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只惑你》 楔子【1】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史书记载,泰元年间六月初六,大吉,齐钺郡主行婚嫁事,举国欢庆。 忽逢骤雨天地俱暗,云雾有龙腾之势,且黑云当道,步辇行之不能半步,恍见郡主红衣四起,如踏之其上,飘飘乎羽化而去。 渐明,婚轿既空,乃曰:天佑齐钺,万世升平。 “荒唐,想我堂堂虚空神君,竟被妖魔化至此?”悦漓气急败坏地将书卷丢在案上。 “罢了罢了,若非妖族来犯,天帝怎会突然将历劫的你召回,只怕此次你历劫中断,又要再去一次了。” “我不去,我不想去了可行?”悦漓立即抓住旁边这位的衣袖,原本满是愤怒的脸上只剩下了可怜与哀求: “这凡界实在无趣,朝暮君日日面见那老头儿,这次本就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召回的我,君上替我求情可好?” 秀气的白衣仙官眉头倒是皱得比她还紧,忙把自己的衣袖扯回来,看见纯净没有一点杂质的白上果然印着几个灰爪印,恨的咬牙切齿: “神武君变脸的本事倒是越发精练了,只是你这卖惨我早就司空见惯,劳烦下次换个招式。” 悦漓翻了个白眼,趁他长篇大论这布料如何吸取天地日月精华如何精贵之前,果断跑去了后院。 朝暮是最见不了她一犯错就逃的,提剑便冲了去,两人在院子里匆匆过了几招,当然最终还是悦漓轻巧地扼住了他的脖子。 “你..你..我跟你讲了多少遍,以后别用这招..”朝暮气到耳朵尖都红了,太阳都越发热烈起来。 悦漓出了点儿汗,声音也有些低沉,依旧在他背后扼着他,“小白脸儿,我早说你若想多与我过几招。还需再练上个万把年,现如今对你,这一招便足够了。” 话毕便利落地放了手,嘴里又念念叨叨,“不知道我捡回来那个现在怎样了,说起来倒是比你还俊俏几分。” 她蹦跳得很是欢快,跟刚刚出手果决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朝暮脸上的红渐渐褪去,神色有些莫名,跟着她进了屋子。 虚空的房子一向简陋,悦漓跟天界那些公主仙子的布置更是截然不同,人家皆是花草树木,她却是斧钺钩叉,连正中央的床也是棱角分明。 随手捏了个咒,结界消去,正中央露出了同样棱角分明的小少年。 如果说朝暮是水,温文尔雅,他便是房中摆的兵器,眉眼清冷。 悦漓看看朝暮,又看看少年,似乎在思索什么。 朝暮受不住她过于热烈的眼神,急忙打断道:“我看他恢复的极好,你也切莫日日只为他疗伤,断了自己的修习,若是被师祖发现,少不了治你的罪。” 悦漓还是笑:“师祖总教导,受人小惠,必百倍还之。这家伙可是生生替我挡了一根妖箭,比那些天兵还机灵,我欠他一命。” “他好端端为何为你挡箭?” “听说他是我凡间的..对..夫君…是我夫君来着。” 朝暮无语道:“...你不是被劫婚了吗,还没过门,算不得什么夫君吧?” “诶?”悦漓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你这套说辞,倒是与我要那魔主偿命时,他的回答十分相像呀。” “...” 朝暮便不说话了,只有悦漓还在愤愤: “小魔头竟敢伤我的人,拦我的路还破我的劫,迟早有天我要他一笔一笔偿回来。” 正说着,一道蓝光破门而入,清脆的声音跑进来:“两位师兄好不热闹,怎不带师弟一起呢?” 悦漓对师弟可是从来不客气,一掌拍过他的后脑勺: “可跟你说过莫学这装神弄鬼之道!看你给我排的什么好命数,出嫁赶上这等烂事。 怕是我以后都要没了好姻缘,也怪不得你要唤我声师兄。” 这小生摸着头很是委屈: “定是司命那小子没仔细算计,簿天回去便帮悦儿教训他,只是这已是天命,你怪不得我,要怪只管去怪那群顽劣小妖。” 朝暮见他俩又开始了,深知这两位不聊个几天几夜没个完,急忙打断道: “悦漓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只是你不跟着师祖修炼,来这儿做什么?” “噢,我差点忘了,天帝要给上次一战论功行赏,恰逢一位仙友历劫归来,便在九重天设宴。 师祖隐游多年,这次照旧由我们代为出席。” “仙友?莫不是我?那老头对我这么好?”悦漓十分惊奇,那两个人却立即一同说,绝对不是。 簿天把话接下去接下去: “听闻是德高望重的老神仙了,一直辅佐天帝平定四海,是以天帝不舍放他来虚空,论道行应与天帝无异。” “啊..原来是位老神仙,一大把年纪还要历劫,真是辛苦辛苦,” 悦漓平白生出些惋惜,“天帝那老头一向自私,连退休都不让,自己才乐得自在。” 簿天一边听她抱怨,一边翻开自己的命簿查漏补缺,又说: “师祖有言,今日两位君上私下打斗致使昆吾山脉中段塌陷,速去修复,如若再犯,虚空再无朝暮君与神武君。” 悦漓翻了个白眼,然后拍着簿天的肩笑嘻嘻道:“师弟这小本本的作用真是越发强大了啊,真叫悦漓羡慕。” 簿天赶紧把名簿小心翼翼收进怀里,又万分嫌弃地将她的手从肩上挪开,“过奖了过奖了,小悦儿这白眼也是越来越标致了。” 说罢吐了个舌头,趁悦漓发怒前,随着阵风便飘走了。 不过悦漓倒是反常的没恼,转身扶起床上的少年,又将他散下来的头发都冠在一处,拢了拢衣袍,才说: “我这几日不能时时看顾你,也不便使你久留,只能先将你送下凡去,随行的金丹都是我在老君那儿讨的好药,你若记得便每日服一粒,若不记得也无大碍。 我欠你的,有缘再见自会还上,或是此生无缘,我也必保你安泰无虞。” 说完衣袖翻飞,再看床上已无那少年的身影。 朝暮好奇问:“你何时曾与老君来往?怕不是又去偷了?” 悦漓回了神秘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这段时间为给那孩子疗伤我已法力虚微,昆吾山脉一事还劳烦朝暮君上了。” 说罢卷起一阵风就把朝暮送出了屋子。 窗外朝暮还在气的跳脚,屋子里漫着春日里草的清冽,冷冰冰的武器都柔和了起来。 悦漓睡在原先少年躺的地方,心想:“他的味道这般好闻,即便真是嫁了也不吃亏,只是不知道这味道为何如此熟悉?” 又想:“师祖曾经说过,行善之人周身萦绕馥郁正气...” 正这般想着,渐渐就睡去了。 虚空向来是一片祥和,九重天现在确是乱成一团。 天帝并不像悦漓所说的是个老头,只是续着一缕山羊胡子,堂堂坐在上位,扶手上雕龙刻凤,金光闪闪又嵌以五色琉璃,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此刻只见他把折案摔在水玉长桌上,两眼一扫,吓的众神官皆屏气凝神,战战兢兢。 “好一个魔主,三番五次扰我天界权威,若非此次及时将神武召回,若大的九重天竟无一人能挡! 我千万天兵日食琼露夜被云锦,全不如其蛮荒之辈?各方将领该当何罪!! 司命可在?” “在。”司命小神颤悠悠地站出来,两股战战。 “先前命你排元君尊上之命数,乃是近日归来,可准?” “回..回帝君,本该如是,只是近日突增变数,原本元君尊上的命数已尽,理应历劫结束,可谁知就在今日,原已陨落之星竟又有回升之势。” “荒谬!天下岂有这等事!”这位陛下双目圆瞪,吓得司命果断闭上了眼。 发生了这种事,说来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等天帝怒气见小,才又硬着头皮道:“元君尊上乃混沌开元时的上神,命数本就极难推测预料,尊上吉人天相,得高人相助以续命也未可知?” 天帝又问:“司仪可在?” “在。”司仪也颤巍巍站出来。 “拜帖可都分发了?” “回帝君,已全部安置妥当。” “好啊,”他气急反笑:“你们现在来说说,神君归位之宴六界皆知,现如今出了这种事,要将我天家颜面置于何地?!” 在众神皆默之时,有个刚飞升的小仙似是想出个风头,于是说:“听闻虚空神武君上恰巧也历劫归来,” 他好奇看了看四处挤眉弄眼的各仙官,头皮渐渐发麻:“嗯..素闻神武君骁勇善战..乃天界栋梁,何不以此..” “咳咳..”有一老神官咣地一声跪在了大殿上:“禀帝君,此乃我太虚宫小侍,刚刚飞升还不懂规矩,无意冲撞陛下…” 天帝似笑非笑地望向他,凉凉道:“无妨,你让他接着说。” 这小仙官若是再看不出来有问题也就白白苦修了这么久,赶紧慌忙跟着跪下来。 “是个好主意,竟是无人想到??该赏,重赏!” 天帝似是想了一下,又说:“早前听闻禾稼仙人宫里缺人侍奉,这小仙如此聪慧,不若去那儿做个掌事吧,嗯?” 一个眼神过去,禾稼仙人喜从天降,急忙领了旨。可怜这小仙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着谢恩了。 等到朝会结束,各位神仙都擦着冷汗从九霄殿里飘出来,步履轻浮脚底打颤,暗道如今神仙也不好当。 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是刚刚那小官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修炼了几千年才从地仙飞升上来,而今第一次朝会,立即被改回了仙籍,更是要去种地了。 禾稼仙人一向逍遥散漫,又没几个仙侍,府上那么多地岂不要由我一人来种?” 于是有好心的仙友劝慰:“帝君留了你的仙根都算是仁慈了。 你可知那神武君为何小小年纪便法力深厚屡立奇功,明明已身在虚空却还要为帝君效力,乃是幼时偷食了帝君骨血所制的丹药,神力大涨所致。 那可是帝君耗尽千年灵元修炼而成,原给元君尊上疗伤用的。 若不是当年那位好脾气的尊上拦着,如今战功彪炳的神武大殿,怕不是已经被天帝扔进老君的丹炉里,给炼成丹药了。” 又有知情者接道:“正因如此元君尊上才需多次历劫,以修复灵元增长修为。 没了尊上的辅佐陛下如今忙的很,这么些年一直脾气暴躁,连老仙友们都少有在这九重天见到神武君了。 他们自己一个个都知道躲得远远的,你却又在帝君与元君尊上之间提及此人,如此说来,罚你种田已是好的了。” 那小仙听了缘由脸色褪的煞白,禾稼仙人则是红光满面,带着木楞的小仙愉快地退下了。 留下众神还站在原地拍着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2】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此时的悦漓丝毫不知已经在九重天掀了一场大浪,还在忙着兑现自己的承诺。 朝暮君依旧在身边陪着,看得眉头直皱:“你这样几次三番插手他的人生不太好吧?” “我悦漓一向说到做到,只是不知道是哪路仙家想要跟我抢这小家伙的命。” 自那日将少年送回,他便遇到各种各样的刁难,就连好好在街上走路都会会被卖艺的大刀砍伤。 虽然悦漓帮着一一化解,可如今对方越来越过分,竟是又给他安了个谋逆的罪名。 悦漓一脸的不屑:“既然这罪名都安上了,定是没了别的法子,他想冤你谋逆,我便许你个名正言顺。” “悦漓不可,”朝暮神色一变,挡在轮回镜前, “这已尽然是逆天改命了,你会被反噬的,且你已将他治愈,又护他许久,这恩情也该了了。” “有何不可?”悦漓一脸傲气地说: “我当初允了他这一生,纵使还剩一个时辰,他这条命也该是我的。再说我早已超乎天道,区区反噬能奈我何?” 见她执意如此,朝暮只能闪开。悦漓施法结束后看了眼沉默的朝暮,奇怪道:“你到底还想说什么?” 于是朝暮一脸严肃地问:“你和他可是还有过什么,为何做到这种地步?你是不是..对他生出了什么情意?你可知虚空..” “虚空是神君清修之地,断不可谈情说爱,我自然知道。 可我当初是被天帝扔进来的,并无绝情断欲,你有什么疑问,该去找他才是。” 朝暮大惊:“那你真的对他...” “没有,我逗你呢,”悦漓眨眨眼,随后叹了口气,:“你可还记得我的凡身?” “当然记得,簿天选的命格,是个娇养的小姐,唤做月离郡主来着。” “是了,成亲前日我这小姐身子很是恋家,竟郁郁成疾,他便托人带话说不必害怕,今后定好好待我,携手相伴。 现如今我不能陪他,已是食言,于心有愧。” 似是想起了往事,她的脸泛了些红晕,又说: “我虽平日里五大三粗,但其实也不免俗气,他是好人,又不顾性命保住我,朝暮,我早不愿把它当成恩情了,我是真心实意想他好,仅此而已。” 见她这样说,神情不似做假,朝暮才松了口气: “我只当你沉迷那副皮相,着了魔了,再说我每次替你善后,也没见你这样感恩戴德。” 悦漓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和他闹成一团。 虚空与天界的时间自是白驹过隙,转眼到了天帝设宴的日子。 悦漓和朝暮在南天门遇见了簿天,他还是嬉皮笑脸,揽住悦漓的肩: “小悦儿真是好品味,你那凡间夫君如今成了齐钺的王,我有幸去过一次,正是钟鸣鼎食,国运昌盛,只可惜你回来太早,没能赶上这盛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比划着。 朝暮把勾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一脸正色道:“天界只有武神神武君上,可别再说什么夫君了,让人听了笑话。” 悦漓却是听得津津有味:“是可惜了,不过他近日可好?前几日轮回镜被小白脸儿磕坏了,我许久不曾看过他...” “好着呢,不过听闻后位一直空着,坊间都传是留给先郡主的,小悦儿莫不是偷着勾了人家的魂儿?”簿天看了朝暮一眼,笑得的不怀好意。 “哈哈哈,师弟说笑了,我哪里有这么大能耐。”悦漓面对师祖的眼线也是一向谨慎得很,赶紧转移话题问:“那还有些别的趣事么?” 簿天又翻开了自己的小本子找:“不过最近有传言说齐钺王已经沉迷修仙问道,不问政事,不知是真是假...” 朝暮此时正被一群小仙娥叽叽喳喳围在一处。 簿天本来风流倜傥,悦漓更是玄衣束冠,又化作男相,只是实在不熟悉这天界,没朝暮那般混的风生水起。 再者有人问起听说这位是神武君上,早就远远避开了。 簿天与悦漓倒是乐得自在。 几个人吵吵闹闹到了瑶池,簿天见司命愁眉苦脸,忙着去给他答疑解惑了。 悦漓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数着莲花,想着瑶池的莲蓬可有虚空的好吃,忽然间听到几声细细的抽泣。 悦漓看了看依旧热火朝天的仙家们,暗道一声真是见鬼,又想到自己行军作战时一向听力极佳,还是屏住呼吸,朝着那声音走了过去。 近处一看,竟是一个娇嫩的小仙,抱着一堆布料在哭。 悦漓蹲下来问她怎么了,小仙子吓了一跳,吸了吸鼻子说: “我原本要在今日宴会上献舞,不知哪位姐姐刁难,划破了我的叶羽霓边裙,我又法术低微不能修补...惊扰了仙驾..” “不碍事不碍事,我生平最恨偷鸡摸狗…咳咳...我是说这等蓄意陷害之事,你也不必再哭,本君帮你便是。” 悦漓大气地挥了挥手,说罢就施以修补之术。 “你且记住,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去换上,日后查明此人定不许放过。”悦漓将随身一方手帕与舞裙一起递给这仙娥。 “君上稍等片刻,清涟定当重谢。”她伸手接过,抬头朝悦漓一笑,居然宛如出水芙蓉,风华绝代。 悦漓正飘飘然沉溺在这笑里,冷不丁被簿天揪住了衣领,一边念叨着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千万别迟到,一边给拖去了大殿。 万幸虽然晚了一会儿,但神武君上的位置必然是最不显眼的,偷偷溜进去也无妨。 只是这偏远的席位,清涟献舞时也未曾找到,满脸失落。悦漓反倒是大饱眼福,心想这天家仙子到底是才貌出众的。 朝暮看着双眼放光的悦漓心惊胆战:“你不会挂个男相就真把自己当成男神仙了吧?清醒点,武神不是非要沾花惹草的!!” 悦漓一脸陶醉地摇摇头,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很卖力的鼓掌。 天帝大宴三天,第一天为家宴,第二天行赏,第三天为元君尊上接风洗尘,这意味着悦漓只需熬过这第二天,便可功成身退。 只是这第二天尤为难熬,于天帝于悦漓皆是,不过是为天家脸面作秀,还要虚以委蛇笑脸相迎,着实憋屈。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宴,悦漓赶紧先灌了自己几壶酒,安慰一下受伤的自尊心。 连日来法力消耗加上天道反噬,身心俱疲,这醉意也来的太快了些。 正当悦漓最虚弱的时候,天帝倒是听到了最好的消息: 元君尊上帝王气运有所松动,加以天师助力,终于历劫结束,明日便可归来。 悦漓则是全然不知自己护的小家伙发生了什么。酒喝多了,人就不甚清醒。反正没人在乎,悦漓知会了朝暮一声,便偷偷溜走了。 这天宫的夜倒是比白日里少了一分珠光宝气,多了些沉静朦胧的感觉,墨蓝的天上依稀挂着几道霓虹,暗沉沉的,想来是值夜的神官也去赴宴了。 悦漓一路随着夜明珠寻到了一座池旁,只见树影绰绰仙雾飘渺,一童子执灯而行。 她本就醉了,如此更看不真切,只觉得天家竟有这样的好地方。 对面的宫殿古朴大方,不似其它的珠光宝气。悦漓心想这般简陋定是天帝为自己特意留下的。 随意捏了个隐身抉,一个飞身直接扑到了内殿的床上,倒头就睡。 朦朦胧胧中嗅到清冽的草香,仿佛梦见身形高挑的公子身着朱锦腰别宝饰,喃喃道:我来寻你了。 悦漓仔细端详,却是怎样也辨不得他的形容模样。 翌日,悦漓是被朝暮的通灵唤醒的。 这厮声音急得很,悦漓勉强捂住耳朵,顺带翻了个白眼,心道:我不就好好睡在寝殿里,还能在哪。 再四处一看,一下子惊的睡意全无。这殿宇外面看着普通,屋里也太气派了些,碧珠芳华,绝不会是天帝给自己安排的住处。 悦漓清醒了几分,也就大概知晓了自己醉酒后怕是又生了祸端。 幸而这宫的神官不在,否则少不得闹到天帝那边,又是责罚。 悦漓竖起耳朵,听外殿的童子说什么今日便归,要好生整理,她急忙隐身没了,直直溜回了虚空。 朝暮也紧随着她走了,簿天哭喊了几句师门不幸,也只好乖乖留下来代他们作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3】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末尾的宴会竟是比前两天还要热闹,足见帝君对这位老神仙的重视,簿天只听说是位老仙友,细一打听竟是元君尊上,不自觉也肃然起敬了起来。 话说这元君是混沌初开时的天地精元所化,有神说是一座山来着,也有神说是灵鹰,更有甚者,传言和帝君一样是龙脉。 总而言之无人窥得其元神,知晓其来处,但他确确实实从开始就存在了,连天帝都要称一句尊上。 宴会起始天帝照常宣了几句好听的空话,正说着,忽然语气一顿,随后笑道: 沉熠,你回来了。 众神急忙朝门口看去。 入目的先是一袭暗色丹朱龙袍,通体修长,袖口刺金线祥云,腰间皂色束带,坠以青石白玉,衣摆坠地,露出墨靴的一角。 簿天只觉眼熟,抬眼看去是刀刻的脸,有棱有角,黑发尽数拢进鎏金珠冠,额前璎珞轻晃,眉梢微微上挑,眼尾却是搭下来。 不过而立之年的模样,削剑眉,丹凤眼,嘴角荡出一点笑意,淡声回道:灵晔,你久等了。 众神都吸了一口凉气,这普天下能直呼帝君名讳,并且在他面前着龙袍者,也只有元君尊上了吧。 簿天自觉这老神仙不好惹,又想不出在哪见过,偏偏还总能感到他的眼神若有似无飘过来,还以为不知何时得罪了这尊大佛。 于是脑子一热便扯了个谎,说神武君上有要事相商,急忙遁了。 也不能怪他,虚空昆吾门下弟子在遇到疑似危险的时候,向来是谁不在场谁就做挡箭牌,所以这个谎簿天撒的毫无压力。 沉熠挑了一下眉,笑意更深了些。随后听天帝允了簿天,又问他:“你不是向来最喜素净?怎么也穿上这红衣裳了?” 众神这才发现,元君这衣裳不像是龙袍朝服,倒像是新郎官一样。 他从容答道:“在这人间走了一遭,发现了许多从前未曾注意到的,觉得甚是有趣,喜好也随着变了些。” 天帝也想到了什么:“有趣?元君这次历劫,可是遇到了高人指点,竟然修习起了道法?” 又悄悄说:“比原定的归期晚了许多天,天师们都未能召回,完全异于先前订好的命理,究竟是生了什么变故?” 沉熠默了一下,眼里带了些笑:“高人倒是算不上,但确实是我命里的贵人。” 天帝念及元君刚刚结束历劫便来赴宴,身心疲惫,今日盛会早早就结束了。沉熠回到佛光殿,却是把宫人们都吓了一跳。 “怎么?”沉熠眉头一皱,随后了然:“这殿是有人来过了?” 鹤白先走了出来,对着沉熠深鞠了一躬:“未能替您守好寝宫,鹤白失职,请尊上责罚。” 沉熠望着凌乱的床榻,眯了眯眼,将鹤白扶起来:“你做的很好,这段时间辛苦了。不过是只迷路的猫,要防也防不住的。” 从殿里退出来的小仙侍将鹤白围在一处,七嘴八舌地问,“这九重天听说过哪位仙使养猫吗?不会是哪里的精怪跑出来了吧。” “不过自己的殿被闯了,结界被破了,我怎么还觉得尊上有些高兴啊…” “我猜着,野猫可能是比较隐晦的一种说法。” 鹤白说完才感觉自己被带偏了,赶紧补救道:“都怪你们不抓紧整理了,不仅被尊上当场抓包,还要我来救场。” 这些小仙侍也是机灵,急忙变着法儿的夸他。 外面喧哗热闹,屋子里却是有些空寂。 沉熠将暗红的龙袍撑在屏风后面,那里原是菩提画像,现却已经被一件礼服遮住,凤冠霞帔,绣飞鸟青鸾纹样,和那龙袍俨然成双。 他轻轻抚过襦裙的纹理,哑声道: “说要与我携手,却先离我而去;说要护我一世,却又撒手不管;你道有缘再见,可我真是怕了你的半途而废,只好自己来寻你了。” 悦漓正在虚空练剑,忽然间打了个喷嚏。 朝暮很是惊奇:“这身子不是万年的铁疙瘩?终于要病一回啦?” 悦漓冲他翻个白眼,又揉了揉鼻子,丧气说道:“明明什么武器都能拿的出手,偏偏是这剑,怎么就用不顺呢?” 说完便坐到朝暮身边,紧盯着手里的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用不惯就不要用了,又不是非要佩剑,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你偏要犟。” 簿天百无聊赖地用石子在地上画圈,闻声将一颗小石子儿丢到朝暮身上,无奈道: “你还不了解小悦儿这脾性吗!她就是越硬的石头越要啃,不撞南墙不死心。改不了的。” 悦漓把剑丢在一边,双手托腮,鼓着气说:“可惜师祖不是武神,要是能拜个师傅就好了,我在这瞎练一气,总是不得法门。” “武神中擅剑术的?”簿天又开始翻他的本子,“唔...要说六界第一人,当属帝君了,想当初他和元君尊上便是一人一剑,匡扶天道,平定了四海八荒。” “等等等等,你刚刚说那个什么尊上?还有不在虚空的尊上?” 悦漓深知天帝绝不会那么好心授她剑术,所以敏锐捉到了另一条有用信息。 “对啊,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位,历劫的老仙友。” 簿天想起了宴会上深邃的一双眼,赶紧搓搓胳膊,又擦了擦冷汗,心想一定是自己亏心事做多了,今后要存善念,存善念。 看见悦漓满脸的跃跃欲试,簿天又忍不住提醒:“你可还记得万年前拾的那枚灵丹?便是帝君炼给元君尊上的。这位可一看就是狠角色。 你去找帝君,他老人家明着讨厌你;你若是拜在元君府上,怕是给你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听他这样说,悦漓不禁反省了下,自己难道真的混的这么差劲吗? 朝暮猜透了她的想法,拍拍她的肩,柔声“安慰”道: “你也别太自卑,其实真正讨厌你的神官并不多,你只是恰巧得罪了最顶儿上的两位而已。” 这...其实与全得罪完..也并没有任何实质的区别了… 悦漓仔细想了想,还是对他们说:“我总这样高不成低不就也不是办法,或许我可以换个别的身份,不让他们认出我来。” 又将朝暮一把提起来:“君上需跟我一起走一遭,若是我犯了什么错事,君上舌灿莲花,还能留我一条小命。” 说时迟那时快,悦漓跟簿天立刻就化作什么形态热火朝天地争论起来,朝暮看着十分认真的两个人,一脸毛骨悚然。 隔天,九重天的佛光殿外便跪了一个窈窕的小仙。 原来思来想去,悦漓还是决定用真身比较安全,一来完全不用担心有法器识穿拟态,二来悦漓到这天界一向化作男相,确实没人见过自己的原貌。 而朝暮呢?他的脸在天界宛如一张通行证,实在太具有吸引力了,簿天和悦漓一致认为,为了保护好这条小命,还是远离比较好。 但在被两名为朋友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挚友的洗脑下,朝暮还是勉强答应暂时搬到天庭小住,美其名曰:“突发危机,便于照料。” 彼时佛光殿的鹤白守在殿前,看着端跪着的悦漓,有点儿无从下手。 “仙子,我家尊上尚在修养中,实在不便待客,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我并非随意拜访,而是诚心求学来的,麻烦仙友再去知会一声吧。” 悦漓全然没有跪了半日的自觉,也完全忽视了鹤白眼里一星半点的怜香惜玉,甚至想跳起来赶紧押着这笨小厮进去通传。 鹤白好像也感受到了一点危险,懵懵懂懂往后退了一步,想到尊上的嘱咐,又问:“那仙子是打哪儿来的?可有什么名号?” “我唤做悦~月离,是月宫那边的人。” “那仙子稍等片刻,我再去通报一声。” “好嘞!” 悦漓爽快应了,见鹤白走远了才拍着胸脯念叨着吓死人了差点露馅。 仔细想想天上众神只知道神武君上,并不知道自己的名讳,朝暮又与月宫那边的人都关系不错,于是赶紧给朝暮通灵交代清楚,这才缓了口气,觉得又活了过来。 鹤白进殿后先给沉熠续了新茶,整整大半天了,尊上一直伏在案上练字,反反复复不过写了一首诗,鹤白都能默下来了。 月月年年不知春, 离乡远上仙梦沉。 但叫与君作诀别, 从此相思寄谁人。 鹤白只能暗自推测这是一首别离诗,却不知尊上的用意。 他可一直是尊上的贴心小棉袄啊,鹤白有点失落,觉得尊上这次历劫归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鹤白,那小仙的来处可查清楚了?若还赖着不走,便差人将她宫里的主位请来。” “鹤白办事不力,并未在神官录中找到这位仙子,只是这位仙子说是月宫那边的,不知是真是假。名字唤做是月离。” 笔锋突然一顿,墨汁渗入纸背,晕出一片灰黑的花瓣。 “鹤白这就去请月宫的主神。” “不必,”沉熠低了许久的头终于缓缓抬起来,眸光里的笑一点点溢出来,“去跟这位仙子说,我允了。” “...??是。” “等等,月离仙子的住处,便安排在佛光殿的耳室吧,衣食起居,皆择上乘,万万不可怠慢。” “...” “愣着做什么?莫让这小徒弟等得急了。” “是。” 鹤白刚刚还奇怪难道两人认识,认识为何月离仙子还在殿前跪拜,现下却明白了,看来是尊上识得这位仙子,不仅识得,恐怕还熟的很呐! 这千万年了,他可没见过谁能住进尊上寝殿的耳室,还得了个“万万!不可怠慢”的令,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果真是神比神,气死神。 鹤白一边感慨,一边去领月离进殿。 待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月离跪的地方撑起了块儿花布,底下垫起了毯子,而她竟然源源不断地从广袖中拿出瓜子、花生类的小食,果子都圆滚滚的散了一地。 见鹤白来了,月离依旧跪着,急忙将手中的什么东西塞进嘴里,然后热情招呼道: “尊上可是又拒绝了?无妨无妨,仙友可有什么想吃的?和我一起吃些罢,等吃好了,还要劳烦仙友再去通报。” “你当真是来拜师学艺的?” 鹤白一言难尽,表情像是在说我信你个鬼。 月离立马拍胸脯保证:“当真当真。” 又顺着鹤白的视线看到满地打滚儿的果子们,巧笑嫣然:“我这心诚,可民以食为天,神仙也不例外不是?你要不要尝尝,甜得很呢!” 鹤白连连摆手,“快将这儿收拾干净,尊上答应了,命我将你好生安顿呢。” “诶?我都做好长期攻坚克难的准备了,这就结束啦?”月离很是惊喜。 “你到底还要不要进殿啊,还不快整理?”鹤白估摸着尊上是时候清修了,语气有些急切。 月离悄悄翻了个白眼,随即笑眯眯地说:“要进去的要进去的,麻烦这位仙友带路。” 我是君上,不和小辈计较,一定要恭顺,要低调...不能打架,会吓到小朋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缘起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佛光殿的耳室是从主宫边上辟出来的小间,元君尊上喜静,耳室便一直空着,连贴身侍奉的鹤白都是居在偏殿。 然而突然有个“小徒弟”要宿进来,还是尊上亲自过目打点过的... 等等,究竟是尊上收徒了比较震撼?还是耳室有主了比较吓人? 这就跟鹤白问自己究竟是他出现幻觉了还是尊上中邪了,是一个水准的问题。 无解。 傍晚,月离终于把行李都安置妥当了。这房间看起来虽小,却比虚空的草屋宽敞的多。 月离十分满意,笑眯眯心想只要不被发现自己是神武君上,这元君也是个好相与的,日子还是可以过的很滋润的。 “这房间怎样,可有什么再添置的?” “好的很好的很,不必再去操劳。”月离忽闪着眼转过身来,却不是鹤白,而是另一位站在门口。 这位仙友好生眼熟... 总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难道我已经这么老了,记忆开始退化了吗… 月离不自觉地一步步走到门口,细细端详起他的脸。 沉熠敛了敛呼吸,没动。 “啊!”忽然她双手放在沉熠肩上重重压了一下,“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我夫君来着?”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太过直白,脸唰的一下红透了,“我的意思是...嗯...齐钺的君主,是你吧?” “是我。” 这句不知答的是齐钺的王,还是前头的夫君。 沉熠嘴角翘了翘。 自己比从前长了约二十年岁,她居然认出了自己。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看起来比那时候长大了不少呢,竟比我高出这么多了。” 月离退了一步,比划这两人的身高,又纳闷道:“不过你怎么在这儿啊?” “其实...” “你不会...飞升了吧?”月离忽然想到簿天之前说过他求仙问道之类的话,他又能记得虚空里的自己,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 “不仅飞升了,而且还被招入元君的宫中,你这气运...还真是不赖啊。”月离轻撞了一下他的胸膛,眼里都是自豪,颇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感觉。 唔...硬的,居然身材也不错。 狭长的双眸眯了眯,紧接着低沉的嗓音泉水般倾泄出来:“拜入元君府上,算是运气好的?” “当然啦!”月离又想起簿天的谆谆教诲,不禁感慨: “元君尊上虽然脾气不好,心思重难伺候,但只要不惹到他还是没事的。 这佛光殿可是福地,灵力充沛,你若是能在此修习,必然学有所成。” 扬起的眼角抽了抽,沉熠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你也不用急着护主,”月离语重心长,一副我都了解的模样: “簿天说了,越是心计深的越能笼络人心,你又是个刚飞升的小神官,我不过让你留个心罢了。” 簿天是吧… 沉熠顿了一瞬,决定在月离了解真正的元君之前,先做好这个刚飞升的小神官。 月离看见沉熠心事重重的样子很是满意,又道: “你是奉尊上之命来的吧,我这里一切都好,只希望尊上能尽快授我剑术才是。” 待得时间长了,不知道哪天就会得罪人家,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是,不过尊上正在静养,你应该也听说了,这几日的授命便由我来传达。” “诶?那鹤白呢?” “...放假了,有我也一样,你不必如此记挂他。”沉熠非常十分自然地将她头发上别的尘碎摘下来。 “好吧,是你也好,我也自在些。”月离给他倒茶,“只是这虚空里的事,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 沉熠弯下腰来正对着她的脸,认真答道:“你说的话,我全记着。” 倒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月离放下紫砂壶,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这事千万不能泄露,我待你不薄,如今我这条命,也交在你手里了。” “安心。”沉熠端起茶杯慢慢品着:“我回到人间自知你帮过我许多,不会恩将仇报的。” “惭愧惭愧,是你救了我。” 月离十分不好意思,自从那轮回镜坏了,自己便不怎么能得知他的消息,连齐钺改朝换代了,都是簿天告知的,实在是对不起他。 最终,还是没做到护他一世。 幸而他飞升了,月离的愧疚感倒是淡了几分。 “出来这么久没事吗?快回去复命吧。如今你我都不知这元君的脾性,还是小心点比较好。”月离小心翼翼,平白生出些寄人篱下的感慨。 “好,那我便先告辞了,多谢仙子的茶。” 沉熠从容行了个礼,月离将他送至门口,挥手告别。 是壶好茶呢,看来这元君的品味倒是不错。 诶?不过好像忘记问小神官的名字了。 这小神官小时候就俊俏,长大了,竟然更加出挑了,若是离开时能带走,日日放在身边看着,甚是宽心啊… 第二日清晨,虚空里的簿天睡得正好,忽然被一串敲门声震醒了,望着来人简直一脸莫名其妙: “为何我要去跟你们捉小妖?我不是虚空的神吗?” 鹤白和佛光殿其他宫人也是无精打采,显然都没有睡好: “尊上说此次途经您的属地,理应需要您的协助。官文已经批下来,路途遥远,有劳簿天神君跟我们走一遭了。” 簿天咣地一声把门阂上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穿戴好了衣裳,边被拖着走边念叨:“我一定是得罪了那位元君,以后还是躲着点儿比较好。” 彼时月离在耳室的小床上睡得极其舒服。 小神官来敲门时,月离也还睡的极其舒服。 直到日君的班值了许久,鸟雀叽叽喳喳落在屋檐上,月离才神清气爽推开门,顺带打了个慵懒的哈欠。 然后理所当然看见院子里倚树站着眉目如画的他,嘴巴没能闭上。 小神官看着月离,月离看着小神官。 忽然,月离砰地一声嗑上了门。 因为月离忽然意识到,自己习惯了化作男相,而刚刚小神官看到的,正是玄衣束冠,武神打扮的她。 这是坏习惯,得改,得改。 半晌,月离推开门干笑道:“哈哈哈,还好是你,不然又是一场麻烦。” 沉熠弯了弯眼:“还是谨慎点为好,不见得每次都有这样的运气。”又说:“我瞧着你穿这藤青衫裙,比黑袍秀气的多,很是好看。” 月离愣了,老脸红了一红。 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难道是,被一个刚刚飞升的小神官儿给调戏了不成? 定然是太久没穿裙子的缘故。 定然是太久不见男神仙的缘故。 朝暮与簿天,他们连我都敌不过,最勉强算得上半个男的... 沉熠见她神游太虚,走过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月离条件反射地捂着头退了一步,抬眸问:“尊上可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沉熠答道:“剑术不是一两日便习得的,根基最是要稳。 我曾跟在尊上身边学了一点,如今尊上尚在养伤,便命我先来教你。” “你么?”月离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只得出一个长得着实不错的结论,怎么看怎么像个绣花枕头。 沉熠又点了一下她的额角,笑道:“你若是疑心,便与我比试一场,也好打消了顾虑,专心跟着我。” 月离爽快应了声好,随即祭出剑来。 沉熠却说:“你这把剑戾气重了,用久了伤手,不如用我这把。” 说罢轻描淡写地捉了她手上的剑丢在一旁,又将青色的剑鞘放在她手上,剑柄刻着奇异的花纹,剑身又泛着淡淡的光。 月离再不识,却也知道这是把好剑。于是问:“那你呢?” 沉熠松了捉着她手腕的手,挽手化出一把木剑,说:“我用这把最是顺手。” 月离也不矫情,只道一声得罪,便堪堪发起了攻势。 虽不怎么会用剑,好歹是活了万八千年的武神,月离打起架来最是可怕,算得上是不留情面,就连朝暮与簿天也吃过几次亏。 可这次,月离明显感觉到不大一样。 自己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就这样轻而易举被抽走了。 不仅如此,月离还感觉到,对方一直在引着她,引着她的剑梢指向他所希望到的地方。 剑影飞虹,月离越攻越急。最后终是以沉熠斩下她一缕头发结尾。 月离感到很是挫败。 因为沉熠显然没有尽力,倒像是在逗着她玩儿。 堂堂将军输给了个刚刚飞升的小神官,月离脆弱的自尊碎成了一地的渣。 沉熠安慰道:“我用了最熟悉的剑,你用了新剑。我曾跟元君学过,你还尚未开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月离还是很挫败,显然他的安慰没什么用。 于是沉熠转了话头问她:“你可知这拜师学艺最重要的是什么?” “什么啊?” 月离无精打采,拿剑在地上瞎划拉着。 “望,觉,奇,问。” “咦…怎么讲?” 月离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参一参这剑法的道义。 “你可知我倚过那树唤作什么?” 月离天真的摇头。 “此乃凤凰木,亦作红花楹木。 你可知那剑唤作什么?” 月离依旧天真的摇头。 “此剑名为青冥,是上古剑灵所化。” 青冥的剑梢沾着堆泥土,月离拿剑的手有些抖。沉熠继续问: “那你可知我唤作什么?” 月离还是天真的摇头,甚至有些迷茫。 沉熠叹了口气,将她松散的步摇扶正,又微微弯下身来,盯着她的眼睛道: “月离,你唤我阿熠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大梦初醒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清涟叫醒我的时候,我还是浑浑噩噩的。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我没有梦到过他们。 我揉着眼,听见清涟踢走酒罐儿发出一串儿丁零当啷的声响,可见这几千年里她着实粗鲁了不少。 我一直劝她改个名字,在群魔乱舞的妖精窟,她这名字可以说是独领风骚了。 清涟禀退了专心吟唱的琵琶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总是小心翼翼,初见她时也这样,抱着破衣裳抹眼泪,连哭都害怕会吵到别人。就算是后来跟了我,也还是连虚张声势狐假虎威都学不会。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于是道:“你想说就什么快说吧,不必顾虑。” 清涟目不转睛盯着我:“听闻,最近北燕有异相,形似鬼车。” 我神色顿然一凛,妖兽沉寂万年,如今突然问世,这六界怕是要乱了。只是她这眼神,无故使我有些发麻。 果然清涟紧接着又小声说:“元君尊上请缨了。” “哦?”我拖了个尾音。 原是如此。所以才这样看我。 我想喝口酒,清涟却忽然一把将酒杯夺走,泪眼婆娑握着我的手对我说: “将军不要再说不在乎之类的了,我看得分明,您这些年整日泡在酒坛子里,要么打架要么睡觉,过的是什么日子!” 唔...算我看错了,清涟确是有些长进的,以前的她万万不敢从我手里抢东西,并且教训我。 我是最怕女人哭的。于是只好手忙脚乱又递帕子又认错,只等她止住了,我才语重心长地纠正她:“我那不是打架,是领军作战,扬我族威。” 再说喝酒、打架、睡觉,这算是我妖生中最惬意的三件事了。 六界皆知妖族圣主嗜酒,恍若杜康,若想借兵,全看递的是什么陈酿。更有甚者,说是合到圣主喜好的,请圣主亲自挂帅出征都不为过。 小喇叭精有模有样学给我听的时候,我还觉得很是可笑。 比起酒来,我更在意的明明是是天界好不好。只要向我请兵攻打哪个神仙的地界,我定欣然同意,钟鼓相送。 现下清涟虽不掉泪了,但依旧很是委屈。 嗯...我也很是委屈。 清涟瞅了瞅我的脸色,又道:“我瞧着这几千年,元君倒像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将军可有悟到些什么?” 我决定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堵上她的嘴,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于是认真对她说: “如果此次元君被重创,或是被拖住了,或许我们孤注一掷,能去九重天搅上一搅。” 清涟把帕子丢在我脸上,生着气走了。 我才猛然想到,哦,那里原本是她的家来着。 还在愣着神,猛地听到茶案掀翻的动静,茶盏酒杯碎了一地,簿天站在一堆狼藉里张口骂道: “我就知道这妮子不安好心,总是想方设法撮合你和狗神仙,她是细作…”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揉了揉眉头,看来今天实在是太过松懈,一个两个都不安分起来。 “我给你的药,可有按时服下?” “师姐,小悦儿,”簿天突然软下来,可怜巴巴瞅我:“我每天都有服药的,你不要把我丢在山洞里好不好?” “乖,我送你回去,待你养好了伤,自然就能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泣寒洞的封印还需在强一些了。 我去摸他的头,不料被他一把推开,“我早就知道,你一听见他的名字就心软,我早就知道!你这个懦夫!狼心狗肺,你忘了是谁让你家破人亡!你忘了朝暮是谁害死的!叛徒!垃圾!” “闭嘴!用不着你一直提醒我!” 我的头终于又开始隐隐作痛,只能勉强先用伏妖咒镇住他。簿天的低声怨骂还不间断地从梵文圈里传出来,越来越不堪入耳。 我果真不能对他抱有一点希望。 他的神识越来越弱了,妖灵的反噬却与日俱增,现如今我压制起来都很是费力。朝暮依旧还三魂未全,毫无起色。 我只觉得快要乱成一锅粥。 我将簿天押回了泣寒洞,加固封印,又调派了一队小妖将去洞口守着。 总归是我没用。 西边的天色越来越暗沉,伏妖峰又矮了一些,系着的五根粗重铁链发出沉闷的嗡鸣,伴随着尖锐的诡异叫声。 方圆百里已草木皆枯,空寂荒凉。 我一直知道,天劫,是挡不住的。 我回到妖精窟的主宫时,里面已经收拾妥当了,小妖恭恭敬敬递上拜帖,说魔主镜玄求见。 我猜他也一定很是烦心,谁知他还是悠悠晃着扇子,还拎了一壶酒。我只能急忙将他迎进殿里,省得清涟看见了更加不喜。 除了清涟,整个妖族都对镜玄感恩戴德。 原本娘亲在时,他便帮着妖族对抗天界;我与爹爹归来,妖族岌岌可危,他伸以援手;那些年我夜夜噩梦缠身夜不能寐,也是他时时在我身边,温声细语地开导劝慰。 我很依赖他。 整个妖族依赖他。 不过清涟厌恶他,我也十分能理解。爹爹与娘亲离去时妖界尚未安稳,为护我族周全,他们请求妖魔两族结为姻亲,镜玄允诺了。 我大概可以知道镜玄是为了让两位老前辈安心,因为自他们走后镜玄虽尽心看顾我,却对结亲之事只字不提。 但清涟绝对不那么认为。她只觉得镜玄是趁虚而入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且屡劝不听,一见到他便摆个臭脸。 淸涟毕竟是天上的人,更喜欢天上的人也无可厚非。 镜玄毫不在意,我却觉得很是丢人。于是渐渐的,我与镜玄见的少了些,且都是要躲着清涟的。 镜玄一见到我便淡淡笑了,他很爱这样笑,和朝暮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他和朝暮那么相像,午夜梦回之时我唯有看到他才能心安。 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明白,却戒不掉。 他问我簿天可好,我苦恼的摇了摇头。 他给大殿结了个屏障,又给我倒酒:“当日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是簿天君执意做到如此地步,你不必自责。”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明知道他是冲动的性子,还是没能拦住他。如今他很是辛苦,我怕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妖族先祖有一圣物,邪气的很,其至纯内元能生白骨结灵魄,可妖障极强。簿天正是用自己的仙元为朝暮炼化妖障,日日受其反噬,是以性情大变。 若是妖障难以压制,簿天怕是会失去理智,彻底堕为妖魔。 我伸手去够酒壶,镜玄啪地合上了扇子敲在我手上:“这酒烈的很,小酌怡情,大醉伤身。我今日来是有正经事的。” “哦...”我弱弱收回手,镜玄平日里在妖族晃悠,我都快要忘记他也是一族之主,也有公事要忙了。 他问我:“你可知道九头鸟?” 鬼车!!是了,北燕是魔族的地界,镜玄应该也听说了。 我很是凝重。上古妖兽若四处作恶,乃是我族的责任。 “不必如此忧心,这是件好事。” “好事?”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该不是已经喝醉了吧?” 镜玄轻巧地把我的手拨下来说道:“九头鸟昼盲夜出,食魂气,尤喜污祟。簿天君体内的妖障便是大恶,若是能取得九头鸟,使其摄出妖障,他便可早日恢复。” “此话当真?”我紧紧捏着桌角的手微微发颤。这么些年我苦苦寻了许久弥补的办法,终是让我给找到了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镜玄的手拂过我的眼睛,我才猛然发现掉了几滴眼泪。 “我原本便知晓,奈何寻不到这妖兽半点痕迹。如今听说了北燕异动,这才急忙来知会你。” 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又说:“只是听闻这次天界的人也在,悦漓...” “无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抬起手来用力抹了抹脸,“眼下当务之急便是逮到这傻鸟。” “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镜玄,你帮我太多,我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你我不是还有婚约在身么?夫妻之间,本不必说这些。” 他低低笑了一声,又正色道:“此妖既然在我魔界作祟,我身为魔主,理应要去看看的。” 他总是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是他三千年里第一次提及这段婚约。 我想着他肯定是在逗我,但他的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不期而遇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北燕的赤金山是魔界与人间的节点,山下原是一片村落,如今早已人去楼空,只两位魔君率兵守一破落小客栈,暂居歇脚。 两人恭敬对镜玄拜了拜,又差小兵收拾了客房,这才退下。 “竟是傀骨与祭生大君留守北燕,看来魔主也很是忧心呀。”我瞧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打趣。 不过为好接应你我罢了。”镜玄摇摇头:“区区一只妖兽不足为惧。只是这几日怕是餐食不好,要让你跟我受苦了。” “好说好说,”我瞄准了他腰间系的小酒囊,一鼓作气抢过来,待跑上楼梯转角才对他笑道:“你教我的,饭可以不吃,酒却不能不喝。我知你带了好酒,就先拿走啦。” 镜玄神色莫名,忽然往我这边走来。平日里也不见他这样小气,真是奇怪。我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往前跑,却撞上一个人。 我看到一双墨色翘头布靴,纹着祥云。 我脑子里有些空。 耳边木地板发出咚咚的响声,傀骨从厨房的小窗口探出头喊道:“主上,日前天界的人曾来探访,在此小住,说今日黄昏前离开...” “我已经知道了,”镜玄到我身边将我带的远了些,“既然说了今晚就走,我们也不便强留,时辰不早了,尊上请吧。” 我依旧垂着头,只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嗯”。 可笑过了七千年,我竟没有胆量去望他一眼。 我原以为我都忘记了,原来我的心都替我记着。 那些年我过的如同行尸走肉,簿天劝我服下绝情丹忘了,我是怎么答的? 我说不敢忘。 究竟是刻骨铭心的恨使我不敢忘,还是怀揣着卑微的希望,是舍不得,我自己都想不清楚。 直到爹爹娘亲一同离去,直到簿天日复一日地妖化,我方才知道,神仙与妖魔,本就不是一路。 我花了十几万年做神仙,终究还是一朝变回了妖精。 我方才知道,有些事,努力是没用的。 不会使剑,再怎么学也是无济于事。 执着,本身就是一件错事。 于是我试着放下执念,日日沉浸于沙场或是烈酒,时间是最好的药,渐渐地我如愿记不清了。 我以为自己终于释怀了,可今天我被他的气息裹着,那埋在最底下的,血肉模糊地翻上来。 压的我喘不上气。 真是没出息啊。 他果然很快就走了,我们不曾说过一句话。 也好。 只是晚上,我又做噩梦了。 梦里朝暮枕在我的膝盖上,轻声道:“我说过许多回再不管你的话,如今,竟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悦漓,好好照顾自己,我不能再护着你了。” 我跪坐在九霄云殿,有些怔愣,好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没能被眼睛接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朝暮的元灵在消散,想去抓,却连手都不敢抬起来。 我这双手,曾无数次被朝暮牵起,曾与他一同打架,曾将灰灰的指印留在那柔软的面料上,可现在我的手满是鲜血,我想,朝暮君那样爱干净,定是不愿我去碰他的。 “你还好吗,师祖方才走了,我快扶你起来...” “瞧你,多大年岁了走路还会被绊倒。” “每次都解不了阵法才想起我,跟我走。” “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再用这种招数,你可还有些自觉!?” 朝暮与我的一桩桩一件件尽数浮现,他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总是被我欺负,就算知道是麻烦也要扑上去。 我无数次嘲笑他傻,如今他果然傻到为了救我,把自己的命给弄丢了。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个陪我长大的俊俏公子,是多好的神啊,天界和虚空,哪位提起来不是赞不绝口。 这样的一位好神官,怎么能忽然就,就消散了呢? 只是我一想到,那个一眼就看穿我心思,滴水不漏的照顾我,遇事总是一边嫌弃一边将我揽在身后的人,今后再也不在了,我的五脏六腑就像是有火在烧,痛到连气都喘不上来。 身体内的火烧到了眼睛上,我能感觉到瞳孔一点一点被血染得赤红,看到的景象也变成了一片红。 红的天帝依旧堂堂坐在金殿上,红的沉熠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红的父神倒在一旁微弱地喘息。 兵刃相交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刚堵住耳朵,眼睛里又出现了重影,我找啊找啊,却怎么也找不到记忆里总围绕在身边的那一角白了。 “悦漓,悦漓,醒醒...” 是谁在叫我?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你身边,没事了。” 是朝暮吗?朝暮...朝暮... “咳咳...救命啊..咳...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朝暮,他快死了…你救救他...他不能死啊…” “悦漓,你睁开眼睛,那是梦!那是梦!” 我挣扎着狠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被呛到,又剧烈地咳起来。 我能感觉到有双手轻柔地将我的冷汗和眼泪都拭去,他紧紧拥着我,一遍一遍在我耳边说对不起。 “镜玄,镜玄...咳咳...我又做梦了罢,”我拍着胸口缓了缓: “又不是真的叫你救人,我知道你救不了,大罗金仙也未必能救,不必这样道歉。我嗓子干的很,去帮我倒杯水好吗。” 说完我便昏昏沉沉,又栽进了床上。 我的唇瓣,落下一个凉凉的吻。 果真...镜玄是喜欢我的么… 直到我醒来,脑子也依旧混混沌沌。 这便是噩梦后遗症吧,许多年未曾犯过,我险些忘了这滋味。 下楼的时候我依稀听见镜玄吩咐傀骨与祭生要好生加强客栈的结界,且必须夜夜派兵值守。 “无需如此啊…怎么?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抻了抻腰,浑身骨头跟散架了似的。 这实在是没有必要,几个人无论哪个单拎出来都能以一挡百,不让我们保护那些小兵就不错了吧。 至于结界,这天底下能破魔主结界的,也是屈指可数了吧。 傀骨和祭生嘴皮子动了动,镜玄挥挥手,他们终于如释重负地下去了。 我没有夸张,真的是如释重负,因为镜玄的脸色很不好,我从没见过这样阴沉的镜玄。 不对啊,昨天晚上吃亏的总归是我,觉得没脸见人的也该是我,他生哪门子的气? “该不会你做了我这么多年的心灵导师,如今累了不想做了吧?” 思来想去,我猜想他一定是没睡好,我醒的时候茶还温着,他也定然是刚走不久。 “不是,”他眼角抽了抽,“你梦魇时冷汗淋漓上蹿下跳的模样,怕是除了我没人治的了。” 这可就是往人家伤口上戳了,我很是不服气,于是回道:“那可不一定,不就是抱住吗,谁抱不一样。” 镜玄的脸色更沉了。 我调节氛围失败,只能干笑两声:“如今还是正事要紧,鬼车可有什么动静?” 他却不回我,暗自在思索什么。 我大骇,这在以前是万万没有的事啊!!我究竟哪里惹到他了??? 讨了个没趣,我欲要走,刚转身,他却从背后浅浅圈住我,喃喃道: “待簿天痊愈了,悦漓,我们成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陈年陋习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我想起了昨晚的吻。 转过身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我问他:“你平日里素来不提这事儿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镜玄沉默了一瞬,垂下眼说:“我从不爱逼迫你,只是再等下去,你只怕要变成老太婆了,还是这般最好年岁,穿上嫁衣才最是好看。” 曾几何时也有人说过要给我穿上嫁衣,让我做最美的新嫁娘。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这样老了。 “你可是还记挂着昨日那位?自昨日起,你就心不在焉。放不下么?” “绝对没有!”我急忙否认,又叹了口气:“我与他之间隔了这么多条命,跨不过去的。时至今日,我还有什么好放不下。” “如此甚好,你心无挂碍,便允了我。妖魔联姻,若赶在天劫之前,也好集两族之势,既护你周全,也了却两位先辈的遗愿。” 他这样说,我是一点推辞的话都说不出口。 见我没有拒绝,镜玄似是松了口气,从袖口掏出一本古籍递给我: “这里面载着些鬼车的典故,是个孤本,你先瞧着,我再增派些人手去找这鸟的踪迹。” “多谢你了。”我接过来捏在手里。 镜玄终于笑了一下,对我说:“你我之间无需见外。” 典籍上记载:鬼车,又作九头鸟,色赤,翼宽且广,极喜阴晦,爱入人家烁其魂气,凶猛异常。血滴之家,欲有凶咎。 这鸟昼盲夜了,看来很是棘手。 入夜,傀骨对我说,赤金山涧有一洞口妖气极盛,且留有几根粗重的红羽毛,浦一沾手,便有灼肤之痛,三四位魔将皆被烧伤。 如此看来,是鬼车没错了。 我趴在窗台上思索着对策,却猛然看到山阴下有几座小屋亮着灯火,吃惊道:“附近不是没有人家了么?怎么如此背阳阴寒之地还有烛光?” “天界的人驻扎在那里,我猜是想引蛇出洞。” 荒唐!鬼车在深夜里妖法最是强盛,若是突袭,不知要损失多少良将! 我急忙往外走,打开门,镜玄端着盘子在楼梯口站着:“饭菜都好了,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嗯…我想着,天界如此迫切要捉到这鸟,我得赶在他们前面。”一边说一边觉得原来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镜玄依然走过来,我只好侧过身让他进到屋子里。 他悠悠然摆好碗筷,对我招手说:“这事急不得,先填饱肚子,若你实在担心,我便陪你走一遭。” “知道了。”我走回去坐在桌边,却觉得没什么胃口。 夜深了,山影覆在地上,连依稀的星光都消失不见。 镜玄牵着我往山里走,我总觉得别扭,却想着亲都亲了,抽出手未免太过矫情,便由着他去吧,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 山脚下这几间小屋子甚是简陋,还好魔界不常下雨,否则怕是会被淋的透透的。 篱笆网里有个小厮在忙活,见到我们也不去通传,脸色完全就如清涟见到镜玄一般,拉的又臭又长: “那日神武将军口口声声说让我们别去恶心您,如今却三番五次来碍我们的眼,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这语气,大概能猜出来是鹤白。 我刚要回话,就听见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鹤白,勿对魔主和妖族圣主无理。” 紧接着便有一道细长的身影撩开门帘走了出来:“不知两位贵客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我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看他,却见他实在清瘦了不少,眼皮很重,下巴围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镜玄语气冷的要结冰:“左右尊上清闲的很,哪里少这两句话的时间。” 诶?清闲?从哪儿看出来? 我东张西望了一番,到底没看出来是哪儿透露出了清闲,只是那灰黄草垛有一处像溅上了火星子一样,晃着微光。 可篝火离得这样远,怎么能溅到呢?我眯起眼睛,很是奇怪。 正聚精会神想着,忽然听到低低一声嗤笑,直笑的我心肝一颤。 只听沉熠凉凉道:“魔主不也是一样无聊的紧么?若不是这鬼车,恐怕魔主还在妖界游荡吧。” 鬼车!我恍然大悟。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快让大家撤走!” 那红的像火苗一样的光,不正是九头鸟的血!如此说来,这里已经变成那鸟的圈地了,再待下去,必有危险!! 再勇猛的士兵,在妖兽圈定的地界,也不能与其硬碰,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修为尚浅的小将! “悦漓!回来!”镜玄忽然语气加重,把手朝着我伸过来。 我这才意识到我已经走到沉熠面前,拽着他一只手指给他看。 多可怕的习惯。 从前我与他每一次出征,他总嫌弃我聒噪,不爱认真听我讲话。是以我每次有新发现,总是这样引着他去看,像在邀功一般。 陈年陋习,竟然积重难返。 回过神来,我猛地松手,他却在我逃开前反握住还拍了两下,沉声道:“悦漓,你关心我。” “休要胡说!”我刚要发火,他却骤然放开了手,又解下来玄色斗篷盖在我肩上:“夜深露重,圣主不要着凉才是。” 这么客气!冠冕堂皇! 那刚才那么大力抓我手的又是哪个!! 我恨的咬牙切齿。 镜玄压抑着怒气,一把将我拎到身边,又把沉熠的斗篷甩在地上:“悦漓早就用不着天界费心,尊上还是不要做烂好人了。” 鹤白原本领命去整顿军队了,回来看到这一幕,扬声便骂。 沉熠不说话,只是挑了下眉看着我。 镜玄似要把自己的外袍褪下来。 我脑子一抽一抽的疼。被他握过的手,手心干的发烫。 看来不好的习惯还真是会惹麻烦。 得改。 镜玄已经开始解最后的盘扣了。 真是... “够了!都给我停下!谁要你们这破衣裳!”我胡乱发了通脾气。真是让人火大。 他们都愣了一瞬,我也没管,兀自走了。 我得静静。 在野地里走了几圈,准备回到客栈的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鬼车与簿天,只要说服天界将这鸟交由我们,大不了以后躲的远远的,再不相处就是了。 于是我迈着轻快地小步伐往回走。 等等...我应该没记错路吧…这里原本应该是... 我的客栈???所以这堆废墟是我的客栈?? 漫天飞舞的灰尘里,沉熠将他那把木剑收在背后,云淡风轻。 傀骨受了伤倒在一边,祭生与镜玄分站在沉熠两侧拿刀指着,鹤白因为参与不到这场高水准战斗,在一旁骂得起劲。 傀骨偶尔还要和他对上几句。 我的脑子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 从前我看戏文话本儿,三五成群打架时,作为女子一般有两种情况: 其一便是等着被救,还要大声呼喊“不要管我”“英雄快走”诸如此类的话; 其二便是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站在一旁,当然也是要喊的,大概是“住手”“不要再打了”之类... 以我的功力呢,肯定是不会被缚住束手无策只等着传说中的英雄登场,所以第一种,不成立! 至于第二种... 我记着当时我十分不屑地说:“矫揉造作,若是我,定会冲上去帮着他们一起打。” 于是我环顾四周,十分认真思索道: 帮谁呢? 自然是要帮镜玄的。 但是我打不过沉熠怎么办… 我觉着我可能还需要再去野地里转上两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如似爱情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天快亮了。 星星一颗一颗掉下去,火红的早霞飘起来。 沉熠坐在对面望着我。 镜玄与我坐另一边。 鹤白奉了几杯茶之后,便去给傀骨与祭生疗伤了。 打架是为了泄愤,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不愧是天界的人。他们向来喜欢打人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虚伪的很。 我清了清嗓子道:“昨日是镜玄说错了话,这九头鸟不算是魔界要用,而是我妖族要用。本就是我的东西,还请尊上不要夺人所爱。” 沉熠把茶杯不轻不重撂在桌上问我:“你要它做什么?” 我是万万不能告诉他簿天的事,脑子转的欢快,正想着借口,又听他道:“既是你要用也就罢了。只是毕竟牵扯到山那边的凡界,须得万分小心。待我捉到它,再交由你便是。” “不可,”我心想这些神仙下手一向没轻没重,若是伤了那只鸟,簿天可怎么办,还是自己动手比较放心。 可话却不能这样说,于是我机智地拐了个弯:“这鸟...我是说九头鸟,也算得我妖族的祖辈,还是需的我来收服,否则怕是会伤及旁人,惹出麻烦。” “哦?”沉熠似是信了这套说辞,又问:“那你打算如何?” “我要入赤金山。” 如今方圆百里皆空空如也,这妖兽怕是要按耐不住了,必要尽快解决。 若是能趁着白天它法力不济时一举拿下,就是再好不过了。 “太冒险了,我和你一起去。”镜玄很严肃地看向我,只是一开口便牵动了脸上的伤,表情很是奇异。 看来镜玄是真的惹到了他。 我从不跟沉熠打,因为早在千年前我便是知道,我打不过他。 我这样聪明的人,断不会自取其辱。 “你还是好生养伤吧,”我看他很坚持,尽量温声细语地劝道:“如今我上山,两界皆要看顾。若我出了什么事,还有许多都需你去照料。” 唔,也许我可以扮演一下“贤妻良母”这类的角色。我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潜力的。 “如此这般,只好委屈圣主与我同行了。”沉熠嘴角略略弯了弯,食指轻轻扣着桌案,辩不清楚喜怒。 ... 其实...这原不是我的本意来着。 镜玄将我送到山脚下的时候,沉熠已经在等了,见快到了,便朝我唤了一声“过来”。 我想我一定是脑子抽筋了才会答应和他一起入赤金山。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嘛… 刚抬起脚,镜玄却将我拥进怀里,含情脉脉:“婚期已经定下,待你回来,我们便昭告两族,不要让我等太久。” ... 其实我想说,你这样大的声音,完全是不用在我耳边说的。 镜玄最终还是跟我道了别,悠着扇子走远了,虽然他的胳膊上还缠着纱布,虽然这天气很是阴沉。 我总觉着,或许扇子才是他的真身。 我跟在沉熠身后往山上走,一路寡言,只是在我偶尔被石子绊住歪一歪身子时,他伸手虚扶我一下,架子端的很是清冷。 我自觉隔他远了一些,他却回过头来,神色莫名的看着我:“你与镜玄,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是,”我只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父辈临终遗嘱,不敢不从。” 他顿了顿,语气沉下去:“可是你心中所愿?” 心中所愿,呵,曾经我真心倾付一人,他却与天界合谋囚我父神,瞒我身世,重伤我族人。又如何让我谈真心,谈所愿? 他也总说心里有我,我信以为真,却不知他心里还有着芸芸众生,而我,不过是沧海一粟。 那日腥风血雨,在金雕玉砌的大殿上,他一口一个天下苍生,却拿剑对着父神,对着我。 天帝的话宛如警钟一声一声在耳畔晃着:“妖祸六界,先例在前,莫要由得酿成大错。” 我便知道,我的存在,不过担得起一个“错”字而已。 既然是错,就免不了会有迷途知返的那天。 爱这一字,劳神费力,伤己伤人,我万不敢再碰。 我越过他欲往前走,却被扼住了手腕,语气一如他没有一丝温度的掌心,凉的人发颤:“你担心我,你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我轻轻挣开,低声回道:“昨日是我逾越了,还望尊上海涵,往后悦漓定谨守戒律,绝不再犯。” 天暗下来,像是谁把一副绝美的丹青拿墨泼得乱七八糟,深碧色的云彩被山峰刺的支离破碎,连带着他眼里的光,也支离破碎起来。 沉熠将我往里扶了扶,随后背起手兀自朝远方走去,飘渺的暗影仿佛要融进那一片黑里。 我走得很是煎熬。所幸两个人轻功尚可,到那一片深涧也用不了太久。 九头鸟不在洞里,想必是觅食去了。 凉气顺着呼吸一丝丝渗进肺腑,虽是湿冷了些,却很是平和,远不到阴寒的程度。 我绕着洞口遛了几圈,奇道:“鬼车生性狡诈,怎会将栖所择在这里?” “它原是被封印在赤金山底的,如今刚刚冲破天枷,妖法虚微,在此停息最是合适。”他蹙着眉,哑声解释,似是身子不太妥帖。 露珠滴滴答答排着队从草尖儿上滚落,最后一道橙黄的柔光,也被黑云压住了脚,不情不愿地隐去了。 偶尔疾风卷来两句乌鸦的嘶鸣在空荡荡的山谷里呜咽,半弯小月含羞带怯地露了露脸。 沉熠阖着眼,堪堪倚在一块巨石上杵头小憩。我动了动蹲麻的腿,又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很是忧愁。 如此看来,这鸟也忒不给面子了。再等下去,夜色更沉,哪怕是我们两个联手也胜算不大。于是我小心翼翼唤了句元君尊上,却得了一个轻飘飘软绵绵的鼻音。 我便知道,方才他是真的睡过去了。 “尊上,你我还是先去找个避风的岩洞,熬过今晚,再做打算吧。” “唔...这山涧底下倒是有个好地方。” 我很是惊奇。沉熠微微抬了抬眼,对我说:“两万年前我将这妖兽压入山下时,无意间发现的。” 啊...原来这妖兽是你封印的。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若这不是我的仇家,我定是要感叹一句:出门带个有经验的老前辈,果真是方便实用的多。 事实上万八千年前,我也确确实实是这样感慨过的。 那时我奉命擒灭风生兽,不料风狸这猛兽口鼻入风即活,打得我措手不及。 飞沙走石间天地俱暗,有仙神飘然而至,而我眼里,只余一点朱砂般的艳色。 我还记得见到是他我吓坏了,急忙催促他快走,他却将我护在怀里,信手一掌抵住万顷狂风,低低嗤笑道: “时至今日,你还当我是刚飞升的仙侍么?普天之下不识元君名讳者,怕是只有你这呆瓜了。” 随后他封了那巨兽的妖灵,将菖蒲置于其鼻前,刹那间草与风狸皆随风飘散。 在瞬时空寂的原野上,他轻轻拂过我的伤口,瞳孔里星光明灭。 垂眸望着我的双眼,他极其认真地告诉我:“往后我在你身边,你再不是一个人。悦漓,从前你总想护着我,如今,换我来保护你了。” 彼时我只觉得天地间唯有他纷飞的衣抉,紧紧环在我腰间的手和眉目间张扬的气魄。 我原以为他的嗓音是酒,丝丝入扣缠进我的心里,却不料竟是锋利的匕首,浸过上瘾的毒药,欲要拔去,必先被刺得千疮百孔,搅得血肉模糊。 像极了爱情,真他娘的像极了爱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同他过夜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一) 我随沉熠深到山涧底下,那里果真有个岩洞,干燥温暖,甚至摇曳着几朵红花,映着幽绿的魔光鬼影,在昏昏沉沉的夜里,别有一番瑰丽奇异之景致。 惊叹之余我还发现,这小花衬得沉熠那白净的脸蛋儿也红润生动起来,甚是有趣。 “悦漓,”沉熠的眼睛忽然眯起来,冲我招了招手:“你且过来。” 莫不是发觉了我在偷看??我被他盯得寒毛直起,悄么声往洞口挪了两步。 又听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有劳圣主移步到我这边。” 我很是纳闷,隔了他还剩三两步顿住,仔细打量,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沉熠眼下飞了几片粉红云彩。 “尊上可是哪里不舒服?”见他不答我,只垂首靠着岩壁,我又近了两步,伸手戳了下他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收回,他却直挺挺将整个身子栽进我肩膀。 ... 还好我不似天界小仙娥那般身娇体弱易推倒,还好还好。 他这一晕,我倒是想起来了,魔界是有毒障的。此花名为丧魂,越是开的鲜艳意味着毒障越是浓重。 俗话说嘛,自古妖魔是一家,我安然舒适的很,却早记不得身边还搁了位神仙。 不过还好,这花虽是警醒,却还算得一味良药。不能全然解毒,也能使他不至于这般难受。 洞里有块石板,敷了些乱七八糟的杂草,我瞧着很是满意,于是颤巍巍将他扶到榻上,他却紧捏着我的衣领,指节微微发白,想来是在忍耐。 “尊上?您要不先松松手,我好帮您医治?”整张脸贴在他胸前,我脑子里满是咚咚咚的心跳,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这个姿势...还真是别扭… “尊上?” 他睡的很安详。 “沉熠?” 我根本直不起身,两只手好像脱了水的鱼,挣扎着扑哧了两下,老实垂下来,不动了。 我又尝试着轻轻蹭了两下他的胸口,诶?好像有些反应。 再接再厉,再接再厉…好不容易觉得扯着我的力道轻了些,猛地抬头,却直直撞到他的下巴。 我短促地叫了一声,随后灵活的撑起身子。刚直起腰来,右手腕却被一只手攥住牢牢扣在石板上。 “你好好在这儿待着,不要再乱动!” 我看见他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我的心也跟着跳了两跳。 这人...偏是要跟我手腕过不去吗? 我忽然想到师祖曾经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定是罪孽深重,才会跟他绑在一起,逃逃不及,躲躲不过。 要不趁现在直接一刀捅进去得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爽快的很。 嗯…大概天帝会直接带兵踏平妖魔两界吧。 要不还是捅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我正盘算着左手拿刀能不能做到快准狠,不料他却突然坐起来,连带着我的身子也往前倾去。 他一只手仍锁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掐着我的后脖颈微微用力,我只能仰头看他。 在鼻尖都快要戳住我时他终于减了半分力气,墨做的眼眸垂下来一动不动瞅着我,喑哑道: “你不要想那些歪门邪道,纵然我丢了一半修为,对付你这小妖精,还绰绰有余的很。” “哈哈哈,尊上说笑了。”我屏了屏呼吸,讪讪笑了几声:“尊上九五至尊,我不过是个小小圣主,哪敢拿整个妖族跟您抗衡?” “如今你这般睿智又识时务,不似从前少年轻狂,倒是我想错了。” 干燥的指腹轻轻略过脖颈,我缩了缩头,眼神尽量装作无辜地将他望着,甚至还眨了眨。 敌强我弱,我都懂得,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 沉熠终是放了手,长长的睫毛覆下来,留下一道浅浅的影。交错的光影落在身上,我听见自己的心跳,连着呼吸,错乱,迷茫。 我靠着岩壁发了一夜的愣,不敢合眼。这两日梦魇似乎又缠了上来,压人的紧,我怕他瞧见。 当雾蒙蒙的光透进来的时候,我锤了锤腿,眼前忽然伸来骨节分明的手。 我猜想他是要扶我起来,于是十分友善对他笑了一笑,谁知他却在对上我时,猝不及防的沉下了脸。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你可是一夜没睡?” 我往远处挪了挪,打着哈哈道:“睡不安稳而已。” 昨夜他那张脸就近在咫尺,我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还在隐隐发颤。总而言之,靠的太近,我得不了半点好处。 他的眼眶像一汪深海,搅着漩涡,望一眼便要将人吸进去:“悦漓,你现在这样俱怕我。我在你身边,你就如此不安是吗?” 我想迟早我会溺死在这双眼里。 我想解释,想告诉他不是这样。张了张口,却发现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他说的对,我怕他,怕极了他。 我最怕我的理智疯狂叫嚣着杀了他,我的心却要为他开脱,甚至要为他挡上一刀。我就像一块千疮百孔的布,他不费一兵一卒,只一个眼神,轻而易举便将我撕裂。 “昨日之事,再不会有了。” “如此,甚好。” 是谁在我心上埋了颗青葡萄?那样酸涩,刺的我的双眼,伴着雾气蒸腾起来。 (二) 接近午时,我和沉熠终是逮到了鬼车。它在山顶盘旋,爪尖而利,浑身火色的羽毛像是要把整座山烧起来。 沉熠即刻便祭了剑,这是最好的时候。木剑空禅随意挽出一朵花,沉熠将它提在身侧,踏了一朵云便飞上前去。瞬间整个山谷回荡着鸟的嘶叫。 我虽不及沉熠快,却也捏了团鬼火,无常在耳边发出刺耳的轰鸣,想来是太久不嗜血,正饥渴的紧。 空禅一圈圈绕着鬼车,剑身与广翼堪堪擦过,激起无数火星。 我掷出无常,它化作一道白光横亘在空禅与鬼车中间,木剑径直飞下,霎时间剑光压顶,无常挡了两次便压着鬼车脊背极快地坠下。 眼看空禅就要刺中鬼车,我眼神一紧,重呵一声:“无常!” 银枪应声而上,直直向着木剑刺去,剑锋相对,空禅爆出耀眼的金茫。我飞身而上手握长枪抵住空禅,无常似是万分痛苦,一时间如万妖齐嚎。 我紧皱着眉头,余出另一只手划出伏妖咒,朝鬼车的头压下去。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沉熠收了空禅,在我身旁落下,又结出一道法印将我护在其中。 我只知道我要赎清我的罪过。 只是这九头鸟委实厉害,竟是要破出梵文禁圈,裹着一圈红光如山洪暴发般朝我席卷而来,叫声凄厉。 沉熠周身气息涌动,渐渐汇于掌心,我心一顿,身子却动作更快地挡在他的前面。 想象中的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我凝神聚气,将周身妖灵归于眉间加深咒印。 眼看那团火越滚越近,正当我以为自己要融进这耀眼的红时,忽然有一双手将我紧紧抱住,安安稳稳置于身后。 我眼里再没有血色,有的只是他挺直的脊背,架着玄色的衣裳。 他从不穿这样的颜色,只是以前的我,最是喜欢。 九头鸟像一只灰扑扑的麻雀,被锁进咒丹笼子里,咕噜噜滚落在地上。 我终于还是将它捉住了。 奇怪的是,我没有付出任何的代价,而沉熠,却生生受了自己一掌的反噬。 他甚至,都没有问过我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何为因果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不知是哪位神官案头的砚盒打翻了,扣在山顶的一方天,浓墨重彩的暗倾泻而下,全洒在眼前的袍脚。 纷飞的墨发缓缓落下来,在清瘦的脊背间流淌。 流云,剑影,尽数归于沉寂。 他转身,脸色煞白,眼眸里溢满了惊诧与张皇,扳着我的肩膀将我扣入怀里,话音一如往常般凶狠,却又带着不易觉察的轻颤:“悦漓,你不要命了!” 我手足无措地想要推开他,他却将我搂得更紧,凉薄的唇瓣贴上我的耳廓:“悦漓,悦漓,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还念着我,为什么总是逃避,不肯面对自己的心呢?” 怎么可能... 我冲在他前面,不过是怕他打伤九头鸟罢了。 我根本不怕他受伤,我甚至昨天夜里还想着怎么才能杀了他。 “你明明可以用无常破开我的掌法,你明明可以躲在我身后念出咒抉,悦漓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挡在我面前?” 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捧起我的脸,轻柔吻在唇侧,言谈间微微开阖,舌尖略过:“悦漓,承认吧。” 他的嗓音恍若对我下了蛊,循循善诱。我脑子里降了一场雾,空空荡荡,不明不白。 “你到底要她承认什么!!” 倏地袭过一记妖风,紧接着一道白光闪电般射来,沉熠一手拥着我轻易躲过,另一只手手腕翻转凝成气刃,低低嗤笑了道: “魔主的伤可是好全了?当真要与我再比一场?” “你想让她说什么?”镜玄一步步逼近,每一个字,明明是在跟沉熠说,却都重重砸在我的身上。 “千年前你眼睁睁看着天帝与千万兵将围困悦漓,你做了什么?冷眼旁观?亦或是为你的忠诚道义在她伤口上撒一把盐?悦漓的父神、母上乃至朝暮,你敢说他们的死和你毫无干系? 你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帮凶罢了!!时至今日,难道你还要悦漓亲口承认她爱上了自己的仇家、敌人,做那不义不孝之徒吗??” 我不知道沉熠是何时出的掌,也不知道镜玄是怎样迎了上去。眼前景色翻转,光影交织,我仿佛又站在了九天白玉砌的云阶上。 我的父神,开元的上祖,本该和天帝、元君一般万神景仰,六界敬重,不过倾心于娘亲,却因什么狗屁的战功威赫功高盖主,试图勾结妖王之女,被天帝囚禁于暗无天日的夜幕之下,妻离子散。 我看着摔在地上,连结界都拟不出来的他,恍惚间浮现出一个挺拔伟岸的身影,将幼小的女孩儿高高举起托在肩膀上,旁边温婉女子柔声道着小心。 为何这场景如此眼熟? 明明那么模糊,我却又能清晰地看到每个人的脸,听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我想问问朝暮我究竟是怎么了,四处张望,却怎么也寻不到他在哪。 “朝暮呢?”我问撑着剑,半跪在地上的沉熠。 “悦漓,”他费力起身,缓缓朝我走过来,“悦漓,清醒一点,朝暮君上,已经仙逝了。” “你撒谎!你骗我!”我忽然颤抖起来,目光狠狠地望向他,“朝暮说过永远不会丢下我!” “悦漓,你还有我,我深知你现在难过..” 沉熠似是想抱住我,我退了几步,只觉得丹田被什么压着,五脏六腑烧的一塌糊涂,周身的血液都涌向一处,要从喉咙里爆出来。 “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呵,难过,我真想把你们的心剜出来,叫你们看看什么叫做难过!” 我吐出一口污血,整个身子被萤萤鬼火卷着,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留下一串血的脚印。 儿时的记忆争先恐后翻涌上来,火光,凄厉的惨叫,受伤的娘亲撕心裂肺喊着我的名字,扯着我的衣袖,却被一道金光斩断。 轻飘飘地,我不知是落入了谁的怀里,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覆上我的灵堂:“好孩子,这些噩梦,都忘了罢…” 是谁叫我忘了,却又亲手造就了我的噩梦。 身子在战栗,手中的剑却有力的,坚定的指向天帝,玄衣褴褛,我猜想自己早已没有半点战神的样子了,却像是从万魔坑里爬出的修罗。 不,我本就不是战神,这千万年,我活得不过是场谎言!是一场笑话! 沉熠挡在天帝前面,沉声呵道:退下。 “退?”我轻声笑了一下,问他:“阿熠,他杀了朝暮,他杀了朝暮啊,你叫我如何退下?” 天帝眼眸里倒映着已然成魔满是戾气的我,翻腾汹涌着杀意:“妖祸六界,先例在前,元君尊上切勿心慈手软,酿成大错。” 剑未偏离分毫,血红的眼直刺向天帝。 再开口,我却是对向沉熠:“你若胆敢伤我父神母族,往前一步,你我至死不渝的海誓山盟,便皆不作数。” “悦漓,你且想想苍生百姓,两军交战死伤万千,难道是你所愿?” “让开!” 我想着天下苍生,谁又来想着父神,想着朝暮,想着我!天下苍生无罪,我们何罪之有? 忽地我身形一晃,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模糊不清,只觉他双手合十似在念咒。我既便是再傻,也尽然明白了。 来不及细想,我拔下簪子便飞身向他刺去,山茶挽月尽数没入肩头钉到雕龙的金柱上,那银铃大半也被震裂,再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簪子名唤山茶挽月,山茶取色,挽月形容,坠以银铃,甚是灵气。有了它,这六界中,我便能轻易寻到你了。” “真是好看,我定时时戴着,一刻不取下来。就算是大婚那日,我也只佩这支。” “若真到了那日,自是有更好的等着你。” 他盯着我,眼眸里的希冀一点点破碎。我贴着他的额,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尊上对一个妖精,还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狠戾的法光从背后击中,如今能破我周身气场的,只有高高在上的那位了。 我随意抹去嘴角的血,起身迎击,偏头对沉熠说道说道:“若是再敢拦我,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从此形同陌路,相忘江湖。” 天帝的剑气愈加嚣张,我只觉得体内蛰伏的妖灵渐渐觉醒,汇成诡异的黑,笼在身上。 身形淡如虚影,我集了一团磷火,耳边是恶鬼嘶吼,我想,从哪里开始的,便从哪里结束好了。 烟尘落下,灰蒙蒙一片里,他的肩还淌着血,手里空禅却对着我,严阵以待。 “悦漓你疯了,伤及天帝,你便是千古罪人,你以为你还能活吗!” 错了,自始至终我要的便不是活着,而是一个公道而已。 我被击退了几步,忽然觉得万分可笑,眼神却更加生冷,藏着刀子。 “好一个正义凌然的元君尊上,果真是成大事者断情绝爱,神武今日受教。” “只是尊上,您缘何以为我悦漓要听你的?这无耻小人灭我挚友屠我亲族,你却三番四次叫我停手、退下!真以为这六界上下都瞎了眼失了智,无一人敢与你抗衡不成?还是说只有他帝君的命是命,我们便是蝼蚁,随意踩死也不为过错?!!” 我环顾四周,入目皆是断壁残垣,又道:“堂堂九重天也不过如此,声色犬马间净是些腌臢龌龊之徒,我瞧着真是恶心!” “我这剑术是元君所授,自然敌不过你,如今我便把这一身修为还给你们,只求给自己个痛快。” 我见沉熠双眸紧缩,竟很是畅快,反手一掌击中自己元灵,咳出一口血来。 青冥剑铛地一声丢在地上,我掺起父神,轻蔑笑道:“这天究竟如何,我今日算是涨了见识。如今既已还清修为,还请诸位仙家以后莫再恶心到我,脏了我的眼。” 随后在天帝调兵遣将前,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移形换影,落到了妖界。 过了这么久,原来,我一幕,一句话不曾忘怀。 刹时间,神识清明,醍醐灌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他的珠穗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过了这么久,原来,我一幕,一句话不曾忘怀。 刹时间,神识清明,醍醐灌顶。 沉熠一边逼退镜玄,一边搂得我更加用力。我目光一沉,一掌劈开他,信手一画,伏妖咒丹便落在手上。 “尊上这千万年可真真是一点长进都不曾有,我记着曾手把手教过您,对待妖精,最忌讳的便是不设防备。” 沉熠捂着胸口,眉梢眼角尽是阴云。 我拥住受伤的镜玄,凌空而起时回头对他说道:“今日我确是为了妖兽而非尊上,还望尊上惩前毖后,引以为鉴,不要再做傻事。” 烟飘雾渺,辨不清他的神色。镜玄执了我的手,我尽力提了提嘴角,轻声道:“走吧。” 千年万载,我终于明白,相见,不如不见。 清涟日日等着盼着,见到镜玄依偎着我回来,终于从云头上跌了下去。 我十分抱歉朝他笑了笑,镜玄心领神会:“鬼车暂且收在我这里,我自会想法子医好簿天,莫要担心。” “劳烦你了。” 欲要离开,他却将一镯子套在我手上,莹白的暖玉渗着几条血色红丝,缠绵着难舍难分:“悦漓,我希望你知道,我将会是你最亲近的人。”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清涟指着我们,气的浑身发抖。 镜玄松了手,指尖温软地将我脸颊上的落发掖在耳侧,轻声道:“去吧。” 我扶了扶额,觉得他这行为简直是虎口拔鬚,自寻死路。果然清涟立刻将我拽到身边,痛心疾首问:“你去北燕可是同他一起?” 我抓着她的手,一脸诚恳:“若我说是半路遇上的,可信吗?” “我真是作茧自缚!自作自受!”清涟仰天长叹,垂首顿足,恨铁不成钢地一下一下点着我的额头:“我就不该放你走,糊涂啊…” 我果断闭上嘴,觉得妖魔两界联姻之事,还是能拖一天再看一天吧。 彼时我设想的十分美好,聘书一下,六界皆知,大势已然,覆水难收,却没料到世事无常难遂人愿,我实在低估了清涟对我终生大事的敏感程度。 话说自我从赤金山回来便大病了几日,昼夜梦魇,恍恍是簿天掐着我脖子骂我忘恩负义,又是娘亲在身旁泪眼婆娑诉着天界无情。 朝暮出事那天的景反反复复重演,我被一座浓黑的山压着,挣脱不过,大汗淋漓。 待到轻减了些,我才能从床榻里将沉重的身子扒拉出来,唤了妖妹儿去提些温水。 尚在迷朦之际,猛地听到什么物什重重坠地发出“咚”的声响,瞬间惊醒。 铜金脸盆在地上打滚,清涟站在门口望着我,一脸撞破奸情的忿忿与恼怒,“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我大骇,急忙掀开被子,没有野男人野妖精,里衣妥帖裹在身上。 又仔细瞧房梁屋顶,确认没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藏着,这才舒了口气,拍着胸脯后怕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被你捉奸在床。” 清涟的脸更黑了,连带着高耸的发髻,直让我想起幽冥河畔的夜叉。 她大步走进来,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啪地摔在地上:“说吧,你和魔界那厮究竟混到了什么地步?”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这茶具可是上好的昆吾青瓷,想当年我苦苦求了好久,师祖才肯将它舍与我,没想到今日...真是愧对师祖的垂爱啊… 于是我气愤地起身,气愤地踏上靴子,气愤地走到她面前,然后讨好般地娇嗔道:“你都知道啦…” 唔...我自己都觉着很是矫揉造作... 原来这招是百试百灵,如今清涟却意外地不怎么买帐:“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都明目张胆摆出来了,还想瞒住我什么?”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镜台,这才大悟,那日病来如山倒,我只将镜玄给的血玉镯子置在妆匣一旁,现今却成了血淋淋的物证了。 魔界向来有个古朴的传统,贴身物件最是有灵气的,若是将它离身予人,赠的必将是心驰神往钟情爱慕之人。 同样若是收了,那便就是郎情妾意,珠联璧合。 怪不得清涟如此盱衡厉色… 这礼物收的匆忙,我倒是真真没有细想,竟差了这样一层意蕴... 念及于此,我正想替镜玄美言几句,清涟却疾步过去拎起一串珠穗: “我记着他宝贝的紧,曾经我不过给一颗珠子添了道划痕,便差点赔上性命。如今他交由你,真真是痛心割爱…” “等等等等,”我有些糊涂:“你说的是这珠串儿?是镜玄的?” “你在说什么?不是他送给你的?” “可有什么凭据?” 清涟似是见我脸色不好,也认真翻找起来:“喏,你看,当时那条划痕。” “可有翻刻或是重样的可能?” “我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亲身经历,这样细微的划痕谁会注意?” 我的心渐渐沉下去。 这珠穗,是在鬼车破除天枷封印之地拾得,落的甚是蹊跷。我不过也觉得有些眼熟,就便扣了下来。 能深到赤金山谷,修为不浅,总而言之,珠穗所属,应当是与妖兽出世息息相通。 镜玄...他到那里去做什么? “究竟怎么回事?你却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清涟很是惊诧:“所以不是他送你的?” “哈哈哈哈哈,是我误会了,”她将碎瓷片收了收,又将我扶到床上掖掖被角:“我这就去给你提水,病了几日,越发的憔悴了,该是好好梳洗梳洗。” ...... 还是这样的清涟顺眼了些。 不过刚刚兴师问罪的时候,怎么就看不见我憔悴呢。 至于镜玄,难道是去暗自查访不成? 左思右想,我还是差了一名心腹,去探探赤金山在发现鬼车踪迹那几日可是有何异样。 若真是镜玄,我纵然再有心,也查不出半点问题来的。 明知道结果还去做的,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近日西边的天越发暗沉了,隐隐有向城中蔓延的势头,听闻南边又出了几个妖兽,天庭遣兵去擒了,着实省去我不少麻烦。 伏妖峰的法印,抽时间还要再去看一看,只要守住西边,纵然是天劫,也乱不到我妖界。 其余的于我而言,实在没有太大关系了。 镜玄的人来送信,说簿天已日渐好转,不日便可与我相见。 我想我也不会总是厄运连连吧,总会有否极泰来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不曾怨过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病愈以后,我着实过了几天闲散的日子,大到公文小至点妆清涟事事帮衬,我虽心中有愧,但也免不了生出些逍遥快活之感。 只是今日她无端端有些心神不宁,我问,她却是遮遮掩掩磕磕绊绊。 虽然知晓定是有事瞒着我,可究竟何事,我却毫无头绪。 直至小妖传道有位奇怪的魔使请求觐见,清涟脸色一变,将那通传的轰了出去,我这才明了,怕是和镜玄有关。 “妖是妖魔是魔,如今魔界出事与妖族何干?而且都说了这使者奇怪的很,不见也罢。” “你怎知魔界出事?到底是怎么了?”我眉头一紧,只觉着心跳得厉害。 清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又急忙去遣魔使,谁知话音未落,一块儿披着黑斗篷的煤球就滚到了脚底下。 精怪们横七竖八追到门外,见我在屋里,一时间面面相觑。 我忽然想起清涟曾言辞恳切,希望最起码放一队正经八百的兵在殿里。 彼时我十分神气炫耀道:“寻常鬼神见了我这缺胳膊少腿的歪瓜裂枣,抑或尖牙兔子会走的蛙,别说心生歹念,怕是看上一眼都要被吓回去。” 于是如今轻轻踢了踢灰扑扑的煤球,眼见着它化作一缕黑烟,渐渐探出了一个脑袋,两条胳膊,心中落下两行清泪: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再说那两条胳膊纤细细,刚生出手来便紧紧抱住我大腿,在滚滚黑烟中哭喊: “小的就是不活了也要把魔主的令传到,圣主救命...救命...” 啊,这就是那位魔使了吧,怎么说呢,原来镜玄身边的歪瓜裂枣比我的歪瓜裂枣还要更奇特一些...真真是一言难尽… 我强忍着甩开它或是一脚踹过去的冲动,端着声音问:“请问,究竟是什么事呢?” 镜玄向来是想来便来了,妖族敞开大门欢迎着,如此郑重其事派来使者,若非兹事体大,就是深陷囫囵,不易脱身。 果不其然,只听那煤球断续哭道:“天界陈兵九幽..污蔑我魔族扣押…神仙…还..使其堕入...魔道..主上尽力周旋...命我速来..回禀圣主…” 清涟骤然扑过来:“你可知领兵的是哪位将军?” 小煤球终是没能化作人形,来不及再多说一句,便随着烟雾散尽了,地上只留薄薄一层尘屑,和一小只散着光的箭头。 想来它早就中了天界的箭,能撑着来报信,凭的不过一丝执念... 我深深看了清涟一眼,随后心急如焚朝魔界飞去。 自簿天从虚空离开,已经整整过去七千年,终于还是被天庭觉察。 只是此番牵连到魔界,想保住簿天,又不能让魔界承了罪责,倒是犹如负贩经商,十分棘手了。 未及九幽,远远便见天边金鳞闪成一片海,旌旗招展,为首的大将银甲泛着凛冽寒光,眼生的紧。 我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他。 镜玄迎着走了几步,将我环过来,开口第一句竟是问我:“悦漓可是告知了元君簿天之事?” “我疯了不成?” “那怎么会...偏偏在这几日...”他眉眼锁在一起,我轻声安慰道:“许是凑了巧...” 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头顶上的大将咳了两声,莫名直愣愣瞅着我,在我都要以为他患了眼疾时,才软惜娇羞道了声“将军”。 这下不光是我,连带着他身后的天兵都抖了三抖。 不过好在我依稀有了些印象,不知是哪儿的战役来着,我受了些皮肉苦,随手唤了身旁的人帮我拿药。 想必是伤重了,我化了本相,倒是让他瞧见,那时他便也是这样,含羞带怯将我望着。 为了封他的嘴,我好像随意给他升了个小官儿,没想到今日竟成了一员大将,真是惭愧惭愧。 不过既然都是熟人,那就好说多了,于是我十分欣慰,商量道:“其实吧,这事都是误会,簿天君上呢,也是身体康健的很。” 簿天混在一群妖魔鬼怪里,配合地点了点头,看来恢复的很是不错。 老熟人也非常上道,可以说是孺子可教,和蔼可亲地说:“那请簿天君上随我们回天庭复命便可。” 如今这困局在三言两语间便解决了,是我没有料到的。 如此看来,人情世故真是重要的紧,有事没事多交朋友,肯定是没有坏处的。 我默默记下。 不过簿天似乎不大想走,他之所以离开,便是对那地方抱了敌意,只是如今毕竟没有万全之策,只好先委屈他先将就一下。 我悄然无声收紧了拳头,心想若是簿天实在不愿也就罢了,不过是拼上一拼,我已再不愿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他却抬眸对着天的一角,目光投得很远:“我想再跟师姐道个别,有劳各位神官了…” 我总觉着有些怪异,却想不上哪里不对,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及我细想,眼前乍然一道疾光闪过。 是刀锋没入骨血的声音。 谁的闷哼,低低在耳边响起。 我恍然想到,簿天真的是不怎么唤我师姐的,也绝对,不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只是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漫天的箭流星般落下来,不偏不倚,在我眼前归于沉寂。 怎么能这么快 怎么能这么快 我还没来得及,再跟他说上一句话。 我真的好久,好久不曾跟他好好说过话了… 低垂的手紧攥住我的袖子,唇瓣微启,我使劲瞪大眼睛去瞧,发现他反反复复,不过念一句话而已: 他说, 我从未怨过你。 我从未怨过你。 我从未怨过你。 我从未怨过你。 我从未... 那双手,终究还是从我掌心垂了下去。 眼眶被撑得生疼,可我不敢阂上,我总想着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好把这张脸,每一道起伏,每一条沟壑,全部死死印刻在心上。 这偌大的天地间,总得有一个人记着,他曾这样一团火般的,热烈的,活过一回。 “悦漓,是我错了,我以为他已经清醒了。” “将军,把结界去了吧,尊上他...受伤了。” 缓缓起身,镜玄来扶,我侧身躲过,涩涩道:“让我静一静。” 镜玄颔首,同几位大君退下了。 “尊上他...” 我扶起沉熠,那匕首还明晃晃插在胸口上,看着很是惊悚,大将往前凑了凑,不知从何下手,一脸茫然。 “罢了,即是妖族犯的错,我便担下了。月半往后,差人来接就是。” “如此,劳烦将军费心。” 其实,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 哪有武将,眼睁睁看着至亲一个一个离去,却无能为力,手足无措。 晃眼的金光终是褪去了,九幽依旧空灵深寂,那片静将所有记忆尽数淹没。 斗转星移,潮起潮落,谁睡在这里,只我一个人记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皆是假象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说起簿天,其实从小我便很羡慕他,尤其羡慕他的神簿。无论我问什么,那小本子上总有答案。 只是簿天对它宝贝的紧,藏的十分隐蔽,我和朝暮都不曾拿到过。 如今我手里,便握着这样一页纸,皱巴巴的,藏在广袖里。 归于虚无之际,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这页纸塞给我,颤抖着在我手掌上写下两个字:镜玄。 我将这张纸铺开,展平,印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工整,有些却是歪歪扭扭: “我并不是每天都能这样醒着。有些事,还需尽快告诉你。 当日你担心我为朝暮以身犯险,将我囚在屋里,之所以能出来,是魔界动了手脚。 原来我在魔界,他们带一只妖兽看我。 近来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今日我身旁丢了一把刀,淬了毒,我担心要用来对付你。 ... 他们来给我解毒:茯苓、炙草、芒硝… 柴胡、蝉衣… 或许还缺几味,我辨不出。 日子愈加不好过,魔兵紧锣密鼓筹备着什么,或许我时日无多了。 我不怨你。 我已与朝暮通了灵元,总有一天,他会和我一同回来。 我知道,他亦不怨你。 神簿已被我烧了,这封信,也烧了吧,免了麻烦... 早知如此,该给你和朝暮涨涨见识的。 千万当心镜玄。 勿念。” 真是写的乱七八糟,我想笑,眼却酸胀的厉害。 幽绿的烛火吞没了纸张,我将碎屑灰烬收到紫铜浮奁,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清涟推门进来,见到昏在塌上的沉熠惊慌失措:“不是说尊上在南湖惩办水妖,怎么还是...” 我看着她。 清涟亦看着我,笔直跪在我面前。 “我给你个药方,你去问妖师对的是什么病症,将炼好的药给我带来。” 她接了单子,行妖族大礼。在出门前身形一顿,缓声说道:“清涟一心只为将军,矢志不移。” 我深知不该放任她待在身边,但我真的、真的不想连她都失去。 神武将军是假的,镜玄是假的,若清涟也是假的…我就一无所有了。 妖师很快将药呈上来,我给他拔了剑,敷了药粉,手指覆过一条条细小疤痕。 你从前不似这般消瘦的。 我这些年过的很不好,原来,你也不好。 清涟将汤药摆在桌边,低声闭了门。 灯影摇曳,张扬的眼角垂落下去,薄唇紧阖着,木匙送了送,被牙关抵住了。 我咬了咬牙,狠灌了自己一口,俯身贴上那片凉,将温热的药汁徐徐渡进去。 翻来覆去几次,他的唇瓣终于有了些温度。 我正要一鼓作气将最后小半碗渡与他,撑在床边的手却被覆住了:“我记着,你最怕的便是苦了...” 我端着碗的手停住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没来得及阻止。”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我转头望着他:“明明受伤的是你,救人的是你...” “可难过的,是你啊。”他缓缓直起身子,倚在床头,又将我往怀里带了带:“让你难过,便就是我错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里,我只瞧见了自己,惊惶,沉沦,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我骤然吻住他的唇,一触即分,他却跟上来,厮磨,轻噬,舌尖上挑,将那黄莲似的苦味一股脑儿送了过来,干燥温暖的手在腰间一下没一下搭着,我避无可避,直得默默承受。 许久,他咬住我的下唇,轻声呢喃:“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妖精...” 我徒然惊觉,试图去推开他:“今日是悦漓失礼尊上,请尊上全然当作是一场梦吧…” 话音未落,忽地天旋地转,我稳了稳心神,再抬眼,已经被压在了身下:“这场梦,我求了千年...” 将我散落的发丝掖在耳后,他的手拂过眉眼、脸颊,最后落在我的唇瓣:“就当这是一场梦,别走,让我在梦里,好好看看你。” 胸前的布渗出点点红斑,我抵着的手,终是转个弯,环住了他的脖颈。 一夜无眠,他的手始终搭在腰间,未曾动过分毫。 我缩在他怀里,目光所及,是山茶挽月留下的疤,栖在他的肩头。 我想麻痹自己,放纵自己,当作是一场荒诞的梦,可它又明晃晃提醒着我,我和沉熠,究竟隔着什么。 他一向醒的很早。 我听人家说,人到了年老的时候,自然而然觉就少了。我算了算,沉熠实在算不上是年轻人。 他云淡风轻地系着我衣领的盘扣,正人君子地好像昨夜解开的不是他一样。 似乎扯到了伤口,他动作慢条斯理,很是磨人,我侧身撞开他急急拢好了衣衫,他却直挺挺栽在床上,一脸无辜瞧着我。 我右眼皮跳了两下:“...你能自己脱下来,就能自己穿上。” “不是我,是你。”他将自己伸成一个“大”字,慵懒地笑了笑:“昨夜有人说不怪我,要我好好养伤,她自会当救命恩人将我供着...” 这混蛋…我就知道他无端端卖惨,定没什么好事… 我真是心地善良,太善良。 清涟进屋里来添茶,我气急败坏给他披了件衣服,蜷了一夜的腿有些酸麻,我险些歪倒,清涟眼疾手快扶住我,笑的一脸荡漾。 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白日里请了妖师来诊,妖师道无甚大碍,只是这毒入的深了些,需得静养几日。 昨夜定是冥光昏沉,我看走了眼,他这副身子可是没有清减,依旧皮糙肉厚的很啊。 半点不值得怜惜。 我从前不觉得沉熠是斤斤计较的人,可如今他却以救命恩人自居,处处要挟我,端茶送水,穿衣束冠,稍不顺心,就要苦口婆心劝我要知恩图报… 我想着,原先我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妖精啊,他也不是个居功自傲的神啊,看来这千万年会变的不光是我一个人。 只是你伤的又不是胳膊,要我喂饭是怎么回事??喂饭就算了,你还挑挑拣拣又是怎么回事?? 不仅如此,妖界住了个神仙,精怪们受母上大人耳渎目染对天界那是深恶痛绝,是以我的寝殿常常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物种,举着莫名其妙的武器对着沉熠。 我只好语重心长跟大家解释:“这位神仙救了我的命,天界都知道他在妖族,若是出了事,我们会被天界虐成渣渣。” 沉熠一般会在身旁挑挑眉,然后十分谦虚地微微颔首。 只是我家的刺客向来与寻常刺客不大一样,缺只眼睛少条腿的大有妖在。 免不了呢,会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潜进来,怀揣着极其崇高的信仰摔碎个茶杯抑或是碰倒张圆凳,因此我们的夜晚一向过得热闹非凡。 我猜想沉熠十分不喜。 因为不过几日,他便在殿外设了结界,但凡想钻进来的,无一不被反弹回去,倒吊在院儿里的梧桐木上。 清涟有日清晨端了果盘,看到了满树的残尾蜥蜴精,生生吓得晕了过去,圆滚滚的车厘子跑了一地。 我听见动静,把清涟安置妥当,放了这一队可怜的蜥蜴兵,将红果子又拾起来装进了盘里。 沉熠吃的心满意足。 我看的心花怒放。 但是当他递了我一个,而我也习以为常的张嘴吞了,翘起的嘴角彻底僵在脸上,不太能动了。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浮出水面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大约过了有十天,魔界的宝贝裹着红绸段儿一箱子一箱子抬进殿里。 记礼数的是只老灰兔子,话痨的紧,整日叨叨着从没见过这么多稀奇玩意儿,魔主可真是大方,又劝我嫁过去之后不要懒惰,勤做家务,要温柔体贴,省的被赶回妖精窟。 清涟听得直皱眉头,沉熠端斜倚在我成日躺的大王凳上,不咸不淡地抬眸。 我琢磨着他的脸色,趁他一掌劈下去前,急忙将老兔爷儿往外推。 谁知这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竟气如洪钟,走得老远声儿还传回来钻进耳朵里:“这暴脾气也得改啊,不然怎么侍候你男人...” “想来我也曾是你未过门的夫君,怎不见你好生侍候?”茶杯重重撂在桌上,他却依旧是那幅处变不惊的面容。 有时候我真想把他面具扒下来,问他装的累不累。隔得这样远,我都能听见他磨后槽牙的声响。 清涟乖巧地退出去,顺路带上了殿门,我从未觉得她的乖巧是如此的不合时宜过... 还有,大白天关上远门是闹哪样?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里面做什么吗? 等等,我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完了完了,连我自己都这么想,可怜我一生清誉,全被败光了啊… “悦漓,过来。” 他一把搂住我脖子,眼前是骤然放大的脸。 “你且告诉我,你是怎么侍候你男人的?”温热的气息弥漫在耳边:“究竟是改了脾气,还是在他肩头,狠狠捅上一刀?” 耳垂忽地一痛。 是啊,世上哪有不记仇的人呢…这些时日你不提及我不说,不代表有些事情从没发生过,不过是自欺欺人,贪恋一时罢了。 我认真盯着他的眼睛道:“估摸着再过两日天界就会遣人来接您了,尊上,梦,该醒了。” “我是疯魔了,才盼着你…竟是我贪心了…” 他松了手端起身子,我正仔细辨他的话音,一时间没有防备,往后仰了下去,腰磕在桌角,脑门上顿时生了一层虚汗。 他却没有扶我。在赤金山时,离得那么远,他尚且回头看我,扶我,如今他就在眼前,却视我于无物。 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原来说的便是这种感觉。 让一切回到原点,不正是我所希望的吗?可是真当如此,我为何又如此难过,如此不舍,好像整颗心被剜走了,胸口空洞洞的,只听见滴血的声音。 果真第二日,大将军便将沉熠接走了。 再没有妖魔鬼怪扰人清梦,只是我无端端觉得屋子有些太大了,床也太大了… 魔界使臣离开之日,我见到了祭生。派遣魔族大君来做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觉得很是羞愧。 祭生却在临别之际对我说了句奇怪的话:“圣主这镯子,还是不要再戴了。” “你可是知道些什么?”我扯住他袖子急急问道。 “魔玉生情,久戴伤身,除此之外,祭生无可奉告。” 晚风凉,庭院里的梧桐木下,蛐蛐儿在唱歌。犹记得在爹爹最后那段日子里,他总爱叫我和娘亲来树底下乘凉,说要把这半生的遗憾,尽数都补全了。 庭院在,树在,人,却已经不见了。 我施了个咒法,寒光印下,祭生跪在地上叩首:“不知圣主深夜传召,所谓何事?” “你果真是妖族人。”我眯了眯眼,厉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祭生乃魔族大君,不知圣主言为何意?” “不必跟我装傻,你受寻妖术之召,定是妖中贵胄。”我将镜玄的扇穗扔过去,他从容接到手里,却是面色一沉。 “我不欲拐弯抹角,你且说吧,血玉镯子有何不妥。镜玄,他还做了什么?” “祭生愚钝,受魔族蒙蔽未能守好公主,请圣主责罚。”他猛地拜倒在地,神情悲切。 他称娘亲为“公主”,竟是早些时候娘亲身边的人? 我猛地拍桌而起,身子晃了晃,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你可知你现在在说什么?” “祭生若有半句虚言,愿承九幽怒火,自毁灵元,以死谢罪。” 原来将我、爹爹、娘亲分开的那场妖族浩劫,那场内乱,是魔族的手笔... 原来娘亲不欲挑起战端,只想接回我们,是镜玄以妖族之名,屡次三番寻衅天界… 甚至爹爹重伤,娘亲万念俱灰日渐虚弱,皆有魔族推波助澜... 那日将我骗到囚禁爹爹的夜幕下,唤起我妖识的,我只觉是妖族的人,却从未细想过那日镜玄明明不在,一桩一件,他又如何知道得清清楚楚... 整个身子似是被凉水浸透了,只余下彻骨的冷,深入骨髓。我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断断续续问道:“可...有凭据?” “有,参与谋划的魔君和将士,我扣下了几位,其中,便有真正的祭生。” 最后一点希冀,霎时破灭。 原来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是这样的感觉啊...痛不欲生,如何让人不恨... 他依旧跪着我,声声啼血:“公主离去后祭生自觉有异,深入魔界,不想竟发现原来所有一切,都与魔主有关。 原本想即刻禀告圣主,但圣主与妖族对他感恩戴德,忧虑贸然行事,不仅暴露自己,还会害了我族,只好继续潜伏。 今日察觉圣主对魔主疑心四起,祭生才敢和盘托出。” 竟是这样... 娘亲曾如此信任他,甚至临终前都要将我与妖族托付与他... 竟是我们瞎了眼,错把豺狼当挚友,一场真心皆错付。 镜玄,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你究竟想做什么,究竟,还瞒了我多少! 无常震颤着落入手心,指向祭生:“带我去见那些人,若胆敢骗我分毫,你便去找阎王赎罪。” “祭生领命,只是之后,圣主想怎么做?” “怎么做?”我扬起一抹笑,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里跳出来:“当然是手刃魔主,以报生养之恩。” 手一点点缩紧,无常发出沉闷的嗡鸣。 他却兀自站起来:“万万不可,圣主报仇之心祭生亦是日夜不息,只如今天劫在即,两族交战,不仅生灵涂炭,恐有灭族之难,圣主三思。” 母族要守,血仇未报,我究竟该怎么做? 我从未觉得如此无助,几千年的信仰,支撑我活着的意义,尽数被推翻,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我茫然无措,却又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世间真假交织难辨,从此能信的,只我一人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一章 喜结连理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天亮之后,我亲自提审了几位魔君。 真相赤条条摆在眼前,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原以为自己的悲剧是天界一手酿成,却未曾料到他有多可怕,堂堂九重天,也不过是他手中一颗棋子罢了… 一步接一步,一环扣一环。与我成婚,得妖界,放妖兽,借簿天之手妄图除掉元君… 然后还得到些什么,统一六界么? 我头疼的发晕,又浑浑噩噩过了几日。 妖魔大婚不日即便设宴,无人阻拦,两界筹备得如火如荼,请柬送达六界,宛如顺水行舟,一切美好顺利,皆大欢喜。 清涟为我缝了红嫁裳,飞鸟堆花襦裙,羽纱流彩对襟,金珠银粉,点的殿里恍如白昼。 见她熬了几夜的眼泛了锈气,我忙夺过她的针线:“不是最不想我嫁去魔界吗,如今这样用心又是做什么?” 她却温雅地笑了,柔声道:“哪有什么我想不想的,自始至终,我不过要你过好罢了,若你觉得他是良人,我也认。 不过将军向来不善纹绣,清涟能做的,唯有帮将军织就一次风光的礼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 万年来,从不可一世的神,到四处杀伐征战的妖,始终伴在我身边,如同初见时瑶池的那一瓣莲,那样淡。 我怀疑过,猜忌过,试探过,甚至在万念俱灰之际将她赶走过,细细数来,在我身旁最久的,竟只有她一个而已。 不知说是幸还是不幸... 大礼前一天,我收到一个锦盒,暗纹云绸里,山茶挽月静静躺着,送来的小厮说,这是一位神爷给的贺礼。 我原以为早就丢了,他竟是一直留着这簪子,还将它补好了! 云绸下压着一页纸,苍劲有力地写着:我已查明簿天之事与魔族有关,你若起疑,无论何时何地,我带你走。 太晚了,都晚了…你发现的晚了,我顿悟的,也晚了。 脸上有些凉,我抬袖摸了摸,抚到了满手的水渍。我以为我的泪早就流尽了,原来轻而易举触到我的,不过一个你而已。 只是迟了一步,一切都回不去了。 火红的妖云覆了漫天,笙歌婉转,清涟将点翠凤摇替我绾上,我晃了晃头,流珠叮叮当当撞在一起,却没有银铃那般清澈。 最后一片朱色落在眼前时,清涟捉了我的手问:“将军可是心意已决?踏出门去,一切就不能挽回了。” 我覆到她肩头轻拍了拍。 并非有意瞒你,清涟,我答应了一个人,此事危急,绝不将你牵扯进来。 若是没有镜玄,你,我,原可安稳快活,如今,我便要去把这弥天大错,彻彻底底纠正过来。 幽暗的天被红妆染色,处处张灯结彩,灯笼从奈何挂到了忘川。 迎亲轿子搭的是白云山上常青的松柏,取长情意,十二位魔君立于步辇两侧,静静候着。 镜玄为了这场婚事,可真是煞费苦心。 有妖娘从清涟手里接过我扶上婚轿,沿着鬼街妖巷,浩浩荡荡,乐师将唢呐吹得震天动地,我随手化了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摇摇晃晃地阂上了眼。 再睁开时,朦胧可见几座乌山,乐声不知何时歇了,步辇也停了下来。 空中浮着的大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尽数灭了。 我挽手托了团冥火,刚要掀起头纱,身子却忽地一轻,落入一个生硬的怀里。 冥火跌落在地上跳了两跳,渐渐熄了。空荡荡垂落的手,指尖一点点蜷起来。 我成过两次婚。 一次嫁的是同样历劫的天神,中途被妖魔打乱,我惶惶然归了位,等着的便是一场恶战。 这第二次嫁的是魔界之主,却又被天庭劫了道... 看来我啊,走的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这一世,情缘不得善终。 搂在腰间的胳膊一点点收紧,我稍微推了推,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盖头:“我从未仔细瞧过你做新嫁娘的模样。” 这衣裳累赘的很,委实不好施展拳脚,腾在半空的腿徒蹬了几下,我叹口气道:“你先将我放下,我有话说与你听。” 那双墨色短靴果然平稳稳落到地上,风沙翻滚,眉目飞扬,我才注意到,他穿的正是凡间成婚时那套喜服。 远处烈鬼嘶吼,一道影飞身而至: “元君尊上来赴我与圣主喜宴,镜玄三生有幸,只是尊上怕是找错了路,也认错了人,还请尊上擦亮双眼,免得惹出是非口舌之嫌。” 金戈铁马,枕戈待旦,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才能来得这样快,这样有备无患… 是啊,还有什么是他想不到的呢… “如今这六界,是容不得我好好成家了?凡我大喜,皆有一战,难不成是我杀伐过重,承其恶果?” 腰间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我趁机抽身而退,转头对镜玄说:“且将兵都退了吧,你我良辰吉日,别染了晦气。” 他面色一沉,却淡淡答道:“可以,你先过来,我即刻退兵。” 还真是...小心翼翼。 我轻笑了一声,缓缓向他走去,身后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袖口:“即便知道他在骗你,你也甘愿嫁给他?你竟爱他如厮?” 镜玄的眼垂下去,我听见了细小的银弓绷紧的声音。 你看,有些事就是这样,不论你怎么努力,如何心生侥幸,命里没有的,终究强求不来。 一把甩开那双手,我抬头直面他,一字一顿道: “谁说镜玄骗我,我怎知不是你使得离间计?我在天界遍体鳞伤之际,是谁在我身旁,你以为我如何痴傻,连这都分不清楚吗!” “悦漓,其实你从未信过我对不对?” 那样好看的眼,星辰大海,尽数湮灭。再抬眸,却满是嘲讽:“原来我的坚持,在你看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笑话。” 我不懂他在嘲讽什么,是在笑我,还是笑他自己,抑或是,笑这场荒诞的情事。 “悦漓曾经少不更事,贪恋尊上一副皮囊,但也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如今幸遇良人,方知情重,曾经种种皆如儿戏,悦漓早已放下,还请尊上也早日放手,以迎新欢。” 指尖埋入肉里,脸上却是越来越明媚,我想我现在,一定笑得十分好看。 “他是良人,我为儿戏。”他似笑非笑问:“你可知,你现在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并非胡言乱语,实乃悦漓心中所愿。” “你刚刚要对我说的,便是这些?要我放过你?”他挑着眉,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像是踩在我心尖上。 然而转眼间千万弓箭铮铮作响,蓄势待发。 若是我不曾听到... 没有若是,从来都没有若是... 我仓皇退了几步,厉色朝他吼道:“你还不明白吗?何必自取其辱?偏要我再伤你一次你才知晓!” “说的好,说的好!竟是我愚钝,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忽而大笑着拍了拍手,随后猝然停下,掷地有声: “本尊代天界恭贺妖魔两君喜结连理,白首成约,至死不离。” 转身刹那,万千烟火盛放,斑斓的碎粉宛若流星徐徐坠落。 “这人间烟火甚是好看,待我成婚那日,定要霞光万顷,比这热闹百倍,为我铺就一方盛筵。” 原来,你都记得。 可我知道,你再不会,再也不会,为我回一次头了。 魔界的兵马潮水般褪去了,我终于不必忧心。只是,尘埃落定,背水一战仍不过我一人而已。 还想,奢求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二章 谁的救赎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喜乐又咿咿呀呀唱起来了。 我很担心琵琶精的嗓子,前些年被我使唤了不少次,如今还能唱得嘹亮悦耳,我很是敬佩。 镜玄紧握着我的手踏入殿中,觥筹交错,暗影喧哗,六界使臣皆乐呵呵拱手贺一句恭喜恭喜。 如此敷衍了事,不如沉熠一句“至死不离”来得痛快。 不死,不离。多好的一句话。抑或是,多恶毒的咒怨。无论是喜是悲,你送的,我便欣然接受。 在一片恭喜恭喜中,镜玄与我拜了先主牌位,淡雅的脸上难得洋溢着收不住的笑,我辨不清真假。 “礼成!” 他垂首低眸,温软的唇落在额首。 不是他,那夜客栈里抱我的人,唇瓣上凉薄的吻,不是他。 怪不得镜玄那样气愤,处处针锋相对,那一声声“对不起”...原是如此。 那我又是什么,突如其来的求亲,不过是手里的东西要被抢走,你害怕,所以急急宣誓主权? 还是说你要证明天界得不到的你得到了,你很伟大? 我究竟算什么? “悦漓,你怎么了?” 多温柔的声音啊,谁能想到里面藏了多阴狠的毒药? 我抬头,似水的眸子里正映着我的面容,刚好的年纪,明艳动人,内里却在腐烂,看不到一丝光亮。 我问他,你当真爱我吗? 殿里一片哗然。 “但凡魔界有什么好东西,最后自然辗转到妖界。” “听闻只要妖族参战,魔主必亲身赴往。” “当初圣主大病,还是魔主日夜守着疗伤呢。” “可不是吗,当初妖界先祖在时,魔主也是事事帮衬,不惧与天界为敌。” “这么好的夫君,她这样问,莫不是失了智?” 我恍若未闻,只等着他的答复。 细细描过的眉挤在一起,他依旧温声道:“我自是真心爱你,千年万载,只此一句绝不撒谎。” 镜玄,我还能信你吗?你瞧,你就这样骗了娘亲爹爹,骗了我,骗了所有人。 你说绝不撒谎,可连篇谎话早已淹没了我,你的真心,不过是阴谋诡计,让我胆战心惊。 众目睽睽,我恰到好处露了一个笑,恰到好处挽了他的手臂: “我自然是知晓的,你不后悔便是。 万妖得令,从今往后,我若有半点差池,魔主镜玄便是妖族主上,掌生杀大权,不得置喙。” 酒案上浮出我拟好的圣令,他拦下我的玺问道:“你做何这般咒自己?” 我心里嗤笑他故作姿态,面上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一世太长,怕生变故,如今大家都在,也好做个见证,你我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他终于似是松了口气,心情大好,随即唤人拿来笔墨,竟是要当场拟下魔书。 “九幽为凭,万生当证,今日魔主镜玄与妖族圣主成婚,此后镜玄如遇不测,魔界悉数交由妖族统领,圣主悦漓奉为新主,不得有异。如生贰心,魔界上下得而诛之。” 他携了我的手高高举起,十指相扣,含笑看我:“悦漓,你可知这一日,我盼了多久。” 殿下妖魔欢腾,齐声高呼:“魔主圣主,天作之合,日月同寿,山河易色。” 我亦沉静地望着他道:“这一日,我也盼过许久了。” 盼到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等的,便是这一刻。 祭生站在他身侧,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我扶着额角,往镜玄身上靠了靠:“这嫁衣着实沉重,累人的紧。” “是我考虑不周,辛劳了整日,我扶你回房歇息。” 他对满座宾客说了几句歉意的话,揽过我的肩,亦步亦趋,将六界使臣晾在了主殿。 打开屋门前,他竟是十分紧张:“拿不准你的喜好,我便猜着布置了一番,但愿你别嫌弃。若是不喜,明日我便差人去改。” 放在从前,在这张寡淡的脸上,我是万不能见到如此丰富多彩的表情,如今看来,很是惊奇,不免多看了两眼。 镜玄于是更加紧张起来。 我随意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玄色布幔,从檀木梁上垂下,坠以鲛珠,灼灼生华。侧面开一扇小窗,立着镜台。 “我深知你素不爱点妆,只是存了私心,想看你为我束冠,抑或是我为你描眉,任时光蹉跎,你我岁月静好。”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假作真时真亦假,面具戴久了,原本的样貌早就模糊不清。 他踱步到桌前提起一盏酒壶:“但我却不知这酒...” “是我差人去寻的,你知我向来嗜酒,再者人间成婚,都要饮一杯合卺酒的。” 我斟了一杯递给他:“这酒,取得是患难与共,同心偕老的意蕴。” “此意甚好,深得我心。”青瓷玉杯在他手中打着转儿,却没有喝下的意思。 我的心,一点点沉寂下去。 清幽的烛光跃着,黑金石壁上落下一片歪歪斜斜的剪影。 “你可是疑心我?”眸光流转,我抢过酒杯一口饮尽,落下眉眼道:“如何?你若是不愿,我不强求。” “悦漓,普天之下,我最不会疑心的,便是你。”他给自己斟满一杯,尽数饮尽,随后坐在塌上,拍了拍旁边的位子。 我听话地坐过去。 身下是软貂皮,覆着绸缎,暗红的曼殊沙华大朵大朵开着,满室凄丽馥雅。 “你可知那么多花草,为何我唯独选了这彼岸花?” 我有些茫然。他又笑了,神情却很是落寞: “你明明什么都记起来了,却独独忘了我,我却忘不掉那日你将替花遮雨的伞递给我,转眸一笑,人比花娇。” “魔界不常落雨,我怕下雨了,便会想起你。” 大约三五万年头的时候,年纪尚小的我跟爹爹去幽冥探亲,确是见过大簇大簇的花,盛放在黄泉大漠。 那天是否下雨,我是否递过一把伞,却委实记不清了。 原来记性不好,还真是害人匪浅。 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我哑声问:“你为了什么呢?处心积虑铺一张大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似是想站起来,却因脱力跌落在塌上,捂着胸口,嘴角渗出几丝血痕:“你怎么知道...你...那杯酒...” 缓缓起身,我拍了拍裙角的灰尘,轻描淡写道:“两日之后魔族内乱,魔主不幸殒身,妖族圣主以一己之力平定河山,登两界尊主之座。” “你竟是,什么都知道了…先前说的话,你都是在骗我?” 瞳孔渐渐放大,他大口喘着气,满脸失望惊疑,我瞧着甚是解气。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我不过做了你未完成的事罢了。比起魔主撒谎的本领,悦漓自惭形秽。 我只问一句,爹爹,娘亲,簿天,究竟是为什么。” 他撑着直起身子,血色渐失的惨白回光返照般添了几抹光亮:“你知道救赎吗? 那是当你失去一切,无依无靠时,唯一站在身旁的人。 我想要的,不过是做你的救赎罢了。” 就是这样,因为我,因为他云淡风轻一句话,无可计数的神魔灰飞烟灭。 多可笑。 衣摆被牵住,透过枯骨洇出大片暗红,妖艳如曼殊沙华,在身上朵朵绽开。 他说:“悦漓,我是真心爱你,我从未,从未想过伤害你,你每次朝我走来,你在喜宴上说的每一句话,合卺酒...” 我一根根扒开他的手指,面无表情回道:“别将你的野心嫁祸于我。 若你没有试图用魔玉血环蛊惑我,我根本不会发现这一切,是你亲手葬送了与我的缘分。 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的真心,都只让我觉得龌蹉不堪。” 他终是松了手,拭尽血泪,施施然展开扇子覆在面上:“是我错了,我欠你娘亲一句对不起,终于到了亲自致歉的时候了。” 骸骨依稀湮灭在彼岸花海,如晚霞一般炫烂,那个夜里乘风而来,在我耳边温声细语道着不怕的如玉公子,永远安详睡去了。 愿你去往轮回往生的路上,再无曼殊沙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章 原来是你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史书记载,白露前后,浩荡的魔族反叛乍然爆开,幽冥肆虐,妖鬼当道,戎马锋镝,烈火烧尽半边天。 不日,先魔主镜玄骨化形销,圣主悦漓继位,匡扶正道,一统妖魔两界。 “史书史书,皆是杜撰,三言两语间一笔带过,哪有这等好事。”我将竹简丢在一旁,万念俱灰趴到案上。 清涟急急撑起我的身子,恨铁不成钢道:“莫要压坏了这些公文。 生死大事不与我商量,只多了文书要看才记着将我接过来,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知道知道,你的心意我如何不知。” 乖巧给她顺毛,恰巧见祭生从帐前路过,像一棵救命稻草在我眼前摇摇摆摆,我忙将他唤进来:“前方战事如何?” 清涟随意挑了件折子,避退下去。 我长长舒了口气,瞒她一次,怕是要被念上个千八百年。 祭生待我叹完,端正行了个礼,一板一眼答道:“不过余下几位小君负隅抵抗,不肖两日便可攻下,无需主上出面。” 原本以为命他挂帅征讨往日同僚,会多有不妥。如此看来,我甚是满意,甚是满意。 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欢喜,我刚要开口,清涟奉茶进来,祭生立即拱手作揖退出营帐。 唔...样貌没得挑,个子又高,心思缜密,就是这性格委实沉闷了些... 又念起某日他忧心忡忡对我说:“魔主对这场婚事很是看中,清涟仙子对台唱戏,他早就嫌着碍眼,如今恐是会先发制人。 祭生有一不情之请,此事紧密危急,您能否不要将清涟牵扯进来?” 我虽很是惊诧,不知他这心思何时生出来,竟埋得密不透风,但也十分欣慰。 梧桐木下那只兔子精,比清涟还要小上几万年,早就养了一窝小兔子了,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我瞧着清涟比她好看多了,奈何终日里撞不出一朵桃花。如今终于被人惦记,不觉生出些:我家的好白菜总算要被拱了,诸如此类的喜庆。 若是清涟在祭生面前也如对我这般放肆,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正暗暗窃喜,忽然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回神,那些不归顺的可都处理妥当了?” “大多按叛军处了,剩了几个不成气候,留他蹦跶几天,日后有的是法子收拾妥帖。” 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我十分和蔼笑眯眯道:“这茶悠香清淡,你的手法愈加娴熟了,往后不知便宜了哪家儿郎。” 清涟毫不客气抽出手,撇了一眼茶盏:“盖子扣的严严实实,我只当你耳朵好使,鼻子也成精了?” emmm,看来这话头,委实转得尴尬了些... 无妨无妨,我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 于是我一脸诚恳眨巴眼望着她:“天界神仙虽看着正经,免不了有些道貌岸然,不似我妖魔两界,豪侠尚义。 清涟,你不若放眼我族,寻个妖主魔君之类,如何?” 清丽寡淡的面容少见地浮了浅浅红晕,我觉得有戏,乘胜追击道:“你觉得祭生大君如何?” 笑意猝然落了下来。 我惊了一下,缩了缩脖子:“你觉得不好吗?” 她却不回话,只是低头整起了文书。 战报一批批送进来,我又忙得晕头转向,恍惚间听见她道:“我的心意,你素来是不知的。” 抬眼望她,她却扬起个笑,徐徐隐去了。 我觉着,大概是清涟不太喜欢这一款。 着实有些惋惜啊… 祭生真真是个中翘楚,婚宴本就定的匆忙,他却能在短短数日,不动声色劝降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君,又暗度陈仓将半数魔军换成妖族将士,栋梁之才,不可多得。 如今得两界元老拥护,又有先魔主遗召加持,令行如流,继位大典顺风顺水,六界使臣离开不出几日便又匆匆赶赴,不知是来道贺还是宽慰哀悼。 天界来的,是与我交好的大将军,我似乎记着大婚那日也是他。 沉熠,你从未想过要来看我,是吗? 那日转身,即是永别。许我烟火的喧闹,却和它一样转瞬即逝,徒留半世空寂。 夜幕晃晃悠悠垂下来,秋风瑟瑟,树影婆娑,我倚着梧桐枝,从半空将酒坛摔下去。 清涟飘飘然接住,蓄满了又递上来。 世间人人求仙问道,欲学术法,却不知仙术妖法,不过比常人多了些便利。 人活一世,生老病死,愁的不过茶米油盐,功名利禄。 我们呢?沧海桑田,求的是什么? 烦恼,只增不减罢了。 我虽叫了清涟来陪,但她显然不想和我在妖生哲理上浪费时间,只见她啜了一口小酒,边呛得挤眉弄眼边问我: “你可有想过,镜玄对你说的往事,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逝者已去,我又如何得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过去了。 瞄着我不答,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总觉得,咳咳,天帝吧,不像那么坏的人,你这些年闯祸不少,他不也是睁只眼闭...” 一记眼刀飞过去,她瞬时捂了嘴。半晌又飞快道:“我就再说半句。 当日你负伤归来日夜看顾不离不弃的清涟不是清涟而是元君尊上元君尊上带的灵药皆是他和天帝陛下亲手炼制的好了就到这里。” 我一个跟头从树上跌了下来。 叶子窸窸窣窣落了满头。 这小妮子叽里咕噜乱七八糟胡说了通什么东西.. 逃得真真是比那兔子精还快… 所以她刚才说什么了? 算了算了记不清楚,我抱了酒罐,颤悠悠扑倒在塌上。 倒是一夜无梦。 宿醉的第二天便是头痛欲裂,嗓子哑得厉害,虚浮着灌了一壶茶,我猛地一顿。 好像漏掉了什么... 一大串字在头顶上绕来绕去。 所以说,清涟并非一直是清涟。 我尚且记得刚刚回到妖界时对天庭神仙全都恨之入骨,清涟在山界外跪了五日,结界被小妖们破的岌岌可危,爹爹心生不忍,才将她迎进来。 彼时我和爹爹修为受损,她带来了许多仙丹,妖师探查,皆是止损修为的千年灵元。 我也有过疑窦,她只说是从老君那里求来的,以鉴诚心罢了。 再加上她日夜侍奉在身边,熬药疗伤,无微不至,将我看得比爹爹娘亲还紧,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不再将她当作神仙。 我从未深究过阶位如此低的小仙娥如何识得老君,我散去仙元,又如何能恢复的如此之快。 沉熠,那时也受了极重的伤啊…怎能动辄拿出千年灵元,又怎能不好好清养,只身赴往妖界... 天帝如此厌恶我和父神,又为何... 我钻进被里蒙住头,抱着棉枕滚了几圈,只觉得脑子要熬成浆糊。 迷迷瞪瞪又睡了半日,我扎起来伸了个懒腰,径直往伏妖峰奔去。 我得打一架冷静冷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四章 默然而归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一卷残风落寒水,半株黄柳秋意浓。皎云散,正天晴,重逢不相迎。 匆匆扫了扫衣摆的落英,我抬眸望向高耸耸金灿灿的南天门,长舒一口气:终于还是来了。 “天帝有旨:主君悦漓平战乱镇妖兽,两界安宁,厥功至伟,上天感其恩德,特准即日觐见,以宣功业~” 传诏老仙官儿那尾音拖的简直比我家猴妖的尾巴还长。现在想起他话音未落就被一群小妖摁倒在地,又是揪胡子又是扯衣裳,我扶了扶额角,很是羞愧,暗暗期盼千万别被撞到。 “君上不知那主君将两界治成了什么样子,无理精怪欺横霸市,瞧把我这老骨头折腾的...”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擦肩而过拄着拐杖的可不就是宣旨的老仙。 不过这不能怪我,孩子们生平最看不过眼的就是装腔作势颐指气昂了,更何况还是个神仙。 我堪堪抬起水袖遮住脸,又听有神官道:“更稀奇的是这位几千年来居然首次接了旨,不是说要与天界老死不相往来吗?”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听闻这位如今面如十刹阎罗,品性残暴,就连伏妖峰下诸位都自愧弗如,胆怯的紧啊!” 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夸张,那日我不过心情不好,与它们交流交流感情罢了… “真不明白天帝陛下为何要大张旗鼓封赏这位。” “你缘何总是说这位呢?”我终是忍不住拍了拍某神的肩,真心实意道: “或许换成主上,主君之类的比较好吧,再不济唤一声将军也行啊…” “诶?这位仙子眼生的紧,可是刚刚升上来的?”一瞬间四面八方的眼神朝我这边撇过来,我抖了抖,低声答道: “是刚上来,是刚上来的。” “啊,怪不得仙子翩若惊鸿,艳如桃李,小神却没什么印象,原是不曾见过。” “过奖过奖。”我顺着他的目光将头埋得更矮,恨不得藏到立襟里。 看来这天界依旧是虚伪的很,刚刚还说我是十刹阎罗,现如今又将我捧成朵花儿,真真是神意难测。 我正暗暗想着要不要就此遁了,他又将我往身旁扯了扯,一脸郑重:“你就莫要谦虚了。 只是听闻今日这位极爱窈窕仙女,多年前就掳走一位带去了妖界,你还是低调点为好。” 还真是,半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依旧这位,这位的叫着。 话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喜好漂亮仙女,爱美之心妖魔鬼怪皆有之好不好,总不能多看两眼就把我当作采花大盗吧? 还有还有,我何德何能掳走一位?难不成说的是清涟?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啊。 我预备好好跟这小童讲讲道理,却不料已经随着他们走到了牌楼底下,门神正凶神恶煞瞪着我吼道:“你的通行令牌呢?” 袖子里的诏书冷不丁颤了颤。 莫名其妙的眼神又围上来,我千万年不曾在神堆里混,也从未被这么多神仙盯着,不免觉得有些紧张。 于是我尽量仪态端庄地拿出诏书,尽量稳稳当当递上去,谁知这天兵却很不靠谱,才扫了一眼,诏书便直挺挺从手里掉下来,滚落云阶,将自己平平整整铺开了。 零零散散的仙官们眨眼间挤在一起直往后退,隔了我有八丈远。 我很是尴尬。 众神也有些不知所措。 怔了半晌,刚刚与我聊的很欢快的神官硬着头皮着说:“想来是早年下到妖界的仙子,来替主君赴宴吧。” 我急忙点头:“正是正是。” “原是如此,怪不得仙气浓郁,我还以为是妖族那个呢。” “是啊是啊,真是吓人。” 静了一瞬的圈子终于重新翻腾起来,热闹拥簇着往前走,又小心翼翼与我空了段距离。 “喏,可将它收好了,这东西丢不得。”小神官将诏书拾起来,又走近了些,声如蚊呐:“悄悄告诉你,天帝陛下有些斤斤计较,还是稳妥点比较好。” 我对他的好感瞬间蹭蹭蹭往上涨,相见恨晚,原来九重天上也有如此明镜儿似的人,欲想将他引为知己,忙问到:“可否告知名讳?在哪儿当值?” 他却有些害羞,麦子色的脸蛋儿红了红,只与我说在禾稼仙人宫里做着大掌事,唤做竹远。 我很是奇怪,走了这么些年,仙风竟是淳朴至斯,连名字都不许问了??? 入殿前我先去瑶池边采了几束莲蓬,今天无奈盗用了清涟名号,她不知要打多少喷嚏,还是备下礼物比较好哄。 待我慢条斯理踏入殿中,才发现宴会还没开始,两侧早早坐满了神官。竹远在边上悄悄示意,我驾轻就熟往角落里挪。 “悦漓。” 我脚步一顿。 “你坐到前面来,坐到我身边。” 整个大殿满是抽气的声音。 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刚刚是天帝在说话吧?天帝?把我座位排到身边? 或许我是幻听了,幻听了。 “既然悦漓到了,宴会便开始吧,奏乐。” 等等等等,这不是往常的封赏宴,难不成是特地为我办的??? 天帝那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脸又是怎么一回事??? 众目睽睽下,我拖着沉重的两条腿,忐忑不安往天阶上爬。 不动声色往下扫了一眼,发现刚刚那群神官皆垂眸擦汗,更有甚者以舞姬掩着要往外逃。 竹远不停往嘴里塞着东西,狼吞虎咽。 我瞧着菜色很是一般嘛,下定决心等哪天定要带他去涨涨见识。 “悦漓?” “嗯?” 我应声抬起头,却猛然发现列在对面的,竟是沉熠。 他依旧一袭玄衣,百无聊赖拄着头,神情似是不大耐烦。 “此战你做的很好,既收服叛军又没牵涉无辜,可谓是威名远播。” “是,是。” 还真是吝啬,一个眼神都不给我,白白瞎了清涟早起为我梳的发髻,点的胭红。 “天劫在即,不顾自身安危加固伏妖封印,可谓是未雨绸缪。” “是,是。” 不过在他旁侧端茶倒酒的小仙娥又是哪个? 如今仙风不是淳朴的很吗?男神官问个名字都会害羞,女仙娥怎么能恬不知耻坐到人家身边! 居然还越靠越近!!! 手!!手!!差点碰到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世道沦丧人心不古!! 天帝还在喋喋不休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封赏?” “停下!”我顿时沉声重呵,霎时间悄然无声,虽只用了两成气力,那仙娥仍被震慑地一动不敢动,我瞧着很是心满意足。 又见到奏乐的跳舞的齐刷刷跪了一排,这才觉得事情闹得有些大了。 天帝也总算不再啰嗦,脸色青白交错,让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蹲在田畦里的小白菜精。 很像很像,拿来做菜刚刚好。 沉熠抬了抬低垂的眼帘,仍是没有看我。 嘁,就你的眼皮是金子做的,如此矜贵。 脑袋里千奇百怪的想法绕了个圈,眸光一动,我随即扬起一个自认为十分灿烂的笑,嫣然看向天帝: “陛下未免太客气了些,悦漓只是做了份内的事,陛下设宴款待已是给足了面子,怎能再拿恩赏。 方才只是想说这个罢了,不想惊扰了大家。” 敌众我寡,我都懂的,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 “你若暂且没想要的,便先欠着。只是往后不能再这般任性了。” 我乖巧应了,心想地位高就是不一样,若换成是当初的神武将军,早就被罚去面壁了。 不过惹不起就惹不起呗,天帝这要从眼眶里溢出来的包容慈爱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现在他们的戏都演得这般好了? 我简直是胆颤心惊才熬到了宴会结束。 什么疑惑什么前尘往事全都改日再说吧,再被他看下去,怕是谜团还未解开,我就要当场去世了。 刚要起身离开,浑厚的嗓音猝不及防落进耳朵里: “悦漓,你留一下。” 众神极为诧异,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我亦很是惊恐,惊疑不定瞅着天帝。 唯有沉熠甩甩衣袖,逍遥散漫地走了。 我不该来的,我后悔了,行差踏错,妖失前蹄.. 鬼知道这老头要带我去哪... 不对,我勉强算是半条鬼,我也不知道... 悄无声息给祭生送了暗语,两日未归便来天界要人,省的老头儿吃了我都没妖知道... 天帝不疾不缓地等着,我咬咬牙,还是跟上了他的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五章 前尘往事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淡紫色云霞在裙裾间流淌,穿过了回廊小筑,又混入几道霓虹。 琉璃金殿远去了,瑞草芙蓉远去了,九天玄女的纱轻飘飘落下来,流光浅淡,深蓝夜幕下只余斑驳光影。 殿门旁歪了一株矮矮的松。 我记得这棵树,这扇门。 父神便是囚在这星月宫,暗无天日般过了十几万年。 了无人迹。 天帝信手拈来一坛清酒,朝我晃了晃:“素来听闻你嗜酒贪杯,可愿与我一同品一品?” 我从善如流接过来,一副准备好听故事的乖巧模样。 唔...这女儿红起码有万年之久,甚是甘醇。满意满意,不辜负我锦囊里揣的葵花籽。 他自顾自提了下摆坐到石阶上,半点天帝的样子都不见了,夜露打得玉石板有些微凉,衬得他眉眼间更加落寞起来。 我十分配合地将手里的干果悄悄收了收,拿出一方棉帕预备着。 “若论起辈分来,你该要唤我一声大伯父。门庭冷落啊,如今只有你这小孩儿陪我喝酒了…” “咳咳...大伯...咳..” 我一口气呛住,只顾着去拍胸脯,原本想着摆出来的小食哗啦啦散了一地。 烟雾凝了一瞬,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你还真是,和晏笙一般心大...怪不得游离之际,他嘱托我好好看顾你。” 我愣了片刻,敏锐感觉到故事可能要开始了。 果然,他慢悠悠接下去: “我不喜你,不过因为你的降临,让本该在天界安心疗伤的晏笙不顾一切归返妖族。幸而那场暴动,我才能趁乱将你和他带回养在天界。 十几万年我虽对你多加苛责,却从未起过杀意。 唯有那日,唯有你冲破锁灵咒痂那日,你像极了她,我只觉又看到让晏笙为之逆天改命承了天怒的妖精... 我不能让你带走他,没了天宫灵养,晏笙活不久的... 他虽是你的父神,那妖女的夫君,却也是我的至亲,我的弟弟。 我知做错了,但是不悔。 悦漓,你不要怪我。” 他的大手在我头上胡乱揉了两把,记不清多少年了,不曾有人对我这般慈爱。 “立场不同罢了,没什么好怨的。”鼻子犯了点酸,我细细啜了几下,又问他:“为什么你从前不说,现在却告诉我这些...” “天神归于虚无前,会在轮回中徘徊几日,晏笙入了我的梦,说待你性子沉稳,真正长大懂事,再将一切说与你听。 他想让你明白,无须自责,只有在你与你娘亲身边,他才觉得自己真实地活着。寿命短长,于他无异。 何况我也存了私心,如今天庭寂寥得很,你若真不怪我,便住下来,常常同我话话家常。” 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帝起身掸了掸灰尘,温声道:“这酒本是晏笙为你出嫁备的,他没等到,便白白便宜你了。 我差人在此候着,待饮尽了,先宿在我这儿吧。” 话落,又端起了架子,手背在身后悠悠飘走了。 水晶盏,韶光贱,琼浆甘露女儿红,黄粱一梦,忽而转瞬皆成空。 留不住的... 我听不清是谁在吟叹。 酒烈得很,思绪也乱作一团,亭台水榭弯绕绕,不过歇了歇脚,领路的小仙便找不见了。 我只好借着夜明珠的幽光返回去找。幸而这小道越走越眼熟,越走越眼熟,终是给我寻到一座殿,影影绰绰,素衣童子持灯而行。 我捏个抉钻进结界,真真是似曾相识。 八成就是这里了。 于是我很开心地仰倒在床上。 不过这床好硬啊…凹凸不平的,想来是玉枕竖过来了,我侧身滚了滚,并着它躺下来。 果然平整了许多。 “...你...你喝醉了?” 这枕头怎么还会说话??虽然你声音好听,不代表就可以扰人清梦啊。 “醉了就不认路,若是哪天跑到别家宫里...” 吵死了吵死了,小小枕头精也敢欺在本君身上,我反身抬腿压住,紧紧将它箍在怀里。 啊,如此便舒服多了嘛…终于让我清静清静。 只是这宫殿怕是年头久了,总觉得像是有小飞虫落在脸上身上,密密麻麻,酥酥痒痒的。 我们做妖精的,自然不怕这些低等生灵。我困得抬不起胳膊,懒得跟它一般见识,只心想正好来日去给天帝告个小状。 这觉睡得很不美好。 我懵懵忡忡坐起来,咦,明明记着昨夜喝了许多酒,竟是丝毫没有头疼,只觉得浑身酸痛。 这是怎么一回事,奇怪奇怪。 我摸索着去找茶,无意间撞上一团黑影。 清涟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事,怎么也不会避避我。 不过清涟有这样高吗… 揉了揉脸,我睁忪着抬头往上看。 啊,清涟不穿黑袍子。 啊,清涟没有这般有棱有角的下巴。 啊,清涟的脸从来不会这样寡淡阴沉。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还没醒,还没醒。 未赶得及掐自己一下,身子就被扯远了几分,只听他冷言道:“主君夜访我佛光殿,不知所谓何事?” “可是佛光殿外没有池塘啊?”我试图辩驳,这天界我最熟悉的当属沉熠这儿了,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鹤白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那是因为你每次都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入,自然不知后殿的光景。” “这样啊,”我再接再厉:“可不是我想来的,是有仙童领进来的。那小童子,嗯...穿一袭月白道袍,还提着灯笼。” “哦?”他拖了个尾音,似是来了几分兴致。 我四下望了望,很想给他指出来,却没发现一个相像的,倒是鹤白一副苦大仇深生无可恋的样子。 于是我十分关心道:“你可是哪有不舒服?” 他愤愤然咬牙切齿:“主君昨日见的或许是我的真身。” “并非白衣而是鹤白的羽毛,并非灯笼而是鹤白的头冠,不知主君是醉成了什么样子,才能将仙鹤错认成仙童…” 原来鹤白是只白鹤呀,果真是神如其名,厉害厉害。 我正十分惭愧,又听他道:“鹤白昨夜只在后殿值守,不曾领人进门。” 都是同殿兄弟,何必赶尽杀绝呢…我欲再找个台阶下,却见沉熠冷淡地摆了摆手:“若是没有要紧事,还请主君回去吧。” 哪有人一大早就这般疲惫,我翻了个白眼,拍拍衣服就要走。 又想到和天帝十几万年的矛盾都解开了,和他不过几万年心结,于是回头说道:“也许你误会我了,那日我说的话...” “那日主君的教诲,沉熠深深铭记在心,一字一句不敢忘怀。” “不是,你不知道,听我说...” 我跑过来去抓他的手,他却忽然起身甩开,勃然大怒:“够了!主君有这闲工夫解释,本尊却没心情陪你浪费口舌。鹤白,送客!” “我是有苦衷的,镜玄他...” “难为主君还记得先魔主,”忽闻一句娇笑,我生硬转过头,却见一位楚楚动人的女仙迎着晨曦踏过门槛,袅袅而来。 竟是那日恬不知耻的小仙娥!! “不得对摇光仙子无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六章 重振旗鼓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鹤白挡在这女仙面前,一堆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莫要对摇光仙子无理。这位仙子可是北斗星君大弟子,地位尊贵的很。” 本来一不留神说出了不太好的话,我确实是有些愧疚的。 但他这样兴师问罪,我就听着很不开心,质问他说:“鹤白,你怎能帮衬着外人呢!” “外人?主君真是说笑了,”摇光挽上沉熠的手臂,柔柔道: “说来魔后丧期未满便万里迢迢赴我天庭盛筵,如此不欢而散,倒是我与沉熠失了天界礼数。” 那抹暗色间徒然添了一段纤细的藕臂,真真是画蛇添足。 他并不挣开。 方才我不过是去够一够他,他便要起身躲避,如今这摇光这般放肆,他却巍然不动。 我问沉熠:“连你也这般想我?” 他蹙了一下眉,骤而背过身去,语气平淡地激不起一丝涟漪:“怎的?主君如今,还担不起一句魔后么。” 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他攥到了手心里。 我好想再问问他,为何不要听我解释,为何这般放纵摇光,可他不理我,亦不看我,他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我。 摇光温声道:“鹤白,还不送客?” 鹤白果然听话地走到我身旁,又有些为难。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我。 我不欲教他为难。他虽这样对我,我却不能同样地对他。因为我知道这是不对的。 爹爹教过我,不对的事,便不能做。 于是我预备走了,最后一次抬眸仔仔细细看向这间寝殿,一处不肯放过。 光暖暖地透进来,两个神依偎着,一个神守护着,真真是温温馨馨的一家人。 我这个外来的妖精,自然是格格不入的,吵架也自然是要输的。 好在这十几万年我也不总是赢,输了就逃跑,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踏出宫门之际,不知是谁低低叹了一句何苦。 清涟依旧喜欢在云头上等着我,见我回来了很是欣喜,端了几碟点心摆在桌上。 我看见浓墨丝绸一般的绒糕上点着一颗白白嫩嫩的杏仁,急急忙忙遮住了眼,吩咐他们快撤下去。 清涟不管我,自己拾了一块儿丢进嘴里问:“你往常最钟爱黑糖软糕,甜丝丝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却认真告诉她:“是苦的,我最讨厌杏仁了。” 画蛇添足,因为杏仁,连原本很喜欢的点心都一起讨厌起来。 酉时降了一场雨,每一颗小水珠都载着晚霞,落在梧桐叶上是淅淅沥沥,落在屋檐上是叮叮咚咚,落在我心里,是滴滴答答。 因为它是空的。 木窗的花格把院子割成一块一块小碎片,清涟说:“秋天的雨最好看了,缠缠绵绵的。” 我说不是的,是雨师伯伯不高兴了。那断断续续的雨丝,便是他的愁绪。 “我瞧着,雨神伯伯的愁思还与你差之千里呢…”清涟捧着我的脸:“平日里不见你这样多愁伤感,此去天宫,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将大事小事挑挑拣拣乱说了一通,一边学给她听,一边将糕点上的杏仁剥下来。四四方方的点心,空荡荡脑门上留下一个凹陷的疤痕,一个小洞。 我以为去下来就不苦了,原来它早就变了,再变不回我爱的样子。 胡思乱想的女人还真是可怕。 清涟忽然盯着我问:“所以你要放手吗?” 放手吗? 我仔仔细细的思索,最后得出了一个觉得甚是满意的结论: 他不爱我,我自然是要放手的。 但让他以为我是只始乱终弃的妖精,从此厌恶我,我也是万不愿意的。 这想法像根定海神针,唰地一下就竖在了脑袋里,那些纷纷杂杂的思绪,全都被压在下面,一动也不敢动了。 我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连这场秋雨也顺眼了许多。 于是我兴冲冲将妖魔两界的杂事全都丢给祭生,兴冲冲拽了清涟,兴冲冲去拜访了一下我新认的天帝伯伯。 不过他见到我明明很高兴,眼角的皱纹都透着笑,却还要责怪我:“那夜听仙侍说你并未宿下,不告而别,全然不知礼数。” 清涟奇怪地打量我,我生怕露馅儿,急忙给她使了个眼色。 往日里镜玄牵一下我的手,她都要苦口婆心念叨我几天“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若是让她知道我竟然睡在沉熠床上,大概会直接被气晕过去。 因此我十分机智的瞒了下来,并且一口一个天帝伯伯叫得十分甜美。 到底有一半来自天界的遗传,加上耳渎目染,我自认为还是有一些演戏天赋的。 果然老头从脚底板到头发丝儿都心满意足起来,我顺水推舟道:“天帝伯伯上次说的封赏,可还算数?” “自然作数,你且说给我听。” “悦漓不缺什么,只是念及天帝伯伯位尊权重,免不得有高处不胜寒的烦恼,这天界呢,大多又是些不知趣儿的,” 我顿了顿,见老头频频点头,一脸期许,才又压着雀跃接道: “悦漓身在下界,飞来飞去很是麻烦,遂想在天界长住一段时间,也好时时来探望您。” “甚合我意,兜率宫旁刚好空了一处灵殿,正是好地方,我即便拟旨赐予你。” “等等等等,”我手忙脚乱拦下来。 动作这么快,这老头怕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吧,就算我今日不提,哪天怕是也会找个由头塞给我吧。 这神仙的心思可真是弯弯绕绕。 “悦漓对天界生疏的很,又不太识路,只年少时曾在佛光殿待过几日,思来想去,您还是赐我原本住的那幢耳室较为稳妥。” 我说的有理有据,但他却泛了难色,我大惊:“天帝伯伯,您该不会食言吧…堂堂一介尊神,该不会骗我这个小妖精吧…” 天帝的山羊胡须颤了颤,我火上浇油,委屈巴巴哭道: “小白菜,地里黄,没爹疼,没娘爱,好不容易以为有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天帝伯伯,却没料到连这点小事都...” 清涟站在一旁万分惊诧,显然没料到我与她说的杀手锏是卖惨。 这叫巧用战术,能屈能伸好不好,反正管用就行了。 我巴巴地瞅着天帝,顺便还幻化出方湿手帕在眼角擦了擦。 “罢了罢了,我准你就是。只是毕竟佛光殿主是元君尊上,你还是随我去知会一声。” 大功告成。 自然是要随你去的,我若自己去,怕是连宫门都进不了。 鹤白刚好路过殿门,看到我吓了一跳,端着的果盘摔下来,水灵灵的果子咕噜咕噜滚了一地。 我猜想他一定也看到了我的手腕示威似的挽着天帝伯伯。 因为下一秒,他便同那些晶莹剔透的果子一样,跪倒在了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七章 撩仙守则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我猜想值日神君此时的心情一定十分美妙。因为暖洋洋的光正洒在五颜六色的琉璃瓦上,落下了一圈圈细碎的斑斓。 但是沉熠一定不美妙,因为他皱着眉头瞧我。 他终于肯看一看我了。 我瑟缩着往天帝伯伯身后躲了躲,只听他说:“请陛下收回旨意,佛光殿不留无用之人。” “有用的有用的,”我急忙指着寝殿道:“里面那只枕头精,你们很是头疼吧。要我说妖精还是和妖精比较合得来,尊上交由我,不出半刻便能收服。” 端茶递水不会,伏妖打怪我自认为还是没有问题的,是以我说得十分信誓旦旦。 但是小仙侍们为什么露出那种匪夷所思的表情。难道不曾发现过吗? “哪只不长眼的精怪能在尊上眼皮子底下晃悠。”有个仙娥很是不屑。 嗯…他们法力低微,察觉不到也是可能的,那沉熠呢,就躺在沉熠床上,他应该知道的吧。 于是我满怀希望地望向沉熠,他却仿佛没有看到我,乌黑的眼珠子活像阴司的夜幕,透不出一点光亮。 好吧好吧,于是我又说:“我还会捉虫子,殿里那么多小飞虫,仙娥们一定害怕的紧吧。” 浣纱煮饭不会,捉几只飞萤,我觉得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他们的脸色更加奇异起来。 难道其它殿里没有,只有沉熠的寝殿有吗? 看来沉熠只是外表风度翩翩,其实并不很爱干净,不然怎么会招惹这么多飞萤呢。 念及于此,我的心情十分复杂。 沉熠两瓣唇紧紧抿在一起,阴沉压抑着要下一场暴雨。 他最近一见我就生气,到底有什么可气的。 我还想再举几个例子,天帝伯伯却发话了:“沉熠,这九重天说到底还是我做主,我既已经允了她,你便随她去吧。” “如此,请主君自便。鹤白,扶我下去。” 他虽然并不给我好脸色,但我也欣喜的住下了,并且意识到有个大官作靠山的感觉真好。 但是过了几日渐渐我发现沉熠不仅不给我好脸色,而且经常躲着我,和鹤白摇光两个成日里不知道做些什么。 我很少能见到他。 竹远告诉我说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我觉得很有道理。 竹远本来只是一介地仙,听说最近飞升了,在月老的和合宫里当差,学掌凡人姻缘,说起情爱头头是道,我对他十分信服。 我还听说,竹远先前被天帝伯伯贬过一回,这是第二次飞升了,我更加敬佩。 清涟回去百花宫以后,我便经常和他厮混在一起。因为佛光殿的神仙都不大理睬我,我很是无聊。 不过竹远并没有教过我到底该怎么创造机会,我有些苦恼,思来想去,终于假装并不十分刻意地一个不小心把通向主殿的那扇窗给拆了。 沉熠拄着脑袋无精打采歇在裹满狐裘的竹椅上,鹤白和摇光半跪在一旁,目瞪口呆仰头瞅着趴在窗沿上的我。 他轻飘飘摆了摆手,原本松下去的木架石块儿,蹦蹦跳跳地又回家了。 于是第二日我一边揉着印在脸上还未消下去的窗格,一边愤愤跟竹远说: “你存的都是些什么龌蹉心思,他们可都是正经神仙。” 竹远原来还很怕我,但自从我有求于他,便开始神气起来,嘲笑我道:“你还不是一样好奇去看了。” 我十分挫败,我对沉熠无可奈何,如今对竹远也无可奈何了。我会的只有打架,可天帝伯伯不许我在九重天上打,我就什么也不会了。 竹远很义气地给我支了第二招:死缠烂打。他说名字虽然听起来不太好,但是绝对有效。 我一向信奉的格言警句便是管用就行。 于是午时用膳时我扮作布菜的仙娥,娴熟的盛了梨汤递给沉熠,真心实意道:“其实是这样的...” 沉熠惊的剧烈咳了几声,发觉是我后转头就走,连他最爱的八宝饭都不吃了。 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被堵在胸腔里,像是吞了一口碎石子儿,刺的五脏六腑一扎一扎得疼。 小憩后听闻他在园子里散步,我化成只狸猫,扒着皂色的袍脚往上爬,直抱住那匀称的小腿肚。 沉熠往左走,沉熠往右走,我抓得很紧,一点也不松手。 “此地并无他人,主君无需再演。” 当然是没有人我才要演啊,若是人山人海,我的面子要往哪搁。 不过,既然你已经认出来了,我眨巴眨巴幽绿的猫眼,情真意切:“上次说到...” 沉熠立即施了个咒将我幻回本相,我仍是不放手,只是从抱他的腿,改成了抱他的肩膀,为了不让那条腿孤单,我特意将自己的双脚都勾了上去。 鹤白过来了,鹤白看到了侧挂在沉熠身上的我,捂着脸说罪过罪过,鹤白又捂着脸走了。 沉熠将我从身上扯下来,凤眸淡淡撇我一眼,道了句没皮没脸。 第一句话,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可以载入史册! 我觉得沉熠可能比较喜欢狸猫,或者狸猫给我带来了好运气,总而言之夜里我又化作狸猫,溜进了沉熠的寝殿。 殿里围着很厚的结界,我累的浑身是汗才将它解开。不知道沉熠在防着些什么。 一缕一缕的香从瑞兽紫云炉里探出来,缭绕在房梁上飘来飘去。屋子里原来清清淡淡的草的味道都不见了。 我记着他从来不焚香的,我也不爱他焚香。我喜爱的是他的味道。 他现在就睡在塌上,很不安稳。他以往睡相很好的,不似现在这般乱糟糟。 万千青丝栽进软绵绵的绸缎里,不是硬邦邦的枕头精,空中浮着的只有薄薄的烟雾,没有忽闪着翅膀的飞萤。 我想起了那晚低低的叹声,深深浅浅落在脸颊的轻柔。 我好像有些懂了,但又糊涂的很。 我离的床榻近了些,沉熠不知什么时候张开了眼,侧卧着身子,不声不响望着我。眼神也不似白日里那样陌生,泛着浪花的潮气。 他问:“你究竟来做什么呢?” 我记起来此次到天宫,是要和他说清误会,于是想也不想便道: “自然是要与你坦诚相见的。” “嗯?坦诚相见? 你且说说,如何坦诚相见?” 那声鼻音像朱雀的羽毛,轻飘飘滑过指尖,勾得我心痒痒。 他不知何时又将我变回了原样,踏着明明灭灭的烛光,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眼前炸开一簇一簇的焰火。 不过念及焰火,我自然想到成亲那日激怒他的胡话,急忙将早早备下的致歉信拍在桌上:“我知晓你不爱听我讲话,缘由我都写下来了,记得要看。” 随后在他来抓我前,飞快顺着钻进来的洞逃到了耳室。 余光只看到他披着的素绒羽缎斗篷,宽宽大大,衬得身形愈加单薄起来。 九重天上的老神仙都似这般孤独,日日吃斋念佛,守着清规戒律。 我想就算有天我老了,也不要把自己变成这样,我要做就做一个快活自在的老妖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八章 大喜大悲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清晨的叶子沙沙作响,高高的红花楹树底下缠着的秋千,牵牛花的藤蔓歪歪扭扭绕在上面,案板随着吹来的风前前后后荡来荡去。 这是我跟沉熠学剑的时候,他为我绑的秋千,那个时候他还不称我是主君,他叫我月离,我唤他阿熠。 时间像是海面上惊起的鸥鸟,拍打着水花逃的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但那个秋千还在那儿,慢吞吞唱着吱呀吱呀的歌。 我不常早早睡醒,但是今日早起却心情不错,看到平日里吵吵闹闹的百灵鸟也道了句好。 就连摇光仙子来的时候,我都笑着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 但是摇光仙子挽着沉熠的胳膊走了,她不理我,沉熠也依旧不理我。 就像昨天晚上是我自己的一场梦一样。 我拦住他问:“明明昨晚已经坦诚相见了,你为何还要躲我?” 摇光仙子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哆嗦了半天,哭着跑走了。竹远说的对,这果真是个杀伤力最大的词语。 沉熠背光站着,我看不清,一抹霓虹的朝霞落在他的耳廓。 “没有什么枕头精,没有什么飞虫,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而已,对不对?” “主君想错了,那夜我与文曲星君参禅悟道,天亮才归。” “你骗我。” “我为何要撒谎?主君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他的声音平的像一面镜子,映照着我怔愣的脸。 像一场雨,从头到脚淋下来。 他去追摇光,我却连伸手拉住他的勇气都没有。 沉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成日里逮到机会便向他解释,就算没有那封信,他那么了解我,我要做什么,他怎么会不明白。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不想见我而已。 从来没有什么误会,他不爱了而已。 我再怎么像猴子一样在他眼前上蹿下跳,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呵,多简单。 “很正常啊,元君尊上虽然性子冷淡些,但也是风度翩翩相貌堂堂,喜欢他的女神仙能从北天门直排到南天门外,你又是个二婚...” 清涟塞了块点心给竹远,恶狠狠说了句闭嘴。 “无妨,他说的也有道理。”我百无聊赖趴进祭生送来的公文堆。 “不过主君也很厉害,现在满天庭都传言尊上和主君曾经同床共枕,那些仙娥忌惮您的恶名,除了摇光,元君基本上是与女神仙无缘啦。” ... 我似乎知道天帝伯伯为何将他贬过一次了。 他这张嘴,可真是祸害。 清涟问我,误会都解开了,要不要回妖族去。 明明什么都清楚了,我却还不想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在等什么,在期待着什么。 像是被关进冷宫里的废妃,整天望着湿漉漉的窗户,盼啊盼啊,等不见他一次回眸。 竹远常常来陪我,他教我玩儿牌九,给我带许多话本儿,他跟我说,男人最爱如花美眷,男人最是薄情寡义,男人的心说变就变。 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可以归于男人那一类里。 竹远喝醉酒后爱大吵大闹,耳室里总也安静不下来,只隔了一扇门,一堵墙,我看不见他,他也真的从不管我。 时间久了,竹远就带我去人间玩儿。 我几次历劫都投在大户人家,从不曾见过市井小巷的熙熙攘攘,跟妖界魔界都不一样,那种繁华,直直裹着你,暖到你心里面去。 但我最爱的,还是去茶肆里听书。听说书先生讲那些我都不知道的神仙妖怪的故事。 长着五个头的夜叉其实是比我还小的姑娘,阎罗爷爷一点儿也不凶,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有时候会轮班工作,不是所有的女妖精都长得好看要偷心吃... 我听着好笑,也就真的拍着手笑出声来。 临窗有车马压过泥土的声音,市集上中年妇女在为一匹布讨价还价,街边的孩子们抄着石子儿,又哭着向爹娘讨一文钱去买糖。 神仙,妖精,鬼怪,就这么看着。 茶肆对面的酒馆像高高的塔,尖尖的屋顶直捅到天上去,我好担心会扎住某位过路神仙的脚底板。 有位喜欢穿绛朱长袍的小生常常坐在楼里的窗边。我不看他,他看我。我看他,他却不看我。 高高的墙楼遮住了一半的脸。我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眼眶里盛满了悲伤。 我不认识他,可我认识悲伤。 有次我嗅到了竹叶青的味道,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循着缕缕清香飘到了这位书生桌前。他戴半首掩面,只露出那双悲伤的眼。 我问能不能吃他一杯酒,他只是点点头。于是我自顾自坐下来,蹭了一顿好酒好菜。 竹远又升官了。他做了掌看文书的灵官,终于实现了成为一宫之主的愿望。 竹远很少有时间来陪我了,我便和这个小生待在一起,日日吃茶喝酒,听曲儿看戏。 他不爱说话,刚好我最近也不爱说话。 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有个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刚好,我也有个放在心尖上的,神仙。 人间的冬天到了。 凛冽的风席卷街道,屋檐被扫的干干净净,人影稀稀拉拉的,枝桠光秃秃的,连护城河都覆了层薄冰,不再有船只来往了。 小生问我知不知晓姑娘家喜爱什么首饰,我给他看山茶挽月,银铃叮叮当当响了一串,我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 我就在这儿。 没有人来寻我。 都是骗子,连我自己也是。 我也骗过人,更可笑的是,我也骗我自己。 祭生来寻我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好久不曾回过妖界。祭生说,鬼车逃走了。 “疑心是鬼车吸食了簿天君上的修为,妖法大涨,故而能逃脱封印。” “安心,待我将它擒回来,给你做下酒菜。” 我捏了捏腰上新长出来的二两肉,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再懒下去,都要发霉了。 小生来送我,我淡淡笑了笑,跟他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带他去梅林里煮茶吃。 天界将伏妖峰照看的很好。 幽冥的天,一年四季都是暗绿色,坠着小溪流似的荧光。 无常在我手心里轻轻颤着。 “无知,则无惧。无常,即有常。” 师祖的道法常常在耳边萦绕,朝暮,簿天,虚空,那间茅屋,那方草地,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头疼的厉害,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脑,沸腾着,叫嚣着,妖魔震颤,万鬼悸动,天劫越来越近的缘故。 在九头鸟的火烧掉我的衣摆时,沉熠来了。 距离我上次见他,整整隔了八十三天。 我一直觉得自己记性不大好,却没料到能把日子算的这么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章 一念之间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在漫漫无尽的岁月里,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总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挡在你面前,陪在你身边,让你软弱,让你将一颗真心奉出去。 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在你身体里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空洞。 当你开始慢慢缝补这段疤痕,慢慢又学着坚强,他回来了,招惹你,让你相信他爱你。 原本不大的伤口被反复拉扯,结痂,撕裂,腐烂,无穷无尽,每一次绵长的痛苦腐蚀着最初的回忆。 最后只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为什么? 你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卑微? 怎么办, 我不想因为爱而让自己狼狈不堪。 眼里的黑,是你的胸膛, 手心里的跳动,是你的心脏。 像曾经无数次你做的那样,将我抱在怀里,只余下一只手便轻易将妖兽押入囚笼。 你可知道么,你也早已将我困在囚笼。 风,忽然将头发吹散了。 我退了两步,从沉熠怀里逃出来:“你到现在,依旧不肯承认你忘不掉我。” “职责所在罢了。”他缓缓将剑收起来。 “你从前总说我在逃避?那你呢?你敢面对...” “我与摇光定亲了。” 突兀地戛然而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再不烦你,离得你远远儿的,你还要同她一起吗?” “悦漓,你一向比我洒脱,如今这是怎么了?” 洒脱,呵。 “是你招惹我的,”哭喊伴着峡谷的风猎猎作响:“我本来已经要忘记你,是你要来招惹我!” 我忽然扑上去将他压在岩壁上,张口便咬住他的下巴,直直咬出血来。 骤然天旋地转,腰间的手反扣住我,撕咬,啃噬,吻去急促掉落的泪,又那么温柔,绝望。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拿开因为握剑而生出薄茧的手,我将他推远了一些,问:“婚期可定下了?” “来年二月初六。” 草长莺飞二月天, 菩提杨柳醉春烟, 多好的时候啊。 我把头发束好,拢了拢衣裳,又使劲抹了一把脸,笑着说: “就到这儿吧。 谁也不欠谁。” 回音碎在山谷里,蒲公英的种子听见了。垂首,再抬眸,他已经不在了。。 我蹲下身子来问笼子里的鬼车:“你不要再反抗一下吗?” 这傻鸟一脸惊悚的看着我,脑袋甩得飞快。 “为什么不再试一次呢?不觉得可惜吗?” “除了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没用的。” 是啊,没用的。 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我踹了一脚镂金钻花法笼,心想这傻鸟,果然是会说话。 人间的第一场雪降在十二月份儿。 果真让我寻到了一处清幽僻静的梅林,将那小生请了过来。 他在刻着什么东西,手上都是细碎的疤痕。我催着他去摘些梅花煮茶用,我太矮了,够不到最好看的。 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一场雪。 大团大团的雪被在小木屋的屋檐上,又窸窸窣窣落下来,房梁结的冰棱挡住了燕子回家的路,凉的人心里直发颤。 还有天上掉下来的,绒绒的几瓣,像春天的柳絮满天飞,落在眼睫毛上,眨眼间就化开了。 还有梅花,像朱砂痣那样,红的扎眼。 茶香飘荡着溢出来,热气蒸腾得双眼模糊,小生一下子把斗篷的帽子扣在我脑袋上,又添了一把柴火。 真暖和。 小生就安静坐在我身边,带着半截面首,刻着手里的东西。 紫砂壶嘟嘟叫了几声,啊,茶好了。 我捧着滚烫的青瓷盏,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着天。 最后我说,听说京城的上元节很热闹,咱们下次,就那时候见吧。 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等到春天,护城河的浮冰消了,我陪你去放灯。” “好。” 明明是笑着的,眼睛却被茶烟熏得出了汗。 我依旧住在佛光殿的耳室里。 整个佛光殿的小仙官都不在了。他们说尊上成婚前是要避嫌的,不能再和女的住在一起。 我有时候挺羡慕戏文儿里的女妖精,看上谁了夜里就去敲谁的窗户。 你喜欢我,我就睡了你。 你不喜欢我,我就吃了你。 清涟和竹远都时常来看看我,有次竹远来,弄坏了我的秋千。 我发了一通脾气,吓了他一跳,以后很少来跟我打牌九了。 清涟说他很忙的,现在整个天庭的文书都给他看。那真是好可怜。 清涟说我们回妖界吧,院里的梧桐枝该剪剪了,又说兔子精又添了窝小兔子,调皮可爱的紧,兔子精等着我给起名字呢。 再等等,再等一等。 人间的上元节很快就到了。 凡间的热闹,就是因为总是有许多花里胡哨的借口,把人们堆挤在一起。他们管这个,叫做过节。 头顶上的彩灯比银河里的星星还要多,密密麻麻绑在一起,整条街亮的跟白天似的。小生站在最尽头的地方等我。 大簇大簇的花焰炸开在河边儿的树枝上,好像本来就长在那儿。 画舫里的歌女,小曲儿唱的比往常更多情婉转起来,乐声和身段儿一样,酥到人心坎儿里。 猜灯谜的,舞狮子的,最热闹的还要属是放莲花灯的。 小生递给我一盏花灯,告诉我它带着心愿去到天上。我打趣他说,只听过花灯是托生孤魂野鬼的,哪能飞到天上去。 小生很嫌弃我,说我破坏气氛。 可是就算飞到天上去,又能怎么样呢? 凡人的愿望说给神仙听,那神仙的愿望,妖精的愿望,又能说给谁听呢。 我没说出来,现在只有小生陪我玩儿了,我不能再把他气走。 白胖的月亮低到河水里,月光洒在身上,又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小生问我许了什么愿,我说我最讨厌春天了,我希望春天永远都不要到。 我问小生他许了什么愿,小生不告诉我,还说愿望说出去就不灵了。 真是卑鄙。 人影渐渐散去了,就像焰火,只留下满地的碎屑。 曾经有个人也送过我一场盛大的焰火。 小生说,那他一定觉得很幸福。因为他把世上最美的光景留给了你。 是这样吗。 沉熠,你也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因为我而感到幸福吗。 我说我想看看他,烟灯花巷里,小生于是摘下了面具,露出来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脸。 不是沉熠的脸。 “你能不能对我说句话?” “嗯?”那双悲伤的眼睛看着我。 “说句爱我行么?求你了?” 一双手轻轻捧上我的脸: “悦漓,我爱你。” 那么深沉,那么温柔, 却不是沉熠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章 不动不伤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小生说的一点没错,果真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二月还是伴着滚滚春雷落到了冒了翠尖儿的田野上,待天气好了,就会有孩子们成群结伴儿去田埂上放风筝了。 天界却反常地凄清寂寥的很。 二月初六,上古尊神元君与北斗星君座下摇光仙子成婚,无礼乐,无华章。 没有人送来喜宴的拜帖。 我和佛光殿,好像一齐被遗忘了。 织女姐姐送来了我前几日托她做的衣裳,是一件芽白水玉小衫,并如意云纹披锦,她来的时候,亦穿了一身素色。 坐在妆镜前,描眉,花钿,胭脂,绾发,最后是山茶挽月,我晃了晃脑袋,银铃脆生生的撞在一起。 依旧没有人来。 晌午,阴沉沉的霾张牙舞爪扑出来,连天庭的夜明珠都渐渐黯淡,无数闷雷,疾光电影,争先恐后般朝着西边的山脉涌去。 银色战靴敲打在玉石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号角鸣,战鼓雷,沉闷压抑,似乎是怕谁听见一样。 脑袋里像有一百只小妖在吵架,指尖蜷在一起慢慢收紧,我缓缓起身,一掌破开佛光殿的结界。 一队队的天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轻快地往西边赶去。 猝然传来一阵哭喊,一群神官在拉拉扯扯,落下的是天帝伯伯震怒的声音:“拦住他!” 没有人能拦住鹤白,因为他已经扑倒在我脚边。 “悦漓,悦漓,你去见一见尊上好不好,你去见他!根本没有什么摇光...你去...” “我都知道,你不必忧心。”我将他掺扶起来安慰道:“我立即就去陪他,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呢? 浓浓的熏香里掺进药的苦味 酒馆里痴缠不舍一刻不想挪开的目光 烈烈山风里悄然而至的玄衣 上元佳节月影红灯下的那句情话 覆在脸庞的生出薄茧的手 抑或是更早,我宿在你身旁时,烙在手背上滚烫的一滴泪 东斗主算,西斗记名,北斗落死,南斗上生,中斗大魁,总监众灵。 北斗落死,而摇光仙子,主司,消灾度厄,回死注生。 哪有比天劫更大的灾祸呢? 你既一心盼着我不知道,我便陪你演完这场戏,让你能安心去放手一搏。 正如从前你对我那样。 只是这次,我绝不会让你再丢下我。 天兵天将密不透风地一圈圈将我围住。 “天帝伯伯,命他们去镇守天门吧。你明知道他们拦不住我。” “我答应了沉熠绝不让你以身犯险,你莫要犯傻。” 我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会做傻事的,你让我去看一看他,好不好?” 心思松动的一瞬,银枪飞身而来,我踏上无常破出一个缺口,直奔隗山。 凡《西山经》之首,自钱来之山至于隗山,凡十九山,二千九百五十七里。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十万天兵列阵做法,法场中心沉熠双眸紧闭,席地盘坐,修为随阵法四下散开。 我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以一己之身,渡六界之劫。 但我却阻止不了。 因为他早作出了选择,我与天下苍生,他从来选的都是苍生,不是我。 惊雷滚滚落下,打在摇摇欲坠的屏障上,沉熠吐出一口血,一闪而过的极光里他直直望向我,脸色煞白,双目骤然失神。我不再等,飞身掠入结界,无常从高空坠下直直种到眼前,撑起一道虹墙。 “你来做什么!出去!” 我将他脸上的血用帕子拭去,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告诉他:“你我这一世注定做不来恩爱夫妻,可我就算和你做一对怨侣,也要日日将你拴在身边,你别想抛下我!” 你说过,我的话你全都记着,那就连同这一句,死死埋在心里,永远都不要忘了。 雨点儿还是噼里啪啦砸下来了。 柳丝长,春雨细,不做别离殇悲泣。 梧桐树,三更雨,共君同欢喜。 那双手,一点一点垂了下去。紧攥着的镯子落在地上,镶着一圈铃铛。 和山茶挽月一样好看的银镯子,这傻子,白白刻了那么久,也没能戴到我手上来。 傻子。 天晴了,除了被天火烧焦大片大片的竹林,灰蒙蒙的西山,人间,妖魔,冥界,天界,应该都安然无恙了吧。 可你还会悲悯西山方圆两千里涂炭的生灵吗? “主君,天劫已过,您先出来吧,尊上他...不愿看到你这样。” “悦漓,你振作一点。” “将军...” 无常伤痕累累,但仍旧守着结界。 清涟,竹远,天帝伯伯,他们都在结界外,含着泪看我。 我喜欢他们,全部都喜欢,但是沉熠走了,他们的喜欢,远不能让我留下来。 我已经失约过一次了。这次,绝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我将沉熠的碎发束好,轻柔地放在地上。就像那年在虚空里一样。然后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进硬邦邦的胸膛里。 山茶挽月毅然决然刺入肩膀。 这是我欠下的。 天帝伯伯对不起,我要失信了。 清涟,你不要只对我发脾气,以后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一定不能放过他。 祭生,妖魔两界你管的很好,辛苦啦。 竹远,口无遮拦是个坏毛病,要改,还有,你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要快乐。 鹤白,谢谢你。 胸口的灵元飞出了大群大群的灵蝶,它们落到竹林,竹子一根一根翠起来。它们落到山顶上,灰蒙蒙的雾气都散尽了。 沉熠,这是你希望的吗? 耳边都是凄厉的叫喊,兵刃击中结界的锵鸣,我却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你说,终究还是没能让我穿上红衣裳,成为你的新嫁娘。 你忘啦,早在几万年前,我的人就已经嫁给你了。当你说爱我的时候,我的心,也早就嫁给你了。 “你等我...来生...我定当紧握你的手...再不放开...” 好。我等你。 ———— 虚空有个佛祖爷爷告诉我,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原来万般痛苦,都缘自心动。 我却甘之如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章 历劫往事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齐钺三百三十年,新帝即位,改国号为泰元,五子承欢膝下,皆立郡王,东宫中悬。 大将军月氏拥立新帝护国有功,授封爵位,其独女品德淑慎,性行温良,着即赐封月离郡主,同东宫主位殊荣。 月离悄悄揉了揉跪疼的膝盖。 大胡子爹爹终于接了旨,仰天长叹罪过罪过。 月离也实在觉得是罪过罪过。说起来她还是更想在大草地上撒丫子打滚儿,听满口浑话的大老爷们儿一边儿喝酒一边儿臭显摆,再给她撕一块儿刚烤好的兔子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裹着左一层右一层的衣裳,一群人端端正正跪成一排,动也不许动。 他们这群人是要上阵杀敌的,可不是来给人家磕头的。 大胡子爹爹一边说着“陛下抬爱,陛下抬爱”,一边将传旨老公公送出门去。 可算是走了,那尖尖细细的嗓门儿,直叫人想跳起来打他。 月离想着想着,身子也摇摇晃晃起来,忽然被一脚踢倒小腿肚子,趴到了地上。 “皇天后土在上,看看这丫头片子,皮糙肉紧,半点儿规矩不懂,哪儿能衬得上当朝太子啊。”大将军嚷的痛心疾首。 小丫头连滚带爬眼泪汪汪躲到了母娘怀里。 母娘果然开口就骂:“再怎么不懂规矩也是你养大的,你有本事你去拒了圣旨啊,我还不愿意把宝贝闺女往火坑里送呢!” 大胡子爹爹气的直跺脚,但是母娘一发话,他就不敢吭声了,月离擦着强挤出来的眼泪笑得心满意足。 那个从未见过面的“陛下”赐了好大一座房子啊,月离是第一次见到山啊水啊都住在房子里面的,后面还有好大一处空地,爹爹说叫做校场,在校场里,是可以骑马射箭的。 月离忽然觉得京城也挺好的,不用每天被大风吹的眼睛疼,唯一最不好的,就是要学规矩和上学了。 “我不去!!不去!!爹爹,你罚我扎马步吧…” 月离死死抱着柱子喊的撕心裂肺:“让我一整天待在学堂里,还要背书,我会死的...你不如现在就打死我吧!!” 大将军的鞭子在空气中劈里啪啦响着,但是一下都没落到小丫头身上,因为母娘凉凉地看着他。 军营里大家伙儿都知道将军勇猛善战,有次毒箭射在了大腿上,将军直接拔了下来,眼都不眨。唯一的缺点就是怕老婆,怕的要死要死的。 而将军老婆呢,最宠的就是她闺女月离。 “夫人,这丫头今年都十岁了,哪有十岁的闺女连句诗都不会背呢。往后嫁到宫里头去,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呀!” 大将军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今太子还没定下来,万一往后纳个妾室,丫头什么都不懂,要吃亏的呀!” “丫头丫头,我家闺女没有名字吗!”将军夫人把手中的瓜子壳往桌上一拍,茶杯也跟着颤了两颤。“月离,换衣服,去学堂!” “母娘...” “嗯…?” 凌厉的眼神飞过去,月离乖乖放了抱柱子的手,被婢女带下去了。 所以说将军夫人发起怒来,是连小霸王都害怕的。 月离最终还是被穿上对襟红褂,打扮得跟个小玉团子似的,不情不愿给送去太学了。 “母娘说了,背书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个男娃娃长得漂亮,往后要做我的夫君的。所以我不是来上学的,是来找夫君的。” 月离第一次背不出书被罚站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本正经地告诉国师。 国师拿着书卷的手抖啊抖,抖啊抖,终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月离,你可真厉害。”齐老五这么说。 “月离,今天下课这么早,多亏了你。”齐老四这么说。 “月离,你的小马靴真好看,哪天我们一起骑马吧。”齐老三这么说。 “月离,你这样是不对的,我帮你补课吧。”齐老大这么说。 月离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只记得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于是就这样叫他们。 齐老大说话太老气,齐老四和齐老五只会拍马屁,还是齐老三最讨人喜欢。 于是月离十分霸气地爬上书桌,小手一挥:“我请大家到我家看校场,有一百匹野马呢。” “那,那我也可以去吗?” “还有我,还有我...” 嗯…尚书家的女儿,宰相家的小姐,爹爹说大官儿家的孩子都不能得罪。 “好说,好说,都来,都来。” 越来越多的小孩子挤到前面来,高高的书桌开始晃悠,月离稳了稳身子,心虚道:“你们不要推,不要挤...慢一点儿...” 哗— 书桌轰然倒下来,孩子们哭喊着四散逃开,月离立即闭紧了眼。 疼就疼吧…疼就疼吧...反正死不了的.... 诶?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来,月离睁开了一只眼,又睁开了一只眼,看到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灰扑扑的白衣服。 “你...还不快起来...重死了…” “啊...好,”月离赶紧爬起来,难得的红了红脸:“谢谢你呀,那个...你也去吧…我家校场可大了…” “月离你没事吧,”齐老大把她拉到身边来:“不必管他,他还要照顾生病的母妃呢,忙得很。” 白衣服的小男孩儿自顾自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眼神淡淡扫了一圈,没答话。 “你母妃生病了吗?严重吗?你没摔疼吧…” 从小跟着糙汉子们吃肉长大的,自然是比娇养的公主们沉上几斤。月离生怕砸疼了他,想去扶一扶,却被齐老四挡在了前面。 男孩儿笑了一下,轻声道:“不劳郡主费心,正如兄长所言,齐熠有事在身,还是不去为好。” 齐老四得意地说:“算你识相,咱们回去吧。” 一群人拥着月离往外走,还有孩子小声说:“郡主还是离他远点儿吧,他母妃是疯病呢,谁知道会不会传染...” 月离懵懵懂懂,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学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安安静静把倒了的书桌扶起来。 酸酸麻麻感觉从胸腔里漫出来。 这就是他们说的不受宠的二殿下吗? 如果自己也能像他那么懂事,大胡子爹爹肯定开心地能吞下整头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章 情之所起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月离一回到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往校场里跑,随行的两个小婢在后面追着。 “京城谁家的姑娘像她那样,简直是个小疯婆子。” “嘘—”另一个婢女急忙打断她,眼神四处乱瞟: “你忘了上次教她规矩,她是怎么折磨人的…这丫头鬼灵精的,毕竟是未来太子妃,咱们还是尽心伺候着吧,当心掉了脑袋。” 未来太子妃早就远远甩开了她们。 没去给小马驹喂草,也没去看大胡子爹爹练兵,而是难得的跑到了营帐里。 “哎哟小祖宗,终于舍得来看看我了,我还以为不过教你写几个难字,你就不理我了。” 月离熟练地爬到兽皮椅坐下,神神秘秘招了招手:“军师哥哥,我今日找你是有要紧事。” “你这小丫头,才来京城几天倒学会卖关子了。”军师一脸好奇凑过去: “平日哄你多少句不肯叫声哥哥,今日是不是有什么难事求我?” “不难不难,你可知道疯病?这病好治吗?会传染吗?” 军师盯着月离严肃的小脸儿若有所思:“自然是不会传染的,你怎么忽然问起来这个?” “国师问的啦!”她狡猾地笑了:“哥哥不是有好多医术嘛,给我一本,明天我去跟他们说道说道。” 军师找了本《医经》翻出一页给她,月离拿了书蹦蹦跳跳跑出去了。 大将军撩开帘子便骂:“这臭丫头,见到老爹也不问声好,越发不像话!她来找你做什么?” “问什么疯病?”军师将医书整理好:“怕是关于二殿下的什么流言传出来了…” “这二殿也是不容易。丫头心思直爽,宫墙里明争暗斗,我只怕她被人当棋子儿使。”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而今东宫还空着,丫头正是炙手可热,你就别操心了。” 第二日清晨,月离就穿什么发了大愁。她向来不拘小节,这一认起真来,倒是把婢女们都难坏了。 “青缎描画小衫...” 月离坐在塌边,小脚丫垂下来晃来晃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花里胡哨。 “莲青夹金长裙...” 不妥不妥,肥肥大大,身段儿都显不出来。 “小孩子家家有什么身段儿!!赶紧爬起来,隔壁左相家公子早早就去学堂了,看看人家...” “你懂个什么东西,”将军夫人瞪了大胡子一眼,笑着说: “我家姑娘是要长大了。成天跟着你们鬼混,终于要有点姑娘家的模样了。” 母娘出马,一个顶俩。一番挑挑拣拣之后,终于敲定了粉霞小褂和掐腰海蓝石榴裙。 月离很少穿这样的裙子,虽然觉得别扭,但叉着硬勒出来的小腰,也觉得是别扭的好看,于是欢欢喜喜的走了。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重的对吧。 学堂。 今日先生来的晚了些。 月离掏出来医书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家听一下,我有些话说。” 所有人一动不动望着月离,只有角落的位置还竖着本书。 “我说,疯病是不会传染的,你们不要再躲着齐熠了,他没事的。” 啪地一声,谁的书合上了。 “怎么可能,我额娘亲口告诉我的。” “对呀,我阿嬷也说要离他远一点。” “月离,你没事儿说这个干嘛?”齐老四有点儿不高兴 “是真的,军师哥哥是顶聪明的人,他说不会传染就一定不会...”月离见大家都不信她,有点着急了:“我还有书,书上也是...” “够了!!”齐熠忽然站起来:“不用你多管闲事!” 月离被吼地一愣:“你这人...我是在...” “怎么,你觉得你在帮我吗?”齐熠一步步走过来:“觉得我不领情?你把我的丑事大张旗鼓宣扬出来,还要我感恩戴德??” 月离十分委屈,委屈极了,委屈得快要哭了,袖角被捏的皱巴巴的。 “齐熠,你骂月离做什么,她好心好意帮你,你母妃的病又不是月离惹出来的,还不让人说了?”齐老大把月离拉到身边儿来。 “吵什么吵,都给我坐回去!成何体统!”国师把戒尺往桌子上一扔,学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二殿下,你不好好读书,跑到前面来做什么,昨日的《国生赋》都背完了??” “回先生,是。” … 月离瞪大了眼睛,听着平平淡淡的声音把这篇长赋只字不差默了下来。 好多不认识的字,读不懂的句子,就这么背完了??天哪,这不是人,这是神仙吧… 但是国师却一脸不屑:“觉得自己学的好就能无法无天了是吗?!在太学领头喧哗、不守规矩,去外头顶书罚站一个时辰!” “是。” 月离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毕竟带头闹事的是自己,而且外面日头那么毒,听说京城的公子哥儿都小花儿似的,还不如自己来的痛快。 于是她腾地站起来:“其实不是他,是我...” “你闭嘴!”齐熠瞪了她一眼。 “当着我的面辱没郡主,这就是你殿下的涵养吗!去站着,两个时辰!!” “是。” “是什么是,你就不会...” 不等月离说完,齐熠已经走出去了。 “郡主心地善良,别再为这种人求情了,快请坐下。” 这种人??是哪种人?? 月离不知道,只知道他是自己摔倒时唯一不跑开的人。 京城的人真是奇怪。到处强调上下尊卑,国师却能让皇帝的儿子罚站。 正午的太阳热辣辣的。 “月离,我这儿有绿豆汤,快过来...”齐老三总是有好吃的。 月离摆了摆手,待送餐的侍女走了,悄悄溜到了院子里。 穿白衣服的少年依旧头顶着书笔直地站着。 月离想了想被大胡子爹爹罚扎马步的自己,不由得惺惺相惜起来。 “喂,齐老二,没人给你送饭吗?” 少年微微抬了抬眸:“是齐熠。你来做什么?” “啊,觉得对不起你呗。” 月离在他身边兀自盘腿坐下,把食盒摆出来:“为什么不让我跟国师说啊…” “你看不出来么,不过是借个由头罚我罢了,何必捎上你...” “我做了这个由头,也很愧疚啊。这些汤饭就当补偿你啦!” 少年看了眼她泛红的脸颊和微微生汗的额头,立即又移开视线:“你这么重,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快进去。” “我哪有很重?” 月离叉着腰,粉衫衬的她越发灵动,齐熠只觉得被晒昏了头,眼底一点点烫起来。 “不吃也行,你把梨汤喝了,不然会被晒化的。” 白嫩的小手举着瓷碗摇摇晃晃凑到他嘴边。 踮着脚尖儿呢,这小矮人。 “快喝啊,累死了,我要举不动了。” 那碗凉丝丝的梨汤终于全都进了齐熠的肚子。 月离收好了食盒,刚要走,又回过头对他说: “还有,我从来不觉得你母妃生病是件丑事。从前我母娘也生过病,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但是都会好起来的。” 齐熠笑了。 他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真心实意地笑过,那小姑娘摇晃着大大的裙摆,像小鹿一样跌跌撞撞闯进他的生命。 原本昏沉的世界被撕开一道裂痕,透出来光亮。 咚—咚—咚— 是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章 一往而深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月离求着大胡子爹爹办了场篝火晚会,就在校场里。太学里所有的孩子都受到了邀请。 她最喜欢一圈人手拉着手跳舞了,可是自从来了京城,爹爹就说要矜持要文雅,再不让自己看篝火了。这次还是搬出了齐老大,爹爹才同意。 火把噼里啪啦烧起来,月离骄傲地说:“若是在草原上,比这个还要好看。” 大将军一把捂住她的嘴,歉意道:“见笑,见笑。” 月离挣扎着逃开,对着大胡子翻了个白眼。来到京城以后,爹爹再也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真是让人瞧不起。 齐老大说:“月离,我们去赏月吧。” 月离摇了摇头,这个书呆子。 齐老三说:“月离,羊腿肉烤好了,快过来。” 月离摸了摸自己的小圆脸儿,很是忧愁。 齐老四说:“月离,你们家的马真多。” 月离很敷衍地笑了笑,真是没见过世面。 齐老五说:“月离,什么时候跳舞呀?” “过一会儿吧,”她忽然眼睛一亮,把他们几个推给尚书家的小姐,宰相家的女儿:“我有点事,一会儿过来,你们好好玩。” 一溜烟儿小跑跑到了树荫底下。 “你...你怎么来了…” “跑这么急做什么,”齐熠的手动了动,最后放在她躬着喘气的背上轻轻拍着: “本来不欲凑这个热闹,不知哪儿来的小狗叼了本书丢在我桌子上。” “你才是小狗儿呢,”月离直起身子:“我明明是在帮你...” “我知道。”齐熠收了手,却被她拉住袖口:“昨日擦伤的,怎么没上药呢?” 上药?哪有药可用?母妃性命垂危之际尚且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更何况这么小的伤口。 暗暗用了力气抽回衣摆,他敛了敛神色道:“这点儿小伤不足挂齿。” “小小年纪故作老成。军师哥哥那儿有药,等着啊,我去给你取。” “不准。”齐熠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又立即送了手。 月离一脸茫然。 “你与那军师很熟?姑娘家哪能夜里去男人的营帐!你不许去。” 月离眼珠子转了两圈:“他肯定也看篝火呢,这样,你跟我一起去行了吧。” 京城的公子哥儿真是难伺候。 果真大家都去烤肉吃了,大帐子里连个鬼影都没有。月离翻箱倒柜找出几瓶药,好像上次自己摔倒时,用的就是这个吧。 “把手给我。” “你经常受伤么,轻车熟路的... 嘶—” 月离放轻了动作,抹好药又吹了吹。 齐熠另一只手揉了揉凑在眼前毛茸茸的小脑袋。 明明只比自己少四岁,怎么就这么小点儿呢,头也小,身子也小,活像个肥嘟嘟的小奶猫。 想让人整天揣在怀里... 齐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是郡主,是未来太子妃,自己不过是... 鼓乐声奏起来了。 月离突然一把牵住他的手急匆匆就往外跑,银铃似的笑声飘进耳朵里:“要开始跳舞了,可千万要赶上呀!” 为什么不争一争呢? 如果,赢了能得到她... 输了,不过是一条贱命,本来就一无所有了,还怕什么? 是啊,一无所有的人怕什么? 见到月离拉着齐熠跑过来,齐老大和齐老四纷纷变了脸色。 齐老大想将月离拉到身边来,月离往前凑了两步,不动了。 她的手,被齐熠紧紧握着。 “二弟不在宫中照看母妃,来这做什么?” “不劳兄长费心,”齐熠走了两步和月离并肩立着,不动声色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母妃身体安泰,多谢兄长挂念。” 月离脑门儿上的汗一颗一颗冒出来。 不知是被握着的手发了烫还是离得火堆太近了些。 总之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咳咳,你们看大家都在玩儿呢,都愣着做什么...” 她试着松了松手,没能抽出来。 不是说京城的公子哥儿都是娇生惯养的吗??手劲这么大怎么回事?? 无奈之下,月离只好拉住齐老大的手:“我们围成一个圈...” “不必了,”齐熠骤然放开她,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好好玩儿,明日再见。” 谁都很清楚,除了月离,再没有人会去牵那一只手。 何必在这自取其辱。 “可是...” “不必管他,你不是早念好多天了?教教我怎么跳吧。” 齐老大眯了眯眼,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 篝火宴很快结束了,顺顺利利。 月离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都是小皇子,怎么差那么多呢? 其它殿下都有伴读小侍,只有齐熠没有。其它殿下每天衣服不重样儿的换,只有齐熠永远穿着素袍子。其他殿下国师都和颜悦色,只有齐熠国师百般刁难。 还有齐老大,那么讨厌齐熠还要装作一团和气的样子。 京城的人真是太复杂了。 门口忽然有些乱哄哄的,月离爬起来耳朵贴在门上。 “二殿下,不知道,没见过啊…” “夜不归寝??” 月离吓了一跳,急忙爬上床蒙住被子。 门开了,又合上了。 “我家主子睡了,麻烦您再去别处问问。” 小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珠子滴溜溜转得飞快。 把枕头塞进被子里,望了望外殿打盹儿的婢女,月离多披了两件衣裳,蹑手蹑脚翻出窗户。 校场空荡荡的,营帐的灯笼都熄了。 一路的草垛子,马厩,都没有。 仓库...仓库.... “咳...咳...” “齐熠?齐熠?你在里边儿吗?” “你怎么知道...咳...我在这儿...” 小木窗户忽然冒出来一张笑嘻嘻的脸:“因为我聪明啊。我去喊人放你出去。” “不必了,他们定会说又是我自导自演的戏,要栽赃嫁祸给他人。”齐熠冷声道:“他们想要我待着这里,我便出不去。” “那你怎么办…” “明早。” 月离疑惑地看着他。 齐熠笑了一下,接着说:“四殿下的玉佩在我这儿。月离,我虽是个皇子,却是个很...穷的皇子,穷到...没钱去给母妃医病...” 偷盗玉佩,瓮中捉鳖,人赃并获,多好的一盘棋,大殿下?王后?四殿下?不知是哪位的手笔。 月离愣住了。 哪有这样的事,明明有办法出去,却只能等着被冤枉。 半晌,一截白白的胳膊伸进了窗户里:“我去把玉佩丢在校场上,他自己丢的,就怨不得你。” “擅自出宫,夜不归寝,我的罪名够多了,不差这一项。”齐熠将她的袖子往下拽了拽,轻轻打了下伸过来的手掌: “跟你说夜里不要往外跑,夜深露重的,当心着凉,快回去!” 怎么办...怎么办... 月离不吱声,咬紧了下嘴唇。 齐熠的眼神一点点沉下来:“听话!” “我知道啦,我想到了,”巴掌大的小脸猝然生出光彩: “是我关的你,那天学堂里大家见到你凶我了,我记恨你,所以把你锁在我家仓库里。” 没有什么栽赃嫁祸,只要是被迫的,再丢掉玉佩,所有的罪名就都不存在了。 齐熠眸光一顿,继而有火烧起来: “不行,月离你听好,我的事不用你插手!现在!立刻!回去睡觉!” 私自扣押王室是什么下场!! 与大殿和王后为敌是什么下场!! 我怎么能自私地拖你下水,我怎么舍得。 “你听我说,我是郡主,还是什么未来的太子妃,不管他们是谁,他们不敢对我下手的。” 耷拉下来的胳膊晃来晃去,磨起一条条红痕:“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相信我。” 猛的,小手蹭到了他的衣领,勾住用力一拽,鼻尖碰在一起。 她说:“你是为我偷偷溜出来的,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月光濛濛笼下来,齐熠望着她。 碎满星辰的眼眸轻轻合上。 凉凉的唇瓣印上来。 月离瞪大了眼,身子一歪,从踩着的草垛子上跌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四章 待你归来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齐钺泰元五年,月氏郡主及笄,明眸皓齿,宛转蛾眉,人面桃花,章台杨柳。 同年三月边疆战乱,二皇子齐熠请缨,龙心大悦,立诏曰凯旋之日乃封储君,以振王威。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起始的呢? 第一年,四殿下母妃利用巫蛊之术陷害嫔妃,被打入冷宫。 第二年,大皇子与外戚勾结私吞官银,被发配属地,王后肆意残害王族子嗣,东窗事发,自绝谢罪。 第三年,河西大旱,二皇子修筑水桥治理有功,赐府邸一座,黄金万两。 第四年,二皇子母妃痊愈,甚得君心,四皇子妄图陷害,被当场揭穿,贬为庶民。 国人上下皆道,齐钺三皇子平庸,五皇子无心国事,唯有二皇子齐熠心怀天下,慈俭仁义,至圣至明。 齐熠到大将军府的时候,月离正踢着个木头箱子往外丢:“跟你们说过多少遍,除了熠月宫,其它殿下的聘礼一概拒了,免得我心烦。” 旁边的小婢瑟瑟跪着:“奴婢只是看三殿下、五殿下与郡主交好...” 大胡子爹爹扼腕叹息:“品德淑慎!性行温良!造孽啊!”说着便挥了挥鞭子冲过来:“祖宗,那是御赐的红珊瑚...” 月离被追的满院子乱跑,嘴里胡乱喊着“胆敢对太子妃不敬”,跑到门口时身子一躲,机灵地藏到齐熠身后。 大胡子闪之不及,齐熠反身护住月离,“啪”地一声,背上挨了一鞭子。 月离没想到老爹这次来真的,吓得一哆嗦。 大胡子咚地一声跪下来:“臣罪该万死。” 齐熠弯着眼扶起他:“将军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齐熠了。” 又转过来擦了擦月离额头的汗:“才从病榻爬起来几天,又这样胡闹,小心染了伤寒。” 月离扒着他的胳膊赖在他身上,全然没有了嚣张跋扈的样子:“我倒情愿生着病,你日日来看我,如今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大胡子爹爹眼角抽了抽,心想这小妮子变脸的功夫还真是...不知像了谁... 随后又笑着凑到齐熠跟前:“小女不才,这门亲事真真委屈了殿下,殿下若是想换...” 真是不知像了谁... “将军不要打趣了,”他将自己的斗篷披在月离身上,又拢紧了领口,才接着道:“我要娶的,自然是最好的。” 他的月离,当然是最好的。 为了陪他在草堆里睡过,和他一同在地窖里关过,因他落下了一身的病。 这些年来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从无欲无求到步步为营,齐熠想要的不过是能站在她身边,让她不再为自己受伤难过而已。 而今,终于可以实现了。 母娘从内殿出来,把大胡子和婢女们都叫进去了。 大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挤在一起的两个人。 月离轻轻咳了两声笑道:“整天国事繁忙的二殿下怎么舍得来看我啦?” 齐熠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往后不准再穿这样单薄的衣服,受了风,又要吃些苦头。” 她吐了吐舌头:“我知道,我听爹爹说,再过两日你们便要启程?如今这破规矩不许我随军,你可千万要顾好自己。” 园子里的花儿零星开了几朵。 细长的丹凤眼垂下来,他牵着月离的手,低声问:“你可愿意等我?” 最多三年,盛夏漫野山花开遍之时,我定明媒正娶将你迎进宫来。 “那你可是要早点回来。若是我不想等了,便随随易易就找个人嫁..唔..” 齐熠捏住她的小肥脸嗤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我的太子妃。” “唔...你记着..要听..军师哥哥..” 一个吻轻轻落下来。 半晌。 “你这张嘴真是太吵了。” 月离揉了揉脸,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笑得没了眼睛:“喂,齐熠,二殿下,你不会是吃味了吧??因为军师哥哥??” “你—” 月离条件反射地缩头闭眼,抬起来的大手,最后却落到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 月离怯生生睁开眼偷着瞄他。 “阿熠哥哥?” “闭嘴。” “阿熠哥哥,你凶我...” “别说了,知不知羞!” “阿熠哥哥,你脸红啦…” 好长时间,齐熠站在漫天黄沙横尸遍野的边疆,总是能想到那双月牙似的弯弯眼,想起一句脆生生的“阿熠哥哥”。 胡人凶残善骑射,一场仗,整整打了三年,白骨累累,满目疮痍。 泰元八年四月,二皇子齐熠携将军月氏班师回朝。五月,二皇子齐熠登太子位。 六月初六,大吉,宜婚丧嫁娶。 母娘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看得月离心里也酸酸涩涩: “我原以为我家丫头肯定是嫁不出去了呢…没想到...这是多大的福分啊…” 原来...母娘是这样想的啊... 大胡子爹爹拥着母娘叹了口气:“你千万要谨言慎行,不要被人赶回娘家...月家是不会为你得罪太子殿下的…” 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在爹不疼娘也开始倒戈的情况下,活泼开朗的月离,成功患上了成婚恐惧症。 “是心病啊!”军师一脸沉痛。 月离钻在被子里不出声。 真是奇怪。 这两天总会反反复复梦见一个人,问她想不想爹爹娘亲。 可爹爹娘亲不就宿在寝殿吗? 自己明明没见过这个人,他却老是说自己忘了他,莫名其妙。 不知是谁定下的破规矩,什么成婚前几日不许新人见面,迷信!! 齐熠听说月离最近身体不适想要探望,却被大胡子和母娘拦了下来,说破了老祖宗的规矩,会不吉利。只能拖小厮捎张字条带给她。 “不必忧虑,齐熠定不负你。 往后桑田沧海,我与你风雨同舟。” 成亲前一夜,月离将字条塞进喜服里,一回头,白花花的影子飘在面前。 月离吓得急促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戒备:“什么东西?” 影子飘飘然落下来,变成了一位翩翩公子:“悦漓,我找了你许久。跟我走,你娘亲在等你。” “你做什么..我娘亲..在寝殿好好待着呢…”月离小心翼翼退到窗户边上,猛地一推便喊:“来人!!快来人!!” 影子一把捉住月离手腕,却又骤然被一道金光弹开。 “不知魔主缘因何事,来打乱我天界仙君的劫数?” 魔主镜玄淡淡撇了一眼突然而至的司命,又看了看昏在窗檐上的月离,没搭话,摇着扇子走了。 司命叹了口气,施法将月离挪到床上,诊了诊脉,翻开了轮回册,开始满意地勾勾画画。 神武君上:病劫。 元君尊上:啧啧啧,不仅命途多舛,还要历经情劫,求不得,爱别离呀… 只是今日魔主一事,还是尽快禀告天帝陛下为好。 泰元八年六月初六,齐钺郡主月离行婚嫁之事,举国欢庆。 忽逢骤雨天地俱暗,云雾有龙腾之势,且黑云当道,步辇行之不能半步。 “回禀陛下,妖族魔族突袭人界,镇守凡间的兵将奏请援军!” 天帝神色凝重,又回想起司命的话,当即道: “召回虚空神武将军,即刻应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五章 我心悦你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战鼓鸣鸣,呐喊声声,悦漓银枪一闪划去碍事的裙摆,脚尖轻点,腾空而起。 “天兵天将可在!!” “在!!!” “着听我令,即时护送四处凡人离开!” “领命!!!” 天兵施法将送亲队伍疏散,悦漓手中的无常直直逼向镜玄:“你这魔头,三番五次寻衅滋事,扰我清梦乱我劫数,是何居心!” 戮神扇掀起狂风堪堪对上无常,霎时银光四溢,镜玄盯着她的眼睛温声道:“我不欲伤你,速跟我回妖界,有人要见你。” 银枪翻转在空中定住,风停沙落,悦漓轻巧纳在掌中: “魔主当我是三岁小孩呢,三言两语便能将我骗去妖界?再者妖族之事,何时用你来越俎代庖。” 镜玄亦收去魔扇:“天界还真是将人磨得无趣。悦漓,你当真没想过自己的生父生母?” 悦漓愣了一下。 “天界瞒了你多少事!!你可知你娘亲盼了你多久,她如今正等着你...” “你胡说什么!!” 无常应声而起,悦漓执起便杀向他的喉咙,妖兵魔将瞬间围过来,镜玄来不及阻止,无数箭矢纷纷射下。 银枪尚未转得及划出结界。 疼就疼吧,大不了受点皮肉苦,反正神仙死不了的... 一道暗红身影骤然扑出来抱住悦漓护在怀里。 不要...不可以... 骤然放大的瞳孔... 无常浮在空中,终是结出了一道盾墙。 风石火球,穿云裂石,都被挡在外面,渐渐寂了声... 悦漓拥着齐熠,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我..不是那个郡主月离,你看不出来吗…我是神仙啊!!我是神仙,他们杀不了我的...” “早在你第一次为我撒谎受罚时,我便暗暗起誓,再不让你受...半点伤害...如今总算是做到了...” “傻子!!傻子!!”悦漓手忙脚乱擦着他伤口越涌越多的血渍:“那其它呢?风雨同舟怎么办...你说与我共结琴瑟之好...” “我的胖丫头...”齐熠拉住她慌乱的手:“听我说...你听我说... 不管你是郡主..还是什么神仙..妖怪..你永远...都只是我齐熠的人。” 从你将那碗梨汤送到我嘴边,从你对我笑得眯起了眼,从你躺在草堆里陪我数星星,你就是我的人,逃不掉的。 “还有,从前我是骗你的,你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砰— 小天兵被抛过来狠狠撞到结界。 悦漓将齐熠的灵穴封住,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眶缓缓站起来。 “你等我。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银枪以雷霆万钧之势飞向镜玄,生生破开戮神扇的魔障,镜玄闪身躲开,胳膊上赫然留下一条血痕。 “伤我夫君,我要你偿命!” “这才有点妖精的模样。再说,还未行礼,算不得什么夫君。” 他也不再懈怠,卷起万顷风沙,悦漓亦掷出无常,化作千万利刃,蓄势待发。 “镜玄住手!!莫要伤及悦漓!!” 女子踏幽火而来,明眸皓齿,宛转蛾眉,人面桃花,章台杨柳。 悦漓望着这张和自己七分相像的脸,定在了原地。 “悦漓,你和...晏笙还好吗?” 无常铛地一声掉在地上。 “悦漓,跑慢点儿,当心摔倒...” “悦漓,那个很脏,不要碰啦…” “悦漓,快喊爹爹过来用膳...” 自己,不是无父无母,天地精元所化的神吗…为什么,这么熟悉... 猝然间云天之间霞光万道,十万天兵俯首跪地,齐声高和:“恭迎天帝陛下。” 镜玄脸色一变,立即沉声道:“鸣金收兵!” 又对女子行了个礼,急声劝慰:“我知公主思女心切,只是如今还不到相认的时候。公主还请为妖族着想,深思熟虑,再做打算!” 女子果然三步一回头不舍地随他走了。 悦漓很想去追问清楚,却发现原来不是自己惊诧怔愣,而是被施了定身咒,早就动弹不得。 天帝端坐在云头上嘲讽道:“这妖女逃的倒快...” “陛下齐泽鸿运...” “不必恭维,先将这烂摊子处理干净。”天帝摆了摆手,很是头疼:“至于神武...便把记忆都消了吧…” “若是神武君上发觉记忆里少了这段历劫,怕是会起疑心...” “那便将她这段时间的情根截一截,什么友情,什么爱情,对神仙都无大用。 特别是亲情,削干净一点,无情,她自然就不去在意了。” 司命星君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陛下圣明。” 这段时间,将会成为悦漓所历的最无动于衷的劫难。 只是谁都没料到,悦漓会记得齐熠。 其实也不算是记得,不过是知道打算娶自己的是个模样俊俏的好人,为自己挨过魔界的毒箭,又有个染了血的残破小字条证明他对自己还不错,存了恩情而已。 司命唯独忘记截去恩情。 谁能想到呢。 所幸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毕竟,悦漓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泰元八年六月初六,郡主月离羽化登仙。世人皆道:天佑齐钺,万世升平。 泰元十年,大皇子与四皇子联手诬蔑二皇子有反意,吾皇深信,削其王位。 同年大皇子与四皇子私置密兵谋朝篡位,二皇子起兵镇压,平定内乱。 泰元十一年,先帝退位,二皇子齐熠雄才大略,举世无双,继位九五至尊。自此齐钺民殷国富,盛世太平。 泰元十二年,群臣进谏王上充盈后宫,王大怒。 泰元十四年,开国元老冒死规劝王上子嗣为重,王准,广纳妃嫔。后位空悬。凡上书立后者,斩。 泰元十五年,政通人和,国泰民安。王上逐渐沉迷修仙问道,不问世事。 同年,拟诏曰:五皇子知人善任,虚怀纳谏,高风亮节,乃帝王品格。遂禅位。 泰元十六年,先王齐熠驾崩,与先太子妃衣冢共葬皇陵。 ———— “月离,我还没来得急好好看看你为我穿上嫁衣的模样。” “月离,我寻了好多像你的人,弯弯的眼睛,肉肉的脸蛋。我却不敢看她们,越是看,越是想你。” “月离,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蠢钝,修习禅定毫无进展。我发了疯地想见你,你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办…” “月离,你总说羡慕爹爹母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我抱着为你绣的凤冠霞帔,就当是与你共枕而眠,圆了你的心愿,也全了我的念想。” 你说过不丢下我一人,如今却食言了。我便是化为一缕孤魂,不入往生轮回,也要寻到你,教你不要忘了我。 有一句话,十分后悔从前年少气盛,从未对你说过: 我心悦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六章 恍若隔世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悦漓浑浑噩噩地朝前走着。 目光所及烟雾朦胧,不知道身处在哪,亦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老君可有把握?” 白胡子老头皱眉摇了摇头:“主上曾经情根受损,记性已不大好,我...也只能量力而行,一切全凭造化。” “万一她全忘了,万一她什么都忘不掉...” “清涟,你该是比谁都清楚,没了沉熠,悦漓...她过不下去。”天帝一夜憔悴,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难道要眼睁睁看她再胡闹下去吗!!老君,动手!!” 掌心骤然一空,一只冰凉的手抽离出去。 “你是谁?” 悦漓迷茫地瞧着眼前的虚影。 “我可是见过你?” “等我。” “悦漓,等我。” “诶?你先别走...别走...” 指尖所触尽数幻灭。 悦漓猛地坐起来,捏着胸口的衣领大口大口喘着气。 耳边嘈杂混乱。 “主上醒了,快去唤老君!!” 几个仙娥匆匆忙忙跑出去,清涟立在床边擦着眼泪:“总算是醒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手指一点点蜷紧。 为什么这么难受?为什么这么疼?像是有人生生将心剜去了一块儿,连抽气都是痛的。 开口,是嘶哑之音:“我...这是怎么了…” “主上顺承天劫时受了反噬,天帝陛下耗尽万年灵力才将您救回来…” 怪不得体内修为散去这么多,如今灵元如此虚弱。 只是为何无端端要去承那天劫呢? 天兵...结界...西山...竹林... 霎时间头要裂开般的难受。 清涟慌乱地扶住她,哭道:“主上不要再折磨自己,刚刚醒来,先要好好修养才是。” “外面缘何唱着哀乐?仙娥们缘何都着素服?” 清涟低头不语。 悦漓正好奇着,忽然听到一句叹息:“元君沉熠尊上胸怀天下,为六界化去天劫,已归于沉寂了。” 沉熠...沉熠... 明明从来没听说过这位尊上的名字,脑海中却浮现出这两个字。只是喃喃低语,心底就如针扎似的碾过绵绵密密的痛。 “可是胸闷难过?” “...正是,”悦漓缓了缓,轻声问:“老君可知缘由,有何化解之法?” 老君慢条斯理捋着胡子,缓缓开口:“主君与尊上联手化去天劫,灵气互通,是以悲从中来。 待日日屏息调养,辅以丹药,时日长久,自然会慢慢淡去。” 如此,再好不过了。 悦漓因病在天界宿了下来,老君日日奉上一碗汤药,清涟侍候着服下,果真过了一段时日,身子便好了许多,也不再胡思乱想。 竹远常常带着些稀罕玩意儿来探病。 虽然认识竹远,悦漓却记不清何时变得与他这么熟捻。不单单是竹远,好像从前好多事,自己都记不大清了。 前几日偶然遇到一个捧着灵位的小仙官,总觉着似曾相识,他的眼神明明就是认识我,却又躲着我,真真是奇怪。 最奇怪的,莫过于自己肩头多了一道疤痕。 手指轻轻略过圆圆的伤疤,什么时候留下的呢,什么法器能留下这样的伤口,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主上可是又疼了,我这就去拿药。” “不必了,”悦漓唤住清涟,声音哽咽,才感觉到自己落了几滴泪,急忙擦了擦: “我最近有些莫名其妙,你不用管我。” 清涟跪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说,我们回家吧,回妖族去。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问过,梧桐树枝是不是该修剪了,院儿里是不是又添了窝小兔子... 悦漓被自己吓了一跳:“清涟,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活不久了,为什么好多事都记不起来... 若是我快死了,你千万不要瞒我。” “休要瞎说!主上,老君说了这不过是些反噬罢了,重要的事你都记得就够了,至于从前的,就让它过去吧。” 重要的事我真的都记得吗? 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悦漓最终还是答应了清涟快点儿回妖族去,这里本就是她的家,不知怎么了,她却好像抱了很大的敌意,避如蛇蝎。 临行之前,悦漓去看望了天帝伯伯。 想来天帝伯伯与那位已故的尊上十分交好,哀乐鸣了整整八十一天,九州悲恸,他一直守在灵位前,不食不语,瘦了一圈,老了万把年岁。 “天帝伯伯,悦漓定会常常来看您的,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斯人已逝,天帝伯伯莫要再伤怀,该重新振作才是。” 天帝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你有心了。” “对了,伯伯可知天界有没有素来爱穿玄色衣袍的仙君,眼睛细细长长的,嗯…大概这么高...”悦漓踮起脚尖来比划了一下。 天帝晃了一下神,沉声道:“不曾听说过,你...这问的是何人?” “我也不知道,”她调皮地笑了一下:“大概是真命天子之类的吧…” 连天帝伯伯都不认识,该不会不是天界的仙君吧… 我要等的人,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到底是谁呢…为什么想到他就涩涩地难受... 悦漓回了回神:“清涟还在等我,我就回去啦,祝愿天帝伯伯龙体康健。” “去吧,去吧… 我终究还是对不住你们...” 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悦漓一脸疑惑回过头来:“对不住什么?” 天帝似乎极其疲惫,撑在玉桌上叹了口气,朝悦漓挥了挥手。 ——— 我答应了晏笙,答应了沉熠,定会护你周全,如今,还是食言了。 ——— 妖界魔界一片平和,祭生治理得很好。 悦漓身子还未好全,寻了处僻静的洞穴闭关了一段时间,待修为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出关时,竹远在洞口等着。 悦漓伸了个懒腰问:“你怎么来啦?” 清涟给她披上斗篷。 云锦翻飞柔柔落在身上,悦漓愣了一瞬,身形晃了两晃,清涟急忙掺住:“怎么了这是?” “无碍无碍,大概是在洞里待久了,有些眼晕。” 清涟松了口气,才接着说,竹远又升官了,唤朋友们去聚一聚,也算是为你出关接风洗尘了。 悦漓是最喜热闹的,当即笑着跟他们走,走着走着忽然捉住竹远的手腕问:“你是何时同我这样要好的?” 竹远脸色变也不变:“不是你嫌我没见过世面,要带我吃尽世间美味吗…” 唔...好像是这样,第一次见面,他是拼命在吃东西来着。 然后呢? “你可曾...对我说过什么情爱之词?你可是,曾经对不起我?” 为何见到他的脸,就会想到薄情寡义之类。 清涟忽然扑过来嗔道:“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怎么,你是想男人想疯了?” 也是,应该是记错了吧,竹远这般文弱,怎么也不能是令自己心碎流泪的角色啊。 “你才想男人呢!”悦漓回过神来,嬉闹着将清涟往祭生那边推过去。 祭生的脸红了红。 清涟的笑缓缓收起来,正色对祭生道了声歉,眸光暗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七章 他还活着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竹远回到天庭时有些醉了,悦漓最是能折腾,生生灌了他许多酒。脚步虚浮地飘到灵官殿,他抬头望了望云顶牌匾,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谁能想到,原本不过是个被贬过一次的地仙,受尽屈辱,如今却握着天庭大半的命脉,步步高升。 从土地祠到太虚宫,从禾稼宫到灵官殿,做过扫地僧,庄稼汉,为的是什么... 天族,天帝,他们欠下的冤孽,不过死了一个元君,收了他们半壁江山,远远不够,还差的远呢… 竹远伸手推开宫门,才后知后觉发现在殿旁伺候的小仙侍们都不在了,整个屋子诡异般的沉寂。 弹指一个术法飞去,燃起了幽幽烛光。 没有一个人知道,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灵官竹远,修为并不比武神底上多少。 跃跃火光下,沉香阔木床榻,温润如玉的男子手持魔扇,散漫不经地摇着。 嗖地一声,烛光又熄灭了。 “我见不得明光。” “我又不知道是你。不过你这残破小鬼身子,如今能混到我宫里来,看来恢复的不错。”竹远直直扑到床上躺下,也不管他。 “从前你敢这般与我说话,早就身首异处了。” “从前从前,先魔主也知是从前,”竹远侧着身撑起脑袋看他:“好不容易遇到我,捡了条命,我劝你啊还是活得现实点吧。” 竹远很长时间都忘不了见到镜玄的那天。 还要追溯到他被天帝贬到禾稼宫种地的时候,认的师傅说起。 那时他奉了师傅的命去寻一只鬼魂,他问师傅,究竟是什么样的鬼魂? 师傅只说,恶善交融,万千恶鬼中唯他不同,一眼便知。 竹远懵懵懂懂,直到看见镜玄,方觉出师傅“一眼便知”的意蕴。 奈何桥,往生路,红衣褴褛,踱步羽扇纶巾。 竹远问: “你恨吗?” “我从不恨她。” “可是她不爱你。你倾尽所有把一切捧到她面前,她弃如敝履,有人拿剑指着她,她却奉若珍宝。 天道不公至斯!无理至斯!” “你到底想说什么!” 手腕翻转,戮神扇狠戾逼到脖颈,竹远一根手指将它拨远了些,笑道: “我能帮你离开这里,逃离往生。跟我走,无论你想得到什么,我都会给你。” “条件呢?” “总有一日我会将你丢掉的魔界还给你,届时,归附我,臣服我。” “我为何要相信你?” 一双修长的手伸至面前。他说: “因为除了我,你别无选择。” 镜玄恍然想起他对悦漓说过的救赎,原来这双手,便是自己的救赎。 然而此时这个“救赎”正酒气熏天,一脸不耐烦道: “你若是来我这儿愣神儿的,还不如来帮你的救命恩人揉揉眉头,多亏你那老相好儿,六坛猴儿酿...六坛啊…” 镜玄合起扇子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试探着问: “悦漓...她可是当真将那个沉熠...全都忘了?” 竹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嗤了一声:“你这疯子,她亲手杀了你,亲手,把你送到地狱里去,你还念着她!!” 镜玄面色沉下去,转身便要离开。 竹远抓了抓头发,无奈喊:“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从前的事都记不清楚了。 这是最后一次,往后别再跟我提她!她还是你我成事的麻烦呢,晦气!” 白白瞎了我救的这条命。 镜玄停住了脚步。 原来多刻骨铭心的爱,说忘也便忘了。 忘了好, 忘了好啊, 记着的人,才最痛苦。 “那下一步,你预备如何?” “如何?”竹远又栽倒在床上,一副单纯模样,轻描淡写道:“自然是布好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镜玄抬眼看向躺在榻上的男人,明明如一碗白水,清可见底, 只有他一人知道,这碗无色无味的白水,是怎么无声无息,就要将偌大的六界掀个天翻地覆。 可六界怎样,竹远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着实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共同的利益,便是联手最好的筹码。 竹远需要一个能够掌控的魔主,而镜玄,需要的是一个没有沉熠的,悦漓。 各取所需罢了。 镜玄摇着扇子离开了。 宫门轻轻合上,像是怕惊扰了谁的安眠。 竹远骤然睁开眼,醉酒后的迷离被清醒取代,他唤来一个信使,吩咐道:“去盯紧镜玄和悦漓,别因为儿女私情坏了大事。” “是。”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镜玄出现在悦漓面前。这疯子一片痴心,怕不是会等着人家再杀他一次。 若不是为了将来稳住魔界,谁愿意管他。 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魔界...祭生... 竹远想起来他碰到清涟那丫头时泛红的脸,嘴角翘了起来。 人神妖魔,都免不了动情。 情之所系,便是软肋,便是打开地狱之门的咒语。 ———— ————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 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 混沌初始六界混战,鬼君神荼避退于世,郁垒主战,重伤堕入血污池,传闻灵魄俱散,从此销声匿迹。 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 冥界。 血污池赤鲤翻腾。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骤然睁开,双眸炽黑明亮。 银色手镯浮在水中,鱼尾扫过,发出一串清脆的铃声。 “说句爱我好不好,求你了。” “我就算和你做一对怨侣,也要日日将你拴在身边,你别想抛下我!” “我等你。” 一滴血泪骤然从眼角滑落,坠进池水里,隐匿了踪影。 上古神话传说,贴身佩戴饰物皆有灵性,万般情仇执念附身其上,以血唤之,可召宿主一缕残魂。 高大的身形从血污池中探出,万鬼齐嚎,幽冥震颤。 ————— 六界皆道灭世鬼君郁垒重现世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雷霆万钧锐不可当,冥界一片腥风血雨。 郁垒很郁闷,十分郁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过谁,为什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想要杀了自己。 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从一个快死的鬼魂嘴里问出来的。 郁垒。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那,你可识得这银镯?” .... 话音未落,鬼魂灰飞烟灭。 他虽然不知自己是谁,什么身份,但依稀能猜出来自己大概长得面容可怖,因为无论在他看来多吓人的生灵,一碰到他,都跑得没影了。 是以郁垒一直没勇气面对自己,连去湖边喝水都闭着眼睛。 直到有天,他遇到了那个女人。 啊,不,那个妖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八章 冥界相遇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竹远是在悦漓去探望天帝半路上截住她的。 如今东西南北四处皆不大太平,武将们忙得不可开交,天界实在腾不出人手去一探冥界虚实。 竹远愁的两条眉毛扭成了梧桐树枝上的毛毛虫。 悦漓身为妖魔两族主君,按道理说是不便插手天界事物的,但妖界与冥界实在隔得很近,最近总有鬼魂逃到妖界当难民,小妖们免不得受惊,悦漓也很是苦恼。 不知这位屠尽四方的恶鬼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竹远十分希冀地抓着她,像抓着救命的稻草: “陛下定会因为你大病初愈不想劳烦你,你就去跟陛下说,事关妖族,你自愿请缨就好。 悦漓,天界的未来可就是你啊!” 悦漓听得十分肉麻,忙把被他抱着的胳膊抽出来: “我干嘛去淌这浑水,天界的未来还是交给年少有为的竹远灵官吧。” “唉!唉!可怜我们天帝陛下,调兵遣将日夜操劳,几日不曾合过眼,还要抽出时间关爱妖精侄女儿, 谁知人家,却是分得清清楚楚...” “打住打住,”悦漓赶紧叫停,扶着额头道:“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竹远的两条眉毛终于松开了,仔细交待: “不过你如今修为大减,不一定敌得过那恶鬼,还是以劝服为主,只要他愿皈依天庭便好。” 明知道我打不过还让我去... 悦漓翻了个白眼,还是不情不愿地被竹远诓到了冥界。 虽离妖界很近,她却着实没怎么来过这里,路生的紧。 这阴司街又十分寂寥,连个鬼影都见不着,好不容易逮到一只游魂,悦漓急忙飞过去拍他的肩膀: “请问这位...” 入眼是深不见底的黑眸。 郁垒转过身,望着面前怔愣的小妖精。 第一个,见到他不躲开的生灵。 他伏下腰问: “喂,小妖精,你叫我? 你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一只小鬼?”悦漓往后退了两步,深吸了口气,平复着骤然加快的心跳:“我问你,你可知血污池往哪儿走?” “真是不巧,我也很不识路。” 郁垒重新直起身子,漫不经心朝前走。 悦漓追上去跟着他: “你为何说我会怕你,原本这阴司街是冥界最热闹的鬼市,如今如此萧条,难不成满街的鬼都在躲你?” 猛地棱角分明的脸凑到眼前,悦漓吓了一跳,只听他轻嘲道:“你看不出来么,这张丑陋面皮,没把你吓走倒是出乎我意料了。” 悦漓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总觉得熟悉,却又不知是哪里不对。 半晌,还是喃喃道: “若这是张丑脸,四海八荒怕是没什么美男了...” “什么?” “啊,没事,”她笑得眯起了眼:“我说,你就没照过镜子吗,他们不是躲你的脸。” “那为何要逃?” “你自己都不清楚,我从哪儿知道?”悦漓好笑地翻了个白眼,忽然额头一痛:“你干嘛打我??” 郁垒收了手,嘴角翘起来:“别用你的白眼珠子瞧我,难看。” “我难看?”她一脸难以置信:“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是丑八怪!!诶,你走这么快去哪儿…” “血污池。” 悦漓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咬牙切齿:“你不是不认路…” “哦…我刚刚想起来的。” 这小鬼是不是故意的… 算了算了,我身为两界主君,不该跟这蛮荒小鬼一般计较,他认路,还算有点用处,暂且先忍一忍。 “对了,这位...鬼公子...还不知你的名讳是...” 低沉的嗓音往后飘到悦漓的耳朵里: “听闻,他们都唤我,先鬼君郁垒。” 脚步一顿。 郁垒回过头来,发觉这小妖精已经隔了他有一尺远: “怎么?不去那血污池了?” “不必去了,”悦漓的眼角抽了抽,本尊就在眼前,还去什么破池子。 总算是知道为何鬼市空无一人了。 真是吓死妖了,吓死妖了。 悦漓缓了缓,总觉得眼前这个恶劣小鬼不太像传闻中那个灭世鬼君,好奇问: “你,为何要大开杀戒呢?” 郁垒朝她走了两步,神色淡泊: “我倒是从没想过如今这世道,自保也成了过错?” 悦漓愣了一瞬。 早听闻现在这位当值的鬼君残暴成性,自然是容不得先鬼君再世,威胁到他的地位。 如此看来,倒是这六界都误会他了。 郁垒见她不答话,挑了挑眉: “既然不是同路人,就此别过。” “等等,”悦漓喊住他:“我若助你登上鬼君之位,你当如何?” ———— 我若助你登上太子之位,你当如何? 无论这太子是谁做,你,永远只能是我的人。 嘁— ———— 一双手猝然扼住她的脖颈,眼眸里尽是狠戾:“你到底是谁?” 一颦一笑为何都如此熟悉... 像是已经看了几千几万年,不过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猜到她下一句要说些什么。 到底是谁,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 “咳咳...你这样...我...怎么说...” 手上的力道到底是松了下来,悦漓身子歪了歪,来不及细想,郁垒已经伸手扶住了她。 熟练地似是早已做过许多遍。 悦漓心想这鬼君果然厉害,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还是装装柔弱让他不设防备,劝说无果便偷偷溜了,最为合适。 郁垒黑着脸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唔,不过这身材还挺有料的... 悦漓决定将柔弱贯彻到底,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靠着: “我呢,是妖魔两界的主君,若是他日你做了鬼君,归顺天界,我便是你的朋友,你的邻居。” 郁垒望着怀里的妖精神色莫名:“我们可是曾经在哪见过?” 小妖精嘁了一声:“现在搭讪的方式都这么老套了吗…” 看来竹远说的对,不管是男神仙男鬼魂,凡是男子,都抵抗不了柔情似水的姑娘。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说的呢,怎么又记不起来了… 悦漓正仔细回想着,冷不丁摔到了地上。抬头,郁垒正凉凉地垂眸看她: “只要我做鬼君,你就是我的朋友?” “虽然道理是这样没错,”悦漓从地上爬起来,忿忿地掸着裙摆的尘土: “但是你这鬼怎么这么粗鲁,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怎么能...” 还未说完,郁垒便化作一缕烟,轻飘飘飞走了。 对吧,这小鬼明明就是故意的。 要不是现在打不过他...要不是... 悦漓气的牙痒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九章 做我朋友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悦漓从冥界回来后,睡了整整一天才缓过来。一想到那双黑得发暗的眼眸,总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悻悻。 竹远毫不留情地嘲笑她,不过失了几万年的修为,胆子变得这样小。 翻了一半的白眼又收回来,悦漓一颗果子用力丢到他身上,恶狠狠说: “还不都怪你,往后别再想让我做什么,我!拒!绝!” “这不是带了好酒与你赔罪来了吗, 不过听说血污池这位可真是个狠角色,这才短短几天,就血洗了整个冥界,我看现任鬼王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呀,没被他吃的渣都不剩,着实该庆幸庆幸。” ———— “你去找帝君,他老人家明着讨厌你;你若是拜在这位府上,怕是给你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 头又开始隐隐做痛了。 清涟瞪了竹远一眼,直道往后再不欢迎他来,一来准没好事。 悦漓问她:“清涟,你可听说过我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我曾拜入哪位仙君府上?” 清涟十分为难地摇了摇头:“主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分纠缠只会使自己难受,别再想了。” 在漫长的妖生里,好多事情都被一段一段隔开了,空白中只留下了飘渺的玄色身影,一声一声道着“等我”。 你,究竟是谁呢? 悦漓甩了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空,又问竹远:“天帝伯伯今日可好?” 竹远依旧笑着,说昆吾山出了些棘手的事,天帝远赴虚空下界了。 那可是为尊神裂开的虚空啊,昆吾山脉仙气凛然,邪物不敢靠近半步,究竟多棘手的事,还要天帝亲自去探查。 竹远无辜地说他也不知道。 又过了几日,一位鬼差递了请柬,说新任鬼王登基大典,还望主君赴宴。 还真是快呀,不过月余,他真的就继任鬼王了。 悦漓本想推辞,后来听闻六界都受邀前去,连竹远都要去凑个热闹,这才答应了。 “只要我做鬼王,你便是我的朋友?” 悦漓一想到他说这句话时微微上挑的眼尾,只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六界都要去,如果不是能拉着竹远壮胆,她自己是万万不想再和那只恶劣的鬼魂碰上的。 “不过,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连你都想亲自去瞧瞧?” 灵官殿里,镜玄将狼毫轻轻撂下,好奇地看向竹远。 竹远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我哪能像你这般自在,还得为你我生计奔波劳碌。 此去冥界,也是想探探这位鬼王的虚实。 若是脱离了掌控,还是 尽快除掉为好。” 镜玄垂下眼,又拾起了笔。 “怎么,你看不惯我? 还是你以为你跟我不一样? 你继续做你的痴情人,你继续做你的良善公子,可你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死的! 你的恶事早做尽了,与我不过彼此彼此。 所以,别在我面前装一副慈悲模样。” “我不过问你一句,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镜玄淡淡道:“你不是一向藏的很好么?如今怎么演不下去了?” 听他这样说,倒是把竹远给说笑了。 他走到案边去看,二八佳人跃然纸上: “又在画你这心上人呢。 只可惜人家恨你入骨啊。” 镜玄恬淡地脸上终于染了几分怒气:“你说够了没有!” 竹远觉得他生气的样子最是顺眼,十分有成就感道: “不过说实话,你这画功着实不错,哪天给我也画一幅丹青,我好好供在殿里。 喂,你别走啊…” 殿门重重的摔上了。 一旁地心腹小仙叹了口气: “您这是何必呢,每次魔主来,您都打心眼儿里开心,何必每次都说这些戳心的话,又将他气走...” 竹远施法将画着悦漓的宣纸尽数焚去,随口辩解道: “我哪有开心,他成日里一点事都不做,我烦他还来不及。” 至于为何每次都惹他生气,竹远想,或许自己是见不惯他爱一个女人爱到连命都不要这副痴傻模样。 自己不过是提醒他有些自知之明,省得他拿自己捡回来的命不当回事。 ———— 冥界。三途河畔。 水鬼游荡,欲望低吟。 青火跳动,玉瓦堆砌的巨大祭台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 他便站在龙腾之上,金丝祥云暗袍,黑发高高冠起,眼底汹涌着锐利的幽光,颇有几分君临天下之气。 祭台底下的鬼妇妖娘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眼神像是要活活吃了他。 身旁有个女鬼摆着纤细的腰肢,掐着嗓子笑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鬼,搅得人家春心荡漾~你说是不是嘛…” 竹远强忍着恶心往后躲,顺带一把将悦漓推了出去。 交友不慎,实在是交友不慎。 悦漓在那女鬼仅剩的半颗眼珠子的注视下陪笑道:“是,是。” 心里却想,他今日与那次一见似乎有些不同,轮廓更深邃了些,难不成还是个长身体的鬼娃娃? 而且今日这发总觉得冠的奇怪,若是让我来束,应当会更好一些。 这样想着,手里就好像真的有了一束黑发,悦漓想了想那张脸,忽地身子一颤,打了个喷嚏。 再抬起头,发现四下一片沉寂。 女鬼把自己垂在前面的头发从悦漓手里抽出来,吸了口气。 竹远又给她往前推了一把:“那鬼王叫你呢,怪慎人的,你挺住,我先撤了。” 等等,等等, 这登基大典关我什么事? 我与这鬼王很熟吗,不过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啊。 众目睽睽之下,悦漓硬着头皮飞上了祭台。 众目睽睽之下,鬼王一步一步走到悦漓身旁,执起她的小爪子。 万鬼摒弃凝神,等着爆炸性的消息的宣判。竹远脑子里千万思绪闪过,不知道这剧情是怎么个走向。 万一祭生那家伙没同意。 妖界、魔界、冥界一旦联手,天界岂不是岌岌可危。 如此说来,这两个人是留不得了。 空气浮动着诡异的沉闷,连三途河里的水鬼惨叫声哭冤声也停了下来。 只见鬼王将手里的小爪子高高举起,沉声道:“这位,从此便是我的朋友。” ??? ??? 悦漓的心跳骤然停了一下,一脸不可思议:“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开什么玩笑,我连拒绝的理由都想了几万条,你没看见祭台下面那些女鬼想要杀了我的眼神吗? 搞了半天,你就想说这个? 郁垒侧过脸在她耳旁低声笑问: “不然,你以为呢?” 真是,这只恶劣的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章 初现端倪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没等大典结束,竹远果真先溜走了。 悦漓被郁垒抓着手腕到处敬酒陪笑,还要接受鬼妇妖娘各种羡慕嫉妒的眼刀洗礼,短短半天过得十分艰难且疲惫。 好不容易熬到各路大神都散尽了,郁垒拎起她的袖口,万分嫌弃:“你就穿成这般来见我?” 悦漓瞧了瞧自己的莲青襦裙,又看看他的礼袍,不好意思地笑道:“好像是有点不太搭哈哈... 等等等等,我为什么要和你搭在一起??” 搞得好像自己和他是一对似的。 “还有,你的继位大典,缘何把我给扯进来?” 郁垒淡淡开口:“不是你说过的么,若我成为鬼王,你便是我的朋友。” “我是这样说过没错,可是...”她望着那张认真到甚至有些困惑的脸,忽然涌上一个不大好的念头,神色也莫名其妙起来: “你不会是因为我这句话,所以才...” “不然你以为呢,成日打打杀杀无聊的很,我作何要自讨没趣?” 砰—砰—砰— 这怎么回事… 自己该不会是被一个刚出世的小鬼娃娃给撩到了吧… 不行不行,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怎么能三心二意! 梦里那双凤眼渐渐与眼前的脸重合起来,悦漓猛地惊了一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捏个咒法化只狸猫,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郁垒盯着那只四条腿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妖界时,竹远已经在妖精窟里等着了,一边喝茶一边跟清涟祭生学着鬼王继位多风光多壮观,翘着的二郎腿抖来抖去,十分惬意。 悦漓只觉得太阳穴里的青筋跳了两跳。 “清涟!把这个忘恩负义的臭神仙给我丢出去!!从今往后谁在放他进来,就给我逐出妖界!!” 咚—— 竹远利落地跪在了地上,倒是吓得悦漓怔了一下。 “大将军,我是来跟您请罪的。” 悦漓一听他叫将军就浑身难受,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大将军,我真是有急事才先走的,绝不是故意丢下您一个人呀。 我也是看那鬼王跟您熟的很,万不会伤害您,才敢独自离开的。” 你才跟鬼王熟的很,你们全家跟他熟的很。自从见到这小鬼王,我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我看他哪里是什么鬼王,摆明了是那天劫见我还活着,派出来专门整我的克星。 悦漓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说说能有什么急事?” 竹远倒是难得地正经起来了:“原先那被郁垒打压下去的鬼王,携了几个小部落要投奔天界。 我想着这郁垒王孤僻阴沉的很,心思又重,倒真不如原来那位容易掌控。 不如就帮他一把,天界从此也多了鬼族加持。” 这番话倒是很真诚,颇有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悦漓也不好再生气,于是扶他起来问:“天帝伯伯怎么说?” “陛下依旧在昆吾山,未能赶回来,如今天界诸事由我代为掌管。” 还没回来,看来天帝伯伯真的遇上了麻烦,不过没想到竹远现在这般位高权重,若是再统领兵权,怕是整个天界都唾手可得。 兵权如今尚且分割在东南西北四位武将手中,天劫刚过六界多有波及动乱,几位将军只听闻在忙,好像却没怎么现过身。 悦漓眉头锁在一起:“之前不是还说天界人手紧张,哪里又有兵将能出使冥界?” 竹远澄澈的眼神直勾勾看向悦漓。 悦漓顿时整个人更加不好了:“你别看我,我绝对不去。” 天界的事自己不好插手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若是让自己再对上那只小鬼,怕是要连魂儿都不在了。 竹远二话不说,啪地一声又跪在了地上。这般能屈能伸,倒是很有几分年轻时悦漓的模样。 “将军,主君,如今你最敬爱的天帝伯伯不在,天界的未来,就是你啊!!” 悦漓冷静地喝了一口茶,然后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谁把这混蛋放进来的!给我赶出去!立刻!马上!” “等等,我还有话说,”竹远在一群小妖的驱逐下奋力挣扎,大喊道:“你不是一直想找一个人嘛,我知道,我告诉你!” “你疯了?!闭嘴!!”清涟跑过来将他摁倒,直接把一个苹果塞到了他嘴里。 悦漓抬了抬眼。 看来,他们都知道,知道自己再找什么,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他们却都瞒着。 微微抬起手,小妖们都散去了。 悦漓走到他跟前蹲下,将堵在嘴里的苹果拿出来:“你当真会告诉我?” 清涟剁了跺脚,急的快哭了,又被悦漓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竹远倒像是有了筹码,慢条斯理捋着头发,潇洒往后一甩: “人呢,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线索呢,我还是有一条的,绝对值得你为我出这一次兵。” “竹远神官一向机灵圆滑,但你若是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儿...”悦漓微微用力,手中猝然扬起油绿的火,那可怜的小苹果被烧得渣都不剩。 竹远往后挪了挪,咽了咽口水。 “成交!祭生,备兵马!” 不过就是打一架,没关系的。 打架算是我这妖生中最擅长的事了,不管对手是谁... 指甲深深嵌到肉里。 我,不想再当一个浑浑噩噩的傻子。 ————— 昆吾山。 八鼎洞。 “灵晔,你来了。 我终于等到你了。” 天帝顿住了脚步,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你害怕了? 当初你与晏笙,沉熠合手取走我的灵元时,你怎么不怕? 晏笙呢?沉熠呢? 噢,听说他俩都死了。 晏笙是因你的自私而亡,沉熠是为了你的地位以身殉道, 灵晔,你还真是最后的赢家啊! 可是你瞧,他俩都逃不过天道轮回, 你呢!你就能心安理得享受着我们的牺牲带给你的这一切了吗! 我告诉你,你休想, 你!休!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一章 情窦初开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黄沙遍野之处曼殊沙华大团大团盛放,永不凋零,像是为往生魂灵铺就的血红地毯。 悦漓的眼里尽是这一片红,她清楚的记得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是自己亲手将镜玄送往幽冥地狱的那天。 而如今金戈犀甲,她心里却盘算着,今日这花究竟是为他鬼王送行,还是为自己殉葬。 冤魂嘶吼,恶鬼哀嚎,郁垒端站在阵前,微微抬了抬手,空气霎时静了下来。他凉薄的眼神直直穿过千军万马望向悦漓:“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 多讽刺,前日执手相陪,笑靥如画,而今却陈兵忘川,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朋友。 悦漓被他看得很不舒服,移开目光皱眉道:“你若承诺对天界忠诚,保六界无虞,我们自然是朋友。” “不必,既然你想打,冥界鬼族奉陪到底。”眼眸一缩,掀起轩然怒火:“众将听令,列阵!” 风沙四起,无数尸骨瞬间跌入三途河,激起万顷波澜。 悦漓手执无常飞身指向郁垒,甲光鳞鳞,他却轻而易举握住银枪往身前带了带: “我瞧着,那日你着藤青衫裙,比这战衣好看的多。” ———— “我瞧着你穿这藤青衫裙,比黑袍秀气的多,很是好看。” 是谁站在红花楹木下,眉眼如画。 ———— 悦漓去夺无常,却恍然间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叮叮作响,一时怔愣,后脖颈一痛,软绵绵倒在他怀里。 郁垒扶着她,眼睛弯了弯,轻声道:“我当你有多大本事呢,原是只爱炸毛的小野猫。” 又沉下脸来对依旧奋战却有些力不从心的几位小将说:“怎么?还要继续再打下去?” 那几位小将一看主将被俘,妖军也开始往后撤,纷纷慌了神,郁垒命冥界鬼兵退到忘川以北,得空,天兵天将纷纷撤离冥界,往天界报信儿去了。 看来这小野猫,调兵遣将的火候还差了点儿,着实该跟自己多学学。 他将昏睡的悦漓安置在偏殿,命小鬼头好生侍候着,才又屏退随从,往浣洗池走去。 ———— “这簪子名唤山茶挽月,山茶取色,挽月形容,坠以银铃,甚是灵气。有了它,这六界中,我便能轻易寻到你了。” “真是好看,我定时时戴着,一刻不取下来。就算是大婚那日,我也只佩这支。” “若真到了那日,自是有更好的等着你。” ———— 原来不止你能寻到我,我亦能随着你留下的踪迹找到你。 偏殿里,悦漓揉着脖子悠悠转醒。 这泼皮无赖,怎么能偷袭!!她揉了揉眼睛,冲着门口的小鬼喊道:“郁垒呢?我要见他!” “大胆,休得对鬼王无礼。” 哼,打不过你们头头,对付几个小兵还是绰绰有余的吧,悦漓眼睛一眯,扬了个笑脸,对他们勾了勾手指。 看门的两位对视了一眼,疑惑地朝她走了两步,未等走近就被悦漓摁住脑袋撞在了一起。 要怪呢,就怪你们王太小瞧我了。 悦漓“嘁”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大摇大摆走到门口,猝不及防触到一层结界,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混蛋!无耻!郁垒你关我做什么!放我出去,我要见你!放我出去!” 这结界,自己耗干了修为也不一定能解开...仗着自己灵力高欺负弱小… “关你,自然是要你好好反思一下,你要效忠的天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要犯蠢,别拉着我一起。” 悦漓怔了一下,抬眼看去,才发现他像是刚刚从水里钻出来,披着松松垮垮的睡袍,整个人湿漉漉的,泛着水汽。 她猛地转身捂住眼,念了几句清心咒。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这小鬼,当真是比我这个妖精还妖精,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郁垒有些好笑地进到屋子里,拿开她挡在眼前的手:“我只当你是只野猫,却没想到是只纯情的野猫。” 她的脸色红了红,用力甩开他的桎梏道:“我不想跟你吵,放我走。” “你听着,你那群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一见你被俘跑得比你这只爱逃走的猫都快,你身为妖魔共主,天界却拿你当挡箭牌,你还愿和我作对,跟天界一同来对付我?” 竟是,都走了吗? 原来自己竟是竹远找的挡箭牌吗? “不是这样的,明明是天界人手不够我才要去帮忙,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郁垒自顾自躺上竹榻阖上了眼。 从有鬼君禀告妖主领兵起身向冥界进军之时他便一直侯着,又打了一架,确实有些累了,只说: “一直听闻天帝疼爱妖主,怎么如今一点动静也没有?听说妖主大病初愈,天帝也安心派你出兵了?” 悦漓这才意识到,自己许久不曾见过天帝伯伯了。 究竟是多棘手的事,能绊住天帝伯伯这么久,还是在尊神的地界。 为何东西南北四将军一直没有出现过。 一瞬间曾经忽略的种种皆涌上心头,悦漓的身体,一点点凉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床前,温顺地说:“你先放我出去,我有事要去弄明白。” 郁垒翻了个身背对她:“放你走,你转身又带兵攻打冥界,我刚刚要清闲两日,岂不是得不尝失?” “不会的,我保证,”悦漓耐着性子劝说:“你趁早放了我吧,哪天天界又派兵打过来,你才是真的得不尝失。” 郁垒又翻过来:“你的保证在我这里没有用处,不可信。” “放了我吧。” “...” “我说,放了我。” “...好吵啊你,你们野猫都这么烦人吗?” “最后一遍,你放不放!” “...你还真是...” 话音未落,悦漓直接趴到他身上去掐他的脖子。 长眉一挑,郁垒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眼眸酝酿着浪潮: “嗯…看来我猜错了,这只野猫可不纯情,胆大的很。” “你才是野猫...”悦漓咬牙切齿:“你们全家都是野猫!” “我家里可没有野猫,不过你要想这样说的话,我倒是有个成全你的办法。” “你在那儿瞎说什么呢!有本事把我放了,堂堂正正跟我打一架!你...做什..” 凉凉的唇瓣落下来,覆住喋喋不休的温软。 唔...果真清静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二章 同为冤家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灵官殿。 戮神扇破开殿门径直闯进来,镜玄紧随其后,眼神里像是藏着刀子:“你答应过我,你不会伤害她的。” 竹远依旧是一副浪荡模样,不咸不淡道:“是她自己落入敌手,与我有什么关系?” “派兵去救她。”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去救她,而不是顺路连同那鬼王一起除掉?” “你敢!” “我有何不敢?”竹远笑出了声:“镜玄啊镜玄,你仔细想想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要求我,不过因为我一而再地纵容你,你就以为我会听你的? 别闹了。 我会派兵去冥界,至于悦漓是生是死,那鬼王会怎么对她,便全看她的造化了。” 镜玄嗤道: “别装了。 其实你早就考虑好了对不对? 从你让悦漓出兵的时候你就想好了,我猜,是祭生还没给你答复吧? 你害怕了,怕自己不能掌控妖魔两界,怕你的心血因为这鬼王的势力而毁于一旦! 所以你便故意将悦漓与他放在一起,借营救悦漓之名制造战乱,好将他们一并除去,将一切重新纳入自己的掌控对不对!” 竹远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镜玄沉声道:“你瞒得过所有人,却唯独瞒不过我。 因为我眼睁睁看着你装模作样,眼睁睁看着你阴谋算计。 如今你这副干净皮囊,只让我瞧着恶心!” “你说够了没有! 你以为自己就很高尚? 说到底不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如今我要帮你除掉你的仇人,你却恩将仇报,反过来指责我的不是?” “我再说一次,悦漓不是我的仇人,我从未恨过她,过去一切皆是我自食其果,我心甘情愿,无需你帮我报仇。 不要将你自己的私心,加诸在我身上,虚伪! 还有,若是悦漓有什么三长两短,黄泉地狱,我立即会去陪她。” 竹远终于变了脸,一步步逼近他跟前:“够了!闭嘴! 我救你这条命,是让你为一个女妖精这般糟蹋的? 你糟蹋自己不要紧,可你这条命是我的东西,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随即重喝道:“来人,将他关在灵官殿,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 看着镜玄瞬间凶狠的目光,竹远笑了一下,温声道:“我这去救你的心上人,你就好好给我待在这里,别给我添乱! 若是让我发现你再轻贱了自己,那女妖精的小命,我可就留不下了。” ———— 冥界。 凉薄与温软溶在一起,痴缠。 猛地,悦漓推开郁垒坐直身子恶狠狠喊道: “你做什么!” 他却一脸无辜:“你太吵了,我不过想清静一下。”说罢甚至擦了一下嘴唇,悠悠栽进了床里。 悦漓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地,刚抬起巴掌,却又被他拿住了手腕:“别犯傻,你知道你打不过我。” “你不就是仗着我打不过你!” 悦漓眼眶红了一圈,十分委屈,若是放在天劫以前,自己早就能直接剁了他这只手丢进三途河喂饱那些怨灵!! 当初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应了那天劫!! 白白耗尽半身修为,被人欺负了都不能还手…真真憋屈! 见她眼里含着泪,郁垒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立即松了手,皱着眉转移话题道: “你刚刚不是急着要见我,有事要说?” 悦漓想了半刻,吸了吸鼻子,哝声哝气问:“是有事问你,你可有见过一根银色簪子?” “我从哪见过那种东西?成日里在我眼前晃悠的小姑娘就你一个,你又向来不着小饰。” 就我一个? 平日里我不在的时候那些个鬼妇妖娘天天在你府邸外头等着盼着,我瞧着你这大殿里弹琴的跳舞的不少,端茶递水的也不少,你怎么好意思说就我一个! 但是这些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悦漓看了看他,还是叹了口气说: “没有就算了。” 我就知道他这种粗鄙恶鬼不会有那种精巧别致的小物,还抱有什么希望啊… 郁垒抬眸打量了她一番:“怎么,你喜欢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是哪种东西? 我一个姑娘家,不应该喜欢那种东西吗! 她哼了一声,又在他的注视下生硬地将翻了一半的白眼收回来,犟道: “不用你管!” 郁垒正欲再说些什么,一个小兵敲了敲门跪在了外面,高声道: “天界遣一队天将往冥界方向来了,派人传话说是要接回主君,还妖魔两族一个公道。” 郁垒面色顿然黑了下来。 悦漓倒是忽然有些得意:“怎么?挑拨离间不成不高兴啦?没能遂了你的意吧。” 郁垒用了点儿劲点了两下她的额头: “你怎么不想,那些神仙是什么立场要还妖魔两族的公道。 傻猫,被人卖了还笑嘻嘻的。” 主君尚且还在冥界他们便大放阙词,若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天界岂不就名正言顺为两族做主了吗! 悦漓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竹远总是想将她和郁垒扯在一起,如今被他一点,全都明了了。 天界到底是怎么了,天帝伯伯究竟在做什么,竹远什么时候存了这样的心思...悦漓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他却轻飘飘给悦漓系了件斗篷,如那天在庆典那般牵了她的手,领兵向黄泉道走去。 悦漓像失了魂一样,忘记了挣开。 这冥界,自他登基以来,一日未曾太平过,虽打了胜仗,却到底是战火连天,民不聊生。 她听见有小兵在小声抱怨,再抬眸看他,却发现他恍若未闻,冷峻着一张脸,握住她的手一点点收紧。 其实她知道,这些事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郁垒不过是因着自己一句话做了鬼王,又因着自己的背叛不得以应战,因着自己的存在被天界寻事。 要说做错的,自始至终不过自己一个人而已。 竹远画了一个陷阱,我想都不想就跳下去了。为了什么呢? 为了那个男人。 那个每每夜深入梦告诉自己要等他的男人,那个不知道是神仙是妖精的男人。那个,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自己却牵肠挂肚的男人。 这样看来,这男人不像是自己的如意郎君,倒像是自己的冤家。 悦漓瞅着两人放在一起的手,冤家,和你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章 扑朔迷离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他在千万流戈中拥住悦漓时,悦漓只觉得眼前一黑,入目皆是温热硬朗的胸膛,从前的记忆如涨潮一般又急又快地涌上来,一瞬间头疼欲裂,心被一把揪住,眼泪猝不及防地一串串掉下来。 曾几何时,也有那样一个人,无数次在危急关头护住我,将我挡在身后... 沉熠,沉熠,你在哪... 对不起,对不起,我答应不丢下你,却就这样把你忘了,对不起… 郁垒击退天兵,稳稳落在地上,皱着眉生硬地擦着她的眼泪: “怎么了?伤到你了?” 悦漓微微躲了躲,轻声道: “这几日有劳鬼王了,我这便回到天界查明缘由,此番战乱因我而起,冥界战损妖界自会悉数偿还。” “你究竟怎么了?” 怎么忽然这样客气,神色奇怪。 他正欲拿她的手,却被她侧身避开: “之前种种是悦漓行事欠妥,还请鬼王见谅,从今往后定恪守君子之交,绝不逾越半步。” 郁垒的脸彻底黑下来,眼尾低低垂下来,笑道: “你这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警醒我。” 悦漓摇了摇头,随手击退一个小将,飞身一跃飘向竹远,沉声喝道:“如今我正好好待在这里,即刻,鸣金!收兵!” 郁垒轻轻仰头凝望着那片与冥界格格不入的霞光,那只笨妖精就好端端站在云头,却连头也不回一下。 好似一点留恋都不曾有。 真是个绝情的丫头。 只是见着她离去的背影,竟无端地有些心烦意乱,果真妖精都是勾魂儿的,还是离远点儿的好。 天界的兵很快都退去了。 郁垒随手捏了一小团磷火,吩咐道:“好好跟着那位主子,若遇到险事,即刻来报。” 虽然不知她这般性情大变是为了什么,但总归是让人放心不下。 磷火蹦蹦跳跳跑远了。 她向来爱用鬼火,这团磷火藏进去应该不易被发现。 没想到自己这样细致,却是为这只妖精。他沉沉叹了口气,看了自己是栽在小野猫身上了。 郁垒收了兵,整顿了军务,正欲往回走,却忽然想到: 不对,悦漓是妖族的,且从未在自己面前用过鬼火,自己怎么能对她的咒法如此熟悉,就好像...就好像记了很多年一样。 脑海中的女人,血衣褴褛,纤细的身子盈盈卷着幽绿的火光,白玉磬石上留下一串赤红的脚印。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的神仙,那么悲切,那么绝望,却在那源源不断注入的恨意中又留了一丝期盼...究竟是谁... 握紧了拳头,郁垒凤眼一闪,两个死士跪在面前。 “潜入天庭,给我查!” “是!” 里衣腰间的银铃坠坠作响,郁垒注了些灵力,它们又乖乖睡了过去。 妖界。 清涟在殿外候着,对祭生抱怨道:“那竹远真是不安好心,屡次三番害的将军深陷险境。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这可怎么办!” 祭生递了杯茶给她,被清涟随意接过来。他安慰道:“别太心急,如今你也熬了一整天了,本来自主上出兵之日你就没好好休息过,主上既然平安归来,你便先去歇着,一有动静我立刻去唤你就是。” 那杯茶被用了几分力放到桌上,茶杯晃了晃,溢出来些水渍。 清涟面无表情地看着祭生问: “你怎么知道我没休息?” 他目光一沉,清涟接道: “你监视我?” “我是关心你。” 她低了低头,半刻,直视祭生的眼睛: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祭生,你的心意我都明了,但却只能辜负。如今六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清涟只想好好陪在将军身边,别无他求。” “可是,你同我一起,并不妨碍你我效忠主上。” 清涟摇头道:“你不明白,她是你的主上,是魔界妖族的主上,她可以是任何人,却唯独是我一个人的将军。 我是她的人,我绝不会离开她,无论从任何意义上,我都是同她一起的。 祭生,我永远不会和任何人一起,因为我只同她一起。” 他静静听完清涟的话,像是早就料到了,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早就知道,清涟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将军。 早就知道,主上... 祭生嘲讽地笑了笑,笑意却不及眼底。因为他的眼底,是嫉恨,是一片黑暗荒凉。 没有回魔界,没有去主事殿,而是飞去了天界。 灵官殿内,一神一妖负手而立。 “竹远,你曾经说的,我答应你。 只有一个要求,我要那个妖精,从我的生活里,从妖魔两界,永远永远地消失,再也不要出现!” “成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四章 孤军奋战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我在屋子里藏了三日。 大多数时候是清醒的,也有一小部分时间睡着,这段日子像是偷来的,在他离开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成日里嘻嘻笑笑,跟神仙小妖插科打诨,甚至连他这个人的存在,都不曾记住过。 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天劫的时候,认识他的几万年,就像一场梦。 其实分不清到底从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分不清楚的。 心破了一个窟窿,往身体里呼啦啦地灌着冷风。 第四日,我给自己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面无表情推开了门。 如今最紧要的,还是把天界收拾妥当。 浑然不觉间,原来天界早就把妖魔两族当作囊中之物了,真当我是摆设么… 竹远,我也曾真心实意把你当作朋友的。从前你陪我,你与我说那些话,无论你出自什么目的,我也真诚地开心过。 如今,我既已经将你看得透彻,便知从前已是从前,你,我,清涟,沉熠,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清涟倚在门口打盹儿,殿门一开,她晃了两晃,栽倒在我身上,又立刻直起身子,担忧地望着我。 我亦望向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她和天界一起,偷走了我的记忆,把沉熠生生从我的生命里抽离出去。怨她?怪她?可又明明白白知道她是在“为我好”。 就这样,所有人高举着“为我好”的匾额,清涟是,天帝伯伯也是,我仅剩的最亲近的人,就这样大张旗鼓地欺骗我,逼迫我,将他们的意愿强加在我身上。 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 清涟像是有很多话要说,要问我,她的红眼睛里尽是疑惑,我却看见她眼眶底下泛着的青色。 她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十几万年了,都是一个样子。 原来她已经随了我十几万年。 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 “你走吧,别跟着我,也别回天上去,我身边和九重天,都不是好地方。” “你这是在赶我?” 她神色一僵,满脸难以置信,声音比几天不曾开口的我还要嘶哑几分,再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婉。 我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祭生,有些奇怪。近来他总是要跟在清涟身边的,怎么如今不见了… 清涟的眼泪眼看就要掉下来,我破天荒狠了狠心偏过了头,不去看那张楚楚动人的脸: “你跟我只会辛劳,你去找祭生,他定会护你安稳周全。” 如今时局动荡不安,我根本没有万全把握保住你。我既已经死过一次,自然早已不在意这条命,只是清涟,我不能连带上你。 她擦着越来越多的泪,手里捏着的手帕依旧是我做神仙时递给她的那方,柔柔的不曾有过半点儿灰旧。 “你是有多嫌弃我,才会要急着将我推出去!我不走,你听着,你别想赶我走!” 捉着袖子的纤细的手因为用力,青色的血管一根根透出来,她极少说这样刚烈的话,也极少直接称呼我为“你”,我低下头,然后将自己的袖子从那几根手指头里抽出来。 “清涟,你骗过我多少次,你瞒过我多少事,就算我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你也还是要赖着我是吗? 我从前只救过一个修为低微的小仙娥,却不想引来了个忘恩负义的骗子!” 那只手徒然落了下来,她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你都记起来了。怎么会...” 怎么会? 我想起那衫映入眼帘的玄衣,挺直的脊背,一瞬间挡住刀光剑影。 那么像你。 沉熠,他那么像你,怎么能不是你!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要想起来,然后恨透了我。悦漓,” 她第一次喊我的名字,我一怔,刚越过门槛的脚步停了下来,只听见她笑道: “你知道吗,其实你是这世上最自私的人,你想陪他一起就去了,你没了他活不下去,那我呢! 我没了你,我怎么活!你要我怎么活!” 心里一震,蓦然回头,却发现她已经消失不见,那方手帕落在地上,终是沾了尘灰,没有人再会拾起。 清涟,清涟, 你没有我,还有天界的亲人,还有祭生;天帝伯伯没有我,还有偌大的天界;你们只是失去了一个身边的人,可能会悲伤,会难过一阵子,然后在千万年的时光里,光阴流转,最后变成微不足道的回忆。 但我不一样的。 沉熠于我,是命。 我只要一想到,漫漫无际的一生,我再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我就像瞎了、聋了,整夜整夜陷在黑雾里,我失去他,就失去了过下去的希望。 你们总要我活着,我却不愿做行尸走肉,日日沉浸在虚假的幻想中,幻想他还在,自欺欺人。 你说的对,我就是自私,天下苍生于我何干,不过是因为他喜欢罢了。 六界安泰我亦不管,终其一生,我不过想要陪着他而已。 可却连这都做不到。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爹爹为何不顾性命地要回妖界,我明白了。 汝所安处,即是吾乡。 清涟,对不起。 ———— 屋子里渐渐暗下来,所有的人都不在了,阴寒,空寂,寥落。 落在地上的脏帕子被捡了起来。 帕角绣着一株莲花,粉瓣含春,一看便知刺绣之人有多用心。 妖法卷着手帕在半空打着转儿,自顾自折的四四方方,整整齐齐落在粗粝的手中。 原来就是这么个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五章 你还在吗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天劫的那片竹林被施了障眼法,我寻了好久才找到散落在地的山茶挽月,将它小心收在手里。 簪子裂了几段,像是被谁用内力震出来的,银铃也碎了,这样强的修为,许是天帝伯伯吧。 这山茶挽月想来也是可怜,坏过许多次了,也不知能不能补好。 肩膀上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我原以为它已经好全了,却没想到一痛便是深入骨髓血肉,遍布四肢百骸。 我从前总觉得自己无坚不摧,现在想来原你才是最厉害的。我怕苦,却也能喂你吃药,怕疼,却也能为你受伤。 气息涌动,周身萤火忽地烧了起来,想来西山地界已经被下了阵法,如今擅自闯进来,怕是这阵要将我赶出去了。 屏气凝神间,手中的簪子,一颗银铃骤然响了起来。 空洞的山涧里,没有虫鸟,没有蝉鸣,只有银色的铃铛,像雨点落在青石板上,叮—叮— 断断续续,又清清楚楚地砸在我耳边。 沉熠...是你吗沉熠... 你没走对不对,你在哪儿,你究竟在哪?? 你看到没有,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了,你别怪我,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求你了,出来看看我... 我好想你... 竹叶簌簌,只有一团团磷火浮着,没有他。明明银铃响了,却仍旧见不到他。 你定是在怪我不守承诺对不对… 沉熠,你别急,待我了结了这些俗务,立即便去寻你。 我抹了把脸,抬袖收了磷火。 山茶挽月静悄悄躺在手心里,好像刚刚不过是我的错觉。 我知道,不是错觉,他一定就在我身旁,陪着我,看着我。 时隔万年,终于再一次来到虚空。 那片天,绿油油的草地,雷打不动的茅草屋,什么都没有变过。 我跪了半日,为朝暮,也为簿天,我们的家,现在只有我一个回来了。 师祖不见我,只差小侍说天帝陛下已经离开了。 规规矩矩磕了个头,我起身离开时,听见师祖叹息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一切法相本为缘生,缘生之法,当体即空。 缘来缘去,无欲求,一场空。 空灵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来。 我向来愚钝,佛法从来都是一知半解,而今,却居然通透起来。 然而师祖亦说过,若欲无境,当忘其心,心忘即境空,境空即心灭。 我忘不掉,放不下,终究做不了大彻大悟的神仙。 飞到九重天时,竹远在南天门排兵布将,见到我的身影,面色一变,看不出惊讶还是警惕。 他挡在牌楼前,曾跟我同生共死的天兵天将果然也一脸防备盯着我。 我竟不知道,原来神不知鬼不觉间天界文武两道如今尽是被他握在手心里。 我眯着眼对他笑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我前脚为你天界鞠躬尽瘁,你后脚就要过河拆桥?” 竹远伸手拦下我:“你都记起来了。” 他知道了..还真是快.. 看来妖族如今也不太平,怕是混进来什么脏东西,要好好肃清整顿才是。 我眨了眨眼,装作若无其事道: “你若是怕我寻仇,大可不必。 我近来过得不错,也深知你们是为我好,从前到底是我年幼轻生,从今往后只想随天帝伯伯好好过日子,不再乱想了。” 见他面露疑色,我又补充: “但你们对我动手这事儿,我定不会轻易饶过。想来这是老头儿的主意,今日我便是要来找他算帐的。 你这也要拦我?” 竹远终于收了手,那些天兵也散开来一条路。 眼神扫过去,他们皆俯首低头,不知是愧对于我还是在逃避什么。 我十分忧愁,如今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更重要的是,他像是蓄谋已久,一步一步殚精竭虑,他究竟为了什么,想做什么,背后还有什么人,我一概不知。 对上他,很难说有几分胜算。 而今他倒是像天界的掌权者,大权独揽,可天帝伯伯到底出了什么事,原来的他是断不会让天庭权位大变成这等模样的。 带路的小仙娥告诉我,天帝伯伯不再凌霄宝殿,而是在金阀弥罗宫里,他许久不曾去过朝堂了。 弥罗宫里很静,静到连酒壶与玉杯碰撞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门外立了两排仙侍,有的已经打起了瞌睡,只有最前面那个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端着糕点,似是想敲门,却又不敢上前。 小仙娥通报了一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转头就要走开。 “...鹤白,你...不必再躲了...” 好久不见了,鹤白... 那袭白衣晃了晃,顿住了身子。 他缓缓走到我面前,将托盘放在一旁,然后跪在地上,低声道: “鹤白愧对尊上,未能谨遵尊上嘱咐,甚至害主君以身犯险,请主君责罚。” 沉熠不在的这些年,他长得很好,安稳了许多,沉熠,定会十分欣慰吧。 我将他扶起来,轻声安抚: “我从未怪过你,是你在所有人骗我瞒我的时候,站在我和他一路,你是真心为他好,为我们好,我都知晓的。” 鹤白静静听我说完,松了口气,立马捉住我的手腕,话篓子一股脑儿倒出来: “不管怎么说悦漓你能想起来真是太好了,陛下如今萎靡不振整个天庭都被那个心怀不轨的竹远占着,你来了我也算是有了个奔头,…” 我扭了扭手,没能抽出来。 主仆俩一个癖好,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真话不能说太满,这些年他还真是一点儿没变过…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去看看天帝伯伯。” “是,是,”他把糕点茶水全塞进我手里:“陛下几天未曾进食,送进去的都被砸了出来,既然你来了,就交由你了。” 我擦了擦额角的汗,在一群小厮仙娥的注视下,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推开了宫门。 刚迈过门槛,沉重的殿门悠悠合上了。 大殿里黑漆漆的,纸窗户里透了几丝光,昏昏沉沉。 不小心踢到倒在地上的杯盏,发出一串声响。 天帝伯伯端坐在桌案前,续了酒,微微抬了抬眼: “你去过西山了,悦漓。” 他看起来依旧那般出尘,那般高高在上,眼神却失去了以往的神采,下巴也冒出来青青的胡茬。 他说,悦漓,沉熠,晏笙,我终究还是对不住你们。 这一生,我做错的事,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六章 恩怨情仇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了。 故事里,灵烨伯伯还没做天帝,沉熠也不是六界为尊的元君,我的爹爹晏笙,尚且年幼,未曾遇到那个令他倾覆一生的妖精。 我虽然素来不喜读史书典籍,却也被朝暮逼迫着背默过,古往今来神仙历过三册,第一辈乃是开天辟地之元灵,往后小神小仙灵力修为尽数归于灵元中,便是从此而来。这位老祖宗呢,总共收了四位徒弟,即便做了第二辈。 族谱二册,龙族灵烨携血亲晏笙,拜于先神混鲲祖师门下,其徒生灵万物,大弟子沉熠尤皎皎清朗。 天界八卦传闻这位混鲲祖师,蟒牛蛇兽、蛟鹏狮猴等各类皆来者不拒,通通收做弟子。 然则虽是师门兴盛,这位祖师却是善修道法,常道成仙最讲因缘际会,并不徇私渡情,真正能得道飞升的寥寥无几。 寄托着龙族希望的灵烨十分忧愁。忧愁之下,参禅悟道越发刻苦起来,这般,便引起了被祖师委以重任的大弟子沉熠的关注。 彼时沉熠已然成仙,但感念师恩,依旧在祖师身侧侍候着。见灵烨十分灵气,勤勉好学,便有心提点照拂,灵烨与晏笙于是常常与他待在一处。 这样的日子一晃眼就过去几千万年。 二册先神日渐没落,时逢天界动乱,九重天是尔虞我诈争权夺位,妖魔两族联手祸乱人间,冥界一场内乱过后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六界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先神震怒,凝四位祖师灵元酿作天劫,汇于天地,不日将降世间,欲肃清污浊之气,重聚天神之清明。 混鲲祖师离去后,沉熠遵照师令遣散了所有弟子。 跟着这位老祖宗学了万年,虽不能得道升天,但也比普通精怪道行高了太多,无论保命或是自立山头都绰绰有余,于是大家没什么怨言地散去了。 只有灵烨和晏笙没走。 龙族向来是圣族,如今却在天庭纷争中元气大伤,灵烨背负着一族的兴衰荣辱,不甘心,亦不能退。 两人在沉熠府邸前跪了一天一夜。 翌日,沉熠终于见了他们,规劝道: “天劫过后,诸神能存活于世的绝非善类,六界势必掀起腥风血雨,你若问我权谋之术,此则天意,沉熠无可奉告。 但你若有心护龙族周全,我倒可为你指条明路。” 能护全族无虞之法,定有极大的用处,灵烨眼珠子转了转: “请师兄赐教。” “赐教算不上,”沉熠将一把极其锋利的剑递给他,灵烨小心接过。 此剑名唤异灵。上古神剑,无数妖魔怨灵附身其上,见血开刃,形神俱灭。 “传闻八鼎有位一册祖神的遗脉,自幼有好生之德并逆天之术,你去寻到这位,诚心相求,便可得一善果。 只是这路途险阻,我将异灵赠予你,你惯常习剑,它与你一字相差,算是有缘,如遇险境也可护你平安。” 我们的天帝伯伯灵烨自小便是聪慧过人,辞去沉熠后翻寻史册遍访老神,得知八鼎的这位得一册祖神真传,但深居简出,无人知晓其面目。 一册祖神...逆天换命... 莫说是一族,就是这六界... 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能在天劫中稳六界民心... 灵烨很快带着晏笙一路劈坚斩棘,终是在八鼎寻到了这位一侧祖神。只是从没有人能告诉他们,这位祖神是个地地道道的女祖宗。 正如沉熠所说,这位仙子心地良善单纯,灵烨诚心所求,她便真的允诺了。 他遣晏笙回去送信,自己则以谢恩之名留在了八鼎。 堂堂龙族太子为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儿洗手作羹汤,日日陪着,将大千世界一点一点讲与她听。 再久一点,他便一边为她作画,一边轻声说着自己的理想,说着六界安宁,天下太平。 “只可惜我避世太久,那几个老顽固又看得紧,我帮不到你什么。”仙子伏在桌案上十分忧愁。 灵烨搁下笔,眼神暗了暗:“你想不想去外面瞧瞧,我与你讲过的山河大地,人间冷暖…” 这位仙子从小长在八鼎,被神兽保护的严丝合缝,从未离开过半步。原来不觉得有什么,可灵烨成日跟她说这花花世界,仙子终于动了凡心。 “她心地单纯,从不疑心我。我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所以,祖神真的随你离了八鼎?” 天帝伯伯缓缓点了点头,给我也添了杯酒,白玉杯里的水光,映着那双红得发锈的眼。 仙子按灵烨所说在八鼎的河里施了昏咒,灵烨怕它们察觉,又遮了一层术法,果然两日之后神兽便全睡了过去。 只是那时她不知道,灵烨施的术法,因为有自己咒语的加持,轻而易举便取了这些神兽的性命。 “它们虽是古板严厉了些,但到底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总觉得对不住它们。” “无妨,待你我归来之时,我便亲自请罪,不会让它们迁怒于你。” 不会的。 他们再没有机会囚住你了。 离开八鼎时,仙子深深看了看沉睡的故乡,却没想到这竟是最后的一眼。 为什么要将她骗出来,因为在八鼎灵烨根本没有胜算;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因为未来的天帝陛下,绝不允许有超出自己势力范围的存在,八鼎,便是这样一个地方。 天劫来势汹汹,六界一片昏暗。 但仙子跟在灵烨身边,依旧玩得很开心。 过了几日,人间降了一场大雨,洪涝险峻,仙子趴在客栈窗户上问:“怎么不见你说过的霓虹?” 灵烨试探道:“若是六界有难,你能如同救龙族那样护住这天下吗?” “我自是愿意的,只是天下不似一族,我只怕倾尽修为也无济于事…” 灵烨将她拥进怀里,心里却想着老玄龟的话。 一册祖神修为尽沉于灵元之中,若能得其灵元,便是一线生机。 灵元... 他故意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仙子急坏了,将他扶到塌上,额头抵着额头,淡金色的光缓缓溢出来,融进了他的肺腑。 他很快痊愈了,仙子却变得疲惫起来。 灵烨心疼地看着她:“再不许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为我失了多少修为,你若失了灵元,可要我怎么办!” 仙子虚弱地朝他笑了笑:“你不要担心啦,就算我没了灵元也不会有事的,更何况就这么点修为,没关系的...” 不会有事吗… 没关系吗… 天劫到来前一日,电闪雷鸣间,在两个人笑过闹过的小客栈里,鸳鸯枕并在一起,她睡在榻上,因为连日来为他疗伤,脸色微微泛着白。 灵烨轻柔地吻了吻她的唇,为她掖了掖被角,然后闭上了眼,举起异灵剑刺向她的额头。 一个人若是有心瞒你,你是半点都不会察觉到的。 灵烨骗她说爱她,她便深信不疑。 她骗灵烨说没关系,可是真的没关系吗…她没有死,然而却从一册祖神,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人,仙灵尽数被剔除,仙骨一节一节断裂,然后生生长出魔骨,一段一段撑起残破的身躯。 她被生生疼醒,破碎地发出嘶哑的尖叫,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泪。 灵烨僵在原地,像是一瞬间被掐住了喉咙,她的每声哭喊都成了碎刀片尖锐地扎进身体里,搅得天翻地覆。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在叫那些神兽的名字,她说她想回到八鼎,可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 这世间,早就没有八鼎了。 是我亲手毁掉的。” 一滴泪猝然跌进酒杯里。 我望着无助的卸下所有伪装的天帝伯伯。 我知道他毁掉了什么,他也知道。 他毁掉的不只是八鼎,不只是那位他真心喜欢过的仙子,还有这千万年里唯一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是他亲手举起沉熠送来保护他的剑,割弃了这段他后知后觉的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七章 迷雾重重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后面的事其实就十分简单了。 龙族太子灵烨凭借一册祖神灵元在天劫中力挽狂澜,如愿被众神拥立为新天帝。 即位后,他本想医治坠入魔道的仙子,却不料她早已对这个男人恨入骨髓,宁愿以血肉滋长邪法巫术,也要为八鼎报血海深仇。 每每带了天医去,她四肢被束着动弹不得,就只得凶恶地盯着他,宛如一匹穷途末路的困兽: “灵烨,你不如一剑杀了我。 如果你杀不了我,总有一日我要啖你肉食你血,教你也尝尝这痛不欲生的滋味。” 天医换了一波又一波,皆是摇头叹息,劝天帝离这魔女远一点。 灵烨大怒,趁着这个空当,她竟然逃到了人间。 于是这件事很快被沉熠知道了。 一册祖神本源强盛a,如今沦为魔女,若是放任自流,必然会酿成大祸。 灵烨纵然有千万个不愿意,但也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 天劫刚过,六界再经不起半点波折。况且她眼中滔天的恨意,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让他感到了担忧惊惧。 最终,天帝还是与沉熠晏笙一起,将魔女打入无间地狱。沉熠欲永绝后患,却被他伸手拦下。 “如今她再无半点翻身的可能,沉熠,你放过她吧。” 他以为放了她,也就放过了自己。 却应早该想到,他还未赎罪,这女人恨自己至斯,又怎会善罢甘休。 ———— “所以,这位仙子尚且安在吧。” 悦漓还在做神仙时便听闻虚空下界的昆吾山有禁地名唤八鼎,天帝前几日正是去了昆吾,这样一想,便全对上了。 他苦笑道:“幡然醒悟后我曾去救她,却寻而不得,以为她早已入了往生,那八鼎洞便是我幻化来缅怀她的。 兜兜转转,她却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过了这么多年。” 果然,魔女还活着。 甚至,她的恨并未随着万载年岁淡去,反而愈演愈烈,所以天帝伯伯才会如此萎靡不振。 那么竹远呢…竹远可与她相识?可是她手底下的人?还是竹远所为只是为了争权夺位? 这故事虽道出了前因,但依旧迷雾重重,悦漓只觉得头疼得要裂开。 沉熠,要是你在就好了… 天帝撑着桌案缓缓起身,从前挺直的脊梁微微佝偻着,如今,倒是真有几分老头的样子了。 她想起从前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觉得心酸得厉害,只听他道: “悦漓,我知道你再想些什么。 放手吧,不管是什么,都放开吧。 不要再管天界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这是我欠她的。 我老啦,争不动也抢不动了,从前的,随它去吧。” 悦漓吸了口气问:“若她要倾覆这天下,你也就此放任不管?” “不会的,她毕竟曾是祖神...” 悦漓厉声打断:“你也知道那是曾经!” 天帝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一吓,神色沉了下来。 悦漓也知道自己过分了,缓了缓语气解释:“天帝伯伯,您有没有想过这些年六界安定祥和,为什么会突降天劫? 从前我不懂,但听您讲,天劫原本是二册祖神为肃清天下污浊所化,一册修为只会更高,若这天劫真是为她所化...” 那这世间,怕是要乱上一乱了。 堂堂天帝,难道真的要坐视不理吗? 悦漓把握着分寸,点到为止。她知道,天帝伯伯自小有心系苍生的怀抱,自然能听进去这些话。 天帝的手紧握着桌角,想起她的控诉。她那么恨自己,以至于将晏笙与沉熠也一起恨了进去。 她曾说,晏笙是因他的自私而亡,沉熠是为了他的地位以身殉道。 她知道的那样清楚,无非两种可能,或者,天庭里已经有了她的人,甚至能接触到天家最隐秘的核心。 或者,这些事根本就是由她所为! 第一种,他无意追究。 可若是第二种,天帝想到了晏笙,想到了沉熠,若他们真的是因他而死,若她已经丧尽天良到让无辜的人,让整个天下陪葬… “你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究竟要我怎么做...” 悦漓看着喃喃自语的天帝伯伯,默默将乱七八糟的桌案收好,移走酒壶,又将饭食茶水摆了上来。 “不管怎样,你是天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垮下来。 有些事我自会去查探清楚。你对她有情,我却没有。若是让我知道是她害了沉熠,那便是触了我的底线,悦漓绝不善罢甘休。” “我知道,只是悦漓,她已经够苦了,若真的是她...” 若真是她... 那可是沉熠啊,她苦,悦漓和沉熠又何尝不苦…天帝到底说不出一句求情的话,还是悦漓微微朝他点了点头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无论知道了什么,我定先来知会你。 天帝伯伯,你只管养好身体,沉熠既然拼了命也要护住你和天界,我自然不会随意让人动了你们。” 她衣袖一挥,垂下来的帘子尽数卷了上去,暖洋洋的光透进来,殿里有了些许的生气。 天帝闭着眼揉了揉眉心,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悦漓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无论他再怎么想辩驳,心里却也知道道理。 自己犯下的罪,还是要自己去赎。若是牵扯到其它无辜生灵,他便是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她再错下去。 辞别时,悦漓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用手帕仔细裹着的几段银簪问:“天劫当日为了救回我,可是天帝伯伯将它震了出来?” 天帝则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是他。 不可能是清涟。且不论修为,清涟知道山茶挽月对悦漓而言有多重要,绝不会随意把它丢在地上。 那么只有竹远了。如此看来,他不只是精于算计,灵力法术怕是也不低。 藏的还真是深。 悦漓弯了弯嘴角,嘲弄地笑了。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想起竹远平日里嬉笑打闹,一副天真文弱连清涟都惹不起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往外渗着寒气。 看来眼下当务之急,还需先摸透他的底细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八章 是敌是友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悦漓回到妖界时,一只豹子呜地一声跑出来,生生将她撞的退了两步。悦漓拎小猫似的抓着它的脖子把它提起来,好奇地凑在眼前看了看。 咦?这不是妖精窟里刚上任的守门小花豹吗? 小豹子棕黄的眼珠子里盛满了惊恐,见是她回来了,呜咽地挣扎着。 悦漓松了手,花豹掉在地上化作人形,腿根儿一弯跪倒在地上,止不住颤抖地哭道: “主君,有鬼...有鬼杀妖了...” 哪里来的小鬼,敢在妖界作祟! 她眼神沉下来,随即一把按住想逃跑的花豹,拖着它一同往里走。 妖族毕竟是明事理的,若是闹起来了,人证可不能丢。 越近大殿,十里沉寂,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悦漓划出无常握在手心,掀起裙摆满身正气地大步踏进宫里,然后猝不及防僵住了。 殿中央,郁垒正闲闲倚在她常常窝着的兽皮躺椅上,食指一下一下轻扣着桌面,见她回来了也只是略略抬了抬眸,神色淡然,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这家伙!完全就当作在自己家一样了吧? 一口怒气呛在喉咙里,她忽地剧烈的咳嗽起来。 花豹很不争气地瑟缩着躲在她身后探头探脑。 ...这豹子精连鬼王都不认识,还好自己算是冷静,若是直接杀了进来,怕是妖魔两族与冥界就要翻天了吧。 悦漓眼角抽了抽,恨铁不成钢地把它丢出来一脚踹到了门外。又反手收了银枪,深吸了口气,对他微微欠了欠身子,笑得恰到好处: “悦漓不知鬼王远赴妖界,若有怠慢还请您见谅。 只是不知鬼王光临是所谓何事?” 郁垒的视线凉凉落在她脸上, 明明和从前是一模一样,却又从里到外都透着浓浓的疏离,她对着一个门将尚且活泼灵动,转过身对上自己却是客气得滴水不漏... 这样变脸的功夫倒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 天庭的密探回的消息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只能亲自来寻个答案。 古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给他系上铃铛的,便是面前眉头紧锁的小妖精了。 小妖精可不知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在隔他几步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伸出手到他眼前晃了晃: “王上?” 郁垒依旧沉静地望着她,猝而捉住了眼前左右摆动的手腕,她一时没有防备,身子被带的往他的一侧倾过去,只听他笑道: “也没什么事,不过闲的无聊,来看看你。” “...” 这!只!恶!鬼! 悦漓用力挣开桎梏,刚要发火,又见他扬了下眉梢: “说来你这妖界管得着实不大利落,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都敢往里头钻。” 悦漓一愣,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桌案一旁还歪着只满身是血的妖,面容可怖,极其惨烈。 被打成这样,啧啧啧,怪不得吓住了花豹。 可说是妖吧,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悦漓正想蹲下身子好好看看,却被他揪着后衣领往后扯了扯: “仔细脏了你的眼。” 随后随意捏了个咒,一支黑木卷轴从那身血衣里飞出来掉在脚边,妖精的皮相缓缓褪下去,露出的真身竟是个泛着神光的仙官! 悦漓认得这个卷轴,这是大婚之日镜玄为她所题的妖魔两界的并族书。多亏有它的旨意,悦漓才能在短短时间里收归魔界。 所以说悦漓能在妖界安身立命还有它大半的功劳。如今有人盗取卷轴,显而易见是要分化妖魔两界,断她一只臂膀。 而且这人,还是个仙官,是天界派来的! 悦漓的面色变了变:“这是怎么回事!从哪儿捉的?” 既然已经得了手,不赶紧回去交差,怎么还敢在妖界逗留? 他言简意赅答道:“问道堂,来盗圣玺的。” 说起来,郁垒也不容易。 他本是正正经经前来拜访的。 之前特地去问了老鬼秀才,秀才苦口婆心劝他一定要知礼数,断不可冒进,吓跑了人家女孩子。 郁垒想了想,小妖精虽然大概不见得被他吓跑,但秀才毕竟饱读诗书,说的话也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于是郑重其事备下礼物,递了拜帖,只是刚入妖界,便察觉到一丝微弱的仙气,一路躲藏鬼鬼祟祟。 郁垒跟过去,却见一个披着妖精皮的仙官在悦漓殿里翻箱倒柜,他脸色一沉,再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数,直接杀了进去。 殿里的动静惊动了看家的花豹,他进来时刚好看到满身血污的妖精和端端立着,慢条斯理拿手帕擦拭着手指头的鬼王。 小花豹腿一软,勉强扶着门框起身,紧捂着嘴蹑手蹑脚往外走,一步接着一步越走越快,最后竟是化回本相跑了起来,终于在妖精窟界口撞上了悦漓。 这件事,郁垒不仅没错,甚至可以说是救了妖界一回,可他不屑于解释,悦漓自然也就不知道其中曲折,只是冷淡着一张脸: “今日多谢鬼王相助。只是冥界与悦漓有过节在前,王上还是多多避嫌才好。” 郁垒顿了一瞬,继而冷冷打量着她,嗤笑道: “如今天界乱的很,妖魔两界又起内乱,你当真要在这时候与我划清界线?” 她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你都知晓了?天界有你的人?” 虽是问他,但心里早已明了。 只是惊诧于他竟如此胆大妄为,究竟他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躲过重重筛查将密探安插在九重天上。 如此看来,鬼王出世的传闻不似作假。 亡灵复生,天下大变! 不知他给六界带来的,究竟是福祉,还是祸端。 “我瞧着你虽算不上聪明,但也不至愚笨的地步,是多个朋友还是不惜与冥界为敌,孰轻孰重,自己好好琢磨。” 老秀才的话虽然有理,但却着实委婉憋屈,不如逼她一把来的痛快。 郁垒老早便知道,这小妖精最是喜欢装傻充愣,就算把道理明晃晃摆在她眼前,她都能捂着眼当看不见。 这种时候,礼数规矩都不顶用,直接给她只一条路,她便只能乖乖上道儿了。 果不其然,确认他的神色不似作假后,悦漓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回过头面对他时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唇角扯出不高不低的漂亮弧度: “王上与我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不用见外不用见外。” 不是敌人就是朋友...可真是道难题呢~ 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跟这位做对啊!!! 打又打不过,更何况现在自己正是孤立无援,这话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郁垒似笑非笑,卷起阵风拖着卷轴铺开在桌面上,下巴一点:“过来瞧瞧,可有什么不妥当?” 悦漓听话地往他那边小步小步地挪,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恨不得把这小鬼大卸八块。 卑鄙!无耻! 他却全然不在意她这副藏都藏不住的心思,挑眉问道: “还不过来,等着我去抱你?” “不...不必,我这不是来了..” 悦漓气得牙痒痒,但还是敛了怒气,认命地走到他身旁。 不就是仗着自己修为高... 总有一天... 她趁他偏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收拾地服服帖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九章 从前的事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可有被动了手脚?” 悦漓低头细细看过去,摇头道了声没有。 话音刚落,他一抬袖,卷轴瞬间烧起来燃成了灰烬,悦漓一惊慌忙扑过去,却被他捏住了手腕,胸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幡然上涌: “你这是做什么!!” 张牙舞爪,倒是比刚刚冠冕堂皇的模样顺眼多了。 郁垒一面觉得有趣,一面不动声色地瞧着那团烟灰散去,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留着它也是祸害,反正已经没用了,倒不如随意化个假的,免了有人别有用心,拿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竟然说的甚是有理?! 是她想的不周全了,当日妖魔两界元老也是亲眼看了镜玄拟旨的,断然不会质疑,倒是这东西一直留在魔界史官殿里,若是有人存心偷去生事,怕会惹出一桩麻烦。 幸而今日这神官没能得手。 悦漓底气不足,气势不觉也矮了一截,又听他讥诮道: “听闻婚典刚过先魔主便殒身战乱,你这样宝贝他的遗物,也不怕他来找你索命?” 一瞬间身子僵在原地。 大婚第二日便是一场恶战,郁垒早些时候便觉得十分蹊跷,见她这副德行,心下也都明了了,那位先魔主的逝世怕是和她脱不了干系。 想来大概当时魔界大半早已归在她麾下,剩下的恐惧她的手段亦是不敢发声,自古成王败寇,她是王,这话怎么说自然由得她去。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到处伸张正义的闲散道人,那位的死因着实与他没什么关系,说这话不过是见不得她一直留着别人给的东西,刺一刺她罢了。 倒是这小妖精,郁垒好奇看向她,眼神里带了些玩味的探究。 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才值得她赔上了自己... 悦漓垂眸立着,右手一点点酥麻起来。 ———— 就是这只手将掺了毒的酒喂给了镜玄。 她细细琢磨着他的习惯,知道他饮酒时素来爱先将酒杯转上一圈,于是在高一点的杯檐一侧抹了药,她的那杯酒浅,从另一侧喝下并无大碍,可她去激他,他终于耐不住,斟了满满一杯,仰头而尽。 这是悦漓第一次如此用心去为他做一件事,为的却是要他的命。 她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法子去报复,因为他爱她,爱到能将魔界拱手相让。 情之一字,谁先动心,注定满盘皆输。 可镜玄跟战场上的妖魔鬼怪,又是不一样的。 他处心积虑,在悦漓最脆弱难过的时候,成为了她的依靠。 所以当她亲手了结这一切时,悦漓心里的一角,随之轰然坍塌。 他成了深深埋在心头的一根针。 悦漓常常觉着不去碰,不去想,是不是就能当作它不在了。可这根针却偏偏时不时就要扎她一下,让她明白她摆脱不掉。 她不能为自己的仇人难过,却也做不到冷血到亲手杀了他而无动于衷。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痛快的,没有人想到悦漓从来未曾真正放下过镜玄的死。她轻而易举骗过了所有人,清涟不知道,沉熠不知道,郁垒,更不知道。 可她骗不过自己。 悦漓淡淡去看他,敛了神色,轻声道:“我是盼着他来找我,再陪我说说话也好,哪怕是来找我索命,也好。” 说不清是真心话,还是只是单纯在他面前逞强。 郁垒终是失了心情和耐性,脸上挂满了嘲弄与不屑的冷笑: “我倒是不知道,弑夫的妖精还是个情种。” 悦漓被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刺得一跳,却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扯破了脸,她也不必再装下去,于是一把推开他自己窝进兽皮里,满不在乎道: “我看王上左右看不上我,不如就把话摊开了说。天上那位已经对魔族下手,城门失火尚且殃及池鱼,冥界也是迟早的事。 您若是伸以援手,悦漓感恩戴德倒屣而迎,可您想走,我也绝不拦着。 再怎么不济,妖族也断不会沦落到卖了尊严求着冥界的地步。 门就在那里,王上您要怎么选,随你。” 郁垒似乎被噎了一下,眉峰蹙在一起,显然是生了气。 悦漓因为终于扳回了一成颇有些得意,但也十分领会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在他那两片薄薄的唇瓣碰出更伤人的话前,抢白道: “王上实在不屑同我为盟也没什么,只是您深明大义,想必往后定不会跟悦漓计较的。” 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又把他给架高了不少,就不信他还能为难自己! “牙尖嘴利!”郁垒怒极反笑:“你若当真想与我相安无事,就少拿官架子对着我。” “那正好,你听着难受,我还装的累呢!只是须得先说好,冥界同妖魔两族是唇亡齿寒,算一伙的。 你可别想从我这儿得了什么去!” 郁垒这才从她身上看出些做主君的样子来,一点儿便宜也不肯让出去,护短的很,但自己偏偏又觉得她这自作聪明的傻模样好玩极了,忍不住弯了嘴角: “你且说说,这一穷二白的妖界,有什么值当的能让我拿。” 悦漓还当真认真想了,但抓破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郁垒狠狠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又问: “你可是真的对他念念不忘? 为彰表冥界诚意,我将他的鬼魂给你翻出来也未尝不可。” 悦漓心想他不在意自己的从前,又处处与她做对,想来对自己也没多大兴趣,之前的逾越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着实不必当贼似的提防着他。 她虽爱胡扯,但也有句是实话,成日里装出冠冕堂皇的样子真的累人的紧。 但她没看见头顶上的郁垒早就眯起了眼,心里琢磨着若是得了她肯定的答复,回去便把冥界翻个遍,却不是为了却她的心愿,而是为了, 毁!尸!灭!迹! 所幸悦漓不大想再提起镜玄,只是随意岔开了话题:“情爱一事难懂的很,你们这些小辈一知半解的,还是不要搅和为好。” 说到底,郁垒不过出世不过百年,悦漓从心里还是把他当成小鬼头一般看待,不过是个很厉害的小鬼头罢了。 他说不用跟他客气,再加上得知他对自己没别的念头,悦漓也就真不客气,摆出长辈的老气横秋来谆谆教诲。 “小辈?” 忽地从头顶掉下一本破旧的古籍,刚刚好落在她眼睛跟前的桌面上,不偏不倚,伸手便能够到。 悦漓对他随手化物的本领早不稀奇,只是奇怪地翻了两页,一脸困惑,只听他语气矜傲地说: “我虽睡了几年,但也是生在洪荒,你好好算算,我比你究竟长了几辈。 想在年岁上压人一头,倒不如快些将细作找出来,还能让我高看你一眼。” 嘁—— 哪是几年,就你睡的这觉都要比天帝伯伯长上几万年了。 还有,不就是警醒她两族混进了内奸嘛,这个鬼,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呢! 好在悦漓已经习惯了,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琢磨着到底是谁成了叛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章 八字犯冲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悦漓在妖界忙得焦头烂额时,九重天递来了诏书,说是天帝灵烨退位,长太子共四海之利,聚六界一心。承其祖制,夙夜孜孜,以致升平。 悦漓猛地将手里的折子摔在桌子上,碰倒的茶杯歪下来,浸湿了大片大片的纸张,新来的小妖娘急忙跪倒在地上,慌乱得不知所措。 悦漓想,如果清涟还在的话,她一定很快扶起茶杯然后把湿了的折子都撤出去晒太阳。 青瓷的杯子在桌子上滚了两圈,啪地一声碎在地上,裂成了不规则的小块。 她冷眼看着余下的茶渍一圈一圈漫过斑斑的墨迹,心里发凉。 天帝与天后素来相敬如宾,连宫宇也隔着八丈远,什么时候多出来个要即位的长太子! 她搁下手中的事立即往天上赶过去,临走前不忘吩咐兔爷儿给换个丫头,要从前那种伶俐懂事的。 可清涟只有一个,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原来在她身边的,一个接着一个都不在了。 竹远依旧在南天门守着,见她来了虽是寸步不让,但也把话说得很漂亮: “这几日天上风头正紧,你毕竟是两界主君,还是多避避嫌吧,等新帝即位了我请你吃酒。” 不知是故意支开防备着她,还是已经察觉她对自己起了疑心,无论哪种,都不是真心实意的话。 悦漓会装,他比悦漓装的更像。 悦漓从来都知道天庭最不缺戏演得好的。 她只得装作不在意地摆手告辞,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去问一问郁垒。 毕竟人家可是有内线在的。 只不过天帝伯伯的事,说来知道的也不过沉熠、父神和她而已,外人怕是摸不出什么门道。 悦漓心思沉重地回到妖界。 梧桐树吖上铺满了折子,暗金色的纹路在太阳底下熠熠发光。 她于是十分欣慰,心想这下总算有个当用的了,边往里走边随口唤了声送茶。 递过来的是和碎杯子一模一样的茶盏。 悦漓惊了一下,顺着看下去,是一只修长的手,比这瓷器的色泽还要好看几分。她听见低低的笑声在耳边萦回:“怎么,无功而返了?” 悦漓重重地叹了口气抱怨:“我进不去天界了。” 郁垒倒是难得的好心劝慰: “你只管安心,那魔女还用得到天帝,暂且不会伤到他。” 若是想让这凭空冒出来的长太子稳稳坐上帝位,在登基大典前,他们定是会留住老天帝。 悦漓讶异地看过去。 这鬼难不成是江湖上流传的百事通?怎么能什么都知道! 其实郁垒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对两个神仙的事了如指掌,就好像亲眼见过似的,深深的烙在脑子里。 但他素来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只是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儿:“我这千万年岁也不是白活的。” 悦漓也就了然了,听闻那场浩劫之前冥界也想掺一脚来着,不过生了内乱才没闹起来。也就是说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他知道也不稀奇,于是又问: “那你可知那冒出来的太子是怎么回事?” 郁垒这时才摇了摇头,冷下眼来:“那群神仙消息压得紧,要想知道,只能自己去问了。” 自己去问? 要是能自己去问她还在这儿愁眉苦脸做什么! 她匪夷所思地看了他半晌,皱着眉道:“你有办法把天帝伯伯送出来?” 郁垒神色清冷回她:“我不喜欢麻烦。” 悦漓脸色不好起来。 所以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说话! 她进不去天界!进不去! 既然觉得麻烦,干嘛还来妖界找她,难道就因为离得近来串个门,还是得知她一筹莫展,特地来看笑话! 她也不知道怎么对上他自己的火气就蹭蹭蹭地往外冒,心里却琢磨着两件事: 第一,赶明儿要搬到魔族去,离得冥界远远的,就不信他还能动不动就突然造访! 第二,要寻个靠谱的道士去算算生辰八字,看看是不是命里就跟她犯冲。 郁垒不知道她这些弯弯绕绕东拉西扯的心思,只是见她不高兴了,就捉了她的手腕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现在就去。” “怎么去?”悦漓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怕是我化个苍蝇,竹远也能给我拍死在南天门外边儿。” 他一向奸诈狡猾,今天脑子怎地僵住不转了?莫不是失了智? 悦漓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贴上一片冰凉时,两人俱是一愣。 悦漓好像被烫到一般急急收回手。 郁垒却是心情不错,唇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又把她的手拉过来困在掌心里,淡淡道:“你只管跟着我,可千万别松手。” 悦漓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阳光明媚的样子。 毕竟他对她一向是凶巴巴的,一句好话都不肯说,忽然这么和煦,悦漓只觉得浑身难受。 完了完了,大概受虐习惯就是这样养成的。 但她虽然别扭,也不敢真的松了手。 尤其是他与她十指紧扣,大摇大摆从南天门走进去之后,悦漓心想,大概他往后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自己都不会大惊小怪了。 随随便便进出南天门的本事也太过分了吧!做鬼做到这份上,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悦漓四下望了望,趁着没什么过路的仙官,悄声贴在他耳朵旁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她把语气放得很软,星星眼一脸期待地瞅着他,想跟他学上一招。 郁垒却是不以为意,说不过是个小术法而已。 能瞒过竹远和天兵的搜查,可真算个小术法,不知道那群神仙听了是什么感想。 郁垒停下来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的说:“不过你若想学,等这事了了我教给你就是。” 他是住在她脑子里了吧,怎么连她想什么都知道! 但是悦漓来不及细想,急忙抓住了他空出的手紧紧抱在怀里,眼神四处乱飘,生怕一不留神被哪位神仙看见了。 她没注意到郁垒,他在她头顶翘起了嘴角,恶劣的笑了。 悦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永远对她凶巴巴的恶鬼,为了牵她的手,绕了多大的弯子,甚至说了个漏洞百出的谎。 老秀才告诉他的时候,郁垒对这种老掉牙戏文里的酸腐情节嗤之以鼻。 可当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她眉眼弯弯笑的时候,他竟然鬼使神差般地做了自己从来不屑的事。 假装再自然不过地握住她的手,耳根却骤然烧了起来,直直蔓延到心脏。 他像偷吃了糖的孩子,愉悦地要冒泡泡。 真是只勾人的妖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一章 卿卿佳人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郁垒牵着悦漓在烟雾缭绕的小道儿上东拐西绕,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对天庭这么熟悉,但每条路该通向哪里脑子里都清清楚楚。 悦漓不问他,也不惊讶,迈大了步子跟上他。 说实话,她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甚至她觉得他不愿把天帝劫出来,真的只是单纯嫌麻烦而已,而不是因为做不到。 郁垒很快带着她穿过重兵的防守到了弥罗宫门前,然后眉头深锁,盯着牌匾上刻的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诡异得他不敢去推开那扇门。 门里应该有一方石桌,摆着青玉石的棋子,有一汪池子,游着从瑶池捉过来的几条红鲤。 如果说他知道天帝的私事,知道天帝的模样,尚且可以因为千万年前见过听说过。可他又怎么会知道这弥罗宫里是什么样! 且不说天帝根本不会让冥界的人进殿,天劫之前他已经被神荼封在了血污池,那时的天界与今日分明大相径庭,更遑论他曾经来过了! 他找不出一种合理的解释。 悦漓见他停了下来,疑惑地看了一眼,然后兀自捏了抉开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鹤白蹲在池边喂鱼,红鲤的尾巴摇摇晃晃搅动着水花,阳光透过青玉的棋子落在池面上,像铺了一层金粉一样。 听见声响,鹤白迷茫地喃喃自语:“刚刚有那么大的风吗,莫名其妙地怎么就吹开了门?”一边放下饵料往门口走去。 悦漓空出来的手戳了戳郁垒,轻声道:“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先将术法收起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咚地一声巨响。 鹤白拜倒在地上,行了个结结实实的大礼。 悦漓被这重响惊得不觉间往后退了两步,心想这家伙也不是个懂规矩的啊,从来不跟自己客气,今天这是怎么了? 郁垒面色一沉,将她往身后揽了揽,锋利的眼神直扫过去。 过了好久,鹤白才颤着身子把头抬起来,似乎还闪着泪花,哽咽又中气十足地高声喝道: “鹤白恭迎尊上归来!” 这次不光是悦漓,连郁垒也怔在了原地。 他是真的很像沉熠。 眼睛也像,薄薄的嘴唇也像,刀刻的下巴也像。 像到连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鹤白都认错。 可他对悦漓而言,又是那么陌生。 当初在凡间,她一眼便认出沉熠化作的小生,她不可能认不出沉熠,可她不认识郁垒,真的一点都不认识。 悦漓想起自己困在冥界与他争吵时,她愤怒地扑在他身上,衣袍微微敞开一道口,他的肩膀健硕光滑,没有一道疤痕。 他不是沉熠。 沉熠的肩头和她一样,留着山茶挽月的疤。 悦漓想,哪怕他不记得自己了,哪怕他成了孤魂野鬼,只要他还在,该有多好啊。 可郁垒只是个恶劣的鬼,他不是沉熠。 鹤白还想再喊什么,悦漓率先反应过来想去捂住他的嘴,郁垒却不松开她,直接一个符咒飞过去封了鹤白的穴道。 鹤白徒然地张了张口,委屈巴巴地瞅着郁垒,悦漓看着那眼神,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于是她打了个冷颤,恶狠狠地压低嗓音骂道:“你再吵!你要害死我们吗!” 然后鬼鬼祟祟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招惹什么天兵,这才纵了无常拎住他的衣领丢进殿里,合上了宫门。 天帝见到郁垒时亦是一愣,但随而敛了神色,轻轻搁下笔问: “这位,想必便是冥王吧。” 他十分清冷地颔首。 悦漓松了口气,总算有个明白人了。他身上鬼气那么重,也只有傻乎乎的鹤白才能把他当成是神仙。 鹤白从地上趴起来瞪圆了眼。 悦漓顺着鹤白的眼神看,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仍然被他紧紧攥着,一瞬间有些赧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说: “不用再拉着我了,这里又不用隐身。” 郁垒的大手像个铁钳箍着她,悦漓抽了抽,又抽了抽,还是没能把手拿出来。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所以说 丫的这厮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就说她活了几千年从没听说过什么拉拉小手就能共灵的术法,其实根本就没有吧! 他就是光明正大在占便宜吧!!! 这个恶鬼! 这个骗子! 悦漓咬牙切齿地抬头瞪他,他却轻柔地拍了拍她气红的脸蛋儿,温声道:“乖,先做正事。” 天帝猝不及防一呛,咳嗽地弯下了腰,身子直低到桌子底下。 没眼看啊没眼看。 道德败坏!世风日下! 悦漓的额角掉下来三道长长的黑线。 这个虚伪的鬼魂儿,就会在外人面前装样子!恶熏!! 另一只手悄悄钻过去使劲掐住他腰间的软肉,终于在他吃痛的瞬间快速抽出手逃离魔爪,躲到了天帝伯伯的身后。 郁垒被她钻了空子,脸阴恻恻的,唇瓣无声地开合: “你给我等着!” 哼,等着就等着,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悦漓光明正大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又吐了吐舌头,心情大好地把天帝伯伯从桌子底下扶出来,一面给他顺着气一面问: “您身体怎么样,他们没为难您吧?” 天帝欣慰地拿住她的手拍了拍:“难为你挂心了。 竹远只将我困在这,不曾做出过分之事。” 悦漓细细打量着天帝,见他没有上次那样颓废,多了几分精神,才试探地问:“那个长太子是怎么回事...” 天帝伯伯的神色黯然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悦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可您明明答应我...” “这是我欠下的债!”他的声音隐约掺了怒气:“我不会让她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我会看好她,你不必再管!” “呵,天帝陛下好大口气!” 几个人齐齐看向郁垒,他却轻蔑一笑,朗声道:“您如今被困在这儿,半步都踏不出去,出了什么事您如何制止?” 天帝的脸黑下来,悦漓拼命朝他使眼色,被他一个尖锐的眼神止住了。 “您大概还不知道,她已经把手伸到了魔界,伸到了悦漓家里,你难道要惯着她罔顾悦漓性命吗!!” 最后一句,竟是连敬语都省去了! 他果真是胆大包天不要命了。 天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大口大口喘着气。 悦漓赶紧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着,神情却十分复杂。 其实本就是天界的事,又与天帝伯伯牵扯甚广,他死活不让插手悦漓也说不上什么。 只是这鬼刚刚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吗? 一定是最近自己过得太累了,一定是这样,稍微有人对自己好一点,哪怕是原来对自己超差劲的恶鬼,都能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揉了揉泛酸的眼眶,听见天帝有气无力地说:“悦漓,她说我只要把天帝之位让出来,从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了…我以为她说的是真的...我不知道她想对你下手...” 最后他说:“我绝不会再对不住你,对不住晏笙与沉熠。 悦漓,我答应她的事已经做到了,她既说要一笔勾销,我便再不欠她什么。 你尽管,放手去做吧,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我曾经拿走了你最重要的东西,你受了那么多苦,我深知自己倾尽所有也不够还的。 我把天界拱手相让,不为你能原谅我,只想着你得到想要的后能幡然醒悟,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这一辈子已经被悔恨湮灭了,我不想你也重蹈覆辙。 这条命,你要,我赔给你。 只是若你碰了不该碰的人,我护不住你的。 卿卿,求你了,哪怕是为你自己,停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二章 非他不可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悦漓离开时,才发现郁垒不仅点了鹤白的哑穴,连听觉也一齐封上了。他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俩眼珠子瞪得比水池里的红鲤鱼还大。 悦漓蹲下来耷拉着眼皮无奈道:“但凡你能学到你主子半点沉稳,也不至于受这种罪。 沉熠不是他,你不要再犯傻了。” 不要再犯傻了,这句话究竟是在说鹤白,还是在说她自己,她也想不出来。 鹤白一脸忧愁地瞅着她,似乎很是费解。悦漓却不管他听没听到明不明白,只是着手松了束着他的无常,大步走出殿门。 郁垒正拄着头斜倚在棋桌上出神,见她出来了便起身斯文地掸了掸袍角,自然地朝她伸出手来。 “悄悄话说清楚了?” “嗯,说清楚了。” 悦漓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 “其实你的术法是直接加在我身上的,根本不用共灵与我吧?” 他一向直来直去,半点弯路也不肯走,会的术法自然也是最简单有效的,像是对鹤白那样。 她早该想明白的。 郁垒的手顿在了半空,僵了一瞬又自然而然地收回去背在身后,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是你多想了。” 悦漓似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谢谢你。” 他倒是挑了眉毛认真问道: “你要拿什么谢我?” 悦漓细想了想,确实是她实在放心不下想见天帝伯伯的,他那么怕麻烦还亲自把她送过来,只是嘴上说说是少了点儿诚意。 于是悦漓有些紧张地盯着他问: “那你想要什么?” 郁垒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反而瞬间失了逗弄她的兴致,沉着脸随意道先欠着吧。 悦漓刚松了口气,他却蓦地弯下身子凑到她跟前,漆黑的眼像是要直直望到她心里去,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其实你根本不爱镜玄,你爱的是那个沉熠,对不对?” 提及镜玄,她恼怒,她冷声冷语尖锐刻薄,可她是活生生的。 只有听到那个名字,这只随时炸毛的妖精就被抽光了所有了力气,只剩下干瘪的躯壳,沉静得连呼吸都弱了。 他站在她身旁,第一次感觉到被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裹住了,因为她轻飘飘地,他怕自己一不留神没捉住,她就飞走了。 他甚至听不到她的心跳。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她却像是失了魂魄,再也醒不过来了。 几个字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干涩得泛着酸。是他在问:“ 你就非他不可?” 就非他不可么… 她的睫毛轻轻颤着,长长密密的,他们俩挨得那样近,近到睫毛甚至都要戳进他的眼睛里去。 终于悦漓合着的眼睁开了,郁垒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很想叫她闭嘴,忽然下意识地抵触这个答案。 但他发不出声音来,于是她还是开口了,她说:“ 我可以为他去死。 你知道吗,我早就为他死过一次了。” 那么轻描淡写,好像说得不是自己一样。 他告诉自己,够了,就到此为止吧。 根本没有结果的,这女人的心早就随着那个男人死了,就把这场错停在这里。 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死死扳住她的肩膀低声道: “你告诉我,悦漓你来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沉熠!其实我是沉熠对不对?”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也许... “你不是他!”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机械地打断他的话: “阿熠跟你不一样的,你是你,他是他,我分得清清楚楚!” 这女人还真是绝情,到最后都不肯给他留一点念想。 郁垒笑了,笑的五脏六腑都疼起来,心里却是止不住冒着凉气,冷得他浑身发颤。 我早就为他死过一次了… 我早就为他死过一次了… 每一个字都像把刀,狠狠剜在他心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悲伤,亦如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只妖精。 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轮回罢了。 因果情仇,是老天爷早就定下的。 半晌,郁垒停下来,用力敲了敲她的脑门儿,恶声恶气地骂: 一根筋,活该你这么笨。 悦漓下意识捂住额头,随即又放下来,长长叹了口气对他说: “你先走吧,我许久不曾来过了,想去逛一逛。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郁垒没再多说,只是仔细嘱咐了她咒法维持的时辰和解除的法子,悦漓一一应了。 郁垒走后,她去了佛光殿。 这殿同西山的竹林一样被藏的很好,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揭开了结界。 宫门贴着长长的封条,被风吹的刷刷作响。上面写着大大的字,悦漓老远就看到了。 先尊沉熠之旧宅 她笑了笑,从后门溜了进去。 院子里的凤凰花木只留下圆圆滚滚的树墩,刻着一圈一圈的年轮。 原来这棵树已经这么老了。 阿熠好像很爱斜倚在灰绿的枝干上,那时候树上开满了鲜红鲜红的花。 现在都不在了。 你从前总说我胆小爱躲,如今我不躲了,可你呢? 阿熠,你在哪呢? 悦漓推开了主殿的门。 除了喝醉的时候,她其实没怎么来过沉熠的房间。 东西已经被清的七七八八,满屋子的灰尘,但悦漓总觉得还能嗅到他掺了青草味道的冷香。 这张床。 清涟常说她睡相不好,醉了酒更甚,阿熠每次和她躺在一处肯定都很无奈吧。 她顺着床檐往前走,脚尖不小心踢歪了一株小芭蕉。悦漓弯了弯眼,蹲下身子想把花盆扶好,搬了搬,它却纹丝不动。 悦漓有些困惑,左右摆弄着,忽然喀地一声,像是什么机关被打开了,整齐的书架裂出一条幽暗的路。 她愣了愣,回过神来摸索着进了暗道,不多几步,便豁然开朗起来。 软绵绵的余晖洒在滚了金丝线的大红裙脚,凤冠霞帔,绣着飞鸟青鸾的纹样,全都泛着暖洋洋的光。 悦漓扶着门框,一点点滑倒下去。手用力地攥紧了胸口,大串大串的眼泪无声从眼角滚落。 “我终究是没能让你穿上...那件衣裳。” 原来,是这件衣裳啊。 我曾经嫁给你时穿过的婚袍对吗… 我都记起来了,和你的全部,我都想起来了。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我错过你那么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总说我笨,我看你才是最傻的那个。 阿熠!你这傻子! 我好想你!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我不想再等了,你早些回来好不好,求你了,你早些回来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三章 吓死妖了 ,最快更新妖言,只惑你最新章节! 悦漓昏昏然从佛光殿出来后竟然碰见了几个老朋友,她揉了揉通红的眼,讥诮地弯了唇角默默跟上去。 四位身着金甲的神仙在灵官殿前停下了脚步,竹远迎出来,细细交代着什么。 原来东西南北四员武将也归了给他。 他在九重天上还真是只手遮天。 悦漓又念及竹远对那长太子的极力维护,想来不管先前就是一伙的,还是因为利益扯上了关系,他跟那魔女总归脱不了干系。 很好,这一遭没有白来,至少把阵营算清楚了。 悦漓屏了气息,远远听着,又转念一想,绕开他们往灵光殿走去。 竹远匆匆出来时殿门没有合严,悦漓化成一缕烟矫捷地钻了进去。 屋子里没点烛火,黑洞洞的。她悄无声息地摸到书案旁,触到了一沓厚厚的宣纸。 夜色低低压下来,悦漓透过窗柩看到竹远并无回来的意思,于是托了团幽亮的磷火凑到桌前俯身去看。 这一看,悦漓便将将滞住了。 画,一张两张都是画,水墨丹青,细描工笔,更可怕的是,画上的人,都是她。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 悦漓强忍着不适往下看,终于瞧到了落款。 单笔一个“玄”字。 俊逸飞扬,和那天冥王烧的卷轴,字迹别无二致。 惊疑,恐惧,亦或是别的什么思绪一瞬间涌上来淹没了她,以至于她都没有听到脚步声,一双手从身后无声地搭上她的肩头。 悦漓身形一震,只听见温润的声线,困惑,又掺着些欣喜。他轻轻唤道: “小漓,是你吗?” 掌心以歪,磷火轱辘轱辘从手上滚下去掉到了桌案上,忽地一声燃起熊熊大火,整个木桌都烧起来。 镜玄一惊,慌忙去揽她,却扑了个空。 悦漓疯了是的往外跑,跑到腿都要断了,跑到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真的,一定是在做梦,快醒啊!快醒来啊! 墨蓝的夜色拉下来张牙舞爪罩在她身上。 她跑得太快,以至于没有看清妖精窟洞口还竖着一道身影,就那么直直的,狠狠地撞进他的胸膛里。 “啊—” 短促尖锐的惊叫。 郁垒稳稳扶住她,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晚才回来?” 悦漓大口喘着气,抬头一看,才见星星都探出头来。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术法已经失效了,怪不得... 她依旧惊魂未定,拍着胸脯断断续续说:“见鬼了…真是见鬼…吓死妖了...” 郁垒听了这话笑了,问她: “你见的鬼还少么。” 可不是,眼前不就站着一个。 “不过,我倒想看看冥界哪个不长眼的敢把你吓得魂不守舍。” 说是放手,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啊。 他无奈地把她从胸口扯出来,又将她跑散的碎发掖到了耳朵后头:“缓缓神,你且告诉我是哪个不懂事的。” 悦漓刚刚平复了自己的心跳,又被和颜悦色的他一吓,瞪圆了眼: “王上,您还是正常点吧,我害怕。” 又问他:“你之前说要把镜玄还给我,还做不做数?” 如果那个真的是镜玄... 如果镜玄根本没有死... 悦漓忽然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细想。 郁垒没想到她真的还念着镜玄,不禁怒极而笑: “我当你有多痴情,今儿个晌午还与我说有多爱元君尊上,现在倒又想起魔主来了?”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我劝你不要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这才是原来那只恶鬼。 悦漓早就习惯了他的尖酸刻薄,心里又着急去查镜玄的事,竟然反握住他的手,急切道:“不管怎么说,冥王威名远播,不会骗我这个修为低微的小妖精吧…” 这会儿倒是承认自己是小妖了。 你为沉熠可以不要性命,为镜玄又能低声下气,悦漓,你的心到底有多大,装得下那么多人,却独独装不下一个我是吗! “王上!”悦漓又往前迈了一步,郁垒食指抵住她凑过来的额头,下颚绷的极紧:“别叫我王上!” “不尊你为王上,那我怎么求你办事?” 悦漓被他给搞懵了。 哪有人不愿意听人夸自己啊… 郁垒倒是没想到她直接就问了出来,怔了一瞬,轻声说:“你若是有事求我,唤我阿郁要比什么王上好用的多。” 悦漓刚听完便合着他的手十分诚恳道了声“阿郁”。 然后再说不下去半个字… 静默。 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浅浅的呼吸。 阿郁...阿熠... 呵,竟是连名字都像极了。 如果不是他不知道山茶挽月如果不是确认过他肩头没有那道疤… 悦漓骤然松了手,神色冷淡下来:“算了,还是不劳王上费心了。” 郁垒却一把嵌住她的胳膊:“别叫我王上!悦漓,你唤我阿郁!” 阿郁...(阿熠) 阿郁哥哥...(阿熠哥哥) 悦漓近乎失控地推搡着挣扎着: “你凭什么命令我!放开!!!” 厮打了半晌,他死死把她按进怀里,冷硬道:“你忘了,悦漓,你还欠我一份谢礼。” 她累坏了,胳膊再也抬不起来,却依旧用头去撞他,用脚去踢他,不肯有半点让步。 明明她已经那么辛苦了,辛苦地不去想阿熠,辛苦地每天提醒自己他和阿熠不一样,明明她心里只有阿熠,为什么偏偏还要来招惹她!!! 不要再试图混淆她了!!!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野猫,四处乱抓,郁垒终于困不住她,狠心施了咒法把她定在原地。 悦漓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这个混蛋!! 他深深望着她,悦漓直觉得心里发麻。 良久之后,他苦笑道: “我可能弄错了。” 悦漓的干瞪着的眼珠子终于转了两转。 “可能千万年前,有个姑娘唤过我阿郁,她不似你这般凶狠,大约是我认错人了。” 话音刚落,他便收了咒法,悦漓仍是定定地立在那儿,一瞬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听他说: “可我找不到她了, 悦漓,你就当全我一个念想,亦或是还我的恩情,随便怎样都好。”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只凶巴巴恶狠狠的鬼,也会这样难过。 可情之一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少顷,悦漓随意松了松沉重地胳膊,浅浅笑道: “晚上真是怪冷的,阿郁,你随我去喝杯温酒暖暖身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