里横行跋扈的模样。 “诶,那你应该听过凶手的声音吧?”云生跟想起什么似的又问。 萧恒言还是摇头。 云生还想说点什么安慰萧恒言的时候,下人就已经将煮好的粥端过来,云生也跟着摆放碗筷,催着道:“来得正好,先吃先吃。” 看着萧恒言才吃那么一点点,云生一撇嘴,又抢着给盛了一碗:“再吃一碗。” “吃不下了。”萧恒言蹙着眉。 “就两碗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吃不下了?” 萧恒言看着桌子上那几乎见底的一大盆粥,再摸了摸几乎要炸开的肚子,有苦难言:“我我真的” “吃!”云生吼道。 萧恒言撇了撇嘴,以前造的孽现在开始还债了,唉,他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起来,也不知道面前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明明看着体格比他还弱,吼起人来怎么那么凶? 好不容易看着萧恒言把粥都吃完,云生也满意了,摸了摸萧恒言的脑袋,叮嘱了几句就先走了。 “你去哪?”萧恒言刚醒,醒来第一个人看到的就是云生,本能里就有种依赖感,见云生要走,不由得有些舍不得,陌生的环境更让他害怕,他怕云生一走,那个人就会突然出现再次把他带走折磨。 “放心吧,这里很安,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糖葫芦。”云生安慰着,就如同安慰着一个孩童。 “什么糖葫芦?我不吃!” “乖啦!”云生揉乱了萧恒言的头发,就连出去的脚步都显得雀跃。 萧恒言醒了,于她而言,是一件好事,她似乎也知道了为什么当初她醒过来的时候,章九晟会那么开心。 是希望。 醒了才有希望。 醒了才能做接下去的事。 找到章九晟的时候,他正在衙门里断一件邻里邻居的偷鸡案,一见到她来,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他最烦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了,偏偏这樊县里,别的案子不多,就这种案子最多,一天能有七八件上下。 云生扶了扶额头,看着堂下那两个妇人吵得不可开交,不由得头疼,以前就经常帮着章九晟处理这些案子,所以云生判起来极为顺手,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就已经知道了症结所在,迅速判了案子,带着章九晟跑了。 “这几个妇人可真是太烦人了,就偷了只鸡,折腾我一早上。”章九晟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抱怨道。 云生笑了笑,凑上去主动给章九晟捏了捏肩,又捏了捏脖子,道:“大人,萧恒言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 “就早上的时候。”云生兴冲冲的,但一想到萧恒言根本没看到凶手的容貌,她就有些气馁:“可他说,他没有看到凶手的容貌,因而无法给我们提供线索。” “那声音总听过吧?” 云生一摊手,章九晟翻了个白眼:“那我留他有什么用?宰了宰了。” “诶呀,大人”云生一听就急了。 章九晟一看她这样就来气,可又舍不得她情绪过于起伏波动,赶忙解释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你急什么?别急,走吧,回章府看看他去。” 章九晟说着就要走,却感觉云生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角,他回过头,却见云生低着头,似有什么要对他说,他很少看到云生这样,每次她这种表情的时候,总有什么可大可小的事情发生了,章九晟心里七上八下。 “怎怎么了?” 云生冲着他伸出手,眼神认真,道:“把东西给我吧。” 章九晟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捂住了怀:“什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 “药。”云生脱口而出,章九晟心中惊涛骇浪翻天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真话假话 章九晟有一种小心机被戳破的尴尬,怀里的药瓶登时间开始发烫了起来。 谁告诉她的? 章齐烨么? 不可能啊,大哥绝不会没事自己给自己找事干,所以肯定不是大哥。 云生自己猜到的? 这倒是有点可能,这死丫头不是一直都不太关注自己吗?什么时候知道的? 章九晟狐疑着,小心翼翼观察着云生的表情,可云生伸着手都伸累了,道:“您在想什么呢?把药给我啊。” “我你” 云生抿了抿唇:“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一直藏着不敢给我,无非是担心这药对我会有伤害。可是,是药本就三分毒,我吃了这么久的药,再加上我体内本来也就有毒,只不过再多一点而已,怕什么呢?” “可可是我” “给我吧,总得试试,我手都伸累了,您忍心?”云生再度催促道。 “不忍心。”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章九晟脱口就道,刚说完他就有点后悔,可当他看到云生唇边微微扬起的笑意,章九晟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从怀中掏出了药瓶,他还犹豫着的时候,药瓶已经被云生抢了过去。 “瓶子挺好看的,一看就知道是大少爷做的。”云生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药瓶,倒出了一颗莹白剔透的药丸,只看了一眼便吞进了嘴里:“嗯,药丸也好看,就是没什么味道。” 云生吞药的速度极快,章九晟都来不及阻止,看到她就那么吞下去了:“怎么样?你怎么样?难受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可看着云生的脸色却没有丝毫改变,又怕她是故意忍着不让他担心,章九晟拿捏不住:“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 “我没事,总之现在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先回章府吧,萧恒言刚醒过来,一个人待着,我怕他才会出事。”云生拍了拍章九晟的手背,安抚道。 “行。”章九晟虽那么说着,可心里还是担心,到时候还是再去找章齐烨问问情况,不然他这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 二人回了章府以后,发现萧恒言住的房间门窗紧闭,屋子里也一点声音都没有,两个人站在外面,不管喊了多少遍,屋子里都是安安静静的。 “他娘的,搞什么犊子?”章九晟来气了,还不等云生说什么,抬起一脚直接将房门给踹了开来,可房门刚被踹开,两人还没进屋,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尖锐的叫声。 “啊!” 章九晟伸手挡在云生跟前,停在门口一时间不敢动作。 “走开!走开!” 是萧恒言的声音。 “怎么这小子跟疯了似的?”章九晟蹙着眉道:“我先进去看看,你在外面待着。” “你别” “放心吧。”章九晟拍了拍云生的胳膊,探头探脑往屋里蹭去,半个脑袋刚伸出去,余光处一闪,他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冲着他飞过来,只是本能地缩头往后一躲,随后便听到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的碎裂声。 章九晟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一个瓷碗,好家伙,要不是他躲得快,这回该他脑袋开瓢儿了,这小子下手也忒狠了。 “我的冰裂梅子青哟!”章九晟哀叹一句,紧跟着他就骂了一句:“他娘的兔崽子!” 话音刚落,章九晟就推开云生,往屋子里大迈了一步,紧跟着又是一个瓷碗对着他的脑袋就飞了过来,这一回有了防备,章九晟偏头一躲,一下子跳到另一边,看到萧恒言缩在床边的墙角,身边摆着一堆可以让他扔的东西。 “你!” 章九晟怒瞪一眼,萧恒言看着他进来,情绪更加癫狂,手边不管什么东西都被他拿起来朝着章九晟不停地扔,短短几分钟就已经扔光了东西,他的双手四处摸索着,可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了,这更加让他崩溃。 章九晟只往前走了一步,萧恒言就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从地上腾地跳起来,他跑到窗边,却发现窗户早就被他自己锁上了,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打开窗户,只想要快点冲出去,可越是急躁越是打不开。 “你作啥呢作?”章九晟看着他一系列不知所谓的举动,更为恼怒。 “啊!走开!走开!”看着章九晟一步一步走得更近,萧恒言喊得也越来越大声,一下子离开窗边,跳上了床,抓着被子一个劲往自己身上盖,似乎以为只要将自己盖起来,章九晟就看不到他一样。 这是一种极为恐惧却不知所谓的举动。 云生听到里面的动静,心中忧虑,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她小心翼翼走进去,却看见章九晟站在床前插着腰,而萧恒言躲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二少爷?二少爷”云生轻轻唤着。 章九晟转过身:“没事儿没事儿,这小子大概是你离开以后,他一个人越想越害怕,所以把自己关起来了,以为见不到人就是安的。” “我来吧。”云生缓缓上前,章九晟原想阻止她,但想了想,他不能事事都站在云生前面,他看着云生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 “萧少爷,萧少爷,我是云生啊!”云生稍稍弯着腰,脚步轻缓,声音柔软。 章九晟看着心里又是一阵烦躁,她怎么就没对自己那么温柔地说过话呢?这姓萧的才来几天,这小子可比自己还不是个东西呢。 “我今天早上还跟你说过话的,你还记得吗?”见床上的人颤抖的幅度没有之前那么大,云生心中升起了些许希望,在床沿慢慢坐下来。 她将手慢慢搭上去,轻声道:“萧少爷,我早上就跟你说过,我要出去一会儿,让你好好在这里等我回来的,不是吗?我才出去多久啊,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发生什么了?你见过谁了吗?” 半晌,萧恒言才从被子里慢慢探出一双眼睛,警惕又带着些许探索地望着云生:“云云生?” “嗯!”云生点点头,唇边笑意也渐渐明朗。 “你说过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糖葫芦。”萧恒言道。 “糖糖葫芦”云生转过头,求助似的看着章九晟。 章九晟后退了一步:“你看我干吗?我怎么会买那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 “我我忘记买了,不然我下次再给你买?”云生小心翼翼说着,也将萧恒言拽得紧紧的被子从他身上慢慢扯了下来,见萧恒言没什么太抗拒的反应,云生便伸手挽住了萧恒言的胳膊,将他从床上缓缓带了下来,带到了桌边坐下。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间那么害怕吗?”云生给萧恒言倒了杯茶,看着他抿了一口,用更加温柔的声音问他。 章九晟掏了掏耳朵,沉下心思,耐心听着,也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萧恒言,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你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也不敢出去,也没有人来看我。我就很害怕,越来越害怕,我就想躲起来,不让那个人找到我,不让他们找到我,不能让他们找到我,不能”萧恒言双手捧着杯子,一开始的时候商算正常,可说到后面,便又开始越说越激动。 云生看了一眼章九晟,伸出手慢慢安抚着萧恒言,道:“没事的,我们都会陪着你的,你在这里很安,他找不到你,他们都找不到你的。” 好不容易哄着萧恒言睡了,云生和章九晟离了屋,刚关上门,章九晟就道:“他刚才说,他们。” “我听到了。” 章九晟盯着云生很久,自他刚才看到萧恒言起,他心中就一直有一个疑问,可不知该不该问云生,因为云生现在对萧恒言极为看护,而现在的萧恒言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个作恶多端的纨绔子弟大相径庭。 他有些担心。 就算一个人经过再多的苦难,心中有再多的阴影,都不可能在一夕之间让一个人性情大变。以前的萧恒言狂妄自负,目中无人,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求着别人,就算他亲眼看到家被杀,他骨子里大少爷的傲气也不该就这么没了,他刚才那副样子,将他原来的形象糟蹋得一丁点都不剩。 他不信。 一个人的外在可以骗人,但一个人的本心是不会消失的。 章九晟沉默不语,面色凝重,良久才道:“你觉得呢?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云生抿了抿唇,她有些犹豫地看着章九晟,似乎希望从章九晟眼中看到些什么线索,可章九晟眸中沉静,她竟什么都看不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看不透章九晟的心思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章九晟做事说话都开始瞒着她了。 “二少爷,我信他。” 章九晟微微低了一下头,唇角上扬,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感觉好像自己养了很久的白菜突然被别的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猪给拱了。 他想宰了那头野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为他收尸 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章九晟借口要去找章齐烨,便离开了章府。 而云生仍旧留在章府照看萧恒言,她总觉得章九晟刚才不管是看着萧恒言也好,亦或是看着她也好,那眼神都特别奇怪。 似是审视,又似是怀疑,让她不太舒服。 章九晟离开章府后,并没有与他说的那样去找章齐烨,而是转头去找了陆治。因为案子没破,凶手还没有找到,所以陆治并没有被允许离开樊县,而是住在一处客栈。章九晟找到这里的时候,听小二说,陆治几乎不出门,整日在房里写写画画,偶尔拿几幅画给他,让他拿上街去卖。 “陆先生,陆先生在不在?”小二带着章九晟站在陆治的房门前,轻轻敲着门,叫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人才有动静。 “陆” 小二刚要开口再喊,章九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推开小二,抬起一条腿就要往门上踹,刚要踹的时候,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陆治一袭白锻单衣,披着一件外衣,迷蒙着双眼站在屋里。 章九晟眯了眯眼,语气有些不善:“陆先生挺能睡啊?” “不知是县老爷驾临,有失远迎,是陆治之过。”陆治揉了揉眼睛,侧过身子,给章九晟让路。 “废话颇多。”章九晟长腿一迈,跨进屋里。 陆治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画师,他只不过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这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字画,墙上、地上、床上和桌子上,连带本该挂着衣服的衣架上,也挂着一幅山水画。 章九晟蹙了蹙眉,从一堆字画当中抽出一张圆凳,他虽然现在有点烦躁,但好歹还记得尊重人家的作品,将那些盖住茶壶的字画一幅幅卷起来,摆到一边,才勉强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冷透的茶。 “陆先生好兴致。”那茶比不得红豆台的那些,涩得干牙,章九晟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县老爷谬赞。”陆治权当听不懂。 章九晟也不磨叽,开门见山:“陆先生是萧家的远方亲戚,虽说走动不多,但对于萧家的人,应该还是认得的吧?” “认得。”陆治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还是有点不太清醒。 “既认得,那便帮本大人一个忙,画幅画吧?” 一听到要画画,陆治立刻便来了精神,眼睛都跟着瞪大了:“画谁?” “萧恒言。” 陆治不愧为画师,不过半个时辰,就靠着记忆中对萧恒言的印象将其画了出来,章九晟是见过萧恒言几次的,画像画得惟妙惟肖,几乎将萧恒言身上的各处细节都表现了出来。 “听说陆先生的画,在市面上值不少价钱?”章九晟欣喜地看着看着画,要不是墨迹未干,他早就伸手去摸了,他将画拿在手里,放在窗前晾干以后,又小心卷起来揣进怀里:“这回多谢陆先生了。” 陆治是个文人,说话做事都文绉绉的,章九晟平常就看不惯,只这回,看着陆治,虽只穿着单衣,看起来极为不礼貌,但他冲着章九晟恭恭敬敬做了个揖,无论面上的表情,还是说出口的语气,都相当认真。 “多谢县老爷。” 章九晟挑了挑眉,他原以为陆治是个没什么骨气的人,毕竟萧亭安一家子在樊县的名声可谓臭名远扬,他作为亲戚,虽然是个远房的没什么来往,但一般画师这种文人都特别爱惜名声,可这陆治居然为了一点钱就答应了萧亭安的要求,千里迢迢跑来樊县为他画一幅画。 原以为萧亭安死了之后,陆治会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他非但没有,还向章九晟道谢,感谢他为萧家的案子奔走,也感谢他还在找失踪的萧恒言。 或许是章九晟的眼神太过毫不掩饰,陆治冲着他笑了笑,大概是因为画画而常年养成的温润气质,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多了几分超凡脱俗,如果不是因为萧家的案子,他和章九晟某一日走在大街上,章九晟都不一定能把眼前这个人和萧亭安那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们太不像亲戚了。 陆治拱了拱手,说道:“大人或许在想,为什么陆某要为了一个恶人道谢?” “是。” 陆治也不掩藏什么,面上端的是一副坦荡,道:“说好听些,我是个文人,说难听些,我就是卖画的。陆某不是神仙,也有家有室,要养家糊口,萧亭安既给了银两,我自然来了。我们虽是亲戚,可他的名声,与我无关,也碍不到我什么。只是,如今他一家横死,在坊间看来,是自作自受,也因为我们是亲戚,我得给他收尸。” 章九晟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这世间,好人坏人,本来就界限不明。萧亭安或许对别人做了一些不能接受的事情,给别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可萧亭安从未对我有过半分难堪,相反的,他帮了我不少,其中涉及事件太多,且大多也跟案件无关,我就不与大人多做详解了。” 章九晟点点头。 “我陆某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助我卖画,给我银钱,让我一家能够这么多年安稳生活。于我而言,便是好人,于坊间里,他是作恶多端,可恶人也应当交由官府交由律令处置,所以我谢大人还愿意帮他们去抓那个凶手。”陆治说着,又朝着章九晟鞠了一躬。 章九晟舔了舔嘴唇,道:“萧府之中,除了萧恒言下落不明之外,其他人均无一生还,萧亭安的确为祸乡里,他也的确该死,但他府上其他人是无辜的,你也用不着谢我,就当本大人是在为其他的一些无辜受害者伸冤吧。” 陆治愣了愣,思索半晌,道:“是,大人是否还要再问些别的?” “不问了,今天就这样吧,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会再来找陆先生的。今日,便先告辞了。”章九晟说着,便往门外走去,眼见着陆治也跟了过来,看那样子是要送下楼去,章九晟忙转身,道:“陆先生穿的这么少还是不要送了,天气凉了,回屋吧。” “大人慢走。” 离开客栈以后,章九晟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抬头看着天上云卷云舒,一阵风吹过他的脖间,拂起一片鸡皮疙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快到秋后的时间了。 章九晟握了握拳,将萧恒言的画像放在怀中揣好,去了衙门。 快到门口的时候,见关楚急匆匆地往外走,两人差点一头撞到一起,章九晟一把抓住关楚,蹙着眉:“怎么了?” “诶呀大人,您怎么来了?”关楚喘着气问。 “我过来看看,你去哪儿啊?” 关楚摸了摸挎刀,道:“没什么,城门口有几个小混混闹起来了,我去收拾收拾。” “小混混?”章九晟眉头更深:“前阵子那几个闹事的江湖中人才走,这会儿又来了小混混?当我樊县这么好欺负?” “可不是怎么说呢?大人要不要一起去?” 章九晟想了想,摆手道:“几个小混混而已,我就不去了,你看着处理吧,问问是谁指使的,不说的就揍一顿扔出城去。” “得咧!” 见着关楚一溜烟儿跑去了城门口,章九晟也不多待,赶紧去了衙门大牢。 这一连已经很多天没见着红豆了,自带了那两个小子来易容成周宣明以后,章九晟是忙得脚不沾地,差点把红豆那档子事给忘了。 大牢里,红豆依旧是那副样子,似是看破了红尘,无牵无挂地坐在那冥想。 “嘿!”章九晟站在外面冲她打了声招呼。 红豆幽幽地睁开眼睛,看见章九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我以为你忘了我了。” “还好还好,你没说我卸磨杀驴。”牢头给章九晟打开了牢门以后,很识相地走了,章九晟一边进门,一边笑眯眯地说。 可他笑着,笑意却没有到底眼底,红豆看着,也没有说破,她只是扭过头去,看着那扇狭窄的照不出太多光亮的天窗,缓缓道:“入秋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章九晟唇边的笑意随着这句话的出现,慢慢浅了下去,直至消失,他顺着红豆的话说道:“是啊,很快,再转个眼,就要过年了。” 红豆一听,轻轻笑出了声,转过头来看着章九晟,道:“那我就先给大人拜个早年吧。” 章九晟突然间觉得眼睛有些痒,他半眯了眼睛起来,压低了声音问:“他什么时候来接你?要秋后了。” “不知道呀。”红豆答得坦然。 “无衣没有来找过你。” 红豆摇头,唇边仍旧笑意浅浅:“她一个女子,总往衙门大牢里跑,不好。” “那我去找她,总不会太显眼。” “不要。”红豆急急喊道,随后又降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大人,时间还没有到,我不着急。” “我算了算日子,再过七日,你便要行刑了。”章九晟望着红豆的双眼,昏暗的光线中,他似乎看见红豆的眼中有水光荡漾,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再望过去,却见红豆满目清明。 红豆倏而笑了,灿烂明媚:“那便等七日又何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背对内疚 离开县衙大牢以后,章九晟没有回章府,他怀里还揣着萧恒言的画像,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来晃去,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 大街上的小摊贩们一个一个都开始收拾摊子准备回家了,慢慢的,夜幕落下,也就只剩下章九晟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晃着,像个孤魂野鬼。 晃到百世堂门口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晚饭的点。 章齐烨很少回家吃饭,他一门心思都放在百世堂和治病救人上,章家二老都清楚章九晟是个不学无术的货,因而也没太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只是苦了章齐烨。 学医本就枯燥,章九晟耐不住性子,学不好。 百世堂便顺理成章落在了章齐烨头上,章九晟也懒得跟他大哥抢什么家产,在他心里,他甚至连这个县老爷的乌纱帽都不是很想戴,甚至巴不得他爹一个生气把他贬到外乡去,随便给他一处宅子几亩薄田了此残生。 可是他爹说,得保命。 这县老爷的帽子戴了这么些年,他想过很多种方法摘了它,比如对百姓报案不问不管,比如对萧亭安做的那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原想着新皇登基,会抽查下方县城的政绩,要是发现他玩忽职守,说不定就摘了他的帽子,可没想到新皇根本不搭理他,放任他在樊县当个地头蛇。 或许,萧家一门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太过放任。 以往萧家犯事落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也就是让人家当堂道歉,然后给受害人一家赔礼,这就算了了。 也导致后来百姓们遭到萧家欺压的时候,虽然还是敢反抗,能得到一些银钱,可仍旧换不来萧家的悔改,他们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而章九晟并不上心。 凉风迎着面吹过来,章九晟打了个哆嗦,再抬头的时候,发现已经走到了百世堂门口,夜还不算太深,百世堂里点着一盏灯,隐约有人影在里面晃动。 章九晟抬起长腿跨过门槛,果然是章齐烨。 “哥。”他轻轻喊了一声。 正在检查药材的章齐烨没有料到章九晟会来,抬起头显得有些急促:“你怎么来了?放心云生一个人在府里看着萧恒言?” “出不了事,她比我机灵。” 章九晟随手抄了一张凳子坐下,托着下巴,看着章齐烨在柜台上检查药材,也不说话,唇边笑意也是浅浅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章齐烨微蹙了眉头,抽空抬起头来瞅了他一眼,道:“你要实在没什么事干,就帮我把这药煎了。” “哥,你病了啊?”章九晟站起来从柜台上接过一些药包,刚要拆就被章齐烨拦了一下:“怎么?” “过去再拆,这里拆了你弄洒了怎么办?” “我哪儿有那么笨手笨脚?”章九晟嘟囔了一句,可还是听话地走到药炉子跟前才拆,他瞅了一眼想看看是什么药材,可忽然发现他根本不会辨认药材,因而听着章齐烨的话,将药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进了药炉子里。 “先起小火。”章齐烨提醒道。 章九晟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小心翼翼点燃炉子,按照章齐烨说的步骤,一步一步做着,原本稍有些烦躁的情绪也渐渐在这昏暗又静谧的环境下,平静了下来。 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烛光的影子在墙上微微晃动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整个屋子只有药炉子下面在哔啵作响,偶然有夜风从门外吹进来,略有些凉意。 “哥” “我没生病。”还没等章九晟开口,章齐烨就脱口而出道。 “不是,我是想说,我有点怀疑现在在咱们府上的萧恒言,不是萧恒言。”章齐烨盯着眼前的药炉子,神色凝重。 听到这话,章齐烨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章九晟,半眯着眼睛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继续检查自己的药材,一边检查一边说道:“你有这样的怀疑,应该没有告诉云生吧?” “没有,她现在这么关心那个萧恒言,我怎么可能告诉她?”一提到云生,章九晟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所以让我猜一猜,你今天肯定去找了陆治,对吗?” 章九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是去找了他,我还找他画了一幅萧恒言的画像。” “给我看看。” 章九晟听话地从怀中掏出画像,递给走过来的章齐烨。 打开画像,章齐烨纤长的手指轻轻触过每一个细节,他没有和萧恒言正面接触过,以往也是从百世堂门口见过匆匆路过的萧恒言一眼,如今脑海中细细一搜索,竟是连他长什么模样都分辨不出来。 只是有一点,陆治的画,的确惟妙惟肖。 哪怕是以前从未见过画中人的人,在见到真人的时候,也一定能够认得出来,陆治观察人物的细节捕捉得非常到位。只看了这画一眼,章齐烨脑海中就已经呈现出了一个鲜活的萧恒言。 “怪不得萧亭安这么器重这个远方亲戚。”章齐烨喃喃道。 “的确。”章九晟应和道。 “既然你怀疑现在在府上的萧恒言不是真的萧恒言,那就去找证据,这幅画你要好好收着,不要让云生和萧恒言看到。”章齐烨重新将画卷好,递还给章九晟。 章九晟接过画,心情还是有些不明朗。 以前他总是支持云生的任何决定,如今这是第一次与她真正的唱反调,心里有点虚,甚至还有点觉得对不起她。 “你是为她好,不用内疚。”似是看穿了章九晟内心的想法,章齐烨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萧恒言与她一样,家逢巨变,她自然会对他有不同的感受,而且她没有真正接触过以前的萧恒言是什么模样,自然会被现在的萧恒言所影响,即便她从别人的嘴巴里听说过以前的萧恒言做过的恶事,于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我知道的。”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章九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打算告诉章齐烨,只道了一句:“有些晚了,哥,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嗯,去吧。”章齐烨也没打算追问,只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又忙自己的去了。 次日晨,鸡还没叫的时候,章九晟就醒了,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反反复复,老是梦到跟云生吵架,甚至云生气得带着萧恒言离了章府。 早上起来的章九晟,顶着一双熊猫眼。 云生本就有早起的习惯,以往总是先去章九晟的房门口等着喊他起床,如今却是先去了萧恒言的房门口。打开门没看见云生,章九晟都气醒了,原本因为没睡好导致脑子里一团浆糊,也在此时烟消云散,早餐都没用,就揣着画像出了门。 “二少爷,二少爷”云生带着萧恒言来了饭厅以后,发现章九晟不在,想也没想就去了章九晟房门口,可敲了半天都不见里面有人应。 “怎么回事?”刚要推门进去,边上走过来一个丫鬟,云生一把拉住她,问道:“二少爷呢?” 那丫鬟眨了眨眼,有些奇怪:“二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没跟您说吗?” 云生愣住了,脑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转了,她想了想,好像最近的确跟章九晟走得有些远,甚至连他一大早出去了都不知道,她捏了捏袖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回到饭厅的时候,萧恒言还没有动筷,见云生来了,唇边微扬:“章大人呢?” 云生还有些发愣,听到他说话,回过神,笑了笑:“先吃吧,不用等他了。” “你今天要去衙门吗?”萧恒言又问。 “我为什么要去衙门?”云生反问。 萧恒言蹙了蹙眉:“你不是衙门的师爷吗?不跟着大人去衙门处理琐事?” 云生又愣住了,是啊,章九晟每次去衙门的时候,都会喊上她,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章九晟已经不叫她了,甚至连早上出门去做什么都不告诉她了,是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帮手了吗?已经不需要她了?她没有用了吗? 这般想着的时候,云生的神色也越来越沉重,本就瘦弱的手抓着筷子,越来越紧,她抿着唇,不发一语。 “你是不是跟章大人吵架了啊?”萧恒言推了推发愣的云生,问道。 云生回过神,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大概是大人忙吧,咱们先吃饭吧,我回头再去问问他。” 萧恒言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 离开章府以后的章九晟拿着画像,一路来到了萧府附近。他打听过,萧亭安的本家并不富裕,他从小父母双亡,原是有一家和他从小定了娃娃亲的,也因为父母过世而被退了婚,只因那户人家嫌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更无财傍身,怕女儿嫁过去吃苦,更怕女儿嫁过去一点好处也给不到娘家。 萧亭安摸爬滚打数十年,能到达如今这步田地,要说这手上没沾过血是不太可能的,但现在人已经死了,章九晟也没打算继续落井下石。 毕竟人死浮云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当街狼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少时候受了那门退婚亲事的刺激,萧亭安之后做事,便没了余地,极为大张旗鼓不说,下手也绝不留情。 很多与他有生意竞争关系的人,最后都莫名消失在了樊县。 渐渐的,萧亭安似乎成了樊县之中的霸主,连当时的樊县县令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几次被他爬头顶作威作福。 这些事,章辞是知道的,那樊县县令不知道给他写过多少封信。 可他只是一个御医,更何况还待在千里迢迢之外的京城,心有余而力不足,恰逢当时朝内动荡,有关于长孙丞相通敌叛国的谣言四起,而他又恰好与长孙丞相交好。 他怕他此时一动,便会祸及家人。 朝堂之上,派系分明,党羽林立,副相一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证据,泼的长孙丞相一身污水,而章辞,选择了缄口不语。 明哲保身,看着长孙一门狼狈落场,章辞心中有愧,可他无能为力。 他所能做的,仅仅也只是保住长孙下子女的命。 长孙丞相斩首那日,章辞躲在自己的屋里,发着呆。而也就是那一日,萧亭安在樊县当场捅杀了一个不愿与他同流合污的同行,那男子的血流了满地都是。有人报了衙门,可等衙门的人到的时候,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说实话。 此案,不了了之。 当时的樊县县令姓慕,为人清廉正直,可苦于没物证没人证,到底也没能将萧亭安抓进大牢,那是他一生当中的污点。 而后的三日,慕县令写了一封信寄往京城,不多久,便调任了,也不知被调去了哪里,至今无人再谈及。 而章九晟,便是下一任继任的县令。 章辞回来的第一天,便将慕县令给他写的信都拿给了章九晟看,那些信至今放在章九晟的书房隔板里。这些年,他深知萧亭安在樊县的势力,表面上虽看着循规蹈矩,可背地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勾当。 以往萧亭安做的那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和证据早就在樊县消失得一干二净,章九晟查不到,倒是那个慕县令的确是个好官,他走之前给章九晟留下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可万万没想到,还没等章九晟将那些陈年旧案真正翻开来,萧亭安就出了事。 他有一种力没处使的憋屈感。 站在萧府门口的时候,章九晟想着他这些年来做的努力,一瞬间付诸东流,恼怒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娘的!”他骂了一句。 萧亭安的为人整个樊县皆知,萧恒言更是深得他父亲的精髓,日日没事干就在樊县的各条大街小巷晃荡,搞得樊县的人没有一个是没见过他的。 章九晟拿着画像,敲开了离萧府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看上去约莫三十有余的中年壮汉,这少许凉意的天气,他竟光着膀子,身上似滚烫发红,冒着热气,章九晟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才发现这是一个铁匠。 “大哥,跟您打听个人。”章九晟好声好气。 铁匠粗声粗嗓,大手一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打听谁啊?” “您见过这个人吗?”章九晟没有指名道姓,只是打开画像,指着画像中的人。 那铁匠浓眉大眼,面上稍稍一动,便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他在这里住了数十年,自然认识萧恒言,也吃过萧恒言不少的亏,往地上啐了一口,道:“这小子谁不认识?你是来揶揄我的吧?” 章九晟赶紧收起画像,笑道:“不不不,我只是来问一下而已,没有恶意的。” “哼!别来找事!”铁匠又往地上啐了一口,瞪了章九晟一眼:“这小子死了才好!” 说罢,便转身直接将大门关了,章九晟还想说什么,往前迈了一步,差点那门板就撞上他的鼻子了。他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可没想到第一个人就这么难搞,真是出师不利。 拿着画像,章九晟又迅速敲开了另一户人家的大门。 这回开门的是个长相温婉的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粉嘟嘟的小脸极为可爱,章九晟笑了笑,摊开了画像:“请问您见过这画像上的人吗?” 那女子起先还笑着,在看到画像上的人之后,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没了,脸色也冷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章九晟,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萧家少爷萧恒言么?听说他一家被灭门,他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哪个英雄好汉干的,你是他的谁啊?你打听他干什么?怎么着?是还想找到那位为民除害的大侠吗?” 那女子连连逼问,章九晟连连后退。 他可真没想到,看着那么温柔可亲的女子能在下一秒突然变得如此凶不可欺,女人真是老虎! “不是” “少废话!告诉你,这儿的人就算知道大侠的行踪,也是不会告诉你的,萧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死有余辜!”那女子怒吼着,转身从门角拿出了一把扫帚,冲着章九晟挥了几下,道:“快滚!再不滚打死你!” 章九晟被轰了出来,随着大门重重关上,他吃了一嘴的灰土。 舔了舔嘴唇,章九晟卷好画像,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到一个迎面走来的大爷,似是腿脚不便,还拄着拐杖。 他慢慢迎过去:“大爷,跟您打听个人。” 大爷好像有些耳背,一双浑浊的眼珠子望着章九晟,极为无神,沙哑的嗓子里窜出来一个字:“啊?” 章九晟“啧”了一声,耐着性子大着声音又喊了一遍:“大爷!跟您打听个人!” 岂料那大爷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我又没聋,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章九晟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摊开画像,还是凑到大爷耳朵边,稍有些大声地喊道:“大爷,您认得这画” 还没等章九晟说完,那大爷却一下将他推开了去,顺便抄起手中的拐杖对着章九晟的腿上就来了那么一下,还大声喊着,嗓音极为粗哑:“你是这王八蛋的什么人?找他做什么?他死了才好,给我孙子赔命!给我孙子赔命!” 那大爷大声叫嚷着,不一会儿沿街的人都望了过来,还有些在屋里的听到动静,也打开门走了出来,章九晟的腿被那拐杖打了一下,疼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折了,又见方才被他询问过的人走了过来,面色皆有些不善。 他暗道一声“不好”,再不走恐怕要被围在这里一顿殴打,赶忙对着那大爷鞠了一躬,抱着画像飞也似地跑了。好不容易冲出人群,章九晟从来也没觉得自己跑得那么快过,转眼就已经看不到背后追着他的人了。 背靠着墙壁,章九晟喘着粗气,抱着画像,颇有些心酸,他想过很难,却没想过这么难,这萧亭安和萧恒言父子俩在樊县可谓是做尽了恶事,如今又想到,萧恒言就住在他家,云生还在照看他,章九晟心里就又一阵难受。 “憋屈!他娘的太憋屈了!”章九晟抹了一把汗,骂道:“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回头一定要云生还我!” 小心翼翼往外面瞅了一眼,发现没什么人在找他了,章九晟才快速溜进了另一条小胡同,拐了几个弯就到了百世堂。 章齐烨正好在前堂检查药材,看见章九晟跟做贼似的窜进来:“你干嘛呢?又偷人家东西了?” “哥,你胡说什么呢?”章九晟直起腰,揉了揉鼻子,将画像从怀中掏出来,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损坏才卷起来。 “那你这是干嘛呢?”章齐烨说着,看了一眼门外,又打量了一下章九晟:“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走访被打了?” 章九晟扁着嘴,委屈地点点头。 章齐烨叹了口气,从柜台里面走出来,眼神示意了一下去后院,章九晟拿好画卷乖乖跟上去。 “伤到哪儿了?”没等章九晟站稳,章齐烨扭头便抓着他的胳膊左右检查起来。 “没有没有,我跑得快。只是我没想到,萧家在樊县的名声居然会这么人人喊打,就连在萧家做工的无辜下人也被说的好像无恶不作。”章九晟有些沮丧。 章齐烨拍了拍他的肩:“有一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他们只是在萧家做工,可萧家父子二人做的恶事足以将其他待在萧家的无辜人士带入其中,无论他们有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 “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 “对。” “晟儿,这次的案子与你以往碰到的不一样,凶手或许就是抓着萧家在民间做过的那些事,料定就算他们出事,百姓也不会帮他们说话,更不会觉得萧家可怜,反而会觉得凶手是英雄好汉,为民除害。如果官府插手查这案子,势必也会遭到百姓的攻击。” 章齐烨说的没错,今日大街上的狼狈,便是最好的证据。 可如果就这么放弃,就不是他章九晟了,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画像,道:“我还得试试,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府里的真的不是萧恒言,那么真的萧恒言又在哪里?这个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云生?我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本性难移 与此同时,章府之中,云生正趴在萧恒言房间的桌子上,手上拿着从周宣明那里拿来的书,眉目舒展,静静看着,偶尔扭头看一眼萧恒言。 而萧恒言和衣躺在床上,闭着双目,似在午睡。 房内,静谧。 缓缓地,萧恒言睁开双目,身子仍旧躺着不动,余光处瞥见云生单手支着脑袋,另一手拿着书籍专心看着,并没有发现他醒了。 心念一动,指尖微弹,似有什么极细小的东西从萧恒言指间飞出,正中云生的后脖颈,云生甚至来不及发出什么声响,便只觉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一软,便陷入了沉睡。 而后,萧恒言掀开被褥下床,走到云生跟前,拿起她手中的书瞅了一眼,并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即便是极为珍贵的书籍,还是被萧恒言扔到了一边。他走出房间,环顾了一圈眼前的院子,因为先前萧恒言极度怕人,章九晟便让下人不要进这院子,就怕萧恒言看见陌生人又发疯。 虽然入府有一段时间了,可是萧恒言几乎没有出过这院子,对于章府其他院子的情况,他还了解的不够清楚,索性因为章家二老喜静,府里的府卫和下人并不太多,萧恒言随意走动的时候,也没见到多少下人。 许是因为章九晟吩咐过,那些看到萧恒言的下人,都纷纷选择了躲避,这也让萧恒言在章府里可以说是横行无阻。 萧恒言四处走了走,没有见到章家二老,心下觉得有些奇怪,这章府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原以为自己到处乱走,会被那些下人架回院子里去,可没想到那些下人根本不搭理他,他连找个人问路都找不到。 奇怪。 太奇怪了。 站在回廊上,萧恒言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本来以为自己进了章府能让计划顺利进行,可现在有种要被人瓮中捉鳖的错觉,心里没有底,他们是不是就等着自己露出马脚? 思及此,萧恒言赶紧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不能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目前衙门还没有找到杀害萧家一门的凶手,章府还会继续庇护他,他有的是时间。 回到房间以后,云生还在桌子上趴着,他随手拿了一件外衣盖在云生身上,双指放在云生的脖颈处,轻轻一按压,云生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蹙了蹙眉,不一会儿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随后就看到萧恒言坐在自己跟前。 云生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扭动了几下,道:“我好像睡着了?” 萧恒言正好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辛苦你了,这些天一直照顾我,自己都没好好休息。” “没什么的,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比昨天好多了,今天醒的时候,精神很好,我还到处走了走,章府可真大。”萧恒言浅笑着,又说:“想想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我以为我醒来以后,应该是人人喊打,可章府里的人看到我只是避开我,连难听的话都没有说。” 云生笑了笑,这些事情都是章九晟吩咐过的,因为萧恒言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而且情绪不稳定,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章九晟把他留在章府,一是为了方便保护他,二是为了查出真凶。 云生觉得脖子还有些疼,稍稍捏了捏,道:“大概是睡的姿势不太对,现在脖子有点不舒服,我去找点药贴贴一贴。” “好。”萧恒言笑着,看着云生揉着脖子,一脸茫然地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云生坐在梳妆台前,稍稍扯开一边的衣领,发现脖子上有一枚浅浅的红色印迹,似乎是什么东西用力按压造成的,是她刚才自己揉的吗?她有些迷糊,细细的看着,像是一枚指印,云生将自己的手指挨个放上去,却没有一个是合适的。 有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对她做了什么。 是谁呢? 云生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呆愣,这些天,她没有去衙门,连张同和关楚都没见过,几乎可以说是和萧恒言朝夕相处,连章九晟好像都没怎么回章府,一直在外面。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方位围着萧恒言打转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云生不知不觉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她这些天的举动是无意识的,甚至她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的不对劲,她好像都快忘记章九晟长什么样子了。 云生走出房门,抓住一个刚路过的丫鬟:“现在什么日子了?” 那丫鬟愣了愣,随后后退一步,答道:“今天是九月十九了。” 云生呆愣着,那丫鬟等了一会儿,便弯了弯腰走了,她喃喃着:“九月十九,九月十九” 蓦地,一个人的熟悉身影出现在脑海中,她道:“秋后了。” 正思索着,云生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动了起来,她得去一趟衙门大牢,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 临出门的时候,萧恒言正好出了院子,看见云生急匆匆往外走,他没有走上去问她去干什么,反而身形一闪,躲到了院门后,看着云生离了章府。 衙门大牢里,红豆向牢头要了一面镜子,正细细地给自己描着眉。 她想着,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多了,过一日便算一日,虽然穿着囚服,可样子看上去总得精神一些,她倒也没想到云生会来。 “大人不是不让你来吗?”红豆说。 云生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站在牢房外面,微蹙着眉头,一路走来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可当她看见红豆的时候,那些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要秋后了。” 红豆笑了笑:“我知道呀,大人提醒过我了。” 云生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斟酌着要说些什么,红豆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便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我背后那个人接下去会有什么招?” 被看穿了心思,云生只觉得有点窘迫,但和聪明人说话,她也知道不能太过于耍小心思,那只会让人觉得她小家子气,不足以成大事。 云生点了点头:“我想我能做些什么,或者我能帮他做些什么。” 红豆却摇了摇头:“现在的你,只需保自己,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可” “有一件事,以前你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红豆站起来,隔着牢门,抓着云生的手,轻声道:“他们的目标,目前还不是你,所以你可以尽你所能去寻找线索,寻找真相。等到他们发现你,就来不及了。” “他们不是已经发现我了吗?”云生有些怔愣:“无衣的诈死,周先生的惨死,不都是在说明他们已经找到这里了吗?他们不是已经找到我了吗?” “他们没有,我们和周先生来樊县这么多年,比你都要来得早,你难道没有注意你和我们的时间顺序吗?”红豆提醒道:“我们来这里,有别的目的,只是后来发现了你,所以我们的任务当中,才多了一个你。” 云生听着,手心里慢慢沁出汗水,她细细回想着,的确如此,周宣明早就在樊县待着了,比红豆还要早,也就是说他们的计划可能早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的相府还平安着,自然跟她毫无关系。 “云生,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保住自己,也是在保住章府。” 话毕,红豆便慢慢退了回去,重新坐在那张铺满干草的床上,昏暗之中,云生看不到红豆的面目,却能清楚地感知到红豆灼灼的眼神停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说错。 一旦自己被京城的人发现了,那么京城的人就会对章府下手,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曾经与她爹交好的章御医。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你回去吧,之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处斩时,你也不要来。” 云生紧紧捏着袖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也只得一个“好”字。 她转过身,重重吐了一口气,刚迈出第一步,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极轻的声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心难测。” 随后,那声音便如风一般吹散在空气里。 云生转过头,眼前却只有昏暗,红豆缩进了角落里,她看不清。 她一直活在黑暗里,好不容易遇到了生命中的光,她想紧紧抓着,为此她付出了极重的代价,失去了自己,去替他做他想要完成的大业。 她的无边黑暗中,曾来过一束光。 他是她的不可说,是她的不可得,是她的放不下,是她的看似大义实则私心。这江湖渺渺,红尘万丈,没有别人了,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红豆紧紧攥着手腕上的红绳,闭着眼睛,她想,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可能就看见他了呢? 云生离开大牢以后,转头就去了验尸房。 张同还是和以前一样,闲的没事干就坐在验尸房的门口,吃着自己做的糕点,见云生来了,倒是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大人不让你来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遭人算计 “我这些天,确实来的少了。”云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张同上下打量了一下云生,“嘁”了一声:“你何止是来的少了,你是压根没来,我就想着呢,大人这天天往衙门跑,以往他碰都不想碰的那些鸡毛蒜皮的案子,他都没找你了,自己一个人处理了。” 云生听着,甚至能想象的到章九晟在处理那些案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是没看见,大人那表情跟要吃人似的,堂下跪着的没一个敢多说话。”张同说的绘声绘色,就差没在云生跟前学上那么一学了。 可看着云生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开心多少,张同的劲头也就慢慢下来了,他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重新坐在台阶上,招呼着云生一起坐下,说道:“你跟大人,最近是不是吵架了呀?以前你们同进同出,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可最近看得到大人,看不到你,看得到你,却看不见大人。” 云生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张同解释,她现在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章九晟,该说些什么呢,还是要解释她并没有对萧恒言有什么,可这几天来的种种,都表明云生对萧恒言的关注,已经远远超过了对章九晟的。 哪怕章九晟不说什么,云生如今想来,也是有些对不住章九晟的,那是一种好像背叛恩人的感觉。 “你看,你今天来了衙门,大人却没来,大人也没说他去做什么。”张同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他看似随口说说,却一直都在观察着云生的表情:“大人最近好像很忙,早上来衙门看看,若是没什么事,他就走了,一直到晚上才回来,好几次看到他回来都是筋疲力尽的样子,问也不说,都不知道大人在忙些什么。” 云生嘟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你跟大人要真没吵架,那你回头去找找大人,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知道该怎么给大人排忧解难。大人以往总听你的比较多,你去说,比我们去说的用处大些。” 云生点点头,坐在台阶上,胡思乱想着。不过,她也确实应该找章九晟好好聊聊了,看看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别说衙门,就连章府他都进少出多,依稀记得有几日甚至是住在百世堂的。 蓦地,云生站了起来,张同看着她:“怎么了?” “我去找大少爷问问。”云生拍了拍衣服,转头冲着张同笑了笑,走之前还拿了张同一块糕点。 云生刚走没多久,章九晟就来了衙门。 二人擦肩而过,彼此没见到,张同看到章九晟都吓了一跳,他蓬头垢面,身上似乎还散发着某种说不出来的臭味,袖子都被扯破了,身后不远处跟着神色不虞的关楚,从头到脚都充斥着一股杀气,好像谁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似的。 “怎怎么了这是?”张同哆哆嗦嗦地放下糕点,凑过去。 章九晟阴着脸没说话,脱了外衣扔到一边,便一屁股坐在井边,开始舀水洗脸。 见章九晟不说话,张同扭头看向关楚,却见关楚叹了口气,也沉默着不说话,这可给张同急的,放眼整个樊县,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打县令,哪怕是萧亭安在世,给他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犯上作乱啊? 张同凑到章九晟跟前,弯着腰,垂着头,细细看了看章九晟的脸,还好,没破相,就是看着脏了点。 “大人,您这是打哪儿来的?”张同又问。 “垃圾堆。”章九晟没好气地答。 “啊?您去垃圾堆找线索了?” “是大人为了躲避追打的百姓,不得已藏进了垃圾堆,不然能好端端地回来吗?”关楚抱着官刀,背靠着墙壁,只要一想到那场景,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叫上十几个兄弟把那群不明事理的刁民绑起来关进大牢好好教训一顿。 “追打的百姓?”张同一头雾水。 原来今天章九晟又揣着萧恒言的画像去大街小巷走了一圈,可这一次却没有前几次那样幸运了。 这回他去的那条街,虽说离萧府尚有些距离,但因为萧恒言曾经在那条街行走过很多次,所以那里的人对萧恒言印象颇深,也正因为如此,章九晟才大着胆子去了。可没想到,那里的百姓大多深居简出的原因,是拜萧恒言所赐,据说曾有个姑娘在大街上走动时,被萧恒言看中,强行拖回了家,而那姑娘后来不堪受辱,跳井而亡,那姑娘家中二老经受不住刺激,也跟着撒手人寰。 这些事,章九晟并不知道。 因为被萧亭安用钱压了下来,而萧家一门被屠的事,经过陆治的口,早已传的街知巷闻,那街巷中的百姓自然也是拍手叫好,可见到章九晟拿着画像来打听萧恒言,还以为是萧家哪儿的亲戚,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更有气愤者,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向了章九晟。也是章九晟反应快,躲了开去,若不然,这脑袋上可能当场就得开个口子。 经过前几次的闭门羹,章九晟知道要问出线索很难,可他没有想到还会涉及自己的人身安,那几个看起来比他还高大威猛的壮汉,一句话不说就拿着铁锹棍子打过来,吓得章九晟只得揣着画像四处躲避。 最后趁着关楚带着十几个捕快巡逻路过,章九晟一下子窜进了捕快堆,关楚眼尖,看见章九晟冲过来的时候就认出了他,随后就看见了他身后追着的十几个的百姓,一个个凶神恶煞,似是要吃了章九晟一般。 关楚反应快,立马便带着手底下捕快将那群百姓拦了下来,而章九晟也就趁这时候躲进了一旁的小巷子离,可没想到那里面竟然会是一处垃圾堆。章九晟几乎看也没看,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倒头就栽了下去,再起来的时候便是一身狼狈。 章齐烨说得对,凶手正是拿捏住了萧家做过恶事这个把柄,让百姓即便有线索也不会供出他,让官府陷入困境,说不定等官府抓到了他,他还会借着百姓的悠悠之口,逼官府放他生路。 章九晟闭了闭眼睛,眼皮子发热,他从没觉得办一件案子这么难过。 “大人”关楚轻唤了一声。 “说。” “百姓无智,对案子认识不清,对凶手认识不深,您” “我明白。”没等关楚把话说完,章九晟就睁开眼睛说道:“我没打算怪罪他们,这也不能怪罪他们,是凶手太狡猾,是我太没用。” “大人,我们还可以想想别的法子。”关楚提议道。 章九晟扭过头,水顺着他濡湿的发丝一滴一滴往下落着:“什么法子?” “如今百姓对于萧家灭门一案,都极为亢奋,纷纷觉得是凶手为民除害。而您现在大张旗鼓地四处打听萧恒言,无意于是在这火上浇了一把油,过几日,等百姓的情绪下去了,您再上街,随意打听。” 张同也跟着点点头,听了这么半晌,他已经猜到了章九晟这几日忙里忙外的在干什么,怪不得不让云生知道,若是让云生知道,她肯定也会跟着一起去,就云生那小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碰到脾气厉害的,云生哪里躲得掉。 “大人,我觉得关捕头这话说的在理。”张同从屋里拿了一块干毛巾出来,递给章九晟,继续道:“百姓们现在都认为凶手是正义大侠,自然会帮着他,那我们过几日便放一些话出去,比如说萧府之中那些无辜的下人,还有无辜受害的妾室,明明做错事的只有萧亭安父子,为什么要杀害萧府之中其他人?” 章九晟点头,关楚也迎合着:“的确,百姓随水流,如今风向如此,必是有人说了些什么。” “陆治。”章九晟脱口而出。 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陆治先于官府封锁消息之前,将案情透露了出去。至于他在百姓中间说了些什么,他又是不是在其中添油加醋了什么,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人知道。 而这个人,却游离在任何一个可能性之外。 章九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他怎么能把陆治这个人排除在外? 是了,陆治这个人的存在感极低,萧府灭门这么大的事,他与人交谈时,忍不住说出口也是常理,可章九晟根本没有想过这其中可能会有阴谋,直到今日看到那些百姓几乎是想要杀了他,那眼神中莫名的恨意,让他心底发凉。 他紧握拳头,眉间成川,他被人算计了。 “行,咱们先歇两天。” “那大人,我还带兄弟们找萧少爷吗?”关楚问。 章九晟想了想:“找,不过不用找的那么起劲了,随便逛逛问问就完事儿了,就当应付差事。” 关楚眼中一亮:“得咧。” 张同跟着凑过去:“那大人,我能做些什么?” 章九晟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同,便道:“你给本大人烧点水吧,弄得一身臭味,本大人想在这沐个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看穿一切 天气愈发的凉了,关楚没有走,陪着张同站在屋外面,屋里是章九晟在沐浴,偶听见水花在里面作响,关楚轻轻拍了拍张同的肩膀,示意去院子里,有话对他说。 张同瞅了一眼屋里,跟着关楚走到了院子的另一头。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问。 关楚道:“你知道这段日子,咱们大人是怎么过的吗?” “怎么过的?” 关楚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屋里,那眼神似是看穿了章九晟内心言说不出的苦累,似是心疼。 “我今天看到大人的时候,他后面追着十几个百姓,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棍棒,大人怀里还揣着一幅画。我寻思着这些天大人早出晚归的,都是去打听画上的人了。” “那画上的人不会是萧家少爷吧?” 关楚慢慢收拢拳头:“是。” 张同脑子里一转,更是压低了声音问:“你不会是觉得大人瞒着你去打听萧家少爷,生气了吧?” “哪儿能呢?”关楚虽这样说着,可他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张同的眼神。 张同撇了撇嘴:“大人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 “不是,我是心疼大人,若不是为了云生,他哪里能受这种苦?你看看咱们大人,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谁敢给他甩脸子,更别说被人拿着棍子追着打,还躲垃圾堆里。”关楚抱着双臂,靠着院墙:“可云生呢?她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咱们大人?咱们大人以前虽说是不太正经,可对咱们自己那是掏心窝子的好,除了偶尔会逛一逛红豆台,去吃一吃茶,那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关楚叹了口气,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房门开了,章九晟头发还湿漉漉的,头上顶着一块干毛巾,笑眯眯地看着关楚和张同。 “你俩聊天站那么远干什么?是不是说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听?” 张同看了一眼关楚,赶忙冲着章九晟走了过去,笑道:“没有,我们俩老大爷们儿哪儿来的悄悄话,大人洗完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了,好些天没回府里陪爹娘吃饭了,我这就回去了,你们吃着吧。”章九晟随后一边转身进屋,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发丝。 章九晟走的时候,背后的关楚和张同用一种极为同情的眼神看着他,看的章九晟有点不知所措,想问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从某种角度来说,章九晟能够猜到关楚和张同想问他什么,但他不能说,一旦开口,后面很多事情就会自然而然地告诉他们,而他们本该置身事外,也会因此卷入其中,这不是章九晟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章九晟还是走了。 章九晟走后没多久,云生又来了,她离开衙门之后,就直接去了百世堂,而那时候的章九晟正好正在被不明真相的百姓追打。云生没找到章九晟,直觉是错过了什么,便又回了衙门,可还是跟章九晟一个脚前一个脚后,互不相见。 张同正和关楚叽叽歪歪着云生什么,忽然感觉后背发凉,回头一看发现云生阴森森地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眯着眼睛看着这俩似乎有些不太见光的大老爷们儿。 “你们说什么呢?” “没有,没说什么呢,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大人的吗?大人刚走。”张同装模作样地瞪着眼睛。 云生愣了愣:“大人什么时候走的?” “才走了半盏茶不到吧,他说回章府去了。” 云生细细一想,也不同张同他们打趣了,扭头就迅速离了衙门,剩下张同和关楚两个人若有所思。 “你怎么看?”关楚问。 “我看不太行。”张同道。 “什么不太行。”关楚抱着双臂。 “云生不太行,大人好像是瞒着云生行事的。”张同半眯着眼睛,似看穿了一切。 关楚沉思半晌:“可大人也瞒着我了啊,我觉得大人还瞒着我什么。” “比如说”张同犹豫了一会儿,扭头看向关楚,关楚也扭过头来,二人对视着,随后便见张同蠕动嘴唇,说出了一句话:“萧家少爷。” “什么意思?”关楚有点不太懂。 “你不觉得奇怪吗?萧家少爷不知所踪,大人让你带着手底下兄弟满城找他找了这么久,按照大人以往的脾性,早就按着一天三顿饭的催你了,可这回大人却一点也不着急。” 关楚挑了挑眉毛:“你是说” “大人早就找到萧恒言了,而且还知道他现在安得很。”张同一语道破天机。 忽而,关楚眼睛一亮:“这可能也就是为什么大人和云生这段日子不经常在一起的原因了,因为云生在照看萧恒言,而大人就负责在外迷惑人心。” 张同恍然大悟般点头:“大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是啊。”关楚应和着,满脸感动。 云生走后,几乎是以她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章府,刚跨进章府的大门,就看见章九晟迎面走来,两人许久没有好好见面说话,一时之间气氛竟有些拘谨。 “你你不在府里看着萧少爷,去哪儿了?”章九晟有些结巴。 云生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去找你了,去了百世堂,还去了衙门,张同他们说你回来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哦。”章九晟点点头,面上有些许不自在。 这么些天了,他看着云生悉心照顾萧恒言,从一开始的嫉妒烦躁,慢慢到后面的平常心,他似乎已经看淡了,他们的未来尚不明朗,谈何儿女情长?更何况,云生的心思,他也不懂,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还两说呢。 “他们说,你最近很忙。”云生往前迈了一步。 章九晟点点头,虽然又摇了摇头:“也没有很忙,做做样子罢了。” 待站在章九晟面前的时候,云生眼眸深处忽而暗潮涌动,她伸出手轻轻触上章九晟的眼角,一股刺痛瞬间侵袭了章九晟,他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可就这一躲,章九晟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赶忙扭过身,朝着客厅走去。 “外面天冷,先进屋吧。”他说。 云生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呆愣愣地停在半空中。 他受伤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被谁弄伤了,云生心中的内疚在看到那道红痕之后喷涌而出,几乎要从双眸里倾泻出来。她生生忍住,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泪意逼了回去。 跟在章九晟背后,云生一言不发。 “大人,谁伤的你?”还是没忍住。 章九晟摸了摸眼角的伤痕,他倒是没注意,大概是逃命的时候不小心被砸伤的,也没有很疼。 “当时挺混乱的,我也不知道谁伤的我,反正反正我没什么事,也没受什么伤。”章九晟停下脚步转过身,冲着云生笑了笑。 “发生了什么?” 章九晟望着云生,最后伸手摸了摸云生的头,揉乱了她额前的发,微笑着说:“贫民暴乱而已,已经没事了。” 云生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捏了起来,她知道章九晟在骗她,樊县百姓安居乐意,哪里来的贫民?哪里来的暴乱?她去衙门的时候,关楚都没有提起,甚至都没有说章九晟受伤的事,那也就是说关楚也不知道。 她回来之前,去了百世堂,她问了章齐烨,可章齐烨守口如瓶,不管她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多说一个字,最后还叫人赶她出了百世堂。 他们谁都不愿意告诉她,瞒着她,是怕她拖后腿吗? 云生有些憋屈,却也无可奈何,她答应过章九晟,会好好照顾自己,她也有好好吃药,可这身子骨实在不争气,还是风一吹就倒似的,她帮不上什么忙,她因此而气自己没用。 “云生,这些天你一个人照顾萧恒言,辛苦了。”章九晟轻声道。 “不辛苦,他的神智基本已经恢复了,只是还不太愿意想起那晚的事情而已。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他说出来的。” 章九晟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静静站着,看着院子里落叶落了一半的梧桐树,心思各异。 偶尔,章九晟扭过头看云生,却见她后脖子上有一处浅浅的红色印迹,他蹙了蹙眉,伸手触了过去,云生察觉到后脖子有一些痒,动了动,回头便见章九晟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她用手挠了挠,笑道:“应该是蚊子咬的,不是什么伤。” “是吗?”章九晟不置可否。 过了没多久,一个丫鬟突然来找云生,说是萧恒言又开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了,云生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出来很久了。 章九晟看着云生匆匆离去,搓了搓手指,回想着,刚才云生后脖子上的印迹绝对不是什么蚊子咬的,而好像是被人掐出来的。她这几日都在章府里面没出去过,章府里的其他人绝不会去掐云生,只有一个人有可能。 “萧恒言,我就不信你还能装多久,藏多久。”章九晟喃喃出口,手掌也渐渐收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再度发疯 萧恒言已经不是第一次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上一次朝着人疯狂摔东西,还差点伤了人,这一回章九晟自然也不可能放云生一个人去处理,万一萧恒言又发疯乱扔东西可怎么办? 现在只要一想到他的茶盏,章九晟就心痛得不行。 果不其然,萧恒言的确把自己锁进了屋子里,可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喊大叫,房门也没有上锁,只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窗户也紧紧关着,云生依稀看到萧恒言整个人蜷缩在墙角,他抱着自己,浑身发抖,似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 “萧恒言?”云生轻轻唤道。 听到云生的声音,萧恒言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眸稍稍回转过来,他动了动,却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起色,仍旧抱着自己往角落里更缩了缩,可他背后早已无路可退,无处可藏。 “别怕,是我。”云生渐渐靠近,章九晟站在后面,紧紧盯着萧恒言,时刻防备着他的突然暴起。 萧恒言又动了动,这回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声音来处,看到云生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乱扔东西,只是静静看着云生,一双眸子里从开始的淡漠无波到慢慢出现涟漪。 “云云生”萧恒言哽咽着,声音沙哑,眼眶瞬间便红了。 一听到他开口,云生便迅速栖身过去,章九晟也跟着往前迈了一步,拳头紧握,却见云生伸手才搭上萧恒言的肩,那小子就在下一秒扑进了云生的怀里。 “他娘的这小子吃豆腐?!”章九晟心中咆哮,可理智让他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他还没有拿到证据证明眼前这个萧恒言是不是本人,他不能自乱阵脚,他要冷静,冷静! “云生!云生!”萧恒言死死抱着云生,不停喊着她的名字,说出口的话语无伦次,除了自己的名字,云生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而她也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有人要杀我,他要杀我!他们都要杀我!他们找到我了,他们不会让我活下去的,我爹我娘都死了,还有他们都死了,就剩我了,就剩我了,就剩我了”萧恒言一下又推开云生,双手抱着头,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扯着,几乎陷入癫狂。 云生看着他,心如刀绞。 眼前的萧恒言,多像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章九晟,看着那时候的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心情? 她转过头,章九晟就站在后面不远处,一身戒备,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他一直是这样,站在她身后,保护她,可更多的时候,他总站在自己看不见的前方,替她挡去了不少危险。 章九晟没想到云生会在这个时候回头看他,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错觉,但很快反应过来,冲着云生笑了笑:“怎么了?” 云生摇了摇头,继续蹲在萧恒言跟前,轻声道:“没事的,他们找不到这里,你现在想起什么没有?” 萧恒言愣了愣,看着云生发起了呆,不管云生怎么问,他都一言不发。无奈之下,云生只好哄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扶着他,感觉到他身都在颤抖,萧恒言抬头看到章九晟,一下便缩回到云生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妖怪一样,让章九晟极为不爽。 “诶你这眼神什么意思?你”章九晟有点忍无可忍,总感觉这小子在靠着云生蹬鼻子上脸,但在看到云生的眼神示意下,章九晟还是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章九晟最后还是走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那小子恃宠而骄,就是仗着云生会护着他,所以才敢不给章九晟一丁点面子,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到那小子在暗地里说他什么坏话,太憋屈了! 而云生正坐在屋里,像是安抚一个小孩子一般,轻轻抚着萧恒言的背,柔声细语地说着安慰的话。 “告诉我,我走之后,你看到了什么?”云生循循善诱。 萧恒言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那么害怕?”云生又问。 萧恒言呆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云生沉默着,不再发问,只是又稍稍安慰了几句,便寻了个理由离开了房间。 她有些奇怪,萧恒言两次发疯都看起来是毫无征兆的,第一次的时候她觉得是他刚醒过来,对于陌生环境的害怕加剧了他内心的恐惧,可这一次却显得有些刻意,好像是故意在逼她回去。 “大人。”看见章九晟站在不远处,云生慢慢走了过去。 章九晟正愁着要怎么合理戳穿萧恒言的真面目,冷不丁被叫了一声名字,不由得抖了抖,回头才发现是云生。 “怎么了?” “我有些事情不太明白。”云生挠了挠头。 “你说说,我给你参谋参谋。” 云生想了想,看了一眼房间,说道:“我觉得这个萧恒言有点奇怪。” 章九晟一听,眼睛开始放光,难不成这小丫头片子终于开窍了? “大人,你干嘛这样看我?我看起来很傻吗?”云生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不知所措。 章九晟嘿嘿一笑,没说什么,只顺着说道:“你觉得他哪里奇怪了?我看这不挺正常的吗?一个家灭门唯独只活了他一个的孤儿,不就是这样的吗?动不动就恐惧,歇斯底里,还摔我的东西。” “大人”云生无奈。 “叫二少爷,又忘了这是在家里了?”章九晟强调。 “好,二少爷,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想说他这些天在章府的行为举止和他以往的然不同,我打听过,萧恒言在樊县的名声非常差,他清醒的时候也说起过,可以说是无恶不作。我这些天没有上街,大概也能猜想的到,萧家被灭门,百姓们应该都是拍手叫好的,对吧?”云生灼灼地望着章九晟,启唇缓缓道出憋在心中许久的话。 其实这些话早就应该和章九晟说了,可无奈一直没能与章九晟好好待在一起过,更别说像今日这般交谈。也怪她,这些日子,她的注意力都被萧恒言吸引了过去,几度遗忘了章九晟。对此,她是有些歉疚的。 “你从何时起开始察觉的?”章九晟适才严肃了起来,他倒是没想到云生居然也会有所察觉,这段时间以来,他还以为云生一门心思都在安抚和照顾萧恒言上,根本都已经忘了查案这件事情了。 云生想了想:“大概是他第一次发疯的时候吧。” “这么早?”章九晟心中暗想,说出口的话却是另一番:“除此之外,你还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有倒是有的。”云生看着章九晟,有些犹豫,但还是伸手撩开了盖住自己后脖子的长发,露出光洁的脖颈,说道:“有一日下午,萧恒言午睡着,而我在看书,却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以后,就感觉脖子有些疼,我以前从未如此过。” 云生后脖子上的红印,章九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是这样来的。 “后来我问了丫鬟,说看见萧恒言在府里走来走去,只是因为二少爷您先前吩咐过,所以没有人去打扰他,只是看着他四处走动。听丫鬟的描述,我觉得他是在找什么东西。”云生单手支着下巴,微蹙着一双柳眉,在章九晟跟前踱来踱去,忽而抬头问道:“咱们府里有什么东西是他看的上眼的?” 章九晟捏了捏拳头,可脸上却笑了:“你不是不知道,我爹不过是个退隐的御医,有的也不过是皇宫里的普通赏赐,可萧家是做买卖的,他家的东西自然比咱们府上的要贵重的多,我看他也不过是刚睡醒,脑子不灵光,所以四处走走,散散心罢了。” “可” 云生还想说什么,却被章九晟打断了:“没事的,别担心,这些日子你和他接触的最多,既然你有这样的怀疑,那我就安排几个机灵点的下人在这院子周围多盯着,出了什么事,你也好有个帮手。” 云生乖巧地点点头:“二少爷,你今天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今天没什么事,在家歇会儿,怎么?这些天我不在家,你这是想我了?”章九晟贱贱的笑着。 “一派胡言。”云生恼道。 即便如此,章九晟还是把云生说的话放在了心上,现在在屋里那小子绝不简单,是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晕了云生,绝不可能是迷药。章九晟对下人的吩咐,倒是方便了他的行事,不过这回,也是让章九晟终于弄明白了这小子留在章府的意图。 还真是引狼入室。 “云生,之前给你的药,你吃着,感觉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章九晟突然问道。 云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那药没什么味道,吃了这些天,也没察觉到有什么变化。” “好,我知道了,这药你还是先继续吃着,我再去问问我大哥。”章九晟拍了拍云生的肩,还要说些什么,却听房间里又传来萧恒言的喊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欲加之罪 凤来宫中,一听说皇帝要来,一时间方寸大乱。 因着之前请了很多次,李泓之都不来,所以她们就就想着以后也不会来了,故而根本没做什么准备,可没想到却突然来了。 “快,快告诉娘娘,圣上来了。”一个宫女站在宫苑门口,老远就看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慢慢悠悠往这边来了,另一个宫女则转身立马跑了回去。 那宫女一双腿刚跨过门槛,斜躺在贵妃椅上的华服女子原本眯着眼睛假寐,一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便立刻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眸中精光四现,丝毫没有重病的样子。 “真来了?”朱唇轻启,她轻声道。 “回贵妃,真来了。不过只带了常总管一人,行走来的,未乘坐步撵。”那宫女压低了声音,说道。 言罢,那女子立刻从贵妃椅上站了起来,眯了眯眼睛,道:“那看来是心血来潮,想过来探探本宫的底。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妆点一下,既然要装,就装个彻底,本宫就不信他还能对本宫一个病人厉声厉色的?” “是。” 与之不同的是,不过短短几十步的路,李泓之硬是走出了从这个宫到另一个宫的距离,他不着急,面上还笑嘻嘻的,时不时与跟在身后的常玉说些什么好笑的话,看起来心情极为不错。 “你说吴昭曲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不知道消停呢?她就那么喜欢和我斗智斗勇,还是真把我当成没什么用的傻子了。”李泓之说这话的时候,唇角扬地高高的,眼眸也似乎因为心情好而眯了起来。 常玉有些无奈,自己的主子明摆着是在被人家欺负,脸上却还在笑,到底是对面的手段已经用尽了,还是自家的主子城府太过于深厚,对这些小打小闹已经不在乎了。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李泓之仰头望着凤来宫三个字,这里原本该是自己的母后住着的地方,如今却被一个小人霸占着。 唇边笑容依然,可已在慢慢变冷,站在身后的常玉察觉到了李泓之细微的情绪变化,轻轻唤了一声:“陛下,该进去了。” 李泓之回过神,深呼吸一口气,才慢慢跨进了门槛。 “恭迎” “不必了。”李泓之轻轻一抬手,那些门口站着准备施礼的宫女太监都阻住了,他自己则就背着手慢慢跨了进去。 常玉没有跟进去,只是守在门口,冲着那些个宫女太监,扬起下巴,说道:“你们都忙你们的去吧,这儿有咱家伺候着。” 大总管都这么说了,那些个下位的宫女太监自然也不敢多留,赶紧弯着腰退了下去,常玉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屋里,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即便如此,他心里也安宁不下来,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惊胆战,不敢有丝毫松懈。 “听说您病了。”李泓之站在桌边,望着里屋,珠帘被放下来了,他看不清里面的人是什么状况,不过他也并不想看清,因为他觉得恶心。 躺在床上的人似非常虚弱,连带说出口的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李泓之没有进去,只是一屁股坐了下来,宫女太监都已经被他遣了出去,他看了一眼外面,有常玉守着,心里顿时安定不少。若是今天他狠狠心,就可以将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直接弄死在这里,然后伪装成为病重过世,反正她也病了这么久,反正他也是个名声在外的昏君,气死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再接一个气死母后的名声罢了。 “皇帝来了?” “是,最近闲下来了些了,所以就来看看您,身子可还安好些了?”李泓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茶香沁鼻,这凤来宫里的茶叶倒是比他御书房的茶叶还要上乘,吴直敦还真是舍得给他这个女儿下心思。 “年纪大了,不得一身是病吗?活一天算一天罢了,安好也大概是安好的吧,皇帝有心了,政事如此繁忙,还要挂念我这么个遭老婆子。”吴昭曲哑着嗓子,躺在床上,透过朦胧的纱帘看向坐在外面的李泓之。 这个皇帝,是她看着长大的。 表面看上去二人似乎没有什么隔阂,感情也很好,他也很听她的话,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忤逆她的事情。可也只有她知道,这个表面儿子看上去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乖巧,反而在背地里做着比当面忤逆她还要过分的事,这些年他行事越来越过分,而她却也只能表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听之任之。 “母后,儿子来之前去了太医院,听太医们说,您的身子应该多晒晒太阳,多出去走动走动,吹吹风,这样您体内的浊气才容易发散出去。若是一天到晚都在屋子里,岂不是憋坏了?”李泓之说着,唇角微扬,话尾似溢着浅浅笑意,端的是一副孝顺儿子的姿态。 吴昭曲冷笑着,藏在被褥中的身子也因为气愤禁不住微微颤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皇帝有心了。” “母后,儿子还是想问您。”李泓之顿了顿,吴昭曲躺在里面,听着李泓之把话说了一半,她的心都悬起来了,然后还是听到了不想听的话:“您把玉玺藏哪儿了?” “本宫说了很多次了,不在本宫这!”吴昭曲自认平生说过很多次谎言,可只有这件事,她绝没有撒谎,也不知是为何,在面对李泓之一次又一次的追问,她每一次都忍不住自己的愤怒情绪。 拳头紧紧握着,因为用力,指甲几乎刺破她的掌心,她想要怒吼,可残存的理智让她努力维持着身为太后的礼仪。 李泓之笑了笑,他今天过来也没什么其他意图,也不过就是来气气她,也让自己开心开心。以前不管他说什么问什么,吴昭曲都淡定自若的样子,只有在污蔑她的时候,她才会愤怒得不能自已,而丢失的玉玺便是最好的法子。 他知道玉玺不在吴昭曲手上,也知道吴昭曲也在找玉玺的下落,一口无名大锅罩在自己头上,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生气。 可李泓之就不会,他早已习惯了那些欲加之罪,若不是那些欲加之罪,吴昭曲又怎么会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傻蛋,从而留下他的命,扶他上了皇位呢? 离开凤来宫的时候,李泓之听见了宫苑里面传来的茶碗摔碎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常玉跟在后头,缩了缩脖子,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来专门气人家的。 “常玉,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有些无理取闹?什么政务繁忙?什么日理万机?她和吴直敦将下面的事情瞒得死死的,递到朕手上的折子都是一些无用的东西,朕还有什么可忙的?没有到处找她麻烦,就已经算是乖巧懂事了,对吗?”李泓之忽而停住了脚步,他歪头望着一堵宫墙,沉默了下来。 常玉犹豫半晌,上前半步,道:“陛下,恕奴才妄言。奴才与陛下从小长大,陛下的所作所为在他人眼里看来,大抵是胡作非为,任性妄为,担不起太子这个身份,可陛下还是登了皇位。若陛下当真是愚钝之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在那场斗争中了。旁人或许不懂,但常玉还是能懂一些的。” 李泓之没有回话,只指着那堵宫墙,问道:“这里面是谁住着?” 常玉顺着看过去,道:“回陛下,是冷宫,目前无人住着,上一位住在这的是先皇的茜嫔,听说是给如今的侧太后,也就是当时的吴贵妃下毒,谋害未果,反遭揭发,才被先皇打入了冷宫。” “做了这样的事,却只是被父皇打入冷宫?” “回陛下,是吴贵妃求了情。” 李泓之笑了,甩了甩手,迈开步子往自己的御书房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朕可不信这装模作样的女人会有如此好心。” “自然不是,那茜嫔后来也死于同种毒药,据说临死前,遭受了极为残忍的折磨。”常玉垂着头,缓缓地跟在后面,轻声说。 “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李泓之笑问道。 常玉也跟着笑了笑:“回陛下,人在做,天在看,只要有心,必然能寻到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得知真相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是啊,人在做,天在看。”李泓之重复了一遍,颇为感慨。 他觉得这辈子很短,能有常玉这么一个知人心又懂人心的在身边,倒是不枉过了这辈子。他也害过不少人,那些人中也有不少无辜的人,他的手不干净,可老天爷还是把常玉留在了他身边,大概是上辈子积的德都留给了常玉吧。 不知不觉中,李泓之摸上了手腕上的红绳,没有人知道这条红绳的来历,吴昭曲也曾问过他,可他三缄其口,只说是年少时出宫游玩拜的寺庙里给的,保平安,他便一直戴着,吴昭曲倒也半信半疑地信了,也再未问起过。 “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很多,你也算一个。”李泓之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痴痴地看着手腕上的红绳,常玉站在下方,内心沉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昏迷问题 梦境之中,光怪陆离,有真实也有虚幻,云生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前无光明,后无退路,周遭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给予她帮助。 他们每一个人都低着头匆匆路过,可他们每一张脸都是那样熟悉,云生喊着他们的名字,可那些人却一声不吭,用极为陌生的眼神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自导自演的戏子。 她与他们无关,与他们任何人都无关。 云生朝着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伸出手,却分明看见她的哥哥被人群簇拥着,穿着单薄的囚衣,带着沉重的镣铐枷锁,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去。 “哥哥,你要去哪儿?”云生喃喃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根本不足以让任何人听到。 可长孙云华转过身,脸上尽是血污,他扯起受伤的嘴角,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异常怪异,云生听不到他说什么,却清楚的看见他蠕动着嘴唇,对她说:“藏起来。” 云生含着泪,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慢慢往后退,将自己退到人群后面,最后退到没有人发现的角落里,蜷缩起来,像一只苟且偷生的蝼蚁,只要任何一个人找到她,都可以将她悄无声息地掐死。 不知不觉,周围的嘈杂声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她抬起头,却发现人群还在,可每个人都沉默着,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将一个人围在中间。云生站起来,爬上高墙,伸直了脖子,看见那个人散乱着长发,低垂着头,佝偻着背,那人的身影好熟悉,熟悉得像是每天都能看见的人。 是了,每天都能看见的人。 云生认出了那个人,是疼她宠她无论她犯了任何错都不会多凶她一句的爹爹。 那个人摇摇晃晃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藏在人群后面的云生,和她的长兄一样,只是蠕动着嘴唇,告诉她:“藏起来。” 恍然间,鲜血飞溅,明明相隔一个人海,可云生还是觉得面上滚烫,她呆愣着,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怔怔地低头,却看见满手鲜血,而不远处,人头滚落,在沙地上留下一道粗哑的血痕。 人群之中,没有惊叫,没有叫好,他们仍旧像之前那样,沉默着,如同行尸走肉,毫无感情,毫无血肉。 他们不会哭,也不会笑,只是一起转过身,看着云生,他们没有发出声音,却都蠕动着嘴唇,说:“藏起来。” 忽的,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黑暗,那些人都消失了,连同她的兄长、她的爹爹,一起消失了,无影无踪,遍寻不着。 云生呆站着,当眼前再度变得清晰时,她发现自己站在家门口。 家里早就没有人了,散的散,死的死,也只剩她一个了。慢慢跨过门槛,院子里落叶满地,家具陈设被推翻、被摔裂,似有人在这里受过伤,留下了暗红色的血迹,自出事后,她就没有回过家,而那些蜘蛛却把这里当成了家。 一片狼藉,处处狼狈。 就在云生还在缅怀过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似有不少人来了。她四处看了看,迅速钻到了桌子底下,那些人没有发现她,他们路过她,自顾自地说着话。 “长孙那个老家伙,自认老谋深算,还不是着了咱们的道?”其中一人,嗓音浑厚,云生一下便认出来了,那是郑太史。 相府出事后,郑太史找到了她,护住了她,让她在府上藏了两年,郑太史的声音,哪怕他化成了灰,她都认得。 折磨云生这么久的毒,就是从郑太史府上得来的。 也是从那时候,云生才明白兄长对自己说的话是什么含义,朝廷之中,从来只有利益,没有朋友。即便郑太史是丞相一手提拔上来的,到最后也抵不过吴直敦许给他的未来诱人。 对有些人来说,恩情从来也比不过前途。 云生过了很久才懂,郑太史便是这种人,余留在她体内三年多的毒,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你也别想的太简单,那只老狐狸在朝廷里那么多年,根基深厚,他种下的人,咱们还得一个一个慢慢拔除,怎么样?藏在你府上那个丫头,还没开口吗?”另一个人的声音稍有些低沉和陌生,却也有一点熟悉,应该是在哪里听过的,可此时的云生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了。 她屈身跪在桌子底下,手指紧紧抓着粗糙的地面,将她柔软的指尖擦破,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外面那些人都是害她长孙一门的凶手,云生死死按住自己想要立刻冲出去杀了他们的念头,她知道,她现在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她要报仇,要雪恨,就只能暂时蛰伏起来。听爹爹的话,听兄长的话,也听那些因此沉默开不了口的人的话,将自己藏起来,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找不到自己。 埋进土里,云生感到沙石灌入她的口中、鼻中,让她不能呼吸,尽管身处黑暗,云生察觉不到方向,可还是觉得天旋地转,从而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云生?” “云生!” “云生醒醒” 有谁在喊她,那声音很熟悉,听起来很温柔,也很着急,好像是在担心她。 谁会担心她呢? 她以为这么久了,应该也不会有人记得她,等到她死了,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死在哪里,然后跑来给她收尸的吧? “哥,你不是说应该要醒了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蓦地,那个声音又在耳边不远不近地响起来。 “我怎么知道?从医这么多年,我也没碰过这种病人啊?”另一个声音也突然在耳边响起,随后便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触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云生动了动,紧跟着就听见一声压抑着的惊呼:“她动了!” “我知道,别一惊一乍的。”随后,云生便听到另一个声音颇有些嫌弃地说道。 适才明白,好像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让那两人非常紧张。倏而,一小束光撕开了包裹在她身的黑暗,她好像能透过那渐渐清晰透明的光看到些什么了,随后,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自己眼前晃动着,云生闭了闭眼,紧跟着又缓缓睁开,那个影子才算又清晰了半分,她也认出了是谁。 “大少爷”云生开口,可发出来的声音却极为沙哑,好像被人用力拖着,从粗糙的沙地上磨过去一般。 那声音,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我” 章齐烨小心翼翼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手腕上的皮肤比一般正常姑娘都还要白上几分,他知道,那是一种极为不健康的白,说明云生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他轻轻笑着,将她的手腕放回被子里,柔声道:“没什么的,只是你睡了太长时间,太久没有说话,所以才会这样。喝点水,润润嗓子,很快就会好的。” 云生点点头,她相信眼前这个人。 扭过头,她看到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却焦急万分的章九晟,,扯起嘴角笑了笑,还没说话就听章九晟开口:“你可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我怎么了?” 章九晟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云生说,可当他听到云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一下子闭了嘴,连带脸上的表情也突然变得很凝重,云生微微蹙了眉,她直觉好像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 “我怎么了?”她又问了一遍。 章齐烨坐在床边,隔着被褥按住她的胳膊,轻声道:“你晕过去了,睡了几天,我替你诊了脉,你” “哥!” 章九晟显然不想让云生知道实情,急急出口,打断了章齐烨的话,他很着急,也很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看在云生眼里,既心酸又无奈。 “我自己的身体,我得知道。”云生虚弱的声音从那副嗓子里发出来,听得章九晟心里堵得发慌。 章齐烨顿了顿,轻叹了口气,道:“我之前给你的药,你每天都有在吃,对吗?” 云生点点头。 “那药,有问题。”章齐烨皱着眉头,眉目中的愧疚,此时在云生眼中极为清晰。 云生却笑了,笑得明媚,宛如严冬腊月里的那一束阳光,明亮而不刺眼,温柔地抚着每一个人的心肠。 “没什么的,我知道大少爷和二少爷为了我的病,已经尽力了,我的身体本来也就不怎么好。只是可惜了,这辈子活的短,还有些没活够,还有些事怕是做不成了,想想有点对不起爹爹和兄长。”云生笑着,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盖在章齐烨的手背上。 章齐烨却蹙紧了眉头,拳头慢慢紧握。 倏地,他站起身,看着云生的眼神极为坚定,他道:“你放心,我们还有时间,我这就去查医书,我一定医好你!” 说罢,也不等云生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他转头就走了。房间里,便也只剩下章九晟和云生两个人面面相觑。 “二少爷”云生轻唤道。 章九晟愣了愣,坐到了床边,轻轻将被子重新掖好,柔声道:“你放心,我大哥是出了名的圣手大夫,他说不会让你有事,你就不会有事。你看你,在咱们家住了这么久,他不是也把你照顾的很好?这次,一定也不会有事,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我大哥嘛!” 云生静静听着,自她认识章九晟以来,他好像总是凶自己,可又总是对自己很好很好,每次他的那些罗里吧嗦,听到后来都变成了关心。 “二少爷,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晕倒的?”不过,云生还是不得不打断章九晟的絮絮叨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互相坦白 一时间,房间内陷入安静。 云生也不着急,躺在床上静静看着章九晟,而章九晟则微微皱着眉头,脑内疯狂转动,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要瞒我。”云生道。 章九晟抖了抖,看着云生,犹豫半晌还是讲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理由都抛开,决定老实交代:“那日萧恒言又在房间里发疯,你比我先跑过去,谁知道那小子兜头就扔过来一个茶盏,正好砸中你的头,你摸摸,你的头上还有伤呢?这我可骗不了你。” 云生听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阵刺痛感旋即传来。 “好了别摸了。”章九晟握住云生的手,他可没那个心情看她在自己眼前自虐:“然后你就晕倒了,我就叫人喊了大哥来,可谁知道你之前吃的那个药也有问题,生生让你睡了三天,可把我们吓坏了。” “那萧恒言呢?” 章九晟眉头蹙地更紧:“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关心那孙子?” 云生笑着,没说话,章九晟无奈,只好回答:“你晕倒之后,我哪儿还有心思管他?一脚把他踹晕之后,就锁在房间里不让他出来。” “那” “放心吧,他可比你精神多了。”章九晟替云生掖了掖被角,说道:“你现在就好好养身体,我会找人看着他的,不会出事的。” 云生乖巧地点点头,因为这次昏迷,把章九晟吓得着实不轻,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只想守着云生。 早先,云生刚来章府的时候,就昏迷了两年,那时候便是章九晟在照顾她,可以说朝夕相处,三餐不落。 那两年里,发生了很多云生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章九晟每天晚上都会给她讲故事,讲樊县的传闻,讲樊县的风土人情,也讲樊县的名人轶事。 比如,章齐烨将云生的身份查的清清查查,也将她在来到章府之前遭遇的经历也查的清清楚楚,而这些事,章九晟也都知道。 比如,章九晟每次从衙门回家,哪怕再晚,都会先来云生的房门口站一会儿,看她睡的很香,才会离开。这个习惯,这些年,一直没改。 章九晟是心疼她的,只有这件事,云生很清楚。 可她至如今,还是个戴罪之人,她的家门还覆着血污,她得把自己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藏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云生”章九晟轻唤着。 云生抬起头,眼神灼灼地望着章九晟,只听他道:“其实有很多事,就算你不说,我们也都能明白。我只是想跟你很认真地说一句,不管你有没有把章府当成家,这里都是你可以随时回来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护着你。我爹说,当年他没有护住长孙家,是他无能,他懦弱,他不敢,可现在,时机快要成熟,我们可以护住你,让你去大展拳脚,让你去实现抱负。等你好起来,衙门里的案子,还有那些陈年积案,你想查,我就陪你查,你想闯名声,我就陪你闯名声,然后正大光明的去京城。” 起先云生还以为章九晟要说些什么安慰自己的话,可当她听到长孙家这三个字的时候,放在被子里的手掌倏然收拢,一双眸子也忽的睁大。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些什么,在她的记忆里,她似乎从来没有跟章九晟提起过长孙家这件事,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 “你别担心,你的事,你的身份,你的经历,在你来到章府的时候,大哥都已经查清楚了。你难道忘了吗?你在江湖上的悬赏,还是我大哥告诉你的。”章九晟柔声细语地说着,用手按住了云生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的身体。 云生望着章九晟,他们俩凑得很近,云生几乎能从他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惊慌失措,难以置信,还有些许的希冀。 “我以为是我哪里说漏了嘴”云生嗫喏着。 “你是有很多地方都说漏了嘴的,不过我倒觉得没什么,毕竟章府可跟京城的郑太史府不一样,我们都是真心实意待你的,你能感觉得到安。这么一想,其实我应该开心,你把我们都当成家人,所以说话才会没那么多顾忌。”章九晟揉了揉云生的头,面上笑得春风得意。 “可是” “人不可能一直都处于算计的状态里,那会非常累,我不希望你这么累。更何况,这里不是京城,你的心机就放在去京城的时候,对付那些老东西吧。” 云生点点头,她也就只有在这种虚弱的时候,才会看起来没有那么棱角分明,没有那么强硬的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其实我早就提醒过你,我知道你的身份。” “啊?”云生瞪大了眼睛。 看着云生这样懵逼的神色,章九晟有些失笑:“你还记得中元节的时候,我让关楚给你带的蜡烛和纸钱吗?” 这样一提醒,云生立马就明白了,她笑着闭上眼睛,说道:“当时只顾着感动,根本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是因为你太相信我了,本能的就已经将我划入了你的阵营,所以你就没有想别的,甚至都忘了你根本没有和我说过你姓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打断了二人的交谈。章九晟蹙了蹙眉,云生也有点奇怪,按照常理来说,云生昏迷这件事,章九晟肯定对外封锁了消息,这个时候来的人,除了章府的人,应该不会有其他人了。 云生双手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章九晟见状,从旁边拿过一个枕头垫在云生背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没事,他自己则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是关楚和张同。 章九晟一愣,这几天云生昏迷,虽然他也照常去了衙门,可他好像根本没有和关楚他们说起过云生的事啊,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还带了东西来? “大人,您别这么看着我们。”关楚讪讪地笑着。 “我们的消息来源可没您想的那么狭窄。”张同附和道。 敞开门,章九晟回头看了一眼云生,尴尬着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接他俩手上拿着的东西:“进来吧进来吧,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云生,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张同将礼物递给章九晟,自己则直接迈步往里屋走去,关楚也跟在后面,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云生坐在床上,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感动。 这两个人也是聪明人,一早就猜到自己的女儿身不说,必然还在背后帮自己隐瞒了不少,不然这些年她在衙门行事,按照她大大咧咧的性子,肯定早就被人看穿,从而逼着章九晟将她赶出衙门了。 对此,她是充满感谢的。 何其有幸?在家门出了大事以后,只剩她一人以后,她还能碰到这些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 她不知这背后有没有牵扯利益,但起码此时此刻,他们对着她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的。 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好多了,你们怎么来了?二少爷肯定守口如瓶,我生病的消息,你们是从哪里打听来的?”云生笑眯眯地问,章九晟站在两人背后,一手搭上一个人的肩,搂着他俩坐下,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两人身上。 “看起来,你们还往我章府里面安插眼线了?”章九晟咬牙问道。 张同不比关楚皮糙肉厚,只一下,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要碎了,龇牙咧嘴地解释:“大人大人,您可轻点,我们这不是担心吗?而且,我们也许久没来章府看望章老太爷了,谁成想,刚进府就听说云生也病了。” 云生半眯着眼,恍然大悟:“哦,所以你们刚才手上拿的礼物也不是给我的呀?” 关楚一听,一掌拍在张同大腿上,紧跟着张同捂着大腿哀嚎一声,道:“误会,一切都是误会,而且我们来章府其实是来找大人的。” 章九晟适才松了松手上的力度,问道:“怎么了?衙门里出事儿了?让你们非要到我府上来找我?” 张同揉着大腿,苦着一张脸,不想说话,用手指戳了戳关楚。 “陆治失踪了。” “什么?”章九晟一下便站直了腰:“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的事。原本我带着手底下一干兄弟在城里巡街,也按照大人您说的,四处打听萧家少爷的踪迹,巡到陆治落脚的那处客栈的时候,客栈小二告诉我们,陆治一大早店门还没开的时候就出去了,一直到午饭时辰都没回来。也不知道陆治是不是猜到自己可能会出事,在住进客栈的第一天就告诉小二,如果有一天他没有在客栈用饭,就让小二一定记得报官。” 章九晟紧皱眉头,旋即看了一眼云生,就发现云生果然想掀开被子往床下走,章九晟当即厉声喝道:“你给我回床上去!” 云生拎着被角的一只手当场呆住,她慢悠悠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章九晟:“大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陆治失踪 “叫二少爷!”章九晟几大步跨过去,一手抓过云生的胳膊,一手抓过被子,直接就把她扔了进去。 “你给我老实点儿待着,身体不好,别想下地。”云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章九晟一脸严肃认真,知道他没跟自己开玩笑,于是也就缩了缩脖子。 “那陆先生” “陆先生不用你操心,这个人肯定有问题。”章九晟摸着下巴道。 “哦。”云生嘟着嘴,将自己藏进被窝里,明明白白告诉章九晟,她有些不开心。 章九晟也无奈,道:“不是我不让你去查,是你现在刚醒,身体还不稳定,我这是担心你。” 说完,章九晟立马甩了个眼神给坐在一旁不敢插嘴的关楚和张同,那两人立马接收命令,说道:“对对对,找人这个事,我关楚最在行了,你不用担心。” “对对对,万一那陆先生不小心嗝屁了,那还有我呢?”张同拍了拍胸脯。 “说什么呢你?人还没找着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关楚你先回去吩咐手底下几个兄弟,好好问问那客栈小二,找一个画师画一幅陆治的画,挨家挨户去搜,动静小点儿。张同你也准备准备,万一”章九晟欲言又止。 张同连连点头:“我明白。” “那我呢?我呢?我呢?”云生坐在床上跃跃欲试。 章九晟看了她一眼,思索半天,道:“你要真想参与,就快点好起来。” 云生想了想,似有什么话要说,可当她看到章九晟的脸色的时候,还是决定闭嘴,她伸手抓住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冲着屋里站着的另外三人,甩着手说道:“你们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无奈。 章九晟没有在章府多待,既然知道陆治失踪了,那他也得跟着一起去查查。他将萧恒言的画像放在了百世堂,毕竟萧恒言在府上,他又喜欢没事到处乱走,按照下人的描述,他应当是在章府里找那件东西,虽然还不知道是谁指使他的,但他留在章府的目的必定不单纯。 此时不能打草惊蛇。 “大哥” 人还没走进百世堂,章九晟的声音就先到了,章齐烨正在给一个病人探脉,颇有些警告性意义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章九晟立马闭上嘴,乖乖坐到一边去等着。 等章齐烨写完药方过来的时候,章九晟正好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眯眯地道:“累了吧哥,喝口茶。” 章齐烨接过茶,探究地看着章九晟,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小子肯定又有什么事要求自己,最近他可忙得很,云生的药出了问题,他还得好好查查医书,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药可以治云生体内的毒。 于是,章齐烨打算先发制人:“听说陆先生失踪了。” “哥,你这么快就知道了?谁告诉你的?”章九晟讶异。 章齐烨看着他,宛如看着一个傻子,道:“自然是关楚了,你吩咐他的事,他手脚能不快吗?” 章九晟连连点头:“我都跟他说过好几遍了,衙门里的事不用告诉你知道。” “是我问他的,他之前满城找萧恒言的时候,都没有今天那么着急,陆先生是出了大事?” 章九晟犹豫着,搓了搓手指:“我也有些拿捏不定,陆治入住客栈第一天就告诉小二,如果哪一天他突然不在客栈用饭了,就让小二立刻报官。” 章齐烨蹙眉,抿了口茶,道:“其实我早就猜测这个陆治有问题,他是发现萧家被灭门的第一人,按照我以往对陆治的了解,他这个人,话不多,人际关系简单,待人接物皆属良善,也愿意帮助别人,听起来是个好人。可为什么在他报案之后,他会在相对热闹的酒楼里,与他不甚熟悉的人大肆宣扬萧家被灭门这件事,他似乎还添油加醋说了不少其他的东西,导致百姓对萧家灭门一案的凶手极为推崇,而对要查清真相的官府却施以恶意?” “大哥,你连我被人追打都知道?” 章齐烨翻了个白眼:“你当你大哥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章九晟撇了撇嘴:“大哥,其实我好像有点走进岔路里了,我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嗯,你从一开始就忽略了陆治这个人的作用。” “可我现在找不到他。” 章齐烨轻叹了口气,一只手搭在章九晟的头顶,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陆治这个人谨小慎微,他既然在入住客栈之前就能跟小二说那样的话,那说明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出事了。” 章九晟握住拳头,他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话分两头,在章九晟他们三人离开以后,云生也并没有很安分地在床上休息,而是在确认他们都离开章府忙自己的事情之后,她就迅速跳下了床,穿戴整齐,也跟着偷偷摸摸出了章府。 原本她是想提醒一下章九晟,关于陆治的身份和来历,可一看到章九晟的脸色,她就想,这事她得自己查,她得帮章九晟,她不能光躺着不做事,她又不是来章府当大小姐的。 云生的人脉在樊县较为狭窄,她想到能帮助自己又不告诉章九晟的,就只有章齐烨了,毕竟章齐烨可比章九晟想的长远,也想的细致,而且还更加阴险。 思及此,云生的脚步就已经在不久的之后踏进了百世堂的大门。 章齐烨似乎早就猜到云生会来,所以她才刚进门,百世堂的药童就带着她往内院走去,而章齐烨正在内院晒药材,看到她来,也只是笑笑。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云生点点头,乖巧地坐在石桌前,很自觉地挽起袖子。 章齐烨的手指带着些许的凉意,因为常年跟药材打交道,他的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药味,甚是好闻,闻着也让人感觉安心。 两人没有说话,云生另一只手拖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章齐烨。 章齐烨的长相并不如章九晟那般棱角分明,可能也是因为见了太多生死,让他看起来颇为柔和,待人接物也如清风过境,保持着某种安距离,却也并不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收回了手,又贴心将云生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这下我倒是开始觉得,之前给你吃的药并不是有问题,而是它开始起作用了。那个茶盏虽然砸伤了你,但不至于导致你昏迷三天,伤口也并不大,我再给你换一次药。” “好。”云生没有多问其他的,她相信章齐烨。 章齐烨望着她,突然歪了一下脑袋,唇角微扬的样子,猛然间有一种调皮的意味:“你怎么不问问我,这药是从哪里来的?按照你在京城的阅历,应该能看得出来我给你用的药,是樊县出不了的。” 云生抿了抿唇:“这药是从京城来的,从二少爷拿给我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不过,至于是谁给的,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但不敢确定。不过既然大少爷相信这药,敢给我吃,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听云生这么一说,章齐烨倒是有点心虚,撸了撸袖子,道:“你这么坦诚,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给你用药的时候,我心里也没有底,甚至做好了可能会害死你的准备。” 这个云生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的选择了相信而已。 “我今天来,是想请大少爷帮我一个忙。”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章齐烨看着她,眸光深不可测,似一汪看一眼就会坠入的深潭:“你想自己去查陆治,可是你人脉狭窄,所能查到的信息有限,你不能去找张同或者关楚帮你,因为他们可能告诉章九晟,而我不会。” 云生汗颜:“大少爷好聪明。” “那是自然的,不然你怎么会瞒着晟儿来找我?他迟早要被你气死。”章齐烨笑着说道。 “那大少爷还帮我的忙吗?”云生笑意连连。 “帮,保你的命这么大的事我都帮了,这点小事当然也帮了。”章齐烨伸了个懒腰,起身继续拾掇了一下药材,问道:“想要查陆治什么?” 云生挠了挠头,想了想道:“陆治跟萧亭安是远方亲戚的关系,据我所知,萧亭安每年都会请他作一次画。除此之外,他们并无其他交集。我看过陆治的画,的确很不错,但樊县之中比他画技更好的,大有人在,而萧亭安并不是一个懂得念旧情的人。” 章齐烨点头。 “所以,我想知道陆治之前住在哪里?除了萧亭安,还跟谁有过频繁接触?萧亭安为什么每年都要请他作一次画?用意何在?”云生顿了顿,又继续道:“我还想知道萧亭安的一些事,比如这么多年,他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为什么却一直留在樊县?” “你想的很周到。” 云生笑了笑:“这件案子的疑点颇多,我觉得凶手如果只是萧家手底下受害过的人来复仇,那么对于其他人的生命,就太无辜了。我去看过现场,也揣摩过凶手的意图,如果单纯只是复仇,那么他应该是直奔萧亭安,可他是从大门进去的,先杀了门房大爷,随后是夜间巡逻的府卫,他就是要灭门,其他人无不无辜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凶手似乎很熟悉萧家,他行走的路径,可以看出没有丝毫犹豫和搜寻,他就是去杀人的,目标也并不是萧亭安。” 章齐烨沉默半晌,随后道:“你观察得很仔细,这些话你有跟晟儿说过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医毒不分 见云生不说话,章齐烨也就不再多问了。 他看了一眼门外,因着天气转凉,大街上的人早早就回家了,风大,又冷,谁也不爱在外面多逗留。近日里,突感风寒的也有不少人,百世堂又只有章齐烨一个大夫,偶尔章辞也会来搭把手,但毕竟章辞年纪大了,来的次数也不算多。 章辞二老不住在章府,他们住在稍远一些的老宅。 而这件事,除了章府的几个管事,连其他下人都不是很清楚,只当章辞二老去了乡下养老,偶尔章辞会回来看一看百世堂。 关于云生体内的毒,章齐烨也问过章辞,章辞只道,是京城内的毒,得用京城内的法子才能治。 那新药莫名其妙来到百世堂的时候,章辞不在,章齐烨拿着药没法问,但知道不是樊县的东西,所以也就冒险一试。现在看云生的脸色,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又探了脉,脉息稳定,他也就稍稍安心。 只是现在天气愈发的凉了,有些药会随时天气变化而在人的体内产生不同的效用,章齐烨担心这一点,故而一直在观察云生的脸色,盯得久了,云生这种慢半拍的也就察觉出来了。 “怎么了大少爷?是不是有哪里比较难?” 章齐烨笑了笑,摇着头,道:“天气转凉,你该多加件衣服,你现在的身子比常人要弱一些,所以也要比常人更早的开始御寒。” 云生乖巧点头。 章齐烨说着走进一间房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白瓷药瓶,递过去,道:“这药你拿着,最好随身携带,若是感觉身体哪里疼痛,或者感觉寒冷,就吃一粒。” 云生接过,小心揣进袖子里。 “你说的事,我会帮你查,你是要留在这里帮我晒药材,还是回章府?亦或者,去衙门找晟儿?” 云生想了想,估计衙门里现在也没什么人,可能连张同在内,都被关楚抓出去当壮丁找陆治去了,她去了也没事干,搞不好迎头撞上章九晟,还得被他揪着回章府床上躺着去。 “我还是在这帮您吧,反正我也想多动动。” “也行,那你就在这吧,要是累了,就去屋里歇一会儿,要是饿了,你知道厨房在哪儿。”章齐烨仔细嘱咐着,回头就见一个小药童过来说有人求诊,他就出去了,留云生一人在内院无聊地鼓捣那些药材。 其实云生来百世堂的次数也可以说是屈指可数,都是在她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来找章齐烨帮忙。 这一点上,倒是和章九晟有的一拼。 不得不说,百世堂被章齐烨经营的很好,其中也因为章齐烨的医术好,不少病人都选择相信他,吃他的药,病也好得快,哪怕是那些明知治不好的人也想来这里碰一碰运气,即便最后还是治不好,家属也都表示能理解,百世堂也从未有过闹事者。 起先,云生一直想不明白,明明百世堂人手充足,也有大夫可以顶替章齐烨,为什么章齐烨总不愿意回章府。 后来章九晟告诉她,章齐烨并不是章辞二老亲生的儿子,而是章辞年轻时候跟着长孙丞相去赈灾的时候,带回来的一个孤儿。那时候的章齐烨还很小,被包在厚厚的被褥之中,放在水盆里,一直漂到河岸边才停下,而他的生身父母早已丧失在水灾之中,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 章辞因心疼这个孩子,便认了这孩子为义子,而彼时,章九晟还没出生,。 取名,齐烨。 希望他能如日光明亮灿烂,今后的人生里不再有黑暗,一路顺遂。 在章辞的庇佑下,章齐烨健康成长,因为从小长在章辞身边,他的性格比亲生的章九晟还要像章辞,温润如玉,和善待人,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面上总带着疏离而不让人感觉冷漠的笑容。 可在章齐烨心中,他尤为在意章九晟的看法。 他将章九晟当成自己的弟弟,章九晟又何尝不是?章九晟从来没觉得章齐烨会与他抢家产,更何况,章九晟对家产的兴趣还没有对红豆台的兴趣高。而章辞二老,也从未将章齐烨当成外人,正是他们的细心呵护才让章齐烨快乐的长大,还继承了章辞一身医术。 百世堂是章辞亲手创下的,也是章辞亲手交到章齐烨手上的。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子,章辞心里清楚得很,章九晟根本就没有那种成为大夫的潜质,他不爱医。 可即便如此,章齐烨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为了避免他人口舌,他借着百世堂的理由,经常不回章府。 他只把自己当成了百世堂的一个大夫。 云生在内院里百无聊赖,她也对药材这类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只随意拨弄了几下,便推开了之前章齐烨拿出药瓶的那间房的房门。 刚一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就扑鼻而来。 云生捏起袖子捂住口鼻,屋里没有点灯,窗户也关着,极为昏暗,而且也不知怎的,云生赶紧这屋子里相当阴冷,她眯着眼睛慢慢往屋里走,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扭过头去,就看见一边的墙上摆着一只木架子,木架子上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瓶子,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爬行着,发出极为细微的声响。 云生慢慢靠近,越靠近,那里面的声音就越清晰,在这样安静又充满草药味的房间里,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毛骨悚然,慢慢爬过云生敏感的肌肤,激去一小片鸡皮疙瘩。 当云生伸手准备打开其中一只瓶子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急匆匆的声音:“别碰!” 被那声音一吓,云生立马缩回手,转过身才发现是章齐烨,手上还拿着一小盆水,云生讪讪地挠了挠头,指着那木架子上的东西,问:“大少爷,这些是什么呀?” 章齐烨也没生气,只是慢慢走过来,将那盆水摆在一边,道:“这里面都是我从各地搜罗来的毒虫,用以克毒的。” “啊?” 章齐烨笑了笑:“医毒不分家,你应该听说过以毒攻毒这个说法吧?” 云生乖巧点头。 “我既是医者,也是毒者,天底下的毒千千万万,有很多是我解不了的,比如你身上的毒。但是以毒攻毒这个法子,不能轻易使用,万一使用不当,很可能病者会当场毒发。”章齐烨一边说着,一边捻起摆在一边的草叶子,沾了脸盆里的水,就小心翼翼地滴在那些瓶子上端。 “大少爷,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云生瞪大着眼睛,满目问号。 章齐烨看着她这样子,颇有些好笑,道:“毒虫一般喜昏暗潮湿,你进来的时候就没发现,这屋子里的角落里其实都被我摆满植物吗?不觉得这屋子里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 这么一提醒,云生才反应过来,朝着屋子的各个角落望过去,才发现那些黑暗角落里的植物,安静而诡异,怪不得她进来的时候,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冷。 “没事的,它们只要待在这瓶子里,就很安,既伤不到你,也伤不到它们自己。”章齐烨笑着,继续洒着沾了水的草叶子:“不过,我可不能把它们放出来见你,它们怕生。” 云生连连点头,她也不是很想见它们。 “你要我帮你做的事,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三天内应该就会有结果了。”章齐烨头也没回地说道,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偏了偏脑袋,用余光望着云生,道:“你知道,红豆要处斩了吗?” 云生一惊,她是知道的,她还去见过红豆了,她的话依稀还在耳边回响,红豆已经暴露了,而她得好好藏着,不能让对方知道她与红豆有联系。 “我知道。”云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可还是有些许颤抖。 “你去见过她了。”章齐烨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肯定语气,他转过身望着云生,那眼神如锋利刀刃,似是看穿了云生隐瞒的一切。 云生点头。 章齐烨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转过身洒他的水,道:“那她处斩的时候,就不要去见她了。” 云生猛然抬起头,章齐烨居然说出了和红豆一样的话,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云生犹豫着:“可可我还是想去看” “忍着,不能去。” “我知道。” “你要是忍不住,我或许会用一些必要的手段来帮你一下。” “什什么手段?”云生有些后怕,往后退了一步。 章齐烨却低低地笑了一声:“当然是把你锁在屋子里,或者给你喂点迷药,我虽然不是那种地痞流氓,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偶尔用点下三滥的手段也是可以的,你说对吗,云生?” 云生咽了咽口水,也不知该说是对还是不对好。 章齐烨虽然总是会帮她,但在某种程度上,却要比章九晟危险得多。也幸亏章齐烨没有什么坏心眼,更没有帮着别人来对付她,不然她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带出死牢 夜色落下的时候,云生才从百世堂离开。 原是想要留下陪章齐烨吃晚饭的,他总是一个人在百世堂,却又总是在到处替章九晟善后,为了避免章府日后被人捅刀子,他一个不会武的人,瞒着章辞二老和章九晟,偷偷闯了江湖,闯出了名声。 云生不知道他不在樊县的那些年,在江湖上都遭遇了什么,她也不敢问,怕问多了,不小心揭了他的伤疤。 她不懂江湖,但她知道江湖也似朝廷,尔虞我诈,腥风血雨,只是也比朝廷多了些潇洒恣意。 云生轻叹了口气,在最后问了一遍章齐烨要不要同她一起回章府用饭而被拒绝的时候,她也只得迈出了百世堂的门槛。 她到章府的时候,章九晟还没回来。 一个两个的,看着好像都没什么事,其实都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 萧恒言自那次将茶盏扔向云生,导致云生昏迷之后,就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平日三餐都是由丫鬟放到门口,他吃完又会把碗筷放回门口,几乎不见人。 “咚咚咚” 云生敲响了房门,只听得屋里面一阵细微的动静,过来的脚步声也有些匆匆忙忙,房门打开的时候,只见萧恒言一头长发似许久没打理过,极为散乱地落在肩上。面色憔悴,一看就知道好些天没好好睡过觉了,一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云生,萧恒言慌乱地想要关上门,却被云生一手挡住了。 “现在大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打算一辈子不见我吗?而且你砸了我,也得给我道个歉吧?”云生歪着脑袋,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还有些心疼萧恒言最近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我”一时之间,萧恒言不知该说什么好,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云生推了推门,便往屋里进,之前碎裂的茶盏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看起来后面他倒也没再折腾什么,萧恒言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还没吃饭吧?”云生问。 “没呢。” “那一起吃吧。”云生转过身,便拉起了萧恒言的袖子,下一秒却又被萧恒言一下扯开了,云生惊讶地转过身:“怎么了?” “我还是跟你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免得又伤了你。”萧恒言说着,又往后退了一步。 云生也不觉得有什么,只耸了耸肩:“你觉得舒服就好。” 两个人来了饭厅,才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章九晟就回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看到云生和萧恒言俩人面对面坐着,悬着的一颗心顿时一松,还好,目前情况看来尚算稳定,他来得还算及时。 “吃饭?”章九晟喘着气,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看了看云生,又看了看萧恒言。 云生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替章九晟擦了擦额前的细汗,道:“二少爷走得很急,有什么事吗?” 哪里能有什么事?无非是章九晟听说云生在百世堂陪章齐烨晒药,他跟着去了百世堂没看见云生,才知道她回了章府,又一路赶过来怕她出什么事,这心念一急,脚下步子不停,自然在这凉爽的天气里出了不少汗。 章九晟抓过帕子自己随便擦了擦,道:“没什么,听人说你没好好待在府里休息,我担心你,过来的急了。” “听谁说?”云生抓重点抓的还是蛮不错的。 章九晟哽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恰好此时下人们端着饭菜上桌,才避免了这场冲突,他可不想在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跟云生有什么不开心。 当夜幕真正落下的时候,章九晟无睡意,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房门口,手边摆着一小盘花生米,半仰着头,有一颗没一颗的往嘴里扔。夜风薄凉,带着寒意拂过章九晟暴露在外的皮肤,章九晟抖了抖,更加精神了。 这一整天,他一直在外面跟着关楚奔波,连带着张同都被抓出去当了壮丁,可到头来,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捞到,还把随身携带的玉佩不小心弄丢了,得不偿失,实在是得不偿失,他不由得想着是不是他们用错了方法,所以才找不着人。 就在章九晟靠着椅背慢慢陷入沉思的时候,县衙大牢里,却并不太平静。 一行六七人,皆穿着黑衣,又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个个走路带风,带着煞气而来,再加上大牢光线昏暗,只几支火把插在墙上。他们来势汹汹,让原本还昏昏欲睡的牢头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一脚踹醒靠在一边也快睡过去的狱卒,严阵以待。 “这牢牢头,这什么情况?”其中一个狱卒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手早已放在挎刀上,随时准备抽出来干架。 自打来了这樊县大牢当牢头,这种阵仗还是第一次见,这牢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去叫人,而且看眼前这几人是练家子,估计也不好对付。 “几几位英雄,这里可是县衙大牢,几位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牢头的手也一直握着刀柄没有松开过,心里只打鼓。 那黑衣人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上前一步,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递到牢头眼前,用刻意压低了嗓音的说道:“我们来带一个人。” 那牢头愣了愣,放在刀柄上的手稍稍松了松,小心翼翼凑上去,将那块腰牌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边上那几个狱卒也跟着凑上来,低声问:“老大,这什么东西?” 那牢头没说话,恭恭敬敬将腰牌还了回去,问道:“几位是要带什么人?可与我府县老爷知会过了吗?” “他知道。” “这可有印信一类的” “唧唧歪歪什么?说知会过了就是知会过了,再多嘴多舌,我就拔了你的舌头!”站在右后方的一人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拔出腰间长刀便直指牢头,吓得牢头和其身后一众狱卒也跟着纷纷亮刀。 “阿叡,闭嘴!”那带头的黑衣人偏头怒喝一句,随后冲着牢头拱了拱手,语气稍有些缓和道:“因为要带走的人是牢中重犯,所以需得暗夜来,我们兄弟几个长途奔波,脾气不是很好,见谅,这是县令大人随身的玉佩,牢头可识得?” 说着,带头那人摊开手掌,正是章九晟的随身玉佩。 牢头咽了咽口水,接过玉佩细细查看,随后又递还回去,官刀也收了回去,而跟在他身后的一众狱卒也慢慢将刀插回了刀鞘里。 “既是县令大人吩咐的,我等也不好多做阻拦,几位里面请,动静且小些。”牢头摆着手让其他狱卒都散了开去,自己则随在那几个黑衣人身边,一边往牢里头走,一边问:“恕小的多问,这是要带谁?” 那领头的黑衣人看了一眼牢头,便低着声音说:“前阵子斩头案的犯人。” 牢头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是谁了,心里直嘀咕,这马上就要处斩了,这个时候把人带走,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把人带回来,也不知是带到哪里去,要是带不回来,那处斩的时候拿谁出去顶?这不是明摆着愚弄百姓吗? “这还带回来吗?”眼前这几人看着就不好惹,气度非凡,脚下步伐稳健,刚才要真打起来,他们这些三脚猫功夫恐怕早躺地上了。 那领头的黑衣人竟也耐心地跟他解释:“看上面的意思。” 牢头想了想,这上面的意思,大概就是不能打听的意思了,故而他也就闭了嘴,不再多问了。有些事情不该问,问多一点,知道多一点,自己的命就短一点,他还有家有子,还不能为了这些本与他无关的事情去死。 死牢里的人,都是重犯。 这么些年的江湖生涯,早已让红豆练出了极为敏锐的听觉,她睡眠浅,虽然那几人的脚步声足够轻,可还是惊动了她。 她端坐起来,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了眼前的几人,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尽管他们都蒙着黑布,可她认得眼前这些人。 “他的意思吗?”她问。 领头的黑衣人点了点头:“我们来带你走。” “那这里怎么办?” “已有安排,无须担心。” 随着牢门打开,红豆起身,她有些不自在,过不多久应该就能看见他了,只这般想着,手心里就已经紧张地冒了汗。 她搓了搓手,在有些脏的囚服上蹭了蹭,又拢了拢散乱的头发,道:“那我们走吧。” 牢头在打开牢门以后,就自己出来,站在大牢外面,等了一会儿就看到红豆随着那些人出来,她站在中间,穿着一袭黑色斗篷,面上还覆着黑布,身上下,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牢头也是见惯场面的人,见领头的人向他走了过来,还将玉佩递了过来,期间一句话没说就转身走了,牢头恭敬地接过玉佩,沉默地退到一边,也什么都没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红豆会杀人,但在牢里与红豆相处了这些时间,他还是没法将那些残忍的手段与这个女人联系在一起。 “牢头,真让带走啊?要不要再去问问大人?”一个狱卒看着那些人将红豆带走,凑到牢头耳朵边上,低声道。 牢头摆了摆手:“你不懂,这些人都不是咱们能得罪的,就算他们没知会过大人,咱们也得当成知会过了。” “那这处斩的事?” 牢头看着手掌心里躺着的玉佩,顿觉烫手:“等明日我去见了大人再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受宠若惊 一早醒来,清风拂面,头脑清楚,章九晟站在房门口被冷得抖了抖,打了个哈欠,便打算去找云生说说话。 还没走几步,就听一个下人来报,衙门的牢头有事找来了。 章九晟只琢磨了一小会儿,还是先扭头去见了牢头,毕竟大牢里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人,虽然手脚功夫并不是很出众,但胜在忠心,头脑也灵活,一般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牢头是不会特意来章府找他的,还是这么一大清早的时候。 牢头早已被下人请到了书房等着,章九晟自知有大事,脚下步子也不敢慢,不多久两人就见了面。 “怎么了?”章九晟开门见山。 那牢头手里捏着玉佩坐立难安,见章九晟来了,赶紧将玉佩递了过去,章九晟一见到玉佩,心里咯噔一下,出岔子了。 他看着牢头,牢头抹了抹额头的汗,道:“昨夜里突然来了一伙人,把马上要处斩的犯人带走了。” “红豆?” “是。” “问身份了吗?” 牢头咽了咽唾沫,瞅了一眼屋外,压低了声音:“说是上面的意思,我见着腰牌了,京城的,还说已经知会过您了。” 章九晟听着就往地上啐了一口,捏着玉佩骂道:“王八蛋,明明是偷的老子的玉佩,还说什么知会过我了?” “大人,这马上要处斩了,咱们上哪儿找个替的去啊?” 要说起这事,还真是个麻烦。樊县地小偏僻,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件大案,更何况还是人命案子,死牢里从年初到年尾都是空荡荡的,好不容易出了一件杀头案,县百姓都在等着看,现在紧要关头,犯人没了,这要是让百姓知道了,不定怎么传言,这可就坏了官府的声誉了。 章九晟揉了揉眉心,这上面的人一会儿一个意思,说把人带走就把人带走了,一点后路没给他留,他官微言轻,也就是知道他拿他们没办法,所以才敢这样直截了当地略过他办事。 太过分了!他章九晟就算再不济,好歹也是一府县令。 “我!”章九晟气的拿起桌边一个茶盏就要往地上扔。 牢头一见赶紧拦着:“大人大人,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咱们接下去怎么办?” 章九晟深呼吸一口气,生生将怒气吞回肚子里,那牢头也趁此机会安然救下茶盏,放回桌子上,凑到章九晟跟前,等着章九晟发号施令。 “什么时候处斩?”憋了半天,章九晟就憋出这么个话。 “后日。” 章九晟在书房里踱着步子,不知不觉已经将手指塞进了嘴巴里,一下一下地咬着,以往有云生拦着,这回抬起头看见牢头那沧桑布满时间痕迹又极为黝黑的一张脸,禁不住后退一大步,心跳都觉得要在那时候骤停了。 “诶呀,你别跟着我,我想想。” “好咧好咧。”牢头应着,果然站在原地不动了,但眼神还是跟着章九晟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哈,后日”章九晟叹着,眉头紧皱,他舔了舔嘴唇,终于停下脚步看向牢头,牢头也拿着期盼的眼神望着章九晟,却听他道:“你先回去,这事我会想办法,大牢那边还有谁知道她被带走了?” 牢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道:“他们来的晚动作也轻,那时候牢里头的犯人都睡了,除了我手底下几个兄弟,其他应该都不知道。” 章九晟点点头:“行,你回去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别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往出乱说,最近也别喝酒了,酒多误事。” “行咧,您放心。” “去吧。” 牢头连连点头,立马就回了衙门大牢。 捏着手里的玉佩,章九晟一顿烦躁,本想拿起茶盏摔一摔撒气,可拿到手还是有些舍不得,复又放回去,狠狠朝着墙壁踹了几脚,才去找云生。 云生早就起了,一大早打理干净就先打算来找章九晟,可下人说章九晟在书房,两人因此在半途上就碰见了。 “二少爷早呀。”云生面上带着笑。 见着这样的云生,章九晟还有些不太习惯,挠了挠头,也道了句早:“去看过萧恒言了吗?” “还没去过。” 章九晟也就是客套了一句,本也没打算听到什么好听话,却听到云生说没去找萧恒言,言外之意就是先来找了自己,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 “那那我打算先去用早饭,你要去叫一声他吗?”章九晟有些结巴,紧张的,还有些兴奋。 “我已经吩咐了下人去叫他,我们先去吧。”云生说着,面上一直都带着浅浅的笑意,这让章九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要被人阴一刀子的错觉。 他眯着眼睛,跟在云生后头,发丝摇曳之间,他隐约看到云生后脖子上贴了一张膏药,适才想起好像之前给他看过,他也因此怀疑过是萧恒言下的手。 “你脖子还不舒服吗?”章九晟问。 云生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子,扭过头说:“起先还有些酸疼,贴了大少爷给的膏药,已经好多了,大概是睡觉的时候不老实。” “那就好。”章九晟心里打着小九九,那些天他虽然不在府上,但是他知道萧恒言醒过来以后,不止一次的在章府里走来走去,而那时候的云生又在干什么,却是没人注意,只道云生在屋里待着没出来。 待着没出来,这几个字足够发生任何事。 他俩人在饭厅坐了没一会儿,萧恒言就来了,打着哈欠,昨夜里似乎没怎么睡好,眼睛下面团着一圈乌青。 “没睡好?”云生问。 萧恒言又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章九晟半眯着眼睛:“都睡这么久了还认床?萧大少爷果然难伺候得很。” “不是不是,是昨夜里梦魇了,故而没睡好,并非章府的床不好。”萧恒言一惊,瞌睡都醒了一半,连连摆手。 “吃饭吧,一会儿我得出去,萧大少爷如果在府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做,只是目前凶手还未归案,萧大少爷的人身安还暂时得不到完保障,在府上就不要到处乱走了,免得动静过大,被凶手发现。”章九晟舀了一碗粥,放到云生面前,半是严肃半是懒散的提醒了萧恒言,同时也告诉萧恒言,他在这府上的一举一动,章九晟都清楚得很,要是他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不介意立马把他控制起来。 萧恒言是聪明人,扯了扯嘴角,颇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早饭就算是安安静静过了,章九晟放下筷子就打算出门,云生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干嘛?”章九晟扭头问。 “我我去百世堂。”云生犹豫了又犹豫,打算说一个半真半假的谎。 章九晟蹙了蹙眉:“你找大哥?” 云生点头:“药不够了,我去找大少爷拿点。” 章九晟狐疑地望着云生好一会儿,看云生睁着眼睛,目光灼灼,他都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最后也是勉强应了:“那行,要不要找个人陪你去?” “不用,我一个人能行,更何况去百世堂的路也不远。” “好,有什么事你就去衙门找张同,或者直接就待在百世堂,等我办完了事去接你。”对于云生独自出门,章九晟是越来越不放心,总要叨叨好几句。 “知道知道。”云生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到最后,章九晟还是派了个人偷偷跟着云生,而他自己则跟着关楚满城转悠。 衙门里的事情大多逃不过关楚的眼睛,红豆被带走这件事,他一大早就知道了,正巧俩人巡城闲下来,坐在城门口的茶摊处歇脚。 关楚喝了一大口茶,问道:“大人,听说牢里出了事?” 章九晟精神一震,手里的茶碗险些没拿住:“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关楚朝着四周望了望,低下头来,章九晟也跟着把脑袋凑了过去,只听关楚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道:“大人,您不知道这衙门里上下都是我兄弟吗?” 章九晟一想,也是,按照关楚这笼络人心的本事,他手底下的人能有几个不倒戈的?可这么一想,章九晟就不由得心里打鼓,看着关楚的眼神之中也多了些许防备。别说关楚这人其貌不扬,脾气还大,可对手底下跟着他的兄弟那都是推心置腹的,这人如果哪一天突然背弃了自己,那么在这衙门里,怕也就是没他章九晟什么事了。 “大人,您别这么看我啊?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您忘了我爹也是衙门的捕头了?我可从来没干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啊?”关楚突然直起脖子,用力推了一下章九晟的肩。 章九晟蹙了蹙眉,有些失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激动什么?” 关楚颇有些委屈,一粗壮的大老爷们儿瘪着嘴,哀怨地看着章九晟:“大人刚刚明明就是怀疑我。” “我怀疑你什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刚刚明明什么都没说。”章九晟拍了拍袖子,嫌恶地往边上坐了坐。 关楚轻哼了一声:“大人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放你娘的屁!”章九晟啐了一口。 “那大人,这事您打算怎么处理啊?”笑闹了一会儿,关楚还是回了正形,稍有些严肃地问。 章九晟叹了口气:“后日就处斩了,我现在烦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自寻死路 马车走的很快。 六七个人带着一个不能见光的红豆,并没有连夜出城,而是又待了一夜之后,赶着一早城门打开,乔装走了。 她在樊县已经没有任何留下来的意义了,可无衣还在这里,对于这个没有血缘却胜似亲生母女的孩子,红豆总是放心不下。 走前,她央着那几人同意她去见了无衣一面,尽管那时候无衣处于沉睡之中,甚至以后都不会知道红豆在离开前,痴痴地看过她。 坐在马车里,身子也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红豆思绪万千,她轻敲了敲马车的窗框,外面骑着马的人便凑了过来。 “我这般走了,后日应处斩谁?”她问。 外面的人弯了脖子,凑到车窗边上,气息平稳:“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老爷已经安排好了。” “老爷还说了什么吗?”红豆顿了顿,复又开口:“比如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外面的人说完这一句,便又骑着马离远了些,红豆自知问不出什么,也就安心在马车里坐好。 她知道这条路,并不是朝着京城去的。 红豆一离开樊县,京城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李泓之正坐在一边的榻上,指间夹着一枚象牙棋子,听着常玉的说话,他点了点头:“朕还以为会来不及呢,不过姓章的那小子,大概是要骂死朕了。” “他不敢的。”常玉也笑了笑,轻声道。 李泓之摇了摇头,面上毫无愠色:“他有什么不敢的?反正山高皇帝远的,朕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若陛下要罚他,奴才这就派人去叫顾黎返回去” “诶呀,朕就那么一说,不用如此认真,真要把那小子逼急了,说不准还真就自己跑来京城跟朕杠呢,搞不好还会带着东西跑了,到时候计划就被他打乱了,依着他的性子,也不是做不出来这事。”李泓之摆了摆手,将棋子摆了上去。 “陛下宽宏大量。” 李泓之笑了笑,抚了抚袖子,将那根不小心露出来的红绳又塞了回去。 事情算是办成了一件,送走了红豆,大抵也是计划真正开始的一部分,李泓之显得心情不错。 果不其然,正应了李泓之那句话,章九晟跟着关楚巡了一整天的城,又累又饿还什么也没问出来,不由得沮丧,他俩坐一处馄饨摊上,等着馄饨上桌的时候,章九晟拿起手边茶碗一口就闷了下去,抓起关楚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 “他娘的可真是个王八蛋啊!扔这么个烂摊子给我,他也不想想我这小破地方上哪儿找杀人犯去?” 关楚听的有点懵:“大人,您骂谁呢?” “我当然是骂”章九晟刚要脱口而出,一看到关楚的脸,立马清醒过来,拍了拍脑袋:“当然是骂坏我事的人了。” 关楚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大人,到底是谁带走了她?” 章九晟揉了揉鼻子,看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打了个嗝:“上面的人。” 关楚一听,他原先就想着红豆不是闲杂人等,但万万没有想过还跟上面的人有关系,还趁着快要处斩的时候把人带走了,这可倒好,的确是给章九晟扔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大人,这事不好办,百姓们都等着看呢。” 这话还用说? 这前没有找到萧家灭门案的凶手,后没有找到失踪的陆治,这现在又没了快要处斩的犯人,章九晟烦得抓耳挠腮的。 这一整天巡城下来,问的百姓都快烦了,关楚是习惯了,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章九晟可不行,他就从来没有哪一天能在城里的大街上晃荡一整天,这一天走下来,身子骨都要走散架了。 章九晟坐在长凳上,正发着呆的时候,馄饨摊的老板就端着两碗馄饨过了来,干净抹布往肩上一甩,憨厚笑道:“二位吃好,需要再添。” “诶,老板!”章九晟忽然叫道。 老板转过身,搓了搓手,望着章九晟:“客官有什么吩咐?” 章九晟揉了揉鼻子,有点紧张,问道:“跟您打听个人,您可认得萧家少爷?” 关楚正小心翼翼拿着筷子准备吃一口馄饨,刚出锅的馄饨,忒烫,这一听章九晟的话,一个没收住,那滚烫的馄饨顺着嘴就钻进了喉咙里,一路烧到胃里,烫得关楚龇牙咧嘴,直往嘴里灌凉茶。 章九晟皱着脸看着关楚跟耍猴似的,一脚踹上了关楚的屁股:“你做啥啊你?耍猴呢?吓老子一跳,滚边儿吃去!” 那老板一脸憨厚,在这樊县里卖馄饨也卖了几十年了,只不过独善其身,对外面的传言也只是听听就过,从来不放心上,因而这小日子过的也算舒坦。 “您说的是前些日子被灭门的那个萧家吗?”他确认似的问道。 章九晟点头。 那老板半仰着头,细细想了想:“见是见过的,着实嚣张跋扈的一个小子,不过要是我有这么多钱,我估计也会这么横着走路吧?” 关楚一愣,陡然间觉得这话说的也在理。 “那您是见过?那还有印象吗?”章九晟一看这老板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反而热络起来。 那老板也点头,用手在白布上搓了搓,道:“印象是还有一些的,那萧家的少爷看着也差不多跟您这么高,他眉间好像有一颗红痣,很是妖艳,跟他这个行事作风啊,特别不相配。我还听人说他是什么妖星转世,为祸人间来了。” 关楚憋着笑,章九晟瞪了他一眼,谢过老板之后,他才坐下来慢慢吃馄饨。 这个老板给了他很重要的信息,萧恒言眉心的红痣,那是个非常容易被人忽视的细节,而陆治给他的画,还有目前住在章府的萧恒言身上,都没有这颗红痣。 章九晟握了握拳,前阵子的打没白挨。 “大人,那画上的人好像”关楚上次救了章九晟,无意间就看到章九晟用来向百姓打听的画像,画上的人的确很像萧恒言,但也确实没有这老板说的眉心红痣。 章九晟把手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关楚点点头,便也不再说话。 日落西山的时候,章九晟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章府,椅子还没坐热,衙门大牢的牢头又来了。 章九晟现在看到他就烦,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又来了?又出什么事儿了?” 牢头也知道自己身上带晦气,摸了摸鼻子,凑到章九晟跟前说道:“人又回来了。” 章九晟本就心情不大好,再加上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很累,根本没什么心思听牢头说什么,只皱着眉头问:“谁回来了?” 牢头凑得更近了些:“红豆。” “什么玩意儿?!”章九晟惊的声音都变了几个调。 “今儿个用了晚饭没多久,她就穿着一身黑,面上还蒙着黑布,自己回来了。”牢头神秘兮兮地说着,和章九晟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一个人回来的?”章九晟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一个人回来的。”牢头回答的极为肯定。 章九晟咽了咽口水,手心不知不觉出了一片冷汗,这事实在是奇怪,不应该啊?昨天晚上才走的,今天怎么就又回来了?她自己吵着闹着要回来的?那更不应该了啊,后日就要处斩了,哪个人上赶着掉脑袋的事情?红豆脑子进水了? “你确定那是红豆?”章九晟还是不太敢相信,他不相信红豆是出尔反尔的人,更不相信京城里那位会这样同意让红豆回来自寻死路。 “不确定。”牢头犹豫半分,摇了摇头。 章九晟紧跟着一巴掌拍在了牢头脑门儿上,怒道:“不确定你跟我在这唧唧歪歪?” 牢头摸了摸脑袋,道:“大人,她整个人都裹紧了,就露出一双眼睛,鬼才认得出她来?只不过身形有些像,也能看出是个女子,故故而” “我知道了。”章九晟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牢头去牢里看看,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趁着夜色一摸黑,章九晟跟着牢头到了县衙大牢,一路就到了原先关着红豆的牢房,那女子就坐在先前红豆一直坐着的地方,身上的黑袍也没有解去,面上的黑布仍旧覆着。 章九晟站在外面,细细看着她许久,而后明白这女子的确不是红豆,她是来替红豆的,终归是另一条命,章九晟于心不忍。 牢头开了门就走了,他一点也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面,知道的越少越安。 “你是谁?”章九晟走进死牢里,站在那女子面前。 那女子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双目之中似无神,也不知在看着哪里,许久才又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章九晟,透过那蒙在面上的黑布,她的声音听上去也瓮声瓮气的。 “我是红豆。” 章九晟被这个答复气笑了,干脆从旁边抄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下,双手撑着膝盖,身子微微前倾,凑到那女子眼前,道:“你就这么上赶着替别人去死?就算不告诉我理由,也起码留个名字给我。” 听了这话,那女子无神的双眼才多了一丝光彩,她似乎对还有人会在意她的名字而感到欣喜,可那喜悦像流星,只一瞬就落了下去。 她还是低下头去,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坦诚相待 章九晟没法,他在死牢里,和那个陌生女人面对面坐了很久,天早就黑了,不知时辰,直到牢头进来说,章府的人过来找他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每一个人都不会想要无声无息地死去,每一个人在死之前都会希望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我想你也是。”章九晟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定定地望着那女人很久,她还是一动不动,走出牢门之前,章九晟回过头:“后日才处斩,在这段时间内,如果你想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你希望还有人记得你,就让人来找我。” 言罢,他就走了。 一直到许久以后,那女人才缓缓抬起头,看着章九晟离开的方向,陡然间,热泪盈眶。 回到章府的时候,云生和萧恒言早就已经用过饭,两人坐在台阶上说着话,看到章九晟回来,萧恒言就说累了,兀自回房休息去了。 章九晟看着萧恒言的背影,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紧,再看一眼云生,面上的表情柔和下来:“聊什么呢?” 云生没有回答,只道:“二少爷去哪儿了?” “牢里。”章九晟并没打算瞒着云生。 “看红豆?”云生不知道红豆被掉了包,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心里还是有些唏嘘,若不是红豆千叮咛万嘱咐过,她是真的想去看看她的,以朋友的身份,哪怕只是萍水相逢的也好。 章九晟点头。 “后日就要处斩了。”他道。 尽管心里还有诸多不满,但章九晟还是觉得这样做是最合适的了,他倒不是觉得京城里那位会草菅人命,只是随便递过来一个女人让她去当替死鬼,那女人看起来好像还挺心甘情愿的,也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目的。 他有些不安。 他还是很想弄清楚那女人的身份。 可他,毫无下手之力。 “我有些累了,先回屋了。”章九晟满脑子都是牢里那女人的眼神,她看着他的时候,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还是让他感觉到,她是渴望被人记住的。 她不说,自有她的道理,他又不能强迫人家非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对于这一点的无可奈何,章九晟显得极为憋闷。 看着章九晟努力牵扯出来的笑容,云生心中也颇为沉重,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只能看着。之前还好好的,去了一趟牢里,回来就变成了这样,章九晟浑身上下都包裹着沉重的情绪,让云生也非常不舒服。 章九晟没有用晚饭,云生很清楚。 她现在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去厨房,替他热一热饭菜,等他休息够了,醒来的时候,可以填一下肚子,就像他以前总会为她做的那样。 躺在床上的时候,章九晟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好像团了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他拨不开,找不到真相,让人迷路,也让人恼怒。 房门敲响的时候,大概是月上柳梢的时候。 章九晟迷迷糊糊地睡着,一听到敲门声,被惊的抖了三抖,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抓了抓衣服,才想起自己躺下去的时候,根本没有脱,连鞋子都没脱,直接身子一横,躺在了床上。 门还在响着,章九晟用力搓了搓脸,方才去开门。 却不成想,云生站在外面。 “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睡?”章九晟有些迷糊。 云生眼中蕴着担心:“二少爷,您没吃过晚饭就睡了,您不饿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您今天看起来很不好。” 章九晟本来觉得没什么,听云生这么一提醒,果然肚子叫起来。 他捂住肚子,有些不好意思。 “忙一天,忘了。” 云生叹了口气:“吃饭还能忘?” 章九晟没说话,只往门外走了一步,道:“那我现在就去吃点东西,你饿吗?要不要陪我再吃点儿?” “好。” 两人并排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到了厨房。云生率先跨进去,将一直热着的饭菜端出来,摆到章九晟面前,递给他筷子,让他坐在桌子边上等着,就像之前的很多次,章九晟替她做的那样。 云生也拿着筷子,坐在章九晟对面,时不时夹一点放嘴里嚼半天,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看着章九晟在那里吃。 “其实你想问我,去牢里找红豆说了什么,对吧?”章九晟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抬头问云生。 云生愣了愣,随后点头。 “其实也没说什么,我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遗愿未了。” “那她呢?” “她说没有。” 云生沉默了下来,章九晟看着她,知道她是在分辨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可章九晟不想解释,说多错多,他总不可能告诉云生,牢里那个早被掉包了吧? 当一个人知道一点事情以后,就会想要知道部的事情。 欲望是填不满的。 “她连无衣都不提起吗?”云生又问。 章九晟笑了笑,颇有些苦涩:“她把整个红豆台都留给了无衣,她手头上的这件案子,是她和无衣一起商量出来的,你以为她会现在才交代无衣以后要做什么吗?如今的她们,是最好不要见面,越冷漠越好。” 尽管章九晟说的是对的,可云生心里还是不舒服。 她也只不过跟红豆有过几面之缘,甚至连朋友的关系都算不上,可她总将红豆放在心上,可以说牵肠挂肚的。红豆让她不要去见她,她同意了,可总也按捺不住那颗躁动的心,她是想去的,她很想去。 可猛然间想到,她都如此,更何况无衣呢? 无衣与红豆情同母女,红豆被斩,无衣又会如何? 云生抓着袖子扯了又扯,问章九晟:“二少爷,我有时候是不是过于妇人之仁?” “是啊。”章九晟头都没抬。 云生有些气闷。 可章九晟却轻笑了一声:“挺好的,心狠的女人做事不留余地,亦或者她们总是在计划一件事情之前,就已经连后果在内部都计划完整了,根本不需要其他人。而你呀,有时候糊里糊涂的,总要我善后,可这样也正好说明,你需要我,我有我的作用。” “可”云生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章九晟:“时间长了,您真不会觉得我是累赘吗?” 章九晟也看着她,眼眉弯弯:“不仅我不会把你当成累赘,就算是整个章府,都不会把你当成累赘。你可能不知道,当初救你回府,把你留在府上的决定,是我爹首肯的,我和大哥当时查到你的身份都吓了一跳,都在考虑要不要把你送出章府,找一个安的地方养着你,可我爹说,一定要把你放在章府,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才安心。” 云生还真不知道这一点,不过长孙丞相在世时,她是远远见过章辞一面的。如今时间长了,她也有些记不起章辞的模样,再一说,当时的云生还很小,连带着记忆里的父亲都有些模糊。 填饱肚子以后,云生就伴着章九晟回了房间。 这还是三年来头一回云生将章九晟送到房门口,以往这件事都是章九晟干的,他知道云生心有内疚,尽管并不知道云生的内疚是从何而来,但他觉得是好的,起码因为这内疚,云生开始表现的在乎他了。 一夜好眠。 翌日,章九晟起了个大早,之前陆治给他的画像,他又揣进了怀里,他得找关楚和张同好好商量商量,至于云生,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告诉她。 可是万万没想到,章九晟刚打开门,就看见云生笑眯眯地站在外面。 “早。” 幸好在开门之前,章九晟就已经将画像塞进了怀里,不然还真说不清了。 “起这么早?”章九晟很是惊讶,他拍了拍胸脯。 “今日我要同你一起出去。”云生脱口而出,听那语气,丝毫不给章九晟一星半点拒绝的机会。 “额” “我得帮您点什么,不然我心中有愧,萧恒言现在在章府很安,不需要我日日跟着他,看着他。” 云生说的很有道理,可章九晟不太想听。 他还想说些什么,又听云生道:“今天您让我跟着我要跟着,您不让我跟着我也要跟着。所以多说无益,我们出门吧?” 看着云生扬起的唇角,章九晟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最后也还是勉强带着云生出了门。 “我们现在去哪儿?”云生跃跃欲试。 章九晟舔了舔嘴唇,摸着怀里的画像,道:“咱们先去找关楚和张同,既然你跟来了,有些事情也得让你知道一下。” 云生眨了眨眼,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她还是开心的。 到了衙门以后,云生发现关楚和张同早就在了,那俩人看见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但看章九晟的表情,二人也就明白了什么,皆默不作声地等着吩咐。 “这件事关楚比较清楚,可以给我做个证。”章九晟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那副画像,关楚站在边上也跟着点了点头,神色严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里应外合 云生瞪大了眼睛,她没看过画,更不知道画里的是什么,但看章九晟和关楚严肃的模样,此事必然与他们一直在查的萧府灭门案有关,更有可能与她有关。 可是,当章九晟缓缓摊开画像,云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 画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近些日子以来,朝夕相对的萧恒言。 云生有些懵,指着画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问什么,她脑子里的问题太多了,怔怔地看着章九晟,又看看关楚和张同。 章九晟将画像完摊平,展开在石桌上。 “那一日我与关楚在巡城,一个馄饨摊的老板告诉我,萧恒言眉间有一红痣,之后我又让关楚走访了熟识萧恒言的百姓,皆能证实此言不假。”章九晟道。 云生起伏的情绪也慢慢平缓下来,看向关楚,关楚点了点头。 “所以,府上的那个萧恒言”云生欲言又止。 “假的。”章九晟脱口而出。 这么些天来,云生一直看着萧恒言,心中早有疑惑,她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女人,更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傻蛋,经历了那么多残酷的事情,云生早没有之前那么单纯天真了。 “他有什么目的?”自打红豆在牢里跟云生说了那些话之后,云生就很少会将樊县最近发生的事情与相府的案子联系在一起。 这里面的阴谋,并不针对相府和云生,而是针对其他的人或者东西。 云生沉默着,她在想,萧恒言一家被灭门,如果府上那个是假的,那么真的去了哪里,亦或者死在了哪里。之前一段时间,关楚可是带着手下精锐几乎将樊县整个翻过来搜了好几遍,都没有萧恒言任何一丝一毫的线索。 假萧恒言进府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伤痕,自己弄的?别人弄的?为什么呢? 蓦地,云生脑海中闪过一道精光,有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她看向章九晟,章九晟在那一刻也回望着她,问:“怎么了?” 云生却摇了摇头。 章九晟也不多问,只是多看了云生一眼,兀自对关楚和张同说:“关楚,我要你带人重新再仔细搜寻萧恒言可能会去的地方,哪怕掘地三尺,都要找到他。我相信他一定还在樊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关楚点头。 “张同,你也做好准备,一旦关楚找到萧恒言的尸首,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推断出萧恒言的死因和死亡时间。” 张同亦点头。 “云生。”章九晟唤道,云生回过神:“我要你配合好张同,因为可能找到萧恒言的同时,也会找到陆治。” “好。” 关楚没坐多久就走了,张同也回了验尸房检查他的那些器械去了,独留下章九晟和云生两人坐在外面,对着萧恒言的那副画像。 “我看你刚才就好像有很多话,现在没别人了,可以跟我说了。”章九晟一边将画像慢慢卷起来,一边问。 云生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章府有什么东西,是能让他这么处心积虑混进来的?” 果然还是瞒不过恢复神智的云生。 章九晟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云生面前,云生也谨慎万分地凑过来,两个人之间差不多只一个手掌的距离。 只听章九晟道:“章府有宝藏。” 言罢,云生瞠了瞠目,还以为是真的,却又听章九晟哈哈笑了起来,气的云生一拳头不痛不痒地打了上去。 到最后,章九晟也没告诉云生到底是因为什么。 云生生气,也不问了,她决定自己查。 而彼时,萧恒言坐在自己房间里,他又出去溜达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章府里的下人丫鬟看到他,既不避讳,也不多舌,任由他四处游走。 这都是章九晟吩咐过的。 狠狠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声响,萧恒言赶紧自己好像被困在囚笼里的小白鼠,明明是自己主动进的圈子,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出来,更找不到先前引诱自己进入圈子的东西。 他很愤怒。 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为什么?为什么章辞不住在章府?”萧恒言问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外,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下人丫鬟盯着这边,眼前不远处就是一堵院墙,他慢慢走过去,伸手就够到了墙头。回过头,还是没有人,他屈起身子,手掌紧紧抓着墙头,一只脚踩上墙壁,只用力一垫,整个人便如同飞鸟似的跃了过去。 而就在他消失的那一瞬间,有两个下人从走廊拐角的暗处小心翼翼走了出来。 “快,去告诉二少爷,姓萧的跑了。” 另一个则点了点头,转身就跑没了影。 章九晟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百世堂里帮章齐烨的忙,并没有太大反应,只说,就当不知道这事,然后就让那下人回去了,继续盯着。 “哥,你觉得呢?”章九晟坐在小板凳上,碾着草药,头也不抬地问章齐烨。 “他可能猜到自己暴露了,不过我们还是继续装傻充愣吧。”章齐烨算盘打的啪啪响。 “那他还会回来不?”章九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章齐烨。 章齐烨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一眼章九晟,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还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那他出去是叫救兵?” “那是自然,他在章府里,也没有人跟他里应外合。你吩咐了府里的下人不要阻拦他的行动,他看似无所顾忌,其实处处掣肘,自然要出去叫人帮他找人。” “找谁?”章九晟心里一惊。 章齐烨一条胳膊撑在桌案上,道:“你爹。” 章九晟翻了个白眼:“那也是你爹。” 章齐烨微微笑了笑,没再说话。 “那老宅那边”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了人过去盯着,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我这边都会得到消息,那边的人也会直接动手抓人。” 章九晟这才放心下来,他从来不担心自家大哥的办事能力。 “你把云生支去干什么了?”章齐烨唇边难得带着坏坏的笑意,望着章九晟。 章九晟也抬起头,嘿嘿一笑:“大哥这么聪明,猜猜?” “你把她骗回章府继续盯着萧恒言去了吧?” “大哥睿智。” 章齐烨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其实章九晟这么说是对的,尽管那药目前对云生看来好像除了那次昏迷,并没有造成其他什么损害,但无论是章齐烨,还是章九晟,都不敢松懈半分。回去章府盯着萧恒言这件事,是目前为止,对云生来说,最轻松的一个任务了。 既然领了任务,云生也做得像模像样。 她回去的时候,萧恒言也早就从外面回来了,坐在房间里的样子,像是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发生,看着云生的眼神也颇为无辜,云生却觉得此人着实会演戏。 只是云生也不差。 “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云生坐在萧恒言对面的雕花圆凳上,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萧恒言接过,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看着云生额头上的浅浅疤痕,道:“好多了,你有没有好些?” 云生伸手摸了一下伤口,道:“痂都快掉完了,用着大少爷的药,很快连痕迹都不会剩下的。” “那就好。”萧恒言低低地说着,极为愧疚的样子。 “不用内疚,我之前被黑白无常带走,还是大少爷把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大少爷的医术可好得很。” 萧恒言点点头,没有再做声。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想一想,那个把你抓走的凶手的样貌?”云生双手交叠着搁在桌子上,静静看着萧恒言,观察着他的表情。 萧恒言眉眼微动。 “我只能依稀想起来,他是个男人,与我差不多身高。他好像开口跟我说过话,声音很低沉,像在裹着血在沙子里滚过一样,听着让人很难受,像鬼魅。”萧恒言似乎非常不愿意想起那个人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手指紧紧抓着茶碗,身都在小心翼翼地颤抖着。 他是真的害怕。 云生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别怕,你现在在这里,在章府,在阳光下,那个男人没那么容易进来把你带走,只要我们找到他,他就永远也不能伤害你了。那么你现在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不杀你吗?” 萧恒言腾地抬起头,眸光涌动。 “他他说,他就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家死在我面前,而我无能为力,不能找他报仇,也求死无门的废物样子。” 云生眯了眯眼,沉思良久,才道:“我看你很累了,不问你了,你好好休息,我也该休息了。” 这般说着,云生就站了起来,她看着萧恒言很久,直到他也站起来,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走回自己床边,伸手拿起被褥的一瞬间,又停下,转过身跑到云生跟前,煞有介事的说:“那个男人还说,就算我有朝一日逃跑了,跑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到我,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会找到我?他不杀我,他就是要折磨我,他是恶鬼!” 云生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心是冷汗。 “没事,我能活下来,你也能。” 萧恒言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他的心里安宁了不少,顺着云生牵着他的手,他又慢慢走回了床边,云生扶着他躺进了床里,盖上了被子。 “睡一觉起来,你就会发现,他说的都是骗你的,吓唬你的废话。”云生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一直到萧恒言慢慢闭上眼睛,呼吸平稳,她才离开。 可房门才合上,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因果轮回 云生其实根本不信萧恒言说的话,之前不知他的面目,如今知晓了,却是处处看他,处处是破绽。 离开萧恒言的院子,云生坐在前厅的台阶上。 怎么想都觉得之前的自己好蠢,竟为了这么个东西抛下章九晟那么久,还无知无觉。 要换了她是章九晟,或许也会难过委屈吧? 萧恒言对她说的话,半真半假,云生需要自己摘选里面对自己有用的信息,比如他说的凶手的声音,若非真实听过,他不可能描述得如此刻骨三分,他手心里因为惊惶而沁出的冷汗做不了假。 “如果作假了呢?”云生突然问自己。 这个问题,她心里没底,她只觉得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变态的人吧? 可事实是,人心难测,她以前认为的郑太史也不会是要害她相府的人,可偏偏郑太史就是其中之一。她昏迷了很久,昏迷之前见到的事情,很多都被她藏在了梦境里,可现实往往会逼着她再度想起。 有人要害她,有人要害章府,这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章府里有什么,章九晟不告诉她,云生想过自己去查,也想过去问章齐烨,可她最后还是决定先放一放。 不管章府里有什么东西让萧恒言千方百计的混进来,她也得先把灭萧府一门的凶手找出来。 事情,总得一件一件来。 不然思绪混乱,容易走入误区。 沉思良久,云生拉过一个刚从萧恒言院子那边出来的下人,问道:“萧少爷歇下了吗?” “歇下了,房门一直关着,没见他出来。” “行,你去吧,接着盯着。” 那下人弯了弯腰,旋即走了。 不多时,张同来了章府,心事重重。 “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跟谁死了似的?”云生脱口而出,但随后自知失言,赶紧捂了嘴,却是来不及了。 张同看了她一眼,道:“是要死人了。” 云生一惊,一语成谶? “谁啊?” “红豆。”张同面无表情,又道:“大少爷让我来问你,要不要过去看?” 云生蹙了蹙眉,抓住了重点:“为什么是大少爷让你来问我?二少爷呢?” 张同挑了一下眉毛:“因为大少爷知道二少爷不让你去看,但他觉得你肯定想去看。” 云生撇了撇嘴,知道大少爷还是疼她,可他不知道,红豆对她说过了,不想她去看,一是怕有心人在法场看到她,怕她暴露,二也是怕她会做出些什么冲动的事情。虽然她们相处时间不长,可她们之间的感情已宛如多年好友,无论红豆是不是因为任务来保护,对于云生而言,一个陌生人能豁出命去保护你,她都会愿意为之付出等同的东西。 “我我不去了。”云生很久才说。 这个答案似乎早在张同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换,只道:“那行,我去了。” “诶!”张同刚抬脚准备走,云生就在后面拦了一下。 张同回过身:“怎么着?改变主意了?” 云生摆了摆手:“不是,二少爷是不是在法场?” “他是县老爷,那必须得在法场监斩啊。” “那你去看了之后,帮我留意一下红豆。”云生心里一直有个怀疑,既然红豆不让她去,那她就不去,但疑惑藏在心里藏得久了,是很容易让一个人生病的,她不想让自己病上加病,故而张同来了,就让张同帮她一下。 “留意她干什么?”张同狐疑。 “帮我留意红豆的脸。”云生没有说的太明白,张同是聪明那个人,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先前顾黎大张旗鼓地把人从牢里带走,这事肯定让云生知道了。 就算云生不知道这事,红豆千方百计让云生不要去法场看她被斩首,虽然表面看上去好像是为了云生好,但其实不然。 红豆被斩首,那些人必然会在法场盯梢,必定是要亲眼看见红豆人头落地才会心安。可如果云生出现在那里,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不仅李泓之的计划会被打乱,同时那些人的目标也会因此变化,变成云生。而云生此时在章府,正好又可以借着云生,将章府拖下水。 红豆已死,李泓之算是断了一臂,而如果相府余孽和章府一同被除去,那么李泓之便会再断一臂。 再之后,拿到东西,便会非常轻松了。 章府没落了,章九晟县老爷的官帽也戴不下去了,随便安插一个人进来继任樊县县令一职,那么樊县岂不就是他们囊中之物,可为所欲为? “好。”张同应下了,转身便走。 云生是聪明的,她听红豆的话,没有任性,不去是好的。 红豆也是聪明的,她知道云生会耐不住好奇心,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嘱咐,甚至还加了威胁。 云生吃软不吃硬,章府是她目前的软肋。 章九晟穿着官服,面色凝重,秋天的风刮过法场上的沙子,裹挟着燥人的灰尘迎面而来,他的心情也因着这些灰尘更为灰暗。 到最后,他还是没能知道那女人的名字。 他坐在上面,面前是签令筒,筒子里放着七八枚令箭,每一枚上都用红字写着刺眼的“斩”字。 章九晟咽了咽口水,那女人已经跪在斩首台上许久了,她的黑袍早就被扯掉了,面上的黑布也早就扔在了死牢里,藏在那堆发臭的干草堆底下。长长的乱发遮盖住了她的真实面容,邋遢的囚服穿在她身上,包裹着她瘦弱的身躯,几乎嶙峋,几乎摇摇欲坠。 时间过去了很久,她慢慢抬起头,望向远处的章九晟。 章九晟看着她,随后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乌云盖在头顶,也盖在每个人的心上。 蓦地,那女人唇角却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她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太远了,章九晟听不见,皱了眉。 “你说什么?”章九晟喃喃道。 旁边的一个捕快上前一步,道:“大人,午时了。” 章九晟愣了愣,那捕快已经将令箭摆到了他手边,他拿过,只觉得手心冰凉。 那令箭,扎手。 那女人已经重新低下头去,章九晟再看不到她的面目,他环顾四周,百姓们都站在外面,眼巴巴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在窃窃私语,只是看着,有些人甚至红了眼眶,他们的手紧紧抓着拦在他们面前的栏杆,因为天冷,让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 章九晟看着手里的令箭,闭了闭眼,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令箭落地。 斩首台上的刽子手,抽掉女人背后的明梏,扔在一边,那女人也安静地弯下了腰,她的脸贴着粗糙的木墩子,都快要把她的皮肤擦破了,冷冰冰的,那木墩子上还有腥臭的血气,不知留过多少人的鲜血,而她马上也要成为其中一员了。 她闭上眼睛,想着,这辈子过得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本来就是要死的,能在最后救一人的命,也算是积了福,希望下到地府的时候,阎王爷能看在她真心悔过的份上,别让她追不上他。 开心的事,是遇见了他。 不开心的事,也是遇见了他。 人生大多不平意,总是相似。 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直到刀落下,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骨头被切断的声音,特别特别清脆,也特别特别的快。 只那一下,没有什么疼痛,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有什么虚晃的人影在她眼前闪了又闪,最后清晰下来,是那张她想了半辈子的脸。 “你知错了,我来接你。”他笑着说。 她想要落泪,可她已经哭不出来,她已经死了,哪里还能流得出眼泪? 人群之中的惊呼,她已是听不到了,章九晟坐在上面,看着人头落地,在沙地上滚出一条腥红的血迹,他已经瘫在椅子上。 “大人,您没事吧?”旁边的捕快看他面色不太对劲,赶紧上去询问道。 章九晟木讷着,摇了摇头,伸出手道:“找人将尸体收敛了,好生安葬。” 那捕快只愣了愣,旋即点头。 张同也站在人群里,他是看清了那女人的脸的,或者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女人的脸的。 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晚上做梦的时候,都能梦到。 这世间若有因果轮回,恰是如此。 “报应。”他想。 转身离开法场,张同没有去章府,而是回了衙门,彼时,云生也到了衙门。 她坐在验尸房门口的椅子上,捧着一杯热茶,等着章九晟,也等着张同。 章九晟没回来,他穿着官服直接去了百世堂,而张同跨进验尸房的院子的时候,就看见云生笑眯眯地坐在那看着他。 “回来啦,如何?”她问。 “是红豆。”张同道。 云生的笑容慢慢僵硬在脸上,她望着张同,张同神色不变,也站在那里,像是站成了木桩。 “你撒谎。” 其实张同知道,根本瞒不过云生。 “她不是红豆,红豆走了。” 张同问:“谁告诉你的?” “没谁告诉我,我猜的。”云生重新坐下,捧着那杯热茶,说:“你们都不会告诉我,你、关楚,还有二少爷,都不会告诉我,连大少爷都不会告诉我,他让我去看,无非是觉得我只有亲眼看了才会相信。” 张同没说话。 云生叹了口气,并没有生气,她反而是开心的,他们都在关心她,保护她。 “可你们不知道,红豆让我不要去看她斩首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一定不会出现在法场,出现在法场的是别人。”云生盯着眼前的茶杯,浮叶在她眼前一圈一圈地旋转着,像是要旋转出什么东西来,她看着,缓缓说道:“可那个替死的人,又是谁呢?会有人记得她吗?” 张同面无表情,只道:“她活该。” 云生怔愣,没有说话。 她一早就想过这种可能性,没有谁会心甘情愿替另一个人去死,除非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只有死,才是解脱。 “你认得她,还和她很熟。”云生扭头,定定地望着突然出现某种仇恨情绪的张同:“你又是谁呢,张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劫财杀人 张同完没想到自己也会在某一天说漏嘴,甚至还让云生开始怀疑起了他的身份。 心下一惊,张同笑了笑,却又在下一秒觉得自己有点欲盖弥彰,笑容僵硬在脸上,极为怪异。 云生看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抿了一口热茶,说道:“你在樊县的时间比我长,在我进衙门之前,你就已经是这里出名的仵作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你做了什么事,也应该早就做了,我就算现在要阻止,也阻止不了的,对不对?” “怪我,也犯了跟你一样的错误。”张同说着,走到云生面前坐下。 云生给他也倒了一杯热茶,笑眯眯的:“你刚才说那女人是报应。” “是。” 张同没有反驳,他看了一眼院墙外的天色,秋高气爽。 “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我当初下手狠一点,或许他就不会死。”张同说着,云生虽听不懂,却能听懂张同话里的悲痛和悔恨。 对于那女人的死,他一点也不惋惜和同情,甚至觉得她理该如此。 “如果你当初下手了,就救不了现在的红豆了。”云生顺着说。 张同点点头,一口热茶入喉,一路烫进了胃里,整个人都在片刻后暖洋洋的,他舒服了很多。 “有点像”张同轻笑了一声,满是苦涩:“一命换一命。” 云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同以前经历过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女人的死让张同放下了心中埋藏久远的仇恨。 “你还怀疑我吗?”张同突然问。 云生笑了笑,看着张同不说话。 张同挑了挑眉:“我明白了。” 两人一时间没什么话好说,云生现在好像谁都怀疑,但凡说错一句话,就能让她深究很久,而张同并没有更好的解释来洗脱自己。 “无论如何你都会怀疑我,然后开始查我吗?”张同笑眯眯地问。 云生摇了摇头:“我不会查你的,查你浪费时间和精力,我没那么闲的。” 张同点了点头:“还不算太傻。” “你别小瞧我,我之前只是猪油蒙了心,扰乱了我的视线,让我很多东西看不清。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明确了想要知道的真相,你这个突然插进来的可疑人物,先缓一缓。” 张同突然来了兴趣,双手托着下巴,调侃地问道:“那万一我是那种潜伏已久的妄图对樊县县衙居心叵测的人呢?” 云生白了他一眼:“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那我真是荣幸。” “不过,为什么你都回来这么久了,二少爷还没回来呢?”因为天冷,云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口下去,四肢百骸都舒服的不行。 而章九晟此时在百世堂里,躺在章齐烨的床上,抱着被子,他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法场上那女人朝着他笑的样子。 那女人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章九晟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只知道那女人是在告诉他名字。 可章九晟听不到,也看不懂。 他闭了闭眼,眼皮滚烫。 章齐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章九晟侧着身子躺着,被子盖到头,一动不动。 “晟儿” 被子里没有人应。 章齐烨端着一碗安神茶,坐在了床边,一只手轻轻拍着章齐烨,就像小时候他哄着章九晟睡觉一样。 “没事的,她死得其所。” 手掌下面,章九晟的身子微微一动,却是没说话。 “最后,她还是以她的方式告诉了你,她叫什么,她相信你。” 章九晟伸手轻轻将被子掀开一点点,露出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某个方向:“可我没听清她说什么。” “不怪你,你也知道,那种情况下,她希望你听见,同时也希望你不听见。这样,已是最好。” “其实,她还是不希望你知道她的身份。在她眼里,你是一个无辜的人,你的好心对她来说,可能是她这世间最后的一点温暖,能在她死前得到一个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对她来说,赴死就不是什么冰冷的事情了。”章齐烨轻声说着。 “我不知道她的过去,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替红豆去死,更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才会连命都可以舍去。一个人,要做到何种地步,才会如此慷慨?” 章齐烨垂下头,沉默半分,说道:“如果一个人在这世上只剩下仇恨,或者悲怨,或者孤独。那么唯有死,当是一种解脱。” 章九晟慢慢收紧手掌,一语不发。 “晟儿,我给你煮了安神茶,你起来喝一口再睡,你这些天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章齐烨稍稍用力拍了拍,便掀开被子,拽住了章九晟的一只胳膊,强行将他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茶碗递到嘴边,章九晟皱了皱眉,还是顺从地喝下。 “行了,睡吧,今天是在我这里用饭,还是回府去?”章齐烨站起身,拿着空碗准备离去。 章九晟想了想:“在这儿。” 章齐烨点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到最后,还是云生找上门来。 云生来的时候,裹挟着一路秋风,一进门就是一大片凉意,冻得屋里的人也都打了个哆嗦,章九晟眉头一皱刚想开骂,回头一看竟是云生,满面愤怒瞬间烟消云散。 “你怎么来了?”章九晟问。 云生没答话,转身先将门关了,外面的风吹得厉害,她的脸都要冻僵了,才入秋没多久,怎么就那么冷了?看来,今年的冬天也会来的早一点。 她搓了搓手,走到桌边,章齐烨递过来一杯热茶,她捧在手心,舒了一口气,才开口:“我在府上等你许久,看你没回来,我就想着你是不是在百世堂,所以过来找你。” “有事?” “没事,就是有点担心。” 在衙门的时候,云生听张同说起了章九晟的情况并不太好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担心了,在衙门里左等右等,章九晟都不来,而后跟张同说了几句话,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她就已经坐不住了。 章九晟心里一暖,拉着云生坐下,又喊了下人递上碗筷:“我没什么事,就最近有些累了,跑来我大哥这里歇一歇。” 云生看向章齐烨,章齐烨点了点头,埋头吃饭。 “没事就好,我听张同说了,今天处斩红豆的时候,法场外面有不少百姓都哭了。” 章九晟不知道这事,他走的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嗯,这事我也听说了,红豆在世时,帮过樊县不少人,百姓都念她的好。”章齐烨附和道。 章九晟垂着脑袋,他不敢搭腔,他怕他一搭腔就会说出死的人不是红豆这件事,他怕隔墙有耳。 三个人心知肚明,又互相撒谎。 猛然间,百世堂的门又被人打开了,一阵冷风猝不及防吹了进来,众人纷纷抱住双臂,扭过头去,却见外面站着的是关楚。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上不知是跑的太急热的还是被风吹冷的,涨得通红:“大大人” “关门!”章九晟怒道。 关楚应了一声,转身一下便把门合上了,一回头几大步跨到桌边,拿起云生那杯快凉了的茶,一口饮尽,道:“找着陆治了。” “人在哪儿呢?” 关楚喘着气,看了看云生,又看着章九晟说道:“死了。” 云生吐了口气,整个人都卸了力似的。 “是我手底下一个小捕快发现的,人应该是那天早上他出去的时候没多久死的,被人用一块大石头砸中了后脑勺,死在了城郊一处杂草丛里,尸体已经拉回衙门了,张同这会儿应该正在验呢。” 云生一听,赶紧端起饭碗迅速扒拉了几口,放下筷子就站起身来,一边往门外跑,一边说:“我去衙门帮张同验尸,今天晚上太晚的话我就睡衙门了!” 章九晟“诶”了一声,就已经看不见云生的影子了。 思索半晌,章九晟也迅速吃了几口饭,一拍关楚的肩膀说:“走,咱们也回衙门。” “是,大人。” 一直到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章齐烨一个,他也只轻轻叹了口气,安静吃完自己的饭,收拾好饭桌,就自管自关门睡觉去了。 衙门的验尸房里,陆治已经被光裸地趴在验尸床上,张同戴着手套站在一边,他弯着腰,伸手在陆治后脑勺那块伤口附近摩挲着,小心按压着,随后用剪子轻轻将伤口附近的头发剪去,不一会儿便露出了一整块伤口。 伤口很大,皮肉外翻,头骨上有好几处凹陷,凝结的鲜血将伤口附近的头发都粘连在一起,几可见骨,可想凶手当时下手的时候极为用力,而且砸了很多下。 凶器便是被凶手随手扔在一边的石块,足够一个成年人掌握的大小,也被关楚一同带了回来,就摆在验尸床另一边的小盘子里,上面还沾染着陆治的血迹,说不定还会有凶手的。 云生他们来的时候,张同才刚开始记录。 他一边写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陆治,樊县生人,现居不详,年三十有五,画师,死因,头部遭石块重击数次而亡。” “张同!”云生人未至,声先到。 张同停下手中的笔,转过头去,就见三人前前后后进了屋。章九晟本不想进门的,但门外实在是太冷,不得已,他只得捂着眼睛,抓着关楚的手臂,侧着身子进了屋,一进屋就躲到了一边去,看都不敢看一眼验尸床上陆治的尸体。 “你们怎么都来了?”张同蹙着眉,非常想不通。 这大半夜的,他的验尸房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云生一个人来就算了,居然还带上了怕血的章九晟,真是要了亲命了,章九晟要在他的验尸房里出点岔子,他不得被众人口诛笔伐么? “大人,这尸体上的血我还没怎么处理干净,你们来的太快了,我来不及,您先去里屋坐一会儿吧。”张同说道。 章九晟如获大赦,点点头,其实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可都走出来了,他又不好意思回头说不去了,只得硬着头皮来,还好张同是个体贴的。 “尸体是在城郊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挺久了,是仰面趴着的死状,身上的荷包,还有陆治常年戴在脖子上的玉坠都被拿走了,看起来是劫财杀人。”张同揉了揉鼻子说道。 “他去城郊做什么呢?见谁呢?”云生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一排脚印 云生和张同在验尸房里互相探讨着,关楚站在一边看着,看的累了,就随手从旁边拿了一张椅子过来坐着看,而那时候章九晟已经在里屋睡着了。 天太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的关系,云生一点也不困,反而很亢奋,就连张同最后都忍不住打了哈欠。 上下眼皮子打架,回头看一眼关楚,已经靠着椅背早做梦去了。 “不行,我得去躺会儿,年纪大了,熬不住了。”张同最后还是摆了摆手,缴械投降。 “那你去吧,这儿有我呢。”云生瞅了他一眼,将他手里的笔拿了过来。 陆治失踪那天,就是云生昏迷醒过来的那天。 按照客栈小二提供的线索,陆治一早上就出了门,怀里鼓鼓囊囊的,应该是揣着什么东西,但关楚等人发现尸体的时候,陆治身上除了穿着的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有。 按照他身上的尸斑,还有尸体僵硬的程度,足可以证明陆治在那天出去以后就死了,或许是跟他要见的人见了面之后被杀的,也或许是在见完面以后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劫财被杀的。 陆治的死因和之前那几个死的不一样,他是被石头砸死的,凶器被凶手随手扔在了草堆里。 云生皱着眉头,检查了陆治的身,他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手臂上有一些细小的划痕,她不能判断是什么造成的,等天亮透了,她得去现场看看。 回过头的时候,关楚已经睡得人事不省,而张同和章九晟躺在里屋,张同自然不敢跟章九晟睡一张床,随便拿了一条毯子就睡在了稍外面一点的榻上。 就她一个醒着的了。 瞥了一眼门外,天已经慢慢亮起来了,而她却莫名毫无睡意。 她想了想,去了厨房。 因为张同不回家,所以章九晟就干脆在衙门给他辟了一个院子出来,专门让张同住着,厨房茅厕什么的一应俱,就是没个下人。 以前云生就寻思着要不要给张同配个下人,被张同拒绝了,说他一个人住着挺好挺自在,突然多个人出来,他不适应,更何况他只是一个仵作,犯不着把自己当个爷。 之后,云生就没提过。 厨房里,都是张同自己买的菜,倒是齐,云生琢磨着反正早上也用不着吃的太油腻,随便弄个米粥,整俩小菜就着吃得了。 虽然她以前在相府里,没人让她干这些活,但云生也不是个坐吃等死的,那时候为了能让爹爹和兄长同意让她查案,没少费心思,别说做饭了,脏活累活干的也不少,她身上没半点娇气任性大小姐的味道。 张同的厨房离验尸房并不算太远,这是一件好事,起码云生来来回回将那些碗筷什么的端过来的时候,不用那么费劲。 许是前些日子忙碌累着了,当云生做好早饭都准备开用的时候,那三个大男人还没醒,睡得呼噜通天响。 云生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自己捧着一碗粥,夹了一点小菜,坐在门口慢慢吃着。她倒没想到,章九晟居然是第一个醒的,睡眼朦胧的样子,站在她背后,像个大傻子。 “醒了?米粥热在厨房了,自己盛去。”云生头也没回。 站在后面的章九晟没说话,只是听着,然后果然很乖地自己去了厨房,又很乖地盛了米粥回来了,程一句话都没说,坐在云生面前就开始埋头扒拉着。 “还困吗?”云生问。 章九晟停下筷子,抬起头,冲着云生打了个哈欠,眼角憋出几颗泪珠。 “困啊。”他说。 云生笑了笑:“吃完再回去睡一会儿,天还早。” 章九晟半眯着眼睛,他是困得睁不开了,只迷迷瞪瞪道了一句:“知道了娘。” 云生一愣,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 还没等她说什么的时候,章九晟就捧着空碗走了,乖巧倒是非常乖巧,回里屋继续睡觉之前还记得把碗筷洗了。 “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一天三顿打都不嫌多。”云生喃喃着。 等到那三人彻底清醒之后,云生才央着关楚带她去现场。 现场比较远,毕竟是在城郊,最近云生的身体也好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那药开始起作用了,她总觉得很精神,以前稍微走远一些的路,她就累的直喘气,现在一路跟着关楚走到城郊,面上也不过有一些细汗。 陆治倒下的地方压倒了一大片杂草,杂草强韧,虽是已在秋季,草叶子黄了不少,却也仍旧半直着摇杆挺着,有些已经折了,堪堪倒在一边,还挂着暗红色的血迹。 凌乱的打斗痕迹摆在眼前,云生带上了关楚递过来的手套,小心翼翼在杂草从里拨弄着,希望能寻找到一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这里离陆治住的客栈不算远也不算近,不过足够偏僻,这里的杂草足有一人多高,的确可以将他和他要见的人藏起来。”云生踮着脚尖,望向杂草丛外。 关楚点头:“是这样,我们猜测,陆治当时离开客栈的时候,可能就觉得自己会回不去了。又或者说,是有人故意让他告诉官府,萧家灭门了。” “陆治很聪明,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会留多一些的信息给我们,他不会甘愿就这么死去的。”云生淡淡道。 “对。” “我们现在要弄清楚一点,陆治那天离开客栈的时候,带出去的东西是什么?” “发现尸体的时候,我就已经让手底下的兄弟以陆治尸体为中心,方圆五里内进行了搜索,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有脚印吗?”云生蹙了眉。 “有,你过来我这里。”关楚站在那里,指了指自己脚下。 云生凑过去,看到他脚边正好就是一个已经开始模糊的脚印,陆治死的时间过长,当时留下的脚印现在已经开始变浅,但索性这两天没有下雨,给他们留了一点寻找的余地。 “这里有一排脚印,我们进行了基本比对,是陆治的,脚印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陆治死在了这里,所以他没有出去,那么凶手的脚印呢?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这里?他是长了翅膀吗?”关楚摸了摸后脑勺。 云生抬头看了看天,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在草丛里寻找了两三个时辰,除了那一排有进无出的脚印,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草丛外面十几步路的地方就是一条溪流,溪水深度恰好没过一个成年人的膝盖,河岸边并没有百姓居住。 “足够偏僻。”云生喃喃道。 章九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她身后,突然说了一句:“是个绝佳的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您怎么来了?”云生有些讶异。 “怎么也是一方县令,在本大人管辖的地方出了人命案,本大人总得来看看。”章九晟说着官话,还打了个哈欠,很明显还没睡好。 云生翻了个白眼。 见云生没搭理他,章九晟问道:“查到什么了?” “陆治死在这里,这里的脚印有进无出,另一个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云生看着河面,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章九晟。 章九晟回头看了一眼现场方向,他是从现场过来的,也从关楚嘴巴里得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说道:“你不要把这个事情想得太复杂,一个人如果要摆脱自己的嫌疑,他会想尽一切办法。” “想尽一切办法,大人,您发现什么了吗?” 章九晟想了想,说道:“现场很凌乱,说明两个人进行过扭打,或者推搡。但是进入草丛的脚印你看了吗?只有陆治的,说明陆治在进去之前,凶手就已经在里面了,陆治是邀约或者是他约了凶手出来谈事情,因为没谈拢,所以陆治死了,也可能是被失手杀死,因为凶器是随处可见的石头。” 云生点点头,章九晟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她甚至还在脑海中推演了过程。 蓦地,云生转身往草丛里面走,朝着里面四处看了看,她道:“好多石头。” “是啊,看到对面那座山没有?”章九晟指着不远处一座不高不矮的山,问道。 云生望过去,那座山一半是秃的,露出不少山石,山石之间偶有一些野树长出来,却都不是那么强壮的树种,长得歪七扭八的,而山的另一半则长着不少又直又高的树木,好些几乎参天。 云生一下明白过来:“那是一座矿山。” “是,大概是六七年前吧,那座山里有石矿,来了一些做石矿生意的商人,和上一任慕县令进行了协商,唯一的要求是不影响樊县百姓生活。那些商人只开采了三四年,就放弃了这里去了别的地方,所以这座山也就空了下来。另外,根据慕县令给我留的一些档案来看,那些商人运输矿石的路线,是要经过这一片区域的,这里的石头应该就是那座矿山上的。” 因为时间长,所以有些石头风吹日晒的都嵌入了泥土里,还有些被杂草挡住了,故而云生一开始没怎么注意,如今想来,倒是有一处漏洞。 “我可能知道那个凶手是怎么进去又怎么出来的了?”云生弯下腰,手指轻轻点着一块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嵌入泥土里的矿石,缓缓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掩人耳目 回到衙门以后,云生直接去了验尸房。 她手上还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几块比她手掌还要大一些的矿石,矿石上面还沾染着些许泥土,看着很新,是刚挖出来的样子。 刚跨进验尸房,云生将篮子往空置的桌子上一放,从一边拿出一块白布在桌上摊开,戴上干净的手套,将那几块矿石放到白布上,凑近了脸,细细地观察着。 张同自打云生进来以后,就站到一边,一脸的看戏模样。 他压根就没打算上手帮忙。 云生又拿了一张干净的白纸,覆在其中一块矿石上面,右手则拿着一支小毛刷,沾了些许墨汁,隔着白纸在矿石上面轻轻扫着,不多时,白纸上印出来一些东西。 是靴子底部的纹路。 虽然不是很清晰,但足够让云生能大致判断出这是一个男人的足印。 而这一块矿石上的纹路,和其他几块上面的是一样的。 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也就是疑似凶手,他在现场并没有踩在地上,而是站在石头上,不管是进入草丛,还是离开草丛,哪怕是与陆治发生冲突,他都保证了自己的双脚站在那些矿石上。 他很谨慎。 只是他忘了一点,那些矿石待在那里很久了,风吹雨打,在泥地里滚了不知多少年月,表面沾染了不少泥土,因为他的重量和用力,加剧了矿石的碎裂,他靴子底部的纹路还是留在了矿石的表面泥土上。 云生特地选了几块稍微完整的矿石带了回来,凶手那么小心谨慎地不暴露靴子底部的纹路,那么这纹路上必然有什么线索。 “发现什么了?”终于,在看见那张白纸上渐渐显出纹路以后,张同忍不住了。 “你看。”云生拿起白纸,将那一小片纹路递给张同,问道:“你能认得出来吗?” 只一眼,张同就稍稍变了脸色,但很快又敛去:“不认得,但感觉不是樊县里的,这纹路很奇怪,我没见过这种纹路。” “我见过。”云生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帘,藏住了自己的情绪。 “在哪儿见过?”张同抬头问。 云生握了握拳,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捂住面,许久才开口:“我之前还在京城的时候,回过相府。期间有人来相府找什么东西,我藏在桌子下面,看到了那个人的鞋底,就是这种纹路。” “京城来的,陆治和京城的人有联系,萧府被灭门可能也有他出的一份力。” “极有可能。” “什么?什么京城的人?”章九晟突然踏进了验尸房的大门,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进门就开始嚷嚷。 张同顺手将手中拓着纹路的白纸递过去,章九晟苦着一张脸看了半天,然后问云生:“这什么东西?” “我从陆治出事的地方,拿来了几块矿石,这白纸上的纹路是我从矿石上拓下来的,大人,您看看像什么?”云生问。 章九晟一听,这才仔细观察起来,白纸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章九晟只觉得越来越眼熟,忽而眼前一亮,他道:“这是靴子底部的纹路,不过这纹路有些奇怪,我没在樊县看到过这种纹路,而且你看这里应该是靴子底部的中间部分,这个纹样看起来有点像梅花?” 张同闻言便凑了过去,眯着眼睛细细一看:“好像是梅花。” “梅花?”云生接过白纸,也凑近了细细看了许久,才确认下来,那的确是梅花,只不过只有半朵。 云生之前藏身于相府桌底下,因为那时候情况特殊,同时云生的情绪告诉紧张,虽然她勉强记下了那人鞋底的纹路,可根本没心思却仔细看那是什么。 如今看来,那人倒不一定是郑太史府上的人。 她在郑太史府上过了两年,并没有在郑太史府上见过这种纹样,所以借此也可以断定郑太史并非主谋。 那么会是谁呢? 京城里的。 要致相府于死地的,要斩草除根的,还有谁呢? 以往还在京城的时候,云生被长孙丞相和她的兄长保护的很好,朝廷上的事情她大多不甚清楚,能对的上人和名字的,也不过是她查案之中询问过的对象。 如今想起来,她竟然不知道她的爹爹在朝廷上有哪些个政敌。 不,她应该是知道的,她问过兄长,兄长寥寥提过几句,可是时间久远,她记不太清了,她得找个时间好好想想,说不定还能找出是谁往相府头上泼了那洗不干净的脏水。 “不管是平民百姓也好,达官贵人也罢,身上的纹饰都求个团圆完整,哪有纹半个的?这倒是新奇,不过越新奇就越好查,半朵梅花,我去问问,明天给你答复。”章九晟说着,放下白纸就走了,也没说他是来干嘛的。 云生也没拦着,摘下手套,扔到一边,对着张同说:“我也有些累了,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就去章府找我吧。” “好。” 云生走后,张同在验尸房里坐立难安。 他撒了谎。 云生看出来了,却没有说破。 他一下子吃不准云生是什么想法,刚才章九晟不在,她明明可以戳穿自己,她甚至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询问自己的身份,可云生没有问,她什么也没说。 张同脑子里有些混乱,却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哪怕云生追根究底的问,他也不能说。 私心里,他已经将云生当成了可以交付性命的朋友。 因而,他难过,也内疚,希望云生能逼一逼他,这样他就能道出自己来此的理由和目的,让自己好心安。 云生走后,并没有回章府,而是去了百世堂,找章齐烨。 章齐烨答应她的时间还没有到,但云生有些等不及了,陆治死了,而她还没有得到太多关于陆治的信息,她显得极为被动。 百世堂里,章齐烨没有在前堂坐诊,而是蹲在后院,照顾着他自己种的那些草药。 章齐烨拿着一只小铲子,轻轻地拨弄着泥土,小心又谨慎,他听到了身后平缓的脚步声,却是没有回头,只道:“问到了一些情况,但并不太,陆治把自己藏得很好。” “我明白,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云生说。 “他一早就将自己脱离了樊县,搬到了外县去住,看起来好像和萧家除了远方亲戚这一层浅薄关系之外,并没有其他交集,但其实背地里,他为萧亭安的发迹做了不少事。”章齐烨直起身子,用手背敲了敲后腰,继续说:“可以说,萧亭安能有今天这般庞大的家业,是陆治的功劳,但萧亭安一家惨死,也是陆治一手造成的。” “萧家是陆治的工具。” 章齐烨想了想,道:“可以这么说,陆治在为谁做事,我还没查出来,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 “我明白。” “陆治一直都住在京城,他在京城有一所宅子,地处稍偏,在京城的做事也相当低调,他有两房妾室,没有正妻,膝下无子,有一个女儿,是三房韦氏所生,不过他女儿不在京城,而是从小就被送到了乡下养着,一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怕有人拿他女儿做文章,所以把孩子送去了乡下藏起来,而两房妾室就留在京里,掩人耳目。” “对,他的确聪明,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章齐烨放下小铲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到井边洗了洗手,走回来的时候,对云生说:“他这次的死,可以说是个意外,也可以说是谋求未果,遭杀人灭口。” “他替背后的人卖命这么些年,还不惜将萧亭安府上数十条人命牵扯其中,他手上必定掌握着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可以是保命符,也可以是催命符。”云生靠着红漆柱,抱着双臂。 “只可惜,与他联系的人,竟将他杀了,如今怕是计划有变。”章齐烨说道。 “他女儿怎么办?”云生突然问。 章齐烨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找到他的女儿,不过他已经死了,现在抓着他女儿也没什么用,他放在京城的那两房妾室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把她们杀了,也问不出什么来。” “客栈的小二跟我们说,陆治早上离开客栈的时候,带走了什么东西。” “是一幅画。”蓦地,章九晟突然从背后出现,云生吓了一跳,章齐烨却好像早就知道似的,嘴角微微扬着。 看着云生讶异的表情,章九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干什么?看见我不开心吗?” “没有,大人您怎么在这?” “我家的药铺,我不能来吗?”章九晟答非所问。 云生气结:“您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章九晟笑了笑:“陆治那天早上带走的是一幅画,只不过画里画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我刚才去了他住的房间,让关楚把他的画都收好,拿回衙门去了,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回头有空可以去研究研究。” 云生突然醍醐灌顶,猛地一拍手,道:“陆治是个画师,他最擅长用画将自己想说的画下来,大人好谋略!” “诶哟真是受宠若惊。”章九晟这么说着,就看见云生已经一溜儿烟跑出了百世堂,剩下的问题她打算下次趁章九晟不在的时候,再问章齐烨,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是哪里不太对呢? 她不知道,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陆治的案子。 云生走后,章九晟面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略微严肃地看着章齐烨:“哥” “诶,别叫我,也别跟我生气,云生是病人,我是大夫,她要求的我得照做。”章齐烨甩了甩手,说的一本正经。 章九晟愣了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章齐烨已经不见了。 “放屁!明明应该反过来让她听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京城柳家 尽管章九晟之前做事是有点不靠谱,不过自从出了红豆的案子以后,他是对这些案子越来越上心。 云生看着验尸房偏房里面的画像,一幅一幅都根据画像的类别进行了分类,章九晟还叫人专门在画轴上贴了标签,方便云生查看和找到想要的那幅画。 坐在偏门的地板上,云生手边摆满了摊开或者半摊开的画像,张同进门的时候,动静不算太小,却没有惊动云生,足见云生有多专心。 张同没有出声,只走到云生身边,随手拿起地上一幅画细细看起来,一眼便瞄到了落款。 “陆治的画?”他道。 “嗯,是大人从陆治的房间里拿来的,应该都在这儿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云生指了指边上那一大堆画像,头也没抬。 陆治的画像有着他独有的手法。 他总会在不经意的地方,落上自己的名字,比如这幅花鸟山水,云生寻了很久,才从一个石头缝里找到了陆治的名字,实在是怪异的手段。 两人不言不语,待在偏房里面,渐渐的,张同也坐到了地上,两人几乎被画像淹没。 “这陆治画的画也太多了!”终于,张同忍不住了,嚎了一声。 云生抬起头,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往后仰了仰,就听到自己的脖子里骨头嘎哒一声,她也跟着应了一句:“他在客栈才住了几天,就画了这么多画,他哪儿来那么多灵感?我看以前的那些大家,画一幅画要憋好久呢,不仅花费时间,为了寻找灵感,更是便寻大江南北,哪有他这样的?” 可话音刚落,云生突然一只手按在了其中一幅画上。 她想到了什么,张同也是一样,酸疼的脊背在这一瞬间突然不疼了。 “这里有些画,是他在客栈画的,但还有一些,不是。”张同压低了声音,却不是刻意的,只是觉得陆治果然城府够深,他早就料想到这次来樊县,可能就回不去了,所以他就将一切线索都放在了画里,一并带来了樊县。 他是个画师,身上有画,不足为奇。 再加上,他在京城的名声,便是视画如命,往年他来樊县替萧亭安作画,也是带着不少的画来的。 这一次,同样。 没有人怀疑他在画里做了手脚,那么,那些人也不会,因为他们习惯了。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哪些哪些是他以前画的画?”云生突然问。 张同也是无从下手,他只是一个仵作,他见过无数种奇怪的死法,也见过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可就是不会鉴赏画。 他是个粗人。 云生不是粗人,但云生的兴趣爱好不在琴棋书画,所以她也不懂。 完了,碰上硬钉子了。 正当二人瘫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的时候,章九晟来了,宛如天神下凡,拯救世人。 “大人!” “大人!” 令人异口同声,章九晟吓着了,一只脚抬在半空中,这是上不上,下不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怎么了?看个画把你们看成弱智了?”章九晟问。 “我们是觉得,这里面的画,有陆治以前画的,也有他在客栈画的,而他以前画的画里面应该会有线索,但不知如何鉴别?”张同说道。 章九晟看向云生,云生眼巴巴地望着他。 “拿来我看看。” 云生立刻双手递上去一幅画。 章九晟寻了一处空地准备坐下,张同眼疾手快从旁边拉过来一张椅子,而云生也乖巧地递上一杯热茶,章九晟看了看,心道,求着自己的时候还挺懂事的。 陆治的画,不像其他画师的画那样规矩。 没有规整的落款和题词,因而无法一目了然地知晓作画的时间,不过倒也能理解陆治的这种行为,他不想被人控制,但又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从自己擅长的地方进行反击。 如若有一日他死了,有心之人也能从他的画中获取消息,将害他的人绳之以法,替他报仇。 “陆治不是没有落款,他的落款在画里。”章九晟瞥了一眼,便指着手中的那幅画,说道:“你们看这幅,画中一人,站于山中,山中积雪深厚,几乎将松树压弯。这么大的雪,难得一见,而樊县近些年来这么大的雪,应该是三年前那场。远处还有一座寺庙,看仔细一点,可以看到这庙门上有一个字,是一个‘兼’字” “这是初云山上的落兼寺。”张同率先反应过来。 云生恍然大悟,拍手叹道:“陆治真是个聪明人。” 紧跟着,张同便拿起其他的画,细细看起来,先前没注意,现在看来,陆治画的基本是樊县附近的景象,他作画的时间都变成了画中的风景。 云生没有出过樊县,她不认得。 可张同认得,如今一笔一画看来,皆是处处能叫得出名字。 若不是陆治做了他人走狗,这般聪明睿智的人,怎也不该是如今的下场? “既知道了规律,你们就慢慢分辨吧,他每幅画给出的信息不同,你们需得仔细考究。还是拿这幅画做参考,这画中的人,你们仔细瞅瞅,看认不认识。” 章九晟重新拿起那幅深山大雪的画,画中的人虽背对着,可看身形是名女子,盖着一袭火红的披风,于鹅毛大雪之中站立,那女子长发如瀑,发间隐约插着一支木制的发钗,钗头还缠着一小段碧蓝色的流苏。 云生拿过画,细细看去,双手突然颤抖了起来。 她不认得什么初云山,也不认得什么落兼寺,却是认得这女子,认得这女子发间的发钗。 那流苏,还是她年少时缠上去的。 猝不及防,一大颗泪珠夺眶而出,把云生自己都吓了一跳,更别说站在一边的章九晟和张同了。 “怎么了云生?不舒服吗?”章九晟本想夺过画,不让她看了,可不成想,手才刚刚用力却被云生一把握住。 她迅速擦掉眼角泪珠,道:“不妨事,我认得她。” “你认得?你如何认得?这落兼寺虽不在樊县里,却隶属于樊县,这女子能出现在落兼寺,定然也是樊县人。更何况,三年前你昏迷着,又从哪里见过这女人?你不要勉强自己。”章九晟抓着云生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她了,只是看她虽然脸上平静着,可眼泪却一直不停地在流,他就心里难受得紧。 “我认得她,她不是樊县人。”云生很肯定地说,肯定地让章九晟都没法反驳。 “她是京城的,京城柳家。”云生伸手轻轻抚摸着画上的女子,又像是怕惊动了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心疼。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同暗暗握住了拳:“她是京城柳家的大小姐,柳似霜。” 云生也是诧异,扭过头去看着张同,眼中露出惊异:“你也认得她?” 张同点头:“我来樊县之前受过柳家的恩惠,柳家大小姐是个慈悲心的大好人。” 云生突然沉默下来,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张同,自从张同在她面前说漏嘴以后,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云生会逼问他的身份,如今说起话来,就算是在毫不知情的章九晟面前,都丝毫没有顾忌。 “不过我认识她时,她的身体就不太好。多年不见,也不知她的身体怎么样了?”张同带着期盼的眼神瞅了一眼云生,似乎是希望从她身上得到答案。 云生垂下头,还是没有说话。 张同见她如此,心中隐隐不安,似有了答案,却又不敢确认,也沉默下来。 章九晟虽什么也不知道,但看这两人的表情,大致也能猜测出来这画中女人是一直都住在京城的,京城有那么多香火旺的寺庙她不去,只是不知为何会千里迢迢跑到樊县的落兼寺来上香,还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 “这么冷的天气,她身子又不好,跑到落兼寺去做什么?”张同问道。 云生也想知道,可三年前,多么尴尬又敏感的时间,她不得不怀疑柳似霜去那里,是为了自己。 只是,为什么不在京城,而是跑到了樊县外? 蓦地,当这个问题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云生紧握的拳头松了下来,她竟是从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去向,那么云生能够从京城逃出来,其中固然也有柳似霜的帮助。 柳家在京城并非独门独户,在他们的背后也有支柱,至于那支柱是谁,云生一直不知道。只因二人是朋友,所以云生不查。如今细细想来,一门商人,能在京城立足这么多年,必然少不了朝廷上的协助。 柳似霜并不与其他那些大家闺秀一样,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在家闭门绣花,她的父亲、她的丈夫,都是商人,而她也懂得有利可图,便该知进退,她是个思想不囿于一隅的女人,她说的很多话都与云生相契合。 她知道相府是朝中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人想要除之后快,若是站在柳家的位置上,便不该出手,可作为朋友,她又不能不出手。 她亲手将云生从京城里送出来,却总是牵挂着,想要知道她好不好,不能见面暴露云生的所在,也只能推说落兼寺灵验。 如此一来,便是一切都明了了。 云生瘫坐在地上,手上还紧紧拿着那幅画像,终于明白那一夜她千辛万苦从郑太史府上逃出来的时候,前来将她送出城的人是谁了。 猛然间,一切好似没有预兆。 云生掩面大哭起来,章九晟和张同站在一边不禁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手足无措。泪水顺着指缝掉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重重砸在地上,也重重砸在章九晟的心上,溅出一朵又一朵晶莹剔透的琉璃花。 “云生,没事的。”章九晟蹲下来,伸手搭在云生的肩膀上。 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不知道什么京城柳家,也不知道那个柳似霜和云生是什么关系,更不知道柳似霜现在怎么样了,竟能让云生如此失态。 手掌之下,是云生颤抖着的瘦弱肩膀,章九晟努力忍着,才没有当着张同的面将她拥入怀里,可他却根本没注意到,张同早就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张同,耳边还响着云生哭泣的声音。 他咬了咬牙,他似乎也有段时间没有注意京城的动向了,是得找个时间派人去查一查了。他倒是不知道,云生和柳似霜竟然感情如此深厚,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云生就能认出她,着实令人惊讶。 “京城柳家?”张同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她很好的 京城柳家,商贾出身。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士人皆以农作为活,视商人为不劳而获而轻瞧之,又因商人唯利是图,常遭诟病,故而那些商人想要踏入京城,更甚者想要立足京城,若背后没有权势支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柳家老爷柳知著,白手起家,原是靠着给乡里卖豆浆包子过活,但看赚得太少,所以起了别的想法。柳知著心思细腻,头脑灵活,对商贾之业有着比旁人更为敏锐的触觉,总能先发制人,抢占先机。 索性,柳知著本性并不坏,虽在年轻的时候做下过些许昧良心的事,但年过五十,尤其是在生了柳似霜之后,开始做起了善心之举。 灾祸连年的时候,是柳家仗义执手,施粥放粮,缓了国库之危,缓了百姓之急。 这样的人,在朝廷,在民间,都积累了不少声望。 朝廷之中,有人妄图拉拢柳家,因柳家富可敌国,有人也妄图打压柳家,因柳家独占鳌头。 两方都不能得罪,因而两方都不能进行合作,他们是野心勃勃的人,想要的东西是柳知著永远都给不起的,他们只会越要越多,绝不会适可而止。 诚然,他们给柳知著的,也是柳知著做个商人一辈子都得不来的。 可那些虚无的东西对于柳知著来说,远不及他的女儿重要。 他深知,前半辈子他不是个好人,哪怕他没有亲手去伤害一个人的性命,可到底有多少人为他的前途付出鲜血甚至生命,他不清楚,却深知自己得给下半辈子、也得给膝下儿女积点德。 柳似霜自出生起,身体一直不好,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只得好生好养着,经不起大折腾。柳知著疼这个女儿,花了不少钱给她看病,可一直没什么进展,愁的他半白了头。也是柳似霜懂事,从不给柳知著添麻烦,大概是病得久了,她也明白自己若过于折腾,会成为大多数人的负累。 没有人想日子过得好好的,平白无故多一个负累在身上。 她懂事,柳知著就更加心疼她。 大概是怪自己年轻时不知收敛,祸及了子孙,柳知著就更加频繁地做善事,柳似霜明白父亲的行为,所以她但凡身体好一点,便也会跟着去,也是那时,无意间认识了跟着兄长外出办案的云生。 二人相识,也不过寥寥数语,几番对视,就觉得两人应该早些见面。 柳似霜身体不好,柳知著疼她的紧,再加上柳家在京城的地位,想要通过柳似霜攀附上柳家的大有人在,柳知著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因此对接近柳似霜的人都极为仔细谨慎,云生也不例外。 柳似霜的好友并不多,可以说屈指可数,若说心中无鬼,谁又能忍受的了柳知著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和刁难呢? 然而,云生不一样。 云生坦坦荡荡,对于柳知著设下的局,她一一接下,毫无心亏。 两人之间的来往次数并不多,甚至一个月下来都不会见几次面,可两人之间的感觉却好的像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 柳似霜出门的次数极少,她告诉云生,她长得这么大,连庙会都没参加过,于是,云生偷偷在庙会的时候,将她乔装打扮,溜出去看了一眼。 “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庙会很好,你也很好,我见过一次就够了。”柳似霜笑容温婉恬静。 “我们姐妹间的感情,和旁人没什么不同,只是我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哪怕日后你为了别的目的需要利用我,我也希望你能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会帮你的,偶尔骗一骗我爹爹,也无伤大雅。”她说的时候,云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也跟着笑笑。 堂堂相府,还不需要借一户平民百姓的帮助,可事实证明,最后柳似霜还是瞒着柳知著出手救她于危难,尽管最后她都没有露面。 相府的劫难来的快,打了云生一个措手不及。 出事的时候,她没来得及去找她,也不希望她陷入这一场波涛之中,柳知著为了保住柳家不卷入朝廷的纷争,已经耗尽心力,她不该为了一己之私拖柳似霜下水。 因而,那时的云生落入了郑太史的瓮里。 “她很好的,没有人比她更好了。”云生曲起双腿,抱着,手里还紧紧抓着那幅画像。 陆治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遇到柳似霜的,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么大的雪,他也会出现在落兼寺,更不会有人知道,这幅画最后竟能落入云生手中。 章九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陪在云生身边。 “她现在如何了?她的身子还好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大哥说说,让他去京城一趟,替你看看那位柳小姐。”章九晟柔声说着,几乎凑到云生耳朵边。 可谁知,云生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又大声哭了起来,章九晟错愕,他反复咀嚼自己说的话,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怎么又哭了? “云云生,是我说错话了,我”章九晟很害怕,很担心,说出口的话都开始带着结巴。 云生摇了摇头,抽泣着,袖子几乎都要被她的泪水濡湿透了。 “没有,没有说错,她的病好不了了,永远都好不了了。”云生话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了,小脑袋埋在胳膊弯里,双肩一耸一耸的,看着极为可怜。 只那一句话,章九晟便明白了。 柳似霜病逝了。 云生之前收到的那封信,大概就是柳家的人寄来的,怪不得那日她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还对他说,她要吃斋念佛。 可最后,云生拗不过章九晟,却仍旧念了一个月的佛,还手抄了不少经文。 原来如此。 真可惜。 章九晟伸手轻轻抱住云生,那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 “柳小姐是很好的人,她会登西方极乐世界,下辈子会荣华富贵,一生安康。”章九晟轻声说,云生没说话,只点点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生抬起头,面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泪痕,一大颗泪珠子还挂在纤长的睫毛上,章九晟看了心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将她眼角的泪珠擦去。 “都哭成小花猫了,怪我,不该让你来看这画。”章九晟内疚着。 云生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繁复的情绪压下去,捏着袖子擦了擦脸,道:“总得看的,我是师爷。” 这幅画里,陆治想告诉她的东西太多了。 她需得好好看看。 “我们抽时间,去一趟落兼寺吧?”云生抬头说,话尾带着询问的意思,可眼神中却是必须要去的意思。 章九晟自知拦不住,只得点了头。 “去可以,不过现在天气冷了,我怕你遭不住,得先去找大哥问问,看看给你补点什么暖身子的药。落兼寺在城郊的山头上,从城里出发到寺里,需得小半日,一会儿回府里让丫鬟给你收拾收拾,咱们明日出发,你看行吗?”章九晟有商有量的问。 云生点点头,她知道这已经是章九晟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没有过多犹豫,云生从地上爬起来,将那画好好的卷起来,递给章九晟,说:“大人,这画您帮我收好,明日一并带去落兼寺。” “好,我给你收着,你现在准备做什么去?”章九晟接过那幅画,揣进袖子里。 “我现在就去找大少爷给我探脉,然后回府去看看那个萧恒言。” “行,你先去忙你的,回头我再找你。” 云生点点头,这厢也不问章九晟要干嘛去,自己抬脚就出了门。 门外,张同背靠着墙壁站着,见云生出来了,一脸讶异:“你好了?” 他以为她能哭多久? 云生翻了个白眼。 “我好了,现在出去一趟,其他的画,你帮我看看吧,我不太熟樊县附近的风景。” “行,你去忙吧,有什么事我叫你。”张同颔首,便转身回屋去了。 云生也没做停留,快步离了衙门。 章九晟在屋子里,看着一地的画,又见张同进来了,便说:“得辛苦你将这些画分个时间了。” “大人放心。” “明日我与云生去一趟落兼寺,这衙门里若有什么事,你和关楚商量着,能解决的就先解决了,解决不了就等我回来。” “何时回来?” 章九晟想了想,这一去问题颇多,虽说落兼寺离这里不算远,可按照云生的身子骨,怎么也该是个舟车劳顿了,再加上柳似霜的关系,大概是要两三天的了。 “不好说,我们尽量三天内回来。” 送走了章九晟,张同回头看着屋里的画,谈不上头疼,但的确很费时间,不过幸好陆治要表达的东西比较清晰明了,不至于让他太耗费精力去辨认。 云生的动作很快,转眼就到了百世堂。 彼时,章齐烨正在后院拎着一只小白鼠的脖子,将一勺子不知是药还是毒的,往它嘴里灌下去。 云生没见过这种架势,只觉得心中不忍。 可无论试药还是试毒,总有牺牲,她不好说什么。 听到身后有动静,章齐烨也没回头,一直到将那一勺子液体灌完为止,才将那小白鼠放回笼子里,回头擦了擦手,问:“怎么这时候来了?” 云生顿了顿:“明日要去落兼寺,天气愈发凉了,想问大少爷要些御寒的药。” 章齐烨挑了挑眉:“你与谁同去?” “二少爷。” “行,你先过来,我给你探探脉。”章齐烨招呼着,云生便坐了下来,伸出手,静静等着。 章齐烨的指尖有些凉,贴在肌肤上,竟让云生觉得比这秋意还要凉的错觉。 不过一会儿,章齐烨就收回了手,也替云生将挽起的袖子放好,说道:“心脉稳健,比之前要好的多,那药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有成效。” 章齐烨说着,便起身去了屋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只小瓷瓶:“这是御寒的药,你与晟儿一人一瓶,早起时吃一粒方可,不许贪多。” “是,大少爷。”云生接过,小心放好。 “落兼寺在初云山上,山上要比城里冷得多,你们得多带一些衣服去,不能只靠我这药御寒。尽量早些回来,他是县令,城里百姓少不得他,也莫贪玩,寺里规矩多,要听方丈的话,你要跟着晟儿,不要让他在寺里闯祸。” “大少爷放心吧,我们不是去游玩的。” 随后,章齐烨又叮嘱了几句,便被药童唤去前堂问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多谢方丈 翌日,云生和章九晟起了个大早。 因为不知道去几天,章九晟准备了好些东西,比如厚厚的被褥,比如暖手炉,一股脑儿往马车上搬。 去初云山的路程不短不长,再加上要上山进寺,所以大概就是小半日的时间能到。 云生记得章齐烨的叮嘱,两人刚上马车,就让章九晟先吃一粒御寒的药,章九晟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反正云生给的,直接就着她的手吞了下去。 他们早上出发,到落兼寺的时候,已快中午。 因着要照顾云生的身体,故而章九晟陪着她走得慢,派了脚程快的下人先行上山通知寺里的方丈,也匀些时间给寺里的僧人,让他们收拾一下可住的房间和院子。 还好现在没有入冬,没到下雪的时候,不然估计走得更慢,章九晟也更担心。 “这些寺庙真是的,非要建在那么高的山上。”这大冷天的,别说云生,章九晟都走出了一身细汗,他一手扶着云生的胳膊,仰起脖子看了一眼还有一半的石阶,吐槽道。 云生笑了笑,捏着袖子擦去额角的汗,说道:“因为僧人要出世修行,我虽不懂风水,但看初云山这位置,乃地气结穴之处,落兼寺又在藏风聚气的半山腰上,是个既能近神又不扰神的位置,上能窥天象,下能视万民,极佳之处。” 章九晟没说话,他不懂这些,想着回头也去看看这方面的书吧,每次云生说出点什么东西来的时候,他都接不上话,这几年被逼着念的书都白念了。 云生似是察觉到了章九晟的不满,也捏着袖子替他擦了擦鬓角的汗,安慰道:“正好,我们总是在城里,一天也运动不了几回,出来爬爬山,透透气,对身体也好。” “太冷了。”章九晟道。 “现在不热吗?”云生笑着问。 “热。”章九晟脱口而出。 半晌,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上山的台阶并不平整,两人走到后面,都没力气说话了,耳边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气声,章九晟一手紧紧抓着云生的胳膊,另一手护着她的腰,就怕她脚下一软,突然往后倒去,那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他不敢马虎半分。 好不容易看见山门,章九晟稍稍松了口气,回头一看,那长长的石阶延绵至下,竟如此吓人,他们是怎么坚持到爬上来的。 章九晟哀叹着,长这么大还没爬过这么高的石阶,小时候他就嫌这石阶太长太陡,他不愿意跟着爹娘进寺烧香,没想到今次里竟陪着云生走了这么久。 听说樊县的县令大人前来进香,落兼寺的方丈早早就等在了山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小沙弥,手上都挂着御寒的披风,翘首以盼。 落兼寺坐落在初云山的半山腰上,因初云山高,又不在樊县内,因而除却家中有变故,急需诵经祈佛的前来上香之外,就只有逢年过节时候的庙会了。 像章九晟和云生这样为了案子来的,怕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好不容易见到方丈,章九晟和云生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俩人双手撑着膝盖,一时半会儿连个招呼都打不出来。 “来,先给二位披上披风,扶进寺内歇息。”尘云方丈挥了挥宽大的袖子,身后那两个小沙弥就上前来,展开披风盖在狼狈的两人身上。 章九晟本就热,这披风又厚,可没力气再拂下去,只好将就盖着,顺着那两个小沙弥的手,踉踉跄跄进了院里。 不多时,两个小沙弥又端来热茶,章九晟捏了捏茶杯,只觉烫的要命,皱了皱眉,看向同样累得说不出话的云生。 云生脸色并不算太好,不过却与之前不同,以前她累到的时候,总会脸色发白,好像整个人随时会晕厥过去一样,可如今却是脸色泛红,面上沁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那药果真是好的。”章九晟想着,也开始感谢那个神秘人士送的药。 两人歇了一会儿,体温逐渐回到正常水平,只是汗水沾湿了衣服,黏在身上总让人感觉尤为不舒服,章九晟再度捏了捏面前的量杯热茶,也不那么烫了,递给了云生,道:“不烫了,喝口茶,一会儿先去他们收拾好的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咱们有的是时间。” 云生点点头,就着章九晟的手抿了一口。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小沙弥,冲着两人双手合十,缓缓道:“二位,客房已经收拾出来,若歇息好了,便可随小僧来。” 章九晟和云生赶紧站起来,也双十合适,神情恭敬。 “多谢小师父。” 章九晟和云生的房间是相邻的,这也是方丈的意思,这寺里的人,他们都不熟悉,两个人住得近,有安感,也更让人感觉舒适。 房间里陈设简单,进门便是一个硕大的“佛”字,房内的桌椅,包括方榻都是木头制的,细细闻去,还有淡淡的木香。屋里榻上摆着一只铜制的圆形香炉,香烟袅袅,是寺里固有的檀香味道,沁人心脾。 “小师父,请问哪里可以沐浴?”云生双手合十,问道。 那小沙弥也双手合十,稍稍弯了弯腰,道:“施主您若想沐浴的话,一会儿小僧会给您提来热水,您在屋中沐浴即可。” 说着,便又转向章九晟:“这位施主若也想要沐浴的话,从这院子出去,顺着回廊直走,走至尽头左拐,便可看到浴室二字,进去即可。” 章九晟蹙了蹙眉:“为什么她可以在屋中沐浴,我得出去?” 岂料那小沙弥笑了笑:“这位施主是女子,寺内多男子,甚少有女施主入寺过夜,故而寺内只建了男子澡堂,而女施主们若在外澡堂沐浴,唯恐冲撞。” 章九晟一想也是,他也不放心云生一个人去那什么外面的澡堂沐浴。 这寺里的情况他不甚清楚,万一有什么居心叵测之徒 而云生听到小沙弥说的,却是一愣,她明明穿的是男儿装,却被一个小沙弥一眼认了出来,不由心中惊惧。 岂料那小沙弥似是听到了云生心中所想,双手合十,缓缓道:“施主请放心,寺内有规矩,绝不妄言世间之事。” 云生适才放下心来。 “小师父说得对,辛苦小师父快去提热水吧,一会儿我自己去找澡堂就行了。”章九晟催促着,仔细想了想,他还是等云生沐浴完,他再去,比较放心。 小沙弥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提完热水走了,临走时还说方丈随时都在禅房等着他们,章九晟表示感谢,而后送走了小沙弥。 “你安心沐浴吧,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喊我。”章九晟坐在云生的房门口,掏出一直藏在袖中的画,又仔细看起来。 陆治的画技并不算高超,但他妙就妙在把心中所想,以及想要告诉别人的事情一一画进了画里。 若是不熟悉当地风景的,恐怕一时之间还无法从画中获取信息。 “我信你本性不坏。”章九晟看着画,喃喃着。 云生沐浴的很快,大概是心里着急想问事情,所以急急忙忙出来的时候就听见章九晟说了那么一句话,不由得一愣。 “大人,您在说谁?” 章九晟扭过头,将画收好:“洗好了啊,我们去找方丈吧?” “好。”云生刚应下,便又反应过来:“大人,您不去沐浴吗?您先去沐浴吧,现在时间还早,一会儿说不好都该用午斋了。” 章九晟看了看天色,点头道:“也好,我先去沐浴,我们午斋过后再去找方丈,我去跟那小沙弥知会一声。” “好,您快去吧。”云生催促着。 章九晟刚转身准备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在外面就不要叫我大人了。” 云生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是,二少爷。” 落兼寺的素斋和云生以前在京城那些寺庙里吃的差不多,云生还以为这里的素斋不过就是几块豆腐、几片菜叶子,却没想到这里的素斋色香味都与京城的相差无几,云生吃得开心,心里却也起了一层疑云。 小小的樊县,小小的落兼寺,竟也可处处与京城相比。 尘云方丈是在自己的禅房用斋的,等章九晟和云生吃完饭以后,一个小沙弥就准时地来了,站在门口,垂着头,说道:“二位可用完斋饭了?方丈已在禅房恭候二位多时。” 章九晟拿起边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双手合十:“多谢小师父,我二人立刻前去。” 说着的时候,云生就已经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跟着那小沙弥一路到了尘云方丈的院子。 院里落叶满地,竟是无人打扫,章九晟原想说什么,可还是藏在心里没说出口,出家人出世脱凡的行径,是他这等凡人难以深思的。 “方丈,二位施主到了。” 屋里随后传来一个极为低沉而缓慢的声音:“你先下去吧,请二位施主进屋。” “是,方丈,二位请。”小沙弥半弯着腰,单手合十,另一手轻轻推开禅房的木门,侧着身子走到一边。 “多谢小师父。”章九晟点了点头,与云生对视一眼,便跨进了屋,随后那小沙弥便在他们身后将木门合上了。 屋子里的檀香味相较于他们的房间要浓一些,却并不太刺鼻。 光线比较昏暗,两人环顾了一圈,便见到尘云方丈在里屋的榻上,坐在一只蒲团上,合着双目,一只手指向一边的两个蒲团,道:“二位施主请坐。” 两人屁股还没坐热,正琢磨着要怎么跟老方丈开口,就听尘云方丈说道:“二位施主此番辛苦前来,老衲知道是为了何事?” “请方丈明示。”云生双手合十,极为恭敬。 他们还没有开口,老方丈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来意,这不禁让云生对面前这位老人起了敬意。 只见尘云方丈伸手在蒲团下面摸索了一阵,便拿出了一支发钗。 云生一眼就认出了。 那是柳似霜带着的那支,钗头缠着碧蓝色的流苏,云生看着,差点流下泪来。 “这是三年前大雪那日,一位女施主留下的。”尘云方丈缓缓说着,将发钗递向云生。 “她她”云生到底还是没忍住,捂住嘴巴,拼命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伸出手,接过那支发钗,捧在手心。 章九晟知晓她与柳似霜之间的感情,只觉心酸,伸手轻轻拍着云生的背。 “她姓柳,这位柳施主身体不好,自知时日无多,又极为担心她的一位好友,想着总有一日她的好友会找来落兼寺,这发钗便是她留下以作纪念。或许在某一日,还能替施主挡去灾祸,但请施主好生收好。” 云生几乎泣不成声:“多谢方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画中有书 姽婳师爷第八十六章 画中有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姽婳师爷平板网文字更新,牢记网址:om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善恶一念 姽婳师爷第八十七章 善恶一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姽婳师爷平板网文字更新,牢记网址:om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老宅废井 寒意渐渐加深,大街上行人匆匆。 若非得已,大家都不想上街受冷风,关楚带着一干捕快,抱着双臂缩着脑袋,站在一处稍显荒凉的院子里。 那些看起来颇为名贵的树,落了满院子的叶,细小的虫子从破碎的黄叶下面钻进来爬出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老大,这怎么办?”铁万抓了抓衣领,凑到关楚边上,压低了声音问。 关楚皱紧眉头,章九晟没回来,他也拿不定主意。 “这样吧,你先去把张同叫来,咱们还是按着流程走,先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关楚稍稍歪了歪身子,凑向铁万轻声说道。 “好咧。”铁万应了一句,猫着腰快步走了。 彼时,张同正在衙门验尸房门口嚼着小饼干,一听铁万神秘兮兮地跟他说了几句,立马扔下小饼干冲进屋里,抄起验尸箱就跑了。 萧家老宅。 之前关楚也带着人来这里找过,只不过因为是萧府的老宅子,平日里也有人守着,再怎么说也算是民宅,关楚没那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进去搜查,因而也就只是在外面粗粗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也就算了。 可如今想来,早应该偷着摸来看看,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多时间毫无所获了。 见着张同来了,关楚这颗悬着的心稍稍落定了,但眉头还是皱着。 尸体在的位置,比较隐蔽,是在这院子里的一口废井里面,废井上面盖着些许杂草和臭稻草,不多,但足够挡人视线,要不是捕快队里有一个鼻子灵敏的,路过这一块闻到些许怪异气味,也不至于找到这里。 废井里光线昏暗,空间狭窄,站在井外的人看不清尸体在里面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也不知道人是死之前被扔进去的,还是生前坠井的。 问题太多,得等张同。 张同来的快,刚踏进院子的大门,看也不看关楚,一双眼珠子都快往废井里面飞下去了。 “怎么个情况?”张同问。 “味道挺重的了,估计里面该是烂的不行了。”关楚捏着袖子捂着口鼻,跟着张同凑到废井边,就算里面乌漆嘛黑看不到什么,他还是往下面望了望。 张同站在废井边,微蹙着眉头,往里面稍稍看了一眼,只那一下,废井里面的浊气就顺着井壁“噌”的一下迎头冒了过来。 “嗯!”张同情不自禁惊呼了一声,然后迅速将脑袋缩了回来,转头翻了翻验尸箱,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只口罩,抬头看了看周围几个捕快,道:“去拿绳子来。” 周围几个捕快应着,很快就拿来了一根麻绳。 张同没说什么,将绳子麻溜儿地往自己腰间一绑,双手撑着井沿,抬腿就准备往井里钻,关楚看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着?你打算先下啊?这里面味道可不太好,我怕你遭不住。”张同一脸惊讶,扭头问关楚,声音从口罩里面传出来,瓮声瓮气的。 关楚一听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这样下去了?那我们在上面干嘛?” 张同想了想:“你叫两个兄弟拉着我,然后给我多弄几根火把,让我带下去照明,闻这味儿也是死了挺长一段时间了,得亏现在不是夏天,味道还凑合。” “凑凑合?”关楚有些惊恐地瞪着眼睛。 “赶紧弄火把去,我看看下面什么情况。”张同推了一把关楚,催促道。 还没等关楚吩咐下去,手底下几个捕快已经很贴心地准备好火把递了过来,铁万手上也拿着一支,说道:“张仵作,我闻着味儿可太难受了,会不会有毒啊?” 张同蹙着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所以我这不戴着口罩呢么?你们多拿几根绳子,一会儿等我看完了,还得把尸体拉上来。” “行咧。”铁万应着。 “你小心点儿。”看着那黑黢黢的井口,关楚担心地叮嘱了一句。 张同坐在井口,将那麻绳在手上缠了好几圈,另一只手又用力拽了拽绑在腰上的绳子,冲着旁边那两个拉着绳子的捕快点了点头,示意放他下去。 随着绳子慢慢变得紧张,张同双脚瞪着井壁,慢慢往下滑,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站在井口的关楚,微微点头,示意让后面的捕快继续往下放。 废井枯了很多年,井壁上早已长出不少杂草,只是根系并不稳,只稍用力一拽就能连根拔起,越往下,光线也就越暗,张同将手里的火把用麻绳也缠了好几下固定住,下面的气味越来越浓,即便隔着口罩,张同还是闻到了刺鼻的腐烂气息。 这人得烂成什么样了? 缓缓下放的过程中,张同只觉得时间过得极其缓慢,好不容易脚尖试探着触到了地面,软乎乎的,张同心里一紧,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猜测着可能是碰着尸体了。 他握着火把,小心翼翼侧过身子,顺着火把的光亮望过去。 蹙地皱了眉,眼前的场景比他想象的好一些,但可能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刺激。 这人以一种不可能的姿势弯折在废井底部,整个脑袋都弯了过去,几乎越过了右肩膀,碰到了右手手肘,他的手掌紧紧抓着井壁,似乎临死前都在试图往上爬,逃离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原本光洁干净的指甲里,深深嵌着井壁上的草叶子和泥土,也在井壁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乌黑的血迹。 尸体的半边脸贴着地面,沾染了不少泥土,他半睁着眼睛,依稀有白色的尸虫从里面钻出来,身体上折断的创口处散发着浓郁的腐烂气息。 张同蹙了蹙眉,伸手将尸体上爬行着的尸虫拨弄下去,又在尸体上小心按压着,基本能够确认尸体身上存在着不下二十处骨折,有生前的,也有死后的。 只是光线还是太暗,即便张同下来的时候,在井壁上也插了几支火把,可火把上的火被风吹着忽明忽暗,极为影响视线。 不得已,张同冲着井口喊:“下来个人,顺便拿一块大点儿的干净点儿的白布!” “好咧。”井口也不知道是谁应了一声,随后不多久,铁万就带着一块被卷着的白布慢慢下了来。 铁万刚落地,就立马摊开了白布,兴致勃勃地问道:“张仵作,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做?” 张同瞅了他一眼,铁万倒是很自觉,他没有口罩,于是拿着一块黑布蒙上了脸,杜绝了废井里可能存在着的毒气。 “张仵作?”见张同没说话,铁万又轻轻喊了一句。 俩人脚边就躺着那具弯折的尸体,却然没有害怕的意思。 张同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不急,先把尸体弄上去。” “行咧。” 摊开白布,张同拿着绳子穿过尸体的腋下,稍稍一用力,尸体的上半身便离了地,小心放在白布上,铁万捏着白布的一角,盖住尸体,同时也小心包裹住尸体的双脚,再用绳子在脚踝处不松不紧地缠了几圈。 张同背过身,拍了拍背,道:“来,我背上去。” 铁万却道:“我来背吧,这废井里应该还有一些蛛丝马迹,我眼拙,看不出来,张仵作你来比较合适。” 张同眼珠子转了转,一想也是,便叫铁万背过身去,他扶起尸体,将其压在了铁万背后,又用绳子在铁万腰背上缠了好几圈固定住,拍了拍铁万的胳膊,问道:“怎么样?还行吗?” “行。” “拉上去!”张同随后冲着井口便喊道。 不一会儿,铁万的双脚就慢慢离了地,张同看着他安上去,自己反而拿着火把,在原地蹲了下来。 废井地面上的血迹并不多,大多是因身体折断而流出的血,早已渗透进地面里,变成乌黑的颜色。而井壁上那几道干涸的血痕,起码可以证明人在坠井的时候,是活着的。 地面还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石子,像是一大块石头被打碎以后落到了这里面,借着火把的光亮,张同捡了几颗放进干净的布里包好,揣进怀里。 随后又在废井里面转了几圈,确认没什么遗漏的,便拉了拉绑在腰间的绳子,随后一直站在井口待命的两个捕快,得到信号,便开始缓缓用力,将张同拉了出去。 没有张同的吩咐,关楚不敢先动尸体,也只是站在尸体旁边,呆愣愣地站着,等张同爬出井口,摘下口罩,他才问道:“弄回衙门去?” 张同喘着气,点点头:“弄回去吧,井里面没什么了,你再带人搜搜这老宅有没有蛛丝马迹,我先回去验尸。” “好,辛苦。”关楚拍了拍张同的肩膀,便喊了两个捕快,抬着尸体跟着张同一道回去了。 不出意料,死的人就是萧恒言。 虽然人已经腐烂了,但好在身体上的一些特征还在,张同在樊县这么多年,自然是见过萧恒言的。 虽然一早就知道真的萧恒言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可当真正看到尸体的时候,别说张同,关楚心里也是一沉。 萧家,到底是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