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乃状元郎》 正文 第一章 未欲行藏 大周朝靖和三十二年九月,不过是深秋时节,但今年天格外的冷。重阳节刚过,天上竟然下起了小雪,夹着零星的雨点,在北风吹拂下,丝丝缕缕的。千千万万的读书人冒着风雪,陆陆续续进入贡院。 今年的乡试比往届晚了整整一个月,参加乡试的人也比往年少,原因自然是近来北疆用兵频繁,跟北狄的征战一年多过一年,朝廷临时调整了安排。幸而北疆有得力的将军镇守,还出不了什么乱子。 而乡试的入场检查并没有受任何影响以致有一丝放松。在一位身穿红色朝服的官员的监督下,好几个青衫官员安排考生脱帽c脱靴c搜身c搜查行囊,每一步都极其严格。 有考生窃窃私语:“这帮子门神要是放到战场上,遇见那群没开化的北狄毛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威风。” “那群喝血吃生肉的人扛着大刀到处招摇,屡战屡败,还挺执着。要我看,不如让这帮子不文不武的人上战场,没准真能让他们扳回一局,免得北狄毛子心里寒碜的慌。” 听了这么损人的一句话,周围一阵哄笑。 队伍里有个瘦瘦弱弱的小书生背着一个跟他很不协调的旧背囊,低着头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有人跟他搭讪他也很少回应。周围人或觉得他年少怯弱,或认为他自恃清高,都不再理他。 该着他接受检查了。 身着青色官服的“门神”闷头问:“姓名?” 那人声音微弱地回答:“姬婴。” “年龄?” “十八岁。” “门神”抬头仔细看了一眼,似乎因为还没见过年纪这么小的考生有些好奇,他笑道:“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不敢。”那个叫姬婴的考生似乎听不出对方的善意,惜字如金。 “门神”觉得无趣,心里想着,也不过是个蔫不拉几的穷秀才,长得黑乎乎的,连眉眼都长得怪异,态度也冷淡下来。他要求姬婴脱靴c脱帽c打开背囊。姬婴乖乖照做。 检查完行李就是搜身。但是“门神”刚抬起手臂走近一步,姬婴的神色就显出了一丝紧张,甚至还后退了一步。“门神”眯起眼睛,提起警惕。 “你躲什么?”“门神”严厉地说。 周围考生齐刷刷投来询问的眼神。 “我没躲。”姬婴红着脸说,“我只是冷的厉害。” 这样的话“门神”才不会相信,他要求姬婴脱下外面破旧宽大的棉衣。姬婴怯怯地向周围扫了一眼,然后慢慢悠悠解开束腰的带子,慢慢悠悠地把棉衣交给“门神”。 “门神”先将棉衣用力抖了抖,除了碎棉絮,什么都没有。他不甘心,继续里里外外地搜,还是一无所获。 姬婴被晾在风雪中,全身冻得发抖,牙缝里喷出的雾气夹杂着不受控制的沉闷的呼声。他紧紧抱着双臂,上身尽量握成个团,时不时的咳两声。 “门神”最终还是没发现什么名堂,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那件破棉衣扔给了姬婴。 姬婴像是捡回一条命一样,连忙把棉衣穿上。棉衣上已经没了他当初的温度,所以姬婴好半天也没缓过劲儿来。 “进去吧。”“门神”态度稍稍缓和,向贡院指了一下。 姬婴抱起自己的书囊,点头称谢,快步走了进去。 试卷发下来了。姬婴朝手指上哈了一会儿热气,把怀里捂热的砚台拿出来,不紧不慢地研磨动笔。他郑重地笔一划地在姓名栏里填下了“姬婴”二字。 时间过得飞快,三场考试历时三天,似乎一转眼就过去了,凄凄惨惨地哭号了多日的北风竟然停了下来,天晴了。 姬婴一路咳着从贡院里走出来,裹紧身上了棉衣,环视了一下门口,他看见了一个高挑c恬静的姑娘。 那个姑娘也是二九年华,头发简单地束着,一支单调的旧银钗子算是点缀。她身上罩着一件长夹袄,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姬婴皱着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提着书袋向那位姑娘走去,喊了一声“妙妙”。 方妙裁紧走两步,腾出一只手去接姬婴宽大的书袋,却被姬婴先一步躲开,妙裁没有放弃,继续去抢,姬婴继续闪躲。 “我自己能拿的。”姬婴说。 妙裁脸上的碎头发扎得她眨了眨眼睛:“我瞧见你咳个没完,不许逞强!” “天一下子冷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用来接我,你安心照顾师父就好了。”姬婴一边梳理妙裁跑的凌乱的碎发一边说。 妙裁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等姬婴去接的时候,抢过了姬婴肩上的书袋。她说:“爷爷担心你,怕你饿着c冻着,让我来接你。” 姬婴不再跟妙裁你争我夺,打开从她手里接过来的纸包,看见里面是一个热乎乎的肉饼,顿时乐开了花。他先给妙裁咬了一口,那香喷喷的肉味顿时飘散开来,引得姬婴起了口水。 姬婴馋坏了,赶紧咬了一大口,那热气顺着口腔滑到身体每一个部分,抗议了许久了肚子也安静了下来。 姬婴再次把肉饼送到妙裁嘴边,妙裁笑着推来,姬婴再送,妙裁忍不住又吃了一口。不一会儿,两个年轻人的嘴角都挂上了细滑的油渍。 曾经给姬婴搜查棉衣的“门神”从姬婴身边经过,看着两个人亲密的举止,又注意到妙裁虽没有经过精雕细琢,但胜在模样出众,有心调侃,大声问道:“姬婴,这是你夫人?好福气啊!” 姬婴一口饼没来得及咽下去,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反倒是妙裁反应快,说:“大人,我们还没成婚,不算的。” 一声“大人”喊的“门神”浑身舒坦,他大笑了两声,说:“早晚的事,什么算不算的?有你这么好的姑娘,这小子还能看上谁?” “门神”念叨了两句就走了。姬婴低着头,声音含糊不清:“妙妙,又让你受委屈了。” 妙裁倒是一脸坦然:“什么委屈?这样的事不是见多了吗?我不会在意的。” “可是我会耽误你。” “我不怕。” 姬婴叹息一声。哎,他怎么能跟妙妙是夫妻呢? 他也是个姑娘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镜花水月 路上都是未干的雪水,姬婴和方妙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鞋子已经湿透了,脚底冷的厉害,每一个踩出的脚印都很快被雪水冲淡。 但是姬婴知道,很多痕迹是冲不淡的,她十八年的经历。 时光回溯到靖和十九年四月初九。 那是个宜动土c宜嫁娶c宜用兵——总之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天气晴朗,鸟语花香。 伯威侯李行止的府上,不到五岁的大小姐嫏儿在一众女仆的簇拥下,一蹦一跳地从正院走进她二哥的小院,手腕上一串银铃正肆无忌惮地叫嚣着。 她的二哥李御涵正在廊下喂狐狸。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崽子正抬着小脑袋等着他把碎肉喂进嘴里,那滴溜溜的小眼睛像是两个黑葡萄,煞是可爱。 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和欢快的铃铛响声,李御涵把剩下的肉末一股脑放在小狐狸面前,直起身子,拍了拍土,转过身来。 嫏儿笑嘻嘻地跑过来,脆生生地喊了声“二哥”,却绕过了李御涵,径直跑到小狐狸面前。小狐狸被突如其来的声响震的浑身一颤,怯怯地缩回脖子,连肉也不敢吃了,躲在小窝里战战兢兢地瞧着嫏儿。 被冷落了的李御涵揪住嫏儿的小辫子,问:“臭嫏儿,你原来不是来看二哥的,你是来欺负小狐狸的!” 小辫子被揪住,却并不疼,嫏儿依然蹲在狐狸窝旁专心看着,分了个神跟李御涵说:“看二哥是真,看小狐狸也是真,二哥不要计较啦。” “小狐狸病了,要好好休息,你不要欺负它。” 嫏儿鼓着腮说:“你又这样说,你总是不相信我能照顾它。” “那让我怎么信你?”李御涵理直气壮,“燕王殿下把它刚送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没过两天就被你给折腾病了。你怎么照顾它?” “可是可是你也比我强不了哪里去。我记得,上次二舅舅从皇家猎场带回来了一只小白貂,你非说春天过后就要给它剪毛,剪的不耐烦就用火燎,把小白貂给烫死了;还有一次,你说童子尿能治病,就冲着咱们家的小鹦鹉尿尿,那是冬天啊,小鹦鹉连当天晚上都没熬过去;还有” “哪有那么多‘还有’?”李御涵涨红了脸,想打断妹妹。 但嫏儿一点也不买账,一本正经地说:“去年我们捉了很多蜗牛,用木盆装着,我和大哥哥的蜗牛都活得好好的,只有你的到处跑,后来都被来回走的人们踩死了,我记得蜗牛被踩在脚底下,还咯吱咯吱的响——你太残忍了。” “你你一个小丫头,哪记得那么多事?是你记错了——对了对了,你是来干什么的?”李御涵赶紧转移话题,毕竟往事不堪回首。 “哦,都怪你让我帮你回忆以前的事,我险些忘了。”嫏儿朝领头的女仆招了一下手,那女仆便抱着两个新的枕头走过来,“这是娘亲新做的槐花枕头,给你和大哥哥一人一个。绣着松柏的是大哥哥的,绣着翠竹的是你的。” “大哥去找你表哥姬恒下棋去了,可能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他临走前让我转告你,他给你备下的书放在书房的桌子上,你自己去拿。我得先去练武,一会儿换个衣服再去拜谢母亲。” “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李御涵从袖子里掏出个快要开膛破肚的素色香囊,递给妹妹,“我昨天练剑的时候把它给刮坏了,你帮我补一补。” “嗯,好,”嫏儿爽快地应下,“我在裂口这里绣上一枝墨梅,保证修整的漂漂亮亮的!” “随你吧,不过要记得,不许求母亲。” “我才不会。” “也不许绣的太花哨。” “你总是小瞧我!” 御涵揪了一下妹妹的小辫子,拿上自己的短剑就要往外走。 “二哥,”嫏儿叫住李御涵,“要不你还是把小狐狸还给我吧,我怕你再折磨它。我还记得去年” “你都记错了!”李御涵连忙截住嫏儿的话头。他两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推着她往外走,“那些事都是你大哥哥做的,我特别会照顾小动物,尤其是小狐狸,你放心。” 嫏儿来不及再说什么话,就被李御涵推了出去。 李御涵带着短剑一溜烟往练武场去了,边走边嘟囔:“记性好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 嫏儿有两个哥哥。大哥哥李承宇十岁,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小哥哥李御涵七岁,却极是淘气的。两个哥哥都是大夫人所生,不过大夫人在生完二儿子之后不久就病逝了,尔后,李侯爷娶了参知政事姬宣仪的幼女姬舒——也就是嫏儿的娘亲。 嫏儿的娘亲不愧是名门淑女,琴棋书画c针织刺绣均是一绝,她未出阁前,媒人险些踏破姬家的门槛。 当年,姬舒要嫁给伯威侯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京城里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哭断了肝肠。 说起伯威侯李行止,那可是朝廷内外响当当的人物。不只是因为他纵横沙场十几年,无一败绩,让北狄闻风丧胆,更是因为,放眼整个大周,五个王爷c六个侯爷,若论没有跟皇家沾亲带故的,唯有他一人而已。 有这样的身世,嫏儿自然也是集万千宠爱的大家小姐。且不说她的父母兄长把她当珍宝一样看待,就是外祖父和两位舅舅也把她宠的要命。“嫏儿”这个乳名是二舅舅姬恪非给起的,大名拟定的是“合欢”,是外祖父的意见。 嫏儿正要回娘亲那里复命,路过花园,转头瞥见书房的门虚掩着,书房里隐隐传来谈话声。 李行止难得没有带兵打仗,也没有去城外练兵,这大早上的,谁会来串门子呢? 嫏儿心里惦记着大哥送的书,又好奇爹爹在跟谁谈话,便把一众仆人打发了,一个人悄悄凑过去,偷偷藏在书房门口,贴着墙站着。 “劳烦大人向主子复命,就说臣定会将此事办妥。”这是爹爹李行止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态度也极是恭谨谦卑,但嫏儿还是很容易把它分辨出来。 “那在下静候侯爷佳音。”一个陌生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傲慢,但这种傲慢李行止却似乎丝毫不敢放在心上,这是嫏儿感到意外的。 之后是平稳的脚步声。 两人没有再客套,陌生的男子披着一件皂色长袍,兜着头,看不见相貌,先一步走出来。伯威侯紧跟在后面,深施一礼,恭送对方离开。 嫏儿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悄悄溜进书房,躲在书桌下面,存心想吓爹爹一跳。 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嫏儿不耐烦,便从桌子下面爬出来,甩着手四处晃悠。 没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还是回去吧。心里这么想着,嫏儿看见书桌上有他大哥哥李承宇给她准备的《诗经》,她自然毫不客气,揣在怀里。正准备离开,却见桌子上放着一个无字信封,信封里藏着信。 嫏儿自恃认了好多字,壮着胆子把信拆开,可惜里面的字龙飞凤舞,她勉强能认出“明日”“前”“姬家”这几个字,更是纳罕,便将信一起揣进怀里,要请母亲读一读。 她不知道,这封信即将把她无忧无虑的时光毁的一干二净,甚至让众多世家大族灰飞烟灭,让千万百姓流离失所c家破人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一封密信 一进母亲的卧房,就能闻见一丝悠远缠绵的香气,那是西域进贡的香料,能清心安眠。姬舒喜欢睡觉前焚上一片,直至清晨,香气还没有完全散开。 姬舒正在专心地做绣品,那是她给女儿做的绣着合欢花的小枕头。纯白色的丝绸上,粉红色的丝绒般的花瓣似乎在随风舞动。 嫏儿将破损的香囊和书放在桌子上,脱下鞋子,斜趴在娘亲腿上,欣赏她摆弄针线的动作,满心的欢喜,不禁翻个身子,仰面朝上,仔细看娘亲的眉眼,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嫏儿,”姬舒放下手里的活,捧着女儿的头,捋着她耳边的碎发,“怎么回来的这么慢?头上都是汗,你去哪里了?” 嫏儿享受着娘亲温柔的抚摸,回答道:“宇哥哥和恒表哥下棋去了,涵哥哥一会儿要练武,不让我看我的小狐狸,所以我只好放下东西就回来了。” “你还不会照顾小狐狸,不要总想着逗它。” 嫏儿不满意娘亲跟二哥统一战线,坐起来反抗:“可是那是燕王哥哥送给我的,二哥哥总是霸占它。其实二哥哥也不会照顾小狐狸!” 姬舒揉揉女儿的小脑袋,笑着说:“燕王殿下是皇子,你不要总叫他哥哥,他和你哥哥们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我看他也总是上外公家去串门子。娘,燕王冷冰冰的,我不喜欢他。” 姬舒一笑,似乎很喜欢女儿提起燕王周瑀。 但嫏儿并不愿意继续谈论那个冰块儿,她转移了话题:“娘,我在书房里看见了一封信,但是认不清里面的字,你能教我读吗?” 姬舒嗔怪道:“臭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爹爹的东西不能动,快拿回去。” “可是”嫏儿取出信封,递给娘亲,“我看见里面有‘姬家’两个字。” 姬舒又道:“你还没认清几个字,怎么就知道是什么‘姬家’?休胡说!” “我没有胡说!”嫏儿坚信自己的能力,把信拆开摊放在娘亲面前,“不然你自己看!” 姬舒没办法,随便遛了几眼,脸色顿时变了。她一把抢过信来,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读,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突然觉得头顶在轰鸣,两个耳朵发出嗡嗡的响声。她不相信这封信里的每一个字,就像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竟不是梦境。 “娘亲”嫏儿看着刚刚还温和的娘亲突然神色大变奔出房门,不禁害怕起来,跟着跑了出去。 穿过后院的月亮门,能看见,在落晴池对岸的小凉亭里,李行止面色严肃而紧张,正低头跟同样紧张的管家耳语着什么。当李行止看见妻子苍白的脸上那双质问的眼神的时候,身躯明显一震。他看见姬舒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而那双纤纤玉手,此时正在不住地颤抖。 李行止不等姬舒说话,就拉着她的手腕进了后院。 嫏儿害怕极了,她从没有见过父母出现这样的状态。可当她凑过去的时候,被爹爹冷峻严厉的眼神按住。 李行止和姬舒进了卧房,关上门。嫏儿悄悄站在窗下偷听。 起初里面很安静,只有简短的对话,不久,音调转高,态度也严厉起来,到了后来,变成了激烈的争吵,甚至有东西散落c花打碎的声音。 “你你们竟然会做这样的事!”姬舒用颤抖的声音吼道。 “怎么?你想告发我?告发你的丈夫?” “我为什么不能?你们这样的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么苦衷能让堂堂侯爷做到这个地步?你不要找借口!你妄图毁掉整个姬家来掩盖你们的罪行,这是不可能的!” “我不这么做,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然后是李行止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姬舒的纠缠声,东西碰撞的声音。 还有姬舒的哭声。 他们吵得很凶。嫏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蹲在窗户下面抽抽搭搭地哭。 过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李行止大步从里面走出来,对赶来的管家吩咐:“让下人将后院各个出口围起来,就说夫人病了,不能受风,更不能出门。” 管家应下,马上调来下人,把门口守住。 嫏儿再次进入这间卧房的时候,焚香的痕迹已经全部消失了,屋里一片狼藉。姬舒瘫坐在地上,满脸是泪,双目无神,好似被抽干了精气。她的手腕红红肿肿的,看着触目惊心。 嫏儿壮着胆子,怯生生喊了声娘,姬舒却毫无反应。嫏儿只好摇动娘亲的手臂,终于唤起她的反应。 姬舒突然像疯了一样抱住女儿,拉着她向院子外面冲。可是深院里的女子怎么会是仆从们的对手。纠缠许久,姬舒终于没能跨过院门一步,她放弃了挣扎,颓然跪在地上,无奈痛哭。 姬舒被两个强壮的女仆拖进房中。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嫏儿可以确定,爹爹要对姬家不利。她托着娘亲哭坏了的脸颊,说:“我有办法出去。” 姬舒缓过神来,愣愣的看着女儿:“你?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去找一套婢女的衣服给娘亲换上,我有办法溜出去。” 姬舒虽有怀疑,但也知道自家女儿鬼主意多,便按照女儿的说法做。 嫏儿将换了装束的姬舒带到小院西北角,推开摆在这儿的一盆新栽的海棠花,漏出一个两尺余高的洞。这个洞连接着李御涵的小院子。 “这个洞”嫏儿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道,“这个洞是我昨天才挖好的,因为我想看我的小狐狸。” 姬舒自然顾不得责怪女儿,按照她的样子,从洞里钻了过来。 和内院大门的朝向不同,李御涵院子的大门正对着自家的练武场,穿过练武场,绕过一条走廊,就可以走出侯府,但这对于姬舒来说,一点也不容易。一旦被毫不知情的李御涵或下人看到,逃跑计划将功亏一篑。 于是嫏儿忍痛从搭建的很精致的小窝里把小狐狸抱出来,将手腕上挂着的小银铃铛挂在它的腿上,放出院子。 这只活泼的c憋坏了的小狐狸明显不明白为什么脚上的小东西哗啦哗啦地响,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它起劲儿地顺着墙角逃窜。 正在练剑的李御涵听见脆生生的铃铛的声音,抬头看见自己心爱的宠物即将逃出自己的掌控,顿时慌了,大声命令下人们跟自己一起去追。下人们也不敢含糊,一窝蜂似得跑过去追捕,瞬间,练武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大门口站着两个守卫。 嫏儿让娘亲用纱巾遮住半张脸,牵着她的手,大大方方朝外走。守门的小厮笑眯眯地问候道:“小姐要出去?” 嫏儿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二舅舅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娘亲允许我给他准备些礼物。” “哦,咱们二舅老爷那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这次回来肯定又要加官进爵,小姐这么惦记着舅老爷,真是有心!” 嫏儿很满意地笑了笑,领着姬舒要走,守卫却又多问了一句:“小姐这领的是谁啊?看着还有点面熟。” 姬舒母子具是心头一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何去何从 佯装镇定的嫏儿被守卫不经意拦下了,眼看事情就要败露,幸好嫏儿反应快,回答说:“这是外祖父刚刚调来照顾我娘亲的婢女,昨天擦柜子的时候脸上蹭破了脸,只好用纱巾遮一下。” “这样啊。瞧着也不像机灵的丫头啊。要不小的再给小姐请个姑娘去?” “不用,不用,叔叔你忙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对方眼看被“叔叔”这个称呼惊着了,忙点头哈腰口称“不敢,担不起”,擦着冷汗恭送她们离开。 终于逃出侯府,两人松口气之余,加快脚步往姬家跑,没曾想没跑几步,却看见李承宇跟汉章侯府的世子安瑞辰一起牵着马并排缓行。母女俩忙随便找了个胡同藏匿起来。隐约听见两个少年谈笑声。 “承宇,我刚去你家找你,你二弟说你跟姬恒下棋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天是姬家前任当家太爷的忌日,他们一家人都去扫墓去了,我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棋也没来得及下” “可我看你在这儿转悠半天了,出什么事了?” 李承宇向身后看了看,说:“我这几天总觉得有人跟着我,可是又看不出什么不妥。真是奇怪。” 安瑞辰笑道:“你不就是个侯府世子吗,又不是皇子,谁稀罕跟踪你?正好,我昨天下午上山,打了一头鹿,要不要过来吃烤鹿肉?” “你爹去了西北,家里就你一个人,是不是觉得太清净了?” “你还说呢,我爹非不让我跟着他,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我听说姬家的二公子跟着太子去了西北,眼见就快回来了,没准见过我爹——别说这些了,你到底来不来?” 承宇摇摇头,笑道:“我家小妹早就说有事求我,我得回去了。” 安瑞辰也不好强求,刺了两句,悻悻地回去了。 正午的阳光直射到眼睛里,让焦躁的心更加不安。人群中有些躁动,周围多了些士兵和身着伯威侯侯府红色短衫的家丁。姬舒避开人群,穿梭在小胡同里。 “娘,我们去哪?”嫏儿忍不住问。 “出城,我们要跟你外公会合。” 姬舒牵着女儿的手,丝毫不敢停歇。嫏儿尽量追赶娘亲的步伐,不敢喊累。而姬舒觉得,她们的每一步竟然这么小,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突然,胡同里窜出两个壮汉,纵然体形庞大,奈何并不笨拙,一举一动都是军人做派——姬舒见过他们,他们是跟随李行止多年的两个护卫长。 姬舒攥着女儿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夫人,”其中一个汉子说,言语中没有丝毫温度,“回去吧,侯爷跟你有话说。” “我没有话跟他说。我们娘俩不会回去的。”姬舒将嫏儿护在身后,坚定地说。 “侯爷说,无论如何将二位带回去。别怪我兄弟冒犯了。” 两个大汉虚行一礼,一人来拿姬舒,一人把手伸向嫏儿。姬舒带着嫏儿后退几步,却自知没办法逃出两个人的控制。 眼见着两个男人就要控制住姬舒了,嫏儿紧紧抱着娘亲的手臂不撒手,似是等待着一个悲剧的降临。 但悲剧终究没有落到她们身上。随着两声惨叫,两个壮汉被击中后脑,一前一后倒了下去。而完成这一系列偷袭的那位壮士,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手刀。 认清来人,姬舒又惊又喜,称了一声“魏大哥”。嫏儿也喊了声“魏叔叔”。 “三妹妹,嫏小姐,”魏成朝看着奔波一路的母女俩,“你们怎么在这儿?怎么会被人堵截?” “我们一言难尽。”姬舒说,“魏大哥是城防副统领,今日轮休吗?” 魏成朝说:“倒不是轮休。刚见着恩师,跟你大哥c大嫂和小姬恒去扫墓,才知道今日是老太爷的忌日,就想着回来准备些纸钱和酒食,也算成朝一点心意。” “你遇见我爹了?” “是啊,刚走。” “大哥,”姬舒握住魏成朝的手臂,恳求道,“今天我得到了一个消息,不止关系到我姬家满门,还涉及国政安危。求大哥帮小妹一把,我要见我爹爹。” 姬舒一向端庄温雅,此时慌张定是发生了大事。魏成朝也知道很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所以也没有深究,他略一思忖,说:“令尊对在下有大恩,既然姬府有难,魏成朝自是义不容辞。这样,你们随我回家,我准备马车,亲自送你们一程。” 萦绕在姬舒心头的浓雾终于消散了一些,她想着,或许时间还够。 魏成朝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将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拖到角落里,用席子盖上,带着母女俩往自家走。 嫏儿被魏成朝抱着,回头看着盖着席子的两个人,问:“他们死了吗?” 魏成朝担心嫏儿害怕,解释说:“他们只是睡过去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快点儿走。” 嫏儿再次看了一眼,心里不免惴惴的,缩在魏成朝的怀里不敢乱动。 魏成朝猜想事情紧急,不敢耽搁。不一会儿,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后门驶出。母女俩坐在疾驰的车上偷偷向外看,街上人来人往,伯威侯家的家丁们正穿梭在人群中,找得辛苦。 城门口的守卫见副统领要出城,哪个敢拦,立刻放行。 马车在京城大路上狂奔的时候还算顺畅,可出了城就不一样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马车进入了一片小树林。 正是早春时节,万物复苏,湿润的空气在林中弥漫,若即若离。雀儿歌声响亮,似是无忧无虑。温和的风似乎想掩盖什么,可惜没有成功。 哨声尖锐而响亮,让整个树林都震动了一下,燕雀纷飞,震动着新生的小叶子也坠落了下来。 随着一串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马车停了下来。 姬舒翻开车帘,就看见马车前站着五个身着黑衣短衫c手提大刀的蒙面人,很快,身后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姬舒觉得自己险些忘了呼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求仁得仁 且不说姬舒和嫏儿这样养在深闺中的女子,饶是魏成朝这样见过无数厮杀场面的汉子,也不免心惊,他这才意识到,姬舒怕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但他毕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顺手抽出随身宝刀,迎战一波一波杀上来的黑衣人。 魏成朝刀法娴熟,当年在军中,跟善于射箭的虎骑将军张策合称双璧。后来兵马大元帅容振看魏成朝武艺出众,做事稳重老练,有心提拔,才让他不过而立之年就成为了京城城防副统领。 可惜的是,一拳难敌四手,一虎害怕群狼。一波又一波的蒙面杀手从四面八方杀过来,魏成朝首尾难顾,不一会儿,他的胳膊上c腿上c腋下都受了伤。马车因为饱受摧残,震动得厉害,还破了好多口子,嫏儿躲在里面,吓得大哭起来。 哭声让魏成朝更是焦虑。他催动马车,不管不顾地往前跑,自己却纵身跳下来,留下跟黑衣杀手缠斗。 马没了指挥,没有目的地飞奔。有杀手去拦截,被魏成朝死死地控制住。 透过破损的马车后窗,姬舒大声喊魏成朝的名字,一字一句,都是绝望。 魏成朝再次看倒一个杀手,腾出精力,对姬舒喊道:“妹子,咱只能送你到这了。咱不会给恩师丢人,不会让这几个走狗碰你一下。你们快走!” 马车里,嫏儿已经哭不出声了。她能清晰地听到兵刃碰撞的声音c有人倒下的声音c厮杀声c脚步声c树木断裂声 当然,也能看见刺眼的寒光,和魏成朝身上喷射的鲜红! 马像疯了一般,一直在狂奔,却偏离了它原来的路线。不知道过了多久,姬舒和嫏儿听见身后隐约有马蹄声。 李行止还是追来了! 没有办法,只能驱使马车继续往前跑,不能停下。一旦被李行止捉住,结果恐怕只有死。 暮霭沉沉,前面应该就是华阴地界了,可树林越发茂密。马车东奔西撞,最终跌进一个大土坑里,受了惊的马摆脱了控制,撇下她们跑了。马车里的两个人磕磕碰碰,都受了些皮外伤。 没了马车,她们只好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 “娘,我们现在去哪?”嫏儿一天没吃东西,饿极了也累极了,忍着膝盖上一阵阵的钝痛问姬舒。 姬舒终于停下脚步,蹲下来,梳理女儿凌乱的发辫:“娘也不知道。娘现在只希望你能活下去,娘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娘,”嫏儿话里夹杂着哭声,“爹爹为什么要追杀我们啊?” “嫏儿,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懂,将来有一天,你会意识到,大人们的心往往很丑恶。他们一心想得到,想控制,想杀戮,丢了自己的本心。” “娘,我不会跟爹爹学的,我不会丢丢” “本心!”姬舒强调了一遍,并拉起女儿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下这两个字,指着她的心口说,“做什么也不能丢了心!” “好,我记住了!” 凌乱的马蹄声又传过来,清晰而恐怖。每一个短促的声音都扣在母女俩的心尖上,百骸具震,刻骨铭心。 再往前是一个很陡的土坡,因为天色暗,看不清深度。下面黑乎乎一片,显然杂草密集,树木茂盛,常传来阴森森的狼嚎鸟鸣声。 马队终于齐刷刷站在姬舒面前。约莫二十个人,多身穿黑色劲装,蒙着面,个个提着兵刃。为首的自然是那个熟悉的或者说已将让她们恐惧和憎恶的李行止。李行止身边有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长相很凶,也着黑衣,不过腰间束着一条红色腰带。 一如每次战场上追捕到了敌军的最高统领,李行止保持着高傲的姿态,而这姿态,让姬舒有种被当成猎物的厌恶。 “追赶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还要这么大阵仗,李行止,你做事果然谨慎。” “我不想再跟你浪费口舌,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跟我回去,要么死。” 姬舒惨然一笑,说:“不愧是人人敬仰的伯威侯,手段狠辣,办事决绝。那位贵人能得你相助,实在该庆贺。” “我看上的东西,不管牺牲什么都在所不惜。”李行止用胜利者的口吻训斥眼前这个曾经的伴侣,冰冷地不含一丝温情,“姬舒,你们都是自寻死路。” 姬舒眼里满是疏离和后悔:“这个时候,我们姬家老老少少怕是都已经做了你李行止的刀下亡魂了吧!” 李行止看了一下天色,仿佛单纯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姬家上下一百多口,应该就剩下你和你二弟姬恪非了。” “李行止,你这个畜生!”姬舒歇斯底里地痛骂道,“都怪我和父亲瞎了眼,看上了你这种卖国求荣c见利忘义的混蛋!我姬舒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行止举起手中的大弓,搭上箭羽,直指姬舒。姬舒已经万念俱灰,她不再恐惧,不再幻想,她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尊严地死去。 但嫏儿张开双臂,站在了姬舒的前面,对着马背上她曾经最依赖的人,发出了怒吼:“不许你伤害我娘!你为什么要杀死她!” “嫏儿!你让开!”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但语气有天壤之别。 “嫏儿,你过来,我不会伤害你。”李行止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温和。 “不!”嫏儿哭了起来,“爹爹,你为什么要杀人!你为什么要杀外公c舅舅c表哥!你为什么要杀我娘!”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过来!” “不!爹爹,你是坏人!我不要再理你了!” 李行止再一次严厉起来:“你怎么敢质问我?你再不过来,我会连你一起” “连我一起杀掉是不是!”嫏儿哭着大声说,“你心里只有杀人,我不要跟你一起,我要跟着我娘亲!” “那好,好,”李行止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弓箭,朝向嫏儿,“我数三个数,你再不过来,就没机会了。三——二——一” 嫏儿紧闭着双眼,全身忍不住在打抖,但一动没动。姬舒过来,从正面抱住女儿。 箭没有飞过来。 须臾之间,姬舒和嫏儿仿佛经历了几百年的痛苦煎熬。她们还活着,但是这种活着更让人绝望。 李行止真的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他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亲手除掉自己朝夕相对的妻子和乖巧可爱的女儿。他保持着拉弓的姿势,眉头却皱了起来。 杀?不杀?嫏儿怎么办?李行止的右手有些不受控制。 忽然,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黑衣中年人朝李行止后心猛地一拍,搭在弓上的箭羽立时没了控制,划破长空!嫏儿见那箭羽直朝娘亲后背射过来,一下子将她推到,却没注意,那带着寒光的箭头最终没入了她自己的胸膛! 鲜血飞溅。 没有疼痛,没有饥饿,没有悲伤。嫏儿倒了下去。 一切都让人来不及反应。姬舒瘫坐在地上,眼看着女儿倒在眼前,血喷了她们一身。李行止也愤怒了,他怒视着那个罪魁祸首,抓着那人的脖领,仿佛要用眼神凌迟对方。但良久,他找回了神志,没有对那个人进行任何惩罚。 姬舒抱起女儿,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她缓缓回过身来,说:“李行止,我姬舒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然后,抱着女儿,跳下身后无尽的黑暗中。 李行止默然良久,身边久久回荡着女人的诅咒和肆虐的狼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黑衣人打马而来,报告说姬恪非已死,尸首在路上。李行止望着眼前的黑暗,长叹一声,说:“知道了。跟我回去复命。现在搜山不易,明天,把她们带回来吧。” 身边的中年男人拱手称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绝处逢生 无尽的黑暗,绵绵不绝的痛楚。嫏儿听着凄凄惨惨的哭声醒过来,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简陋的茅屋里,身上盖着一床单薄的破旧的素色被子。她的娘亲在床边眼泪汪汪地注视着她。真好,她还活着。 姬舒美丽的面庞上满是刺眼的伤痕,右手手臂上包扎着厚厚的棉布。她见女儿悠悠转醒,虽脸色苍白如纸,至少已经有了精神,不像前连天昏昏沉沉脉象微弱,终是松了一口气,抚摸着女儿的脸问:“嫏儿,你看清我是谁了吗?” 在姬舒企盼的眼神中,嫏儿虚弱地唤了一声“娘亲”。 姬舒更是高兴:“嫏儿乖,饿不饿?渴不渴?伤口还疼不疼?” “饿。” 姬舒抹一把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欢欢喜喜地说:“好,好,你等一等,娘亲这就给你拿吃的!”说着,姬舒快步走出草屋,不久,就传来她道谢的声音和一阵欢喜但沉稳的诵经声,紧接着是寺院撞钟的声音,余音悠长。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姬舒很快取来了一碗清粥,一边小心地喂女儿粥喝,一边讲述这几天的经历。原来,这片深山老林中有一座寺院,寺院里只有老方丈师徒俩和一对寄居于此的爷孙。 几天前,方丈慧明大师带着自己的徒弟戒痴小和尚下山化缘买贡香,还未到家,天色已晚,迷了路,正巧遇见一个埋着厚厚的杂草的土坑里躺着受了伤的母女。 那个母亲伤不重,但小姑娘胸前赫然插着一根箭矢,眼看就活不成了。想着这地方人迹罕至,常有野兽出没,放任不管这两个人必死无疑,便试着救一救。说来小姑娘也命大,昏迷了这么多天,缺医少药,高烧连连,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方丈说,是佛祖显灵,姬舒说,她女儿命不该绝。 嫏儿问:“是不是爹爹不再追杀我们了?” 姬舒捧着碗的手狠狠抖了一下:“我们以后不叫他爹爹了好不好?” 嫏儿心里抽了一下:“那叫他什么?” “李侯爷。” “好”嫏儿摸着胸口最痛的地方,答应道。 吃了些东西,嫏儿又睡下了,这一睡又是一天。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姬舒,却看见破旧的木门后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小影子投在地上,纤细而灵动,头上束着一撮小辫子——显然,这是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在门后看见嫏儿正注视着她,有些怯懦,似乎想离开,却被嫏儿唤住:“你是谁?你能不能别走?” 那个小姑娘终于留住脚步,缓步走了进来,挪到她床头,有些拘谨。 “你是来看我的?”嫏儿打量了一下对方,看她衣饰简朴,眼睛活泼漂亮,觉得有趣,便歪着头问她。 小姑娘点点头,扭扭捏捏地拿出一个红红的野果子,塞进嫏儿手里。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方妙裁。你可以叫我妙妙。”声音小的可怜。 这是嫏儿第一次见到妙妙的感觉,灵动c羞涩。而妙妙觉得嫏儿很勇敢,也,很可怜。 “你知道我娘亲去哪里了吗?”嫏儿问。 妙妙摇摇头:“我只知道昨天晚上方丈爷爷化缘回来,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哭得很伤心,然后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我爷爷说可能出了事,又担心你一个人,就让我过来了。” “我娘一直没回来”嫏儿心揪了起来,“怕是” 忽然,外面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和人的呵斥声。妙妙忙从门口往寺院外看,只见一队人马驻足在院外。为首的中年男人面色偏暗,美髯墨须——是李行止。方丈上前与这些人理论,却被一旁一个年轻的军士推到在一边。紧接着,妙妙的爷爷出来了,李行止先是一愣,尔后下马,恭敬地道了一声“师父”。 方妙裁的爷爷方晏清乃是个德高望重c名满天下的老爷子,宦海沉浮三十余载,后因多次与皇帝政见不和,批评皇帝专于道法被降罪贬黜,不久愤然辞官归隐。皇上念他独子早亡又是老臣,便传旨无论朝堂还是江湖,都不许为难他,只是没想到,快要被天下人忘了的世间大儒,竟安身于这样一个深山破庙之中。 李行止曾受业于方老先生,这声“师父”听着也算恳切恭谨,却不曾想,老先生并不买账:“不敢。李侯爷宏图远志,年轻时就与其他学生不同,早早投笔从戎,岂是我辈俗人可比?只是不知,侯爷造访这深山破庙有何贵干?” 李行止挺直腰板,坦然回答:“昨日夜间,我抓住一个刺客,此次过来,是想搜查刺客同伙,望先生行个方便。” “哦?按侯爷的意思,老朽乃是刺杀侯爷的刺客的同伙?” 李行止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让手下将老先生和方丈看守起来,带人往寺里闯。方晏清阻拦不得,暗暗捏了一把汗。 妙妙早就看出李行止来者不善,定会对嫏儿不利,赶紧转动脑筋,思考怎么把嫏儿藏起来,奈何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土砖块垒成的床榻,床榻上铺着几个粗制的木板和两床薄被子。怎么办? 李行止带人搜查到这个破屋子的时候,就看见破烂空荡的草屋里有一个垒起来的简易床榻,床榻上露着一个小脑袋,头朝里,安安静静的,似乎是睡着了。 嫏儿?他的嫏儿?李行止又有些无措,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女儿。 是的,昨天他杀了姬舒,女儿不会原谅他。但是女儿还是他的女儿。李行止想,如果嫏儿肯跟他走,离开这个鬼屋一样的地方,他会保她周全。 “嫏儿”李行止轻唤出声。 小女孩一动不动。紧跟而来的方晏清暗道不好。 李行止走到床前,拨开小女孩面颊上黏住的碎发,发觉不对劲,搬过头来再看,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不是嫏儿。 李行止慌了,他的嫏儿呢? “你是谁?!”李行止猛地松开妙裁,大声质问。 妙裁似乎被惊扰了好梦,看了一眼被牢牢困住的爷爷,很不给面子地大哭起来。方晏清先是暗舒一口气,再急忙过去安慰宝贝孙女。 谁也不知道,方晏清嘴里不住安慰妙裁,心里却佩服两个孩子机敏能干,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偷梁换柱。 “你是在找一个叫嫏儿的孩子?”方晏清哄了一会儿孙女,站起来问李行止。 “你知道她在哪儿?” “她已经死了。”方晏清平静地说,“那孩子被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她娘抱着孩子哭了好几天,终是将她带走了。至于带到哪里,我们并不知道。” 李行止眉心微蹙,并没有表露什么明显的表情,调整了一下气息,保持着一贯高傲的姿态,打道回府。 等李行止走远了c所有人都庆幸的时候,床榻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初时声音微弱,慢慢越来越大,直至嚎啕出来。方晏清和方丈推开铺在上面的木板的时候,看见了泣不成声的小女孩。 为什么哭,嫏儿已经说不清了,为谁哭,也说不清——或许是为她自己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命运纠葛 嫏儿的伤断断续续熬了半年,因为缺医少药c忧思郁结,还留下了病根,但凡雨雪天气,总是心口疼,时常咳喘。老方丈为此操了不少心,隔三差五上山采药,可总不见效。 不过这不是嫏儿关心的问题,因为有件事比它重要得多。她不想浑浑噩噩地活着,她要知道真相。 可是,怎么名正言顺地调查这件事呢?嫏儿没有头绪。 妙裁跟方丈去城里换粮食去了,怕是很晚才回来。戒痴小和尚发现嫏儿的草药已经不多,便要背着竹篓去山里采药,嫏儿跟方晏清打了个招呼,随着戒痴和尚一起去了。 仲秋时节,天还不算冷,这已经是采药最后的时间了。戒痴带着嫏儿一步一步往山上攀爬,虽走得艰难,幸而收获颇丰,一个上午过后,两个人都很累,便靠在树下休息。 戒痴歇了一会儿,站起来向远处看了看,兴奋地说:“我瞧着对面山坡的树上红红绿绿的,许是果子树,你且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嫏儿也许久没吃到果子,馋虫闹得正凶,说:“你快去快回,我就在这儿等你。” 戒痴伏低了身子,顺着小山坡滑下去,快步往对面山头走,脚步欢快,似乎插上个翅膀就能飞起来。不一会儿,小和尚就淹没在绿海之中。 枯坐无聊,正巧草丛里传来蛐蛐的叫声,吱吱吱,像连续不断的音乐。嫏儿被声音吸引,忙撸开袖子去寻蛐蛐。她蹑手蹑脚地走近,拨开层层的杂草,仔细搜寻,很快就看到了这个黑色的“小乐师”。 她猫着腰,双手慢慢地接近那只小虫儿,猛地一用力,那只小虫儿就被嫏儿肉肉的小手扣住了。 兴奋沿着双手传递到嫏儿全身,一直挂在她的眉梢眼角。小虫子在手心里挣扎着,呼叫着,却无济于事。 一直双手捧着它也不是办法,嫏儿决定找一根干草将小虫捆住。她抬头张望一下,却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看到了一条腿! 嫏儿看不清楚情况,被吓了一跳,竟没有注意,将蛐蛐甩了出去。她没心思在意这件小事,坐在地上好半天不敢站起来,后心泛起薄薄的冷汗。 不过嫏儿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并壮着胆子慢慢靠近那条平放在草丛中的腿。走进一看,原来这里躺着一位少年。 那个少年应该比嫏儿大两岁,锦衣华服,金冠玉带,身形颀长结实,一看就知道身份尊贵。他闭着眼睛,眼睫毛经过阳光的照射,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缕缕细影。胸膛因为均匀的呼吸而起起伏伏,身下沾染了些许细碎的草渣,有两只硕大的蚂蚁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他是在睡觉还是身体不舒服?荒郊野岭怎么会有人?嫏儿不明白,她轻轻靠近那个少年。 没想到的是,就在嫏儿走到少年身边蹲下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睛,一手准确地掐住嫏儿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上,一手的手心里亮出一支四刃短镖,迅速指在嫏儿的喉咙上! 嫏儿自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想置她于死地。难道他是李行止派来的?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恐惧地看着这个眉宇间汹涌着如涛怒气的少年。 少年瞧着嫏儿恐惧的样子,似乎是心软,眉尖的棱角舒缓了不少,但姿势没有更改分毫。 “你是谁?”两个人异口同声。 少年的戒备再松了些,掐着嫏儿的手松开,短镖也收了回去,语言冰冷:“原来是个小丫头。荒郊野外,你一个人来这儿干什么?” 嫏儿被对方的气势吓得说话都没了声音,只怯怯地指着树下的竹篓说:“我是跟别人一起来采药的。” “路都走不稳当,还采药?”少年语言中饱含着不屑。 嫏儿站起来,后退了几步,摸着自己的脖子说:“你不是也一个人吗?” 少年似乎不喜欢被居高临下看着的感觉,也站了起来,边拍打身上的土边说:“我是在逃难,你也是?” “逃难?”嫏儿有些惊奇,“你这么个打扮也叫在逃难?” 是的,正经逃难的人应该像嫏儿这样,低调本分,哪有穿着锦衣华服逃难的人?看他武艺出众,怎么着也应该是欺负别人的人。嫏儿想不明白,这个嚣张的家伙会逃什么难。 少年叹了一口气,声音自在散漫,他靠着树坐下来,说:“我跟着我家老头来京城,皇上非要我给那些皇子——皇子你知不知道,就是皇帝的儿子——当伴读。本大爷怎么着也是个好汉,怎么能被那些身娇肉贵的人当下人使唤?所以,本大爷就跑了出来,遛着那些想追我的人到处跑。” “你能见到皇帝?”嫏儿瞪大了眼睛问。 “能见到皇帝有什么稀奇的吗?他是我舅舅。哧,一看你就是个没见识的丫头。” “我没见识?我”嫏儿想辩解,话到嘴边又忍了回来,“总之,我们现在站在同一个地方,欣赏着同一片天,谁比谁强多少呢!这里离京城很远,你是不是迷路了?” “我迷路?”少年更是恼火,挺直了腰杆嚷嚷,“我什么路没走过?我是故意跑过来散心的。我那皇帝舅舅除了崇尚道法,其他做什么都是一阵风。等过了这几天,没准他就忘了这回事了,我就可以跟着我爹回西北去。” 嫏儿心里猛然出现一个念头,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坐在少年身边,问:“给皇子当伴读是不是能经常见到皇上?” “是啊。怎么了?”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办法能见到皇上?” 少年仰着头想了半天,说:“世家大族想见陛下比较容易,只要等宫中佳节摆宴就行了,至于老百姓嘛,就要参加科举,做了官,就有机会面圣了。” “科举?” 少年以为嫏儿对此一无所知,又是一脸鄙视:“你不会连科举都不知道是什么吧?就是朝廷通过考试的办法选拔官员。” “我当然知道,我外公当年连中三元,我大舅舅也中过探花。你不要瞧不起我。”嫏儿气鼓鼓地说。 少年脸上有一瞬的惊异,他没想到面前的采药丫头还有这么体面的亲戚,看这样子不像吹牛,说:“这么说你这丫头还是有点见识的。” “不要叫我丫头,我叫嫏儿。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少年随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用手抹了一把,叼在嘴里,头深深地仰到后面:“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你,我家家规严苛,不许我随便跟别人结交。我看我也比你大,要不你就叫我一声卿哥哥,我母妃——就是我娘,她喜欢叫我卿儿。” 嫏儿一听,皱着眉扭过脸去。 卿哥哥,切,听起来像“情哥哥”,怪肉麻的。以前几位名门小姐常叫她大哥李承宇“宇哥哥”,李承宇就嫌肉麻,索性叫着李御涵和姬恒,给那几位大小姐送了几次螃蟹c螳螂c蜈蚣什么的,吓得那些闺阁小姐花容失色甚至梨花带雨,总算打消了纠缠他的念头。 这个毛头小子才是真没见识,嗯,还不学好。 少年见嫏儿不再跟他说话,并不明白原因,问:“嫏儿,你上山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把腰刀?” 嫏儿正默默笑话这个少年,才不会细想到底是什么东西,随口答道:“没有。” “那就算了。”少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我上山的时候不经意丢失了一把贵重的腰刀,得赶紧去找找。先走了!” 嫏儿没想到少年说风就是雨,想留住他再说说话,可一想,确实没有什么话可说,只好由他去。 少年走了几步,回头道别:“嫏儿,这么多年也没人能好好跟我说句话,你是第一个,且算是个朋友吧。我家在西北的康城,离这里很远,不过我还是希望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这么一个比螃蟹还霸道蛮横的人,为什么要有期?罢了罢了,我嫏儿好女不跟男计较,且算了。嫏儿这样想着,敷衍地回了一句:“嗯,有期!” 少年放低了身子,沿着陡峭的土坡滑了下去,很快消失了。 不一会儿,戒痴小和尚用衣袍兜着好些苹果和柿子跑了过来,兴奋得眼睛放光。他在嫏儿手心里放了一个大大的红苹果,催促她吃。嫏儿抱着苹果一口咬了下去,哈,真甜。可她还是忍不住向山下看,心想,但愿那个毛头小子能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多年以后,当已经成为姬婴的嫏儿认出江逸臣的时候,才明白,原来一切缘分,都是命中注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艰难任务 经过“毛头小子”的提醒,嫏儿认定,参加科举是个查清真相的最好的办法,她把这个主意告诉了方晏清。 但这个想法马上就被方晏清否决了——自古从没有女子应考的道理,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武则天在位,也没有女子应考的先例。 不过妙妙坚决支持了嫏儿——不是男子但装成男子也是一样。 “那是欺君之罪!”方晏清已经忍受不了两个异想天开的女孩儿了。 但妙妙毫不畏惧爷爷多年沉淀的威严。她一屁股坐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交替地提着腿,让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哀鸣声,笑呵呵地说:“生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又不是我们说了算,谁让那老皇帝不让女子参加科举考试了!这就叫做什么什么计谋什么什么梯子!”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嫏儿补充道。 方晏清见这两个孩子一唱一和正热闹,暗叹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玩笑归玩笑,嫏儿明确表示铁了心要参加科举考试,进入朝廷。她意识到方晏清是个很有学问的老先生,便提出要拜他为师,妙妙深以为然,马上就跟嫏儿统一战线,一起纠缠方晏清。 方晏清对此异想天开的想法表示强烈反对,扬言绝对不会收嫏儿为弟子,还借口说自己的书简孤本都已经赠送给了朋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两个孩子似乎正在兴头上,没有把任何借口放在心上。 为了打消两个孩子的念头,方晏清给她们出了一个难题,美其名曰考验资质——把方丈和戒痴师父编的五十双草鞋带到华阴县去卖,而且声明,一天之内必须卖完。 这明摆着欺负人,就算是方丈和戒痴师父两个人,一天也只能卖出十几双,更何况嫏儿还是个从没去过县城的小孩子。但嫏儿毫不犹豫地带上一口袋的草鞋,连拖带拽地出了寺院。妙妙跟爷爷理论了两句,很快跟着去了。 方晏清默然站在寺院门口,注视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固执坚定,一个善良侠义,可惜这世道 慧明方丈瞧着山里低飞的鸟儿,长叹一声:“要变天了” 是的,天说变就变。早晨天还忽阴忽晴,不多久就阴透了。两个小姑娘走了半个时辰的路,都又热又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在街市的小角落里落了脚,摆好摊子。 说来也巧,她们的草鞋摊子对面有个告示牌,上面新告示压着旧告示,一层层的。嫏儿好奇,凑过去看了看,觉得这些新帖的告示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正要走,却看见了一个刺眼的“姬”字。 那是一张残缺不全的旧告示,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参知政事姬宣仪大人府上于四月初九晚遭遇强盗洗劫灭门,虽有杀手落,但仍有歹徒在逃。望知情者尽快上报云云。 有路人见她一个小姑娘点着脚尖看告示,样子呆呆的,以为她不识字,便好心讲解一番。还告诉她,这告示贴了近半年,毫无收获: 相传姬家老老小小主子仆从近百口一夜之间全部被杀,连去他家做客的伯威侯家的小姐也未能幸免。伯威侯的夫人在听说娘家被灭门c女儿惨死的消息后,悲痛不能自已,上吊自尽。 更惨的是,姬家二公子姬恪非在跟随太子巡视边防回来的路上,行夜路坠马而亡,与他同行的好友容家二公子容释自觉照顾朋友不周,竟自刎而死,落得容家家长观文殿学士容德白发人送黑发人,举家辞官离京,只留下大将军容振在朝哎,如此种种,不由得让人哀叹一声,世事难料啊! 世事难料?是啊,可更难料的是人心,是官场争斗。 嫏儿自然知道,慧明方丈和方爷爷一定早就听说了这个告示,但他们都缄口不言,是为了她好,毕竟这种官方的说法听了还不如不听。 感伤没有用,哀痛也没有用,站在告示牌前的嫏儿已经长大了,她明白,她很渺小,她需要强大起来c聪明起来。 妙妙催了一声,嫏儿从思考跳回现实,赶紧开始做事。 天公越发不作美,开始下起小雨来,后来干脆电闪雷鸣。两个小姑娘只好先收了摊子,藏在一个茶馆的屋檐下,焦急地望着天空。老天爷,请你停一停,停一停。 妙妙怕嫏儿身体撑不住,劝她先回家,明天再来,她再跟爷爷求求情,可嫏儿拒绝了。寄希望于别人的怜悯和微末的变数,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嫏儿抱着草鞋,冲进雨里,挨家挨户地叫卖,妙妙唤了几声,却没拦住她。 嫏儿敲开别人家的门,将草鞋捧到主人面前,被无情地赶出去;给店里的老板伙计看,被像打发乞儿一般撵走;向赶路的行人推销,被甩到泥坑里,溅起黑色的花朵她用尽了办法费尽了口舌,却只是低价卖出了三双草鞋。裹夹着雨水的风打在身上,举步维艰。 黄昏渐进,雨终于停了。太阳恩赐般的挂上一串彩虹。两个孩子不敢停歇,继续叫卖着。 但老天爷的考验似乎并没有因为天气变好而减轻。就在两个孩子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有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在妙妙身边路过,被妙妙不小心蹭了一下。那人却拽住妙妙,偏说妙妙撞伤了他,不依不饶地让她赔偿。 初时,两个孩子恳切地道歉,没曾想那人越发嚣张,先是索要高额赔偿,之后看两个孩子赔不起,就要她们给自己当婢女。周围不少路人见那人以大欺小强词夺理,免不了说几句公道话,却遭那人恶语相向。 行人们白白被辱骂,都觉得自找没趣,悻悻地离开了。那人见状更是胆大,拽起妙妙就走。妙妙吓得哭喊起来。 嫏儿力气小,救不了妙妙,又求助无门,正在焦急的时候,正看见墙角边竖着一把锄头。嫏儿不管不顾,发起狠来。她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从那人身后砍了下去! 虽然嫏儿力气小,但毕竟用尽全力。那个人后背受了重击,一下子扑在地上。嫏儿忙拉了妙妙的手,飞一般往家跑。 一口气跑出好远,妙妙忍着哭提醒嫏儿:“别跑了,我们已经出城了!” 只见嫏儿像撒了气的球,一下子栽到地上,不省人事。 妙妙更是害怕,她拍打着嫏儿冰凉的脸颊,甚至以为嫏儿死了,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有人朝她们跑过来,是方晏清c慧明方丈和戒痴师父。妙妙的哭声终于像海浪一般宣泄出来 又过了两天,嫏儿高烧终于退下来。她睁开眼睛,看见了两双眼睛,一双明亮如水,是妙裁的;一双深沉如山,是方晏清的。这两双眼睛都在向她投下关怀和安慰。 “爷爷,嫏儿醒啦!”妙妙激动地叫道。 方晏清脸色稍霁,摸着嫏儿的头,“好了,烧全退了,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嫏儿挣扎着坐起来,怯懦地说:“爷爷,我我杀人了”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方晏清的话里带着些许调侃,“既如此,当时为什么下狠手?” “您都知道啦。”嫏儿看了一眼妙裁,“我也是没有办法。当时那个人嚣张跋扈的,拉着妙妙,要妙妙给他当丫头,没有人帮我们,我只好我只好他是不是死了?” “他没有死,不过伤的也不轻。他是个地痞流氓,作恶惯了,没曾想栽在你们两个小孩子手里,也算恶有恶报。所幸官府知他自作自受,也没深做追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过,将来遇见事情,你们两个都要三思后行,不要逞一时之勇,要多用脑子。” “是!”两个孩子齐声答道。 方晏清正欲离开,却被妙妙拉住。妙妙朝嫏儿猛使眼色。嫏儿自然晓得什么意思,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从床上滚下来,跪在方晏清面前,恳求道:“爷爷,嫏儿没有完成任务,但嫏儿真心拜师求艺,希望将来考取功名,一者为姬家报仇,二者惩治恶人c匡扶正义。如果您还想考验我,我一定不再让您失望!” 方晏清心中暗暗一叹,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孩。这个孩子带给他很多惊喜,她的胆量和见识甚至让很多大人自愧不如。他问:“嫏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完成这项任务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佳节风波 方晏清问嫏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完成这项任务吗?” “知道。” “哦?说来听听。” “您是想提醒我,我的力量太小,而世上像李行止那样的人却很多。但是,我不怕。我不怕它,它就会怕我。我娘说,要我守住本心。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本心,但是,我不会做李行止那样的人,我要打败那样的人!” 稚嫩的声音让方晏清震撼。他扶起跪在地上的嫏儿,神情严肃:“今天的话,你不要忘了。” “是。” “你这个弟子,老夫收下了。” 嫏儿入学,首先得有学名。从娘亲惨死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不愿再姓李,而姓姬。至于学名,方晏清将“嫏”中的“女”字取出来,赐了个“婴”字,全名姬婴。 不久,方晏清带着妙裁和姬婴就于慧明方丈和戒痴师父作别,离开了寺院,因为方晏清辞官那年,担心朝不保夕,虽不在乎老朽之身,但心疼多年编纂的书稿和收集的书画孤本蒙尘,不得已将所有东西私下打点好,交给了一位门生,让他带着这些东西回家乡妥善安置。现在,方晏清就要带着孩子们前往名叫怀明村的小村子寻书。 他们一边赶路,一边做些小营生赚些盘缠。常常是孩子们四处寻来笔墨,方晏清作些书画来卖,有时也会替别人写信收些报酬,晚上就找个庙宇借宿或直接睡在马车上,读书识字。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走就是两个多月。 在河北和河南的交界处,确实有个叫怀明村的地方,可惜方晏清的门生却在一年前就病逝了。这位门生为了完成师父嘱托,提前在这里安排了一座简陋却干净宽敞的院落,临终前更是拜托好友照看,等着方晏清的消息。 方晏清听说事情原委,着实伤感了一阵子。然后,三个人就在这里落了脚。方晏清跟半屋子的书住在上房,姬婴和妙裁一起住在厢房。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十二载年华。这十二年来,方晏清尽心传授姬婴经史子集圣人之言,不遗余力。姬婴不负师父教诲,刻苦不辍,博览群书。而方妙裁,因为担心姬婴身体一直不好,跟村里郎中学医,很有个模样,而且她心灵手巧,常做些针织绣品或者手工饰物,拿到县城去卖,正好换些米面贴补家用。日子过的拮据但顺当。 直到那年中秋节。由于皇后新丧,全国禁止一切娱乐活动,中秋节也过得很没滋味。 那天,天气忽然变得很冷,寒风呼呼地吹刮着大地,将大街小巷搞得一团糟。方晏清因为进来犯了哮喘的毛病,胡乱吃了些晚饭,早早睡下了。姬婴照常回屋读书,妙裁随手取了件绣品,坐在一边干活陪她。 四下静谧,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却并没有给茅舍带来一丝暖气。姬婴和妙裁都很专注。小院里只有呼呼的北风和简短压抑的咳嗽声。 突然,厢房的小窗户被粗暴地撞开,在冰冷的夜色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黑衣人从小窗户外甩了进来!厢房顿时被血腥味和恐惧装满。 跳进来的人在地上滚了几下,地上顿时就染上了缕缕血痕。他喘着粗气,紧蹙着眉,脸色苍白,看年纪也就十岁的样子。他左手捂着右手手臂,后背上也不时喷涌出鲜血。好在他身上穿着黑色衣裳,并不能让伤口触目惊心到把两个小姑娘吓昏过去。 吹了半天冷风,姬婴好不容易才从惊吓中镇定下来,却发现自己紧紧抱着妙裁,这才缓缓松开手。妙裁想过去查看那人伤势,没想到那人很警惕,反手拔出腰刀,抵在妙裁脖子上。姬婴和妙裁一同尖叫一声,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把窗户关上!”那年轻人命令道。 姬婴犹豫了一下,只好乖乖关上窗户,心里却暗暗念佛。 那人手里提着腰刀,艰难地站起来,瘫坐在能勉强支起来的椅子上,喘着气问:“得罪了。请问有没有止血的药?” 姬婴忙摇头。 “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妙裁表现的很慷慨和善,“能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吗?我可以帮你止血。” 那人撑着力气,定定地看着她。 “请你相信我,我愿意救你。”妙裁更加诚恳。 那人身形有了些许放松,很自然地露出了手臂。妙裁迅速从床下取出一个小匣子,拿出一些止血的药膏和绷带,用剪子小心地剪开附在伤口上的衣料。姬婴忙从厨房取来一盆热水,方便妙裁清洗伤口。 可是,救治工作刚开始,那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像一头随时都会飞奔出去的猎豹,竖起耳朵专心听门外的声音,妙裁和姬婴也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举动。 “敢问姑娘,这里是否方便在下藏身?此次若能活命,必当牛做马回报姑娘!”年轻人抱拳施了一礼,这下子神色总算缓和下来。 妙裁和姬婴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地窖。 当初刚搬过来,为了防止李行止的眼线找到姬婴,三个人在厢房的木床之下挖了一个一丈深的地窖,后来事态平静,这地窖就变成了方晏清的酒窖,专门给方晏清泡药酒。以地窖的空间,容下这个年轻人绰绰有余。 那个人很顺利地钻进了地窖,姬婴和妙裁将床移回原位,清理了一下痕迹。一转头,姬婴吓了一跳——窗户上和地上沾着很多血迹,一时半会清理不干净。怎么办? 姬婴听见了有人跳入院子的声音。 情急之下,姬婴拿起剪刀,在自己左臂上猛戳了一下。鲜血随着剪子的拔出喷薄而出。妙裁大吃一惊,正要拉过姬婴给她包扎,却被她塞了一把剪刀。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姬婴突然握着妙裁拿着剪刀的手,挤了一下眼睛,歇斯底里地喊,“你要杀了我吗?” 妙裁何等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即握住剪刀,将姬婴推到窗前,大声“斥责”道:“都怪你!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好姐妹,到头来都是假话!青哥明明喜欢的是我,你偏偏勾引他,这下好了,他父母来提亲,要求娶的人却是你!姬婴,我要杀了你!”说着,便又朝姬婴挥舞剪刀。 这个吵架理由让姬婴险些忘了身上的疼痛而笑出来。妙妙这个丫头! 姬婴脑筋转得飞快,她翻了个身,故意推开窗子,让血沾在窗框上,也让外面的人看清屋里的情况,大声“辩解”:“这怎么能怪我?你看看你,每天除了撒泼,还能干些什么事?我们家里穷成这样,你还要买首饰买胭脂,你这样谁养得起你?” “我又不让你养我,犯不着你来教育我!我告诉你,今天不砍死你,我就去砍死他,我就是要让你们不能在一起!” 随即,屋子里又是追打谩骂的声音。 屋外的人听了一会儿,感觉就是两个泼妇姐妹争风吃醋闹笑话,也懒得再听,呼啦啦离开了。 过了好半晌,姬婴和妙裁确定把人骗走了,才关紧门窗,将那个人从地窖里拉上来。那人看着姬婴手臂上的伤,有些愧疚。但他的愧疚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彻底昏过去了。 妙裁这一宿就忙了。她先将那人的伤包扎好,再来看姬婴。姬婴下手不知轻重,流了很多血,脸都白了,让妙裁很是心疼。两人把床让出来给伤者休息,在小桌子上凑合趴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床上没了那人的身影,就像他从没有来过一样。 姬婴追着妙裁问:“昨晚你为什么要救那个人?你又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 妙裁甩着胳膊,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回答:“就是想救就救了,没什么原因。” 姬婴乐呵呵傻笑,是啊,她就喜欢妙裁这个傻乎乎的侠义心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有客远来 日子很快过去,两个女孩就这么把那晚上的秘密藏在心里,就算方晏清发现姬婴胳膊很多天抬不起来,脸色也很不好,却被骗说因为妙裁睡觉压了姬婴的胳膊,没有关系,方晏清就信以为真,没有追究。 三个月后的一天,恰逢赶集的日子。以往这天之前妙裁兴致极佳,她会把所有做好的绣品c挂件c草鞋等货物早早打点好,到集市上去卖,但是这一次她有些发怵。 两个月前,姬婴女扮男装参加乡试,一举拿下解元,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很多乡绅官宦通过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师父竟然是当代大儒方晏清老先生。 一时间,那些一心想着自家孩子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的人家,都纷纷携重礼前来拜师,但都被方晏清以年老多病力不从心为由,婉言谢绝。大多数人家知难而退,另求名师,但也有个别人家,仗着自己位高权重财力丰厚,没有把方晏清放在眼里,心有不甘,而知府刘凌就是“个中翘楚”。 刘凌的儿子刘玉杰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除了留恋花街柳巷c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反倒是养了一批棍奴,横行霸道。 三天前刘凌让仆人端着一盒金条来求师的时候,方晏清也是找同样的借口推辞,没曾想刘凌还没表态,刘玉杰扬言方晏清师徒瞧不起他,就带着人来“迎请”,实则是绑架,幸好刘凌身边的通判一向仰慕方晏清的学问,几番劝阻,时态才算平息。 不过刘玉杰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妙裁心中忐忑。 姬婴自然明白个中曲折,所以她不愿妙裁出门。可妙裁看着家中见底的米缸,还是决定要去。 “那我跟你一起去。”姬婴收拾着东西说。 妙裁摇摇头:“你去岂不是更招人耳目?天太冷,你身体吃不消,还是我自己去吧,顺便给你和爷爷带些药。” 商量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让妙裁一个人走了。 妙裁虽心中忐忑,到底还是像往常一样摆好货物,等人来买。不过不出所料,她等来的不是如云的顾客,而是刘玉杰和一帮棍奴。 刘玉杰的长相真是委屈了他的名字。他身量虽不矮小,但着实肥胖敦实,肥嘟嘟的脸上嵌着各色疙瘩,让几近平坦的脸部显出些沟壑。翠绿色的绸衫上点缀着几颗镀金的扣子,反着金光刺的人眼疼。他的腰带上挂着一块环形玉佩,坠着一串桃花络子。靴子上打着金丝线,富丽堂皇的。 他像一座翠绿的大山,挡住了妙裁的视线,打量几眼妙裁,露出色相:“这就是方晏清的孙女?” 妙裁被打量的很不舒服,便冷着脸回答:“是。” “长得还挺俊。” 妙裁不答,赶忙收拾东西。 “这样好了,你做我的小妾,你爷爷做我的老师,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一家人,你们家就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在这儿卖这些破玩意儿了。”说着,刘玉杰抓住了妙裁的手,想得寸进尺。周围人都知道刘玉杰的人品,更何况他还带了六七个手持木棍的流氓,谁还敢出头,都躲得远远的。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打掉了刘玉杰的手。那人看年纪不到二十岁,脸上线条分明,鼻梁高挺,眉毛浓而修长,眼睛很有精神。皮肤偏暗发黄,身形瘦而不弱,左侧挂着一把长剑。 妙裁初时并没有认出这个人,待细细回想,对了,他就是那天晚上闯入她家的那个带伤的年轻人。 刘玉杰见被人坏了好事,顿时就恼了,想将对方一把推开,却没想到对方纹丝不动,像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他更是恼羞成怒,叫嚷着让棍奴来“教训”那个年轻人。 只见那年轻人一脚踹开刘玉杰,抡开双臂朝棍奴们身上招呼。不过眨眼功夫,几个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奴才顿时被打得满地找牙,动弹不得。 年轻人走到趴在地上扯着嗓子叫唤的刘玉杰面前,抓住他的脖领子,任凭他如何告饶,一拳一拳往他脸上打,这张肥脸不负众望,没两下就鲜血迸出。 妙裁看那年轻人打得狠了,连忙过去阻止,可那人似乎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妙裁便直接替他求饶,拜托他放了刘玉杰。 “你真的原谅他了?”年轻人问。 “是,我原谅他了,求你放了他吧。”妙裁连忙说。 年轻人以为妙裁是怕惹事,便又追问:“你不用害怕,他事后也不敢找你麻烦。”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跟他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把事情闹大。求你放了他吧。” 那人看妙裁眼神恳切,也不拖拉,随手就把刘玉杰扔了出去。刘玉杰的随从们得了宽宥,忙背着自家主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赶走了大麻烦,妙裁长舒了一口气。她走到那人面前,递过一个亲手绣制的帕子,说:“多谢你帮我赶走了这群无赖。给你个帕子擦擦手。” 那人接过手帕,展开,见上面绣着几朵盛开的木兰和两只展翅飞舞的蝴蝶,精巧灵动,招人爱怜,不由得细细打量,哪忍心擦手。妙裁见那人呆立着端详自己的作品,顿时羞红了脸,作势要抢回来。那人虽没料到她会去抢,却到底是习武之人,无意识间将手帕攥得更紧,等看清妙裁窘迫的神态,才意识到刚刚两人的动作很是不妥,可他送回时,妙裁又不好意思接受了。两人又尴尬地站在那里。 “你你到底是谁?”妙裁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那人将帕子揣进怀里,答道:“端木凌风。” 妙裁心想,我哪知道端木凌风是何许人也,这个人真是惜字如金,不过她还是处于礼貌,自通姓名:“我叫方妙裁。” “哦。” 真是惜字如金啊! “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 “啊?”妙裁不禁惊叫。 端木凌风神色淡然:“我找了你们很久。那天我无意闯入贵府,后被朋友带走,所以不记得贵府位置。我在怀明村转了好几天,没有找到,只好寻我那朋友帮忙,谁知道就碰上了你。” “看来你是来答谢我们的。” “是。” “没关系的,”妙裁笑笑说,“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挂在心上。不过你以后可要小心,免得再被人盯上。” “好。” 妙裁想着刚刚这一顿折腾,是没有办法做生意了,只好收拾东西回家。端木凌风看出妙裁面色不豫,回想她的茅屋,忽然有了个主意。 “方姑娘,”端木保持着严肃的态度,“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妙裁停下手里的活,等着端木说话。 “我在这里与朋友走散,想在贵府借宿几天。你放心,我不白借宿。”说着,端木亮出自己鼓鼓囊囊的钱袋。 妙裁初时觉得端木一个男子借宿她家多有不便,但看他一个劲儿增加借宿费用,“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就这样,妙裁和端木凌风带着货物c药材c米面,一起回了家。姬婴听说了妙裁的简单介绍,爽快地收容了端木,还给端木腾出西厢房做客房。方晏清多打量了端木几眼,也没说什么,就算答应了。 端木凌风住下以后,很快发现这家人的特别之处:方晏清一代大儒却屈尊于穷乡僻壤;方妙裁妙龄姑娘穿梭于市坊之间;更奇怪的是姬婴,明明是个小姑娘,偏偏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应试科举,才华横溢。他好奇心重,向妙裁询问。 妙裁有意知晓端木的身份,要求互换秘密,端木一口答应,妙裁便把他们三个的经历告诉了端木,惹得端木叹息一阵。而端木也将自己的故事讲给妙裁和姬婴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同命之人 这端木凌风本是京城最大镖局从云镖局的少东家,也是老东家端木恩的独子。端木家经营从云镖局已经四代,人脉之广c财力之厚c信誉之高绝非一般镖局能够企及的。不过,自七八年以前,这位端木老爷子就渐渐将镖局庞大的生意交给儿子凌风掌管,甚至这几年索性丝毫不过问,一心“游山玩水”,一连几个月见不到面,连凌风都不知道他爹到底在哪。 今年端木凌风才二十岁,却已经是走南闯北的“大人物”了。江湖上但凡有头有脸的英雄好汉,听到“从云镖局当家人”这个称呼,无一不想到的是年轻有为的凌风公子,当年一杆铁枪挑天下的端木恩老英雄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可惜的是,八月初七的晚上,一场大祸毫无征兆地劈了下来。 那天,端木凌风刚押镖回来,一个人也是寂寞,他在内院干坐了一会儿,便叫来几个兄弟玩骰子赌钱,打发一下无聊的秋夜。 赌的正高兴,新入行的小猴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拉着他朝外跑。端木很不耐烦,训斥他说:“小猴子,你闹什么幺蛾子,火急火燎地,要投胎去吗!” 其他兄弟跟着哄笑起来。 “快”小猴子还是喘,“当家的当家的叫你快跑!” “啥?”端木一头雾水,“我爹回来了?” “是。在外面!”小猴子指着门外的方向喊。 端木凌风意识到局势的严峻,毕竟他父亲在江湖上少有敌手,这次却在门外焦急地让他逃跑,怕是遇见大祸事了,但端木凌风还是要出门一探究竟。大伙儿顿时也神情严肃,跟着他快步跑到外堂。 从云镖局的飞虎堂是当家人议事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更别说晚上,可今天却堆满了人。所有的兄弟们,不论是镖师c副镖师,甚至是跑堂仆役,都在这里,里里外外围成了好大的一个圈子。层层的人群中间,隐约躺着几个人,虽因为天黑还未认清身份,但凌风心里咯噔一响,飞身而去。 躺在地上的人里,当然有端木恩,还有一个镖局元老宏师傅和一个坐堂长兄,平时喜欢跟着端木恩四处闯荡,很受凌风尊敬,但现在,他们已经浑身浴血,气息奄奄。 凌风一把抱住父亲,查看父亲身上的伤,可密密麻麻的伤痕浸着血,纵然是在众多火把的照耀下也鲜艳刺目,又能止住哪一个呢?凌风铁打的汉子,竟一时手足无措,痛哭着嘶吼出来。 许是凌风的碰撞触到了端木恩的伤口,端木恩紧皱眉头,悠悠转醒。他看着失态的儿子,忽而推开他,奋力喊叫着:“快跑!快跑!” 凌风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紧抱着父亲,问:“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的?爹,爹,你快告诉我,谁要杀你?” “不要问为什么,快跑!”端木恩几近乞求道。 未等端木凌风有任何举动,人群外围不知哪里冒出了二十来个身穿黑色劲装c罩着黑色斗篷c护着金边面具的杀手。他们手持短刀利刃或强弩吴钩,见人就杀,下手狠绝,而且行动极快,个个如地狱恶鬼。如此阵仗,这行凶之人不言而喻。 眼见着倒下了六七个兄弟。端木凌风终于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他顿时血气上涌,抽出随身宝剑,一跃而上,朝杀手们砍杀起来。其他兄弟也多是从血雨腥风中闯过的,自然不会引颈待戮,纷纷拿出兵器反抗。一时间,杀声震天响,兵刃碰撞发出的长久的嗡鸣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按理说动静这么大,而且火把点燃了房屋,火光通天,京城里的巡防官兵早就该到了,可不知怎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一个前来查问的都没有。端木凌风苦苦支撑,终见大势已去,在几位兄弟的死命保护下,随手牵来马匹,且战且退,和几个兄弟勉勉强强逃出京城。 不过这个“逃”字说起来也窝囊,毕竟近十天以来,他们每天都经受着各种各样的追捕和暗杀。 甚至有一次,他们疲惫难当,在一个小茶馆歇脚,恰巧遇见一个小乞丐,十一二岁的模样,向他们讨饭吃。端木凌风见那孩子身量瘦小,觉得可怜,放松了警惕,却不曾想那“小乞丐”在走近他的时候,冷不丁给了他一刀。也幸好他反应敏捷,迅速转动身体,才避开要害,不过还是被砍在了右肋下。端木凌风反手一掌,想要反击,没料到对方的速度不逊于他,已经远远躲开,继而逃走了,而他的一个兄弟追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他们才推断出,那个“小乞丐”应该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小老儿”,而这个人已经快六十岁了,因为很多年前就疑似金盆洗手,所以大家都没有在意。真不知道他们的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能请得动这位“杀手界的泰斗”。 紧接着,他们又遭遇了两次大规模的截杀。第一次在湖边,他们借着水流逃脱了。第二次发生在一片树林里。因为大家都带着伤,已经筋疲力尽c垂死挣扎了。凌风想着,杀手的目标是自己,何必再连累其他兄弟,便自作主张,用计将杀手们引了过来,帮助兄弟们脱身。在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搏斗之后,他误打误撞,逃到了姬婴和妙裁的茅屋里,总算躲过一劫。当晚,他的过命兄弟叶尘找到了他,将他秘密安顿在一个酒楼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事后统计,因着这次灭门之劫,从云镖局共二十三人被杀,十二人重伤,六人不知所踪,总局被烧十之六七,元气大伤。而这么多天过去了,竟没有听说有一位官员负责调查这件惨案,甚至京兆尹都没有对杀手的缉捕文书。这个闻者心惊听者胆寒的血案,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震动,整件事就好像石沉大海,悄无声息,很快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有兄弟说,要赶快回京。从云镖局从前与很多达官贵人们打过交道,找个官,朝天子递个陈冤书,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为他们伸冤惩凶,可凌风回想着最近发生的种种事件,越想越觉得蹊跷。虽大仇未报朝不保夕,但他敏锐地意识到,隐忍是现在最明智的做法。 于是凌风看上了马上要去参加春闱的姬婴。 凌风的“报恩”并不单纯,不过他喜欢妙裁的侠义心肠却是实实在在的。他想着,姬婴有仇怨,他也有,大家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不过方晏清却是个洞察秋毫的老者。他在凌风进门开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很久,似乎要看穿他的“阴谋”。凌风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让他看。方晏清审视半天,也没有得出什么东西,随便问了些姓名住址之类的话,就答应了他借宿的要求。 但是第二天早晨,尚未准备好早饭,方晏清竟拉着凌风手谈一局。这个举动让姬婴和妙裁都有些吃惊,毕竟方晏清病了的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再碰棋子,甚至都没有跟姬婴c妙裁下过棋,他曾经告诉姬婴,棋局如战场,观棋如观人。今天这是要“观”端木凌风? 为此最紧张的,并不是当事人端木凌风,毕竟他并不知道老爷子的性子,更不知道他的习惯。他就像对待普通长者一般,自然地坐在了方晏清的对面。棋局摆开,黑白交锋。 但这场面让妙裁很不自在。虽然她嘴上不承认,但姬婴从她不经意摔碎的唯一一个茶壶c错把砚台当茶具c在热面中倒了半碗醋来看,她非常紧张。 姬婴暗笑,妙妙怕是春心萌动啦。 端木凌风陪着方晏清下了很长时间的棋,双方互有胜负,一直下到错过了早饭,最后终于在妙妙再三的催促下,结束了“战斗”。 方晏清似是非常尽兴,笑着问端木:“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又是江湖中人,这棋艺却想不到的好。很少有人能胜过老夫,你算一个!” 端木收拾好抚乱的棋盘,答道:“老先生谬赞了。以前走镖闯荡的时候,常遇见棋艺高超的前辈,招呼晚辈下局棋解解闷。所以,晚辈学棋,是有些功利心的。” “你过谦了,”方晏清接过妙裁捧过来的茶水,继续说,“你这娃娃棋意又刻薄又稳重,巧妙又不失正气,好得很,好得很” “可到底比不过您的棋意老辣。”端木恭维道。 这马屁拍的方晏清很高兴,也让妙妙和姬婴跟着高兴起来。 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十来天。 这天,端木凌风从城里回来,神情复杂。他忍着吃了午饭,最后还是忍不住了,说:“京城的兄弟们给我传信,让我速回。你们也知道,家里遇见了这么大的变故,很多事还需要我回去处理。我得离开了,不过约莫一个月之后就回来。租住的房钱我会照付,请方前辈和两位姑娘谅解。” “会有危险吗?”妙妙问。 “不知道。” “不去可以吗?要不再等等?” “我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多了,没有关系的。”端木苦笑一下,说,“况且我从云镖局虽然遭受重创,但根基还在。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的。” 妙裁也不好再说什么,沉默下去。方晏清从卧室里拿出一封信,交给端木,吩咐道:“你此去京城,正好给老夫做个信使。你将它交给揽月酒楼的大掌柜就好,等对方有什么回信,你再回复给我。” 姬婴和妙裁跟方晏清这么多年,并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友亲朋,更别提信友了,所以都很好奇,凑过脸去看那封信。只见那信密封的很严实,只在信封右下角标了一个“方”字,没有地址,没有收信人,真是奇怪。 “爷爷,这信是寄给谁的?” “寄给我一个朋友。”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开酒楼的朋友?” 方晏清拍了一下妙裁的额头:“你这臭丫头,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妙裁被拍了一下,抽回脑袋,听着爷爷吩咐端木道:“我这老友不愿露面,你小心些。” 端木恭恭敬敬地接过信,揣进怀里,一一应下,奔京城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踏上征程 端木凌风果然在离开一个月后再一次出现在妙妙眼前。这一天,天气骤寒,大雪纷飞,天上地下苍苍茫茫,银装素裹。方晏清照旧撕心裂肺地咳嗽,姬婴照旧忧心忡忡地读书,妙裁照旧唉声叹气地制药。 端木步履生风地从门外钻进来,边跑边大声喊:“方老前辈,我回来了!” 屋里的三个人听见久违的声音,都从屋里走了出来。妙裁和姬婴搀扶着方晏清,站在廊下望去,见端木凌风牵着一匹枣红马,身穿一身青色棉袍,外面罩着一件白色毛领大氅,脚踏藏青色长筒马靴,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木匣子,脸冻得红红的,嘴边喷着热气,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怎么才回来?京城的事处理妥当了?”妙妙和端木互生好感,只是两人都未表露,妙妙这声询问显得很是亲近,脱口而出之后立刻觉察不妥,立时脸都红了。幸而所有人都装作没听懂,将话掩了过去。倒是端木,听了这话心中不免一暖,笑容又浓了几分。 “镖局的事算是告一段落,”端木回答,“虽然朝廷说是江湖恩怨不愿插手,只是做了个样子,但毕竟安全了不少。” 姬婴的目光落在端木手里的木匣子上,问:“匣子里是什么?” 端木将木匣子捧到方晏清面前,说:“我将前辈的信交给了揽月酒楼的掌柜,第三天收到了他的回复。他让我把这个匣子交给您。” 方晏清接过匣子,细细打量。那匣子样式古朴简约,挂钩处没有上锁。打开之后,有一个信封和一把羊脂玉制成的一尺长的短笛。那短笛通身乳白色,顶端挂着一根天蓝色的细绳,雕刻精美,浑然天成。 方晏清查看信封上落着龙飞凤舞的“乐山”二字,开口处密封完好,朝端木道了一声“辛苦”,便回自己卧房去了。 当天晚上,方晏清的神情看上去极是高兴,还让端木作陪,勉力喝了好几杯热酒,妙裁和姬婴劝都劝不住。 酒到酣处,方晏清拉住姬婴,含含糊糊地说:“小婴啊,好孩子,你快熬到头了,哈哈,你的心愿就要实现啦,那群畜生,早晚有报应!哈哈” 三个晚辈不明其意,单纯认为老人就着酒劲一时激动,也没深想,顺着他应下。几个人喝酒到很晚。 不幸的是,第二天早晨,方晏清就不能起床了。开始他还只是咳,没日没夜地咳,后来呕出血来,药也喝不下,可把三个年轻人吓坏了。端木从城里请来了好几个大夫,都说药石罔及,无能为力。就这样熬了一个来月,方晏清熬不住了,清醒的时间少得可怜,已是弥留之际。 天上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风凛冽地吹刮着大地,世间万物都被冻成了一体。 妙裁出生后,母亲溽热去世,不久父亲也在治理瘟疫时殉职任上,一直以来,只有方晏清这一个亲人相依为命。如今爷爷这个样子,她却无能为力,又急又惧,眼看着憔悴不少。 姬婴的难过并不亚于妙裁。方晏清救她于危难,又有传道受业的大恩,早视他如唯一亲人。她饱尝失去的滋味,太残忍,太让人痛苦。 但方晏清毕竟只是贤人,而不是仙人,注定有此一遭。妙裁忍着哭,眼眶通红,跪在床头。姬婴也跪在床前,握着恩师的手,仿佛这样能传递能量。端木站在两人身后,眼里满是无能为力的歉意。 方晏清现在觉得很满足,他由内而外地笑了出来,那爽朗的笑声一如往昔。 他面前的三个孩子,姬婴外柔内刚,妙裁侠义心肠,端木凌风刚正率直,都寄托了他的希望。他相信,等他不在了,三个人也能漂亮地活着。 方晏清奋力在枕头下面摸索一会儿,向姬婴递过一个物事,姬婴细看,是当初端木带来的那个羊脂玉笛。 方晏清声音沙哑,却抑扬顿挫:“小婴,这是我一个故友的信物,等你到了长安,他会凭此物,帮你查清真相,并且在你危难时刻施以援手。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这位故友不能显露身份,以免拖累家族。你就算有一天受了他的恩惠,也不要猜测他到底是谁。” 姬婴接过玉笛,小心地挂在胸前,含泪给方晏清行了个大礼:“师父,姬婴蒙您赐命,承您教诲,难报万一。您放心,姬婴一定会金榜题名,将来除暴安良c匡扶正义,绝不给您丢人!” “好!”方晏清笑了,由微笑转为大笑,他觉得满意而且释然。他说:“老朽行将就木,还有一事未了。” “师父请讲,徒儿定当全力完成。”姬婴忍着泪说。 方晏清握着妙裁的手,定定地看着姬婴,说:“你尚未及冠,但为师给你取个字吧,就叫安敏,寓意安宁明达。” 姬婴再次叩首,感谢师父赐字。 方晏清安心地走了。 不久,新年到来。 三个年轻人将老人安葬在村外的小孤山上。 送葬那日,雪花被肆意的寒风卷的疯狂地飞舞,干瘪坚硬的树枝迎着狂风暴雪,显得毫无惧色。冰封的小河上,早已枯黄的落叶被定在一个地方很久了,似乎厌倦了,便借着这狂风,尽力舞动一下身躯。冰冷的墓碑安放在坟包前,镌刻着快被世人淡忘了的那个名字,却纹丝不动,一如老人倔强的灵魂。 过年之后,天气渐渐转暖,会试的日子也渐渐近了。 原本姬婴不愿妙妙跟着一起去长安,怕不安全,但妙妙很坚持,她在意的是姬婴病弱的身体。端木凌风帮了几句腔,大肆夸赞妙裁的好处,姬婴斟酌再三,想着妙裁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待在这里也着实不妥,终于答应带着妙妙一起去。 启程那天,妙裁用药水将姬婴的皮肤浸暗,然后用眉笔将眉毛塑成又浓又厚的剑眉。 妙裁给姬婴熬了一碗使嗓子变沙哑的汤药,这副药虽然不能让姬婴的声音完全成为男音,但这是让声音接近男音的唯一办法。 这个做法她们已经驾轻就熟,当初秋闱的时候就是靠这个办法蒙混过关的。 打点好行李,告别了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院,三个人赶车上路。他们不知道,各自的命运,将会在京城暗涌的波涛中辗转起伏。 正如妙裁所料想的,奔波了十来天,姬婴果然撑不住了,她连喘带咳,接连几天高热不退,还吐的厉害,只能窝在妙裁的怀里昏睡。 妙裁那些提前准备的药材已经被姬婴像吃饭一样吃掉了,却不见有什么起色,很是着急。 端木驾着车也直生气,他这辈子还没赶过这么破的车,真可惜了他的好马。 长安城的大门依稀能看见了。 姬婴撑着轻如羽毛的身子,朝城门望了一眼,不免五味杂陈。 京城,我回来了!母亲,您泉下有知,要看着女儿给您昭雪,揭开那个人的真面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投宿风波 进城后已经是黄昏。端木让妙裁带着姬婴去长安街口的当风馆等他,他去去就回。未等妙裁问出当风馆是哪里,端木就风一般的飘走了。 “这个端木,也不把话说清楚。眼看天就要黑了,把我们送到地方再走不行吗?”妙裁抱怨道。 姬婴窝在妙裁的怀里咳了两声,答道:“你别怪他,我知道当风馆在哪里。” “你知道?对了,你以前在这里生活过啊。” 姬婴心里没来由地悸动了一下。是啊,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她对这里还是那么熟悉。过了当风馆,再穿过一条小巷子,就是伯威侯李府,她曾经的家。 妙裁看姬婴不说话,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正要道歉,便听姬婴解释道:“前朝有位丞相发迹前赋词曰‘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当风馆的名字就出自这里。它是长安城里最有名最豪奢也是最昂贵的客栈。”这是当年李承宇告诉她的,姬婴还清晰地记得,李承宇念那几句词的时候敬佩向往的神色。 “啊?端木是想在那里投宿吗?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 姬婴扯了个笑容,握着妙裁的手说:“所以他才要着急去取钱啊!我们路上耽误了这么久,可能端木觉得我们两个女子,住在他家不方便,所以没有直奔从云镖局,而其他客栈恐怕已经人满为患了,当风馆因为价格昂贵,投宿的人或许会少一些。不过,怕是又要让端木兄破费了。” 妙裁听姬婴这样说,心中暖暖的,脸也跟着红润起来。她让姬婴半卧在座位上,驱车赶往当风馆。 车没有行驶多久便停了。姬婴听见了整齐的跑步声。她掀起帘子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两队巡防卫踏着整齐的步伐全副武装地将这辆破旧的马车围了起来。 妙裁很慌张,说不出一句话来,姬婴也有些怔忡。 为首的巡防将军将手按在宝剑上,走到妙裁面前,打量了一下破旧的马车和与这马车毫不协调的枣红马,问道:“你们从哪里来?是什么人?” 姬婴将车帘打开,以便让那位将军看清车内的状况:“大人,我们是从外地进京赶考的。这是贱内。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这位将军早先看着马车奇怪,又发现赶车的是个妙龄女子,还忧心忡忡的,很是警惕,这下看见马车里只是坐着个瘦瘦小小病病殃殃的书生,其他的什么也没有,疑虑稍减,道:“本官也是奉命行事。临近春闱,却出了命案,本官不得不警惕些,见谅。” “命案?”姬婴咳了两声,胸口传来的钝痛让她的眉尖不由得隆起来,“京畿重地,怎么会发生命案?” “龙图阁大学士赵畋赵大人前日夜里遇刺身亡,朝廷下了严旨,命我等在春闱前破案。你们” 未等这位将军说完,就听见一声高喊:“延之兄!”闻声看去,有两个年轻人坐在高头大马上,乐呵呵地望着这边。走在前面的身量高挑,身着妃色圆领长袍,袍子上绣着几枝疏松的细竹,面色白皙,一脸的欢畅;另一个身量稍小,年纪也轻些,着浅黄色长衫,腰里系着一块双鱼翡翠,外面罩着一件毛领金虎大氅,脸上也带着笑。 两人走到近前,下了马。着妃色袍子的男子先一步走过来,瞥了一眼破旧的马车,问:“延之兄,你堂堂四品定远将军c汉章侯世子,怎么这样的车也好意思搜查?” 这将军先朝年纪轻的男子施了一礼,后者淡然一笑,示意他起身。随后这将军看着穿妃色长袍的男子,脸色稍霁,答道:“京城出了这样的大事,岂能不谨慎些?试看整个京城,谁能像你李御涵一样无官一身轻?” 李御涵!这个穿妃色长袍的人是李御涵!姬婴的脑袋里嗡嗡直响。为什么,为什么提起那些熟悉的名字,她还会不自觉地颤栗? 她要怎样面对他们? 李御涵的笑容有一丝僵硬,随即又融化开来,似乎并没有将对方无意的话语放在心上。不过站在他身边的他最好的朋友齐王周珏却觉察出了李御涵的微弱变化,忙为他解围说:“我们俩都是逍遥惯了的人,受不了条条框框的规矩,还是做个自在闲人的好。” 安瑞辰,字延之,做定远将军快两年了,自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但人情世故也是懂的,尤其是这些年跟着父亲常去东宫走动,很会察言观色。周珏是皇上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受宠的皇子之一,哪敢随便放肆。当下抱拳一礼,以示对齐王的自谦之辞不敢承受。 李御涵脸上依然刻着笑意,拍着安瑞辰的肩膀说:“想想也好久没有跟延之兄喝酒了,等过几天你休沐,记得叫我一声,我们好好聊聊。” “好。有你哥的消息了吗?” 李御涵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个消息,看来他早就把我给忘了。” 安瑞辰重重地锤了一下李御涵的胸口,说:“怎么可能!承宇是最讲义气的,你这样说他,小心他回来揍你!” 李御涵和周珏打完招呼,牵着马要走,一直沉浸在各种情绪中的姬婴目送着李御涵,却不想正对上对方投来的眼神,又是一惊,忙低下头。 李御涵似是没有将那刻意躲避的目光放在心上,一路高调地离开了。 安瑞辰简单检查了一下姬婴的车,便放行让她们通过。 端木的行动实在迅速。妙裁驾着车刚到客栈门口,端木就背着个黑色的包袱到了,三人终于碰面。由于刚刚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所以妙裁也就没有跟端木提什么,只是姬婴经此一事,心绪起伏很大,不免又是头昏脑涨。 端木将两个女孩子接下车,回头看了一眼一路上最深恶痛绝的马车,当即吩咐当风馆的伙计将车扔掉,将马牵到马厩好好照看——他虽嘴上没说,但心里对这个老伙计心疼坏了。 进了客栈,三个人随意扫了一眼,便有了很多想法:首先,当风馆的确如传说那般奢华,纵然经营了近二十年,但无论是装修还是用具,都如新的一般,每个物品都精致典雅,却不浮躁肤浅,就连当门燃着的香料,都是清新淡雅的百合香。这儿的伙计也不一般,他们都受过严格的调教,服务的无论是达官贵公子还是像姬婴一样的布衣江湖客,都从容没有分别。而出入这里的客人们,显然也是各有背景,没有高声喧哗的豪客,没有纵情淫乐的纨绔,大家都为显身份,矜持低调,就算说话,也是几个书生谈论国事或吟诗作对而已。 店家刚刚为两个年轻公子和他们的随从安排了房间,此时正笑盈盈地问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位一袭墨色长衫c头戴伏鹰白玉冠c带着个随从的年轻公子。这位公子要了两间上房,他的随从便从怀里取出一锭金元宝递给店家。那店家的笑容并没有因此而浓烈几分,只是弓了弓身子,示意仆人给他们引路,好好招待。 姬婴站的久了,体力很是不济,怏怏地靠在妙裁身上。妙裁将姬婴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勉力支撑着她。 端木有些着急,随手取了两个金元宝递给店家,要两间上房。店家一直微笑的脸有了些许为难:“客官见谅。小店简陋,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承蒙大家不嫌弃,早就开始预定,现在就剩下一间上房。不知几位能不能将就?或者嗯附近客栈或许还有房间。” 姬婴支撑不住,猛地咳嗽起来。店家的腰低的深了些。 妙裁拍着姬婴的背给她顺气,端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皱着眉头,抬高了声调:“店家,您行个方便。我家兄弟路途染病,需要静养。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能去哪找客栈住呢!这样吧,你们有没有下等房间——柴房也行,好歹让我们将就了这一晚啊。” “这——不是小人不通情理,实在是小店无能为力。客官不要为难小人了。” 咳咳咳 不知道大厅里的人们是受了姬婴咳嗽声影响,还是受了端木大嗓门的影响,都不住地往这里看,审视着这三个衣着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客栈里的气氛有些僵。 头戴白玉冠的客人满是事不关己的神情,跟着仆从慢悠悠往楼梯口处走。已经上了楼梯的两个年轻公子却停了下来,回头关注着事情的发展。这两位公子年龄相仿。走在前面的公子似乎年长一些,一袭淡蓝色衣衫有些单薄。走在后面的有些活泼好动,总能让翠绿的衣角稍稍荡起来,他将手里捧着的长琴小心地交给随从,还再三叮嘱,想来很是爱琴。 忽然,托付了长琴的小公子眼睛一亮,从楼梯上一下子蹦了下来,朝姬婴伸出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公子云集 那位小公子满是惊喜的眼光,伸着右手,朝姬婴飞过来,身法极是敏捷,眨眼之间就到了姬婴面前。姬婴早就没了力气,没法躲闪,眼中一凛。倒是那位年长些的公子,虽在一瞬中有了微不可查的蹙眉,但很快掩饰过去。 那只手最终还是没能碰到姬婴,因为端木平稳地接住了它。小公子挣扎几次,没能前进一丝一毫,又不好真的跟人过招,只得作罢。 “你的玉笛是哪来的?”小公子并没有因为小小的失败而坏了兴致,他指着姬婴胸前的玉笛,眼中放光地问道。 姬婴这才知道,小公子是看上了她胸前挂着的羊脂玉笛。 未等姬婴回答,那位一直在楼梯上旁观的大公子走了过来,他先用凌厉的眼光看了一眼小公子,斥责说:“小哲,进京前爷爷和父亲说过什么你忘了?不许放肆!” 小哲公子忙低下头,像个孩子一般不敢说话,但余光还不时的瞟着姬婴的玉笛,神色很是不甘心。 大公子向姬婴和端木抱拳施礼,道:“在下容慎,贱字谨言,这是舍弟容哲,字知明。我兄弟乡野村夫,得罪之处,还望两位兄台海涵。” 端木和姬婴忙回礼致歉。 “江南容家。”正准备上楼梯的头戴白玉冠的公子扬声说道,“自本朝来,容家共出了两位帝师c两位冢宰和一位护国大将军,其他文臣武将更是不计其数。如此出身,岂是‘乡野村夫’堪比?” 周围的客人们已经躁动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容慎见身份被立时点破,没有动气发怒,也没有洋洋自得,只是自然地朝那位公子施了一礼,道:“公子既知在下家世,难道与家父有交?敢问如何称呼?” 那人踱步过来,道:“贵府不敢高攀。在下江远卿。” 容慎微微打量了一下江远卿,猜测他的身份。朝野上下只有一位姓江的大人能睥睨天下,可他家的公子却不该出现在这里。一番探查无果,只好一笑带过。 江远卿似是对容慎的表情变化很满意,嘴角露出个笑来,跟着仆从上楼去了。 容慎强制自己将江远卿的事放下,回过来处理姬婴的事。他似乎对姬婴更感兴趣:“舍弟自小爱乐成痴,极喜欢各种精美的乐器,若将来兄台有时间,望指教一二。” 姬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咳喘截断,妙裁忙扶住她给她顺气。端木更是焦急,朝店家说道:“我家兄弟在路上染了病,耽误不得,请您快点给安排间房子吧。” 店家忙叫仆人带着姬婴和妙裁上楼休息,至于端木,他还是无能为力。 “这样吧,我们让出一间。”容慎对容哲说,“小哲,你把你的琴搬到自己屋子里,腾出个房间来吧。” 啥?敢情这小子让自己的琴住一间上房!若不是容慎主动提起,端木都想扒了容哲的皮! “啊?这怎么行!我的琴必须单独住一间屋子,它不能被别人碰!”容哲“据理力争”。 端木气的眼都直了——天下竟然有这样“爱乐成痴”的人!有机会一定亲耳听一听,这小子到底有什么神技,否则他绝对不甘心。 “不许耍小孩子脾气。你若真喜欢这把长琴,就把它放在身边。你不亲自照看它,还说什么喜欢?” 容哲被容慎连哄带训的话堵得一言不敢发,只好点头同意,将房间让出来给了端木。端木强扯着笑容,谢谢这两个奇怪的兄弟。 姬婴被安顿在最靠里的房间里,紧挨着那位叫做江远卿的公子,安安静静,正适合养病。今天这样折腾,她没了丝毫力气,躺下就睡了。妙裁看她脸色难看的紧,一阵心疼,向店家讨了药罐,去后院熬药去了。 不一会儿,后院的小花园里药香四溢。妙裁小心地将熬好的汤药倒进碗里,继续在药罐里加水,放在炉子上再熬。等她转身往前院走的时候,遇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借着灯光能分辨出,这是个身穿红衣的二十来岁的公子。 这位红衣公子很健谈的样子。他站在廊下,深深嗅了一下四溢的药香,问:“是谁病了?” 妙裁只当他是过来搭讪的,随口答道:“外子偶感风寒。” “这可不是治疗风寒的药。你相公身体虚弱且常年咳喘,以你煎的药的计量看,怕是情况不容乐观啊。” 妙裁不由得呆住。眼前这个张扬的男人,很有可能是个医药行家,他甚至可以通过嗅觉辨别药的种类和计量:“您是大夫?” 红衣公子立刻摆出一副前辈智者的模样,答道:“正是。” 妙裁觉得被个无赖戏耍了,后悔刚刚失态,这样张狂的年轻人怎么会是大夫?一定是胡乱猜出来的。她捧着药碗就要离开。 “夫人,”红衣公子挡住了妙裁的去路,“你的药里掺了过量滋补的药材,对身子虚弱的人而言,实在有害无益。我劝你重新开副药吧。” 妙裁见去路被人堵住,四下昏暗无人,登时恼了,沉下脸来说:“外子还在等着,请公子让开。” “这位夫人” “游牧野!”走廊里传来一声呼唤,正是早些时候让出房间的容慎。容慎套了一件宽松的长袍,手里拿着一卷书,正瞧着他们。 “谨言兄!好巧,你也在这儿。”游牧野还是一脸痞气,笑呵呵地说。 容慎踱到游牧野跟前,说:“早听说你继承了游家家主的位子,却一直没机会好好恭喜你。怎么样,当家人的生活还滋润吗?” 游牧野索性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插着手臂,说:“好歹我们也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可自打令尊致仕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联系我。你也不想想,当初你那乖弟弟是谁治好的。” 容慎对游牧野的编排一笑置之。 妙裁担心姬婴,向两人道了声“不恭”,便告辞离开。游牧野在身后高喊了一声:“将药里面的人参去掉吧。”妙裁连忙躲开了。 妙裁给姬婴喂了药,擦了擦身子,让她睡在内侧。正赶上端木敲门。妙裁将端木引进门,端木瞧着姬婴睡得安稳,心也放下不少。 妙裁把刚刚煎药时候发生的事告诉了端木,端木问:“你确定那位公子叫游牧野?” “我听容慎公子是这么叫他的。他是什么人?你认识他?” “有过一面之缘。”端木介绍说,“游牧野是现在岭南游家的家主,也是游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游家素来以医术尤其是制毒解毒闻名天下,堪称江湖上乃至整个大周朝的权威。游家素来规矩很多,对子弟的要求也极其严格。就拿家主继承来说吧,他们家族中的人们每时每刻都在研究制毒和解毒,而且特别喜欢将新制的各种毒物放在自家人的茶水或饭菜里,谁能解毒谁就是下一任家主,所以以前他们的当家人变换频繁。不过奇就奇在这位年纪轻轻的游家二少爷身上。你别看他年纪小,但做家主的位置已经快两年了,这怕是游家有史以来当掌门人时间最长的一个了。据说这位公子博闻强识,精通药理,但性子闲散。皇家几次想请他做太医都被拒绝。这次不知道怎么会事,竟然来参加科举考试了。” 妙裁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了不起的人,不由得对刚才的态度后悔起来。她问端木:“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陈年旧事 妙裁听端木一说,对游牧野产生了兴趣,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端木回答:“谈不上熟识,毕竟干我们这一行的,走南闯北,什么人也了解些。当年圣上服了道士们炼的丹药中了毒,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皇后没办法,只好请游牧野出面。可他毕竟是江湖人,从岭南来给圣上治病,便派遣皇家禁卫军和我从云镖局的几位镖师一起去接人。等他解了圣上的毒,我才见了他一面,之后又派人将他送了回去。不过,说起来这位当家人身手不错,有些武功底子。” “哦?这么厉害!等有机会让他给姬婴瞧瞧吧。” “不行!”端木说,“你忘了,姬婴现在是女扮男装参加科考,要是被发现了” 妙裁登时明白过来,朝自己嘴上抽了一巴掌,说:“瞧我都急糊涂了。哎,但愿姬婴快点好起来吧。” 歇了两天,姬婴总算能起床走动了,但她懒得出门,只是在当风馆后院的小花园里转了一圈,接着回屋休息。今早拜托端木凌风出门办事,还未有回信,不过她并不着急。 在楼梯的拐角处,姬婴遇见了江远卿。这位神秘莫测的公子今天穿着一套滚边攒银蟒袍,镶玉腰带上配了一把很精致的小型腰刀,就算隔着刀鞘也能感受到刀刃的寒光。他脚上踩着一双银色马靴,正是京城公子中时兴的样式。 他的皮肤并不白皙,尤其是跟容家兄弟比较的时候,总显得沉稳有余文质不足。他的脸部纹理分明,鼻梁高挺,浓眉皓目。他的手随意打在楼梯扶手上,新鲜的红漆倒让骨节分明的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江远卿不怒自威的气质,让姬婴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位少年公子,很有可能出自军中。军中有谁姓江吗?姬婴初来乍到,自然没有头绪。 不过她突然想起了当年在山上见过的毛头小子。那个人曾提到过“腰刀”二字,且名字中也有个“卿”字,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江远卿大大方方地承受着姬婴探究的眼神,同时,他也对这个病怏怏的“小兄弟”很好奇。他从一进门就看出来,端木凌风身手很好,家境也很优越,但是为什么要跟在这个一身“乡土气”的小家伙身边呢?那个叫做妙裁的女子,口口声声说是姬婴的妻子,可这垂在身后的头发怎么解释?出阁的女子不该盘着头吗?更奇怪的是姬婴,一副随时要登极乐的样子,偏偏要来京城折腾,似乎嫌弃自己命长。他早就安排手下人去调查这三个人的身份了,这两天就该有结果了吧。 “江兄,”姬婴先拱手为礼,打了个招呼。 江远卿走下来,跟姬婴站在同一级台阶上,回了个礼:“看姬兄弟的脸色,相必是大好了吧。” 姬婴笑道:“还好。老毛病了,多谢挂念——江兄站在这里干什么?” 江远卿指着他背后的一盆素色寒兰说:“在赏花。” 姬婴曾经很喜欢兰花,刚进客栈的时候也被这一盆一盆精致秀气的素色寒兰吸引住了。她记得,当年母亲姬舒在做花芯枕头的时候,除了合欢的花色之外,还喜欢绣一些兰花的花色,也有的时候,母亲忙着给哥哥们做绣品,她就自己绣,每次做的依然是不同品种的兰花。 姬婴感受到江远卿对花的珍视,感叹道:“不想江兄也是惜花之人。” “不,”江远卿摇头叹息道,“先母爱兰,尤其喜爱素色寒兰,当年院中种了好些兰花。先母卧病之后,没人能打理这些名贵的花草,只好任其枯死了。母亲仙逝已逾三载,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这花,触景伤情罢了。” 姬婴听这话心中也不是滋味,忙致歉:“是姬婴唐突了,兄台恕罪。” “哪里,”江远卿释然一笑,“倒是坏了姬兄弟的兴致。” 二人在这里闲聊客套,却不知道他们的话都被躲在自己房间里临窗下棋的容慎听个清楚。 容慎原本跟自己下棋权当休息,听见江远卿的话后淡淡一笑,自语道:“江远卿,看来我猜得不错,你就是那个人。” 忽而楼上传来悦耳的琴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视琴如命的容哲在摆弄他的宝贝。不过玩笑归玩笑,容哲的琴艺确实是一绝。那丝丝缕缕缠缠绕绕的琴音萦纡耳畔,似乎要把人都融化了。纵然姬婴不懂琴,无法“曲有误,周郎顾”,听不懂“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却也能感觉到身心为之愉悦舒畅。 一曲终了,姬婴倒没什么,江远卿却长长叹了口气,面色不豫。 “江兄,你这是怎么了?” 江远卿望着眼前的寒兰,道:“容兄弟的琴声里有追忆之音,似是在怀念什么人。” “是吗?”姬婴没想到江远卿懂琴,她简单地想,或许是江远卿本就在伤感,考虑的多了也未可知,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客套两句就回房去了。 当晚,端木凌风风尘仆仆地回来,吞了两口凉茶,将调查的结果告知姬婴:“你让我查的容家的事我都查清楚了。” 其实调查容家,并不是觉得容家哪里不妥,也不是单纯好奇,而是姬婴觉得,容家尤其是容慎身上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先是容家,家族显赫,朝中人脉深广,怎么会在一夜之间远离朝堂,当家人提前致仕?如果他们真的甘于急流勇退,那么这位容家大少爷容慎又怎样解释?他似乎和很多人都熟识,对朝局满是兴趣,为人谨慎自持,这难道不是跟家族决定背道而驰? 以容家兄弟的见识c才华和背景,将来为官做宰轻而易举,姬婴怎么能不了解清楚。 于是端木凌风接受了姬婴的委托,请了几位朋友帮忙,尽可能详细地了解了容家。 容家的当家人容德今年七十有六,原本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容振曾任正二品征西大将军,战功赫赫,曾以五百人的骑兵重创北狄两万人大营,一月之间,收复城池十一座,令北狄人闻风丧胆。 只要有些岁数的人都记得,当年北狄骑兵号称六十万,浩浩荡荡的,直压我大周边境,目光所及,尽是黑底野狼战旗。当时刚及弱冠的大将军容振和怀安王江百川左右配合,一路过营拔寨,不给敌军任何的喘息机会,一直将北狄主力骑兵赶到燕山以北八百多里外的荒漠中,斩杀单于胞弟都寒邪,生擒将军十七人,得获军资无数,彻底断了敌军的根本,使大周北境平定了三十多年。但就在去年,这位惊世豪杰突然辞去所有军职,回乡侍奉老父,倒引起朝野不小的震动。 他的小儿子容释曾经也在军中任职,但十三年前与好友姬恪非回乡途中反应不及,让好友坠马而死,自觉有愧,竟自刎谢友。 传说小儿子的尸身运抵京城的时候,时任观文殿学士的容德大病一场,之后再也无心政事,也不接受朝廷任何封赏,扶棺回乡去了。 姬婴想起来了,当年她跟妙裁进城,确实听说容家二公子容释自刎的事,只是那时她心中杂乱,想的都是如何为姬家报仇,没有注意这位忠于朋友的长辈。现在想来,不由得对容释既是敬重又是惭愧。 容慎和容哲并不是亲兄弟,而是堂兄弟。容慎是长房长孙,而容哲乃是容释的独子,因父亲早逝,一直跟堂兄一起养在祖父膝下。虽然容振对容哲视如己出,容德也悉心培养他,但其他人再好,也不是亲生父亲。 怪不得容哲的琴声夹杂着哀怨,世家子弟总有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苦楚。 不过端木凌风还打听出了一些陈年旧事,跟姬婴大有渊源。端木告诉姬婴,容家与姬家世代交好,且不说姬恪非和容释是同窗好友一起长大,就是容德和姬宣仪也交情颇厚,甚至当初,容释还有意求娶姬舒为妻,可惜的是,当年大周对北狄的战事正盛,容释应朝廷指派,保卫议和使团安全。这一去就是两年,等他回到京城,姬舒已经嫁作他人妇了。容释无奈,只得听从父亲安排,娶了兵部侍郎家的千金为妻。更不幸的是,这位女子生下儿子容哲之后不久就得痨病去了。 姬婴万万没想到,她和容家竟然有这么深的渊源。可叹世事无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进入考场 春闱的日子就这样悄悄临近。 按照旧制,春闱一共三场,每三天考一场,每场考试前一天入场,后一天出场,今年也不例外。不过这样的安排总要引起妙裁的大肆抱怨,因为这样折腾下来,姬婴的半条命恐怕就要没了。当初姬婴参加乡试的时候,也是饱受煎熬,回来后就病了,一连休息了十来天才缓过来。 不过抱怨归抱怨,该去还得去。 幸而游牧野昨晚在楼下吃饭的时候认出了端木凌风,相谈甚欢,对对方最近的经历也唏嘘甚久。端木趁机将姬婴的身体状况告知游牧野,想让他给出个主意。游牧野很爽快,给了端木一个白色小瓷,里面装了几枚黑色的小药丸,说是对姬婴的病很有帮助,至少能让她挨过这几天。姬婴服下之后,果然觉得身子清爽了很多,特意答谢了游牧野一番。 考试之前,端木凌风备了马车,要亲自送姬婴,原因是昨天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正三品龙威将军戚广在藏龙赌坊打擂赌博,刚出赌坊,在拐角处的暗巷被人一刀捅死。街市出现命案,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闹得京城人心惶惶。 案情直达天听,天子震怒,认为巡防卫和刑部严重失职,上一个案子还未侦破,竟又在闹市出了人命,而且死者还是朝廷命官。所以皇上当场谪刑部尚书沈伟为侍郎,罚奉两年;将巡防将军韩集杖责三十,罚奉两年,下令一月之内,必须揪出真凶。 皇命一出,全京城都动了起来。端木担心姬婴,虽然姬婴觉得自己不名一钱,不会遇见什么麻烦,不想劳烦他,但端木还是坚持护送姬婴进入贡院。 端木见姬婴坐在马车里无聊,就给她讲最近京城发生的各种新闻,什么皇上沉迷道法不理后宫啦,大公主出嫁的排场有多大啦,北狄人又嚣张起来不听话啦,总之东拉西扯,话题变化很快,后来还说到了龙图阁大学士赵畋的案子。 话说这赵畋是个很有威望的人,早年奉职军中,负责押运粮草物资,素来以行动机敏迅速著称,一直被皇上信任,虽然在去年秋天乞骸骨获准,但一直为朝廷恩养,地位尊崇。传说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生平最崇敬的人是三国时的关羽大将军,因为他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忠义无双,所以他早年特意请铁匠按照史书中描述的样子,锻造了一柄青龙偃月刀。他将这宝刀挂在卧室之中,每日参拜供奉。这件事一直被人们传为佳话。 然而,有讽刺意味的是,就是这柄被他日日参拜的宝刀,竟要了他的命。那一夜,他的儿子们要去问安,可推开他卧室门的时候却惊呆了:他们的德高望重的父亲赵畋大人,不是挑灯苦读兵法策略,不是擦拭珍藏的宝刀,而是穿着一件里衣,背对着门,直楞楞地跪在地上,从侧面看像在忏悔赎罪。他白发飘飞,左侧肩膀上赫然插着那把笨重的大刀,尸体周围全是血。房间有被翻动的痕迹,但没有东西被打坏。 事后,大理寺和刑部派了好几批官员,都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全府上下,没有丢失任何东西。 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来入府杀人呢?一时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仇杀,有人认为是招了江湖刺客(当年姬家大约也是这样,只是更惨烈些罢了),甚至有人认为是赵大人背地里做了什么伤天害理c卖国求荣的勾当,有侠士不忿,替天行道总之,这件事成了京城百姓饭后的谈资。试想赵老爷子若泉下有知,当会气活过来吧。 由于案件扑朔迷离,近一个月都没有线索,所以刑部没有办法,只能在赵家人强烈的要求下,让赵大人入土为安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端木半天没有得到姬婴的回应,朝马车里大声问道。 “在听。”姬婴撩着车帘,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巡防卫队,脑海里闪现出一个问题,对端木的话只是敷衍,“你好好驾车,别伤了人。” 端木觉得受了怠慢,赌气嚷道:“我四岁就开始驾车,怎么会伤了人?你就是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姬婴,京城的情况远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你要是不听不看,哪会长进?书里面的东西还是太少!” 姬婴自然知道端木的提醒句句在理,干脆从马车里钻出来,坐到端木身边,回应道:“大哥的话我认真听了,你别生气。我就是在想,都说皇上沉迷道法,长期不理朝政,这次为什么这么重视?就算死的是朝廷命官,他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啊。我记得前年黄河泛滥,淹了周围很多州县,还引发了大规模的瘟疫,死者不计其数,陛下也只是派了个巡抚大臣转了一圈草草了事,引发了颇大的民愤。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这么一说也有理,我倒没想这么深。”端木的无名火被扑灭,又回来提醒姬婴,“别人的事你先别管,将来入朝为官,有的是事情要处理。对了,你把那支玉笛放在哪里了?” “我交给妙妙保管了。” “也好。京城不比别处,每个人都有好几个心眼儿,你带着它容易引起注意。帮手的事先不管,可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近先别带着它了。” “好。” 走了一个时辰,总算是到了地方。姬婴和端木凌风在贡院门口遇见了从昨天晚上就没有露面的容家兄弟。 容慎还是一贯的温文尔雅,但是他身后的堂弟容哲却一脸的老大不乐意。 “谨言兄,知明贤弟这是怎么了?很不高兴的样子。”姬婴问。 容慎往身后瞥了一眼,笑道:“昨天下午这孩子闲不住,让我陪他出去玩,可能是没玩够。” 容哲的目光由不耐烦变成了愤怒。但容慎好像没看见。 昨天下午,容慎说要出去,容哲很高兴,以为终于可以透透气,就做了一回跟屁虫。没想到,容慎带着容哲拐进一个胡同里,交给一位戴着大毡帽的老者一封信,就拉着容哲出城,登上山头看日落。这还不算,第二天又早早地去看日出,而对他问的关于信件内容的问题却只字未提,让他更加憋得难受。想到今天进考场c明天考试,容哲就一肚子火气。如果容慎不是他哥哥,他发誓,一定要把容慎抽筋扒皮! 姬婴自然知道容慎有意隐瞒,但她不是过于好奇的人,没必要再打听,便行了一礼,先一步进场了。 有意思的是游牧野。这位四处招摇的公子险些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一直专心研究药材,直到店家派人提醒才想起来,忙骑着马一路狂奔而来。 对于游牧野的姗姗来迟,监考官本不愿放行,还好游大公子心思灵活,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给监考官,这才进了门。 第一场考试,就在这杂乱纷纷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地度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大周天子 今天,对于埋头考试的学子来说,是个让人紧张又激动的日子,但对于大周皇帝周汝康来说,不过是个平常的一天。 周汝康今年已经五十五岁,这是他在位的第三十二个年头。因为酷爱道教,对后宫之事无甚兴趣,也不在乎什么“国事家事”的,所以膝下儿女并不多。 今天皇上很生气,因为刑部尚书沈伟被贬官之后,他还未选出合适的接替者,但太子和楚王已经为他“物色”了好几个人选。 太子周璁今年三十六岁,乃前皇后董氏所生,是皇上继位时立下的国储。多年来虽无显著政绩,但也算勤恳,无甚过错,近年来屡屡上书自请带兵平了北狄,倒是让周汝康刮目相看。 由于前皇后董氏乃前丞相董洵的胞妹,董洵在位时培养了门生故旧无数,以致文在吏部c工部,军在湖阳侯c汉章侯,都被称为“”。太子举荐的刑部尚书人选,就是吏部员外郎c董洵的侄子董力成。 四皇子楚王周琰三十二岁,是皇上继位那年出生的,皇上对他与众皇子不同,尤其是在他的生母李氏成为皇后之后,地位更是与太子并驾齐驱。他因早年跟随舅舅李焕平定南蛮作乱立了战功(虽然有将领说从始至终也没看见楚王的身影),所以在军中有些声望,而且他很善于礼贤下士,常常举办一些诗酒会宴请王侯世子或将相公子,颇得某些文臣好感。也正因为这个,太子视他为眼中钉,他们彼此水火不容,幸而李皇后去年薨逝,太子的心才稍稍平衡一些。 楚王举荐的人是上一届科举的榜眼。皇上记得,这位榜眼c安阳知府陈德礼,刚刚将妹妹许配给楚王做妾。 可笑的是,双方都口口声声说,自己从无偏私,一心只为父皇分忧。 逢迎的奏折立时就堆起了小山,众位官员的态度明显分成了两派,可谓泾渭分明。 皇上窝了一肚子火,将奏折一本一本地都投到了领事太监俞海脸上。等发完了脾气,皇上终于静下心来,又叨念了几遍早夭的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名字,说这两个孩子自小乖巧懂事,如果还在的话,至少会让他安心许多吧。 哀痛了半晌,老皇帝决定去道观里跟众位神仙诉苦,保佑他的两个先去的孩子投胎去个好人家,也保佑他自己早列仙班。 就这样念了半天的经卷,皇上也被香火气熏得晕了,索性出道观,到御花园散散步。好久没有出来了,他觉得自己都要忘了御花园凉亭里风的味道了。 天边泼洒着霞光,温柔而宁静。老皇帝举目望了望,忽然看见水边上有个小小的身影,似是蹲在水边愣神,红色的光晕洒在身上,显得那个背影更是单薄萧索。他猜不出来那是谁。他嫔妃寥寥,皇后薨世之后,燕王的生母端妃也去世了,后宫更加冷清,他不记得这个扎着总角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娃娃是谁家的孩子。 “俞海!”周汝康放下茶碗,招呼道。 “奴才在!”俞海忙凑过去,将头埋的低低的。 周汝康指着那个小娃娃,问:“那是谁?” 俞海将头埋得更低,回答:“回皇上,那是小公主啊。” “谁?小公主?”周汝康回想了自己所有的孩子,终于反应过来,“你说她是冉冉?” “是啊。小公主自出生就没了生母,一直在端妃的玉珞宫里长大,谁知端妃娘娘去年大去了,年初大公主也嫁人了,小公主小小年纪,没了说话的人,难过了好久了——奴才记得,今天好像是小公主的生辰呢。” 周汝康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语调里没听出什么波澜:“是吗,那你把她领过来吧。” 俞海领旨去了,不一会就将那孩子领到了周汝康面前。孩子很懂事,规规矩矩磕头问安,不过看举止行动,满是恐惧疏离。 “过来,”周汝康挤出些许不忍,招手安抚周冉,“别害怕,过来。” 周冉在原地定了一会儿,终于走了过去。 周汝康将周冉抱在膝头,问:“冉冉,父皇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你啦。今天是你的生辰对不对?你今年应该嗯六岁了。” 周冉点了点头,眼里闪着泪光,抿着嘴。 “那你今天想要什么啊?” 周冉愣愣的看了父皇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没事,你尽管说,父皇一定满足你。” 周冉低着头,揪着自己素白的裙子,裙角已经被她扯出褶皱:“我我想我五哥了。母妃去世了,父皇不让五哥回来奔丧,我怕五哥会很难过。” 周围的奴才们头又低了几分。 五皇子燕王周瑀今年二十二岁,是端妃唯一的儿子。燕王自小耿直,嫉恶如仇。由于母家没有什么根基,所以成了朝堂上最不像皇子的皇子,不像太子和楚王一样得势,也不像齐王一样得宠。 他三年前因反对皇上宠信道士而被责罚,不久被贬出京,多年来一直在北疆戍边,奔袭于燕云十六州的穷山恶水间,虽打了几场硬仗,却从未得到过朝廷任何嘉奖,就像被朝廷忘了一样。想来整个京城,能想起他来的,只有这个小妹妹了。 “这不是父皇不愿意,实在是现在北狄一再作乱,你燕王兄镇守北疆脱不开身的。如果你无聊,不如朕让你六哥进宫陪你啊。” 周冉低下头,显然不乐意。 周汝康只好暗地又把这个散漫逍遥的小儿子责骂一番。他忍着火气,哄着女儿道:“要不你再想个别的。” 周冉又呆了半天,终于怯生生地回答:“我我想出宫,我想让让父皇陪我出宫。” “出宫?”周汝康有些无措。他没料到这个几年不见的女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君无戏言,周汝康咬咬牙,算是同意了,不过末了加了一句:“今天天色晚了,明天一早,朕带你出宫玩,正好那时候考生们出考场,正热闹呢。” 周冉马上开心起来。她怕父皇像刚刚一样反悔,赶紧一溜烟跑回宫里去了。 周汝康等周冉离开之后,叹了口气:“也罢,很长时间没有出宫,权当散心了吧。”他招来俞海,压低声音说:“孟洐这老家伙昨天上了个折子,他猜测最近的命案跟那个东西有关,想把它交回来,朕觉得他说的在理。这样吧,你派人悄悄去一趟太尉府,把东西给朕带过来。” “带到宣政殿吗?” “嗯好吧。” 俞海唱了“喏”下去。他一面安排几个妥帖的人明日陪同皇上和公主出宫散心,一面吩咐小太监去太尉府送信。 当天晚上,周汝康念了几遍经文,将要就寝,却等来了一个坏消息。 俞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回复皇帝说,东西丢了,护送的太监和侍卫全部被杀!周汝康猛地从龙榻上坐起来,又惊又怒,质问道:“怎么回事?东西怎么会丢?谁干的?巡防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俞海哆哆嗦嗦地跪着,答道:“孟大人已经带着人全城搜捕了,巡防卫也去查了,还没消息。” “饭桶!废物!朕要你们有什么用!告诉孟洐,三天之内找不到,朕要他们全家的命!” “奴才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一步生死 俞海战战兢兢地回复皇帝说护送的东西丢了,可把周汝康气坏了。他猛地从龙榻上坐起来,质问道:“怎么回事?东西怎么会丢?谁干的?巡防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俞海哆哆嗦嗦地跪着,答道:“孟大人已经带着人全城搜捕了,巡防卫也去查了,还没消息。” “饭桶!废物!朕要你们有什么用!告诉孟洐,三天之内找不到,朕要他们全家的命!” “奴才遵旨。” 考了一天,考生们终于从监狱一样的地方走了出来。他们神色各异,有的遗憾,有的悲痛,有的自信,有的满足。 姬婴走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容慎闲庭信步的身影,想来是得罪的弟弟,收场去了。姬婴在贡院门口等了片刻,没等到端木凌风,不知道他有什么事耽误了,正要走,却听见游牧野高声叫她。 “姬贤弟一个人?” 姬婴被游牧野的一身红袍晃得眼疼,但想到对方也算有恩与她,只好强打着精神回答:“不知道端木大哥被什么事耽误了,他原本要来接我的。” “或许是忘了时辰吧,”游牧野拍着自己的马,“要不要跟愚兄共乘一匹马?” “不,不,不用,一会儿我大哥就过来了,我再等等。”姬婴的头摇的跟拨浪鼓是的。 游牧野笑了笑,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过来挎住姬婴的肩膀说:“也好,憋了一天,正好散散步。我们慢慢往回走,说不定走不了多远就碰见端木兄了。” 姬婴被钳制着,挣扎几下也没能挣脱。游牧野像是钉在了姬婴的肩膀上,很是惬意。姬婴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游牧野一起步行往回走,她心里默默祈祷,端木凌风能快点过来,赶紧让她摆脱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内心善良热情外表洒脱不羁的男人。 路过一个书摊,姬婴忙装作一副极其感兴趣的样子扑过去,勉强算是跟游牧野拉开了距离,她胡乱捧起一本书,很欣赏的样子翻阅起来。游牧野站在一边牵着马等她。 “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本《我在宫里的三十个男人》卖的极其火爆,现在就剩最后一本!公子,小人看您器宇不凡,便宜些卖给你,就三个铜板怎么样?”书摊老板得意地招呼道。 姬婴全身一颤,马上生出无数个鸡皮疙瘩,忙随便换了一本,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一看公子就有眼光,”老板又招呼,“这本《前朝后宫秘史》是新出的书,别家书店还没有呢。怎么样,只要四个铜板,小人还能赠送您一本您想买都买不到的图册!”说到后面,那老板故意压低声音,笑的小眼睛都挤到一块去了。 姬婴满脸通红,扬手就把手里的书丢到老板的脸上,狼狈地跑开了。那老板先是不解,随即露出鄙夷的神色。 游牧野将一切看在眼里。他起初忍着笑,后来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大笑出来,甚至捂着肚子,毫无形象地抱着自己的坐骑狂笑,无论行人投来怎样的目光。 姬婴闷着头快步走着,涨红的脸让她有一种即将吸不进气来的错觉。她管不了那么多,如果有个地缝,她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突然,闷头快走的她冷不丁撞到了人。她这才反应过来,忙向对方道歉。对方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不过看着精神很好,甚至比她这个不到二十岁的人精神头还足,只是神色有些严肃。姬婴以为对方是因为她的冒犯而生气,连忙拱着手,连连致歉。 老者打量了一下姬婴,放松了警惕,摆了一下手,算是原谅。 人群中冒出一声脆亮的童音:“父亲,那个人在干什么?那是不是弓箭?” 大家顺声望去,一个穿着白色绣裙的小姑娘一脸好奇地指着对面藏龙赌坊二楼房顶上那个黑色的身影。那个黑影意识到已经被发现,右手手指一动,一支闪着寒光的箭羽夹着风声呼啸而来。 有人大喊了一声:“有刺客!” 高高在上这么多年的周汝康没有想到,跟女儿周冉出宫散心,遇上孟洐回报案子进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不知道龙城到底还有什么安全可言了。 一时间,街市上乱成了一片:周汝康的绝大多数护卫用身体保护着他,有两个身量精瘦干练的侍卫朝那个黑影追过去。刚刚被姬婴撞到的太尉孟洐也扑向了周汝康。小公主周冉手里拿着一个糖葫芦和几包糖果,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在被别人忽略的时候,还贪婪地享受着手里的零食。 姬婴的脑袋仿佛一下子爆炸了,她想起了十三年前那个夜里,一支箭羽飞来时恐怖的呼啸声。那是她永远无法抹去的噩梦。当年,她也像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天真吧。 姬婴的身体在她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动了。她奔向周冉,不顾一切地,将她裹进了怀里,滚到了地上。 多年之后,她回想起这段往事,自问为什么要去救人,还是没有答案。或许是引起了什么共鸣吧,也不全是;或许是跟妙妙那个傻姑娘呆久了,单纯地想救,就救了吧。人啊,就这么简单着,也挺好。 箭羽擦着姬婴的后脑勺飞了过去,“嘭”的一声,打穿了孟洐的脑袋。老人倒下去,鲜血崩流,染透了地面,染透了须发,直打在姬婴已经苍白的脸上。 姬婴只觉得眼前一片红色,肆虐的红c狂躁的红c望不到头的索命一样的红!她不认识这位躺在她身边的老者,但是他头上尚在抖动的白羽箭,让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怖。她的灵魂似乎已经离开了躯壳,周围乱七八糟的声音:“主子,您没事吧!”那是个尖锐的声音;“抓住他!”暴怒的声音;“孟大人!”遗憾的声音;“跑啊!”慌张的声音 还有拔刀声c脚步声c女孩子哭泣声c架子倒塌声 姬婴的脑袋忽然在杂乱的环境下虚空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与她无关,她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自己一身的血,不知所措。 两队巡防卫提刀而来,将在场所有人都围在圈子里,但他们在首领的命令下,就在原地站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行动。 追出去的两个侍卫回来了,向周汝康汇报,刺客自知无路可逃,服毒自杀。周汝康明显很不满意,一道凌厉的眼光让两个人同时跪下请罪。 端木凌风远远喊了姬婴一声,抛开马车,飞奔过来,游牧野也飞身而来,都被周汝康的近身侍卫拦下。 由于游牧野曾进宫给皇上看病,所以马上认出了周汝康的身份,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强制自己控制情绪,在被侍卫拦下之后,没有再做不必要的挣扎。 端木凌风挂念姬婴安危,硬是要闯,跟试图拦截他的便装侍卫们动起手来,而且因为对手招招致命,端木也发了狠,一招一式全往来者命门上招呼。场面更是混乱。 当姬婴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被抱走了,而她自己,早被侍卫首领韩威捏住了脖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杀,她明明是来救人的啊。 “谁派你来的?”韩威锁住姬婴的脖子,每一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 “什什么”姬婴试图打开钳制她生命的手指,毫无用处。 韩威的手指更紧了几分:“你是谁?” 你是谁? 姬婴也想这么问自己。这么多年了,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人们为什么都成了这个样子?她想问,但她不知道该向谁问。 她的眼前由红色转为紫色,又迅速变成黑色,耳朵里“嗡嗡”作响。她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似乎有个声音在嘲笑她:“放弃吧,这么渺小的你,是什么也做不到的。” 端木将围攻他的便衣侍卫打倒在地,自己也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右脸脸颊处有明显的血痕。他见姬婴挣扎在生死线上,更是着急,哪还顾得上自己的伤,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右拳头上,朝韩威脸上轰过去。 韩威丝毫不为所动,只用一直左手与端木对战。他左手稳稳当当地接住端木的右手,只稍稍侧了一下身体,就躲过了端木左手的进攻,然后在端木凑近的时候,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端木硬生生受了一脚,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胸口火辣辣的疼痛瞬间遍及全身。 但是端木没有放弃,因为姬婴还在韩威的手里垂死挣扎。他勉力爬起来,再次发出全力一击。可结果似乎毫无改变,他再一次被打倒。韩威手下的侍从们趁机将端木死死地按在地上。 游牧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方面,他不能道破周汝康的身份,一方面,两个无辜的年轻人即将被残忍地虐杀。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转危为安 一直站在原地的巡防卫队依然没有丝毫表示,好像他们根本没看见马上就要发生的命案。其他人或躲或藏,谁也不敢吱声。 在姬婴遗憾功亏一篑的时候,在端木凌风认定必死无疑的时候,在游牧野自责无能为力的时候,一声“住手!”打破了僵局。奇怪的是,这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行动,韩威放开了姬婴,侍卫们也随即放开了端木凌风和游牧野。 端木凌风和游牧野摆脱了控制,一前一后扑过来检查姬婴的伤势。 空气终于顺着鼻腔和咽喉顺畅地进入了肺部,姬婴蜷缩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她的眼前也渐渐清明,只是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般,无法正常地流淌,她只好瘫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端木看姬婴身上都是皮外伤,只是脖子上红肿一片,虽是气愤,也算安下心来。游牧野很内疚,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缩头缩尾的事。但是和整个家族比起来,这些刚刚相识的朋友还是不够分量。 姬婴的救命恩人是江远卿。他从马上跳下来,素白的长袍上绣着淡青色的竹子,整个人映在晨光中,有一种谪仙的美感。 江远卿走到周汝康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朗声唤道:“孩儿逸臣拜见舅舅!” 一旁的侍卫,包括韩威,都向江远卿低头致礼。 旁观的路人没见过在路上行这么大礼节的,纷纷猜测周汝康和江远卿的身份,但顾忌韩威凌厉的目光,都不敢宣之于口。 周汝康颜色稍霁,道:“是逸臣啊。你父王前些天给来了一封信,说你小子闯了祸,怕挨揍,跑出来了,没准会来京城溜达溜达,没想到你还真来了。这么多年不见,朕真还认不出你了。” 江远卿从地上跳起来,神色有些尴尬,他凑到周汝康耳边答道:“孩儿何时闯了祸?舅舅您也知道,父王脾气火爆的厉害,动不动就要请家法。孩儿实在忍受不了,就偷偷出来了。求求您,求求您千万别告诉我父王,他要是知道我人在京城,非让他手下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兄弟把我捆回去,然后抽筋扒皮,拉出去喂狗!” 江远卿说的夸张,奈何周汝康就是心疼这个亲外甥,摆手说:“也罢,就你这臭小子花招多。走,跟我回宫。” “好!”江远卿马也不牵了,作势要跟着周汝康走。巡防卫也跟着撤离现场。 姬婴他们似乎被人遗忘了,躺在地上尚且温热的尸体也似乎被人遗忘了。 但总有人会想起来。 “主子,”韩威弓着身子,指着地上的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些人怎么处理?” 周汝康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决定。 “舅舅,”江远卿摆出一副就事论事的正经模样,说,“这些人都是今年赶考的举子,跟孩儿住在一家客栈里,原本跟这个案子没有丝毫关系,不过是凑巧赶上了。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刚刚为了救妹妹奋不顾身,本应感谢,谁知道被韩将军当成了刺客同伙,白白受了无妄之灾,说起来也冤枉,求舅舅明察秋毫,放了这几个人吧。” 周汝康本就觉得这几个孩子不是什么刺客同伙,不过是刚刚受了惊吓,想发个火罢了,听江远卿这样说,就爽快地应下了:“说的也对。待会儿让韩威再审问一下,放了算了。” 韩威领命,江远卿代人称谢。 周汝康拉着江远卿进了侍卫们准备的马车里,安排周冉钻进另一辆马车,他看这个唯一的亲外甥,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韩威简单对姬婴盘问了几句,又细细审视端木一番,监视着手下人抬走了血淋淋的尸体,跟着马车走了。 游牧野拉着姬婴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手指所及之处,一片冰凉湿润,知道她还沉浸在恐惧之中,也不好劝解,便将姬婴送上了端木牵来的马车上。 端木扶着胸口站起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马车驶去的方向,心有不甘,问:“江远卿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看那老头儿身份也不简单。” 游牧野连忙示意端木小声些,神色凝重地回答:“我给他看过病。” 游牧野曾经来过长安,但整个长安能让他亲自看诊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皇帝!想到这儿,端木吃了一惊。 “那那江远卿不就是” “江逸臣,字远卿,以弱冠之龄与其父并封为王,世人尊称他为小怀王。父亲是常年镇守北疆的怀安王江百川,也是皇上的拜把兄弟。母亲是皇上唯一的胞妹靖安长公主周纨。” “可是他怎么会参加科考?” “或许是想和学子们整个高下,不愧是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游牧野说,“若不是为了救我们,恐怕他也不会自明身份。” “这么说来,还真是要好好谢谢这位小怀王了。”端木慷慨地奉献出自己的敬意。 另一边,华丽的马车里,周汝康问江逸臣:“朕正想问你,你有好好的长公主府不回去,偏偏跟那些举子们抢客栈住,为什么啊?” “这皇帝舅舅您也知道,孩儿若今天住在了长公主府,明日报告孩儿行踪的信就会放在父王的案头,这跟投案自首有什么区别。虽说客栈人多又简陋,但好歹自在啊。” “你还好意思说,你堂堂怀安王家的小王爷,没事参加什么科举?你爹知道了,恐怕就不是抽筋扒皮这么简单了。”周汝康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 江逸臣听这话反倒不怯了,答道:“挨揍是铁定的,但绝对不会重罚。近些年,父王一直挂在最边上的话就是‘你小子,文不能定国,武不能安邦的,老子要你有什么用!’等孩儿考中功名,怎么也能堵住父王的嘴!” “你没用?你父王那老头子真是老眼昏花了!现在整个大周朝,还有谁不知道小怀王江逸臣的?三岁习拳,四岁拉弓,五岁跟着怀安王上战场,十二岁有自己的独立营,十六岁打败北狄公主汗莎,活捉敌军大将敦睦尔,至今参加三十多场战役,无一败绩。江百川那老不死想干什么?他要是在京城待上两天,是不是要把朕眼皮子底下所有的将士都拉到菜市口砍头啊?” 江逸臣有些自豪地笑起来,感激地迎合道:“还是舅舅心疼我,有舅舅这番话,孩儿就不在乎父王隔三差五的数落了。” 两人在马车里大笑起来。 端木凌风和游牧野到达客栈的时候,妙裁已经在门口等了大半天,看见三个人狼狈的模样,她真是吓坏了。游牧野还好,端木一身的尘土,衣服也撕破了,脸上青青紫紫的,还点缀着斑斑的血迹,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姬婴更可怜,用药水浸泡而造成的黑黄的脸上,一点儿血色也看不见,脖子上围了一圈刺目的伤痕,全身冰凉僵硬,目光也呆滞无神,妙裁搀扶她的时候,发现她双腿都是软绵绵的,站也站不住。 妙裁不明白,只不过考了一场试,只不过备车晚了一些,怎么一个个都成了这个样子?她焦急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端木一个“一言难尽”更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将姬婴送进自己的屋子,游牧野留下了一张药方,说能安神补气c止咳平喘。端木好奇,问:“你怎么开药都不诊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会试结果 游牧野早在街市上拉姬婴手腕的时候,就已经趁机给她号过脉了,他不但知道姬婴的病情,而且早就知道姬婴女孩子的身份。可是他不能现在挑明,只回答说:“有时候看诊不需要切脉,太麻烦。” 端木没什么城府,单纯相信游牧野的医术,也不细想,赶紧去药房配了药。 姬婴服了游牧野开的药,睡了一觉,果然精神了不少。虽然心里还是耿耿的,不过姬婴也明白,将来这样的事,不是她害怕就不会再发生了的。 剩下的两场考试还算顺利。端木后怕,每次都早早地在贡院门口等着姬婴。 游牧野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次考试完,都没有凑过来跟姬婴他们一起走,倒是容家兄弟,听说了他们的遭遇,宽慰了几句。 考完之后,就要等成绩。姬婴等成绩的方式有别于他人,她不会像游牧野那样整日上山采药,也不会像容慎一样四处拜访朝中大员,更不会像容哲一样在屋里屋外弹琴到手软,她除了帮妙裁做些零碎小事,就是躲在屋子里蒙头睡觉。 在京城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姬婴觉得身心俱疲,她还没有学会排解,只能用睡觉的方式缓解焦虑和疲惫。 这天,姬婴又睡了一大觉。端木带着妙裁踏青去了。端木那个傻小子,见到女孩子就说不出话来,谁知道进了京城之后,善言谈多了,而且,自打姬婴考完试,他就隔三差五找各种借口带妙裁出去玩,也不知道他背后的军师到底是谁。不过妙裁这臭丫头,不晓得矜持些,总是很爽快地答应,果然是“重色轻友”。 隔壁屋里有声音。 自从街市上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姬婴就再也没有见过江逸臣,无论是在客栈还是在考场上,想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小怀王暴露了身份,没法再由着性子胡闹了。不过虽然隔壁的屋子没人住了,但江逸臣的行李还在。这会儿隔壁有声音,难道是江逸臣派人来取行李了? 姬婴无聊,趁着熬药的时候瞟了一眼。 尴尬的是,就在姬婴向江逸臣屋里望去的时候,正巧对上了江逸臣不怒自威的眼睛。姬婴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噩梦般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低着头赶忙躲开。 “姬婴!”江逸臣大声喝道。 姬婴的双腿钉在地上一般,很不争气地站住了。 江逸臣背着手,踱着方步,走到姬婴面前,随便撩了一眼她捧着的药罐和药包,又回到她低垂的脸上:“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了你们,我连后两场考试都错过了。你这样说走就走,不大合适吧。” 姬婴连忙致谢:“小王爷救命之恩,草民永世不忘,有机会定结草衔环竭力报答。以前不知道小王爷身份,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好半天,江逸臣默默无声。 姬婴心里发慌,壮着胆子抬头看,见江逸臣的脸上毫无表情,不过姬婴还是在那双明亮的眼睛中,读到了失望的情绪。 “你也怕我?”江逸臣正视着姬婴的眼睛,“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就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了吗?” 姬婴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算了,”江逸臣懊恼地摆了摆手,“我就要回公主府了,你以后小心点,别多管闲事了——小九,走啦!” 房间里走出一个人来,是当初跟着江逸臣一起投宿的护卫,名叫冬九,江逸臣总是叫他小九。 说是护卫,实际上他是江逸臣的生死兄弟,他们私下很要好,只是这个小伙子很腼腆,不善言谈,还时隐时现的。他比江逸臣小一岁,跟江逸臣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习武,一起上战场杀敌。他是个孤儿,自小就被怀安王捡回来。因为怀安王遇见他是在腊月初九,所以小伙子叫做冬九,跟着怀安王姓江。 江逸臣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腰间别着的腰刀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冬九朝姬婴点头为礼,紧跟在江逸臣后面。 江逸臣倔强的背影,是姬婴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她感觉江逸臣传递出来的悲凉情绪让她快要窒息。很小的时候就要征战沙场,为了从炼狱一般的地方赚命求生,跟一群啖肉喝血的人们搏杀,每天见到的都是马背上的明争暗斗和朝堂里的你死我亡。像他这样的身份和经历,该是有很多不能与人说明的痛苦吧。 端木凌风曾经说过,小怀王江逸臣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不然。他曾听关外的老兵说,当年,年仅十六岁的江逸臣跟随父王与北狄作战,任左前锋,领兵三千,没想到刚出了葫芦口,在山谷处遭遇了想要伏击我军的敌军主力。 当时敌军误认为江逸臣的部队是我军主力,便以十五倍的兵力与之对战。江逸臣率军苦战两个时辰,一直打到了深夜。我军折损十有七八,江逸臣也身负重伤。他看准风向,当机立断,命令士兵四散开来,放火烧山。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漫山的大火将天照的透亮。山谷里本就行动不便,如今人马众多,更是逃生困难,一时间,到处充斥着草木燃烧的“噼啪”声和人马的嘶吼声。 传说江逸臣本是想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或许是苍天不忍,忽降大雨,他才逃过一劫。不过,怀安王在焦臭的尸堆中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气息奄奄了,后来军医们废了好大劲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小怀王就这样一战成名。 难怪江逸臣总是多了一些稳重和隐忍,少了一些洒脱和自在。他一定渴望着亲情和友情,渴望有人分担他的喜乐悲苦。 她猛地又想起了当年山里遇见的少年。那个少年也是洒脱里透着一丝孤独无奈,像一只被迫站在山顶的幼狼。对了,那个少年也称皇上为舅舅,会不会就是 “远卿兄,”姬婴心中涌起一种别样的滋味,她在江逸臣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叫住了他,“公主府还长着素色寒兰吗?” 江逸臣一愣,回过头来,回答:“只剩下一盆了。不过还有一些墨兰和君子兰,养的很好。” “待在下高中之后,小王爷能否赐在下公主府一饱眼福,也算贺礼了。” 江逸臣正视着姬婴,脸上的神色终于舒缓一些,说:“会试成绩尚未登榜,你就想着会高中,真是大言不惭。也罢,我瞧着你也顺眼,应下又何妨!” 姬婴一笑,点头致谢,江逸臣继续踱步下楼梯,转身的时候,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上去。 又过了几天,姬婴和妙裁正一边闲聊一边绣帕子,端木凌风满身大汗,穿着粗气,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先拿过茶碗,倒了一碗凉茶,咕噜咕噜连喝了三碗,然后用袖口胡乱擦了一下嘴巴,一屁股坐在妙裁身边。 妙裁放下手里的活,问道:“你不是去贡院门口看放榜结果了吗?怎么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端木乐呵呵地回答:“你不知道,贡院门口人特别多,我挤了大半天才看见。” “别说别的,阿婴到底考上没?” 端木两臂抱在胸前,一副随你猜的模样。 “那就是考上了!”妙裁很激动,继续推搡着催促道,“考了第几名?” 端木见姬婴还在专心绣制手里的那幅潇湘竹的图案,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讨论的话题,便对妙裁说:“姬婴都不着急,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我就是着急,你快说!” 姬婴终于放下了手里即将绣好的帕子,等着端木的答案。端木立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咱们阿婴考了第二名!哈哈,第二名耶!” “真的!”妙裁也大笑起来,她将自己刚绣好的帕子扔的高高的,一下子抱住了姬婴的脑袋,好一顿揉搓,“端木,快让小二准备些酒菜,我们今天晚上好好庆祝一番!” “我早就吩咐他们了!哈哈哈” 姬婴好不容易从妙裁怀里逃出来,脸上也堆满了笑,她问:“第一名是谁?” “是容家的大公子容慎。他弟弟三十多名,也很不错。对了,游牧野也榜上有名,就是排位靠后,已经倒着数了。” “牧野兄自小研究医药,能入榜已经是很好了。” “说的也是,”端木的笑容丝毫没有减退,“刚刚我在贡院门口碰见他,看他很是高兴。进了榜就能参加殿试了,这样的资格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求来的!” “那是!”妙裁得意地笑着,好像榜上有名的是她,“不过谁也比不上我家阿婴!等殿试的时候,阿婴一定会蟾宫折桂,把别人都比下去!” “那就承夫人吉言啦!”姬婴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大礼。 吃过晚饭,端木问姬婴:“离殿试还有些日子,除了读书,你还想干些什么吗?” “不瞒兄长,我想去街上转转,看看以前的姬家。” “去姬家?”妙裁深感意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当年团圞 对于姬婴的回答,端木并不意外。他倒了一杯热茶润润喉咙,缓缓说道:“我料到你会去,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不过我已经请兄弟们把姬府现在的情况打听清楚了。早些年人们认为姬府是不祥之地,没人愿意购买那片宅子,后来接连倒了好几次手,就落到了一位姓贾的人手里。这位贾老板或许是在外地做生意,长年不在京城露面,我们也没见过他,更没见过他住在姬府上。现在的姬府好像没什么大的改动。你什么时候想去看看,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去。” 没有大的改动,很好,还是她曾经熟悉的地方啊!姬婴心中一阵欢喜。她不自觉地揉着衣角,说:“明天好不好,我等不了了,我想去看看。” “好,明天傍晚,我们小心些。” 站在曾经熟悉的地方,姬婴百感交集。这里没有了“姬府”的匾额,没有了迎接她的人们,但有挥之不去的记忆。 夕阳映照下的陈旧的朱门缺少了光泽,只能将来来往往的行人的影子投在上面,分出明暗的层次。门内的树枝一直垂到门外,和着暖风,沙沙作响。 当年,李行止常常带兵出征,连续好几个月不回家,姬舒就带着李承宇c李御涵和她去姬府居住,一来是让李家兄弟和姬舒唯一的侄子姬恒读书习武,二来,姬家老太爷姬宣仪最是疼爱嫏儿,总是把她挂在嘴边上c捧在手心里。 姬婴和端木敲了敲门,没人应门,推了推,门是虚掩的。姬婴谢绝了端木与她同行的好意,执意要自己进去。端木没办法,答应在门口等她。 进了大门,目光所及的是满地的落叶和疯长的杂草,萧条凄凉,明显是很久无人打理。姬婴又喊了几声,还是无人回应,就继续向前走。 过了假山是一条曲折的长廊,长廊的左边种着一棵柏树,是表哥姬恒出生的那一年种下的,如今已经合抱;右边是一棵合欢树,是姬婴出生那年种下的,寓意和合美满。外祖父曾说,等过两年她要进私塾了,就取“合欢”这个学名。可惜,树已亭亭如盖,人却不在了。 穿过长廊,就能看见一个荷花池,荷花池边有个空地,那是哥哥们的比武场。 有这么一件事。 那时姬婴很小,约莫四岁多吧。姬恒比李承宇小一岁,比李御涵大两岁,也是个淘气闲不住的。他喜欢跟李承宇比试棋艺和箭法,且必须分出输赢,极其执着。 那天上午,姬恒又缠着李承宇比试,拉着李御涵做裁判。承宇受不住姬恒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姬婴听说了很高兴,捧着个鸭梨,在旁边看他们一边斗嘴一边比赛。 首先比试下棋。 承宇执白子,姬恒黑子。承宇的围棋是父亲亲手教的,虽远远赶不上父亲,但对付刚开始学围棋的姬恒还是绰绰有余的。刚开始,姬恒还能应付,可承宇的棋锋突然变得犀利,没多久,姬恒就招架不住了,他凝着眉,捏着棋子,显然方寸大乱。 姬婴当时还看不懂围棋,只能在一旁边啃鸭梨边胡乱地指指点点,想摆出个什么图案。姬恒心里更加烦躁,教训表妹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懂不懂啊!”。 姬婴强词夺理:“我是小女子,不是真君子。你比不过承宇哥哥,还乱发脾气,哼!” 没过多久,姬恒走投无路,只好投子认输。御涵宣布承宇获胜时,姬婴非常开心,拉着御涵欢呼起来,气的姬恒拍着棋盘哇哇乱叫。他不甘心,又要比试箭法。 虽然姬家是书香世家,但姬家子弟在武学方面并不荒废,姬恒的箭法就极好,跟承宇不分上下。 两个人都射了十支箭,恰好都是十个红心。再比了几箭,还是分不出胜负。这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经很难得,但姬恒原本就好胜心强,又加上刚输了围棋被姬婴耻笑,正在气头上。于是他提出了一个“好主意”。 姬恒说,箭靶是固定的,就算一直都能射中红心,也显不出本事来,不如用活动的东西作箭靶,谁能射中谁就胜出。承宇和御涵都很赞成。 问题是,拿什么作箭靶呢? 姬恒提出用御涵昨天从集市上买的小白兔作靶,御涵当然不同意,回敬他说为什么不用他豢养的小猎犬当箭靶。姬恒梗着脖子说:“我的猎犬是打猎用的,若是受了惊吓可怎么得了?你的兔子又不能打猎,难道要养肥了烤着吃?” 御涵依然坚决反对。 姬恒没有办法,扫视周围所有的东西,最后目光落在了守着一盘葡萄大快朵颐的姬婴身上。 “你你不会是想让嫏儿当箭靶吧?”承宇不可置信地问, 姬恒扬了扬眉毛。 “啊?”御涵一副遇见怪物的表情,“你也太狠吧?” “放心,”姬恒将箭囊里的箭羽统统倒出来,去掉箭头,指使御涵说,“你去后院多拿一些棉布套子,取些墨汁来,我自有妙用。” 御涵看着大哥,后者没有任何表示。御涵没办法,只好扭动着肥肥的身体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姬恒用棉布套子套住箭杆顶端,蘸上墨汁,比划了一下,轻重适宜,他很满意。他把姬婴叫过来,让她站到箭靶那里去。 早在姬恒做“箭”的时候,姬婴就觉察到了不善的意味,等她被迫站在箭靶中间的时候,她彻底明白,自己代替了小白兔和小猎犬,成为了哥哥们比试的工具。 她当然不同意,无论谁赢,倒霉的一定是她。她甚至已经想象到箭杆带着新鲜的墨汁打到脸上,会带来怎样的痛感和狼狈,“我不要当箭靶!” “你不想让你承宇哥哥赢了?”姬恒说。 “想!” “那你就得老老实实站在那儿。我和你承宇哥哥一起射箭,谁先射中你的鼻子,谁就胜了,怎么样?” 姬婴捂着鼻子大声喊:“不行!我的脸会变黑变丑!我才不要!”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保证一箭就能射中你的鼻子,不会弄脏你的脸。” “可是可是我害怕,我会动的。” 姬恒不耐烦了:“谁动谁是小狗,要学狗叫!” “我不是小狗!” “那你就不要动!”姬恒拉满弓,朝姬婴鼻子的方向比划。承宇虽觉得不妥,但想着这样的箭也伤不了人,何况也不能在姬恒面前露怯,就跟着他拉满了弓。 两个孩童右手的手指轻轻松开,两支被改装了的箭伴随着温和的风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打中了姬婴的鼻子,只不过一个在左面,一个在右面。姬婴的脸马上就绽放了两朵黑色的牡丹花。 姬婴摸了一把酸疼的鼻子,手上全是墨汁,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于控制不住,珠帘一样成串地掉下来,立时就打花了黑色的牡丹,小脸上纵横交错,哭声也一浪高过一浪。 刺耳的哭声引来的姬宣仪和因为军营受伤而在家休养的姬恪非。两人在侍从陪同下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姬恒傻愣愣地拿着一把小弓站在远处,李承宇和李御涵两个兄弟正告饶一般地哄着姬婴,而姬婴脸上黑乎乎的,好不壮观。 姬老爷子的火气登时就上来了。他甩开姬恪非的搀扶,拄着拐杖,白胡子吹得老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姬婴身边,把三个男孩子赶到一边,搂着外孙女:“嫏儿,怎么了?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嫏儿抱着外祖父,哭着说道:“哥哥哥哥们拿箭射我还说还说我是小狗” 姬宣仪转身一记眼刀,令三个孩子生生打了个寒战,然后朝下人们吼道:“今天那个奴才当值?看看我们家嫏儿都被这群臭小子们欺负成什么样了,都瞎了吗?都给我过来,好好哄我的嫏儿!” 老太爷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仆人们都吓坏了,一窝蜂地过来,簇拥着姬婴洗漱更衣。姬宣仪回来再看三个打了蔫的淘气鬼,问清了事情的原委,更是火冒三丈,抬着他最高的嗓门数落他们,还扬言要动家法。 三个孩子害怕,连忙一同跪下来认错,李御涵还吓哭了。 一直在一边默无声息的姬恪非走了过来。他给老爷子理顺了火气,主动请缨处理这件事。姬宣仪冷静之后,觉得这样的小事确实不值的动家法,况且李家兄弟又不是姬家血脉,不好随便惩罚,干脆就交给了姬恪非,临走时强调,一定不能手软。 姬恪非当时是怎么惩罚三个哥哥来者?姬婴想着想着就笑出声音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何人在此 姬恪非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他把三个孩子赶到空地正中央,把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的姬婴抱在凉亭的台阶上,宣布了一件事:鉴于刚刚的比试虽然得罪了嫏儿,但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他反复斟酌,决定挑选一个孩子免罚。至于如何挑选,他难以抉择,便提议让他们自由比试拳脚,谁能战胜其他人,谁就能免受责罚。 比赛开始。三个孩子怕挨打,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争取将对方打趴下。而被打趴下的孩子为了免受责罚,都勉力站起来继续搏斗。三个孩子摔跤摔的不亦乐乎,姬恪非时不时地在旁边鼓劲:“姬恒,扫腿,对,扫腿,攻他下盘!御涵,站起来啊,别灰心!好,承宇,左勾拳,力气太小,对方格挡你这招就没用了,用力!” 姬婴坐在一边,看的热血沸腾,也鼓劲叫好。姬宣仪远远的看了一眼,总算露出了笑容。 这一场“战役”从上午打到中午,一直打到下午。御涵年纪小,先支持不住,瘫在地上直导气。他原本嫩白的小肥脸蛋上有一个明显的紫斑,那是承宇的拳头留下的。他的右鼻孔流着血,是姬恒的杰作。 然后败下阵来的是姬恒。姬恒的脸上“色彩斑斓”,新上身的绛色滚边蜀锦长衫已经被土裹得看不出样子,到处破破烂烂,嵌在腰带里的血玉也被摔碎了。他被打在地上无数次,这次终于爬不起来了。 承宇也没有好到哪去,他在确认姬恒再也无力站起来的时候也坐在了地上。他的脖领子被姬恒扯坏,脸被御涵挠出了一条细长的口子,手背也蹭破了皮。纵然赢了,承宇没有丝毫的快感。 歇了一会儿,姬恒和御涵乖乖走过来接受惩罚。姬恪非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忍着笑,让姬婴在他们的鼻子上一人勾了一下。 三个孩子瞠目结舌。原来惩罚就是这个!亏了我们还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早知道乖乖领个罚不就好了吗!可他们又敢怒不敢言,谁让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地往人家的陷阱里跳呢? 后来,三个淘气鬼的伤迟迟好不了,但别人询问原因的时候都商量好了似的闭口不言,就算李行止打仗回来,看见大儿子脸上已经并不明显的伤痕,询问原因,承宇也只是搪塞说在凉亭里不小心蹭的。 初夏温和清香的风吹的人思绪飘飞。姬婴触碰到了凉亭柱子上和台阶上累累的刀痕,看到了夹缝中执着的小草,不禁一阵心悸,只好从回忆里跳出来。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酸也不疼,可是眼泪怎么就止不住地淌下来了呢? 她不敢在这里多待,继续往里面走。走过芭蕉园,穿过月亮门,一院子的海棠正在怒放。镶着黄边的白色花瓣在风的吹拂下飞舞起来,宛如一个灵动的舞女,尽力展示她的身姿。香气霎时间扑满整个院子。 外公喜欢芭蕉,小舅舅姬恪非喜欢海棠。 传说姬宣仪曾反对姬恪非偏爱海棠,觉得太阴柔,不适合男孩子,一直想着把这些海棠都砍掉,种上梅树或柳树,遭到了姬恪非强烈的反对。 姬宣仪询问原因,姬恪非回答说:“前朝刘子曾云,‘幽姿淑态弄春情,梅借风流柳借轻。种处静宜临野水,开时长是尽清明。及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诗老无心为题拂,至今惆怅似含情。’海棠有梅的风流和柳的轻盈,经雨犹香,脉脉含情,还种什么梅树柳树呢?” 姬宣仪念叨了几句“歪理”,最终还是留下了它们。 海棠馆的尽头有个小院子,一向清净,有很多名贵娇弱的盆栽,而兰花居多。引过来的一股清泉边点缀着零零星星的鹅卵石,种了一丛丛的竹子。那是姬舒的院子,但是姬婴现在不敢过去,她怕那里有任何的改动,也怕那里没有丝毫的改动。 天暗下来了,该回去了。 真不知道这位贾老爷是怎么了,明明买下了院子却不来住,也没人打理看护,甚至连大门都不锁。回去以后一定拜托端木再来问问,看能不能找到贾老爷,跟他商量商量,把院子卖给她。 这样想着,姬婴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忽然旁边芭蕉园里传来一个石头碰撞的声音,空寂的院子里回荡起清脆的回声,扰的姬婴心头一惊。 对于鬼神之说,姬婴向来是不相信的,哪怕现在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候。纵然真的有鬼神,姬婴也只会觉得兴奋而不是恐惧,因为外祖父他们一定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能真真切切地把事实告诉她,那该多好。姬婴无数次希望能在梦里见到母亲,问问她当年那封信里到底是什么内容,为什么会招来灭门之祸,但都不可能实现。已经逝去的人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既然不是鬼神,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人了。会是谁呢?那位贾老板?她刚刚呼唤了半天,为什么没人应答?是尾随她进来的人吗?端木守在门口,应该不会放任何可疑的人进来。会是谁呢? 姬婴缓缓朝芭蕉园走过去,轻柔的脚步摩擦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试着探询道:“谁?谁在那里?在下姬婴冒昧叨扰了。” 没人回应。 姬婴继续说:“在下路过贵宝地,看见院内树枝一直垂到墙外,一片盎然,不觉兴起,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依然没人回应。 姬婴忽然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这个地方有些奇怪,在没有闹清楚事情原委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姬婴朝芭蕉园作揖行礼。悄悄退了出去。 走出姬府,姬婴跟端木凌风会合。端木见姬婴脸色有异,问:“怎么了?遇见主人了吗?” 姬婴摇头道:“全府上下,似乎没有一个人。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这个院子没那么简单。虽说现在应该谨慎行事,但我还是觉得,这家的主人与我姬家有很大的牵扯。端木大哥,请你帮忙留意一下,看这院子的主人到底是谁,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或许我们能找到什么了不得的线索。” “好,你放心吧,回头我让镖局的兄弟们多注意。” 不得不说,姬婴没有轻举妄动是多么明智的选择。芭蕉园在姬婴走后,走出来了两个身穿白袍的男人。为首的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高挑,浓眉皓目,很英武的样子。他的右手按在挂着一个水滴样翡翠剑穗的剑柄上,望着姬婴离开的方向,神情严肃而疑惑。他的随行者二十出头的模样,偏瘦,偏矮,明晃晃的宝剑还握在手里,随时准备杀人灭口。 “阿庆,”为首的男人踱到一张石桌前坐下,放下宝剑,命令道,“去查,弄清楚这个姬婴到底是谁。” “是,主人!”阿庆将宝剑送回剑鞘中,抱拳答道。尔后,他压低声音,说:“这个院子经了这么多人的手,按道理来讲不会有人发觉咱们的目的,也不会猜出您的身份,这个人怎么就闯进来了?还姓姬,难不成” “不会,”阿庆的主人很笃定地说,“以伯威侯谨慎多疑又薄情寡义的个性,绝不会让姬家有后人留在世上,况且以我对姬家的了解,姬家没有像姬婴一样年纪的孩子。” 阿庆见主人面带痛恨的神色,不敢再往下猜测,只说:“属下马上派盟里的兄弟们调查他的身份,尽快回报主人。” “好。”这个神秘的男人按下心中的疑惑和激动,嘱咐道:“千万不要让她察觉到什么,以防打草惊蛇,也千万千万不要伤害她。” “是!”阿庆一抱拳,领命离开了。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留下一个白衣男人,望着石桌上刻着的棋盘愣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十年一剑 殿试如期而至。 太多的人为了挤进这个考场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能够走到这一步的都是佼佼者。经过这场选拔,很多人会步入官场,为民请命,将来出将入相,扬名千古;会有人继续求知,游学四海五湖三山九州,开阔心胸;也会有人愿意回归故里,开坛论讲,为国家培养人才。纵然众位学子年龄不等c目的不同c身份背景不同,但心情都是一样的激动。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只考策问。说是殿试,但皇上并没有露面,坐镇的是礼部尚书何静和几位年纪很大的官员。不过姬婴对此很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已经见过了皇帝的龙颜,她不想让威严的天子在这个时候认出她来。 考生黎明时进入大殿,经核实身份c赞拜行礼之后,落座就位。 座位是按照会试排名布置的。姬婴坐在第一排,上首是容慎。容慎对姬婴报以微笑,依然如三月阳光。下首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儒生,姬婴只知道他叫蔺泽钧,冀州人。他与姬婴点头施礼之后就再没有任何交谈,看样子有些紧张。容哲离他们并不远,见姬婴回头看他,做了个鬼脸,嘴角明显向上扬起,真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游牧野被层层的考生遮挡住了,只能看到他红的刺眼的衣角——今天他没迟到,真是谢天谢地。 副考官发下答题用的宣纸之后,审视四周,然后向礼部尚书何静大人示意可以开考。何大人随即命人出示了题板。 题曰:蛮夷之患,宜宽宜严? 对于行军用兵,姬婴是不懂的,但对国家大事尤其是边防攻守之抉择,姬婴倒是有些独到的见解,当年也常跟方晏清讨论评议。 近些年,北狄人恢复了元气,似是忘了当年灭国的缘由,气焰之嚣张更胜以往,屡次骚扰我大周边界,甚至惊扰西北互市。幸而西北有怀安王坐镇,燕云十六州有燕王周瑀领兵,多次打退敌军。但是,我大周由于连年对南蛮叛军用兵,又连发天灾,早就国库空虚,对北狄只是有心无力。这个策问题目,恐怕就是想汇集学子们的意见,利于朝廷决策。 姬婴略略思忖,落下笔来: 臣对:天朝者,天下丰腴之最也。山川锦绣,沃野千里,朱门翠户,参差人家,岂夷狄堪比哉?奈何小小虫蚁鼠辈,觊觎我膏腴之地,贪图我壮美河山,妄想作蚕食鲸吞,嘻,可笑鼠辈已不自量力至此也。 汉朝陈汤曾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臣贱鄙驽钝,而深以为然。夫虫蚁噬咬,置之或为疥癣之痛;蛇鼠吞食,放任可成疮痍之患。且我圣朝兵多将广c上下同欲,岂能退却耶?战必得矣,退必失矣。故曰,必战! 然我大周数次用兵于南,连遭天灾于北,粮饷何得?臣以为,有三策可行。一曰求粮于民,二曰求饷于官,三曰求安于国。若此三者可得,则内无忧矣。 洋洋洒洒,约莫五百多字一气呵成。 下了考场,考生们被内侍带出保和殿。毫无意外的,姬婴在大殿的门口处瞥见了小怀王江逸臣的身影。 其实姬婴未来之前就料想,可能会在皇宫里遇见江逸臣。她很欣赏或者说佩服江逸臣,因为他年纪轻轻就有这么一番作为。他的身上,没有一般贵族子弟的娇贵慵懒,没有文弱书生的矫情做作,他傲气中略带忧郁,自得中又有怅然若失的意味。他就像一幅画首诗个谜题,总会引发人们去体会,去品味,去猜想。 其实姬婴也知道,她与江逸臣结交,不全是好奇和钦佩,她是有私心的,毕竟江逸臣的身份是郡王。纵观整个大周朝,位分在他之上的寥寥无几。要想在京城立足,没有靠山是万万不行的,何况她要对付的是那样的人。 所以今天一大早,姬婴就谢绝了端木亲自送她的好意。但凡有一个能与江逸臣交心的机会,姬婴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江逸臣一身严谨的红色朝服,到处镶金走银,头上戴着紫金冠,脚上踏着朝靴,整个人在恢弘的宫殿旁显得贵不可言,与当初大家见到的狡黠又自信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他就这样站在远处,面朝着保和殿的方向,坚挺而威严。他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有个内侍弓着身子走过来,跟带队的内侍耳语几句,似乎塞给对方些好处,便将姬婴带了出来,引她去见江逸臣。姬婴朝一旁的容家兄弟告了个罪,跟着内侍离开了队伍。 姬婴站在江逸臣面前,微微一笑,抱拳施了一个平辈礼。 “我好歹也是个郡王,你见到我,为什么不行叩拜大礼?”江逸臣挥手让内侍下去,背着手很理所应当地问道。 姬婴笑答:“远卿兄要是真的指望小弟行大礼,就不会特地让人将我带过来了。看你脸上汗涔涔的,想必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吧?” 江远卿的严肃模样立时就消失了。他随手摸了一把额头,有些尴尬,要知道,他可从来没有做过等人这种无聊的事:“怎么可能。我是刚办完陛下交代的差事,路过保和殿,想着你今天在这里考试,顺道过来看看罢了。” 姬婴瞧着他忽明忽暗的脸色,很是满意,说:“有堂堂小怀王顺道来看我,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表示一下?听说今天如意酒楼开窖,准备了二十年的女儿红,要不要去试试?” “你倒是会投其所好啊。” “我这叫提前和同僚搞好关系。”姬婴将背在身后的盛放着文房四宝的旧书囊向上提高了些,嬉笑道。 “好不谦虚!”江逸臣飞过来一记白眼,顺手将姬婴的书囊挎到自己的肩膀上,“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换件衣服。” 姬婴不好意思让位王爷给她拿东西,况且这么旧的书囊跟江逸臣的打扮格格不入,忙抱着书囊不撒手:“这东西不沉,我背的动。” 江逸臣执意将书囊拿了过去,说:“我的寝殿离这里有点远,你还是别逞能了。现在宫城门口来往的人多车马也多,你这小身板指不定给挤成什么样子,走丢了都找不回来。你跟着我走,保管谁也碰不着咱们!” “好!”姬婴也不矫情,跟在江逸臣身后,顺着一条小路离开了保和殿。 拐了好几个弯,穿过好几座大殿,在姬婴快走不动了的时候,江逸臣走进了一个偏殿的耳房里,临进去的时候不忘高喊一声“小九,出去喝酒啦,快备车!”。不一会儿,他换了一身纯白色的长衫,用素色绸带束发,腰间还是那把惹人注目的腰刀。 江逸臣换好衣服,正好冬九备好了一驾宽敞华丽的马车等在偏殿门口。江逸臣带着姬婴坐上,三个人走东侧偏门,一路畅通无阻,偶尔有结伴的内侍或奴婢经过,见到这辆车也都行礼避让。 姬婴扒着马车的小窗往外看。这高大的宫门夜夜闯进她的梦里,今日总算能堂堂正正地看到了。朱红的大门,雕刻着游龙的浮雕,严整的巡防队伍,无一不让她兴奋。 离开了恢弘的宫宇楼阁,姬婴觉得浑身少有的轻松自在。十多年来,她是多么热切地盼望着这一刻的到来。多少本贤哲前辈的经史典籍,多少个挑灯苦读的不眠之夜,多少先师教诲,多少好友心血,多少心愿,多少企盼,都在这一刻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一切都值得。 她想喝酒,喝很多酒,她抱着自己的旧书囊笑,畅快地笑。初时江逸臣对此很是鄙视,但看姬婴笑得那样释然,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冬九在马车外,跟着勾起了嘴角。 一路上都是笑声,人们却说不出来为什么而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乌龙事件 虽然已经错过了吃饭的时间,但街市上摩肩接踵,依然很热闹。 姬婴和江逸臣坐车出了皇宫,一路行驶到如意酒楼门口。江逸臣先纵身一跃,潇洒地跳下马车,然后伸出左手去扶姬婴。姬婴虽是男子装扮,但毕竟是个女儿家,对这只伸过来的骨节分明的手感觉很别扭,半天不好意思应承。 江逸臣不知内情,继续伸着手说:“我是军旅出身,车上从来不放置车凳。你要是像我一样跳下来难免摔着,还是让我扶你一下吧。” 姬婴紧攥着衣角的手缓缓松开,抿着嘴,将右手递了过去,借着江逸臣的力跳下了车,然后借整理衣服的动作自然地抽回手。 江逸臣对姬婴的一套小动作并没有在意,他一心想着如意酒楼十里飘香的好酒。他揣着胳膊问:“你今天带了多少银子?既然要请客,可不能怠慢了我们!” 姬婴对此毫不露怯,她可是向端木凌风赊了一大笔账的。她拍拍自己的钱袋,笑道:“好菜管饱,好酒管醉,请小怀王尽兴!” 冬九还是那样默默无声。他在小二的指引下,亲自将马车带到后院去了。 江逸臣美滋滋地往前走,姬婴喜滋滋地跟着,可在他们还没有进门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毫无预兆地撞在了姬婴身上,随即滚落到地上。姬婴硬生生受了这样剧烈的撞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眼看就要趴到地上,与门槛做个亲密接触了,万幸走在前面的江逸臣反应敏捷,他迅速转身,压低身体,双手环过姬婴的背部,将姬婴稳稳当当抱在了怀里。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让江逸臣颇为自得,却没想到姬婴很不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在站稳之后,迅速推开了他,让他有些诧异。 街上的闲逛的路人们很快簇拥过来。 还没等撞了姬婴的那个年轻人赔礼道歉,一个清脆的女子的声音就闯入了大家的耳朵。来者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稚气未脱,干净清亮。她一身浅黄色的素纱长裙随风招摇,发瀑乌黑光亮,多数是散开的,只有一支做工精巧的木兰玉钗束着头顶的发髻。腮边粘着几根碎发,看样子跑了有一段路程了。皮肤白皙胜冰雪,小口红润如胭脂。她眼睛大大的,闪闪发光,好像会说话一般,胸前挂着一个金环玉锁,显然是大家族的小姐。不过,有意思的是,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九节鞭,而且看她的举止行动,似乎深谙此道。 小姑娘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跑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年轻人面前,用鞭子指着他,命令道:“快,把我的钱袋交出来!” 这个年轻人是小偷?大家的头脑里都蹦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与此同时,谴责的眼神排山倒海地扑过去。 “小姐,您放过小的吧,您”年轻人似有难言之隐。 “快还给我!”小姑娘不依不饶。 大家的眼神快把年轻人凌迟几十遍了,纷纷催促,一位大娘很不忿地嚷道:“这么大的小伙子了,干什么不好,怎么去做贼?” 大家附和声一片。 “做贼?”年轻人有些莫名其妙,“我没有做贼!” “还不承认,”那位大娘继续声讨他,“人家小姑娘都逮住你了,还狡辩!” “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小姑娘一边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一边坚持强硬地索要钱袋。年轻人本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原则,坚决护着钱袋不给。场面闹得有些僵。 忽然,人群中伸进一只手,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将年轻人怀里的钱包拿了过去。年轻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连忙追过来抢,发现对方是个年纪轻轻的贵公子。姬婴认得他,他就是刚进京城时见过的皇上最小的儿子齐王周珏,而跟在他身后的,就是姬婴不愿见到的昔日的二哥李御涵。 小姑娘和那个年轻人意识到钱袋被抢,都很着急。年轻人先一步来抢,周珏晃了几下,将钱袋扔给了李御涵。年轻人自然来战李御涵。两人就在闹市摆下了战场。 李御涵还是一贯的痞里痞气的笑。他一招玉人折花手,掠过了年轻人的身体,随后纵身跃起,向对方后背上就是一脚。年轻人勉强稳住身形,毫不气馁,再来应战。 小姑娘在一边很着急,总想着冲过去加入战团,却几次被周珏劝住。周珏以为小姑娘担心钱袋有失,劝解道:“姑娘放心,我兄弟会替你好好出口恶气。” 小姑娘说了什么话,都被路人们此起彼伏的叫好声盖住。 另一边,李御涵很轻松地占了上风。他猛的出腿,踢在年轻人小腿上,年轻人不支,单腿跪下,被李御涵稳稳擒住,顺势摘了他的肩膀。年轻人瘫软在地上,忍不住痛呼出声。 小姑娘急了,大喊一声“住手”,就要冲过去。周珏不解其意,下意识拦住,没想到把小姑娘惹恼了。小姑娘祭出九节鞭,朝周珏身上招呼过去。周珏又惊又怒,侧身闪过。 李御涵更不解其意,转过来帮助周珏,数十回合夺下了小姑娘的鞭子。小姑娘索性丢下兵器,跑过来看年轻人的伤势。看那神色,似乎他们很熟识。小姑娘不看还好,这一看更加恼火,又要跟李御涵理论。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打他!”小姑娘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周珏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偷了你的钱袋,我们替你教训他,哪里错了?” “他他没有偷我的钱袋!他是我的侍从阿峰!” “啊?”周珏傻了,“那你们这是” 叫阿峰的年轻人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两臂因为脱臼而不自然地垂着,冷汗直冒:“我家小姐进京之后,突然冒出了一个盘下店铺做生意的念头,又没有规划。她看上了店里的衣服,就高价买了人家整个店面,还盘下了一个首饰店,一个兵器店,一个书店,我担心这样下去找不到我家公子还会遭老爷责罚,只好拿着钱先一步赶路,没想到被你们误会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尴尬,原来没有弄清事情原委,闹了一个大大的乌龙。 李御涵觉得,手里的钱袋这么那么沉,忙丢给了周珏,然后三下五除二,帮阿峰接了骨。周珏更不好意思接受,连带着那条九节鞭,一块还给了小姑娘。 两个贵公子作势要走,小姑娘不依不饶,拉着周珏,要他给阿峰道歉。周珏是何等人物,虽说这件事归咎于他,但他从来没有给人认过错,更别说是一个姑娘的侍从,便想着当做没听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道小姑娘极是执着,她抢先一步挡住了周珏的路,说:“你伤了人,为什么不道歉?!” “都怪你自己没有说明白,凭什么怪我?”周珏辩解。 “我跟你说了好几遍,是你自己不听我解释!” 周珏恼羞成怒:“我堂堂大周齐王,怎么能给一个侍从道歉?” 大周齐王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地位仅次于太子和四皇子。周珏迫不得已亮出了身份,使得周围的平民百姓都禁了声,躲在一边,有胆小的人干脆悄悄逃离了现场,以免受池鱼之灾。 小姑娘却没有因为对方高贵的身份而有丝毫的退让,侍从阿峰紧张地拉了拉她的袖口,她也不为所动。她原本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生气地说:“你们读了那么多圣人之言,圣人只说有君子小人之分,从没听过贫贱之分。既然你做错了,凭什么不道歉?” 小姑娘响亮的理论声回荡在街市上,也冲击着每个人的脑袋。放眼天下,没人敢跟皇家论理,无论你的身份再高贵,你的家境再富有。大家都默默地想着,衙门的大人们肯定很快知道这件事,等他们来了,小姑娘就算有天大的冤c海大的理也说不清了。 人们纷纷退出现场使原本隐在人群中的姬婴显露出来。姬婴很佩服小姑娘的勇气,但也为她的处境捏把汗。她当然知道,如果这时候有人解围,小姑娘的结局说不定会有转折,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但那个解围的人不能是她。毕竟有前车之鉴,她还太卑微,她的命运也是捏在这些人手上的。她把目光投向身边的江逸臣。后者意味深长的一笑,坚决地c从容地c可恶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在了街市中央,也就是周珏的面前! 身不由己地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姬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能活着解决这件事,她一定将江逸臣碎尸万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越劝越乱 僵局在姬婴闯入的时候打破了,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这个不速之客。姬婴干笑了两声,回头寻找罪魁祸首,可江逸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遁了,了无痕迹。姬婴尴尬地整了整衣襟,硬着头皮掺了进来。她想,既来之则安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江逸臣,老子要揍死你! “你是谁?”周珏质问道。他的脸色极是难看。 姬婴恭敬地行了个礼,答道:“学生姬婴。” 李御涵上前一步,一只胳膊抱在胸前,另一只倚在胸口,手扣着下巴,问:“我看你眼熟。你不是在进入京城的时候被安瑞辰拦下的那个病怏怏的书生吗?” 姬婴从不知道,自小淘气的李御涵竟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下只好承认:“李公子好记性。” 李御涵玩味地一笑,说:“能认出我,你的记性也不错。当初瞧着你死气沉沉的,连车都驾不了,现在倒是精神了不少嘛。姬婴,难道是会试的时候排在第二名的姬婴?” “是。” “你就是姬婴?”刚刚还梗着脖子的小姑娘脸色好了不少,“听说你文采很好,我哥哥屡次来信夸奖你,没曾想你竟这般年轻。” 夸我?姬婴吃惊地想,不会吧,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名声?“不知尊兄是” “家兄容慎。”小姑娘骄傲地说,“会试第一的容慎!我二哥是容哲!” 原来是容家的姑娘,难怪!姬婴忽然觉得,这个闲事管的有那么点值得了,“容公子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这么说你是知道我哥哥们住在哪里了?” “是。在下可以为容姑娘带路。” “那太好了!”小姑娘终于露出了笑容。 周珏看见面前这个黑瘦的年轻人跟小姑娘有说有笑,气不打一处来,朝姬婴吼道:“喂,你聊天聊够了吗?聊够了就带着这丫头快走,本王忙着呢!” 容家小姑娘说:“王爷怎么了?吼什么吼,我们又不是听不见。你想好了吗?到底道不道歉?” 周珏气的上前闯了几步,纵然被李御涵拦住,还不忘嚷道:“你敢轻视本王,本王要治你一个藐视皇威之罪!” “来啊!怕你是小狗!” 周珏的拳头握的死紧。 姬婴瞧着这位容家大小姐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忙解围道:“两位消消气,且听我言。容姑娘本是进城寻亲,人生地不熟的,难免有什么误会。齐王殿下原本好心帮忙,可惜不知内情,有悖姑娘初衷,也是情有可原。大家都是年轻人,又没有恶意,何必揪着对方不放呢?不如就此了结,就算日后做不得朋友,也不要在这闹市伤了脸面,徒留笑柄。” 容姑娘噘着嘴不情愿地说:“那好吧,只要他以后不惹我,我自是不再招惹他。” “我招惹你?笑话!”周珏恶狠狠地说。 李御涵也在周珏耳边低声劝解道:“齐王息怒,何必跟一个姑娘家一般见识?容家虽早已离开京城,但朝廷上不乏门生故旧,颇有势力。这小姑娘初生牛犊,难免张扬些。那个姬婴,年纪轻轻就才冠天下,早晚入朝为官,我们又何苦为难他呢?且卖给他个面子吧。” 周珏舒展了眉头,说:“本王大人有大量,就这么算了吧。” 在场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李御涵走过来,问姬婴:“听说阁下是方晏清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娶的是方老先生的孙女。” “是。” “这倒巧了。家父曾经也是老先生的弟子。” 李御涵说的很自然和气,但听到姬婴耳朵里却刺耳的厉害,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说:“李公子怕是记错了,家师从未提起过这样的事。” 李御涵以为姬婴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笑道:“想来你不知道,家父伯威侯,名讳上行下止,曾跟从方老先生读书。” 早在十多年前那所深山中简陋的寺庙里,在李行止带兵搜捕她的时候,她就知道李行止曾在方晏清门下受教,但师徒关系早就破裂。姬婴的手已经微微拳起,面上并没有明显表露:“公子身份,在下已有耳闻。令尊战功赫赫,深受陛下信任,岂是我师徒高攀的起的?家师清白一生,不愿攀附权贵。这样的话,请公子以后不要说了。” 姬婴的话明显辣的厉害,就算李御涵再有涵养,也不可能忍受。他蹙着眉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李家会辱没了你们的清白?我敬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可你怎么不识抬举!” “是,”姬婴面色阴沉,“我等乡野村夫,认不得眉眼高低,也不会无中生有拍别人马屁。先师已逝,在下不会让任何人玷污他老人家的名声!” “你” 周珏在一边听着这话越发的不对,想着今天着实晦气,也懒得骑马打猎了,忙拉住李御涵,说:“今日诸事不顺,我们快走吧。山水有相逢,日后再算账。” 两个贵公子忿忿地骑上马走了,姬婴目视着李御涵离开的方向,脑袋里嗡嗡作响。 “小慈!”有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是容哲在唤自己的妹妹。 姬婴回头一看,容慎站在容哲身边,大半的身体隐在一家茶馆的店铺里,并不像刚刚过来。姬婴还没有在之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想到没准被人当了拿耗子的狗,更是不快。倒是容慈,见到自己的亲人,很是高兴,拉着容哲问长问短。 “安敏贤弟,怎么一个人?”容慎问。 表字第一次被人这么亲切地叫出来,姬婴有些怔忡,火气也消了些:“本想出来吃个饭,谁知道碰上了这样的事。” “说起来,真是要感谢贤弟帮舍妹解围。在下有礼了。”说着,容慎抱拳,躬身施礼。 姬婴也不愿计较太多,回礼道:“谨言兄言重了。在下告辞。” “贤弟留步。既是尚未用膳,不如同行如何?” “就是就是!”容慈凑过来附和道,亮晶晶的眼睛煞是漂亮。 姬婴苦笑一声:“你们兄妹相逢,我一个外人哪敢打扰。如今也不饿了,我还是早点回去吧。”说着,姬婴就要离开,却没想到胳膊被人拽住。 一直没有露面的江逸臣拉着姬婴的胳膊,笑道:“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这样出尔反尔,岂是待客之道?” 姬婴甩开江逸臣的手,皱着眉说:“草民眨眼就看不见王爷了,想必是王爷吃完饭离开了。既如此,草民何必自取其辱?” “你还说呢,我就是进酒楼点菜的功夫,你就跟人吵了一架,害得我身无分文,差点被人当成吃白食的。”江逸臣一副无辜的表情,“姬大公子,就算你不饿,也得帮我付了酒钱吧!” 姬婴后退一步,刻意离江逸臣远些,说:“京城有身份的公子们都是怎么了,偏喜欢跟穷酸下贱的人打交道。改天小怀王有雅兴,不如跟伯威侯家的小公子交流一下经验。” 这话说的尖酸,但江逸臣似乎不恼。他拉住姬婴的手腕,将她拖进酒楼,边走边说:“闹的什么小孩子脾气,快走快走,我都要饿死了!” 姬婴的手腕被拽的生疼,几次想挣开,却怎么也没有成功,就这样被硬生生拖进了酒楼。 刚坐在座位上,小二就热情地端上了好酒好菜。江逸臣招呼冬九一起来吃,然后给坐在对面活动手腕的姬婴满上酒。 姬婴毫不领情,问:“刚刚拿我当枪使,现在装什么好人?” 江逸臣放下筷子解释道:“谁把你当枪使了?刚刚把你推下去的是冬九好不好,怎么赖在我的头上?” 冬九沉默地在一旁喝酒,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显然是被栽赃惯了。 江逸臣尴尬地笑了一声,凑过脸来问:“话说你是不是跟李行止有仇?” 姬婴眼皮一跳,想起刚才的举止暴露了自己的态度,后悔万分,忙道:“并无仇怨。” “哦?”江逸臣不置可否,“我想也是,否则你怎么会不知道李行止和他两个儿子的事呢?” “什么事?” 江逸臣对姬婴表现出来的紧张甚是满意,他笑了笑,说:“把酒喝了,我慢慢告诉你。” 姬婴很听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逸臣笑容更胜,将一块鱼肉夹到姬婴盘子里,说:“光喝酒怎么行,吃菜,吃菜。这里的菜都很好吃,比宫里的菜一点不差。” 姬婴勉强吃了一点,催道:“你快说!” 江逸臣摆起说书的架势:“公子不要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朝堂浑水 据江逸臣说,李行止这些年虽然在朝廷上顺风顺水,深得皇上器重,但家里却很不太平。先是八年前,一向以温润著称的大儿子李承宇忽然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从此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去年的一个夜里,二儿子李御涵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外面喝酒至深夜,第二天回家之后跟父亲起了争执,也搬出了李府,住进了好友齐王的府上。 姬婴听江逸臣有板有眼的介绍,明显不相信:“听你的意思,李家父不慈子不孝。但你刚才也看到了,李御涵明显对父亲很是敬重。这怎么解释?” “我有的时候觉得你很笨诶,”江逸臣不满地说,“无论父子关系如何,谁也不愿意自己的父亲让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是无礼的斥责。换做是你,你会吗?” 姬婴心头一震,低声说道:“我没有父亲” 江逸臣语塞,致歉说:“嗯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我就是随便打个比方。” “你继续说吧。” 江逸臣耸耸肩膀,说:“我不知道李家两位公子为什么会跟伯威侯闹这么大别扭,按照伯威侯的性格,是不会做出什么让人拿住错处的事。” “呵,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江逸臣将上半个身体全部贴在椅背上,脑袋枕在交叉放于身后的手上,让全身都松弛下来,“当今陛下热衷道法,疏于朝政,所以到现在为止,朝廷上一共有五位享有亲王爵位,六位公侯爵位。这五位王爷,除了我父王,都是皇上的儿子;六位侯爷,不是跟皇家沾亲带故c受祖上荫蔽,就是有不世的功勋。能在朝廷上有这样的爵位的人,都得有些城府。就说这几位侯爷,除了伯威侯,其他人都与皇族联过姻,都明确表示过支持太子或者四皇子夺嫡,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有伯威侯,他的两任妻子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单凭着战功立足于朝廷,却没人敢招惹。这样的手段,试问整个大周朝,谁能做到?” “难道不能说伯威侯清高自持,只忠于陛下?” “哈哈,怎么可能?天下忠于陛下的人多了,无论是尊师方晏清老先生,还是容家家主容德,哪一个是奸臣?可他们又在哪里呢?在这个朝廷上,真正忠君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姬婴反复回味江逸臣的话,甚是同意,不过她又问:“那令尊怀安王呢?” “我爹?我爹也不是什么善茬。一者,我母亲是皇上唯一的同胞妹妹,自小亲厚;二者,我父亲与皇上有八拜之交,为他出生入死,保卫一方安宁;三者,父亲多年在边疆驻守,远离朝廷,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视而不见,所以没人管他。若是真的在京城做官,恐怕以他的功劳,早就卷入朝廷争斗中去了。不过——”江逸臣面色转沉,“我母亲也正因为这个,临死前也不能回京城看上一眼,最后抱憾而终,也是无奈。” 一直沉默的冬九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江逸臣,眼中似是同情和惋惜。 姬婴又扯回原来的话题:“这么说,李行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手段了?” “当然。他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深藏不露,能在朝廷上屹立多年而不倒,靠的可不是什么血战的功劳,毕竟,朝廷上功劳大的太多了,当年跟我爹夹击北狄的容释就是其中之一。李行止之胜,胜在有野心。” “有野心?何以见得?” “你知道李家两位公子的名字吗?” “当然知道。大公子李承宇,二公子李御涵。” 江逸臣转着手里的一根筷子,笑道:“果然,你对李家很关注嘛。” 姬婴又是一阵后悔。 江逸臣自顾自地说:“李行止给儿子们起的名字,你不觉得有什么深意吗?一个承载宇内,一个驾驭苍穹,好大的口气!” 姬婴对江逸臣的分析甚是震惊,想着如果当年姬家能看清李行止的手段和城府,怕也不会转而她问:“说了这么多,依你看,李行止的靠山究竟是谁?” “左不过是太子或者四皇子,不过他只是暗地里为他们当中某一位做事,绝不会拿到明面上来。我猜李家的两位公子都是聪明人,或许就是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不忿于此种行径,才跟他分道扬镳的吧。” 这样啊怪不得 随便吃了几口菜,大家的兴致都不足,早早散了。姬婴谢绝了江逸臣相送的好意,独自走回客栈。她要好好想想江逸臣的话。江逸臣坐着车回了公主府。一直装哑巴的冬九对着马车里翘着二郎腿的江逸臣说:“没想到,今天有意外收获。” 江逸臣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错,你越发长进了。” 姬婴回到客栈,径直坐到床上,边发呆边叹气。妙裁看她神色不对,以为是殿试不顺利,忙拉了个凳子坐在姬婴面前,问:“这是怎么了?考题很难?” 姬婴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这副样子?” “我”姬婴脱了鞋子双臂抱着膝盖,样子很是难过,“我今天跟李御涵吵了一架,又听江逸臣说了些朝廷上的事,心里有点不痛快——妙妙,我难受” 妙裁瞧着姬婴微红的眼眶,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她坐到姬婴身边,拂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不一会儿,端木凌风从外面大步跨进来,将一个做工精美的木匣子放到桌子上。妙裁有心让姬婴转移注意力,便拉着她坐到桌子前。 “你拿的这是什么?”妙裁问。 端木脸上堆着笑,将木匣子推到姬婴面前,让她打开。 姬婴单手扣着匣子,中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匣子上镶嵌的红宝石,当即猜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问:“哪儿来的?” “还没打开看是什么,怎么先问出处?”端木抱着双臂问。 “我怕打开之后就说不清了。” 妙裁不明就里,问姬婴:“阿婴,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端木笑容更深,大声说道:“错!” 妙裁将匣子打开,里面确实不是银子,而是满满当当一盒子金元宝!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的小丫头不知道该是喜是忧:“哪儿哪儿来的?” “你们猜猜。” “难不成是刘凌送的?”姬婴说。 端木收了笑,说:“阿婴,你最近很无趣,什么都一猜就中,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哪个刘凌?”妙裁继续问。 “你忘了?”端木解释,“就是那个知府刘凌,刘玉杰的父亲啊。” “啊?他给姬婴送什么礼啊?肯定没安好心!”妙裁一想到刘玉杰那张纵欲过度的脸就只想作呕,就连看这满眼的金子都减了兴致,“他的钱不干净,我们不收!” “不,我们要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花落谁家 姬婴将匣子的盖子盖好,说:“刘凌给我送礼,无非是想让我将来在朝廷上混个一官半职,好相互提携,这是在拉拢我。李家父子固然可恶,他们的钱也来路不正,不过,世上有很多他们这样的人。我现在人微言轻c势单力薄,还没有能力对付他们,必须保存实力,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他们。这钱我们暂且收下,也让这些人放松警惕,将来有机会,咱们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 “那你打算怎么用这笔钱?”端木看着姬婴简直就是在看着一座小金库。 姬婴一笑,将整个匣子都推到端木面前,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自进京以来,一直让端木兄破费,小弟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不如趁此机会,连本带利一起还了,也算小弟一番心意。” “你可想好了,这么多金子,差不多顶我半个镖局。真的给我了?” “当然!” 端木立刻表现出商人的本色,毫不犹豫地将匣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妙裁嗔笑道:“瞧你那副贪财的样子,哪像什么少东家,简直是守财奴!” 端木做了个鬼脸:“勤俭持家懂不懂,将来你嫁到我端木家,可别像阿婴一样大手大脚的,一定要想我一样!” 妙裁羞的直跺脚,随手抄起一个椅垫,朝端木扔了过去。整个房间里,都充溢了畅快的笑声。 之后的几天,姬婴都待在客栈里不出去,不是生病不舒服,也不是一门心思看书。她不出门,是因为最近客栈里来了一位混世魔王——不对,魔女——容慈。 容慈自打进入客栈,就搬进了江逸臣原来的屋子,跟姬婴比邻而居。这个小姑娘实在是搞个人崇拜的标杆人物。她曾经一直认为,这个世上,她的胞兄容慎是最有才华的人,其次就是堂兄容哲,其他人她都不放在眼里。谁曾想,这小姑娘先是听了哥哥们对姬婴的褒奖,又是亲眼看见了姬婴会试时的成绩,还在街上遇姬婴解围,心里又敬佩又欢喜,总想缠着姬婴下棋c读书c讲故事。 最初,姬婴碍于面子,还勉强应承几次,希望容慎有机会“控制住”自家小妹。后来见容家兄弟也对容慈无能为力,只好改求他人。她请妙裁装成吃醋的模样,用妙裁一张冷淡的脸好不容易吓走了容慈。 不过容慈是个执着的姑娘,她总让阿峰坐在门口,等妙裁不在的时候,悄悄潜进姬婴屋里,如果姬婴想出门,容慈必定第一个冲过来跟上,活像一对被百般阻挠的情侣。 姬婴只好叫着妙裁一直憋在屋子里不出去。 这可急坏了端木凌风。端木总是希望姬婴能常出门,劝她说:“你来参加科举,本就是为了入仕,可你现在总是窝在屋子里,哪像个想做官的样子?” “那你认为,想做官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端木叹了口气,坐在姬婴身边,说:“现在虽说成绩还没有出来,但必须抓紧时间,结交一下朝中的大臣,将来办事也方便。你看看人家” “‘人家’是谁?” “你看容家的两位公子,这几天一直到处拜访朝廷官员,尤其是他祖父的门生。还有蔺泽钧,我镖局的兄弟们曾看见他去过东宫。” “你怎么认识他?他去东宫?你们不会看错了吧?” “怎么会错!他不是会试第三名吗?排名跟你这么近,我当然要留意了。还有那个整天跟鸡冠花一样的游牧野” 姬婴“噗嗤”一声笑出来:“鸡冠花?亏你想得出来!” “你看他那样子,总是穿一身火红火红的衣裳。我记得他以前没这么张扬啊。” 姬婴咯咯笑个不住,撑着肚子让端木继续说。 端木若有所思:“我昨天晚上从镖局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从楚王府的后门出来,行动很谨慎。要不是他一身红的扎眼的衣裳,我也发现不了。” “你是说他去楚王府了?他一个江湖医者,去楚王府干什么?当初会试的时候,这家伙连时间都记不住,险些错过了,不像是汲汲名利的人啊。”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端木说,“我记得他初次来京城的时候,皇帝再三召他入宫领太医属,他都拒绝了,现在这是怎么了?我觉得短短两三年不见,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或许或许他只是不想做御医,而是想入朝做官?他一个江湖鼎鼎有名的大夫,当什么官?哎,我想不通。” 姬婴听端木这么一说,隐约感觉这事透着些不对劲。她撑着头静静地考虑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拜托端木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哥,劳烦你和兄弟们帮我留意一下游牧野,尤其要查明白,他为什么要进京。” “好,你放心吧。” 御花园御清池旁的凉亭里,皇上正拉着江逸臣下棋。国子监祭酒程大人呈上了今年等皇上亲自批阅的试卷,毫无疑问,正是当初会试时的前三名考生的文章。皇上接过来仔细品读一番,转而递给了江逸臣,回头询问程大人的看法。 程大人躬身侍立,黑白参半的胡须颤巍巍的飘飞:“回陛下,臣等暂定考生蔺泽钧的试卷为第三名。这篇文章行文开阔c用词老练,能看出该生胸中自有沟壑,只是个别字句中,有妥协退让之嫌。其他两篇策论中,姬婴的文章偏向攻,容慎的文章偏向守,都严谨务实,文采俊逸,是难得的佳作。臣等不敢妄加评判,故而请陛下定夺。” 皇上笑道:“能让爱卿裁决不下,倒也难得——逸臣,你来说说,你觉得这两篇策论哪个更好?” 江逸臣站起来,将三份试卷一起收好,送还给程大人,拱手道了声“不恭”,答道:“虽说这两篇文章都立意深远c文采斐然,但臣认为,姬婴的这一篇更佳。” 皇上收了笑,问道:“朕听说,你与这个叫姬婴的孩子走得很近?”言外之意,自然是觉得江逸臣有意偏袒。 江逸臣大方地承认:“臣确实跟姬婴交好,但皇上问的是谁的文章好,而非谁跟臣走得近。事关社稷,臣不敢妄言。” “哦?”皇上的脸色好了不少,“倒是颇有春秋时祁奚举贤不避亲仇的风范。你继续说。” 江逸臣答了个礼,说:“臣是粗人,自小在军营长大,见惯了战场厮杀,明白怯战必亡的道理。且自古文死谏c武死战,若武臣坐视敌军猖狂都避而不战,那国家如何安定?而今北狄死灰复燃,大有长久侵扰之势,岂能避战,等待北狄做大?所以臣以为,蔺泽钧的妥协不可取,容慎的安守不实用,要想社稷安定,必须一战!” “好!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小怀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程大人也附和称赞。 皇上站起来,踱到凉亭长凳边,摆弄着一盆纯白色的栀子花,说:“当日朕带着冉冉出宫散心,却没想到遇见刺客,幸而得了姬婴救护,才免却一难,确实该有些恩赏。但朕听说,他是方晏清的关门弟子。方晏清这个老东西,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做朕的侍读,后来在朝廷做官,总是不安分,指指点点的,吵的朕头疼。后来他也想开了,索性辞了官,去民间开坛讲学,倒赚了不小的名声。想来姬婴年纪轻轻就能让方晏清看上,应该不只是聪慧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脾气相投。恐怕朕又要多一个在耳边嗡嗡的人了!” 江逸臣答道:“自古以来,诤臣与明君共存,有明君,必有诤臣辅佐,而诤臣,定须明君赏识。陛下乃宽厚仁德的明君,怎能将诤臣拒之于朝堂之外?而今我朝人才辈出,一腔报国之志亟待成全,说不定,这个姬婴,会成为朝堂上的一股清流。” 皇上摘下一朵栀子花,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扬手抛了出去,那朵纯净的c带着余香的花便顺着御清池清澈的水流摇摇晃晃地飘走了。 当日,皇帝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公布殿试成绩: 二甲四十五名,三甲七十五名,头甲三名:新科探花——蔺泽钧;新科榜眼——容慎;新科状元——姬婴! 头甲赐翰林院编修之职,待游行之后,往宫中赴鹿鸣宴。 这一天,姬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她觉得好像一直处在梦境中,被胜利和喜悦冲击得头昏脑涨。她被大家簇拥着,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对潮水般的人群,紧张c怀疑c惶恐c兴奋无数的情绪包裹着她,让她甚至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十九岁的状元郎惹出了不小的轰动,大家心里不知道塑造了多少个形象,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等看到一个瘦瘦小小c肤色偏黑c甚至举止有些怯弱的小孩子时,想法也很不一样,有的敬佩,引之为榜样;有的惋惜,追忆她的求学艰难;有的羡慕,能得当世大儒倾囊相授;当然,也有的不服气,可叹自己时运不济——总之,方晏清的关门弟子c史上最年轻的状元c山沟里飞出的凤凰,等等话题,无论那一条,都能成为京城百姓的饭后谈资,足够他们谈论很久的了。 然而,更招女孩子们喜欢的,是姬婴身边带着温和的笑意c玉冠华服c昂首挺胸的容慎公子。 女孩子们这个时候似乎忘了矜持为何物,都专心看着容慎的举止谈笑,还有些人低声谈论,那娇羞的笑容,已经完全暴露了她们谈论的内容。更有大胆的女孩子,趁人不备,将绣着闺名的香帕c彩球等物塞到了容慎的马背上。看那热闹景象,大有“看杀卫玠”的架势。难怪蔺泽钧捋着长须笑道:“日后容公子的门槛,怕是要被媒人踏破喽!” 长安街吉祥酒楼二层临街的酒桌上坐着几个人:容哲闷着头一碗又一碗地喝着茶水,他得了二甲第二十一名,心中极其失落;名落孙山的游牧野反而并不在意,悠闲地品着面前精致的糕点;端木凌风很开心,他虽早就知道姬婴才华出众,但状元这个头衔安在她头上的时候,他还是惊喜万分,可惜当着容哲的面,不好表露太过;最开心的是容慈,她一刻也坐不住,焦急地等着游街的队伍过来,然后呼喊着姬婴和容慎的名字,使劲招手,得到了两人的回应后,她险些兴奋地跳下楼去。 游牧野看着容哲的糟心样,开导道:“我记得你一直想效力军中,何苦在科举考试上争个高下?” 容哲回答:“只会舞刀弄棒的是武夫,做不了大事。真正的万军统帅,须运筹帷幄,须文武双全。我怎么能输给别人?” “可是你才十九岁,不必急在一时。” “姬婴也十九岁,他只是比我大几个月而已。” 端木见游牧野败下阵来,忙解围道:“知明贤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岂是一般书生比得上的?不必计较一时长短。” 容哲无趣,继续低头喝茶。 可惜了这壶上好的铁观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呦呦鹿鸣 游街之后就是陛下亲设的鹿鸣宴,朝中大小官员都来赴宴。 为了这个宴会,妙裁绞尽脑汁。为了让姬婴不至于显得寒酸,被那些大人物瞧不起,她亲自挑选了一套蓝底暗纹玉兰绣长袍双青色朝靴条玉带,还取出了爷爷珍藏多年的白玉冠给她挽发。姬婴经妙妙一打扮,虽无法跟容慎比较,但也不至于掉了身价。 鹿鸣宴就在《小雅?鹿鸣》的乐曲中开始了。皇上高坐在龙椅上,环顾四周,见汉章侯安鹏跃席位还是空的,问领事太监俞海:“汉章侯人呢?” 俞海答:“汉章侯世子安瑞辰已经亲自去请了。” 皇上也懒得计较,继续观礼。 按照礼节,姬婴三人向皇上行叩拜大礼,敬酒谢恩,然后向诸位王公贵族敬酒:高高在上的太子,笑里藏刀的楚王,怒气未消的齐王,还有各位侯爷。 姬婴很快就要走到伯威侯李行止面前了,她已经感受到了李行止凛冽的眼光。姬婴当然知道,面对李行止是迟早的事,但以她的心理素质,对于承担这个压力,或许还是不足。 时间对于李行止来说,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作用,他依旧是胖瘦适中的身材,罩着紫色团花玉带的朝服,精神矍铄。他五官明晰,尤其是两条剑眉,就算没有任何表情,也透着一股狠辣决绝。他的鬓间有了些许白发,眼梢也添了几丝细纹,但他就那样自然地坐在那里,依然像一头随时奋起的恶狼,让人望而生畏。 近了,近了,就要到李行止面前了。 姬婴正在冒冷汗,手抖的快要控制不住,她暗暗告诫自己,这个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显露任何感情,引起别人的怀疑。 “姬婴,你没事吧?”一旁的容慎先看出了姬婴的异样,挽着她的手臂悄悄地问。 姬婴强制自己镇静下来,挣开容慎的搀扶,答道:“没事,不胜酒力而已。” 姬婴恭恭敬敬地向李行止敬酒,语气也没了波澜:“草民素闻侯爷纵横沙场,战无不胜,早就心生敬佩。今日得见尊颜,实在三生有幸!” 李行止脸上看不出喜悲,只淡淡问道:“哦?可本侯觉得,状元爷好像很紧张?” 姬婴杯中的酒洒了两滴,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草民惶恐,不胜酒力,在侯爷面前失态了。” 忽然皇上的声音传过来:“李爱卿,朕记得你少时也跟随方晏清学过两年做文章,姬婴是方晏清的关门弟子,说起来,你们还是同门呢!” 这句话让姬婴又是一阵心悸。前两天在大街上,她一时冲动,跟李御涵理论,让李行止颜面扫地,虽说李行止当时并没有在场,但这件事一定会落到他的耳朵里。姬婴后悔的只想抽自己。 李行止玩味地看了姬婴一眼,向皇上施礼答道:“回陛下,臣乃一介武夫,于文章上毫无进益,岂敢有辱先生卓然名声?恐怕就算微臣有心求师,先生在天之灵,也不愿收下微臣了。” “哪里?”皇上笑道,“爱卿可是文武双全的万军主帅,实在过谦了——姬爱卿,你觉得呢?” 姬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不愿逢迎拍马,但也不能得罪李行止,扫了皇上的兴致,只好谨慎地答道:“启禀陛下,伯威侯乃是位功勋卓著的前辈,孺子何知,岂敢妄加置喙?” 皇上似乎兴致正浓,没有在意姬婴的敷衍,一笑带过。 这时跑进来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立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内侍跪在地上,脸紧贴着地面,惶恐地报告:“定远将军安瑞辰回报,就在刚刚,汉章侯被歹人暗杀在了卧室中!府上物品,无一丢失!安将军正在门外泣血候旨,求见陛下。” 在座皆吃了一惊。皇上嚯地站起来,将酒杯摔到地上,大喝:“反了,都反了!朕的京城已经能让歹人来去自如了!明天,朕的脑袋怕是也要搬家吧!” 众位大臣皆惶恐拜倒,口称“皇上息怒”。太子向楚王抛出了一记眼刀,可惜后者安静地跪在座位旁边,似乎并没有接收到。 “刑部,刑部尚书何在?”皇上问。 有人战战兢兢地回答:“启禀陛下,前刑部尚书沈伟已被罢职,现尚书之位空缺。” “混账!刑部没有活着的人了吗?” 那人又答:“侍郎杨大人致仕,现由臣邹浩暂统刑部。” 皇上气的瘫坐在龙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俞海忙给皇上推背顺气。皇上推开俞海的手,喘着粗气说:“好,好,你们做的真好!” 在座众位大臣的头更低了几分。 皇上喘顺了气,脑袋也清明不少,他下令道:“邹浩,朕命你暂代刑部尚书一职,与大理寺一起,全力查办此案!” 邹浩忙应承道:“臣谢主隆恩!” “刑部侍郎暂由暂由”皇上四下望去,突然发现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免更加恼火,“邹浩,你举荐个人!” 邹浩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且四下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功勋老臣,不是太子党就是楚王党,谁能得罪?他脑袋转得飞快,进言道:“回陛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如选取有才学的年轻人为国效力,臣以为,新科状元姬婴年少而才高,可堪大任。” “姬婴?”皇上看了一眼跪在一边的瘦小身影,显然并不满意。 “父皇,”太子周璁拱手说道,“刑部尚书乃是正四品的高官,就这样草率任命给尚无政绩的新科状元,于理不合。且我朝人才济济,依儿臣看,龙图阁待制孙大人政绩斐然,是不二人选。” “皇兄说的可是孙宽孙大人?”楚王周琰笑得一脸无害,说出的话却句句含刀,“臣弟记得,前些日子在孙大人府上见到了王羲之《兰亭集序》的真迹,后来再去拜访,却无缘再见,孙大人说把那宝贝送给了皇兄。改日有机会,还请皇兄不吝赐见,让臣弟一饱眼福。” “你你血口喷人!本宫哪里收过什么王羲之的真迹!请父皇明察!” “臣弟冤枉,‘血口喷人’从何而来?” “都给朕闭嘴!”皇上看着两个儿子争吵,更是不耐烦,“整天就知道争权夺势,朕还没驾崩呢!你们怎么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呢!” 太子和楚王伏地叩拜,不敢多言。 皇上叹了口气,转而问李行止:“李爱卿,你意下如何?” 李行止抬起头来,答道:“臣常年待在军中,于朝堂之事素来所知了了,不敢妄言。一切听凭陛下决断。” 皇上斜靠在椅子上,考虑的半晌,问道:“姬婴,朕若任命你为刑部侍郎,并让你协理追查此案,你可有异议?” 姬婴直起身子,朝江逸臣瞥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一下头。姬婴轻舒一口气,大声答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皇上也没了办法,只好撑着颤巍巍的身子,靠在俞海的身上,往后宫方向去了。太子和楚王为表忠孝,跟在皇上身后,也离开了宴席。 宴会草草收场,大家各怀心事,很快散去。 姬婴连忙跟上邹浩,致谢道:“姬婴惭愧,得大人提携,不胜感激。” 邹浩背着手,正视姬婴:“状元郎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太子和楚王,我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正值多事之秋,还望状元郎能体会我的难处。办不成差事还好,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要做身份之外的事。好自为之吧。” 姬婴被这突如其来的劝告惊得目瞪口呆。这才是为官之道吗? 身后,齐王周珏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喊了一声“刑部侍郎姬大人”,语气明显饱含调侃甚至讽刺,让姬婴回过神来。 见是周珏,姬婴暗叹了一句“冤家路窄”,施礼道:“微臣姬婴,叩见齐王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新官上任 “真没想到,你这样的愣头小子,竟然能成为新科状元。”周珏毫不隐晦地耻笑道。 姬婴并不在意周珏的耻笑,毕竟她并没有将周珏当成敌人,周珏当时只是受了池鱼之灾。她拱手说:“微臣侥幸,忝列朝班。” “呦,懂礼貌多了嘛——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本王说的吗?” 姬婴心里嘲笑周珏心眼小过针眼,面上却不敢表露,忙道:“微臣曾冒犯王爷,本罪无可赦,幸而王爷宽宏大量,不与微臣计较,微臣感激涕零。今后殿下但有需要,微臣定奉犬马之劳!” 周珏才不信姬婴的鬼话,只说“山水有相逢,你我还会再打交道的”,便继续大摇大摆地走了。 刑部办事效率极高。第二天一早,刑部就派了车驾,将姬婴和妙裁从当风馆接出来,送到了一个特意为她们安排的院子里。 这个院子在长安街一个偏巷中。大门并不宽大气派,而这种低调的样式让姬婴很满意。院内格局极有章法,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烟柳翠幕,生机盎然。府上配了三个粗使女仆,三个丫头,五个杂役。端木凌风惦记着未过门的妻子,索性将镖局生意完全交给了好友,搬到姬婴府上住下,自命为总管。 容家兄弟也由吏部安排搬了出来,住在离姬婴家不远的靖安街上,第二天姬婴就过去看了看,或许因为容家兄弟身份特殊,颇受照顾,所以宅子也比较气派。 姬婴过去的时候,难得容哲没有摆弄他的琴,而是在制作箭头。他设计的箭头很特别,有三个棱角,中空,想来杀伤力很强,可惜制作起来费时费力,所以容哲在仔细研究改良之法。姬婴也不得不承认,容哲立志在军中施展抱负,绝不是说说而已。 容慈终于有机会见到姬婴,拉着她说了好半天话。于是姬婴问容家大小姐:“你刚进京的时候,不是盘下了几个店铺吗?怎么也不见你经营?” 容慈笑嘻嘻地甩着手臂说:“有阿峰帮我料理,我不用寸步不离地管。不过,阿峰说店面太多,他管不过来,我只好卖掉了两个。” 姬婴不得不说,容家真是家大业大,容家大小姐真是心胸开阔。 另外,阿峰也真是可怜! 相比之下,游牧野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他没能考入三甲,吏部也就没有招呼他。不过这朵“鸡冠花”心态很好,他扬言说要在京城多玩两天,就随便租了个小院住下,没有任何随从,大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意味。 姬婴是个急性子。她新官上任干劲十足,决定先去汉章侯府一趟,看能有什么收获,便将那身崭新的绯色官服换了,配上银鱼袋,带了两个侍从出门。 容慎刚作了翰林院编修,上峰允许他三日后上任,今天他还比较清闲,想着姬婴初来乍到,正需要帮忙,便跟着她一起去了。 出姬府大门的时候正撞上“鸡冠花”过来拜访。游牧野手里拿着一包药材,专程送给姬婴,说对她的身体很有好处。听说他们要去汉章侯府,游牧野很是激动,说想去见见世面。 姬婴问:“我们去侯府是为了查案子,你现在尚无官职,怎么进去?况且,你几次进出皇宫,何必去一个侯府见世面?” 游牧野纵身一跳,坐到了门前的石台上,笑道:“你们查的可是命案,怎么能不带上仵作呢?这里有一个现成的仵作,手段高超,价格低廉,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诱惑力?” “你要做仵作?”姬婴不敢置信。 “你这是什么语气?”游牧野不满地说,“给活人看病是福气,给死人伸冤是义气,二者无高低贵贱之分——到底要不要?” 容慎右手握着一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左手手心,说:“既然牧野兄好心帮忙,安敏,你就不要客气了。” 姬婴猜不透游牧野嬉皮笑脸的背后有什么隐情,但到现在为止,他的确是一直在帮她。既然游牧野有心出力,姬婴也没有谢绝的必要,便答应了。 姬婴不会骑马,所以三个人只能共乘一辆马车出行。趁着这个机会,三个人简单分析了一下案情。 众所周知,暗杀活动是从赵畋大人家里先开始的,之后龙威将军戚广在街市的巷子里被杀身亡,接着是太尉孟洐,最后是汉章侯安鹏跃。这些人都位高权重,且在被杀之后,纵然府上被翻的很乱,但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丢失。 姬婴捋了一下思路,没有什么发现,请教容慎的看法。容慎说:“场面上的暗杀大家都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朝廷并没有声张,更没有追查的意思。” “什么事?” “你应该记得当初碰见太尉孟大人时的情景吧。” “当然。”这个噩梦,姬婴永远不会忘记。 “你还记得孟大人的神情如何吗?” “这”姬婴回想了一下,“似乎很慌张,很警惕。他好像是想向陛下汇报什么事。” “你记性确实不错,”容慎满意地笑道,“我也是好奇,多方打听了一下,终于知道孟大人到底想汇报的是什么了。” “是什么?” 容慎打开折扇,轻轻扇动起来,微弱的气流吹拂着他垂在肩头的头发,整个人显得更加飘逸超然。他说:“孟大人在被杀的前一天晚上,向陛下上了一封奏折,内容似乎是要呈上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陛下看到奏折之后,命一队大内侍卫去太尉府取物,没想到的事,这等朝廷机密却不知为何泄露了出去,致使所有执行任务的大内侍卫在回宫的路上全部被杀,被护送的东西也不知所踪。孟大人自觉失职,当夜就带着御林军搜捕可疑人员,而且找到了些许线索。好巧不巧,第二天孟大人遇见了微服出宫的陛下,想将案情呈禀,没想到惨遭不幸。” “你的意思是,那天那个杀手,也许并不是直接朝陛下去的,而是孟大人?” “我想,那个杀手或许第一目标就是孟大人,但如果能成功刺杀陛下,便是意外之喜。” “这么说的话,只要知道当初想呈给陛下的到底是什么,这个案子就有了关键的线索。” 容慎收了折扇,摇头道:“非也。若这个东西能作为关键线索,陛下为什么不直接告知,以便我们尽快破案?邹浩大人掌管刑部,也不应该不知道大内侍卫被暗杀的事,为什么也三缄其口?恐怕这里面有了不得的原因。” 容慎的一番分析让姬婴毛骨悚然。难怪鹿鸣宴之后,邹浩告诫姬婴说“办不成差事还好,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要做身份之外的事”,看来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案子水很深,不是一般人管得了的。 “那怎么办?”难得安静了半天的游牧野插嘴说,“不如我们装模作样地查几天,等这件事风头过了,直接向陛下请罪。到时候虽然政绩有损,但至少能保住命啊。” “不!”姬婴决然地说,“不论这个案子的水有多深,我都要仔细探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遇事怎么能退缩?况且诸位大人无辜被害,英灵难安,我不能坐视不理。” 游牧野看姬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继续劝道:“人家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干嘛蹚这趟浑水呢?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自有大案要案等你解决。听我一句劝,早出风头不是好事。” “那牧野兄为什么跟我们一起呢?你原本可以逍遥江湖,悬壶济世,为什么来京城,参与朝堂之事?”姬婴趁机问道。 “我?”游牧野没想到姬婴会反问他,他看了一眼容慎,得到的也是询问的眼神,忙支吾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就是留恋京城繁华,想见见世面,将来回了岭南,也好跟徒子徒孙们显摆——怎么个意思,就许你们穿着官服耀武扬威,不许我吹个牛皮?小气!” 对于游牧野的解释,姬婴和容慎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不过他们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拆穿谎言。既然有的是机会,他们会慢慢探询。 马车很快到达了汉章侯府。侯府辉煌的大门上挂满了白幡,很多文武官员陆陆续续地前来拜祭。迎立在门口的管家和仆从都身着重孝,神情尽显哀愁。 意外地,姬婴他们在侯府门口看见了冬九。姬婴跟冬九比较熟,过去打了个招呼。冬九告诉他们,江逸臣早就在侯府等着他们了,这会儿正在侯爷的灵堂上。 果然,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这位小王爷。不过姬婴也知道,江逸臣亲自过来,定是为了她,这让她感到一阵温暖。 姬婴和容慎亮明了身份,管家明白,这是来查案的官员,便让一个仆从为他们引路去灵堂见安瑞辰。不过游牧野的一身红衣让管家面色阴沉。 管家将游牧野挡在了外面,皱着眉头说:“我家老爷新丧,公子这身装扮实在不妥。恕老奴不能让公子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侦探组合 管家合情合理的拒绝让姬婴一阵自责。初见游牧野的时候,这个家伙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要多扎眼有多扎眼,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竟然渐渐习惯了这身红色,以至于来的这一路都没有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汉章侯毕竟是国之重臣,游牧野的样子实在是太失礼了。 姬婴不等游牧野有任何辩解,忙向管家道歉,说:“实在抱歉,我等不是有意怠慢。这位是岭南游公子,素来敬佩安侯爷。听闻我等前来拜祭,想见侯爷最后一面,以表敬意。谁知匆忙间忘了礼数。不知您是否方便借一套孝服,让游公子罩上。多谢,多谢!” 管家见姬婴也算诚恳,便招手让仆从带过来一身孝服。游牧野纵然千不愿万不服,到底最后还是屈服在了姬婴的威逼利诱之下。 江逸臣在等姬婴快要等得抓狂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三个熟悉的身影。四个人见了礼,由江逸臣引着去灵堂。 众人恭敬地向安鹏跃的遗体拜了三拜,安瑞辰回礼拜谢。 安瑞辰自然希望早日抓到杀害父亲的凶手,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所以并不啰嗦,直接带众人去安鹏跃的卧室,也就是安鹏跃被杀的现场。 绕过习武场,穿过一个小花园,就到了后院。一路没见到什么人,想来是安瑞辰已经提前将所有可疑的人关押起来了。 走在路上,安瑞辰客套了几句,说:“当日姬大人初进京时,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车驾,望姬大人大人大量,勿要怪罪才好。” 姬婴对安瑞辰感觉还算不错,她尤其记得少时,面前这个稳重忧郁的男子,是大哥李承宇的挚友,两个人经常一起下棋读书,一起习武打猎,一起闯祸受罚,所以她很客气地回礼道:“哪里。将军职责所在,婴岂敢心有不敬?不过将军记性如此好,倒让婴着实佩服。” 安瑞辰长叹一声,说:“当日遇见大人,是因为赵大人的命案,没想到那不过是个开端,现在牵连家父,实在始料未及。都怪在下愚笨!” “将军不必过于自责。我等定会找出真凶,告慰侯爷。” “一切全都劳烦大人了。府上所有可疑的人都已经被我关押起来,随时听候大人审问。” “劳烦将军了。” 几个人说这话就到了安鹏跃的卧室门口。门口站着一对守卫,见安瑞辰带着人过来,很懂规矩地抱拳问好。 大略扫了一眼,就知道安瑞辰将现场保护的很完整:整个卧室很宽敞,放置的东西却并不多。一切摆设尽收眼底,不愧是武人的房间。靠着墙壁放着一张床榻,床榻有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似是有人在找寻什么东西。床帐上方挂着一把宝剑,可惜只有剑鞘,而剑柄斜插在远处的地板上,足见持剑者力道之大。剑刃上蒙着一层已经风干的血迹。安瑞辰说,发现安鹏跃尸体的时候,这把剑握在安鹏跃的手里,剑上的血,应该是杀手的。墙边的花瓶架子已经被撞歪,地上散落着一些瓷器的碎片,应该是安鹏跃跟杀手打斗时碰掉了花瓶造成的。 房间值得一提的是,容慎在窗户旁边捡到了一个被砍断的红色流苏。几个人传换着看了看,觉得这是从某个能显示凶手身份的铭牌上掉下来的,只是并不能看出铭牌的出处。不过这也能说明,凶手身后的组织很有纪律性,绝不是一般的江湖闲散杀手。 姬婴问安瑞辰:“从现场来看,这个屋子里打斗很激烈,应该会有很大的声响,为什么没人进来帮助侯爷?” 安瑞辰答道:“父亲是军旅出身,一向喜欢舞刀弄枪,就算岁数大了,偶尔兴致上来,也会不管不顾地武几下,下人们都习以为常,不会打扰。况且听下人们说,从头至尾,父亲都没有呼救一声,也就没人在意。一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听见了花瓶摔碎的声音,下人们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想着以送茶水为借口探查一番,就算虚惊一场,想来父亲也不会责怪。谁知道下人们刚推门进来,就看见父亲倒在血泊里,有一个黑影破窗而逃,眨眼间不知所踪。不久,我就回来了。” “这样啊生死关头,侯爷为什么不呼救呢?”姬婴细细地想着,“府上真的没有少任何东西吗?” “府上确实没少东西。父亲的卧室虽大,但东西却不多,贵重的东西更少。其实我也很疑惑,父亲为什么不叫人。以他的从不吃亏的性子,怎么会放任杀手行凶呢?” “侯爷跟什么人有仇吗?”江逸臣问。 “有仇?”安瑞辰苦笑一声,“小王爷也知道,家父一向放浪形骸,保不齐得罪个什么人。况且家父跟太子殿下走的比较近,说句大不敬的话,朝中党派分明,难免” 朝中局势,江逸臣了如指掌,自是不用细说。 姬婴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继续细细地搜寻线索。她在桌子底下发现了一个极其精致的汝窑茶杯,可惜已经被打碎了。碎片周围留下了微不可查的白色粉末。姬婴喊了一声游牧野,让他帮忙看看,这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 游牧野趴低了身子,观察了一会儿,用手指沾了沾,竟直接放进了嘴里。 姬婴吓了一跳,忙拍着他的手训斥道:“你怎么就把它吃了?多脏!你知道它有没有毒吗?快吐出来!” 游牧野没有把它吐出来,反而很享受地慢慢品尝起来,临了还吧唧了几下嘴巴,让姬婴又惊又气。这一折腾,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知道什么东西了吗?”容慎问。 游牧野撇着嘴责怪容慎:“谨言,你这个人真无趣,也不知道关心我一下。你看人家姬婴,对我多上心。” 容慎说:“堂堂岭南游家家主,若自己吃毒药被毒死了,那还真是个笑话。你也真是的,近来越发疯癫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借机吓唬安敏。” “你一口一个‘安敏’,叫的还挺顺口啊。” 容慎才懒得跟游牧野计较,拿起桌子上其它的小茶杯仔细检查。 姬婴看着游牧野孩子一样得逞的鬼脸,很是生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再搭理他。安瑞辰催问了一句,游牧野慢吞吞地回答:“蒙汗药。” “蒙汗药?”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安瑞辰问:“既然杀手有机会在家父的茶水里做手脚,为什么不直接放毒药,偏要放蒙汗药?而且未等家父昏睡就动手,也不像是明智之举啊?” “或许对方想问出什么东西的下落也未可知啊,”江逸臣猜测,“看这个房间,有明显翻动的痕迹,杀手一定是趁着侯爷还算清醒,询问东西的下落。可惜他没有料到,就算蒙汗药起了作用,以侯爷的武艺,他依然不能全身而退。” 游牧野走到安瑞辰面前,答礼道:“在下需要看一看侯爷的遗体,或许有什么有意义的发现。” 安瑞辰叹了口气,说:“请诸位跟我来吧。” 游牧野朝安鹏跃的遗体道了声“不恭”,便细细查看每一处伤口。安瑞辰看着这个情形,不由得眼眶再一次湿润。 游牧野检查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回过头跟大家说:“侯爷身上共有四处伤口,都是刀伤,脖颈上的伤深可见骨,为致命伤。胸口c腋下c手臂各有一处伤,以胸口情况最严重。从这些伤口能看出来,杀手一直做正面袭击,且以虐杀为乐,或许就像小怀王所说,杀手跟侯爷一边搏斗一边对话,或者说是审问。” “这么说来,家父之所以不叫下人帮忙,或许是因为有什么秘密,不愿让别人知道?”安瑞辰疑惑地说,“不应该啊,我并没有听家父说过,家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容慎见安瑞辰的样子不像作假,便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侯爷认识杀手背后的人,而这个人,侯爷惹不起。” 当今汉章侯,虽不能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纵观整个大周,除了陛下,只有几个王爷和侯爷他惹不得,而这几个王爷和侯爷之中,真正涉及朝政的更是少之又少。 众所周知,汉章侯是实实在在的太子党。汉章侯是太子殿下的表舅,太子生母董氏未出阁前与他青梅竹马,可惜造化弄人,董氏成了皇后。后来董皇后重病,临终前将儿子托付给了胞兄前丞相董洵和表兄汉章侯安鹏跃,安鹏跃一直尽心尽力。照这样看,太子党不可能派人杀安鹏跃。 最有可能这么做的就是四皇子楚王周琰。周琰与周璁明争暗斗多年,水火不容,安鹏跃是周璁的左膀右臂,也就成了周琰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周琰有没有招募众多顶级杀手而不被皇上发现的能力呢? 从汉章侯府出来往回走,由于马车空间比较狭小,几个人便悠悠步行,边走边各抒己见。 江逸臣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所有被杀的官员,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军旅出身,哪怕是恩养朝中多年的赵畋赵大人,也有风云烈烈的沙场经历,只是太过久远,很多人怕是淡忘了。我们不妨从军中下手。” “不妥,”容慎说,“如今的军营已经不再是陛下一个人的军营,其中派系众多,并不亚于朝中,况且我们人微言轻,左右掣肘,恐怕直接去调查并不方便。” 江逸臣想了想,点头说:“也对。这么说我们只能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地查了。” 姬婴抬头看看天色,说:“今天天色已晚,我们明天继续。先从谁查起?” “戚广!”江逸臣和容慎异口同声起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藏龙赌坊 原本按照大周的法律,赌博是明令禁止的,更不用说开设赌场赌坊了,但近些年朝廷对此管的越来越松,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很多皇亲贵族与巨商大贾勾结,牟取暴利,官府对此也无能为力。如今,赌场赌坊“遍地开花”,藏龙赌坊就是个中翘楚。 藏龙赌坊不愧是京城最大的赌坊,虽然只开了短短三年时间,但占地广c样式多c名声响,是三教九流汇集的绝佳去处。 要去这样的地方,大张旗鼓的官老爷派头绝对不行,所以大家穿的都是便服:姬婴还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深蓝色高领长衫,没有任何点缀。游牧野一贯红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刚逃出来的新郎。容慎穿着一袭水墨宽袍,衣袋系的也宽松,手里拿着一把幽兰扇面的折扇,举手投足间,颇有魏晋名士的调调,与赌场的氛围格格不入。而江逸臣,一改往日文士的打扮,今天穿了一身紧袖收腰的劲装,配上他的腰刀,倒像是个江湖侠客。端木凌风听说他们要去赌坊,手痒难耐,随手取了十两银子,高高兴兴地为几位公子当车夫去了。 虽说藏龙赌坊极其宽敞,通风也很好,但姬婴还是在迈进门的时候被一股男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熏的险些昏过去,因为正厅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更要命的是,正是由于正厅里人多,闷热的厉害,所以有几个汉子赤膊上阵,在人们层层的包围中,挥着身上的汗水吵嚷着,一身的黑肉呼啦啦乱飞,让姬婴尴尬极了。她只好半捂着眼睛,跟在容慎和江逸臣身后。不知道游牧野从哪里找来了一把扇子,走到姬婴身边,讨好一般地大力呼扇着,才让姬婴火辣辣的脸颊散了散热。 进门不久,就有小哥过来招呼他们。端木凌风应该是这里的常客,挤进人群中随便赌了几把,手气很好,马上就翻了两番,让他颇为得意。众位公子看着他赌了一会儿,便接着往里走。端木见好就收,也跟着姬婴进入了里间。 如果说正厅的赌博是市井小赌,那么内间的赌博就是文士豪赌,因为正厅里赌博的样式多是掷骰子c斗鸡c斗蟋蟀c投壶之类,吵吵嚷嚷,聚在这里的打扮上也比较寒酸,而内间的赌博形式是六博戏c牌九c弹棋之类的,通常没有什么大肆的争吵,聚赌者的穿着比较华丽,所赌数额也大的让人吃惊,往往一掷千金。 姬婴一行人除了端木凌风,都没有赌博经历,就算是端木,也只是偶尔在正厅凑凑热闹,所以大家很快离开了这里,继续向里面走。 绕过内间,掀开一层厚厚的狼皮帘子,来到一个比正厅宽敞一倍的大厅里。这个大厅通风和采光都不是很好,但人数并没有为此减少。当门搭着一个比武台,台上有一白一黑两个精壮的男人打的起劲儿。台下的人们疯了一般欢呼着c鼓励着c谩骂着c叹息着。 很快,身穿白色衣服的男人明显占了下风,被黑衣男人拽住胳膊一个劲儿地打,白衣男人已经被打得满身c满脸都是血,毫无还手之力。黑衣男人不依不饶,最后一个窝心脚,将白衣男人踹下比武台。白衣男人摔到地上,吐了几口血,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人群里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也偶有两声不忿的责怪,但最终没有引起什么波浪。黑衣男人向白衣男人的身上扔了两个碎银子,随即有两个赌坊伙计,像拽死狗一样将白衣男人拖了下去。 姬婴早就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血腥残暴的场面,更没有办法理解人们此时的冷漠和兴奋,她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拽住了自己的胸口,呼吸急促。 同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容慎,相比之下还好一些,不过他也只是表面上的镇静。为了让自己的眼睛躲过肮脏恐怖的一幕,容慎用半开的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 剩下的三个人面色还好,但并不能代表他们能够容忍。 只听台上的黑衣男人抱拳一礼,说道:“登上比武台,死生全由天。各位,在下做的是拳脚生意。如果有人能够打败我,五十两纹银我双手奉上;若有壮士不幸败了,休怪拳脚无眼。哪位好汉再来请教?” 端木虽说来过几次,却从来不知道这里的买卖还有这个做法,当下很是愤怒。他纵身跃上比武台,站在了黑衣男人的面前。 黑衣男人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说:“按照赌坊比武的规矩,前来挑战的好汉要交挑战费十两,多押多得。” 端木想也不想,随手就将钱袋一并扔到了比武台边的桌子上。黑衣男人听着钱袋撞击桌子时响亮的声音,道:“好汉胃口很大啊?” 端木自然不是为了钱,他上台比武不过是看不惯这里赚钱的方式,想借此教训教训对方,当下喝道:“费什么话,要打快打!” 黑衣男人很是不屑。两个人分立两侧,卯足了劲,准备开打。 黑衣男人想先发制人,握拳成爪,扑向端木。端木侧身避开,回身时一个扫腿,将对手摔在了面前。台下一阵叫好声,姬婴也跟着欢呼起来。 比武台边押着银两的桌子旁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整张脸隐藏在昏暗的阴影里,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出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逸臣。可当江逸尘的余光瞟向他的时候,他便装作认真看台上比赛的样子,不一会儿就离了座位,走出了后厅。 比武台上,黑衣男人不甘心,挥拳朝端木胸口轰击。端木双手扣住飞来的拳头,迅速抬腿飞踢,正撞在黑衣男人的小腿上。黑衣男人吃痛,身子向前倾倒,端木趁势猛地向后跨出一步,又将对方摔了个狗啃泥。端木依然牢牢抱住黑衣男人的胳膊,转动身体,将对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台下又是一片叫好声。 端木放开黑衣男人,带着胜利的笑容往台下走。没想到,黑衣男人毫无被饶恕的感激,也不遵守江湖规矩,反而趁端木不备,飞出一记铁镖,直逼端木后脑! 眼看端木躲闪不及,此命休已,幸而江逸臣眼疾手快,抽出容慎手里的折扇,朝那个夺命铁镖飞了过去,险险解了端木之围。 端木是江湖儿女,最是重江湖道义,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被别人用暗器射杀,当即大怒,回过头来抓住黑衣男人,先利索地卸了他的双臂,再一拳一脚,没有间歇地朝他胸口和脸上招呼,那狠辣劲儿,是姬婴从没有见过的。 “你爷爷端木凌风乃是大好男儿,最是重义,本想得饶人处且饶人,教训你两招便罢了,谁知你是个不知好歹的江湖败类,还敢在爷爷面前耍阴招,爷爷今天就让你多长长教训!” 端木这里亮着结实的拳脚,藏龙赌坊的打手仆从们自然是不乐意了,一个个抄起棍棒兵器就往端木这里聚集过来。台下的人们见势不好,纷纷逃离现场。姬婴虽被容慎拉了几把,却没有跟他离开,她得等着端木。游牧野站在两个公子面前,将他们俩护在了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江逸臣已经冲到了端木的身边,如游龙一般,纵横于棍棒甚至刀剑之间,一边保护端木的安全,一边毫不留情地惩罚着每一个上来挑战的打手。 这是姬婴第一次见到江逸臣出手。她永远不会忘记,江逸臣矫健的身形和刚毅的面容。 江逸臣的拳脚没有端木凌风那么炫目,但每一个招式都实实在在,硬气十足——那是只有在沙场上,在你死我活的地狱里才能历练出的功夫,整个比武台,正因为这个衣带飘飞的年轻人,而光亮灼热。 只见江逸臣厚实的拳头打在了一个拿着木棍的人的头上,那人顿时口吐鲜血,往一边倒去,撞到地面的时候还反弹了几下,足见余波犹存。还有个提着大刀人,呼啸着朝江逸臣心口上砍,江逸臣也不躲避,矮下身子,一拳正中来者的腹部,那人的身体便如一杆飞枪,一直飞到台下放着银两的桌子上,桌子随即被砸了个粉碎,桌上的银两如水珠坠地般四处倾泻。打到后来,拿着兵器的打手们,反而对这个赤手空拳的年轻人心生恐惧,不敢向前。 江逸臣和端木凌风又撂倒了几个人,跟游牧野一起,保护着姬婴和容慎撤出藏龙赌坊。 出了门,几个人迅速跳上车,由游牧野驾车,往小巷子里钻。姬婴往后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追击的人,本想直接回家,江逸臣却皱着眉头大喊一声:“去公主府!去我家!” 姬婴不明所以,但大家的脸色都很严肃,也就没有反对。 到了公主府,大家在正厅里歇了一会儿。公主府的管家安伯走了进来,弓着身子向江逸臣汇报:“回禀小王爷,确实有人追了过来,已经被九少爷抓住,关在了地窖里。” 江逸臣应了一声,说:“安伯,你叫小九先审一会儿,我晚些时候再过去。这里没事了,你吩咐下去,叫下人们不用过来了。” 安伯应下,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会派人追过来?”姬婴问道。 江逸臣向端木递了个眼神,端木点头回复。 姬婴看他们“无声胜有声”的样子,更是着急,问:“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端木说:“我和小怀王在跟那些人交手的时候发现,他们不是简单的江湖人,他们是杀手!” “杀手?”姬婴惊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感物思人 “杀手?”姬婴不敢置信,“何以见得?” 端木答:“江湖人行事,讲求光明磊落,但凡背后伤人,无论何种原因,都会被整个江湖耻笑,将来举步维艰。而杀手行踪诡秘又唯利是图,往往不择手段,只求财,不论道。以刚刚跟我对战的人的功夫,不会是无名小卒,他不留姓名,一味地下狠手,不是杀手就是草寇之类的人。至于为什么不是普通草寇——”端木看向江逸臣。 江逸臣站起来,解释说:“一般草寇多是穷苦农民出身,遇上朝廷苛捐杂税或者灾荒年月,不得已占山为王,以劫掠为生,往往不专注于对方性命。而这帮人则不然。他们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招一式为的是置人于死地。我们逃出来之后,很快就有人不动声色地跟了上来,想探查我们的身份。这不是杀手是什么?” “那那你打算怎么处置跟踪我们的人?” 江逸臣笑道:“都说杀手对人无情,对自己更无情,什么刑讯逼供都无济于事。我想世人还是为他们吹嘘太过。我们西北军营里的手段,就算是犯人侥幸活下去了,也会‘怀念’一辈子。一会儿小九就会就把藏龙赌坊的幕后老板身份告诉你们,不要着急。”姬婴瞧着江逸臣邪魅的笑,觉得毛骨悚然。 “咱们再说个别的事。”江逸臣说,“你们有没有注意,我们刚进入后厅的时候,比武台边上坐着个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小胡子,嘴角边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刀疤。” 姬婴答:“我只知道那里坐着个中年人,光线太暗,看不清长相。怎么了?” “我看他眼神闪烁不定,就起了疑,想了一路,我想起了他的身份。” “那人是谁?难道跟我们这个案子有关?” “恐怕是大大的相关。你们也知道,我常年生活在西北,很少跟京城的人们打交道。幸运的是,三年前,我来京城回禀西北战事,受兵部尚书之邀,去兵部衙门转了一圈,正巧遇见他们审讯犯人。这个犯人乃是前任从五品都指挥使,名叫陈寒,因贪领军饷获罪,判流刑。我们刚刚见到的那个人就是陈寒无疑。” 端木说:“何以见得?我离他最近,好歹看清了他的长相。就算他脸上有疤,世上长得相似的人很多,你怎么能确认就是他呢?况且陈寒已经被判处流放,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江逸臣说:“你们有所不知。当初我看见陈寒的时候,听说他年少从军,曾在战场上被敌人砍伤了左腿,所以走路时,左腿有点跛。” “但是那个人走路姿势很正常。”端木肯定地说。 “那是因为他的靴子跟别人的不一样。你有没有听见,他走路时脚步声很奇怪?” 端木细细回想了一下:“这么说,确实不一样,他左脚接触地面时,听起来很厚重。” “对。他的左边靴子里一定垫着厚厚的垫子。” “如果真是当初的犯人陈寒,”容慎问,“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他换个身份回到京城做事呢?他们又想做什么呢?” 江逸臣说:“戚广将军常出入于藏龙赌坊,而赌坊中有军中要犯和训练有素的杀手,这说明了什么?” 姬婴答:“说明一切问题的关键就在军中。” 江逸臣笑道:“孺子可教!” 姬婴撇了撇嘴,说:“那我马上向陛下递折子,明天去军营走一趟。” “鸡冠花”大喊:“我也要去!” 端木也说:“也带上我吧。” 姬婴倒是巴不得人多些,好给她壮壮胆子,便同意了。 容慎致歉道:“明日我要去吏部报到,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姬婴施礼说:“麻烦谨言兄这么久,明日上任,万望顺利。” 容慎回礼称谢。 这时,冬九走了进来,衣服上还算干净,但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江逸臣翘着腿笑道:“怎么,那个人这么快就招了?” “招了。” “哈哈,我们小九越来越有老头子的狠劲了!他说了什么?” 冬九还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他就是个普通的杀手,负责打探消息这样的行动,对上面知之甚少,不过据他交代,他参与过戚将军的刺杀行动。是他把戚将军引到小巷子里去的。” “很好。我一会儿再过去安慰安慰他,别让他死了。” “明白!”冬九应了一声,冷着脸出去了。 大家似乎被冬九的冷面孔冻住了,半天不再有人开口。容慎枯坐不住,称罪告辞,江逸臣便找了几个妥帖的仆从,将他和游牧野分别送了回去。姬婴也不愿再叨扰,打算跟容慎他们一起走。江逸臣扣住姬婴的肩膀,说:“姬婴,你说话不算话。” 姬婴不明白江逸臣哪里冒出来这么一句责备,说:“远卿兄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在客栈,你还记不记得跟我有什么约定?” 姬婴回想一下,确实,他们之间有个约定——待她高中之后,来公主府一游。只是她这一阵子诸事繁杂,早就将这件事抛之于脑后,没想到江逸臣还记得。姬婴请端木先一步回家,她要在公主府多逗留一会儿,让妙裁不必留饭。端木应下,驾车回家去了。 虽然姬婴早就在江逸臣那里知道,江逸臣的母妃靖安长公主极爱养花,尤其喜爱各种极品兰花,但当她亲眼见到满园幽香的兰花时,还是禁不住赞叹,长公主真是个懂花爱花的妙人。 江逸臣对姬婴的赞叹并不买账,他说:“多年前,我跟母妃一起住在这个园子里。那时候,母妃精心侍养了很多不同品种的兰花,还有山茶花c栀子花c昙花等等。可惜很多花不仅名贵而且娇弱,除了我母妃,没有人能够把它们养活,所以我母妃去了之后,很多花就枯萎了。我瞧着这园子萧条的紧,索性买了些易活的花补上。” “原来这里好多花都是你种的啊。” “嗯,”江逸臣一边小心地给一盆蕙兰浇水一边接着说,“我很小的时候身子骨不是很好,因为对某种花粉过敏,引发了哮喘,昏迷了好几天。我母妃发现之后,难过极了,干脆砸了所有的花,一直等到我七八岁,跟着父王去军营,母妃一个人寂寞,才开始继续养花。” 姬婴见江逸臣幽幽郁郁的,便扯开话题,问:“说到你父王,我早就想问你,你为什么偷偷跑出来,不让你父王知道你的踪迹啊?别跟我说什么要跟你父王较劲,给他老人家争脸,我才不信呢。你绝不是随便激一下就乱了分寸的人。” 不提还好,姬婴一提起怀安王,江逸臣便显得很气愤。只见江逸臣扔下浇水的瓢,气鼓鼓地说:“当然不是跟老头子较劲,他才懒得管我呢。哼,他就是一个色心不改的糟老头!” 姬婴少见江逸臣这样口无遮拦的时候,忙安抚他说:“你这是瞎说什么呢?也不怕别人听了去。” “谁想听就让他听好了,”江逸臣的嗓门提高不少,“那老头子既然做得出来,何必怕人笑话!我母妃才去世没几年,他就要纳妾,我一气之下就让人把那个女人剁了,然后逃了出来。他要是还敢纳妾,我就敢给他捅得所有人都知道!” “这么大人了,说什么孩子话?”姬婴可没有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儿子,“老人家这么大岁数,还要在边关征战,不过是想找个能照顾自己的人,你何必这么大火气?” “照顾他?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照顾他吗?再者说,你就算是纳妾,你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背景行不行。那个女人一身狐媚劲儿,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后来我跟小九去查,发现那人跟北狄人暗通消息,这不是奸细是什么。我砍了那女人,却惹父王一顿埋怨。好好好,他有分寸,他有经验,我不管了!” 姬婴这才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怀安王看上了一个姑娘,想纳她为妾,谁知被江逸臣调查发现,这个女人是北狄的细作,便自作主张,杀了那个姑娘。为此,父子俩吵了一架,江逸臣一气之下跑了出来,暂留京城。 姬婴试着开解道:“或许怀安王早就发现了那个女子的身份,想引蛇出洞,没想到被你破坏了计划。” “他想引蛇出洞,可以,但不要用这种方式好不好。他这么大年纪了,前些日子总吵着手臂酸麻。像他这样整天想着明争暗斗的,能舒服才怪呢!” 姬婴笑着推他一把:“原来你是为怀安王着想啊,挺孝顺了嘛!” “我不惦记他谁惦记他?我母妃要是还在,我能这么管着他吗?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怎么知道王爷不明白你的孝心?他要是真的责怪你,早就派人来叫你回去了。好了,不要生气了,赶紧给王爷写封信告个饶,免得他惦记你。” 江逸臣嘴撅的老高:“写什么信,他早就知道我来京城了,不用我再告诉他。” 姬婴嗔怪道:“他知不知道跟你告不告诉没有关系。你既然记挂他,为什么不写封信问候两句?没准他老人家正日日盼着你的消息呢。” 江逸臣推开姬婴,懒洋洋地甩着胳膊往卧室走。 “你干什么去?”姬婴喊。 “还能干什么?给小爷研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初涉军营 当天下午,姬婴向皇上上书,请求去禁军驻地调查,皇上便传召禁军大统领屈绍明天带着他们走一圈。 第二日一早,天气很好。江逸臣和冬九骑着马来接姬婴。端木早早备好了马车,带着姬婴出了门。快到禁军军营的时候,游牧野快马跟了上来。游牧野今天的打扮更滑稽。他还是一身大红色的长袍,黑玉带束腰,但身后披着一个红色的披风。 姬婴撩开车帘子,笑着讽刺游牧野:“这么热的天,你捂着个披风干什么?” 游牧野整了整随风掀起的一缕碎发,说:“我这可是第一次去军营,怎么也得入乡随俗,耍个威风啊。” 姬婴看着一边军旅出身的江逸臣和冬九,都是清爽干练的紧袖戎装,外面简单裹了个窄小的护甲,并没有拉风的披风,只是江逸臣的腰间还插着那一把腰刀还能显出身份罢了,便又对游牧野说:“你打扮的这么显眼,也不怕屈大统领把你挂起来当旗子使。” 游牧野说:“你讽刺我也没有用,我就是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 “你好像很骄傲啊?” “不,这叫膨胀!”游牧野甩着披风张牙舞爪地说。 姬婴见游牧野脸皮厚的可以,也懒得跟他斗嘴,放下车帘坐回原位。 一路都很顺利,不久就到了禁军军营。 屈绍虽然不喜欢和文官打交道,但毕竟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必须好言答复,何况姬婴身边有一个年少成名c狠绝老练的江逸臣。大家在帅帐里寒暄了一会儿,就去了点兵场。 这时候点兵校场上正热闹。跑马的c射箭的c打拳的c武刀的,不一而足。且看那骑射的小将,在校场上遛了几圈,一手提着强弓,一手从马背上的箭筒里取出一支羽箭,拉出一个满,羽箭嗖的一声,射穿了靶心。接着是连发两箭c三箭。校场四面传来了有节奏的厚重的鼓声,士兵们也摇起战旗欢呼。 将士们见到大统领屈绍引着一群人过来,纷纷抱拳施礼。屈绍微微点了个头,示意大家继续训练。 这里的士兵少见有文官过来参观,所以看到文文弱弱c穿着官服的姬婴的时候,都投来好奇的眼神。姬婴对眼前的景象也好奇得紧,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在刀枪剑戟里穿行,不时用手触摸一下。 江逸臣看着姬婴的样子,颇觉丢脸,走过去,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姬婴的后腰,说:“你收敛些,不过是一堆没温过血的破铜烂铁,瞧把你新奇的。”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兵刃——你们西北的刀剑长什么样?” “兵器一般长相都差不多,但质量不一样,而且兵器挑人,杀人越多的兵器越有灵性,不是随便谁都能驾驭的了的。” 姬婴指着江逸臣腰上挂着的腰刀,问:“我看你一直带着这柄腰刀,它是不是杀了很多的人?” 江逸臣将腰刀取下来,拔刀出鞘,刀刃上反射的寒光照的人睁不开眼:“这把腰刀本不是我大周的东西,它是北狄皇家的传世利器。当年祖父跟北狄决战,一连奔袭七天,一口气砍下了汗邪单于的首级,在汗邪单于怀里,找到了这柄腰刀。祖父乘胜追击,直捣北狄王帐,杀了北狄王室三十余人c大臣一百余人,直杀的北狄望风披靡。后来我抓周那天,祖父将它摆了出来,被我抓在手里,祖父很高兴,索性就送给了我,我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姬婴接过腰刀端详一会儿,说:“江家不愧是护国之柱,小弟只恨生的晚,没见识。要是能早生几年,或许有幸能一睹老帅风采。” “祖父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并不记得他的样子。父王说,要是我能在祖父膝下受教,也不会是现在这副纨绔样子。” “怀安王的要求可太高了,你这样叫什么纨绔?昨天你和赌坊的那些打手打架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功夫好得没话说,把那一群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看得小弟热血沸腾的。” 江逸臣一脸不可思议:“姬婴,你是在夸我吗?难得,难得。” 姬婴这次没有跟江逸臣贫嘴,将腰刀奉还,说:“要是我也会一些防身的本事就好了,将来一定用得到。” “想学?” “是不是太晚了?” “还好,要看师父是谁。” 姬婴白了江逸臣一眼,说:“你不会是想做我的习武师父吧?我不要跟你学。” “为什么?刚不是还夸我吗?” “我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你是举国盛赞的少年郡王,要是你当了我的习武师父,肯定会引起朝堂非议。再说了,我可还有一个身手了得的管家呢。端木大哥的武艺于你并不逊色,我何必舍近求远?” 江逸臣摆手说:“好好好,侍郎大人。就你事多!” 点兵场前的点将台上,屈绍和端木凌风聊的出奇的熟络,天南海北地侃了半天,也渴了,便泡了一壶茶水,请大家休息一下。游牧野站在点将台上大喊:“小王爷,姬婴,过来喝口茶歇一歇!” 江逸臣问:“要不要一起?” 姬婴远远看上了闲置在一旁的战马,虽不敢骑,但很想感受一下战马的手感,当下哪还顾得上喝茶,便答道:“你先去,留我再看一会儿。” 江逸臣鄙视了姬婴一眼,大摇大摆地去了点将台。 站在几匹战马身边,姬婴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从马头到马尾,从鞍鞯到辔头,还有披在马身上闪亮的铠甲,每一个部分都不同于其他的马,叫姬婴欲罢不能。 有个军士经过,在姬婴背后垂手侍立,介绍说:“大人摸的这匹战马,乃是我们副统领的坐骑,性格比较顽劣,动不动就发脾气。大人还是离它远一些,小心被它伤了。”那匹战马似乎能听懂人们的谈话,配合似的嘶吼了一声。 姬婴吓了一跳,忙后退了几步。 那名军士又说:“大人要是真喜欢马,不如让小的给您找一匹温顺的。我们军营里也有很多不认生的马,很讨喜。” 姬婴初来乍到,哪好意思随便支使别人,忙摆手说:“不必不必,我不过是随便看看,又不懂马,不好劳烦你。” 那名军士低下头赔笑说:“大人这么说可是折煞小人了。不过是牵匹马,有什么劳烦。大人稍等,小人去去就来。” 姬婴再推辞了几句,奈何那军士径直去了,姬婴虽不好意思,心里却极是高兴。 不久,那军士牵过来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也披着铠甲,很威武的样子,看得姬婴心里痒痒,好歹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即扑上去。 军士捋了捋马鬃,马甩了一下头,似是很享受,发出高亢的叫声。军士说:“大人不妨上去坐坐,光在一边看着多没意思。” “我不会骑马。”姬婴尴尬一笑。 “没关系,谁一生下来就会?这匹马很乖巧的。您上去,我教您骑。” 姬婴见那军士很恳切实在,告了声“多谢”,便在他的指挥下上了马。 点将台上,江逸臣远远看着姬婴的一举一动,见她上了马,放下手里的茶碗,问端木凌风:“姬婴不是不会骑马吗?” “是啊。” “一点都不会?” “一点都不会。” “可她现在不就是在骑马吗?” 端木抬头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放下茶碗,说:“这小子胆子还挺大,一上来就敢骑战马。” “而且这匹战马好是好,但张狂的厉害,想来驯服它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力气。” 屈绍笑道:“小怀王真懂马。这匹枣红马可不是一般难驯服,当时踢死了两名驯马官呢!” 江逸臣眉尖一凛,大喊:“姬婴,快下来!” 姬婴刚坐稳,隐约听见江逸臣喊她,没心思回复。那军士将姬婴的左脚和马镫绑在了一起。 姬婴动了动左脚,问:“为什么要绑住我的左脚?我不记得别人也绑住脚啊?” 军士闷着头说:“大人初次骑马,我绑住你的脚,以免你掉下来。” “那为什么不也绑右脚?” “下马方便。” 江逸臣又喊了一声。姬婴抬起头正想回复,没想到那名军士手里握着一枚铁蒺藜,往枣红马屁股上狠狠一拍,枣红马吃痛,嘶吼一声,疯了一般冲了出去,一路横冲直撞,眨眼间就撞翻了好几个士兵。 点将台上的人们都心头大震,一拥而下。江逸臣和端木凌风已经先一步飞冲过来,奈何距离比较远,一切都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军营惊变 姬婴初次骑马,毫无技术可言,一见马发了狂,忙双手抱住马鞍,紧紧贴在马背上。她清楚地听见风掠过耳朵时凶猛的呼啸。 江逸臣和端木凌风不知道,姬婴的马别人动过手脚,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姬婴,放开手!跳下来!” 她当然想跳下来,大不了摔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奈何左脚被绑住,她跳不下去。 冬九逮捕了那名本想逃跑的军士。那军士想要服毒自尽,被冬九一拳打掉了几个后槽牙,鲜血和着毒液一起喷了出来。 屈绍随便骑上一匹马,一边追姬婴,一边命令士兵散开,以免被误伤。 有个驯马官想从正面控制住这匹枣红马,可这匹马并不买账,一个掉头,就甩掉了堵截者,顺便又撞翻了一个人。 姬婴被颠的快吐了,一个坚持不住,手再也扒不住马鞍,身体也坠落下来! 这匹马并没有因为姬婴的坠落而有任何迟疑,相反的,它更兴奋,更肆无忌惮地奔跑,拉着姬婴,向人最多的地方冲撞。 姬婴的后背立刻就火辣辣的疼起来。粗糙的地面撕扯着她的身体,几近将她的五脏六腑都要拖出来了。她猛然想起来,曾经妙裁喜欢看一些有关江湖演义的话本子,里面就有一个江湖败类,因为武功高强,没人能奈何的了他。后来一个聪明的书生自告奋勇,巧妙算计,让那个江湖败类被自己的烈马活活拖死。当时妙裁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大呼过瘾。没想到,她姬婴也有这被人称作“大快人心”的一天。 江逸臣总算是赶上了。他飞身上马,一手抓住马鬃,一手扯住马缰绳,用力向后拉,双腿紧紧扣住马腹。马的速度减缓不少,但还是一味挣扎,肆意踩踏躺在地上的姬婴,姬婴痛的全身曲成一团,却因为腿被绑在马镫上,无能为力。 端木凌风也赶了上来。他以肘作盾,顶住马头,一条腿扎进土里,一条腿抵在马的前腿上,牢牢禁锢住它。 马终于停下了。 游牧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绑着姬婴脚的绳子解开,将姬婴从马的身下拖了出来。 这时的姬婴已经脸色惨白,昏迷不醒。官服被撕的破碎不堪,后背混合着泥土,血肉模糊。游牧野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来,裹在姬婴身上,然后向她的肋骨处探了探。 “怎么样?”江逸臣焦急地问。 “至少断了两个肋骨,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后背的擦伤也很严重,必须赶快找个干净的地方医治。” “去帅帐吧,我马上去请军医。”赶过来的屈绍说。 “不行!”江逸臣愤怒地说,“军营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歹人,这里并不安全。游公子,端木兄,你们快将姬婴带回去,这里我会妥善处置。” “好!”游牧野和端木凌风答道。游牧野抱起姬婴,上了端木的马车。 冬九将那个军士押了过来,交给身边的两个将军看管。这个军士已经满脸是血,眼睛闭着,有气无力的。 江逸臣说:“屈大统领,这个人我要带走,亲自审问。” “小王爷,”屈绍抱拳一礼,魁梧的汉子虽面带愧疚,但刚毅不减分毫,“你这样不合规矩。这里是禁军军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必须亲自给陛下一个交代。小王爷虽身份高贵,但没有权力直接从这里带人。” “那么,屈大统领,你能保证能从这个人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这里这么多人,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冒险,杀一个新晋的小小侍郎吗?” “我能!”屈绍斩钉截铁地说,“京城接连发生命案,姬大人就是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官员,你们奉命来军营,虽没有说明来意,但我也能猜出些缘由。我定会尽力给姬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江逸臣考虑了一会儿说,“既然大统领这么有信心,我也不好越距。不过我提醒大统领一句,这个人你要好生照看,以免给人留下可乘之机。” 屈绍再次施礼,致谢道:“多谢小王爷体谅,明日卯时之前,屈某定将审问结果告知小王爷!” 江逸臣跟冬九一起离开,刚出了军营,江逸臣向冬九递了个眼色,冬九心领神会,悄悄折返。江逸臣单人独骑,去宫中复命。 另一边,姬婴被游牧野抱下车的时候,可把妙裁给吓坏了。妙裁问发生了什么事,端木说:“我们去了禁军军营,没想到阿婴被人下套,险些被一匹烈马拖死。我去厨房烧水,你快去给阿婴清洗伤口!” 妙裁应了一声,紧跟着游牧野进了屋。 游牧野将姬婴安放在床榻上,轻轻揭开裹在身上的披风。就在他要解开姬婴官服的时候,妙裁止住了他。 “你其实早就知道阿婴是个姑娘,对不对?”妙裁问。 此时的游牧野脸上浮现出难得的严肃神情,他看着躺在身边面色灰败的姬婴,答道:“姑娘也是医者,知道男人和女人脉搏的差别。当初我给姬婴开药,很容易就能知道这个秘密。” “你” “我不会说出去,你放心。我现在就想治病救人。” 妙裁放开手,说:“阿婴能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请公子看在与她朋友一场的份上,能一直保守这个秘密。” 游牧野嘴角强扯出一个笑来,说:“世事难料,或许将来还需要姬婴顾念朋友一场,救我一命。” “什么?” “没什么。”游牧野随口答道。 说话间,游牧野和方妙裁已经将姬婴的官服褪了下来,妙裁找出了所有外敷和内服的药。 端木很快就和几个下人端上来好几盆热水,看游牧野和妙裁面色凝重,便将事情猜出十之八九。他向妙裁递出个询问的眼色,妙裁微微点头。端木虽还看不透游牧野近些日子的用意,但也知道他是个磊落男儿,便不再猜忌,带着下人们出去了。 姬婴的伤确实很严重。后背被磨去了一层肉,到处都是血。肋骨断了两根,还有两根有明显的错位,应该是裂了,万幸没有伤到内脏。这么热的天气,没办法包扎太厚,游牧野便舍弃了妙裁所有的药,让端木从他家找来了游家秘制的伤药。 游牧野的医治工作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临走时,他把一瓶药粉送给妙裁说:“看姬婴这个伤势,到了晚上一定会引起高烧,到时候你把这个药粉放进温水里化开,给她服下,效果会很好。记得,防止她出汗浸湿伤口,你要常用温水给她擦拭身体。” 妙裁一一应下,道了几句谢,送游牧野回去了。 当晚,姬婴果然发起高烧。妙裁将游牧野留下的药粉用温水化开,喂给姬婴,约莫半个时辰,烧就退了。妙裁一眼也不敢眨,不停地给姬婴擦拭身体,以免伤口感染。 第二日辰时,姬婴悠悠转醒,挣开眼睛,先看见的人不是妙裁,也不是端木,而是由焦虑转向兴奋的江逸臣。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江逸臣关切地问。 “你怎么在这儿?”姬婴说,声音小的让她自己都吃惊。 江逸臣倒了一杯温水,喂给姬婴喝了,回答说:“昨天你出事之后,我进宫向陛下禀明了此事。陛下很关心你,让我带来了些御用的药材。” “臣姬婴谢陛下隆恩!” “先别急着谢恩。我问你,你还想不想继续查这个案子了?” “想,当然想!” 江逸臣嗔怪道:“你不要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照你的伤势,怕怎么也得休息四五个月,你让陛下怎么等你?” 姬婴一激动,奋力抬起身子,也顾不上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哀求道:“这样的小伤没什么的。过两天我就能继续查案,请远卿兄替我恳请陛下,再给我一个机会。” 江逸臣将姬婴按回榻上,训斥道:“你好好躺着,这么折腾,也不怕落下病根。我不过是传陛下口谕,问问你的想法,你紧张什么。你也知道,这个案子明显牵扯着朝廷的高层,深不见底,没有什么人敢接,皇上也没什么人能用。也就是你,初生牛犊不怕虎,死缠烂打拽着这个烂摊子不放。” “有小怀王给我撑腰,我能怕什么?” “切,”江逸臣一记白眼,“我又不是玉皇大帝c观音菩萨,不能时时刻刻保佑着你,亏你那么信我。” “我不跟你贫嘴了。现在禁军情况怎么样了?” 江逸臣伸出两个手指,在姬婴面前晃了晃,说:“短短一夜,已经死了两个将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门庭若市 早在江逸臣走出禁军军营的时候,就安排冬九悄悄折返,潜入帅帐,保护那名陷害姬婴的军士。果不其然,只半个时辰,就有一队人马前来灭口。冬九和屈绍早有准备,合力击退杀手。未及一炷香的时间,有杀手打扮成军士的样子送来掺了剧毒的饭菜,也被冬九识破,可惜杀手出手很快,先一步自尽了。 经历了接二连三的刺杀,那名军士受惊不小,可惜他知道的并不多,只说是将军慕容奎指使他做的,可等屈绍进入慕容奎营帐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引剑自尽,随即,慕容奎的表兄c副统领汪禔服毒自杀。 之后一连半个月,受皇上之命,江逸臣协助屈绍,全面调查禁军中各位将军c教官的身份背景,排查可疑人员,成效颇大。通过大力整顿,查处倒卖军械c冒领军饷c勾结外邦的军官十几人,而这些人大多有些背景,牵扯甚广。消息传出,朝堂哗然。皇上命令刑部c吏部继续详查,并将所有涉案官员按情节轻重惩治判刑。 这边江逸臣正在风口浪尖上杀伐决断,那边姬婴却窝在家里安心养伤。天气越来越热,妙裁丝毫不敢懈怠,为姬婴忙里忙外,生怕有一点闪失,留下病根。姬婴的伤便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中快速恢复着。 以姬婴现在的身份,想来探视的人很多。不少官员借此想和姬婴交善,浩浩荡荡地带着礼品拜访。妙裁很不喜欢这些官场老手虚假的嘴脸,借口姬婴伤重需要静养,让端木凌风妥帖地打发了。 但也有妙裁谢绝不了的人。游牧野一日三趟已经成为定例,且每次来都拿着世上难求的伤药,妙裁求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拒绝。 容家两位公子带着容家小妹也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姬婴出事的第二天,那时姬婴昏昏沉沉的,容家公子不便打扰,早早回去了,不过容慈在姬婴床头对着姬婴惨白的脸哭了半天,颇让哥哥们尴尬。容哲责备道:“哪有看病人还哭哭啼啼的?”容慈抽嗒嗒地说:“都怪你们,姬婴去那种地方你们也不知道陪着,害的姬婴着了人家的道,现在还反过来教训我!”容家兄弟无辜被责怪,却一句也不敢回嘴,只好劝着自家小妹早早回去了。 容家兄妹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姬婴刚服了药,精神好了不少。她歪着身子躺着已经两天了,又疲惫又焦躁。妙裁只好给她在身后垫上一个厚厚的被子,让她斜靠在上面。 今天容家大小姐情绪还好,至少没有一见到姬婴就痛哭流涕。妙裁命下人们摆了几把椅子,又亲自泡了一壶好茶,给容慈端上了一盘用花瓣和药材做成的小糕点。 容慈一见这盘糕点就生气,因为她觉得这是妙裁在向她发起挑战。容慈自认完美,品貌才情样样极佳,可惜厨艺欠缺。妙裁能把香甜的花瓣和苦涩的药材融合在一起,却清香可口,让她不争气的嘴巴欲罢不能,真是高明。不行,她决心回家之后躲在厨房好好研究,一定要做出一份更好的糕点给姬婴吃。当然,她不介意用家里的任何人做试验品。 姬婴总算盼到了能跟她说一些除了养伤以外的事的人,便问:“外面局势如何了?” 容哲答:“小怀王雷霆手段,惩治这些军队蛀虫,还不是摧枯拉朽!”众人皆知,容哲对江逸臣父子早就推崇敬佩,不过姬婴还是觉得,容慈的“个人崇拜”或许是跟容哲学的。 姬婴提了提被角,说:“虽说小怀王身份贵重,但像这样大张旗鼓地整治军队,怕树敌太多,对他不利。” “这个你不必担心,”容慎说,“一者这件事已经闹大,总不好草草收场没个交代;二者小怀王心思缜密,熟谙官场之道,懂的适可而止。” “对小怀王的手段,我是深信不疑的,但毕竟事情因我而起,却要赖他庇护,总是心中有愧。”姬婴说,“其实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我不过是刚插手调查,那些人为什么这么着急想要杀我?” “他们杀你自然是因为你挡了他们的路,你或许已经窥测到了这个案子至关重要的一环而不自知,这些人担心事情败露,想灭你的口。不过我觉得,这次刺杀也是临时起意,毕竟武人没什么心眼,办事容易着急,最后反而让事情败露。” 姬婴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不过她还在担心另一个问题:“我总觉得,陛下对这个案子似乎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他缄口不言,不知道有什么深意。” “陛下有什么深意我猜不透,但有一件事很明显,那就是陛下亲自下令进行的调查,表面上是在治理军队,其实是在给那些朝廷党派敲个警钟,削弱他们的军事大权。难道你以为陛下求仙问道这么多年,就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了吗?为君者必多疑,陛下也想通过这件事收拢军权,所以才会给小怀王这么大的权力。” 姬婴叹息一声,说:“希望小怀王一切顺利吧。” “你要是心中愧疚,就快点好起来,我看小怀王还真的需要帮手呢。” “好。”姬婴笑着应答。 “阿婴,”妙裁在门外轻唤,“齐王殿下驾到。” 齐王周珏就算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但也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谁敢不恭敬,所以容慎和容哲都整整仪容,出门迎接。姬婴行动不便,没有动弹。还有容慈——谢天谢地容慈没有在听见“齐王”二字的时候杀将出来。不过令姬婴奇怪的是,容慈并不像是假装镇定,当做以前的误会没有发生,也不是故意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引起周珏的恼怒,她依然故我地品尝着妙裁端过来的点心,看样子倒像是等待一个熟人。 今天来的只有周珏,没有李御涵,这让姬婴心存疑问的同时轻轻舒了口气。 自从鹿鸣宴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周珏,不过周珏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身皇家气派,唯一能称得上不同的,就是他左侧挂着一把素净却不单调的长剑。 周珏进屋之后,姬婴勉力欠身恭迎,周珏皇子的架子摆得十足,说:“身上有伤,免礼吧。”然后看见坐在一旁的容慈,说:“容家小姐也在?” 容慈将最后一块点心吃完,拍拍手上的残渣,答道:“姬婴受了伤,我当然要来看她。” 姬婴更加吃惊,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好了?最近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周珏坐在妙裁刚给他准备的椅子上,说:“父皇担心你的伤,让我过来看看,顺便送来一套新的官服。我已经把官服交给你夫人了。” 姬婴抬手做礼:“臣谢主隆恩!” “你不能过两天再过来吗?”容慈气鼓鼓地说,“你看你一进来,姬婴就没法好好休息了。” “小妹,不得无礼!”容慎训斥道。 周珏一摆手,说:“没关系,容小姐说的也是实话。” 姬婴问:“齐王殿下什么时候和容姑娘关系这么要好了?” “我们的关系也没有坏到哪里去啊。”周珏说,但话刚说完,便接到了容慈的白眼,忙解释缘由,“我前两天发现了一家兵器店,里面兵器样样出色,搜罗半天,看上了一把剑——就是我手里这把——样子也好,做工也精细,价格也公道,付钱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店面原来是容姑娘的。” “咦,你什么时候开起兵器店了?” “我喜欢兵器啊。”容慈亮出自己的九节鞭说,“我的九节鞭和二哥的长剑都是我挑的。” “那之后呢?” 周珏耸耸肩,说:“没有什么之后,我买了这把剑,容姑娘送了我一个很趁意的剑坠,以前的误会一笔勾销了。” “原来是这样啊,”姬婴笑道,“没想到容姑娘还有这个本事。” “怎么,你以为我只会卖一些衣服首饰啊?也太小看我了。我爹以前很喜欢亲自打造兵器,我也学了不少本事。” 周珏趁机恭维几句:“容姑娘乃是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等闲的姑娘怎么比得上?” 容慈明知周珏这话是客套话,但很受用,暗想,要是妙裁在场就好了,她也能扳过一局。 忍了半天,姬婴终于不着痕迹地问周珏:“听闻齐王殿下一向和李二公子交好,今天怎么没有同行?” “你说御涵啊,他他心情不好。” “哦?心情不好?那更该出门走走了。” 周珏叹息一声,说:“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伯威侯的五十寿辰,怎么说也是个大日子。你也知道,李家大公子离家之后这么多年没有回来,御涵去年也跟他爹闹掰了,所以近些天只要他出门,就有些世家公子过来问他,伯威侯做寿的时候回不回家。他觉得没法回答,索性连门也不出了。其实说起来,并不是御涵不孝顺,他也有苦衷。” “什么苦衷能让他一直躲在外面不回家?”容慈不管不顾,脱口而出。 “小妹!”容慎斥责道。 “没关系,”周珏说,“我们相交多年,彼此最是了解。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心里憋着很多事。到底为什么跟侯爷闹成这样,我问了好多次,他就是不说,想来一言难尽。伯威侯也是可怜,长子下落不明,次子寄居在外,年纪大了,反而凄凉。” 可怜?姬婴心里暗暗发笑,他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燕王周瑀 禁军的整治行动还是如火如荼,姬婴的疗养生活也依然平平淡淡。不过,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混迹官场多年c眼光敏锐的大人们心头微震——燕王周瑀从燕云十六州的封地上回京了。 周瑀回京,并不是因为北疆发生了什么战事,相反,北疆被治理的很安定。他这次回京,是来拜祭母亲端妃的。周瑀请求回京的折子上呈过很多次了,都被皇上以不同的理由留中,眼看端妃的忌日就要到了,皇上见燕王的奏折言辞恳切悲戚,又有小公主周冉连连哀求,不得已,答应的周瑀的请求。 周瑀的迎接仪式低调极了,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迎接,甚至除了皇上和几位大臣,没有人知道和在意这件事。 只带了几个随从的燕王周瑀,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身披皂袍,鬓发因为长时间的奔波而略显凌乱。他驻马于京城恢弘的大门前,冷冷一笑,说:“看来没有人在意咱们。也好,反正我也不想久住,免得生些闲气。” 一旁年纪稍长的将军低声提醒:“殿下,进了京城,请您谨言慎行,千万低调行事。” 周瑀说:“卫将军,其实你是想提醒我,在我父皇面前乖巧些吧。哼,事已至此,他还想怎么对待我呢?等我祭奠了母亲,给冉冉找个好归宿,就懒得再踏入京城半步了!” 进了城,周瑀身边略带书生气的小将军简单介绍了京城最近发生的大事,周瑀神色平静地听着,直到小将军说,周冉跟着皇上微服出宫遇袭,才蹙起了眉头。小将军忙补充说,公主平安无碍,有个书生护住了公主。 “书生?知道是谁吗?” “名叫姬婴,是新科状元,现任刑部侍郎,负责调查京城大员接连被杀案。” “哦?刚得了状元就成了刑部侍郎,能耐不小啊。此人的底细查清楚了吗?” “是。她是方晏清的关门弟子,从入京到现在短短几个月,就结识了很多有身份有本事的年轻人。大到齐王殿下c小怀王,小到岭南游家家主c从云镖局的少东家,还有容家的几位公子,伯威侯家的二公子,让人琢磨不透。” “别人琢磨不透的人我也不愿深究,随他们折腾去吧。先回王府更衣,然后进宫面圣。” “是!” 几匹威武的马载着几位英武的军人穿街过巷,但周围百姓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就像他们不知道,明天的天由谁做主。 周瑀回王府换了朝服,也不耽搁,直接进宫。在皇宫门口,他遇见了一个总算不讨厌的人——江逸臣。 江逸臣并不知道周瑀进京,所以当他遇见周瑀的时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燕王表哥!” “远卿表弟,别来无恙?” 江逸臣在京城并没有待几年,但是小的时候随母妃进宫,而与其他皇子年纪相差比较大,所以常跟周瑀玩。多年不见,物是人非,交情也淡了。相比其他皇子,除了齐王周珏,江逸臣比较欣赏周瑀,因为他孤高自持,从不屈节逢迎。 江逸臣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周瑀的情景。那年靖安长公主薨逝,江逸臣回京向陛下报丧,正遇见周瑀因反对陛下沉迷道法不理朝政与陛下顶撞。陛下盛怒,命人将周瑀押到宫门口,杖责五十,远谪驻边。周瑀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刑后昂首而去,颇有大丈夫风度。 江逸臣问:“表哥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我也好十里相迎。你不知道,前一阵子我进宫,冉表妹还问起我你的境况,哭了半天呢。” “事出仓促,表弟见谅——说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在西北呆腻了,就来京城玩玩,谁知道陛下交了些差事。我本是来复命的,没想到陛下在玉清观打醮,我等了半天,俞公公却说还要很长时间才结束,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只好先出来了。” “这个时候打醮?”周瑀嘴角浮现出鄙夷的笑。 江逸臣似乎没有发觉周瑀神情的变化,提醒他说:“你是来祭拜端妃娘娘的吧,按照规矩,你必须先拜见陛下,所以要多等一会儿。听说今年雨水比较足,黄河又出现泛滥,看来明早需要早朝。不知道今年,陛下又会把这差事交给谁。” 周瑀早就知道,这些年没人敢再反对周汝康求仙访道,越发的自在了,以至于很长时间不上早朝,当皇帝当成这样,真不知道应该怎样评判。周瑀自嘲道:“我一个游离在朝廷之外的人,哪管得了这么多。天色也不早了,冉冉还等着我呢,有时间再聊吧。” 辞别了江逸臣,周瑀在玉清观门前等了半天,终于见到了他的父皇周汝康。现在的周汝康没有一丝帝王气息,一身道袍撒发着呛人的香火味。周瑀强忍着心中的不快,行叩拜大礼。周汝康俯视着脚下的儿子,压着心火教训了两句,说:“你就暂且在京城住一个月吧,等过了你母妃的忌日,朕就要清理玉珞宫了。” 这明摆是想抹除端妃所有生活的痕迹,断了周瑀的念想,但周瑀已经不在意了,如此凉薄又昏庸的君主,他是懒得多看一眼的。多年的风沙羁旅生活,不仅磨平了他对朝廷的所有幻想,也打消了他和周汝康的父子之情。 周瑀没有一刻耽搁,去后宫接上周冉,一起拜祭端妃。跪在玉珞宫门口,多年的酸楚和遗憾终于清泉一般涌上心头,铁打的汉子难忍滚烫的泪水。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呼唤道:“母妃,孩儿回来看您了” 周冉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第二日早朝,皇上难得露了个脸。户部尚书再次启奏,今年黄河中游雨水充足,导致下游又有泛滥的迹象,宜早做准备。 众所周知,治理黄河水患是个肥差,朝廷几十万两的拨款落到地方就只剩下十几万两银子了,白花花的银子都流进了各层官员的腰包。太子和楚王又在派谁治灾问题上争了个面红耳赤:太子举荐的是户部侍郎左大人,楚王举荐的是龙图阁学士萧大人。最后皇上被吵的头晕,干脆找了个折中的办法,将两个人一同派去治灾。 下了朝,周汝康继续投入到炼丹的工作中去,众位大人也各回任上。姬婴自从上任以来第一次上朝,没想到见到的是这样的场面,心里落差极大。她一步一叹气地走出大殿。 江逸臣猫在姬婴身后,趁她不防备,朝她肩上拍了一下,姬婴向后看,正对上江逸臣坏笑的脸。 “小小年纪,怎么唉声叹气的?”江逸臣问。 姬婴整了整朝服,说:“没什么。” “你又不是没见过太子和楚王吵架,怎么还是这么失落?” “太子和楚王的争执我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只是” “只是担心灾区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姬婴一个激灵,忙示意他禁声。她四下看了一下,觉得没人听见江逸臣大逆不道的话,责备他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纵然你是郡王,也不能肆意指责皇子啊。再者说,左大人和萧大人都是国之重臣,自会为江山社稷考虑,合力治理水患。” “你是在安慰自己吗?”江逸臣继续无法无天地说,“一个是靠裙带关系爬上高位的老纨绔,一个是只会吟诗作对的书呆子,谁像是干实事的人?放眼整个朝堂,谁没有看明白?别人不说,是因为他们臭味相投,我说,是因为我就是看不惯!” “你” “说得好!”大门一侧,周瑀鼓着掌走过来。 “燕王表哥!”江逸臣招呼。 燕王周瑀?那个冰块儿?姬婴想起小时候那个总是在姬家一本正经进学的男孩子就感觉头皮发麻。她记得,这个家伙有一张表情稀有的脸。 按照姬婴的期待,周瑀应该是个威武高大的男人,至少应该留着一把乌黑茂密的胡子,而眼前的这个人则不然。周瑀身材很高挑,比江逸臣还高一些,站在那里,犹如迎风而立的青松。他眉毛厚重,一双眼睛沉稳内敛,鼻梁高挺,嘴唇偏厚,皮肤因为长时间风霜的打磨,并没有世家公子那么白净,却流露出一种自然的健康的美感。他的神情一直很严肃,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蹙眉,让人不敢亲近。 还是一张冰块儿脸。 姬婴撩衣下拜,说:“臣刑部侍郎姬婴叩见燕王殿下,殿下千岁!” “免礼。”周瑀说。周瑀没想到传说中的新科状元是这个样子的,黑瘦c干瘪c低眉顺目。他想象不到,这个人是怎么救下周冉的。 正巧周冉来找周瑀,怕她心心念念的五哥先一步离开皇宫,一路小跑着过来。见到妹妹跑过来,周瑀的神情才柔和下来。他迎上去,给她理了理跑乱的头发,责怪道:“跑什么?也不怕摔着!” 周冉双手抱住周瑀的手,撒娇一般地说:“我怕你走嘛。” “放心,我会在这等你。以后不许跑了。” “好。”周冉笑着应答。她拉了拉周瑀的手臂,示意他俯下身子,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身后的人叫姬婴,她救过我哦。” 周瑀宠溺地拍拍妹妹的小脑袋,拉着她走近姬婴。姬婴忙向周冉施礼。 “你还记得我吗?”周冉问,“你以前救过我。” 姬婴说:“公主吉人天相,臣不敢邀功。” “姬大人不图报答,颇有江湖侠气,”周瑀看不出姬婴的目的,所以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愿多说,“将来或许还有麻烦姬大人的地方,后会有期。” 姬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周瑀,只好躬身相送:“臣恭送燕王殿下c公主殿下。” 等那对兄妹走远了,江逸臣安慰一句:“五殿下是个孤傲的性子,本心却不坏。你不必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赵府疑云 ≈ap;bp;≈ap;bp;≈ap;bp;≈ap;bp;从皇宫出来,江逸臣又去了军营。姬婴一连在家呆了近一个月,闷的厉害,索性叫上端木凌风,一起去赵畋大人府上查案。 ≈ap;bp;≈ap;bp;≈ap;bp;≈ap;bp;算起来赵大人去世已经快四个月了。赵家儿子们孝顺,怕赵老夫人睹物思人,于上个月举家迁回祖籍,将宅子空了出来。 ≈ap;bp;≈ap;bp;≈ap;bp;≈ap;bp;给姬婴开门的是个七十来岁的老人家,干瘦的身材,驼背弓腰的,脸上c手上露着树皮一般松弛粗糙的皮肤。他见姬婴一身官服,很惊喜的样子。姬婴见是一位老者,忙施了一礼。 ≈ap;bp;≈ap;bp;≈ap;bp;≈ap;bp;老者问:“官爷是来查案子的?” ≈ap;bp;≈ap;bp;≈ap;bp;≈ap;bp;“是。” ≈ap;bp;≈ap;bp;≈ap;bp;≈ap;bp;老者拉着姬婴的手说:“好,好,很久没有人来了。您一定要给我家老爷做主,我家老爷死得惨啊!” ≈ap;bp;≈ap;bp;≈ap;bp;≈ap;bp;姬婴搀扶住老者,说:“您放心吧。我一定抓出真凶!” ≈ap;bp;≈ap;bp;≈ap;bp;≈ap;bp;“你要行凶?”老人露出狐疑的神色,“你不是官爷吗?为什么行凶?” ≈ap;bp;≈ap;bp;≈ap;bp;≈ap;bp;姬婴知道老者听错了,大声喊:“我说我会找出真凶!” ≈ap;bp;≈ap;bp;≈ap;bp;≈ap;bp;“我真凶?老汉我一向很和气的。” ≈ap;bp;≈ap;bp;≈ap;bp;≈ap;bp;姬婴和端木很无奈,原来这个老者听力很不好。 ≈ap;bp;≈ap;bp;≈ap;bp;≈ap;bp;端木凑到老者耳边,大喊:“您能不能带我们去你家老爷的房间?” ≈ap;bp;≈ap;bp;≈ap;bp;≈ap;bp;“你们还没吃饭?嗯老汉给你们做去!” ≈ap;bp;≈ap;bp;≈ap;bp;≈ap;bp;姬婴和端木彻底败了。 ≈ap;bp;≈ap;bp;≈ap;bp;≈ap;bp;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跑过来。他先向姬婴行了个礼,赔笑道:“您是刑部的大人吧?我姓赵,您可以叫我阿福,我负责打理这个宅子。这是我爷爷,是赵府原来的管家。爷爷岁数大了,耳朵不好使,大人见谅。” ≈ap;bp;≈ap;bp;≈ap;bp;≈ap;bp;姬婴见阿福是个伶俐的小伙子,便说:“叨扰小哥了。我是刑部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官员,想去赵大人出事的房间看看。” ≈ap;bp;≈ap;bp;≈ap;bp;≈ap;bp;“跟我来吧。”阿福指引道,他转而对爷爷一边比划一边大声说:“爷爷,您休息去吧,我带两位大人过去。” ≈ap;bp;≈ap;bp;≈ap;bp;≈ap;bp;老人家总算“听”明白了,一步一摇晃地走了。 ≈ap;bp;≈ap;bp;≈ap;bp;≈ap;bp;阿福将姬婴他们带到了赵大人曾经的卧室,也就是当初出事的房间。 ≈ap;bp;≈ap;bp;≈ap;bp;≈ap;bp;赵畋的卧室里果然供着一把大刀,正如戏本里描述的青龙偃月刀的样子。宝刀的两侧分别放着一个高大的瓷瓶,左边的瓷瓶上纹着“过五关斩六将”的图案,右边瓷瓶上纹着“单刀赴会”的图案。姬婴推了推,两个瓷瓶都很重。 ≈ap;bp;≈ap;bp;≈ap;bp;≈ap;bp;阿福介绍说,他们面前的这个几案是最近换过的,因为旧的那个早在他们家老爷出事的时候被砍坏了。 ≈ap;bp;≈ap;bp;≈ap;bp;≈ap;bp;姬婴问:“你家老爷武艺很好吗?” ≈ap;bp;≈ap;bp;≈ap;bp;≈ap;bp;“谈不上,我家老爷岁数大了,近些年常常生病,很久没有碰什么刀啊c剑啊,他心爱的宝刀也只是怀念当年同僚好友的时候才摸一摸。” ≈ap;bp;≈ap;bp;≈ap;bp;≈ap;bp;“你们是怎么发现你家老爷尸首的?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ap;bp;≈ap;bp;≈ap;bp;≈ap;bp;“最先听见老爷房间里有动静的是我家大少爷。老爷身体不好,所以大少爷就住在隔壁方便照顾他。大少爷说,那天晚上老爷有事出门,回来的有点晚。大公子本来打算睡觉,听见这个屋里有响亮的撞击声,随后是细微的谈话声,便在门外喊了几句,老爷呵斥道:‘没事!退下!’大少爷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二少爷过来了。后来声音就没有了,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过了一会儿,大家听见兵器撞到地上的声音。大少爷更是担心,推门进来,老爷跪坐在地上,身上有好几处伤,还被青龙偃月刀砍中了心口,已经断了气。” ≈ap;bp;≈ap;bp;≈ap;bp;≈ap;bp;屋子已经被重新整理过,没有痕迹可循,姬婴只好再问:“这么长时间,都有谁来查过?” ≈ap;bp;≈ap;bp;≈ap;bp;≈ap;bp;阿福说:“大理寺的几个大人c刑部的沈大人c邹大人都来过,查了几回也没说什么。” ≈ap;bp;≈ap;bp;≈ap;bp;≈ap;bp;“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吗?” ≈ap;bp;≈ap;bp;≈ap;bp;≈ap;bp;“异样?嗯有的。”阿福边说边比划,“早在大理寺的大人们来调查的时候就发现,我家老爷被杀之后,血流了一地,架子上c几案下面c座位底下都是,老爷心爱的瓷瓶上也喷上了血,但是宝刀后面的墙壁上很干净,什么痕迹也没有。大理寺的大人们说,可能是因为大人死的冤,老天爷以此作昭示。后来邹大人他们也这么说。” ≈ap;bp;≈ap;bp;≈ap;bp;≈ap;bp;端木气愤地说:“什么昭示,都是胡扯!大理寺和刑部什么时候用‘老天爷’断案了?” ≈ap;bp;≈ap;bp;≈ap;bp;≈ap;bp;姬婴让端木和阿福合力将供放宝刀的案桌推开,露出这面墙来,敲了敲墙壁,很厚实,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声音。 ≈ap;bp;≈ap;bp;≈ap;bp;≈ap;bp;端木问:“阿婴,你敲墙壁干什么?” ≈ap;bp;≈ap;bp;≈ap;bp;≈ap;bp;姬婴继续推了几下,无果,答道:“不是说血没有喷到墙壁上吗,我怀疑这面墙有什么古怪。” ≈ap;bp;≈ap;bp;≈ap;bp;≈ap;bp;端木跟着敲了两下,问:“一面墙能有什么古怪?我看很正常啊。” ≈ap;bp;≈ap;bp;≈ap;bp;≈ap;bp;“或许是我多心了。” ≈ap;bp;≈ap;bp;≈ap;bp;≈ap;bp;姬婴四处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在掀开几案后的坐垫的时候,发现了两条奇怪的划痕。她把端木叫过来,让端木辨认一下这划痕是什么造成的。端木用手摸了摸,说:“这划痕像是被截取的弧线,比较规则,应该不是人为的,至于是什么造成的,还不好说。” ≈ap;bp;≈ap;bp;≈ap;bp;≈ap;bp;勘察了半天,收获不大,只好从卧室出来。就在姬婴要告辞的时候,看见那位老者隐在远处的老树后面,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和老树已经融为一体。 ≈ap;bp;≈ap;bp;≈ap;bp;≈ap;bp;触及姬婴的目光,老人家没有丝毫表示,只是颤巍巍走向宅院深处去了。姬婴猜不透老者浑浊的眼睛里传达的意思,转身发觉端木已经走出了赵府的大门,赶忙跟了上去。 ≈ap;bp;≈ap;bp;≈ap;bp;≈ap;bp;缓步走在街上,姬婴暗想,与安大人的案子相同,赵大人跟杀手打斗的时候,也不许任何人插手,似乎有意隐瞒杀手身份。两个案子也都没有明显的物品丢失。这说明了什么呢?姬婴忽然想起了容慎的话:孟大人在被杀的前一天晚上,想向陛下呈上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可惜中途被抢,孟大人正要回禀调查结果的时候被刺客射杀。孟大人想要呈上的东西是那个案子的关键,同样的道理,在这几个案子里,杀手是不是也在找某个不为人知的东西呢? ≈ap;bp;≈ap;bp;≈ap;bp;≈ap;bp;似乎谁也不能解答她的疑惑,犹如黑暗中有一点烛光,能照亮前行的路,可惜灯光微弱而遥远,可望而不可即。 ≈ap;bp;≈ap;bp;≈ap;bp;≈ap;bp;姬婴低头想着,冷不丁额头上遭遇了一个大爆栗。姬婴捂着头正要发火,却迎上了游牧野坏笑的脸。 ≈ap;bp;≈ap;bp;≈ap;bp;≈ap;bp;“你为什么要弹我的脑门儿?很疼的知不知道!”姬婴怒吼。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甩着火红的衣摆,笑嘻嘻地说:“小小年纪,黑着脸,皱着眉头,难看死了。姬婴,你又遇见什么难解的事了?” ≈ap;bp;≈ap;bp;≈ap;bp;≈ap;bp;姬婴“哧”了一声,甩开游牧野大步往前走。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就像一只采着花粉的小蜜蜂,紧跟在姬婴身边,死缠烂打:“不要着急走嘛,告诉我,我保证给你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ap;bp;≈ap;bp;≈ap;bp;≈ap;bp;姬婴终于停下来,恶狠狠地说:“我们刚从赵畋赵大人府上回来,一无所获。游大公子,请你给指一条明路,本大人该怎么办啊?”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撩起披在肩头的头发,摆出一副很有身份的样子,说:“这你可找对人了。既然姬大人没能在活人那里找到答案,不如让本公子替你向死人问问?” ≈ap;bp;≈ap;bp;≈ap;bp;≈ap;bp;“向死人问问?你你又想验尸?”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连忙捂住姬婴的嘴,小声说:“赵大人是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朝廷上有很多他的门生旧友,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要刨他的坟,别说你的官还能不能做,就连小命都很难保住了。到时候肯定给你按上一个冒犯贤臣的罪名。” ≈ap;bp;≈ap;bp;≈ap;bp;≈ap;bp;“可是”姬婴从游牧野的“魔爪”下挣脱出来,“赵大人去世这么长时间了,尸首都腐烂了,你怎么查?”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高深莫测地回答:“山人自有妙计!” ≈ap;bp;≈ap;bp;≈ap;bp;≈ap;bp;当日下午,累了半天的姬婴躲在屋里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妙裁告诉她,江逸臣来了很久了,就在客厅里。姬婴连忙趿拉着鞋去迎接。 ≈ap;bp;≈ap;bp;≈ap;bp;≈ap;bp;“睡醒了?”背着光晕的江逸臣托着茶杯笑道。 ≈ap;bp;≈ap;bp;≈ap;bp;≈ap;bp;姬婴有点不好意思,问:“你每天那么忙,怎么也不叫我?” ≈ap;bp;≈ap;bp;≈ap;bp;≈ap;bp;“叫你做什么,反正我现在也没事。我刚刚在想,如果现在是冬天就好了,外面下着雪,姬大人睡过午觉,伸着懒腰,高唱‘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岂不应景?” ≈ap;bp;≈ap;bp;≈ap;bp;≈ap;bp;姬婴坐在江逸臣身边,端起茶杯润润喉咙,说:“我可不是诸葛孔明那样的贤士,像我这样的懒人,一觉之后,只会念两句‘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然后接着睡。” ≈ap;bp;≈ap;bp;≈ap;bp;≈ap;bp;江逸臣大笑两声。接着他问:“听端木兄说,你们今天去赵府了?” ≈ap;bp;≈ap;bp;≈ap;bp;≈ap;bp;“是。但是哎!” ≈ap;bp;≈ap;bp;≈ap;bp;≈ap;bp;“既然没什么收获,不如就听游牧野的建议,找个晚上,悄悄去墓地验个尸,没准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喜。” ≈ap;bp;≈ap;bp;≈ap;bp;≈ap;bp;“可是,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大好吧。” ≈ap;bp;≈ap;bp;≈ap;bp;≈ap;bp;江逸臣噗嗤一笑,说:“你不会是胆子小,找借口吧?” ≈ap;bp;≈ap;bp;≈ap;bp;≈ap;bp;诚然,姬婴是在找借口,可她不想被江逸臣拆穿,只好壮着胆子说:“谁找借口了?去就去,我才不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趁夜验尸 ≈ap;bp;≈ap;bp;≈ap;bp;≈ap;bp;说干就干。姬婴把今夜去墓地验尸的计划告知了端木凌风,在端木凌风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视下,跟江逸臣一起,去找游牧野。一路上,姬婴一直默念两个字——别怂! ≈ap;bp;≈ap;bp;≈ap;bp;≈ap;bp;让人吃惊的是,游牧野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当姬婴“大义凛然”地告诉游牧野,她想请他帮忙,查验赵畋尸体的时候,游牧野竟有一瞬的失神。 ≈ap;bp;≈ap;bp;≈ap;bp;≈ap;bp;“今天上午你还建议我去开棺验尸的,下午怎么就犹豫起来了?”姬婴戳着游牧野的胳膊质问。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支吾道:“上午上午是因为我在吓唬你,知道你没有胆量,故意说的。现在,现在我是觉得,没有必要去了。” ≈ap;bp;≈ap;bp;≈ap;bp;≈ap;bp;“什么叫没有必要?”姬婴更加奇怪,“你也说过,给活人看病是福气,给死人伸冤是义气,今天怎么唧唧歪歪,你的英雄气概都去哪了?” ≈ap;bp;≈ap;bp;≈ap;bp;≈ap;bp;“要你管!总之今天不能去!” ≈ap;bp;≈ap;bp;≈ap;bp;≈ap;bp;江逸臣坐到游牧野身边,翘起二郎腿,问:“游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ap;bp;≈ap;bp;≈ap;bp;≈ap;bp;“我怎么会有难言之隐?”游牧野矢口否认,“姬婴的身体还没养好,我当然不能拉着她冒险。” ≈ap;bp;≈ap;bp;≈ap;bp;≈ap;bp;“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姬婴说,“反正验尸这样的活也是你们干,我就是从旁边看着,怎么会冒险?难道游大公子今晚有事?还是根本就是你害怕了?” ≈ap;bp;≈ap;bp;≈ap;bp;≈ap;bp;“怎么可能!我游家当家人会怕什么?” ≈ap;bp;≈ap;bp;≈ap;bp;≈ap;bp;“那你还磨蹭什么?”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有节奏的敲打桌面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他自然张开的手缓缓攥成拳头,说:“既然你们决定了,我就跟你们走一趟,有什么大不了的!” ≈ap;bp;≈ap;bp;≈ap;bp;≈ap;bp;几个人约定好亥时出发。姬婴临别的时候,游牧野不忘提醒一句:“多叫几个人。记得拉上端木兄。” ≈ap;bp;≈ap;bp;≈ap;bp;≈ap;bp;姬婴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应下了。 ≈ap;bp;≈ap;bp;≈ap;bp;≈ap;bp;当晚子时,几个人在城门口碰面,一起去赵畋的墓地。赵畋的墓地在京城西南的一片树林里,很多达官贵人喜欢把墓地修在这里,因为传闻这里依山傍水,是个宝地。 ≈ap;bp;≈ap;bp;≈ap;bp;≈ap;bp;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冬九说了声“到了”,大家纷纷下马下车。借着火把照了照,确认是赵大人的墓地没错。大家在墓前拜了三拜,告了罪,开始下铲子。 ≈ap;bp;≈ap;bp;≈ap;bp;≈ap;bp;挖墓的事按照姬婴的胆量是不会参与的,她早早躲到了马车旁边,但还是害怕的厉害,以至于呼呼的风声,让她听起来都格外刺耳。她似乎听见野兽呼啸的声音,觉得口干舌燥,后背发凉,她哆哆嗦嗦地举着火把,照着每一个可疑的影子。 ≈ap;bp;≈ap;bp;≈ap;bp;≈ap;bp;另一边,江逸臣他们很快就挖到了赵大人的棺木。游牧野让大家离远些,他用一个白色的棉布捂上口鼻,带上手套,打开棺木,开始小心地验尸。 ≈ap;bp;≈ap;bp;≈ap;bp;≈ap;bp;就在游牧野打开棺木的一刹那,一股恶臭四散开来。姬婴冷不丁吸了一口气,强烈的腐臭让她呕吐不止。端木放下铲子,过来给她拍背,谁知道姬婴这一吐就停不下来了,吐完晚饭吐酸水,吐完酸水只好干呕。一场折腾让她头昏眼花,江逸臣只好给她递过来一个水囊让她漱口。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反复推敲,终于盖上棺木,从墓坑里爬了出来。他一边摘手套一边往姬婴这边走。 ≈ap;bp;≈ap;bp;≈ap;bp;≈ap;bp;姬婴当即制止了游牧野:“你你站住,不要过来!离我远些!”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故意逗姬婴说:“有你这样对待朋友的吗?我大晚上辛辛苦苦刨了人家的坟,搞得浑身臭烘烘的,还不是为了你?你还要拒我于千里之外,真没良心!” ≈ap;bp;≈ap;bp;≈ap;bp;≈ap;bp;姬婴才不管游牧野的打趣,捂着鼻子撵他:“你要是再不走远些,当心我把你装进棺材里!有事说事,别废话!”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席地坐在姬婴面前,双手撑着地面,说:“经过本大神医兼仵作的全面检查,发现这位赵大人是自杀!” ≈ap;bp;≈ap;bp;≈ap;bp;≈ap;bp;“自杀?!”大家不敢置信。 ≈ap;bp;≈ap;bp;≈ap;bp;≈ap;bp;“赵大人身上有三处伤口,两处都是长剑造成的皮外伤,并没有伤到骨头,所以不严重。另一处伤在左肩,是他的青龙偃月刀造成的,伤口很深,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ap;bp;≈ap;bp;≈ap;bp;≈ap;bp;“你的意思是,两处皮外伤是刺客留下的,而最后的刀伤是赵大人自己砍的?” ≈ap;bp;≈ap;bp;≈ap;bp;≈ap;bp;“是。” ≈ap;bp;≈ap;bp;≈ap;bp;≈ap;bp;“何以见得?”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站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抽出冬九身上的刀,做了个用力砍的动作。冬九是个聪明人,很配合地双手格挡。游牧野继续用力向下砍,冬九双手拖住刀刃,逆势向上抬。 ≈ap;bp;≈ap;bp;≈ap;bp;≈ap;bp;游牧野松开手,很满意地说:“你们看到了吧,如果有人向你迎面砍杀,你一定会做的动作就是双手迎接,逆势向上抬,或者向刀锋的一旁躲避。这样一来,如果对手力气很大,将你砍伤,造成的伤口也会不均匀,有进进出出的磨痕。而且,因为接受对手的正面攻击,所以伤口应该深度相同,至少不会是肩膀处伤口偏深而心脏处偏浅。但是,赵大人身上的这个刀痕,非常干脆利落,深度明显不同,肩膀处伤口明显偏深,所以一定是自杀无疑。” ≈ap;bp;≈ap;bp;≈ap;bp;≈ap;bp;堂堂朝廷大员在与刺客搏斗之后自杀身亡?说起来真是个笑话。更可笑的是,众位奉命调查这宗命案的大人们竟毫无察觉!奇哉怪哉! ≈ap;bp;≈ap;bp;≈ap;bp;≈ap;bp;所有人都知道,赵大人死的时候,是面向内侧跪在地上的,那姿势似乎是在忏悔。如果赵大人真的是心有愧疚,那么他会忏悔什么呢?为什么面朝内侧呢? ≈ap;bp;≈ap;bp;≈ap;bp;≈ap;bp;“难道墙壁里面真的有什么东西?”姬婴脱口而出。 ≈ap;bp;≈ap;bp;≈ap;bp;≈ap;bp;“你在说什么?”江逸臣问。 ≈ap;bp;≈ap;bp;≈ap;bp;≈ap;bp;姬婴回答:“我们去赵大人房间的时候,看守宅院的小哥告诉我们,当时赵大人的尸体旁边有很多血迹,但是墙壁上却很干净。我们还在地板上发现了两道圆弧状的划痕。我怀疑,那面墙壁有机关,里面应该藏着什么东西。” ≈ap;bp;≈ap;bp;≈ap;bp;≈ap;bp;“或者说,那个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江逸臣补充说,“赵大人自责没能保护好它,又顾忌对方身份不能去追,所以自杀谢罪。” ≈ap;bp;≈ap;bp;≈ap;bp;≈ap;bp;姬婴长叹一声,说:“我觉得我们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有一个对案子起决定性作用的东西,找不到也问不得。” ≈ap;bp;≈ap;bp;≈ap;bp;≈ap;bp;“游公子,你平时都用什么兵器啊?”江逸臣冷不丁地问游牧野。 ≈ap;bp;≈ap;bp;≈ap;bp;≈ap;bp;“赤手空拳惯了,偶尔也会使些刀枪,总之都很不成样子。”游牧野一本正经地回答。 ≈ap;bp;≈ap;bp;≈ap;bp;≈ap;bp;话题转变太快,姬婴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她问:“好好的,问这些干什么?” ≈ap;bp;≈ap;bp;≈ap;bp;≈ap;bp;江逸臣不搭理姬婴,接着问游牧野:“与普通的武者对决,你能撑多久?” ≈ap;bp;≈ap;bp;≈ap;bp;≈ap;bp;“那要看是多么普通。如果对方是端木兄,恐怕撑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ap;bp;≈ap;bp;≈ap;bp;≈ap;bp;端木白了游牧野一眼。他的武艺可是江湖上排的上号的好不好! ≈ap;bp;≈ap;bp;≈ap;bp;≈ap;bp;“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姬婴再问。 ≈ap;bp;≈ap;bp;≈ap;bp;≈ap;bp;江逸臣一把搂住姬婴的肩膀,悄悄告诉姬婴:“我们被杀手包围了。” ≈ap;bp;≈ap;bp;≈ap;bp;≈ap;bp;“杀手?”姬婴震惊地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你是说” ≈ap;bp;≈ap;bp;≈ap;bp;≈ap;bp;江逸臣依然临危不乱,似乎并不把这些杀手放到眼里。他压低了声音,安排道:“周围埋伏了十来个杀手,功夫还凑合。我们合在一起不好突围,不如这样——小九,你跟游公子一起,保护游公子的安全。” ≈ap;bp;≈ap;bp;≈ap;bp;≈ap;bp;“放心!” ≈ap;bp;≈ap;bp;≈ap;bp;≈ap;bp;“端木兄,你需要单独行动。” ≈ap;bp;≈ap;bp;≈ap;bp;≈ap;bp;“杀手怕是冲姬婴来的,我跟你们一起,也好照应啊。” ≈ap;bp;≈ap;bp;≈ap;bp;≈ap;bp;江逸臣摇头说:“端木兄的功夫在下信得过,所以留你一个人,其实是为了断后。姬婴没有武艺防身,斗不过也跑不快,我怕带着她出去会有闪失,所以请你在后面照应一下。” ≈ap;bp;≈ap;bp;≈ap;bp;≈ap;bp;“没问题!” ≈ap;bp;≈ap;bp;≈ap;bp;≈ap;bp;江逸臣又嘱咐一句:“一切小心,不要恋战。” ≈ap;bp;≈ap;bp;≈ap;bp;≈ap;bp;“放心。照顾好阿婴。” ≈ap;bp;≈ap;bp;≈ap;bp;≈ap;bp;杀手们还没有发起进攻,似乎在等一个指令。这个时候,每一声细微的虫鸣都显得响亮。 ≈ap;bp;≈ap;bp;≈ap;bp;≈ap;bp;江逸臣搂着姬婴,不动声色地绕过马车,从马匹上取下长剑,往官道上走。端木紧握着随身的宝刀,精神紧绷。唯有游牧野还是一副郎当样子,跟板着脸的冬九开了几句玩笑,拾起地上的铲子,向赵畋的棺木上扬了几抔土。 ≈ap;bp;≈ap;bp;≈ap;bp;≈ap;bp;姬婴暗暗吞了一下口水,问:“这些杀手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ap;bp;≈ap;bp;≈ap;bp;≈ap;bp;“在你吐的最惨的时候。” ≈ap;bp;≈ap;bp;≈ap;bp;≈ap;bp;“啊?那你为什么不叫着大家赶紧跑?” ≈ap;bp;≈ap;bp;≈ap;bp;≈ap;bp;江逸臣敲了一下姬婴的脑袋:“傻子,要是能跑我早就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女儿之身 杀手们很讲道义,因为他们并没有让姬婴紧张太长时间。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长夜,搏杀开始。 先是一阵如雨点一般细密的弩箭。身穿夜行衣的杀手们藏在草丛里或树杈上,与黑夜融成一体,以包围之势向中央放箭。幸亏江逸臣早作安排,让大家散开,否则这么密集的弩箭,非得将他们戳出几个透明窟窿不可。 端木一个翻身,就近躲在马车后面。冬九将游牧野护在身后,用手里的长剑抵挡弩箭。游牧野理所当然地被人护着,时不时拿手里的铲子挡一下冬九漏掉的箭。 箭主要是朝姬婴他们来的。江逸臣将姬婴扑到怀里,就势在草丛里滚了几下,躲过了第一波弩箭,然后拉起姬婴,往林子深处跑。杀手们一击不中,迅速窜出草丛,来追姬婴,却不料躲在马车后面的端木跳到了姬婴身后,一下子就杀了两个冲在最前面的杀手。 在端木奋力拼杀的时候,江逸臣提着姬婴夺命而逃。但杀手并不想给江逸臣和姬婴逃命的机会,他们又从草丛里c树上冒出来,截断江逸臣的退路。 江逸臣一手拽着姬婴,一手提剑,艰难前行。姬婴双手抱住江逸臣的胳膊,尽量紧跟着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神。 杀手越来越多,像有分身术一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游牧野和冬九这边还好,他们两个背靠着背,很快就杀出了一条血路,引着杀手,向北逃去。姬婴这里却很不乐观。有两个杀手一左一右向江逸臣身上砍过来,眼看避不开,端木飞身而起,以江逸臣的肩膀为支点,祭出宝刀,一下子穿透了江逸臣左边的杀手的身体,紧接着,江逸臣反手杀死了另一个杀手。 可这些恶狼一般的杀手们,没有因为一次次的失败而有一步退缩,反而越战越勇。他们挑中了端木凌风,先让出一条路放出江逸臣,然后全力对付端木。江逸臣看出了对方的险恶用心,在端木被压制得喘息不得的时候,长剑一挥,砍伤两个人,为端木解了一时之困。 就这样走走停停,狭窄的官道上,绽放出一朵有一朵红色的花,妖冶而恐怖。 杀手们一波连着一波。端木命令江逸臣:“快,带着阿婴先走,我殿后!” 江逸臣劈倒面前的杀手,喊道:“对手布置严密,你一个人恐怕应付不了!” “那也总比我们三个人一起死在这儿强!” 江逸臣的脑袋转得飞快:端木凌风不是杀手们追杀的对象,留下他或许是件好事,便说:“好吧,你不要恋战!” “快走!” 不等姬婴有任何意见,江逸臣抱住她,一连几个纵跃,暂时跳出包围圈,带着姬婴继续奔逃,随即又有几个杀手赶了过来。 跑了半天,追击的人一下子消失了。江逸臣觉得势头不对,赶紧停了下来。姬婴不明就里,只顾大口喘气。江逸臣回想了一下刚刚杀手们围捕的策略,猛然醒悟,他们或许已经被堵到了一个陷阱里了。 姬婴喘了半天,往四下张望,说:“杀手好像退下了,我们是不是没事了?” “不,我们恐怕遇见麻烦了。” “麻烦?”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人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机关,近百枝竹箭雨点一样射过来,江逸臣抱着姬婴向旁边一滚,那些竹箭就钉了一地,一直延伸到江逸臣身侧,还钉住了江逸臣的衣摆。真是惊险。而后,铺在地上的杂草像一张厚重而巨大的地毯,呼地盖上来,被江逸臣一剑劈开。 正当江逸臣应对那个巨大的“地毯”时,一张巨大的捕虎竹耙扎向姬婴,江逸臣将手里的长剑执出去,让竹耙改变了方向,避开了姬婴。 姬婴得救,江逸臣却还未脱险。连续三张竹耙从不同方位飞过来,江逸臣大喝一声,如腾渊的蛟龙,纵跃之间,躲开了竹耙。那些没了阻挡的竹耙就在半空中相互撞击,顷刻撞得粉碎。 绕过密密麻麻的捕虎勾,江逸臣拉着姬婴往前走。一杆长枪夹着风声从后面刺向姬婴,江逸臣行动机敏,按住姬婴的头,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来者后退几步,再次举枪来刺,江逸臣低下身子,躲过枪,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胸口。 看似极短的时间,却耽误了不少脚程,又一波杀手追了过来。江逸臣体力消耗太大,身边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姬婴,不能恋战,接着奔逃。 姬婴早就跑不动了,她的喉咙里艰难地迸出几个字来:“远卿兄,你你先跑跑吧,我我跑不动了你快跑!” “还能说话,说明你还有力气,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杀手这么多还有陷阱,我们两个是没法一起逃出去的!” “别说话!跟紧了!” 他们摸着黑跑了半天,早就找不到路了,猛然听见水声,江逸臣心底一阵窃喜。顺着水声跑去,迎面是一汪小潭。江逸臣并不知道对面是什么地方,但他相信,就算杀手们熟悉这里也无济于事,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浑水摸鱼会更加方便。 江逸臣撤下自己的外衫,随口一问:“会水吗?” “不不会” 江逸臣不由分说,拉着姬婴扎进了水里。追过来的杀手有两个会水的,紧跟着他们跳下了小潭。 姬婴不会水,在小潭里扑腾了几下就沉了下去。江逸臣被两个杀手缠住,没法施救,眼睁睁地看着姬婴越来越向下沉。 那两个杀手一个揪住了江逸臣的脖子,一个拽住他的裤管,想控制住他。江逸臣双手握住长剑,一刀捅死了抓着自己脖子的人,然后奋力向缠在腿上的手砍去,砍掉了那只手。解了围的江逸臣向小潭底部游去。 姬婴的脑子早就不清醒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沉重,身后有无数的手钳制着她,将她往更黑暗的地方拽。 忽然,嘴巴里涌进一股气流。这气流很微弱,但很温暖。对于濒临窒息的人来说,这股气流就是将她带回人间的希望。 江逸臣一只手扣住姬婴的腰,全力向上游动。在他们钻出水面的一刹那,东方泛起了亮光。 江逸臣带着姬婴游了半晌,终于到达对岸。他将昏迷的姬婴推上岸,然后趴在岸边,大口大口的喘息。这个晚上,他太累了。 简单歇了一会儿,江逸臣担心姬婴安危,爬过来推姬婴。借着微弱的晨光,他觉得直挺挺躺在他面前的姬婴有些不对劲。他当然知道姬婴很瘦小,曾经以为这是常年生病造成的,所以并没有在意,但此时此刻,他不免疑虑。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姬婴的身形的话,江逸臣觉得,“玲珑有致”这个词很贴切。 姬婴仰面躺在地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一个起起伏伏的线条。拨开凌乱的头发,露出的皮肤白皙自然——妙裁为姬婴炮制的染黑皮肤的药水在潭水的洗刷下一干二净,露出了皮肤本来的颜色。描画的浓黑的眉毛也被洗成了柳叶弯眉。锁骨以上纹路明显,没有喉结。 一直淡定的江逸臣终于不淡定了。他怀疑地看着面前的小潭,暗想:这片潭水也忒神奇了,把好端端一个才子变成了姑娘?不,一定是我救错了人,姬婴还在水底下,对,一定是! 就在江逸臣想再次跳进潭里找他幻想中的姬婴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姬婴吐出几口水,缓缓清醒过来。姬婴转动了一下脖子,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岸上,东方泛起了红光,心里暗舒一口气,这一夜算是过去了。她勉力坐起来,胳膊c腿因为酸痛而发出抗议一般的声音。她撩起湿漉漉的长发,抬眼看见了站在水边一脸震惊的江逸臣,问:“远卿兄,你这是怎么了?” 透过沙哑的声音,江逸臣分辨出,姬婴就是个女子。哎,江逸臣啊江逸臣,枉你自诩聪明,竟然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江逸臣又想到了一个更加严肃的问题。刚刚在潭底,为了救姬婴,他们好像 江逸臣捂住了自己的嘴。 起初姬婴并不明白,为什么江逸臣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当她意识到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暴露了她的身形的时候,她恍然,在江逸臣面前,她最大的秘密曝光了,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管不了其他,姬婴慌忙用胳膊挡住自己的前胸,双腿弯曲,缩在一起,大声命令江逸臣转过身去。江逸臣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抱着自己的眼睛,转过身去,语无伦次:“你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姬婴窘迫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她拼命爬起来,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树林里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哭过笑过 姬婴连滚带爬钻进树林,奈何经过一夜的奔逃,手上c脚上都是树枝造成的划痕,经过潭水浸泡,疼得厉害。没办法,她靠在一棵大树下,抱膝坐了下来。 江逸臣转过身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此别过,将来遇见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不行,他们的危险还没完全解除,留下姬婴一个人不安全,况且,姬婴欺君之罪昭然,就算他不在乎,姬婴也不会释然;那就过去安慰两句,抱住她的肩膀,告诉她我们还是兄弟。额太不现实了。怎么办?江逸臣一边挠头想主意,一边往林子里挪。 坐在树下的姬婴难过极了也紧张极了。又一个人知道了她的身份,这是否意味着她的努力即将化为灰烬,她的理想将要破灭?她最初就知道,一旦身份败露,会牵连到很多人,很多无辜的朋友会因为她而丧命。江逸臣,你会怎么做呢? 江逸臣慢慢走过来,他看见姬婴正小声啜泣。从小到大,他只见过母妃哭泣。那年他十三岁,跟着父王去打伏击,交战中被敌军射中,伤在腋下,他母妃坐在他床头,照顾了一夜也哭了一夜。但后来他再上战场,母妃没有阻拦。她说,这是他的使命。 江逸臣知道,姬婴埋藏着很多秘密,这些秘密让她无知c无畏,因为每个人都有使命。他坐在姬婴身边,问:“害怕了?” 姬婴自顾自地哭,也不回答。 “哭什么?我又没怎样。” 姬婴抽抽搭搭地回答:“我哭我自己还不行吗!” “你到底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姬婴又不回答。 “看来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跟伯威侯有关吧?” 姬婴泪眼汪汪地看着江逸臣,一副小女儿的娇憨态度:“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你总是套我话。” 江逸臣懒懒地躺在地上,说:“你也怪可怜的。进京没多长时间,就被算计了这么多次,还顶着个欺君的杀头大罪,你” 江逸臣还没说完,姬婴就嚎啕大哭起来:“我我也觉得呜呜自己好倒霉呜呜” 一直以来,江逸尘见到的姬婴,都是彬彬有礼,故作老成,哪怕是被人算计,从马上坠下来,养了好长时间的伤,也保持着隐忍的态度,没有喊过一声疼。今天倒是走运了。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c伤痕累累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痛哭,不知怎么的,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他“哈哈”笑出声来。 “你你笑什么呜”姬婴一边抹眼泪一边责怪身边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大笑一通的江逸臣坐起来,靠在树上,说:“没事,你哭吧,尽情哭!” 嚎啕了大半天的姬婴发泄完了,终于停下来,抹了一把脸,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说:“我哭好了。” 就像一个了不起的任务完成了,姬婴说的很郑重,叫江逸臣又是一阵大笑。江逸臣说:“你真的不要再哭一会儿了?我还没有欣赏够。” “衣服湿,冷。我去找些柴草烤烤衣服。”姬婴说走就走。 “喂,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姬婴转过脸来说:“我只是跟自己打了个赌,赌你不会说的。” 姬婴消失在密林中,江逸臣痞里痞气地一笑,低声说:“什么时候会打赌了?不学好——运气却不错。” 天已经蒙蒙亮。姬婴一瘸一拐地抱着少得可怜的柴草回到原地的时候,却看见江逸臣已经生好了柴队,正在烤一只野兔。旁边支了一个晾衣服的架子。姬婴惊喜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动作真快!” 江逸臣头也不抬,自顾自地烤兔肉:“要是等你来干活,我早就饿死了。” 姬婴做了个鬼脸,将捡来的柴草堆好,走到火堆前烤火。 江逸臣瞟了一眼姬婴,朝晾衣架子努努嘴,说:“把湿衣服晾到那里去。” 姬婴才不想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脱衣服,她摇摇头说:“你去吧,我不用。” 江逸臣勾起一笑,又马上恢复过来,他拍拍手,将一身的土抖掉,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逸臣一层一层地将湿衣服脱下来,眼看就要露出结实的胸膛,姬婴连忙捂着眼睛大喊:“江逸臣,你别再脱了!” 江逸臣指着晾衣架说:“这里还有这么大的地方,正好晾衣服。反正你不用,我也是怕浪费嘛。” “我用!我用还不行嘛!”姬婴告饶。 江逸臣穿着里衣,坐回原处,继续烤肉。姬婴乖乖脱了最外面一层衣服,很不自在地回来烤火。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吗?”姬婴问。 “摸黑跑了这么久,怎么会知道。” “那怎么办?” “没关系,等太阳全出来了,我们就知道方向了,到时候再出去。” 这样四处奔波的日子江逸臣经历的多了,他丝毫不担心,而这样沉着冷静的江逸臣,让姬婴感觉无比的踏实。 江逸臣烤好了兔子,扯下一个兔子腿给姬婴。经过一个晚上的拼命折腾,姬婴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毫不客气,拿过来就啃。松软沁香的兔肉含在嘴里,滋润着舌尖上每一个味蕾。姬婴狼吞虎咽,吃的极其满足。 江逸臣吃相还算斯文,他慢慢享受着手里的兔肉,在姬婴吞完那只兔子腿之后,还适时送上了下一个兔子腿。 姬婴毫不客气地大嚼着。江逸臣来了兴致,一本正经地问:“姬婴,你说兔子为什么是四条腿啊?” 姬婴吃的正香,也没细想,随口一答:“不知道啊。它就是那么长的。” “我来告诉你吧,这里面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江逸臣故作神秘地说,“很久很久以前,兔子还是两条腿走路。当时世上有一种鹰,长得花里胡哨的,像鸡。这种鹰特别喜欢捕食兔子。于是有一天,兔子的首领告诉它的兔子子民,以后要用四条腿跑步,跑快些,千万不要被鸡鹰(姬婴)抓到,否则会被吃得渣渣都不剩!” 这是什么故事,明摆着取笑姬婴。姬婴一口兔肉没来得及咽下去,噗嗤一声喷了出来。她拿着啃光了的骨头,猛地朝江逸臣投了过去。江逸臣眼疾手快,侧着身体躲了过去,大笑着抛开。姬婴穷追不舍,扬言要扒了江逸臣的皮,可追了两步,也哈哈笑出来。静谧的树林中,因为爽朗的笑声,飞起了无数的飞虫和小鸟。 坐了一会儿,衣服烤的差不多了,天也亮透了,江逸臣和姬婴灭了火堆,穿好衣服,往回走。 “姬婴,”江逸臣叫了一声,“你还走得动吗?” 姬婴不想再给江逸臣拖后腿,硬着头皮答道:“走得动。” 江逸臣将长剑递给姬婴,姬婴本能地接过去。江逸臣走到姬婴前面,说:“我背你走。” “啊?不用不用。”姬婴后退两步。 “你的手和脚都被划伤了,还浸了水,我早就看见了。别逞强了。” 姬婴心里一暖,却还是羞涩:“这点小伤,没关系的。” 江逸臣背对着姬婴,半蹲着身体说:“以前行军打仗,缺少担架的时候,我也常背着伤兵的。快点上来,我们得赶紧回城。” 姬婴暗想,看来江逸臣只是拿她和伤兵相比罢了。大家都是兄弟,或许不必拘泥小节。何况她确实伤口疼得厉害,索性就承了他的恩。她鼓励了自己一下,双臂从江逸臣的身后抱了过来。 将姬婴背在背上的江逸臣有一瞬的后悔,因为他意识到,姬婴确实跟他以前背着的伤员们不同。无论伤员穿不穿铠甲,他们的身体都显得很结实,尤其是上身,坚硬厚重。 但是姬婴不是。姬婴很轻,柔软的上身紧贴着他的宽厚的背,让他有一瞬间的呆滞。她的身上有一种香味,不是任何香粉的刺鼻的香,不是胭脂水粉的甜腻的香,不是造作的书卷香,也不是他母妃身上能抚平他伤痛的任何一种清香。姬婴身上散发的香若有若无,无法形容,却能让他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开始,两个人都很尴尬,没话找话地说了两句,后来江逸臣再说话,姬婴却不答了,抬头一看,姬婴竟然趴在他的肩头,歪着脑袋睡了,发瀑顺着姬婴纤细的眉c白皙的脸庞和瘦弱的肩膀,飘散到他的肩膀c手臂和后背上,有些淘气的碎发,随着清晨清凉的风翻飞。 姬婴呼吸绵长而轻柔。温润的气流掠过江逸臣的脖子,让他感觉麻酥酥的。江逸臣轻轻晃动了一下肩膀,姬婴没醒。看来这个家伙,是真的累坏了。 阳光迎面照过来,似要给他们引路。走了大半天,江逸臣就看到了官道,京城的城门依稀可见。 就在这时,树林里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昨晚的杀手们,在守株待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黑衣白衣 背着姬婴的江逸臣没有想到,这些黑衣杀手胆大包天,敢在白天继续杀人,而且是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 江逸臣用力摇了几下肩膀,姬婴没有醒。江逸臣将她放在树下,她还是没醒。江逸臣无奈地叹了一声:“姬婴,你这头猪——也好。” 江逸臣站在姬婴面前,对着这些草菅人命c有恃无恐的歹徒,拔出了长剑。 这次杀手的数量明显减少,但人手却布置很得当。幸好搏杀开始不久,冬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助阵,为江逸臣减轻了负担。 “睡佛”姬婴终于在嘈杂的喊杀声中惊醒了。她先是茫然地四下看了一圈,以为自己在做梦。杀手的大刀飞过来被江逸臣接住的时候,姬婴才意识到,这原来不是梦,兵器碰撞的声音震得她头疼。她连忙站起来,在地上捡起一把钢刀,双手握住刀柄,在江逸臣和冬九的翼护下,紧贴着大树,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战局。 忽然,有数十个身穿白衣白袍的蒙面人,带着各类武器,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搏杀因为这些人的加入有一瞬的停歇。双方都不知道,这些白衣人是谁。 站在远处土坡上带着蝴蝶形状面具的白衣首领喊了一声“杀”,所有的白衣人跟黑衣人混战起来。江逸臣和冬九不明所以,谨慎起见,他们围住姬婴,警惕地对待眼前每一个人。 姬婴悄悄地说:“小王爷,这是你安排的侍卫吗?打扮好特别。我就没见过穿着白衣到处招摇的侍卫。” 江逸臣横剑于身前:“我也没见过。” “啊?” “这不是我的人。” “啊?那这是谁派来的?” “不知道。” 姬婴蒙了,看这些白衣人的战斗力,明显在黑衣人之上,人数又多,不会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吧? 战斗很快结束。大部分黑衣人被杀,个别想逃窜的,也有很多白衣人去追了,看那架势,倒是不死不休的。想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白衣人似乎对江逸臣他们不感兴趣,抱了个拳,“呼”地退出树林。 土坡上的白衣人首领没有马上离开。他施展轻功,跃到三个人面前。由于他蒙着脸,看不出长相身份,只看见他腰上别着一把宝剑,剑柄上挂着一个水滴一样的翡翠剑穗。 三个人一同行了个礼,江逸臣问:“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日后江某竭力报答救命之恩。” 那人回了一礼,将一个令牌一样的东西交给江逸臣,说:“在下区区江湖散客,不敢劳烦小怀王挂怀。昨天晚上我们就开始跟踪这帮杀手,从他们的一个首领那里得到了这个铭牌。或许它能为你们下面的追查提供线索。” “多谢!”既然对方不愿露出真实身份,江逸臣也不会强求,因为他觉得,将来会有很多机会遇见这个人。 白衣人转向姬婴,眯着眼,似乎寻找什么答案:“阁下就是新科状元姬婴姬大人?” 姬婴正正衣冠,清清嗓子,尽量表现的男子气概一些,拱手说:“‘大人’二字不敢,在下姬婴。” 白衣人审视了半晌,默默无言,最后一声“后会有期”,算是告辞,然后消失在了密林里。 江逸臣问姬婴:“看样子,这个人是冲着你来的。你想想,从什么地方见过这身打扮?” 姬婴仔细想了想,摇头说:“没有,我没见过。” 姬婴自然是没见过,因为这个白衣首领,就是当初姬婴重游姬家老宅时,那个躲在芭蕉园中的人,当时姬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终于安全了。姬婴问江逸臣:“刚刚那个人给你的是什么铭牌?” 江逸臣张开手,亮出一个打磨的很旧的铭牌,正面刻着“含”字,背面刻着“影”字,铭牌底下坠着一个红色的流苏。 姬婴摆弄了几下,摸着这枚流苏说:“你看这枚流苏,是不是很眼熟?像不像我们在汉章侯府捡到的那一枚?” 江逸臣端详了一下,说:“确实像。” “你认得这个铭牌吗?” “不认得,不过我猜有个人认得。这事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小怀王神通广大,姬婴当然放心。她看着一地的尸体很害怕,不禁打了个寒颤,说:“这个地方太恐怖了,我们赶紧进城吧。” 江逸臣插着手问姬婴:“你这个样子,打算怎么进城?” “我我也不知道。你有主意?” “跟我乘一匹马吧?” “不!我不要骑马!”姬婴骑马可是骑怕了。 “等等,”一直沉默的冬九打断他们,指着姬婴问,“我早就纳闷,好端端的,姬婴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像像个姑娘。” 江逸臣“噗嗤”一笑,拍了一下冬九的肩膀,说:“小九啊,我们这一晚上可是一言难尽。你可以理解成,姬婴时运不济,掉进了一个小潭里,然后就变成了一个女孩子。” 冬九虽呆板沉默,但绝不傻,他瞧着姬婴尴尬的表情,大概猜出了些原因,却有些不敢相信。他说:“昨晚我们用的马车还在,不如姬大人乘车回去吧。” “也好,呵呵,也好。” “有一件事险些忘了告诉姬大人,”冬九说,“端木兄昨晚在跟那些人打斗的时候,觉得对方招式路数很像一年前追杀他的人们,所以叫了镖局的弟兄,顺着线索去追了,可能要在外面多待几天,临走时让我家小王爷照顾你。他等不及你,让我跟你说一声。” “让我照顾?”江逸臣指着自己的鼻子抗议,“怎么又交给我了?他经过我同意了吗?” 冬九说:“照顾姬大人的差事是我主动给你申请的。所谓能者多劳,你就不要推辞了。” 姬婴乐呵呵接受了冬九的善意:“好,多谢小九哥。不知道我端木兄有无受伤?” “似乎手臂有轻伤。” “还好。游牧野呢?” “也只是轻伤,不碍事,已经回家了。” “多谢告知。” 江逸臣将姬婴送上车,送到城门口,正巧妙裁派人来接,就让姬婴跟着来人回去了。 目送姬婴回去,江逸臣问冬九:“一路上,游牧野有什么异样?” “没有什么异样。杀手们似乎也不想放过他,我们遭到了很猛烈的攻击。这个路数,让我也看不明白了。”冬九拧眉答道。 “这个游牧野,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呢?” “要拷问吗?” “先不要动他。这个人虽然行为怪异,但绝没有伤害姬婴的意思,否则以他对这件事的了解,根本不会阻止姬婴冒险,更不会跟来。况且,他虽然在朝廷上背景模糊,但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影响的,我们不能树敌,也不能打草惊蛇。” “那现在怎么办?” “这样吧,我先去面圣。死了这么多人,大理寺和刑部一定会调查,陛下也一定会知道。你派两个人监视游牧野,看他这两天会跟什么人接触,记住,不要干涉。” “好!”冬九行事利落,就要去做事。 “等等!”江逸臣叫住冬九。 “还有什么事?” 江逸臣说:“你帮我给姬婴带几句话。”他在冬九耳边嘱咐了几句。 冬九的脸有些不自然,问:“你这样合适吗?你确定是在照顾人?” 江逸臣一副正人君子的派头:“我这是为她好。快去,快去!” 第二天一早,美美睡了一觉的姬婴,醒来之后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冬九传江逸臣的话,说端木凌风最近不在,让她从今天开始,跟着江逸臣学武。 什么时候结束? 看江逸臣心情。 学!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是鸡是鹰 听说要跟着江逸臣学武,姬婴整个人都崩溃了。又没法拒绝,谁让她曾经夸奖江逸臣武艺好了?谁让人家是她的救命恩人的?她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在自家门口,姬婴又遇见了游牧野。 今天,游牧野脸色较以往难看了不少,嘴唇泛白,脸颊却有不正常的红晕,因为他的胸口在昨天夜里被杀手划伤,流了很多血。但游牧野还是没心没肺地笑着,提着一兜药草望着姬婴。 此时,姬婴心里有一瞬的钝痛。她是个聪明人,经过了昨天的事,对游牧野有了一点芥蒂。游牧野一定知道昨天晚上会有人对他们不利,但他没有直言。虽然姬婴明白,游牧野有苦衷。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他的家族。可她说服不了自己。他们现在不是一路人。 姬婴走上前去,客套道:“听说牧野兄昨晚受了伤,现在可还好?” “还好。”游牧野递上药草,“这是给你的。昨天受惊不小,给你定神补气的。” 姬婴身体顿了一下,双手接过来:“谢谢。” 游牧野惨然一笑:“最近几天,我就不过来了,你小心点。” “好。” 这一抹红色,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望着游牧野孤单的背影,姬婴怅然若失。要是能像初见的时候那么无拘无束该多好啊。可惜,回不去了。 姬婴心事重重地来到公主府,却被公主府此时的阵仗吓了一跳:原来摆放珍贵花草的地方被开辟出来,此时的院子里,木桩c箭靶c手靶c沙袋c木桶c白栏杆c刀枪剑戟c斧钺钩叉,真是应有尽有。姬婴暗想:我还是再昏死过去吧! 江逸臣的教官生涯开始了。鉴于姬婴自小体弱,没有一点习武基础,江逸臣为姬婴量身定做了一套方案:先练臂力,再学骑射,最后学擒拿。 说得容易,但做起来 江逸臣将姬婴放在两根木桩上,让她以扎马步的姿势站好,双臂向前探出,与肩膀持平,双手握拳,拳心向下。木桩之间放上一鼎香炉。江逸臣说,香炉里焚的是极品沉香,香味沉郁而不浓烈,是御用的香料。等香炉里的香料全部焚完,姬婴就可以下来了。 江逸臣说,焚香习武是皇子们都没有的待遇,他们练武时,最多屁股下方会放一个火盆或者几个钢钉。鉴于姬婴是女孩子,他也不好太过苛刻。 末了,江逸臣向姬婴强调:不用感谢我,就这么仗义! 感谢?谢你个鬼啊!姬婴想死的心都有了。刚摆好姿势,姬婴就撑不住了,她看着高悬的日头,哀嚎:“小怀王殿下,我不行的,我撑不住!” 花架下坐在藤椅上泡功夫茶的江逸臣慢条斯理地说:“我三岁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待遇。我告诉你啊,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父王无论寒冬还是酷暑,每天都让我拼命习武,我的身体很快就好起来了。你就安安心心地跟我练武吧——哎,手抬高点,别偷懒!蹲下,蹲下,上身挺直!” 姬婴乖乖照做。 可江逸臣并不满意。他绕着姬婴转了两圈,拿来两个空木桶,分别吊在姬婴的两个手腕上,还特意强调,如果姬婴偷懒,他就要在木桶里装水。 第一炉香料在姬婴蹲的腿抽筋的时候烧完了。江逸臣扶着姬婴跳下木桩,让她喝了两杯茶,歇了一会,然后沿着公主府跑三圈。 姬婴连跑带走地执行完任务,气喘吁吁地摊在江逸臣面前的时候,江逸臣魔鬼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继续扎马步。 第二轮的马步蹲得更酸爽。江逸臣在姬婴头上放了一个小碗,避免她身体晃动。在她腰后坠上了一个秤砣,增加身体重量。 姬婴流着眼泪大喊:“江逸臣,你能不能有点人性!我站不住了!” 江逸臣用戒条抽打姬婴的后背,命令:“不许说话!” 姬婴被打的后背生疼,汗透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翻滚着,今天早上敷好的抹黑肤色的药水被汗水冲洗的纵横交错,惨不忍睹。她抗议:“你这么狠毒,还不让人说话!” “你现在只是练基本功,我三四岁的时候才练这个呢。还有啊,严师出高徒,你懂不懂。有我做你习武先生,你得深表荣幸!” 第二炉香料在姬婴蹲的要昏过去的时候终于烧完。江逸臣提着姬婴下来,给她准备了一盆温水,让她洗脸。姬婴将脸全部泡在水盆里,闷了半天,还是觉得不痛快,问:“有没有凉水?井水最好!” 江逸臣躲在花架下闭目养神:“出了汗必须用温水洗,否则起热疹不说,还会生病。唉,看来你真是安逸惯了,这点常识都不懂。” 姬婴极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把面前的一盆脏水泼在江逸臣身上。 江逸臣毫不在意姬婴愤怒的眼神。他抬头看看天色,伸了伸懒腰,说:“晌午了,该吃饭了。今天厨房里准备了红烧鱼c清炖鸡c蒜香排骨,还有很多素菜。姬婴,要不要一起?” 姬婴听见“吃饭”二字,肚子咕咕直响,底气一下子就泄了,她眼冒金光:“要,我要吃!”说完,她嗖地窜进屋里。 江逸臣摇头失笑。他示意下人们传膳,自己却站在廊下。这时,冬九走了过来。江逸臣递给他一封信。 “把这封信交到父王手上。你亲自去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江逸臣说。 冬九查看了一下信封密封情况,问:“这是问王爷关于那个铭牌来历的吧?你怎么就能确定,王爷知道那铭牌的来历?” 江逸臣答:“铭牌的样式是先朝宫廷密卫令牌的样式。父王曾经跟着先皇和陛下这么多年,如果他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恐怕就没人知道了。” “你这个教官当得可真称职,每个方面都给徒弟想到了。”冬九调侃。 江逸臣奇怪:“小九啊,自从进了京城,你的话怎么多了起来?” 冬九撇了下嘴,带着书信走了。 饭桌上,姬婴撒开肚子狂吃。最近这两天,她体力消耗都很大,吃东西成了她现在最想做的事。从小到大,病病歪歪,她总是没胃口,今天,她险些补上了曾经所有少吃的饭量。 江逸臣扇着一把扇子瞧着,趁机揶揄道:“对嘛,多吃点,一会儿还得接着练呢。” 姬婴丢过去一记眼刀,接着大快朵颐。 一桌子的美食被姬婴吃的七七八八。姬婴颇有成就感,满足地靠在椅子上,打着嗝喊了声:“好饱!” 江逸臣抚扇大笑。 下午的训练更加疯狂。江逸臣手持一个手靶,让姬婴用尽全力鞭腿横踢。姬婴学着江逸臣的样子向手靶上踢,没想到没有控制好力度,反将自己弹了回来,摔在地上。 江逸臣嘲笑道:“哈哈,姬婴,我就没见过谁,能在踢靶的时候把自己摔回去的。你是古今第一人!” 姬婴没好气地站起来,揉揉摔痛的屁股,接着鞭腿踢靶。 江逸臣单手持靶,凉凉地讽刺:“你用点力好不好?明明叫‘鹰’,偏偏本事随了姓,成了一只笨‘鸡’。你是指望着一直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吗?” 一句话戳中了姬婴的痛处。姬婴大喊一声,高高抬起右腿,朝手靶上踢去。不料江逸臣后退一步,让姬婴扑了个空,面朝下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惹得沙土扑了她一脸。江逸臣在旁边肆无忌惮地大笑。 姬婴恼羞成怒,爬起来就要往江逸臣脸上挥拳。江逸臣单手接住姬婴软绵绵的拳头,侧身一扭,将姬婴擒住,按在地上。 “江逸臣,你欺负人!”姬婴恶狠狠地大喊。 江逸臣一手持靶,一手扭着姬婴的胳膊,一条腿夹住姬婴的腿,笑道:“连靶在哪儿都看不清,还谈什么打靶?姬婴,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你放开我!” 江逸臣似乎很听话,放开了姬婴。姬婴怒气未消,也不管什么招式,朝江逸臣身上胡乱挥拳c踢腿。江逸臣才不在乎这么没力度的攻击,只简单两招,就压制的姬婴动弹不得。姬婴没办法,张口就咬江逸臣拽着自己脖领子的手。江逸臣肘部用力,耍着姬婴在他腋下转了一圈,顺势将她擒在怀里,手臂夹着姬婴的手臂,卡在姬婴胸前。 两个人意识到男女有别的时候已经晚了。江逸臣的手臂所及,一片温和酥软,立时想起昨天背姬婴回来时微妙的感觉。江逸臣低头看姬婴,姬婴也在看着他。这个姿势,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江逸臣赶紧松开手,尴尬地咳了一声。姬婴红了脸,往江逸臣脚上用力一跺,转身就跑。身后江逸臣的哀嚎震天响。 当晚,姬婴从公主府回家,浑身酸痛,几近抽筋,好像丢了半条命。妙裁心疼,忙叫下人们备好温水泡药澡,然后给姬婴敷药按摩。妙裁的按摩刚刚开始,姬婴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哎,明天还得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燕王送马 第二天一早,姬婴从被窝里探了个头,发现外面正在下雨,听那声音好像下得还很大,她险些乐疯过去。她趴在床上,大喊:“来人!” 有下人进来,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姬婴神气地说:“你去一趟靖安长公主府,就说今日天公不作美,下了这么大的雨,不便向小怀王殿下讨教武艺。你要好好地替我感谢小怀王美意。” 下人作了个揖:“是!” 姬婴欢呼一声,继续补眠。 可惜,姬婴的回笼觉还没迷糊着,就听见妙裁进来,用力摇晃着叫她。姬婴撑开眼皮问:“妙妙,发生什么事了?” 妙裁将姬婴拖起来,说:“你怎么还睡?小怀王带了两个侍卫来咱么家了,现在就在廊下的小亭子里喝茶。他带来了箭靶,叫你快过去!” “啊?当真?” “当真!你快点!” 姬婴大呼一声,将枕头摔到地上,“江逸臣,你是小鬼吗?这么难缠!” 姬婴穿戴齐全,出了卧室,就看见廊下赫然摆放着一个箭靶。廊道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小凉亭。江逸臣就在这个小凉亭里悠哉悠哉地品茶呢。 姬婴揭过箭靶,走到江逸臣身边,扯着笑脸说:“远卿兄,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亲自来了?” “嗯。”江逸臣头也不抬。 姬婴坐在石桌另一边,赔着笑给江逸臣续茶:“嘻嘻,你看啊,小弟一个朝廷命官,纵然是想跟着兄长学武,奈何差事压的紧,何况今日下雨,要不改天?” 江逸臣将茶碗蹲在石桌上,石桌发出清脆的响声。姬婴心虚,不免吓了一跳,忙低下头。 江逸臣说:“最近案子陷入僵局,你还想查什么?” “嗯我还没有去孟大人和戚大人的府上拜访过,今日去,兴许有什么收获。” “这几个案子都是一样的,表面上都是没有丢失任何贵重东西,且这两位大人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你去人家府上会有什么收获?” “嗯我觉得嗯” “你就是想偷懒!”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姬婴连忙摆手说。 “既然没有,反正我也过来了,我们不如就在这儿练。反正练箭,在哪儿都一样。” “在这儿练箭?” 江逸臣抬起头来看着姬婴:“怎么,不同意?” “同意!同意” “既然同意,”江逸臣翘起二郎腿,“那你就先绕着你的宅子跑三圈,活动活动筋骨。” “跑三圈?现在?下着雨呢!” 江逸臣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姬婴:“怎么?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撑着伞,你来跑?” 姬婴忙抱住江逸臣的手指,说:“不用,我跑!” “你自己跑也没意思,正好我带了两个人,身手都笨的可以,我正想调教调教他们。这样吧,让他们俩带着你跑,如何?” “带着我跑?什么意思?” 江逸臣取来一根绳子,绕住姬婴的腰,分别将绳子两端交给两个侍卫。规定,两个侍卫要以最快的速度拉着姬婴跑,一旦江逸臣觉得他们跑得慢,就要加圈。 姬婴问:“怎么才叫跑得慢?” 江逸臣扫视了一下石桌,指着茶壶说:“要是我喝完了茶你们还没有到,就叫慢。” 姬婴望着拳头大小的茶壶,大吼:“怎么可能!你这是故意为难我!” 江逸臣摆弄着手里的茶杯,说:“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牛饮吗?既然是功夫茶,自然需要好好品尝。不要废话了,你的小茶壶能泡四杯茶,第一杯我已经喝完了。” 姬婴还要理论,两个侍卫却极为敬业,一人拉着绳子一端,飞也似地冲进雨里。 江逸臣说他的两个侍卫笨,呸!这两个人跑得极快,步调又一致,姬婴被牢牢牵住,想偷懒都不行。无论姬婴怎么告饶求情,请两位稍稍慢一些,两个人都无动于衷。姬婴的腰被勒的生疼,不得已拼命往前跑。 雨没有一点减弱的迹象,地上到处湿漉漉泥呼呼的。姬婴一个不注意,脚下打滑,摔进了泥坑里,泥水被高高溅起,糊了姬婴一身。奈何两个侍卫不给姬婴一点“疗伤”的机会,扯着她继续跑。姬婴大骂一声“没人性的家伙”,继续连滚带爬地往前追。 江逸臣坐在凉亭里,看见姬婴脏兮兮地在雨里狂奔,心情大好,喊道:“快些,快些,还有最后一杯茶!” 三圈总算跑完了。姬婴浑身湿透地趴在小亭外的石阶上,任凭亭檐上的水柱冲洗她一身的泥垢。江逸臣拿着茶壶走到姬婴面前,望着喘的要窒息的姬婴,缓缓倾斜茶壶。茶壶没有漏出一滴水。 “我的茶水早就喝完了。姬婴,先给我泡茶,然后接着跑。”江逸臣雨波不惊地命令。 姬婴看了看江逸臣可恶的脸,有看了看眼前可怜的茶壶,一把把茶壶抢过来,跑进正厅。一直站在正厅门口的妙裁心疼不已,她见姬婴拎着茶壶跑过来,忙接了过去。 “妙妙,”姬婴一腔怒气地大喊,“把咱家的巴豆c钩吻c蛇毒c乌头c砒霜所有带毒的药材都给我拿过来,我要泡茶!” “我的小祖宗,你先歇一会儿,消消气。”妙裁拉着姬婴坐下,自己去泡茶,然后拿着一条温水浸过的手巾给姬婴擦脸。她心疼地说:“别干坐着了,快去换换衣服,着了凉可了不得。” 姬婴将手巾摔在桌子上,正要去里屋换衣服,就听见江逸臣大喊:“姬婴,泡个茶也需要这么久吗?你把自己煮进去了吗?” 姬婴提着茶壶柄,气势汹汹地跑回凉亭,朝江逸臣身上扔了过去。姬婴本想烫江逸臣一身,没想到江逸臣一个漂亮的转身,反手握住了茶壶柄。他坐在石凳上,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说:“这带了剧毒的茶水怎么跟刚刚的茶水味道一样?不错,好喝!” 姬婴知道,妙裁心肠好,才不会在茶里放什么东西,她不过是寻个嘴上痛快,可江逸臣这么一说,她还真后悔。有机会一定要江逸臣好好尝尝剧毒攻心的滋味。 争吵间,下人来报,燕王殿下驾到。 燕王?姬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来干什么? 不敢怠慢,姬婴连忙出来迎接。江逸臣拿起放在石凳旁边的油纸伞,也跟着出去了。 姬婴来时,就看见燕王周瑀一身雨渍斑斑的常服,牵着一匹枣红马,负手站在门外狭小的屋檐下。他的脚下有一个木箱子,木箱子旁边倚着一把油纸伞。 姬婴连忙请周瑀进门。周瑀看着姬婴的狼狈相,再看了一眼赶过来的江逸臣,心下了然,难得地抿嘴一笑。他拍着身旁的马,说:“远卿是在给姬大人当教官?正好。姬大人,远卿让我在军中挑选一匹温顺的马,说大人要学骑马。我找了找,发现这一匹就很好。正好路过贵府,就送过来了。” 姬婴大感意外,她做梦也没想到,一个王爷竟然冒着雨给她送马!她忙躬下身子感激道:“姬婴何德何能,竟劳烦王爷亲自冒雨送马!臣谢王爷!” 周瑀将马缰绳扔给江逸臣,接着说:“冉冉听说你要学骑马,打点了一箱上好的马具。你收好。” 姬婴看着硕大的木箱,受宠若惊,忙跪拜道:“臣姬婴谢燕王殿下和小公主恩赐!” 江逸臣在旁边笑道:“表哥,你看把姬婴吓的。” 原本周瑀只是想赶快还了周冉欠下的恩,毕竟他是个讨厌麻烦的人,没想到他这一着急,忘了照顾姬婴的想法,当下虚扶一把,自嘲说:“我不过是个闲散的外客,来还大人的恩,过些日子我就要离开京城了,大人不必紧张。” 不必紧张?再弱的老虎也不是猫,何况这位王爷比普通“老虎”还可怕,他不受陛下宠爱,但手中握着北方五十万雄兵。她哪敢轻视? 周瑀是个不会客套的人,他送完了东西,拿上伞,谢绝了姬婴相送的好意,很干脆地踏着没过鞋面的水走了。 周瑀在拐角处消失了,姬婴还没有缓过神来。江逸臣用伞尖捅了一下姬婴湿漉漉的胳膊,说:“人都走远了,姬大人,我们能继续了吗?” 姬婴傻愣愣地看着一直记挂着她的江逸臣,说:“能,能” 就这样过了几天水深火热的生活,姬婴在江逸臣魔鬼式的训练下不断挑战极限。震惊朝野的连环杀人案,似乎被陛下和朝臣们遗忘了,不再提起。而这个刻意的遗忘,在一个人凌乱的马蹄下被再次唤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其父其子 冬九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时候,江逸臣正在教姬婴骑马。与其说是“教”,不如说是“劝”。自从在军营被人算计,从马上摔下来,姬婴就对马产生了极大的恐惧。这么多天了,姬婴能做的,就是战战兢兢地牵着马绕着公主府转几圈。别说骑马了,就是站在马正前方,姬婴都不干。 威逼利诱的手段都使过了,江逸臣没了耐性,索性心一横,从姬婴身后抱住姬婴的腰,纵身一跃,坐到了马背上,姬婴“哇”地大叫出来。 江逸臣一手搂住姬婴的腰,一手捏住姬婴的嘴,命令道:“坐稳了,小心我把你扔下去!” 姬婴噙着泪,拨开江逸臣的手,说:“求求你,把我扔下去吧!” 江逸臣朝姬婴头上甩了一个爆栗:“你出息一点行不行?拉住缰绳!” 姬婴抖着手去够缰绳。 “脚尖用力,勾住马鞍。” 姬婴照做。 “轻轻踢一下马腹。” “啊?我不敢。”姬婴的声音都在打颤。 江逸臣无视姬婴的任何哀求,用力踢了一下马腹。马儿呼了一口粗气,快步走了起来。姬婴害怕,身体不自觉地向江逸臣怀里蹭,手里的马缰绳随着身体的后仰而拉紧。马儿吃痛,停了下来。 江逸臣调侃道:“你这算是无师自通吗?” 姬婴的冷汗已经将手里的缰绳打湿,她厚着脸皮说:“既然这样,我是不是能下去了?” 江逸臣又是一个爆栗:“继续,踢马腹!” 姬婴捂着自己的脑门,埋怨道:“你能不能换个惩罚方式?要不我去扎马步?”最近几天的学习,姬婴觉得,世上没有比扎马步更轻松的训练了。 江逸臣跳下马,直勾勾地盯着姬婴:“如果你想站在马背上扎马步,我倒是同意。” “这就不用了,我服从命令。” “勾住马鞍,夹住马腹,用点力,踢!” 姬婴闭上双眼,暗暗求了一下佛祖庇佑,抓紧缰绳,稍稍用力,踢了一下马腹,马很听话地走了起来。紧张到不能呼吸的姬婴慢慢睁开眼,呼,安全。 江逸臣继续指挥:“脚尖用力撑住双腿,身体随着马的起伏而动,上身稍微抬高,以免长时间骑马摩擦臀部。好,就这样!” 转弯的时候,江逸臣教姬婴如何控制缰绳。这匹枣红马果然温顺,与姬婴的配合也渐入佳境。姬婴在江逸臣的监护下绕着公主府走了一圈,非常平稳。 江逸臣说:“勒马的时候不要太用力,以免惊马。” 姬婴小心地扥了一下缰绳,马呼了一下气,没有停下。 江逸臣说:“你的手不听使唤了吗?我让你不要太用力,不是让你一点力气也不用!加点劲!” 姬婴再次勒马,这次马安安稳稳地停住了。姬婴长舒一口气。 江逸臣坐到旁边的藤椅上,端起茶杯说:“就按照刚才教你的步骤溜溜马,跑两圈。” “跑?” “怎么?你打算以后按照这个速度骑马?恐怕蜗牛都比你跑得快!快去,一会儿还得练习射箭呢。” 未等姬婴起步,冬九进来了。其实冬九已经在门口观赏了半天,对姬婴怀着同情的心情。姬婴见他过来,忙向他对口型:“帮——我——下——来。” 冬九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姿势,径直去见江逸臣。 江逸臣让冬九坐下喝了一杯茶,说:“怎么样?我父王怎么说?” 冬九将铭牌还给江逸臣,答道:“王爷拆开信看了半天,说:‘东西的来历我知道,可是,这小子说的话不够亲切恭敬。我不想告诉他。’远卿,你要不再写一封信试试?” “啥?我说话不够亲切恭敬?老头子什么损招都想得出来啊!我们千里迢迢送了一封信,就这么被他打回来了?” 姬婴听这事不好办,忙抱住马头,笨拙地从马上爬下来,问江逸臣:“你在信上说了些什么,让怀安王这么生气?” “我说话一向很亲切很恭敬的好不好!这个老头子,一定是还在气我剁了那个女奸细,找个机会就给我添堵。他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 “那怎么办?”姬婴问。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我在写一封。”江逸臣丢下茶杯,一头钻进了书房。 冬九占了江逸臣的藤椅,仰脸对姬婴说:“几天不见,大人壮实了不少嘛。” 姬婴盘腿坐在地上,说:“有江逸臣这个魔鬼一直在耳边嚎叫,逼着我训练,我不壮实才怪呢。倒是小九哥,这么多天劳苦奔波,实在辛苦。”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对了,端木兄回来了吗?” “还没,不过昨天来了消息,说一切安好。” “那就好。” 姬婴和冬九正说话,江逸臣苦着脸走出书房。他拿着一封信,说:“你再去一趟吧,要是这封信他还要挑错,我也没办法了。” 冬九接过信,从怀里拿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从竹筒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江逸臣,说:“王爷料到你会写一封更肉麻的信,所以告诉我,等你写完了就随便处理掉,免得碍他的眼,然后把这封信交给你。” 江逸臣气的眼睛都瞪圆了。他一手扯过信,一手要去拎冬九的脖领子,奈何冬九早有准备,飞也似的跑开了。 姬婴暗道:“这叫什么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不对,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江逸臣消了消气,展开信纸,眉毛不由得拧在了一起。最后,他将信团成一团,扔进燃着的香炉里烧了。 “怀安王殿下说了什么?” 江逸臣神色严肃,他将姬婴带到书房,关上门窗,说:“我父王信上说,这个铭牌确实是先朝宫中的东西,只是唉” “只是什么?” “你也知道,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与兄长太子周汝安分庭抗礼,圣上为了夺得大位,秘密豢养了一批死士,取名含影司。含影司的成员总是奉命进行一些刺探情报的活动,偶尔也会做些杀人的买卖。我父王因为年轻的时候跟陛下走得近,所以纵然陛下不说,我父王也了解一些,也正因为这个,我父王在陛下登基之后不久,就自请戍边,很少回京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铭牌其实是陛下的东西?”姬婴震惊地问。 “不是,”江逸臣解释说,“父王去了西北,但在京城的势力还在。他后来派人暗中打听,发现含影司已经解散了。但是,十年前,父王偶然发现了血影司的踪迹。他确认过,陛下手里并没有再豢养死士,那么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某位皇子的。他应该是知道陛下的秘密,借此扫除异己,早登大位。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这位皇子是太子还是楚王。” “是楚王!”姬婴肯定地答道。 “你怎么知道?” “当初殿试成绩尚未公布的时候,端木兄曾建议我拜访一下朝中的各位大人,他还告诉我,他看见游牧野拜访了楚王殿下,但当时游牧野是从楚王后门出来的。我当时就想,游牧野不是个汲汲名利的人,为什么要暗自结交楚王?现在想来,应该是游牧野受了楚王什么威胁,不得已来京城卷入这些是是非非的。既然游牧野是楚王的人,那么含影司就是楚王的人。” “那么现在就有三个问题:第一,楚王指使这么多杀手杀人,到底想找什么?第二,这些杀手不可能被藏在王府上,那么他们真正的藏身之处是哪里?第三,楚王对游牧野的威胁是什么?” 姬婴回想了一下整个案子,突然,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说:“你还记得藏龙赌坊的那些杀手吗?” “你是说对啊,藏龙赌坊一定是含影司的藏身处之一!” 姬婴差点跳起来,慌慌张张往外走。江逸臣一把拉着她,问:“你要干什么去?” “进宫见驾啊,赶快请朝廷清剿藏龙赌坊!” “你傻了!正因为我们知道了含影司的秘密,就更不能轻举妄动!楚王的秘密牵扯着陛下的秘密,陛下怎么可能让世人知道这件事?到时候陛下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回答?还有,你也知道游牧野被楚王控制,你这样打草惊蛇,不怕对游牧野不利?” 江逸臣连珠炮似的追问让姬婴哑口无言:“那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江逸臣颓然坐在椅子上,说:“我们现在只能祈求,老天爷会赐给我们什么变数,让我们解了这个死局。” 姬婴再次感叹:有其父必有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誓不罢休 夜幕降临。姬婴从公主府出来,一直心事重重。变数?变数?老天爷会赐给什么变数?要是一直期望着虚无的天,能成什么事? 她当然知道江逸臣不是个悲观的人,但他有自己不能抛弃的家世和荣耀,很多事他不能去做。但是姬婴不一样,她没有什么家族可言。 必须再赌一把!姬婴走向黑夜。 游牧野在这个令自己厌恶的小宅院里憋了这么多天了,他当然想逃,他喜欢遥远的江湖,他喜欢沁香的药草,他喜欢知心的朋友,他喜欢但他逃不了。 他快疯了。 他等来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客人——姬婴。 姬婴今晚见到的游牧野与往日很不相同。今日的游牧野穿着一身淡蓝色宽松的外袍,趿拉着一双黑布鞋。大部分头发披散着,只有一条蓝色发带束着头顶的一缕头发。他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但至少比上一次跟姬婴见面的时候好了很多。 不得不说,游牧野现在的样子更超逸,更让人喜欢。 两个人在门口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姬婴晃了晃手里的药包,说:“看你脸色还是不好,怕是你在家的几天还是没能好好休养,我给你带了些草药,虽然比你自家的药差多了,但至少比故意不上药好。你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游牧野忙让开路,请姬婴进屋。 游牧野给姬婴倒了一杯水。 姬婴接过茶杯,嗅了嗅,开玩笑说:“曾经端木兄告诉我,岭南游家极少有客人拜访,因为游家人喜欢在饮食中放各种毒药,然后争着解毒,客人们怕误食了毒药,经受无妄之灾。今天正好向牧野兄证实一下,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游牧野微微一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说:“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奇。巧的很,我正在研究一种西域来的毒药,还没有解毒之法,在你身上试试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这么说让我好害怕。” “你怕?你看着柔柔弱弱的,却是个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姬婴放下茶杯,一字一顿地说:“我当然怕,我怕不能帮牧野兄摆脱楚王的控制。” 游牧野心头大震,他手里的茶杯脱手掉在地上,碎了。他正视着姬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天从小怀王那里得到了一些让人胆寒的消息,我综合这么多事,猜到的。其实你早就在暗示我们这件事,可惜我们太愚蠢,没有发现。” “我暗示过你们什么?” 姬婴的眼里满是悲伤:“殿试之后不久,你就去了一趟楚王府,但你不是从正门进正门出,而是走的后门。这一幕又恰好被端木兄看到。你是故意的对不对?纵观京城所有人,你最信得过的,就是端木凌风,因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江湖汉子,你们打过交道。你喜欢江湖生活,早就拒绝了皇上的任命,就算被迫参加科举,还险些迟到。你一定有不得已的难处,才涉足朝堂这趟浑水。” 游牧野惨然一笑:“没想到,竟是你最了解我。” “我想,你的难处,最开始出现在当初进京给皇上治病的时候。” “是。” “楚王利用你的筹码,是你游家整个家族。” “是。” “那么,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游牧野隐忍着,额头上冒出的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 姬婴抓住游牧野的手腕,步步紧逼:“告诉我吧,我一定还你一家自由之身。” “不,姬婴,”游牧野避开姬婴的手,“你还办不到。你现在自身难保,怎么救我?” “那至少你要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可以想个万全之策。就算是死,我们也得死个明白!” 游牧野负手而立,反复回味着:“死个明白” “对!”姬婴站到游牧野面前:“我知道,整件事的幕后主使不是陛下,既然如此,我们就有扳回局势的希望!游牧野,你是游家的家主,你要对整个家族负责。难道你要你的整个家族跟你一起,被束缚在一个黑暗c血腥的阴谋里吗?” “我当然不能!”游牧野吼道,“若不是为了游家,我怎么甘心受人摆布!” “那你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我用我的项上人头想你保证,一定还你自由!” 游牧野望着姬婴坚定的眼神,放弃了最后的抵抗,他坐回原位,将事情经过慢慢道来。 三年前,陛下痴迷炼丹之术,食用了“金丹”,昏迷不醒,太医都束手无策。皇后不得已,向民间征求名医为陛下看诊。后来太医属一位老太医向皇后举荐,说岭南游家现任家主医术高超,或许能救陛下性命。皇后便请禁军和从云镖局的人一起,迅速接游家家主游牧野进京。也正因为这样,游牧野认识了端木凌风。 游牧野做梦也没想到,这次进宫,他险些断送了游家上百口人的命! 游牧野入宫之后,为陛下诊了脉,先查看了陛下服用的“金丹”的成分,再看了太医们开的药,发现陛下中的毒,其实并不是“金丹”的毒,而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这种毒来自北疆,一般掺在饮食中,最开始使人昏迷,不久水米不进,饥饿而死。因为这种毒跟“金丹”造成的症状相似,所以很容易混淆。 游牧野几剂药下去,陛下很快就醒了。他久在江湖,不知朝堂深浅,一心想着,等陛下完全康复,再把下毒的事如实禀报,至于如何追查如何处置,就不是他一个江湖人该过问的了。 可是,还没等他把这件事告知陛下,四皇子便借口生病,请他过府看病。游牧野来进城之后,很多达官贵人都请他看过病,所以他没有在意,带着药箱就去了。 刚进入楚王殿下的卧室,游牧野就被埋伏的军士控制住了,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在这里看到了他的同胞弟弟和一位族兄。 胞弟和族兄被人拖着,一身的血,显然受了很多酷刑。游牧野这才知道,在皇族眼中,他们这些江湖人的性命,比蝼蚁还轻贱。 楚王很大方地承认了,毒药就是他下的,他没想到游牧野一个江湖郎中会跳出来坏他的好事。他说,如果这件事被陛下知晓,他会杀掉游家所有人为他陪葬。 不久,陛下康复,游牧野谢绝了陛下的任命,回到了岭南,奈何他的胞弟和族兄,还被囚禁在楚王府中,如同罪人。 回岭南的路上,到处险象迭生,楚王府的追杀一波接一波。如果没有从云镖局弟兄们的舍命庇护,他恐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后来,楚王给他送了一封密信,要求他参加这一次的科举考试,并为他所用,且不能被任何外人知晓。游牧野进退维谷,只好答应。 进京之后,游牧野加紧考虑解救兄弟们的办法,他把希望寄托于众位赶考的学子。 他首先想到的是容慎。多年前,容哲病重,他的伯父容释亲自登门求药。当时还是孩子的游牧野救了容哲一命,之后就结识了容哲的堂兄容慎。他发现容慎是个心中藏有沟壑的人物,所以他在危难时,将目标先锁定在了容慎身上。 但容慎并没有刻意崭露头角的意思,他进京之后并不显山露水。正在他焦急的时刻,姬婴闯入了他的视野。姬婴急于求官,急于成事,急于证明自己,所以他总想暗示姬婴,请她帮忙。他其实去过楚王府很多次,每一次都想让端木凌风看到,然后传到姬婴的耳朵里。那一次,他总算成功了。 听完游牧野的讲述,姬婴一方面震惊于皇家的冷酷阴险,一方面同情于游牧野的问:“这么说,你的亲人们还在楚王府?” “是。” “我不明白,楚王明明身份高贵,又豢养的那么多杀手,为什么还要用你这个远在岭南的医者?” 游牧野叹息道:“我手里握着他这么大的把柄,他怎么会放过我?而且我曾救过陛下的命,怎么也算有名声的人,家世又干净,所以他肯定不会放过我。除非” “除非他不再是楚王,除非他死!” “姬婴,”游牧野皱着眉提醒道,“这件事其实从头到尾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必要牵扯进来,当初是我没有分寸,有病乱投医,现在我看清了楚王真正的势力,所以劝你一句,收手吧,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怪你。” 姬婴拍着桌子,眼眶微红:“你把我姬婴当成什么人了!你几次帮我,难道我就不能帮你一次?游牧野,我不查清此案,誓不罢休!”说完,姬婴转身离去,留给游牧野一个屹立的身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悲哉御涵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天气阴沉沉的,姬婴照常去了公主府。妙裁在姬婴临走之前似有话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让姬婴心存疑虑。 姬婴到公主府的时候,看见江逸臣靠在练武用的稻草人上发呆。姬婴走过去跟江逸臣打招呼,才将江逸臣唤回神来。 “你来了?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江逸臣说。 “为什么我不来?” 江逸臣站起来,转而坐在藤椅上:“当然是因为昨天的事,我以为你可能一蹶不振,躲在家里怨天尤人呢。” “怎么可能!”姬婴坐在江逸臣身边说,“我明白你的顾虑。只是我觉得,如果我不坚持,那么死去的大人们如何瞑目?游牧野如何脱身?——我昨天晚上去见了游牧野,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喔?说来听听。” 姬婴将游牧野的事和盘托出。江逸臣愤怒地拍案大喝:“岂有此理!如此杀父弑君的畜生,怎么能继承大统!” 姬婴忙提醒他:“你轻声些!” 江逸臣稳住情绪,回头问:“你是不是答应帮助游牧野了?” “是。” 江逸臣冷笑:“朝堂之上,恐怕也只有你敢应承这样不要命的事了。” “怎么?你还是反对我的决定?” “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只是我要提醒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谨慎。” “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江逸臣说,“今天是伯威侯五十寿辰,京城有头有脸的贵人们都去贺寿了,我早就得了请帖,打算过一会就去。我想,你也得了请帖,是不是不打算去了?” “今天是八月初三?” 江逸臣干笑的两声:“我虽早就知道你跟伯威侯一家有仇,但不知道你对他这么了解,连他的生辰是那一天都知道。” 姬婴很是坦荡:“反正我的秘密你基本上都知道,我也不必隐瞒。我和李行止有大仇,所以对他的事都了如指掌。” “到底是什么大仇,我都好奇了。” 姬婴半玩笑半认真地威胁道:“我想,对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好奇的好,免得下场凄惨。” 江逸臣耸耸肩,说:“不问就不问。话说,你真的不去吗?你表现的对李行止这么敌对,其实并不好。” “并不是我刻意不打算去,是因为妙妙。妙妙应该是顾及我的感受,把请帖收起来了,没让我看。怪不得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起来,你这位‘夫人’真是称职。” “妙妙是个侠肝义胆的好姑娘,一心为了我着想。” 江逸臣受不了姬婴一个女孩子在外人面前夸赞自己的“夫人”,便起身说道:“我不管你了,我要去伯威侯府了。要不要替你带一份寿礼?” “算了吧,没必要。” 从公主府出来,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姬婴心里堵得难受,也不想直接回家,干脆淋着雨,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路上行人已经不多了,茶馆摊位因为淅淅沥沥的小雨也早早关门。 忽然,一个白色的背影闯入了姬婴的视线。 这个白衣人没有撑伞,身上罩着一个斗篷,隐约露出腰间挂着的宝剑。如果说这个打扮只是引起了姬婴的注意,那么这人剑柄上挂着的滴水一样的翡翠剑穗完全吸引了她——姬婴认得,这是那位当初在林子里救她的白衣人首领的。 姬婴跟上了他。 那个人似乎察觉了姬婴蹩脚的跟踪,开始往胡同里走。姬婴穷追不舍。 姬婴想,既然这个人救了自己,应该算不上什么歹人,即使她露了行踪也不会怎么样。她更加大胆,奋力跟随那个人。 雨越下越大。那人引着姬婴出了城,紧走了几步,一转身,藏进了密林中。累的半死c浑身湿透的姬婴四下一看,没了那人的影子,哎,还是跟丢了。 但姬婴毕竟是姬婴,执着起来比小鬼还难缠。她钻进林子里继续寻找。她不信,这么泥泞的小路,就找不到那个人的踪迹。 姬婴往密林深处走了走。忽然,她脚下一滑,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姬婴回过头来一看,吓了一跳。绊倒她的不是树枝藤蔓,而是一条腿!这条腿的主人瘫坐在地上,胸前满是血。 难道又是追杀?姬婴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她害怕的厉害,站起来就要往回跑。能不能找到那个首领不重要,她要是平白被杀才是冤枉。 姬婴跑了两步,忽而顿住了,她觉得瘫在地上的那个人身形有点熟悉。她壮着胆子,拨开厚实的草丛,凑到那个人面前辨认一下。姬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李御涵! 躺在地上的李御涵脸色苍白如纸,胸前有一道恐怖的刀伤,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冒。他的身边插着一把长剑,周围有很多被砍坏的杂草和树枝。 姬婴心头一震钝痛,不知怎么的,担心和难过像潮水一样压制着她。她蹲在李御涵面前,大声唤他的名字,可李御涵陷入昏迷,怎么也叫不醒。 姬婴不会想到,有一天,她活泼洒脱的二哥哥会这样一副狼狈可怜的样子躺在雨中,等着已经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她施救;她也不会想到,就算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救他。 是,那是她哥哥,一个逍遥自在c睿智正直的公子哥,一个把什么东西都藏在心里的男子汉,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雨里。 就一次,让她救救她的二哥好不好! 可是,怎么救他呢?姬婴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隐约有个小木屋。这个小木屋应该是供路人歇脚用的,虽然简陋破旧,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顾不了许多。姬婴将李御涵拽到后背上,拖拉着他去小木屋治伤。姬婴的每一步都沉重之极,树林里湿润松软的泥土还不忘跟她开玩笑,让她摔得脏兮兮的。 姬婴忍着腿上的痛,喊着李御涵的名字,担心他的伤势会因为颠簸而严重。但她没有办法。她一直安慰自己c鼓励自己,还有十步c九步c八步 短短不到半里路,姬婴却走了近半个时辰。 木屋简陋极了,只有半屋子的枯草和一个火盆。姬婴将李御涵安置在木屋的草垛上,将他湿透的外衣脱了下来。 李御涵的伤口虽流了很多血,但万幸并不深,没有伤及要害。姬婴从林子里采了些草药,用手心搓碎,涂在伤口处。鲜血触碰到姬婴手心的那一刹那,姬婴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姬婴学着江逸臣的样子,用火盆生起火,然后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做烘干衣服之用。 不多久,李御涵发起了烧,眉头紧锁,牙根打颤。姬婴摇着他的身体,唤着他的名字,却并没有什么效果。她只好将衣角撕下来,沾了雨水,给李御涵擦拭额头,然后将火堆生得更旺些,让李御涵驱寒。 病中的李御涵开始断断续续地呓语:“不能这样做不能不能这样做!父亲!父亲” 不能怎样?姬婴坐在李御涵身边。她想,今天是李行止的寿辰,看样子李御涵是回家了。那他为什么一身伤地回来,倒在这个地方?难道李行止因为李御涵出言不逊,竟然派人刺杀他?姬婴后背生凉。 枯坐了一会儿,姬婴将李御涵的外袍从晾衣架上取了下来。这是一件斜领的黑色宽袍,款式简单,只在边缘处镶着几个暗纹。姬婴暗笑,这个家伙,怎么会挑选一件这么老气的外衣? 姬婴摸了摸衣服胸口处带着血迹的刀痕。姬婴记得,小时候李御涵练武,总是把衣服磨坏,甚至干脆扯坏,这个时候,他就会央求继母姬舒或者是妹妹帮他修补修补。 姬舒修补衣服的方法很独特,她极讨厌在上面补补丁,她喜欢用她一双巧手,在划痕或磨痕处绣一些精致的图案。所以,李御涵有时候会故意将不喜欢的衣服偷偷撕坏,拿到姬舒面前,请求她补衣服,姬婴就亲眼见过。 后来,姬婴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的母亲,姬舒非但没有怪罪李御涵,还把他叫到身边,告诉他,但凡有不喜欢的衣服,都可以交给她改装,为此,李御涵高兴坏了,特意在李承宇面前显摆了一番。 现在,李御涵的衣服上也有一个很大很丑的刀痕,但是姬舒却早已经不在了。 姬婴从怀里搜出一个针线袋,里面只有一根针和一团白色的线。 刺绣就像是绘画,衣服就是宣纸,针线就是笔墨。姬婴看了看她憔悴的二哥,低头摆弄起来。她要将黑色的衣服当成黑夜,勾勒出一幅月夜孤舟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引狼入室 姬婴在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贴在李御涵衣服背面,然后在刀痕上,勾画了一条随水飘零的小船,船下能看出明显的江面的痕迹。水平线上,一轮明月已经升了起来。为了避免单调,姬婴还在月亮周围点缀了几只大雁。 大雁成双成排,小船却孤孤单单,没有停靠的方向。 雨还在下。窗外站着一个人,将姬婴的一举一动完完全全看在眼里。这个人白衣白斗篷,手里抱着一把长剑。长剑上一个水滴一样的翡翠剑坠随着微风招摇。 这位白衣首领今天没有带面具。令人惊奇的是,这个人的长相与李御涵极其相似,只是他的肤色更暗一些,目光更深邃一些。他就透过窗户,无声无息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没有预料的,眼圈泛红。他叹了口气,走近了雨里。 等姬婴把衣服补好,雨已经停了,天也暗了。姬婴站起来,活动了活动僵硬酸疼的脖颈,打算将衣服盖在李御涵的身上,没想到,她一抬头,却看见李御涵直勾勾地看着她,看样子醒了有一会儿了。 姬婴马上装出了一副敌对的样子,问:“你醒了?醒了为什么不叫我?” 李御涵挣扎着坐起来,艰难地靠在墙壁上。姬婴看他因为剧烈的活动而痛得渗出冷汗,很想过去帮他,但最终还是忍下了,她将衣服还给李御涵,冷冷地说:“身上有伤,乱动什么?” 李御涵靠在墙壁上,脸色还是难看极了。他拿着自己的外袍,细细观看上面绣的纹路,玩味地问:“在下好奇,姬大人一个男人,还是堂堂朝廷四品大员,为什么随身带着针线,而且绣工这么好?” 姬婴坐回火盆边,说:“在下出身贫寒,比不得公子富贵无忧。当初读书的时候,为了糊口,贱内常常做一些手工绣品,拿到市集上去卖。贱内熬夜赶工,一做就是一个通宵。婴心中不忍,便跟贱内一起做些绣品,今已成习惯。” 李御涵道:“姬大人伉俪情深,令人羡慕。这么说,大人的绣工是跟贤夫人学的?” “是。” “贤夫人手艺真好。” “我只是学了她的万分之一。” 李御涵眉尖一抖,将自己的衣服紧紧握在手里。 姬婴看看天色,说:“我该走了。贱内一直以为我去了公主府,若我再不回去,她又该担心了。” “等等,”李御涵叫住姬婴,“姬大人忍心将我这么一个伤病之人独自留在密林中?” 姬婴看李御涵又开始耍起无赖来,便问:“公子不提醒,在下险些忘了。听说今天是令尊五十大寿,作为儿子,公子没有留在家中招待客人,怎么跑出来了,还弄了这么一身伤?” 李御涵说:“你早就应该知道我的境遇,还反过来嘲笑我,岂是君子所为?” “我并不知道,想请公子答疑解惑。”姬婴也厚着脸皮说。 李御涵自嘲一笑,说:“我昨晚回家,跟父亲吵了一架。父亲一怒之下,要跟我比试武艺。我不敌,受了伤。” “怎么可能?我看你倒下的地方分明有很多刀剑的痕迹。” “那是我自己砍的。我心中烦闷,从家里跑出来,发泄了一通。” “发泄?”姬婴恼了,“你伤成这样,还冒着雨在林子里胡来,还要不要命了?要不是我经过,你被野兽吃了怎么办?” 李御涵抬着头,盯着姬婴的双眼,问:“那姬大人为什么要救我呢?我记得你好像很不喜欢家父,既如此,何苦照顾我?” “我照顾你?”姬婴冷笑一声,“我不过是路过,怕你死了之后大理寺来查案,知道我去过密林,追究我见死不救之责。公子既然没事了,就快点回齐王府吧。告辞!” 姬婴决然地走出木屋的门,但刚迈出一步,就听见屋里李御涵痛苦的呻吟声。 姬婴还是折了回来。 “既然伤口疼得厉害,为什么还要动?”姬婴站在门口大声质问。 李御涵紧贴着墙壁,冷汗浸透了里衣。他斜着眼看着姬婴,欲擒故纵:“姬大人想回就回,让在下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晚上这里常有野兽出没,我应该不会痛苦很久。” 姬婴明知道李御涵的奸计,偏偏自己不争气,就吃这一套:“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反正侯府是不要我了,我又不能给齐王添麻烦,索性就待在这儿吧。” “给齐王添麻烦?添什么麻烦?” “你想啊,我这个样子,自然是说明跟伯威侯府决裂了。齐王再怎么不在乎权势,脸面总是要的。他不会为了我这么个闲散人,去得罪伯威侯吧?” 姬婴皱眉说:“齐王殿下是这样的人吗?” “谁知道?” “你就交了这么个朋友?” 李御涵双手一摊,表示我有什么办法。 姬婴恶狠狠地说:“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再管你了!” “你是不是跟伯威侯有仇?” “是。怎么样?” “我看出来了。伯威侯广发请帖,你一定收到了,既然你没去,说明你和他的仇怨很大。不如这样,你让我暂住你家,我给你出主意,教你怎么对付他。” 姬婴撇嘴道:“你是他儿子,怎么会给我出主意?” “我已经被扫地出门,还算什么儿子?何况,我对京城非常熟悉。你查案不是查的焦头烂额吗?我可以帮你。” 姬婴站在门口想了想,转身出去了。 李御涵高喊:“诶——怎么还是走了?你真的不管我了?” 姬婴回了一句:“我去找藤条,编个躺板,好拉你回去啊!你这么重,难道还要我背着?” 李御涵抿嘴笑了起来。 躺板做好了。姬婴扶着李御涵躺在上面,自己拉着它一步一步往回走。回家的路真是长啊,纵然是路面湿滑,她也走的艰难。 人们多已经回家,灯笼里熹微的光忽明忽暗。路上行人稀少。宽阔的路面上,留下了两条长长的划痕。 姬婴的手已经磨出了泡。李御涵躺在躺板上并不舒服,昏昏欲睡。姬婴担心李御涵的身体,她好想有人能停下来帮她一把,但行人们没有丝毫想搭把手的意思。姬婴明白,她自己选择的路,咬着牙也得走完。 姬婴看到了自家的大门,看到妙妙和几个家仆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她。总算到家了。 几个家仆远远看见疲惫的姬婴,忙跑过来帮忙。妙裁也走过来,拉着姬婴的手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我刚刚才知道,你根本没有在公主府练武。你这是去哪儿了?伤着没?” 姬婴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答:“我好着呢!” “你拉的这是谁?” “李御涵。” “啊?你怎么把他带家里来了?” 姬婴无奈地说:“一言难尽。他胸口受了重伤,流了很多血。我们得给他找个郎中瞧瞧。” 妙裁惊讶地看着姬婴半晌,确定姬婴还是那个姬婴,转过身来,吩咐一个家仆说:“快去街西,找赵郎中,他治外伤最好,让他快点过来。” 家仆领了银子,快步去了。 被家仆们抬进府的李御涵从一开始就盯着方妙裁。他心里想着,这是不是我家嫏儿呢? 赵郎中很快就赶来了。他检查了一下李御涵的伤口,说失血虽多,好在用药还算及时,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他留下了一些内服外敷的药草,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姬婴总算舒了口气,亲自将大夫送了出去。 回到房中,姬婴泡了个药澡。妙妙什么也没说,只拿着游牧野留下的药膏,给姬婴清理手上的擦伤。姬婴望着佯怒的妙妙,心中大感温暖。 李御涵被姬婴安排在了家里最内侧的小院里,地方虽小,好在清净,便于养伤。可气的是,没两天,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一会儿站在廊下练剑,一会儿摸进书房翻书,让姬婴看得心惊胆战,又不能表现出来。 姬婴远远看着坐在凉亭里c偷偷将药汤倒进水池里的李御涵,长叹一声:“哎,真是作孽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惊世之宝 ≈bp;≈bp;≈bp;≈bp;姬婴从公主府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一进门,她看见妙裁坐在小花园里做绣品,而凉亭里,李御涵手里擦拭的宝剑,眼睛却肆无忌惮地盯着背对着他的妙裁,可惜妙裁根本没有注意。 ≈bp;≈bp;≈bp;≈bp;姬婴心想,虽说李御涵不务正业,但没听说过他生性风流啊?他这样盯着妙裁是什么意思?妙裁算是五官端正的女孩子,但说到美嘛,似乎并不出众。难道是因为妙裁没有在他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把他扔出去,他心存感激?李御涵啊李御涵,现在是端木凌风没在,他要是在,小心你这双眼睛! ≈bp;≈bp;≈bp;≈bp;姬婴喊了妙裁一声。妙裁将手里的绣品放下,拉着姬婴的手,说:“今天回来的还算早。饭菜马上准备好,你且等一等吧。” ≈bp;≈bp;≈bp;≈bp;姬婴拉着妙裁坐下,嗔怪道:“你怎么还在做这些绣品?也不怕伤眼睛。以后能不做就不要做了。咱们院子后面是新任抚谕使侯大人的府邸,听说他们家书香门第,门风极好,你可以有时间过去跟女眷们聊天看戏,哪怕出去赏景也行,免得憋出病来。” ≈bp;≈bp;≈bp;≈bp;妙裁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喜欢坐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做些小玩意。” ≈bp;≈bp;≈bp;≈bp;“那好吧,你喜欢就好。端木兄什么时候回来?有消息了吗?” ≈bp;≈bp;≈bp;≈bp;妙裁低声说:“端木已经回来了,现在在镖局里。下午端木派兄弟送信,还被你这个捡来的哥哥当成了贼,打了一架。要不是我及时劝阻,两个人就要对砍了。” ≈bp;≈bp;≈bp;≈bp;“啊?后来呢?端木送的什么消息?” ≈bp;≈bp;≈bp;≈bp;妙裁叹息一声,说:“端木说,他们一路跟踪那批杀手,发现了他们的几个藏身之所,其中就有藏龙赌坊。端木秘密潜了进去,但很快被他们发现,接连交了好几次兵,没办法,只好退了回来,端木和几个兄弟也受了伤。” ≈bp;≈bp;≈bp;≈bp;“受了伤?” ≈bp;≈bp;≈bp;≈bp;“你别担心,都是轻伤。端木说,他们遇见的这帮人虽然人数多,但武艺参差不齐,是以能够全身而退。不过,他怕有人循着踪迹追过来,所以暂且在镖局待一段时间,先不过来了。” ≈bp;≈bp;≈bp;≈bp;“好吧,只要他没事就好。” ≈bp;≈bp;≈bp;≈bp;妙裁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端木说,他们在跟踪的时候,正巧撞见有几个人开碰头会,看打扮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但是端木听见了‘布防图’三个字,他想,被杀的大人们都是行伍出身,确实跟布防沾边,十有八九是没听错,让你向小怀王打听打听。” ≈bp;≈bp;≈bp;≈bp;“不用向他打听,问我啊!”李御涵在姬婴和妙裁的头领上大大咧咧地喊。 ≈bp;≈bp;≈bp;≈bp;姬婴和妙裁并不知道李御涵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所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姬婴说:“你是鬼吗?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bp;≈bp;≈bp;≈bp;“我鬼鬼祟祟?”李御涵指着自己的鼻尖,“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咬耳朵,还埋怨我?不过你们的声音太大了,我那么老远都听见了。” ≈bp;≈bp;≈bp;≈bp;妙裁不喜欢跟男人打交道,尤其不喜欢这些富家公子,索性丢下姬婴,去厨房了。而这一系列的动作,更让李御涵误会她是在躲避他。 ≈bp;≈bp;≈bp;≈bp;“那好啊,”姬婴说,“李二公子到底有何高见?” ≈bp;≈bp;≈bp;≈bp;李御涵看这个“妹夫”越看越开心,便知无不言:“我虽没有官职,但毕竟在伯威侯府长大,很多事还是知道的。你们说的“布防图”,如果真的没听错的话,应该是大周军事布防图。” ≈bp;≈bp;≈bp;≈bp;“哦?说来听听。” ≈bp;≈bp;≈bp;≈bp;“我小的时候听我大哥说过,大周有一张军事布防图,是先帝留下来的,绘制的是当时大周境内所有的军事布防情况。” ≈bp;≈bp;≈bp;≈bp;“这么多年了,提它干什么?” ≈bp;≈bp;≈bp;≈bp;“你有所不知,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几乎没有对以前的军事布防有任何改动。大约二十年前,圣上将这张图分割成了四块,分别交给一位大臣保管——至于是谁我可不知道,左不过是当时陛下的左膀右臂——然后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这么多年,除了简单的将帅调任,无论是地形基础还是排兵布阵,都没有改变。” ≈bp;≈bp;≈bp;≈bp;姬婴吃惊地说:“照你这么说,这张布防图岂不是惊世之宝?只要有了它,国家军队就可以尽入囊中了!” ≈bp;≈bp;≈bp;≈bp;“可以这么说。” ≈bp;≈bp;≈bp;≈bp;“这么隐秘的事,你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bp;≈bp;≈bp;≈bp;李御涵答:“这件事确实隐秘,知道的寥寥无几,但我大哥十五岁的时候跟汉章侯家的安瑞辰一起,给太子作骑射侍从。有一天,他被陛下派去给太子传话,不经意听见太子谈论了这个东西,当时只是只字片语,回来之后四处调查,知道了个大概,颇觉后怕,每天战战兢兢的,后来我缠着他问,他便将这件事告诉了我。不久,大哥就离开了这个家,最开始还给我来几封信,后来就什么消息都没有了。” ≈bp;≈bp;≈bp;≈bp;“也就是说,你大哥离家出走,其实也跟这个布防图有关?” ≈bp;≈bp;≈bp;≈bp;李御涵落寞地回答:“是。” ≈bp;≈bp;≈bp;≈bp;“原来是这样。”姬婴回过头来再看自己的案子,“四块图纸,每个大臣一块——最近正好发生了四起命案,且每位大臣都是德高望重的军中耆老。怎么会这么巧?” ≈bp;≈bp;≈bp;≈bp;“那你打算怎么办?” ≈bp;≈bp;≈bp;≈bp;“我先去公主府一趟,跟小怀王商量一下,再做打算。这件事事关国运,我不敢自作主张。”姬婴说着,抬腿就往外走。 ≈bp;≈bp;≈bp;≈bp;李御涵忙叫住她:“你要是想去,不如让我送你。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难保没人盯着你。端木凌风虽然没过来,可京城上下基本上都知道,他是你府上的管家。你自己去不安全。” ≈bp;≈bp;≈bp;≈bp;“你跟我去也不安全。你这样的身子,折腾什么?” ≈bp;≈bp;≈bp;≈bp;“我已经没事了。” ≈bp;≈bp;≈bp;≈bp;“没事了?”姬婴玩味地笑道。 ≈bp;≈bp;≈bp;≈bp;“嗯还有点。”李御涵摸着胸口搪塞,“你要实在着急,不如夜深之后,我替你去一趟公主府。你放心,我会给你把事情说清楚。” ≈bp;≈bp;≈bp;≈bp;姬婴想了一会,说:“还是算了。这事也不急在一时。明天早晨,你替我去趟公主府,我去趟赵大人府上。” ≈bp;≈bp;≈bp;≈bp;“去那儿干什么?你不是勘察过了吗?” ≈bp;≈bp;≈bp;≈bp;“有一个事还没弄明白。” ≈bp;≈bp;≈bp;≈bp;第二天一早,李御涵变换了装束,偷偷去了公主府,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江逸臣。这么大的事,江逸臣也没什么主意,只说暂等姬婴消息,从长计议。 ≈bp;≈bp;≈bp;≈bp;姬婴去了赵大人府上。迎接姬婴的是名叫阿福的小哥。 ≈bp;≈bp;≈bp;≈bp;阿福问:“大人又来查案?” ≈bp;≈bp;≈bp;≈bp;姬婴答:“我想见你爷爷。” ≈bp;≈bp;≈bp;≈bp;“我爷爷?”阿福赔笑道,“他耳聋眼花的,能知道什么?” ≈bp;≈bp;≈bp;≈bp;姬婴请求说:“请小哥行个方便,让我见见老管家,我实在是有极重要的事问他。” ≈bp;≈bp;≈bp;≈bp;阿福思量了一下,让开一条路,说:“既如此,大人跟我来吧。” ≈bp;≈bp;≈bp;≈bp;赵府后院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赵府的老管家坐在一把躺椅上,正在悠哉悠哉地泡茶。姬婴走过去,作了个揖。 ≈bp;≈bp;≈bp;≈bp;老管家看见姬婴,似乎很高兴,招呼她过去品茶。姬婴告了谢,坐在了老管家身边。阿福俯着身子退了出去。 ≈bp;≈bp;≈bp;≈bp;姬婴双手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茶杯,却并没有品尝的意思。她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问:“这个时候,老人家还有闲情逸致,晚辈佩服。” ≈bp;≈bp;≈bp;≈bp;老管家笑盈盈地说:“大人在说什么?老朽耳聋,听不见。” ≈bp;≈bp;≈bp;≈bp;姬婴神情极其严肃:“老人家难道觉得,装聋作哑就能保住赵府的安全?就能保住江山社稷?” ≈bp;≈bp;≈bp;≈bp;老管家不答。 ≈bp;≈bp;≈bp;≈bp;姬婴继续说:“赵大人卧室的墙壁上,其实有一个机关。这个机关后面藏着一个惊世之宝,它无关富贵,却涉及国运,对不对?” ≈bp;≈bp;≈bp;≈bp;老人家浑浊的眼睛动了动,却依然保持沉默。 ≈bp;≈bp;≈bp;≈bp;“二十年前,陛下将大周军事布防图分成了四份,分别交给了赵大人c戚将军c安侯爷和孟太尉。赵大人为求一家平安,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连几位公子都没有提起过,但是老管家你,你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bp;≈bp;≈bp;≈bp;老人抬起头来,平静地说:“是。” ≈bp;≈bp;≈bp;≈bp;姬婴目光一跳,稳了稳心神,说:“原本赵大人想把图纸一直藏下去,至少在有生之年好好保护它,谁知道那天夜里,杀手闯进屋里,打开了机关,找到了图纸。大人回屋之后,惊觉有异,本想喊人,可他看到了杀手手里“含影司”的铭牌,明白了对方身份,不敢轻举妄动。赵大人与杀手争夺间,力不从心,失了图纸,自责不已。最后用自己心爱的青龙偃月刀自裁谢罪。” ≈bp;≈bp;≈bp;≈bp;“你这小娃娃,果然聪明。” ≈bp;≈bp;≈bp;≈bp;“后来,您担心杀手对赵府上下戒心未除,便请公子们带着老夫人回了老家,自己留在京城静观其变。” ≈bp;≈bp;≈bp;≈bp;“是。” ≈bp;≈bp;≈bp;≈bp;“我上次来查案,临走时您眼神复杂。我当时并没有猜透,现在才明白,您虽然想让我们为赵大人申冤报仇,但也担心我等安危,所以只能三缄其口。所以,在下应该谢谢前辈好意。” ≈bp;≈bp;≈bp;≈bp;老管家摆手说:“是你这孩子悟性好。老朽一生糊涂,没法给主子分忧,幸好遇见了大人你。” ≈bp;≈bp;≈bp;≈bp;“我能看看赵府的机关吗?” ≈bp;≈bp;≈bp;≈bp;“当然可以。” ≈bp;≈bp;≈bp;≈bp;老管家领着姬婴来到赵大人卧室里,在花瓶后面的地板上用力一按,整面墙开始绕着中心轴倾斜,墙面与地面相接的地方,摩擦出了两道很浅的弧线。墙壁转动得很快,露出了里面藏着的狭小的暗阁。暗阁里放着一个供台,供台上什么都没有。 ≈bp;≈bp;≈bp;≈bp;姬婴的心又颤了颤。必须做些什么,必须拆穿楚王的阴谋。她突然觉得,这个刑部侍郎的官帽,真的好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群策群力 ≈bp;≈bp;≈bp;≈bp;姬婴回到家,吩咐家仆去请游牧野和江逸臣,就说有要事相商。游牧野得了消息,惊喜参半,怕引起别人注意,便乔装成一个走街串巷的郎中,从后门进了姬府。江逸臣和李御涵骑马过来,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容慈。 ≈bp;≈bp;≈bp;≈bp;容慈知道姬婴最近跟江逸臣学武,便拉住江逸臣问:“小怀王,你这么着急,是去姬府吗?” ≈bp;≈bp;≈bp;≈bp;江逸臣答:“是。” ≈bp;≈bp;≈bp;≈bp;“她不是一直跟你习武吗?今天没去?” ≈bp;≈bp;≈bp;≈bp;江逸臣随口一答:“嗯她病了。” ≈bp;≈bp;≈bp;≈bp;“病了?”容慈大为担心,“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你等着,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bp;≈bp;≈bp;≈bp;“不用了,小病,小病。” ≈bp;≈bp;≈bp;≈bp;容慈执着地说:“小病我也要去!正好,大哥不在,只有二哥在,我跟二哥一起去!” ≈bp;≈bp;≈bp;≈bp;江逸臣不会跟女孩子打交道,更何况是这么泼辣的女孩子,只知道说多错多,不敢再说话,于是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身边的李御涵。 ≈bp;≈bp;≈bp;≈bp;李御涵也没办法。容慈飞奔而去。 ≈bp;≈bp;≈bp;≈bp;“怎么办?被这小丫头缠住了。”江逸臣说。 ≈bp;≈bp;≈bp;≈bp;“我也没办法。别担心,没什么要紧的。” ≈bp;≈bp;≈bp;≈bp;江逸臣恼道:“怎么能不担心?这件事你知道深浅,怎么能让外人掺和进来?” ≈bp;≈bp;≈bp;≈bp;李御涵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说:“我也是外人,你们还不是信任了我?你们一方面要救游牧野,一方面还要斗楚王,人手一定不够。他们不请自来,有什么不好?只要我们不让他们知道太多就可以了。” ≈bp;≈bp;≈bp;≈bp;事到如今,江逸臣也没有办法,他说:“我真不知道,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到底对不对。” ≈bp;≈bp;≈bp;≈bp;江逸臣刚一进门,就被姬婴迎进了书房,而游牧野,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bp;≈bp;≈bp;≈bp;大家落了座,姬婴说:“我已经确认过了,四位大人确实都是因为布防图被杀,指使这一连串暗杀的,应该就是四皇子。” ≈bp;≈bp;≈bp;≈bp;“姬婴,”江逸臣说,“我知道你想揭穿四皇子的阴谋,但是,四皇子一直在朝廷上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太子他都不放在眼里。你可想清楚了。” ≈bp;≈bp;≈bp;≈bp;“我想清楚了。”姬婴说,“我们既然要做,就要保证全身而退,这么多人的命攥在我们的手里,当然要慎重,所以我们只能智取,不能硬碰硬。” ≈bp;≈bp;≈bp;≈bp;游牧野问:“你是不是有了什么主意?” ≈bp;≈bp;≈bp;≈bp;“大概想了一个,只是很不完善,需要跟各位商量一下。” ≈bp;≈bp;≈bp;≈bp;“你说。” ≈bp;≈bp;≈bp;≈bp;“远卿兄也说了,他是一人之下。天下是陛下一个人的天下,陛下是不会允许任何人触犯他的权力的。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就有获胜的把握。” ≈bp;≈bp;≈bp;≈bp;江逸臣问:“重点是放对了,问题是,直接涉及陛下的只有‘金丹中毒’这件事,可这件事又关系到牧野兄一家人的安危,做起来恐怕不容易。” ≈bp;≈bp;≈bp;≈bp;“那我们就先解决这件事,”姬婴问游牧野,“你知不知道弟弟和族兄关在了什么地方?” ≈bp;≈bp;≈bp;≈bp;“在楚王府的地牢里,我去过一次,那里看守很严。” ≈bp;≈bp;≈bp;≈bp;“没关系。你们游家除了会解毒,制毒的能力应该也不错吧?” ≈bp;≈bp;≈bp;≈bp;“是,有时候毒也是药。” ≈bp;≈bp;≈bp;≈bp;“那么,你能不能做一种迷药,让它很长时间才起效?” ≈bp;≈bp;≈bp;≈bp;游牧野考虑了一下,说:“推迟四五个时辰起效是可以的,再延长恐怕不行。但是这种迷药药效很短的,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失效,所以黑道白道上的人从来不用它。” ≈bp;≈bp;≈bp;≈bp;“这样最好。我想让你演一出戏。我先去陛下面前请旨调查含影司,同时,你去楚王府,假装投诚,告诉楚王我们已经掌握了含影司的线索。我想以楚王的狠辣,一定会派出含影司的杀手来我府上杀人。然后,请你找机会让楚王府的侍卫们吃下你的迷药,我们算好时间去地牢救人。” ≈bp;≈bp;≈bp;≈bp;李御涵说:“你这话说得简单,做起来可很困难。假如陛下为了掩盖以前的事,不准你调查含影司怎么办?假如错过了药效怎么办?假如含影司的杀手们没有全部出洞怎么办?还有,含影司的人来了,你又能怎么解决?” ≈bp;≈bp;≈bp;≈bp;“上书一事,我已有安排,想来陛下不会起疑。楚王把持朝政多年,一定在陛下身边安插了亲信,所以他必然觉得我已经成为他最大的绊脚石,他一定会尽全力来杀我。至于迷药起作用的时间,还需要好好推演。” ≈bp;≈bp;≈bp;≈bp;游牧野问:“你也领教过,含影司里都是什么样的杀手,你这么冒险,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想怎么对付这些人?” ≈bp;≈bp;≈bp;≈bp;“我引出含影司,一是为了人赃并获,免得楚王抵死不承认;二是想避免这些杀手回楚王府救援。至于怎么对付他们,我想还得靠镖局的兄弟和公主府的兄弟帮忙了。” ≈bp;≈bp;≈bp;≈bp;“含影司虽是人员参差不齐,大多不入流,但胜在人多,且后续的事会很麻烦。我在明敌在暗,这事可马虎不得。”江逸臣说。 ≈bp;≈bp;≈bp;≈bp;“这其实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姬婴说,“如果真的打起来,声势一定很大。到时候怎么收场是个问题。” ≈bp;≈bp;≈bp;≈bp;书房里,几个人讨论的正欢,门外传来容慈急切呼唤姬婴的声音,还有容哲压低嗓子提醒妹妹矜持的声音。 ≈bp;≈bp;≈bp;≈bp;姬婴疑惑道:“他们怎么来了?” ≈bp;≈bp;≈bp;≈bp;江逸臣无奈地说:“我来的时候碰见了容慈,她询问你的近况,我随口回答你病了,来看你,没想到这丫头挺担心你,带着她哥哥就过来了。” ≈bp;≈bp;≈bp;≈bp;人已经到了门口,姬婴也没法把人往外赶,只好出来迎接。 ≈bp;≈bp;≈bp;≈bp;李御涵还好,游牧野现在身份尴尬,不便让容家兄妹看见,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李御涵陪着游牧野躲在书房没动,由江逸臣陪姬婴出来会客。 ≈bp;≈bp;≈bp;≈bp;容慈看姬婴脸色很好,精神也极佳,便问:“不是说你病了吗?我看好好的嘛。” ≈bp;≈bp;≈bp;≈bp;容哲手里拿着一张小型连弩,连弩上有一支他新制的箭镞,箭头上插着一只小雀,看样子是刚打的。他在容慈身后凉凉地刺了一句:“我就说嘛,你能不能问清楚了再叫我过来?我很忙的!” ≈bp;≈bp;≈bp;≈bp;“你忙什么?你那破机关,最多只能防守一个屋子,偏偏牛皮吹上天,说什么能巩固城防。大哥哥不想戳穿你就罢了,有本事你放在战场上试试啊!” ≈bp;≈bp;≈bp;≈bp;“嘿,是谁刚夸我连弩做得好的?还拿我的连弩射鸟!” ≈bp;≈bp;≈bp;≈bp;姬婴听着这两个人拌嘴,忽然有了主意。她笑着走上去解围,将两个客人请进正厅,边斟茶边说:“我记得上次去容府的时候,正看见知明在改制一种箭弩,好像就是手里的样式。” ≈bp;≈bp;≈bp;≈bp;容哲见姬婴还记得他的发明,自豪地说:“你当初看到的是初版,现在的这个是经过我反复改良过的,射程更远,但重量更轻。我还做了特制的连弩,一次五发,要是放在军队里,保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bp;≈bp;≈bp;≈bp;“那可太好了。”姬婴说,“小怀王到我这儿来是有个重要的事商量。前几天我们查案子的时候,遇见一批杀手追杀,我一向胆小,总怕歹人再来,小怀王就说给我安排几个人做护院。不知道你的宝贝能不能大材小用一次,让我试试威力?” ≈bp;≈bp;≈bp;≈bp;“你受了追杀?”容慈吃惊地说,“没有受伤吧?” ≈bp;≈bp;≈bp;≈bp;“没有,多亏小怀王救我。只是,我现在担心他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bp;≈bp;≈bp;≈bp;容哲早就想在姬婴和江逸臣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当下兴奋地说:“你想在院子里做防卫?那可是找对人了!你们也不用找什么护院,我给你在府上做些机关,放心,绝对好使!” ≈bp;≈bp;≈bp;≈bp;“哦?不知道知明还有这样的本事。” ≈bp;≈bp;≈bp;≈bp;容慈说:“姬婴,我二哥的木匠活做的还有点样子,不如你让他试试。” ≈bp;≈bp;≈bp;≈bp;“什么叫木匠活?我这叫军械好不好!”容哲觉得在江逸臣面前被妹妹嘲笑很没面子。 ≈bp;≈bp;≈bp;≈bp;容慈做了个鬼脸。 ≈bp;≈bp;≈bp;≈bp;此事敲定,容家兄妹闲聊了两句就走了,容哲临走之前说,明天下午就能给她做好。姬婴强调,此事行事一定低调,容哲爽快答应。 ≈bp;≈bp;≈bp;≈bp;江逸臣陪姬婴将两个人送走之后,问:“你真的要相信容哲的‘发明’?” ≈bp;≈bp;≈bp;≈bp;姬婴答道:“容哲这孩子聪明绝顶,又急于证明自己。我曾经看过他做的东西,确实很有意思。我也算有病乱投医,万一效果很好呢?” ≈bp;≈bp;≈bp;≈bp;“还有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我们真的扳倒了楚王,且不说楚王的党羽会有什么动作,按照朝臣们的想法,你就成了太子党的人。将来你要如何自处?” ≈bp;≈bp;≈bp;≈bp;姬婴负手而立,说:“楚王党如何做我不管,太子党如何想我也不在乎,我没想过单凭我一己之力就能在沉寂多年的朝堂上掀起什么风浪,我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远卿兄,不要让我有太多顾虑吧,我想让自己活得简单些。” ≈bp;≈bp;≈bp;≈bp;江逸臣一叹:“你这样的‘简单’,怕是最不‘简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双管齐下 当天下午,容哲就让姬婴以买柴为由,购进了很多木材和竹子,其中夹带了很多容哲特质的箭头和钢针,还有少量火药。容哲在姬婴的宅院里仔细研究了半天,观察了房屋的布局排列,然后躲在柴房里,专心打磨机关去了。 当日,姬婴“悲痛”地告诉人们,明天她要向陛下揭晓大人接连被杀案的幕后主使,并扬言此去生死难料,故而遣散了所有的家仆。 姬婴是在第二天巳时入的宫,她入宫之前,容哲已经将所有机关安装完毕。江逸臣亲自试了试,说这机关威力巨大,若能放在城防上,能顶千军。 此时,皇上刚从道观作完法事回宫。其实,一心想着成仙得道的周汝康对朝臣们的请奏很不耐烦,但姬婴说所查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周汝康便强打精神,听姬婴陈情。 姬婴跪在地上,呈上奏表,高声说:“臣奉陛下之命,调查大臣接连被杀一案,现已将原委查明,特来回禀。” 周汝康才懒得看奏表,他让姬婴直接陈说。 姬婴说:“陛下容禀。纵观这几个案子,臣有以下收获。首先,经过臣反复推演,发现赵大人虽然生前跟刺客打斗过,但其实是死于自杀。赵大人卧室里有一个暗阁,但暗阁里供放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周汝康眼皮一跳,盯着面前头也不抬的姬婴:“你知道暗阁里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吗?” “臣万死,臣尚不知。” “你继续。” 姬婴应声说:“再者是戚将军被杀前去过的赌坊,其实做的是用钱换命的买卖,在里面,臣等发现了很多亡命之徒,甚至有军中逃犯。由此看来,赌坊背后的人物非同小可。还有就是安侯爷的案子。安侯爷被杀的现场与赵大人现场基本一致,只是安侯爷是被人杀害。以安侯爷的超群武艺,本应该立于不败之地,但侯爷似乎知道对方身份和目的,有意放对方一马,才被人得了先机。臣在汉章侯府捡到了一个挂在铭牌上的流苏,原本不知道出处,后来臣在城外树林中被人追杀,对方不小心丢了铭牌,臣才知道那个流苏的出处。臣将物证一块带来了,请陛下过目。” 姬婴从怀里取出一个帕子,帕子上包裹着含影司的铭牌和捡到的流苏,恭恭敬敬地捧在头顶上方。俞海弓着身子接过去,呈给周汝康。 就算姬婴低着头也能觉察到周汝康难以抑制的怒气。周汝康将铭牌摔在桌子上,问:“这个东西到底是谁的?” “臣原本不知道这一系列谋杀案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但有一个人告诉了臣一件事。” “什么事?” 姬婴再次磕了个头,请求道:“这人原本被幕后主使以全族性命做要挟,没能及时向陛下禀报此事,但他不忿于这位幕后主使的所作所为,所以写了一封呈表,托臣呈给陛下,求陛下念在他也算衷心的份上,饶他全族性命。” “好好好,你快呈上来!”周汝康不耐烦地说。 姬婴从袖子里取出游牧野写的呈表,通过俞海交给周汝康。周汝康不看还好,越看越生气,最后将整张纸团成一团,扔在桌子上,喘着粗气说:“反了,反了这畜生了!他竟然想毒死朕!难怪” “陛下息怒!”姬婴和俞海同时劝解道。 “俞海!”周汝康大喊,“把周琰那个畜生给朕叫来!” “陛下,”俞海抖着黑白参半的胡子说,“楚王殿下素来忠厚孝顺,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怕是有人陷害也说不定啊。” “陷害?”周汝康冷笑一声说,“好啊,那朕就让他当庭对峙,看看是不是有人陷害!你这老东西,快去!” 俞海老公公手持拂尘,弯着腰,迈着碎步出宫去了。姬婴依然跪在地上,安静的像供着香火的香炉。 另一边,游牧野也这样跪在楚王府的耳房里。 开始,楚王周琰卧在小榻上,手里捧着一杯新进贡的铁观音,慢慢品尝着,他说:“本王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你的兄弟们本王会好好招待,你不要三番五次地过来,免得引起怀疑。” 游牧野说:“非是草民屡屡冒犯,实在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特来向殿下禀报。” “什么大事?关于姬婴的?” “是。臣昨天遇见了姬婴府上的家仆,那家仆说,姬婴已经将案件查明,向陛下复旨去了。” 周琰直起身子,放下手里的茶杯,问:“看你的意思,姬婴查到本王头上了?” “这前两天姬婴问草民,知不知道‘含影司’,草民当然不知道,她又问草民,知不知道什么‘布防图’,草民也不知道,但草民想,当初在密林里,草民露了马脚,或许姬婴已经猜出来,草民为殿下做事,而她屡次三番的问草民这样的事,草民觉得,或许跟殿下有关。” 周琰嚯地站起来,问:“这么说,姬婴是通过你猜到了本王是幕后主使了?” “草民不过是个江湖郎中,哪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或许早在以前的什么时候就入了姬婴的圈套而不自知。草民万死!” 周琰大怒,抄起桌子上的茶杯朝游牧野砸去,正砸在游牧野的额头上,然后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游牧野的额头顿时流出了鲜血。 游牧野连连请罪。 事已至此,周琰也无可奈何。他愤怒地命令游牧野滚出去,然后高声命管家钱山备车,他要出门。 垂手走在通向后门的小路上,游牧野看到了燕王府唯一的那口井。 游牧野向引路的小厮告了声罪,说:“大人且慢行。在下这个样子,不便出门,怕给王府惹麻烦,可否通融一下,让在下洗一洗?” 那小厮虽趾高气扬的,但想着游牧野说的也是正理,便说:“你自己去向浣衣服的婆子们要盆子去吧,小心脏了我们王府的水和地面!” 游牧野作了个长揖,说:“多谢大人。这条路在下也走了多次,不敢劳烦大人带路,请大人自便吧。” 小厮轻哼了一声,踱着步走了。 游牧野从浣衣妈妈那里借来一个盆子,打了半盆水,将木桶放回去的时候,在里面放了一包白色粉末状的迷药。 游牧野出了门,走在街市上,正赶上俞海坐着马车经过。俞海年纪大了,记性却很好。他在游牧野侧身让路的时候认出了游牧野,忙叫车夫停车。 马车在游牧野面前停下。俞海撩着车帘说:“这不是岭南的那位神医吗?您怎么在这儿?” 游牧野行了个大礼,说:“老公公记性真好,竟还记得草民。” “神医的头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在渗血?” 游牧野摸了一下湿漉漉的额头,说:“流年不利,让您见笑了。” 俞海乐呵呵地说:“正好,陛下前两天头风发作,太医们诊治了半天也没见起色。还请神医有空进宫一趟,给陛下切个脉。陛下好了,咱们这些下人不就好了嘛!” 游牧野拱手说:“草民谢公公记挂提携!” “不说了,咱家还有皇命在身,就不叨扰了,改天一定好好跟神医聊聊。” “草民随时恭候。” 游牧野目送俞海的马车离开,摸着自己额头上凝在一起的血珠,说:“姬婴啊姬婴,大家的命可都攥在你的手上了。” 俞海到达楚王府的时候,楚王已经离开了。俞海问:“楚王殿下去哪了?” 管家钱山说:“殿下只说出门,并没有说去那儿。” “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也不知道。” 俞海急了,说:“你这不是为难咱家嘛!你让咱家怎么向陛下复命?快,快派人找去!” 钱山说:“老公公您莫急,我已经派人去了。我家殿下出门不久,兴许一会儿就能赶上。您先上里面坐一坐歇歇脚吧。” 俞海没办法,只好跟着钱山进去了。 钱山派去的人找到楚王的时候已经快过午时了,当时楚王正在藏龙赌坊召集含影司的杀手们,命令他们今天晚上务必结果了姬婴。 楚王听说俞海亲自奉命来叫他见驾,知道事情果如游牧野所言,想着此去凶多吉少,怒不可遏。事态紧急,来不及多想。他命藏龙赌坊现任的管事陈寒给禁卫军中的几位将军传话,让他们秘密集结兵力,随时准备发兵,然后亲自登门,授意身边的大臣,马上起草弹劾姬婴的奏表。 周汝康左等右等,就是没能等来他的四儿子。眼看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他索性叫姬婴先回去,等酉时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请君入瓮 从宫里出来,姬婴的朝服已经被冷汗浇透了,浸在秋风中,更添了几分寒意。她生怕有一丝的破绽c有一丁点变数。很好,楚王没有出现,那么她还掌握着主动权。下午陛下要在道观里祈福,也没有时间召见楚王。这个局,已经完成一半了。 正如姬婴所料,楚王料理好所有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再进宫,当然没有见到他早已泡在道观里的父皇。此时的楚王周琰竟有一丝的庆幸,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在让他抓紧时间杀人灭口。 申时末,仲秋的天已经黑了。姬府迎来了第一批杀手。这些杀手在围墙上俯瞰整个院子,除了书房和卧室发出了幽微的灯光之外,其他的地方都笼罩着一层静的吓人的黑暗。 杀手们从围墙上跳了下去,没曾想正落在容哲设好的机关中。这个机关被触碰之后,沿着围墙的一尺宽的地面突然下陷,在杀手落进陷阱后,陷阱上方伸出成排的细竹子,挡住了逃生出口,然后,陷阱里四面八方射出无数的钢钉。随着连续不断的惨叫声,杀手们全部被钉死在了陷阱里。 紧接着是第二波杀手。他们看到“同僚”们被陷阱活活钉死,都吓了一跳,但他们的首领很快安抚住了他们。这波杀手按照指令,跨过围墙边的陷阱,进入了小花园。 今晚的小花园格局与往日不同,这里藏着很多细线。杀手们小心地走进小花园,却不经意碰到了这些被黑暗伪装后的根本看不见的线。忽然,小花园周围的树上,飞来无数箭弩。这些箭弩体型小,威力却巨大,它们裹挟着清冷的秋风,向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上射过来。这些刺客忙挥动手中的兵器阻挡,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很快,二十几个人锐减成了两个人。 存活下来的杀手首领冒起了冷汗。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总共四十个人进来,还没走上几步,只剩下两个人,回去怎么交代?不过,他不知道,就连见识非凡的小怀王江逸臣,在过这道关的时候都险些受了皮肉之苦。 杀手首领学了一声喜鹊鸣叫,这是请求支援的暗号。随即,有二十几个黑衣人赶了过来。 “这个院子很邪门儿,”首领说,“大家小心点儿。” “头儿,我们也看出来了。要不我们撤吧?” 有人打了退堂鼓,很多人应和。他们喜欢杀人,但是他们不喜欢被人杀。 “不行!”首领压低了声音呵斥,“殿下要我们结果了姬婴的命,如果这么个书呆子我们都解决不了,还怎么混?兄弟们的命不能白搭!” “可我们” “前面就是后院,你们也看见了,有两个屋亮着灯。我们分头行动。老四,你带你们那一队去西屋;剩下的跟我去东屋。” “可是” “没什么可是,快!” 杀手们分拨去了,却没想到这是两条不归路。 这时,姬婴家旁边的十字路口上,李御涵放了一盏孔明灯。灯火暗暗,却在无边的黑夜中提醒着精神紧绷的人们。 安排在楚王府周围的公主府的兄弟们,在冬九和游牧野的带领下,推开了楚王府的后门。 楚王府的景象也与往日不同。原本,无论多么晚,这里都有人来来往往,可今天,楚王府的侍卫c小厮c浣洗妇人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做着甜甜的美梦。很多侍卫忍受不了困倦但又担心受罚,竟然抱着刀剑,站在门口,靠着柱子睡着了。 公主府的兄弟们顺利地找到了楚王府的地牢。地牢里,狱卒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游牧野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在地牢的走廊里,取下狱卒的钥匙,将这十几个地牢的门都打开,悄悄放出了所有的人质。 游牧野找到自己的弟弟和族兄,见他们被虐待得累累伤痕,悲喜交加,抱着弟弟哭了起来。游牧野的弟弟游牧飞也很激动,把脸埋在哥哥的怀里,也哭个不住。 冬九劝了两句,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游牧野背起弟弟,其他人也相互搀扶着,慢慢往外退。 忽然,被解救的人质中有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不知道被困了多久,受了多少苦,所以他无法控制自己悲愤的情绪,抽出倒在地上的狱卒的刀,向狱卒心口砍去。 冬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挥下去的刀,血顺着刀刃走珠一般滴落下来。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你”孩子没想到冬九会奋力握住刀刃,自责地丢下手里的刀,红着眼睛问,“你为什么要救他?他害死了我娘!” 冬九捡起孩子丢下的刀,送回刀鞘里,说:“他的命自有人来取,我们这次行动,决不能杀他们一个人,否则我们辛辛苦苦造的局就全泡汤了。你放心,我们会还你们公道的。” “恩公,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冬九看着游牧野,“我们是岭南游家的人。” 楚王周琰正在卧室里听美人弹琴。他相信,今天晚上,姬婴没命再见到陛下了,虽然见驾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但他一点都不着急。此时,他觉得饿了。这一天的奔波,他水米未进。按说这个时候,管家会做些宵夜送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钱山这个老糊涂,最近越发懈怠了。 周琰忍了一会儿,却忍不住了。他烦躁地趿着鞋,向门外喊道:“钱山,给本王的宵夜准备好了吗?” 没人理他。他更是气恼,推开房门走出卧室。 冬九听见了周琰的声音,心弦绷紧,一边催促大家快走,一边抽出宝剑以做护卫。 周琰从来没见过这么寂静的王府,每个人都沉在梦里,周琰用力推了推身边的守卫,那守卫一动不动。整个王府死一般的静,就像是一个停尸场。 忽的,借着灯光,周琰看见有几个跳动的人影。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他府上的下人,他慌忙大喊:“快来人!快来人啊!有刺客!” 周琰的声音惊醒了几个人,可这些人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冬九已经带人退出去了。楚王府后门口随即跑过几辆疾驰的马车。 周琰问钱山:“含影司的人们呢?” “全部派出去了。” “杀一个小小的姬婴,怎么会全派出去?” “刚传来消息,说原本只派出去了一半人,谁知道遇到了埋伏,陈寒就命令所有人都去了。” “混蛋!那我王府怎么办?本王要这些蠢货有什么用!” 钱山把头压的很低,问:“殿下,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马上去调禁军过来,就跟屈绍说,本王的王府受刺客入侵,让他必须给本王一个交代!”周琰又随手指了一个家仆,说:“你去调含影司,让他们但凡能出气的,都给本王滚过来!快去!” 正在所有人连滚带爬地执行周琰命令的时候,一声震天的巨响将整个京城颤了起来。姬婴的家,尤其是卧室,已经被夷为了平地。 含影司的杀手们未进入姬婴卧室,透过窗子,能看见一个挑灯夜读的书生的轮廓。他们的头领有些兴奋,用简短的手语命令手下人将卧室围起来。他轻轻推开门,慢慢钻进去,隔着纱帐,他觉得这个轮廓似乎有些奇怪。他紧走两步,扯下纱帐,向那个“人”一刺,被伪装成人的稻草“嘭”地炸开了,火光喷起几丈高。紧接着,书房c厨房c正厅接连发生爆炸。整个姬府,火光冲天。 有个别几个漏之鱼,不顾身负重伤,打算逃出去,被埋伏在周围的从云镖局的兄弟们用连弩射杀。 到此为止,没有一个活口。 远在自家的容哲和容慈听见爆炸声都跑了出来。容哲疑惑地说:“我今天上午做好的机关,下午就爆炸了,也太快了吧?不会是姬婴自己不小心碰了导火线吧?” 容慈一听,吓得脑袋里嗡嗡直响:“不会吧,难道姬婴已经” 坐在院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容慎慢悠悠地说:“你们小看她了。” 不一会儿,钱山跑回楚王府复命,说:“姬婴的府上发生了连环爆炸,屈绍带着禁军赶过去了,没办法过来。” “什么叫没办法过来?本王不是在禁军里安插了很多人吗?他们都干什么吃的?” “殿下息怒。卑职去的时候,看见领军的除了屈绍,还有小怀王江逸臣。但是,但是卑职从头至尾都没见到咱们这边的几位将军。” “什么?你是说” “殿下,已经酉时了,该进宫见驾了。” 周琰心下大震,他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局势他早就掌控不住了。他只有进宫面圣这一条路,但这条路上会有什么陷阱,他还无法预料。 他暗自后悔,怎么就小看了姬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