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恋爱纪事》 1.第1章 初秋的云阳县，城头的枫叶烧红一片，县中热闹一如红枫，热情如火。 云阳是官府管辖力很弱的地方，每到秋季，四海客商风云际会，走卒商贩亦比其他季节更多。因此云阳的花楼一幢接一幢的人满为患，金粉楼台，繁华屹立。 忽然，一间敞开的雕花窗台砰的砸下一坛酒，响动异常，惊得过往刀客走商齐齐望了过来。 “哎哟，这酒这酒不一般！这浓烈的香气，怕是百千梦！”有络腮胡子的大汉痴迷地道。 “就是百千梦，千金难求，好端端竟然砸了，可惜可惜。”说话的人有些扼腕。 “” 一时间，街头聚集的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着这千金难求的好酒。 莲无夜站在人群最中央，捂着被砸中的脚背，痛得眼中含泪。暗自恼恨她这么个大活人被从天而降的酒坛砸中脚背，竟没一个人问她受没受伤，反而关心酒？ 人命真是比酒便宜！ 有人语气疑惑：“也不知道是什么贵人手滑将这价值千金的酒打碎了” 众人不约而同仰头，就见正上方那扇雕花窗，一个少年懒懒地支着脑袋。 黑发慵懒地束在脑后，精致的五官瑰丽艳绝，一双狭长的凤眸宛如工笔恣意勾勒，沾染了翱翔九天的鹰隼一样的乖戾和冷漠，唇瓣微微扯着诡谲的弧度，看起来似笑非笑。 众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江湖上竟有这般人物！” 莲无夜也愣了愣，此人容貌精致到雌雄莫辩，可那股魅意却硬生生被散发出的狂傲不羁压得动弹不得，真真是个人物。 可是长得好就可以胡乱扔酒坛了？ 脚背还一阵一阵钝痛，她冷冷瞪着他。 那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低头，一点刺眼的金色从他鬓角滑落，砰的砸到莲无夜脚边。 她低头一看，亮闪闪的金子打造，嵌了妖冶浓郁的红宝石，下摆摇摇晃晃坠着宝石流苏。 什么男人还戴耳环！ “喂——” 那少年开口，唇角带了一点漫不经心和玩世不恭地笑意：“丫头，把耳环拿上来。” 什么？ 莲无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砸了我，还命令我给你拿东西？” 少年似是歪头想了想，又悠悠道：“哦？既然如此，你更应该上来了，才好让我赔偿不是？” 这人怎么这么嚣张！ 她心里窝火，遂弯腰把耳环捡起来，冲着那少年狠狠冲着那窗户的方向扔了上去。 随后听得啪的一声，里面传来“哎哟”一声。 活该！莲无夜气冲冲地转身扒开人群走了。 少年挑眉，精致的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抬腿踢得方桌震了震，懒洋洋地道：“喂，看看我的耳环坏了没？” 屋中有人不满地揉着脑袋瓜嘀咕道：“砸得那么疼，怎么不问我脑袋坏了没呢” 莲无夜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将鞋袜一脱，脚背已经高高红肿起来。 她嘴角抽了抽，认命的掏药膏上药。可擦完药却感觉肚子空空。 莲无夜抿了抿唇，从修罗宫出来后，她打定主意南下找舅舅，谁知独居的舅舅没在家。 偌大的武林，莲无夜除了她舅舅，便没有再认识的人了。而舅舅老头出门少则几个月，莲无夜只得失望的离开。 云阳便是她的第一个落脚地。 当初到舅舅家时，莲无夜已经花光了银钱，这一路都是偷鸡摸狗，眼下她得再去找点吃的。 她捂着肚子往巷子外走。 走出巷子来到一条宽敞的大路上，从北面忽然涌来一群人，洪水似的将路面塞满，有不长眼的汉子突然一脚踩在她的脚背上。可怜的脚丫一天内遭两次殃，莲无夜再好的脾气也要怒了，她一把揪住那汉子，生气地道：“你往哪儿踩呢！” “哎！别拉着我啊！快来不及了！没看这么多人么？！”那汉子头也不回地道。 “这不是乱踩我的理由！” “大海帮宴请五湖四海的豪杰，我们赶着去蹭凑热闹呢！”说完汉子不耐地挣脱开，跟着人群一窝蜂朝前涌去。 大海帮？ 宴请五湖四海豪杰？ 莲无夜眸中猝然一亮，也顾不上脚背疼痛，快步追上汉子又问道：“是任何人都可以去吗？” 那汉子急道：“当然！不过位置有限，大家都想在大海帮帮主跟前得个脸，这不才赶着去蹭饭吗？” 任何人都可以去！无异于天上掉馅饼！莲无夜也激动起来。 众人跑得很快，惊得路边摊贩急急忙忙护住摊位，一些刀客甚至用上了轻功飞檐走壁，只为了一争席位！ 很快众人涌到长街口，远远看去，门楣高高，檐下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大海帮的牌匾高高挂起，有三个穿着劲装男子拦在门口，正在点着人数。 果然是席位有限 莲无夜眸子动了动，弯下腰偷偷朝前钻。 “哎，谁挤我啊？” “谁戳我胳肢窝啊？” “” 人群不断骚动，莲无夜却顺利来到了大海帮门口，正在清点人数的青年男子点到她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小姑娘长了一双似喜非嗔的桃花眼，魅色无双，更是衬得姣好的五官活色生香。但只是一瞬，青年又迟疑地道：“这位姑娘是？” 莲无夜乖巧地弯唇笑道：“公子，我来讨个彩头，大海帮不会介意吧？” 彩头？今天本是大小姐和二少爷招亲，要说彩头也确实说得过去。顿了顿，青年心中好笑，难道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恨嫁了么？ “进去吧。”他道。 莲无夜惊喜地道谢，欢天喜地的提起裙摆往里走。 大海帮的宅院十分宽敞，玄关地面正中刻了“大海帮”三个字，左右手雕花游廊像是刚刷过漆不久，尽管被栀子花的香气压了下去，却仍有余味。 宾客往来不少，莲娇一边往里走一边细细观察，这些宾客有江湖门派弟子还有些穿金戴银，像往来客商，甚至隐约看见几个西域人，果真是宴请五湖四海啊。 莲无夜一边感慨着一边到了前厅，刚一踏足，便眼前一亮，只见前厅前的花园摆了数十张圆桌，桌上搁着精致的好酒好菜，那油水在夕阳下闪亮亮的，看得她忍不住咽了咽。 大海帮真是财大气粗！ 她四下看了一圈，这时一队人从前厅走出来，为首的锦衣中年男人谦和地笑道：“请各位入座吧！今天的孟永胜只为和各位武林豪杰一醉方休！” “好！” “孟帮主阔气！” 众人啪啪鼓起掌来，莲无夜也紧跟着在角落的桌前坐了下来，刚拿起筷子，却有些口干舌燥，便转头对路过的家丁道：“可以给我倒杯热茶么？” 家丁：“”他愣了愣，还是转身去给莲无夜寻了茶水。这浓茶好像是峨眉产的竹叶青，泡得过了就苦极，莲无夜皱着眉头喝了两口，就搁下了。 她从小就不爱吃苦的东西。 莲无夜是饿得慌了，昨天在云阳县外，她就只吃了一块烧饼，还是烙大饼的大哥不忍心她这么个美人流露街头才给的。她很快吃掉一个鸡腿，正准备拿第一个，一只白皙的手却和她同时覆在鸡腿上。 莲无夜一愣，扭头一看，只见旁边坐了个二八年纪的姑娘，也正看着她。 片刻，那姑娘先缩回手，弯了弯眉眼：“你吃吧。” “不不不。”莲无夜也缩回手，“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一只了。” 那姑娘依然弯着秀眉，温和的笑道：“没关系啦，鸡腿我不缺的。” 莲无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伸手，那姑娘也不吃了，最终对面的刀客伸手将鸡腿拿走了。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相视一笑。 孟心月好奇地问道：“你也是来招亲的么？” “招亲？”莲无夜惊讶地看着她，“大海帮？” “你不知道？”那姑娘笑道，“大海帮要给帮主女儿招赘婿和儿媳，这样的人都是要留在大海帮打理家业的。所以才宴请四海，不然你以为大海帮银子多了没地儿花？” 难怪 莲无夜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我只是来凑热闹的，就不参加了。” “哦。”姑娘了然地点点头，又好奇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呀？” “我叫无夜。”莲无夜不敢说自己从修罗宫而来，只是问道，“你呢？” “我啊。”姑娘冲她眨眨眼，“我叫孟心月。” 正在这时，站在最前方的孟帮主道：“今日，在下便要给我的大女儿孟心月、我二儿子孟焕寻一门亲事——” 莲无夜：“”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眉心跳了跳，又见孟心月抬起食指：“嘘，别声张！我准备离家出走的！” 离家出走？ 注意到莲无夜一脸困惑，孟心月托腮，似是失了兴致般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告诉你也无妨，我本无意成亲，可我父亲格外专断，还搞起了什么招亲” 她说着眉间有愤愤之色。 “我只好离家出走以此明志了。” 莲无夜听罢，看向前面还在说话的孟帮主，他身材魁梧，眉峰锐利，尽管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双眼尽是沉稳和势在必行。 天下的父亲，好像都一样专断。 她微微有些失神，孟心月又戳了她一下：“喂，你不会去告诉我爹吧？” 莲无夜回神，也弯了弯唇角：“不会，其实我父亲也通过我舅舅给我寻了一门亲事，不管我怎么说都不听，所以我也离家出走了，现在正在出逃中。” 孟心月愕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哈哈笑出声：“这可真是，缘分啊！” 孟心月吃饱就打算离开了，莲无夜搁下筷子：“要我帮忙吗？” “不用。”孟心月按住她的肩膀，挑眉道，“我知道怎么出去，你就在这儿好好吃，离家出走可没这么多好吃的。” 莲无夜想了想，也点点头：“那你路上多加小心。” 孟心月笑了笑，同她挥手告别，从草丛溜出去了。 被孟心月勾起了心事，莲无夜便不怎么吃得下了，兴致缺缺的听着孟帮主长篇大论。 这一顿饭便吃到入夜。 宾客三两退场，莲无夜却不打算马上走，她琢磨可以带点吃食解决明天的饭食，但前厅人多，只能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剩下的。谁料大海帮的院子那般大，她左转右转竟是把自己给转晕了，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安静的小院口。 院子窄小，门洞前黑漆漆的未挂一盏灯笼，前厅的喧嚣被拉远，凉幽幽的夜风莫名带来一丝诡异的气息，没有月亮的夜晚树影如鬼影幢幢，莲无夜倒也算平静，她鼻尖翕动，闻到一股顺风而来的食物的香气。 莲无夜惊喜地循着味道摸进去，借着檐下挂着的灯笼，看清了小厨房内放着的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色。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左看右看，欣喜准备找点东西将这烧鹅装走，却听得灶旁的稻草堆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微弱又娇软的哼唧，像是小猫咪。 莲无夜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是只猫儿，叫得这般可怜，莫不是在哪里被卡住小爪子了？ 她伸手拨开稻草，灯笼猩红微弱的光打下来，却正好打在稻草遮盖下一张惨白惨白的人脸上。 莲无夜霎时血液几乎冻住，耳边一片轰鸣，好半晌，僵硬的指尖缩了缩，稻草这才唰的挡了回来。 “呜——” 那小猫似的叫声又传了来。 她大汗淋漓的再次拨开稻草，稻草掩盖下的是一个被绑着嘴巴和四肢的惊魂未定的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她解了姑娘嘴上的带子，又体贴的拂掉她头上插着的稻草，小声问：“你没事吧？你怎么会——” 那姑娘神魂未定，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像是怕到极致又像是快哭出来，一开口便打了个嗝，随后口齿不清道：“救、救命求你，我是被绑来的” 绑来的？ 莲无夜感到奇怪，但没多想，将她拖出来解了手上和脚上的绳子，麻绳深深勒进肉里，已经磨坏了皮肤，那姑娘喘了口气，手脚发麻站不起身，不知道到底被绑了多久。 莲无夜一边把稻草放回去，一边问道：“大海帮把你绑来的？” “大海帮？”姑娘面容困惑，随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去城里想把我做的绣品卖掉，就被绑走了” 莲无夜越听越是心下不安，想起身装了那烧鹅就走，忽然听得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她一愣，外面的人道：“哎，饿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要不是今儿孟帮主搞得这话，也不会这么晚都吃不上饭呐。”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然越走越近，那脚步声很轻，是明显的练家子。 莲无夜倏地冷汗下来，手忙脚乱将稻草摆回原地。 这间小厨房一面是灶一面空空荡荡的墙壁，半分躲藏的地儿都没有。她左右看了看，一眼看见了小厨房后面的那扇小窗户。 莲无夜心跳如擂，翻身就要出去，忽然小腿被什么重重一拽。 她低头看向那个可怜的姑娘，诚恳地道：“抱歉，我功夫不行，打不过他们的。” 可姑娘含着泪乞求地拽着她的裤子，因为腿脚僵硬连站起来都做不到。那张泪水盈盈的面容惊恐至极，连哭都死命咬住下唇，凄然恳求道： “求你了我家中有父亲和祖母，他们十分疼爱我，若是我、我出了事，他们就” 莲无夜抿唇，弯腰掰开她的手：“抱歉姑娘，我三脚猫的功夫真的打不过他们。我答应过娘，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以保护自己为先。对不住了。” 姑娘哀求地望着她，嘴里依然无声道：“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 莲无夜咬咬牙，掰开她的手。 “抱歉” 几人脚步更近了，只剩九步，八步，七步 莲无夜额间冒汗，飞身朝小窗户扑去，刚要打算跳下去，一转头，又看见那姑娘盈盈的泪光。 我家中有父亲和祖母，他们十分疼爱我，若是我、我出了事，他们就 莲无夜拧眉。 因为这句话，她其实有些动摇。 爹冷淡又苛刻，她自觉是没从亲爹那里得到什么父爱，比起亲爹，她更像是舅舅的女儿。 心念一晃，莲无夜收回腿，快步走到门边，挥手让姑娘往里面退一点。 两个练家子，武功虽然不高，但打她绰绰有余。从步子来看，两人身高不同，先制服挨得那个再打高的那个罢！ 她手偷偷伸进袖子里，指尖捏住一条冰凉的小蛇，静静屏息等待。 只在进门的一瞬间，就要放小青咬他！ 五步，四步，三步！ 莲无夜目光一凛，眼见两人的影子已经投到门前，却猛地人死死捂住嘴！ 她愕然地瞪大眼睛，要扔出小青，却立马被钳住双手，动弹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2章 从外面走来的两个汉子，统一的家丁服，左边一人个儿较高，正是刚才抱怨吃不上饭的人。他率先踏进小厨房，扫了一眼灶上的菜，馋得口吹直流，羡慕地道：“要是现在能吃上一只鹅腿就美了。” 另一人个头稍矮，闻言催促道：“赶紧办事儿，要是让那边等急了——” 高个儿闻言面上褪去轻浮，蹲下身去扒稻草，嘟囔道：“也不知道这姑娘有没有被闷——” 他动作一顿，忽然一把掀开稻草，只见脏兮兮的墙角哪里还有人？ 灯笼的红光凄惨的映着两人发白的面色，高个儿惊慌地道：“惨了惨了，那丫头竟然跑了！” 矮个儿也慌了起来，夺门而出：“快去禀报大师！” 两人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直到人跑远，莲无夜才愤愤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拿来挡在自己嘴上的手。 好在大海帮财大气粗连个小厨房房梁都挑这么高，不然还真没地方藏！ 耳边传来少年人清冽的低笑声，幽幽似清风在耳边缠绵的打着卷儿，随着他的动作，还能听到金属撞击声。莲无夜别开他的手，咬牙切齿：“耳环男！还不把你的咸猪手拿来！” 而对面的房梁上，白面小生也还捂着可怜姑娘的嘴，莲无夜低吼道：“浪荡子！还不放开人家姑娘！” 白面小生冲她咧嘴一笑：“不是我不放啊美人姑娘，是我一松手，这姑娘就掉下去啦。” 那姑娘绑了太久，腿脚已经僵硬了。 莲无夜一噎，忽然反应过来耳环男还抓住她的手腕，恼恨地道：“还不放开我！” 她脚腕一翻冲着后方踢了过去。 手腕的力道倏地撤去，耳环男身形一飘落在了对面的白面小生身边，眸光微闪，似笑非笑地道：“若不是我救你，你现在就和这位姑娘一个下场了。” 莲无夜嘴角抽了抽，这人好像完全忘了他白天干了什么事儿，表情一点也不亏心！思及，她理直气壮地冷笑道：“那也顶多算两清！你还用酒坛砸了我的脚呢！”说完又拉下脸，“既然你们救了那姑娘，就不干我的事儿了，后会无期！” 说完她跳下房梁，刚要准备走，又听二环男懒洋洋地道：“接着。” 莲无夜警惕地转过身，一个黑影却兜头砸了下来将她扑倒在地，一时间摔得她头晕目眩，低头一看，那姑娘也摔得晕乎乎的趴在她胸口，迷瞪瞪地看着她。 再一抬头，房梁上哪里还有二环男和白面小生的身影？ “再不逃就逃不出去了。”耳环男戏谑的嗓音轻缈的从屋外传来，莲无夜气得咬牙，这耳环男，自己要行那正义之事，偏让她埋单！ 她顾不上寻衅耳环男，拉起这被绑的可怜姑娘就逃。 以后耳环男别落在她手上！ 莲无夜逃出了大海帮府邸，望着那被灯火烧红一片的府宅，心下忐忑，这大海帮这么出名，手下武功高强的人必然不少，她是不是该赶紧带着这姑娘逃远点？ 她心念微动，转而问道：“你家在哪里？” 那姑娘体力不及莲无夜，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家我家在城外十里铺的杏花村。” 这是哪儿？ 莲无夜凝神，随后摆手：“算了，管它在哪儿，走吧走吧，赶在宵禁前出城。” 两人赶在关门前出了城，夜幕沉沉，借着城门上的火光，那被救的姑娘抬头一看，惊愕出声：“这里怎么会是云阳？我明明是从抚州被绑走的啊。” 莲无夜一愣，头有点疼了：“抚州又在哪儿？” “沿着官道走，下一个县城就是，至多两个时辰。” 见莲无夜表情不好，她又赶紧道：“要不我一个人回去也行。” “那怎么行？”莲无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摇头，“现在天黑，放你一个人，也许天没亮你就遇上危险了，那我不如不带你出来呢。沿着官道走就行了，是吧？” 那姑娘闻言，眼里陡然迸射出光芒，感激地点头：“是的，谢谢你姑娘。” 莲无夜摆摆手，两人一同上路。 路上姑娘告诉莲无夜，她叫毕雪，母亲早亡，家中只有父亲和一个卧病在床的祖母，生计担子几乎落到父亲一个人肩上，她只好在闲暇时去秀坊接活儿，做点帕子荷包换点银子。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带着绣品进城去绣坊，谁知刚从绣坊出来就眼前一黑。再醒来已经在大海帮宅邸了。 她甚至连大海帮是什么都不知道，养鱼的？ 莲无夜抿了抿唇，往火堆中扔了一根柴禾：“可能是卖鱼的。” 不过她搞不懂大海帮为什么要绑架小姑娘。大海帮给了她一顿晚饭，加之那帮武林侠客在酒席上一个劲儿吹捧大海帮，以致她对大海帮的印象还不错。 可现在一看，难道大海帮私下里是坏蛋？ 毕雪见她面露烦恼之色，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诚恳地道谢道：“谢谢你无夜姑娘，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莲无夜面色未显得轻松，望着跳动的火光，幽幽道：“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杀你灭口啊？” 毕雪呼吸一滞。 霎时，林中刮起了风，凉风自林间对穿而过，带来夜色幽冷的气息，刺得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莲无夜起身把火扑灭，对毕雪道：“我们还是赶路吧，总觉得有点——” 耳边忽然传来尖锐的风声！ 莲无夜正好望着毕雪，从她的瞳仁中清晰的看见自己背后有一个高高举着刀的人！ 她顺势扑在毕雪身上。 刀锋划下，凌厉的剑气破开了她后背的衣裳。莲无夜连滚带爬起来，顾不上回头看，拉起毕雪就跑！ 猜对了！ 她心脏砰砰直跳，耳边风声呼啸。 舅舅说看见别人的丑事也要当做看不见，否则会让人难堪。这么大个丑事，不被灭口实在说不过去啊! 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莲无夜脚步一错，一把刀飞来插进树干里晃了晃，浮云滚滚遮住银月，瞬间模糊了刀上刻着的字。 莲无夜绕开刀柄继续跑。 入耳的全是她的喘气声和心跳声。 突然毕雪一个不妨被树根绊倒在地，莲无夜愣了愣，焦急地催促道：“快起来啊！” “无夜姑娘”毕雪摔得不轻，吃力地仰头望着她，莲无夜却清楚地看见树林中几个黑影已经到了跟前。 她呼吸发紧，一个健步冲过去拉起毕雪，气急：“快点跑啊！” 毕雪走了一步又惊呼一声跌坐回去，她扭到脚了！ 莲无夜紧张得面无血色，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提刀不疾不徐走来，夜风森冷，他阴鸷的目光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似乎全然不怕莲无夜反击，抬手挥刀。 死亡陡然被拉近，夜色中泛白的刀刃以破竹之势袭来，莲无夜握紧了怀中的玉笛，正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黑衣人忽地浑身一僵，像被点了穴一般，维持着举刀的模样不动了。 流云滚动，一点一点飘开露出皎月，银色的月光如白雾笼罩林间，也照亮黑衣人胸前滴着血的半截剑刃。 莲无夜怔怔地望着那把剑刃，来人却猛然抽出剑，黑衣人慢慢倒下，露出身后人。 一身玄色劲装，飞眉入鬓，狭长的凤眸黝黑如雕琢完美的黑曜石，在冷夜中显得幽邃冷峻，微抿的薄唇透出一点星寒的冷意，五官锋利仿佛刀斧雕成却也俊美逼人。 他侧身长臂一挥，剑刃上残留的血迹飞溅在枯枝落叶上，引得其余几个黑衣人焦躁起来。 毕雪被吓到了，哆哆嗦嗦攥紧了莲无夜的衣服摆。 莲无夜望着那青年，他没有说话，背对着她，露出宽阔的脊背，散步一般不紧不慢朝前走去，直到黑衣人扑上来时，他陡然出招！ 长剑如芒，破风而动，他的每一招都凌厉又气贯长虹，仿佛所有的邪祟在他凛然的剑气下都无所遁形。 莲无夜一时看得有些呆了，直到毕雪叫她才卒然回神。 此时已尘埃落定，四五个黑衣人已经没了气息，青年转过身，踏着月色一步一步走来，步伐矫健沉稳，容貌格外俊逸，最叫人移不开目光的却是那双墨瞳，威势慑人，冷厉又目空一切。 毕雪颤抖着嗓音难掩惊恐地道：“谢、谢谢公子出手、手相救” 青年长剑入鞘，眸光在两个姑娘身上一扫而过，随后淡淡道：“起来。” 刚杀过人，他周身气势未敛，锋芒逼人，语气像是浸了夜晚的寒气，毕雪蓦地面无血色。 莲无夜却弯腰把她扶起来，弯了弯眉眼：“谢谢公子相救，不知道公子可否再帮一个忙呢？” 青年垂眸，眸中不见一丝波澜：“说。” 这说话也太简练了。莲无夜心下嘀咕，嘴上却道：“可否一道送这位姑娘回家呢？这姑娘早先被那了，路上可能不大安全。” 那青年淡淡望了望前方，随后淡然地道：“走吧。” 莲无夜和毕雪齐齐一愣，她们都以为他不会答应 “那、那就走吧。”莲无夜赶紧道，“毕雪家住在抚州城外的杏花村，很近的。” 青年眸光一扫，似乎判断了下方向，随后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莲无夜和毕雪又愣了，这是去哪儿？ 青年脚步一顿，侧过头露出刀削般的鼻梁，淡淡问道：“不是去杏花村？从这儿走。” “” “” 莲无夜凉飕飕瞥了毕雪一眼，毕雪窘迫地搔了搔脸颊：“我可能不太识路？” 你确实不识！ 她拉着毕雪跟上去，这才注意到这青年好高！她不是个子高挑的人，才堪堪到青年胸口，和他说话都得仰头。 望着他流畅的下巴线条，莲无夜又好奇地问道：“大侠，你叫什么名字啊？” 丘珩垂眸，大概是月光落进了小姑娘眼底，莹莹似星湖，他淡淡道：“丘珩。” 丘珩 在齿间悄然来回两遍，莲无夜又仰头：“你的剑使得真好。” 丘珩“恩”了一声，虽然冷淡，却也会回答问题。 莲无夜心下轻松了不少，大概是因为身边跟了个可靠的剑客，黑漆漆又死寂一片的树林，渐渐能听得见蝉虫鸣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3章 天亮时，三人终于到了杏花村。 抚州一带富庶有余，沃野千顷，是往年朝廷征粮最多的地区。杏花村虽是抚州边际小村，但土地肥沃，粮食高产，一眼望去，平畴千里，村民勤勤恳恳往来耕作，也丝毫未注意到外乡人的到来。 毕雪自踏入杏花村便难掩激动之色，一边走一边喃喃道：“也不知道祖母醒了没有？这个点爹肯定不在家，我要不要先去找爹？” 她越走越快，几乎小跑起来。莲无夜左右打量，却见一个庄稼汉子忽然从田埂上冲过来，语气激动又不可置信：“小雪？！” 毕雪猛地停住，扭头看去，庄稼汉子带着斗笠，头发有些凌乱，眼圈发青，一双满是血丝的眼里竟然含了眼泪。她当即红了眼，泪流满面跑了过去：“爹！” “小雪！” 父女俩情绪失控，差点没抱头痛哭。庄稼汉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握着毕雪的手，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头我就去州府找官老爷，说我闺女找着了。” 他比毕雪还能哭，不断抹眼泪，狼狈得实在不像一个父亲，眼中的庆幸和欣慰又如此真实。 莲无夜望着那庄稼汉子，有些怔忪。 没说几句话，毕雪也一边擦眼泪一边拉着他往这边走：“爹，是这位姑娘和大侠救了我，他们是我的恩人。” 庄稼汉子一个健步冲过来，膝盖一弯就要下跪，莲无夜吓得赶紧躲到丘珩背后，好在丘珩扶住他的手肘将他抬了起来，淡声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毕雪爹抹着眼泪道：“对大侠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小雪就是我的命啊！现在就是想感谢你们！真的想感谢你们！” 莲无夜听得怔了怔，又仔细望着毕雪爹，他面色偏黄稍显憔悴，因为流泪眼圈通红，攥着肩上的帕子不断擦眼泪。 她忍不住道：“如果大叔想感谢我们，能不能暂时给个歇脚的地儿？走了一宿有些累了。” 父女俩一愣，毕雪连忙道：“对对对，爹，我们走了一晚上呢！” 毕雪爹闻言赶紧道：“如果两位恩人不介意，我家小院还有空房，可以暂作休息。” 父女俩眼中盛着小心翼翼，莲无夜点头：“好。”顿了顿，她又抬头问丘珩，“丘大侠，我们可以暂时在这儿歇歇么？” 毕雪爹又诚挚地道：“恩公的大恩，我毕老三无以为报，只能备上些酒菜，能不能请恩公赏脸？” 毕老三很朴实，丘珩抿了抿唇，眸色也暗了暗，随后点了点头。 毕老三脸上露出喜色，兴奋地道：“小雪快带两位恩人回去，我去找刘屠夫割点肉！” 莲无夜闻言大惊，她可没忘记毕雪家很穷呢！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什么都吃！最喜欢吃菜了！” 毕老三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憨厚：“恩人不要跟我客气，我家吃得起肉。” “”莲无夜面色一红，窘迫地指尖轻轻抠着袖子上的刺绣。 毕老三去找刘屠夫割肉了，毕雪拉着莲无夜开心地往家走，中途遇上的村民见到毕雪都激动地同她打招呼，还有老妇人抹起了眼泪。 莲无夜离得了两三步远，见状有些感慨。 丘珩忽然道：“以后遇上这种事，不必拒绝对方的好意。” 他竟然说了这么长的句子 莲无夜这么想着，又下意识问道：“什么？” 丘珩又放缓了语气，慢慢道：“毕老三重视女儿，想特意割点肉来感谢我们，你不必特意说菜和肉的话，他们真心实意想感谢你，你接着便是，这样他们也不会再有负担。” 莲无夜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丘珩“恩”了一声：“人情世故，以后慢慢学吧。” 莲无夜当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不想毕老三破费，却没想到毕老三如果没有真情实意感谢到自己的恩人会有压力。 她忽然觉得丘珩有些厉害。 毕雪和乡亲说完话，带着莲无夜和丘珩去了她家。 毕雪家还不小，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东边有鸡舍，平时是毕雪在收拾，本来想再养猪，可是忙不过来。 进了屋，毕雪飞快烧上水，又四处翻找茶叶，莲无夜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她，就听丘珩清冽的嗓音响起：“毕姑娘，不必找茶叶了，有热水就好。你还是赶紧去看看你的祖母吧。” 莲无夜抬头，就见丘珩一脸从容，还随意地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凉水。 毕雪闻言，就笑道：“谢谢丘大侠，我会马上回来的！”说完出门朝隔壁房间跑去。 她走过，莲无夜才小声问道：“为什么你现在又阻止她？” 丘珩拎着水壶，也给她倒了一杯：“因为她急着看祖母，这个就变得不重要了。” 莲无夜恍然：“原来如此啊。” 她心不在焉端起茶杯，差点一下喂到鼻孔里去。 丘珩瞧了她一眼，幽沉的黑眸中隐约泛了点笑意。 毕雪一去就去了好一会儿，莲无夜有些困倦，趴在桌上小憩，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被毕老三洪亮的声音惊醒：“恩公！哪儿能叫你做这个？” 莲无夜迷迷糊糊站起来，就见门外，丘珩举着斧子，正在劈柴？！ 玄色衣袖被他挽在手肘，露出肌肉紧实的手臂，晶莹的汗珠带着亮光，顺着额头滑落到眉峰，又缓缓下滑越过他俊美的面容，一点一点溜进他玄色的衣襟里。 莲无夜一怔，又听毕老三焦急地道：“哎呀恩公，哪里需要你来做这种事情？” “无妨。”丘珩扛着斧子，摇摇头，“这是小事。” 说完，他又轻松的挥起斧子砍柴。毕老三没有办法，只好陪着站在旁边。 莲无夜见状，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倒了两杯凉水端出去，一杯递给毕老三，问丘珩：“丘大侠，你喝点水吗？” 丘珩一斧子劈下，木头哗啦裂成两半，他擦了擦汗，接过水杯：“多谢。”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白皙，带着握剑留下的茧，喝水时也不似江湖人豪放，而是小口小口一点一点吞咽，优雅又矜贵。 这时毕雪扶着一个老妇人从屋中走出来，毕老三见状，紧张地奔过去道：“娘你怎么起来了？” 老妇人头发花白，面色蜡黄带着褐色的斑，眉眼也满是疲惫之色，但眸光却带着慈祥的笑意：“我想起来谢谢两位救小雪的恩人” 莲无夜抹了把热汗，想举步过去，丘珩却已经放下斧子，清冽的嗓音柔和了几分：“在下丘珩，昨晚遇见毕姑娘也不过偶然而已，大娘不必如此费心。” 毕大娘闻言，忽然就眼圈微红，哽咽道：“我这么个村妇，就一个儿子，一个孙女，没了哪一个我都受不了，恩公救了我家的姑娘，就是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啊。” 说着说着她捂着嘴悲咽起来，毕雪闻言也忍不住含了泪，又端正地朝莲无夜和丘珩躬身：“谢谢无夜姑娘和丘大侠救我，大恩大德毕雪一定铭记在心！” 莲无夜被搞得很不好意思，下意识想到了丘珩的应变能力，于是悄悄地扯了扯丘珩的袖子。 丘珩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示意她把手拿开。 莲无夜还没反应过来，毕老三就注意到了，呵呵笑道：“娘，小雪，你们也别一个劲儿这样了，咱们还是赶紧准备准备吃午饭吧！” 毕雪赶紧擦擦眼泪，道：“爹割回来的肉呢？我来做吧。” 于是毕雪进厨房做饭，毕老三也进去打下手，丘珩还在劈柴打发时间，就只剩莲无夜一个人无所事事。 坐在她对面的毕大娘大热天还在膝盖上盖着薄毯，毕大娘端详了莲无夜半晌，脸上露出慈祥地笑容：“无夜姑娘模样真好，我这辈子，再没见过比无夜姑娘模样还好的姑娘了。” 莲无夜从小被夸到大，倒是没有太大感觉，但仍然谦虚地道：“是爹娘长得好。” 毕大娘点头：“这倒是看得出无夜姑娘的父母也是容貌不俗之人，。” 莲无夜递了一个她刚才在村口摘的无花果给毕大娘，毕大娘接过，一边撕果皮一边问道：“无夜姑娘一直是一个人在外？” 莲无夜眉眼弯弯：“我是爹娘老来子，家中只有我一个孩子，但爹娘身体不好，所以从小到大跟着舅舅多一点。我舅舅是个江湖人，经常几个月都不在家，我从小到大跟着他，也这样了。” 毕大娘闻言，并没有露出好的坏的表情，又笑呵呵道：“有这样的舅舅，难怪无夜姑娘会如此大胆的救小雪。”说着她幽幽叹了一声，“女儿家能防身，也是好的啊。” “”莲无夜干笑道，“是啊是啊。” 她的三脚猫功夫自保都成问题。修罗宫功法诡异，爹娘不愿意让她学，可她小时候太懒惰，舅舅又溺爱，就造成了如今十四岁了还文不成武不就的尴尬状况。 她掩饰性地低头啃无花果，不想谈及武功问题。 好在武功一事毕大娘也不懂，两人随便聊了聊，就到了饭点。 毕雪一鼓作气做了六个菜，烧了排骨，炸了酥鱼，烙了鸡蛋饼，还炖了肉汤。莲无夜看着一桌子菜，赞叹道：“小雪真厉害。” 毕雪羞赧地道：“这算什么厉害呀，大家都会做的无夜快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莲无夜就近夹了块烧肉，一咬下，香浓的肉汁当即喷溅，浓香欲滴，她眼睛一亮：“好吃！” 毕雪开心地道：“那就好！就怕你不喜欢！” 毕老三拎了酒来，搁在桌上，笑容温和淳朴，道：“丘大侠，喝一杯吗？” 丘珩颔首，玉白的指尖将酒杯往前拨了拨。 毕老三笑容开怀，道：“今日我毕老三一定要喝个高兴！” 丘珩闻言，淡淡笑了笑。他本就不爱说话，又是面容冷峻的模样，能得到他一个笑容毕老三已经很开心了，连忙倒上酒。 酒过三巡，毕大娘早已经撑不住，回房休息了。毕雪还捧着酒坛给毕老三倒酒，毕老三喝得面色微醺，说话有些大着舌头：“两位恩人，你们不知道，我娘、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我差点就没出来我爹出去下矿，被砸死到里面，官府赔了钱，我娘就只好、好一个人拉扯我。我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孩子她娘，也难产，当场就没了。我老娘和我闺女，就是我的命，我活着就是要养我老娘和闺女，没了她们我真的受不了。” 他说着说着哽咽了，毕雪也难受地红了眼睛，默默低头拭泪。 莲无夜无意识揪着膝盖上的刺绣，不知不觉竟然揪出一个线头来，那线头还有越扯越大的趋势。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扯了一个窟窿了。 “” 她最喜欢的衣服！ 莲无夜起身拿剪子把线头剪掉。 丘珩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抿着酒，小屋中只有父女俩急促的呼吸声。好一会儿，毕老三才平静下来，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忽然道：“恩人，吃了饭，我就要去报官，我不能容忍害了我闺女的人。” 莲无夜手一顿，侧头见丘珩依旧垂眸没作声，便问道：“报官是去抚州报官吗？” 毕老三点点头：“我有个老朋友在抚州府供职，之前小雪不见时，我就是去抚州府报的官。虽然小雪找回来了，但事情不能这么算了。这群人会绑走八竿子打不着的小雪，以后也会绑走其他人家的闺女。” 莲无夜挠挠头，毕爹说得有道理啊。她顿了片刻，问道：“那要不要我和你们一起去呀？” 毕老三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杏花村离抚州府近，最迟傍晚就回了，恩人姑娘不必担心。” 莲无夜这才作罢。 吃完饭，毕雪起刷碗，毕老三便启程进抚州去了。莲无夜又成了无所事事之人，便坐在椅子上看对面坐着纹丝不动的丘珩，好奇地道：“丘大侠，你是不是不想毕老爹去报官啊？” 丘珩闻言，眸光微动，一双黑曜石般瑰丽的黑眸扫了过来：“何以见得？” 莲无夜歪头想了想：“因为你刚才既没说赞成，也没说反对。” 丘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不足以说明我不赞同毕老三报官。” 莲无夜“哦”了声，也没继续反驳。 隔了许久，她又问：“丘大侠觉得抚州府会查吗？”她瞧那大海帮好像挺厉害的。 丘珩又没说话。 莲无夜见状，撇了下嘴，也不再问了。 到了傍晚，毕老三回了家，眉梢却隐有苦色。毕雪走到篱笆前担忧地问道：“爹，怎么了？” 毕老三扶着篱笆门，叹了口气：“我去的时候，府衙的人已经散值吃酒去了。” 毕雪惊讶地道：“那时候才什么时辰？” 毕老三摇摇头，又长长叹了口气：“只能明天清晨再去一趟了。” 毕雪点点头，宽慰道：“不急的爹，反正女儿已经没事了。” 莲无夜扒着门，见状微微有些担心，她扭头看了一眼站在窗边注视着这一幕的丘珩，他站在窗檐下的阴影里，面容更是染上三分冷冽，幽邃的眼眸似深渊，仿佛要将人给卷进去。 像是天生就容易和黑暗相融的人。 当晚，莲无夜和丘珩在毕雪家住下。到了半夜，莲无夜模模糊糊间开始睡得不安稳起来。 她烦躁地踢了薄被，又闻到一股莫名呛人的味道，像是干枯的稻草烧起来了似的令人窒息。莲无夜更加心烦意乱，翻了个身却察觉有些不对，一睁开眼，便吓得浑身血液冻住——床边竟然站了个人！ 来人个子很高，黑漆漆的看不清是谁，但唯独那双凌厉冷冽的眸子在黑暗中宛如银刀出鞘，仿佛会发光。 莲无夜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丘珩么？！ 她错愕地张了张嘴：“丘——” “快起来。”丘珩攥着她的领口将她从床上拎起，莲无夜这才注意到他背后的墙角里竟然躺着个黑衣人！ “这是谁？！” 突然，又有五个黑衣人破门而入，拥挤的小屋立刻被挤得水泄不通，莲无夜尴尬地道：“你们就不能出去打么？” 黑衣人眸光阴狠，抬剑刺过来。莲无夜本还慢吞吞的系腰带，丘珩却猛地抬手将她从窗户扔了出去，她踉踉跄跄稳住身子，忽然发现天空一片烧红，不是天明而来的朝阳，而是——房子在燃烧！ 此时的毕家狭小的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莲无夜目光呆滞地望着被熊熊烈火吞噬得已经看不清轮廓的房子，拢在肩膀的外袍猝然落地。 几只鸡扑打着翅膀从火堆中飞出来，却已经浑身焦黑，很快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哗啦—— 房梁轰然垮下，小小的几间房顿时化为废墟，火光晃动，像是张嘴吞噬天地的魔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4章 风雨飘零。 重云如盖，阴沉沉笼罩在头顶，压得人无法喘息。莲无夜站在屋檐下，凝视着那一摊被灼烧一夜的焦黑废墟，几具焦黑的尸体摆在院中，以麻布覆盖，任由雨滴打落。 和十几具无人遮盖的黑衣人的尸体对比明显。 丘珩站在屋檐下，手臂搁在剑柄上，静静注视着雨景。 来往的村民们会在院子门口搁一朵小花悼念毕家，村长派人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村民抬棺，丘珩淡声道：“枉死之仇，大仇未报，如何能入土为安？” 莲无夜闻言，揉了揉眼睛，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得腰酸背痛，开口的嗓音不知不觉哑了些：“不埋吗？” 丘珩没作声，他侧脸隐没在屋檐的阴影里，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又锋芒毕露。 想起那个做菜好吃的姑娘、纯质朴实对家人呵护备至的汉子以及身体不好却笑起来很慈祥的婆婆，莲无夜就觉得心头堵得慌。 她僵着双腿走到丘珩身边，仰头看他：“一定是大海帮做的。” 丘珩垂眸静静注视着她，片刻，缓缓道：“没有证据。”顿了顿，他举步走进雨幕，用剑尖挑开黑衣人的衣服，侧身望着莲无夜，“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心头那块堵着的大石头好像越来越大，闷得她喘不过气。莲无夜快步走过去，狠狠在那衣襟敞开的黑衣人身上踹了几脚。 这样泄愤一般的行为却并没有让她舒坦，那大石头变成了无声无息燃烧的火焰，灼烧得她眼眶越来越热。 丘珩悄然无声递了一张青色的帕子过来，帕子角还绣了一片竹叶，莲无夜飞快接过，狠狠抹掉眼泪，道：“我要报官。” 丘珩望着她，黑眸沉静，无声无息。 莲无夜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丘大侠，我要报官！” 雨水打在她脸上，拉出晶亮的痕迹，像是泪水。 丘珩似轻叹了一声，轻轻道：“官府不会管。” “为什么？”莲无夜定定地望着他，“死了这么多人，也不会管吗？！这些明明就是大海帮派来的！” 丘珩又问：“你有证据吗？” 莲无夜抿了抿唇：“我就是在大海帮把她救出来的！” “若真是大海帮救出来的，大海帮高手不少，你是如何救她出来的？” 莲无夜心中憋屈，气恼地望着他：“你不信我吗？” “不是我不信。”丘珩侧开头，静静地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尸体，平静地道，“是官府不信。” “我是人证啊！”莲无夜握紧拳头，带着哭腔的话语冲口而出，“她现在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和祖母，原本这么幸福，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被杀？！” 丘珩闻言，沉默地将剑收入鞘，看着她的眸光幽幽诡诡，像是一盏明明灭灭在狂风中不断挣扎的烛火。好半晌，他才道：“那些罪恶的事情永远都在发生，你想报官？你想伸张正义？” 莲无夜紧紧捏着他的帕子：“若能他们报仇是伸张正义，那就伸张正义吧！我只想要杀了毕雪一家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就去吧。”丘珩黑眸粲然，似乎微微笑了笑，“去试试。” 莲无夜抿紧唇。 丘珩又道：“我陪你走一趟便是。” 从杏花村到抚州，坐牛车慢吞吞近一个多时辰，到府衙门口时，雨已经停了。 衙门口静悄悄的，连值守的衙役也没在。莲无夜乜了一眼门口积满灰尘的鸣冤鼓，快步走进府衙内，头顶高高的“明镜高悬”牌匾旁挂了一张纸蜘蛛网，有个年轻男子坐在旁边的书桌上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看书。 莲无夜一掌拍在他桌案前，冷冷道：“我要报官。” 男人抬眸瞧了她一眼，随意地抽出一张纸：“去一边写状纸。” 莲无夜不知道报官流程，闻言气闷了一下，还是抽出笔准备写。后面的丘珩上前一步轻飘飘夺走了走她的笔，淡淡道：“主簿大人，前朝就不兴写状纸了，有这空，不如去请提点刑狱司大人跟我们走一趟，这是恶性的屠杀。” 这家伙竟然骗人？！莲无夜窝火地对主簿怒目而视。 男人细细端详着丘珩，似乎笑了一下：“哎呀，还挺懂的嘛，那好吧，我就专程走一趟吧。” 一个主簿而已，还专程去查案？ 丘珩不由得多留了留神。 莲无夜搞不清哪个官职是做什么的，闻言只催促道：“那你现在就跟我们走！” “好好好。”男人好脾气的夹好书签，慢条斯理起身，叫了捕快和衙役就出发了。 见状，莲无夜心气儿顺了些，小声问丘珩：“这样就行了吗？” 丘珩望着主簿吊儿郎当的背影，眸光微凝：“恩，暂且先这样。” 众人一路浩浩荡荡到了杏花村，院子里的七零八落的尸体沾了泥土和雨水，狼狈不堪。 主簿环顾一圈，房子鸡舍烧得差不多了，但唯有西边的房子完好，他伸手一指：“这边的没烧。” “这两间住的是我和丘大侠。”莲无夜解释道。 “丘大侠？”主簿转过头来，挑了挑眉。 丘珩冷淡地颔首：“在下丘珩。” “哦，原来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士丘大侠啊，你行侠仗义多年，又师承天下第一剑嵇鸣的剑术，可是咱们南北官衙的红人啊。”主簿慢条斯理地往院中走，靴子踩在积水中发出脆响，“这户人家莫非跟你有什么关系？” “并无关系。”丘珩轻描淡写地道，“只是前天夜里顺手救了他家的姑娘。” “哦。”主簿恍然，又戏谑地瞥了莲无夜一眼，“那这位和你有关系了吧？” 丘珩没作声，主簿嗤笑一声，掏出帕子捂着口鼻往前探：“来来来，看看这些尸体，哎哟喂可真多啊，这些人都是打哪儿来的啊？都给检查检查，杀人放火可是罪无可赦啊。” 捕快蹲下身依次检查黑衣人的尸体，村长和村正闻讯匆匆赶来，主簿便示意捕快问话。 莲无夜站在院中观看，随后主簿跟村正商量出几个人把尸体抬到就近的县衙放着。她跑过去问主簿：“然后呢？” 主簿慢吞吞瞄了她一眼，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语气：“等结果吧，会上报知州大人的。” “那我要等多久？”莲无夜心急地追问，“我可能知道杀他们的是谁！” “哦？说来听听。” 莲无夜便焦急地将她在大海帮救了毕雪的事情和盘托出。 主簿听罢，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大海帮？好，知道了。” 说完他便收工走人了。 莲无夜一知半解，问丘珩：“他说我们等消息，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丘珩随意地道：“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数年吧。” “什么？！”莲无夜惊愕又愤怒，“我已经告诉他们是大海帮做的了呀！” “你知道大海帮是谁？”丘珩蹙眉。 “卖鱼的？” 丘珩明显顿了好一下：“大海帮是走镖局起家的，涉商多年，如今手下镖局依旧遍布南北，黑白两道都会卖点面子。” “就算这样，他们杀了人啊。”莲无夜颦眉，“就因为他们家大业大，难道官府就不用查了？” 丘珩黑眸闪了闪，迟疑着似乎想说点什么，莲无夜又斩钉截铁地道：“如果他们不肯查，我就天天去他们府衙催！看他们查不查！” 丘珩颔首，既然不赞同也不反对，黑眸幽邃的凝视着她：“说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帮毕家讨回个公道？毕竟你和毕家也非亲非故。” 莲无夜一怔，眸光闪躲了一下，搔搔脸颊：“也不是毕竟我们在他们家吃过两顿饭还住了一宿不是？” “也没有到要为对方讨回公道的地步。”丘珩淡淡道，“而且你忘了，是他们要报答我们。” 莲无夜觉得丘珩说的是歪理，生气地道：“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在我心里你是顶天立地的侠士！”救她的那天晚上他多么可靠啊！英雄就该是这样的！她越说越为毕家委屈，“毕家多么诚心的接待你，你为什么——” 丘珩忍不住笑了，薄唇微微弯起弧度，褪去那分刚硬的锋芒，俊美的五官柔和得如同邻家公子，温和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奇。” 莲无夜嘟囔道：“好奇你也不能这么说呀” 气势却弱了许多。 丘珩微笑道：“不如我们直接去抚州等结果？” 莲无夜闻言，琢磨着守着抚州府衙也许能更快获得消息，便点头同意了。 天黑前，两人进了抚州落脚在一间客栈。 翌日，莲无夜还没起，就听见有什么嗒嗒嗒敲着窗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往窗台瞥了一眼，只见一只鸽子在啪嗒啪嗒用鸟喙敲打着窗沿。 一看见这只眼熟的肥鸽，莲无夜就有些烦躁，光脚跳下床走过去，从鸽子腿上抽出一张小纸条，寥寥几笔—— 中秋速归家。 落款是莲重元，她的父亲。 莲无夜一看落款，心里像是有猫挠似的焦躁起来，这命令的口吻实在令人心烦意乱。 给她写信的怎么不是她娘？她出来这么久，娘就不关心她？ 忽然，一条舞龙队急匆匆从街上穿过，莲无夜望了一眼，这才想起来，今天便是中秋。 想到往年中秋节的时候她都是和娘一起在院子里赏月，莲无夜心中不免酸楚。 都怪爹！她都说了不嫁不嫁不嫁！ 不是娘给她写信，她就不回去！ 莲无夜把纸条扔掉，挥手将鸽子赶走。又望了街上的舞龙一眼，洗漱完后去敲隔壁丘珩的房门，却见丘珩正不紧不慢从楼梯上来，她诧异极了：“丘大侠，你出去啦？” 丘珩点点头，他道：“我去府衙问了一下进展。” 莲无夜连忙追问：“进展如何？” “毫无进展。” “”莲无夜噎了噎。 “不必心急。”丘珩道，“官衙办案并没有那么快。” 也是，昨天才把尸体抬回去。 “那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等一年半载”莲无夜撇了撇嘴，随后道，“丘大侠，刚才起床的时候，我瞧见了楼下的舞龙队，突然想起今天是中秋，你要回家么？” 丘珩摇头：“我只有一个师父尚在人世，并不需要特意回去看望他，倒是无夜姑娘——” 莲无夜就笑了：“我也不回去，不如我们一起上街玩玩？” 丘珩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随后道：“我以为无夜姑娘会因为毕家的事伤神许久。” 莲无夜摇头：“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我虽然很难过，但也会努力让自己保持好心情，不让自己陷入仇恨的情绪中。” 丘珩一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随后又微微弯起唇瓣：“江湖中人” “真的是江湖中人！”莲无夜理直气壮道，“我从小就跟着舅舅走南闯北，怎么就不是江湖人了？” 丘珩颔首，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见状莲无夜也没继续纠缠，她心里其实有些心虚，怕被看出来真实身份，毕竟修罗宫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听。 好在丘珩也没有追问。 中秋虽有团圆之意，但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中秋不仅象征团圆，更有许许多多赚钱的机会。 莲无夜身上没有钱，但长街两侧摊贩无数，看着那些小玩意儿却是很喜欢，丘珩站在旁边观察许久，见她不论见到什么东西都那么好奇，便开口问道：“以前没有见过？” “也不是。”莲无夜笑着冲他摇摇拨浪鼓，“我们家靠着关隘，离西域那方比较近，小时候玩得这些爹娘都是用纯金给做的，这种朴实的我很少见，每次见到都感到很新奇。” 丘珩：“” 他凝视着莲无夜：“你家中很富庶？” “算不上。”莲无夜放下拨浪鼓，又拿了一个九连环，“我娘身体不大好，我爹没空管我，我跟着舅舅的时间比较多。” “不会想家？” 他这么一问，莲无夜便沉默着放下了九连环。 丘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抿了抿唇，黑眸微沉，又见莲无夜转过身，冲他扬眉一笑：“不用在意，我虽然想家，但也不想回去！” 少女那双眼眸似喜非嗔，生动勾人，双眸粲若朝花，明亮又夺目。 丘珩怔了怔，又见她笑吟吟招手：“丘大侠，我们去前面看看。” 街上有许多卖兔儿爷的，莲无夜惊叹地道：“这兔子好可爱啊。” 丘珩瞅着那衣冠踞如人、坐在老虎身上的八字胡兔子泥塑，实在不知道哪里可爱了，便道：“这是家家户户买来供奉的，据传是广寒宫的玉兔。” 莲无夜不同意：“这世界上没有玉兔，我舅舅说了都是假的。” “”竟还是个无神论者。丘珩忍不住唇角微勾。 随着一阵敲锣打鼓的动静，一条红色火龙在长街飞舞，百姓们纷纷围了过去观看舞火龙。 莲无夜也要过去看，人潮蜂拥而来，如海浪迅速将她冲走。莲无夜飞快稳住身子，扭头看去，却已经看不见丘珩的身影了。 “丘大侠？！” 她当下慌张起来，由于跟着丘珩出来，这一路上她可没刻意记路啊！ 一会儿走丢了岂不丢人？！ 莲无夜着急地迎着人群艰难往回走：“丘大侠？！丘大侠？！丘——” 一只大手忽然从人群中伸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干燥的手心发烫，似乎透过这冰凉顺滑的料子烫到了她的皮肤，莲无夜惊愕地看过去，丘珩正上前一步走到她身边，剑眉星目，黑眸幽邃如深潭，俊美又带着凌然正气。 “冒犯了。”他松了手，垂眸安静地看着她。 莲无夜弯了弯唇，抬手把鬓角被挤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没关系，谢谢丘大侠啦。” 明明放了手，手腕上却好像仍被他握在手里似的，有点烫。 莲无夜又轻轻抿了抿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5章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舞龙如同莹莹的光带穿流而过，一盏盏精巧玲珑的灯笼高高挂起照亮路面，也照亮百姓笑盈盈的喜庆面容。 莲无夜和丘珩在路边的面摊赶上了老板的最后一锅面条。 她一根一根挑着吃，而对面的丘珩拿着筷子，举止优雅却吃得也很快，不多时他吃完面，起身朝一边走去。 莲无夜扭头看去，就见他长身玉立在街对面，长腿轻轻一勾，将一个正在奔跑的男人绊倒在地，路人惊呼一声，为这变故不约而同退开来。那男人摔得太凶，一头磕在商铺门口，直磕得头破血流。 莲无夜喝了一口汤，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瞧瞧，就见一个妇人扒开人群急匆匆跑过来，尽管累得气喘吁吁，却仍然快步上前夺走男人手中的钱袋。 妇人打开钱袋点了点，随后感激地朝丘珩道谢：“多谢大侠，这人实在太机灵，我怎么也追不上。” 丘珩的嗓音风轻云淡，眼梢在灯笼光下沾着淡淡的亮色：“今晚街上鱼龙混杂，夫人还需多加小心。” 年轻的美|妇被俊美的青年温声嘱咐，顿时面颊微红，随机又笑着道谢：“多谢大侠提醒。” 丘珩点点头往回走，莲无夜把叉烧小碟往前一推，笑眯眯地道：“大侠，奖励你的。” 丘珩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本来不也是我付的饭钱？” “”莲无夜捧着脸颊，眉眼弯弯笑道，“但这是老板看我可爱才送我的啊，我转送给你，是奖励你刚才见义勇为。” 丘珩不置可否，微微一笑，用筷子顺走了叉烧。 夜幕低垂，缀满宝石般的星点，无数天灯纷纷飞起，似星星忽闪，莲无夜望着这些上升的天灯，轻声道：“我们也去放吧。” 丘珩淡淡应了一声，从背后递给她两盏灯，莲无夜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买的？” 丘珩避而不答，负手往前走：“小姑娘都会喜欢这种天灯，刚才看见顺手就买了。” 莲无夜听罢，撇嘴：“你这意思是我今晚一定会放天灯么？万一我不放呢？” 丘珩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垂眸看她：“不想放？” “不，放放放。”莲无夜就是随口一说，眼下唯恐他把灯收回去，赶紧朝前走，“我们去河边放！” 丘珩举步跟上。 百姓们都站在河边放天灯，莲无夜把灯铺在地上，丘珩蹲下身，按住灯罩：“要在灯上写下你的祈愿。” “哦。”莲无夜犹豫了一下，“可以写给毕家么？” 丘珩颔首：“可。” 莲无夜去借了支笔，歪歪扭扭写上对毕家的祝愿，随后折腾起灯罩来。丘珩见她粗手粗脚，便捏住灯罩角帮忙。 莲无夜见状，奇道：“丘大侠好像很熟悉天灯啊？” 丘珩拨正蜡烛中的灯芯，准备点上：“小时候我姐姐爱放这个，帮她弄过几回。” 可他不是只有一个师父尚在人世？莲无夜眼珠转了转，转而道：“原来是这样，那就谢谢丘大侠帮忙了。” 蜡烛点上，灯罩渐渐丰满，灯上的字也在光芒下变得柔和。 莲无夜拉着天灯一角，仰头看向丘珩：“希望毕家来世一生无忧。” 丘珩轻轻点头，温柔的烛光也柔和了他冷硬俊朗的面容，莲无夜心上莫名流过暖流，道：“谢谢丘大侠陪我报官。” 丘珩凝视着她，黑眸映了柔和的烛光，灿然如星，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两人松了手，天灯一个摇晃，承载着那些伤痛又祝福的话语起航，直到看不见。 回到客栈，两人房间相邻，丘珩先一步到房门前，刚要推门而入，莲无夜 叫住了他。 “丘大侠。”她笑吟吟地道，“今天谢谢你啦，我今天很开心，以后要是还有机会一起过节就好了。” 说完她喜悦地挥了挥手，推门进屋了。 丘珩微微一怔，以后？他垂眸，再抬起眼时，眸中如幽潭深不可测，随后推门进屋。 两人在抚州愉快地度过了三天，到第四天，莲无夜觉得是时候去府衙催催了。 她和丘珩一起去了府衙，这回府衙门口站了两个衙役，一见她要往里走，便伸手拦住：“做什么的！” “我要找宋主簿。”莲无夜解释道，“我想询问案件进展。” “哦？”宋主簿从里面探出头：“原来是你们俩，恩他们是受害者家属，让他们进来吧。” 衙役闻言，便退开一步。 莲无夜跟着宋主簿往府衙里走，宋主簿手里还握着书卷，走到桌前，便把书卷往桌上一扔，笑眯眯地道：“你们来得正巧，刚好，这案子昨晚结案了。” 结案？ 丘珩眸光一凝，黑眸沉冷了几分。莲无夜愣了愣，激动地道：“是不是已经抓了大海帮了？” 宋主簿莞尔：“你稍等，我给你找找卷宗。”他起身在桌上翻，翻来翻去似乎没翻找，“唉，好像已经被拿走了，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吧，这案子呢，是劫匪做的。那伙人惯常打家劫舍，不过这次不巧，遇上了咱们的丘大侠，所以——” “胡说八道！”莲无夜越听越难以置信，不等他说完，愤怒地重重锤了一下桌子，“你怎可胡说八道？我亲自把毕雪从大海帮救出来的！路上还被他们追杀！他们的衣服都一模一样！怎么就是劫匪了？！” 宋主簿摊了摊手：“这是咱们知州大人亲自结的案，我过手不多，不清楚的哦。” 莲无夜抬手指着他：“你——” 丘珩按住她的肩膀，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敢问知州大人此时身在何处？” 宋主簿起身：“我带你们进去。” 丘珩凤眸半狭，还是跟着过去，到了知州房前，宋主簿敲了敲门：“大人，有客人找你。” “谁啊？”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是之前案子的家属。”宋主簿笑了笑，“大人，好歹开个门嘛。” “等一下！本官现在忙着呢！” 莲无夜那股堵在心头的火顿时直冲大脑，她一掌推开门，喝道：“知州大人！不是说了找你吗？你忙什么忙？” 屋内一静，随后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绕过屏风出来，他身着官袍，蓄着胡须，想必就是知州了。 男人不悦地瞪了宋主簿一眼：“你搞什么？怎么能把案子家属带到这里面来？打扰本官做事，你负的起责吗？” 宋主簿和善地笑道：“大人，小的也不想，可这位是丘珩丘大侠，我这不是怕被削么？” “丘大侠？”知州挑剔地上下打量着丘珩，傲慢地捋了捋胡须，“好，问的是哪个案子啊？” 宋主簿道：“不就是杏花村那个案子？” 知州手一顿，转过身去往里走：“杏花村啊”他在桌前坐下，端起茶轻呷了一口，“结案了，这不就是明显的抢劫灭门案吗？” 莲无夜倒抽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都说了是大海帮——” “小姑娘。”知州瞥了她一眼，“查案是咱们府衙的事情，有你置喙的地方吗？你说是大海帮就是大海帮？人大海帮还说是你做的呢！” “你什么意思？”莲无夜恼怒不已，双拳紧握，“我亲手将她从大海帮救出去的我能不知道？大海帮说是我做的他们有证据吗？” “可你也没证据啊。”知州搁下茶杯，不耐地摆手，“那群劫匪呢，路过那家人，想进去打个劫，谁知那家姑娘起夜，立马发现屋里有人。没有办法，劫匪只好杀了她，杀她的过程中不小心碰掉了油灯起了火，惊动了丘大侠。劫匪只好围堵丘大侠，结果却被丘大侠灭了口，事情就是这样啊，你要怪，只能怪丘大侠杀了劫匪断了线索啊。” “你——” 宋主簿拦住莲无夜，依旧笑眯眯地道：“好了好了，事情就是这样，你看，真的结案了。” 莲无夜推开他的手还要争辩，知州走到门前，高慢地道：“你是和丘大侠一起来的，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没有治你擅闯府衙之罪，识趣的话赶紧出去，出去！宋然！还不赶紧把他们赶出去！” 说完砰的踹上门，差点撞到莲无夜鼻尖。 莲无夜气急，还要拍门，宋主簿笑眯眯道：“算了姑娘，这案子的卷宗我看了两遍，确实没有新的证据了，你翻不了案的。” 莲无夜柳眉倒竖，狠狠推开他：“狗官！我自己查！” 说完她怒气冲冲走出府衙，因太过生气，烈日一照又有些目眩。 丘珩走出来，不等他说话，莲无夜便连珠炮似的道：“抚州府简直狗官当道！瞎子也知道那不是劫匪！莫名其妙说什么劫匪！我看他就是不想查案！就是不想去查大海帮！” 丘珩从怀里递出来一张青色的帕子，莲无夜愣了愣，抬手一抹，已满脸泪水。 “不要生气，也不要委屈。”丘珩淡声道，“世间正义本就难以秉持，保持本心更是难上加难。” “就因为难就不做了？”莲无夜捏着帕子细细擦眼泪，“毕家又没做错什么。” “错的不是他们，是这个世道。”丘珩手腕抵着剑柄，黑眸淡淡凝望着长街上来往的百姓，“想要安居乐业的百姓并无过错。” 莲无夜攥了攥帕子，坚定地望着他：“丘大侠，我要去大海帮！我在那里救的毕雪，肯定有人见过我，找出来对峙不就可以了吗？” 丘珩没有回答，而是道：“此路很艰难，大海帮走镖多年，镖局遍布天下，黑白两道都会给点面子，而你背后并无倚仗——” “丘大侠。”莲无夜认真地道，“你在行侠仗义之时，想过那些做坏事的人也许是天生贵胄、也许权势滔天吗？” 丘珩沉默不言。 “我也不会想那么多！也不惧怕它！”莲无夜斩钉截铁道，“恐惧来临时，我不会成为被它牵着走的人。” 丘珩忽然微微一笑，这一笑犹如朝阳刺破黑夜，骤然天明，莲无夜一愣，就听他温声道：“那就去做吧。” “只有做了才知道结果。” 莲无夜听罢，茫然了一瞬：“丘大侠，你要帮我吗？” 丘珩道：“秉正义、驱诸恶本就是我所行之道。” 阳光在他身上落下一层金色的光晕，莲无夜看得呆了呆，随后点了点头：“那丘、丘大侠，可就要拜托你了。” 丘珩含笑点了点头。 两人决定翌日一大早再去云阳。 虽然有丘珩同行，但想到去大海帮，莲无夜心中不免忐忑，到了夜深也没睡着。 静静的客栈除了嘈杂的呼吸声还能从窗户听见楼下的呼吸声。 未免太不隔音了吧 莲无夜心里嘀咕，忽然听见走廊外嘎吱一声轻响，像是开门的声音。 这个声响有点像是从隔壁传来，可隔壁也就住着丘珩啊？ 不过兴许人家要入厕？ 莲无夜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月如薄雾轻笼，贾府守夜的下人惫懒地靠着走廊偷偷打盹儿，一道黑影从上方一划而过，他们却丝毫未觉。 贾盛身着中衣，站在桌前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堆成的小山，笑得眼眸眯成缝：“哎呀，这个案子真是我上任以来最值钱的案子了。” 如果莲无夜此时身在此处，便能发现这个穿着中衣的男人正是白天赶她出府衙的知州。 他垂涎又迷恋地轻轻抚摸过白银，犹如抚摸着美人姣好的胴|体，只差馋涎欲滴。一阵微风拂过，蜡烛的火苗奄奄一息，又在风停时逐渐变亮，映着他痴迷的面容，也映着俊美如神祇的男人。 烛光摇曳如鬼魅，贾盛转过身，看见丘珩吓得差点叫出来，很快他就窝火地皱了皱眉：“丘大侠？你跑到本官府上做什么？要不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官还以为你是喜行那偷盗之事的人呢！” 丘珩黑眸深不见底，微微在白银山扫了一眼，随后缓慢地拔出剑。 贾盛刚开始还不在意，扭头一看他手里握着剑，顿时心生警惕：“丘大侠，你要做什么？这可是我贾盛的府邸！你做什么都是不占理的！” 丘珩双眸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物，不疾不徐道：“这世间有多少你这样的狗官，才让百姓陷入不义之地。为了那些在你手上枉死之人，我也要贯彻我的正义之道，让百姓不会再受你所害。” 贾盛心惊，当下冷汗涔涔，飞快绕到桌子后面警告道：“丘珩！你要搞清楚！我可是官！这案子和你脱不了关系，如果我死了，也和你脱不了关系！” 丘珩眸中冷光迫人，抬脚上前，不为所动，贾盛心惊胆战地张口欲言，寒刃却倏地一下抵着他的脖颈。 “啊——”贾盛抖若筛糠，惊恐地望着他，“丘大侠，丘大侠，你可是行侠仗义的正义侠士啊，千万不要随便杀人啊我、我是收受了贿赂，你若是不高兴，我给你就是了、给你就是了，你都拿去，求求你放我一条生——” 话没说完，长剑刺入胸膛，几点狰狞猩红的血迹滴落在地。 贾盛猝然瞪大眼睛，喉头“喝”了一声，砰的朝后方栽去。肥胖的身子倒在那座白银山上，当即将它压垮，凌乱的散落在地。 血液无声无息缓缓浸过白银，丘珩挥剑一甩，一排血迹洒在地面，也挥灭了蜡烛。他不紧不慢收剑入鞘，他玄色的衣衫同浓黑的夜晚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冰冷如利剑入鞘的双眸在黑夜中像是一汪深潭，幽幽诡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6章 天一亮，莲无夜起身丘珩一起出门。刚走到城门口，就听见两个守卫议论道：“昨晚知州大人被杀死在自己房里了！好像是寻仇！” “你怎么知道？” “” 莲无夜扭头看去，两个守卫注意到她的目光，又挺直背脊假装认真站哨。 她扭头问丘珩：“他们好像在说昨天那个知州死了？” 丘珩随意地“恩”了一声。 莲无夜若有所思，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却正好对上丘珩的目光，便若无其事笑了笑。 丘珩收回视线。 这回丘珩雇了顺道要去云阳的马车，马车后面的坐了好些人，都是要顺道去云阳的。莲无夜见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便转而低声和丘珩商议：“丘大侠，知州说我说的话不算证据。我去大海帮的那天，他们正好要给帮主的女儿和二儿子招亲，我是想找厨房才找到毕雪的，如果我和他们对峙当晚的情形，可以证明我去过吗？” 丘珩略一沉吟：“若是当晚还有人记得你，也可以证明。” 说完他顿了顿，其实，莲无夜若是真去过，以她的容貌没可能没人记得。除非 莲无夜听罢，松了口气，随后又紧张地攥紧了袖子：“我想和他们当面对峙，这样就可以把事情闹大。” 丘珩诧异地盯着她：“为何想把事情闹大？” 莲无夜挠挠头：“如果事情闹大，大家就都知道这件事了，如果我们有个万一，大家就会猜测是大海帮做的，大海帮就不敢乱来了。” 丘珩：“”还是个机灵鬼。他弯了弯唇：“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莲无夜莞尔：“我知道的。” 她知道丘珩是个很可靠的人。 清风拂着发丝，阳光灿然，尽管是一条艰难的道，可身边因为有风雨同舟的战友，莲无夜却觉得心情格外舒畅起来。 没什么好怕的，做了就知道结果了。 正值午后阳光热辣时，一辆载满人的马车不急不慢驶进云阳县。大海帮府邸静悄悄，因这炎热仿佛陷入了昏昏欲睡，却猛地被一阵铜镲声惊醒。 过往路人慢下脚步，只见一个红衣小姑娘手里握着两片铜镲，小姑娘容貌出挑，桃花眼潋滟生情，肤白如玉，就是挑衅似的望着大海帮门口的护卫，让人不免担忧。 护卫眉头紧皱，厉声道：“小姑娘，一边去，别捣蛋！” 莲无夜抬了抬下巴：“我要见你们帮主。” 护卫听罢面色不变，一年到头总有这么几个人，可帮主哪是这些人说见就见的？ “小姑娘，我奉劝你，这里不是你可以闹事的地方，帮主也没有空见你。” “怎么没有空见我？”莲无夜理直气壮地道，“你们大海帮平白无故绑架别人小姑娘、杀了人小姑娘家人，还不许我找你们帮主算账？” 护卫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休得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心里清楚！你不帮我叫帮主，我就闹得云阳县满城风雨。要是不够，我就闹得江湖皆知，甚至闹到皇城去，如何？” 这、这不是撒泼吗？！ 护卫脸色发绿，变了又变，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转身往府里走。 莲无夜心脏砰砰直跳，好在第一个目的达成了。 不多时，大海帮帮主走了出来，锦衣华服，精神健硕，一双锐利的眼眸仿佛久经沙场的老将，精明又慑人。 “孟帮主。”莲无夜道，“我叫无夜，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找你是什么原因。” 孟帮主皱了皱眉，不动声色打量过莲无夜，随后颔首：“已经听我府上护卫说过了，你说你被我府上的人绑架？” “不是我。”莲无夜说着不由自主冷下了脸，“是一位小姑娘，可能和我一般大。孟帮主还记得前些日子大海帮招亲吗？” 孟永胜负手而立，闻言微微点头：“当然，是我为了我女儿和我儿子招的亲。” “那天你宴请四海，我就是在那天进到大海帮府邸，偶然发现她被你府上的人绑架的。”莲无夜说着，攥紧了手里的铜镲，“可她回到自己村子，一家三口全被灭口，那些杀她的人，那天在云阳县外还追杀过她。” 围观的路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议论纷纷，这一家三口全被灭，多可怕。 孟永胜也皱了皱眉：“当真？这竟是如此嚣张，不过我大海帮光明磊落，亦在江湖打拼多年，可从来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莲无夜才不会被他的话迷惑，理直气壮地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我确实在你府上找到了她，那天我和其他人一起来到大海帮，能发现她实属偶然。你不认识我，可以证明我是那天第一次来大海帮，若是我进府指出藏她的地方，你可会信？” 孟永胜皱眉思忖了一会儿，旁边的围观人群却道：“孟帮主，既然她这么信誓旦旦，你就让她进去找。反正大海帮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人说完，人群开始起哄支持莲无夜进府。而人群中的丘珩不动声色递了一点碎银给刚才第一个开口的百姓。 孟永胜见状，又看向旁边跟着的手下，手下上前低声道：“让她进府也没什么，那晚人多，本就鱼龙混杂，就算她认识府里的路，也不能证明什么。” 孟永胜有些不赞同：“这姑娘容貌出色，若是真要寻，只怕会找得到几个见过她的人。” 说完他却顿了顿，抬手阻拦手下继续说下去，点头道：“可以，我让你进来，但你不仅要有物证，还要有人证，方才能证明你不是特意来污蔑我大海帮的。” 莲无夜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见状，孟永胜示意手下带她进府。 莲无夜便转身对围观的百姓道：“各位父老乡亲，我现在就要进大海帮，若是我有个什么万一可千万要记得是谁做的。” 孟永胜的手下闻言，狠狠皱起眉头，却没有说话。 莲无夜便拎起裙摆走上台阶，冲着孟永胜略一颔首才迈过门槛。 孟永胜从后面跟上来，莲无夜道：“那天晚上在前院摆了酒席，我是快要散场的时候从前院走的，可以先去前院吗？” 手下看了孟永胜一眼，请示他的意见。 孟永胜点头：“自然没问题。” 于是几人便去了前院，那天的酒席早已经收拾干净，莲无夜环顾一圈，站到角落：“那天我是坐的这桌，只有四个人。” 然后她朝院子外走，由于昼夜间会对道路产生认知差距，莲无夜还很是迷糊了一阵才摸到那个小院子去。 此时那间小院依旧空旷，那晚灯笼亮着，此时一看，檐下挂着的灯笼显得有些陈旧，且整间小院都显得有些破旧。 莲无夜一个迟疑，就听见孟永胜那手下道：“姑娘，这是府中下人的院子。” 下人的？！ 莲无夜蹙了蹙眉，指着前方那间小厨房道：“我是在厨房里发现她的。” 手下先一步进到厨房，环顾一周：“在哪里？” 莲无夜指着角落：“那天这里放了许多稻草，她就被藏在稻草后。” 此时这处稻草已没了踪影，手下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圈，随后神色微松，起身点头：“还有呢？” 莲无夜目光存疑：“你发现了什么？” 手下看了孟永胜一眼，等到孟永胜点头后，才道：“姑娘，地面的灰非常整齐，就算扫开后也没有任何奇怪的痕迹，若是真有人被绑在这里，出于求生欲也一定会挣扎，但这里——没有痕迹。” 莲无夜不假思索地道：“她被绑了很久，腿脚都麻木了，是我扶她起来的。” 手下凝思片刻，点头：“但终究应该留下一点痕迹才对。” 莲无夜皱眉：“你就是觉得我没有证据而已，还有，我那天进府，虽然那些五湖四海来的江湖人不认识我，但门口的护卫肯定见过我。” 手下闻言有些无奈，这岂不是要叫他把所有的护卫都叫过来？ 他又看了孟永胜一眼，孟永胜淡淡点头：“既然如此，就彻底搞清楚。” 手下便去召集护卫。 一行人走回大门口，围在门口的百姓早就翘首以盼，见状纷纷大喊：“孟帮主，结果如何？” “是不是小姑娘有意欺骗？” 孟永胜侧头示意手下：“孟海。” 孟海便上前道：“各位父老乡亲，目前还无法证明这位姑娘是否带着另外一位姑娘从本府出去，大家稍安勿躁。” 百姓们又议论起来，这时大海帮的护卫纷纷被调集了过来，排成队站在玄关处，孟海拔高声音问道：“有谁在帮主招亲那日见过这位姑娘？” 护卫们面面相觑，都摇头。 莲无夜见状，眉心狠狠一跳，干脆自己去护卫中找，那天那个跟她说过话的护卫，她还能想得起来模样。 可转了两圈，她都没看见那个护卫。 莲无夜看向孟永胜，眸光冷了冷：“孟帮主已经做好手脚了么？” 孟永胜面不改色：“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莲无夜紧紧抿了抿唇，随后朗声道：“就算孟帮主做了手脚，我也可以证明我来过这里，听说孟帮主的女儿孟小姐养在深闺之中几乎没有人见过？” 孟永胜眸光微动，随后颔首：“正是。” 莲无夜咧嘴：“可是我见过！那天我在前院吃饭，孟小姐正好坐我旁边，她说自己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为自己安排亲事，所以要离家出走！” 围观百姓哗然。 “孟大小姐离家出走了？” “这孟帮主可是为了她招赘婿啊，怎么会离家出走呢？难道有心上人？” “可也没听说过啊。” 孟永胜脸色未变，而是淡淡道：“姑娘说要可要负责，我女儿堂堂大海帮大小姐，从小知书达理，从未出过深闺，怎可能会离家出走？” “怎么不会？她告诉我你太过专断，她不想成亲，所以要走。”莲无夜道，“若是你让我说出孟小姐的样貌，我也是说得出来的！” 孟永胜闻言，点点头：“那姑娘说说看。” “孟小姐杏眼，鼻翼有痣，个子和我差不多高，身材纤细手却微胖，掌心有颗红痣。” 孟永胜听罢，眉头舒展，微微笑道：“来人，去请大小姐出来。” 莲无夜皱眉，暗道糟糕，难道说孟心月已经回来了？可她说的的的确确是孟心月的特征啊。 不多时，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被请了出来，姿态温婉，眸中盛着温和的笑意，一看便是个温柔如水的好姑娘。 莲无夜一颗心陡然一沉，后背也止不住的发寒。 “心月，把手伸出来。”孟永胜道。 那姑娘把手伸出来，莲无夜却已经看不进去了。 孟永胜又笑道：“你瞧，我家心月手指纤细修长，也没有痣。” 莲无夜直直看着他，眸光越来越凉。 这根本就不是孟心月！他竟然找了个假的来糊弄！ 她能说别人的闺女是假的吗？有人会信吗？ 莲无夜一言不发，围观人群见状渐渐骚动起来，有人喊道：“你是不是骗人了姑娘？” “姑娘，我看你也不像有坏心眼的人，认个错就算了！” 众人七嘴八舌，莲无夜却站如石雕，既不动也不出声。 偏偏在这时，一队人拨开人群出来，为首蓄胡须的瘦子用帕子擦了擦汗，谄媚地上前：“孟帮主，本官刚才听说有人污蔑你，这不赶紧带着人来了，是谁敢污蔑你！本官一定将他下到牢里，狠狠治他的罪！” 孟永胜刚要开口，就有人道：“就是那位姑娘污蔑咱们孟帮主！” 知县看过来，看清莲无夜的容貌，顿时呆在原地。 孟永胜皱眉：“知县大人？” 知县猛地回神，抬手尖声道：“原来是这个黄毛丫头！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孟永胜想说什么，孟海低声道：“帮主切莫出声，这人，若是得个教训也是好的。” 孟永胜眉头未松，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闭口不言。 丘珩见状，眸光倏地转冷，右手握着剑柄，一步一步朝莲无夜走去。 莲无夜正好看过来，却是低头错开了他的目光。 丘珩脚步一顿，就这么个空档，两个衙役红着脸手忙脚乱给莲无夜铐上链子将她带走了。 这场闹剧在众人的唏嘘中落下帷幕，百姓纷纷骂着莲无夜散场，丘珩却始终站在原地没动。 可他幽深的黑眸一直一动不动看向莲无夜离开的方向。 孟永胜转身想回府，却不经意扫过一个人影，他脚步一顿，再一看去，却只看见一个背影越来越远。 他皱紧眉头：“那个好像是丘大侠？” 孟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哪儿有什么丘大侠？ 孟永胜松了眉头：“算了，兴许是我看错了，你再加派人手去找心月，切莫让这件事闹大了。” 孟海低头应是。 莲无夜被带回府衙，二话不说，直接关进了牢房。 牢房只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地面黑糊糊的，有老鼠大胆又嚣张的跑过，她拎起裙摆走到床板边，将稻草垫上后坐下。 衙役对美人说不出太刺耳的话，锁了门就走了。莲无夜抱着膝盖望着小窗外的景色，想起那天去毕家时，也是一样的天空。 她低头，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夜一深，走廊传来脚步声，来人脚步声很轻，是个练家子。莲无夜抬头，就见丘珩站在栏杆另外一边，沉默地望着她。 两人对视许久，丘珩终于抬手，一串钥匙从他手心滑落，叮当作响。 莲无夜也露出笑容：“还好丘大侠来救我了。” 丘珩用钥匙打开牢门，示意莲无夜出来：“走。” 莲无夜拎起裙摆飞快跑出去，门口值守的两个衙役已经晕倒在地，府衙外的街道静悄悄的，连只狗都瞧不见影儿，只有弦月挂在天空，幽凉如水照亮长街。 莲无夜站在街口长吸了一口气：“牢里真臭啊。” “毕竟是死了无数人的地方。”丘珩淡淡道，忽的又侧过身来，垂眸看着她，“方才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他说的是下午在大海帮府前。 莲无夜笑眯眯道：“好歹你是路见不平的正义侠士，要是来帮助一个骗子，岂不是好端端堕了名声？” 丘珩凝视着她，黑眸渐深。他的黑眸幽深似漩涡，仿佛要将人给吸进去，不可自拔。莲无夜渐渐僵了笑容，不自在地扣了扣袖子，好半晌，丘珩才转回头举步朝前：“走吧。” 莲无夜松了口气，莫名耳根发烫，赶紧拍拍脸跟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7章 四更天，子夜静悄悄，莲无夜走在丘珩背后，他宽阔的脊背几乎全将她罩在背后，充满了安全感。刚要转过拐角，丘珩脚步猝然一停，莲无夜差点一头撞上去，她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丘珩沉默不语，只是一手握住了剑柄。莲无夜当即警惕起来，歪头往前一看，只见长街前十几个黑衣人像一堵墙一般挡在路前，他们手中银刀闪烁着冰冷胆寒的光芒。其中一个黑衣人死死卡住更夫的脖子，更夫却还在奋力挣扎。 丘珩眸光倏地冷寂下来，淡淡道：“站着别动。”随后举步朝前走去。 莲无夜站在原地，看他迅速抽出长剑朝对方刺去，剑光凌如月下白霜，袍裾飞舞间，残血飞溅。对方吸取了前两次教训，这次的十几个人跟之前两批相比，更是个中好手，一转眼七八招，竟也叫丘珩无法得手。 莲无夜仔细观察，察觉到丘珩似乎在顾忌那个倒在旁边的更夫，看样子人还活着呢。 她犹豫了片刻，刚要迈步上前，忽然眼角银光一闪，一把刀从她鼻尖前飞快划过，刀身铮亮，刀背沿边似乎刻着什么字，然而只是飞快一闪便飞了过去。 莲无夜警惕地朝左边看去，只见四个黑衣人从巷子里走出来，俨然是冲着她来的！ 大海帮，大海帮！竟是一刻也等不得要她的命！看来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占理吧！ 莲无夜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眸光偷偷往丘珩的方向瞄了一眼。 丘珩似乎没注意到。 她又偷偷退了一步，眼看着四个黑衣人疾步而来，她扭头，拔腿就朝旁边的巷子深处跑！ 黑衣人飞快追来，黑漆漆的小巷在两边房屋遮掩下几乎看不清路面。莲无夜飞快超前跑，黑衣人犹如四个鬼魅在黑暗中无声无息袭来。直到她跑到巷子口才停下来。 莲无夜撑在膝盖上喘气，这样就够远了吧？丘大侠应该听不到了吧？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挺直腰背，黑衣人见她不再逃跑，便拎着刀小心翼翼上前。 莲无夜手腕一翻，一片绿油油的树叶被她捏在手心，这是刚才从巷子里跑过时从一户人家院墙里伸出来的树枝上摘下来的。 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阻拦了她的去路，莲无夜也不急，两指将树叶贴在唇前，片刻，悠悠扬扬的小曲儿从她唇间溢出。 吹叶的小曲儿总是有一种哀怨凄婉的情绪缠绕，但也不知道是月夜太冷还是其他，这曲儿吹着吹着变了味儿，竟越来越诡异，仿佛魑魅魍魉夜行前章。 忽然一个黑衣人惊恐地大喊一声，一个趔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动，局势蓦地逆转，其他黑衣人也发现了诡异之处—— “有、有蛇！有蛇啊！”有人惊惧地喊出声。 月光森冷，却温柔地落在吹叶的红衣美人儿身上，也照清楚了每个黑衣人腿上缠着的金环蛇。 “你、你、你——”其中一人惊骇无比，“你是魔教妖——” “嘶——” 金环蛇张开大口冲着那人脖颈咬去，他们呜咽的声音揉碎在月色中，像是被野兽一点一点拖进黑暗里吞噬。 莲无夜把叶片扔掉，挠挠头，拎起裙摆小心地跨过尸体，朝回走。 一走出巷子，她便看见丘珩拎着滴血的剑朝这边走来，顿时松了口气——还好她动作快。 丘珩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着她，见她也没有受伤，心头莫名松了口气，问道：“刚才你去哪里了？” 莲无夜笑眯眯地道：“几个人追我，我把他们引到前头去了。” 丘珩朝巷子那头望了一眼：“没事？” 莲无夜摇摇头。 丘珩沉思片刻，朝暗巷中走：“今晚毋庸置疑也是大海帮派来的，这些人武功路数五花八门，却都有相似之处，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莲无夜只觉有些微妙：“我白天才去闹了事，晚上他们就来杀我，这么嚣张么？” 丘珩微微一顿，转而道：“既然他们失败，以后要么再也不敢派人来，要么只会派越来越多的人来灭口，我们要多加小心。” 走到客栈门前，丘珩脱下外袍盖在莲无夜头上：“别让他们看见你的脸。” 莲无夜有些诧异，却也没多想。 直到翌日，看见张贴在城门口的告示，她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一个越狱的犯人能不被贴告示么？！ 围观告示的路人议论纷纷，丘珩低声道：“你在客栈对面那家糖水摊等我，我去打探打探消息。” 莲无夜闻言，只好郁闷地将盖在头上的外袍拉低。 丘珩瞥见她郁闷嘟嘴的动作，忍不住勾了勾唇，侧身推开人群出去了。 莲无夜又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告示把自己画的如此丑，越发不开心，拢紧外袍走到客栈对面的糖水摊要了一碗糖水。 大清早糖水摊没什么人，街上赶集的人到不少，来来往往，忙碌不已。莲无夜无聊地托腮四下观察，隔壁油条摊的大娘忙得大汗淋漓，冷不丁一个铜板就从她的钱匣子里掉了出来，她却没注意到。 莲无夜左右看了看，随后弯下腰去将铜板捡起来放回油条摊，再转回来，桌上却多了一个纸团。 她一头雾水，透过薄纸隐约能察觉到里面写的是红字，可是谁搁这儿的啊？难道说是扔的垃圾？ 莲无夜撇撇嘴，伸手将纸团打开，等看清楚上面的字，顿时后背发凉。 纸团上，简简单单两个血红色字——救我！ 她心脏砰砰直跳，连忙朝人群中看去，来来往往，也没看见有什么行为奇怪的人。 莲无夜起身问糖水摊的老板：“刚才是谁往我桌上扔的纸团？” “纸团？”老板坐在旁边打了个哈欠，“没看见呢？” 莲无夜警惕地四下环顾一周，随后坐下，又仔细看了看纸条。 这不像是用笔写的，更像是咬破手指写的血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8章 会是谁？偶然？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向她求救？ 莲无夜握紧纸条，心神不宁，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撑在桌面，她仰头，就见丘珩绕到对面坐下来，挥手让老板端上来一碗糖水。 深褐色的土陶碗衬得他指尖莹润发亮，低垂的睫羽似黑色羽毛轻柔浓密，他轻抿了一口糖水，薄唇沾了晶亮的水渍，看得莲无夜也忍不住端起糖水又喝了一口。随即又察觉到方才的跑神，面颊微臊：“丘大侠，你看，这是刚才有人扔到我桌上的，你觉得是发生了什么？” 丘珩将纸条接过，一看这红字便剑眉蹙起：“这是用血写的，看样子，不止一日了。” 莲无夜闻言，紧张的捏了捏手心：“那” 丘珩垂眸看着纸条：“你在云阳有认识的人？” “我”莲无夜下意识攥紧了袖子，喉头发紧，“我家在边陲，中原这边就只认识我舅舅，云阳也是第一次来。” “那就是最近见过的。”丘珩大手一握，纸条被握成一团，“大概是专门冲你来的，以你现在在云阳的近况，暂时不要搭理的好。” 他没有过多追问身世，莲无夜心头一松，抬眸又见丘珩正盯着她，心头一跳，连忙拉回话题：“你打听到什么了吗？” 丘珩轻轻颔首，淡淡道：“我打听了一下近来女子失踪的人家，云阳似乎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莲无夜愣了愣，恍然：“莫非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丘珩点头：“周边县倒是有女子失踪，我想，我们应该去翻翻卷宗。” “翻卷宗？！”莲无夜谨慎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莫非是官府的那个卷宗？” 她眸光做贼似的闪烁，丘珩抿了抿唇压下唇角泄露出来的笑意，点头：“是。”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丘珩道：“半夜。” 丘珩是在集市上打听到的是富安村有姑娘失踪。 富安村也不近，坐牛车少说两个时辰，说起来还隶属云阳县。集市上卖鸡蛋的大娘说姑娘家的爹娘隔三差五去县衙询问，奈何县衙就是找不着人。报了官跟没报官似的，姑娘的亲娘也没心思下地干活儿，到处托人打听姑娘的行踪。 他认为，这个线索有点用。 入了夜的云阳县，换了个更年轻的更夫。府衙里静悄悄的，两个衙役蹲在树下喝着酒，衙门深处的书房门前人影晃动，随后大门轻轻打开。 莲无夜探头进来，左右瞧瞧，随后才迈脚进屋。 这是存放云阳县卷宗的书房，一眼望去全是摆放整齐的书架，丘珩轻轻关上门，道：“那个姑娘上个月才被绑，且还未结案，是不会整整齐齐归置在书架上的。” 莲无夜踮起脚在书架上找了找，屋内漆黑，她看得眼睛生疼。丘珩伸手从她头顶的架子上取卷宗。 这个动作几乎将她整个围进了自己怀里，莲无夜下意识后退一步，正好撞在丘珩胸膛上。他手中一顿，低头看下来。 黑暗中那双漆黑似幽潭的眸子却像有了星星点点的微光似的落进她眼中。 莲无夜莫名呼吸一紧，两人凑得这么近，呼吸都仿佛在若有似无的交缠。她突然就感到面红耳赤，整个人像是被扔进热水里微微有些燥热，眼神胡乱瞟开。 丘珩掩去眼中异色，拿下卷宗，借着昏暗的月光翻了翻，随后指关节叩了叩书页：“就是这个。” 莲无夜见状，燥热微微褪去，上前接过翻开。卷宗里写明了事情经过和姑娘爹娘的陈述，以及她家的地址。 她思忖着：“丘大侠的意思，莫非是要去这姑娘家中瞧瞧？” 丘珩正色道：“也许她爹娘还有什么遗漏也说不定。” 莲无夜点了点头。 既然来了，两人便不打算马上就走，而是仔细将最近的卷宗都翻了翻，令人惊异的是，云阳县周边村子的小姑娘失踪不少。 云阳周边二十几个村子，人口失踪的卷宗堆起来却足以摆满一张大圆桌，莲无夜心头发凉，这得是失踪了多少人？！ 丘珩挑挑拣拣，把女子失踪的卷宗单独拎出来，仍然摆了有半个桌子。他一本一本的翻，最后卷宗一合，嗓音漠然：“失踪的姑娘年龄大多十三到十六岁，都是外出失踪，可地点不尽相同，暂且看不出什么规律。” 可这么多人被绑架，已经足够骇人了。莲无夜抹掉额头一层薄汗，转念又一想，丘大侠说得对，暂时还不确定是否都是大海帮做的。 但愿别都是大海帮做的。莲无夜抿紧了双唇。 翌日两人又雇了牛车去富安村。 富安村比之杏花村，屋舍挨得紧密，乡道亦狭窄得多，一辆牛车便能将路堵死。 进了村子，两人只好下了牛车。可村子里的房屋又不像城里有门牌，丘珩便走到田边询问。 莲无夜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多时，就见丘珩冲她招手。 她不解地走过去，丘珩便道：“这就是那位姑娘的父亲。” 莲无夜吃了一惊，丘珩又道：“我已经告诉他我们是来询问那位姑娘失踪时的情况的。” 站在田里的庄稼汉子叫老柴，皮肤黝黑，听见丘珩说起自家姑娘，眼中尽是沧桑和悲痛。 他走到田埂边坐下来，叹了一口气：“我家姑娘也才十五，那天不过是去城里一趟，就没回来了，官也报了，就是没动静，好歹”他顿了顿，又面容颓丧地长叹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咱们做爹娘的怎么受得了啊。” 莲无夜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不自觉抿了抿唇。 丘珩便继续询问细节之处：“姑娘和人结仇了？” 老柴摇头：“我家姑娘连城都很少近，咋会跟人结仇？那天就是想进城去把我娘留下来的一点首饰给当了，就失踪了。” “首饰？” 老柴点点头：“我娘去世了，留了一箱子首饰，我娘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府上没落，她就嫁给了我爹。但我爹去得早，所以家里清贫，我就让我姑娘去城里把东西给当了，好歹能再换点银子给姑娘带着嫁人。” 丘珩微微沉思，莲无夜好奇地道：“那你没有进城问问那天有没有看见你姑娘？” “问了。”老柴又叹了口气，眼中渐渐有了泪，“我去典当行问过的，我姑娘在典当行换了首饰就出去了，应当就是从典当行出去以后出事的。” 莲无夜想了想，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丘珩却忽然又问：“典当行叫什么名字？” 老柴想了想：“是隆商典当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9章 丘珩微微一怔：“是江南一带的隆商典当行？” 老柴摇摇头，道：“云阳就有一家，开了约有五年了罢，虽然店铺也不小，但一向很是低调。”他略微想了一下，“就在云阳最大的花楼顶翠楼背后。” 丘珩垂眸思索，随后颔首：“有劳了。” 老柴长叹了一声，似是灰心认命一般：“这没什么，可惜这么久了，我闺女怕是回不来了。” 他佝偻着背，显出一丝萧条的意味。 莲无夜有些心酸，搞不好他是真的等不到那个姑娘了。 回程的路上，丘珩一直沉默不语，莲无夜误以为他也是因老柴而微微神伤，直到到了云阳县城门口，丘珩才忽然看向她，眸光带着一丝锐色：“你见过云阳县城里有典当行？” 莲无夜一愣，仔细回想一番却没什么印象，摸摸鼻子道：“丘大侠，我好想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丘珩微微眯起眼，“江南一带的隆商典当行，招牌做的整条街都看得见，但在云阳，我对这间典当行却全无印象，甚至于我对那间花楼反而比较有印象，竟低调如此。” 莲无夜张了张嘴，丘大侠还去过花楼？ 丘珩再次看向莲无夜：“明天我们去典当行无夜姑娘？” 莲无夜思绪稍稍跑偏，闻言不由脱口而出：“丘大侠也去过花楼？” 丘珩微微一怔。 莲无夜反应过来，一时间窘迫得涨红了脸，慌忙摆手：“抱歉抱歉，听丘大侠提起花楼就好奇问了一下你不是非得回答的！” 山衔落日，炽热的火焰色笼罩大地，小姑娘羞窘不安的睫羽也微微染了一层薄金。丘珩垂眸，淡淡道：“没去过。” 莲无夜脊背一僵。 他又放缓了语气：“我没去过。”说完转身朝城里走。 莲无夜茫然地抬眼，他挺直的脊背如苍松劲竹，步履稳健，手腕随意地抵在剑柄上，既是优雅内敛，又是随意随性。 走到城门口时，他顿了脚步侧过身来，淡淡望着她：“不走？” 许是夕阳温柔多情，照得他俊美的面容忽然如同精致的水墨画，浓淡相宜，落日的霞辉在他眸中熠熠，亮得惊人。 莲无夜心头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提起裙摆跑到他跟前，眉眼弯弯：“丘大侠，我可不可以不要叫你大侠？这样显得我们很生疏，别人听见了也会觉得奇怪。” 丘珩黑沉的眸子几不可见地动了动：“你想怎么叫？” 莲无夜歪头想了想，越想却越是心跳如擂，玉白的面颊染上了霞光一样的红也丝毫未觉。她红唇几度欲张，又紧张地狠狠一抿，试探地问道：“我可不可以叫你阿珩？” 她飞快瞟了丘珩一眼，见他正垂眸凝视着自己，又心头一跳，低头望着鞋尖，心头紧张懊恼交织。 她为什么要这么大胆？以丘大侠的为人，一定会觉得自己轻佻放|浪。 丘珩望着前面人来人往的长街，五指扣住剑柄，又松开。 倏地又扣紧，嗓音清淡：“好。” 莲无夜欣喜地抬头，丘珩已快步朝前走去，她只来得及看见被霞光染红的耳尖。 她无心探究是否是错觉，心里朦朦胧胧的喜悦已经将她填满，像吃了半块蜜糖，意犹未尽。 回了客栈，两人在大堂叫了两碗面条。莲无夜不吃葱，将小葱一颗一颗挑了出来搁在小盘子里，丘珩注意到她的动作，问道：“不吃葱？” 莲无夜点头：“我家那边做菜不用葱，我吃不习惯。” 丘珩闻言略一颔首，没有多问。 莲无夜想趁机叫叫他的名字，可到了嘴边又觉得挺不好意思，只好低头吃面。 才吃了几口，丘珩就搁了筷子，莲无夜望去，他碗里已经只剩汤汁了。 他也吃得太快了，她就算狼吞虎咽也追不上啊。莲无夜撇撇嘴，戳戳碗里的叉烧：“阿珩你先上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去出门呢。” 说完她微微一愣，喊、喊出来了！ 莲无夜握紧了筷子，羞窘不已，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又听丘珩道：“无妨，我等你。” 莲无夜眨了下眼睛，又颇为不好意思地道：“你若是一直盯着我，我会吃不下去的。” 丘珩：“” 他面不改色起身：“我先上楼。” 直到丘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莲无夜才坦然地继续吃面。 第二天，两人来到了隆恩典当行。 典当行确实在顶翠楼背后，大概是顶翠楼太过招眼，使得典当行毫不起眼。不过典当行也委实抠门，门口连个牌匾都没有，要不是事先知道，只怕经过就算经过典当行也压根儿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丘珩对莲无夜道：“我去打探打探掌柜的说法，无夜姑娘就在这等着，不要乱跑。” 莲无夜点点头，坐在糕点铺的台阶上看他走进典当行打听消息。丘珩和店小二说了几句，店小二便折身往里走，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莲无夜探着头朝里看，偏偏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典当行跟前。 车帘掀开，一位着了白色云锦长袍的贵公子不紧不慢从马车上下来，容貌俊美阴柔，肤色白皙，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他微微抬手挡住阳光，一个护卫立刻打伞上前，跟随着贵公子踏进了典当行。 这位公子倒真是好看，虽然容貌阴柔却并不显得女气，难得一见。 不多时，丘珩从里面出来，蹙眉道：“他们的说法和在卷宗上看见的差不多，说是姑娘当了首饰之后就离开了，连那日柴家姑娘当得首饰也拿出来给我看了。” 莲无夜想了想：“首饰的模样和老柴说的对得上么？” 丘珩摇摇头：“老柴都不大记得那些耳环的模样，他说的话如何能顶用？” 在老柴看来，耳环都长一个样儿。 莲无夜琢磨了一下：“我听说在当东西的时候，会有个本子”她比划了一下，“我们翻翻那个？那个总比他们给我们看的还要准确吧？” 这倒也是，典当行的账簿会连客人的名字也记得清清楚楚，以防将来客人拿银子来赎。撒谎没撒谎，看看不就知道了？ 丘珩眸光微动，莲无夜迟疑地道：“只是现在是白天，我们是不是要等晚上再去？” 丘珩微微蹙眉：“不，等晚上就来不及了，如果真有什么，在我去询问之后他们一定会马上做手脚，又或许——证据他们早就抹掉了。” 莲无夜听得心惊，丘珩又缓缓道：“但这些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是，他两也只是怀疑典当行罢了，连点根据都没有。 “那我们从哪儿进去？” 丘珩抬了抬下巴，莲无夜顺着他的视线越过典当行的房子看到了后头精致的红瓦房。 “我们从顶翠楼进去。”他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10章 顶翠楼雕梁画栋，一楼大厅极尽风流之景，戏台子上红倌儿柔荑弄琴弦，泠泠濯天籁，最是一番靡靡浮华卷。 莲无夜站在回廊上好奇地四处张望，她是第一次进花楼，倒不知花楼里竟是这样的景象，空气中飘荡着馥郁的酒香和脂粉香气，倒有些新鲜。 丘珩走到楼梯口，察觉到后面的小姑娘没跟上，顿住脚步低低轻咳一声。 前面的花娘见状捂嘴笑道：“小娘子第一次来，看样子是看傻了呢！” 虽说小娘子穿了身男装，可花娘这辈子在顶翠楼见了多少姑娘，怎会认错？ 丘珩淡淡扫了她一眼，花娘便有些讪讪。 莲无夜很快跟上来，眼眸澄亮：“阿珩，我第一次来，戏台上那些姑娘真美！” 花娘一听又笑了，一边引着两人往楼上走，一边用帕子掩嘴道：“小公子说得哪里话，咱这些姑娘，还不如——” 丘珩又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花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看我这嘴，不会说话！” 小娘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哪儿能跟花楼的姑娘们比呢！ 花娘推开包厢，笑吟吟地道：“瞧，这就是公子要求的包厢，要不是今儿客人少，保不准公子就得再挑间别的了。” 房间宽敞，一张雕花圆桌四个凳儿，大床挂着帷帐，却是艳丽的紫罗兰色。丘珩走到桌前，侧眸看向敞开的窗户，窗户正对着一扇紧闭百叶窗。他眸光在窗户上一扫而过，掏出几锭银子递给花娘：“酒水不用上了，不要打扰我们即可。” 花娘眸光一亮，飞快将银子收进袖子，捏着帕子谄笑道：“当然，当然，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叨扰公子的。” 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看了莲无夜一眼，关门离去。 莲无夜被花娘那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搔了搔脸颊：“那我们现在——” 丘珩抬手制止她说话，走到窗前朝对面的百叶窗看了一眼，对莲无夜侧了侧下巴。 以丘珩的耳力，是能听清里面的动静的。 他拔剑挑开窗户，那两扇百叶窗便轻轻吹开来，露出内里华贵的景象，光是看了一眼莲无夜便知那房里的奢华。 两扇窗户间有两臂之远，丘珩轻轻一跃便踩在了窗沿上，莲无夜目测了距离，却觉得这距离她可能跳不过去。 丘珩站在对面窗户，伸手示意她跳过去。 莲无夜撑在窗前，却怎么也够不着他的手，颇为烦恼地和他对视，小声道：“我没有轻功。” 丘珩定定望着她：“不要怕，跳过来，我能接住你。” 语气依旧平淡，可莲无夜却有些心头稍安，道：“那你可要接住我呀。” 丘珩沉沉“恩”了一声，莲无夜忽然踩在窗沿上，毫无准备的纵身跳了过去！ 好在丘珩眼疾手快，探身握住她的指尖迅速将人揽进了怀里。 莲无夜眼前一花一头栽在他怀中，脑袋搁在他胸膛上，细腰被他有力的手臂环绕，手指被他干燥的大手握着，一点点滚烫的温度蔓延开。她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像落进了火盆里，烫得不知所措。 砰——砰——砰——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如鹿撞。 丘珩松了手，淡淡垂眸：“冒犯了。” “不、不不，没有。”莲无夜磕磕巴巴转身，胡乱关上窗，心神紊乱之间竟还有心思用手指戳了戳窗上刻着的雕花鹿，“我、我知道刚才是不小心。” 丘珩轻轻抿唇，握着剑柄朝里走：“这间房间好像不是普通人住的。” 他说起正事，莲无夜面颊的温度稍降，也跟着仔细观察这间屋子。地面铺着长绒毯，毯毛柔软精致，一步就是一个印儿，足见昂贵。桌椅板凳无一不是黄花梨木，雕花精细，栩栩如生。东面的壁柜上搁着一张小小的供台，供台上神龛掩着门，却檀香缕缕。 丘珩翻了翻柜子，又走到桌前翻了翻盒子里的东西，蹙眉：“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家信。” 这里看样子就不像有账簿，莲无夜问：“那咱们出去找找？” 丘珩思考片刻，薄唇刚启，又倏地神色一凝。 莲无夜侧耳，隔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往这房间的方向走来。 丘珩皱起眉，眸光飞快在屋中一扫，注意到供台下那个长壁柜，便拉着莲无夜朝那边走。 莲无夜赶紧反手一拉，在丘珩看过来时，伸手指了指地面的长绒毯。 只见长绒毯上伤一串大小不同的脚印。 丘珩眉心一跳。 恰在此时，说话的人已经停在了门口，有男人道：“香差不多该燃尽了。” 另一下人恭敬地道：“小的现在就进屋点上。” “不用了。”男人道，“我自己点。” 说着推门而入。 安静的房间空无一人，只留有檀香余味。 男人走到桌前坐下，拎起茶壶，发现没了茶水，便对下人道：“去端壶热茶来。” 说完又起身走到神龛前，拿了檀香点香。 他点香时，屋内鸦雀无声，只是搁着供台的壁柜里，莲无夜撑在屈膝躺卧的丘珩肩上，指尖不自觉深深扣紧了他的衣服。 两人凑得太近了。 昏暗的光线中，因为朦胧了面容，其他感官越发敏锐，那若有似无的呼吸便像丝线在空气中交缠似的，她跪在他怀里，心跳如擂，呼吸紧促。 柜门外就站着人，她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即使眼下的状况让她心慌意乱。 这时丘珩抬手捂住莲无夜的双唇，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的呼吸太乱了。” 灼热的呼吸打在耳廓，莲无夜脑中一片空白，只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一双澄澈的眼眸如灯火摇曳。 丘珩极好的眼力将一切尽收眼底，触及那双湿漉漉的眼眸，眸色渐深。 幽暗逼仄的空间渐渐变得炽热，像是溺进一汪热泉，渐渐难以呼吸。 忽然，有人快步走进来，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道：“老爷，二公子那边已经吩咐伺候的人过去了。” 莲无夜闻言，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仔细聆听。 “差人小心伺候着。”被叫做老爷的男人说了句，随后走到桌前倒茶。 下人问：“老爷要不休息休息？” 老爷摇摇头：“还是等二公子离开再说罢！”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昨天有个顾客上门扯皮，今天有个顾客非得把家中的赝品当出个天价来。 这些扯皮过程被下人说书似的讲得绘声绘色，莲无夜正听得认真，就感觉到手腕发痒，她看向丘珩，丘珩竖起食指，在壁柜上写了个“二”。 莲无夜刚开始以为这二公子是这老爷的亲戚，回头一想，对啊，这老爷说二公子时语气中尊重有余，不像是对待亲戚的模样。 而且此刻这个二公子就在典当行。 莲无夜莫名想到了方才在典当行前挡住视线她视线的那位公子，面如冠玉，温雅翩翩似仙人，也不知是不是这二公子。 她虽有疑惑，但也确实不清楚，便对丘珩摇摇头表示不知。 没说几句，老爷站起身：“好了，也该去瞧瞧了。” 说完两人便出去了。 房间安静下来，门外的脚步声渐远，壁柜的门这才轻轻打开，莲无夜气喘吁吁从柜子里爬出来，跪坐在地上，粉腮已是一片薄汗。 而背后丘珩优雅的掸掸衣服角站起身，面不改色道：“走吧，这里没有账簿，去其他房间瞧瞧。” 莲无夜想起身，但是脚有些麻，小声道：“稍等一下，我活动活动。”说完飞快捏了捏小腿。 眼角却飘到一抹白皙的指尖。 她诧异地仰头，就见丘珩伸出手，目似深潭凝视着她：“起来吧，我扶你。” 砰砰砰—— 莲无夜心跳又变快起来，她的一颗心像坏掉了似的，总是突然变快，跳得她头晕目眩，心中像绽开了花儿。 她握住丘珩的手，双腿也像被他过了力道，一下站了起来，酸软统统消失不见，所有的触感都凝聚在交握的手上，皮肤接触的地方满是热汗。她像个提线木偶，浑浑噩噩被丘珩带到了账房，等回过神来时，竟已经被带到一楼柜台后了。 “”莲无夜目瞪口呆，她是怎么被带下来的，完全没注意到。 丘珩沉声道：“快找找，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我们要在他们回来之前离开。” 这放着账本的房间一直都有人守着，除非外间有客人接待才会离开一会儿，但若是客人离开，店小二很快便会回来的。 莲无夜闻言也顾不上想太多，赶紧拉开抽屉四处寻找。抽屉很浅，只放了一本字帖。她蹲在桌前，瞄着比字帖还厚的桌板，把字帖扔回了抽屉。 这时丘珩清冽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找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11章 莲无夜快步走到丘珩身边，他手里捏着一本账簿，册页注明了日期，正是今年。 “柴姑娘是今年五月被绑的。”她提醒道。 这本账簿恰好记载了四月到六月的帐，典当行的账簿非常复杂，也许今天才当掉了字画的公子，明日便能带着银子取回，因此记载十分精细。 莲无夜趴在桌边看，率先看到了那排字：“五月初十，柴丝丝当金镯一只二十两、银镯两只二十两、玉耳珰两对四十两、耳坠四对四十两共计一百二十两银子。” 丘珩蹙了蹙眉，随意往下翻了翻，总觉得账簿很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莲无夜看不出账簿有什么问题，便转身又翻了翻书架子，将几本书拿下来却碰了一手的灰。 她仔细瞧了瞧，看着倒像是香灰。 这里为何会有香灰？ 莲无夜踮起脚尖看了看书架上的痕迹，是个书本大小的方块，她忽然就想到了楼上房间里那个神龛。 莫非是供了财神爷？ “走了。”丘珩道，“外面的人快回来了。” 莲无夜收回思绪，跟在丘珩背后匆匆出去。 顶翠楼二楼的包厢门打开，一位俊美却面容冷冽的公子率先走出来，花娘匆匆扫了后头的莲无夜一眼，又娇笑着道：“谢二位爷赏脸，要是喜欢这种情趣，可要多多来啊！” 有钱白不赚啊！ 丘珩目不斜视踏出了顶翠楼。莲无夜紧跟在后，想起那个神龛，便道：“这典当行似乎很喜欢供财神。” 丘珩“恩”了声：“但凡商铺都会在柜台前搁置财神，祈求财运亨通。” 莲无夜若有所思点点头。 没有了刚才的紧张气氛，她难免又想起躲在柜子里时的遭遇，一时间面颊微烫。 丘珩望着天空昏沉的暗云，想说再去打探打探，一撇头却注意到她染上淡淡绯色的面颊。他眸光微动，出口的话拐了个弯：“去吃饭吧。” 方才一顿紧张，莲无夜还真有点饿，笑着问道：“吃什么？” 丘珩垂眸看她，唇角似是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想吃什么？” 莲无夜想了想，转了个圈走到他前面，眨了眨眼：“听说酒楼对面那对老夫妇的丁香馄饨味道不错。” 丘珩“哦”了声 ，又轻描淡写问道：“只吃馄饨？其他的不想吃？” 莲无夜尴尬地道：“不想让你破费太多。” 这一路花钱的全是丘珩在出 “无妨。”丘珩微微弯了弯唇，“想不想吃烤鸭？” 话音一落，一股浓烈的肉香飘溢而出，丘珩站定在一间烤鸭店前，淡淡笑道：“如何？” 他少见的露出笑容，莲无夜诧异地问：“你心情很好吗？” 丘珩不置可否，转身朝店里走。 烤鸭点了半只，鸭皮酥脆剔透，每一块都往下滴着晶莹的油水，肉片纤薄，肉质纹路一清二楚。店小二将甜酱、黄瓜大葱和面皮搁到桌上，莲无夜顿时眼前一亮。 丘珩不紧不慢地将面皮摊在盘子里，夹了葱、黄瓜和鸭肉搁在面皮上，一边用筷子卷一边道：“这原本是皇城一间酒楼做出来的吃法，不过这些年大江南北都渐渐流行起来，不用特地去皇城也能吃上了。” 他包好却没有马上吃，而是盯着莲无夜道：“你试试看。” “好！”莲无夜按照他的步骤给自己做了鸭肉卷，夹起来时却又七零八落。丘珩看着她笨拙的模样，深潭般的双眸中流露出一点子笑意：“用手吧，大家都是用手拿的，我只是不习惯用手而已。” 莲无夜侧头一看，果然，大家大多都是直接用手抓面皮和肉卷，她拧眉，觉得这样吃饭太不雅观。 更何况是在丘珩面前 “我还是用筷子。”她小心翼翼用筷子夹着咬，丘珩静静看着她，眸光柔和如月下涓流，潺潺缓缓。 莲无夜从来没去过皇城，烤鸭也是第一次吃，烤鸭浓郁的肉汁佐以甜香的酱料再辅上清爽的黄瓜，酱料调和了烤鸭肉的油腻，黄瓜冲淡了酱料厚重的甜味，恰是可口。 她一连吃了两个，才注意到丘珩一口未动，便努努嘴放下筷子：“你为什么不吃？” 丘珩道：“抚州一带的酱料带酸味，我不太习惯。” “我觉得刚好呀。”莲无夜倒吃不出来酸味，她本来就爱吃酸酸甜甜的东西，不像旁人那么讨厌酸味。 丘珩垂首呷了口茶，似是不经意道：“以后去过皇城你就知道了。“ 莲无夜“唔”了声，她想这辈子她估计没有机会去皇城，天下之大，皇城却是爹娘唯一禁止她踏足的地方。那方贵人太多，太不安全。 吃完烤鸭，天空滚滚闷雷，暴雨顷刻而至。 一场秋雨一下便是三两天，第三天入夜才悄然停息。秋夜寂静，大海帮的院子里如同一汪池子，积了不少水，管事站在廊下，低声催促下人铲水：“赶紧的赶紧的，要是后半夜又落雨，府上可就要被淹了！” 下人拎着水桶忙得团团转，丝毫没注意到有一道黑影在天空悄然掠过。 檐下灯笼忽的被风吹灭，黑影如雁落在了院子一角。 丘珩道：“我去孟帮主院子里找找有没有线索。” 莲无夜点头：“那我去看看之前关毕雪的院子。” 丘珩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认真嘱咐道：“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 莲无夜眉眼弯弯：“当然。” 丘珩转身隐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莲无夜也循着记忆准备摸去当初遇见毕雪的那个小院。 但不知是不是天黑摸不清方向的缘故，莲无夜走着走着越走越迷惑，不知不觉竟然迷了路。 莲无夜犹豫着要不要爬到树上找找方向，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二公子差不多要打水沐浴了吧？是不是要送点饭食进去？” “你可真不愧是新来的，二公子跟前有专人伺候呢，用得着咱们？” 两个家丁提着灯笼进了院子，越走越远。 二公子？可真是熟悉的称呼。 莲无夜眼珠一转，小心翼翼从树干后伸出头，这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院子，好大！ 两边是一条抄手游廊，每隔一段距离变挂着一盏小灯笼，被风吹得左摇右晃，一直延伸到院子深处。院中央粼粼池水，映着天空弯月，也映着水上拱桥。 两个家丁拎着灯笼上了桥，绕过假山，往旁边一拐，不见了踪影。 假山前主屋点着昏黄的灯，有绰绰人影时而投在纸窗上，纤细美好。 莲无夜小心地从花园里绕过去，猫在丛中观察。东边的主屋有人，门口站着一个安静的护卫，呼吸凌乱，没什么功夫。 这时，屋中传来声音：“进来伺候。” 那人嗓音柔和悦耳，似珠玉落盘，听得莲无夜心中微痒，一时对这二公子更加好奇。 待护卫转身进屋后，门外重归宁静，莲无夜偷偷起身，推开西面的房间，轻手轻脚进去。 这是间简洁大方的书房。 两面高高的贴墙书架，整齐的摆满了书籍。另一面墙上挂着字画，字体纤细柔和，像是出自女子之手，但收尾之处又带着一点桀骜，男女莫辨。 莲无夜仔细看了看架子上的书，却是五花八门，除了民俗话本之外，人文地理、地方风物志居多。她随手抽了一本下来，翻开一看却是赤|裸身体的男男女女痴缠在一块儿的图画。 莲无夜陡然红了脸，这、这竟然是避火图！她 她手忙脚乱将书放回去，一丝凉风带来异样，莲无夜心头一跳，抽出玉笛就要劈过去，却被来人一把握住手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12章 灯笼光打在纸窗上，有人在窗外出声：“二公子？” 昏暗的房内，莲无夜惊魂未定盯着面前的白衣公子。 他墨发披散，湿润带着热气，雪肤墨眉，眸子清美修长，似一滴墨色融入雪山清泉之中，烟雨迷蒙。 “没事，不必进来。”公子嗓音温柔似玉珠落盘，悦耳动听，他唇瓣弯起柔美的弧度，笑容温润悲悯：“姑娘，别怕。” 这公子恁的眼熟，正是那天在典当行前遇见的那位公子！ 莲无夜心头一跳，却不会被美色所迷，她猛地甩开白衣公子的手，后退了两步，警惕地抵着书架：“你是谁？” 公子拢了拢长袍，嗓音温润如风，唇角牵起温柔的弧度：“在下孟焕，之前倒是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莲无夜拧眉：“你是说我之前来闹事的时候？” 孟焕轻轻笑道：“正是那日。” 莲无夜紧握玉笛挡在胸前，心里越发感到危机——这人既然将她捉个现形，为何又不叫人？ 有什么阴谋？ 孟焕含笑缓缓上前一步，曳地长袍如干净纯白的雪山泉水缓缓往前流动，莲无夜顿时汗毛炸起，贴紧了书架。 “姑娘不必害怕。”孟焕眉宇清隽淡然，话语中带着温和的安抚，“我知姑娘必定也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若这样的事真是出在大海帮，在下身为帮主之子也难辞其咎。如果可以，在下也想同姑娘一起查明真相，若是我大海帮中人所为，必定将他送押官府绳之以法，当然，在下更希望这一切只是误会。” 莲无夜没吭声，握着玉笛的手紧了紧。 孟焕又微微笑道：“姑娘，我若是真的想要对你怎么样，方才就派人捉拿你了。今晚我会平安的送姑娘出府，这是否能代表在下的一点诚意呢？” “也许是你的反间计呢？”莲无夜挑眉反问。 孟焕失笑，指尖轻轻将垂在面颊的发丝勾到耳后，含笑道：“姑娘有疑心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在下可助姑娘一臂之力，姑娘要不要相信在下一次？” 他盈盈的眸光温柔似水又悲天悯人，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旁人只会不忍拒绝。 莲无夜抿了抿唇：“把你的人撤走。” 孟焕轻轻颔首：“都退下，不用伺候。” 周遭剑拔弩张的气息陡然撤去，莲无夜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上前用玉笛抵着他的咽喉，威胁道：“你走前面。” 孟焕抿唇笑着点头，又问道：“姑娘想去哪儿？在下可以带路。” “不劳你关心，走就是了。” 孟焕浅浅一笑，转过身去，门一推开，凉风袭来，莲无夜闻见他发丝中悠悠纯净的檀香味儿混合了花瓣馥郁的香气，摄人心魂。 也是，这公子才刚出浴。 莲无夜颦眉，玉笛稍稍用力：“往前走。” 孟焕举步出门，莲无夜警惕地往外瞟了一眼，只有两个护卫垂首远远地站在水池边，听见人出来，也并没有上前的意图。 “出去，往外走。”莲无夜低声道。 孟焕挥手让两个护卫退开。出了院子，迎面来两个家丁，看见孟焕，当即行礼：“小的见过二公子。”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孟焕温声道，“你们退下吧。” 两个家丁低眉顺眼推开，莲无夜道：“往左边走。” 孟焕道：“左边是去前院。” 莲无夜道：“那我就去前院！”反正她不信他的话。 如此这般，在莲无夜的指引下，她再次迷路了。 站在黑漆漆的长廊上，孟焕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姑娘，可要在下指路？” 莲无夜颇为恼怒，这大海帮的院子怎么每次来都略有差别？语气也变得更加硬邦邦：“不用，我自己找。” 可是等莲无夜从左边的道出去，发现居然又回到了孟焕的院子。 门口两个家丁拎着灯笼，见孟焕从旁边的小路走出来，面色诧异：“二公子回来了？” 莲无夜：“” 孟焕温声道：“我再出去走走。” 两个家丁迟疑了一下：“可是眼下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先给二公子安排——” 孟焕摇摇头：“不用了，我再出去走走。” 说完他飞快地转过身。 这一下却是挣脱了莲无夜的挟制，莲无夜惊疑地望着他，正要再次出手，孟焕却一把拉住她的皓腕，柔声道：“走吧，姑娘，我们去其他地方走走。” 莲无夜玉笛又要戳过来，孟焕用掌心抵住，含笑道：“姑娘，你如此行事，会引起下人怀疑的。” 莲无夜面无表情，以袖掩住玉笛，抵在他腋下。 孟焕似乎觉得她极为有趣，抬袖掩住唇，却也遮不住一弯笑意满满的清眸。 莲无夜瞪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走。 “好，好，走。”孟焕从容带笑，从左边的门洞走出去，避过家丁的视线，随后又忍住笑问道，“姑娘这下需要在下带路了吗？” “”莲无夜有点太高估自己了，要是她自己认路，搞不好今晚要在大海帮转悠一宿，因此出口的话语带了些沮丧：“走吧。” 孟焕笑问：“姑娘想去哪儿？” “去下人的院子。” 孟焕略一思忖，点点头：“好。” 他随意地走在前面，莲无夜警惕地走在他后头，夜朗星稀，竟是连家丁都很少见着。 莲无夜思来想去，还是试探着问道：“孟心月去哪里了？” 孟焕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家姐已经休息了。” “少胡说八道了。”莲无夜毫不留情拆穿他，“你也知道孟心月不在府上的是吧？！” 孟焕轻轻笑起来：“是啊，家姐其实不在府上。” 他们还真敢找个假的孟心月来忽悠人？！莲无夜越想越生气，忍住火气道：“还说你们大海帮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为何要找个假的孟心月来？明明招亲那天我还和孟心月说过话！就这么怕被我发现你们强掳民女？” 孟焕笑叹一声，无奈地道：“姑娘，家姐到底是女儿家，若是被人知道为了躲避亲事离家出走，这名声终究是不大好听的。” 莲无夜一愣，她倒是忘了这一点。 “不过家姐想走也是不是一天两天了。”孟焕接着道，“她和爹娘关系不好，比起府上，更喜欢待在外面，大家也不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也许离开了府上反而比较自在。” 莲无夜心道他也不是不出门啊，这不那天才去隆商典当行呆了那么久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13章 两人说着话，莲无夜从孟焕口中了解到了孟心月。 做事随心所欲，是爹娘眼中不听话的女儿，虽然爹娘想将她养成一个真正的闺秀，可已经晚了，比起在房中整日与绣品和琴棋书画作伴，她更喜欢闺阁外的天地。 莲无夜暗暗点头，如此说来，离家出走倒真担得上她的性情。 这回有了孟焕的带路，不多时就到了家丁住的院子。 院子依旧漆黑，只在檐下挂了盏灯笼，莲无夜探头往院子里望了一眼，屋内点了油灯，投射在纸窗上的影子左摇右晃，看得出屋内的人还没睡。 莲无夜示意他往厨房走，一进门就发现了些怪异之处。 这间厨房地上摆了不少炊具，桌上还摆着两个空盘。莲无夜一愣，狐疑地道：“府上不止一个下人院子？” 孟焕挑眉：“怎么说？” “那天我待过的厨房可没这么多烟火气儿。”莲无夜怀疑地望着他，“你是不是在这里安排了埋伏？” 孟焕失笑：“若是安排了埋伏，走到门口你就逃不掉了。”他略一思忖，“这么看来也许不止一个下人院子，要不我再问问？” 找了一晚上才寻摸到的院子，还是错的！莲无夜懊恼地瞪着他：“府上到底有几个下人的院子，你会不知道？！” 孟焕摊了摊手：“在下毕竟不是下人也不是管事，这些地方，从来不会来的。” “那你去问问之前被我指认的是哪个院子。”莲无夜催促道。 孟焕便上前敲门询问，得到答案后又转身回来，言简意赅：“这里是东边，被你说藏了人的，是西边，那边没人住。” 没住人？ 莲无夜颦眉，嘴上只道：“那我们去看看。” 从东边的下人房走到西边，近乎横穿半个府邸，再次看见那个破败死寂的小院，莲无夜这才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厨房的灶台旁边还搁着稻草，莲无夜将稻草挪开，刚蹲下身，孟焕便将灯笼拎了过来。这寸灰暗的地方亮堂起来，地面和墙壁乱七八糟的划痕露了出来。 莲无夜伸手摸了摸，指尖轻轻捻着墙灰：“这应该是毕雪当日藏身时弄出来的痕迹。” 孟焕惊异地道：“这岂不是说我大海帮真的有做出这样的事？”他秀眉轻蹙，“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莲无夜回答不出来，反而是想到，这个痕迹现在有，那天来闹事的时候却没有，难道那天就走错了院子？ 说起来，大海帮的每个院子外景大多相同，每条长廊也一模一样，的确让人迷惑。以她对大海帮院子的熟悉程度，走错了也并非不可能。 “这周围离什么地方近？”莲无夜问道。 孟焕想了想：“西面的话，离家姐的院子倒是挺近。” 孟心月么？ 莲无夜思考片刻，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尘：“我们走吧。” 孟焕送她到府邸偏门，笑意温润的嘱咐道：“姑娘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来寻在下便是，事情若是不能调查个水落石出，在下也难安心。” 说着他抽出腰上的玉佩递了过来：“这是信物，姑娘且收下。” 他伸出手，握着一枚羊脂白玉，却是刻着一头画工精细的牛？雪白的袖子落下来，又倏地遮住了他白玉腕上的佛珠手串和玉佩一角。 莲无夜挑了挑眉，指尖勾住玉佩的挂绳，随后冲他摆摆手，扬长而去。 转过街角，她偷偷转过头，见孟焕还站在屋檐下，光线暗淡，他却白衣胜雪，一点子水墨勾勒的眉眼，眸光悲悯望穿大千世界，如菩提树下无量佛，身在红尘，不染红尘。 莲无夜微微一跑神，手腕忽的被人一下攥住，只见丘珩紧绷着唇，眸如寒冰看着她，沉声问：“你去哪儿了？” “我刚才遇上了孟二公子。”莲无夜解释道，“不敢让他知道你也在府上，只好出来了。” 丘珩面色还是很难看，却转而问道：“孟帮主的小儿子？” 莲无夜点点头，道：“大海帮很奇怪，下人的院子都好几个，而且长得一模一样。之前我在大海帮府上没有发现毕雪被绑的痕迹，今天却发现了，兴许是之前找错了院子。但现在孟二公子知道了这个证据，应该会连夜掩盖掉吧。” 丘珩蹙眉：“先回客栈。” 回了客栈，丘珩却是不打算继续聊下去，而是道：“早些休息，明日不必早起。”顿了顿，他又道，“你的眼圈下有些发青了。” “”本还沉浸在思绪中的莲无夜陡然慌张起来，匆忙道，“那明日再叙！我要将这黑眼圈睡下去！” 闻言，丘珩面色缓和，眼眸中甚至划过一抹笑意，推门进了屋。 莲无夜不敢耽误，再好的样貌不爱惜，那衰败起来也是很快的！她匆忙打水洗漱随后爬上床躺下。 一夜好眠。 翌日莲无夜却又是起了个大早，整理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 修罗宫爱用金饰，所有的首饰都是真金白银，她是宫主之女，珠翠也尽是上等。莲无夜把首饰统统一包，出门去了典当行。 清晨的隆商典当行刚开门不久，莲无夜将包袱搁在柜台上，敲了敲柜台桌：“小二，帮我把这些当了吧。” 这一袋子撞得叮当响，正在开门的小二当即精神一振，把大门掩上。一个中年男子掀开帘子出来，看了看这一包首饰，认真询问道：“姑娘真要当？” 莲无夜点头：“估价吧。” 闻言男子点点头，认真拿起首饰估价。 “姑娘是关外人？”他一边仔细观察着镯子，一边问道，“这几个臂环像是西域的东西，宝石可真大颗。” 莲无夜笑了笑：“那能当不少钱了。” 男子估了半晌，金石试过之后才勉强敲定，宝石大的臂环六十余两，宝石小的臂环五十余两，除此之外两对耳环一共三十余两。 “写上。”他催促旁边正在研墨的小二道，“红宝石蛇纹金臂环，六十四两；红宝石蝎纹金臂环，五十二两；蓝宝石镂空金耳环，十八两；红宝石勾丝金耳坠，十三两。” 莲无夜靠在柜台上，捧着脸问：“为什么写得这么详细？” 男子头也不抬：“姑娘，咱们一日里得收到多少金银首饰，不写明白点，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顿了顿，他又抬起头来道，“对了姑娘，若是东西要赎回去，一日三分利。” 莲无夜眨了眨眼，“哦”了声，对这典当的价格没什么意见，把当掉的银子一裹，便离开了。 走出去几步，她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眸光闪烁不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14章 柴姑娘当的东西可没写得这么细致。 她思索着一会儿将这个发现告诉丘珩，却没第一时间回客栈，反而去了茶楼。 茶楼开门很早，吃早茶的人坐得稀稀拉拉。莲无夜打量一圈，也没找着适合下手的对象，便打了个哈欠，托腮等着。 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得“啪”的一声惊响，有人嗓音洪亮地道：“要说这个修罗宫在进入中原以前，可是有好长的历史。” “”莲无夜彻底被吓醒了，朝前看去，一个穿着长袍的说书先生站在桌前，用折扇拍着桌板道：“以前，修罗宫还不叫修罗宫，而是叫太阳神教，是西域某小国的国教，供奉的是太阳神，喏，就是咱们每天见到的这个太阳。彼时太阳神教在这小国内地位崇高，教主甚至是入住王宫的国师，连君王见了也得规规矩矩行礼。这小国本就战火连绵，全是靠着这样的信仰才没能国破。” 这些前缘莲无夜都听过，便招手叫来小二买了壶茶。 “原本这小国就风雨飘摇，人民苦不堪言，靠得全是太阳神教的信仰，可是某天，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说书先生语气十分勾人，听书的人不由得出声问道。 “忽然有一天，发生了天狗食日。” 这对以太阳神教为信仰的小国百姓来说是巨大的打击，随着战火蔓延，而天狗食日又动摇了民心，百姓对这世道的怨言逐渐变成了对王室和对太阳神教的怨言，且连太阳神教本身也对教义产生怨言——天狗食日，多么讽刺。 于是太阳神教教主带领教徒和手下离开了小国，进到中原，改名修罗宫。但太阳神教时期遗留下来的功法随着修炼会对身体造成异常损害，再加之修罗宫早年曾误杀武林豪杰，手段之血腥，从此便被扣上魔教之名。 “要说如何辨别修罗宫中人，很简单，修罗宫中人，修炼邪门功法，体温低如死尸，擅长用毒且杀人总是将尸体拆碎。听闻修罗宫新入世的妖女，擅长以笛音控毒蛇，连沙漠中的毒蝎子也能控制” 莲无夜：“”毒蝎子是真控制不了。 店小二端来茶，莲无夜便托腮问道：“小二，我昨个儿见到一公子，容貌似仙人，穿白衣，身边跟着护卫，看起来家境不凡，不知道是哪家公子？” 小二一听，顿时笑道：“姑娘问的莫非是孟二公子？” “啊。”莲无夜佯装恍然大悟，“大概就是他，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听见别人叫他孟公子来着。” 小二又道：“姑娘有所不知，孟公子可是菩萨心肠的人，去年江州水患，他搭建了临时粥棚，帮助了不少难民。也时常去城南那些个穷地方分馒头，是谪仙一样的人儿啊。” “哦。”莲无夜又好奇地追问道，“那孟大小姐呢？” “孟大小姐啊。”小二笑着摇摇头，“孟大小姐常年待在深闺之中，小的实在没见过几次。” 可孟焕不是说她经常出门？莲无夜挠挠头。 正在这时，有人轻轻叩了叩桌面，丘珩面无表情垂眸看着她：“早上为何又不见了踪影？” 莲无夜对上他的目光，顿时表情讪讪：“我出来打听打听消息。” “哦？”丘珩在她对面坐下，淡淡挑眉，“打听出什么了？” “稍微打听了一下那位孟二公子，店小二就差说他是活菩萨了。”莲无夜给丘珩倒了杯茶，又把怀中二公子的玉佩递过去，“昨天他给了我玉佩，说是可以随时找他帮忙。” 丘珩扫了一眼那玉佩，微微蹙眉：“牛？” 莲无夜说到这个也扑哧一声笑了：“对啊，真奇怪，竟会有人在玉佩上刻牛。” 丘珩定定望着她：“你相信他？” 莲无夜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也摸不清他的意图。” 丘珩思考片刻，起身：“我去打听打听。” 他随意地走到一张桌子跟前坐下来，跟人攀谈起来，面上含笑，容貌俊美，温雅端方，优雅似贵公子。 莲无夜托腮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一双桃花眼越来越亮。这时丘珩忽地转过头来，带着笑意的眼眸不加掩饰的落到了她身上。 莲无夜面颊倏地一热，端起茶杯掩饰性的抿了一口，入口的茶水却像花|蜜似的带着丝丝甜味，撩撩绕绕缠绵到心底。 直到丘珩回来时，她依旧有些羞涩，却听丘珩淡淡道：“打听了一下，这些百姓大多是云阳县本地人，却都对那位孟二公子赞赏有加。”顿了顿，又道，“你说得对，就差说他是活菩萨了。” 莲无夜还想说什么，又突然听得“啪”地一声惊响，说书先生握着扇子亢奋地道：“那妖女以笛驭蛇，笛声一起，群蛇围攻！霎时将局面扭转——” 莲无夜心潮起伏，听得激动之处，顿时弯起嘴角笑起来：“对了，阿珩，这说书先生——” 话没说完，对面的丘珩表情淡漠，眼眸锐利得像一把出鞘尖刀，莲无夜不知不觉僵了笑脸，磕磕巴巴道：“在、在说修罗宫” 丘珩端着茶杯，冷漠地道：“魔教之流，当人人诛之。” 莲无夜愣愣地看着他，心跳一滞，轻声解释道：“可是，修罗宫也没——” “恶即是罪。”丘珩淡淡看着她，语气平淡的像是在描述今日的天气，“若不铲除这世间罪恶，又如何贯彻正义？” 他拎起茶壶倒茶，水汽模糊了他的面容：“若没有人秉持正义，毕家便只能如此了。” 莲无夜面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仿佛晴天忽闻一道惊雷，劈得她半晌没有回过神。她慌乱地低头喝茶，脑子里乱糟糟的，连丘珩又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丘珩见她似乎在走神，伸手将桌上孟焕的玉佩拿起来，指尖摩挲着玉佩表面，随后低头嗅了嗅。 檀香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15章 喝完茶，丘珩道：“我要出门一趟，晚些回来，你警惕着些，出门别忘遮住脸。” 他少有的嘱咐这么多，莲无夜却心如乱麻，只胡乱了一声，待回过神来时，丘珩已经不见了踪影。 莲无夜结账起身，心中酸涩，像吃了一颗半生不熟的涩果子，难受极了。 虽说爹脾气不好，但娘温柔如水，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她也不过会些三脚猫功夫，连大海帮府邸的护卫都不如，要论起行奸邪凶恶之事，还没山上的流匪作恶多端，就因为生在修罗宫就犯了天大的错误么？ 莲无夜失落的出了茶楼，心情沮丧到了谷底，像阿珩那样嫉恶如仇的人，若是知道她出身修罗宫，怕是会厌恶她。 她在街上胡乱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热闹处。她顺着人流看去，只见顶翠楼几个姑娘站在门口唤客拉客。 她想起那天和丘珩一同从顶翠楼进到隆商典当行，那间小小的壁柜将他们困在一处，是前所未有的亲近。那个时候她的心脏几欲从胸腔蹦出，也深切明白自己对丘珩充满了好感。 ——他是她见过的、少有的顶天立地的男儿。 莲无夜越想越觉得不能轻言放弃，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暴露身份呢？如此担忧下去岂不是杞人忧天？还不如趁着现在做些什么，慢慢影响他，或许能让他对修罗宫改观。 时间还长，她不应该着急，更何况—— 现在她对阿珩只是充满好感罢了。 莲无夜拍拍面颊，打起精神，堂而皇之走到了顶翠楼前，几个姑娘见是个女子，纷纷不理睬。好在花娘正好站在门口，见到莲无夜便走下来，笑呵呵地道：“小娘子怎么一个人来？” 莲无夜挠挠头：“我们说好了，我先来，他一会儿就来，所以先让我上去吧。”说完也学着丘珩那天的模样掏出银子递过去。 花娘笑得意味深长，冲她抛了个媚眼：“小娘子跟奴家来吧。” 莲无夜便顶着姑娘们的视线往楼内走。 几个公子刚好走过，看见莲无夜便瞪直了眼睛挪不开步子，花娘娇笑着道：“哎呀几位公子，你们不要吓坏这位小娘子啊，这是奴家的恩客，可不是楼里的姑娘啊。” 公子们瞠目结舌：“” 恩恩恩客？！ 美貌的姑娘口味怎么如此重。 公子们见了鬼似的纷纷离开，花娘又笑着解释道：“这样这几位公子就不会来骚扰小娘子了。” 莲无夜赧然一笑：“多谢花娘了。” 进了屋，莲无夜嘱咐了几句，花娘依言退下。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远，莲无夜赶紧推桌子抵上门，又小心翼翼地推开窗，侧耳听了一会儿。 对面屋似乎没人。 她劈掉长凳的四条腿，将长板搁在窗沿，正好架起一座小桥，便毫不犹豫从长板上走到了对面窗前。 窗户轻轻一推就开了，她探头朝屋内看了看，帷帐掀起，檀香缕缕，没人。 莲无夜小心翼翼关了窗户，一边走一边扫掉长毯上的脚印。 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账簿！ 柴姑娘当的首饰，描述模糊，也许是偶然，但舅舅曾说修罗宫的首饰都十分精致，若拿到中原会卖好价钱。 这么一对比，柴姑娘的首饰价格还真高，不过老柴也说了，之前他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兴许本来就是些昂贵物件儿。 不管怎么说，莲无夜在打消心底的疑惑前，仍觉得典当行可疑。 她走到门口，刚要开门，鼻尖窜进檀香味儿，不由得脚步一顿，看向那个供台。 神龛不大，却神门紧闭，檀香燃在香炉里，缕缕生烟。 家家户户的财神即便供奉在神龛里，也会神门大开，就怕财神招不了财，这隆商典当行倒好，反着来。 莲无夜好奇地走过去，伸手拉开神龛门，瞧清里面的物什，吓得差点打翻了香炉。 这、这、这！这隆商典当行是疯魔了？！ 只见神龛里，单单一根圆柱形物体搁在类似凹陷的底座上，这物体尖端圆润微凸似蘑|菇，看得莲无夜气红了脸。 这不就是男子的那玩意儿么？！ 她气恼地甩上神门，暗骂隆商典当行老板真是有病，有病！ 莲无夜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房间多呆，推开门往外瞧了一眼，见没人便偷偷摸摸到了一楼，躲到账房。 她运气不错，今儿典当行也不知怎么的，没什么人。店小二在柜台拨着算盘聊天，早上给她唱票的先生也没进来。 上次她和丘珩找到账簿之后便没有再寻其他。但账簿既然有问题，就一定能再找到其他线索。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今儿的香供上了吗？” “供上了供上了！”有人忙不迭地道，“老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叫老爷的男人略一沉吟，随后道：“把楼上整理整理，若是有客人来，也好招待。”他顿了顿，“对了，把账簿给我看看。” 莲无夜闻言一惊，慌忙左右看看，可这账房出了书架书桌还能有什么地方可藏？ 外面脚步声渐近，莲无夜左看右看，随后飞快躲到了墙角书架的死角后头——这书架够宽，若进来之人不四处走动，是瞧不见她的。 她屏息侧身死死靠着书架，却敏锐的感觉到一股视线，一抬眼，就对上对面书架旁一双懒洋洋的凤眼。 “” 莲无夜差点叫出声！可店里的人正好掀开帘子进来，她值只得咬住唇瞪圆了眼。 对面那人也同她一样靠在书架的死角处，不过面前的大花盆将他挡得密不透风。对上莲无夜的双眸，他轻轻挑了挑眉，凤眸流露出玩味，垂在面颊边的金色耳环在黯淡的阴影里也闪闪发亮。 莲无夜心脏砰砰乱跳，耳环男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岂不是看见她在四处翻找了？ 那进房的下人拉开抽屉，左摸右摸，摸出一本蓝皮账簿来，翻开仔细检查过后，才拿着往外走。 他一走，屋里又安静下来。 莲无夜和耳环男对视片刻，耳环男先走了出来。 他着了件靛青色的锦衣，脖上戴着金丝编制而成的翠绿孔雀石项链，一手戴着手套，懒散地握着刀柄，另一只手戴着银制鹰纹护腕，裤腿束进靴子里，冲莲无夜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是你啊。” 莲无夜眉心一跳，警惕地望着他：“你怎么在这里？你和这间典当行有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16章 耳环男轻嗤一声，懒洋洋地往书桌走：“你管得可真多。” 能不多么？在哪儿遇见不行，偏巧在这儿遇见？ 莲无夜警惕地离他两步之远，见他走到桌前，也飞快扑到桌前，按住抽屉。 耳环男狭长的眼尾微微一挑，抽出那把银色秀长的弯刀，示意她让开。 “”非常直白的死亡威胁，莲无夜只好硬着头皮让开。 耳环男也不知道在桌板上碰了什么，啪啪两声，忽然整张桌板都被他掀开来，露出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蓝皮账册。 这桌板那么厚，内里竟然暗藏乾坤！ 莲无夜一愣，连忙捞起一本，发现本子上记载的首饰都非常模糊，她按照日期找，还发现了柴姑娘。 当然，写的和之前她翻见的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 莲无夜一头雾水，记账一事她不懂，便犹豫着要不要偷一本。 耳环男瞥了她一眼，嗓音带着凉意：“劝你最好不要偷，刘达每日都要查账，少了一本都能发现。”说完他一把从她手中抽走账簿扔回去，便挑开帘子往外走。 莲无夜心头纳闷，却总觉得耳环男知道些什么，她赶紧追出去，跟在他后面追问道：“你知道些什么？我瞧你应当与隆商典当行没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知道他们的秘密？” 耳环男上了楼，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从哪儿进来的？” 莲无夜奇怪地瞅着他：“好像是老爷的房间” 耳环男听罢，又大步朝老爷的房间走。莲无夜被他搞得心气儿不顺，但又觉得此刻的耳环男也许能让她少走些弯路，只好跟上去：“我认识一个姑娘，来过典当行后就失踪了，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耳环男还是没回答，快步进了老爷的房间。他大概是第一次来，饶有兴致地在屋内转了一圈。莲无夜头疼地道：“耳环男，你别乱晃，地上那个地毯留了一排脚印呢。” 耳环男不知听到那句话不对，脚步微顿，幽幽瞥了她一眼，艳丽的眼尾一点冷色乍然而出。 瞪她？莲无夜便也直瞪回去。 耳环男冷嗤一声，忽然走到供台前，抬手要去掀那神龛，莲无夜慌忙道：“别掀别掀！非礼勿视啊！” 耳环男一顿，眸光奇异地望了她一眼：“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莲无夜小脸一板，“不知道，供的观世音罢？” 耳环男牵起唇角：“那就打开看看。” 说完就要去掀，莲无夜连忙扑过去：“别开啊！” 耳环男懒散地收回手，戏谑地道：“这不是知道么？” 莲无夜恼得面色泛红：“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耳环男漫不经心道，“我看过啊。” 莲无夜：“” 耳环男又讥诮地道：“想不到你个黄花大闺女也知道啊。” 莲无夜再：“” 她深吸了一口气，就差在脑海里唱心经，也不想理会他的嘲讽，继续问道：“这供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正常人供这个做什么？ 耳环男瞥了她一眼：“想知道？” 莲无夜点点头，内心升起一丝期待。 最好再多透露一点典当行的事情就好了。 耳环男脑袋歪了歪，伸手戳了戳贴着面颊的那个耳环：“上次一颗宝石被你摔坏，我重新装了一颗回去，是不是该赔点钱？” 莲无夜期待的心情逐渐回归一片死水，面无表情道：“我走了。” 说完她毫不犹豫推开窗户往小板桥上爬。耳环男眺了一眼，“扑哧”一声：“你就是这样爬过来的？” 莲无夜恼火地扭头望了他一眼：“大惊小怪，没见过不会轻功的？” 这耳环男怎么这么不招人喜欢！ 耳环男慢条斯理踩上窗沿，一下变从头顶跃到了顶翠楼包厢的窗沿，还回头慢条斯理瞥了她一眼。 莲无夜深吸了一口气，飞快爬到窗口，待关上窗就想给耳环男一点教训。谁知耳环男忽然道：“想知道隆商典当行的秘密？” 莲无夜望着他：“你要告诉我？” “告诉你也行。”耳环男轻笑一声，忽然双手合十，薄唇轻启，意味深长地道：“唵嘛呢叭咪吽。” 什、什么东西？！ 莲无夜一头雾水，而这时耳环男已经推门出去了，她走到门口往外一探，哪里还有耳环男的身影？ 她学着耳环男双手合十，想了半天：“这是拜佛么？” 莲无夜走下楼，在门口碰到花娘，花娘神神秘秘地道：“小娘子要回了？” 莲无夜点点头：“对了花娘，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寺庙啊？” “山上啊。”花娘笑道，“报恩寺香火最旺，过年的时候抚州那些大户人家都会专程赶去报恩寺上香呢。” 莲无夜在花娘那里得了消息，索性径直回了客栈，得知丘珩还没回来，思忖片刻，便给丘珩留了张字条，随后按照花娘指的路上山。 报恩寺在云阳县郊外的山上，倒也不是太远，可现在已经过了午时，只怕要夜里才能回来，但莲无夜一刻也不想耽误了。 她匆忙雇了马车去报恩寺。两个小沙弥正在门口扫落叶，莲无夜便道：“请问师傅，泓一法师在何处？” 沙弥回道：“泓一法师刚讲完课，正在院子里休息，不过你要找泓一法师的话，得先差人通报，否则泓一法师若是没时间见你，你便见不上。” 竟这么复杂。 “那就劳烦师傅通报一声罢，我有疑问想请泓一法师解惑，人命关天。” 沙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扔下一句“施主请在此等候”，就往后头走去。 莲无夜便在门口等待，这一等却是等了许久，她闲得无聊，便问旁边扫地的小沙弥：“师傅，你听没听说过唵嘛呢叭咪吽啊？” 小沙弥直起腰：“施主，这是佛家六字真言咒，我怎会没听说过呢？” 六字真言咒？莲无夜纳闷，耳环男为什么跟她说这个？ 恰在此时，那个小沙弥走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施主，你可以进去了，直接往里头走到底，绕过大雄宝殿，就是泓一法师的院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17章 莲无夜往庙里去，走过前面几殿，就到了后院，门口站了一个个子高挑的僧人，见莲无夜走来，双手合十：“施主是要见泓一法师？请随小僧来。” 莲无夜点点头，僧人推开门扉，示意她进屋。莲无夜跟着进去，穿黄色僧衣的法师盘腿坐在窗边的小几前，茶杯中的水蒸气一缕一缕往上飘。僧人关上门退出去，法师冲她温和的笑了笑，抬手道：“施主，请坐。” 莲无夜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来。 泓一法师面无白须，但面上俱是无法掩藏的岁月刻痕，估摸有六七十了。他一边从容的倒茶，一边问道：“施主在门口说是人命关天，冲着这句话的分量，老衲也要见一见施主，不知施主有什么疑惑需要解答？” 莲无夜道：“确实与人性命攸关，却不方便与法师细说。”顿了顿，她又面色微窘，“主要有一问想请法师解答。其实我对佛法不了解，但是我之前见到一人，用神龛供了奇怪的东西，并不是哪尊菩萨，而是、而是” 这么难以启齿的供奉之物，她实在说不出口。 泓一法师注意到她手指不安地绞到一起，面容慈和地笑道：“小施主不必紧张，但说无妨。” 莲无夜面颊微红，跟这么年迈的法师说那东西，实在是太尴尬了！ “其实、其实是”她眼神飘忽，“我看见那人，供的是男子的那东西！” 哪怕是泓一法师也笑容微微一滞。 莲无夜见他面容微僵，越发觉得隆商典当行有病，供观世音供财神爷哪怕把祖先供上也好，供那玩意儿！ 泓一法师轻咳一声，缓缓道：“姑娘说的是莫非是指林伽？” “什么？”莲无夜诧异地望着他，“大师，不是林伽，是” “那个东西，就叫林伽。”泓一法师道，“佛法十宗，林伽是来自于密宗的‘大自在天’，这是他身上的器物。所以那位居士，约莫是一位密宗教徒。” “‘大自在天’？” 泓一法师点头：“密宗教徒在中原屈指可数，姑娘兴许没听过，‘大自在天’是毁灭与繁殖的神，他面上有三只眼，二牙外出，左手持劫波杯，右手持三戟剑，上身以髑髅为璎珞，宝冠上有二仰月，骑在牛背上，边上有二天女持花随侍1。他的神火能烧毁一切，也能主宰人间悲喜荣辱。” 莲无夜轻轻颦眉，牛背？ 泓一法师顿了顿，又不免疑惑：“虽说‘大自在天’主宰生|殖创生，林迦也确为圣物，但老衲似乎从未听闻有教徒专门在家中供奉这个。相比之下，倒是‘大自在天’的神像供奉较多。” 莲无夜眉头未松：“这么巧。”隆商典当行是“大自在天”的信徒，而孟二公子也是？ “姑娘也不必感到害怕。”泓一法师又和蔼地笑道，“‘大自在天’是佛法守护者，教徒们也会守心克己，与日日来报恩寺供奉香火的施主并无不同。” “这么说来，他们也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么？”莲无夜疑惑地问道，“我遇见的这位，我怀疑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泓一法师眉心微蹙：“密宗只是流派不同，本质仍旧是研究佛法而已。” 关于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到底会不会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无人说得清楚。 泓一法师思忖片刻，又笑道：“不过小施主是今天第二个向老衲询问‘大自在天’的人了。” 莲无夜一愣。门外正好传来弟子恭敬的声音：“法师，方才那位施主来辞行。” “快请进。” 大门嘎吱一声打开，莲无夜若有所感，转过去，正好对上丘珩一双清冽的眸子。 她惊讶地起身：“阿珩？” 丘珩眸中闪过诧异之色，走到小几前：“你怎么在这里？” 莲无夜一头雾水：“你怎么也” 泓一大师一见两人面面相觑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原来两位施主认识，说来也巧，今日两位施主竟是来问了老衲同一个问题，这可真是” 丘珩平静地望着她，莲无夜莫名觉得这眸光似有深意，缩了缩脖子起身道：“那泓一大师，我就告辞了，谢谢你为我解惑。” 泓一大师双手合十：“两位施主路上小心。” 出了泓一大师的院子，丘珩没说话，莲无夜只好主动发问：“阿珩，你是来问、问那个的？” 丘珩黑沉的眸中闪过无奈：“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东西的？” 他就是想避开她才特意将她留在云阳，没想到到了这儿还能碰上。 莲无夜搔搔脸颊：“我在隆商典当行看见的” “你还去了隆商典当行？”丘珩眉头一蹙。 莲无夜连忙转移话题：“不过我发现他们的账簿有问题！我们那天看的也许不是真正的账簿！” 一说到正事丘珩果然被带跑了，点点头道：“账簿会包含收支两部分，典当行分死当活当，活当每天都有利息，若是被人赎回，就应当进账本钱和利息，但是那些账簿都没有记载。” 莲无夜听得一愣一愣的。 丘珩又淡淡道：“大部分人典当之后用于一时周转，有一定可能会赎回。即便不赎回，典当行也会将死当的物件处理掉。” “而且”他眸光隐去淡淡的晦暗。 莲无夜接上道：“而且我发现，孟二公子给我的玉佩，是牛！” “大自在天”的坐骑正好是牛，孟焕身上檀香不息，一看就知是长久出于燃放檀香的环境中。更何况孟焕手上还戴着佛珠，这么一来她不得不多想。 丘珩眸光微凝：“孟二公子？我是在孟大小姐的房里看见供奉的。” 孟心月？莲无夜推测道：“难道说大海帮都是信徒？” “有这个可能。” 一般来说，受环境影响，一个家庭大多同一信仰。 如果说典当行和大海帮同身为信徒，在信徒寥寥无几的中原，这自然就有了联系，共同犯下罪行也并非不可能，就是不知道大海帮绑架姑娘做什么，要是知道这一点就轻松多了！ 走到寺庙门口，几个沙弥正将护身符的架子往回搬，莲无夜扫了一眼，心念微动，上前问道：“这是护身符？” 沙弥点头：“是平安符。偶尔有香客会请平安符。” 平安符，自然寓意平安。 莲无夜好奇地问：“我也可以请吗？” 沙弥笑道：“自然可以。” 莲无夜遂也请了个平安符，小心地揣进兜里，心道要找个时间再送给阿珩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高兴。 思及莲无夜自己倒是先开心起来，不由得面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丘珩见状，眸光微微一闪，也没有多问。 两人下了山，一辆马车正巧经过，风微微掀起车帘，里面仙人般的人儿不经意瞥了一眼，正好看见莲无夜。 莲无夜也一怔，孟二公子？ 马车匆匆跑到前面又停下来，侍卫扶着一身白衣的孟焕下了马车，他站在黄昏暮霭中，精致的眉眼含笑道：“姑娘，好久不见。” 莲无夜疑惑地道：“孟二公子？” 丘珩眯起眸子：“这就是孟二公子？” 莲无夜点头：“要不要再去试试他？” 丘珩垂眸看了她一眼，眼里流出笑意：“正有此意。” 莲无夜弯起嘴角，有一种和丘珩心意相同的感觉，内心忍不住隐隐暗喜。 孟焕问道：“姑娘可是要回云阳？要不要一道？” 莲无夜道：“正是！既然如此，我就不对你客气了。” 她上次便对孟焕不怎么客气，孟焕听罢也不在意，柔和一笑：“那就一道上车罢。”顿了顿，他看向丘珩，眸光疑惑，“就是不知这位公子是？” “这是丘珩。”莲无夜不想对他说太多，走到车前，问道：“真愿意同行？” 孟焕失笑：“自然。”说罢他掀开车帘，风度翩翩道，“请姑娘先上。” 莲无夜率先上车，一钻进马车里，一股馥郁的香气袭来，险些将她熏晕。这股浓烈的香气，檀香中夹在着浓厚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愈加浓烈。她把窗帘掀开一点缝隙，随后快速扫了一眼马车内。 厚重柔软的地毯上搁着一张小几，只放了一个食盒和几只茶杯，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 丘珩和孟焕相继上车，孟焕拎着水壶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笑意清浅道：“自姑娘那日离开后，在下一直在担心姑娘的去处。毕竟这帮歹人穷凶极恶，要是伤了姑娘，大海帮岂不是洗不清冤名了？好在今日又再度相遇，看见姑娘毫发无伤，在下心里很是欢喜。” 莲无夜轻咳一声：“我挺好的，对了，你听说过报恩寺么？” 孟焕道：“报恩寺如何没听过？每年香火最是旺盛。”他笑道，“姑娘和公子刚从报恩寺回来？” “对。”莲无夜道，“我们去上香了，希望早点捉到那帮歹徒。” 孟焕点头：“这也是在下的希望。”说罢他叹了口气，“家姐离开也这么久了，在下很担心她的去向。这天大地大，家姐又是一介女子，虽然会是功夫，可出门怎么能一个人都不带？若是遇上危险又该如何是好？” 说起孟心月，莲无夜暗暗在他手腕上露出一角的佛珠上一扫而过，又仔细回想了一番，怎么也想不起来孟心月是戴没戴这些，她随口道：“那你早些日子应该送她一个平安符。” 孟焕一怔：“平安符？” “对。”莲无夜道，“报恩寺可以请。” 孟焕了然，含笑点了点头。端着茶杯的丘珩微微一顿，又淡然的轻啜了一口茶。 莲无夜心不在焉，孟焕还想和她说些什么，突然马儿嘶鸣一声，杀气骤然而至！ 莲无夜被失控的马儿撞得东倒西歪，一道银光划开车帘，丘珩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拔剑迎上！ 砰—— 银刀和长剑碰撞，映出莲无夜的面容，也清晰的让她看清了那一直没来得及看清的刀上的刻字—— 大自在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18章 莲无夜心下一惊，丘珩已经一脚将刺客踹飞，随后飞身而出。她赶忙扑到车头，眼角银光一闪，她下意识抬起玉笛一挡，尖利的刀尖正好停在她的耳廓边。 莲无夜冷汗都下来了，忽然有人揪住她的衣领往后一拖，那刺客也倏地被丘珩掷来的短刀刺中，她这才勉强混过一劫。 孟焕担忧地问道：“姑娘没事罢？” 莲无夜摇摇头，朝车外看去，马车外打成一片，孟焕五个护卫和丘珩协同同二十几个黑衣人乱斗，他们招招狠辣恨不得一刀见血，明显是为了灭口而来。 她蹙了蹙眉，隐晦地看了孟焕一眼，见他秀眉蹙起，一副很是忧心的模样，便道：“这些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孟焕诧异地看着她：“姑娘招惹人了？” 莲无夜含糊地应了一声，扒着车门朝地上的死人看去，那人的刀掉在地上，刀上又什么都没刻。 “怎么了？”孟焕问道。 莲无夜眨了下眼，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这个死人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孟焕轻咳一声：“这些像是江湖上的职业杀手。” 莲无夜不置可否。 很快丘珩和五个护卫便将人清扫干净，莲无夜跳下车去，用脚尖将刀翻了过来，一连看了好几把刀，确实没有刻字。 总不可能是看岔眼了？她奇怪地挠挠头。 丘珩走过来，蹲下身将尸体检查了一遍：“身上没有标记，也没带任何东西。” 和之前的结果一样。 莲无夜倒没对这群杀手报太多希望，她扭头，却见孟焕小心翼翼地从一具尸体上拿起什么东西，悄悄藏进袖子里。 她霍然起身，大吼出声：“孟公子！” 孟焕被她吼得吓了一跳，手中东西掉落到地上，他眸光一闪，正要俯身去捡，莲无夜急匆匆道：“孟公子刚才从尸体上拿了什么起来？” 孟焕一惊，当即目光闪躲，轻声道：“没什么。” 莲无夜伸出手，面无表情道：“给我。” 孟焕贝齿咬着下唇，眸中满是挣扎：“姑娘，在下” “孟公子不是想助我查出真相么？”莲无夜坦然地道，“既然如此，发现了物件，不该一起看看么？” 孟焕低着头，唇色泛白，好半晌，似是放弃了一般长叹一声：“并非是我不想给姑娘，而是”他欲言又止，面色十分为难。 莲无夜拔高了声音：“孟公子！” 孟焕长长叹了一声，神色悲悯：“请姑娘不要见怪，在下真的很为难。” 莲无夜狐疑地瞅着他。孟焕便伸手将手中的东西放进她手心，是一串宝石璎珞。 他为什么要把这个藏起来？ 莲无夜心中更加迷惑，拨着那金链，却发现玉石上刻了小字。 这刻的是什么？ 她不动声色将璎珞收起来，对孟焕道：“孟公子是在这人身上发现的么？” 孟焕眸光微闪，淡淡点了点头。 “孟公子觉得为难？莫非你认识这璎珞的主人？”丘珩在背后问道。 莲无夜也目不转睛盯着他。 孟焕闻言一怔，袖子抵在唇边，似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莲无夜追问：“孟二公子，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孟焕垂眸，叹了口气：“姑娘不必如此生气。在下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等姑娘回去后，便能知道这璎珞是谁的东西了。” 莲无夜闻言，抿了抿唇。 马车一路安静的驶回云阳县，进了城莲无夜便下了车，孟焕道：“姑娘若日后还需要帮助，还可来寻在下。” 莲无夜反问：“我能相信你吗？” 孟焕苦笑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在下感到很抱歉，希望姑娘给在下弥补的机会。”他叹道，“在下也不愿众生再遭受苦难了。” 莲无夜笑道：“那孟公子早些回去歇息，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孟焕点点头，面色忧愁的离开了。 人一走，丘珩低头问：“这么相信他？” 莲无夜扑哧笑道：“才不信呢，万一是反间计呢。” 丘珩唇角抿出笑意来：“如此甚好。说起来，你去隆商典当行之事——” 莲无夜耷拉着脑袋：“你要训我吗？我也想出点力呀。” “你平安无事不就是最大的力？” 莲无夜一怔，呆呆的抬头，就见丘珩唇角抿着淡淡的笑意，眼里如缀满星子，仿佛整片天空的星河都映入他眼底。 “怎么了？”他伸手轻轻摸摸莲无夜的头，低声道，“傻了？” 砰！砰砰砰砰砰！ 不知道哪儿燃起了烟花，炸得她脑海里全是轰鸣，温度从他的指尖蔓延开来，她的头仿佛烧开的水壶，就差喷气儿了。 她忽然来了勇气，从怀里掏出那个橙黄的平安符递过去，小声道：“阿珩，咱们此行多凶险，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丘珩忽然轻笑一声：“原来是送我的？” 他清冽的声音萦绕耳侧，莲无夜不好意思地道：“是、是给你的。” 丘珩低头看着她，眸光像是山间清泉揉碎春光，温柔动人。他接过平安符，放进怀里，又放柔了嗓音道：“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莲无夜诧异地抬头，就见丘珩不知从哪儿变出个小包袱放进她怀里，里面的东西撞得脆响。借着城楼的火光，她打开一看，大吃一惊：“这不是我当掉的首饰么？！”她面色讪讪，“你是什么时候” 丘珩凝视着她：“为何当掉？之前不是一直没钱吃饭也没当掉么？” “我”莲无夜目光闪躲，低头小声道，“我们这一路都是阿珩你花费银两，虽然你不介意，但我心中难安。” “难安可以用别的还。”丘珩淡淡一笑。 “用什么？”莲无夜诧异地问，丘珩却已经朝前走去：“不早了，先回客栈罢。” 莲无夜听罢，抱紧了怀中首饰，面上也扬起笑容：“知道了。” 到了客栈，两人不知怎么的，都将璎珞的事情忘了。莲无夜脱衣服的时候才想起那串璎珞来，赶紧摸出来借着烛光仔细查看那玉石上的字。 这小小的玉石上，也只刻了小小两个字：赠月。 赠月？ 莲无夜面色一凝，忽的拍案而起：“孟心月！” 她和孟焕共同认识的人便是孟心月！所以孟焕笃定自己一看就知道璎珞是谁的！ 可孟心月的东西怎么会在那群刺客—— 房门忽然被人撞开，丘珩厉声道：“发生了什么？” 莲无夜被吓得璎珞掉回桌上，抬眼看去，对上丘珩的目光，他似乎也愣住了。 莲无夜很快反应过来，激动地上前拉住他：“阿珩，你快进来看！这个璎珞上的字写的是赠月！赠月！” 丘珩眸光一闪，撇开脸轻咳一声：“先把衣服穿好。” “” 莲无夜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低头一看，本就是因着快要上床睡觉的缘故，睡衣的腰带微松，露出了左边锁骨和亵衣的肩带。 啊！ 啊啊啊！ 她轰的涨红了脸，慌忙将腰带系好，惨了惨了，阿珩会不会误会？ 不过丘珩没误会，他望着窗户，虽然偷偷红了耳，依然镇定地解释道：“我以为你屋里出了什么状况” “我看见璎珞上的字了。”莲无夜也解释道，“写的是赠月，你瞧。” 她将人拉到灯前，将璎珞塞进丘珩手里。 指尖相碰，两人的皮肤俱是滚烫。 丘珩撇开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璎珞上，借着烛光，他轻而易举看清了“赠月”二字。 赠月，赠的是哪个月？ 他眸光微暗：“孟心月？” 莲无夜道：“我也觉得是她，我和孟二公子共同认识的、又名字中有月的，只有她。”她推测道，“你在她房里看见那个，难不成是” 说完她又微微纠结，其实招亲那天她和孟心月相谈甚欢，实在很难相信她是这样的人。 丘珩眼眸半狭，思忖片刻道：“早些休息，我们明日再继续聊。” 莲无夜撇嘴：“好罢。” 丘珩见着她稚气的举动，失笑地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头：“早点睡。” 莲无夜点点头，眸光流转，尽是潋滟之色。 丘珩心中微动，耳朵上的热意竟是半天没褪，便转身朝外走。 这晚莲无夜在梦中梦见丘珩站在灯火下对她含笑道：“银两用别的还罢。” 温柔的笑容化去那股周身的冷冽气息，莲无夜傻愣愣问道：“用别的什么还？” 丘珩垂眸，滚烫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唇，双眸深邃似幽潭：“你。” 莲无夜醒来，迷瞪瞪地翻了个身，望着窗户朦胧的光，这才意识到是梦。 可惜，可惜了。她遗憾地爬起来，洗漱后往外走廊上瞅了一眼，也不知道丘珩起没起。 她下楼买了早饭，一边喝豆浆一边等丘珩。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酒楼外，一个着官袍的年轻人下了马车，莲无夜不经意扫了一眼，有些诧异：“宋主簿？” 宋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便撞进莲无夜眼里，他悠悠笑道：“无夜姑娘，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见你。” 他随意地在莲无夜对面坐下，看了一眼她的豆浆，笑眯眯道：“这是在云阳常住啊？” 莲无夜喝了口豆浆：“没人给毕家伸冤，总要有人伸冤。” 宋然扑哧笑道：“伸冤啊？那你查到了吗？” 莲无夜听他这么调侃就心里不舒服，重重搁下碗：“关你什么事？对了，你怎么来这里？” 宋然托腮道：“我现在是抚州府的知州了，贾知州没了之后我就顶上了。” “哦。”莲无夜眸光微动，“那岂不是很需要政绩？” 宋然挑眉：“之前你打闹大海帮之事都传到抚州府去了，你要是想捎上我一块儿去闹，我可不干。”他掸了掸官袍，“这身衣服，穿上不容易，要脱却很容易。” 莲无夜被他说得窝火：“还不是狗官匆匆结案！否则何至于这么辛苦！”顿了顿她话锋一转，“不过我有证据了，这笃定是个大案！” 宋然笑道：“何以见得？” 莲无夜继续喝豆浆：“我凭什么跟你说，你又不能帮我。”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宋然扶了扶帽子，意味深长地道，“我的帽子，也想升一升啊。” 莲无夜挑眉，还真把事情从头到脚说了一遍。 宋然听罢，慢吞吞道：“哦，那你还有证据么？大家不都是同一信徒罢了，太牵强。” “账簿我是没拿到，没有典当行的证据，但是大海帮的证据我有了。”莲无夜道，“璎珞就是证据，就算大海帮想反驳，也要拿出非他们所为的证据吧！” 宋然点头，赞赏的道：“有道理，一别数日无夜姑娘竟然是进步了。” “”莲无夜微微有些烦躁，“你是帮我还是不帮我？” “我么？中立啊。”宋然笑眯眯道，“我带你进去，但是你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然后你享受胜利果实？！”莲无夜瞪圆了眼睛。 宋然弯眉，依旧笑得像只老狐狸。 “那你可以怎么帮我？”莲无夜冷哼一声，问道。 “虽然我是来巡视知县府，但是后天大海帮递了帖子宴请本官，本官怎么能不赴约呢？”这时前面有几个衙役跑来，宋然扫了一眼，便悠悠起身道，“好了，不多说了，本官看来是得去知县府用早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19章 两天后的傍晚，一队人从知县府出发，前头两顶轿子，打头的那顶轿子帘子掀开，悠悠对轿外的人道：“怎么？丘大侠没有跟着一起？” 轿子外跟着的小捕快压了压帽子，一张小脸像涂了碳灰似的黑漆漆，她摇头：“我是偷跑出来的，没有跟丘大侠说。” “为何不说？”宋然问，“你不让他拿拿主意，我心头都没底。” 莲无夜瞪他：“怎么就没底了？证据确凿，只等拿人了啊！” 宋然指尖嗒嗒叩着窗户，瞥了她一眼：“你觉得人家那么傻？等着你去找证据。” 莲无夜挑眉：“我有个证据，他们绝对不知道。” 宋然略一沉吟：“罢了，反正是你告大海帮，有苦有难你自己兜着。” 莲无夜抿抿唇，她有私心，只要自己越多的出力，这样以后就算让丘珩知道了真实身份，他也会明白，不是外面说修罗宫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她和他没有区别。 她想让他知道这一点。 轿子很快到了大海帮门口，孟永胜站在门口，见宋然下轿，当即迎上来笑道：“见过宋大人，没想到宋大人如此年轻，一表人才，真是令孟某惊讶。” 宋然也笑道：“都是投机取巧罢了，和孟帮主相比不值一提。” 一行人说着话往里走。宋然是新任知州，本是巡视到云阳，孟永胜提前得了消息，许是想打 好关系，发了帖宴请宋然。 莲无夜跟着到了前厅，孟永胜的大儿子常年在外，厅内只有他的夫人和几个手下，孟焕也不在。宋然落了座，孟永胜又和他寒暄起来，气氛还算融洽。 天色渐暗，丫鬟一个接一个上菜，莲无夜趁机退出前厅，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又迷 路了。 大海帮实在奇怪，花园修剪得相似，院子也修葺得差不多，像是故意迷惑人似的。这么一转，她倒是循着记忆又走到了孟焕的院子。 之前孟焕的院子门口还守着家丁，此时却静悄悄的，主屋点着灯，莲无夜探头一瞧，察觉到左右两边的院墙多了几个护卫。 那天的黑衣人难不成把他也吓到了？ 莲无夜偷偷潜进院子里，不会轻功之人脚步比较沉重，她大气都不敢喘，偷偷摸到了主屋后。 靠的近了她感到更奇怪了，上次来时这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少，这次来除了院墙上的护卫，这院中伺候的撤得干干净净，难不成已经歇下了？ 这么一想，莲无夜又蠢蠢欲动，就在这时却忽然听得一声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至极的叫声。 这声音极为暧昧，嗓音更是动听悦耳，勾得人恨不得一探究竟。 但除此之外，还有女子的娇声轻吟，和男子沉重的呼吸声。 莲无夜面色古怪，细细一听，总觉得好像 人有点多啊。 她小心地埋下头，从窗户的缝隙看进去，屋内点了灯，窄窄的缝隙只能刚好看见桌子和床角。莲无夜往旁边挪了挪，视线顺着往左，先是看到了一个裸的男人，他似乎在跟人亲吻，前端的作案工具还不断在前面那人两股之间摩擦。 “”莲无夜平白无故看了一只白斩鸡，真恨不得自戳双目。 她捂着眼睛，想冷静一会儿再偷偷离开，却突然觉得那只白斩鸡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她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答案，便又凑上去再看一眼，这一看，却是不小心看见了和白斩鸡亲吻之人。 那人同样光着身子，转过头被白斩鸡捧着脸亲吻，两人闭着眼十分陶醉，红舌不断在空气中交缠，这人却是孟焕！ 是孟焕！ 莲无夜眼皮狂跳，差点没稳住呼吸，因为她又再次发现孟焕的臂弯托着两条纤细的腿。 这时一个娇媚的女声似嗔非嗔道：“二公子，别停，快，快一点嘛” 孟焕微微喘了口气，红舌拉开银丝，他却只胡乱舔了舔唇瓣。那张向来温柔慈心的面容此时染上陌生的情潮，无端透出几抹妖艳来，他淡淡扫了躺在身下的女子一眼，轻啧一声俯下身。 那女子便忽的惊叫一声，随后发出哼哼声。 这时一双玉臂从床下爬上来，勾住白斩鸡的脖颈，娇笑道：“公子，既然二公子忙着，不如和奴家一道快活？” 白斩鸡撇过头和这女子亲吻，莲娇看清楚了白斩鸡的脸，这才忽然想起这白斩鸡是之前孟焕身边的一个护卫。 这是何等靡乱的景象。莲无夜感到胃部翻涌，震惊地匆忙撇开视线，她本想又挟持孟焕带路，此时看来是不成了，虽然有些惊异孟焕私下如此放荡，可人家的私生活与她无关。 莲无夜捂住口鼻，弯腰偷偷溜走，但这话本子才可见到的淫|靡着实让她难以平静。 与此同时的前厅，酒过三巡，宋然搁下酒杯，懒洋洋地托腮道：“孟帮主，近日有人向本官状告大海帮强抢民女，杀人灭口，孟帮主可有兴趣听听？” 孟永胜一听，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手下低声提醒，才笑道：“那个姑娘向宋大人告状了？” 宋然点头，慢条斯理道：“她说的有理有据，我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孟帮主觉得我是信还是不信呢？” 孟永胜道：“信与不信，全看证据，宋大人秉公办案，若真有这等腌渍事儿，孟某绝无二话。” 宋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孟帮主这句话，本官就放心了。” 顿了顿他又道：“这位姑娘之前曾在大海帮救过被害人，此后遭到几次追杀，现场留下了大海帮的东西，而且她告诉我，此时大海帮还留着一样没有来得及销毁的证据，不知孟帮主可否让本官检查一二呢？” 孟永胜闻言面色不变，反而起身道：“孟某身为良民，宋大人之托岂能不应？不知宋大人所说的是什么地方？” 宋然勾了勾唇：“孟大小姐的院子！” 等莲无夜走到一半，就见几个行色匆匆的家丁拎着灯笼从小道上经过，其中一个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20章 “怎么会呢？这官府要查案，咱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莲无夜听罢，眼珠一转，一下跳出去：“喂，宋大人在何处办案？” 几个家丁吓得差点跳起来，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好黑的脸！丑得像个鬼似的！” 你全家才丑！ 莲无夜无语：“宋大人在哪儿办案呢？” 家丁回道：“在大小姐院子里呢，大人你是迷路了么？宋大人早就过去了。” “” 最终家丁给莲无夜指了路，莲无夜这才灰溜溜来到孟心月的院子。 她到时，院子门口灯火通明，宋然面无表情负手站在门洞口，见到她，冲她招招手：“过来。” 莲无夜跑到跟前，一张小脸漆黑，大海帮一宅子人还真没人认出来。 宋然道：“本官跟你进去。” 莲无夜闻言，便拽着宋然往旁边走：“在这儿呢，不是孟心月的院子，是后面。” 后面下人的院子！ 孟永胜又带着人跟了过来。 一踏进那个荒无人烟的小院，宋然就低声道：“本官说得那般信誓旦旦，你有没有底？” 莲无夜没说话，只弯腰把灶旁的稻草抱开，果不其然，那些毕雪残留的划痕已经没有了。 她呼出一口气，早有预料的情况她倒没有太遗憾，反而激动地攥紧了袖子。 这就对了！如果孟焕没有把这里清理掉，她反而要担心了！ 莲无夜微微露出笑容：“宋大人不如把孟帮主请进来说话罢。” 宋然瞥见她眸中的一抹亮色，心道倒还是个有主意的，便将孟永胜叫进来。 孟永胜把手底下几个镖局当头拦在门外，带着随侍踏进来，沉着地道：“宋大人找到证据了？” 宋然四两拨千斤：“本官也在等着看证据。”随后他扭头问莲无夜，“你有什么话就问罢，咱们今儿就把事情解决了，也用不着专门上衙门一趟了。” 宋然不想把事情闹大，正合了孟永胜的心意，他点点头，看向莲无夜，辨认了半晌：“这位小哥是？” 莲无夜扯了扯嘴角：“孟帮主贵人多忘事，也罢，咱们还是说说这起案子罢。” 孟永胜实在记不得记忆里有这么黑的脸，听了她清脆如黄鹂般的嗓音才想起了那天来闹事的小姑娘。 他浓眉皱起：“原来是姑娘。” 莲无夜没有回话，只是道：“那天我救了毕雪，毕雪一家却全死于杀手之手，这是我追查凶手的原因，而昨天我又遇上了杀手。”她伸手，掌心躺着一串璎珞，“这是贵府大小姐的东西罢？这是从杀手身上掉下来的。” 孟永胜凝神，拿起来看了片刻，注意到玉珠上小小的“赠月”二字，遂问道：“何以见得这就是小女的东西？” “不如问问二公子？”莲无夜挑了挑眉，“杀手死后，二公子慌慌张张想将这东西藏起来，他不心虚，他藏什么？” 宋然“恩”了声：“有道理。” 孟永胜眉头拧起，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孟心月的东西，差人去请孟夫人和孟焕。 莲无夜又问道：“不知道孟帮主到底为什么要强掳民女？还养了这么多杀手杀人？我发现近来抚州一带丢女儿的人家多的很，都和毕雪一样，突然就被人掳走了，孟帮主不该解释一两句吗？” 孟永胜眸光锐利：“孟某对姑娘所说之事不甚清楚，也问心无愧！现在孟某也想知道，为何姑娘总是攀扯上孟某的家人？” 什么叫攀扯？她明明就是有理有据的怀疑！ 莲无夜冷笑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就用证据说话！”她抱住旁边的柱子，开始慢慢往上爬。 宋然操手站在一边，见状奇怪地问：“你这是做什么？爬树打发时间？” “”莲无夜一个没踩稳差点掉下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这不是在给你看证据么？” 在快到顶端时，她猛地一下跳了过去双臂勾住房梁，再翻身坐上去。 房梁上都是灰，足以见许久没有清扫过。莲无夜示意宋然将灯笼扔上来，宋然可没这本事，叫了个捕快将灯笼递上去。 莲无夜拎着灯笼，小心翼翼地靠近房梁处，那天，耳环男就是在这里，留下了脚印。 她也是。 灯笼慢慢贴近横梁，褐色的木料渐渐被照出原本清晰的颜色，交错纵横的材质上，可以清楚的看见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莲无夜拎着灯笼一寸一寸的看，直到挪到了尽头的柱前，除了灰尘，并无其他。 怎么可能？！ 莲无夜怔忪了一瞬，胸口不安的狂跳，她又飞快跳到对面，继续找脚印。 但是—— 没有，一个都没有，除了这厚厚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她又想起曾经和孟焕说过不止一个下人的院子。 糟了。 灯笼落地迅速被火舌舔|舐，莲无夜一颗心越沉越低。 她是不是中计了？ 宋然眼见她在跑神，忍不住皱眉：“你这丫头还待在上面做什么？还不赶紧下来。” 莲无夜低头看着宋然，深吸了一口气，不，她还可以努力！ 这时几个人影匆匆赶到门口，孟永胜转身道：“夫人，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月儿的？” 莲无夜闻言，当即按下心中的慌乱，从横梁上跳下去，拎起璎珞走到孟夫人跟前：“孟夫人看看，这是不是孟心月的？” 孟夫人这怕这浑水泼到孟心月身上，连忙上前辨认，这一看，却是神色一松：“老爷，这不是月儿的东西。” “什么？！”莲无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瞧清楚了，上面还刻了字！” 孟夫人为难地道：“可是姑娘，这东西真不是月儿的，我从没见过月儿戴这个东西。” 莲无夜冷笑道：“行，你不认没关系，当初孟二公子心心念念要将这东西藏起来，那孟二公子作何解释？” 人群拨开，一个白衣公子踏着月华翩然走来，黑发柔顺的披散在后背，眸光温柔似水含着无尽宽容。 冷不丁看到孟焕，莲无夜又想起刚才在窗户缝里边见到的景象，当即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父亲，母亲。”他嗓音含笑道，“不知叫儿子来所为何事？” 孟永胜负手看着他：“你认识这个姑娘？” “见过几面罢了。”孟焕轻轻摇头，“算不上相熟。” “好，当时那个姑娘遇到杀手时，和你在一起，是么？你为何要把这个东西藏起来？”孟永胜继续问道。 “这”孟焕眸光微闪，似是十分为难，指尖捏紧了佛珠，“父亲不要为难儿子了，儿子没见过这个——” “孟焕！”莲无夜出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眸光幽冷望着他，“你忘了你那天说过的话么？不想众生再受苦？” 他抿紧了唇角，秀丽的双眉轻轻蹙起，面色有一丝难堪。 孟永胜看出了端倪，当即狠狠拧眉：“焕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焕面如土色，鸦青色的睫羽轻轻颤抖，望向莲无夜的目光一划而过一抹愧疚。 莲无夜见状暗叫不好，就听孟焕颤抖着嗓音道：“对不住，姑娘，我没见过这个东西。” 该死的孟焕！满嘴放鞭炮的大猪蹄子！ 当初说得那么情真意切，还不是、还不是反咬一口！ 莲无夜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孟焕！你现在这样做就对得起你的佛祖么？！那些消失不见的姑娘，你真觉得你念经就能保住她们安宁？！” 孟夫人一听柳眉倒竖：“姑娘你这话——” “住口！”孟永胜高声制止，眉头紧锁，差人道，“去把大小姐的丫鬟叫来！今天，就把这个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21章 莲无夜颦眉，偷偷看了宋然一眼，宋然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莲无夜便放心了些。 只要宋然不要那么早放弃就行。 不多时孟心月的丫鬟被带了上来，一字排开，一共八个，个个貌美如花。孟夫人便道：“这是月儿的八个丫鬟，喜果儿，糖果儿，松果儿，红果儿” 一连八个全是“果儿”，莲无夜惊呆了，这取名的风格真是别具一格。 孟永胜拧眉：“我记得时常跟着月儿的是”他想半晌没想起来名字来，“贴身伺候月儿的是谁？” “回老爷，是奴婢。”一个丫鬟走了出来，行礼道，“奴婢喜果儿。” 孟永胜又问道：“你去看看那串璎珞，是不是你家小姐的东西，说实话！若是敢撒谎，我绝不放过！” 喜果儿应下，上前仔细查看那串璎珞。 她个子高挑，容貌妩媚，大大的凤眸迷人的很。只扫了一眼，便在孟夫人紧张的目光下颔首道：“回老爷、夫人、各位大人，这是我家小姐的东西。” 孟永胜面色骤变。 “什么？！”孟夫人惊呼，上前一步急切地道，“怎么会呢？我是真没见过月儿用这个东西啊！老爷明鉴啊！宋大人明鉴啊！” 莲无夜和宋然对视一眼，松了口气，总算没有再让这群人浑水摸鱼！ 宋然慢条斯理道：“这么看来是证据确凿了？强掳民女、杀人灭口，每一样都是重罪啊，不知道能不能请宋大小姐出来，本官问几句话呢？” 孟永胜给气得不轻，胸膛剧烈起伏，咬牙道：“孟某不敢欺瞒宋大人，事实上小女从招亲那日起，就不在府上了，孟某私下派人也一直在找，但始终没有音讯。” “哦。”宋然随口应道，“这可不好拿人了，只能下发通缉令了。” 孟永胜深吸一口气：“宋大人！孟某不会妨碍宋大人执法！这府上既然出了这等子事儿，也任凭宋大人搜索！” “老爷！”孟夫人大惊失色，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哀切地恳求，“月儿年纪尚小，还未出嫁，使不得啊！这样会毁了她一辈子的啊！” 孟永胜怒气冲冲甩开她的手：“人证物证俱在，还如何能抵赖？！ 来人，加派人手把大小姐找回来！” 孟夫人失声惊叫：“老爷！” 小小的院子乱作一团。 宋然道：“孟帮主，本官” 孟永胜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宋大人变搜府便搜罢！本官绝无二话！” 宋然听罢松了口气，就怕孟帮主还拧着拐儿不让搜呢。 他带人出去搜府，莲无夜站在檐下，看孟夫人忍不住哭天喊地，孟永胜黑着脸训斥。孟焕走上来，温声道：“姑娘，我送你出府罢？” 莲无夜斜睨了他一眼：“你还敢找我说话啊？” “姑娘。”孟焕无奈一笑，轻声道，“是人就会有私心，就算真是家姐做的，我也不能变成毁家姐名声的刽子手，不过家姐虽然荒诞了些，但不至于做这样的事的。” 莲无夜也不想相信那个大方让她鸡腿的姑娘是坏人，但事实如此。她望着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灯笼，想起毕家桌上摇曳的残烛。 只愿毕家三口安息罢。她轻轻叹了口气。 莲无夜没有跟孟焕多说，她现在对他别扭着，便跟着宋然去搜府，但忙了大半夜，却并无所获。 宋然打了个哈欠，劝道：“这也是当然的，谁把证据留在府上啊，走吧。”他打了个响指，“回知县府，你若是还想留在这儿，本官可不奉陪啊。” 莲无夜瞥了他一眼：“我也回去。” 此时天空一片鱼肚白，东方淡青色的天畔抹了一层淡粉色胭脂，刚好日出。 天该亮了。 莲无夜跟着宋然的队伍出了府，走到十字路口，宋然掀开帘子瞅了她一眼：“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啊，哎呀，今天感觉乌纱帽又沉重了许多。” 大概是心下放松，莲无夜也感觉些许疲惫了，她和宋然告辞：“那我就从这里回客栈了。” 宋然打了个哈欠，随意地摆手：“快走快走，以后不要找我麻烦了。” 莲无夜撇了撇嘴，转身朝客栈的方向走。 朝阳从城门的方向升起，彩霞如缕缕金丝游走，暖融的光落在屋顶、青石砖上，泽被大地苍生。 莲无夜快步走到客栈门口，刚要进去，却是微微一怔，只见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前，坐了个玄衣青年，俊美无俦，温雅端方，腰背挺得笔直，白皙的指尖捏着一只小茶杯，听见她进来，转过头来，噙着淡淡的笑意：“无夜姑娘回来了？” 莲无夜顿时心虚，小步在他对面坐下来，茶是刚烧好的，还冒着热气，丘珩给她斟了茶，随后淡淡一叹：“想做这样的事情，为何事先不和我商量？” 莲无夜抿唇不语。 “也罢。”丘珩搁了茶杯，注视着她，“你是否愿意随我南下走走？” 莲无夜猛地抬头，诧异地望着他。 丘珩眸中落了朝阳的金光，灿烂耀眼。 “有一位故交请我去做客，他的宅子在洛州，这位故交于我有恩，最近恰巧是他七十岁寿辰。洛州比之抚州要热闹些，我想——” “我去！”莲无夜立刻便道，“我去，我还没去过洛州。”她面不改色的撒谎。 闻言，丘珩唇角抿出淡淡的笑容：“你便是不去，我也会诓你去的。” “” 莲无夜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丘珩垂眸，不说了，薄唇却轻轻抿了抿。 莲无夜觉得脑中像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吵成一团，有一个猜测清晰得像白昼里太阳，却又不敢笃定。 正在她发懵时，丘珩又开口了，似是有些懊恼地道：“我幼年便沦为孤儿，与女子相处甚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动听的话” “没关系没关系。”莲无夜胡乱安抚道，“我也是，我也是的。” 随着他这句话，那个心里不敢肯定的念头像青天大老爷案上的惊堂木，一板定音了。 “其实我也没和男子接触太过，就是看了些话本子，也不会说话的。”莲无夜脸皮发热，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些什么，“反正你去哪里我也想跟着去的，我心里对你还是不同的。”她在说什么？羞死人了！ 丘珩闻言暗暗松了口气，白皙的双耳染上霞光一般抹上一层淡粉，他轻轻颔首：“我也是。” 也是、也是什么？ 也是看了些话本子？也是不会说话？还是——对她也是不同的？ 莲无夜胡思乱想着，满腔喜悦像是被暖洋淹没，又像是吃了一罐子蜜糖，甜得头晕脑胀，只得磕磕巴巴找话题：“我、我们去了还在客栈住两间房么？” 这问的是什么话？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一问出口，莲无夜就恨不得咬舌自尽！ 丘珩见她紧张得胡乱说话，忍不住笑了：“我们住在这位故交府上，别怕。”他伸手，轻轻包裹着她的小手，放柔了嗓音，“跟着我就不必怕。” “我不怕。”莲无夜面颊发烫，她就是害羞罢了。 丘珩望着她面颊上的一抹飞霞，黑眸中像是流过一泓暖泉，温润清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22章 午时过后，艳阳热舞，空气沉闷燥热。 官道旁小小的客栈四五桌客人正坐着吃茶，莲无夜和丘珩坐在窗边的位置，一壶温热的茶水下肚，总算缓解了口渴。 莲无夜趴在桌上休息，骑了一上午的马，她骨头都快被抖散了，大腿内侧磨得火辣辣的疼，又不好意思主动跟丘珩说。 丘珩见她一直没什么精神，便轻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莲无夜小声道：“腿疼。” 一直骑马却腿疼？丘珩神色变得微妙，考虑到莲无夜不会骑马，其实他速度已经很慢了，但小姑娘细皮肉嫩，似乎 丘珩耳朵有些发烫，却仍旧面色镇定地掏出一个瓷瓶过去：“晚上擦擦药。” 莲无夜：“” 他这是懂了的意思？她本来不想告诉他的啊！ 莲无夜懊恼地把脸埋进手心，露出两只红扑扑的耳朵。 丘珩失笑，清冽的嗓音更让人面红耳赤，莲无夜飞快瞟了他一眼，小声埋怨道：“我没有骑过马呀，你别笑我了。” “没有笑你。”只是觉得你可爱。丘珩嘴角噙着笑意，又解释道，“我初时学骑马也是如此，大腿内侧磨破皮是常有的事。” 磨破皮只是难走路罢了，可是让丘珩知道了，莲无夜就觉得丢人。 这样的丑态她不想让丘珩知道。 莲无夜撇开头，两个僧人恰好端着木钵从后面的桌子走过来，高高瘦瘦，二十岁上下，身上僧衣边角洗得发白，木钵半掩在袖口，鞠躬道：“阿弥陀佛，施主，小僧路经此地，可否请施主给个馒头填填肚子？” 莲无夜不用仰头就能看见他们化缘的木钵和袖开的线，莫名的想到了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时，看见小孩手里的糖葫芦都眼冒绿光的模样。便想了想：“我没有馒头，但是你们自己买点吃的罢。” 说完她放了一点碎银在木钵里。 她没多想，两僧见状也面面相觑，但仍然温和的感谢：“阿弥陀佛，小僧谢谢施主善心。” 莲无夜摆摆手，刚想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喧闹声，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踏了进来。她身边跟着两个高挑的侍女和四个侍卫，两个侍女进门便整理桌椅板凳，擦了又擦才让女子坐下。而侍卫十分警惕，手一直放在刀上。 莲无夜看了半晌，那女子忽然转过头来，妆容华贵，眸光漫不经心却带着凌厉，一眼扫到莲无夜，却是忽的弯唇一笑，又转回头去。 “”莲无夜悄悄靠近丘珩，“这姑娘的气质给人好强的压迫感啊。” 丘珩弯了弯唇：“不如今晚，我们就在此处歇下。” 莲无夜顿时惊愕：“为什么？我们如果现在启程，晚上就到洛州了啊。” 她双眼瞪得圆滚滚，丘珩没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除非你明天想像鸭子一样走路。” “”莲无夜深吸了一口气，好有道理。 这时砰的一声水碗落地，一人忍痛“嘶”了一声。 那女子桌前，一个小厮面色惶然，慌慌张张对那女子的侍卫道歉：“抱歉抱歉，小的刚才没端稳，非常抱歉！” 侍卫腰间衣裳一大团水渍，闻言只皱皱眉，冷声道：“无妨！”身形仍稳稳将小厮挡得离女子远远的。 莲无夜惊叹，这护卫真是太尽职了！ 隔了两桌的一个富商见状却霍然起身，大步走过来，一脚将小厮踹翻在地，怒骂道：“混账东西！看你惹得好事！端个茶水都端不稳！你要手来做什么？！” 小厮哆哆嗦嗦的告饶：“老爷！小的不是故意的！那碗太烫了！小的手一滑就丢了！老爷饶命啊！求老爷饶命啊！” “混账东西！你摔也摔在地上！摔人家身上，你想让你老爷赔钱？！” 那华衣女子好奇地从侍女背后探出头来看。 小厮求饶道：“老爷饶命啊老爷！小的真不是故意的！求老爷开恩啊！” 那富商望着小厮，眼中闪过一抹杀气，高高扬起手：“我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莲无夜觉得有点不对。 惊变就在一瞬间发生—— 那富商忽然手腕一翻，翻出一把脱手镖，眸光一转，目标显然是那女子！ 莲无夜大吃一惊，来不及思考操起桌上的茶杯扔了过去。她没有内力，但投掷也被父母拎着小皮鞭监督练过的，茶杯一下撞歪镖尖砸在柱子上，碎渣四溅！ 在撞歪镖尖的那一刻富商有一刹那的迟疑，就是这瞬给了护卫反击的空档，地上的小厮也翻身而起，打作一团。 那女子被惊慌的侍女扶起来，面色还算淡定，招手道：“来人！把这两个贼子拿下！” 话音一落，店内五六桌客人齐齐起身，和门口奔进来的护卫一个照面立刻动起手来！ 这群护卫刀法深厚却少了些狠辣，有些循规蹈矩的意味，相比之下那群江湖客招招逼人命，出手更是让这群护卫难以预测。 莲无夜坐着没动。 丘珩没动，所以她也没动，虽然不知道两拨人有什么矛盾，但料想这群人不会见人就杀。 刚想到这里，店小二拎着水壶掀开帘子出来，一见这乱景大吃一惊：“各位爷！有话好好说啊！小店可经不起折腾啊！” 莲无夜暗自点头，要打出去打嘛，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到处打打杀杀破坏人家财产，以后说出去名声多难听。 这时一个江湖客反手削掉了莲无夜的桌子角。 她默默把桌子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丘珩忍俊不禁，刚想说要不要换一张桌子，一个江湖客忽然反手一刀砍伤了店小二。 莲无夜暗道不好，这样看来这群人岂不是见人就杀？ 谁知她果真乌鸦嘴，下一瞬一个江湖客嗓音阴冷道：“今儿见过公主殿下的人，一个也别放过！” 莲无夜一口茶水呛得喷了出来。 哪门子公主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23章 江湖客们齐齐得令，厮杀得更上劲儿。 丘珩早在店小二被砍伤时就沉了脸，方才还温和的俊脸此时冷如寒冰，他握住剑柄，淡淡道：“躲到后面去。” 莲无夜闻言，赶紧拎着茶壶起身，反正她也不能在大庭广众动手，不如就乖乖待着吃茶。 两位正在啃馒头的僧人见状，微笑着欢迎她同桌而坐。 丘珩拔剑，长剑银光一闪，瞬时喂入一个江湖客胸口。他的招式从不拖泥带水，剑剑直逼要害，实则也说明他剑术高深无二。 莲无夜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丘珩好看，内心他觉得几乎是她这些年见过的最英勇最俊美的人。这时一个江湖客忽然被扔到了桌上打翻了茶壶，三人齐齐被吓了一跳，那江湖客眸光一转，看清旁边的僧人，五指一抓就要抓向僧人咽喉！ 莲无夜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手腕一抖，一根金针滑落到指尖，她抬手就冲那江湖客脑门狠狠一刺！ 金针入皮肉，看不见的毒迅速蔓延开来，那人猛地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莲无夜竟然有这样的奇毒，随后噗的喷出一口黑血来。 莲无夜吓了一跳，这血里现在全是毒呢！她赶紧将人推倒在地上，在两位僧人疑惑地目光中，有些讪讪地假装整理桌子。 僧人轻声喊道：“姑娘” 莲无夜低着头，假装听不见。 金针，笛音驭蛇，都是她的标志。 正在这时，一把闪闪发光的刀横在她脖子边，莲无夜诧异地抬眸，就见两位僧人同样被刀架着脖子，颇为无辜的望着她。 “姑娘，我们被威胁啦。”方才化缘的僧人温声道。 “知道了。”不该因为心虚走神的。 “那位剑客！”拿刀架着莲无夜的人喊道，“你也不想与你同行的这位姑娘有事罢？” 丘珩一顿，抬眸望过来，正好看见莲无夜一脸茫然，而那把沾着血的刀就搁在她白皙的脖颈边，衬得那细脖纤细易折。他眸光倏地一寒，狠狠一甩刃上的血迹，阴沉不定望着那持刀人：“你要做什么？” “我知道这位公子是侠义之士，且剑法高超，否则不会一个人就让我等折损这么多人。”那江湖客狠狠道，“但是这是我等私事，本与你无关！你何至于牵扯进来？！” “”莲无夜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她一定要骂得这泼皮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是谁先对普通人动手的？店小二现在还躺在血泊里叫娘呢！ 还是用金针戳死这个祸害罢！ 她慢吞吞挪动着手里的金针，一边挪一边道：“是你说要咱们都不准走的么？还不准咱们反抗么？” 丘珩闻言蹙起眉，漆黑的眸子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江湖客没想到莲无夜还有心情反驳自个儿，冷笑一声：“谁叫咱们兄弟打不过你这位剑客公子呢？” 真坦白。 莲无夜眼珠一转：“阿珩不是会被坏人威胁的人。” 袖子下她不动声色将手背到背后，金针小心翼翼探出头。 再差有点，再拖点时间就行了 “少说废话！你二人言行亲密，拿住你，自然拿住他！”江湖客恶狠狠道，“公子想好没有？！要为了别人的恩怨出头，还是抛弃这位娇滴滴的姑娘？” “都跟你说了阿珩不会被你威胁的！”莲无夜又把话茬接过去，冲着丘珩眨眨眼，“阿珩是英雄，是高山仰止、侠肝义胆的大英雄，岂会被你区区小人言动摇？” 说完她弯唇一笑。 丘珩怔怔地望着她，五指倏地握紧了剑柄，如玉的指关节泛白。他冰冷的身躯仿佛忽然被注入热血，沸腾浩然，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 他这边没反应，江湖客冷嗤一声，刚想继续激丘珩，却突然见小姑娘扭过头，冲他露出诡异一笑。 他眼皮一跳，而这时莲无夜已经将手头的金针送了出去：“戳你！” “啊！”江湖客只觉得膝盖一点尖锐的刺痛。而疼痛还没过去，潮水般的剧痛迅速蔓延开来。 莲无夜迅速将人推开来，生怕被他喷上一身毒血。 两个原本用刀架着僧人的江湖客见状就要对莲无夜挥刀！ 莲无夜本来打算钻到桌子底下，谁知砰的一声—— 桌子忽然炸开了。 木屑寥寥蔓延，刚才化缘时还温声细语的僧人捞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青筋虬起的胳膊，板着脸道：“若是要动这位施主，小僧不会轻易罢休。” 话音落下，对面的僧人也一下子弯起袖子，他一团一团紧绷的肌肉更加强悍有力。 莲无夜惊呆了。 这竟是两个武僧。 局面当即扭转，这群江湖客迅速被制服，那锦衣华服的女子松了口气，被侍女扶着坐下：“这群闹心的。”说罢又转身朝丘珩和两位僧人道谢，“多谢公子。” 丘珩目光在莲无夜身上流连，嘴上淡淡道：“公主还是去寻府衙付兵护送比较好，这些流寇” “哎这哪儿是流寇啊。”公主摆摆手，头痛的扶住额头，“这是本宫夫家派出来截杀本宫的。” 莲无夜不解：“你夫家为什么要截杀你？” “刚和离，而且本宫手里有前公公养私兵的证据。”才九死一生的公主气定神闲地重新让侍女打扰桌椅坐下来，“所以他们坐不住。” 丘珩道：“既然如此，殿下应当先禀明皇城，再使皇城派兵出来迎接。” “别提了。”公主蹙眉，“本宫那侄儿速度忒慢，到现在都没与本宫汇合。” 客栈刚经历兵荒马乱，两位僧人在帮人上药包扎，公主觉得莲无夜长得好看，便拉着说了会儿话。 这位公主名号明嘉，十八岁时下嫁给西南王次子，夫妻十年，猛地发现了丈夫一家竟然背地里偷摸养私兵，她借机发作和离，随后欲回皇城禀明圣上。 顺带一提，明嘉公主竟然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子。 这身份真高，不过莲无夜不想跪。 “也不用你跪。”明嘉公主笑吟吟地捏了捏莲无夜的脸颊，“本宫怎么能让救命恩人跪下呢？” 明嘉公主财大气粗，赔了客栈被破坏的桌椅凳子钱不说，还要请莲无夜等人吃饭。 不过这种官道边上的小客栈吃食简陋，明嘉公主叹道：“若是你们以后能来皇城，本宫一定让宫里的御厨做。” 莲无夜笑了笑没接话，家里千叮咛万嘱咐不允许靠近皇城，她是绝对不会去的。 丘珩草草吃了点，起身去换两位僧人，他一走，明嘉公主便赞赏道：“这位公子和那些个江湖草莽不大一样啊。” 莲无夜闻言点头。 丘珩平日里举止优雅，食不言寝不语，和她见过的那些个江湖人不同，颇有贵公子的气势。 明嘉公主笑眯眯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小丫头，瞧你这眼巴巴的模样，本宫知道你心悦他，不过人就一颗心，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什么意思？” 明嘉弯腰戳戳她的胸口，笑眯眯道：“人就一颗心，全部交给一个人，就是任人搓圆捏扁。本宫这十年，那好驸马将本宫的心扔在地上，是个人都可以踩上两脚，本宫的嫁妆，当年能从城门口排到宫门口，如今被他们榨得的一点不剩。不过么，若非本宫还有点嫁妆，他们有求于本宫，否则只怕更惨。” 莲无夜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小声道：“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 明嘉公主哼笑：“天真的小丫头。本宫看得清楚，你是天上皓月，他是池中镜花，你们——”她顿了顿，终究不想打击莲无夜，便道，“方才本宫说那么多，你听懂本宫的意思了么？” 莲无夜迟疑了一下：“不要把一颗心放在一个篮子里头？” “”明嘉公主道，“不是，女人，不要把所有的指望压在男人身上，否则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背叛你，情爱使人盲目，瞎子越多，你越要保持自我，不要被冲昏了头！” 莲无夜思忖片刻有点回过味儿来，道：“阿珩不是这样的人，他是我见过的最顶天立地的男人。” 明嘉公主嗤笑一声，刚想反驳，这时旁边的僧人小声道：“殿下兴许不知，那位公子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士，的确算得上顶天立地的。” 明嘉公主：“那本宫勉强认同他顶天立地罢，总之，这年头，就算是个和尚你也不能相信。” 莲无夜叹气，她觉得明嘉公主已经被那个前驸马伤透了心，所以看所有男人都不顺眼了。 旁边的僧人小声辩解道：“小僧还是可以信任的，小僧从不骗人。” 明嘉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24章 丘珩给人处理完伤势，走回来就看见莲无夜咬着唇听明嘉公主说话，不知道旁边的僧人说了什么，莲无夜弯唇笑了起来，眸光明亮。 她不是第一个赞扬他的人，却是第一个因为一句赞美就让他心跳如擂的人。 丘珩胸口又砰砰跳个不停，察觉到自己的转变，他眸色深了深，低低笑了一声，平息躁动后才不疾不徐走到莲无夜身边，淡淡问道：“在聊什么？” 他突然走来，两个女人顿时噤声，莲无夜眨巴眨巴眼睛道：“公主，你的侄子什么时候到啊？” 明嘉公主刚说完坏话就被人抓包，心虚地道：“可能马上就到了罢？” 莲无夜也心虚，她不想让丘珩知道刚才明嘉公主说了他坏话。 好在客栈小二和掌柜及时解救了她。 店里四个小二，一个掌柜，走到明嘉公主跟前一字排开跪下谢恩。 明嘉公主失笑：“本宫又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既是因为本宫弄坏了东西，可不就要本宫赔偿？” 明嘉公主真的算非常好脾气的贵人了。 掌柜颇为感动地道：“公主有所不知，小二本就位置偏僻，今日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回了，弄坏了东西从没人赔的，反而咱们店几个伙计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莲无夜：“” 这么说来，明嘉公主的行为真是感天动地。 明嘉公主也被自己感动了，表情微妙：“哦，是么？那、那本宫就接受你的谢意了。” 五个人又爬起来退下。 靠莲无夜较近的是方才那个受伤的小二，他虽然面色苍白，但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走路脚步也比较稳健。 身体还挺强壮的。莲无夜心不在焉的想。 “等等！”明嘉公主喊道，掌柜几人停下，诧异地扭头，恭敬地问：“公主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大事。”明嘉公主看了侍女一眼，侍女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她又道，“这点银子，全当本宫额外给各位压压惊。然后晚上给这几位添点好酒好菜，知道了么？” 掌柜一愣，随后笑道：“是，公主。” 他伸出双手，袖子滑下来，刚好挡住他的掌心，莲无夜飞快瞟了一眼，又转过头继续吃花生米。 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踏得地面震动。 明嘉公主扭头往外看：“哟，别是本宫的侄儿来了。” 莲无夜也跟着往外看去，就见为首一群威风凛凛的侍卫骑马停在门口，一个锦衣佩刀少年面容清隽，利落的翻身下马快步朝客栈走来，生的剑眉星目，眉宇间满是骄矜，有少年人特有的灵动和高傲。他走到明嘉公主跟前，扬眉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姑姑，许久不见，小十六来啦。” 明嘉公主一愣，上下端详一圈：“你竟是十六么？当年本宫离开皇城你还是稚龄，如今却已经”她顿了顿，又赞赏道，“真有皇兄年轻时的影子啊。” 这位太后的肚皮十分争气，明嘉公主有三个嫡亲兄长，莲无夜也不知道这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孩子，坐在旁边没吭声。 明嘉公主却伸手拉着莲无夜的手，对少年郎笑道：“这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无夜姑娘，丘公子，和两位”她目光转向两位武僧。 两位武僧特别有眼色：“小僧空明。” “小僧悟明。” 明嘉公主点头：“这几位都是本宫的救命恩人。” 少年郎闻言，目光一转落到莲无夜身上，顿时一阵失神。 莲无夜有些尴尬，装作低头喝茶，心道偶尔也是会遇见这样的情况的，淡定淡定。 谁让爹娘给了她一副如花似玉的好模样呢。 丘珩注意着这少年从失态到面颊通红的模样，眸光微微转冷，自然地握住莲无夜的肩膀，低声问：“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莲无夜摇摇头：“不了。”明嘉公主点了一桌子菜，再吃就得吐了。 “谢、谢谢这位姑娘出手相助。”少年郎红着脸，磕磕巴巴地道。 莲无夜胡乱点头：“没有没有，主要是阿珩和两位师傅出力。” 少年郎这才想起还有三位恩人，又依次道谢，只是视线已经放在莲无夜身上。 丘珩：“” 他薄唇抿了抿。 但失礼的上前握住莲无夜肩膀的行为已经算是他挑战了自己的极限，再胡来他也做不出了。 明嘉公主调侃道：“十六为何一直盯着小无夜看？虽然小无夜长得好看，可你也不能一直盯着啊，多失礼。” 少年郎这回连脖子都红了，猛地低头：“抱歉，本我从来没见过姑娘这么这么” 莲无夜缩了缩脖子，假装没听到。 不然一会儿少不得还得纠缠两句，她现在也有心慕之人了，得注意，得注意啊。 “这么美的人是罢？”明嘉公主又自然流畅的转了话题，“你让侍卫都喝口水准备准备，一会儿咱们就出发。” 少年郎惊讶地抬起头：“这么快？”他遗憾又惋惜地盯着莲无夜，有点垂头丧气，亮晶晶的眼眸有几分沮丧，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莲无夜觉得有点可爱，也有点好笑，便转过头对丘珩挤眉弄眼。 丘珩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眸光柔和：“要不要睡会儿？” “还是不了。”莲无夜虽然想和丘珩找话题聊，但睡觉还是算了，她小声道，“吃了就睡，会长胖的。” 丘珩唇瓣含笑：“胖了也没关系。” 莲无夜闻言立马反驳：“怎么会没关系，胖了就”丑了啊！ 可她触及到丘珩带着深意的眼眸，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不是说了她胖了也没事，而是说即使她胖了他也不介意！ 莲无夜轰的闹了个大红脸，眼神又飘忽起来，丘珩只是含笑看着她，双眸幽邃温和。 少年郎见了这幕有些低落，明嘉公主戳了戳他，低声道：“小十六，别想了，赶紧回皇城罢，美好的小姑娘多的是。” 少年郎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只是心有不甘地垂下睫羽：“是，姑姑。” 明嘉公主整装待发了。 莲无夜去门口送她，明嘉公主便从腰上扯下玉佩塞进她手里，拍着肩膀道：“以后来了皇城啊，拿着玉佩，这是本宫的信物，谁也不敢欺负你！丘公子和两位高僧是男子，本宫就不好给信物了啊，不过三位若是有求于本宫，本宫二话不说！一定出手相助！” 丘珩和两位悟明空明随口应下。 明嘉公主上了马车，末了又从窗户伸出手捏了一把莲无夜的脸，赞道：“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 莲无夜：“” 她说明嘉公主对她怎么这么好，合着是个看脸的 明嘉公主对她说着话，叫十六的少年还骑在马上往这边看。 “哎呀，这孩子——”明嘉公主低声道，“不要理他，反正你们这辈子估计都见不上几回。” 莲无夜乖巧地点头，她就是觉得这少年眼巴巴看着她的模样，有点像前年舅舅捡的那只小白狗。 有点可爱。 明嘉公主走了。 莲无夜对于萍水相逢的明嘉公主并没有特别的感情，只觉得她早走安全些。客栈掌柜也是感激涕零——再待在这里要是又出什么状况该怎么办？ 贵人就是贵人，一根手指头都比他们的命值钱。 莲无夜对于一个公主到底有多高贵其实并没有鲜明的概念，虽说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但对混迹江湖的人来说，皇帝还没有武林盟主可怕。 明嘉公主一走，悟明和空明也要辞行了。 悟明解释道：“施主，若小僧今晚不能赶到洛州，就要风餐露宿了。” “洛州？不是和我们同行么？”莲无夜惊讶，“你们的寺庙在洛州？” “非也。”悟明道，“小僧二人是特奉师命去向洛州苏老舵主贺寿的。” 顿了顿，悟明又道：“同丘大侠一样。” “是么？！”莲无夜更惊讶了，她只知道丘珩去向故交贺寿，什么样的故交却没多提。 舵主什么的，看样子还是个身份不小的故交。 “那你们是赶着去这位舵主府上么？”莲无夜又问。 悟明点点头，同意她的话：“这样一来，小僧二人今晚不必化缘也不必露宿了。” “原来如此。” 悟明：“善哉善哉。” 莲无夜告别了明嘉公主，紧接着又告别了悟明和空明，顿时显得无所事事起来，丘珩便坐在窗边的木桌旁陪她喝茶。 莲无夜连喝两杯就喝不下去了，细碎的光斑落在桌上，温暖的有一丝困倦，她趴在桌上，渐渐睡了过去。 丘珩温柔的看着她的睡颜，轻轻将外袍披在她身上。 午睡不可怕，可怕的是，睡多了影响晚间睡眠。 莲无夜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静静的思考人生，如果她能够阻止下午一时的放纵，也许现在就不用这么精神饱满地盯着屋顶了。 偏偏这时候，隔壁房间的床一直晃晃悠悠撞着墙板，男人猴急的说话声和女人娇俏的叫声更是吵得她更加毫无睡意。 哦，是傍晚才到客栈的老头子和小娇妾。 她气恼地重重锤了一下床板，就不能好好睡觉吗？ 可随着她这一锤，隔壁房间咚咚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就没了动静。 ——就好像是佛祖听见了她的请求似的。 虽然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但莲无夜松了口气。 总算清净了。 她闭上眼正打算酝酿睡意，却又闻见一股怪味。 “” 这一晚上到底让不让人睡觉？！ 莲无夜噌的坐起身，只见窗户纸被从活泼了一个洞，一根小竹管冒着缕缕青烟，在房内蔓延。 莲无夜轻手轻脚走过去，仔细嗅了嗅，好像是蒙汗药。 她狐疑地用拇指摁住竹管口，不一会儿，窗外传来撕心裂肺地咳嗽声，随后咚的一声—— 人掉下去。 有时候，敌人就是出乎意料的智弱，这些个蒙汗药其实对她根本没用。 莲无夜打开窗户想散散味儿，一个黑影趁机嗖的一下窜进来，余光里一条手臂飞快扫来。 莲无夜赶紧推开两步，那人锋利的指甲擦着鼻尖而过，她甚至听到了手指划过时带来的风声。 那人又上前一步，从窗户斜刺进来的正好照到他的裤腿，粗糙的麻布有点眼熟。 莲无夜小心翼翼道：“掌柜的？” 那人一顿。 就是这一霎那莲无夜甩手两根金针飞出去，掌柜抬手撞开，却又在黑暗中重重“呜”了一声，轰然倒地。 莲无夜有些惊喜，看来自己的速度又快了！ 她赶紧转身点了灯，往前一照，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确实是客栈掌柜。 莲无夜不觉得自己误杀了，对方是不是要杀她，她还是分得清楚的，江湖不是白混的。 也不觉得掌柜的半夜找她是谈心、送水、送温暖。 她心有余悸的想，这竟然是家黑店啊！ 隔壁那对不睡觉的老夫少妻肯定是被药晕了，摔得那么重，也不知道脑袋会不会长包。 不对啊—— 她又心脏砰砰直跳，阿珩不至于也被药倒了罢？！ 她上前将掌柜腋下的金针收回来，正要夺门而出，门却一把被人拉开，她一下子撞进了来人怀中。 丘珩一眼看见地上躺着的死人，微微拧眉：“你没事罢？” 莲无夜心脏跳得更快了，一半是给吓得，一半是给紧张的，她心道还好她将金针从掌柜身上收走了，否则丘珩岂不是一眼就能发现？ 她现在还没有信心让丘珩知道真实的她。 丘珩进屋关上门，看着地上的掌柜，眉头皱得更深：“刚才那三个店小二往我屋里吹蒙汗药，我把他们捆了。” 莲无夜一哽：“” 这可如何是好，他只是把人捆了，她却直接将人给杀了 莲无夜半晌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他突然进来把我吓了一跳，我就对他抖了毒，结果他就死了。” 丘珩扫了她一眼：“毒得好，若是不冲着你来也就罢了，冲着你”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莲无夜抿抿唇，面红耳赤。 丘珩进屋就没打算走了，他墨发垂至在腰间，将剑搁在桌上，黑眸幽沉望着莲无夜：“这群人不知道有没有同伙，你早些睡罢，我守着你。” 莲无夜眨了下眼睛，守着她？那岂不是要同床共枕？ 不行，这会睡不着的。她抿抿唇，不好意思地道：“阿珩我睡相很差，会踢人。” 丘珩闻言，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唇瓣弯起笑意：“我坐着，你睡床。” 莲无夜：“” 自作聪明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丘珩眸中盛满笑意，有意逗她，悠悠道：“若是夜半困乏，我恐怕还是会上榻小憩。” 莲无夜坐上床，拉起被子，哼哼道：“随便罢，反正也是我先丢人的。” 正人君子珩多半是不会睡的，她早就知道！ 莲无夜躺下来，丘珩便掐了灯，朗月清风，夜色静谧，适合入眠。她翻了个身，又忽然想起地上还躺着个死人呢 莲无夜心里咯噔一下，这么个黄花大闺女，地上躺个死人都能睡着，也太不矜持了，他会不会反感？！ 她顿时像条被扔上岸的鱼，猛地弹了起来，随后就见丘珩轻手轻脚的拎着掌柜的尸体放在门外，又轻轻阖上门。 “”她赶紧躺下，装作若无其事。 丘珩走回来，轻轻笑道：“人我已经扔出去了，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有点晚？” 说是晚不如说是习惯，小时候莲无夜和她舅舅一起出门，夜里遇刺，她舅舅经常杀了人也继续睡，不会专门挪个地方，久了她也习惯了。 她不怕死人，活着都打不过她的人，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莲无夜不反驳他，想在他心中依然做一个“害怕死人的姑娘”，便转而小声道：“是有点害怕。” 丘珩道：“不必怕，我在。” 他的嗓音平静清润却铿锵有力，莲无夜心中淌过暖流，忍不住开口道：“阿珩，我的床分你一半，你好好休息罢，否则明天眼圈黑了怎么办？” 丘珩低低笑了一声：“真的可以？” 莲无夜道：“可以。” “可是你现在心跳声已经不小了。” 莲无夜：“” 丘珩又柔声道：“睡罢，我乏了的话，不会委屈自己的。” 莲无夜心想也是，便拉高被子，闭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25章 翌日醒来，丘珩不在屋里，到也没走远，隐约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 她起身倒了杯水喝，就听见外面的求饶声：“大侠我们知错了，咱兄弟几个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了！大侠饶了我们罢！” 是那几个店小二。 丘珩的嗓音又沉又缓：“谁能保证你们不再做坏事？” “大侠，掌柜的都没了，小的们哪敢再浑啊！再说不还有大侠您吗，这江湖上谁不知道丘大侠侠义薄云天的名儿啊！” 死到临头还不忘拍马屁 莲无夜扑哧笑了，端着盆开门，探出脑袋：“正好，给我打盆水罢。”顿了顿又补充道，“看在昨晚对我用蒙汗药的份上。” 走廊上五个店小二又一字排开跪在丘珩跟前，活像是在叩拜祖宗，而丘珩倚着窗户，周身轮廓笼罩着一层光晕。 “醒了？”他的声音带了清晨的暖意，道，“想吃点什么？” 方才那个能说会道的店小二又道：“哎姑娘想吃点什么？咱们客栈东西不多，但早上这点吃食还是有的。” 莲无夜：“丁香馄饨有吗？” 店小二：“没有。” 丁香馄饨没有，店小二去熬了一锅八宝粥。 吃过早饭，莲无夜和丘珩要接着赶往洛州，昨天被磨破的大腿上了药，经过一晚上的恢复已经好了些，翻上马也没什么感觉了。 “店里面那四个不用抓去官府么？”莲无夜坐在马上问道。 丘珩坐在她背后，本来两人还有意离着些距离，但不知为何今天贴得前所未有的精密，她的后背紧紧抵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火热的体温，逼迫得她不得不一直找话说转移注意力。 丘珩拉着缰绳，闻言淡淡道：“不用。近来到洛州贺寿老爷子的人不少，他们若是再干这样的勾搭，遇见咱们或者悟明空明那样的人，也很正常。” 也就是说如果再干坏事，搞不好还得跟人磕头求饶呢 马跑得快了，丘珩远远的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客栈，眸光幽幽，凉如夜潭。 不到午时，两人终于进入了洛州。 洛州地处南方，自然也在皇城以南，有运河四通八达，富商遍地，繁荣之象近似皇城。一条小街都比抚州中心的街道宽阔得多，莲无夜左看右看，发现走过走出热闹的街道之后，渐渐进入了一条安静且更加宽敞的路面。 路上只有左右两边两户人家，外墙难以窥见内景，却足以猜出两户人家皆是高门大户。 丘珩拽着缰绳，在左边的苏府停下。 苏府门楣之高，门庭宽敞，立着两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石狮，门上麒麟金衔环，更显得贵不可言。 此时大门半开，丘珩翻身下马，小心地将莲无夜也抱了下来，上前欲敲门。 可门还没敲，一个脑袋从门缝探出来，一看见丘珩，顿时笑了：“这不是小珩么？” 是个蓄了胡子的小老头。 丘珩见到他，也微微笑道：“舅姥爷，许久不见，身体可还好？” 莲无夜惊讶，这是丘珩的舅姥爷？不是说是故交么？她忐忑地拉了拉丘珩的袖子。 “我身体好。”舅姥爷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眸光又飘向旁边的莲无夜，挑眉，“这是” 丘珩仍然噙着笑，反手握住莲无夜的手，眸光温柔了些：“这是无夜姑娘。” 莲无夜赶忙问好：“舅姥爷，初次见面，小女无夜。” “哟，真是个仙女儿般的小姑娘。”舅姥爷瞥了丘珩一眼，“这是开窍了？” 丘珩浅浅一笑，眸光平静柔和。 这时一个少女惊呼道：“爷爷，是不是阿珩哥哥来了？！” 阿、珩、哥、哥？ 莲无夜朝背后看去，这一看，内心顿时犹如千军浩荡，万马奔腾！ 一个穿着鹅黄裙的姑娘跑在前头，莲无夜匆匆瞟了一眼，却一眼就瞟到了后头来的人。 少年手里握着个橙黄的橘子，时不时抛起来又懒洋洋接住，发梢间的耳环随着步子撞得砰砰响，浑身穿金戴银，金色的项链，金色的臂环，银色的护腕，只让她想到一个词儿——珠光宝气！ 丘珩也看清了来人，视线在女孩身上一扫而过，转而落到少年身上。 微微蹙眉。 似乎注意到这边人的目光，少年顿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嘴角微微勾着，眸光却有些凉薄。 莲无夜：“”倒了什么霉这是！走这么远还能遇上！ 她也若无其事的撇开视线，反正她和耳环男也不熟，只希望他不要乱说话！特别是和他一起去隆商典当行那件事！ “阿珩哥哥！”少女已经欣喜地扑了过来，想要抱住丘珩的胳膊，丘珩不动声色的闪避开。少女抱了个空，委屈地瘪嘴：“阿珩哥哥这么久不来看我，为何来了还要这么冷淡？” 莲无夜：“”阿珩哥哥难道还有热情的时候么？ 明明一直都这么冷淡她幽幽瞟向丘珩。 丘珩面不改色，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看起来特别正人君子。 舅姥爷见状乐了：“因为你的阿珩哥哥情窦初开了啊。” “情窦初开什么情窦初开？！”少女顿时警觉，这才注意到丘珩背后还站了个姑娘，她愕然地瞪大眼睛，凡是美貌的姑娘都会让她充满危机感，更何况这个姑娘还不是一般的美貌，她柳眉倒竖：“你是谁？！” 小姑娘嗓音有点尖，莲无夜咧嘴：“小女不才，姓无名夜。” “啊！”小姑娘尖叫一声，气愤地道，“你和阿珩哥哥什么关系？” 莲无夜又道：“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啊啊啊！”小姑娘又尖叫起来，莲无夜耳朵都快被刺聋了。小姑娘又跟只麻雀似的围着舅姥爷，委屈地瘪嘴：“爷爷！爷爷！你看她！你快把她赶出去！” 舅姥爷还在笑：“这不太好罢？” “有什么不好的！”小姑娘气得跺脚，“快把她赶出去！不让她接近阿珩哥哥！” “人家可是客人” “我不要客人，我只要阿珩哥哥！” 小姑娘嗓音比口哨还尖，舅姥爷甚至捂了捂靠近她的左耳：“丫头，爷爷这右耳已经不好了，饶过我的左耳罢？” 少女气鼓鼓地顿足：“你看看阿珩哥哥，居然带个丫鬟回来！你不是说会帮我变成阿珩哥哥的妻子么？！” “咳咳咳咳——”舅姥爷猛地咳嗽起来，丘珩眉头紧蹙，仍然上前给舅姥爷顺气，只是淡淡解释道：“舅姥爷，我这次来，也是特意想带无夜姑娘过来的。” 少女蓦然瞪大眼睛，杏眼里满是不敢相信和悲愤。 其实也算不上特意，但他这样摆明立场，莲无夜竟然有股诡异的自豪感。类似于尿床的小孩儿终于有一天不尿床了，得意洋洋出去炫耀自己干燥的裤衩好像有点奇怪 少女终于握紧小拳头：“阿珩哥哥！你现在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是这样乱用的么？ 丘珩飞快扫了莲无夜一眼，见她似乎没有放在心上，便暗暗松了口气，又平静地道：“苏姑娘说笑了，移情别恋不是这样用的。” 莲无夜在心里点头，乱用词语要不得！ 少女又欲反驳，一道幽凉的冷嗤声打断两人，耳环男长指剥着橘子皮，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自古青梅争不过半路出家人，是正理了。” 青梅 莲无夜感觉人不好了，这个词比移情别恋还过分。而且据她所知，丘珩从小就跟着他师傅在江湖上左飘右荡，跟这么个娇娇大小姐见面的时间应该有限。 丘珩碍于礼数没有反驳，而是点点头：“苍公子。” 耳环男瞥了他一眼：“丘大侠。” 他随后将橘子皮一扔，嗖的一下，莲无夜便感到脑袋瓜一沉。 莲无夜：“” “噗——”少女捧着肚子哈哈大笑，“阿珩哥哥！你看她可真搞笑！” 丘珩：“”他觉得莲无夜可能要气炸了。他伸手想将橘子皮拿下来，就见莲无夜怒气冲冲抓下橘子皮，冲着苍公子扔了过去。 苍公子懒散地伸手接住，挑起眼尾慢吞吞道：“本公子不要丑女人的绣球。” “”绣你娘的球！莲无夜火冒三丈的想现在的男人长得骚就算了，嘴巴还这么欠，她要是丑女人，这全天下该有多少姑娘想当一回丑女人。 她平时不是个恃容而骄的人，但就听不得别人说她丑！一听她就炸得像条下了油锅的鱼，恨不得溅人一脸麻子油。 但是下了锅的鱼始终是鱼，而且旁边还站着丘珩，莲无夜面无表情道：“阿珩，这位姑娘可真是洒脱不羁，令人心生敬佩。” 大不了互相伤害。 少女又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苍哥哥！她以为你是姑娘哎！” 苍公子似笑非笑瞥了少女一眼，少女当即敛了笑，又冲着莲无夜再次发怒：“你敢嘲笑苍哥哥是女人？！” 苍公子：“” 他凉幽幽地道：“是，本姑娘胸前好歹两颗桃儿，比不上两位姑娘一马平川。” 舅姥爷和丘珩同时被呛得咳嗽起来。 莲无夜震惊地看着苍公子，万万想不到他这么无耻，可仔细一看，她觉得他胸前还真的挺鼓的 少女也觉得膝盖像被人射了一箭，隐隐刺痛，她不高兴地道：“苍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你胸前啊啊——！你胸为什么那么大？！” 舅姥爷和丘珩咳得更厉害了，苍公子嗤笑道：“再咳不怕把肺给咳出来？正人君子们见不得男人也胸大么？” 说完他揉了揉左边的胸，随后掏出一颗黄灿灿的橘子来 “”莲无夜木着脸，把橘子放在胸口填胸的，不是有病就是有病。 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丘珩对舅姥爷道：“舅姥爷，我和无夜想暂时休息一下。” 舅姥爷也十分有默契的接道：“你的院子昨天就给你整理好了，快去罢，晚上一起用饭。” 丘珩躬身告辞，莲无夜连忙跟上，在舅姥爷笑眯眯、少女气歪歪的状况下，跟着丘珩往抄手游廊走。路过苍公子时，他忽然唱诗一般道：“胸平，则大平天下。” 莲无夜：“” 有病啊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26章 她嘴角一抽，在丘珩背过身去时恶狠狠瞪了苍公子一眼，却刚好对上他掩映在发丝后的金耳环，偏巧阳光照着那只闪亮亮的金耳环，刺得她眼睛生疼 莲无夜觉得自己和耳环男八字不合。 拐过拐角，丘珩顿住脚步，转过身，无奈地道：“抱歉。” 莲无夜歪了歪头：“为什么道歉？” 她确实生气，但气的是耳环男，和丘珩没什么关系。 丘珩指尖轻轻碰了碰她鬓角的发丝，眸光柔和又歉疚：“我刚才没有帮你说话。” 莲无夜恍然大悟，她知道有些男子在女子们说话时碍于礼貌不会插话，便也体谅道：“没关系，我并没有放在心上。”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知道她是胡说的。” 丘珩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唇畔笑意柔和了下来。 走了几步，他又看向莲无夜：“我跟你说说刚才的人罢。” 刚才的小老头，大名如雷贯耳，苏赞。虽然被丘珩叫做舅姥爷，但和丘珩没有血缘，准确的说，苏赞是丘珩的师傅——天下第一剑嵇鸣的亲舅舅。苏赞年轻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漕水帮总舵，吃了整条黑道，连上任武林盟主都得卖他面子。 “我家破人亡后，他救了我。”丘珩顿了顿，“因着舅姥爷，我才认识了师傅，开始握剑。” 莲无夜有些好奇丘珩为何家破人亡，但也没好意思问，如此说来，方才他不愿意在苏赞面前跟苏赞的孙女争执，也是有恩情的缘故。 她觉得自己很聪慧，没猜错。 丘珩又道：“他的孙女叫苏别，年岁比你小几个月，她”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其实总共没见过几面，不知为何就变成这样了。” 这不是和她猜的一样么？莲无夜笑逐颜开，反而安慰丘珩道：“别担心，我不会跟小丫头计较的，我肚子大，能撑船。” “”丘珩失笑，觉得她越来越可爱了。 他又忽然敛了笑，垂眸道：“但是刚才那人，就不必理会了。” 莲无夜若有所感的抬头，见他平静地垂眸凝视她：“那是武林盟主的小公子，但名声不好，别和他有来往。” 莲无夜问：“为何名声不好？”不是有个武林盟主老父亲么？ 丘珩道：“真不知道？” “”对视片刻，莲无夜再次恍然大悟——嘴贱，绝对是嘴贱。 她没说出来，丘珩却格外心有灵犀，指尖捏着飘落的树叶：“他性子桀骜，都说不太好相处，你也避着他点罢，以免吃亏。” 莲无夜果断点头，避，当然要避！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丘珩在苏府有一个小院儿。少年时他跟着嵇鸣离开苏府后，苏赞依然保留着他的院子，每逢丘珩回来，他就差人将院子打扫出来。 院子不大，也很僻静，小厨房有过生火痕迹。他推开门，室内陈设简单，莲无夜注意到写字桌后的书架上还摆着不少书本。 书桌被擦得干净，但砚台依旧落了灰，她站在桌前，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得出丘珩站在桌前写字的模样。 这是丘珩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莲无夜心里充满了向往和好感。 丘珩推开东面的房间，见屋子也被收拾了出来，便笑道：“无夜，这房子也被整理出来了，你晚上便住这里，如何？” 房子不大，但一应俱全。 莲无夜正欲好好瞧瞧，忽然听得院子里有声音传来：“阿珩哥哥！” 苏别又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丘珩疏眉微蹙，看得出有点不耐。莲无夜问道：“要不我出去？” 丘珩确实不想见苏别，莲无夜是他什么人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正常的小姑娘应当避着才是，但她又凑上来，这样的行为极其不尊重莲无夜。 他有些不悦。 莲无夜琢磨着丘珩不耐烦应付苏别，便扯着他的袖子道：“要不我出去，你就待在里面？不想见就不要勉强自己见啊。” 丘珩道：“我怕你吃亏。” “”那是因为丘珩不知道她修罗宫小魔头的名号。莲无夜轻咳一声，“没关系，她和我同龄，我能应付。” 丘珩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发丝又软又顺，上好的绸缎也不过如此。他悄然摩挲了一下她的面颊，收回手：“如果不能应付我会出来。” 纵然他对应付苏别没什么兴趣，但也不想莲无夜受到伤害。 莲无夜点头，她走到门口，就见苏别拎着裙摆站在桂花树下，她是个精致可人的姑娘，假以时日只会更貌美。 不过和她相比还是差得远。 莲无夜轻咳一声，让她来会会这个情敌！ 见莲无夜走出来，苏别瞪大杏眼：“阿珩哥哥呢？！” “在屋里休息。”莲无夜踱到桂花树下，道。 苏别瞪着她：“你胡说！你肯定是不让阿珩哥哥来见我！” “是啊。”莲无夜毫不避讳的承认，“就是不想让他见你，你待如何？” “” 苏别一哽，“你这个坏女人！竟然背着阿珩哥哥如此对我！我要自己去找阿珩哥哥！” 莲无夜拦住她的去路：“我偏不让他见你。” 苏别见她这样强势，怒火中烧，又想着丘珩明明在屋里都不出来见自己，越想越委屈，忍不住酸溜溜道：“果真如苍哥哥所言，我这个青梅竹马还抵不上你这个半路出家人。” 话音一落，墙头一颗亮铮铮的脑袋冒出来：“哪位施主要出家？” 那脑门一抹溜光，在砖红叶绿的墙头，犹如一盏上升的明灯。 苏别大吃一惊：“哪里来的秃驴？！” 莲无夜一看，这不是别人，竟是悟明师傅。 悟明师傅目光在莲无夜和苏别身上一扫而过，最后稳稳落在苏别身上：“施主想出家？” 苏别见这话竟是对着她，大怒：“秃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家了？” 悟明颔首，爬上墙壁，双手合十：“若施主要出家，请务必选择我们朝露寺。本寺一直以武僧居多，虽也做法事，但香火始终不盛，因前年朝露寺帮忙剿匪时吓到了路人，镇上便对武僧颇多微词。主持希望招募一些比丘、比丘尼，让朝露寺更平易近人，吸引更多香客施主来此供给香火，善哉善哉。” 莲无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原来寺庙要维持香火这么不容易？ 而且悟明和空明那日要不是露了胳膊，她根本看不出这两人是武僧 苏大小姐听了悟明一长串话，更生气了：“你竟然劝我出家？你可知道我是谁？” 悟明疑惑地问：“莫非” 苏大小姐盯着他，虎视眈眈，似乎只等着他猜出身份后再将他碎尸万段。 “莫非” 苏大小姐目不转睛，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莫非”悟明顿了顿，看向莲无夜：“无夜施主，那四个黑店小二可扭送到官府了？” 苏别：“”戏耍人！ 莲无夜一时也没接上悟明的思路，好半晌才道：“啊，那四个店小二还活着。”顿了顿，又惊奇道，“你怎么知道少了一个？” “阿弥陀佛。”悟明微微一笑，“那几个小二白天目光一直停在无夜施主身上，晚上一定会对无夜施主下手，但他们忌惮丘施主，因此一定会分去四个人对付丘施主。以求施主的脾性，若是有人敢对无夜施主下手，一定会当场灭口。” 事实上那个几个店小二小看丘珩了，只三个人去对付丘珩，不过莲无夜觉得这也没必要对悟明说了。 但这话里听得出丘珩对她的维护，她偷偷瞥了苏别一眼，见苏别一张小脸悲愤又是伤心，似乎只差临门一脚就会“嗷”的哭起来。 悟明又道：“无夜施主，贫僧昨晚在进城的时候，无意间猎到一只野兔。” 猎到什么？莲无夜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然后你把它放了？” 悟明摇摇头：“晚间贫僧路过丘施主的院子时，发现丘施主的院子里，有间小厨房。” “”懂了！懂了！莲无夜嘴角一抽，“可是悟明师傅不是出家人么？” 悟明诚恳地道：“无夜施主，贫僧此举是在超度那只野兔。” “它死了么？” “没有，还活蹦乱跳呢。” 那超度个鬼啊！ 悟明又道：“无夜施主，这兔肉乃人间绝味，烹油下锅，白花花的兔肉变为黄灿灿的金色，再佐上香葱、香蒜、辣椒、八角，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么？” 莲无夜下意识压了压舌根：“什么滋味？” 悟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无夜施主试试就知道了。” 说到底，就是想用小厨房。 莲无夜想了想：“我去问问阿珩。” 苏别也被悟明勾得起了馋虫，赶忙问道：“那我呢？” 悟明望着天空：“阿弥陀佛，丘施主大概并不想见到这位女施主，否则缘何不曾露面呢？” 临门一脚到了。 苏别杏眼中迅速泛起一层水光，跺脚道：“我要去告诉我爷爷！” 说完她拎着裙摆跑了出去。 莲无夜见状，和悟明面面相觑，随后进屋找丘珩去了。 苏别匆匆跑出院子，一路横冲直撞到了花园，远远望去，苏赞正坐在凉亭之中和人对弈。 她含着眼泪冲到苏赞跟前，委屈地道：“爷爷！你快把那个坏女人赶出去啊！” 苏赞不用思考都知道“坏女人”是说谁，只抬手指着对面道：“回临你看，那边有只猪在飞。” 苏别这才注意到对面坐着的人是苍回临。苍回临似笑非笑地挑眉：“不下了。”他对老爷子千奇百怪的换棋招式没兴趣，懒洋洋地将棋子扔回竹筐里。 苏赞劝道：“哎呀回临，再陪老夫下个两局，如何？” 苏别见他不搭理人，不满地道：“爷爷！你们都是臭棋篓子，有什么好下的？你还不如赶紧帮我把那个坏女人赶出去！她好坏，竟然还带着个和尚吃兔子！” 正打算离开的苍回临闻言，脚步一顿：“吃兔子？” 仿佛找到了同盟，苏别滔滔不绝陈述了莲无夜的罪行，又生气地道：“兔子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子呢？” 苍回临悠悠道：“兔子是顶好的野味，其实一只兔子可以做四个口味，全部用来烧有些浪费。” 苏别：“苍哥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苍回临，“可是她要带着和尚吃啊！” 这么一说，苏赞总算抬头看她：“和尚莫非是指朝露寺的悟明师傅和空明师傅？” 苏别瘪嘴：“我哪里知道呀，那个秃驴，连我都不认识。” 苏赞微微皱眉，得知莲无夜邀请朝露寺的和尚食肉，心里边有了一丝不悦，他将棋子搁下，淡淡道：“不下了，回临，晚上一块儿用饭罢。” “不了。”苍回临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出去吃兔子去。” 苏别又不高兴了：“苍哥哥什么意思？怎么也向着那个坏女人？” 苏赞可看不出苍回临向着谁，只是道：“小珩若是对你无意，你也不要凑得太近，彼此留一些空隙，才能保持住美好，你也不想每次小珩提起你时，总想起你张牙舞爪的模样不是？” 苏别瘪嘴，不想听他说大道理，摇晃着他的手臂：“爷爷，你帮帮我嘛，那个坏女人那么坏，要是骗了阿珩哥哥怎么办？” 苏赞想了想：“我先看看再说罢。” 傍晚，苏赞派人来通知丘珩和莲无夜过去用饭。 苏赞的寿诞是明天，今天也就是苏家人一起简单用个饭，莲无夜本来想说不去，但丘珩道：“你不去我便留在这里陪你。” 莲无夜叹气道：“那我还是去罢，万一老爷子说我是红颜祸水就不好了。” 丘珩忍不住笑了，对莲无夜道：“我想苏姑娘一定跟舅姥爷说了你的不是，如果真的产生了芥蒂，最好早些消除。” 莲无夜点点头：“说的也是。” 丘珩没有说的是，就算苏赞不把苏别的告状放心上，但也是颗小小的种子，如果之后再发生其他事，很容易让这颗种子发芽。 他想把这颗种子扼杀，这样以后苏赞也能很顺利的接受她。 丘珩想得有些远了，双耳有些发烫，在莲无夜看来时，又佯作镇定道：“走罢。” 苏家上下几十口人，但长年留在老宅的人不多，据丘珩说二房住在南方，三房住在北方，就只有大房还留在老宅营生。 苏老夫人去的早，苏赞现在有个老姨娘伺候着，就没旁的人了。大房苏云有四子，苏别行三，且就她一个姑娘。 丘珩敛目道：“苏家人多，我虽然接触甚少，但知道他们都没什么坏心思，你随便应付应付就是，反倒明天要多注意些。” 明天苏赞寿诞，会来许多绿林好汉，丘珩唯恐这些人因着莲无夜的容貌言行放肆，心里担心不少。 莲无夜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道她倒不怕别人污言秽语。平心而论，老妖怪生下的小妖女，容貌相差并不大，而且一出手就会露馅，她就怕这些人瞧出点名堂来。 两人各怀心事到了前厅，厅内一个大桌早已经摆上，桂花酿馥郁的香气与菜色的香味碰撞，莲无夜往桌上扫了一遍，发现这些菜色较之之前大海帮招亲也差不多。 看来大海帮果真是财大气粗。 这时苏赞被人簇拥着走来，扶着他走的正是苏别，苏别看见莲无夜，又高高抬了抬下巴，结果一不小心差点绊倒。 “”莲无夜狠狠压了压嘴角才勉强止住笑意。 苏赞差点被她拽地上去，忍不住瞪她：“好好走路！三心二意就别扶着我。” 苏别小声道：“爷爷，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 苏赞哼了一声：“你要是故意的，老头子明儿就过不了生日了。” 苏别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苏赞背后走出来个青年，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不经意朝莲无夜这边看了一眼，当即目光呆滞。 这种款莲无夜一年到头见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俗称叫为美色所迷者，她轻咳一声，厚着脸皮道：“苏老爷子，抱歉，小女也来凑了个热闹。” 苏赞看了她一眼，笑容慈祥地道：“毕竟你是小珩带来的，他如果将你丢下，老头子才要说他的不是了，今天来了就不要客气，当成自个儿家里就成。” 莲无夜嘴上说不会客气，但还真得客气一下，以防被苏别找茬。 苏赞坐下，扭头见孙子跟个木头人似的站着，不耐烦地道：“你小子站那儿发什么愣？” 那青年这才回过神，激动地吼道：“爷爷！这是我的仙女啊！！！” 莲无夜差点被口水呛到，苏赞也被吓了一跳，老年人不经吓，当即骂道：“你吼什么吼？！什么仙女不仙女的？吃错药了？” 青年兴奋得俊脸通红：“爷爷，你还记得去年我被山贼掳走的事儿？就是这位姑娘啊不，这位仙女！救了我！我不会认错的！” 青年言之凿凿，众人的目光又狐疑地飘到莲无夜身上，莲无夜盯着青年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 去年爹娘第一次提起成亲，她便偷跑出去，好死不死遇上山贼 她要是一个人闯也能闯出去，偏偏遇上了位缠着她救命的公子，于是她在井里下了毒，这才带着这公子逃了出来。一逃出贼窝，她就像个负心汉似的拍拍屁股走人了，没走两天就遇上舅舅，又被拎回了修罗宫。 丘珩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但青年看向莲无夜的目光欣喜中带着些微爱慕，令他不悦地抿了抿唇。 苏赞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莲无夜的神色，见她又是尴尬又是窘迫，便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巧啊！说明小无夜和咱们是有缘分的！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坐下坐下！别拘谨。” 一家人什么的莲无夜简直受宠若惊，她捏住丘珩的袖子向他求助，丘珩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坐下罢。” 苏赞的态度坦然，显然没什么疙瘩，他放心了不少。 苏别见状重重哼了一声，不开心地嘟着嘴在丘珩身边坐下，苏赞道：“乖孙女儿坐我身边来。” 苏别：“” 她要气哭了！要气哭了！全都向着那个坏女人！ 苏别气哼哼地坐着没动，苏赞差人将她连人带凳端到了他身边。 莲无夜又紧紧抿紧唇，要笑了要笑了。 丘珩也觉得可笑，但笑一个姑娘不怎么礼貌，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再一抬眼看见苏赞的大孙子还顶着莲无夜在看，嘴角便往下垮了垮。 他搁下茶盏，若无其事的往莲无夜碗里夹了一个鸡腿，低声道：“你不是最爱吃鸡腿的么？吃罢。” 莲无夜中午才吃了那么多兔子肉，现在再吃油腻腻的鸡腿有点吃不下了，但丘珩夹得她不忍心拒绝，便小口小口啃着鸡腿。 大孙子见丘珩和莲无夜举止亲密，有些诧异。 丘珩见状眸光微闪，又低头凑莲无夜近了些：“苏府的厨子最擅长的是盐酥鸡，你尝尝？” 说着给她夹了个两块鸡肉。 莲无夜心说就两块，吃了算了。 没想到丘珩又接二连三夹了红烧鱼和肘子 苏赞哈哈大笑，不顾苏别和大孙子的醋劲儿，道：“看看小珩多会疼人啊。” 是啊，真疼啊！莲无夜心道，肚子都快撑死啦！ 酒过三巡，看不下去的苏别和大孙子扯借口溜了，苏赞拉着丘珩还在喝，但莲无夜实在撑得不行了，小声道：“阿珩，我吃撑了，想出去走走。” 丘珩面上全是醉酒的红晕，他淡淡点头：“小、小心点。” 说话都结巴了 莲无夜道：“我很快就回来。” 这一肚子肥肉晃来晃去，再坐下去她就要吐了。 莲无夜走出前厅，也找不到路，便只敢在附近走走，谁知走着走着，就听见了那个很是特别的声音。 “苍哥哥，你帮帮我嘛好不好？你帮帮我嘛。” 莲无夜快一步躲到树后，那可是苏别啊，现在走过去指不定又被揪住不放。 过了一会儿，少年慢悠悠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苏别想了想：“苍哥哥，你想要什么？” 苍回临道：“我想要你闭嘴。” “”莲无夜默默捂住嘴，忍笑忍得想念金刚经。 苏别又要哭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苍哥哥你怎么这么过分呢？我不就让你帮个忙么？” 苍回临：“我不是说了不帮？”他不耐烦地道，“一边去，别烦我。” 苏别跺跺脚，被气走了。 周围安静下来，莲无夜也转身想走，忽然一个东西破空而来，她下意识屈膝一躲，就见一个小酒杯砰的砸到她面前的树干上。她后怕地摸了摸脑袋瓜，又噌的冒起火来，这明显就是故意的啊！ 苍回临嗤笑一声：“躲在那里看了那么久？是不是该给点观赏钱？” 观赏钱？你可真他娘的会说笑话。 莲无夜探出头瞪了他一眼：“你有毛病是不是？万一砸到我的头怎么办？” 苍回临托腮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石桌上隔着酒坛、酒杯，见她探头，懒洋洋地道：“把酒杯捡回来。” 莲无夜面无表情把脸转开，她跟这人八字不合，不想有任何牵扯！ 苍回临见状，慢条斯理道：“我听说官府下了通缉令要通缉孟心月？” 莲无夜脚步一顿，头也不回：“是下了，捉不捉得到还另说。” 说到这个她那点怒气倒是没了，反而有些烦恼，孟心月那么早便预见东窗事发逃走了，岂是这么容易被找到的。 苍回临往酒杯里倒了点酒，懒散地晃着酒杯：“就你这脑子，还敢跟丘珩一起，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莲无夜听罢不悦地道：“你这是什么话？阿珩不会伤害我的。”像丘珩这种人，本就不是个喜欢甜言蜜语的人，但这两天总对她说些爱怜的话，又总是爱摸她的头牵她的手，她便知道他是十分喜爱她的。 她又道：“不过我和阿珩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苍回临冷啧道：“看你蠢钝才提醒你一句，没想到是提醒错了，罢了罢了，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你是一头猪。” “”莲无夜磨了磨后槽牙，“你是不是非要跟我过不去了？我原是不想搭理你，你怎么跟个苍蝇一样没完没了？” 苍回临眸光微动，忽然噗嗤笑道：“你莫不是怕丘珩知道你和我一起参观了隆商供的那物什？” 莲无夜：“” 苍回临又道：“多看几眼就习惯了，你若是和丘珩一起，以后也有机会看活的。” “”看活的莲无夜羞愤地握紧拳头：“你信不信我打扁你？！” 苍回临不屑地在她身上转悠一圈，随后似笑非笑地挑起眼尾：“你试试啊。” 试试就试试！她要假装出拳，然后放小青咬他，让他吃点苦头！ 莲无夜刚打算雄赳赳气昂昂走过去，就见苍回临轻轻拍了拍石桌，石桌却像受了刺激的冰块，刺溜一下龟裂开好几条缝隙。 这家伙内功很是深厚啊 她后背冷汗唰的下来，在苍回临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却又淡定地挺了挺胸：“我突然有点内急，先去入个厕，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就跑！ 该跑就跑啊！再来是小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27章 莲无夜匆匆跑回丘珩院子里。院子里寂静无声，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丘珩还在前厅喝酒呢！ 她又偷偷摸摸跑回前厅，生怕被苍回临逮住，但等她平安到了前厅，却发现丘珩已经不在了。 正在收拾餐桌残局的丫鬟诧异地道：“姑娘怎么回来了？” 莲无夜纳闷地挠挠额头：“丘珩不在吗？” 丫鬟便抿唇笑道：“丘公子喝多了，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莲无夜茫然地用指背摸了摸鼻尖，那她来前厅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呢？ 难道走了别的路？ 莲无夜只好往回走，这一路又是走得心惊胆战，生怕遇上苍回临，然而走回院子，除了檐下灯笼，屋内依旧死寂。 她迷茫地朝院子外望了一眼，阿珩到底去哪儿了？ 官道旁边的小客栈里，店小二吹灭了门口的灯，又左右望了望，冷月罩在寂寥的道上，再无人烟。 他缩回头，关上门。心道丘大侠走了，那两个和尚也走了，总算不会有人妨碍他们了，便转身问同伴道：“楼上那几个，放倒了吗？” 大堂里没点灯，黑黢黢的，借着照进来的月光，店小二勉强能看清同伴站在柜台前，却没回他话。 他有点不耐烦：“许麻子，你怎么不说话啊？” 许麻子还是站在柜台边没动，店小二纳闷又不耐，边大步往前走边道：“我说许麻子啊——” 话没说完，他噗哧一下踩中一滩水，发出脆响。 “这里怎么有水啊？”他惊异地低头，这才注意到那滩水一直汩汩往这边延伸，颜色明显比地板深。 店小二面色大变，迅速抬头，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柜台：“许麻子！” 许麻子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地！ 他死了？！ 店小二飞快抽出藏在腰带上的软剑，压下惊惶，警惕地看着这黑黢黢又平静的客栈大堂，一边喊道：“朱三！刘老二！” 他的声音扩散开，撞在墙面又弹了回来。 无人回应。 店小二心慌，一时间掌心冒汗，死死握着软剑，厉声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快点给爷爷出来！” 倏地一道黑影脱离这黑漆漆的暗色，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店小二一惊，吓得心脏漏跳一拍，看清是人，又定了定神，眼中渐渐流露出杀意：“你是何人？！竟敢在兄弟几个的客栈里装神弄鬼？！” 那人脚步不停，逐渐走到被月光照耀的那块地板上，剑眉星目，俊朗的面容仿佛染上子夜的霜露泛着冷意，那眸子冷寂得仿佛在看死人。 店小二一愣，心重重一沉，额头冒汗，膝盖也微微颤抖起来。 丘珩！是丘珩！他竟然又回来了！ “丘、丘大侠，您怎么回来了？”他努力扯起一抹笑，企图粉饰太平，“还杀了我们许麻子？” 丘珩漠然地朝他走去：“楼上的客人被许麻子放倒了？” 店小二喉头发紧，下意识悄然后退了一步，依然赔着笑：“误会，都是误会，客人们睡着了，不信我现在上去请他们起来给您瞧瞧您看成不成？” “放倒与否并不重要。”丘珩淡淡望着他，瞳孔里却没有倒映着他的身影，“这天下恶徒无数，但凡我所遇，我都不会放过。” 他拔出剑冲着店小二挥去——！ 莲无夜迷迷糊糊，直到听到啪嗒一声轻响，才猛地坐起身，搭在身上的衣衫滑落，满是丘珩身上的味道。 而丘珩站在门边，似乎刚刚关上门，他怔了怔，随后歉意地道：“抱歉，将你吵醒了。” 莲无夜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从前厅回来后，见丘珩一直不回来，就在榻上歇着等，不知不觉睡着了。 丘珩走到她身边，衣衫带着屋外的寒意，莲无夜诧异地摸了摸他凉嗖嗖的袖子，仰头问道：“你去哪儿了？才从外面回来？是不是醉倒在外面了？” 丘珩弯了弯唇，轻声道：“抱歉，喝太多了，在花园假山旁边坐了一会儿，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果然—— 莲无夜恍然，起身穿鞋子：“那你泡个澡，暖和暖和，免得着凉。” 丘珩眸光柔和地将她按在榻上：“不用，你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睡。” 莲无夜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真的有点困，便点头道：“那你也快点睡，别着凉了。” 丘珩轻轻“恩”了一声，举步朝外走。 门轻轻阖上，莲无夜翻了个身，又觉得奇怪—— 刚才阿珩靠近她的时候，小金在怀里一直躁动。金环蛇要见血才会躁动，难不成阿珩身上受伤了？ 可是在花园里有什么好受伤的？难道是醉酒摔了一跤擦伤了？ 她默默想了想，越想越觉得靠谱，为了维护丘珩的面子，也不好意思拿药过去，只好闭眼睡觉。 翌日晨起，莲无夜还睡得迷糊，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声响，她披了外衣跛着鞋跑到门前一推门，暖融融的晨光落在桂花树梢，青年手持长剑，翩然起舞，一招一式，宛如游龙走凤，犀利流畅。 注意到她站在门口，丘珩停下来，深潭般的黑眸扫了过来，被暖阳柔和了些许：“吵醒你了？” 莲无夜摇头，又暗暗观察他的动作，实在看不出有伤的样子，心头松了口气。 “我竟不知你早上有舞剑的习惯。”她遗憾地道，“否则我就早早起来看了。” 丘珩失笑，剑眉上扬，心情愉悦的模样：“之前在客栈住，不太方便，如今有空，便要落实这个习惯了。”顿了顿，他又道，“我挥剑一定是要杀人，我不想你看到我杀人的样子。” 这话奇了。莲无夜摇摇头：“你也会为了保护我挥剑，为什么说挥剑是为了杀人？你不是为了杀人，你是为了保护人。” 她自认对丘珩有一点了解，至少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见过丘珩为了杀人而杀人。 丘珩微微一怔，嘴角敛了笑意，眸光幽邃深沉地注视着她。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莲无夜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眼中带着疑惑：“我说错了么？” “不。”丘珩淡淡一笑，扭头望向花园一角，“被你这么说，我怕你对我失望。” 怎么会呢？莲无夜食指指头背摸了摸鼻尖，面颊微红道：“我不会对你失望的，我有很多缺点，我怕你对我失望。” 丘珩上前一步，弯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不会对你失望。”他语气认真地道。 莲无夜心脏怦怦直跳，遇上阿珩她的心脏就像坏了似的，被他吻过的额头也像被火烧了似的，灼热一直蔓延到整张脸，整个身躯。 用过早饭，丘珩要去陪苏赞，莲无夜也想去，但丘珩一想，一个姑娘陪着一个老头子应当挺无聊的，便拒绝了。 莲无夜也没坚持，她其实也不怎么想陪苏赞老头玩 丘珩走后，莲无夜把躺椅端出来在桂花树下晒太阳，此时的阳光还不毒辣，她越晒越困，上下眼皮像粘在了一起，不知不觉又想睡了。 这时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往院子里探了探。 苏方见莲无夜躺在桂花树下晒太阳，俏丽白皙的小脸袒露无疑，胸口便像揣了头小驴，砰砰踹着他的胸膛。 还越踹越狠。 他捂着胸口悄悄上前，蹲在躺椅边看。 那细腻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不不，他甚至觉得没有羊脂白玉能匹配的上这样美丽的皮肤。长睫如扇，在面颊上落下一片参差的阴影，这双眼闭着都已是如此美好，苏方回味着她勾人的桃花眼，动人时像盛了一汪春水，搅得人心湖澎湃。他一时间面红耳赤，唇舌发干。她微微抿着唇，唇色红润像是涂了口脂，可苏方非常确信她没有涂口脂。 她是个真正的美人儿，苏方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儿，更何况她将他从山贼窝捞出去的时候，苏方就忘不了她了。 他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施主。”忽然一道清雅的嗓音传来，“阿弥陀佛，你裤子破了个洞。” 苏方：“”什么？！ 莲无夜：“”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梦见自己正在和丘珩一起放天灯，就听见悟明说她裤子破了洞，吓得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苏方惊慌失措的面容。 “你怎么在这儿？”她一头雾水，下意识将裙摆捞起来遮住裤子。 “我、我”苏方磕磕巴巴，既难为情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墙头脑袋铮亮的悟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无夜施主，苏施主方才看你看得入神了，连裤子绷坏了都不知道。” “什么、什么？！”苏方大惊失色，“我裤子真的破了？！” 他想捞起来看看，一对上莲无夜好奇的双眸，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不是的对不住！在下、在下告辞！” 说完他像一阵风卷着跑了，背影仓惶，看起来格外绝望。 莲无夜更莫名了，挠挠头起身：“悟明师傅，他刚才一直站在旁边盯着我看吗？” 悟明双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诳语，苏施主就是这样看的。” “”那可真尴尬。莲无夜搔搔脸颊，不知道说什么好。 悟明端详着她的面色，忽而微微一笑：“无夜施主面色红润，气色饱满，看来昨晚睡得很好。” 莲无夜点点头，苏府的床很舒服，比客栈舒服太多了。 悟明又道：“那不知无夜施主知不知道，那间客栈的店小二一夜之间全死了？” 莲无夜一愣，愕然地微微瞪大眼睛：“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28章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莫非他们又做了坏事，被人给逮住了？” 悟明转着佛珠，依旧含着笑容道：“倒也不是，无夜施主与小僧有因果，所以小僧有心想要帮助无夜施主。” 莲无夜感到奇怪：“帮我什么？” “小僧也不知道能帮无夜施主走到哪一步，但无夜施主要小心提防身边人才是，所谓知己一定是秉着和自己共同信念而前进的，无夜施主似乎不是。” “不是，我没有听懂。”莲无夜迷茫地仰头看着悟明，他亮闪闪的光头看起来睿智却又刺眼，“什么知己什么身边人？” 悟明依然目不斜视的转动着佛珠：“阿弥陀佛，小僧指的是身边与自己信念不同的人。” 莲无夜有些迷糊，纳闷道：“可我身边并没有和我信念不同的人。” 悟明不置可否。 莲无夜更纳闷了，这说一半藏一半，让人更心痒了好么？至于什么信念相同不相同，她更是不懂这里面的差距。 悟明又微微扬起嘴角道：“无夜施主年龄尚小，不明白的事情还多，但要变得明白，却要伴随着伤痛。”顿了顿，他又转开话题，道，“小僧愿无夜施主一生顺遂。” 听说高僧说话大多含义深刻，让人听不懂。莲无夜对悟明的话也是半懂不懂，只好干巴巴回道：“善哉善哉？” “” 正在这时，大门那方传来一阵喧闹。 莲无夜和悟明墙头挨墙头，住的都是外院。悟明爬上墙头，僧衣扫在探出墙头的花枝上，他抬高下巴朝远处眺望：“似乎是十三路总瓢把子邬淞。” 十三路真的就是十三路，邬淞把持了东西南北十三条水道，其霸道蛮横的行事作风把上任武林盟主都挤兑得喘不过气，直到现任盟主苍溪上位才略有缓和。 一上午的时间，大门那边的动静就没断过，待客的前厅也吵闹起来，莲无夜在这阵嘈杂中莫名的心绪难宁。 太阳越来越高，莲无夜搬着躺椅回屋，刚准备喝口水，丘珩就从院子外踏进来，曲起食指叩了叩房门：“无夜，随我去前厅罢。” 莲无夜赶紧收拾了一下，又重新洗了把脸才出门。 丘珩边走边嘱咐道：“我已经和舅姥爷商量过了，他知道这次事出突然，你也没什么银子傍身，就不需要你去送贺礼了。进去后你直接坐到苏方旁边，等我送了贺礼就来。” 没什么银子傍身 莲无夜捞起袖子，晃了晃手上闪瞎眼的红宝石金手镯，几个镯子撞得叮当响：“我有钱呀。” 丘珩压了压唇角，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掉东西才有的话，不算。” 莲无夜瘪嘴：“知道了嘛。” 丘珩按捺住捏她嘴巴的冲动，移开视线看着前面的绿荫。 真招人怜爱。 两人很快到了前厅，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一阵阵推杯换盏的谈笑声，门口的管事见丘珩到来，正要张口，丘珩抬手制止他的动作，示意莲无夜赶紧进去。 莲无夜点点头，低着头飞快溜了进去。虽然丘珩的本意是不让这些江湖客注意到她，以免引起麻烦，可也正合了莲无夜的心意。 有江湖客注意到一个姑娘鬼鬼祟祟溜进门，可来不及细细观察，就听门口的管家大声通传道：“丘公子到！” 霎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被拉扯到门口。 莲无夜环视一周，苏赞坐在上首，右手边的中年男人长眉浓黑，一双眼睛凛然锐气，气势压人。莲无夜认出来了，是十三路总瓢把子邬淞。这得归功于她舅舅在江湖上混得不错，小时候见过不少江湖客。 莲无夜快速寻到苏方的位置，在他旁边的空桌前坐下，苏方见状，白皙的俊脸又微微泛红：“姑娘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说完他又睫羽低垂，有些失落地动了动嘴皮子，“早上我” “没关系。”莲无夜飞快道，“咱们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罢。” 苏方又热情起来，对苏府厨子的拿手菜一一道来：“咱们府的厨子最拿手的是河鲜，正好是秋天，主菜有一道‘螃蟹鲜’，炸得金黄酥脆，每年苏别都会点这道菜。青鱼做了生吃鱼片，切得比纸都薄，纹理清晰，更是透明，沾了酱油入口，鲜美的很” 他不断介绍着，莲无夜一边听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厅中央的丘珩身上，丘珩脊背笔直如青松，他拱手：“舅姥爷，晚辈给舅姥爷也孝敬了一份薄礼，晚辈愿舅姥爷身体康强，寿数比松椿。” 苏赞听罢朗声笑道：“好！好！快来人接下小珩的礼！小老儿这侄孙子甚少回来，平日里过节礼却从来不曾少，向来都是想着小老儿的，但小老儿要见一面这侄孙子就难了啊。” 座下有人道：“这个男人嘛，行走江湖，四海为生，大禹尚且过家门而不入，更何况咱们呢？丘大侠有那份心已是足够让在下羡慕的啊。” 苏赞哈哈笑着摆手：“小珩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众人又喝酒笑开来。 苏老爷的寿辰，来的大多都是黑|道人物，除了丘珩和苍回临是正道中人外，其余人虽说穿得周正，却难掩周身煞气。坐在男子中的江湖女儿衣着华贵，眉宇间却有不同于大户人家姑娘的戾气和随意。 莲无夜吃了几片鱼的功夫，丘珩便在她身边坐下了。丫鬟端上温好的酒，几个黑|道头领便上来跟丘珩敬酒，算起来个个还是丘珩的前辈，不等对方上前，他便端起酒杯主动走过去，客客气气的还礼敬酒。 这时丫鬟端上一蛊菜，金汤中盛着丝绸般透明缠绕的薄条，根根纤细如丝，漂亮至极。莲无夜挑了几根起来，看了半晌，就听见有人惊呼：“这是！鱼翅！” 众宾哗然，万万没想到能在苏府见到珍稀的鱼翅。 鱼翅乃鲨鱼腹下翅，是极难捕捞的一种海鱼，有暖中益气之效。苏赞笑着捋了捋胡须：“这是邬瓢把子送来的，到了小老儿府上的时候，还用冰镇着呢，邬瓢把子有心了。” 邬凇略一颔首，面不改色道：“这鱼翅得来珍贵，在下也是借着苏总舵的寿辰献个礼，还折损了些人手，以后要再捕捞这么大量的鲨鱼怕是有些难了。” 莲无夜没吃过鱼翅，有些好奇的用筷子缠着翅丝，丘珩低声道：“这是鲨鱼鳍内的胶状翅丝，味道鲜美，以前吃过么？” 修罗宫地处内陆，靠着关隘，实在算不得好地方。她摇摇头，用筷子卷面条似的卷起翅丝：“第一次见，也没吃过。” 丘珩温声俯首道：“那就尝尝罢。” 莲无夜挑起鱼翅，凑到嘴前，却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的香气。 她秀眉微颦，又仔仔细细将翅丝翻过来看了一遍，除了黄橙橙的汤汁，也没发现什么。 她又低头嗅了嗅。 丘珩扭头，就见她鼻翼翕动，闻得专注，却眉头微颦。他诧异地搁下筷子：“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阿珩。”莲无夜纠结地咬了咬下唇，“我觉得这个还是不要吃了。” 丘珩闻言，面色变得严肃：“怎么了？” 眼下大家都还在欣赏鱼翅，无人食用。莲无夜想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余光扫了一眼却见苏方已经张口要将鱼翅塞进嘴里了。 她胸口重重一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来不及多想一巴掌扇过去想打掉他的筷子，谁知用力过猛，整碗鱼翅都翻倒在衣服上，苏方“嘶”了一声，当下跳了起来：“好烫！” 丫鬟也吓了一跳，连忙上来帮着衣袍上的痕迹。 这一下引得江湖客们都探究地望了过来，上首的苏赞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小无夜？” 莲无夜唇瓣嗫嚅了几下，实在有点难以启齿。丘珩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刚才怎么了？跟我说说？” 他大手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度，莲无夜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面前搁着的翅丝：“抱歉搅了大家的兴致，只是我这碗翅丝有毒，我不敢再用。” 江湖客们再次哗然，坐在苏方前面的苏别闻言小手重重拍在桌案上，一张小脸气得通红，颤巍巍指着莲无夜，杏眼怒目圆瞪：“坏女人，你——” 砰—— 对面的绿林汉子拳头重重砸在桌板上，吓得苏别肩膀一颤，他冷哼一声，说话时胡须飞起：“小姑娘，这翅丝是咱们瓢把子千辛万苦捉来的，一路上都是咱们的人在护送，你的意思是咱们的人想要毒杀你？还是毒杀苏总舵？” 这些绿林好汉个个长得匪气又凶悍，一板着脸便令人看着胆寒，莲无夜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我的这碗里，加了水毒芹的花汁，水毒芹香味独特，翅丝的味道没有压住它的花香。” 水毒芹？ 众人一脸迷惑，不知道水毒芹是什么东西，唯独苏赞和邬凇勃然变色。邬凇冷着脸，眸中带着一丝冷怒：“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东西是我运来的，你可知道你信口开河的下场？！” 他含着怒意的嗓音在堂内荡开，众江湖客们齐齐噤声，都不敢在这时候开口触霉头。 苏赞也看了莲无夜一眼，面色严肃，眼里带着询问之意。 莲无夜刚要开口，丘珩抬眸看向邬凇，淡淡开口道：“邬瓢把子不必急着生气，这么重要的场合，若不是真的出了状况，无夜也不会胡乱开口。无夜是晚辈带来的姑娘，无论如何，请邬瓢把子给晚辈一点面子，让晚辈把这件事问清楚。” 邬凇隐晦地扫了苏赞一眼，见他虽然面色微沉，却也在等着丘珩解释，当即心里有了底，面无表情道：“我给苏总舵这个面子。” 苏赞没有作声，只是身子往前探了点，等着丘珩解释。 莲无夜见两人有心情听了，也松了口气，要不是这花在修罗宫长了一大片，她还真拿不定。 但这也说明她是十拿九稳！ 莲无夜端起面前这碗翅丝，解释道：“我不知道鱼翅是什么样的味道，但我闻得出水毒芹的味道，如果诸位不信我，可以请专人一验。” 有江湖客道：“小姑娘，你总要说说水毒芹是什么东西罢？” “水毒芹嘛，乃是一种有意思的毒。”角落里，有人懒洋洋地将话接过，莲无夜循着看过去，一人懒懒托腮，一手握着酒坛颈，发丝间的耳环轻轻晃动，冷漠的双眸似笑非笑地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正是苍回临。 莲无夜没好气的撇开脸，可又忍不住听他继续说下去。 “水毒芹，片花割命，长于西域，食用者状若癫狂，据传曾有一名剑客吃下一朵花，发疯似的砍杀了整个村子的人后才死亡，你们说，这毒是不是很有意思？”他勾了勾嘴角，仿佛说了个逗乐的笑话。 “”莲无夜并不觉得有意思，她也听过这个故事，据说那剑客连人家村里的狗都没放过 “这竟是如此可怕的毒？”有江湖客惶然道，“那我们的鱼翅有没有？” 众人又骚动起来，邬凇不耐烦地扫了他们一眼，这一眼犹如寒风刮过，众人面色一寒，又噤了声。 在场没有大夫或者江湖术士能验出来，就连邬凇都对这种毒了解不多，只知道毒性大且疯。 苏赞略一思忖，差人去牵狗。 “何必牵狗？”苍回临起身，手上捏着一只不知什么时候逮的小麻雀，他慢条斯理道，“疯狗伤到人可不妙，这种罪，让小麻雀来受着就行了。” 说着，他仿佛不经意一般视线从莲无夜身上一扫而过。 莲无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什么意思？ 苍回临走到桌前，用小签子沾了汤汁，往小麻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慢悠悠道：“小麻雀，快点吃，让本少爷看看毒发的样子。” 顿了顿，他望了莲无夜一眼，轻叹一声，眼里有遗憾之色。 “”莲无夜想打人了！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麻雀忽然发出尖利刺耳的尖叫，整只鸟癫狂一般不停扑打着翅膀，鸟喙猛地在苍回临虎口一啄，苍回临蹙眉，甩掉麻雀后退一步，麻雀像发了疯，扑打着翅膀在桌面一路撞过去，竟然直直将酒坛撞出一个洞。 酒水汩汩流出淋了它一身，它似乎终于累了，伏在地上不动了。 江湖客们震惊地望着这一幕，这还用说？翅丝确实有毒啊！ 丘珩低头凑在鱼翅碗边嗅了嗅，他还真没闻出什么特别的味儿，不过转念一想，莲无夜的确对毒有了解，也不觉得奇怪了。 鱼翅有毒。邬凇寒着脸站起身，冲着苏赞的方向一拱手：“苏总舵不介意我把所有人的鱼翅都验一验罢？” 苏赞捋了捋胡须，面色沉重：“那就验罢。” 邬凇闻言，抬手差人去捉和宴会同等人数的鸟儿来，一一将面前的鱼翅汤灌下去。莲无夜安静等着动静，忽然有人惊呼一声，丘珩飞快拉着莲无夜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怀里，莲无夜只觉得眼前一花，有翅膀煽动的声音从耳边擦过，随即砰的一声，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就见一只鸟儿撞死在她背后的柱子上，只留下柱子上猩红的血痕。 下一瞬，眼前一暗，丘珩手掌搁在她眼前，挡住视线，沉声道：“别看。” 眼前一片漆黑，莲无夜下意识拉紧了他的袖子，小声问道：“鸟都死了吗？” 其实不用问她也能察觉，整个前厅不断响起骚乱，时不时有鸟儿尖啸飞过，都被丘珩搂着躲过。从数量来考虑，至少有一半人都被下了毒。 莲无夜真想想不到这么多有头有脸的黑头头领都在这坐着，还有人敢下毒，而且用的是水毒芹。 水毒芹香味馥郁，万一有人辨别出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比如现在。 正在这时，她听见有人踹翻桌子，冷冷道：“水毒芹，长于西域，但数量稀少，据我所知——修罗宫，倒是不少！” 仿佛一道闷雷打在天灵盖，耳边全是麻木的轰鸣，所有的千丝万缕全部绕在一起拧成绳，莲无夜猛地攥紧拳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三两呼吸之间，后背一层薄汗浸入衣料里——原来是为了陷害修罗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29章 此话一出，群雄震怒，纷纷嚷嚷着要讨伐修罗宫。 这样的事情很常见，“别人打我，我打修罗宫”简直是每年的江湖惯例。可是眼前这个不一样——这可是十三路的瓢把子，堵了水运的路，也会给修罗宫造成影响。 莲无夜抹掉额头的薄汗，在丘珩诧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沉了一口气：“各位可能要失望了，这个毒不是出自修罗宫。” 邬凇的目光率先刺过来，依旧带着要将人压得抬不起头的压迫感，莲无夜抬了抬下巴，挺直了脊背。 她爹可比邬凇吓人多了。 “修罗宫用毒会把毒物原本的味道去掉，而我们的鱼翅里，花香浓郁，对方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水毒芹，实在让人笑掉大牙，我想大概是想借修罗宫的手除掉这堂中的某个人。邬瓢把子可千万不要被这样拙劣的伎俩瞒过去了。” 她振振有词，显然对毒之一物十分了解，不免有人怀疑地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说不是修罗宫就不是修罗宫？你可知道那魔教手段残忍，教主更是喜怒无常？” “”亲爹喜怒无常她认了，但这个毒莲无夜实在认不了，修罗宫讲究物尽其用，精致杀人，哪怕用毒，也要用到极致，水毒芹一类香味浓郁的毒花，她曾见过被修罗宫的鬼医做成药丸、糖果、糕点 无色无味，什么方法都试不出来。 苏别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坏女人！你又胡乱说话！你知不知道魔教在江湖上是被人人唾弃的存在？你竟然帮魔教说话？”她眼珠子一动，犹如醍醐灌顶，话语更是不加思考脱口而出，“毒是不是你下的？你是不是和魔教有关系？！” 贼喊捉贼也不是不可能，但更多人则是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苏别。 苏别：“” 她鼻子发酸，气得跺脚：“不然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抖掉身上的外衣，将弯刀重重搁在桌上，冷笑道：“既然这位姑娘说不是那魔教所为，那姑娘可得拿出证据来。” 一个妖娆的女子勾着发辫，凤眸轻嗔了她一眼：“小丫头，咱们个个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主，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啊，不然姐姐也帮不了你的啊。” “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江湖险恶？你们该不会因为她辨得出毒，就信她的话？” 吵着吵着众人越吵越怀疑，毕竟修罗宫的东西大家都不太懂，突然冒出来一个懂的，确实可疑。 终于邬凇看向丘珩：“丘公子说说，这位姑娘是从哪儿来的？虽然是丘公子带来的，但也要搞清楚来历不是？我给丘公子面子，就不盘问小姑娘，问丘公子要个答案。” 众江湖客都望了过来。 莲无夜心道这哪里是问丘珩要个答案，简直是逼丘珩给个答案嘛。 丘珩也不慌，握着莲无夜的手淡淡道：“其一，修罗宫人，炼邪功，体温低如死尸，但无夜体温与常人无异；其二，修罗宫人功法诡异，但无夜功夫很差，各位虽然不是内家高手，但可以问问苍小公子，无夜脚步沉重，算不得什么高手。” 体温这点众所周知，是瞒不过去的。莲无夜简直为自己捏了把汗，只要练了修罗宫的功法，体温一定会下降，差别是降多降少而已。可她没练过啊！ 思及莲无夜心道爹不让她练修罗宫的功法，她一直不太高兴，没想到竟能在这里派上用场真是啼笑皆非。 众江湖客基本信了，这时有人忽然疑惑地问道：“那姑娘为何知道修罗宫的用毒手法？‘一定会去掉花香再用’这样隐秘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堂内安静一瞬，顿时炸开了锅。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在场人知道水毒芹的不超过五个，她却连修罗宫“一定”会去掉花香都知道，何故这么肯定？ 刚消下去的怀疑又重新爬了上来，丘珩心头感到厌烦，如果不是苏赞，他根本不想和这些黑|道众人来往，现在听他们怀疑无夜，把所有的恶意加诸在她身上，便有些窝火。 丘珩玉面微沉，正要说话，就听莲无夜理直气壮地道：“我只有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舅舅是一笔书生，他知道的我都知道！” 一笔书生？ 众人震惊，饶是稳到现在的苏赞也露出诧异之色。 一笔书生是江湖中一奇才，早年以贩卖情报为生，可他武功高超，又足智多谋，武林一度有为他马首是瞻之势，不过他却没有问鼎武林，依旧在江湖中做一个逍遥散客。 他曾被修罗宫绑架三个月，传闻修罗宫对他用毒无数，如果是他，那么众人觉得莲无夜懂得这些也不算什么了。 仅仅一句话迅速把局面稳定下来，莲无夜捏了捏手心，舅舅的名字果真好用！ 丘珩也有些惊讶，再一看，无夜那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确实和一笔书生很像。 苏赞感叹道：“如果是一笔书生的侄女，也就难怪了，看来这都是误会，不过我已经差人去把今日鱼翅过了手的人全部抓起来了，诸位稍安勿躁，小老儿一定给众位一个交代！” 众江湖客们不约而同拱了拱手。 出了鱼翅被下毒的事情，午宴大家都没了心思用饭，苏赞起身，隐晦地看了丘珩一眼，这才离开。 丘珩了然，拉着莲无夜起身：“舅姥爷想单独见你。” 莲无夜点点头，跟着丘珩一起去见了苏赞。 苏赞负手站在水榭里，观赏着水里的鱼儿，旁边的丫鬟时不时撒着鱼食，莲无夜侧头看过去，就见金的红的鱼儿挤成一团抢食，场面还有些壮观。 两人行至水榭，还没说话，苏赞缓缓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小无夜了，若不是小无夜慧眼如炬，可就出大事了。后果小老儿是真担不起。” 但凡一个黑|道头子死在他府上，他都难辞其咎，更何况所有人的鱼翅都被下了毒。 真出了事，那才叫大乱。 莲无夜斟酌了一下语气：“我也很抱歉扰了大家兴致，但这样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说。还好没有任何人出事，否则我明明知道那东西有毒却任由大家吃下，我心里也过不去。” 苏赞扯开嘴角，忍不住笑道：“你是跟阿珩在一起久了才学成这样大义在胸的模样的？还是本来就是这样？人性本就是自私的，你即便不说，大家会埋怨你，却也没有理由怪罪你。”顿了顿，他又感慨地道，“说起来，没想到你舅舅是一笔书生，他在江湖之名我也听过，十年前有幸与他共同对抗真言教，他之风采，百人难敌。” 莲无夜听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语，疑惑地重复：“真言教？” 苏赞点了点头：“说起这个，你们在云阳的事情让我有些在意，总是让人想起真言教。” 莲无夜问道：“那真言教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赞捋了捋胡须，望向池塘：“怕是连小珩也不大了解真言教这段往事。二十五年前一位密宗弟子因为违背戒律而被驱逐出佛门，这位弟子紧接着自称解世法师，开创真言教，以‘大自在天’为信仰，广泛召集信徒。不过解世法师心术不正，在老夫看来，不过是以‘大自在天’的名义故弄玄虚，以满足一己私欲罢了。当时黑白两道实在看不过眼，正好一笔书生找上门，老夫听得这邪|教如此龌龊，便也应了他，带人共同应对此人。” 连黑白两道都同时看不过去，这人到底是做了怎样伤天害理的事？丘珩眸光幽幽沉沉，问道：“舅姥爷，他到底做了什么？” 苏赞双手拢在袖子里，眸光暗了暗：“‘大自在天’在密宗经文里，住在一个叫的地方，‘色’原本是身念未灭之意，但解世法师却将这扭曲为欲色不灭，号召信徒尊崇本心、放纵本能，同时在门内提倡双修。这邪|教搬了密宗的皮，却往里灌了腌臜玩意儿，门徒的灌顶之礼竟要用处子之血来完成，可门内又要双修，这处子哪儿有那么多？” 莲无夜听得脊背发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冒上来。 门内没有？自然要去外面找了！ 苏赞道：“解世不过是用密宗的皮满足自己的私欲，事实上他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且连男童也不放过，曾有一个村子被他蛊惑，全村人竟然主动将男童女童献给他，当时苍盟主亲自过去劝说他们，那帮山民还要将苍盟主打出去，实在悲哀至极！” 丘珩浑身上下冒着寒气，沉着脸道：“这邪|教如今还没有死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隆商和大海帮不直接供奉“大自在天”的神像，而是只供奉那玩意儿了。 他们忠于的是教义，而不是神！ 苏赞点点头：“当初解世曾有个继承人带在身边，是个穿着僧衣的小童，太过年幼看不出男女，那一场乱他似乎逃走了，如今长大，应当也有十七八了罢。” 这一长篇听下来，莲无夜只觉得头皮发麻，苏赞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能让黑白两道同时联合剿灭，可见当时那邪门歪道当时的恶行不止一点半点。 她仰头看向丘珩，丘珩正好垂眸望着她，眼底的深意浮沉。 莲无夜捏了捏手心：“阿珩，云阳我们还得回去。” 如果是真言教，那事情比他们以为的要严重。 丘珩沉沉“恩”了一声，嗓音森冷。 “要去就去罢。”苏赞看了两人一眼，知道丘珩的性子，也没劝阻，“不过要小心一些，真言教真的那么容易解决，当年就不会黑白两道联合围剿了。” 两人走出水榭，原本因为鱼翅下毒的沉重心情更笼上一层阴云。 丘珩握紧了剑柄：“看来云阳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今晚晚宴结束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动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30章 莲无夜心事重重，她忽然想到苍回临当初对她的提示，六字真言咒看来不是指引她去寺庙寻答案，而是指真言教！ 不过她连六字真言咒是什么都不知道，苍回临怎么能指望她一下参透莲无夜揉了揉太阳穴，又忽的灵光一闪。 这样说来苍回临知道得比她多，搞不好他也是为了这件事去的！ 她急急拽住丘珩的袖子：“阿珩你等我一下，我忽然想起有个事情，一会儿回来告诉你！你在院子里等我啊！” 说完她丢下丘珩急急忙忙朝外跑，走出花园却不知道往哪边走，正好一位管事路过，她忙问道：“管事，苍公子的院子怎么走？” “苍公子？”管事迟疑了一下，“苍小公子刚刚离开苏府了。” 离开苏府了？!莲无夜有点懵：“他不参加晚宴了？” 管事点点头：“老爷说，苍小公子本也不是为了贺寿而来，早些走了也没事。” 大概因为莲无夜和丘珩的关系，管事才说了这么多。 那岂不是没办法套他的话了？莲无夜沮丧地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见丘珩站在树下等待，瞧见他安静的眉眼 ，忍不住解释道：“阿珩，刚才” “没关系，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丘珩打断她，手指勾着她鬓角的发丝绕到耳后，安抚地道。 被他这么说，莲无夜更想说了，遮掩了一下才道：“之前我在云阳的时候，那个苍小公子给过我一点提示，我怀疑他早就知道真言教的事情了，所以想问问他。” 丘珩没有追问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食指抵着下巴沉吟道：“苍小公子知道也是有可能的，也许苍盟主告诉了他。不过苍小公子性情乖戾，你贸然去找他询问，搞不好他会欺负你。” 莲无夜狐疑：“怎么欺负我？” “用鹰啄你。” “” 见她面色不好，丘珩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 如果用鹰啄是欺负的话，那苍回临对她是很温柔了 晚宴的时候，关于下毒元凶线索还不明朗，苏赞倒是已经处置了一干下人表态。 邬凇喝了一碗酒，这才不疾不徐道：“尚且不知道这毒是冲谁来的，当然没这么快找人元凶，不过今日邬某欠无夜姑娘一个人情，来日无夜姑娘若有事相求，邬某定全力相帮！” 邬凇都这么说了，黑|道头子们纷纷表态，表示莲无夜以后有需要可以找他们帮忙。 莲无夜抬起杯子轻咳道：“这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举手之劳又如何？他们可是活生生捡回一条命。 这一晚上气氛竟然比中午还和谐，苏老爷子用的是从江淮运来的好酒，和中午开胃的桂花酿可不一样，莲无夜一坛酒下肚有些晕乎乎，眼前的人影都变成了双胞胎，她愣头愣脑地扯着丘珩道：“阿珩，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面前有两个阿珩，以后我得嫁哪个啊？” 丘珩本来也被灌酒灌得脑仁发疼，闻言却忍俊不禁，俯首轻声道：“你更喜欢哪个？” 莲无夜是真的很烦恼，指尖勾着他的袖子打转，神色纠结：“两个都好看” 丘珩眼中笑意不减，又轻笑着逗她道：“不如两个一起嫁？” 莲无夜惊愕地瞪大了水氤氲着水光的双眸：“这怎么行？阿珩是独一无二的，我的心也只能交给一个人呀。” 丘珩的心像被扔进了暖融融的泉水中，整个都快化成了水儿，尽管周围坐满了人，他仍然觉得浑身像冒起了火，想要和她再亲近一些的欲望跟着这莫名的火焰一起灼烧得理智全无。 他下意识靠她近了一些，仍旧克制地没有拥她入怀，见她迷瞪瞪地眨着眼睛，眼中的柔色更加溺人：“怎么了？是头晕？” 莲无夜小鸡啄米般点头，这样点头反而更晕了。那些影影绰绰的影子越来越迷蒙，混成五颜六色的光斑，光怪陆离的尽头，丘珩含着无边温柔和包容的双眸像是粲然的黑曜石。 翌日莲无夜是被颠醒的。 脑袋像有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疼得她忍不住，她掀开盖在头上的披风，几缕刺眼的光束穿过树梢打下来，扎得她眼睛发疼。 “醒了？”丘珩低沉地嗓音在头上响起，“头疼？” 莲无夜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搞清状况，她现在坐在丘珩的怀里，丘珩双臂拉着缰绳，大概是在回云阳的路上。从天色来看，太阳已经挂在树顶，不早了。 脑袋里的小虫子又在钻，莲无夜“呜”了声，扶住额头：“好痛啊” 丘珩轻笑，胸腔在耳边发出沉闷的震动：“昨晚酒喝太多了，下次全推给我就好。” 莲无夜纳闷道：“我以为那酒只是辣了点，没想到后劲儿这么足。” 丘珩道：“那是江淮一带的名酒，不烈，只是你喝得多。” “”说起喝得多，她忽然有点想入厕。 为了照顾莲无夜娇柔的身子，这一路丘珩比来时跑得更慢，花了两天半才回到云阳。 丘珩站在城门下，望着城楼上挂着的“云阳”二字，不知怎么的轻笑一声：“走罢。” 莲无夜发现这一路丘珩心情都很不错，她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拉着他的袖子道：“阿珩，这次我们还是住之前的客栈吗？” 丘珩眼眸含笑低头看她：“不是一直想念丁香馄饨？现在去吃？” 丁香馄饨！莲无夜眼睛亮了亮：“现在去现在去！省得去客栈用晚饭了。” 丘珩抿唇忍住笑，点头。 此时正好赶上集市上的摊贩收摊时间，来往人不少，不过一转眼莲无夜和丘珩的距离就被人流冲远，她疾步要追上去，忽然被人一下撞到了肩膀。 那人低低道了声歉，头也不抬的就走，莲无夜心道这人胳膊还挺硬的，撞得她肩膀好疼。她揉了揉肩膀，却发现衣领上勾着一只耳坠。 莲无夜大吃一惊，赶忙转头，人潮涌动又哪儿还有刚才那人的身影？ “怎么了？”丘珩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他又掉头回来了。 莲无夜把耳坠摘下来，摊在手心道：“刚才有个人撞到我，耳坠勾在我衣服上了，可他跑得太快了，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丘珩闻言有些疑惑：“这姑娘耳坠勾在你身上她不疼？” “是个男人。” 丘珩：“” 莲无夜指尖摩挲着耳坠上挂着的翡翠，道：“这个应该也不便宜罢？那人搞不好会回来找。” 丘珩思忖道：“你也不能站在这里等，先拿着罢，回头我们再来问问。” 这地方原本两边是有摊贩的，只不过今日收了。若那人回来寻找，一定会左右问问。 莲无夜点点头，顺势将耳坠收起来，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运气不错，丁香馄饨摊还没收拾，丘珩点了两碗馄饨，便将一枚铜币立在桌上，不多时，一个乞丐摇摇晃晃走来，两根黑乎乎的手指捻起桌上的铜币，咧嘴笑道：“哟？丘大侠有何贵干呐？” 莲无夜看了那乞丐一眼，镇定地咬着馄饨。一些乞丐走街串巷，获得的情报不少，便转而将这些消息卖给别人，这些乞丐被江湖人称为浪士。 丘珩问道：“最近几日大海帮可有什么动静？” “动静？”乞丐睨了他一眼，“你要什么样的动静？” “事无巨细，都可说说。” “还真有。”乞丐一边抛着铜币玩，一边慢条斯理道，“前几天这位姑娘不是闹得大海帮面子上过不去么？孟帮主因此连苏赞的寿辰宴都没去，据传是要亲自南下寻孟大小姐去，就这几日大概就要出发了，另外。”他顿了顿，眼珠一转，“这事儿不知道有没有用，近来孟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死了一个，说是忽染恶疾，当晚就一命呜呼了。” 莲无夜想到那八个果儿，随口问道：“是哪个丫鬟啊？” 乞丐道：“唔，叫喜果儿罢？” 莲无夜了然：“莫非是因为那晚喜果儿指认了孟心月的璎珞才被打杀了？” 乞丐又道：“不是打杀，人家浑身上下就没个伤痕，真的像是染了恶疾。” “”莲无夜发现这些浪士好像成天都盯着别人似的，知道得也太详细了。她感慨道，“得给你加钱啊。” 乞丐乐了：“不如给我来二两馄饨？” 莲无夜招手，给他买了三两馄饨，乞丐立刻爬上来坐着，翘着二郎腿赞道：“小姑娘爽快，还有什么要问的，今儿免费再赠送一条消息。”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莲无夜咬了一只馄饨，随后才道，“就想问问大海帮和隆商典当行有没有什么关系啊？” 乞丐摸了摸下巴，咬着筷子望天了半晌才道：“唔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我只知道当初隆商典当行要在云阳开当铺的时候，大海帮是送了银子去的，应当是有些生意牵扯，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哦。”莲无夜眼珠转了转，又问道，“那孟二公子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啊？” “孟二公子？” 乞丐诧异道，“那可是顶好的人，能有什么怪癖，在我看来那就是神仙啊，是神仙！” “”好吧。 丘珩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等乞丐走后才道：“你不喜欢孟焕？” 莲无夜捂脸，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不知道怎么看待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31章 夜深人静，莲无夜躺在床上，那只小巧的耳坠摇摇晃晃挂在她的指尖，翡翠圆润碧绿，成色上好。丘珩说一般人是用不了成色这么好的耳坠子的。 下午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可到了晚上，莲无夜细细回想，那晚大海帮的前厅灯火通明，入夜后凉风袭人，摇晃着檐下灯笼，孟心月就坐在灯笼下，夜风拂开她的鬓发，刚好露出她小巧的耳坠子。 和这个一模一样。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把耳坠子塞到枕头底下，闭眼睡觉。 翌日清早丘珩要出去调查隆商典当行，他不打算带着莲无夜一起，还专门嘱咐了掌柜的盯着她。 莲无夜：“”她窘涩地拉着丘珩的袖子，秀眉颦起，“我也不会乱跑啊。” 不就乱跑了一次么？ 丘珩解释道：“我怕你遇上危险。” “那你带上我啊。”莲无夜眨了眨眼睛。 丘珩坚决地摇了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太危险了，我宁愿将你放在这里。”顿了顿，他又道，“耳坠的事情先不要查了，等我回来。” 莲无夜起床就将耳坠的事情跟丘珩说了，她觉得查查也许会有点线索，但丘珩不同意。 她心中觉得丘珩有些草木皆兵，但又知道丘珩只是担心她出事而已。 蜜饯般的烦恼莫过于此了。 丘珩揉了揉她的发丝，认真嘱咐道：“等我回来。” 莲无夜点头，见他走到门口，客栈外路过的人都不由得注视着他，她既骄傲又有些酸溜溜，快步走上前，不舍的话在嘴边打了转又咽了回去，只道：“你早点回来啊。” 丘珩回过头，见她微微的嘟起嘴，眼里含着嗔意，心头就像被羽毛拨弄了般，忍不住握着她的手，柔声道：“等我回来，好吗？” 他眼中满是包容宠溺的笑意，莲无夜心中像吃了颗甜丝丝的果子，忍不住弯了弯唇：“好。” 丘珩走了几步，回头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又无奈一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对着喜欢的姑娘竟然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只是劝道：“回去罢，不要站在这里。” 他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俊朗的面容在朝晖下更加明熠，莲无夜看得眼也像落了星子，乖巧地点了点头，跑回客栈里，又忍不住冲他再挥了挥手。 丘珩更无奈了，见她这样他差点不想走了，但这些事情必须要他亲自去查。丘珩在心底叹了口气，边走边想以后安全了还是得把她带着方才安心。 莲无夜扒着客栈门，望着丘珩的背影，依依不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恨不得把自己变做荷包挂在他身上，他走哪儿她就去哪儿，紧紧依在他怀里。 莲无夜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黏人。 这时有人在她耳边，不疾不徐道：“好一副郎君远行、娇娥脉脉的画面啊。” “”莲无夜一惊，捂着被鼻息熏得通红的耳朵飞快地推开好几步，后腰砰的一下撞到桌角，尖锐的酸痛直冲上脑，疼得她鼻子一酸。 而面前站着的人，一只手懒洋洋地扶着腰侧的刀，见她痛得双眸含泪，还轻轻挑了挑眉，唇角弯起恶劣的弧度：“看见我有这么感动？” 莲无夜抽了口气，又疼又气呼呼：“你怎么在这里？” 真是倒霉了，偏偏在阿珩不在的时候遇上苍回临！ 苍回临慢条斯理道：“我么，想在哪儿就在哪儿。我也没想到一大早就能在客栈门口见到一颗望夫石。” 望夫石 莲无夜陡然红了脸，越发生气：“你怎么净胡说八道？你跟我打招呼就是为了胡说八道？” 苍回临只是抬手，一颗漂亮翡翠玉坠挂在他白皙的手指，莲无夜一愣，赶紧摸了摸自己身上，没了。 她气得要上前抢：“你怎么偷我东西？” “这难道不是昨天一位公子掉下的东西？”苍回临反问。 莲无夜头都痛了：“你跟踪我们吗？” 苍回临轻啧一声，将耳坠抛起来接住，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白脸小生就从门边冒了个脑袋进来，笑嘻嘻道：“姑娘，我们公子不是跟踪你，是跟踪丢耳坠子的那位。” 丢耳坠子的那个？莲无夜心念刚动，耳坠子就砰地砸在这白脸小生额头，砸得他“哎哟”一声。 “淳歌，你话能不能少点？”苍回临漠然地朝外走，“跟个丫头片子说那么多做什么？” 莲无夜瞧着他冷漠的侧脸，心道这家伙真是阴晴不定，虽想少接触，但她还是忍不住跟上去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真言教？” 苍回临斜睨了她一眼，嘴角一扯，举步迈出门槛。 “哎你告诉我嘛。”莲无夜追问道，“丢坠子的那个人和孟心月有关系吗？” “关你什么事。”苍回临出了客栈，非常有目的性的往左拐，也不再给她个眼神，莲无夜憋着气，淳歌走上来笑眯眯道：“姑娘别介意，公子这是不想拖累你呢——” 面前忽然白光一闪，苍回临握着刀，刀尖抵在淳歌鼻尖，微微眯眼：“别说多余的话。” 莲无夜：“” 淳歌镇定自若地扭头莲无夜笑了笑：“别介意，我家公子脾气暴躁了点。” 她看了看苍回临的后脑，只觉得那脑袋也写了“冷漠”两个字，便转头小声问淳歌：“你知道真言教吗？” 淳歌笑道：“当然知道了，十年前真言教震动江湖，都惊动朝廷了。” “大海帮和隆商典当行都和真言教有关系？”莲无夜追问。 淳歌点点头，又摇摇头：“公子还在查。”虽然已经查得八九不离十了。 莲无夜眸光微动，没有问他们的目的，而是问道：“那昨天那个撞我的人是谁？” 淳歌笑道：“你马上就知道啦。” 两人穿过人流不息的长街，莲无夜注意到再往下一条街去，就是大海帮了。但苍回临脚尖一转，进了旁边的茶楼。 莲无夜忍不住问淳歌：“他这是要去用早饭么？” 淳歌道：“别着急，跟我来。” 苍回临走到窗边的位置，有两个人正在吃茶，他面无表情冲着两人挑了挑眉，晃了晃腰上的刀。 两个人立刻识趣的搁下茶杯，起身走了。 苍回临叩了叩桌面，淡淡道：“结完账再走。” 两人又赶紧把自己的茶水钱结了，这才逃也似的飞奔出去。 莲无夜纳闷地看着他：“你认识这两个人？” 苍回临抬腿，长凳被踹得离桌子远了些，他才坐下来，懒散地道：“不认识。” “那你怎么让他们走？” “我要坐。”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你有意见啊？” “”这也太霸道了。 淳歌笑着替莲无夜推开凳子：“坐罢姑娘。” 莲无夜坐下后，苍回临一直懒洋洋地托腮看着窗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花生米往嘴里扔，淳歌则笑眯眯地继续和莲无夜聊天：“敢问姑娘芳名啊？” “无夜。” “我叫淳歌，这是我家公子，不过你不用搭理他，他脾气不太好。” 苍回临冷嗤一声，朝淳歌扔了一颗花生米，淳歌抬起下巴咬住，一边咀嚼一边继续跟莲无夜说道：“姑娘不像本地人啊？” “”她有点佩服淳歌的从容了，莲无夜道：“我是靖阳关人士。” 淳歌惊讶地眨巴眨巴眼睛，“那可真巧，我也是靖阳关人呢。” “哦。”那可真是太倒霉了 修罗宫地处靖阳关地界内，她一向说自己来自靖阳关，因为中原的靖阳关人太少了。 万没想到面前就有个活的 紧接着淳歌关于“靖阳关人闯中原”洋洋洒洒聊了一大堆，莲无夜苦不堪言，她连靖阳关的城门在哪个方位都不知道，让她怎么接话呢？ 但淳歌说得眉飞色舞，一双眼睛亮得像见了肉骨头的小狗，莲无夜掐了掐掌心，继续打起精神干笑着听他讲。 不知道说了多久，苍回临突然叩了叩桌子：“淳歌，把那小子捉过来。” 莲无夜朝外面望去，街上人潮拥挤，看不分明苍回临指的是谁。 淳歌站起身，笑嘻嘻地应了句“好勒”，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莲无夜抻直了脖子，窗外淳歌拨开人群，一把将鬼鬼祟祟躲在巷子后头的青年拎小鸡似的拎出来，随后像恶霸抢民女似的将惊慌的青年直接扛在了肩上走来，脸上满是得色。 更像恶霸抢民女了。 淳歌将青年从窗户扔了进来，青年抱着头摔了个狗吃|屎，惊慌失措地缩到墙角：“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顿了顿，他看到莲无夜，惊愕地眼睛瞪了瞪。 “我的” “你的耳坠是在我这。”莲无夜食指抚了抚鼻尖，不好意思地道，“不过现在已经被抢走了。” 青年看向苍回临，顿了顿，又看向莲无夜：“姑娘，请把耳坠子还我。” 莲无夜：“”她有点郁闷，这次出门，怎么总有那么多人把她当柿子捏。 苍回临托腮坐着，慢条斯理歪了歪头：“要还你不是不行，说说罢，你和孟心月。” 孟心月？！ 莲无夜眸光如炬看向青年，青年瞳孔一缩，脸色白了白，嗫嚅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知道。”苍回临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说。” 青年垂眸，睫羽不断颤抖，轻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苍回临嗤笑一声，眼尾轻轻一挑：“是么？” “是。” 莲无夜看着这幕，越看越胃部不适，苍回临凑那么近，她总觉得他下一刻是不是就要亲上去了 她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是不是和孟心月有私情啊？” 莲无夜算得上胡诌，但青年大惊失色，唇色也褪了：“不、不是！” 苍回临松了手，勾了勾唇：“看来是了，说来听听，她现在人在哪儿？” 青年怔怔看着地板：“我” “她不是跟你约好私奔？” 莲无夜倒抽了一口气，难怪孟心月死活都要逃婚，原来是早有心上人！她狐疑地看着苍回临，他知道得似乎也太多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青年面色苍白，眼里渐渐蓄了泪，哽咽地道：“心月失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32章 苍回临磕着花生米，懒洋洋地“恩”了一声，尾音上挑，丝丝勾人。 莲无夜拧眉，觉得他太不严肃了，把话接过去：“你们是招亲那日约好一起私奔的吗？她失踪多久了？” 青年抹了把眼泪，握紧了拳头：“确是招亲那日，我们本约好在城门口相见，但我等她到城门关闭也没来，第二天却听说她已经逃婚了。” 有点不对啊。 莲无夜颦眉又问道：“你听谁说的？”她后来去大海帮时，孟永胜明明宁愿弄个假的孟心月出来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孟心月逃婚了。 青年道：“她的丫鬟，喜果儿。” 果然是贴身丫鬟。莲无夜心道，这也太贴身了，连情郎的存在都知道。 莲无夜又打探了青年的身份，他叫梅昇，清河人士，是个穷秀才。 清河三年就会遭一次旱灾，确实是个穷地方。这种地方的人还要继续参加科考，难度可见一斑。 梅昇也没财力继续念下去，离开清河做了个教书先生。有次在街上银子被抢，是孟心月帮了他。 淳歌好奇地问：“那你总是这么鬼鬼祟祟在大海帮周围徘徊，不怕被抓起来？” 梅昇摇摇头，面色有些恍惚：“我一直在等她来找我。后来这位姑娘去大海帮闹事的时候，孟帮主将孟大小姐带了出来，我发现那位孟大小姐是假的之后，就知道她可能遇上了什么麻烦。”他指了指莲无夜，又垂头丧气地道，“之后我一直在大海帮周围试图打探消息，结果遇上了喜果儿，喜果儿却告诉我心月早在招亲那日就逃出去了。” 他顿了顿，又咬了咬牙，“后来后来官衙突然悬赏捉拿心月，我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想找喜果儿问问。” 苍回临没说话，莲无夜抢在他前面问道：“你知道喜果儿死了么？” “什么？！”梅昇大惊失色，“怎么会死了？” 莲无夜摇头：“不知道。” 梅昇的神色有些怔怔：“难道心月出事了” 苍回临和淳歌没有说话，莲无夜趁机继续追问：“孟心月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比如宗|教啊，信仰啊，小姑娘啊，男童女童啊之类啊？” 梅昇回神，摇摇头，呼出一口气：“心月倒不信什么神佛，甚是讨厌每年去佛寺参拜。”他微微仰头，似乎陷入了回忆，“她是个很爽朗的女子，性子随和又温柔，见过她的没有不喜欢她的。没有大户人家的骄矜也没有江湖人的浮躁。” 他长叹了一声，抬手捂住额头：“我不该答应她的，我不该逃避的” 莲无夜听得狐疑，这时苍回临一颗花生米扔到他头上，支着下巴问道：“私奔是孟心月提出来的？” 梅昇浑身一僵，没吭声。 苍回临讥诮地“呵”了一声，随后慢条斯理道：“孟心月主动提出私奔，你不同意，但她很坚持，你拧不过她。”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轻叩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莲无夜静静听着，只觉得后背幽幽发凉，似乎出了一层冷汗，心头越想越可怕。 梅昇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又问道：“官衙为什么要捉拿心月？” 苍回临没回答，目光冷漠地望着窗外，淳歌也不会回答。 梅昇没有得到答案，失落地垂眸，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双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莲无夜观察了半晌，左手边的苍回临忽然站起了身，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嘴角微微勾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莲无夜当即朝外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辆华贵的马车一闪而过，这马车很是眼熟，她还亲自坐过——正是孟焕的马车。 他又出门了？ 难道他要去典当行？！ 莲无夜也霍然起身，捏了捏掌心，飞快地道：“苍公子，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儿，就先走了，后会有期!” 她刚迈出一步，就有人狠狠踩到她脚背上，惊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淳歌赶紧扶着她的手臂，埋怨道：“公子你干嘛这么粗鲁？” 苍回临没有答话，只漫不经心朝外走：“跟上。” 莲无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脚趾动了动，一股又痛又麻的感觉立刻窜了上来。她轻轻“嘶”了一声，小声问淳歌：“我打他一顿能跑掉么？” 淳歌为难地劝说：“姑娘，命在，什么都在，别想不开啊。” 莲无夜只好忍下这口气，心道等这件事过去了她一定要想法子整整这家伙。 淳歌拎上梅昇，和莲无夜一道跟着苍回临，却越走越偏，到了城西。城西是云阳最为穷困的地方，很多人甚至只能住在四面无墙的茅草棚里。衣衫褴褛的孩童光着脚在脏兮兮的街面跑来跑去，甚是凄凉。 孟焕华丽的马车在一片破败的房屋中显得十分显眼。马车停在一间屋子前，这屋子伫在田埂边，算不上破旧，还养了几只鸡。 “这不是大海帮的马车么？”梅昇迟疑地问道，“你们不是来很早心月的，而是追着孟二公子来的？” 莲无夜见苍回临和淳歌都一副不想搭话的样子，便回答道：“当然不是。”她又随口道，“没想到你认得出孟二公子的马车。” “自然是认得。”梅昇犹豫了一下，“我记性还不错，虽然只见过两次，但是识得这是孟二公子的马车。” 两次？ 莲无夜顿了顿，转念一想，毕竟是心上人，孟心月再直爽也不会跟弟弟聊这个，梅昇和孟焕见面少或是互不相识也很正常。 不一会儿，马车前的房子房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率先走了出来，一个白衣青年紧随其后，容貌清隽，长眉像是用顶尖的墨笔晕染出来的，浓淡相宜。 而唇畔笑容悲悯怜人，让人见了只觉心中浮躁全都远去，所有的妄念沉入水底。 所有相，皆是虚妄。1 他独身站在破败的小院中，白衣却一尘不染，让人深觉他身在三千世界外，平静的凝望着这红尘千丈，仿佛只要虔诚的信仰，就能度灭人间罪恶，远离爱憎别离苦。 啪—— 后脑传来一股钝痛，莲无夜一个踉跄捂着脑袋，窝火地看向懒洋洋收回手的苍回临，只觉得火气蹭蹭烧到了脑门：“你干什么？！” 苍回临嗤笑一声，笑容带着些许嘲讽：“你不是看傻了罢？你要是看傻了，离死也不远了。” 莲无夜憋着气，她刚才确实再次被孟焕的皮相给迷惑了，但寻常人很难不被他的皮相迷惑，特别是那股由内而外淡然超尘的佛性，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 她忽然想到，如果孟焕真去悟明的朝露寺出家，搞不好朝露寺就不用这么辛苦笼络香客了 “这不是孟二公子么？”梅昇惊异抻直脖子望去，“难道又要布施了？” 正在这时，淳歌匆匆跑回来，喘着气道：“我打听了一下，那户人的女儿在大海帮给孟大小姐当丫鬟，前几天死了。” “喜果儿了？”莲无夜愕然，这竟然是喜果儿的家？她颦眉，不解地问，“那他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感谢喜果儿让孟心月背黑锅？” 淳歌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梅昇惊愕：“什么背黑锅？心月怎么了？”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苍回临微微眯起眼，玩味地勾了勾唇：“过去看看。” 先前出来的中年男人一脸感激地双手合十鞠躬，随后恭敬地送孟焕上马车，目送他离开。 马车一走，几人便绕到喜果儿家，方才的中年男人拎着篮子喂鸡，见一排人出现在篱笆外，目光露着疑惑：“几位是？” 苍回临目不斜视的推开篱笆进去，似笑非笑地道：“聊聊？” 屋里的中年女人听见动静走出来，惊诧的看着苍回临：“妞子爹，这是谁？” 中年男人也很茫然：“我不认识” 这时淳歌走进去，笑眯眯地道：“不认识聊聊就认识了嘛，我这里有上好的茶叶，不如我们坐下来喝一杯？” 莲无夜的表情一言难尽。 梅昇忍不住道：“抱歉两位，其实我们是心月的朋友，听说她的丫鬟出了事，就专程来看看，不知有没有打扰两位？” 总算还有个正常的，莲无夜看向喜果儿的爹娘，两人闻言，当即又是惊愕又是感动，喜果儿娘边抹着眼泪边道：“原来如此，请几位贵客进来罢，不过家中简陋，也没有什么可招待的” “没关系，没关系。”淳歌笑嘻嘻地道，“聊聊而已嘛。” 进了屋，喜果儿娘倒了水，莲无夜端着温热的水杯，听喜果儿爹叹气道：“我们家妞妞十二岁就跟着孟大小姐了，大小姐一直待她很不错，四年前妞妞差点被绑架，还是孟大小姐救了她，我们一家非常感谢孟大小姐的恩惠。” 莲无夜如今对绑架一词儿有点敏感，放下茶杯追问道：“请问喜果儿是被谁绑架的？” 喜果儿娘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都是妞妞回来说起的，就因为这事儿，妞妞本想一辈子伺候孟大小姐的，没想到，却丢了命” 她咬住下唇，面颊肌肉抖动，袖子掩了脸抹眼泪。 苍回临慢悠悠喝了口水，才不紧不慢问道：“方才我们来时，正好看见孟二公子的马车停在门口，孟二公子莫非是专程来代替孟大小姐安抚二位的？” 喜果儿爹闻言，眼中一闪而过一抹诧色，随后摇摇头，有些感慨地道：“说来也稀奇，五年前二公子刚回大海帮的时候，身边没人照料，那个时候孟夫人有意挑选丫鬟伺候孟二公子，就挑中了咱们妞妞。妞妞伺候了二公子一年，想回大小姐跟前伺候，谁知遇上绑架后被大小姐救了，这就又回大小姐跟前了。” 莲无夜握紧了茶杯，心重重一沉。可她又发现另外一个奇怪的地方：“五年前回大海帮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喜果儿娘惊讶，“二公子三岁的时候在押镖途中遗失，是五年前才寻回孟府的啊。” 莲无夜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得像坐在冰窖里，浑身发凉。 苍回临听罢，点了点头，唇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原来如此，二公子原是如此仁善之人。也不枉喜果儿伺候他一场。” 莲无夜听着他的话，总觉得他是在嘲讽孟焕，本来心头也不安的很，顺势小声问道：“我们是不是打扰得太久了？” “当然。”苍回临起身，勾唇笑道，“这就不打扰二位了，二位节哀。” 说完略一颔首，转身朝外走。 喜果儿爹娘不解的起身，不安地扭头问淳歌：“是我们招待不周了吗？” 淳歌笑嘻嘻地递过去一个荷包：“这是我家公子一点心意，希望二位节哀，未来日子还长，安葬了姑娘以后就好好过日子罢。” 苍回临走得太突然，莲无夜也有些无措，她连忙站起身，照着淳歌有样学样，匆匆取出个金镯子塞到喜果儿娘手里聊表心意，随后追着苍回临而去：“等等苍公子！苍公子！” 苍回临走到外头，忽然吹起了口哨。 莲无夜顿了脚步，忽闻一道惊空遏云的鹰唳缥缈而下，她还来不及抬头，就见一道白影俯冲而下，骤然落于苍回临手臂上！ 这竟是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 羽毛纯白不染尘埃，高傲地微微昂着下巴，它异常镇定地停在苍回临手臂上，气势傲慢，却也压不倒苍回临分毫。 莲无夜本能的后退一步，拢紧了袖子，按住了袖子下愚蠢的小金。 她记得鹰是吃蛇的。 苍回临回过头，唇角似乎勾了勾：“有事？” 莲无夜离他三步之遥，深吸了一口气：“是孟焕，是孟焕对不对？他流落在外，曾是解世法师搜罗来的童男，不，也许是他的弟子也说不定。” 算算年岁也正好！ “他和隆商典当行绑架了那些无辜的姑娘，却不曾想被我发现了。”终于说出口，莲无夜并没有感觉到放松，心中反而越来越沉重，说话也越来越快，“事情败露后就推给了音讯全无的孟心月，所以他信神佛却过庙不入，明明私下淫|乱不堪却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苍回临转身，忽然挑了挑眉：“淫|乱不堪是什么意思？” 莲无夜喉头一哽。 “你看到了什么？”他好整以暇地道，“说来听听。” “”她指尖缩了缩，硬着头皮道，“不如我们先探讨探讨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33章（添了1K+字） 苍回临眸光微动：“你还偷看过孟焕做那事儿啊？” “” “你脸红什么？很刺激？”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莲无夜捂着发烫的面颊，弱了嗓音：“我又不是故意的。” 苍回临挑了挑眉，转身继续朝外走：“接下来的路就和你无关了，回你的阿珩哥哥身边去。” “阿珩不在。”莲无夜追上去，问道，“你要去哪儿？你是不是要去找孟焕？你已经知道了他把人藏在哪里了吗？” 苍回临有点不耐烦：“与你无关，你是和丘珩走丢了？还是说要我找丘珩来把你弄走？” “无关就无关。”莲无夜也来了脾气，轻哼一声，“我去隆商典当行。” 苍回临脚步一顿，侧过头来，冷漠地看着她：“丘珩知道你要去么？” 莲无夜终于有机会把刚才的话怼回去了：“与你无关。” 苍回临冷冷一笑，眸中有残酷的意味：“你去的话死了可没人救。” “用不着你救！”莲无夜没好气地道，她又不是不能自保。说完她又反应过来，苍回临这个意思，是要去隆商典当行了？ 孟焕五年前才回孟家，应该是没那么大胆将老窝安在大海帮的，这么一看隆商典当行可真虔诚，为孟焕做到了这个程度。 后面的淳歌和梅昇追了出来，梅昇又开始问：“你们能告诉我心月的下落吗？” 莲无夜本来以为苍回临不会回答，没想到他言简意赅地道：“或许。” 梅昇眼里陡然生出惊喜之色：“太好了！不知心月此时身在何处？” 苍回临瞄了淳歌一眼，淳歌便接话道：“别担心，运气好，一会儿就见着了，不过我们不适合带着你去，你和我一起去茶楼坐坐罢。” 莲无夜惊诧的看向淳歌：“你也不去吗？” 淳歌羞涩一笑：“姑娘，我这功夫怕去了是送死啊。” “”那她岂不是正在走一条地狱之路？ 瞧见她面色不好，淳歌又小声凑过来道：“放心，我家公子护你不成问题” 话刚说完，一把银光闪闪的弯刀劈过来，眼前银光一闪，淳歌额前几根发丝晃晃悠悠往下落。 苍回临漠然地收回刀，在淳歌乖巧地做了一个捂嘴巴的动作后，才继续朝前走。 莲无夜觉得淳歌有点可怜了：“他怎么脾气这么坏？” 淳歌幽幽叹气：“厉害的人，总是会坏一点。” “”莲无夜不敢苟同，丘珩也很厉害，但是脾气很好啊。 淳歌见她一脸不赞同，忍不住笑了笑：“你真可爱。” “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知道了。” 一路说着话，四人很快到了典当行。孟焕的马车就停在旁边的巷子里，他大概正在隆商典当行。莲无夜正猜测苍回临会想要怎么进去，就见他脚一拐，往花楼去了。 看来又得从二楼窗户爬过去。 这次花娘来，看见莲无夜跟着三个男子，忍不住面色古怪：“姑娘，怎么换了三个男人啊？你这身子”她捏了捏莲无夜的手腕，“你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啊。” 莲无夜尴尬一笑：“没关系，我看他们玩。” 花娘：“”真会玩。 还是同一间包厢，莲无夜正想嘱咐花娘一句，花娘一边关门一边道：“放心小娘子，我肯定不让别人来打搅你的好事。” 莲无夜噎了噎：“有劳了。” 门一落闸，苍回临推开窗户，望着对面紧闭的窗，一脚踩在窗沿上就要跳过去，莲无夜连忙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带我一道过去罢！” 苍回临瞥了她一眼，双眸中依旧冷漠得没有丝毫情绪：“真要过去？” 莲无夜忙不迭点头：“放心，我不用你保护，你记得带我一道出来就行了！” 苍回临眸光微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嘲讽地嗤笑一声，随后拎起她的领口跃了过去。 莲无夜蓦地被揪住领口，整个人被提得离了地，吓得她下意识抓住苍回临的腰带。随即眼前一花，苍回临跳到了院子里。 那只美丽的海东青像是受了惊，扑打着翅膀，悠悠闲闲落到树梢上。 莲无夜落到地上，来不及缓口气，就见苍回临从地上捡起石子儿，冲着一个方向弹了过去，嘣嘣两声，两个人从树上栽下来。 莲无夜看着那两人，心道要是她独自来，估计就悬了。跟着苍回临来果然是对的。 苍回临翻窗进屋。 莲无夜也爬进屋，这是间书房，书架上堆满了书籍，不过都落了灰尘。苍回临推开门，径直朝对面走去。 长廊对面，是一个祠堂。 这是另外一间屋子，莲无夜没来过，只能跟着苍回临穿过长廊进到祠堂。还没进祠堂，一股浓烈的檀香味儿便飘荡出来，门口石柱子上刻着看不懂的文字，祠堂正中间的供台上摆着两排牌位，香炉冒着青烟，显然点香不久。 莲无夜没来得及仔细辨认牌位名字，苍回临就走到跟前，转动了香炉。 不知道从何处传来动静，像是机关在不断发出咔咔的转动声，只见那供台缓缓朝左边移动，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转了出来，比人还高的石像，浑身涂成了青色，披着兽衣，盘腿坐在一个涂成白色的牛头上。脖间绕着一条毒蛇，手持三股叉，面容却慈悲而温和。 这神情，和孟焕很是相似。 苍回临勾了勾唇：“‘大自在天’被藏在背后，孟焕的信仰可真虔诚，无妨，反正他本也不是信你。” 莲无夜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声道：“别这样，‘大自在天’好歹是神，你这样说他该多伤心。” 苍回临瞥了莲无夜一眼：“你可真是真情实感。” “”她只是尊重神灵好么？一个神被孟焕拿来利用作恶，能不可怜么？ 苍回临将香炉往下使劲儿一摁，香炉果真往下低了低，一道石门从供台下缓缓被拉开，露出黑黢黢往下的台阶。 苍回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意味不明的讥诮，他转过身，朝神像背后走去，莲无夜疑惑的看了那台阶几眼，总觉得这也太轻松了点？ 突然，几支箭从黑黢黢的台阶下射了出来，莲无夜飞快闪开，就见五支箭整齐地钉在了她背后的门框上，门框的木头黑了一块下去。 “啊，竟然有毒。”苍回临慢条斯理道，“换个门走好了。” 莲无夜：“”你可真行。 苍回临走到神像左边，左边的地上放着一个显眼的灵迦，莲无夜注意到那个乌木打造的灵迦尖端特别亮，好像时常有人抚摸似的 苍回临手掌在灵迦上按了按，灵迦往下一沉，旁边一块长方形的地板打开，又露出往下的黑黢黢的台阶出来。 “难道这个才是真的？”莲无夜探头一看，一个黑影陡然从下沉的台阶里飞了出来！ 躲是来不及躲了！她一把抓住这飞出来的东西，细长坚韧，入手的触感却是滑溜溜的，那扁平的脑袋转过来，长大血口，对着莲无夜的脸就要冲来！ 来不及多想，她一把捏住这毒蛇嘴角，麻利的砸掉它的毒牙，随后把毒蛇一卷扔到墙角，长舒了一口气。 仿佛看了一场杂耍的苍回临操起手，玩味地道：“这功夫不错，下次再有暗器，你就接着罢。” 莲无夜瞪了他一眼，好在这是毒蛇她才能应付，要是毒镖什么的，她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好么？ 苍回临勾了勾唇，又转动了一下灵迦，只见三步之遥又有一个石门打开，露出向下的台阶。 莲无夜连忙退开两步，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东西出来。 难道没有陷阱？她疑惑地看向苍回临，却听见轰隆轰隆几声，那台阶全部塌了下去。 苍回临轻笑一声，看向莲无夜，饶有兴致地问道：“惊喜吗？” 莲无夜：“”你走开！ 苍回临眸光流转，继续在四处敲敲打打，又找出了几个地门，全都充满了惊喜。 最终他指了指最开始射出毒箭的那扇：“我也不知道哪扇门是真，但我从这里下去。” 这就是要分开走了，莲无夜可不想走那有毒箭的门，而且和苍回临在一起，她也不敢乱吹笛子，反倒束手束脚。 她指向有毒蛇的那扇：“那我走这儿。” 苍回临眸光微闪，随口道：“随你。” 他朝地下道走去。 莲无夜朝祠堂外瞟了一眼，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被他打下来那两个人，就没有其他护卫了。 真是奇怪。 她抬脚往下走。 越走越往下，离出口就越远，被光照到的地方就越少。直到周围一片漆黑，石门在上方只剩下一块小小的光亮，她都还没走到底。 这时砰的一声，石门阖上了。整条地下台阶彻底黑了下来。 莲无夜扶着墙继续朝下走，没走两梯，就到了平坦的地面。可入手的墙面因为潮湿而湿湿滑滑，她汗毛炸起飞快甩了甩手，使劲儿在衣服上蹭了蹭，依旧抹不掉那股黏腻湿滑的恶感。 不过刚才好像摸到墙上有火把。 她摸索着将挂在墙上的火把取下来，用火折子点了火，火把上还有油，大概不久之前有人用过，点燃倒是十分容易。 她握着点亮的火把转过身，莹莹诡谲的火光跳跃着，照亮了旁边不知何时站着那里的人。 瘦削的脸仿佛只剩一张皮贴着面颊，漆黑如死鱼一般的双眼直直盯着她，像在看一个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34章 莲无夜心跳一滞，袖子一甩几根金针飞了出去，那人反应也奇快，掏出刀将几根金针全部拦下。 说时迟那时快，莲无夜反手将玉笛冲着那人刺去，那人微微眯了眯眼，眼见玉笛刺过来，却根本没拦，幽幽火光中，他露出一个阴气森森的笑容：“真是个愚蠢的丫头，这么粗的笛子想捅死人？” 莲无夜眉尾挑了挑，失笑道：“谁说笛子粗就捅不死人？” 她松了手，玉笛却直直插在那人胸膛，纹丝不动。滴滴答答的水流声浸湿地面，那人面色骤变，口中陡然喷出鲜血，仰头倒地。 莲无夜赶忙把玉笛，小心的把血擦干净。因为用力过度，手心都被玉笛印出一个带血痕的圆印儿。她朝掌心吹了两口气，涂了药，感觉火辣辣的刺痛消弭了一些，这才捡起火把重新往里走。 地道里黑漆漆的，墙壁和地面因为潮湿都有些发亮，火光时不时摇晃，潮湿的风不断吹来，带来幽凉的气息。 莲无夜谨慎地走了几步，忽然听得左边的墙壁后面传来女人压抑的呻|吟声，在痛苦中不断啜泣，莲无夜仔细一听，竟然还不止一个人。 有男人淫|邪地一边粗喘一边问道：“舒服么？说说看，哥哥干得你舒不舒服？” 另一人道：“张哥，这姑娘真是浪的很，比前几天的几个都浪，难怪教主享用完了还专程让人送给老爷用。”顿了顿他又道，“不知道那个黄衣服的姑娘怎么样？教主一直不让人动，是不是活儿特好？” 男人低吼一声，重重喘了几口气，仿佛好半晌才喘口气来，语气轻松：“那个你就别想了，除了教主，谁也不敢动她。” “为什么？”男人也仿佛释放了出来，长舒了一口气。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道：“还来不来？不来我就要出去了。” 莲无夜抿紧了嘴唇，里面是什么情景她用脚趾都想象得出来。而且听这对话，这些下三滥还玷污了不少姑娘。 里面的人说着话时，左边的墙壁哐哐两声，有往旁边挪开的趋势。莲无夜快一步灭了火把，就听得墙壁朝旁边挪开，一股强风窜来，带着浓烈的淫|靡的气味。 莲无夜腹中不断翻涌，一股恶心感窜上来，她差点吐了出来。那两人抬脚朝她这边的通道走来，鞋子踩在湿润的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莲无夜眸光凉了凉，指尖一弹，几根金针射了出去。 这两人武功甚至还不如刚才的死鱼眼，一下就被金针击中，其中一人惊呼一声，迅速被莲无夜堵了嘴拖到一边。等另外一人发现不对劲时，毒素已经蔓延开来，药石无灵。 莲无夜踢了踢倒在地上那人的尸体，无声冷哼一声，重新点燃了火把后看向左边的墙壁。 墙壁还没来得及关上，火把一照，里面四五个姑娘披散着头发，其中有两个着身子躺在地上，身上残留着乳白色的液体，无声无息，像是死了一样。 另外几个虽然靠墙坐着，却也面容呆滞，眸中一丝生气也无。 莲无夜心中一紧，这时石门又哐哐两声，缓缓往回挪，她看着这几个姑娘，耳朵嗡鸣，胸口发紧，却感到浑身无力。 这几个姑娘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甚至看见其中一个姑娘白皙的脖颈全是牙印，其中两个已经凝了血痂。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们在这黑漆漆的地道中遭到了什么样的对待。孟焕他怎么可以玷污了这些姑娘后还要给予她们折磨？ 他怎么可以？ 莲无夜咬了咬牙，眼睁睁看着石门关闭，便在门上做了个印记，随后才狠狠拧眉继续朝里走。 孟焕，你究竟藏在哪里？！ 这地道曲曲折折，莲无夜凭着一股子窜上脑门的火气又走了一截，忽然听见旁边墙上有细小的动静。 这不会是什么恶心的虫子罢？！ 莲无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火气，小心翼翼地移向将火把移向旁边的墙壁，入眼的却是墙壁里一双带血丝的眼睛。 对方哑着嗓子道：“好巧。” 莲无夜深吸了一口气，把那颗给吓得乱撞的心按了回去：“不巧，我是专门来的，你那个教书的心上人正到处找你呢。” 隔着墙壁的那双眼睛，正是消失多日的孟心月。 孟心月闻言，眸光黯淡下去：“你能救我出去么？” 莲无夜有一大堆话想问她，但隔着门是很不便。可这堵墙除了那一道可以露出一双眼睛的缝隙，也没什么开关和暗扣。 “这边确实不是门。”孟心月道，“我不是被从这边扔进来的。” 怎么不早说，害她找了半天，莲无夜问道，“我该怎么救你？” 孟心月叹道：“你得绕到另外一条走廊去。” “那你得等等。”莲无夜打量着她，见她神色憔悴，想到刚才石门里那几个姑娘凄惨的模样，暗暗咬了咬牙，“孟焕为什么要绑你？他不是你弟弟么？” 孟心月面色沉冷下去，盯着墙壁一处出神，嗓音冰冷带着咬牙切齿的味儿：“我没这么畜生的弟弟。” “他是为了陷害你才将你关起来？”这是莲无夜一开始的猜测。 可看见那几个姑娘以后，从苏赞那里了解的事实如此直接的呈现在她面前，她并不能坦然相对。 而且她怀疑—— 人伦真的能束缚孟焕么？ 孟心月自嘲的笑道：“陷害我只是顺便，他怕我走漏他的秘密罢了。”她咬紧牙关，露出的那双眼带着厌恶，“这畜生背地里那些龌龊事我早就知道了！他怕我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就把我绑来！他——！” 她顿了顿，眼眶发红，呼吸急促，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好一会儿又背过身去道：“我给你扔的纸条，你没看见么？” “纸条？什么纸条？”莲无夜没反应过来，随后蓦然瞪大眼睛，猛地捶在墙壁上，“那封血书是你写的？！” 孟心月“恩”了一声，神色郁郁：“那天我逃出府之后，他就派人来捉我了，我只好先藏起来。好在你在先闹了一场，让他投鼠忌器。那封血书早有准备，被抓住后，我却不知道该扔给谁，在被捉回去的路上，正巧就看见了你。” 平心而论，孟心月不觉得莲无夜能猜到这封血书是来自她的求救信，但她还是要试一试。 莲无夜闻言，胸口一窒。 如果她当时追究一下，也许就能救到孟心月，后面也不至于绕这么远的弯路了。 是不是也就可以早一步救下那些姑娘？ 莲无夜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受，一时间眼眶涨得发酸，忽然明白了丘珩行侠仗义的意义。 明明你遇上了，你却冷眼旁观别人受苦，光是这遗憾和悔恨便能叫人煎熬不已。 孟心月似乎笑了笑：“你别难过，这畜生好歹是我们家出的，我们家才是无法面对列祖列宗和父老乡亲的人。” 她的安慰并没有用，莲无夜深吸了一口气：“门在哪边？我来救你。” “我不知道怎么走，但你——”她猛地噤声，神色惶然。 莲无夜勿需回头，因为背后的人朝着她的耳廓轻轻吐息，犹如毒蛇一般的气息缓缓爬过皮肤，他温和悦耳的嗓音此时带着喑哑的欲色，轻轻道：“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给你的玉佩呢？” 孟焕身上檀香的气味混合了浓烈的花香，但凑得这么近，她还是闻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 莲无夜面色难看，他刚刚才做完那种事？又是糟蹋了几个姑娘？ 她眸中一闪而过狠色，反手将玉笛刺过去，却被人一把攥住手腕。 孟焕穿了一件宽袖白色长袍，露出如玉的肌肤，几点红梅落在他的脖颈上，十分扎眼。 他握着莲无夜的手腕，微笑着垂眸，指尖暧昧地在她腕部肌肤上轻轻摩挲：“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莲无夜冷冷望着他，蓦然甩开他的手。 孟焕也不生气，收了手，笑叹道：“无夜姑娘怎么生气了？既然来了，不如就好好坐坐，我亲自招待你。”他弯起唇，眸光潋滟生情。 他的暗示莲无夜不是听不懂，但奇怪的是这人明明说着下流的暗示，却像坐在佛像前开解世人的圣人，一字一句温然沉静。 这皮相，当真已经修炼到极致。 莲无夜好笑地看着他：“孟焕，你还装什么装？以为我现在还会被你迷惑？” 孟焕依然笑得温雅又淡然，冲着她的面颊缓缓伸手，似乎想抚摸，却又猛地一顿—— 几根金针抵在他的指尖，只消再上前一点点就刺破皮肤。 莲无夜面无表情道：“孟焕，你可千万别碰我，否则我今天一定扎死你！” 孟焕眼中闪过幽光，缓缓伸出手，叹息道：“你对我太冷淡了，从你那天来大海帮闹事，你就入了本座眼了，那些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你，不如留在这儿，跟本座一起享受人间欢愉。” “你还真当自个儿是活佛了？！”莲无夜要被他气笑了。 孟焕含着笑拢了拢滑落的衣襟：“如是我闻，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1循从本心，遵从本性，不过乃人之本能。我所做的，不过是释放他们的本能，何错之有？” 莲无夜问道：“你知道像你这样四处发|情的人，像什么吗？” 孟焕垂眸看她。 “狗崽子！” 莲无夜卯足劲将玉笛冲他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35章 孟焕早有提防，在她刺过来时，再次攥住她的皓腕。 火把落地，莲无夜只觉腕上一紧，当即便被抵在墙上，后背挨着墙壁，旁边就是孟心月露出眼睛的缝隙。 她听见孟心月呼吸都急了：“孟焕！你这畜生要做什么？！放开她！” 她沙哑的低吼声回荡在走道上，撕破宁静的假象，孟焕充耳不闻，妙目半狭，方才的温然仿佛骤然褪去，眸中暗涌着令人惊心的诡光，像是放出了某种不知名的野兽。 “我不想伤害你。”孟焕忽的又沉静下来，那阵暗潮退走，只剩下眸中一片温情之色，“你乖乖的，我也” 话没说完，玉笛忽然一闪，孟焕只觉余光有什么刺来，长期而来磨练出的敏锐让他飞身退开，咣的一声和墙壁碰撞之后，有细小的东西落地的声音。 孟焕下意识垂眸去看，莲无夜趁此机会退到黑暗里的走道深处，转过拐角隐匿起来。 两次交锋，她发现孟焕本身就是个高手，刚才的金针没有出其不意制住他，再想偷袭他就难了。 她贴着墙，偷偷看向走道那边，却径直对上一张温润白皙的面容，孟焕就在面前！ 莲无夜呼吸一滞—— 他是什么时候走到跟前来的？！ 孟焕转过墙壁，轻轻笑道：“无夜姑娘的手段很多呢，不过这些还不够情趣，不如我来教教你？” 他一步步逼近，莲无夜一边观察着他的动作，一边思考该怎么逃走，谁知后脚跟突然抵住一处坚硬。 她面色变了变，后面竟然是没路的墙？！ “刚才忘了告诉你，这边没路。”孟焕含笑，整张脸却陷在阴影里，显得格外阴霾，他上前一步，语气带了点缱绻的诱哄，犹如情人喃喃细语，“人间三火，尝过之后你便知道，我说的是对的。我想给你的，是无上的欢愉和尊贵，我特意将你留到最后，除了你总是和那个侠客黏在一起之外，还因为我要留足时间给你准备仪式。” 仪式？ 莲无夜一听便觉得不妙，她听苏赞说过一点，这个真言教入教之始有个灌顶仪式，还有交|合仪式，但两样都委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听了一点就想吐。 孟焕轻笑着拢了拢鬓发：“近来你总是盯着我不放，手下的教徒都没功夫去找处|子，不过我知道你与家姐感情甚好，所以特意将家姐留用着，只等用她的处|子之血为你灌顶” 莲无夜胃里翻涌，看着他温温柔柔说着这么恶心的话，几乎要吐了。她到底是冲动的年纪，被孟焕这样一说，一股邪火窜上来，烧得她火冒三丈！在孟焕伸手将她抵在墙上时，无意间寻摸到了墙壁上的凉凉的一条软肉。 是她方才故意扔在墙角的金环蛇！ 莲无夜紧紧盯着孟焕，只等孟焕一个疏忽就触手！可她警惕的眼眸中泄露了一丝狠意，孟焕脚步一顿，正欲开口—— 背后的墙壁突然哐当一下往旁边挪开！ 莲无夜只觉得后背抵靠着的墙壁陡然消失不见，她身形不稳，一下仰倒在地，而旁边一道黑影飞快窜出，擦身而过时，她注意到那银色的弯刀上刻着的图腾以及首饰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当—— 武器相撞，碰出一丝银光。 莲无夜不顾浑身散架的疼痛飞快坐起身，昏暗的光线中，苍回临握着刀游刃有余的和孟焕对峙。让她心惊的是，孟焕手里握着的只是一把小小的匕首，却抵挡住了苍回临的刀。 “哦？有点意思。”苍回临玩味地勾了勾唇，“孟二公子不错嘛。” 他的声音传过来，在空荡的空间回响，暗处滴滴答答的水流声，格外沉重，像是毒蛇缓缓爬过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莲无夜拂掉额头一层薄汗，摸了摸墙壁，墙壁上有一道沟壑，里面盛着一层薄薄的油，以至于她指尖还残留着油渍。 这是什么东西？ 苍回临突然退到她身边，不知道在墙上按了什么，墙壁砰的一声阖了过去，将孟焕阻隔在另外一边。 莲无夜还没回神，就听苍回临哼笑一声：“运气不错，我恰好在门背后。” 顿了顿又道，“现在运气也不错，这门只能出不能进。” 孟焕要进来只能绕道了。 莲无夜还在想那墙壁上的沟壑，伸手在他手背上一蹭：“墙上为什么那么多油？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油？”苍回临摸黑走过来，贴着墙摸了摸，嗤笑道，“啊，是这个啊。” 他划亮火折子，火光莹莹照亮两人的面容，莲无夜转过头，就见苍回临站在墙边，手里拿着火折子，正要往墙上凹进去的沟里放。 莲无夜瞳孔猛地一缩，蓦地揪住苍回临的衣服将他拉扯到自己身边，下一瞬五指在空中一抓，竟是抓住一条脑袋扁平的毒蛇！ 这毒蛇没经过莲无夜的驯化，就势咬在莲无夜虎口处，她吃痛地倒抽了一口气，将这毒蛇扔远，飞快的吸出蛇毒再吃药。 苍回临拧眉，他方才竟然没察觉？又不是在蛇窝里。 他将火折子放进墙沟里，这火苗像是脱缰的野马，顺着这墙壁的长沟飞奔而走，渐渐照亮半个内室，围绕墙壁一圈后将整个内室彻底点亮。 苍回临面色发寒，粗暴地将莲无夜扯过来搁在身后。 一座两人高的青色神像骑牛而坐，是“大自在天”无疑，可他面前搁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祭台，祭台在黑漆漆的水池中间，水池血色翻涌，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 这不是最恶心的，也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这悄然卧在墙面四周的毒蛇！ 一条蛇从天而降落在他脚边，被他反射性一脚踢飞，那蛇砸在地板上，引得其他蛇蠢蠢欲动，红信吐露。 莲无夜也被这景象惊呆了，就连她也从来没养过这种数量的蛇啊！ “跟着我。”苍回临沉声道，“对面还有门，我们从那边走。” 跟着你？ 对付蛇，莲无夜不觉得他会比自己有经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36章 两人轻手轻脚，地上偶尔有蛇缓慢的爬过，只要注意些不踩中，倒也不是大事。 莲无夜呼吸都放的很轻，脚尖轻轻点地，再慢慢往前走。 被一条蛇咬中也没了什么，迅速解了毒便是，修罗宫的药解不了蛇毒才是笑话。 可这么多蛇一齐咬上来的话只消一个呼吸之间就能夺了命，哪儿还容得了她解毒。 苍回临停住脚步，莲无夜一脚收不回来，脚尖磕在他脚后跟上。 “那个东西是不是在动？”他轻轻问。 什么东西？ 莲无夜纳闷：“这里不是到处都有东西在动吗？”蛇铺天盖地都是啊。 苍回临侧过头来，语气又沉了几分，又低又轻：“你好好看看。” 他这语气不大对，像是怕惊动什么的似的。 莲无夜谨慎地环视一周，直到目光落到那神像上。 这神像太高了，后脑已经抵着天花板，所以他微微低着头望着地面。脖颈上圈着一条粗壮的蛇，黑漆漆的，比起祠堂里的神像，这蛇有点太过粗胖，不过这里满屋子里都是蛇，孟焕专程把蛇做得大一些，也没什么不对。 她看了一阵，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那脖子上圈着的蛇，一圈一圈往下掉，是在动吗？ 这时一个巨大的扁平的脑袋忽然从神像背后挪了出来。 莲无夜倒吸了一口气，因为惊吓有一刹那脑子里空白一片。 这是多么大的蛇！ 那大脑袋和人的脑袋差不多，金色的眼睛悠悠吐着信，映着瞳孔里两个可口的猎物，仿佛是就餐前对于餐点的欣赏。 莲无夜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蛇，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苍回临却用气音轻轻道：“我们继续走。” 这怎么能行？莲无夜指尖勾住他的衣服，轻轻道：“不行，不要动。” 她的嗓音轻轻颤抖，有点控制不住恐惧。 只要他们一动，那蛇就会冲过来，不管是绞死要是咬死吃下肚，都太惨。 她勾着苍回临的手抑制不住抖动，那蛇瞄见了动静，竖瞳猛地拉直，一下拉高了脖子，惊得莲无夜咬紧牙关，腮帮子微微鼓起。 她的颤抖都快从衣服布料上传过来了。 苍回临不动声色往后瞥了一眼，但是看不见，他也不敢乱动。 “还好吗？”孟焕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内室，“只要你俩乖乖的，倒也不必折于蛇腹了，不是吗。” 苍回临在仔细辨别他的方位，若不是顾忌那蛇，他现在只怕就要做点什么，但就在此时，他那片衣角忽然抖得更厉害了。 “它、它过来了”莲无夜的气音颤抖着像是带着哭腔。 他忽然有点好奇，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哭了，不过还算理智，知道现下的处境不能乱动，便道：“我有个主意” “我有个主意”莲无夜也道。 两人同时开口，都愣了愣， 莲无夜咬了咬牙先道：“你去开门，我来拦它。” “”苍回临有点惊讶，“你是想让它先吃你，给我争取时间？” 莲无夜被他的话气得头晕，她和他非亲非故，怎么可能这么为他奉献！只道：“你开门，我来拦它！” 苍回临隐晦地望了那蛇一眼，它虽然没动，但一直紧紧盯着两人，就像戏耍猎物似的，根本不担心他们跑了。 “去罢。”莲无夜催促道。 “这位公子也当真是个妙人，你两似乎关系不错？”孟焕的语气缱绻，听得两人面色一青，这孟焕竟还想三人一起玩不成？ 莲无夜又紧张又害怕，一时间心跳加快眼前发黑，一不做二不休，径直推了苍回临一把：“走！” 苍回临冷不丁被推了一把，一脚踩在地上，却踩在了软趴趴的蛇上，那蛇受了刺激反口要咬，却突然听得尖锐的笛声从背后响起。 玉笛不易打造，却音质温润，悠悠扬扬的乐声飘荡开，让隐匿在暗处的小蛇都犹如被抚平了焦躁，乖巧地盘了回去。 苍回临回头望着莲无夜，眸光幽深，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收了回来，快步朝前面的墙走去。 苍回临忘了去看，莲无夜却是一直注意着。 在她推苍回临的刹那，那蛇张大口想要直冲而来，却在笛声响起后倏地掉头看向她，瞳孔猛地竖成一条直线。 莲无夜指尖一颤，没控制住破了个音，那蛇脑袋一晃，兴奋地吐了吐信子，爬得更快了。 莲无夜心尖儿一颤。 这蛇大概是被驯化多年，短短几句曲儿竟很难控制住它，她知道这种情况一般要吹到第二节才行，但是—— 也得有时间吹完！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滴落在地面，莲无夜僵直的腿动了动，小心地后退了一步。 大蛇紧紧盯着她，追随她而来。 莲无夜余光瞥到苍回临还没到墙边，心一横，干脆转了个弯，将蛇往另外一面引去。 苍回临好不容易走到墙边，一回头，却见莲无夜领着蛇往方才来时的方向去。 他面色微凝，转过身寻到墙上的暗门，只要将这里的暗扣掰过去门就会打开，可不知道是他焦躁还是暗扣有问题，好半天也掰不过去。 他回头望向莲无夜，那大蛇被莲无夜引着朝另外一方过去，虽然光线昏暗，但他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发抖，那曲儿吹得七拐八拐，寒风扫落叶似的凄惨。 到底只是小姑娘，没见过这么大的蛇。 苍回临有些烦躁，一拳砸到这个暗扣上。 这门是怎么回事！ 开关格中落下来一个石块，苍回临见状，赶紧捡起来寻摸着往里塞。 大蛇听见了动静，倏地转回头望向苍回临。 莲无夜暗暗提了一口气，笛音突然变得高昂，大蛇又转过头来，缓缓盘起。 第一节就要结束了，马上要进入第二节了，到时候就能控制住了！ 忽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铃铛声。 莲无夜一怔，却看见面前的大蛇原本闭上的嘴忽然张开！ 糟了！ 她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快步朝墙边跑去，笛声和铃声相撞，使得大蛇痛苦地狠狠甩了下头。 莲无夜狼狈地跑直墙前，指尖一层薄汗让她差点没抠开墙上的开关，但开关内部尚且有乾坤，需要将石块嵌进去门才能打开。 砰—— 大蛇再次重重撞了一下头。 莲无夜心慌意乱地胡乱塞着那石块，却怎么也塞进不去，越是心急，越是塞不进去，她呼吸急促地扭头看向对面，苍回临也还没打开门！ 他扭头看过来，眸光中有残酷的冷意。 莲无夜看得心脏狂跳，别！别啊！他们打不过啊！ 她疯狂的摇头，生怕苍回临想不开真的冲过来，好在苍回临眸光一沉，又烦躁地转过头去。 快点开门啊！怎么还放不进去啊！ 莲无夜嘴唇都在发抖，玉笛握在手里都抓不住。 砰—— 对面苍回临的门打开了！ 莲无夜转过头，就见昏暗的灯光照着另外一边宽敞的通道，苍回临转过身，示意她过去。 不行的，过不去的！莲无夜摇头，咬紧牙关。 那蛇横在中间，虽然还在头疼，但只怕她刚走过去就被它缠住。 只要快一点开门，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开门的话—— 哐哐——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石门往旁边打开了，而大蛇也轰然袭来。 莲无夜腿一软，一下铺在地上，石门阖上，大蛇砰的一下撞到墙上，地面震了震，有灰簌簌往下落。 “回来了？” 孟焕含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37章（添加3000+字） 这是间暗室，灯火通明, 照射着下方剔透见底的莲池。 水声哗哗, 孟焕披着湿漉漉的外袍从池中走上来, 黑发湿润滴着水，白袍紧贴着紧实的肌肉，令人浮想联翩。 他转过头, 一边拨弄着发丝，一边弯唇一笑。 莲无夜冷冷撇开头。 她眼下处境很糟糕了, 被孟焕捉来后, 便被用铁链反绑在暗室中央这块膝盖高的灵迦上。 而孟焕现在刚净身结束。 莲无夜偷偷动了动手腕, 锁住手腕的铁环纹丝不动, 半天都摸不见锁孔在哪儿。 “还想着逃么？”孟焕笑吟吟问道。 莲无夜撇嘴：“不想着逃，难不成留下来任由你们糟蹋？” “这怎么会是糟蹋？”一个妖娆的女子端着一个香炉从暗室外走来，笑意流转, “伺候教主可是你的福分，这世间也不是何人都有资格伺候教主的，只有被教主选中的人才有这个福分。” 莲无夜打量着她，这不是那天晚上躺在孟焕面前的那个女子么？还真当谁都那么淫|乱似的！ 她冷声道：“然后跟你一样，伺候完教主了还要挨个儿伺候他的教徒么？”她忍不住道, “自甘堕落还要拉无辜人下水, 其心可诛！” 女子脸色大变，忍不住扬声：“你——” “珍娘。”孟焕淡淡打断她, 温然笑道, “你方才是打算在我面前大吼大叫么？” 珍娘脸色转白, 当即跪下身去：“请教主赎罪，奴婢愿意领罚。” “听话。”他伸手，温柔地爱抚着珍娘的头，轻轻道，“好好盯着她，别让她逃了，做得好，可以满足你一次。” “教主？”珍娘惊讶地抬起头，见孟焕依旧含着笑，她凤眸中迅速浮起一层泪水，既欣喜又感动地捧着他的手细细亲吻，越亲越急，亲得犹不满足，甚至伸出红舌贪婪地舔舐着他的肌肤。 “”莲无夜忍不住了，“你俩能不能不要恶心我？” 孟焕抖了抖袖子，将手收回来，毫不留情一脚将珍娘踹翻在地：“你不喜欢她？不过她还有用，我需要她来盯着你。” 他笑瞥了珍娘一眼，脸上虽然带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但珍娘跌坐在地上，仍旧一脸痴迷的仰望着他。 这时几个穿黑色僧袍、脑袋也被黑色斗篷盖住的人走进来，其中两人押着孟心月，粗鲁地将她扔到地上。孟心月惊魂未定，抬眸看见了对面被绑着的莲无夜，当即咬了咬牙，爬起来坐着：“你又要做什么？” 莲无夜盯着孟心月，见她瘦了些，却不像受了伤，暗暗松了口气，随后一颗心又高高提起——把孟心月带上来，岂不是要进行那个恶心人的仪式了？ “放心，还早。”孟焕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边任由两个黑僧袍人给他整理衣衫，一边笑吟吟地道，“等我进行完授香仪式，就为你灌顶。”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珍娘，给无夜姑娘净身。” 这净身便是同方才孟焕一样，下池子里沐浴，莲无夜面无表情：“我对你们的仪式没兴趣。” 对她的话，孟焕一点也不着恼，只是吩咐人将香炉摆上。 珍娘走过来，拉起铁链：“走罢姑娘，净身后还有授香仪式。” 说完她蛮横地一拽，莲无夜只觉一股蛮力将她拉起，铁环摩擦着腕部皮肤，火辣辣的刺痛。她刚站稳，珍娘又伸手一推，径直将她推进池子里。 铁链很重，拖拽着她不断往下沉，莲无夜慌乱了片刻，好在池子本就不深，她很快触底稳住身形，扒在池边喘气。 珍娘站在池边低头看她，小姑娘果真娇艳，衣服贴着皮肉露出姣好的身形，凌乱的发丝贴着白皙的皮肤，显出楚楚动人的意味。 也不知道教主看上她什么，竟要亲自给她进行仪式。 珍娘咬了咬唇，不动声色撩了撩裙摆，莲无夜抬头，就见她绣鞋到了跟前，重重踩住她的手指！ 莲无夜吃痛，面容扭曲了一瞬，死死咬住牙关，一阵一阵的钝痛从指关节蔓延上来，她暗暗吸了一口气，抬眸瞥见裙摆间那一抹盈润的小腿，冷冷扯了扯嘴角。 下一瞬，袖子间有什么东西飞窜而出！ “啊——！”珍娘惊叫一声，叫声惶恐又惊惧。 孟焕侧头，就见珍娘的身子抖若筛糠，她拎着裙摆，小腿间挂着一条绿色的绳子。 ——倒也不是绳子。孟焕眯了眯眼，见那绿绳子爬行着回到莲无夜手上，忍不住一哂，原来是条蛇！ “你就这么沉不住气么？”孟焕朝莲无夜走去，丝毫不关心此事中毒到脸色发青的珍娘。 莲无夜看见孟焕就来气，扒在池边冷笑道：“我沉不住气？你这婢女踩我还不让我还手了？” 孟焕扫了一眼，隐约看见她手指发红：“我倒不知你身上还有那么危险的玩意儿，不过你要玩我也不会阻止，别弄伤了自个儿。”他支使了一个黑袍僧人，“去将姑娘扶起来。” 另一个黑袍僧人闻言，朝莲无夜走去。 莲无夜冷冷看着这僧人，他远远的走来，个头很高，一张脸却陷在斗篷下看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 那僧人和孟焕错身而过的刹那，袖子里忽然翻出一把长剑，银光一闪，没有防备的孟焕只来得及后退一步，便被重重刺中了肩膀！ 这惊变让莲无夜一愣，随后指尖扣紧地板的缝隙——真是好机会！ 其他几个僧人当即围拢在孟焕周围。 孟焕哼笑一声：“我当是谁” 刺伤孟焕的僧人站定，扭头望了莲无夜一眼，莲无夜若有所感，怔怔地看着他，就见他缓缓取下斗篷，露出一张俊朗白皙的面容来。 “阿珩？！”虽然已经猜到，但莲无夜难免心中惊喜，心跳如擂，甚至控制不住激动爬上岸，“阿珩！你怎么在这里？！” 丘珩微微蹙眉，沉冷之色从他面上褪去，带着无奈：“不是叫你在客栈等我？为何又到处乱跑？” 被他这样看着，莲无夜也才想起这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但丘珩眼中更多的是温柔的包容，她旋即又厚着脸皮道：“我——” 话没说完，几个僧人冲着丘珩飞奔而来。莲无夜顿时噤声，从袖子里掏出金针开铁环的锁。 孟焕眸子微动，他都没注意到丘珩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他并不想弄脏这块神圣的地方，思及就扬声道：“把人引出去，不要脏了这里。” 话音刚落，一个僧人被丘珩一剑刺穿胸膛，钉在墙上。 孟焕眸中倏地闪过点点冷色，他一掀袍子，夺过僧人手中的刀，冲着丘珩劈头砍去！ 几人再次打作一团，孟焕有心将丘珩逼出暗室，招招狠辣不给丘珩丝毫喘息，逼着他往暗门退。 莲无夜越看越着急，手下开锁的动作越来越乱，可她本来就不大会开锁。这时砰的一声，一串钥匙砸在她面前，莲无夜讶异的抬头，就见孟心月冲她抬了抬下巴，而她旁边躺着一个死掉的僧人。 钥匙想必就是从那里找出来的。 莲无夜扑上去抓住钥匙。她对丘珩信心满满，但孟焕可不止这几个手下，一二十个尚且能敌，五六十个如何是对手？ 她正要将钥匙插|进钥匙孔，突然一股力道将钥匙掀飞了出去，莲无夜捂着钝痛地手看过去，孟焕就站在她两步之遥，隐秘的勾了勾嘴角。 真该死！莲无夜咬牙，跟丘珩纠缠着还有功夫搭理她，看来很有余裕啊！ 丘珩持剑和孟焕拉开距离，又一脚将钥匙踹了回来。 这可真是柳暗花明！ 莲无夜心中一喜，伸手去拿钥匙，白袍从她手背扫过，一只脚蓦地将钥匙踩中。 孟焕脚尖一滑，又将钥匙抛了出去。 “”莲无夜脸色发青，气恼地重重锤了一下地面。 丘珩也寒着脸，因为愤怒握着剑的指关节越发青白。孟焕笑弯了眉眼：“不如省省力气逃出去，如何？” 丘珩向来不同这些邪门歪道多言，但看见莲无夜狼狈的趴在地上，心头就怒火乱窜，他对她虽然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却也视若珍宝，既是珍宝，又怎么容得人这般磋磨！ “孟焕，你多行不义，掳掠良家女子，真言教是什么东西你心知肚明！当年解世法师被黑白两道围剿，你也是亲眼所见！今日竟还敢犯下这样的事情！”丘珩语气越来越凌厉，周身冷冽的气势几乎要从骨子里浸出来，越说越怒，“不光对亲姐如此，对——” 他顿了顿，察觉出自己有泄愤之嫌，干脆不再多言，一剑挥去！ 剑气扫过地面，留下深深的印记。孟焕本就肩膀受伤，如今回击迟钝，莲无夜见状，赶紧扑过去捡起钥匙，顾不上膝盖的擦伤，开了铁环的锁。 铁环咣咣落地，莲无夜正要起身，一人却走到跟前，弯腰捡起钥匙。 她下意识仰头，捡钥匙的黑袍僧人将钥匙攥在手心，齑粉簌簌从手心流泻。他背后石门缓缓往旁边打开，几十个黑袍僧人鱼贯而入！ 莲无夜大惊，像条扔上岸的鱼一下跳了起来：“阿珩！”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几十个黑袍人冲着丘珩杀去，将这暗室塞满。丘珩面上不显，但莲无夜看得出形势一边倒，孟焕的人压着丘珩打，他原本在孟焕身上耗费了太多体力，此时再对上这些多人，身上渐渐有了擦挂的血痕。 她攥紧了袖中玉笛，目不转睛望着丘珩。 他是白道侠士，而她臭名昭著。 可一路走来，她从来没有仗着修罗宫学来的那点功夫欺人。他正气浩然，胸中有大义，功夫了得却从不仗势欺人，从相遇到现在，一直都护着她。 莲无夜抿了抿唇，压住眼底潮意，眼见他面颊再次被擦伤，想到他眼中的柔软与温柔，深吸了一口气—— 若她暴露身份，他也是会原谅她的罢？ 再不济，她多道几次歉？应该可以罢？ 莲无夜站直身子，冷静地对孟心月道：“门还没关，你逃罢。” 孟心月扶着墙，惊愕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能一个人逃走？” 莲无夜头也不回：“你快走，你这样我没法救他。”顿了顿又道，“我色|诱孟焕搞不好可以撑一会儿。” “”孟心月嘴角抽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一起逃走才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不—— 她不想逃走。 莲无夜掐了掐掌心。 她想和他一起面对，不管是孟焕还是她的身份。 莲无夜转身将孟心月推进黑袍人来时的走道里：“你逃走还可以去大海帮求救，这也是帮我！” 孟心月手腕还铐着铁环，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良心上又怎么也不过去。踌躇了一会儿她握拳，嗓音沙哑道：“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转身就跑！ 铁链撞着墙壁和地面，声音越来越远。莲无夜凝神听了一会儿，这才掏出笛子。 曲调悠扬，仿佛子夜饮酒时听得的轻闲小曲儿，但暗处却有鬼魅骚动，顷刻间暗影浮动，一条条细小的蛇从砖石间的缝隙、墙角、暗室外涌来。 丘珩一开始还没甚感觉，可周围的人渐渐倒下，低头便看见毒蛇如流水从脚边划过，他连斩两条，却发现这些蛇对他并无敌意。他有些诧异，孟焕却在此时掉头朝后面走，他赶忙追了过去——莲无夜就在那个方位！ 可随着黑袍人渐渐倒下，露出那个握笛而立的红衣美人，丘珩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寒意从脚底升起，如同弥漫来阵阵冷流，将他的怒火、关切和担忧冰冻。 见孟焕朝她走去，她警惕地超后退，一条青色的小蛇从手臂里滑溜出来，对着孟焕威胁般的张口。 丘珩停下了脚步。 对上他幽邃的黑眸，莲无夜指尖瑟缩了一下，却不敢懈怠，又往后退了几步。 她可以和大蛇捉迷藏，却没法和孟焕这样的人捉迷藏。没有丘珩的阻挠，孟焕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在莲无夜惊惧的目光中，手指托着她的下巴，将人整个拖入怀里，叹道：“你瞧瞧你，这么不乖，那丘珩果真这么好？” 他手指用力挤压着她的手腕，疼得莲无夜面色发白，忍不住使劲儿往回缩。 孟焕轻笑道：“我说了，玩也别伤到自个儿，你好好看看，看看丘珩还帮不帮你？” 莲无夜浑身一僵，抬头朝丘珩看去。 丘珩持剑站在原地，周身都是染血后的肃杀之气，他直视着莲无夜，眸色像是缭绕上一层黑色雾气，浓黑惊人，看不分明。 莲无夜心头一颤，按捺住惶恐，颤声道：“阿珩” 他这个模样她不是没见过，可此时却有点害怕。 她的声音仿佛终于将他叫醒，丘珩超前走来。 他面色沉沉，眉梢冷冽。 孟焕哂笑，指尖勾着莲无夜的发丝：“丘珩嫉恶如仇，你猜猜他会救你还是杀你？” 莲无夜不敢往坏的想，只是目不转睛望着丘珩，道：“反正不会放过你。” 丘珩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挥剑朝孟焕劈去！ 孟焕将莲无夜往怀里一揽，拉着往后退了两步，从容不迫地道：“既然无夜姑娘是魔教中人，也算是我同类，怎可让你杀了她呢？” 莲无夜闻言，气得面色发黑，阿珩刚才明明砍的是他，他又在挑拨离间个什么劲儿？！ 丘珩没有理会孟焕的话，再度出招。 凌厉的剑气从鬓角划过，斩断几根发丝，莲无夜赶紧从孟焕腋下躲开，却发现笛子不见了。 她旋即扭头，见孟焕手里正握着她的笛子！ 方才被孟焕气得晕头晕脑，什么时候被夺走了笛子都不知道。莲无夜瞳孔一缩，眼见几个幸存的黑袍僧人又冲着丘珩奔来，便飞身张开双臂朝孟焕扑去！ “孟焕！接住我！” 她张开双臂，武器全无，孟焕虽然诧异，却自信她不能把他怎么样，眼中旋即盛满笑意，在她扑过来时将人搂在怀里，温柔的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又有什么花招？” 丘珩眸光一沉，陡然停住剑。 大概是背光的原因，莲无夜面色不好看，她伸手捂住孟焕的嘴唇，冷冷道：“讨厌你，不行么？” 孟焕眉眼弯弯，伸出舌头暧昧的在她掌心一刮，舌尖却一股铁锈味。 他一顿，终于变了脸色，粗鲁地一把将她拽下来，只见那只捂着他嘴的掌心淌了血，他急急忙忙将血擦掉，掌心两个血点还在不断渗血。 莲无夜面色有些泛青，有气无力的一哼。 孟焕也看着她，面色渐渐泛青：“你——” “这不是普通的蛇毒。”莲无夜道，“你解不了。” 说完这句话她眼前就是一黑，脑中一片眩晕跌在地上，装了药的小瓷瓶咕噜咕噜滚了一圈，撞到丘珩的脚尖。 进了这地道她已经被蛇咬了两回，此时是怎么也撑不住了，眼前阵阵发黑，只看得见小白瓷瓶在眼前晃悠。 但瓷瓶靠着的人那人却纹丝不动，一点相助的意思都没有。 她喃喃道：“阿珩” 帮帮我。 这时一个有人将瓷瓶捡了起来，另一双脚朝她走来，将药塞进她嘴里。 莲无夜眼前发黑，耳边阵阵嗡鸣，什么也看不见，却清楚的知道有人帮她解了毒。 她难捺的拉扯着这人的衣襟，小声喃喃道：“阿珩” 无人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渐渐发亮，一张俊美的面容逐渐清晰。 莲无夜一愣，旋即被扔到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苍回临起身走到孟焕的尸身跟前，见他面色泛青，不由道：“这么看来倒是和那神像有些相似了。” 莲无夜不知道他为何在这儿，而丘珩站在几步之遥，扶着剑定定看着她。 想到方才捡药瓶的那人，她眼底不由泛上一层水光。跌跌撞撞爬起来，握住丘珩的手。 他的手很凉，沾了血污。但她一点也不在意，怯懦地望着他：“阿珩” 丘珩缓慢地抬手，冰冷的大掌覆盖在她手背上，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扯下来，一字一字如寒玉浸冰：“放手。” 莲无夜怔怔地望着他，心中迟来的恐惧终于席卷而来，让她一颗心不断往下坠：“阿珩？” 丘珩垂眸看着她，眸光冰冷：“你明知道我多么厌恶魔教，这些日子又是如何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 他眼中柔情不再，冷意如同利剑扎入她的心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38章 莲无夜嘴唇颤了颤，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仿佛迎面一击, 被砸得耳朵嗡嗡, 眼前也是倏地一黑。 巨大的惶然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她慌乱的再次紧紧抓住丘珩的袖子，语无伦次：“可、可是我没有害过人啊。”她是杀过人, 可那些人换做是丘珩，也一定会杀的啊。 “我没想骗你的啊, 我只是不敢说”她紧紧拉着他的袖子角, 忐忑地道, “阿珩,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你觉得我哪里不对, 我道歉好不好” 光是看见丘珩的冷脸，她就觉得心中难受，像是被人攥着心脏揉来捏去，抽痛不止。 丘珩握着剑，神色漠然, 这冷漠甚至比初次见到他更甚, 因为触及到她眼中的惶恐，眼底渐渐冒出寒意：“松手！” 莲无夜只觉胸腔快要炸了, 眼里渐渐渗出泪珠：“阿珩, 我喜欢你呀” 她小心翼翼地捧出真心, 再没了当初的羞涩。 丘珩面无表情，忽然抬手—— 莲无夜眼前一花，已经被人挡在了背后，兵器相撞，苍回临握着刀挡住丘珩这一剑，哼笑道：“当着我的面杀你的小情人儿不太好罢？” 丘珩没有回话，只是寒着脸反手一剑，竟和苍回临打了起来。 莲无夜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察觉到左胳膊锥心的痛，她低头，只见胳膊被划破皮肉，狰狞的裂开肉|缝，鲜血无声无息涌出来沾湿衣裳。 她有些呆了，不敢相信是丘珩做的，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地上，深一块浅一块。 “魔教中人人人诛之！苍回临，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丘珩嗓音冰冷，全然无情。 “我？”苍回临哂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许今儿护着她，明儿就护着你了呢？” “苍回临！” 两人还在吵着，莲无夜却觉得自己一个字都听没听进去。 他想杀她，他是真的想杀她，那一刹那的杀气并不是错觉 莲无夜不知道是怎么就到这一步了，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望向丘珩，泪眼模糊道：“阿珩你不喜欢我了吗” 丘珩一顿，抬眸重新看向她。 多可笑，一生只一次，却留下这样的结局。 他不喜欢她吗？不，他喜欢她。 可他喜欢的，应该是那个和修罗宫扯不上半分关系的她。 因为太过用力，他指关节泛出不正常的青白色，目光落到莲无夜满是泪痕的小脸上，黑眸幽邃深沉，忽的微微弯唇。 ——喜欢的。 但是越喜欢，越要杀！ 他抬手冲着苍回临砍去，一剑逼向腋下软肋，一剑逼向喉头，压得他连连后退两步。 儿女情长如何压得过天下正义之道！他与邪门歪道俱非一路，不管是什么人，他都绝不会姑息纵容！ 没有人知道这些邪门歪道会坏成什么样子，许是今日一张脸，到了夜里又换了一张脸，他容忍不了她背后的身份，自然也容忍不了她。 “苍回临，你父亲乃武林盟主，白道侠士无不以他马首是瞻，你此番袒护魔教中人，意欲何为？” 莲无夜望着这个陌生的丘珩，依旧是她喜欢的模样，却让她从内到外感到寒冷。她不死心地道：“阿珩，你听我解释——” 丘珩推开苍回临，冲着莲无夜径直劈来，长剑如银蛇游走，眸中亦是漆黑沉冷，倒映着她呆滞的模样。抬手间，一抹黄色的护身符落地，却被他毫不留情踩过，万分讽刺。 莲无夜呆住了，在长剑划来那一瞬仿佛听见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当—— 弯刀再次撞开他的剑，背后亦是有人将她拖拽开来。莲无夜脑中嗡嗡一片，背后那人道：“无夜姑娘，趁公子拖住他咱们赶紧逃罢！他可是要你的命啊！” 莲无夜嘴唇动了动—— 不，她要他一个答案。 “无夜姑娘！”淳歌拉住她的胳膊，使劲往后拖，语速飞快，“赶紧出去！不要给公子增添负担！” 莲无夜行尸走肉一般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想说话，却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问他一个答案，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她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早上明明都好好的，她还答应等他回来，为什么他现在就变了。 前一天他还带着她认识他的亲人，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她做错了什么？ 她要问他一个答案啊！ 莲无夜猛地转身，泪珠飞溅到淳歌脸颊上。他惊了惊，快一步钳制住莲无夜，几乎是将人死死箍在怀里：“姑娘咱们走罢！不要妨碍公子了。” 莲无夜拼命挣扎，拳打脚踢，泪水全都蹭在了淳歌的衣服上，她沙哑着嗓子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问他！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淳歌叹了口气，道：“还不过来帮忙？” 一个站在墙角一直小心翼翼望着这边的姑娘闻言小跑了进来，她着了一身西域服饰，看着莲无夜这模样，有些犹豫不决：“这姑娘是怎么了？” 淳歌瞪了她一眼：“快帮忙按住啊！” “哎！”姑娘闻言，便伸手制住莲无夜的胳膊，她力气很大，莲无夜竟然挣脱不出来，只能徒劳地被拖出地道，再一路拖出典当行。 她衣衫凌乱，脸上带着泪痕，引得路人频频张望，淳歌只好躲进一个无人的院子里，将人按在树干上，郑重地道：“无夜姑娘清醒点了么？” 莲无夜怔怔地看着他，睫毛一颤，一串眼泪珠子又掉落下来。 淳歌对那位西域姑娘道：“你给她的伤口止血上药罢。” 西域姑娘掏出药，见莲无夜面色惨白，像是什么极大的打击似的失魂落魄，眼中不免染上同情之色，上药的动作都轻了些。 莲无夜毫无反应，怔怔地看着脚尖，任由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淳歌叹道：“无夜姑娘，你怎么那么傻呢？那可是丘珩啊，你当知道他嫉恶如仇的性子是容不下你的啊。” 莲无夜还是不说话，紧紧咬着下唇，淳歌见那本就毫无血色的唇瓣被咬出血痕，赶紧拍拍她的脑袋：“无夜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罢，如今出了这茬，丘珩势必不会放过你，见到你一定会想杀了你，他就是那样的人，你不了解真正的他。” 莲无夜抹着眼泪：“那什么是真正的？他喜欢我也是假的吗？” 淳歌按了按太阳穴，无奈地思忖片刻：“姑娘还是早些忘了他罢，他非你良人，他或许心悦你，但这点喜欢，不足以放弃他心中的坚持。” 他又道：“你也发现了，他要杀你是真的，并没有开玩笑。从现在开始，不要和他再见面，否则你独身一人是抵抗不过他的。” 这时天空闪了闪，响起闷雷声，天色渐暗，白色的海东青在院子上方盘旋一圈又悠然飞走。淳歌“嘶”了一声：“公子在催了，我不得不走了。”他又郑重地嘱咐道，“无夜姑娘，你千万要信我，不要再和他见面了，儿女情长抵不过命重要啊。” 说完他拍了拍莲无夜的肩膀，又催促西域姑娘道：“快走罢！别让公子等急了！他会发脾气的！” 西域姑娘听罢也紧跟着他跑出小院：“你等等我！” 两人飞快跑走，小院再度静下来。 莲无夜腿一软，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这一切荒唐又像是梦。 身份如此，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只因出生便是错？ 她对他的倾慕从不掩饰，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却要因为这个放弃？ 他也要因为这个杀她？ 这实在太可笑了。 莲无夜捂着脸，想到了那个被他踩到的护身符，便像是心也被他狠狠踩了一脚，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轰隆几声惊雷响起，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到屋面噼里啪啦响，莲无夜终于放声大哭，任由哭声被雨声掩盖。 她好痛啊。 眼睛痛，鼻子痛，手臂痛，心里更是痛得呼吸都让人崩溃。 她小心翼翼捧给他的心就像那个护身符，被他毫不留情弃之敝履还要踩上一脚。为什么她要遇上这种事？ 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快抛弃她？ 莲无夜难受得快要死过去了。 雨打在身上很冷，却没有她的心冷。她的心又冷又痛，恨不得锤上两拳才能缓解。 这时院门被人推开，一个年轻女子衣衫顶在头顶，看见树下坐了个姑娘，惊呼一声：“哎呀！你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39章 一个月后。 洛州今日最热闹的要说方府。 洛州也算前朝旧都，太祖迁都至皇城后, 世家大族虽然随之搬走, 但仍然不愿丢掉老家根基, 仍有一部分留在洛州发展。 方府在前朝荣鼎一时，但太祖的铁蹄踏过之后，官位虽然没保住, 但好歹后代还是能从官。但方家转而从了商开酒行，因其独特的酿造技术而声名远扬, 每年皇帝的御膳上总会有方家进献的酒。 今儿这么热闹, 也是因为方府开了秋宴。 戏台子搭在前面花园里, 女宾还没就坐, 但后面已经忙成一团，新来的戏班子叫春合，手下伶人无数, 曾在皇城建了瓦舍，为了精进曲艺，整个戏班子便关了瓦舍，走南闯北吸取各流派所长。 常婉姝是唱词儿的，第二个上台, 正坐在角落里捧着铜镜整理妆容, 看了半晌，她抬了抬眼皮：“无夜, 你说那方公子的信儿我到底要不要接？” 莲无夜就蹲在她不远的地方, 正在挑她戏服上的线头。 常婉姝的戏服看起来精致, 却很容易撕破，线头到处都是，每次都得先挑一遍。 莲无夜捏着小剪子挑得认真，随口道：“他找你做什么？” 常婉姝捂着嘴笑：“本姑娘好歹名满大江南北，皇城贵族仕子曾经都掷千金只为近我芳泽，区区一个方公子，怎会不想亲近我呢？” “”好大的口气啊，不过莲无夜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常婉姝曾是皇城有名的歌姬，艳惊四座之人。 一个月前她误闯常婉姝的院子，常婉姝见她在树下哭得伤心，便安抚了几句，谁知她两眼一翻，晕了，伤口虽然没什么大概，却烧了好几天。常婉姝也跟着照顾了她几天，得知她没处去，便让她留在戏班子。 莲无夜回道：“也许人家只是想见见你，看看大名鼎鼎的皇城艳姬长什么模样。” 常婉姝：“呵，天真。”她慢条斯理弹了弹指甲，“看你这样就知道以后肯定会被男人欺骗。那男人的话，十句能信个四五句已是祖上冒烟，更遑论这些个世家公子，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吃到嘴里，没过多久就厌倦了。” 她含笑理了理鬓发：“就是要让他们一直吃不到才好呢。” 莲无夜挠挠头：“那方公子会对你怎么样么？” 常婉姝懒洋洋道：“他能如何？我可是要唱戏的，唱完咱就走人，不过洛州一个商贾能把我怎么样？” 莲无夜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中年老头就怒声道：“婉姝！你又在胡说八道！不要命了你？” 常婉姝被骂了，翻了翻白眼，不做声了。 老头又对莲无夜道：“你把婉姝盯好了，省得她这嘴皮子不歇气又得罪人，我可要气死了！” 他说完气冲冲又走了，常婉姝轻哼一声：“老胡就是爱瞎紧张。” 莲无夜：“”她道，“要不还是小心一点罢？我听说贵人打杀下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常婉姝撇撇嘴，倒也没反驳。 不多时，台下一圈女眷踏进园子。 第一个上台的是杂技班，春合的杂技小班训练狠，将大江南北的经典绝技融入，看得下面一圈小姑娘眼睛都瞪圆了。 常婉姝都看腻了，只对莲无夜兴致缺缺道：“算了，我就不私下去见方公子了，你瞧瞧下面那一妇人，一会儿被捉个现行多不好。” 接着她又开始念叨世家大宅阴私事儿多，一不留神就会中招云云。 莲无夜听了半晌，给她递了一杯水：“喝点水润润嗓，一会儿上去唱破音了怎么办？” “”常婉姝气恼，“我还没唱呢你就咒我！” 她生气地狠狠在莲无夜脸上揪了一把，转过身不搭理她了。 常婉姝的小孩脾气大概是给皇城那圈人惯出来的，莲无夜揉揉脸：“那这方公子你是见还是不见啊？你都说见了，又忽然拒绝会不会得罪他啊？” 常婉姝想了想：“没事儿，你去拒绝他，就说忙，没时间，让他坐台下听戏罢，也算见过了。” “”你可真会说话。莲无夜只好去找班主老胡，老胡就是刚才骂过常婉姝的老头，他忙得额头冒大汗，一听莲无夜的话额头的青筋就站了起来：“她怎么还在瞎惹事儿呢？见什么见？你去推了！” 莲无夜听罢，只好自己去。 方公子大概也是怕意外，竟然就约在戏台子后头，那里堆满了戏班子的东西，寻常人不怎么去。 她绕到戏台子后头，堆满杂物的东西后面，立着一位青色锦衣公子，背对着她，静候佳人。 不过佳人是不会来了。莲无夜快步走去，想三两句将他打发走，谁知一只老鼠从顶上窜过，搁在最顶上的木箱晃了晃，就势落了下来！ 方公子察觉到了动静，抬头就见一个木箱扣下来，莲无夜大吃一惊，飞快扑过去将人扑倒在地，木箱砸在她手臂上，一股钝痛蔓延开，疼得她闷哼一声。 方乾冷不丁被扑倒地上，后脑撞到了地，也是疼得眼前发黑，好半晌才缓过神，就见穿红衣的小姑娘坐在地上，白着脸抽气。 方乾眼中一闪而过惊艳之色，见木箱落在旁边，她又捧着手臂，不免紧张地问道：“你受伤了？” 莲无夜摇了摇头，站起身，这么一动手臂又疼了起来，她皱了皱眉，随后道：“方公子，今儿戏班子很忙，你早些回去罢，我们班主是不允许咱们私下见人的。” 她想说常婉姝马上唱戏了，台下就能见，可手臂实在疼得她没心思再说。 方乾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手臂目不转睛：“我给你找府医。” 莲无夜道：“不了，戏班子还有事，我先告辞了。”她还得回去盯着常婉姝的戏服。 莲无夜转身匆匆走了，方乾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又看了看地上的木箱，呼出一口气。 “柳知，你去将府医叫来给常姑娘看看。”他道。 隔了一会儿，有小厮在不远处道：“是，少爷。” 方乾一边往回走，一边在想着莲无夜，他想常婉姝今年不是都二十了么，怎的看起来还那么稚嫩。 不过，确实不虚此行。 他微微弯了弯唇，眼里盛起笑意，又吩咐小厮道：“给常姑娘送点谢礼去。” 他心道看她的表情应当是挺疼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唱词儿。可惜他不好走到全是女宾的花园前头去看。 他越想越是拧起眉头，从花园后头走出去，刚到前院，就见亭子前站了位白衣公子。 亭台楼阁，公子风流，他转过头来，俊美的面容扬起恣意的笑容，桃花眼潋滟生情：“方兄。” “季兄。”方乾走过去，“怎么在这里等？” 季粲笑叹：“我这不是想一睹佳人风采？谁知来得晚，你祖母、姐妹都进去了，我也不好站在门口张望了。” 睹的哪位佳人？自然是常婉姝了。 方乾想起莲无夜，也暗暗叹了口气：“咱们先去前厅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40章 从游廊往前厅走，前后没什么人, 园子里秋菊开了半个秋日, 零落的花瓣缀满绿地, 明艳却徒增寂寥。方乾便道：“听说季夫人将她娘家侄女接了来，听闻也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如何？” 他话语带了调侃之意, 季粲听罢倒有些嗤之以鼻：“方兄就不要用这事儿打趣我了，母亲的盘算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可不喜欢受制于人, 若是那表妹安生当个表妹也就罢了, 她越是有心, 我反倒越是对那表妹没兴趣。” 方乾挑了挑眉：“也是，哪里比得上瑟瑟姑娘” 季粲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方乾耸耸肩：“随口一说。” 拐过弯, 季粲随手扯了片叶子又道：“祖母以前倒也出门听戏，最近卧病，母亲有意将春合戏班子请到府上唱。那常婉姝也是才女，写的词儿颇得祖母欢心，你以后大概是要跑到我们季府去见人了。” 方才两人见面, 只消一个眼神季粲就明白方乾对常婉姝挺有好感, 他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方乾也没有解释，想到莲无夜的手臂, 又道：“她大概会休息几天罢。”顿了顿, 又道, “不过届时就要叨扰季兄了。” 季粲闻言，牵起唇角笑了笑，眼中了然。 戏班子表演完，方府派人来，说老夫人想见见常婉姝。 常婉姝坐在台子后面喝茶，闻言倒也不惊讶，只是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对莲无夜道：“你跟我一道去。” 老胡站在旁边，闻言当即反对：“不行，无夜就留在这里。” 常婉姝闻言不满：“怎的就不行了？无夜还没见过这些高门大户的人什么样，我这不是想让她也见见世面？” 老胡骂道：“糊涂蛋！得罪人了怎么办？而且无夜胳膊肿了，哪儿有精力跟你四处撒野呢？！” 常婉姝愕然，掉头看向莲无夜，不解：“你胳膊肿了？刚才不都好好的？” 莲无夜无奈地点点头，从戏台子后面的杂物堆放地儿回来后，她胳膊就肿了。 她伸手捞起袖子，白皙的胳膊高高肿起，呈一圈不均匀的乌紫色，常婉姝呆愣了一瞬，扭头对老胡横眉竖眼：“看什么看？看个小姑娘胳膊你不害臊吗！” 老胡气得鼻子都歪了，胡须飞了两下：“俺已经找老梁看过了，没有伤到骨头！一会儿拿药消消肿就行了，你咋呼啥呢你？” 老胡一生气，家乡话就往外蹦，他又道：“你赶紧去见老夫人，别让人等急了！” 常婉姝闻言，只好起身跟着来传话的丫鬟往外走。 莲无夜在大木箱子上坐下来，老胡随口道：“你别乱动了，好生歇着。” 说完又去指挥人搬东西去了。 莲无夜坐在箱子上一面看戏班子里其他人收拾，一边拿出膏药擦着肿痛地儿，那箱子威力不小，到现在整条手臂都被拉扯得发疼，活儿肯定是干不了了，估摸得休息好些天。 她独自坐了一会儿，玉璧倒了杯热茶来，柔声问道：“上药了吗？我来帮你上药罢？” 玉璧身上还穿着戏服，只把首饰取了下来，发丝扫到莲无夜面颊上，带着浓重的脂粉味儿。 莲无夜接过茶杯，往里挪了挪，玉璧顺势坐下，理了理裙摆，温声道：“药呢？” 莲无夜摇摇头：“已经擦过了。”说罢她又叹了口气，“真是不走运。” 玉璧已经听说过是木箱砸下来，也觉不走运，便轻嗔道：“好端端的跑后面去做什么？上次铁球不小心掉下来，还差点砸到人呢。” 铁球？！ 莲无夜：“我觉得后面的杂物堆放需要专门找人管管了。” 玉璧笑道：“可不是？” 两人聊了一会儿，常婉姝忽然气冲冲走近，莲无夜见她脸色难看不免诧异：“你怎么了？” 常婉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骂道：“方家的小姑娘也太没教养了！亏得方家还是前朝世家大族，居然养出这种货色！” 莲无夜吃了一惊，玉璧站起身，担忧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被刁难了？” 常婉姝气咻咻地踢了一脚木箱：“那方家几个小姐好没道理，说是听说过我的名气，让当场唱一段，老夫人制止了，又暗示说不敢开罪我，这不就是说我有什么身份高贵的入幕之宾么？” 莲无夜问道：“你认识她们？”不然怎么会针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常婉姝气得翻白眼，指尖不小心扯掉两根头发，忍不住呲牙：“我哪儿见过这些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就是他们没教养罢了！” 玉璧叹了口气，温温柔柔地劝道：“婉姝，你在这里骂，要是叫人家听见了就不好了，到时候只怕要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先冷静冷静，咱们回去再说罢。” 常婉姝还想说，莲无夜扯了扯她的袖子：“算了别说了，我们回去再说。” 常婉姝这才闭了嘴，气哼哼地在旁边的木箱子上坐下来，屁股刚挨着，唱丑角的戏班子人员走过来道：“婉姝起来，我要搬东西了。” “”眼看着常婉姝要炸了，莲无夜赶紧将她拉到一边避免了硝烟。 东西收拾完，众人就离开了，老胡跟洛州本地瓦舍谈好要上台表演，瓦舍便提供了暂时落脚的地方，道具稀稀拉拉搬了好几车。 天色渐暗。 常婉姝不干体力活儿，早早的上了马车，莲无夜和玉璧也跟着上了马车，三个人刚好挤满车厢。 常婉姝这姑娘，话多爱抱怨，当即又道：“你们是不知道，我一走进去，一屋子大小姐盯着我，跟看猴儿似的，我还听见他们悄悄说‘长得也就这样’，呵！” 莲无夜听罢，恍然大悟：“你既然名满皇城，她们当然会想见见了。”攀比一下到也说得过去。 玉璧也道：“她们都比你年纪小，身份又比你高，包容包容她们罢。” 常婉姝还能怎么办？也只能私下埋怨两句，思及又拢紧了狐狸皮生闷气。莲无夜搔搔面颊，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 翌日清早，天色昏暗，绵雨不断。 莲无夜睁眼时，常婉姝还摊着肚皮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打了地铺，下过雨后有些潮湿，硬是叫她冷醒了。她起身将棉被收拾进柜子，推开门就看见两个汉子淋着细雨在井边洗脸，见她开门，还冲她挥手打招呼。 “”莲无夜有点尴尬，硬着头皮也挥了挥手。 瓦舍院子不大，所以戏班子只能和瓦舍原本的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显得有些拥挤。常婉姝的对门房间就住了几个汉子，她昨晚还发了一通小脾气。 事实上，只要春合戏班愿意在这间瓦舍再唱上三两月，瓦舍不介意再把旁边空着的小院子盘下来给春合戏班的姑娘们用。不过春合本就是游班，不大可能在洛州呆上两三个月。 不满也只能憋着了。 莲无夜关好门，准备烧点热水洗把脸，刚走进厨房，就见老胡蹲在灶前烧水，见她到来，将嘴里叼着的竹签扔进灶底，道：“婉姝昨晚又发脾气呢？” 莲无夜点了点头，替婉姝解释道：“开门对面就住着几个男人，怪不自在的。” 老胡嗤之以鼻：“你说不自在也就罢了，婉姝这些年跟咱到处跑，什么日子没经历过，她不自在个屁！”顿了顿，又缓了语气，“昨儿咱从方府走的时候，给季家公子叫上了，说是要请咱们去季府唱一个月。” 一个月？！ 莲无夜愣了愣：“一个月这么久？季家？” 老胡“恩”了声，往火里添了根柴：“洛州是前朝故都，既复杂又简单。但主要有这么几家，为官者当属柳签判，曾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他在皇城时就声名鹊起，虽然外放多年，但洛州百姓很是爱戴他；为商当属季家，直接向洛州织造输送段匹，乃皇商之一；黑道有苏家，苏老舵主自解散漕水帮就退回了苏州，每年那些绿林好汉隔三差五便要上门拜访，洛州百姓是有些怕他们的，所以这洛州是既复杂又简单啊。” 莲无夜心说这季家倒还挺了不起的。她问道：“那咱们是去还是不去么？” “季家老夫人身子不好，季公子想让她心情舒适些，让咱们戏班去唱一个月，下午会派人来谈，要是合适就去。” 莲无夜心道合适不合适还得看对方出的银钱够不够罢？不过季家听起来挺有钱的，估摸会让老胡满意？ “对了。”老胡又道，“我昨天路过宝簪阁给婉姝买了套头面，当时赶着去方府，没有带走，你下午去取回来罢。” 莲无夜应下了。 常婉姝醒后，听说有可能会去季家唱一个月之久，有些暴躁地咬嘴皮：“那岂不是有要见着那群鼻孔朝天的大小姐们了？” 莲无夜正准备出门，听罢随口问道：“不是方府，是季府。” 常婉姝嗤了一声：“季府的小姐也骄纵的很，昨儿在老夫人面前说我的就属她最厉害。”她又披上外袍道，“而且我总觉着你这样貌让人心慌，那几个府上的公子风流着呢，要是让他们瞧见，岂不是要抢你去当压寨夫人？” 莲无夜正想笑，又听常婉姝道：“我可提醒你，这些风流公子的毒蜜饯可千万别相信，别忘了你之前才吃过男人的亏。” 冷不丁提起这茬，莲无夜笑容一僵，眸光黯了黯，丝丝抽痛从胸口传来，，像有人用小针不停扎在心上，让她忍不住深呼吸按捺下去。 常婉姝见她方才还打算出门，此时却没了动静，不由得狐疑：“你不会又哭了罢？” 刚救了莲无夜那阵子，她发着烧在床上一会儿哭一会儿说胡话可吓死人了，后来知道她被个男人抛弃，更是同情得不得了。常婉姝觉得有必要提醒她几句，她披着外袍瘫在床上，感慨道：“男人嘛，就是骨头贱，太捧着他们不行，你瞧瞧你，明明可以让这帮人都来捧着你的。还有啊，你总不能在这个坑里爬出来又掉进那个坑里不是？” 莲无夜没回答，只是道：“我先出去了。” 常婉姝见她不答，撇撇嘴：“记得带伞啊。” 莲无夜拿了伞开门，细雨绵绵，飘在身上有些冷，她打了伞一路去了三条街外的宝簪阁，店小二听说是春合戏班的东西，折身去屋里取，这时轰隆一声闷雷，雨忽然下大了。 莲无夜往外瞥了一眼，雨幕模糊了街景，冷风夹带着雨滴往里砸，一想到一会儿还要走三条街，她就觉得真不走运。 很快，店小二捧了个匣子出来，整套头面沉甸甸的，莲无夜挨个儿检查完，用布一裹，拎起倒没问题。 店小二见雨势不小，劝道：“姑娘等雨小些再走罢？我去给你上茶点。” 莲无夜不想久留，摇摇头：“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小，我还是早些回去罢。” 她和店小二道别，撑了伞往外走。走得快了，雨水便往裙摆上泼，没一会儿就湿了裤腿，便又只得慢慢走。 街上行人很少，商铺也渐渐掩了门。瓦舍旁边的街道有两间青楼，即使大雨滂沱，也隐约听得见丝竹管弦声和女子嬉笑声，她抬头望了一眼，隔着雨幕，从半掩的窗户中透出的烛光隐约可以窥见内里靡景。 当初，她也和丘珩去过这样的地方。 莲无夜睫毛一颤，微微垂眸，鼻尖微酸，眼中涌上热意。 可她不想哭了。 刚被常婉姝救起来的那个月，她像是害了病，食不下咽，晚上躺在床榻上，望着天花板也只会想到和丘珩的点滴，整个人浑浑噩噩，一想到他曾经温柔注视着自己的模样就会掉眼泪。 她理解他的正义，却不能理解他这样对她。 莲无夜难过地低着头走了几步，忽然听得旁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叫声。 她怔怔地扭头，就见旁边已经关门的商铺房檐哗哗往下滴水，台阶上瑟缩着一只毛茸茸的小毛团，黄毛沾了雨水，有些狼狈，黑眼珠明亮，慌张地小声叫喊，似乎被这倾盆大雨吓了个不轻，肉团一样的身子瑟瑟发抖。 是只小奶狗。 莲无夜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什么大狗，也不知道这小奶狗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这么冷的天，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她沉默了片刻，耳边全是雨水砸在伞面上的密集响声。随后她蹲下身，想摸摸小奶狗的头，却被它龇牙咧嘴的一口咬住指尖，乳牙细细密密，却也没咬破皮肉。 莲无夜缩了缩手指，它不肯松口，凶巴巴地瞪着莲无夜。 莲无夜叹了口气，任由它咬着。如此这般，小奶狗反而有些纳闷的松了松口，莲无夜趁机将手指抽出来，戳了戳它湿漉漉的黑鼻尖。 小奶狗张口就要再次咬下，莲无夜捏着它的脖颈肉将毛团拎起来抱在怀里。虽然胖乎乎的却没什么重量，她不由得弯唇笑了笑，小奶狗却一个劲儿扒着她的衣服往里钻。 莲无夜一个不妨被它撕开衣襟，顿时手忙脚乱，雨伞顺势落地，豆大的雨点没了雨伞遮蔽，毫无顾忌砸到她身上。 莲无夜惊呼一声，正要去捡伞，一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跟前，弯腰捡起她的红伞，伸到头顶盖住，含笑道：“姑娘，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41章 莲无夜一怔，握着伞的青年十七八岁的模样, 容貌是一等一的出众, 双眸昳丽肖似一湾桃花涧, 上挑的眼尾带着多情的魅色，面容气质颇为风流，却笑容温然有礼, 端的是三分清雅。 莲无夜没生出什么恶感，感激地道：“谢谢公子。” 她伸手要去拿伞, 那公子却摇摇头, 含笑道：“你一手拎了东西, 一手抱着小狗, 还怎么打算？不如在下送你一程。” 莲无夜惊讶地看着他，解释道：“我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就到了，不必公子专程相送, 这么大的雨，公子还是早些回去罢。” 她说完又去拿伞，公子握着伞柄不松手，笑道：“这可巧了，在下似乎和姑娘顺路, 不瞒姑娘说, 在下要去前面的瓦舍，顺路便送送姑娘, 姑娘看如何？” 莲无夜犹豫了一下, 这时头顶轰然一声雷鸣, 雨顿时下得更大了，嗖的一下刮跑了一把伞。 莲无夜默默望着公子。 公子也反应很快，当即站到莲无夜跟前，拽着她到屋檐下，无奈地拍了拍被泼到衣服上的雨水：“看来只能等雨小些才能走了。” 孤零零的雨伞在雨幕中滚了一圈，可怜巴巴的接受暴雨，莲无夜只得叹了口气：“那就等等再走罢。” 公子把伞收起来，侧头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小狗：“这奶狗才断奶不久，还是留在母狗身边比较好。” 莲无夜道：“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发现它的时候没有大狗。” “那还是将它放回原位比较好。”公子抿唇笑了笑，“也许大狗会回来找。” 莲无夜纠结的拧起眉头：“可是天气这么冷，我担心它留在这里会冻死。”她扭头看了一眼，这商铺是个酒铺，若是在晴朗的天气里开门营生，小狗的处境就不太好了。 公子细细端详着她的神色，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姑娘想养？” 莲无夜抿了抿唇，她如今自己都寄人篱下，又哪里能收养小狗。她犹豫了一下：“今日先收留着，看有没有人家愿意养。” 倒是个心软的小姑娘。季粲望着雨幕，漫不经心想，他倒是从没在洛州见过她，估摸是暂时经过此处罢了。思及他也没了旁的心思，只是温声和莲无夜聊着天，他幼时养过狗，有经验，聊起来也头头是道，莲无夜听的认真，对他少了些戒备。 暴雨在他轻言细语声中渐渐变小，只剩下绵绵细丝。 季粲撑起伞，扬眉笑道：“姑娘，不如一道走罢？” 莲无夜没有拒绝，两人一起走出屋檐下，圆伞将雨丝挡在外面，小狗在她的臂弯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下巴搁在手臂上呼呼大睡了起来。她忍不住笑了笑，捏了捏小狗胖乎乎的尾巴。 走过这条街，下一条街就是瓦舍所在的接道了。 季粲问：“姑娘要去哪里？” 莲无夜扬了扬下巴：“就前面，未名瓦舍。” 未名瓦舍？季粲微怔，又隐晦地扫了莲无夜一眼，他也算戏班常客了，未名瓦舍哪个唱曲儿的不认识？不过春合戏班在未名落脚，难道说—— 她是个唱曲儿的？ 两人走到瓦舍门口，正拎着扫帚扫着演出棚的汉子见到她，喊道：“莲姑娘，方才常姑娘正担心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呢！” 莲无夜将匣子放在桌上，无奈地道：“雨不是太大了么，不敢走动，只好等雨小些了才走。” “哦，那赶紧跟常姑娘说一声，省的她担心。”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季粲也顺势跨进了门，他扫了一圈，没看见瓦舍老板，大概是大雨的缘故，有几个零散的客人在角落坐着，吃着热乎乎的茶。 莲无夜打算去后院找常婉姝，转过身对季粲道：“今日很感谢公子出手相助，公子不如坐坐再回去罢。”顿了顿，她注意到季粲的右肩衣料深了一块，已经被水浸湿。 她顿了顿。 这一顿季粲便注意到了，笑道：“伞比较小，在下既然决定送姑娘回来，自然不能让姑娘淋湿才是。” 莲无夜深受感染，真情实意的道：“公子，今日真的谢谢你，你稍坐会儿，我请你吃茶，暖暖身子。” 季粲对这些恩谢之言并不在意，可美人想请却不想拒绝，只含笑点头，正欲说话，常婉姝拎着裙子快步从后院走出来，见到莲无夜就惊声道：“你是跑到哪里去了？我以为你又被人骗了！” 什么又被人骗了 这里站着那么多人，听见常婉姝的声音都掉头看过来。莲无夜臊得慌：“哪有什么被骗了，你也知道刚才雨大，我只好在檐下避雨，这才回来晚了。” 常婉姝上下打量她一圈，一眼就瞧见了她怀里的小狗，脸色一变：“等下，你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啊！” 她捧着脸尖叫起来，像见到了可怕的东西。 莲无夜被她叫的莫名，常婉姝以往虽然脾气不大好，可还从来这样尖叫怪吓人的。 她的尖叫把老胡和瓦舍老板引出来了，老胡一见这里还有客人，当即发飙：“你又在胡乱叫个什么劲儿？水牛都没你有精神劲儿！” 常婉姝指着莲无夜：“你瞧瞧啊！这丫头带了只狗回来了！” “”老胡骂道，“大惊小怪！” 莲无夜也觉得是。 瓦舍老板而立之年，面容棱角分明，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莲无夜身后安静看戏的季粲，诧异地道：“这么大的雨，季二公子怎么来了？” 季二公子？莲无夜三人齐齐一惊，实在是季姓太敏感了，让人不得不注意。 顶着三道疑惑的目光，季粲从容地弯唇笑道：“我本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想着反正也出门了，不如就顺道过来，商量商量昨日之事。” 昨日季粲找上老胡，约定了今天来商谈，老胡本以为雨大他不会来的，却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一想他觉得季府还不错。 老胡便道：“季二公子，不如我们借一步细聊？” 季粲点点头，春合戏班那么多人，他又不全请，是要好好谈谈。他侧身对莲无夜道：“姑娘，季某先告辞了。” “啊，好。”莲无夜小声打了个喷嚏，老胡便道：“进去喝完姜汤，今天每个人都有。” 说完他领着季粲到勾栏前的座位坐下，瓦舍老板也跟在后面。 人一走，常婉姝立马拧着眉：“你怎么捡只狗回来？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片刻又道，“而且那季二公子，也不知道说你什么运气，昨天没遇见他，今天遇见了！你七分好颜色，要是被他看上以后始乱终弃怎么办？” 莲无夜想到他湿透的肩膀，失笑道：“我觉得他没那么坏。” “好人不一定对女人好。”常婉姝哼道，“否则之前那个男人为什么那样对你？” 她又往莲无夜心上扎刀，莲无夜抿了抿唇，有些闷闷不乐。常婉姝戳了戳她的鼻尖：“你啊，给我离那季公子远点，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莲无夜闷声道：“知道了。”她又没有想怎么样，只是碰巧遇上罢了，虽然有些郁闷，不过她知道常婉姝是为她好。 但老胡这边就大眼瞪小眼了。 他尴尬地看着季粲，心里都快将常婉姝抽打得背过气去了，脸上却硬是挂着笑容：“抱歉啊季公子，婉姝这嘴就是爱乱说话” 季粲悠悠弯唇，桃花眼上挑潋滟生情，看得老胡都心头一跳，他道：“常姑娘所言兴许是实话，季某并不生气。” 他本就是有名的风流公子，有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说完他飞快扫了常婉姝一眼，心道常婉姝容貌才情不错，但脾气似乎不太好，方乾该怎么消受呢？ 也罢，他反正还不定能被常婉姝看上呢。 思及，季粲又笑容粲然道：“对了，季某请常姑娘去府上给祖母，这期间常姑娘的一切花销都由季府来担，除此之外，你们不是还有个曲艺班？我想一起请去季府上，胡班主认为如何？” 春合戏班有几个台柱子，一是唱词儿的常婉姝，常婉姝原先是官家女子，颇有才情，唱的小令都是自个儿写词儿，又有一幅好嗓门，这才名声大噪；二则戏曲儿，有名的花旦角色就是玉璧；三则影戏，做皮影和木偶戏；四则杂耍班。眼下还有意发展嘌唱，种类之多。 一下子把两个节目请走，老胡有点犹豫，他和瓦舍老板商量好了要让常婉姝在瓦舍也唱。 瓦舍老板倒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爽朗的笑道：“既然是季二公子看上，也被错过这大好的机会，去罢。” 老胡这才点头。银钱也谈好了，甚至比老胡想的价格还要高一点，他很满意。 季粲又道：“ 要随传随到，让他们明日得空就搬进季府罢。” 老胡没有反对。 季粲起身告辞，扫了一眼，却发现莲无夜和常婉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心中莫名有些惋惜，却又很快扫开这些情绪，对老胡道：“明日门房会恭候几位的。” 老胡应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42章 常婉姝听说要搬去季府，又捧着脸尖叫。 莲无夜被她叫得一头雾水：“你不是说这里对门都是男人么？老胡可是说季府会专门辟个院子给你呢。” 常婉姝气恼地坐在床榻边, 双拳紧握直蹬腿：“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些高门大户规矩太多了！以前我在肃王府住了一个月, 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肃王妃中邪了一样天天叫我去请安, 我又不是小妾之流！还要我像大家闺秀一样走路，要她管啊！” 这么严格啊？莲无夜想了想道：“也许季府不会这么刁钻呢？” 常婉姝苦不堪言：“这种高门大户事儿更多，一不小心牵扯进去的话就是第一个被开刀的, 我还宁愿住在瓦舍跟人挤。” 莲无夜想到了季粲那淋湿的右肩，当时他没有露出丝毫抱怨, 体贴丝丝入扣。 “也许季府教养挺好的。” “皇家教养不好啊？”常婉姝哂笑, “人心是很复杂的。”说完她又开始哀嚎。 莲无夜也不跟她争执, 低头收拾衣物。 第二天常婉姝就带着莲无夜离开了瓦舍, 一路上她抱怨了一箩筐，虽说常婉姝有名，可到底是个歌姬, 在权贵眼中不过是个玩物，要不是她始终只卖艺，现在都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莲无夜和玉璧安静地听着，她又道：“而且那些个夫人小姐面上对你和善，背地里一点也看不起你, 忒虚伪。” 话音刚落, 驾驶马车的武生叩了叩马车门，压低声音道：“咱们到季府了, 正好遇上季夫人” 莲无夜一愣, 就见常婉姝收敛了怒容, 迅速坐起来整理仪容，玉璧也端庄的理了理鬓发，这时马车门被拉开，莲无夜听见有人道：“这是春合戏班的马车，二少爷昨天专程去请了来的。” 有女人嗓音淡淡道：“原来是春合戏班。” 常婉姝和玉璧赶紧从马车出去，经过莲无夜身边时，常婉姝便拍了她一巴掌：“赶紧起来。” 莲无夜这才挺直腰杆，跟在常婉姝后面下了马车，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领着个十四五的姑娘站在季府门前的台阶上，女人看起来三十来岁，从容温和，跟在身后的姑娘小家碧玉，眉眼温柔。 玉璧和常婉姝上前福身：“见过季夫人、小姐。” 莲无夜跟在常婉姝背后低下头去。 季夫人目光在常婉姝脸上停了停，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你就是名伶常婉姝常姑娘？” 常婉姝头也没抬，恭敬地道：“正是，季夫人。” 季夫人语气温和：“老夫人那边，身子不太好，在屋里闷了有月余，可要靠常姑娘讨她欢心了。” 常婉姝道：“这是奴家分内之事，季夫人请放心。” 季夫人颔首。这时一辆马车从府宅旁的巷子里驶出来，季夫人便道：“我的马车来了，告辞。” 常婉姝和玉璧依然没起身，姿态很低，季夫人领着姑娘上了马车，帘子落下，便感慨道：“不愧是名满皇城的常婉姝，才气是一项，这容貌也是出色的。” 她旁边坐着的姑娘笑了笑，道：“姑母，我看常姑娘的确很美，不过她背后那个跟班却比她还出色。” 季夫人卓氏目不斜视走过，压根没注意，只记得常婉姝背后隐约有一抹红色。她笑道：“若是比常姑娘还出色，那可真是天仙儿了。”她不怎么相信，这样的好颜色怎会去当跟班，复又感慨道，“虽说你模样是不差的，可跟常婉姝还是比不过，若是能有常婉姝那颜色，何愁抓不住粲儿？” 卓如月笑容变得勉强，转了话题：“姑母，今天要是运气好，我们不如留在寺里听空慧法师讲经，怎么样？” 季夫人瞥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聊起了空慧法师。 马车哒哒走远，常婉姝挺直脊背，侧头睨了莲无夜一眼：“以后看见这些人你就低着头躲我后面就行了。” 莲无夜点头：“我不会主动招惹她们的。”她的生活和这些高门大户的生活差太远了。 常婉姝见她脑子清醒，满意了。季府的管事送走季夫人，这才来领着莲无夜一行往里走，季粲给戏班子的男人安排在外院，给莲无夜三人安排的是内院一个僻静的院子，隔了两个院子的是季老爷不受宠的姨娘，季老爷一年到头也不定来一次，且离季家少爷和老爷的院子很远。 不难看出，季府也生怕她们三人作妖。 家丁帮着把行李扔进屋里，常婉姝就得去见季家老夫人了。 她一边取头饰一边叹道：“唉，我在瓦舍住着，好歹能想怎么打扮怎么打扮，在这种宅院里，却只能小心着打扮，着实闹心哪。” 玉璧也在取头饰，打算换更素净一些的，等常婉姝抱怨完，她又柔柔地道：“婉姝，见老夫人的话，不要叫无夜去了，一来她并不是旦角儿，没有必要去，二来她容貌太过出挑，要是惹了老夫人厌，就” “也对。”常婉姝点头，盯着镜子里正在叠衣服的莲无夜，干脆地道，“你就别去了，指不定你去了人家就盯着你看呢。” 莲无夜把做工精致的戏服小心的挂起来，随口道：“好。”她也不想去应付不认识的人，更何况这人身份似乎还很高。 她不像常婉姝，生活在总是对人卑躬屈膝的环境里，对这些礼节手到擒来。隔三差五就要对着人屈膝，她觉得不自在。 常婉姝收拾妥帖，和玉璧一起走了，莲无夜本想着季夫人看起来不错，老夫人那里应当也会很好相处才是，却没想到常婉姝回来时，又是一脸怒气冲冲。 她生气地拍着桌子坐下来，一副气得头顶冒烟的模样。 还好莲无夜已经见惯她这生气的次数了，掉头看向刚进门的玉璧：“玉璧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玉璧阖上门，轻轻叹了一声，眉间染着淡淡的愁意：“老夫人那边有位姑娘，大概是季家的小姐，对我们说话很不客气，这也罢，婉姝说那小姐是前天在方府跟她过不去的小姐之一。” 莲无夜“哦”了声：“这季小姐看来不怎么好相处啊。” 常婉姝哼了一声，自嘲道：“罢罢罢，高门大小姐又如何会和我们这种下九流戏子相处？做好分内之事便是，她既然看不过我和玉璧，你也当防着点，这种小姑娘就是嫉妒心重。” 玉璧闻言，也点点头温声劝道：“无夜还是小心些，莫叫季府太多人见到你，特别是离那些个公子哥儿远着点，否则还不知道会被谣传成什么样子。” 莲无夜解释道：“我没想过这种的。” 常婉姝道：“玉璧，无夜老实着呢，不跟她说她也会小心的，就是人单纯了些，容易上当受骗。” 莲无夜：“”她觉得自己还是聪明的。莲无夜把衣服整理完，出门烧水去了，有些渴了。 她走出了房门拐弯进了旁边的小厨房，季粲也是有心了，还特地安排了有小厨房的院子。她走到灶前，蹲下身烧水。 在认识常婉姝之前，她并不会做这些活儿。常婉姝手把手教，她才学会了洗衣烧水，不过做菜依旧不会，常婉姝也不勉强。 莲无夜托腮看着跳动的火焰，心说常婉姝虽然脾气坏了点，却她一直像个温柔的姐姐，对她满心都是包容，让她很愧疚也很感激。 莲无夜往火里添了根柴，忽然听见翅膀扑打的声音，她扭头就见一只白色的肥鸽子笨头笨脑地落在门槛上，鸽腿上绑了根隐秘的细竹管。 莲无夜微怔，上次修罗宫来信时还是中秋前，她还和丘珩待在云阳。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伤感，冲着鸽子招手：“过来咕咕。” 鸽子仿佛听懂了她的话，飞来落在了她的跟前。莲无夜从竹管里抽出纸条，展开一看，简洁又潦草的两个字——回家。 毫无疑问，是她亲爹的字迹。 莲无夜捏着纸条，有些跑神。她不想回去，她原本就是逃亲，又因丘珩的事一直心情郁郁，并不想那么快回去。 她琢磨了片刻，用烧过的树枝在纸条上写了个“不”，随后塞了回去。在反抗亲爹这条路上，她越来越大胆了。 莲无夜挥手赶走咕咕，咕咕刚拍了拍翅膀，外面就传来喊声：“有人吗？” 莲无夜吓得心中一跳，赶紧起身把咕咕按住，随后探出脑袋，就见院子门口站了个丫鬟，见到莲无夜，她招手道：“姑娘，你们外院的人让我问问莲姑娘，小狗怎么办？” 莲无夜差点忘了这一茬，她道：“我烧了水就去，劳烦姐姐传话了。” 丫鬟摆摆手走了，莲无夜烧完水，又匆匆往外院赶，小奶狗她是不敢带进内院了，好在武生也挺喜欢小狗的，直言养在他们院子里也没关系。 莲无夜叹了口气：“抱歉，明天我便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可以收养这只小狗。”实在是搬入季府这事儿太突然了，她没来得及安置好小狗。 武生笑道：“无妨无妨，小奶狗我小时候也养过，而且这时候你给它找新主人，指不定人家养不活，养在我这儿挺好的，到底是一条命。” 莲无夜谢过又道歉，从院子里出来，又长叹一声，她最近似乎总是欠缺考虑。思及她不免又暗暗在心头反省了几遍。 回去的路上经过中庭，从对面长廊走出来个带着丫鬟的锦衣华服的姑娘，莲无夜一见这姑娘和季二公子有五六分相似，当即学着常婉姝的模样福身，压低了下巴。 她动作不熟练，季薇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疑惑地停住脚步：“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莲无夜平静地道：“奴家是春合戏班的。” “哦。”季薇立马想到了常婉姝，撇嘴，“又是唱戏的啊？你是唱哪个角儿啊？” 莲无夜又道：“奴家是伺候常姑娘的。” 嗬，常婉姝！季薇奇道：“你是伺候常婉姝那个老女人的？” 老女人莲无夜默默无语，这毒嘴的劲儿，难怪会让常婉姝发疯，常婉姝二十了，最讨厌三样东西——老丑穷。 “是。” 季薇盯着莲无夜，总觉得这丫鬟皮肤也有点太好了，不过么，这种在戏班子里伺候的丫头，十有八九最后都会登台，她道：“你抬起头我看看。” 莲无夜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抬高了下颌。 两人身高差距不大，她微微太高了些季薇也可以看个五六成了，这一看便看得季薇一愣——这容貌也太出挑了罢？ 她心情有点微妙。 这洛州能从容貌上将她比下去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眼见常婉姝那般出挑，她心里颇为不平衡，好在常婉姝是个老女人，她才稍稍顺了心气儿。可这丫鬟和她年纪相仿，这容貌也有点过分了啊。 “你真不是唱戏的？”季薇迟疑地问。 莲无夜低下头：“奴家不唱戏，就是伺候常姑娘和打杂。” “哦”季薇心头还在不是滋味，来一个常婉姝就算了，还来个天仙儿 她从鼻腔里无声哼出一口气：“你走罢。” 莲无夜得了话，低着头赶紧溜走了。季薇站在原地，颇为莫名，一个玉璧气质温婉堪似闺秀，一个常婉姝倾城之色，连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跟狐狸精一样 “这春合戏班到底是培养戏子，还是培养天仙啊？”她蹙眉对身后的丫鬟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43章 两日后，长街依旧勾栏迷醉, 风月无边。街头忽然有马疾驰而来, 风尘仆仆的俊美公子勒紧缰绳停在了勾栏院前, 门口的龟公见到来人，谄笑着迎下来：“方公子！可真是好几天没见了！” 方乾嗤笑：“是有那么几天了。”他把缰绳递给龟公，快步朝楼上走, 一路纸醉金迷沉酒色，莺莺燕燕俱不过他眼, 推开二楼包厢的门, 一白衣公子斜靠在贵妃榻上, 端着白玉酒杯, 眸光迷离的望向窗外，染上桃花色的眼眸魅惑多情，阳光落在他身上, 氤氲着柔和的暖光。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尽管多年相交，可这入股的风流温雅，方乾自认还差点。他自桌前坐下, 在季粲看过来时, 端起茶壶一饮而尽。 “上好的碧螺春就被你糟蹋了。”季粲眉眼弯起桃花涧一般温情的笑意，并无怪罪。 “渴了。”方乾瞥了一眼竹帘后正在抚弄琴音的美人, 往常他还会调戏几句, 不过今天他有心事。 “春合戏班是不是搬进季府了？”他问道。 方乾替父出行两日, 与莲无夜也算惊鸿一瞥，原本想着不过是个寻常美人，没想离开洛州这两天，反倒寤寐思服，那道倩影总让他不经意念起，心里痒痒。 他回来时走瓦舍前经过，想找“常婉姝”，却听说“常婉姝”已经不在瓦舍里了。 “倒是搬进去了，不过我也没见过。”季粲起身，拢了拢衣领坐到桌前。不过常婉姝么他想起前些天在瓦舍发生的事情，不由轻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方乾怪道。 季粲勾了勾唇：“你猜。” 方乾：“” 季粲又慵懒地托腮道：“不过常婉姝已经二十了，比你大四岁，更何况人家不定看得上你啊。” 他往方乾心上扎刀，方乾骂道：“你若是见了她也难保不失神，半斤八两就别埋汰我了。” 常婉姝么？季粲眸光流转，微微笑了一下：“常婉姝我见过了，也就是比寻常女子美了些，但并不是最美的。”他顿了顿，带着点感慨道，“美丽的女子千千万，那又如何？美人在骨不在皮，空有一张面皮，也只不过沦为俗物。” 方乾一哂：“这位姑娘哪怕是个花瓶搁在府上也赏心悦目。” 季粲眸光微动，蓦地想起了莲无夜，也轻轻颔首：“倒是，有些姑娘的确会想让人天天看，养眼，譬如我前几天见的那位。” 铮—— 珠帘后琴弦崩断，发出怪异的响声，两人齐齐抬眸朝帘子后看去，就见抚琴的姑娘失神的盯着琴，几滴血嗒嗒落在琴上。 方乾掀了掀眼皮，低头呷了口酒。季粲见状，不紧不慢起身，徐徐掀开竹帘，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问：“瑟瑟怎么了？伤到手了？” 花瑟仰头看着季粲，睫毛颤了颤：“抱歉公子，奴家” “小心点便是了。”季粲掏出手绢给她包上，笑意风流，“今天先不用你了，回去歇着罢。” 花瑟失落地垂下头。 方乾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等花瑟出去后，他便招呼人上点小菜填填肚子，问道：“怎么又把帕子给她了？我记得上次季夫人不是嘱咐你不要把这些私物落在别处么？” “无妨。”季粲随意地道，“这种帕子我一天要扔好几条。” 方乾嗤笑一声。 小菜端上来，方乾稍微垫了垫，又叹道：“我得先回府上了，下午来寻你。” 季粲应了声。 方乾走后，午后季粲才慢条斯理走出勾栏院，一个花娘见到季粲往外走，急忙追出来：“二公子！二公子！是瑟瑟今天没伺候好吗？” 季粲妙目一瞥，看得花娘心神一荡，又听见他含笑道：“不了，忽然想起有事。” 被方乾一提醒，他忽然想去看看那只小狗和那个姑娘。 花娘闻言便没多留，客客气气将季粲送走，谁知季粲刚拐过弯，就见到了莲无夜。 莲无夜很倒霉了。 早上她离开季府去瓦舍找老胡，半道上见一小孩一直蹲在路中央玩石头，思来想去她还是将小孩拎到了路边，刚打算走一辆马车就在路边停下来，一个姑娘掀开帘子愕然地道：“果真是你，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莲无夜对上马车里的姑娘，也有些惊愕。 这不是苏别么？！她跳下台阶就想跑。 “你别走！”苏别拎着裙摆从马车里跳出来，小跑追上来，“你别走！阿珩哥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阿珩哥哥呢？！” 莲无夜被她叫得脑仁疼，跑得更快了。苏别一个深闺小姐自然追不上她，莲无夜朝后望了一眼，见苏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由得松了口气，刚要转过街角，一抹白色蓦地闯入视野，莲无夜一愣，一头撞了上去。 鼻尖蔓延开的酸酸涩涩刺激着眼眶，莲无夜刚抬手，血珠便啪嗒啪嗒砸到了手背上，她一愣，赶紧捂住鼻子，手忙脚乱的找帕子。 “姑娘。”一道如清风悦耳的嗓音传来，莲无夜下意识撇头，一只大手便将她手腕拉开，凉丝丝的帕子贴住了鼻孔。 季粲微微颦眉，道：“按住别动，我找找药。” 莲无夜晃了晃袖子，瓮声瓮气道：“我身上有，请公子搭把手。” 这怎么行？季粲顿了顿，继续在自个儿身上找药，就见莲无夜抖着袖子抖落了一个白瓷瓶，她麻利的倒出一颗药喂进嘴里，当即止了血。 季粲微微一怔，这药效还挺快的。他盯着她花猫一样的脸蛋，柔声道：“姑娘，我去商铺里要杯茶水，你擦擦脸罢。” 莲无夜知道此时的自己一定满脸是血，赧然地道：“好，谢谢公子。” 苏别总算跑到跟前了，扶着墙喘着粗气，见季粲往商铺里走，气喘吁吁道：“你你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莲无夜见她都快背过气去了，忍不住笑道：“不熟，就见过一次。” 苏别跑的太急，胸腔都快炸了，轻抚着胸口抱怨道：“你跑什么跑？我问你阿珩哥哥你怎么回答我？” 莲无夜笑意淡了：“也没什么好回答的。” 苏别见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他不要你了是不是？” 莲无夜抿了抿唇，低下头擦脸上的血，苏别纳闷道：“他都为了你骂我，为什么不要你了？不像他啊。” 莲无夜道：“你别吵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才更奇怪了啊。苏别心道这个女人真是一点也不了解阿珩哥哥，阿珩哥哥将她带到苏家去，显然对她极为喜爱，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唉，世事难预料啊。 苏别看向莲无夜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季粲端着茶水走出来，看见苏别，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后用帕子沾了水对莲无夜道：“姑娘，我给你擦擦。” 莲无夜拒绝了，接过帕子自己擦。 季粲摩挲着指尖残留的帕子柔软的触感，眸光闪了闪，只道：“撞了姑娘真是抱歉，姑娘这是要去瓦舍？不如我送姑娘过去罢。” 莲无夜摇摇头，常婉姝不喜她跟这些个公子纠缠，她还是尽量避免罢。苏别见季粲这般殷勤，当即警惕心起，不假思索道：“季二，我和这女人也勉强算认识，我送她过去就行了。” 两个姑娘都起了戒心，季粲便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微笑颔首。 季粲走后，苏别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跟季二混在一起？这种人不能来往的，他好多红颜知己的！” 红颜蓝颜与莲无夜没什么关系，她唯一惊讶的是：“你为什么要送我？” 苏别一愣，仔细一想自己这般积极，还不是为了这女人不被季粲骗走么？不过她为什么要为这女人考虑这么多？她还抢走了自己的阿珩哥哥呢！ 思及她恼羞成怒，当即气红了小脸：“你这个女人！差点被你矫揉造作的模样骗了！迷惑阿珩哥哥还敢来迷惑我！你还是跟季二一起罢！被骗了活该！” 说完她捏紧拳头，气咻咻地往回走。 莲无夜被她骂得一头雾水，怎么也猜不着苏别的思路这么百转千回。 傍晚，莲无夜从瓦舍往季府走，一进季府大门，就见到了站在玄关和管事说话的季粲。 他负手而立，穿了身秀月白色祥云的白锦袍，眉眼昳丽，写意风流。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微微侧了头，带着笑意的唇瓣勾了勾，烟波潋滟，笑意加深。 莲无夜对他福了福身，正欲离开，季粲出声叫住她：“姑娘。” 他拎着一个食盒走过来，迎着她不解的目光，季粲笑容不变：“这是羊羹和肉丸子，劳姑娘带去给那只小狗罢。” 给小狗？莲无夜惊讶：“这是你从外面打包回来的么？” 季粲轻轻颔首：“下午在酒楼用了点，想着姑娘对小奶狗没什么经验，特地带了点回来。” 莲无夜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下午撞了我？其实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关系。”季粲含笑安抚，“我只是觉得愧对姑娘。” 一个大姑娘大庭广众鼻血满面，多丢人，没骂他已是季家年初上香积了德。 莲无夜有点犹豫，季粲又道：“说起来姑娘，那只小狗在哪儿？在下是否可以见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44章 莲无夜没理由拒绝。 她带季粲去了戏班男人们住的院子，院子没题名, 居于一隅。虽是晚饭时分, 却只有平时演丑角的两个人蹲在井边洗脸。见她到来一边擦脸一边道：“莲姑娘怎么来了？是不是婉姝又有什么事？” “没有, 我来看看那只小狗。” “小狗？”丑角忍不住笑了，“杨虎把那只奶狗放在屋里，我去给你带出来。” 杨虎便是武生的名字。 丑角进去, 直接端了个竹篮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小脑袋从竹篮里抬起头, 圆碌碌的眼珠似两颗紫葡萄, 好奇地盯着两个稀客。 这也太可爱了。莲无夜心道, 但她还没伸出手, 旁边一双玉手就熟练的将小狗托在手心，拎起尾巴瞧了瞧：“还是个小姑娘。” 莲无夜震惊地看向季粲，他连这都分得出来？ 季粲指腹揉了揉小胖狗的肚皮, 略一沉吟：“食物有些不克化，喂点红薯或是菜叶罢。” “”好像真的很懂的样子。 丑角去里面找了根菜叶子，奶狗当然不吃，季粲推开食盒盖儿，将饱满的肉丸子搓碎, 又将菜叶撕碎混进去搁在小盘子里。小狗还是愣头愣脑的年纪, 嘴巴分不出肉和菜叶，只能囫囵吞枣全都咽下。 这肉丸子做工不俗, 外层不知道裹了一层什么, 晶莹剔透, 包裹下肉质分明，被季粲玉指一捏，肉汁渐渐流了出来。起初还没什么，可看着看着，莲无夜忽然有些饿了。 说起来，她今天午饭用的太早，下午老早就饿了。 她原本还是在看那肉丸子，可目光渐渐飘忽，移到了肉丸子上。揉碎的肉丸子卖相不佳，却汤味儿浓郁，莲无夜回想起中午吃的卤味面，腹中渐饥。 季粲把肉丸子全都捏碎后，打算起身净手，不经意瞥了一眼却见莲无夜目光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喉头却偷偷动了动。 他差点笑出声—— 这该不会是饿了罢？ 小狗吃得虎头虎脑，那肉丸子更是福运楼里的特色，皆高汤煮熟而成，先不提口感，光是香味便足以勾得人馋虫欲动。 他在井边净了手，本想告诉她这是福运楼的菜色，可转念一想，她尚是名伶身边伺候的人，福运楼的东西说了她也吃不起，何必再说出来勾她呢？ 他只轻声道：“饿了？我还带了些糕点回来，不如” “不必了。”莲无夜客气地道谢，“我一会儿回去就用晚饭了。”说罢她托腮对他弯唇一笑，眼波潺潺，亮若星子。 季粲心中一动，却见她托腮的手腕红袖滑落，露出一截金色的手镯，嵌着饱满圆润的红宝石，弧度精致，刻着枫叶纹路。季粲若有所思，他原本以为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日子清贫，不曾想首饰却如此昂贵。 也当是如此。季粲含笑想道，她这样姝色昳丽的小姑娘，自然是值得更好。 季粲不便久留，净了手方离去。他一走，丑角就靠着墙弯腰问道：“莲姑娘，这是季府的公子么？” 莲无夜把季粲遗落下来的食盒端开，第二层果然是小半碗羊羹。丑角探头过来，忍俊不禁：“这公子倒是贴心，这么小的奶狗的确要用点羊羹才行，光吃肉长不好。”他蹲下身捏了捏小胖狗的耳朵，又随意地道，“这公子这样细心，倒是少见。” 莲无夜在外院耽搁了一会儿，这才匆匆回去，一踏进去门就见常婉姝坐在窗户边，目光奇异地盯着桌上精致的匣子。 莲无夜瞟了一眼，没见过。 玉璧从门外进来，见到莲无夜，快步上前，一脸无奈道：“你快劝劝她，这东西哪儿好随便退回去。” “什么东西？”莲无夜顺着玉璧的目光看向那个匣子，“这是谁送的？” 玉璧还没说话，常婉姝就一脸莫名其妙道：“还能是谁？方公子啊，他这是什么时候见了我么？送了一匣子首饰过来。搞得我退也不是收也不是。” 常婉姝是个贪财的伶人，却又是个有原则的伶人，在甲府唱就绝对不收乙府的银子，被丙生包场就绝对不会卖丁生面子。 以往那些个和她做法相反的小姐妹，却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因此她坚信是这个奇怪的原则让她的脑袋稳稳在脖子上呆了好些年。 为何退也不是收也不是？因为方公子是请季府的丫鬟送进来的，这是搞什么呢？ 莲无夜也有些微妙，常婉姝在季府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方公子是什么时候见过她的？没见过的话，又怎么会送首饰来？ 她觉得这中间似乎有哪里出了差错，也没想到自个儿头上。莲无夜思忖片刻：“还是送回去罢，无功不受禄，更何况你当初在方府唱词儿，不是也收了他们的银钱了么？” 还收了不少！ “这不妥。”玉璧嗓音依旧柔柔，软语劝道，“我们在皇城的时候，这样的礼不也没少收么？你收下又有何妨？这里不比皇城，万一得罪了方公子可就麻烦了，方府与季府相交甚笃，何必将我们在季府的处境搞得不愉快？” “可是我根本没见过方公子啊。”常婉姝依旧一头雾水，“没见过怎么敢收。” 见过的，她好歹能摸出一点心思，没见过的，谁知道他打的什么目的？ 莲无夜觉得玉璧说的也很有道理。 她望了眼那匣子，走过去打开一看，当即震惊地迅速阖上：“还是退回去罢，这玉镯成色惊人，留着不大好” 玉璧道：“这种成色的玉镯，婉姝有很多。” 莲无夜便闭口不言。 常婉姝重新把匣子打开，拿出一个翡翠玉镯，纯正的碧绿在夕阳下似容纳了山水，内里透光，温婉水灵。她轻巧的在手里掂了掂，随后套进手腕，满意地道：“不想退了，这镯子着实是好看。”顿了顿她招手示意莲无夜过来。 莲无夜上前，就被她攥住手腕，镯子刺溜一滑就滑到了她的腕间。 她一惊，下意识想脱掉，常婉姝捏紧她的手腕，扬眉：“戴着罢，多衬你的肤色，这女人啊，一定要用上好的首饰好好养着，养出气度，养出自信。”说罢她支着下巴笑道，“他既送了，我就收着就是。我不会因为收了他一个镯子就掉了身价，因为我的底气不是他给的。” 她起身，扯着莲无夜走到铜镜前，指了指镜中人：“你瞧瞧，是不是很衬你的肤色？” 莲无夜看向镜中，常婉姝神色飞扬，千娇百媚，相比之下她神色茫然，眸中沉如水，一丝神采也无。 什么时候开始，她如此憔悴懦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45章 常婉姝叹道：“自遇见你，你一直如此, 你瞧瞧, 你不过韶华, 为何却这般颓然？仅仅因为他抛弃了你？可你不是说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为何不为自己而活？我不是说过么？”她怜悯地直视镜中的莲无夜，“这世间唯有自己爱自己, 才是最上乘的活法。” 莲无夜眼眶泛酸，不得不承认自从和丘珩分开之后, 她变得很不像她自己。 他们分开, 仅仅是她一人受伤, 可天会再亮再日出, 这世间并不会因此而变化。 她一人的伤心又算得了什么？ 莲无夜揉了揉眼睛，低下声：“我知道了。” 常婉姝推了她一巴掌：“大声点。” “我知道了！”莲无夜下意识喊出声。 常婉姝这才满意，仪态娇媚地勾着她的发丝：“那人负你, 是他瞎了眼，若来日若你得如意郎君，方知离开他不过是为了遇见更适合你的罢了。” 莲无夜擦了擦眼睛，下意识挺了挺脊背：“知道了。” 玉璧坐在旁边，想起身给她擦眼泪, 见她镇定自若的拂去眼泪, 便收了帕子，轻叹：“此去经年, 终还明月。” 翌日莲无夜去帮忙搭戏台子。 春合戏班姑娘不多, 汉子们又怜香惜玉的很, 甚少让姑娘干重活儿，莲无夜虽然也想帮忙，但汉子们只让她在旁边递递工具、看看栏杆歪没歪，而临走时常婉姝还给她塞了一盘瓜子儿让她坐在台下啃，简直哭笑不得。 台子搭得差不多了，莲无夜蹲在树下剥瓜子儿，余光瞥见两道倩影徐徐经过后面的回廊。 两道人影驻足停在廊柱边，朝戏台望了一眼，其中一位姑娘疑惑：“老夫人真的可以下床了？” “二哥说这样总归会心情好点。”另一位姑娘语气拈酸，“你是没瞧见，这戏班子的戏子个个花容月貌，到洛州之前都给吹到天上去了，下九流的玩意儿，也不知道在追捧个什么劲儿。” 这姑娘声音有些熟悉，莲无夜回想了一下，不正是那天在中庭遇见的季府小姐么。 另一姑娘嗓音温婉，安抚道：“我那天在门口瞧了眼，确也姿容绝色。” 季薇闻言着恼了：“你到底帮谁说话？那常婉姝在皇城博得美名，你当别人真的追捧她不成？王公贵族不过当她是个玩物，以常婉姝的姿色想在皇城不受作践，只能倚靠贵人。她以色侍人，焉是好货？” 话音刚落，她“哎哟”一声，抬手捂住额头：“什么东西，打得我好疼。” 旁边的卓如月低头，只见季薇的绣鞋前落了一粒胖生生的瓜子仁，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卓如月困惑地握住季薇的手：“我看看。” 季薇疼得抽气，玉白的额头一点小小的椭圆泛红，和地上的瓜子仁形状相似。 卓如月惊疑不定：“这——！” 季薇见她神色有异，伸出手指摸了摸，触到额头凸起的红痕，咬牙：“这是什么？被虫咬的？可是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到我了。”她反应过来，“有人打我？！” 卓如月心头一震，飞快扫了一眼那瓜子仁，手指缩了缩，怎么可能呢？谁能用瓜子仁打人？ 还打成这样？ 季薇指着前方的戏台，嚷嚷开：“表姐！表姐！你快去！肯定是戏台子上那帮人打的！他们可以胸口碎大石，力气那么大，一定是他们表姐！你在发什么呆啊？” 卓如月抚着胸口看向戏台子上，两个身材精壮的男人听见声音面带诧色望了过来，其中一人手里拎着锤，真像那么回事。她迟疑了一下：“表妹，这” “表姐快叫人把他们抓起来！”季薇捂着额头气得眼睛发红，口不择言起来，“这群下九流的贱——” “是我打的。”莲无夜从树下站起身，她摊开手心，掌心躺着两瓣瓜子皮儿，平静地直视着季薇，“小姐勿需怪罪他人。” 卓如月一愣，季薇更是又惊又怒：“你——你怎么敢打我？你怎么敢？！” “这与胆量没什么关系。”莲无夜呼出一口气，她和常婉姝的底气不同就在于，她并不依靠这些人过活，她也是爹娘和舅舅宠爱的姑娘，不能因为被人抛弃就失掉自己的亮色。 ——而且她确实也认为是季薇不对。 “为何就不能打你了，毕竟是你诋毁婉姝在先。婉姝颇有才情，苦练技艺，每天必定要练一个时辰嗓，或许你觉得一个时辰没什么，可婉姝是靠嗓子吃饭的，长时间唱下去她嗓子会发疼，也只能吃点镇痛药扛过去。论毅力，我觉得你是比不过她的。你不了解真正的她，你凭什么不用脑袋去判断她？” 季薇脸色阵青阵白，着实被莲无夜的胆大惊着了，但她绝对不会在一个丫鬟面前示弱，瞪大眼睛怒声道：“贱婢！你好大的胆子！打我？还敢教训我？谁给你的脸皮？！贱婢！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母亲，你就等着滚出季府罢！” 季薇胸口燃火，恨不得骂尽世间恶语，但翻来覆去只会骂一句“贱婢”，她眼神凶狠得恨不得咬人，扬声道：“贱婢给我等着！表姐！我们走！陪我找母亲去！” 她怒气冲冲朝回廊另一边走，卓如月欲言又止，见莲无夜镇定自若的模样，遂对她淡淡笑了笑，随后追着季薇而去。 莲无夜随意地拨了拨拂到面颊的头发，想了想，决定回去跟常婉姝说一声，以免她为难。刚转过身，就见一人缓缓从假山后走出来，白袍如玉，眉眼秀致，俊美熠然，让身边的景色自惭形秽。 莲无夜有些意外：“季公子？” 季粲歉然的淡淡一笑：“抱歉姑娘，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恰好在那处喂鱼食。” 说完他摊手，掌心一团褐色的鱼食。 莲无夜并不在意，点了头：“我先回去了。” 她要走，季粲上前一步，“姑娘，你若是受了气，跟我说便是，这样出言得罪家妹，日后恐遭刁难。” 莲无夜讶异，眨了下眼睛，确认自己没听错，便眉眼一弯：“她诋毁婉姝的话我不能认同，再说，打了就打了。”她和常婉姝等人的不同就在于，她骨子里或多或少带着江湖人的随性，不喜欢受制于人，“我这就打算去跟婉姝说一声，若有个万一，也是我被逐出去罢了。” 她又扬眉笑道：“谢谢季公子提醒。” 季粲以袖掩藏住鱼食，目露诧色，他察觉到今天的莲无夜有些不同。 之前所见，她是个容色姝丽、绝异于众，有点安静的小姑娘，虽然一声昳然红衣，却莫名黯淡。可今天她整个人仿佛都亮了起来，是少见的有活力，双眸灵动像是会款款而语，季粲怔然片刻，眸中渐渐滑出没藏好的惊艳之色。 “姑娘”他找回神智，唇角含了温柔的笑，“世间大多是如此，众人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如果一个人够聪明，他便不该用耳朵去了解别人。” 他温柔悦耳的嗓音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心田，莲无夜心中一动，是的，人云亦云，丘珩也并没有用心了解她，或是在他心中，她的位置很轻，不及那正义天秤，可即便如此，他也当知道，她并不是杀人如麻的魔鬼。 莲无夜呼出一口郁气，即便心中疼痛，却也能强迫自己想得开些，她重新抬眸看向季粲，他长袍俊雅飘逸，玉树风清，耀眼至极。 她不由得弯唇笑。 毕竟她也没有以苏别的一面之词去判断他。 季粲瞳眸泛起涟漪，嗓音带着关怀：“姑娘不用为此担忧，春合戏班是我为祖母请来的，自然不会让别人妨碍了去。” 莲无夜点头，不过她还是得去跟常婉姝说一声。 莲无夜告辞离开了，季粲走到廊下目送她走远，瞳眸渐渐幽远。半晌，方乾从大门的方向走来，眸中不无失意，叹气道：“我派人去传话，想见常姑娘一面，她却不肯见我。可她明明收了我的镯子，我还当这是对我也有意，不曾想是我误会了。” 季粲勾唇笑道：“常姑娘在皇城一年得收多少首饰？只怕太过寻常了，你不必放在心上。”顿了顿，复安慰他，“她既然收了你的礼，迟早会见到的，更何况她今后天天都得来为祖母唱词儿。” 方乾轻呵了一声，弯了弯嘴角：“也是。” 季粲是有点能耐，至少莲无夜和季薇有了矛盾这事儿并没有掀起水花，季老夫人似乎也不知道，听曲儿的时候还笑眯眯地让她也上台唱几句。 莲无夜从小到大连嗓子都没吊过，哪儿敢唱呢，忙不迭婉拒。 常婉姝在台上唱着新写的词儿，莲无夜站在老夫人身边低眉顺眼的看着脚尖，听得老夫人慢吞吞道：“过几日赏梅宴，办得热闹些。”顿了顿她又问：“莲姑娘会跳舞么？” 莲无夜：“老夫人，奴家不会。” 老夫人笑了：“春合戏班还真把你当丫鬟养呢？这么好的容色，何不上台？” 莲无夜解释道：“家中有营生，奴家只是擅自跑出来罢了。” 老夫人浑浊的双目诧异地扫了她一眼：“倒是个胆大的姑娘。” 她又问：“会做点什么？” “”莲无夜想了想，她从小娇惯，连武功都学不好，还真一无所长。 “过些日子府中赏梅宴，你到我跟前来伺候罢。”老夫人道。 莲无夜倏地一惊：“老夫人？” 老夫人随意地道：“就一日罢了，不碍事。” “是。” 后来莲无夜就有些跑神了，老夫人这是为哪般？等常婉姝唱完回屋后，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嗤笑出声：“哦，我知道了，定是因为之前你和季家小姐吵架的事。” “我没有和她吵。”莲无夜将她的首饰小心的收进盒子里再度解释，“只不过用瓜子儿打了她一下再训了她两句。” 常婉姝：“真是笑掉大牙！这千金小姐比皇城的小姐还娇惯，一颗瓜子儿打了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莲无夜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打得挺重的 “总之，她让你去便去罢，和贵人相交，虽然危险却也是机会。我不知道老夫人想让你怎么伺候，但有几句话不得不嘱咐你。”常婉姝一边梳着头，一边看着镜中的莲无夜道，“我的宴席三言。” 莲无夜纳闷：“什么宴席三言？” 玉璧正在泡茶，闻言忍俊不禁：“婉姝的宴席三言记下，对你是大有裨益。其一，酒宴防泼。” 莲无夜眨了下眼睛：“泼什么？” 常婉姝漫不经心道：“什么都有可能，简单点，茶、水、汤；复杂点，菜、饭、羹，能泼就泼，无所不用其极，这时你就进入第一环圈套了。” “” 玉璧忍笑：“其二，中途离席后不饮桌上酒水。” 常婉姝道：“你怎知酒杯的水有没有被换过呢？有没有下毒呢？” “” 玉璧：“其三，低姿态，勿出头。” 常婉姝轻啧：“贵女虽说教养好，到底也是人，七情六欲都有，看你长得好看就看你不顺眼也是大有人在，何必出这个头呢？捧着她们把这一茬过去了就赶紧溜罢，没有必要对着干。” 莲无夜叹为观止，仔细想想，当初在苏赞府上，众人不也差点中毒？ 宴席一门，真是个学问。 常婉姝又道：“这几日，我得去瓦舍唱一场了，要不然老胡又得骂人了。” 莲无夜道：“那我提早回去给你准备。” 常婉姝随意的“恩”了一声。 隔了好几个院墙，季薇带着丫鬟踏进了揽月院，进门时神采飞扬：“母亲！听说过几日祖母有意举办赏梅会？” 屋中烧着瑞炭，无焰而有光，暖气逼人，季薇一进屋就被热气包裹，立即将披肩褪下来扔给丫鬟。 屋中季夫人和卓如月正在轻言细语聊天，脚边一个四五岁稚龄的大眼男童扶着推车玩，见季薇到来，男童率先出声，嗓音嫩嫩：“三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46章 季薇点了点头，在季夫人左下首坐下来, 兴奋的问道：“母亲, 这个赏梅会莫非” 季夫人轻叹了一声, 颔首：“正是为了你的婚事，之前那秀才也太不争气，至今未曾考取功名, 我不想将你的人生再浪费在他身上了。” 秀才今年二十三，是知冷暖的年纪, 奈何一直得不到功名, 季夫人越来越失望, 眼看着季薇十五了, 也狠了心不打算再在秀才身上浪费时间了。 季薇胸口怦怦直跳，她心中对未来夫君有美好期盼，要像二哥一样美貌, 像大哥一样可靠，像前朝方宰相痴情一女一生不悔 季夫人又道：“衣服首饰都不用你操心，你只需做好自己，别让其他人抢了你的风头。” 季薇忙不迭地点头，桃腮粉面, 遐想连篇。 季夫人呷了口茶：“说起来, 你祖母又说赏梅会要请常婉姝唱词儿” 季薇一听面色微微一变：“怎么哪儿都有她？” 季夫人望了她一眼，眸光淡淡：“薇儿, 常婉姝是谁？下九流的戏子, 你是谁？季府的三小姐, 身份摆在这里，你跟一个戏子过不去做什么？纵然你心里瞧不起她，你也不用拎着这种做派不放。” 季夫人话说得有些重，旁边的卓如月担忧地看着季薇。 季薇也觉委屈：“是那个丫鬟先对以下犯上训我的，你问问表姐，她还打我。” 季夫人不紧不慢道：“就一颗瓜子儿罢了。” 可不是瓜子儿！可瓜子儿却把她额头都打红了！ 季薇嘟着嘴绞着帕子，委屈又不满。 季夫人瞥了她一眼：“瞧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子，她是下人，你是小姐，你为什么要亲自动手整治她？” 季薇一愣，眼眸亮了亮。 “再说了。”季夫人微微一笑，“整治不了她，还有她身边的人不是？她没有敌人，就给她竖立敌人，自然有人帮你出手。” 卓如月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待季薇若有所思时，季夫人这才转过头，面上泛着温和的笑意：“如月，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要记在心上。老二绣技出众，那简直是老祖宗赏饭吃，命中注定要将季家发扬光大的。老爷不可能让他一直这样浪荡下去，以后你稳坐一房主母，谁敢为难你？再说，你表弟才三岁，还需要你多多照拂呢。” 卓如月指尖在袖子下绞得关节发白，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 季夫人叹了口气：“要怎么跟你这孩子说你才能明白姑母的苦心呢？” 卓如月一言不发，好半晌，才缓缓道：“姑母，侄女省的。” 这日暖阳融融，正适合出门。常婉姝一合计，就决定今日回瓦舍唱。 莲无夜先行回瓦舍做准备，老胡冷不丁听说常婉姝要回瓦舍，又骂了起来：“回来也不提早说声！也好早点放票，何愁不赚个盆满钵满！现在叫我去放票，哪儿叫得起价！” 莲无夜想了想：“没关系，我们叫两个人在门口招客，婉姝的名一出，只怕洛州城都能轰动。” 老胡点点头，仍旧有点郁闷。 莲无夜又问：“老胡，我之前拜托你帮我问的” “哦，我问到了。”老胡拉回神智，“隔壁巷子口有个寡居带儿子的妇人，心地善良，想养条狗搁在院子里打个响动，你觉得怎么样？” 莲无夜闻言目露惊喜：“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我还是想登门见见她，不知道夫人方便不方便？” 老胡挠头：“我问问呗。” 一件事暂且有了着落，莲无夜喜滋滋地朝后院走去，脚步轻快。老胡也连忙去准备卖票，两个汉子在门口一吆喝，瓦舍门口当即热闹起来。 方乾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他一直想见“常婉姝”，被常婉姝拒绝之后，便一直在安心等待机会。 这不，机会来了！ 方乾难掩激动，匆匆来到瓦舍前。瓦舍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他看着瓦舍的牌匾，脑海中却渐渐勾勒起那道倩影，便像是羽毛落在心上，痒得出奇。 他见到她，她会认得他么？ 方乾心潮起伏，推开人群往门口走。 这时一辆轿子落在瓦舍旁边，有人高呼一声：“常姑娘来了！”人群顿时更加拥挤。 从瓦舍里面窜出来几个杂耍班的汉子将人群隔开，恰从方乾面前隔出一条一人宽的道来，尽头处落了一顶华丽的轿子，一看便知是季府的手笔。 方乾望眼欲穿，直愣愣盯着那柔软的轿帘，恨不得亲自上前掀开，一睹佳人芳容。 这时轿帘动了动，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掀起轿帘，露在外面的手指肤光纯白，莹润似珍珠，冰肌玉骨也不过如此。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更加亢奋。光是一只手就让人浮想联翩，可想而知帘子背后是如何娇媚可人！ 方乾胸口怦怦，恍若有头小鹿乱撞。女子精致的绣鞋往前一迈，裙摆刺绣精致华美，做工不俗，她仪态优雅的探出身子，像只优雅的天鹅微微抬着下颌，目不斜视朝瓦舍里走。 方乾怔了一下，随后又探头朝她背后望去。 没有其他人。 人呢？他不解。 此时人群忽然炸开了锅，围着的男人们下流的喊道：“常姑娘今儿是不是要唱一夜啊？哥几个能不能包个夜啊？” “常姑娘如此貌美，真的只卖艺吗？” “常姑娘” 常婉姝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往瓦舍走。 这是何意？方乾蹙眉，定了定神，在常婉姝走到跟前时，他拦住了常婉姝的去路，温然道：“常姑娘？” 常婉姝打量他一圈，纳闷地看向旁边跟着的戏班子成员，眼神示意：这是谁？ 戏班子成员眨了下眼睛，也不清楚。 常婉姝便道：“公子是哪家的？” 方乾心下惴惴，抱拳：“在下方乾，敢问姑娘可是春合戏班的常婉姝常姑娘？” 原来是方公子。常婉姝心里有底了，点头：“正是。” 这话并没有让方乾露出和常婉姝预计的表情，他反而后退一步，像是受到了打击似的面色发青。 “”常婉姝莫名，“方公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么？” 方乾咬了咬牙：“所以那日，在方府我约你时，来的并不是你？” 常婉姝当即警惕：“你什么意思？”这人竟然打的是小无夜的注意？ 方乾深吸了一口气，失望、羞恼齐齐涌上心头，分不清哪个更多一点。他定定看着常婉姝：“常姑娘，那日那位姑娘，到底是谁？” 常婉姝脚尖一挪，朝瓦舍里走：“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 不，她知道！ 方乾恼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眶发红：“说！” 常婉姝可不怕他这套，皮笑肉不笑道：“方公子，奴家真的不知道你在说谁，不如你回府上问问，那日是不是有外人混入府上了？” 两人在门口争执，老胡心急火燎冲出来，赔着笑：“方公子，方公子，这门口闹着也太不好看了，不如进来喝杯茶，如何？” 围观众人顿时闹开了：“凭什么他就能进去？” “方公子能进去，我也要进去！” “” 常婉姝甩了甩，没挣脱，只一脸不耐道：“有什么好喝茶的，方公子那天认错了人罢了，我不知道什么姑娘，也不知道方公子到底见了谁，请恕奴家帮不了公子的忙。”顿了顿，“方公子，劳烦松手，我得进门上妆了。” 方乾盯着她，好半晌，忽然笑了笑：“好。” 他松手退开一步。 常婉姝逮住机会进了门，身姿娉婷消失在勾栏后。众人怅然，无不失落。 老胡赶忙道：“方公子不如进来喝杯茶，这姑娘从小到大就这么横，让我老胡给方公子赔个礼，方公子看如何？” 方乾没回话，他现在仿佛已经恢复了冷静，淡淡看着老胡：“你们戏班子里还有姑娘对罢？” 老胡眼珠晃了晃，这是何意？他们戏班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啊。 方乾微微眯了眯眼：“我那日在方府见到你们戏班子一个姑娘，对她很是有兴趣，但不知道她是谁，你说，她是谁？” “”老胡哪儿知道，戏班子姑娘不多，总共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既然不是婉姝，那么多半是玉璧或者无夜了。 他尴尬一笑：“这” “还能是谁啊！春合戏班双姝，常姑娘和玉璧姑娘，还能有谁！”围观人群接茬道。 方乾一顿：“玉璧姑娘？” “对对对！”围观的人不耐烦，都齐齐附和，恨不得早些赶走方乾，生怕他得到特殊待遇。 方乾看向老胡，目光淡然：“是么？” 老胡尴尬：“这” 方乾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老胡愣在原地，面色讪然，好罢，这可不是他说的啊。但方乾推开人群越走越远，背影卓然，似乎成竹在胸，可到底清不清楚真假，老胡就不知道了。 里面整理首饰的莲无夜听说了这件事，有点尴尬。 常婉姝轻哼一声：“我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啊，是骤然见神女，给惊艳到了而已啊！这些个公子，要么掏出一颗真心不不，这玩意儿值不值钱还难说。若他愿意为你掏出万贯家财或是抛弃荣华富贵，那才叫情啊。” 莲无夜等她说完，点了点头：“今儿是戴这个钗还是这个？” 常婉姝懒洋洋：“左手那个。” 莲无夜点头，一点也没把这件小插曲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47章 临近赏梅会，常婉姝又开始作妖了。 她拨弄着匣子里的首饰, 拿起一个步摇问莲无夜：“好看吗？” “挺好看的。”莲无夜坐在桌前吃茶吃饼, 常婉姝上午才去给老夫人唱了戏, 她也吹了一早上冷风，有点冷。 常婉姝又拿起一个玉簪问玉璧：“你觉得好看吗？” 玉璧眼眸含笑：“好看。” 得到了几乎一样的回答，常婉姝负气的阖上盖子：“我觉得难看, 这些首饰我都戴过了，兴趣都没了, 好想买新的啊。”她扫了莲无夜一眼, 发现她脑袋上素净的很, 便把匣子的首饰粗鲁的倒出来大半, “无夜，来选。” 莲无夜呛了一口茶，哭笑不得：“我用不着啊。”她自己首饰也不少了, 卖了都被丘珩赎回来了。 常婉姝撇撇嘴：“首饰这么好看的东西怎么能用不上呢？每天把自己打扮得美美，岂不是快哉？” 莲无夜托腮：“可我觉得我光靠脸就行了” “”常婉姝恨不得撕了她的嘴！诛心，太诛心了！ 莲无夜哈哈笑，常婉姝哼了一声，不搭理她了, 兴致勃勃看向玉璧：“玉璧, 你有没有喜欢的？要不要挑几个？” 玉璧坐在莲无夜对面，嗓音柔柔：“这毕竟是别人送给你的心意, 我不好拿走。” “这有什么？”常婉姝不在意的道, “放在我这儿我也不会用了, 还不如给有用的人。” 玉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缓缓笑道：“不用了，我平时唱戏都穿戏服，用不上的。” 常婉姝耸肩：“好罢好罢，你们都看不上我的东西了，哼。” 玉璧失笑：“哪里有，我真的用不上。” 莲无夜坐在她对面，仔细端详着玉璧，以前还不曾注意，此时一看，玉璧头上别了根素净的玉簪，一端包金，刻了云纹，耳上只一对红宝石耳坠子。再一对比整天花孔雀似的常婉姝，有点太朴素了。 玉璧注意到她的目光，冲她温和一笑。 莲无夜这才想起来，送玉璧首饰的客人，似乎很少。 等玉璧出了门，莲无夜才斟酌了一下语气：“婉姝，为什么很少有人送玉璧首饰？” 常婉姝往椅背上一靠，抠着指甲嗔了她一眼：“玉璧唱戏得在脸上化浓妆，我连她本来模样都看不出来了，你觉得台底下那些没眼力劲儿的男人能认得出来？” 莲无夜恍然：“原来如此。”她顿了顿，“你经常送玉璧首饰么？”以前她还没注意到常婉姝如此喜欢散财。 “大家感情好，送点首饰怎么了？”常婉姝随意地道，“要不是我穷，送钱也行啊。” 首饰都是贵人送的，不处理就堆成山，常婉姝隔个一年半载会偷偷卖掉，可更多时候只敢私下送人。 “但这里可是洛州。”她笑眯眯道，“这些在皇城得来的首饰总算可以处理了，回头你拿去偷偷卖了，我再买点新的回来好好打扮打扮，让你饱饱眼福。” 莲无夜好心提醒道：“我可以自己打扮打扮再照镜子” “啊——！你闭嘴！”常婉姝尖叫。 两人嬉笑作一团，玉璧从院子外走进来，听见屋内欢声笑语，轻叹了一声，复而推门而入。 赶在季老夫人的赏梅会前，莲无夜带着常婉姝那批失宠的首饰去寄卖。 估价是个麻烦活儿，店小二将人莲无夜请到隔间，上了茶点请她稍作等待。 隔间拉了帘子，桌椅俱全，平时大概用来招待贵客。莲无夜在窗户边坐下来。窗户外面是条靠着大马路的小巷，左看右看不太安全，莲无夜伸手将窗户关上。 窗户刚落了锁，窗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脚步轻盈，大概是路过的女子。 其中一名女子有些激动：“是他，我没看错。月兰，你也看见了是么？” 叫月兰的女子道：“是，小姐，可是夫人的话小姐不能忘了呀。” 女子喃喃道：“妾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倾慕他多年，怎会因为母亲和姑母一句话改变？” 月兰无奈：“小姐！” 不小心听了墙角，还是这么私密的事儿，莲无夜略感窘迫。 她低头继续吃茶，非礼勿听罢。 ——可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女子忽然道：“我要去跟他说说话，回了府，却是不方便说了。” 月兰骇然：“小姐？！” 女子说罢拎着裙摆跑了，这脚步快得月兰都没拦上，她连忙慌慌张张追了出去。 这时小二把掌柜估量出来的报价单拿了进来，莲无夜接过看了一遍，发现和常婉姝说的价格差不多，便点头：“那就劳烦掌柜想办法售出了，我家姑娘近来想换一批首饰，若有新打造的，我会来看看的。” 小二眉开眼笑的应了，看财神似的送走了莲无夜。 莲无夜一走出宝簪阁，却听见有人在顶上喝道：“好啊你！你原来在这儿呢！我可找你好些日子了！” 莲无夜一愣，仰头一看，只见对面茶楼的窗户旁，站着的可不是苏别？ 她怎么又来了？还找她好些日子了？莲无夜顿感头痛，实在不想再跟苏别聊起丘珩的话题，扭头就往前跑。 苏别一看，险些气了个仰倒：“你还跑！你这个坏女人！看我逮住你一定跟我爷爷告你状！” 谁还稀罕你的爷爷啊！她又不和丘珩一起了！莲无夜头也不回，苏府怎么样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苏家和丘珩关系亲密，既是分别，自然早已经断了这层联系，苏别要是懂事，就应该不要来找她。 她转过拐角，前面的糖炒板栗店扎满了人，她二话不说闷头扎进去，苏别带着两个侍卫到了糖炒板栗店跟前，果真跟丢了。 “气死我了。”她懊恼地跺脚，“早知道会遇见那个坏女人，我也去宝簪阁了。” 这要能未卜先知才可怕了呢。莲无夜心想。 苏别又道：“恩？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糖炒板栗？这不是北方的特产么？你们俩也给我排队买去。” 说完她两个称职的侍卫也跟着排了过来。 苏别：“是不是傻？你们排什么排？我苏家用得着排队？给我插队去！” 两个侍卫便从人群两边往前挤。 “”莲无夜四下看了看，预备找个空隙溜出去。一只手忽然从两个排队的人之间伸出来攥住了她的手腕。 莲无夜愣了一下，毫不客气挣脱开。 现在的咸猪手可真会浑水摸鱼。 前面的人往前挪了一步，露出了手的主人来。季粲玉面精致，无奈的望着她：“莲姑娘。” 莲无夜惊讶：“季公子？” “过来罢，不是在躲苏小姐？”季粲挑了挑眉尾。 倒也真是。莲无夜钻出去便被他挡在了怀里，他身上有糖炒板栗的甜味，因为两人脚步不合拍，她时不时要踩到他。 季粲失笑：“莲姑娘，我的鞋子” 莲无夜赧然地挠挠头：“抱歉，我给你拍干净。” “这倒不必，就是有点疼。”他笑了笑，“不过莲姑娘脸有点红，是不是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莲无夜觉得季粲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的心跳就在耳畔一寸远，很热烈，怦怦如擂鼓。莲无夜更觉不好意思：“没有不舒服，只是季公子”她顿了顿，“贴得有点近。” 季粲：“” 竟被嫌弃了。 他有些感慨，又识趣的拉远了距离，扯着莲无夜快步移到旁边的巷子里，竟真没被苏别的人发现。 莲无夜退开两步，给季粲台阶下：“季公子身上有一股糖炒板栗的味道。” 季粲是个很识趣的人，莲无夜看得出他偶尔会撩拨的小心思，但一旦她表明态度，他也会立刻退开还彼此一点距离。 更多时候，他只是个温然风流的俊美公子。 她心说难怪那天戏班子的人要赞扬季粲，死皮赖脸、无理取闹之辈莲无夜并不少见，但像他这样的，还真的不多。 季粲顿了顿，拎起一袋糖炒板栗：“你说这个？” 莲无夜有些意外，忍不住笑了：“你喜欢吃甜？” 丘珩就不吃甜，他说男儿大多都不吃。 季粲弯唇笑道：“只要可口，没什么不喜欢。”说罢他掏出一颗栗子，剥了壳露出热气腾腾又饱满的栗子肉，塞进了莲无夜嘴里，“这是这月新开的店，以前咱们这也有板栗，可不如这家口感好。” 栗子肉滚进嘴里，舌尖触及得满是甜味，莲无夜咬了一口，酥软香甜。 她眼眸亮了亮，圆润的栗子被包裹在面颊，鼓出一大块，小口小口咬着，像只松鼠。 季粲眼底盛满笑意，将栗子纸袋塞进她手里：“好吃？那就都给你了，趁热吃罢。” 她确实觉得好吃，但也没脸截胡人家买的东西，摆摆手含糊道：“不用了，我尝了一个已经可以了，季公子不必如此。” “我也只是想尝尝。”季粲含了笑，“看你吃得开心，我觉得这袋栗子更应该给你。我吃一两颗还行，多了会腻，不就浪费了？像这样的食物更应该给懂得品尝它的人。” “”读书人说话就是内涵。莲无夜伸手摸钱：“我不好白要你的东西。” “没什么，不要跟我客气。”季粲轻声道，“这么客气，搞得很生疏。” 莲无夜纠结了一下，季粲瞳眸幽然：“想感谢我，有的是机会，以后我再来问你讨要，如何？” 因为一袋板栗子就要欠人情么莲无夜叹气：“过分的要求我是不会答应的。” 季粲眉眼一弯，眸中似有千万桃花绽放，魅惑柔情：“当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48章 少年胜霜雪，皎如临风前。 他容貌秀致, 气质出尘, 潋滟生辉的桃花眼天生含情, 载满说不清的风流浪荡，可—— 他神色温柔，眸中含着柔情的体贴于包容, 只让人心觉纤纤君子不过如此。 莲无夜微微有些失神，有些面热, 被如此俊美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望着, 寻常人想必早已红晕飘腮, 心驰神往了。 他不止皮相好, 这样风流韵味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和他相处会让人觉得自己便是他心尖人，或许因他本身就是个对女子颇为包容的人。 思及, 她面上的热度消退，道：“季公子，我现下要回府了，就不打扰” 季粲扬眉一笑：“我送你回去。” “”莲无夜神魂一震，这样也太亲密了罢？ 季粲：“你瞧瞧苏小姐还在外面守着, 我送你回去, 也避免你被她掳走不是？” 不不，苏别还是掳不走她的。 季粲眼波一晃, 嗓音拉出一道勾魂摄魄的绵长尾音：“我送你？恩？” 莲无夜恍惚了一下：“好。” 季粲轻笑了一声, 指向巷子对面, 语气轻柔：“走这边回去。” 回过神的莲无夜再：“”她搔搔脸颊，纠结的想，懂得利用自身优势的男人和懂得利用自身优势的女人一样可怕。 两人穿过暗巷，送进来的风打着卷儿往莲无夜身上扑，季粲将她挡在身后，冷风卷进来，当即在他的身体前分流而过，只有稀薄的几丝没被挡住的风悄悄拂动她的发丝。 季粲侧头问：“还冷么？” 莲无夜“恩”了声，这巷子风很大，如果一直顶着吹确实很冷。 两人走到巷子口，季粲垂眸看着她粉红的面颊，笑道：“也就这种小巷里风大了些。” 莲无夜将板栗子搁在怀里，跟着季粲往回走。 季粲不动声色打听：“莲姑娘似乎从来不上台？” 每次见她都是在替常婉姝做杂事。 莲无夜老实答道：“季公子有所不知，我只是在戏班子打杂罢了。” “什么？”季粲笑容微凝。 让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只干打杂的活计？ 莲无夜解释道：“婉姝帮了我，我正好也没地方去，就留下来帮她干活儿。” 但严格说起来常婉姝身边也没啥可做的，莲无夜连衣服都很少洗，也就倒腾倒腾首饰戏服，空闲了就去帮忙搭搭戏台，戏班子还包吃包住，根本没什么压力。 季粲迟疑了一下：“请恕我冒昧，莲姑娘家中” “父母健在，有个继承家业的师兄，我不喜待在家中，所以喜欢出门玩。” 跑到戏班子干活儿？这好像不止喜欢出门玩的程度 季粲敛眉思忖，忽然听得莲无夜问：“那是不是表小姐？” 季粲诧异，抬眸看去，就见街头有一男一女相对而立，女子面颊如粉桃，凝视着对面的男人，男人俊美温润，面上带着温和优雅的笑意。 莲无夜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上卓如月。 季粲挑了挑眉：“她也认识你？” 莲无夜点了下头：“见过。” 季粲颔首：“既然如此，我们绕行，卓小姐这样养在深闺之中的女子格外注意颜面，你不要撞上去。” 莲无夜听懂了，这是怕卓如月找她麻烦？ “可是她好像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莲无夜同意绕路，但仍旧迟疑了一下。 季粲眼风扫过来，她又解释道：“之前三小姐跟我争辩那次，她还对我挺抱歉的。” 季粲失笑，饶有兴致地重新给她系了系肩上的披风带子，温柔的仿佛情人低喃：“那你想没想过，你撞见她私会外男，她会不会害怕你将此事说出去？” 莲无夜瞠目结舌：“我怎么会这么多舌？”这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可她不一定相信呀。”季粲唇瓣含着笑，眼眸秋水含情，“你就体谅体谅她，别撞上去了，好不好？” 莲无夜猝然面热，撇开头：“你都这样嘱咐我了，我当然不会那么傻了凑上去。” 季粲好歹是卓如月表兄，比自己了解她。 季粲给她系好披风，眼波往旁边一斜：“我们从这边走。” 莲无夜点头，这时面前忽然有妇人一声尖叫：“扒手——” 她下意识望过去，就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正靠在一个妇人身边，手里捏着一个红色绣鸳鸯的荷包，听见妇人尖叫，他眉眼一沉，阴测测掏出一把刀，在妇人煞白的面色下把刀往前一送：“再叫我捅死你！” 上下路人全都变了脸色，怎的这么嚣张！ 妇人被吓得身子僵硬，摇摇晃晃坠地。男人扭头就跑，却是朝这边巷子跑来了！ 莲无夜颦眉，把季粲自己这边拉拽。不曾想季粲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人互相一拉，齐齐身形一晃。 转眼间那扒手已行至跟前，凶神恶煞的一刀舞过来：“滚开！” 那刀随意一划，可这手臂却长的很，刀尖堪堪从面前划过，割破了季粲的袍角。 莲无夜推开季粲，恼了：“你抢钱就抢钱，拿刀做什么？” 季粲眉心一跳，把莲无夜往自己背后带，可莲无夜的双腿就跟粘在地上了似的，动都不动。他又心急又无奈，只得主动站到莲无夜跟前。 这么一耽误，在前面街头巡逻的捕快赶了过来，拨开人群抽出刀：“喂！别乱动！青天白日里竟敢打劫！” 捕快来了，连刀都比自个儿粗，扒手急眼，又一刀划过来：“叫你们给老子让开！” 季粲冷了脸，这巷子就这么宽，让人往哪儿让？他又没长翅膀！ 他匆忙往后退，莲无夜顺势从他手臂下钻出来，一棍子敲在扒手手腕上。 “啊——！”扒手被敲得手一抖，刀落在了地上，捂着手腕疼得眼泪冒花儿，将一众路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人是纸做的吗 捕快见状赶紧冲上来将扒手按住，季粲和莲无夜趁机溜进人群里。季粲被折腾得哭笑不得：“你怎么那么大胆！要是他伤了你怎么办？” 他是没见过哪家小姐被扒手堵住还要打人的，关键还打得不轻，季粲靠得近，他都听见那扒手骨头发出脆响了。 莲无夜不以为意，收了玉笛：“他要是不对我们舞刀子，我也不会打他了啊。” 打人也很累啊，她虎口还有点疼呢。 季粲叹了口气，也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敛目道：“以后也别如此，你是女子，遇见这样的事儿尽量避开，万一你打不过他当如何？岂非就只能自己受伤了？” 莲无夜挑眉：“那如果坏人挟持了五个人，其中一人便是我，而也只有我可以和坏人一敌，你也认为我不动手吗？” “当然。”季粲淡淡道，“莲姑娘要逞英雄，我并不赞同。为何只有你可以和坏人一敌？其他几人合起来竟连一个坏人也打不过？其他男人呢？什么都不做？让你个女子来救？然后他们坐享其成？你也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还是需要保护的年纪，为何就要非你出手不可了。” 他越说下去面色越寡淡，看起来竟像是有点生气了。 莲无夜感到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逞英雄了？他都犯到跟前了，难道我们还有任由他捅？我不过是打了他一下罢了，怎么被你一说，倒像是我要拯救百姓一样了？” 什么逞英雄真难听！ 季粲垂眸看她，瞳眸幽黑：“你让他走便是了，为何要以身犯险？你跟他争执，反而激怒他怎么办？要是他武功高超一刀捅中你，又怎么办？” 莲无夜被他质问得不悦，有些生气：“穷才独善其身呢！我不过顺手一帮！有能力的人自然要负担责任！难道有人要死在我面前我还要什么都不说吗？” 季粲不知道她这是哪里吃来的英雄论，还穷则独善其身。他也有点生气，一个小姑娘，娇娇嫩嫩，哪怕天穹崩塌，也有男人先顶着。女人应当是被呵护、疼爱的存在，怎的老想着逞英雄？ “季公子，我先回府了！”赶在他再次开口前，莲无夜面无表情匆匆扔下一句，行礼后走人了，被他重新系过的披风带子也突然开始勒得慌。 季粲望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头疼的扶额，真是撞邪了他跟个小姑娘掰扯什么？虽然他是很不高兴方才莲无夜出手，可这种事情可以慢慢跟她说。 他怎么就像是被怒火冲昏头脑似的不管不顾说出来了呢？ 好不容易拉拢了点距离，眼下只怕又要疏远了。季粲幽幽一叹，拂袖而去。 一连几天，莲无夜都很生气。 她心说这人怎么就这么自私又懦弱？自己不出手，还不让别人出手？女子怎么了？女子小时候也是苦练过武功的！ 和丘珩完全不同！若是丘珩，他的剑当场就能叫这样的扒手吓得屁滚尿流！ 她越想越生气，趴在窗边把探头的枝桠树叶全拔了个光。 常婉姝描完唇，瞥了她一眼：“哟，这是又跟谁吵架了？可生气好几天了罢？” “也没谁。”莲无夜闷闷地道，“季府的人。” 还是他们家二公子。 常婉姝奇道：“你这是要把季府的人全都拳打一遍么？你上回招了人家三小姐，人家还不知道这么报复你呢！你倒好，又树敌！” 她说到后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叫莲无夜更加郁闷：“婉姝，我在路上看见个小偷，把他打了，你觉得不应该么？” 常婉姝一拍桌子，怒吼出声：“什么！这当然不应该了！小偷你就当没看见呀！万一他带刀子了怎么办？” “他确实带了。” 常婉姝抚着额头：“天，天，快给我找个枕头，我要倒了” 莲无夜默默上前扶住她的腰，随即手背一疼——常婉姝往她手背上狠狠拧了一把！ 莲无夜疼得嘴角抽搐，哀嚎出声：“轻点婉姝婉姝！”这又是什么报复！ 常婉姝恼恨：“带刀子的你都敢上？你是石头做的还是什么？这么硬不怕被扎？” 莲无夜捂着手背，难得委屈地解释道：“我可以揍他，我当然要揍他了，他扒了人家钱袋子呢。” 常婉姝嗤之以鼻，轻蔑地道：“这世上有能力的多了去了，反正你顾好你自己，自然有比你更厉害的人出手！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她说着又伸出长指甲戳莲无夜的脑袋，“我看你是给情伤折腾成傻子了！” 莲无夜叹气：“不是说好不提了么？” 常婉姝拿起自己的步摇，学着莲无夜扯叶片的模样捏着嗓子道：“唉，阿珩就不是这样的，阿珩就不会阻止我” “”莲无夜臊得面色发红，恨不得打个地洞自己躺进去算了！ 常婉姝冷睨了她一眼：“现在还想着上一个锅，没出息的东西！” 莲无夜不想再面对这么尴尬的问题，脸蛋红成一颗番茄往门外跑：“我去烧水！” 常婉姝：“有水你烧个什么劲儿！” 谁料门一打开，莲无夜就看见玉璧站在门洞前，抬手偷偷抹着眼泪，她愣了一下，赶紧退回来。 常婉姝奇怪道：“你怎么了？” 莲无夜往门缝瞟了一眼，见玉璧把眼泪擦干净后，还在整理仪容，似乎不想让她们看见，她也为自己的机智感到一丝庆幸，便道：“也没什么，一会儿再去罢。” 常婉姝嗤笑一声，晃晃悠悠翘起二郎腿：“那好罢，我们继续说，你这几天老提你的旧情人做什么？跟谁比较了？” 莲无夜两眼一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49章 莲无夜两眼一黑：“” 没隔两天，莲无夜收到了一袋热乎乎的板栗。 送来板栗的小厮笑容柔和, 隐隐约约能看见某人的影子, 他笑道：“莲姑娘, 这是我们少爷亲自买来的，一路捂在怀里，到府上还是滚烫着呢。我们少爷想借板栗望佳丽原谅他的逾越呢。” 莲无夜忍不住扑哧一声, 还借板栗呢。 她摇摇头：“逾越不逾越的，归根结底是我们想法不同, 何来原谅一说？” 这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呢？ 小厮歪头想了想, 又堆起笑容：“莲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 惹得姑娘生气, 我们少爷整天长吁短叹，恨不得把那天说的话都塞回肚子里，也担心姑娘这几天气坏了身子, 一直想来看看姑娘，又怕姑娘不原谅他。姑娘应当知道，咱们少爷最是温柔体贴，脾气也最是好，那日实在是气急了。姑娘看在少爷这一腔关怀的份上, 就别置气了。”顿了顿又道, “喏，板栗快凉了, 姑娘赶紧回屋尝尝罢, 刚出锅的最是糯口酥甜着呢！” 莲无夜头几天是有点生气, 但被常婉姝一打岔就头脑冷静下来。事实上她和季粲萍水相逢，季粲不知道自己有点花把式。那样的情况，季粲应当也是担心她出事，不过说话不顺耳了些，她犯不着跟他赌气，显得自己怪矫情。 莲无夜把板栗收下了，对小厮道：“代我谢谢你家少爷，那天的事情我没有放在心上，也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小厮闻言，喜笑颜开，还讨好的作了个揖：“谢谢莲姑娘宽宏大量了。” 莲无夜被这小厮逗笑了，待小厮走后，她才拉开油纸袋，袋子里除了一袋圆滚滚的板栗，还混了一个小木雕，有些肖似她捡的那只小黄狗，只不过这只小黄狗凶巴巴的张着嘴，看起来要咬人似的。 狗尾巴上系了张布条，墨色的字写道：板栗相赠，勿恼。 莲无夜捋了捋那布条，丝绢柔软，触感比常婉姝的衣服料子还要好一层。 他是撕了自己的帕子么？ 莲无夜剥了一颗板栗扔进嘴里，板栗壳还烫手，这种热度哪怕捂在怀里也得烫得皮肤发红，栗子肉也有些烫嘴，却最是软和，酥软糯口得像是刚出锅的热糯米，甜味缠绕舌尖经久不散。 她捏着那硬邦邦却又滚烫的栗子壳，心想他是捂在自己怀里拿回来的么？还是哄她的？ 莲无夜琢磨着，若是季粲这样哄姑娘，没哪个姑娘不会为他心魂飘荡。若是如此，她才要守得本心，不被哄骗了才是。 她剥了栗子皮，继续往嘴里放，走到桌前，又顺手将那小黄狗搁在窗台上，小黄狗凶神恶煞坐在窗台上冲她龇牙咧嘴，看得莲无夜忍不住弯眉一笑。 小厮远远瞅见她在吃栗子，忍不住捂嘴笑，寻思着一会儿告诉少爷这个消息，他一定能开心。谁料刚一转身，就和卓如月对了个正着。 他微愣，随后行礼：“见过表小姐。” 卓如月点了点头，朝他背后望了一眼，温和一笑：“二表哥怎的在这处？” 小厮一顿，也微微笑道：“表小姐误会了，小的这是刚才帮两个丫鬟搬东西呢，碰巧走里经过。小的哪敢随便在后院乱晃呢？” 卓如月笑着点头：“原来如此。” “那小的就不打扰表小姐了，先告辞了。” 小厮说完和卓如月侧身而过，他身上一股浓烈的糖炒板栗香气飘了过来，卓如月侧身，静静看着他走远。 等他走到不见，月兰才直起身子，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怎么办？小姐，看来那天果然” 卓如月笑容淡下来，垂眸：“先回去。” 主仆二人快步折回卓如月的扶兰院，门一阖上，月兰便转过身，面上带着焦急之色：“小姐，这可如何是好？那天没有看错，的确是那个丫头。” 卓如月抿紧了嘴唇，手指不安地捏紧了手帕，嗓音沉了沉：“不急，她不一定看见了。” 她也只是在捕快按住扒手的时候，看见了莲无夜的侧脸，当然，也看见了季粲的背影。 季粲一向风流，这等姝丽的女子他想亲近一二也是正常，可千不该万不该，被他们看见！ 思及卓如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慌乱一阵阵攥紧心脏，让她怕得难以呼吸。 若是被姑母知道了，姑母免不了敲打她一二，父兄那边更是难以交代。 卓家是不比季家的。大卓氏嫁到季家，生季粲时伤了身子，却依旧要坚持生下季薇，以致早亡。季老爷因大卓氏的去世伤怀，卓家也想攀着季家，隔了两年小卓氏就被抬进了季府填房，眼看如今的季府今非昔比，卓家又起了心思，想将她也嫁过来。 父兄和姑母，是容不得她反抗的。 卓如月苦笑，她本想等生米做成熟饭再做打算，可眼下怎能被提前发现呢？ 思及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抚平忐忑不安的心。月兰见状，转身出去给她烧水。卓如月心绪不宁，端起冷茶喝了一口，正在这时月兰再度闯进来，难掩惊慌：“小姐！奴婢刚才得知个不得了的消息，常婉姝身边那个丫鬟赏梅会那天会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 “什么？”卓如月惊愕的打翻茶盅。 月兰慌忙上前，掏出手帕替她擦拭：“小姐！快脱下来，别着凉了！” 卓如月撑着桌子，难以置信地站起身，厉声质问：“你是从何处听见的消息？她可是常婉姝的丫鬟怎么可能” 月兰也惊慌失措：“是真的！千真万确！刚才芳兰从外面进来，说是三小姐正在发脾气，我多问了一嘴，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卓如月面色发白，身子一晃，又跌坐了回去，喃喃道：“这如何是好？要是她说溜嘴，我可就” 季老夫人这种老古董，怎会任由旁的女子坏了她的宝贝孙子？哪怕她缠绵病榻，也定是要起身收拾她一二的！ “月、月兰”她嘴唇颤了颤，“这可如何是好？” 月兰也心神晃荡得厉害，扶住她的手臂：“小姐，小姐！”她顿了顿，忽然惊呼一声，急忙压低声音道，“小姐，你还记得那天三小姐曾说要给那个丫头一点教训么？” 卓如月眼眸微晃，按住桌沿：“你是让我怂恿三表妹？”她又立刻否决，“不可！我怎能借三表妹的手做这种事！于三表妹、于我都是自降身份又丢丑的事情，绝对不可！” “小姐啊。”月兰着急，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臂，“你好好想想，怎么能让她把这种事情说出去？若是叫季老夫人知道季夫人在打二少爷主意，季老夫人只怕是要撵了你出去的啊！老爷和大少爷那边又该怎么交代啊？” 卓如月被这么说了一通，已是心神大乱，她面色发白，却强作镇定，沉声道：“不可，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叫我想想，叫我想想！” 月兰咬紧了嘴唇：“小姐！三小姐又不会亲自动手，我们何须将此事捅到三小姐那里？只需要捅到嬷嬷那里就可以了。” 卓如月秀眉蹙起：“什么嬷嬷？” 月兰道：“三小姐的奶嬷嬷啊！这位老嬷嬷是以前季大夫人从卓府带来的，对季大夫人的孩子最是疼爱，她是府中老人，处处有人” 说到这里，月兰已不必多说。 卓如月怔怔地看着脚尖，好半晌才轻声道：“再等等，再等等，我要想想，要想想再说” 常婉姝坐在躺椅上，眼睁睁看着莲无夜又拎进来一袋板栗子，还从板栗里面拿出一个小木雕搁在窗台上。她瞥了一眼那窗台上搁着的四五只形态各异的小狗，嗤笑一声：“天天吃，不嫌腻味啊？” “暂时还没有腻。”莲无夜把半袋子板栗塞进她手里，又起身往外走。 常婉姝莫名其妙：“你怎么又出去？”明明是贴身伺候她的，现在她却整天见不着莲无夜的人。 莲无夜回头望了她一眼：“刚才有个婆子来找我，说想让我帮忙，我去看看。” 说完她便往外走。 常婉姝愣神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什么婆子找你？等等，你回来！” 可莲无夜脚程快，早都走出门洞了。 候在院子门口的管事婆子穿了身整齐的下人服，神色倨傲，冷眼在莲无夜身上一扫而过，轻蔑的从鼻腔哼了一声：“走罢。” 莲无夜点点头，随后又问道：“到底需要帮什么忙？” “话还挺多，老夫人既然看重你，你可不得投桃报李一下啊？”婆子冷冷道。 让她去跟前伺候也叫看重？这种看重还真是不懂。莲无夜一头雾水，等被带到后面院子里，定睛一看，一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盆里都隔着新鲜瓜果，几个丫鬟手冻得通红在一点点搓着果子皮，冷冰冰的水哗哗从桶中浸出，一股湿冷的寒气在院中弥漫开来。 莲无夜看得一愣，后面婆子便一手推过来，凶恶地道：“还不进去干活儿！” 她下意识错步一闪，避开了婆子的手。婆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赶紧扶住墙，恼然：“你还在看什么？还不进去干活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50章 莲无夜环视一圈，又看向婆子：“什么意思？” 婆子尖嘴猴腮, 看起来格外不好相处, 她冷笑着做了个挽袖子的动作：“干活儿！你是瞎啊还是聋啊？我叫你来来干活儿啊！” 婆子的态度带着高高在上的冷蔑, 莲无夜纳闷，她还当是有什么大事才会顺嘴叫她来，没想到是洗明天赏梅会要用的果子？ 她摆手：“抱歉, 我不洗，你找别人罢。”季府下人不是多了去了么？ 婆子诧异了一瞬, 随后眼里一划而过一抹狠厉：“你待在季府, 吃着季府的饭, 住着季府的地儿, 今天你是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你最好乖乖给我收拾利索了！否则就别怪我老婆子给你点颜色瞧瞧！” 莲无夜上下打量她一圈，扑哧一声笑了：“是吗？那你打算怎么给我点颜色瞧瞧？” 婆子眼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更是不将莲无夜放在眼里，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根本不知道大户人家折腾人的法子。她暗自得意，想着一会儿就让这小丫头阴沟翻船，便挥手喊道：“你们两个！给我她按住！她不洗，你们就帮她, 让她好好洗！” 两个角落里的粗使丫鬟应声走上来, 一人一边按住莲无夜的肩膀，两人力道很大, 只按得她骨骼发疼, 强迫她要往地上跪下去。 莲无夜冷冷望向那婆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强迫我洗？” 婆子阴阳怪气地笑道：“你不是不洗嘛, 我这只好找人帮帮你喽，瞧你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这皮肤，没做过粗活儿罢？”随即她面色一变，带着奇异的狠毒之色，“今儿你就好好体验体验，这季府啊，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 说完她瞥了两个粗使丫鬟一眼，示意她们将莲无夜按进水盆里！ 左手边的丫鬟往下一按，却发现莲无夜力气也很大，她眉头一皱，当即一脚踹向莲无夜的膝盖窝，谁知下一瞬—— 却是她率先被踹翻在地！ 莲无夜狠狠甩了一下右胳膊，右边的丫鬟不敌，竟也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婆子大惊，怒吼出声：“你们在做什么！连个小丫头都按不住！没用的东西！” 说完就要亲自上来捉莲无夜。 莲无夜毫不客气的打掉她伸过来的手，一巴掌将婆子推搡在地上。 婆子“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当即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抬头：“你这个该死的丫头！你真是反了！反了！” “反什么反？”莲无夜面无表情道，“你当你是什么人？叫两个丫鬟来捉我？” 修罗宫的丫鬟见到她，永远都是尊敬又卑微的，因此婆子越发显得面目可憎。 “我又不是你们季府的下人，叫我给你干活儿？我吃的是自个儿采买的东西，现下也是季府给我银子请我来住，你是季府的哪个主子？” 莲无夜理了理衣襟，发现袖子被划破了线，心头窝火——这可是她去年年满十四岁时娘给她缝的衣服，好端端叫人给勾破了线，这令人火冒三丈！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咱季府请你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戏子身边伺候的！”婆子气得怒目圆瞪，表情狰狞得面颊抖动，“区区贱婢！竟敢看不起季府！” 莲无夜心道她看不起的东西太多了，不过她从来不说，说出来就是傻子作为了。她弯腰从冒着冷气的水盆里拿出一个苹果，五指狠狠一抓，嘣的一声，果肉被长指搅碎成块。 在婆子隐隐泛青的面色下，她把果肉扔到地上，挑眉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别当我跟你府里下人似的！我不欠你！也没跟你签什么卖身契！你再敢来找我麻烦，我就把你的膝盖骨敲得像果肉这么碎，让你天天跪着！” 说完她狠狠踩了一脚那果肉，眼见得婆子惊得浑身一抖，这才神清气爽的出了院子。 搞什么看她好欺负？她可不吃他们这一套！ 莲无夜慢悠悠晃回落脚的院子，只有常婉姝一个人裹着棉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轻手轻脚正要推门，余光又扫了什么，旋即后退一步朝门框边的地上看去，只见地上零散的几片树叶尚有折痕，风一吹就跑。 有人进过房间？ 莲无夜歪头想了想，推门进去，打开了常婉姝的首饰匣，一个一个清点。又将抽屉、柜子挨个儿翻了一遍，最终在她的枕头里发现了一对精致的紫玉耳坠子。 这又是什么花样？她仔细端详着这对耳坠，一看便不是什么丫鬟能用的东西。 莲无夜若有所思。 常婉姝被她吵醒，迷迷糊糊看过来：“你怎么了？” “啊，婉姝”莲无夜一顿，又消了告诉她的心思，转而道，“刚才找东西呢。” 常婉姝便抱怨道：“你让我睡会儿嘛，你出去玩，出去玩。” 莲无夜正打算出去呢，闻言也没犹豫，走到院子里将紫玉耳坠子搁进了树洞里。 这时玉璧正好从门洞走进来。她微微低着头，脸色很白，手帕轻轻擦拭着泛红的眼尾。 莲无夜颦眉：“玉璧？你怎么了？” 玉璧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两颗泪珠甩落到地上，瞧见是莲无夜，才轻轻抚着胸口，轻声道：“你吓到我了，你怎么在这里站着，不进屋？” 莲无夜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玉璧一怔，随后又用帕子擦了擦眼尾：“没什么，只是几粒沙子掉进眼睛里，疼得不行。” 莲无夜还是很怀疑，但也没好意思过分探究，便道：“那你进去坐坐罢，外面挺冷的。” 玉璧点了头，朝屋里去。 莲无夜看着她的背影，从后背到脚踝，注意到她走路有些不平衡。 难道是崴了脚？ 长街上，万来食坊新出的奶糕受到了洛州高门之间的喜爱。 奶香味香飘千里，浓郁香甜，勾得普通百姓站得里三层外三层，只为一睹奶糕出锅时的热景。 方乾眼看着季粲麻利的扔出去碎银，拎起包好的奶糕，奇道：“你该不会要给你三妹买？” 季粲笑瞥了他一眼，一双横波潋滟的桃花眼似是嗔了他一眼，方乾“嘶”了一声，暗叹这家伙怎么就长得如此好看。 这时又听季粲含了笑道：“你猜。” 方乾：“” 他哪里能猜中？ 不过方乾还真脑袋一歪，开始瞎猜：“难道是给瑟瑟的？还是城东的柳寡妇？王家小姐？” 他每猜一个，季粲唇角的笑容就深了些，等他把能想起来的都猜了个遍，才见季粲轻轻摇头，温声道：“别瞎猜了，你这样要是叫别人听了墙角，平白坏了那些姑娘名声。” 方乾嗤之以鼻：“她们狂蜂浪蝶似的追着你不放，有什么好坏不坏的？倒是你对她们太温柔，才一直被缠着不放。” 季粲捏了捏油纸袋，感受到软糯的触感，满意地抿唇一笑，复而才回道：“这世道已对女子诸多不公，何必再让她们多添一份艰难。” 哪里不公了？方乾心说现在女子的生活挺滋润的，不用担心时局纷扰，不必担忧府中产业运转是不是遇到了困难，只用每天将自己打扮得稳稳当当，吃吃茶，绣绣花，一天也就过去了。 他就纳闷了，季粲怎么老是这样。 季粲忽而又道：“我要赶紧回去了，这奶糕凉了便差点口感。” 方乾只好就此和他分别，点头：“那可就明天见了。”顿了顿，他又神秘的笑了笑，上前一步，“我之前跟你说的，玉璧姑娘，想法子让我瞧一眼。” “之前不还是想见常姑娘？”季粲睨了他一眼，“你这变得也太快了。” 方乾笑容里带着一丝丝神往，感叹道：“我心心念念了许久，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她了。” 季粲轻轻嗤笑一声，担心奶糕凉了，没多说，甩手走了。 谁知他走到前庭就碰上了季薇。 季薇见了他，叫了声“二哥”，目光一晃，又抬起鼻尖嗅了嗅：“这是什么香味啊？”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他手里拎着的油纸袋。 季粲无奈地轻叹一声：“我明天给你重新买好不好？” “少来了。”季薇轻哼一声，径直从他手里抢了过来，捧着嗅了嗅，“果然是万福食坊的奶糕啊！这可真是太惊喜了，谢谢二哥！就知道你对我好！” 她嬉笑着讨好，季粲无法，只好道：“下次可不许再抢我的了。” 季薇笑嘻嘻地应了，她喜滋滋地拎着奶糕回房间，这才反应过来，二哥为什么让她下次不要抢？ 难道说这是买回来送人的？ 季粲走出中庭，从怀里掏出一袋板栗，板栗一直烫到他胸口，这种热度他刚开始不大习惯，可最近大概是被烫得多了，渐渐适应了。 ——虽然皮肤的红痕也没消掉。 他走到莲无夜的院子外头，正好见她蹲在井边洗衣服，五指苍白泛红，冻得她轻轻抽了一口气。 季粲微微蹙眉：“莲姑娘。” 莲无夜抬头，就见季粲站在门前，眉头皱起，神色不怎么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51章 她诧异的甩了甩手上的水。 她的目光投过来，季粲面容又柔和下来, 问道：“这么冷的天, 怎么在院子里洗衣裳？” 他从怀里掏出丝绢, 轻轻放在莲无夜手心：“擦擦手。” 丝绢像水做的，从掌心流到地上，莲无夜弯腰拾起, 丝绢尚有他的体温，却烫得惊人。 寻常人的体温有这么烫么？ 她正奇怪, 季粲又掏出一袋刚炒好的板栗, 含了笑：“正好, 暂且拿着烤烤手。” 油纸袋贴着她的手背, 一股一股同丝绢相同的热度传来，莲无夜恍然——他一定是将纸袋放在怀里，所以丝绢才那么烫。 这暖意像款款温流, 自手心涌入，温暖了双臂，莲无夜面上扬起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季公子。” 随即她轻轻抽了口气，捧着板栗袋儿取暖。 季粲垂眸看着她通红的手背, 又问道：“所有衣裳都是你一个人洗？” 莲无夜迟疑了一下, 点点头，眼见他笑容微敛, 便解释道：“衣服也不多, 随便洗洗就好。”婉姝不出门, 衣服都很干净，只是内里穿的衣服需得好好搓揉而已。 季粲略一思忖，又点了头：“不如以后烧一锅热水备着，掺少量在冷水里，这样会好些。” 莲无夜觉得这样挺麻烦的，但暂且应下了。这时季粲的小厮从后头走来，将一个手炉递过来：“少爷，东西拿来了。” 季粲伸手一握，温度很温和，但是 他拧眉，将手炉还回去，细细嘱咐道：“重新灌烫些，我记得上次做围脖的皮毛还剩了点不是？裹起来一起拿过来。” 小厮讶异了一瞬，随后落到莲无夜泛红的指尖上，了然的应下：“抱歉少爷，小的立刻就去办。” “等等。”季粲叫住他，沉思半晌，又几不可见摇头，“也罢，暂且去办罢。” “是。”小厮走远，季粲转过头，见莲无夜整张小脸冻得像白面，只余了鼻尖一坨红，不由轻叹道：“倒是我耽扰你了，你进屋去避风罢。” 这算什么耽扰？莲无夜道：“洗完衣服就进去。” 季粲没得办法，等莲无夜折回去，他便站在门洞前张望，小院地上落叶簌簌，但看得出尚有人经常打扫。窗户大开，窗台上隔着几个形态各异的小狗木雕。 指尖轻轻摩挲几下，季粲笑问：“这些小狗就整天在这儿吹冷风？” 外院那只木雕原型可是好吃好喝又长胖了不少。 莲无夜循着望了一眼，见着窗台上一排整齐的小狗，有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脸颊：“我是见着可爱，就放在那里，婉姝也觉得可爱，说放在这里早上看了心情愉悦” 她一挠，面颊上留下几丝水痕。季粲眸心漆黑，心中微动，掏出丝绢上前，蹲下身轻轻揩干净。 轻柔的触感一触即离，莲无夜抬眸，正对上睫羽乌黑的季粲黑板分明的眼，那双盛满款款桃花涧的双眸中脉脉的笑意渐起，如涓流淌过，带着晃人的温柔，只怕深陷便会溺入到这微醺的柔色中不可自拔。 “本来想刻更好看的，可若是刻坏了，只怕你要不高兴的。” 他的话似是意有所指，但莲无夜听不大明白，好奇地追问：“本来想刻什么？” 季粲往下俯了俯身，却又注意到她眸光清亮，并无羞涩之意，当下顿了顿，从袖子里掏出一朵红艳的山茶花，轻轻别在莲无夜的发髻上，嗓音低哑：“本来想刻一个美人，但怕美人恼我，只好刻小狗，讨得她原谅与开怀。” 他收回的袖子上有淡淡的花香，莲无夜呆了一下，一阵燥热却慢慢爬上面颊。 “这是从大理运来的山茶花，临走时我要了一枝。”季粲眉间神采风流，语气却依旧温和，“你瞧瞧。” 她怎么瞧得见 莲无夜脸颊滚烫，明明寒冬冷风烈烈，吹来吹去，却越发将她的脸颊吹得更烫。 下意识讷讷：“季公子” 季粲却没接话，小姑娘是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粉腮桃面，玉白的皮肤覆着一层浓烈如石榴色的红，明眸善睐，眸光水波摇曳，只怕旁的男子看一眼就要丢了魂儿。 他轻轻一笑，嗓音低柔：“我就不打扰你了，早些干完活进屋里避风。” 他转身离开，袍角轻柔俊逸，清风明月君子不过如此，莲无夜心中微动，心中起起伏伏，说不出的不平静。 待他转角不见了踪影，莲无夜才背过身，缓缓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贴了贴面颊——很烫。 她又微微赧然，季粲到底要做什么？ 随后的衣裳是洗得心神不宁。 季粲的小厮却去而复返，将手里的水桶搁下，迎着莲无夜诧异的目光笑着解释道：“这是小的专程给姑娘打来的热水，公子说姑娘就暂且兑着热水洗，否则这种天气会落下冻疮，轻则阵痒阵痛，重则生脓出血。姑娘何必受这样的苦？” 随后小厮又拿出两瓶药：“这是咱们公子吩咐小的拿来的，也没什么大用。若是姑娘那天指背突然发红发痒，就涂上一点就可。另外一瓶，姑娘平日里但凡沾了凉水都可涂涂，这些保养的小玩意儿姑娘好好用着。” 随后他又将手里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递过来：“姑娘笑纳。” 莲无夜伸手接过，一点子温热从指尖缓缓蔓延，她有些意外：“这是手炉？” 小厮又笑了：“是啊姑娘，这是公子刚才吩咐我重新装好的，裹了去年做围脖的一点剩余毛料，这样一来热气去的慢，也可以一直保持在舒适的温度。” 莲无夜捧着手炉，感觉被冷水浸透的骨头也在慢慢回暖，她睫毛轻颤：“劳你替我谢谢季公子，可惜我没什么好的东西可以报答他” 小厮捂嘴，逗趣道：“姑娘，咱们公子不需要你报答。他只是想让你过得好点，你不必放在心上。”顿了顿又嘱咐道，“若姑娘觉得手炉叫人瞧见了不方便，就推说是老夫人赏的便是，这是公子特地差人去库房找来的，府里许多姨娘都在用，旁的人不会知道的。” 莲无夜应下，小厮又蹲到地上摸了摸她放在盆边的板栗，起身道：“姑娘，少爷有吩咐，若是凉了让小的拿走，这板栗小的可就捎走了啊。” 莲无夜赶紧叫住他：“别，只是凉了而已，又不是不能吃。” 小厮道：“少爷有吩咐，凉胃。” 说罢一拱手，告辞了。 莲无夜抱紧手炉，鼻尖仿佛又嗅到了季粲袖间的香气。 他真是如此体贴。 莲无夜低头，清风拂发，却散去了一身凉意。 常婉姝回来的时候，就见莲无夜坐在窗台上，捏着木雕的胖狗发呆，那狗凶神恶煞，但胖乎乎的脑袋在她指尖摇来晃去，随时可能被掐掉。 她狐疑地瞅了一圈，随后重重咳了一声，就见窗前的人身子重重一抖，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似的弹了起来：“谁？” 怀中的手炉也骨碌碌滚落。 常婉姝气笑了，操起手：“你这是在做什么？除了我还能有谁？” 莲无夜尴尬得面色微红，随后挠挠头：“我走神了。” 奇了。 常婉姝纳罕，莲无夜是她见过最敏锐的人，比皇城那些军爷还要敏锐，竟也没注意到她进门。 不过想想也不稀奇，毕竟她身轻如燕，进门轻着呢！ 她指了指掉在椅子上的手炉：“这是哪儿来的？” 莲无夜手忙脚乱将手炉抱起来：“这是老夫人赏下来的，我重新给你装热。” “你用罢。”常婉姝摆摆手，拎起裙摆优雅地坐在躺椅上，招呼道，“小无夜，快来给我捶捶肩，今儿快累死了，还好老夫人留下我，否则我还不得跟玉璧一样，去给那几位夫人唱一下午戏。” 莲无夜搁下手炉过来，熟练地给她捏着肩膀，斟酌了一下：“婉姝，以前在皇城，也有不少士族公子给你献殷勤罢？” 常婉姝从鼻腔里慵懒的“恩”了一声，又拖着长音：“怎么了？” 莲无夜又试探着问：“他们都是怎么对你的呢？” 常婉姝随意地道：“送银钱、送首饰、送宅子，能送的都送，脑子清醒一点的，要纳了我，脑子不清醒一点的，要娶我，就是这样。” 莲无夜听得一怔：“要娶你为什么是脑子不清醒呢？” 常婉姝看着自己的指甲，嗓音淡淡：“无夜，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能理直气壮的离开皇城，而不是被那帮贵妇赶走，就是因为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有些东西你得争，有些东西你不要抢。比如肃王送的财帛和宅子，只要他不提要求，我都会收下。但他要纳我或者接我进府，那就不行了。” 莲无夜手上一顿，眼中浮起迷茫之色：“身份就真的这么重要？” 就像丘珩，介意她的出身。 “可是出身是无法选择的啊。” “所以选择在我们自己。”常婉姝道，“要说重要也不重要，要说不重要又有些重要。以后你会明白的，有时候重要的不仅是身份，还有取舍。” 就像在丘珩冲她挥剑刺来的那一刹那，莲无夜仿佛感受到她和什么东西一起被放在了一柄秤上。 可是她太轻了，所以被丘珩的选择砍得很疼。 “那如果一个喜欢你的人，却介意你的身份该怎么办？” 常婉姝淡道：“那他尚在权衡，不够欢喜你。” 可丘珩并没有权衡，他也许只是真的不够喜欢她罢了。思及莲无夜又觉得心中酸涩，一颗心麻麻的，像吃了一颗生涩的果子。 常婉姝又忽然仰头：“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啊。”莲无夜连忙继续捏着肩膀，“好奇，问一下。对了，玉璧怎么还没回来？” 常婉姝：“刚不是才说了唱戏去了么？她最近似乎经常被叫去唱戏，也不知道整天唱些什么。” 莲无夜想起两次见到玉璧抹眼泪的模样，微微颦眉：“她会不会受委屈？” 常婉姝略一沉吟：“应当不会，玉璧其实是我和同时进春合的，不过留下来的就我和她，所以她不笨的。” 莲无夜点点头，放心了些。 翌日天不见亮，莲无夜就爬了起来，摸黑穿戴，手炉滚了一圈，砸到地上地上，惊醒了常婉姝。 常婉姝听见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翻了个身嘟囔道：“你要去老夫人那里？她怎么这么早叫你过去？” 莲无夜将手炉拾起，虽然内里凉透，但绒毛却暖和得很。她将手炉塞进被子里，想了想：“大概是我比较合她的眼缘？” 常婉姝差点笑岔气：“你别说眼缘了，这些高门大户喜欢的是温婉的，像玉璧那样的，你还给自己脸上贴金呢虽然你脸上是有真金，但真不好使。” 莲无夜：“”你可真会赞美人。 她扑哧一声，准备出门了，常婉姝又悠悠道：“别忘了我之前嘱咐过你的” “宴席三言！知道知道！”莲无夜赶紧应下，省得她开始啰嗦。 常婉姝还想念叨几句，可莲无夜不给她机会，关上门跑了。 一出门，冷风便朝领口袖口灌，莲无夜此时怀念起手炉的温暖来，奈何不能一起带上。 手炉的热度，和板栗的烫度，入了她的梦来回交织。她静静敛目沉思，一转眼，老夫人的松辉院就在眼前。 她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复杂心思压下，抖抖精神踏进院子。 天色渐亮，东方渐白，金色的光华刺破薄雾拂去凉意，带来一点子温色。 季府门前也渐渐热闹，车马不断，门房和管事脚不沾地，日上三竿已是忙得满头大汗。 莲无夜在屏风后头捣腾茶叶，老夫人虽然不去前厅，但小辈们也会结伴来问候，虽然就略略一坐，却也要招待好茶水。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清丽的笑声，季薇扬声，娇娇地喊道：“祖母，我来啦。” 老夫人咳嗽了两声，嗓音总算虚浮地笑道：“一大清早就听见你的笑声，来让祖母好好瞧瞧，今儿打扮得美不美？” 莲无夜抬眸望过去，就见屏风背后几个姑娘像落花一样扫了进来，颜色各异，却姝色难挡。 季薇嗔道：“祖母，这可是我特地为今天准备的衣裳，你看看好看不好看？” 季老夫人抿嘴，脸上扬起笑意：“衣服好看，哪儿有我孙女好看不是？” 季薇脸上的笑意更甜似蜜，堂内一片其乐融融。 几个姑娘和季老夫人闲聊着衣服首饰，一个姑娘温声道：“老夫人近来气色比以前好了，大夫的药还是有效的。” 这声音听起来却有些耳熟。 莲无夜捻着茶叶的动作一顿，抬眸扫去，那道人影立在屏风背后，像是笼了一层薄雾，可越是看不见，便越和某个细小记忆的声音越来越重合。 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道：“药确实有效，更何况常姑娘天天来唱，老夫人眼看着心情好，身体也跟着好转，这心情果然和身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呐。” 莲无夜凝神，终于弄清楚那姑娘是谁了。 站在屏风后说话的那位姑娘，也是那天在宝簪阁被她不小心听到墙角的姑娘，正是卓如月。 莲无夜拧眉，心觉此事也不是什么好事，索性还是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为好。 好在一群姑娘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季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秋霜将一个竹编盆塞进莲无夜怀里，嘱咐道：“你出去将苹果洗洗，切好了放进盆里温一温，老夫人胃寒，吃不得凉了，剩下的你就做个果盘端进来就是。” 还得温一温。 莲无夜点了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心想老夫人的身体可真是不怎么样，连水果都得温暖和了才能吃，食物上的禁忌也就太多了。 她刚迈出大门，门口的丫鬟便侧过身，几个翩翩俊美的少年郎踏入院中，众人一对眼，都齐齐一怔。 莲无夜反应很快，头一低抱着盆就转过弯去，几位公子惊诧不已，扭头问门口的丫鬟：“这位姑娘是？” 丫鬟抿唇笑道：“府中三等丫鬟罢了，公子们还请进，老夫人现在精神不错呢。” 原是丫鬟 众郎对视一眼，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但那一眼堪称惊鸿一瞥，俱是难忘。 有人忍不住扭头问道：“季兄，你府上竟有这等姿色的丫鬟？” 季粲还没进门，还刚才那一眼他也认出是莲无夜了。 他淡淡一笑：“祖母院子里的下人如何，哪里是我这个孙儿能置喙的，大家快进去罢。” 其他公子还想打探两句，但见季粲面色实在疏淡，也不好意思再问，齐齐进屋，不一会儿，屋中传来细细的交谈声，时不时逗得老夫人乐。 莲无夜走进厨房，想起方才一晃眼看见了季粲，他披了件白色狐狸皮围脖，肤色胜雪，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在目光落到她身上时，笑意加深，眼里含情脉脉，流动着别样的光华。 想到那双瞳眸，她有些面热，赶紧以手作扇扇了扇，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还得洗苹果。 她又转身出去打水，刚迈出门，一个人影陡然冲过来，莲无夜反射性往旁边一闪，那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52章 来人手中一盆水也顺势洒出半盆，没泼到莲无夜身上, 反而溅得自己胸前湿漉漉的。 莲无夜眸子眯了眯, 心念刚一转, 那丫鬟抬头，眸光一抹狠色闪过，就要将剩下半盆水泼过来！ 这么看来一开始撞过来就不是巧合了！ 莲无夜心下了然, 虽然躲开了去，但一点水渍溅在裙摆和袜子, 她皱了皱眉, 复而看向那丫鬟。 那丫鬟一愣, 也没想到莲无夜动作这么敏捷, 索性一抹脸上的水，就要张口！ 莲无夜眉心一跳，虽然不明白这丫鬟的花招, 但脑子反应更快，抬手就捂了她的嘴，在丫鬟拳打脚踢之际又一掌将人劈晕，麻利的将人拖到厨房里。 一惊一乍间，她的额头也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这丫鬟面生, 莲无夜没在她身上寻到东西, 只好作罢，便镇定自若的出去打水洗苹果。 待她将切好的果盘端过去, 众郎已经离开了, 老夫人见她进来, 手里捻着佛珠悠悠道：“怎么出去了？” 莲无夜眨了下眼睛：“老夫人，我出去给你切苹果啊。” 老夫人乜了她一眼：“谁不能切？我叫你到跟前来，不是让你切苹果的。” “”莲无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这是为什么啊？ 有常婉姝被肃王妃立规矩的前车之鉴，她还一度很担心老夫人是不是讨厌她，可这个情形，又似乎不像？ 老夫人呼出一口郁气，语重心长道：“做人不能太激进，但又不能一点志气都没有，生活总是自个儿拼出来的，你总是畏首畏尾，要如何才冒的出头？” “”莲无夜懵然了，老老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见她瞪圆了眼睛，又笑骂：“呆头呆脑，怎么和她一点都不像！” 莲无夜听得了重点，疑惑的反问：“她？” 老夫人笑瞥了她一眼：“与你没什么关系，行了，去忙罢。”随后她注意到莲无夜的裙摆和鞋袜深一块浅一块，不由敛目，“这是怎么回事？” 莲无夜低头，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夫人便道：“下去换了罢，总湿着像什么话。” 湿漉漉的袜子又冷又黏糊，贴着皮肤很不舒服。得了老夫人的令，莲无夜当即退了出来，打算回去换鞋袜。 刚走到松辉院门口，秋霜又叫住她，快步上前嘱咐道：“今儿府里人多眼杂，你小心点，别闹出幺蛾子来。” 莲无夜眸光微动，点了头。 然而她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被一个丫鬟叫住：“哎，你跑哪儿去了？常姑娘在到处找你呢。” 婉姝找她？ 莲无夜狐疑：“婉姝在哪儿？” “前院呗，她脱不开身，叫我过来找你。” 常婉姝确实在前院。 莲无夜点头，走了两步便停下，扬眉笑道：“可是老夫人那边催的急，我还得赶紧回去呢，婉姝有什么事儿啊？我看看能不能一会儿再过去。” 丫鬟见状，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她什么事儿，看起来挺着急的，随便你，反正我就是传个话。” 说完她转身就走。 莲无夜犹豫了一下，正想着要不偷偷跟过去看看，就见那丫鬟转过头来，不甘心地狠狠瞪了一眼：“快来人！” “” 惊变就此发生，五六个丫鬟拎着棍子凶神恶煞从小道涌来，为首的正是昨天那个让她洗果子的凶恶婆子。 婆子袖子一挽，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今儿就给我按住这丫头，叫她知道老娘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拎着棍子的丫鬟率先冲来，莲无夜可不想让她们进院子里乱敲乱打，便往旁边的小道跑。 婆子一见赶忙道：“赶紧把人给堵住！别叫她到处跑冒犯了贵人！” 也就是今儿府中人多，总有顾此失彼之时，她才敢发难! 莲无夜没想到这婆子报复心这样强，青天白日的就要棍棒招呼了。她有些犹豫，怕打了人闹大了自个儿不占理，又怕真的闹大让常婉姝没脸。归根结底在处理丫鬟婆子的事儿上，她没经验，若是常婉姝在就好了。 心头还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常婉姝时，莲无夜已经遛着丫鬟们跑了好大一圈。 丫鬟们见她越来越靠近外院，遂分成两拨围堵她前后去路。莲无夜被堵在墙角，倒也不慌，问道：“你们老追我干什么？” 其中一个浓眉丫鬟挑眉：“我们可是专门来教训不听话的丫鬟的！你做了什么事儿，自个儿不知道？” “不知道。”莲无夜理直气壮，赶在丫鬟变脸之前又狡黠一笑，“不过你们要追就追罢！” 说完她突然跃起扒住墙头往上爬，丫鬟们齐齐一惊：“把她打下来！” 莲无夜冷啧一声，麻利的翻身跳到对面，一根棍子顺着她的头顶擦过砸到了树上，她却不紧不慢落了地。 一仰头便是一愣，只见面前的青年正低头看着她，眼里满是震动和惊喜。 莲无夜也诧异，这好像是之前约常婉姝见面的方公子？ 方乾欣喜极了，上前一步：“姑——” “都在干什么？！”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墙那边响起，“没用的东西！赶紧悄悄将她抓回来！” “可是”丫鬟们有些犹豫，“前院客人多，要是被人发现了” 婆子跑得胸口闷痛，快要炸开来，眼见莲无夜跑到前院去，气得眼睛发红：“她要是去找常婉姝把事情闹大，到时候谁都讨不了好！快去将那小蹄子堵了嘴！” 丫鬟们没办法，人踩着人准备翻墙。 方乾也立时明白过来莲无夜的处境，按捺住喜意：“姑娘，跟我来，我帮你。” 莲无夜不太想承他的情，但方乾一副不答应就不让走的模样也让她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方乾进了屋。 这小院是在大戏楼背后，季老夫人年轻时就喜欢听戏，请戏班子上门时，就在大戏楼听戏，不过现在上了年纪，大戏楼也就逢年过节才用得上，倒渐渐冷清下来。 一进门，方乾阖上门，转身直直盯着莲无夜，眸光晶亮，像是发现了秘宝。莲无夜被他看得尴尬：“方公子，我从另外一边出去就好，她们不会找过来的” 方乾笑意难掩：“你还记得我？”随即又道，“这可难说，你没听她们说要捉你？” 是啊不仅她听到了，连路人方乾都听到了。 方乾心中怦怦跳，万万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合见到了莲无夜！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激动：“姑娘，方某找了你许久！你是和常姑娘一起到季府的？难怪，我将你当成了常姑娘，也难怪她不见我，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我！” 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莲无夜却听明白了，没想到这里面竟然闹了这么大个误会！她窘迫地想要说点什么，门外却又嘈杂起来，那婆子的声音响起：“找！咱们来的路上没看见人，指不定还藏在这里，这院子门只通大戏楼，她逃不出去的！” 方乾皱眉，神色懊恼道：“怎么如此嚣张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将她们打发走。”顿了顿他又急切地道，“你别走，等我打发她们走我就回来！” 他折身出去，门一打开，屋外静了静，丫鬟们像是被吓到了。方乾嗓音冷厉：“你们在这儿吵什么？” 门一关上，莲无夜听见婆子的声音都抖变了音：“方、方公子怎么在这儿？” 莲无夜忍不住扑哧笑了，趁着方乾训人之际，从后面的小窗户偷偷钻了出去再爬墙走。 ——是误会，但她也不想和方乾有点什么。 她翻回内院，一路回了自个儿的院子，这样一连串下来，她的鞋袜都快干了，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她长呼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壶倒水想润润喉，但一倒出来她便觉得有些不对，轻轻抿了一口，旋即绿了脸。 ——有病啊！谁往茶水里放泻药了啊！ “啊”莲无夜长叹一声，趴在桌上，已是有些叫苦不迭，“到底是谁啊” 与此同时，大戏楼背后的小院里，方乾背靠着门，长睫低垂，心底失落弥漫。 她走了 若不是那帮吵吵嚷嚷的丫鬟，他是拦得住她的。 方乾唇角绷紧，一拳砸在门上，眸中恼然，他是找了多久？想了多久才见到她一次？ 偏巧叫这些人搅和了？ 一群贱婢！ 他甩手出了门，对着莲无夜时展露出来的温和褪去，面上已是隐隐浮现一层寒意。 进季府的就那么几个人，他根本不需要王八似的团团转，直接去找季粲好了。 直接跟季粲说，季粲定然会帮忙。 方乾有些失了耐心了，女人的欲拒还迎和男人的粗言浪语都是情趣，可他看得出莲无夜不是。 十几半个月见不着，那还真无从培养情感。 正因为这样，才更想要进一步，至少近一点。 但他没找着季粲，却碰上了许久不见的季其，当即敛了神色：“季大哥。” 季其刚从外面回来，见到他淡淡一笑：“怎么一个人？” 因为没找到季粲。方乾心念一转，也不再想去找季粲，对季其道：“季大哥，春合戏班如今住在季府的事情，你可知道？” 季其点了点头：“我知道。” 知道就方便多了。方乾弯唇笑：“我见戏班有位姑娘生得娇人，一直想同她见面说说话，可这姑娘竟住在内院里，不知道季大哥方不方便替我引见？” 季其倒无所谓，只是反问道：“你是要见常婉姝常姑娘？” 方乾摇头：“不是，可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季其略一思忖：“据我所知，二弟请来的就两位名伶罢了，既然不是常姑娘，那是另一位了？”说罢他似是想起什么，温然笑道，“另一位姑娘我倒是见过，不过她在府上有些受磋磨，丫鬟婆子都对她不大和气，前几天被我撞上，顺手帮了她一下。” 方乾微怔：“这是位什么样的姑娘？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53章 “方兄, 大哥。”季粲带笑的声音传来，两人看去, 就见季粲不紧不慢走来，“你们怎么在这儿？” 季其道：“碰巧遇上, 说了两句话。”他捏了捏眉心, “祖母将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赏梅会？” 季粲打趣道：“这不正好？大哥本也过了成家的年纪, 祖母和母亲心里着急在所难免。”他又对方乾说：“方兄怎么不见了？害我好找，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倒也不至于。”方乾摆手，“我只是经过大戏楼时想起咱们小时候捉迷藏时常藏在后面那个小院子里, 就兴起了去看看。” 他顿了顿, 终于说到了重点：“季兄，府上的名伶可是只请了两位？” 季粲有些意外, 兄弟俩都看向他，方乾反而有些赧然：“有位姑娘” “”季粲懂了, 想起他之前说过常婉姝, 斟酌了一下，“常姑娘现在——” 在前院三个字都没说完, 方乾就急急打断他：“不是的！不是她！” 季粲扬眉, 方乾呼出一口气：“是个小姑娘, 大约年龄还小，眼睛生得极美, 盈盈如水, 却眼尾上扬, 很是妩媚” 这样的人，季粲还真的知道一位，也没什么不能告诉方乾的。 季粲笑容不变，目光却在方乾脸上顿了顿。 他目光中有几分期待，薄唇轻抿，唇角却微微上扬，既是兴奋又是紧张。方乾似乎甚少这样，美人对他来说只是调剂，并不是不可或缺，所以平日里哪怕见了绝世美人，他也只是哈哈一笑。 季粲笑意微敛，小姑娘才十五六，没长开，却也可窥得艳色。他试想她和方乾站在一起的模样，心底升起莫名的挣扎和抗拒，一时间心念飞转，脱口而出：“不如我帮你找找，两位姑娘我都见过。” 方乾一听，有些失望，这话岂不是季粲也不知道她是谁？ 季粲说完也微微怔忪，但也只继续微笑。方乾失落：“那玉璧姑娘在哪儿？让我见见吧？” 季其道：“刚才我见到了，她刚好被两个丫鬟刁难，不过现在大概去后面准备唱戏了。” 方乾闻言，点了点头，这个玉璧一定要见一见才行。 季粲站在一旁，垂眸但笑不语。 到了下午，季府的客人三三两两离去，老夫人呼出一口气，语气也松和了些：“总算没出什么事儿，每次这些小丫头小子聚在一块儿，我总担心有些心眼多的折腾出幺蛾子来。” 顿了顿，她又问：“你见过方家的没有？” 莲无夜在替她捏腿，秋霜见她捏得那么入神，无奈道：“无夜，老夫人问你话呢。” 莲无夜这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什么方家的？” 秋霜轻叹一声：“老夫人是问你，见过方家的公子没有？” “没有。”莲无夜垂眸，“我回去换了衣服就回来了。” 老夫人哼笑一声：“这方家的孩子，倒是比我家老二要好些。年少总是风流些，但总归有些度。想我家老二，竟还在勾栏里养了清倌” 莲无夜一愣，手上一顿，又继续。 秋霜嗔道：“老夫人，哪儿表扬别家孩子埋汰自家孩子的？” 老夫人哈哈笑：“我可不是故意埋汰，老二就是那么混账！明明是老祖宗赏饭吃的手艺，就是不肯跟着老大去绣坊帮忙，这也是咱们老大厉害，否则我早就押着老二去绣坊去了，还由得他游手好闲、整天不着调？” 秋霜也笑了：“可二少爷孝顺呐。” “孝顺就该去绣坊帮忙。”老夫人拍了一下桌子，声音不大，莲无夜还是抬眸看了她一眼，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也别学我家老二，不过你家中既然有师兄继承家业，你爹娘一定只想你好好出嫁当个小妇人，后有师兄撑腰，日子不必太过操劳。” 莲无夜心头有点乱，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其实我更想继承家业”这么一说，她想起爹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学习修罗宫功法，却督促师兄学习，这种不被重视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委屈，“如果不是知道爹娘不属意我，我怎么会不好好学习？” 老夫人啧啧、：“那也不是你不学习的理由，你瞧瞧我家老二虽然也浑，可人家至少赶出府也饿不死不是？更何况他的绣技还是季府最出色的。季家就是靠这一手绣技才有今天，你爹娘是疼你的，你这小丫头，一叶障目。” 莲无夜抿了下嘴，老夫人又道：“没事儿就跟常姑娘一起过来陪我说说话罢。” 莲无夜惊诧地看向老夫人，却见她气定神闲的端着茶碗，压根没看她一眼。 她看向秋霜，秋霜只是点点头，莲无夜只好应下。 白天鸡飞狗跳，莲无夜疲惫不堪，等她回到院子里，却见常婉姝神清气爽正往脸上抹珍珠膏，见她到来，哼笑道：“哟，你怎么跟玉璧似的，活像是被狐狸精吸了元气儿呢？” 莲无夜有些讪讪，在榻上坐下，看着脚尖：“婉姝，今天我被丫鬟和婆子找麻烦了。” 常婉姝豁然转身，挑了下眉：“哦？怎么着你了？” 莲无夜脱了鞋盘腿：“也没怎么，就是想揍我。” “哦。”常婉姝眼睛转了转，“看来你是招某些人厌了，这也没什么，只是你平日里得多留意一下了，小心不要中招。” 莲无夜不解：“可是我该怎么防备呢？他们打着你的名义来找我，要是你真有事呢？” “这就得靠你自己分辨了。”常婉姝说，“不论你是嫁到任何地方，这种暗算都不可避免，你要学会自己应对，不过无夜，你的想法同我们差别大，也许不会那么容易中套。” 这不是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么？莲无夜心想她生活的环境确也单纯，这种冷不丁就被人算计的生活，她还真过不来。 “其实都是有风向的。”常婉姝又瞥了她一眼，“有时候人的一个眼神就会出卖他，你多观察观察便是。” 她的嗅觉兴许还真不大敏锐，莲无夜想了想，又觉得这些算计于她其实没什么意思—— 她不怕被赶出季府或者戏班，也不怕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修罗宫可更臭名昭著呢。 要说软肋哦，她自觉现在暂时也没什么软肋，对她好的常婉姝算一个罢。 她瞅了常婉姝一眼，见她正心情愉快的保养双手，又再度平和下来。 ——谁能算计得了常婉姝啊。 她早早洗漱爬上床，余光看见沐浴结束的常婉姝还在妥帖的保养身上的肌肤，不由又问：“婉姝，是不是富家公子大多都喜欢在勾栏院养姑娘？” 老夫人原本也就随口一说，更多的是在说莲无夜不知父母苦心，可莲无夜越想越心头不是滋味，勾栏院里的姑娘妖娆妩媚，连她都觉得好看，怕是公子也 莲无夜心头闷，至少丘珩当初在勾栏院里，是目不斜视的！哪怕是那个苍回临，也没有乱看的。 “贵族仕子不敢如此。”常婉姝随意地回道，“于名影响颇大，不划算。但富庶人家有了闲钱，也许会。” “”她忽然想起苏别也是说过季家公子多风流，她有些郁闷的翻了个身。 她想的也没错啊，季公子对她不过是随手撩拨罢了，她要是因为他的这点魅力就晕头转向那可真是没出息了。 丘珩好歹像个英雄，一个风流公子她才不要买账。 莲无夜闭上眼，又忽然坐起身，吓得常婉姝手头的脂膏一滑，差点摔到地上去！ “你做什么呢？”她怪嗔了莲无夜一眼。 莲无夜披着被子看向常婉姝：“婉姝啊，我还没有完全忘记阿珩的话，我还会喜欢上别人吗？” 常婉姝嗤笑道：“你这是什么问题？当你喜欢上别人的时候，说明你早就忘了之前那位了，不过你要小心了，如果你借由现在这位去忘记前面那位，那么你失去现在这位的时候，疼痛也是双倍的。” 莲无夜听懂了，撇嘴：“我没有喜欢上别人，只是有时候觉得别人对我温柔的感觉，让我很享受。” “是人都希望有人能温柔的呵护自己。”常婉姝慢条斯理道，“但是你要分清这种温柔背后是不是有刀。” 应该没有的，季粲能图她什么？ 莲无夜想了想，还想问，常婉姝就不耐地道：“还问还问，是不是哪家公子背着我跟你献殷勤呢？” 莲无夜顿时噤声，拉起被子躺下：“困了困了。” 常婉姝：“哼。” 次日，莲无夜要回瓦舍。 这是固定行程，每三天她就要回去一次，季府的门房都摸到规矩了，笑眯眯道：“莲姑娘又要去瓦舍啦？” 莲无夜跟门房交道打得不少，回道：“是呀，据说过阵子要接待大人物，老胡叫我多回去帮帮忙。” 门房笑着点了头，又低声道：“莲姑娘，咱们二公子想跟你说说话。”说着他意有所指往大门外瞟了一眼，“你出去可别光顾着回瓦舍啊。” 莲无夜眸光微动：“季二公子找我什么事儿啊？我今天还忙着呢。” 门房挤了挤眼睛：“小的哪里知道二公子的事儿呢？二公子知道你今儿要出门，已经等你好一会儿了，你赶紧去罢。” “”可她不想去啊！她真的要回瓦舍啊！莲无夜颦眉，无奈地道：“好罢，我自己跟他说。” 她走出府门，左右一看，季粲的小厮就站在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边等着她，见她到来，当即笑迎：“莲姑娘，我可等你好一会儿了，今儿能不能给小的个面子，去见一见咱们公子啊？” 季粲这个小厮鬼精灵，总是忒会说话，叫莲无夜拉不下脸皮拒绝。她挣扎了下：“可我还得回去瓦舍啊，你也知道的，我可是靠瓦舍给工钱活的。” 小厮点了头，仿佛不经意间道：“听说姑娘昨儿见着方公子了？” 莲无夜心头一跳，又见小厮微笑道：“也没什么，方公子跟二公子打听了姑娘的事儿，叫咱们二公子昨儿酸果子都多吃了几个，现在嘴里还酸着，姑娘不去瞧瞧么？” 莲无夜懵了一下，“我记得果子都挺甜的”老夫人那里的苹果她还尝过呢！ “”小厮微笑。 莲无夜反应过来，猝然面热：“他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反问：“姑娘觉得是什么意思？” 这、这叫人说什么好啊！ “”莲无夜哑口无言，“我” 小厮道：“姑娘还是去看看，怎么样？” 莲无夜像鸭子一样被小厮赶去了福运楼。 福运楼是洛州三大酒楼之一，以丰富纷呈的甜点著称，午后尤其人多，不过季粲却是坐在包厢。 门一打开她便被小厮推了进去，方桌上摆了十几道丰富的菜色，从烤鸭到奶酥，一应俱全。季粲支着下巴坐在桌前，听见动静，长睫飞起，缓缓抬眸：“莲姑娘来了？” 一双瞳眸脉脉似桃花涧温情蜜意又落了碎光，莲无夜晃了晃神，缓缓呼出一口气，问道：“季公子找我什么事儿？我今天还得回瓦舍，老胡说过几天有贵人要来，紧张得不得了。” 季粲勾了勾唇，弯起笑意：“莲姑娘已经来了，不如就坐下用点吃食？”顿了顿他又道，“这几天一直给莲姑娘送的板栗，担心你会吃腻，所以今儿想着请莲姑娘尝尝其他的。” 莲无夜摸了摸鼻子，其实她还没有吃腻板栗但吃人嘴短，他这样说，自己没法再拒绝，只能快些吃完早些回去。 她在季粲手边落了座，季粲放了一块梅花糕在小碟子里，眉眼含笑：“尝尝？” 米白色的细腻方糕上缀了几片红梅花瓣，鼻尖香气甜酸交织，令人食指大动。在季粲含笑的眼神鼓励下，莲无夜夹起梅花糕，咬了一口，入口的糕点带着梅花特有的香气，在舌尖缓缓回转。 “味道如何？”季粲问。 莲无夜点了点头：“还不错。” 还不错。季粲心里斟酌，又给她夹了其他菜，炉焙鸡吃了几口，神仙鱼吃了几口，汤浴绣丸又吃了几颗都默默记了下来，勉强能看出几分饮食喜好来。 她口味清淡，油辣的也喜欢，但多吃几口就辣得鼻尖冒汗，辣味不耐受。甜食也喜食，但过甜便会多喝口茶水。 苦味的也不吃，明明苦味已经去了八分。 吃蟹黄包却不吃蟹酱，究竟是吃螃蟹还是不吃螃蟹？ 哦？她不吃烤羊肉，正好，这么膻的东西他也不吃。 季粲咬了口蟹黄包，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 福运楼的口味自然没得挑，莲无夜吃了个八分饱，落箸：“季公子，我用好了。” 吃得真少。季粲心想，扬眉道，“味道如何？” 莲无夜真情实意的赞扬道：“蟹黄包味道很不错，一直不爱吃螃蟹，但这包子我会想多吃几口。” 原来还是不吃螃蟹。 喜好更完善了，季粲满意了，轻笑一声：“蟹黄太凉，吃多了对女子没什么好处，尝尝就可。”他旋即又问，“撑么？” “有点。” 季粲笑意加深：“那出去走走罢。” 莲无夜；“” “啊？”她还打算赶回瓦舍呢！她解释道：“我若是不回去，老胡会生气。” “那我一会儿送你回去，替你解释，好不好？”季粲眸光专注地望着她，轻声问道。 莲无夜实在是招架不住这样的凝视，眸光闪烁，面上发热：“和老胡不好解释” “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季粲轻言细语道，“消消食罢了，我和他解释便是，他不会为难你的，再说你平日里在瓦舍也做不了什么，现在回去兴许他还顾不上你呢。” 这倒是真的老胡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她，其他成员又不爱叫她做事儿，每次都只能闲着。 到底是吃了人家一顿，莲无夜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人情堆下去没完没了了。 季粲却心情不错。 福运楼所在的簸箕街，位于洛州中心地带，商铺林立，车水马龙。宝簪阁就在簸箕街街口，不是最热络却也不是最冷清。 季粲引着她进来，随意扫了一眼，便觉得这外侧柜里隔着的首饰都太次，一点也不衬她。 他淡淡看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心领神会，转身对莲无夜扬声道：“姑娘，别站在门口呀，不是我夸张，普通的首饰根本配不上姑娘。” 莲无夜忍不住笑了：“我又不买。” “不买有什么关系？有姑娘这样的进咱们店里，小店蓬荜生辉，像开了光！” 店小二太有趣，莲无夜被他逗得笑，一边跟着他往里走。季粲站在一侧，就见店小二引着莲无夜往几个首饰上品的柜台去，但莲无夜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就走了过去，倒是桌上的铜镜令她多看了几眼：“这镜子还勾丝边，真别致。” 季粲：“” 他有点不懂现在的姑娘了，难道她就什么都不喜欢？ 这时莲无夜忽然顿住了脚步，季粲眸光微凝，就见她伸手拨了拨一个描金的山茶花状珍珠步摇，感叹道：“这样式倒是少见。” 鎏金的步摇，花蕊衔着颗盈润的珍珠，花瓣层层叠叠，用磨成叶片的贝壳装饰。 不在昂贵，却在精巧。 季粲目光在那步摇上一顿，渐渐想起他将那朵艳丽的山茶花别到小姑娘脑后，她微微仰头看着自己，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赧然羞涩。 他心里倏地热了起来，像有人敲起擂鼓，沉重缓慢却一下一下直击心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54章 等莲无夜转过身去, 店小二心领神会凑上来，压低声音：“实在抱歉啊季公子, 这是客人定做的，不能卖。” 季粲有点遗憾, 只得作罢：“无妨, 以后我再给她寻。” 宝簪阁逛了一圈，莲无夜大都一扫而过, 目光停留最多的竟是那面勾了花边的镜子，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这是门外的人群散开，露出对面三三两两的小贩, 莲无夜眼前一亮, 招手道：“我们出去看看！” 说完快步朝外面走去。 季粲无奈一笑，侧头问店小二道：“镜子是在哪儿买的？” 店小二一呆：“什么？” 季粲瞥了那铜镜一眼：“镜子。” 店小二回神, 赶忙道：“这是咱们店自个儿定做的，好些客人都觉得好看呢。” 季粲挑眉：“那我找个花样来, 店里也能做？”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复杂的活儿。” 他点了头：“那便好, 我过些日子差人送图纸来。” “哎，好勒！” 季粲出了宝簪阁, 就见莲无夜蹲在一个小摊面前。 摊贩眉飞色舞的说着手上一个灯笼, 这灯笼倒也别致, 转起圈儿来纸上美人便翩翩起舞，彩蝶翩飞, 煞是好看。 她接过灯笼, 还顺手捞了一个鲁班锁, 摊贩瞪圆了眼睛，继续跟她说话。 季粲走近了，就听摊贩道：“这都是小孩玩意儿了，你瞅瞅，这样拼，这样凑，都是玩法啊。” 莲无夜嘟囔道：“我又没有玩过。” 摊贩啧了声：“小姑娘又逗大叔了罢？你小时候不玩这个玩什么？” “金叶子啊，虽然很多，但都不好玩。” 摊贩：“” 季粲：“” 他哭笑不得，没想到这还是个落难小公主么？他上前问道：“喜欢鲁班锁？” “有点稀奇。”莲无夜站起身，看了看灯笼，又看了看鲁班锁，有点难以取舍，“你觉得我买那个好？” “都买么。”摊贩接茬道，“喜欢就都带走呗。” 季粲也是这样想，“鲁班锁你自己买，灯笼我买了送你，如何？” 买东西时若是权衡，一定是银钱不够，但季粲不想戳穿她，这样会让小姑娘面上过不去。 莲无夜认真想了想，灯笼和鲁班锁都是一时兴起的小玩意儿，也许玩腻了就不知道放哪儿了，跟着戏班子搬来搬去还占地儿。 “只买一个。”她眨眨眼睛，“你觉得哪个更好？” “为什么？”季粲有些疑惑，“我想将灯笼送给你，也不行么？” 对上他的目光，莲无夜想了想，还是老实交代道：“都是消遣之物，太多了占地方。” “既然喜欢，为什么会嫌弃占地方？”季粲接过灯笼，轻轻拨了拨，美人又翩然起舞。他眸光带笑，“喜欢的东西，怎么会嫌弃呢？” 莲无夜道：“总会有变成负担的时候。”然后渐渐变成了嫌弃，最终也会弃之敝履。 “怎么会？”季粲嗓音温和，“既然选择，那必定是经过周全思虑的，怎么会如此容易抛弃。” “若是选好了，就不要轻易放弃，否则一开始就不会选。” 莲无夜怔了怔，低头看着灯笼，美人的舞蹈渐渐慢下来，彩蝶扇动翅膀的动作也愈来愈缓。 好罢，这是他选的。 她将灯笼递给季粲：“送给你。” 季粲诧异：“我送你” “我送你罢。”莲无夜将鲁班锁抛起来，又接住，“这样我就两个都买了，也谢谢你今天请我去酒楼吃饭。” 季粲也微微一怔，接过灯笼，后知后觉失笑：“这么看来是你更喜欢鲁班锁，但又舍不得灯笼，所以送我了？” 莲无夜也眉眼弯弯笑：“你盯着灯笼看得久点，你一定觉得灯笼很别致，所以我送你呀，你送我板栗，我送你灯笼，有来有往啊。” 季粲抿唇笑，瞥见她月牙似的眼，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我送你这么多袋板栗，你送我一盏灯笼，想得可真美。” 莲无夜揉揉额头，小声辩解：“灯笼也挺贵的” “好。”季粲温软，眸子专注，“谢谢莲姑娘送我好看的灯笼，所以鲁班锁我买了送你，如何？” 莲无夜摆手：“不必不必。” 季粲却已经伸手将银子递给小贩了，如此这般，竟是两人给彼此送了礼物。 莲无夜捧着鲁班锁，还有些没回过神，就见季粲低眉浅笑：“我送你去瓦舍罢？” 他的眼睛像宝石般粲然，注视着人时总像是脉脉含情，陈年深酿般，深情动人又温柔迷醉。 笑容间难掩风流，却又有温和君子端方的一面。两厢融合，却如此完美，让人心鼓激荡。 莲无夜只觉得心跳快了起来，盯着他，全然移不开目光。 有这样的人一颦一笑全是风流雅色，光是站在那里便能从人群中一眼瞧见他，如此闪闪动人。 季粲心中微动，胸口又猝然发热，他喉头滑动了一下，最终压下了这想要触碰她的冲动，眸光温溺：“我送你回去。” 莲无夜赧然抿唇，点了头。 她忽然有点舍不得和他分别了。 勾栏一街，依旧风月无边，花瑟坐在二楼，对镜贴花。 季粲已经有几日没来了，这也没什么特别，偶尔季粲也有待在府中或是出游的时候，通常一月里，他能有半个月都在她这里坐坐，她已经很满足了。 他虽温柔多情，却不滥情。 季粲他不属于任何人。 花瑟轻轻一抿，沾了口脂的红唇妖娆妩媚，她又用帕子轻轻揩掉一点。红色淡了些，显得她的五官更加柔和。 她也不知道季粲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只是觉得温柔的他，一定喜欢同样温柔的女人，琴瑟和鸣，如此美好。 她每天都化好妆容，只等着季粲随时上门。她可不想让季粲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样。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姑娘推开门，惊喜地道：“瑟瑟，好消息！刚才长庚说在街上看见季公子了，他正朝这边走来，一定是来找你了！” 花瑟闻言，眸中也升起惊喜，终于开怀的笑了：“那我可要好好准备了，他好些日子没来了，快备下酒菜不，还是等他来了再说，快将我的琴抱来！” 那姑娘应声出去了，花瑟激动地站起身，走到窗前，在人群里四下寻找，他来了么？他终于来看她了？ 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去哪儿了？这个季节，也许是去哪个庄子玩了，也不知道他和谁一起。 花瑟紧张的站在窗前，手指不自觉绞着帕子，在人群中四处寻找季粲的身影。 不多时，有人转过拐角，白衣翩然，墨发垂在白色狐狸皮的围脖上，似山尖初雪，人间亮色。 花瑟一颗心提了起来，欣喜的浑身都在颤抖——他来了！他往这边来了！ 季粲面上带了笑，眼底都是莹莹的碎光，似乎心情很好。花瑟很少见到他这幅模样，大多数时候他虽然也笑意温柔，花瑟却知道，他对谁都是这样的。 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样，竟是比平日里更迷人 花瑟看的痴了，满心满眼都是他。 这时人群忽然一拥挤，季粲笑容微凝，长臂一伸，将一个红衣裳的姑娘拉进了自己怀里，手臂一圈，竟作保护姿态。 花瑟浑身一僵。 小姑娘也闹了个面红耳赤，慌忙退开，季粲低头，似乎问了什么，小姑娘摆摆手，低头往前走，季粲不紧不慢跟了上来，眸中笑意更深。 花瑟僵硬着身子看着他两从楼下经过，走到花楼前，季粲甚至没往里瞧一眼，也不知道要和那姑娘去哪儿。 花瑟指尖紧紧抠着窗沿，难掩的失落涌上来，胸口一阵一阵闷痛。她颓然地在床边的榻上坐了下来，茫然的想，是啊，她不过是勾栏院中的女子，即便得他垂怜，可距离他的心也远。 她又左右不了他的心。 她怔怔地看着季粲的背影，想到他对她的温柔也会着旁的女子，心中又酸涩发疼。 那个女子是谁？ 这时刚才的姑娘又小心翼翼从门口探头，讪讪地道：“瑟瑟啊抱歉，长庚好像看错了，不是季公子。” 花瑟擦掉眼泪，怔怔道：“怎么不是季公子，我也瞧见他了，他和别人一起。” 姑娘更是眼神躲闪：“这个瑟瑟，他毕竟是季家公子，和谁在一起，咱也管不着” “我知道。”花瑟喃喃道，“我知道，我就是” 就是羡慕，羡慕得发疯。 姑娘又道：“不过你也别想太多，我问了长庚，长庚说那姑娘是前面瓦舍的人” 她想说不过是个戏子，也没比瑟瑟高贵到哪里去，却见花瑟猛地转头，面色难堪：“你是说她是个戏子？！” “对、对啊。”姑娘愣了一下，“你知道春合戏班罢？他们不是在前面那家瓦舍驻着么？那姑娘就是跟春合戏班一起来的，大概是春合戏班的戏子。” 竟是个戏子 “竟是个戏子”花瑟苦笑，“我哪里比不过她么” 这么些天，他都去跟那个戏子混在一起了罢？他还会回来么？ 花瑟苦涩的垂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55章 常婉姝盯着莲无夜看了好一会儿了。 饭菜端上桌半晌, 可莲无夜发着呆，傻乎乎的只扒白饭。 她默默看向玉璧。 玉璧目露疑惑, 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常婉姝轻咳一声：“无夜, 吃菜。” 莲无夜回神, 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常婉姝来不及阻止，又眼睁睁看她面色痛苦的吐出来。 嘴里全是辣味，莲无夜慌忙喝了一口水, 压下姜味。 她吃了一大块姜。 玉璧给她递了帕子, 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莲无夜心头一跳，想起离开时瓦舍老板奇怪的眼神, 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还说没有。”常婉姝放下筷子，“你瞧瞧你这回来失了魂似的, 是不是在瓦舍给人欺负了？” “应该不会罢？”玉璧迟疑, “瓦舍的人对咱们戏班子挺不错。” “那这是做什么？” 莲无夜心虚得厉害，她和季粲一上午都待在外面, 常婉姝要是知道了定会生气。她摸摸鼻尖：“没什么, 我就是有点累了。” 常婉姝道：“累了就好好休息, 瓦舍那些事儿瞎掺合什么劲儿？你当瓦舍没人啊？” 莲无夜道：“老胡说这次是皇城来的贵人，要请戏班子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老胡看起来还挺紧张的。” 玉璧若有所思, 常婉姝想了想：“你不用想太多，只要是个‘贵人’，老胡都很紧张，你瞧瞧，就连咱们平时说话，他都害怕被人听墙角给他惹麻烦。” 莲无夜心说常婉姝说的有道理啊，老胡什么贵人没见过，大概没什么需要紧张的地方。 常婉姝又问：“老胡紧张，你也紧张了？” “”莲无夜面容微窘。 她是真的紧张，细细一想，她和季粲并没有什么，可她却很心虚。 越是想到季粲，越是心虚；越是想到她跟他待在一起时，不时的面红耳赤，就更无措。 这么想着她顿时不自在起来，将鬓发勾到耳后。 偏巧这么一勾，露出的耳垂石榴一样红。常婉姝微微颦眉，心里起疑：“你怎么了？耳朵这么红？” 莲无夜猛地捂住耳朵，惊愕：“红了么？”她此刻才察觉耳朵确实很烫。 “你说呢？”常婉姝挑眉嗤笑，操手道。 莲无夜指尖揉捏着耳垂，她方才想到在瓦舍门口和季粲分别时，他试探着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 莫名的，被他握住的皮肤就像着了火。他的瞳仁里也像又燃烧着一点子星火，被他盯着，便能燎原，烧得她面颊发烫。 莲无夜缓缓呼出一口郁气：“婉姝，别人对你好，你会觉得开心么？” “当然开心了。”常婉姝的口气理所当然，“没人会不喜欢。” “那你该怎么回报他呢？” 常婉姝托腮，慢悠悠道：“这要看他对我好时，是什么企图了。我对你好，也会想也对我好，可若是我的要求让你感到不舒服，你便会觉得我对你的关怀是负担。” 莲无夜疑惑地蹙眉：“我很喜欢这种被关怀的感觉，我却无法按照他的想法回报他，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为什么会考虑这样的问题？”常婉姝感到奇怪，“你是愧疚呢？还是在意呢？” 莲无夜也说不清楚。 季粲对她的关怀似乎已经超过了一般人，这样的关怀让她感到被重视，可她并不是个缺爱的人。 相反，她更喜欢的是他的温柔和体贴，明明是轻声细语，却说着挑逗、轻浮又让人心跳加快的话。 这就是他的魅力，这样的人，莲无夜见过，却没有谁能有季粲这样，让她怦然心动。 莲无夜重重叹了口气，丘珩说身份，常婉姝也说身份，她有点怕了，在她看来季粲和她不是一个道的。 更何况，季粲这样的公子，也许昨日对别的姑娘如此，今日就对她如此，明日指不定就要对别的姑娘如此了，她可不愿意喜欢上这样的人。 玉璧给她倒了杯热茶，轻声细语道：“想被人疼惜的心情，所有人都会如此。若是有人对自己好，何妨一试？但也不必太过热情，一些人的感情很难经受考验，你得先确定，你对感情的看法和他对你的看法是否一致。” 莲无夜若有所思：“这么说，我得多探探了？” “不是。”常婉姝打断她们，“到底是谁跟你献殷勤呢？你不打算告诉我么？” 莲无夜含糊地道：“你想多了，没有谁的。” 常婉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不追问了。 天色渐黛，天空灰蓝色的丝线交织，莲无夜站在树下，从树洞里掏出那朵蔫掉的山茶花。 蔫了之后她顺手就扔到树洞里了，却没想到枯花还能维持这么多年，花瓣颜色变暗，干涩得皱起。这朵花搁在她的枕头旁边时，夜里总是能闻见淡淡的花香，一直延续到梦里。 和丘珩给的感觉，不一样。 从那日之后，莲无夜依旧每天收到季粲的各色小吃，有时候打包回来的甜点她无法和常婉姝解释，就趁着出门的时候吃掉。 然而千防万防，防不胜防。 莲无夜看着府门口得意洋洋拦住她的苏别，又看了看被她的护卫挟持着快要哭出来的戏班子成员，哑口无言。 苏别双手叉腰，扬眉道：“我又不是找你麻烦！你躲什么？” 比找麻烦更烦人好么？ 莲无夜扶额，从戏班子的人说苏别经常去瓦舍找她后，她就有意识的躲着苏别。但苏别跟吃了秤砣似的，总是想尽办法骗她见面。 今儿还特地挟持了个人质！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她一看见苏别就总想起丘珩，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当然有。”苏别理直气壮地道，“你不是还没告诉我你和阿珩哥哥为什么分开么？” 又是这个问题。 “我说了很多遍了。”莲无夜叹了口气，“我和他想法不同，就分开了。你可以不要再问了吗？我并不想总是回答这个问题。” 她并不想总是回忆起这段过往。 苏别道：“你说了不就没事了么！” 莲无夜没作声。 苏别催促道：“喂，你跟我说嘛，我要是知道了你是为什么惹阿珩哥哥讨厌，我就能避免了啊，反正你也不会和他在一起了对不对？那就可以告诉我啊。” 莲无夜闻言烦躁起来，说出口的话也带了火气：“我不是说了我不想说么？你想知道你自己问他啊？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苏别微微愕然，她怎么这么凶，吼她？她委屈地瘪嘴：“你这么凶做什么？我不就是想知道么？”说着她抬手挡住眼睛，抽泣起来。 竟然哭了 莲无夜心头的火气又消弭了去，委实无奈：“你问的这个问题我说了很多次了，你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啊，我一点也不想提起这件事。”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苏别疑惑地抬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你不是和阿珩哥哥感情很好吗？为什么只是彼此想法不同就能分开，我们都会有想法不同的时候啊，这至于分开吗。” 莲无夜抿了抿唇，普通的当然不至于，可这次不一样。她觉得苏别也有些天真，苏赞的寿宴时，丘珩虽然和一帮绿林好汉同坐席，但冷漠、客气又生疏，充满了距离感，现在一想，也许不是生疏，只是嫌弃罢了。 她是所谓的邪门歪道，苏家也同样不是什么的好的，救命之恩丘珩自然没什么说的，但苏家要更多——她觉得丘珩是做不到的。 莲无夜道：“反正我就跟你说这么多，你想要做什么，随便你。” 说完她转身打算回去了，苏别惊呼一声，飞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别啊，你跟我聊聊别的嘛，比如珩哥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都不知道呀！” “”莲无夜脑仁疼，“这些你问你爷爷罢。” “我爷爷不告诉我呀！”苏别瘪嘴，可怜巴巴看着她，“你告诉我嘛，我觉得你是最了解阿珩哥哥的人了！” “”苏别心还挺大的。莲无夜呼出一口郁气，郑重地道，“苏别，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想跟你谈丘珩的事情。” 她表情好严肃啊。苏别眼珠一转，拽着她的胳膊不放，“那你跟我聊聊你和阿珩哥哥在外面遇见的事情嘛，洛州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你也可以问我嘛！” 问她什么？莲无夜摇头，对于洛州，自己没什么想知道的，如果不是春合戏班要来，她估计这辈子都不想来了。 和丘珩有关的地方，光是提起便觉得伤怀。 苏别灵机一动：“这样罢，我跟你说季家的事情，你跟我说阿珩哥哥的事情，以后你要是在季家出了事儿，我也可以帮你呀。” 莲无夜哭笑不得：“苏家和季家都不来往，你有什么可帮我的？” “正因为不来往才可以帮忙呀！”苏别挺了挺胸膛，“我可以正大光明跟季家作对啊！” “”还挺有想法的。莲无夜叹道，“我没什么想知道的。” “以后肯定会有的！”苏别软磨硬泡，好一通折腾，莲无夜只得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56章 那段日子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莲无夜本以为下决心忘记的事情便能忘记, 但此时被苏别探了话，很多事情却丝毫没有忘记。 他嗓音低沉清冽的叫着她名字的声音, 似乎也被风带了来, 还带着当时的温度。 酒楼的包厢很安静，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桌上的菜丝毫未动。 莲无夜抿了抿唇：“我知道的真不多。”所以告诉苏别的也不多。 苏别有些怔怔，她和莲无夜的认知不同，在她心里, 丘珩容貌俊美胜众, 是如意郎君。但在莲无夜看来，丘珩风骨伟岸, 腹纳天下，这和她所知的丘珩并不一样。 她失落地问：“那你的说阿珩哥哥不会接受我了？” 莲无夜垂眸喝茶：“我也不知道。” 世间之事变化无常, 就连她也没想到会有和苏别坐下来谈论丘珩的时候。 苏别情绪低落下去, 小声道：“其实也不怪阿珩哥哥，因为他小时候真的很可怜。” 莲无夜望着她, 示意她说下去。 苏别吸了口气：“阿珩哥哥的父亲, 曾是有名的探花郎。爷爷说原本也该是平步青云的, 可他得罪了人，便被外放了, 详情我也不大清楚, 但那时候, 阿珩哥哥的父亲被外放到洛州附近的垂杨县做知县。阿和珩哥哥的父亲很厉害，垂杨县的人都很敬重他，垂杨县附近的山头有一窝盗匪，也是阿珩哥哥的父亲亲自领着兵去的。” 莲无夜有些意外，丘珩竟然是官家出身？官家出身的人，其实是不大看得上江湖草莽的。 “可是那窝匪盗，当时逃了一个。”苏别捧着茶杯，水汽氤氲着她秀气的容颜，她低声道，“那个匪盗在一个夜晚回来了，阿珩哥哥的父亲很清廉，府上下人不多，那个匪盗杀光了下人，又欺负了阿珩哥哥的姐姐，当时阿珩哥哥就躲在柜子里。” 匪盗是回来复仇的。 他割掉了丘家双亲的舌头，将他们绑起来拖进屋里，当着他们的面侮辱了丘家女儿，随后才一个个砍下他们的头颅。 而年幼的丘珩就躲在柜子里，捂着嘴巴，泪流满面，惊恐的目睹了这一切。 “我跟你说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苏别眼珠转了转，“丘珩哥哥真正的名字，叫秋景行，爷爷说是取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结果他连真正的名字都没告诉她。 莲无夜无声叹了口气，越来越不愿意去回想这段感情。刚分开时，她曾经在心里疑惑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可如今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如果丘珩没有这段经历，他就不会变成嫉恶如仇的人，也就不会分开了。可若是没有那时的经历，丘珩又如何是丘珩？不过是秋家公子秋景行罢了。 莲无夜道：“我想回去了，你还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了”苏别心情不算好，丘珩这样嫉恶如仇，哪怕苏家于他有恩，他也是不会因此和她有什么的。她重重叹气：“这么说阿珩哥哥果真是不喜欢我么？” “”难道你今天才知道？ 莲无夜哭笑不得，那郁气倒消散了些，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别呀。”苏别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我听说你跟季二走得很近，你到底要做什么呀？你是不是不知道季二风流的很呀。” 莲无夜莫名的心虚，她道：“我跟季粲又没什么，你别瞎说了，叫人听见该误会了，我可听说季二公子是在外面养了清倌的。” 她说这话语气有些奇怪，苏别没多想，赶忙道：“对啊，刚才我们来时还瞅见她了呢，你没瞧见她么？” 莲无夜惊愕，心里说不出来的怪异：“瞅见谁？” “那个清倌呀！你没见过？我带你去看！”苏别说着站起身，强势地挽住她的胳膊往门外拖。 她现在有种莫名的使命感，特别是知道了丘珩因为正义理念和莲无夜分开，她更加同情莲无夜了，不想看她栽进季粲这个深坑里。 “走，我带你去看，这个清倌很有名的！” 她力气不大，莲无夜却被她拖出去好几步，好一会儿才犹豫地道：“可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一提到季粲养清倌的事儿，她心里就发闷。 苏别义正言辞道：“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她心说只要让莲无夜见到那个清倌，就知道是真有其事，就不会跟季二掺合到一起了啊！ “你瞧瞧就知道了，她可是洛州有名的清倌，你知道风尘女子最需要银子傍身么？可她一个月大半时间都陪着季二呢。”苏别又故意道。 莲无夜被她说得心头更闷，像压块板儿，有点不舒服：“可我对清倌不感兴趣。” “你看了就知道了！”苏别拖着她一路下了楼，走到街头再转个弯，就能瞧见勾栏院了。 苏别将她拉到檐下，朝着勾栏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瞧瞧，其实这个位置还可以瞧见她的呢，以前花瑟刚刚有点名气时，那些男人都跑到街上来偷看，花瑟连窗户都不敢开呢。” 莲无夜抬头，朝勾栏院的二楼瞧去，好几扇窗户都开着，苏别扯了扯她的袖子：“你看看，第三扇窗户，是不是有个人影儿？” 莲无夜微微眯起眼，勾栏院二楼的第三扇窗户开着窗，屋里有些暗，但正好有个人影就在窗户附近，隐约能瞧见那朦胧的衣裳。 好像是个姑娘。 “你等着。”苏别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季粲！地上掉的是不是你的玉佩啊？！” “”莲无夜吓了一大跳，赶忙捂住她的嘴：“你在乱喊什么啊！”既然这是季粲养的清倌，万一季粲真的在这里怎么办？ 苏别掰开她的手，指了指对面：“你看！你快看！那就是花瑟！” 莲无夜下意识仰头，就见那扇窗户前果然站了个容貌秀丽的姑娘，她正低着头，似乎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还能找什么？找季粲啊。 莲无夜胸口发闷，压着的石板变得更沉了。 这时那姑娘目光移过来，看见了莲无夜，目露惊讶。 莲无夜心里一惊——花瑟竟然认识自己？ 花瑟看见莲无夜，咬了咬唇，飞快转身进去了，还砰的一下甩上了窗户。 “”莲无夜尴尬极了，“你瞧瞧，她好像生气了。” 苏别不以为然：“生气又怎么样？她是清倌，你以为她多高贵呢？” 莲无夜不怎么赞同：“这不足以成为你对她不齿的理由。” 苏赞是将苏别当大家闺秀养的，虽然失败了，但苏别还是有了一些大户人家的意识。 她道：“你不懂，季粲也未必多喜欢她。” 莲无夜心说苏别才不懂季粲这样的人，肯将大半时间都耗在一个人身上，足以表明此人值得他付出耐心。 她又转念一想，自己了解季粲吗？ 不过若是季粲对花瑟也不过尔尔，那么他在她身上耗的精力，自己也不必当真了 莲无夜心头不舒服起来，点点酸涩，有点难捱。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下一瞬—— “苏小姐。”季粲的声音响起，“方才是苏小姐罢？” “”莲无夜大骇，后背汗毛立了起来，挽着她胳膊的苏别也似乎抖了一下。 只见前面两个高个子的人经过，露出被他们挡着的季粲，季粲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手里还拎着一袋油脂包好的点心：“苏小姐方才是何意？” 苏别：“”她挽着莲无夜，心虚得厉害。她本是以为季粲定然不在这里，没想到季粲的确不在勾栏院里面。 他在街上啊！ “你怎么在这里？”苏别抬了抬下巴，佯作镇定，“我方才怎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季粲微笑：“苏小姐说呢？”他目光轻如鸿毛在莲无夜面上轻轻扫过。 被他眼风一扫，莲无夜也心虚得厉害，不由得解释，“刚才苏别开玩笑来着。” “开的什么玩笑？”季粲问。 苏别有点恼了，骄矜的大小姐可受不得委屈，她理直气壮道：“没错，季粲，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花瑟名气那么大，我想让莲无夜见见花瑟怎么了？不过借用了下你的名字罢了！你瞧瞧，花瑟一听见你的名字就跑出来了！” 莲无夜抿了下唇，眼见季粲笑意微敛，不由得扯了扯苏别的袖子，小声道：“苏别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她。” 季粲仍旧微笑：“我不怪苏小姐，花瑟名气颇大，你想见一见没什么不对。” 他这样的表情，莲无夜是有些待不下去了，道：“既然这样，我和苏别就先告辞了。” 说着就要拽着苏别走。 可苏别还不肯走，她来脾气了，她要季粲亲口承认自己包了花瑟！她道：“就是嘛，不过季粲你的名字很好使啊，不愧是包过花瑟不少日子的人！” “是。”季粲颔首，又温声道，“苏小姐还有什么问题么？” “”本人都承认了，石板变成巨石了。莲无夜心头一阵窒息，简直要喘不上气儿，回想起这些天傻子似的面红心跳，她就想把自己锤进地坑。 苏别被季粲堵得语塞：“你你你承认了就好！我我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季粲点了头：“那我可以和莲姑娘单独谈谈了？” “莲姑娘？”苏别迷惑。 季粲看向莲无夜。 苏别第一次知道莲无夜姓莲，但这不重要，因为季粲的话让她警觉：“你要做什么？” 季粲但笑不语。 苏别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一个随时随地都在笑的人，有些难察觉情绪变化。 “你到底要干嘛？” 季粲嗓音温和：“我只想请莲姑娘借一步说话。” “不行。”苏别坚决拒绝。 莲无夜低着头，她觉得心头不舒服，也不想和季粲说话了，她目光落到他拎着的点心袋上，这样的扎绳方法她天天见。 ——这似乎是季粲打算买来送她的点心。 他也给其他人买过点心么？也将滚烫的板栗搁在怀里冒着风行路，只为让人吃上热的板栗么？ 季粲轻笑一声：“好罢，那我就直接和莲姑娘说了。”顿了顿，他道，“莲姑娘，这是想送给你的点心。” 说完他将手里的点心递过来。 莲无夜垂眸看着那油纸袋，正想开口拒绝，又听季粲道：“我只为莲姑娘一人做到这样的程度。” “”莲无夜涨红了脸，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旁边还有苏别呢！ 苏别看了看眸光柔和盯着莲无夜的季粲，又看了看面色红窘的莲无夜，警惕地一把将纸袋夺过来：“我替她收了！你还有事没？没事就走罢！” 季粲笑容不变，既然已经解释了，离不离开也无妨了，他正打算识趣的走人，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喊道：“季兄！” 季粲笑容微敛。 莲无夜也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诧异地抬眸，却正对上路对面的方乾震惊的双眸。 “姑娘？！”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方乾激动地快步走过去，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姑娘！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他扫了一眼苏别，点了个头算作招呼，随后又对莲无夜道：“姑娘，上次在院子里你怎么跑了？” 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莲无夜摸摸鼻子：“我” 季粲笑容淡淡：“方兄，一起去福运楼用点吃食罢。” 方乾好不容易再遇上莲无夜，哪怕山珍海味也不想吃，随口道：“等等罢。”目光却灼灼直视着莲无夜：“姑娘，上次我帮了你，你觉得不应该对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擅自离开么？” 莲无夜干笑一声：“公子，我当时有事儿，这才急着离开的。” “是么？”他面上带了笑，目光发热，“那这次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么？” “”苏别也盯着方乾，搞什么，季粲还没走，方乾又来了，她憋了口气，“方乾，你不要对她乱来！”莲无夜才被丘珩抛弃了，已经够可怜了，这些少爷公子怎么就不放过人家呢？ 方乾道：“我并没有什么失礼的行为。” 这也确实。莲无夜不想方乾一直纠缠，只好道：“我叫莲无夜，方公子，我和苏别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这话一出，苏别拖着她就走，方乾上前一步：“莲姑娘——” 但季粲抬手制止：“算了，让她们走罢。” 方乾只好作罢，依依不舍地望着人群里莲无夜的背影，直到她彻底不见了踪影，才转过头：“说起来，你怎么和她站在一处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57章 季粲笑意清浅：“碰巧遇上了, 她原本是春合戏班的人，和常姑娘一起住在季府。” 方乾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神色, 觉得季粲应当和莲姑娘不大熟——另一方面，他觉得季粲没有对他隐瞒的必要。 季粲也静静和他对视。 方乾笑着点了下头：“也不知道我和莲姑娘为何缘分这样浅薄, 总是没办法好好说话。”顿了顿, 又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在季府见过她么？” “常姑娘一行人住在内院, 我很少见得。”季粲道，“再者我也不想惹得流言蜚语缠身。” 这倒是。方乾收回目光，季粲这人是很奇怪的, 万花丛中过, 却极其不喜欢和某一个人发展稳定的关系。他喜欢的是和女子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的相处，而不像其他男人急色的吃下肚就走人。 大约是书读得多了, 脑子出问题了，毕竟原本季家是希望季粲考状元的。 两人一起去福运楼吃了点小菜, 又去隔壁瓦舍听了曲儿, 但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竟也没注意到对方心不在焉。 从瓦舍出来, 两人分别。 和季粲分开后, 一股灼热涌上方乾心头, 激动得他每根汗毛都在颤抖。遇见莲无夜的亢奋，终于在季粲走之后重新涌动, 将他灼烧！ 知道她的名字了, 也该计划计划下一步了, 这太久的渴求让他生出巨大的空虚感，他已经不满足只是和莲无夜说几句话了。 他想要更多。 他愉快地哼着歌儿往回走，路过勾栏院，花娘又出来拖住他，娇媚的笑着：“方公子今儿怎么不进门呀？” 不进了。已经有了一朵心之所向的高岭之花，如何看得上野花？方乾忍住笑：“今儿本公子有事，就不进去了。” 花娘有些失望，忽然扭头喊：“瑟瑟，你也不劝劝方公子，他不是很久没来看你了么？” 方乾顺着花娘的目光看去，只见走廊旁边花瑟戴着面纱，正被几个小丫头簇拥着经过。 听见喊声，她转过头来，一双翦水秋瞳明澈动人，见到方乾，她似乎微微笑了笑，款步走来，引得客人一阵喧哗。 花瑟浑然不在意，走到方乾跟前，软语道：“方公子最近好久没来了。” 方乾笑道：“父亲总让我跑腿，所以忙了些，不过瑟瑟，没有我也还有阿粲啊？比起我，瑟瑟更想见的应该是阿粲罢？” 洛州两大花楼为了评第一花娘，比了个美，花瑟十三岁一战成名，彼时方乾和季粲就在人群里看热闹，就此一掷千金为花瑟，但随着年岁渐长，方乾察觉花瑟对季粲生出不一样的心思，对花瑟的倒也没那么喜欢了。 原本他们对于花瑟，也只像是对待一盆娇美的花儿。浇水、施肥、逗弄逗弄，弃之不顾也很容易。 花瑟听了方乾的话，眸光透出几分羞涩，令人娇怜不已。方乾心想，若他也能让莲姑娘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了。 花瑟眸光却又黯然下去：“其实，季公子好久没有来了。” 是么？方乾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他或许在忙着其他什么事儿，隔一阵子闲下来，便又会来了。” 再好的花儿，天天去看也会腻，他自认在这点上，他和季粲是一样的。 花瑟却不这样觉得，但凡一个女人看见莲无夜那样的姑娘，都会生起危机感——归根结底，她在勾栏院里见过太多的男人，知道这些男人大多都没什么区别。 “季公子”她咬了咬唇，话语干涩又艰难，“似乎有了心仪的姑娘了。” 方乾诧异地看着花瑟，他可没听季粲说过！顿了顿，他又失笑：“瑟瑟，你想多了，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会轻易有了喜欢的女人？” 方乾有时候觉得季粲很有见识，但有时候又觉得他脑子有病，他对所有的女人都很温柔，说她们生存艰难。但又对所有的女人都很无情，因为他不会接受她们的爱意。 可这些女人的爱意不也是他自己折腾来的么？ 其实对于男人来说，这可真是种齐人之福，但季粲又不屑这种齐人之福。 有病，反正有病。 花瑟垂眸，嗓音低落：“方公子没见过那姑娘，她的美貌让我自惭形秽。” 方乾对于一个吸引了季粲的女人不感兴趣，他反而道：“这可真是巧了，最近我也有了心仪的姑娘，她的容貌也是万里挑一。” 花瑟回神，惊讶片刻，随即真心实意地祝福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花瑟就祝愿方公子早日抱得美人归。” 方乾心情不错地道：“承你吉言，不过我现在路还长，瑟瑟有时间不如帮我打听打听？” 花瑟不解：“打听什么？” “因为我看上的姑娘，是隔壁春合戏班的。”方乾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花瑟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如今住在季府内院，我见不着，春合戏班的人嘴又严实，你帮我打听打听，怎么样？” 花瑟嘴唇有些颤抖：“莫非方公子看上的是常姑娘？” “不是她。”方乾扑哧笑道，“也不是那位玉璧姑娘，是个小姑娘，不知为什么待在戏班子里，也不唱戏，就干些杂活儿。” 真的是她！ 花瑟心神摇曳，几乎有些站不住——方公子竟然和季公子喜欢上了同一个人，看样子，两人还互相不知道！ 方乾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莲无夜替他挡箱子的事儿，眼神柔和了些：“是个很勇敢的小姑娘。” 花瑟咬住下唇，一股情绪在胸口冲撞，眼泪挂在眼角摇摇欲坠，方乾惊诧：“瑟瑟，你这是怎么了？” 花瑟死死掐住掌心，哑着声音：“我只是不舒服，抱歉方公子，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转身撞开两个丫鬟，匆匆忙忙奔上了楼。 只留下方乾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花瑟推门进屋，扑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眼眸通红的自己，忍不住落泪。 方公子也喜欢她，这证明了什么，这证明了她确实是值得喜欢的姑娘，季粲喜欢她，并不意外。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她只是个在戏班子干杂活儿的，甚至都比不上自己！ 她怔怔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摘下了面纱，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容颜，好半晌，才拿起帕子拭泪。 她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很是特别，花瑟拿起笔将自己的眼尾勾长、勾得上扬。又想起莲无夜红润的双唇，这次她不再犹豫，抿出的口脂又红又艳。 这样，他总会再看她的罢？ 被苏别纠缠之后，莲无夜出门就很小心谨慎了。 但跟苏别聊过后，她心里对丘珩的委屈和郁闷就湮灭成了灰，被风一吹就散了。 血海深仇给他的教训便是如此，他不会纵容一点恶行。莲无夜心说，若是有人这样对待她娘，她也会变得和丘珩一样罢？ 她蹲在厨房门口烧水，就见季粲的小厮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瞧见她便冲她招手。 大概是小厮又送点心来了。 莲无夜过去，果然见小厮递出来一个油纸袋：“莲姑娘，这是食坊新出的栗子糕，公子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你也尝尝罢？” 莲无夜接过，入手的油纸袋依旧滚烫。小厮观察着她的面色，斟酌着问道：“莲姑娘，昨儿的事儿，公子可跟你解释过了？” 莲无夜微微一顿，想到那楼上的美人，心头又是一窒，只是闷闷道：“他已经跟我解释过了。” 只不过没说他和那姑娘的关系。 “可公子总担心你还生气。”小厮扬眉笑道，“莲姑娘，公子的确爱去花瑟姑娘那儿坐坐，但更多的便没有了。公子每日给你捎来的点心，怕给风吹凉了都是捂在怀里的。” 他指了指胸口：“公子这儿都烫红了，一直就没好过。公子对莲姑娘的用心，跟对其他姑娘是不一样的，莲姑娘也不用再介意，公子并不是那等朝三暮四之人，不过口说无凭，小的希望莲姑娘自己去体会，看看咱们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莲无夜当然会自己去看，不过郁闷是难免的。 她又道：“我马上要回瓦舍了，你跟季粲说，让他不要再送了。” 小厮万万没想到一劝劝出这么个结果，有些慌张：“莲姑娘这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莲无夜道，“戏班子要接待贵客，我得回去帮忙了，不光我要回去，婉姝也要回去的，季粲应当知道。” 贵客？ 小厮眼珠一转，笑道：“好勒，莲姑娘要是不生咱公子气，小的就放心了。” 莲无夜点了头，大概不会的，她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和季粲之间的问题，不过眼下，她要先忙活戏班子的事儿了。 两人分开，小厮往回走，在中庭见到季粲站在水榭里，俊朗飘逸，风姿翩翩。他上前道：“公子，小的送出去了。”顿了顿他又斟酌道，“依小的之见，莲姑娘似乎没有生气，但又并非完全不介意花瑟姑娘。” 季粲含笑回眸：“我就怕她不介意了，介意，才说明对我是在意的。”他略一沉吟，又抿唇一笑，“罢了，等她从戏班子回来，也该试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58章 莲无夜和常婉姝匆匆收拾了东西回了瓦舍。 下午本该是瓦舍繁忙之际, 但大门半掩，几个瓦舍成员零零散散扫着地, 不时交头接耳，看得莲无夜疑惑。 常婉姝纳闷：“大下午的不做生意关着门做什么？” 一个拿着抹布的瓦舍成员走过来, 低声道：“常姑娘, 这阵子不是会有贵人来么？” “恩？”常婉姝一个眼风挑过去，瓦舍成员就道：“那位贵人现下正在二楼包厢里呢, 咱老板和胡哥正在里面。” 贵客已经来了？ 莲无夜惊讶，看向常婉姝：“要不你现在先回后院？” 常婉姝睨了她一眼：“我倒觉得你需要先避避。”说完她看向这名瓦舍成员：“我们戏班子的人呢？都跑没了？你去问问他们，我需不需要上楼作陪？” 莲无夜扯了扯她的袖子：“你上楼作陪做什么？”她是唱戏的又不是勾栏院里酒量大的姑娘。 常婉姝淡淡道：“我从进戏班子这样的事儿就没少干, 你要是没事儿就去后面待着。” 瓦舍成员跑进后院了, 常婉姝就地坐下来整理妆容，莲无夜欲言又止。 玉璧拉着她：“你先回去罢, 这种事儿稀松平常的，特别是在皇城里那会儿, 从来就避免不了。” 莲无夜抿了抿唇, 这时楼上的门忽然拉开，老胡探出头：“无夜, 你帮忙把酒端上来罢。” 常婉姝皱眉, 转过头瞪着老胡, 老胡面不改色：“别任性婉姝，我当年没有特别照顾过你, 现在也没有特别照顾别人的想法, 既然在戏班子里, 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常婉姝恼火地将笔啪的按在桌上，语气不善：“老胡——” “嘘——”老胡制止她，面色严肃，“别乱发脾气，客人在。” 常婉姝只好忍了忍，扯出一张面纱扔到莲无夜怀里：“上去罢。” 莲无夜拿起面纱挂在耳朵上，玉璧细细嘱咐道：“进心些，走路稳着点，眼睛莫要东瞧西看。” 莲无夜点点头，对她们的小心谨慎无法切身体会，她不知道贵人大多都是什么样的，就她最近遇见的人来看，季老夫人算是个贵人了。 老胡催促道：“无夜赶紧开坛好酒上来。” 莲无夜得了令，赶紧端了酒上楼，她轻轻拉开门，只听得瓦舍郭老板温和地道：“公子所言极是。” 她低头关上门进了屋，一眼寻到了老胡，老胡坐在一侧，对她使了个眼神，意在将酒先给贵客端上去。 他上首隐约坐了个人。 莲无夜上前，将酒杯轻轻放在贵客面前，那客人着了极其顺滑的锦缎，几缕金线浮在料子下面，绣法复杂，腰间挂着碧玉蟒蛇玉佩，嗓音清澈：“如此，就劳烦胡老板和郭老板稍作安排了。” 竟是个少年郎。 莲无夜放下酒杯，准备低头退下，那少年忽然又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莲无夜微愣，下意识抬眸，就对上少年清澈又充满好奇的双眸。 这眼神似曾相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少年眸中顿时绽放出惊喜：“真的是你！” 老胡诧异地问：“公子和无夜认识？” 少年忙不迭的点头，又羞涩地抿着唇笑：“曾经和无夜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郭老板有些感慨了：“这可真是有缘分。” 少年腼腆地道：“是我也这样认为。” 莲无夜抿了下唇，好死不死这位贵客居然是明嘉公主的侄子，那个叫十六的少年。 这可是皇亲国戚啊！ 莲无夜放下酒，后退了两步想离开这里，少年猛地站起身，期盼地望着莲无夜：“无夜姑娘能留下来么？” 他的眼眸大而明亮，湿漉漉的像是某种小动物。莲无夜头疼，这是一种很容易让人心软的眼神。 她斟酌了一下：“抱歉。” 十六闻言，眼中有显而易见的失望：“无夜姑娘” 莲无夜转身出去，十六又叫住她：“无夜姑娘请稍等。” 她回头，就见十六小心地道：“我叫李翊，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莲无夜略一颔首，退了出去，门隔绝了少年灼热的视线，让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李可是国姓啊！他又是明嘉公主的侄子，两相结合，身份简直可怕。 门一关上，常婉姝招手叫她过去：“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 “为难倒是没有”莲无夜纠结，“但好像真的是个贵客。” 常婉姝：“又不是皇亲国戚。” “”还真的是。 这时楼上的门打开，李翊率先走了出来，他望向楼下，见到了莲无夜，眸子又微微一亮。 他的眼眸澄澈通透，一眼就能望穿所有想法。莲无夜有些不想和拥有这样眼神的人接触，她欲往后院走，李翊却飞快从楼上跳了下来，声声急促：“无夜姑娘，无夜姑娘！” 瓦舍的人都眼神奇异的望了过来。 莲无夜扶额：“李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李翊笑得眸中全是亮光：“无夜姑娘，今晚游湖不知无夜姑娘可会来？” 游湖？莲无夜诧异地看向老胡，老胡也抹了把汗，明明是李公子让保密的，怎么转眼就说出去了啊。 他赶紧跑下来，压低声音道：“李公子，李公子，这不是不让说的么？” 李翊眨了下眼睛，眉开眼笑：“也没有必要对无夜姑娘保密罢？她不也是戏班子的人么？” “可是” 李翊看向莲无夜，目光灼灼：“无夜姑娘，你愿意来么？” 当然不愿意。莲无夜斟酌着拒绝的话，就听常婉姝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行，公子，以我们无夜的容貌，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引起注意，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不适合她。” 李翊道：“我只想单独邀请无夜姑娘。”他眸光躲闪，羞涩得面颊泛红，“不会让无夜姑娘为难的。” “”这样更为难了好吗？莲无夜撇开视线：“抱歉李公子，我挺忙的，不会去的。” 李翊一怔，抿了抿唇，眸光晃动着失落：“是么？” 又来了。 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莲无夜默默转身往后院走，李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失落地道：“无夜姑娘不肯接受我么？” “”常婉姝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现在的小少年们似乎对于男人女人之间的关系充满了误会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59章 房门虚掩, 常婉姝推门进屋，对上莲无夜心虚闪烁的眸子, 肯定地道：“你认识他。” 莲无夜纠结地颦眉；“真的就只见过一次，当时我和明嘉公主在同一间客栈落脚, 他来接明嘉公主。” 常婉姝轻嗤一声, 转了话题：“你猜怎么着？圣人微服私访来了。” 莲无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圣人指当今九五！ 她惊呆了：“所以是圣人要游湖, 李公子请你们作陪？” 大冬天的游湖，圣人很会享乐啊！ “不是作陪，就是唱唱曲儿。”常婉姝道, “哪怕是圣人, 也要有余兴节目的。” “那你” “唱完就回来，圣人什么美人没见过, 你还当我国色天香呢？”常婉姝又开始美美地抹珍珠膏，“李公子想约你, 但你也是没时间见他的, 皇子之尊，一定会时时刻刻守在圣人身边。” 莲无夜怕的是缠郎, 这种人总是会让人疲于应对。但今晚常婉姝要去, 她少不得也要跟去帮忙, 便还想问问常婉姝今晚的安排，忽然有人敲门：“无夜姑娘, 门口有人找你。” 来敲门的是瓦舍的人, 莲无夜打开门：“该不会是李公子罢？” “这倒不是。”瓦舍的人笑道, “是苏府的护卫，指明要找你，我想着那苏府小姐不是总来找你么？兴许你会想见见。” 莲无夜是不想见的她觉得苏别这个姑娘有些一言难尽。但瓦舍的人既然都进来叫她了，苏别怕是也知道她现在在瓦舍了。她只好点头：“我马上出去。” 她走到大门前，李翊正要离开，莲无夜便站了一会儿，等李翊走后才走到大堂，那个找她的苏府护卫确实是苏别身边的人，不过却没看见苏别。 也不知道她到底又有什么事。 莲无夜头疼的想着，走上前：“苏小姐找我吗？” 护卫站起身，抱拳：“莲姑娘，劳烦你走一趟苏府罢。” 苏府能有什么事？ 莲无夜心中警铃作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怎么了？” 该不会是 护卫道：“小姐中毒了。” “中毒？！”虽然和莲无夜的猜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她也震惊这个答案，“苏别怎么会中毒？还是说的苏府都中毒了？” 毕竟苏赞这老爷子可是过寿辰也能被下毒的。 护卫摇头：“目前只有小姐中毒了，小姐毒素难清，怕是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 莲无夜惊骇，前几天还死皮赖脸缠着她的姑娘，如今就不行了 这是要死了？ “你” 难道说这是叫她去见最后一面？ 莲无夜心情复杂：“好罢，我去见见她。” 她觉得苏别可能是有事要和她说。 莲无夜跟着护卫去了苏府，再一次站在苏府大门，却已经人事变换，让她心中感慨又惆怅。护卫注意了她的神色，道：“莲姑娘放心，丘公子不在府上。” “”你可真会察言观色。 莲无夜噎了噎，心中的感慨当即散去了七七八八。 大小姐中毒，苏府中的气氛肃然，下人们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去。她跟着护卫一路进了苏别的院子，浓重的药味弥漫着，院子里的下人不见踪影，静悄悄瘆人。 护卫推门请她进去，珠帘背后，苏别奄奄一息，几乎听不见呼吸声。脸色苍白隐约发青，唇色却呈绛紫，是明显的中毒之兆，她苍白的手腕露在锦被外，指尖还有放血的针眼。 这是什么毒？为何要放血？ 而且这种毒不像是立马就夺人性命，反倒好像是慢慢折磨人到生不如死后再收了命，下这种毒，真是够恶毒的。 莲无夜看着苏别，心里忽然划过一丝异样，遂握着她的手缓缓翻了过来，只见苏别从手心到手腕有一条长长的红线，像朱砂笔留下一笔重痕。 她有些怔忪。 啪嗒—— 一阵幽风忽然将房门扣了回去，有人嗓音悠悠道：“看明白了？” 莲无夜一惊，猛的回神，只见一个人影陷在门后的阴影里，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一双眼眸如鹰隼般锐利漠然，却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玩味。 他慢条斯理往前走，又问：“看明白了？” 光线沿着他的唇线一寸一寸往上掀起，那陷在暗处里精致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莲无夜大惊失色：“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人居然是苍回临！她和他可不对付得很！ 苍回临微微挑眉，走到床榻前，漫不经心扫了苏别一眼：“不打算解毒？” 莲无夜浑身一僵，心跳震天响，手心也冒了一层薄汗：“你什么意思？” “在我跟前，打什么马虎眼。”苍回临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 这眼神冷漠又洞若观火，显得她的隐瞒可笑之极。莲无夜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就算这是修罗宫的毒，但也不是我下的。” 顿了顿，她又反应过来：“是你让护卫叫我来的？！” 苍回临不知可否：“解毒。” 莲无夜低头，再次道：“不是我下毒的。” “没说是你。”苍回临瞥了她一眼，朝外走，“赶紧解毒。” 莲无夜朝他看去，他不紧不慢往外走，倒显得对她放心的很。 可这毒确实与她无关呀。 莲无夜低头，从怀里掏出药瓶，这种毒在修罗宫也很少使用，她也只是有解药罢了。 药丸入口即化，苏别的面色却越来越黑，莲无夜将她扶起来，她便恰好“哇”的吐出一口黑血，随即又昏睡了过去。 莲无夜给她擦了擦嘴角的黑血，起身走到门外，苍回临门边望着檐下的风景，听见动静，头也不回地道：“走罢。” “去哪儿？”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莲无夜犹犹豫豫：“这个毒” 护卫正好从门口走来，讶异地道：“苍公子和莲姑娘怎么在门口？” “这个女人要回去了。”苍回临道，“你送她出去。” 护卫问：“莲姑娘这就要回去了？” 莲无夜开口想反驳，苍回临却一个眼风扫来，带着冷意，她想要反驳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莲无夜有点着急，苍回临要是说出去这毒的来历如何是好？有了上一次苏赞寿宴在前，她敢肯定这跟修罗宫没有半分关系！ 但她更怕激怒苍回临。 莲无夜跟着护卫往外走，顺势问道：“苏别是怎么中毒的？” “说来是真的巧了。”护卫道，“苍公子昨天夜里才到的苏府，今早和老爷子一块儿用早点，大小姐也去了，还抢了老爷子碗里的蟹黄包，当即就中毒了。” 这不还是冲着苏赞去的么？ 苏赞离开黑道多年，只空有绿林好汉们的尊敬罢了。莲无夜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执着要取苏赞的性命。 “原本今日大小姐是打算找莲姑娘的。”护卫叹气道，“苍公子听说了，却说什么既然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不带莲姑娘来见大小姐最后一面，兴许会让大小姐激起求生意志来。” “”你还真信啊，她又不是灵丹妙药！ 莲无夜摸不清苍回临的意思，一路出了苏府，又心下不解——既然不是修罗宫所为，这毒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她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快步回了瓦舍，用纸条简单交代了一下修罗宫外流的事儿。随即往窗外短促的吹了一声笛，不多时，一只肥鸽就拖着沉重的身躯飞了来，带走了她的小纸条。 可苍回临究竟会不会跟苏府的说着的事呢？ 莲无夜微微烦躁起来。常婉姝推门进来，见她站在窗前，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老胡正说找你呢。” 莲无夜只得暂且按捺下心中的焦躁：“老胡找我做什么？” “咱们跟着就得上船了。”常婉姝道，“可不能让圣人等。” 是了，还得去船上帮忙。 莲无夜长舒了一口气，等常婉姝出了门，她左思右想，又觉得得去要苍回临一句准话。 毕竟他知道得太多了。 老胡就在瓦舍大堂里，莲无夜打算从后门溜出去，刚打算开门，就听见郭老板道：“今晚兴许会忙一些，不大方便。” “”又一不小心听了墙角，莲无夜有点赧然，打算躲开些，另一人却道：“如此倒是我孟浪了。” 这是位公子。 可是孟浪什么的莲无夜懵了一下，直觉有些不大对劲！ 这话听不得了啊！她转身溜走，郭老板却又道：“圣人微服私访，倒是季府的好机会，机不可失，你且好好把握，你我之间有的是日子。” 季府？ 莲无夜眸光微凝，那公子轻轻笑了一下，两人说着话走远了。莲无夜心头砰砰直跳，打开门，却见季粲的小厮站在巷子口冲她招手：“莲姑娘，好巧！” 郭老板和那位公子是从另一头出去的，倒没和小厮遇上。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厮笑道：“公子听说莲姑娘去了一趟苏府，担心你，差小的来看看。” 消息够灵通啊。 莲无夜道：“也没什么事。”顿了顿，她眸光在小厮身上扫了一圈。 ——让季粲不要送了，他今天就真的没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60章 她很快收回视线, 又道：“让季粲不必担心，我不过是打打下手。” 小厮又笑：“公子怎么会不担心姑娘呢？这瓦舍人多事杂, 莲姑娘未免太过劳累，再加之公子”他偷笑一声, “也担心又不长眼的人打扰莲姑娘。” 什么意思？ 莲无夜微愣, 见小厮笑得意味深长，旋即恍然, 一股潮热泛上面颊，又掩饰性地道：“我平时也就打杂，很难见着客人。” 小厮：“莲姑娘还是亲自和我家公子解释的好。” 说完他侧过身, 莲无夜朝对面望去, 就见季粲坐在对面酒馆里，白衣胜雪, 指尖捻着一个小巧的酒杯，见她看过来, 又缓缓抬眸, 长睫如羽飞起，一点子艳色流泻而出, 脉脉含情, 动人心魄。 莲无夜没想到季粲竟然来了——毕竟她专程嘱咐过他, 若是被常婉姝看见，她少不得要收一顿训斥。 小厮：“公子实在放心不下”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道, “方才公子本只打算远远看看, 谁知正好见到瓦舍里一位公子追着莲姑娘下楼, 所以” 竟是因李翊？ 莲无夜哭笑不得：“季公子大概有什么误会。” “那就劳莲姑娘解释一番了。” “” 莲无夜无奈，还是应了小厮。穿过街道进了酒楼，季粲坐在窗户附近，她在他对面落座。方桌上只摆了一壶酒，一个小酒杯，显得是风雅的很。 季粲抿唇轻笑：“莲姑娘，抱歉。” 莲无夜一顿：“为何道歉？” 季粲凝视着她：“因为我失态了。” “” 莲无夜猝然快了心跳，佯装没听懂，低头看着桌面。 “那位公子不过是位客人，我却如此斤斤计较，还打扰到莲姑娘，实在感到抱歉。”他轻叹一声，无奈的道，“不知为何，不过是和莲姑娘说了一句话，那人就叫我失态至此。” “”莲无夜人都不好了，季粲这话不是明摆着说他吃醋了么？他刻意叫她来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想拉近和她的关系？还是只想让她脸红心跳进而胡思乱想？ 但不得不说，他成功了一半了。 莲无夜耳朵发烫，却佯作镇定地道：“是的，他只是位客人，我跟他也不熟。” 她究竟为什么要同他解释啊？！ 季粲颔首：“我想也是如此莲姑娘今晚会很忙？” 莲无夜搔搔脸颊：“也不是。只是婉姝要去湖边，我也得跟着去。” 季粲眸光微凝：“东湖？” 莲无夜点头。 季粲便道：“那结束后可否湖边一见？” 晚上？莲无夜有些犹豫。 季粲嗓音柔和：“不会占用姑娘太多的时间，只是有一样东西想给姑娘看看。” 莲无夜疑惑：“现在不能看么？” 季粲：“夜里是最合适的时候。” 可常婉姝还不知忙到什么时候去了。莲无夜正思索着，季粲却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温柔地道：“东岸亭中，卿至方止。” 他的动作轻柔，掌心透着暖意，那柔情似水的桃花涧仿佛流淌进了心底。 莲无夜指尖一颤，猛地想缩回手，他却忽然强势的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与她纠缠。皮肤摩挲间他的双眸也似乎灼热起来，空气渐渐变得旖旎，像是攥住了她的心脏。 莲无夜顿时面红耳赤，缩了缩手指，讷讷道：“别闹了” 季粲含了笑收回手，柔声道：“那莲姑娘今夜莫要忘记你我的约定。” “”莲无夜顶着番茄一样通红的脸，撇开视线，“知道了，会去的。” 季粲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莲无夜是坐不下去了，顶着番茄一样红扑扑的面颊走出了酒馆，一路回到瓦舍，洗了把脸冷水脸才让脸颊上的火热降了下去。 对上季粲，她完全不是对手，而在抵抗季粲这个问题上，她也很失败。 罢了。 莲无夜长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季粲也并没有外人所说的那么糟糕。 是夜，莲无夜跟着常婉姝风风火火上了停在东湖湖堤旁的画舫。 这双层画舫大又宽敞，二楼有一间木屋，一间凉亭，楼下船头的围栏前站着几个人，面容肃穆，虽然着了常服，却配着统一的刀，是皇家侍卫无疑。 莲无夜只扫了一眼便低下头，在侍女的指引下将常婉姝的箱子拎进屋里。 忽的，船头那方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传来大笑声和杯盏交碰声，丝竹管弦声缓缓而起，贵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时光开始了。 莲无夜捧着灯站在一旁，看常婉姝小心翼翼地穿上她新做的漂亮裙子，又对着几根簪子纠结：“我是戴哪一根比较好？既要低调含蓄，又要不遮盖我的美貌，你瞧瞧，哪个好？” “”这真是莲无夜见过的最奇怪的要求，她随意挑选了一支，“这支美。” 常婉姝果断戴上，恰逢侍女敲门，她便跟着侍女往前面船头走去。 常婉姝一走，房间里安静下来，一个侍女掀开帘子：“姑娘若是没事，在厨房后面走走看看湖景也是好的，只是别走到前面去了，若是冲撞了我家主子，谁也救不了你。” 莲无夜点了头，来的是什么人她心知肚明。她走到厨房后面，在围栏边坐下来，湖风有些浸骨，但沿着堤岸的人家皆是灯火通明，照亮了整条堤岸，又是另外一种风景。 这时方才跟她说过话的侍女又走了过来，见她坐姿围栏边，便嘱咐道：“姑娘小心着凉。”顿了顿，“姑娘，十六公子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他一会儿会来寻你。” “”莲无夜诧异，“他要见我？” 侍女点头，端详着她的面色，见她也一脸惊讶，有些不解：“这是公子的嘱咐，总之你在这里等着便是。” 莲无夜是真没想到，她已经拒绝了李翊了，不曾想他还没放弃。 侍女说完就走了，似乎莲无夜的拒绝和答应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莲无夜拍拍裙摆站起身，这李公子恁的缠人，平心而论她若有轻功，只怕现在就要下船了。 这时画舫缓缓经过凉亭，方才莲无夜还没注意，直到离得近了，她才看清，从堤岸到凉亭的长廊上，有一人不紧不慢走着，他手里转圈似的甩着一个东西，在船经过时，那东西忽然脱手飞了出去，直直朝莲无夜飞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61章 砰的一声响, 一块银饰砸到她脚前，那长廊上的人脚步一顿。 莲无夜也呆愣了一下, 这么远竟也能甩飞到船上，看来这人力气还挺大。她胡思乱想着弯腰捡了起来, 却是一把系了银链条的长命锁。 长命锁看起来有些年头, 银质表面有明显的划痕，锁底部刻了看不懂的西域文字。 莲无夜再抬头朝长廊看去, 暮色沉在湖面，映着昏暗的长廊和凉亭，又哪里还有方才那长廊上的人影？ 她一头雾水——这人是东西不要了么？ 她驻足了一会儿, 船缓缓经过凉亭, 还是没见着人。她正打算将这长命锁挂在围栏上，忽然听得背后的厨房咚的一声闷响。 莲无夜皱眉, 折身返回厨房，门一推开, 却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正蹲在地上, 手里捏着一条乱蹦的花蛇，正要将蛇牙扣在倒地的厨娘手背上。 黑衣人抬眸和莲无夜对视, 两人齐齐一愣。 电光火石间, 莲无夜率先出手, 一条绿色的小蛇从袖子下飞出，直扑到黑衣人脸上！黑衣人惨叫一声, 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小绿蛇悠闲地从他脸上爬下来, 黑衣人露出的额头部分已经悄然泛青。 他中蛇毒了。 莲无夜上前将倒地的厨娘翻过来，这厨娘也面色泛青，虽然还没被蛇咬中，却已然中毒。 为什么特地补一个蛇的咬痕？ 莲无夜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果断麻利的将黑衣人拖出厨房，和花蛇一起小心地推进湖里。 待船驶出一段距离后，她才去将侍女叫来。 侍女见到这样的场景，面容严肃，又折身去叫侍卫。侍卫来了倒是问了莲无夜几句话，但怎么问莲无夜也只知道那厨娘倒在地上。侍卫便赶紧禀报到了室内。 距离这么近的厨房发生了这样的事，圣人是没心思游玩了，所有舞娘包括常婉姝和莲无夜都滞留在船上。常婉姝一脸不耐烦地靠在门边，看着几个护卫搜查她带来的箱子，这时从后面传来声音：“这位姑娘的东西不必搜查了。” 李翊带着一队人走到门口，几个护卫闻言，行礼退下。他看向莲无夜，歉意地道：“今晚发生了意外，没有吓到莲姑娘罢？我现在派人送你们回去？” 莲无夜眨了下眼，摇头：“不用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也大方便”不被当场斩杀已是万幸了。 话没说完，常婉姝果断道：“好，那就劳烦李公子了！” 莲无夜：“” 李翊眸光微亮：“那我即刻派人送莲姑娘回去。” 常婉姝：“好。” 莲无夜：“”这两人自说自话的能力还挺厉害的。 她轻叹了一口气：“好罢，只是太麻烦李公子了。” “不麻烦。”李翊腼腆地笑了笑，“毕竟是我请莲姑娘和常姑娘来的。” “”可你付钱了。 莲无夜发现李翊这孩子很不好沟通，遂放弃了争辩的想法，只任由李翊派人将她和常婉姝送回了瓦舍。 一垮进门槛，常婉姝就啧了声：“这小子倒不错嘛，傻里傻气的，好拿捏。” 傻里傻气 莲无夜默默望着她：“人家是皇子。” “这不是没人么？”常婉姝随意一笑，扭着腰肢往后院走。 莲无夜跟着她走了两步，忽然一顿—— 完蛋，她忘了季粲还约了她在东岸见面啊！ 季粲提着一盏花灯不疾不徐朝东湖走。 夜里凉风习习，夜市嘈杂，街上喝红脸的人跌跌撞撞，他小心的护着花灯，像护着珍宝似的。 花瑟站在二楼，一眼就看见了他。 连日来的心酸和委屈在胸腔慢慢发酵，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露出笑容。 ——他总算还是来了。 花瑟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细长的眼尾勾勒妩媚的弧度，红唇的双唇诱人采撷，是他喜欢的模样。 她拎起裙摆飞快下了楼，急切的冲到门口，在门口招揽客人的花娘拉住她：“你做什么去？别乱跑！回头被客人瞧见了又得被纠缠上了。” 花瑟拂掉她的手，抿唇笑道：“季公子来了！” “哦。”花娘一愣，“这倒是好事毕竟他很久没来了罢” 花瑟含着笑跑出门，抑制不住激动叫住快要走到门前的季粲：“季公子！” 季粲抬眸，长街所有的灯仿佛都落进了他的眼底，明亮惑人。他弯起唇瓣笑：“花瑟姑娘。” 花瑟看得心跳加快，上前柔声道：“季公子今儿出门有些晚，是否还需要用些点心？” 季粲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却笑容不变：“不了，花瑟，我今天只是恰好经过罢了。” 花瑟微微一僵，恰好经过？ 他不是来找自己的？ 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花瑟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她微微垂眸，却落到了他手上的花灯上。 灯面上是季粲的墨笔。 花瑟一怔：“这是季公子亲手画的？” 季粲的目光落到花灯上，柔和又流淌着温柔：“是，这是我打算送人的，你觉得好看吗？” “送人？”花瑟看着那花灯，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搓圆捏扁，绞痛得她鼻头一酸，眼泪当即涌了上来。 她压住泪意：“季公子打算送给谁？” 这话很无礼，可是她忍不住！ 季粲也没有被冒犯后的不悦，而是含了笑：“送给心悦的姑娘。” 心悦的姑娘！ 花瑟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水雾模糊了眼眸，她飞快低头：“原来如此。” 季粲颔首：“我还赶时间，花瑟，改日再叙罢。” 说完他又拎着花灯，和她错身而过。 花瑟猛地转身，就见他小心翼翼拎着花灯，生怕被人撞碎似的。他护着别人，护着花灯，却忘了曾经被他护过得自己么？ 一丝丝凉意爬上脊背，花瑟望着他的背影，想起这些年。 她陪伴了他整整三年！她最美好的三年，她都只接纳他，可他呢？竟若无其事在她面前说出“心悦的姑娘”这种话！ 那个姑娘何其幸运能得到季粲的心！她为什么得不到！ 心脏一丝丝抽痛，花瑟擦掉眼泪，快步跟上季粲。他却越走越偏，来到了夜里少人的东湖东岸。 这里水上游廊曲折，架了好几座凉亭，夏季时节季粲是很喜欢这里的，总是带着她上画舫游湖或是去凉亭吃茶。 而此时，其中一座凉亭里，隐约坐着个人。 季粲朝她走去，花灯照亮长廊的路，也引得那人看过来。 莲无夜是看见季粲走过来的。 他拎着那天买的花灯，只是花灯上的美人图案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位美人，她或坐或站，时而身边跟着条狗，初时莲无夜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季粲走到跟前，笑问道：“看了半晌了，我重新画的美人图，如何？” 莲无夜惊讶地张大眼睛：“你画的？” 季粲略一颔首：“好看吗？”说着他伸手拨动灯面，灯面轻轻转动，那美人又跑了起来，像是在追着小狗跑，活泼生趣。 “”莲无夜心头微妙，试探着问道，“你这画的是谁啊？” 季粲含着笑，却不答。片刻，他探身向前，低声道：“你猜猜看？” 他弯腰凑到面前，呼吸像是丝线缠绕在一起，暧昧又紧密。莲无夜心中一跳，率先撇开头。 “可以把灯送给你了吗？”他又问道。 莲无夜面颊发热，低低“恩”了一声，接过花灯。 季粲轻笑一声，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莲姑娘，这里风有些大，冷么？” “还好。”莲无夜说完，便被季粲轻轻揽住肩，冷风顿时被遮挡了大半，她下意识抬头，就见季粲低头靠在她肩上：“这样就不冷了。” 是啊，这样是不冷了，可是有点太近了 莲无夜默默抬手挡住脸。 明明在四面漏风的凉亭中，身上却一寸一寸慢慢暖和起来，不知道是因旁边人的体温，还是因她太过害羞。 蓦地莲无夜感觉后背一凉，她猛地转头看向岸上，可岸上一片漆黑，捉摸不清。 “怎么了？”季粲轻声问道。 莲无夜有些奇怪：“有点奇怪算了，也许是错觉。” 凉亭里安静了一会儿，季粲又问道：“莲姑娘觉得我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莲无夜心想，不过她不想告诉季粲，大概是因为他有个花瑟，也许还有别人，所以她不想一点底子也不给自己留。 季粲也察觉她不想说，不过沉默就是回答，他眸中溢出笑意，摘下腰上的玉佩放进她手里：“这是我母亲送我的，我很珍视它。现下我将它送给你，它和你都是我所珍视的。” 莲无夜看着玉佩，心尖颤动：“你还跟别人说过这样的话么？” “没有。”季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被风揉碎又带着动人心魄的沉稳力道，“只和你一个人说过。” 莲无夜望着他，他眸中只投映了自己的身影，满满全全，盛着清晖皎月，令人怦然心动。 莲无夜胸口像揣了只小鹿怦怦乱跳，她佯作淡定收起玉佩：“好罢，我收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62章 圣人出了这茬, 急匆匆住进了知州府，也没心思寻欢作乐了。常婉姝便又匆匆搬回了季府。 “哼。”她操起手在床边坐下来, 冷嗤道，“贵人就是爱折腾！” 莲无夜认真地归整她带回来的衣服首饰, 一瞥眼瞧见玉璧蹲在箱子边, 似乎在发呆。 不知是不是错觉，背后的阳光淡淡映着她的面颊, 似乎有些泛红。 莲无夜疑惑地叫她：“玉璧？” 玉璧一顿，抬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看你好像在发呆。” 玉璧浅浅一笑，却没回答。 等她出去后, 莲无夜对常婉姝道：“玉璧有点反常啊。” 常婉姝梳着头发, 随口道：“别担心，她可比你懂事多了。” “”莲无夜挠挠头, 这话像是她多调皮似的。 玉璧从厨房出来后，并没有回屋, 而是拎着食盒朝院子外走。 此时尚早, 季府后院的人稀稀拉拉才起身，她走到中庭的假山后静静等了一会儿, 就见一身姿挺拔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面容清隽, 比起季粲的艳，反而更像一副山水朦胧的水墨画, 五官线条满是清淡和俊雅, 清儒至极。 玉璧面上缓缓露出温柔的笑容, 拎着食盒款款走过去，季其见到她，有些诧异：“玉璧姑娘大清早怎么在此处？” 玉璧柔声道：“之前承蒙大公子相助，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吃食答谢大公子，希望大公子不要嫌弃。” 说着她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 季其哭笑不得：“举手之劳，玉璧姑娘怎么一直记着？”但他还是接过食盒，不忍拂了她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是以后你不要再‘报答’我了，府中人多，难免比较乱，我也无法时时刻刻都帮助你，玉璧姑娘以后当心些罢。” 见他收下了食盒，玉璧笑容更加明媚：“是，季公子。” 季其随后便跟玉璧告辞，他每日都要去绣坊，今天也不例外。 玉璧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出中庭渐渐没了人影，这才打算离开。偏巧背后忽然有人叫住她：“玉璧姑娘。” 玉璧转头，就见季粲匆匆走来，他发梢沾了水珠，似乎仓促的靧面后便出了门，腰间别了钱袋，看起来也不像要远行。 玉璧福身行礼：“二公子。” 季粲含了笑：“玉璧姑娘，请问今日常姑娘有出府的安排么？” 玉璧有些意外，被人询问常婉姝是常态，可据她所知季粲和常婉姝之间没有接触啊。 玉璧：“婉姝今日在府上，待老夫人起身后会去老夫人处。” 这么说来今日常婉姝又会在祖母那里呆一天，莲无夜自然也不会出府了。季粲眸光微动，颔首：“原来如此，谢谢玉璧姑娘，我急着去买早点，先告辞了。” 玉璧点头，随即又一怔——买早点？堂堂季府二公子，用得着亲自去？ 但季粲匆匆又往外走，像是很着急似的，他的小厮也连跑带追，一路跟了出去。 玉璧看了片刻，转身回了小院，进了厨房做春卷。 春卷做起来比熬粥快，她端着春卷走出去，想叫莲无夜和常婉姝来吃，却见莲无夜站在门洞外，似乎和人在说话。 玉璧脚步微顿，转身进了屋，眸光不经意瞥了一眼莲无夜面前露出的衣角，似乎是个男子。 不过，看样子是个下人。 玉璧将春卷搁在桌上，叫常婉姝起来吃。这时莲无夜走进来了，一股浓烈的肉香袭来，勾得常婉姝噌的一下坐了起来：“什么味儿？” 莲无夜手里捏着油纸袋，热气在朝阳中形成一圈薄薄的烟，她面颊微红，被常婉姝直勾勾盯着，眼神也闪烁起来：“这是包子，听说这家包子味道不错，一起吃罢。” 常婉姝被勾得馋虫上来，坐到桌前，一点没客气。 玉璧注意着那油纸袋上的印儿，这家包子铺很出名，每日早上必定得排队，否则便买不着。莲无夜早上自然没出去，只能是别人买来送她的。 她莫名想到了方才急匆匆出门的季粲。 常婉姝握着包子，狠狠咬了一口，满意地长叹一声：“这才叫包子啊！这汤汁，这筋道的面皮！”随即她又冷不丁道，“别人送的啊？” “”莲无夜倏地一惊，“啊” “啊什么啊。”常婉姝不在意地道，“嫁人就是要嫁这样的，也不对，得看他是肯送你这一两天，还是送你好几年，不过也被太折腾，态度好就行了，真送好几年，太磨感情了。” 玉璧柔柔地道：“若是他真心喜爱，为心悦之人送早点也是乐趣，怎会觉得磨感情呢？” 莲无夜深以为然地点头再点头。 常婉姝又把矛头指向玉璧：“所以啊，嫁人，也不能嫁得太高，否则今日去买早点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府中下人了，借花献佛谁不会？如果我有钱让人帮我跑腿，我还可以送全城男人鲜花儿呢！” 莲无夜：“” 玉璧：“”她微微抿了抿唇，又看向莲无夜，她身上似乎没什么变化，耳环和镯子都是旧款，但双眸中初遇时的黯淡消融，只余温暖的亮色。 她笑道：“此人看来很是温柔。”早晨薄雾未消，冷的起霜，包子送来却是热的。 莲无夜点了点头，又抿了抿唇，腼腆地笑了笑。 玉璧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又松开了。 早饭后，莲无夜跟着常婉姝一起去了季老夫人院子里。 免了早晨请安的松晖院格外清静，两人进了门，季老夫人刚用完早饭，但季薇不知为何坐在她旁边，见到常婉姝和莲无夜，她当即敛了笑，面上有些不耐。 可老夫人却缓缓弯起笑意：“快进来。” 她冲着莲无夜招手。 常婉姝也不在意，退开站到一边，莲无夜这才上前：“老夫人。” “不好意思做什么？”季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揉捏了两下，若有所思，“是不是瘦啦？” 季薇眉心一跳。 “”这才两三天不见，瘦什么呀。莲无夜哭笑不得：“没有啊老夫人。” 季老夫人又呵呵笑：“逗你的呢。我看你面色红润，这两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啊？” 好事儿么？圣人可是差点遇刺呢。莲无夜一顿，又想起月色下季粲的气息和温度，不由得面热：“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老夫人一瞅这模样就瞅出了五六分，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道：“哦，我瞧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好事，不过么，你还小，很多事儿也不必着急。” 不着急么？莲无夜心说她是没着急，不过她年龄不算小了，十五岁好多姑娘都出嫁了。 老夫人又道：“几天不见，我就跟几个月没见你了似的。” 秋霜也捂着嘴笑：“昨儿晚上老夫人还在念叨莲姑娘呢。”这说得莲无夜更加羞窘。 季薇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站在一边装聋作哑的常婉姝，又看了看这边被老夫人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莲无夜，终于不满地道：“祖母，你光顾着跟她们说话，就不搭理我了么？” 老夫人笑瞥了她一眼：“你方才不是说想出门么？还不打算去啊。” 这竟是要赶她走啊！季薇不敢相信，祖母以前总是觉得院子里清冷，喜欢她多来的！ 老夫人：“用早饭了么？” 莲无夜：“用了用了，老夫人不用麻烦。” 老夫人：“也不麻烦的，本就做了你的份儿。” 嚯哟！季薇眉心皱起，看向老夫人：“祖母，你怎么能让她在这里用早饭？这成何体统？她是什么人？祖母又是什么人？” 莲无夜佯作没听见。老夫人却笑容淡下来：“你不是要出去玩？赶紧去罢，一会儿热闹起来，路上堵塞马车不好过去。” 又赶她走？季薇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平衡：“祖母，你怎么总是赶我走啊？” “那你好好说话，好歹是咱们季府的千金小姐，怎么跟长街上的普通妇人一样？” 莲无夜低头看鞋尖儿，老夫人多半不虞，话语有些尖锐，季薇肯定会不高兴。 季薇果真生气了：“祖母你怎么这样说我呢！你从来没这样说过我！还是为了她！” 真是越想越生气，大清早来看祖母，她不过说了两句再正常不过的话，竟然就要被亲祖母赶出去，到底谁是亲生的？！ 更何况这戏班子的丫鬟还和自个儿不对盘！ “祖母！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好生嚣张，上次还打我！我额头都肿了一整天啊！”季薇恼然。 季老夫人惊讶地看向莲无夜：“你打人了啊？” 季薇也转过来，瞪圆了眼睛，似乎只要她敢否认，就要吃了她似的。 莲无夜硬着头皮：“是，是打了，季小姐侮辱婉姝，我听不下去” 说着她余光瞟了常婉姝一眼，却见常婉姝眼风往她膝盖扫，似乎想叫她跪下请求宽恕。 下跪这事儿，莲无夜真的不大熟练，她僵着膝盖没动，在跪与不跪之间挣扎。 其实不想跪，可这局势让人跪，到底跪还是不跪？ “哦。”老夫人慢悠悠看向季薇，“你怎么跟长街上的妇人一样，没事儿就嚼舌根子？你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可是季府的千金！” 季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祖母！她打我啊！你到底偏袒谁啊！” 季老夫人随意地道：“这不是偏袒的问题，我早就说过，别人家的千金我管不着，可我季府的千金，不能多舌挑事儿，这是世家贵族最忌讳的。要不你去问问你母亲，看看她同意不同意你这出？” 莲无夜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其实她希望季薇不要和老夫人再吵下去，两人吵的明显不是同一个话题。 季薇气愤地起身：“祖母！” “你先出去罢。”老夫人道，“走几步吹吹你的脑袋，冷静冷静，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有什么可对的！季薇恼怒地瞪了莲无夜一眼，这人是对祖母施了妖法么！祖母多么重规矩的人，竟然要留个戏班子的丫鬟吃饭！她生气地想，哪怕明天有人跟她说季粲是个断袖她也会信了！ 她硬邦邦地道：“祖母，孙女先退下了！”待老夫人点头后，她又咬牙快步走了出去，这个施妖法的丫头，她记着了！ 她走后，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疏于教导，老大老二都不这样任性。” “”天下女儿大概总有几个这样的，莲无夜在修罗宫也挺霸道的。她干笑道：“小姑娘在家有人宠着，可以任性一些。” 老夫人摇头：“养成坏的脾性，以后就改不过来了。” 是么？莲无夜细细一想，其实季薇这些毛病，她曾经也是有的，并没有完全改掉。 就像武林中人厌恶修罗宫一般，她也会觉得武林人短视，看不见修罗宫功法的高深，偶尔也要啐上两口以表鄙视。 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比季薇好上一点。 午后常婉姝和莲无夜出了松晖院，走出去几步，莲无夜终于忍不住道：“奇怪，老夫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宽容？” 常婉姝走在前面，她的嗓子有些沙哑：“说是宽容，倒不是对你是疼爱，奇了怪了。”她驻足，回头问莲无夜，“你以前就认识她？” 莲无夜猛地摇头：“不认识。”洛州这地儿，第一次来还是丘珩带她来的，由于以前在武林中人面前吹笛子漏了身份导致江湖上“魔教妖女出世祸害武林”的谣言横行后，她就小心翼翼做人了。 常婉姝轻咳了一声清嗓：“小心些，我总觉得老夫人对你过于殷勤。” 还能骗财骗色不成？莲无夜不理解老夫人的行为，要说她多么喜欢自己，可她们相处的时间不长，而且从一开始老夫人对她就比对待常婉姝态度缓和。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结果，莲无夜放弃了，道：“我觉得老夫人对我没有恶意。” 常婉姝：“但愿罢。” 与此同时，季薇在院子里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这时她的乳娘走进来，阖上门，笑道：“小姐还没想出答案？” 季薇翻了个白眼：“我是不知道祖母在想什么了，不是她自个儿说要自持身份的么？她倒好，自个儿跟戏子混在一起，那些是什么人，她不知道？！” 乳娘给她端上热茶，温声道：“小姐不必生气，奴婢倒是跟管家打听了点东西。” “哦？”季薇挑眉，“有什么秘密？” “也不是秘密。”乳娘道，“老夫人年轻那会儿，喜欢听戏，当时洛州有个知名戏子潮，是老夫人戏台子的常客。据说这位春潮姑娘同老夫人很投缘，但不知为何却投河自尽了，老夫人很伤心。” 季薇一头雾水：“跟那个丫鬟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乳娘轻声道，“那位莲姑娘据说和春潮姑娘容貌有三分相似。” “”季薇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的？可她再像也不是春潮啊！你是没瞧见，祖母为了她都骂我了！” 乳娘道：“小姐，你是季府千金，何必跟她这样身份的人计较？更何况只要老夫人身体转好，二少爷自然会请戏班子的人离开，原本戏班子就是为了讨老夫人欢心请来的，小姐如今跟人过不去，倒显得不乐意老夫人似的。” 季薇重重哼了一声：“我就是气不过！” “莲姑娘再讨老夫人喜欢，也越不过小姐的，小姐只需要沉下心便可。” 季薇恼然：“不行，不行，看来上次赏梅会这丫头没讨着教训啊？当时在祖母屋里，我总觉得她在偷笑似的！” 乳娘：“”她觉得一般人是不会当面偷笑的，不过小姐一向这样，丢丑的时候看谁都觉得在讽刺自己。 季薇又道：“咱不是还有别的准备么？让她吃点苦头不为过罢？” 乳娘闻言，轻叹一声：“小姐吩咐下面的人做了就是。” 得到乳娘的支持，季薇满意了：“去告诉山茶，让她好好整理整理我的妆匣，万一丢东西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63章 哗啦啦—— 一群奴仆在屋中翻来覆去, 常婉姝心痛极了，指尖颤抖：“我的首饰！我才买了都还没戴过几次啊！” 玉璧担忧的望着她：“婉姝, 你得罪人了么？” 常婉姝咬着牙不吭声。莲无夜也不解，一大早这些不知道哪儿来的丫鬟婆子就说季府的主子丢了东西要搜她们的院子, 莲无夜质疑, 但这群丫鬟婆子凶横，一听她说话就撸袖子。 眼看着常婉姝掉在地上的衣服被人踩了两脚, 她忍不住又冲到门口，守在门口的丫鬟赶紧拦住她，却被一下子甩开摔到地上。 莲无夜压着火气：“你们到底要找什么？！” 她从来也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屋中的婆子视她如无物, 见几个丫鬟停下来, 便又尖声道：“都在做什么？！还不赶快找！回头受了罚，还要让老婆子我来担着不成？！” 这婆子比起上次操着棍子追了莲无夜半个院子的婆子衣着面容更加整洁, 莲无夜冷冷望着她：“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们说，我们双手奉上就是, 婉姝的东西弄坏了你们赔吗？” 婆子瞥了她一眼, 冷哼一声：“这位姑娘说的可真是笑话，我们找的可不是你的东西, 而是我们主子的东西！季府丢了东西,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这和我们没关系。”莲无夜道，“我只知道你们乱动我的东西。” 婆子啧了声：“怎么会没关系？这季府的下人都是千挑万选, 夫人管理极严。试问季府中谁会偷东西？” 她管你谁偷！莲无夜抬了抬下巴：“你说丢了就丢了？你告诉我是谁丢了东西？什么样的？我倒要问问这位主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会丢到这么远的院子里来！” 婆子盯着她看了半晌, 哼笑一声：“这位姑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不就是想说我们偷了东西？”莲无夜直视着她，“拿出证据来！” 婆子和她对视着，可这姑娘的双眸很亮，锋利又尖锐，这种感觉，和季夫人以及季老爷带给她的不同，反而像是前年在季府停留的那位武林侠客，他的双眼就是这么尖锐。 她忽然有些心虚，但又更加傲慢地挺直了脊背：“这府中除了下人，就属你们可以在后院走动，摸进三小姐院子里偷了什么东西——哼，也难说！” 三小姐？莲无夜反应过来，是季薇！如果是季薇，她便一点也不相信这婆子的话了，遂走上前道：“我没去过你们三小姐的院子，找下人问便知，或者说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丢的？我们可是才回季府不久的！” 婆子冷蔑地道：“三小姐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她身边伺候的山茶姑娘发现丢了东西。山茶姑娘从小在三小姐身边伺候，从小到大就没犯过一个错误，偏偏你们一来季府就丢了东西，我难道不该怀疑？！” 莲无夜被她说得心中冒火：“没证据的怀疑也叫怀疑？！” 婆子不再理她，抬高了声音：“都好好找找！三小姐的耳坠一定在这！不要漏掉任何一处！” 随着她说话的嗓音扩散开来，被子被抖落地上，玉璧的妆匣也砸到墙面，摔得四分五裂。 她们分明借机找茬！ 莲无夜攥紧拳头，似乎再差一把火，她就要烧着了。这时从厨房走出来的丫鬟甩了甩手，碰到了挂在窗前的那盏花灯。 花灯摇晃了一下，引得丫鬟抬头看，花灯上的活泼好动，丫鬟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将花灯拽下来砸到了地上！ 莲无夜惊呼一声，一股灼热的怒火从胸中蔓延来，她对那丫鬟怒目而视：“你做什么？！” 那丫鬟被她吓了一跳，看清是莲无夜，才挑衅地道：“季府的院子什么时候允许悬挂这些东西了？住在季府的后院，你还当自己是主子了？” 莫名其妙！ 莲无夜怒上心头，丫鬟的面容在她眼中显得格外狰狞，她毫不犹豫的一巴掌甩过去：“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丫鬟惊叫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丫鬟婆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莲无夜伸手勒住丫鬟的脖子，丫鬟立刻面颊发红，开始死命地掰着她的手。 常婉姝怔了怔：“无夜” 莲无夜气疯了，其实她很喜欢这个花灯，但她更喜欢的是季粲的心意，他拿着笔一点点将她描在花灯上，小厮说画了好几天才完成。精致又细心，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她珍惜这个花灯，就像珍惜他的用心，和自己的心意一样。她怎么能忍受别人践踏他的成果，践踏她悄然生出的爱慕之心？ 丫鬟的双脚在地上胡乱的蹬，眼睛隐隐翻出了白眼，婆子见状顿觉不妙，尖声道：“快把她给我拉开！” 闹出人命可就是个大麻烦了！ 几个丫鬟一拥而上，对莲无夜又掐又打，莲无夜被这样的疼痛刺激，澎湃的热血似乎也冷静了下来，松了手。 丫鬟奄奄一息躺在地上，面上的涨红褪去，只剩下一片苍白。可脖颈间却触目惊心的指痕却越来越明显。 婆子气得嘴唇发抖：“你竟敢——你竟敢在季府伤人！” 莲无夜呼出一口气，冷着脸看着她：“怎么？你也想和她一样啊？” 婆子胸口一跳，反射性捂住自己的脖子，回过神又恼怒的道：“我要将这件事告诉管事，请他报给夫人，让夫人来处理你！” “等一下——”常婉姝终于开口了，她的面色很淡定，“你要告诉季夫人？那好，我也要将这件事告诉季老夫人和请我来的季二公子，问问他们季府到底丢了什么东西，能将我的院子翻成这样？我是来给季老夫人逗乐的，可不是来偷你们的东西的。” 婆子瞳孔一缩，她不惧怕二公子，却十分害怕老夫人。 一个丫鬟走出来，面有难色地低声道：“金妈妈，没有啊，找不到啊。” “不可能——”婆子斩钉截铁地反驳，“不可能没有！” 她听说是放在妆匣里，常婉姝光妆匣就好几个，怎么可能天天清点一遍？ 不可能没有！ 丫鬟拧起眉：“金妈妈，屋子里都翻遍了，真的没有” 丫鬟这样说，看来是真没有了。婆子心尖儿发颤，事情办砸了，山茶姑娘一定会派人来责问的。 她咬了咬牙，看着莲无夜冷然的面容，又一阵心悸——她觉得这姑娘非常不对劲，刚才掐人脖子时，眸中的冷戾像是真的要杀人。 这样的眼神很可怕，婆子甚至错觉她根本不是个被规矩和律法束缚过的姑娘。 她捂住胸口：“那我们只能回去禀报这件事了！三小姐院子里丢了东西，季府决不能姑息这样的风气！” 说完她挥手叫人离开，那阵势像打了败仗匆忙逃脱。 方才还喧哗的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常婉姝拢了拢披风走到莲无夜面前，莲无夜愧疚的低头，被怒气冲昏头的她前所未有的暴戾，她感到丢人。 玉璧刚想劝说两句，就见常婉姝冷着脸抬手，一巴掌甩到莲无夜脸上。 莲无夜头颅重重偏到一边，怔怔地看向常婉姝：“婉姝” “你是野蛮人吗？”常婉姝眸光冰冷，说出的话像刀子似的扎人，“只会靠打打杀杀解决问题？” 莲无夜有些无措：“我” 常婉姝打断她的话：“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在我看来，根本算不上事情！一群仆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她们都还没动手，你却先动了手，何其粗鄙！” 莲无夜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到人群中一般，毫无面子又感到羞耻。 常婉姝冷淡地望着地上被踩烂的灯笼：“在戏班子里，你最有利的武器是我；但在这个季府里，你最有利的武器却是老夫人。”顿了顿，她又道，“你可以跟三小姐甚至季夫人都对上，但你要么毫无胜算，要么两败俱伤，你撼动得了她们什么？真正能撼动她们利益的，只有季老爷和季老夫人。” 常婉姝抬高下巴，高贵又傲慢：“你明白我的意思？” 莲无夜愣愣地看着她，其实不怎么明白。 玉璧走上前，温然解释道：“无夜，婉姝的意思是，要你利用老夫人的手去报仇。” “老夫人喜欢你，一定有你的特别之处。”常婉姝目光灼灼看着她，“你要找出来，加以利用，如果利用得当，你甚至可以左右老夫人的一切决定。三小姐反驳不了老夫人，因为老夫人是她的祖母；季夫人也反驳不了老夫人，因为季老爷和母亲关系很好，也很尊重母亲。这就是你的机会。” 莲无夜沉默片刻，走到墙边的大树下，从树洞里掏出一对耳坠子：“我想她们在找这个，我当时不明白，可现在总算搞懂了，还好我将它藏在了这里。” 常婉姝粗略扫了一眼：“倒像是三小姐的东西。”顿了顿，“不过这个东西，从来就没来过我们院子里。” “走罢，今天也得去找老夫人，无夜，给我脸上多打两层粉，我可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对了。”她意有所指地在莲无夜手上一扫而过，“你也得多打一点，遮盖一下伤口。” 伤口？“什么伤”话还没说话，常婉姝伸手在莲无夜手背狠狠掐了几下，疼得莲无夜“啊”的叫出声。 几个被指甲抓出的血痕留在手背上，常婉姝满意地道：“这不就有了么？” 莲无夜捂着手背：“婉姝” 常婉姝道：“无夜，生存从来就不是吃饱饭就可以了，阴谋诡计会从四面八方来，你就好好接着罢。” 莲无夜望着她，朝阳给她的轮廓镀了一层金，披风是常婉姝最喜爱的石榴红，她的面色却一片冷肃，像经历无数次霜打的寒梅。 午后，老夫人刚小憩了一会儿，常婉姝和莲无夜就来了。 但老夫人没醒，所以她俩没打扰，往常两人坐在屋里，秋霜会端来瓜子盘，但今天没有，莲无夜感到了不同寻常。 她不安的看向常婉姝，常婉姝却气定神闲，常婉姝今天的首饰很素净，衣服还穿的是昨天的。莲无夜手背上的伤痕也被遮盖得干干净净，只隐约还有些刺痛。 她搞不清楚常婉姝打的什么主意。 两人安静地坐了很久，连茶水也没喝一口，老夫人才姗姗来迟。 秋霜将老夫人从屏风后头扶出来，老夫人笑道：“天冷了，这身子骨也不利索了。” 莲无夜胸口怦怦直跳，在来的路上常婉姝说，季薇很有可能会先下手为强向老夫人告状，若是老夫人也翻脸就麻烦了。 可看老夫人的模样，似乎并没有？ 她道：“天冷，老夫人多休息休息也没什么的。” 老夫人笑着看着她，没有接话，直看得莲无夜忐忑不已。过了一会儿，她才道：“到我跟前来。” 莲无夜暗暗提了口气，走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照旧握住她的手摩挲：“昨晚——” 她本是想说说昨晚的天气的，可手指的触感却粗糙的很。老夫人低头，就见自己摸了一手的粉。 而莲无夜的手背被蹭掉了粉，露出几点红痕，还带了血丝。 老夫人愕然：“你这是怎么回事？” 莲无夜捂住手背，在搞不明白常婉姝的意图前她甚至不敢乱讲话！ 心虚之下躲闪的目光让老夫人误以为她在逃避回答，便看向常婉姝，口气带了点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常婉姝道：“也没什么，不小心受了点伤。” “这叫不小心？！”老夫人有点生气，这明明是被人掐的！当她看不出来？ “是谁这么狠心？是你？还是上午那些闹事的人？” 常婉姝面上波澜不惊，她心说老夫人果然是知道的，可老夫人的态度呢？ 常婉姝没说话，老夫人恍然，道：“这个季薇，越来越过分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我倒要问问卓氏请的教习先生都是怎么给我教的！” 季薇这样的手法和老夫人心中的“名门贵女”相去甚远，她很生气。 常婉姝叹了口气：“老夫人，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这东西，我们真的没拿。” 老夫人没有回答她，而是问莲无夜：“怎么被人挠了？” 莲无夜抿了抿唇：“有个丫鬟故意弄坏了别人送我的花灯，我生气了。” 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打人可不行，现在的男人都不喜欢这样的姑娘。” 莲无夜瘪嘴，如果这样的人不喜欢自己，她也不会死皮赖脸啊。 老夫人让秋霜打水拿药来，洗掉手背上的粉后，一边替她上药一边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罢，改天我会再劝劝季薇，但你这样可不行，你这样在后宅子里是生存不下去的。” 莲无夜感到奇怪——为老夫人口中“后宅”这种说法，修罗宫没有这种说法，很多武林中人也没有。 老夫人上完药，又长叹一声：“今天这样，我也不想留你了，你早点回去收拾收拾残局，明天再过来。” 莲无夜遂和常婉姝一起告辞，两人走后，老夫人端着热茶，沉默不语。秋霜给她换了汤婆子，见她眉心蹙起，便轻声道：“老夫人有心事？” 老夫人将茶碗搁在桌上，淡淡道：“常婉姝心思太深，季薇要是能学到她十分之一，以后嫁人也不用担心了。反倒是无夜，对此似乎一窍不通。” 她望着门槛，薄光笼着屋檐，仿佛会有个姑娘穿着戏服笑着冲她走来。时间都快将她的记忆模糊了。 秋霜没有接话，她也搞不懂老夫人的想法。 但出了院子的常婉姝却神色凝重。 她道：“无夜，你做好心理准备罢。” 莲无夜侧目。 “我觉得老夫人似乎想插手你的亲事。”她很少用这样严肃又肯定的态度说话。 莲无夜脚步一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64章 回了院子, 她将被踩碎的花灯捡起来，扯了块布包好。 常婉姝冷嗤一声：“你还要找个棺材下葬啊？” 莲无夜道：“直接扔了我觉得可惜, 可不扔又——” 常婉姝翻了个白眼，自个儿烦恼去罢。 莲无夜捧着包好的碎片放在桌上, 其中一张纸上墨色的美人蹲在地上逗着小狗, 这是唯一一张完好的，但也沾了灰尘落了脚印。 她抿了抿唇, 总觉得扔掉就像糟蹋了季粲的心意。思忖片刻，她将这张完好的画折进来塞进随身携带的香囊里，随后去找季粲。 季粲将她约在进出人较少的后门。莲无夜到后门时, 季粲已经站在树后等着了。 她连忙跑过去, 口中忙不迭地道：“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那盏花灯我弄坏了。” 她出门仓促，也没有带披风, 站在冷风畅通无阻的道上有点冷。季粲握了握她的手, 抽掉斗篷的绳子，将斗篷披在她身上：“下次出门的时候别这么急, 穿厚实些。” 厚重的暖意从后背传来, 驱散寒意, 莲无夜又听他温声道：“坏了就坏了，并不是什么值得你特地道歉的事情。”他又道, “我送你东西, 是想要你开心, 可你如果因为它而不开心，它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莲无夜赧然：“我自然很喜欢它” 说着她微微一顿，察觉到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旋即抬头看去，就见卓如月站在尽头的拐角处，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和季粲。 季粲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莲无夜连忙将手抽回来。季粲顺着她的视线看见卓如月，眸中笑意微淡。 卓如月见状，歉意地颔首，为自己打搅到这对有情人感到抱歉，随即快步离开。 “卓姑娘会说出去么？”莲无夜忐忑的问季粲。 季粲摇头：“不知道，我和她话都很少说。” 他没有告诉莲无夜季夫人对于卓如月的打算，他们之间前进了很大一步，他不想因为这个事情影响到她。 季粲轻抚她的面颊，眸光熠熠：“如果你喜欢，我会再送一盏花灯来。” “不了。”莲无夜摇头，每一样礼物都是独一无二的，她不想破坏这种感觉。 季粲有些诧异，但也应下了，隔日倒是没送花灯，转而送了其他小玩意儿给莲无夜打发时间。 方乾有一阵子没见着莲无夜了。 他想请季粲帮忙，但季粲最近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偶尔几次他向季粲提起，季粲的语气也不怎么赞同，说：“要是她不同意呢？” “那你用其他借口约她出来啊！”方乾诚恳地道，“季兄，搞不好你可以成就我的终身大事啊！” 季粲淡淡一笑：“不敢当。”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莲姑娘跟着常姑娘一起住在季府，我如果骗她为你牵线，出了事常姑娘责怪于我，便不好处理了。” 方乾心里像有只猴子挠心挠肺，他急道：“季兄！我不过是想同她说几句话相处一下，怎么就会出事呢？” 季粲轻叹道：“如果常姑娘同意，我就告诉莲姑娘，如何？” “”方乾沮丧地抿了下唇，他觉得季粲有点变了，这放在以前从来不是事儿。但他也理解季粲，季粲需要常婉姝，但莲无夜是常婉姝带来的，如果有个万一很麻烦。 他转了话题：“季兄，去万福楼坐坐？” “不去了。”季粲含笑拢了拢斗篷，“想早点回去。”他怀里揣了一颗刚出炉的蟹橙子，这道菜凉了口感会变差不说，还很伤胃。 方乾问：“你给谁带回去？请小厮跑一趟罢。” 季粲抿唇笑：“这可是令人愉悦的时刻，不能让小厮代劳。” “”读书人，说话真难懂。 “你放在怀里，会染一身橙子味儿不说，还会弄脏衣服。”方乾提醒他。 “无妨，这是我的乐趣。” “”方乾有点搞不懂季粲了。 但季粲急着回去，他本想再磨一磨他，也没办法了。 可方乾现在还不想回府，最近方老爷一直在让他经手家里的生意，他不像季粲，上面有个能干的兄长能顶半边天。方乾的长兄前年骑马摔断了腿，此生只能坐在轮椅上，很多事便不大方便了，方老爷希望方乾尽早替他长兄分担。 方乾不想分担，这担子背后的责任太重，他觉得自己承担不了。相反，他希望一辈子游手好闲，所以比他更潇洒的季粲一直被他在心底暗暗羡慕。 路过勾栏院，几个花娘拦着他的路不让走，方乾兴致缺缺扫了一眼——对于这些女人，他都没有兴趣了。 这时一个花娘拉住他：“方公子，怎么急着走？瑟瑟想请你吃茶呢。” 方乾连花瑟也不想见，他心里装满了莲无夜的事，在想着要不要另辟蹊径让季薇帮忙，遂挥手拒绝：“今天就——” “方公子。”花瑟缓缓走出来，挽住他的胳膊，眉眼含笑，“这么久不来看我，都到门口了还要拒绝么？” 方乾意外地看着花瑟，她妆容艳丽，和以往清水芙蓉的模样相去甚远，话语也露骨——以前她是个很含蓄的姑娘。 “方公子，现在还要拒绝么？”花瑟问。 方乾笑叹一声，指尖叩了叩脑门：“你都怎么说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再走？” 花瑟满意地抿唇笑了。 两人相携上楼，一路宾客都在出言调侃，花瑟一改以往高岭之花的模样，偶尔回上两句，方乾诧异，却也没多想。 进了屋，花瑟贴心地替他除掉沾满寒意的斗篷，又上了一盏热茶，方乾坐下后，用了点小菜，旋即听花瑟问道：“方公子近来很少来，不知道瑟瑟能不能问问方公子在做些什么呢？” “也没什么，帮家父跑跑腿。”说到这个他又有些头痛，“家中营生我其实不想沾手，但家父逼得紧。” 花瑟嫣然一笑道：“我倒认为这对方公子有些好处。” 方乾转了话题：“不说这个，季兄最近没有来么？”他觉得季粲近来似乎有些忙碌，整天见不到人影。 花瑟闻言叹了口气：“季公子有了心仪之人，怕是不会来了。” 心仪之人？方乾一怔：“这我可没听过。” 花瑟淡淡垂眸：“兴许季公子忘了说。” 怎么可能？方乾想了想，又笑道：“我想这姑娘季粲定然还没拿下，所以才不好意思告诉我。” 花瑟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那姑娘的容貌当真举世无双，季公子苦熬已久，眼下似乎已经熬出头了，也许过一阵就会告诉方公子了。” 这个“举世无双”吸引了方乾，他好奇地道：“这姑娘容貌有那么好？”他不相信，在他看来，没有人比得上莲无夜，她才是顶好的姑娘。 花瑟点了头，又笑道：“如果运气好，今天也许会见到她。” 也许？方乾恍然：“她也是这里的姑娘？”可是不应该啊，这里是瑟瑟最出名啊！ 花瑟摇头：“非也，她是前面瓦舍的姑娘，不过她似乎没有住在瓦舍，隔三差五才会去。” “瓦舍？”方乾一怔，“前面瓦舍也就两间”顿了顿，他面色微变。 花瑟似乎没有看见他的表情，替他斟茶：“那姑娘年岁不大，十五六岁，似乎是名伶常姑娘的丫鬟” 方乾勃然变色，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有点可怕，花瑟从来没见他生过气，心里打鼓：“方公子？你怎么了？” 方乾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我问你，你说的那姑娘是常婉姝身边的丫鬟？你确定季粲他——”他狠狠抿了下唇，“和她——” 花瑟又摇头：“我只是见过她几次，美貌令我自惭形秽。但更多的也是从季公子这边了解的，季公子似乎格外喜欢她。” 方乾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他直视着花瑟，逼问她：“瑟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方乾不敢相信季粲竟然骗他。 花瑟茫然：“方公子，我” 方乾抬手制止。他撇开头看着窗外，从这里只能看见对面的酒楼，嬉笑打闹声和推杯换盏声传来，让他本就不平静的心再增火气，但花瑟是无辜的，她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罢了。 半晌，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冷茶，垂眸冷淡的看着杯中的茶叶：“瑟瑟，再说说罢。” 花瑟眸光微闪，又轻轻点了头：“是，方公子。” 她闻言细语缓缓诉说近来发现的事情，方乾沉默的侧耳聆听，眸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冷意。 清早，莲无夜和玉璧一起去见季老夫人，常婉姝身体不适，莲无夜和玉璧希望能让玉璧暂代常婉姝一日。 玉璧有些不安：“不知季老夫人会不会同意。” 莲无夜也担心，但还是安慰玉璧道：“也许老夫人今天会体谅婉姝缺席一日的。” 玉璧点了点头，依旧止不住担心。 这时前面树丛里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挥手冲着莲无夜一巴掌扇来！ 莲无夜一把握住这人的手腕，将人推开：“季小姐这又是怎么了？” 季薇一个踉跄，捂着被捏得发疼的手腕瞪着莲无夜：“你干的好事！” 她满脸愤怒，莲无夜又问：“发生了什么好事？” 才不是什么好事！季薇咬牙：“要不是你在祖母面前胡言乱语，祖母怎么会罚我抄写经书！你知不知道我抄了多少遍？十遍！手都快抄断了啊！” 莲无夜有点想笑：“我看，你手也没什么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65章 季薇看见这张脸就讨厌！ “你搞清楚, 这里是季府，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你再对祖母胡言乱语, 我就告诉母亲！”她凶狠的威胁道。 然而这在莲无夜看来就像是小绵羊呲牙似的，她随意地笑了笑：“三小姐,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也没对老夫人说你的坏话，说起来, 老夫人是为什么罚你啊？” 她还一脸无辜！季薇怒上心头：“还不是因为——” 山茶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小姐。” 她隐晦地按了按她的手心，季薇清醒过来, 哼哼两声, 又趾高气扬道：“关你什么事？你让我告诉你我就告诉你吗？” 莲无夜：“”这不是你自己要说的吗？她就随口一问。 山茶颔首：“小姐最近被老夫人罚抄经文，心中郁郁, 请不要见怪。” 莲无夜和玉璧是能见怪季薇的身份么？两人忙说不会。 山茶便对还在愤愤的季薇道：“小姐不是还要去见夫人么？时候不早了，赶紧去罢。” 季薇闻言, 哼了一声, 趾高气扬的带着山茶走了。 ——当然，季薇也不是要去季夫人处, 她是越想越气不过, 专程找莲无夜“寻仇”来了。 山茶叹道：“虽然莲姑娘可能有察觉, 但是小姐这样气冲冲冲出来，岂不是告诉莲姑娘, 耳坠子那事儿便是小姐做的么？” 季薇有些心虚：“我、我当然知道了！我就是故意的, 就是想打她而已！谁让她上次打我？但是你说得对, 下次我会再冷静一点。” 季老夫人派了秋霜来敲打她，其实她也看得出来，季老夫人在这件事上很嫌弃她，觉得她手段粗鄙。 但乳娘和山茶都说，老夫人应该还有别的用意，否则不可能不罚莲无夜，这说不过去——毕竟老夫人实在是太迂腐太重规矩了。 季薇走出去一段，又停下来，叉腰道：“我觉得，这个坏丫头我对付不了了。” 山茶差点点头：“” 季薇又道：“我觉得手底下那些人实在太拿不上台面，我需要一个比我聪明的人去对付她。” “”比小姐聪明的人会听小姐话吗？山茶狐疑，“小姐怎么想？” 季薇有点得意：“你知道母亲为什么叫表姐来府上住么？” 山茶哑然，这姑娘可比小姐聪明多了啊！她说：“小姐，不可。”到时候谁利用谁还不知道呢！ 季薇轻哼：“小瞧我了罢？我知道表姐和她没有矛盾，不会随便帮我。可没有矛盾可以整出矛盾来啊，我得想个办法，让表姐也来帮我。”说完她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山茶对季薇有点刮目相看了，十遍佛经果然不是白抄，多少沾染了佛祖的智慧。 照顾季薇这么多年，山茶吃过无数亏才得以成长到今日，她想了想：“小姐，奴婢先找人盯着点表小姐和莲姑娘，也许这里面有小姐可以利用的地方。” 季薇点了头。 与此同时，季粲和方乾约在簸箕街见面。 季粲赶到时，方乾站在街口，迎着寒风，面容冷肃。幼年时他的确是这么严肃的小孩，但跟季粲混在一起后，渐渐变得开朗了。 季粲叫他：“方兄。” 方乾转头，他的眸子乌黑，不苟言笑，令他今天显得格外沉稳，他道：“季兄，好等。” “抱歉。”季粲含笑道歉，“今早绕了点远路。” 他身上有吃食的香气，大概是又将吃食揣在身上许久。方乾以前觉得奇怪，可现在却渐渐有点明白了，他平静地看着季粲：“季兄，最近很忙？想约你吃酒还挺难。” “方兄。”季粲道，“我不去吃花酒了。” “为何？”方乾问。 季粲眼中弥漫起醉人的温柔：“因为我有了心仪的姑娘。” 方乾喉咙发紧，死死盯着他：“哦？是谁呢？为何季兄也不向我引见？” “以后会的。”季粲含了笑，眸中灿若星辰，这段感情想必令他格外开心。 他道：“待我决定和她共度一生的时候。” “是么”方乾嘴唇动了动，又忽的笑了，“是么？我知道了。这姑娘真的不打算让我见见么？” 季粲仍旧道：“以后会的。” 方乾微笑着看着他，莲无夜和季粲走在人群中都那么扎眼，倒是方便他调查，也搞清楚了。他不懂季粲为什么欺骗他，看他一个人苦恼有那么好玩？但他同时又觉得自己体谅季粲，因为莲无夜就是那样的人，换做是他，他也会想藏起来。 她让人没有信心。 体谅是一回事，原谅是另一回事。 “阿粲。”他依旧微笑着，眸中却有些疏冷，“你知道我也有个心仪的姑娘么？你觉得她会接受我么？” 季粲颔首：“我想会的。” 方乾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这场不公平的竞争，一开始就充满欺诈，他将自己埋在鼓里，看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团团转！ 季粲！ 方乾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分毫不显，他道：“阿粲，我决定接受家中营生，以后大约也没有多少机会和你吃酒了。” 季粲惊讶地看着他，叹息：“是么？往后我们见面的时间会少了罢？” 方乾扯了扯嘴角：“最近也不多。” 季粲仍是觉得有些奇怪，遂问道：“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方乾淡淡一笑：“要抢喜欢的东西，总要有点能力，你说是么？” 季粲一怔，方乾垂眸：“先告辞了，方兄，有时间再聚。”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季粲心中的怪异感更强烈了，他隐约觉得方乾和自己产生了一点隔阂，可他不知道为什么。 也罢，他望着方乾的背影，叹了口气。 以后再问罢。 方乾走出去不远就上了马车，他神色冷淡，问道：“最近季大哥在做什么？” 小厮答道：“年底绣坊很忙，季大公子已经连续两天熬在绣坊了。” 方乾点了头，望着桌板上的画卷，卷上的姑娘柔美秀丽，姝丽无双，只是望着自己的目光有些茫然和警惕。 就算如此他也是喜欢的，从那天她替他挡了危险开始，他就喜欢她。 但根本没想到的是，这里夹杂的却是好友的背叛。 “我会让你这么好过么”他喃喃道，“我定会让她属于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66章 莲无夜在瓦舍后门遇见了郭老板。 莲无夜倒是无所谓, 可郭老板眼神闪烁，显然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莲无夜——而且, 她察觉到郭老板背后的那辆马车里还有个人，但那人呼吸急促, 似乎很紧张。 “今天是莲姑娘回戏班的日子？”郭老板道, “怎么不走大门？” 莲无夜解释道：“前门大家都在打扫，我想着走后门快一点。” 后门进去拐个弯就是她和常婉姝住的房间了。 郭老板点了头, 唇线绷得很直。莲无夜察觉到他的紧张，便道：“郭老板，我要进门了, 郭老板要是要出门的话, 请路上小心。” 郭老板以为她误以为自己要出门，双眸动了动, 又笑道：“谢谢莲姑娘，你回季府时也多注意安全, 临近除夕, 街上扒手变多了。” 莲无夜没有多说，匆忙进了门, 她故意将弄出很大的脚步声, 让郭老板听着自己走远。而郭老板似乎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才匆匆上了马车离开。 莲无夜轻轻阖上门，刚才那辆马车有点眼熟, 但哪里眼熟又说不上来。她曾经听常婉姝说过关于郭老板的事情, 此人颇有才情, 十三岁就在瓦舍斩头露角，若非男儿身又远在洛州，只怕就要成为和常婉姝一样的人了。但他二十岁出头却因为发烧坏了嗓子，扭头变成了瓦舍的郭老板。 现在瓦舍唱的词儿大多出自郭老板的手，和常婉姝偏好悠哉的词儿不同，他的词大多哀婉伤情，常婉姝说他“像前三十年都用来和女人来往，却被女人伤得至深似的，感情是多不顺啊”。 一开始莲无夜也不怎么在意郭老板，直到那天她在后门偶然听见郭老板跟人的对话——有时耳力太好也很苦恼。 也不知道郭老板究竟和季府有什么联系。 莲无夜走到榻前脱衣服，刚把衣服扔到椅子上，却有一个东西砰的砸到地上，她顺着看过去，是一块长命锁。 想起来了，是那天晚上捡到的那块长命锁啊！ 莲无夜扶额，她怎么就带回来了呢这也不知道是谁的，难不成带着就能和失主在缘分的指引下偶遇了么？她还不如回去将这锁挂在那凉亭上呢！ 她弯腰拎着银绳正要将长命锁挂起来，窗户忽然嘎吱一声被人推开，有人蹲在窗沿上，语气漫不经心道：“喂，那是我——” 他蓦地噤声。 一阵寒风吹来，凉意慢慢爬上莲无夜赤裸的肌肤，她愣了愣，见面前的人也跟傻子似的呆愣着，这才忍无可忍地将长命锁砸了过去：“你给我滚出去啊！” 来人被长命锁一下砸到了脑袋，灰头土脸地翻出了窗户，还做贼似的反手将窗户关上。莲无夜抚着胸口喘大气，该庆幸她还穿了件抹胸？ 苍回临是不是有病！翻她窗户做什么？！ 修罗宫夏天炎热，宫里的侍女都学西域的姑娘减少衣服布料。那上衣和她的抹胸差不多，莲无夜是不怎么在意，可是——看见对方是苍回临后，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膈应得慌！ 她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开门绕着屋子找了一圈，确定苍回临已经走了，反而更生气了——这气都没出他就逃了，也太可恶了，偏偏这家伙手上还握着她的把柄！ 她愤怒地一拳锤在门板上，这仇一定要报！ 门板晃悠一下，轰然倒地。 对面刚一脚迈出门槛的瓦舍成员吓了一跳：“莲姑娘，你没事罢？娘喂，这门怎么倒了啊？” 莲无夜：“” 淳歌马不停蹄，总算急匆匆赶到了苏府。 他走到中庭，就见苍回临走在左手边的游廊上，手里勾着银质的绳子，不紧不慢甩着一把长命锁，他连忙出声喊道：“公子！我回来啦！” 他本就是故意吓他一下，没想到苍回临真被吓着了，手一抖，长命锁差点砸到地上。 淳歌惊讶的眨了下眼睛，走过去道：“公子，表姑娘我送回去了，伊吉利夫人说让你什么时候也回去看看她。” 苍回临不紧不慢应了声，将长命锁收起来。淳歌觉得怪异，注意到他似乎有心事，又问道：“公子，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心神不宁的？难不成偷了谁家的传家宝？还是坏了谁家姑娘的清白？” 按照以往，苍回临却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问他是不是想死。 淳歌已经挺直腰杆准备回答个“不想死”了，谁知苍回临撇过头来，眸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兜头将长命锁砸了过来。 淳歌只觉自己的脑袋像个软趴趴的鸡蛋，啪的一下被砸裂了缝。他“嗷”的惨叫一声，又手忙脚乱捧住长命锁：“公子？公子！你去哪儿啊！这可是先夫人的遗物，不能乱砸的啊！” “你给我闭嘴！”苍回临脚风飞快，就像后面牛鬼蛇神追赶似的。 淳歌一头雾水，公子的面色怎么这么可怕？他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这个小事儿让莲无夜一整天都不大痛快。 回了季府，她怒气冲冲将包袱跺在桌上，常婉姝抬眸扫了她一眼：“怎么了，这么生气？” 莲无夜没脸告诉常婉姝实情，憋得面色涨红，常婉姝却道：“我今儿倒是遇上了一件事儿。” 她的语气很平淡，可常婉姝原本就是不爱聊俗事的人，莲无夜又不得侧耳。 “你知道季府那位表小姐么？今天我碰巧遇上她跟季府大公子倾诉心意却被拒绝了。” 卓如月？莲无夜眨了下眼，想起之前在宝簪阁听见卓如月激动的似乎要去见某个男子，该不会就是季府的大公子罢？ 可是被拒绝了？ “她哭得挺伤心的。”常婉姝托腮，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其实委实不必难过，这样的拒绝反而是好的，总比空欢喜一场，要好” 莲无夜心中微动：“婉姝，你” “对了。”常婉姝淡淡打断她，嘴角勾起神秘的笑意，“你知不知道这位卓小姐，原本是季夫人接来，想和二公子结亲的？” 什、什么？！ 莲无夜吃了一惊：“你说真的？！”她可没听说过啊！ “我偷听到大公子说的，这还有假？卓小姐也没有否认。不过想想大概两方都不赞同，卓小姐心仪大公子，二公子么”她慢悠悠的拉长了声音，莲无夜紧张得胸口怦怦直跳，却又听她转了话题，“去看看我炖的燕窝好了没，一月一补，我得好好补！” 莲无夜松了口气，若是叫婉姝知道她和季粲的事，只怕会暴跳如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67章 莲无夜看得出, 季粲对卓如月无意，因此, 比起常婉姝口中之事，莲无夜反而更生气在瓦舍被苍回临破窗而入, 这叫什么破事！ 但她也不能将此事告诉别人, 郁闷得一宿没睡着。天还没亮，她就听见玉璧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玉璧早起去了厨房, 最近季其没有回季府住。原本玉璧以为他在府外还置办了宅子，直到一天早上在豆汁摊旁遇见他，他彻夜未眠, 豆汁都只匆匆吃了一半就又回绣坊了。 其实季其不止帮了她一次, 但她上次给过季其食盒之后，她也没好意思再去打扰季其, 直到那天早上看见他憔悴的模样，玉璧才又动了心思。 她拢紧斗篷, 将食盒抱在怀里, 这也没有空打灯笼了，只好小心翼翼朝后门走——清早采买的下人会起得早, 因此后门边开得早些。 她刚走到门口, 却发现后门有人拎着灯笼站在檐下, 却是季府的表小姐卓如月。 这么早，她怎么在这里？玉璧搂紧了食盒, 退后一步贴在门后, 不敢叫卓如月发现自己。 前些日子她在季府受了磋磨, 虽然是下头的婆子动手，但这府中明面上对常婉姝和莲无夜不满的只有季薇，玉璧可不想这个时候冲出去，招了这表姐妹俩的眼。 这时她听见卓如月嗓音沙哑地问：“方公子，等你好久了。” 方公子？玉璧疑惑，随后听见有青年答道：“抱歉，走着来，难免慢了点。” 他的语气慢悠悠的，即使沾染了清晨的冷意，仍像带着几分笑，莫名让人不适。 卓如月问：“你说的和大表哥有关的事情，是什么？” 玉璧心念微动，卓如月的大表哥就是季大公子季其。 “不如一起去看看？”方乾道，“反正走着去也不远。” 可实际上，从季府走着去绣坊并不近，除非去的地方不是绣坊。玉璧探出头，卓如月和拎着灯笼的方乾缓缓走远，她定定望着两人的背影，抿了抿唇，也偷偷跟了上去。 方乾带着卓如月往街上走，却不是往绣坊的方向，天色鸦青，雾霭沉沉，卓如月攥紧了领口：“方公子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方乾唇角抿了淡淡的笑意：“带你去看你不知道的事情。” 卓如月狐疑地望着他：“方公子确定是和大表哥有关的么？” 方乾淡笑着将灯笼随手搁在路旁：“当然，否则以我卓姑娘的交情，何必这么早约卓姑娘出门呢？” 两人只见过两三次，在这之前甚至没说过话。 这时方乾将卓如月手上的灯笼也顺走搁在路边：“灯笼太显眼了，卓如月小心些，别出声，我们快到了。” 他的声音慢慢放轻，卓如月也跟着紧张起来，仿佛他摇带自己去见的是牛鬼蛇神。 两人停在一条宽敞的巷子前，这巷子宅子较少，此时天色微明，只有中间那间小院先亮起了灯。 卓如月不明所以：“这里有什么？” 方乾声音又放轻了些：“别着急，他们快出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嘎吱一声推开，一个清隽的公子走了出来，他臂弯躺着厚重的披风，行色匆匆，急着外出。卓如月一看却一怔：“是大表哥” 没想到他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宅子。卓如月咬了咬唇，想起昨日才被季其拒绝，眸中隐隐有了泪意：“方公子，我们回去罢。” “急什么呢？”方乾轻声道，好戏还没上呢。 卓如月垂眸，又忽然听得有人急匆匆从院子里走出来，小院还有其他人？ 她诧异地抬眸，就见一个披着外衣的俊美男人将季其臂弯里的披风拎出来，细致地给他系上。他的动作很温柔，看的卓如月一阵怪异。 这时，那男人忽然垂眸，脑袋缓缓贴近了面前的季其。 卓如月如遭雷击！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快进屋罢。”季其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轻缈，“外面冷。” “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吃食来。”男人道，“别总来回跑了，大冷的天，多爱惜点自己的身子。”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随后季其才匆忙离开。 卓如月胸腔剧烈的起伏，扶着墙，似乎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似的。方乾淡漠地操手站在一边，唇边隐约带了冷酷的笑意：“啊，卓小姐是哪里不舒服么？” 卓如月含着眼泪，哽咽着瞪向方乾：“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何用意？！” 方乾淡笑道：“用意？我难道不是帮了卓小姐的忙？” “你这才不是帮忙——”她蓦然拔高了声音，尖声道，“你是故意的！” 她痛苦地揪住胸口的衣服，眼泪簌簌往下落：“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喜欢他？即便他拒绝我，我也可以再努力，可你——你却叫我知道从来就没有这个可能！”她怎么甘心？这让她怎么甘心！ 她带着哭腔怒吼，似乎将这火意都冲向了方乾。方乾不为所动，只是掏出帕子，轻柔地给她擦眼泪：“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只不过让你在白费力气之前，就知道真相，总比你付出了一切再告诉你真相更好，不是么？” 卓如月冷冷瞪着他：“你想让我感谢你？”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方乾轻笑一声，“但是我觉得你和季大哥确实不相配。” 卓如月登时大怒：“你——” “那个人是瓦舍的郭老板，他在盘下瓦舍时，就和季大哥有了首尾，他们多年的感情哪里容得下别人？季夫人眼光很好，你虽出身卓家，却比季薇更稳重，所以和阿粲更相配。她为你选了阿粲而不是季大哥，这未免不是对你的关怀，不是么？”方乾缓缓道。 卓如月胸口抽痛，眼泪珠子大滴大滴砸落，她泪眼模糊地看着方乾：“我不相信你没有别的用意，不要当我是傻子！” 方乾依旧含着淡淡的微笑。 寒风刮过，只剩下卓如月急促地呼吸声，方乾轻轻道：“我有什么用意呢？我能有什么用意呢？” 卓如月狠狠抹了把眼泪，又挺直胸膛，颔首：“方公子，如果没有其他事，请恕我先告辞了。” 方乾没说话。 卓如月等了一会儿，见他依旧没开口，便转身就走！ 她走得飞快，走出去两边，却见旁边的商铺石狮子旁蹲了个人，薄光暝曚，隐约照见姑娘脸上的泪痕。 她脚步一顿。 石狮子旁的玉璧也抬起头，和卓如月对视，两人脸上都有明显哭过的痕迹，显得如此狼狈不堪。 卓如月狠狠扭回头，再度朝来路走回去。 玉璧背靠着石狮，怀中的食盒也一寸一寸变冷，一串晶莹的泪珠被朝阳的第一缕金光刺中，犹如珍珠落地。 同样的早晨，莲无夜也出了门。 常婉姝还没醒，她本想等玉璧回来告知玉璧自己的行踪，但玉璧久久没有踪影，而和季粲约好的时间也快到了，她也顾不上了。 她走出季府大门，正好见到季粲靠在门口的红柱上，墨发束在脑后，面如冠玉，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黑眸熠熠如星，忽的弯唇一笑。 这一刹那仿佛三月桃花斗艳，他温柔的眸光却像树下溪流，醉到溺人。 莲无夜胸口又开始怦怦直跳，她摸摸鼻尖：“抱歉我来晚了。” “不，是我来早了。”见她穿的薄，季粲蹙了蹙眉，摸了摸她的手，意外的却发现她双手并不凉。 莲无夜笑眯眯道：“我不怕冷的，这里比我家冬天暖和一点。” 修罗宫的冬天，大雪能将道路盖住，雪化了之后，土壤会变得稀软，播下去的种子便在来年开出娇艳的花儿来。 季粲将她的手藏进自己披风下，紧紧握住：“想吃点什么？” 莲无夜歪头想了想：“我倒没什么想吃的，但我听说你很喜欢吃福运楼的鸡汁蛋羹，不知道现在福运楼能不能做。” 季粲有些惊讶：“你听谁说的？”他并不是喜欢吃蛋羹，而是喜欢福运楼做的鸡汁蛋羹，味道鲜美，口感极佳。 莲无夜迟疑了一下：“我向阿柴打听的”阿柴是季粲的小厮。她望向季粲，“我不应该打听么？” “不是的。”季粲弯起唇笑，伸手捧住她的脸，“我很开心。” 他的指尖忽然变得滚烫，莲无夜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额头，一触即离。她怔怔地望着他，他白玉般的面容也沾染了淡淡的粉色，季粲轻咳一声，撇开头：“我们去福运楼罢，我喜欢的东西，我也想让你尝尝。” 他的手越来越烫，手指微动，在披风下和她十指相扣。掌心隐隐出了汗，却死死握住她不放。 莲无夜也羞涩起来，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掌心的薄汗和他的混在了一起。 季薇走到雪兰院子门口被拦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问丫鬟：“表姐不让我进去？” 丫鬟为难地道：“对不起三小姐，请三小姐饶恕奴婢。实在是表小姐病得很重，怕将病气过给三小姐。” 季薇无语地翻白眼：“什么病气不病气的？你走开，我有事要找表姐！”季薇想将卓如月拉到自己这边，让她帮忙对付莲无夜，虽然没想好该怎么说，但眼下得先见到人啊！ 丫鬟道：“三小姐，表小姐是真的病了” “怎么病了？”季薇背后传来人声，众人齐齐一惊，下人们齐齐行礼。 季薇转过身，也很惊讶：“母亲？你怎么来了？” 季夫人雍容端庄，衣着华丽，神色也是淡淡：“听说如月这两天都没好好用饭，我来瞧瞧。” “表姐病了。”季薇说。 季夫人不置可否，问：“我可以进去？” 丫鬟哪里还敢拦，只得垂首跟着季夫人进屋。 屋内炭盆还熄灭，比屋外被暖和多少，卓如月听见动静，坐起身，面色惨白，眼眶青黑，活像是女鬼。季薇看的吓了一跳：“表姐，你怎么这幅模样？” 季夫人扫了她一眼：“你这嘴只怕早晚要闯祸。” 季薇闻言有些讪讪：“母亲，我这不是没忍住嘛” “那就现在开始忍，多忍几次，就能忍住了。”季夫人道，她又看向卓如月，在床边坐下来，“你这是怎么了？”她伸手摸了摸卓如月的额头，卓如月却垂眸，簌簌落下泪来，哽咽道：“姑姑” 季夫人手上一顿，示意丫鬟都出去。门一阖上，她又淡淡道：“怎么了？碰壁了？我给你铺好你的路你不走，偏要走那坎坷的路，这下撞墙了？” 卓如月只是摇头，姑姑根本不懂，这根本不是碰壁的问题，是大表哥，他太奇怪了！ 季夫人又语重心长的道：“你现在好好把心思花在老二身上，别再想些有的没的，只要老二对你有意，我无论如何也会叫他娶了你。” 季薇大惊：“表姐想当我嫂子？” 季夫人瞥了她一眼：“你把今天的话给我烂在肚子里。” 季薇捏了捏自己的嘴巴，示意她可牢靠了。 “你好好想想，如月。”季夫人劝说道，“你还年轻，固然更执着感情，可感情过后呢，你真的能得到你想要的？” 卓如月想起了季其，他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即便和季其成亲又如何？卓如月甚至觉得他根本不会碰自己！ 她又开始落泪，季夫人眸光闪了闪：“傻孩子，你哭有什么用呢？听姑姑的话，好好去抓住老二的心，他才是你的倚仗，只要你熬出头，也就不必再受你爹娘钳制了，想想你到底是要一辈子受你爹娘摆布？还是好好的当一个让你爹娘也不敢随便造次的季府夫人？” 卓如月攥紧了拳头。季夫人总是这样残忍，将命运的难题摆在她面前，一次一次戳痛她。 很多次她都坚决的抵抗，可如今，她还能抵抗吗？ 季夫人轻声问：“阿粲哪里配不上你吗？他才貌双全，哪怕风流了点，可这并不是缺点。相反只要你和他成亲，他会很尊重你，谁也不敢越过你去，但你和你心上人的未来，有这样好吗？” 卓如月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滑落。 “姑姑，让我想想，可以吗？” 季夫人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 出了门，季薇瞠目结舌：“母亲，你——” “你表姐嫁给你二哥，不好吗？”季夫人拢了拢领口，挡住寒风，眸光淡淡望着院子里的枯枝，“你表姐是个配得上你二哥的孩子，日后阿粲如果能撑起绣坊，季府交给你表姐打理，我也会很放心。你表姐当家，你表姐当然诚心帮助你，日后你出嫁，娘家也会是你有力的倚仗，谁能有你表姐对你更好？” 季薇一愣，忽然觉得季夫人说得极有道理！ “那我” “你要帮你表姐，可以，不帮，也可以，随你。”季夫人说完，举步离开了，她头顶的步摇摇摇晃晃，看得季薇心中翻涌。 ——对啊！如果表姐嫁进来，这样就算她出嫁，娘家偏向她的人也会更多啊！ 而且她此时正需要表姐帮忙对付那个死丫鬟啊！ 思及她猛地转身，朝屋里奔去：“表姐！表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68章 莲无夜趴在窗前发呆。 天气太冷, 老夫人的膝盖疼痛难忍，也就没有心情见她和常婉姝了, 静下心来，她难免想起前天和季粲一起在福运楼用早饭发生的事情。 她和季粲聊起春合戏班时, 季粲忽然放下筷子, 轻声问：“一直没有问你胡老板当初告诉我，和我这笔生意结束之后就会离开洛州。”他顿了顿, “你呢？你走不走？” 莲无夜呆愣了片刻，这个问题她偶尔会想起，但却很难抉择, 于是她总是下意识忽略再忽略。 莲无夜抿了抿唇：“我就算不跟戏班走, 也会回家的。” 回家。季粲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以至于他明显怔愣了一会儿, 随即问：“你不愿意留在这里，是么？” 其实洛州是个好地方, 联通南北, 商贸发达，其他地方买得到买不到的东西, 这里都能找到。而且这里还有季粲。 莲无夜撑着额头：“我我不知道, 季粲。” “如果你抛下我离开, 那我要怎么办呢？”季粲轻轻问道。 莲无夜久久没回过神，她察觉到季粲也许考虑一些东西, 比现在更久远的东西。 回府的时候两人在季府前的街上分别, 季粲握着她的手, 好半晌不肯松开，问道：“无夜，我想要的不是一时欢愉，否则我何必招惹你？” 莲无夜抿了下唇：“我也不是。” 季粲这才弯唇笑起来，俯身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随后回了季府。 “婉姝。”她扭头问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常婉姝，“如果一个人跟你说希望你跟他离开你生活的地方，你会离开么？” “私奔么？”常婉姝迟钝地问。 “也不算，男人希望女人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去男人生活的地方生活。” “哦，这叫出嫁。” “” “住在娘家的女人毕竟是少数。”常婉姝道，“嫁人就像赌博，只有一半机会赢。” 莲无夜胸口一紧：“婉姝，你觉得我会赢么？” 常婉姝大约是没睡醒，好一会儿才道：“要看你选择的那个人可靠不可靠了。”她忽然坐起身，将被子披在身上，定定看着莲无夜，“无夜，其实我以前也有心仪的男人，他是个穷书生。” “那现在呢？” “他在皇城成亲了，我一度以为他很可靠，当初他对我很体贴，腊月里甚至帮我洗过袜子和亵衣。” “我也帮你洗过。” 常婉姝瞪了她一眼：“这不一样，他给我洗的时候，我觉得满心满眼都是欢喜，但你洗的时候，也就那样罢。当初他对我的付出很多，关切很多，我们经过了很多困难，我也觉得他可以托付终身，但老天爷总是在你放松的那一刻，给你致命一击。” “那当初他跟你说过要你离开戏班子么？” “有。”常婉姝果断道。 莲无夜还想说什么，这时玉璧进来，带进来一抹寒风，冻得常婉姝又扑通躺了下来。谈话被打断，莲无夜呷了口茶，玉璧却道：“无夜，这是给你的。” 玉璧给莲无夜递的是一封信，封面写了“莲无夜”三个字。 “这是谁给的？”莲无夜诧异地问。 玉璧温声道：“刚才在门口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有点像往常来找你那个季府下人，你看看罢。” 找她的季府下人？季粲身边的阿柴？ 常婉姝抱怨的让玉璧关门，莲无夜在这串抱怨声中，拆了信，信的内容也很简单，约了丑时一刻在大戏台见。 要知道季府的大戏台常年荒置，要是不宴请宾客，基本用不上。 原本莲无夜只是怀疑，但对方又写了第二句话“既已约定见面，今日的茶点便亲自奉上”。 看来是季粲了。 莲无夜把信收进怀里，迎上玉璧疑惑的目光，笑了笑：“人家约我出门逛街呢。” “原来如此。”玉璧恍然，掩唇笑道，“今天天冷，小心别着凉了。” 莲无夜点了头。 午饭后，她便离开院子，朝大戏台去。深冬的中庭花草凋零，一眼望过去只剩青瓦红砖，假山旁的红色凉亭中，一个披着斗篷的姑娘坐在石凳上，抱着汤婆子，正在烧水。 是卓如月。 卓如月是被季夫人带来意欲和季粲结亲的，莲无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说卓如月其实更符合季粲喜欢的类型。 因为花瑟也是这个模样，看起来温温婉婉，小家碧玉。 这时卓如月也抬眸，看见了站在门洞边的莲无夜，便冲她莞尔一笑。 莲无夜便上前：“卓小姐。” “莲姑娘。”卓如月温声道，“我正在烧水，不如稍等片刻，一起坐下来品茶？” 品茶什么的，莲无夜完全不在行，她摇头：“卓小姐，我不会品茶，让你见笑了。” “见笑倒不至于。”卓如月扬眉笑道，“不会也没有关系，坐下来喝一杯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可莲无夜还赶着去见季粲呢！她有点为难：“卓小姐，其实我现在还有其他事” “原来是这样。”卓如月点了头，“是我为难怜姑娘了，抱歉。请莲姑娘自便。” 有点尴尬。莲无夜挠挠头，抱歉地冲着卓如月福了福身便匆忙离开了，平心而论她挺想坐下来的，但她更不想失约季粲。 她走出去两步，若有所觉，回过头，就见自己的香囊躺在枯草丛里。 “莲姑娘的东西”卓如月捡起来递给她。 “谢谢！”莲无夜接过，随手揣进袖子里，又匆忙朝大戏台赶。 大戏台的位置原本是季府外院的花厅，后来花厅挪了位置，这里便专门改成了大戏台，连接着后面一个院子，曾经是给戏班子的人临时落脚的地方。 莲无夜曾经就是这个院子遇见过方乾。 她绕过戏台，推门进屋。 屋里有些暗，但点着香炉，有季粲衣服上的味道。她阖上门，一人从背后走来。 但—— 这脚步声并不是季粲！ 莲无夜猛地回头，只见方乾不紧不慢从暗处走出来，他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柔声问道：“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69章 莲无夜蹙眉：“你怎么在这里？” 方乾面上带着笑, 比昔日少了些神采，但这不该莲无夜该关心的事, 她问：“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难道不是季粲约她？ 看出他的疑惑，方乾不紧不慢地将旁边的窗户锁上：“你想见季粲？” 可那字迹明明就是莲无夜见过季粲的字, 他的字很有风骨, 一般人学不来。 方乾的目光依旧落在莲无夜身上，他叹息着问：“明明是我先遇见你, 为什么你会喜欢季粲？” 莲无夜无意跟他争执这种事：“我好像走错房间了，先告辞了。” “你没走错。”方乾淡淡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信是我寄给你的, 用了季粲的名义。” 莲无夜看着那封信, 的确很像季粲的字迹。她不免疑惑：“你可以模仿季粲的笔迹？” “我模仿不了，别人可以, 但模仿也只能模仿个七八成，莲姑娘的话”他轻笑一声, “应当也对季粲的笔迹不是那么的熟悉罢？” 莲无夜面色沉了沉, 转身就走，方乾道：“莲姑娘现在还能动？” “为什么不能？”莲无夜转过身, 将香炉打翻, “不就是放了迷魂香？” 这种西域调的香, 无色无味，效果最好的时候能让人昏睡上三五天无知无觉。从去年开始不断在中原使用, 价钱便宜下来, 倒是什么人都能买到了。 方乾讶异地挑了下眉, 随后又笑道：“不愧是我喜欢的姑娘，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多认识一种香？ 莲无夜果断道：“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出了门方公子也将今天这件事忘记罢，你和季粲是朋友，也不想让关系僵化罢？” 方乾眸光凉了凉：“莲姑娘，若不是季粲故意隐瞒你和常婉姝的关系，我也不至于那么晚才找到你，而季粲在中间又出了多少力？”他的声音渐渐尖锐，“若不是他，我早就找到你了！又有他季粲什么事？！朋友？他季粲欺瞒在先，算什么朋友？！” 他撤去温和后的面容浮着一层寒冰，莲无夜一愣：“这其实和季粲没什么关系。”她本身就对方乾没什么想法，至于后来被季粲吸引也 “如果我和你相处的时间胜过你和季粲相处的时间，你还有信心说你会先喜欢上他？”方乾质问道。 莲无夜极其不喜欢这样的语气，也不想再跟他掰扯：“总之，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方公子还是赶紧离开，我也早点回——” 方乾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又忽的笑了：“你想走？那你看门瞧瞧，季粲是不是已经走到大戏台门口了？”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我们不过同处一间，你以为他就一定会误会？” 方乾低头，轻轻笑道：“是啊，季粲当然不会误会，可如果还有其他人呢？” 这时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走来，季夫人站在院子里问道：“客人来了你们就是这样招待人的？” 莲无夜一惊，耳朵贴在门板上，感觉到院子里杂乱的呼吸声，登时紧张起来——这来的人似乎还不少！ “想想看。”方乾的声音轻飘飘在耳边，“如果季夫人知道你和我私下见面，她还会容得了你么？” 如果她和方乾被发现独处一室，哪怕什么也没发生，季夫人也一定容忍不了！ 莲无夜惊怒不已——方乾这是要叫季夫人误会，叫她和季粲再没可能！ 门外季夫人道：“别浪费时间，去敲门，方公子身体不舒服，你们竟不禀报也不请大夫？”她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这时又有人道：“母亲，别着急，我先去敲门看看。” 是季粲！他果然也来了！ 莲无夜敛眉看向方乾，方乾慢吞吞地弯起唇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无声问道：“放弃了？” 放弃？就算这段感情她要亲自放弃，也不要任人摆布！ 莲无夜折身一把捂住方乾的嘴，方乾眉眼一弯，又忽然神色巨变——莲无夜在他小腿上重重踹了一脚！ 趁着他膝盖发软的功夫，莲无夜将人麻利地拖进床底下规规矩矩藏好。方乾想挣扎，她便毫不客气地捏他的手肘。 一股股酸麻从手肘传遍全身，方乾咬了咬牙，惊疑不定看向莲无夜——她力气怎的这么大？捂着他嘴的手将他整个人都压得动弹不得。 莲无夜跪在方乾身上，平静地道：“等他们离开，我再放开你。” 话音刚落，门被人一把推开。 季粲惊怒：“放肆！方公子在里面休息，你竟敢推门？” 推门进来的丫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可是二公子，奴婢在外面说话，如果方公子醒着的话，早该出来了。要是方公子晕倒在屋内，这可怎么办？” “是啊，阿粲。”季夫人问，“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莲无夜朝外面看去，季粲马上变进了门，几个丫鬟也跟着进来，询问道：“方公子感觉好点了么？” 莲无夜又瞪了方乾一眼，这家伙来的时候故意装病，就是想将事情闹大。方乾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方公子不在么？” “会不会晕倒了？” “香炉也打翻了，该不会遇到什么事儿罢？” 几个丫鬟在屋里瞎猜，引得季夫人也走到门口询问：“方公子不在？” 丫鬟回道：“没看见方公子。” 方乾大腿动了动，似乎想弄出点声响，莲无夜又狠狠抵住他的膝盖，威胁地望着他。 方乾痛得闷哼一声，眼里却盛着笑，似乎觉得颇为有趣。 莲无夜气结，她看他也病的不清！ 可季粲忽然绕过了屏风，莲无夜眼睁睁看着他蹲下身，指尖摩挲着地面。 那是刚才方乾挣扎弄出的痕迹！ 莲无夜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这时方乾又哼了一声，虽然细小，季粲却动作一顿。 莲无夜气得咬牙，方乾是故意的，故意的！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季粲低头朝床下看过来，四目相对，莲无夜呼吸一窒，愣愣的望着季粲。季粲也有些怔忪，却倏地朝外走去。 莲无夜有些发怔，脑子里一团乱麻。季粲会怎么想？ 他会误会么？毕竟她没有时间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70章 屋外再度安宁。 莲无夜爬出床底, 拍掉灰尘，推开一扇小窗户。 方乾也从床底爬出来, 笑道：“上次你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莲无夜颦眉：“方公子，事情闹大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我也不会纵容你闹大。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季粲, 你也不要再胡闹了。” 胡闹？方乾笑容淡了些，一字一顿反问：“莲姑娘觉得我在胡闹？”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莲无夜回头，就见季粲推开门，快步绕过屏风, 神色焦急 ：“无夜, 阿乾！你们没事罢？” 季粲甩掉季夫人一行人，又匆忙折回, 眼见两人都爬了出来，他暗暗松了口气, 上前对方乾笑道：“阿乾, 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句？” 方乾隐晦的勾了勾唇：“有什么好知会的？” 莲无夜皱眉，方乾话中带刺, 但是季粲好像没听出来。季粲道：“总之没事就好, 我们先出去罢, 就怕母亲再杀个回马枪。” 莲无夜和方乾朝外走，方乾快一步从莲无夜身边走过, 轻轻问：“你猜季粲会不会介意？” 莲无夜抬头看向他——这个人怎么还在执着这种事？ 方乾轻笑一声, 不紧不慢朝外走。季粲关了门走来, 对莲无夜低声道：“你先回去罢，我去送送他。” 莲无夜攥住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季粲便失笑道：“你别担心，我没有乱想，也不会误会。” “真的？”莲无夜隐隐有些不相信。 “对。”季粲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你相信我，我去送送他，很快就回来。” 季粲转身出去，莲无夜也不打算多等，赶紧摸了回去。她总觉得这事不像方乾一个人干的，他要悄然无息进府，一定要有一个人帮忙才对。 帮他的会是谁呢？ 方乾步子很快，季粲疾步跟上，问：“方兄，方兄。” 方乾像是没听到，季粲无奈，又道：“阿乾。”方乾这才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季粲无声叹息：“方兄，你怎么走得这样快？我差点没追上你。” 方乾笑道：“有什么好追的？我这就回去了。” 季粲犹豫了一下，方乾已经和莲无夜碰了面，但季粲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欲言又止：“方兄” “别想太多，她已经拒绝我了。”方乾淡淡一笑，“我又怎好再死缠烂打？” 莲无夜会拒绝方乾，季粲一点也不意外，上次在街上偶遇，他就发现莲无夜从来不在意自己开出的桃花。 他抿了下唇：“方兄” “我先回去了。”方乾将手拢进袖子里，目光平静，“本是偶然经过季府，想找人聊聊，却没想发生了这事，我还是早些回去了。” 季粲又感到抱歉：“季府的下人招待不周，方兄，你” “我不会在意。”方乾转身，“先告辞了。” 季粲只好道：“方兄，等等我，我送你出去。” 但方乾走得很快，如果季粲能跟上，就能注意到方乾目光闪着寒芒，浑然不似他口中的温和。 莲无夜走回院子时，两个搬着布匹的丫鬟匆匆从她面前走过，她余光瞟到什么，侧身一把抓住那丫鬟的手腕：“还来！” 那丫鬟倏地一惊，手中布匹落地：“你什么意思？放开我？” “你刚才从我身边经过时顺走了我的香囊罢？”莲无夜飞快地在丫鬟身上扫视，却没看见她手里拿着香囊。 不过莲无夜刚才余光确实看见这丫鬟扯走了她的香囊，寻常人也就罢了，但她不可能看漏。 丫鬟慌忙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偷你东西做什么？” “这要问你了。”莲无夜道，“交出来，否则我就去找老夫人。” 丫鬟眼中闪过一抹慌张，却又更加挺直了脊背：“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我偷了你的东西！我偷你的东西做什么？不然你找，如果找到了我就和你去见老夫人！让老夫人来评理！” 莲无夜疑惑地看着她，难道是她看错了？不可能，她没看错，可这么短的时间她就把香囊扔掉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否则这丫鬟何来的自信？ 她想到方才在凉亭掉落过一次的香囊，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这时季粲从另一头拐过来，温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率先道：“回二少爷的话，莲姑娘说奴婢偷了她的香囊，可奴婢确实没有偷，请二少爷明察。” 她说着跪下身去，委屈至极。 莲无夜看向季粲，她确实看见这丫鬟偷了。 但季粲却轻叹一声，从袖子里勾住一个香囊来：“是这个么，无夜。” 莲无夜吃了一惊：“这个怎么在你这里？！”她不解极了。 季粲却不怪她，挥手叫丫鬟下去，丫鬟抱着布匹离开后，他才走到围墙阴影处对莲无夜解释道：“我方才在中庭捡到的，这才听说你往大戏台走了。” “可是这不对呀”莲无夜没有看错，方才丫鬟确实顺走了她的香囊，但是季粲却说在中庭捡到 莲无夜一头雾水，只觉得心头发寒，这总不可能是她臆想的啊。 季粲又问：“你去大戏台做什么？” 莲无夜也问：“是谁告诉你我往中庭走的？是卓小姐么？”她只在中庭遇见过卓如月一个人。 季粲颔首，安静的注视着她。如果只是卓如月一说，他不会信，可莲无夜东西都掉在地上，她一向很小心，耳聪目明，丢了东西是不会不知道的。 更何况——他听卓如月说方乾也往那边去了。他正要往大戏台去，季夫人就紧随其后出现，他不得不多想。 莲无夜也明白过来，卓如月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她没猜错，她不是喜欢别人么？还是说喜欢和成亲是可以分开的？ 她是在警告自己，还是宣战？ 卓如月在雪兰院泡茶。 季夫人看她行云流水的斟茶动作，眼中越加满意，随后淡淡道：“你这是警告？是谁教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动手的？” 卓如月跪坐在桌前，眸光含着温柔的笑意：“姑姑，这位莲姑娘直来直去，跟她拐弯，只会得不偿失——上次她差点掐死府中的丫鬟，可不是？如果她识趣，我会对她好一点。如果她不识趣，我便会对穷追猛打。” 季夫人问：“她告诉阿粲怎么办？她现在可是阿粲的心头好，谁知道阿粲会维护成什么样。” 卓如月反问：“姑姑觉得，今天这事，谁会在心里介意呢？” 季夫人不知道，卓如月道：“自然是方公子。当然，能让二表哥心里介意一点，也不错。” 季夫人心想，挑拨离间是不错，但能用得了几次呢？公平公平，卓如月想对一个小姑娘用公平的手段，终究是太过幼稚。那姑娘和季粲两情相悦，这起点——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莲无夜在睡前将今天发生的事同常婉姝大致讲了讲。 常婉姝想了一下：“这个么，也许他们是故意让你发现的，因为他们要让你知道，你今天遇见的事情不是偶然，是刻意的。你在这个府中岌岌可危，除非你夹起尾巴做人，这是威胁，也是警告。”说罢她又感慨了下，“这倒是个真君子。” 甭管君子不君子，莲无夜很纳闷：“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也许是你挡了别人的路。”常婉姝笑道，“小心了无夜，这只是开头，你如果扛不住你就输了，可是我觉得奇怪，对方手段这么直来直往，倒像是很了解你似的。” 莲无夜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个温和性子，但却是直肠子，惹火了啥都做得出来。 警告，也可以看作是夹在着忌惮的威胁啊。 听了常婉姝的话，莲无夜没怎么睡好。早上起来，忽然被告知让她们搬去外院。 管事一脸刻板地道：“抱歉常姑娘，这腊月里府上人来人往的内院就不大方便了，请常姑娘和玉璧姑娘挪到外院罢。” 常婉姝道：“我想见老夫人。” 管事：“请常姑娘搬完之后再见老夫人罢。” 这态度竟然很强硬。 常婉姝若有所思，还是招呼着莲无夜挪了院子，这一挪却忙活到下午，老夫人已经不见客了。 莲无夜忐忑地问：“婉姝，他们为什么突然撵我们去外院？” “不知道。”常婉姝眸光微凝，“或许你可以去问问老夫人。” 她意有所指，莲无夜也不多考虑，去松晖院见老夫人。 意外的是，老夫人不见常婉姝，却同意见她。 老夫人刚用了一碗松茸汤，面色红润，看起来很有精神。她笑着招手示意莲无夜上前：“快到我跟前来。” 莲无夜上前，被老夫人用力的攥住掌心，她一字一顿道：“无夜，我有个老友的孙子，今年也刚好十七了，你跟我一起见见罢，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莲无夜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71章 老夫人温和的笑着道：“我一见到你, 就觉得春潮又活了。春潮想嫁给他，我又怎么能不帮忙呢？” 莲无夜惊疑地想抽回手, 老夫人枯枝般的手指却死死攥住她，仿佛攥住命根似的牢牢不放。她忍不住道：“老夫人, 请松手, 你太用力了！” 老夫人依然在笑，莲无夜却觉得不寒而栗, 显而易见老夫人将她当成了另外的人，嫁不嫁什么的，她根本就没想过听季老夫人的安排！这比她爹给她安排的婚事还要可怕！ 老夫人反问：“我对你不好吗？季薇故意磋磨你, 我帮你敲打了她。你家世普通, 这位公子家世却还不错。当年他的祖父曾是洛州有名的才子，他年纪轻轻便已中举, 文采不输季粲，你怎么就不能试试看呢？” 莲无夜扬声反驳：“可我不喜欢他, 我嫁给谁, 这是我爹娘都管不了我的事，老夫人凭什么管？” “凭什么？”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张满是褶子的脸让人遍体生寒, 她浑浊的双眸直直盯着莲无夜, “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和老二的事, 能瞒得住？我帮你这么多, 你也该回报我了！这婚事哪里对不住你？以你的容貌, 要笼络住那孩子岂不是手到擒来？毕竟连老二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莲无夜感到一阵胸闷，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忽然间变得如此狰狞，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差点将季老夫人拽到地上。秋霜惊呼：“老夫人！” 季老夫人目光沉沉盯着她：“我不准你走出这个门！你必须嫁给他！” 莲无夜觉得她头脑已经不清醒了，她深吸一口气：“老夫人，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我要做什么只能我自己决定！” 说完她扭头朝外走，季老夫人喘着粗气，死死抓住椅子扶手，青筋暴起：“秋霜！秋霜！快拦住她！她不可以走！” 秋霜哀求的声音响起，但莲无夜已经无心再听。她走出松晖院，忽然看见季粲从树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向院中，老夫人还在怒吼，让秋霜出来找莲无夜。 他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莲无夜摇摇头：“没什么。”顿了顿，她仍然向季粲解释道，”老夫人想将我嫁给别人，我不同意，她就吵起来了。” 季粲感到不可思议：“什么？嫁人？” 莲无夜点了下头：“我似乎和老夫人的一个故人长得很像”说着她感到头痛，“老夫人还在发脾气，我们先离开这里罢。” 季粲迟疑了一下，带着莲无夜到了隐蔽的走道上。他面带不解：“祖母怎么会因为这个就将你嫁人？她可有说你长得像谁？” “她说叫春潮。” “春潮？”季粲略一怔忪，“没想到你长得像她。” “这到底是谁？”能让老夫人魔怔似的。 季粲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春潮曾是洛州的名伶，祖母很喜欢她的嗓子，大戏台就是为了春潮建的。” “后来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不甚多，听说春潮心仪一位公子，这位公子恰是祖母的表兄，她恳求祖母帮忙，哪怕是做妾也想嫁给这位公子。但是祖母拒绝了，后来春潮被一帮流匪掳走，惨遭侮辱，听说死不瞑目，是祖母亲自去收的尸。” 他感慨的道：“原本我也只当陈年往事一听便过了，没想到祖母竟然还没有忘记。” 莲无夜暗暗想，季老夫人不仅没忘，还疯魔了呢！ 她又道：“我看老夫人的样子，像是不逼迫我就范便不罢休，届时我只能离开季府——” 季粲胸口发闷，握紧了她的手：“你想离开我？” 莲无夜眨了下眼，失笑道：“不是的，是离开季府，我本就不是戏班子的人，为了避嫌，说不定也必须离开戏班。” 季粲暗暗松了口气，刚才那一刻她只说了“离开”两个字，他便感到天旋地转——不知不觉，他已经喜欢她到骨子里了。 “如果离开了春合戏班，你打算去哪里？”季粲想到离开春合戏班未必不是件好事，春合戏班是游班，常婉姝离开季府后，整个戏班便要跟着离开洛州。而莲无夜不待在戏班，倒也不必跟着离开。 到时他可以盘间小院，看看无夜喜欢干些什么活儿，如果喜欢自个儿营生，倒也可以盘一间店。 他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荷包，银钱应该够罢？ 莲无夜却扬眉笑道：“如果离开了戏班，打算四处走走。”要是丘珩又回来洛州，被苏别这个大嘴巴捅出去，指不定得遭受丘珩的千里追杀，“以前都是舅舅带我四处走，这次我想一个人去走走。” “”季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要离开洛州？你要离开我？” “不是啊。”莲无夜疑惑，“我没有离开你呀，我会回来看你的。即使我不在洛州，我也会一直想着你，我们是相连的，就像我和我娘一样。” “不，这不一样。”季粲胸中翻涌，有情的人总想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恨不得寸步不离，可她呢，却想着要四处走走看看，还将他和她娘比在一起。 这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 季粲嗓音不自觉低下去：“那你多久回来看我一次？” 莲无夜计算着自己的路程：“也许半个月。”走得近的话，“也许一个月。” 一个月这算什么？季粲喉头一哽：“在你心里，我就像你养的那只黄狗，有空的时候逗逗么？可在我心里不是这样的。” 莲无夜愕然：“不是的你误会了，因为我不能一直呆在洛州”她犹豫了一下，“这个原因，以后我会告诉你。” “不——”季粲将她拉近，莲无夜几乎是半趴在季粲怀里，他凝视着她，“留在洛州罢，无夜，为了我，好不好？” 他盈盈的目光像是一条星河，又含着温溺的深情，如潮水涌来，温柔将她包裹期间。被这样注视着，她甚至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季粲可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如果离开戏班，她至少也得先回一次家。 季粲静静地看着她，心中酸涩：“无夜，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莲无夜将额头抵在他胸前：“我当然是喜欢你的呀。”说着这话时她不由羞涩，“你和别人都是不一样的，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季粲眸光微亮，又听她补充道：“除了我爹和我舅舅。” “”季粲哭笑不得地低头，薄唇碰了碰她的额头，“这样的事情以前有别的男人对你做过么？ 赶在莲无夜瞎回答之前，他自己补充道：“舅舅和你爹除外。” 莲无夜闷不吭声，季粲不是第一次亲她的额头，但她依旧耳根发烫。 他又碰了碰她桃花似的面颊，轻声问：“这里呢？有没有别的男人碰过？” “没有。”莲无夜低了低头，又被人托住下巴，缓缓抬起。 他温暖的唇带了他身上熏香的气息，将温度一寸一寸过渡到了她的唇上，从唇珠到面颊，她仿佛被人浇了一头开水，滚烫，又沸腾！ “这里呢？”他近乎呢喃地问，“有别的男人碰过吗？” “没。”她的声音也细如蚊呐。 “答应我，留在洛州，好么？” 好半晌，莲无夜才低下头，埋在他怀里，“恩”了一声。 季粲莞尔，喜悦地大胆搂住了她的腰，嗓音轻柔：“无夜，别怕成亲，以后我会娶你的。” 成亲就是永远拥有她的唯一方法。他不会轻易允诺，因此这个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究竟要怎么做，还需好好筹谋一番。 莲无夜听到成亲二字，也跟着燥热。可成亲免不了要先带季粲去见爹娘，修罗宫，她不确定季粲能不能接受这样奇怪的地方。因为家世她已经栽倒过一次，这次她反而更惴惴不安。 莲无夜因为季粲这句话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季粲听说她来自魔教后和丘珩如出一辙的转身离开，又幻想他抛去世间偏见，和她一起去了修罗宫。 这么胡乱想着，她忽然想起当初她爹曾说过的那门婚事：“你舅舅给你相看的婚事，那小子虽然和咱们家家世不匹配，但不介意你修罗宫的身份，为人本分老实，实在难得，你舅舅也对他诸多赞扬，你嫁过去，便还好好生活罢。” 曾经她不以为然，可丘珩让她明白，外界之人光是不介意修罗宫这个身份已是十分难得。 那季粲，会介意吗？ ～ 柳府今夜很热闹。 酒过三巡，宾客尽欢。一眼望去已经倒了一大片，季老爷双颊不正常的酡红，却仍旧拎着酒壶给旁边的男人倒酒：“柳大人意下如何？” “意下嘛”被叫做柳大人的中年男人哼笑了一下，压住醉意，狠狠眨了下眼睛，“你可以再说说，你那个儿子的事不过你要知道，我女儿要是不喜欢，也是不行的！” 季老爷眉开眼笑：“当然，当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72章 从那天开始, 老夫人就不见莲无夜，也不见常婉姝了。 常婉姝纳闷极了：“你到底怎么得罪老夫人了？我们还在季府住着, 得罪老夫人怎么行？” “她想将我嫁人，我不同意。”莲无夜正在帮玉璧包饺子, 她顿了顿, 停下手中的活，“婉姝, 我们不能回瓦舍了么？既然已经得罪季老夫人，她就不会再要你唱了罢？” “这可不行。”常婉姝慢悠悠地梳着自己的头发，“季二公子和老胡是有协议的, 咱们不能私自毁约。而且么, 如果我是季老夫人，你真的得罪我了, 我反而要将你留在季府。” “为什么？”莲无夜不解，“她不是已经讨厌我了么？” “讨不讨厌先不说。”常婉姝一顿, “正因着你得罪了她, 她若想磋磨你，才必须将你留在季府。在季府她一手遮天, 岂不是很方便？” 婉姝说得有理。莲无夜有些泄气, 肩膀恹恹的耷拉下来。 她一点也不想呆在季府 玉璧放下手中的饺子皮, 疑惑地问：“季老夫人不接受你的赔罪么？” 莲无夜讶异地抬眸，露出沾了点点面粉的额头：“我并没有跟她赔罪呀。” 玉璧一怔：“为何？” “我不觉得我有错。”顿了顿她忍不住道, “我正是因为逃婚才离开家的, 老夫人又是什么身份呢？凭什么要做我的主将我嫁给什么举人公子？” “举人么？”玉璧有些失神。 常婉姝托腮思忖道：“举人啊, 那拒绝的好，当年我喜欢上的那小子后来不也是举人？” 莲无夜：“” 常婉姝又道：“说起来，上次季三小姐找茬没得逞，还是因为你有季老夫人保着。现下不知道季三小姐会不会再来。” 这么一说，莲无夜倒想起个事儿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串耳坠：“婉姝，这个是当初不知道什么人放在你妆匣里的，上次那群丫鬟大概就是在这个。” 常婉姝震惊地挺直了腰杆：“这种东西你还没扔？！放在手上多危险！” 莲无夜懵了一下：“扔哪儿啊？要是被人捡到了” “扔河里，火堆里，随便你往哪儿扔，留在手上万一又有人借机发难怎么办？！” 莲无夜想了想：“那我一会儿出去扔。”这对耳坠子她一直不知道如何处理更好。 常婉姝哼了一声。 谁知到了下午，忽然又有一群人丫鬟来了，这回带头的是季薇身边的山茶。十几个丫鬟齐刷刷涌进来，将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常婉姝一头雾水披着外衣出门：“你们做什么？” 莲无夜跟在她身后走出去，山茶对常婉姝道：“抱歉了常姑娘，实在有急事。”说着她的目光越过常婉姝，落到了莲无夜身上。 莲无夜心里咯噔一下，旋即想起了还在自己身上的“烫手山芋”——不会这么巧罢？ “上次我家小姐丢的东西，还没找着，现在还要再找一遍。”山茶微笑道，“常姑娘不会拒绝罢？” 常婉姝惊疑不定：“你从哪儿知道你家小姐丢的东西一定就在我院子里？其他院子都搜过了？” “当然。”山茶面不改色道，“我们搜了这么久，就只剩常姑娘院子里搜的不够仔细了，那耳坠是我家小姐最喜欢的，即使坏了也要坏在小姐手里不是？常姑娘不会拒绝罢？” “上次搜得还不够仔细？”常婉姝操手道，“我这首饰、玉器都被你们弄坏多少了？衣服都被你们踩烂几件了？要不是你们弄坏我那么多东西，季老夫人怎么会又补偿我一箱子？这回呢？想连季老夫人送的夜一起弄坏吗？” “自是不敢。”山茶颔首，微笑道，“这次我带来的丫鬟和上次那些粗手粗脚的不一样，其他院子我们都搜查过了，连几个姨娘的也不例外，常姑娘尽管放心，我自是一视同仁的。” 常婉姝说不出阻拦的话了。 山茶上前，温和的嘱咐丫鬟们：“大家小心点，不要碰坏了常姑娘的东西。” 这群丫鬟倒真的轻手轻脚翻找，丝毫没碰坏东西。莲无夜见状，不妙的预感依旧没有褪去，她轻轻开口问常婉姝：“婉姝，那个耳坠” “恩？”常婉姝眼波扫来，随口道，“你不会还没扔罢？” 莲无夜抿了抿唇，常婉姝见状明白过来，挑了下眉。 莲无夜便道：“还在身上” 常婉姝面不改色：“算了，别担心，她们不会——” 话没说完，一个丫鬟钻进厨房，蹲下身翻灶台下的柴灰。 常婉姝目光微凝。莲无夜心里也猛地一跳：“婉姝她们怎么会？” 常婉姝还没来得及说话，山茶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常婉姝和莲无夜微微一笑：“抱歉，看样子，得搜一下几位的身了。” 莲无夜愕然，原来这些人还可以随便搜她们身的？她看向常婉姝，见常婉姝面色微微一沉，便又明白过来——看来常婉姝以前也很少遇见这种事。 她便问：“我凭什么要让你们搜我身？” 山茶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东西丢了，万一被人藏到你们身上” 这跟说是她们藏在自己身上有什么区别？还能有人敢往别人身上藏东西？莲无夜面无表情望着山茶：“你要搜谁的身，可以，但我不会允许你搜我的身。” “为什么呢？”山茶疑惑地问，“如果莲姑娘没拿，为什么怕搜身呢？” “和我拿不拿无关。”搜身是什么玩意儿？她头次听说！这不就是把人当犯人？还搜身？ 搜你个头！ 莲无夜果断又道：“总之，我不允许你搜我的身。” 山茶闻言，恍然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她抬了抬手，院子外站着的护卫便进门站成一排，山茶道，“把莲姑娘按住，你们几个，过去搜一搜莲姑娘，对莲姑娘轻一点。” 常婉姝勃然变色：“山茶姑娘这怕是有点过分了罢？你如果敢让这几个武夫靠近无夜，我就请老夫人做主！” 山茶依旧微笑：“我这也只是想找到我家小姐的东西罢了，常姑娘为何就把我当成洪水猛兽呢？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呢？”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常婉姝冷声道，“不准动，几个大男人要厚着脸皮去摸娇滴滴的小姑娘，我倒要看看谁敢！闹到衙门去，我也是有理的！” 山茶不理她，只淡笑着道：“动手！” 护卫便朝莲无夜走来，常婉姝目光一凛，正要闪身挡到莲无夜跟前，两个丫鬟却上前钳制住她的双臂。 “放开！反了天了！你们今天敢动手，我就回皇城找肃王来跟你们理论！” 山茶不为所动，乍一听，肃王，还真有点怕。可她事前打听过了，尽管肃王对常婉姝有许多小九九，但肃王妃可不是吃素的。 莲无夜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树干，警惕的望着四个护卫朝她走来。 “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再上前一步，就别怪我动手！”她威胁道。 几个护卫对视一眼，虽然之前听说这丫头有一股狠劲，但彼此眼里都满不在乎，丝毫没有将莲无夜放在眼里——毕竟她看起来就像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 一个护卫率先抓住莲无夜的手腕，下一瞬却感觉喉头胀痛，再定睛一看，一根碧玉的笛子插进了他的喉管，猩红的血流顺着管子欢快的流淌。 “啊——” “杀人了！”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忽的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莲无夜拔出笛子，温热的血无情的溅到她的衣襟、领口，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冷可怖：“从小我娘就说过，这个世间女子重清白，我可以不重视，但也不能让别的男人未经我允许碰我！”这样的人，她爹说，杀了就是了。 她的眸光像是闪着寒芒的银刀，看得山茶心里一寒，她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随后指着莲无夜脚下道：“那你看看，这个东西为什么会从你身上掉下来？” 莲无夜低头，就见草丛里躺着一串亮闪闪的耳坠子——和还藏在她身上那串一模一样。 她恍然大悟，原来搜身并不是关键，嫁祸才是！而且由于真正的耳坠子的确在她身上，所以她是真正的有口难言！ 莲无夜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有些可笑，他们费尽心机这样对她，难不成只是因为看她不顺眼？ 山茶追问：“莲姑娘，你怎么解释？如果你给不出一个更好的解释，我只有请莲姑娘到夫人跟前对峙了。” 莲无夜静静看着那对耳坠子，握在手里的笛子还在滴血，躺在地上的护卫流出的血也仍是温热。 莲无夜想着，她们究竟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只是被瓜子打了一下，就那么生气？ 山茶示意几个护卫上前抓住她，但剩下的四个护卫几乎被莲无夜吓破了胆，白着脸不敢上前。 山茶便鼓起勇气上前了半步：“莲姑娘？” 莲无夜抬眸看她：“好，我去。” 她倒要看看这群人还要拿她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73章 一群丫鬟押着莲无夜去了季夫人的院子。 说是押, 但大家都和莲无夜保持着距离，前有掐人脖颈, 后有捅人咽喉，大家看向莲无夜的目光都惊惧又厌恶。 季夫人坐在屋里, 炭盆搁在脚边, 卓如月和季薇则坐在她两侧，犹如三堂会审。 季薇的目光嘲讽的掠过莲无夜, 问山茶；“我的耳坠找着了？” 山茶回道：“小姐，找着了，莲姑娘跟侍卫发生争执时, 从莲姑娘身上掉下来了。” “这可太——”季薇亢奋地接道, 好在话没说完，卓如月便轻咳一声, 她连忙阻止自己说出不妥的话来，转而道, “——太可恶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耳坠！” 卓如月见山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声道：“山茶，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山茶果断道：“表小姐, 事情是这样的, 奴婢在请护卫帮忙搜查时, 其中一个护卫不慎被莲姑娘捅了脖子” 季夫人听得一怔：“捅了脖子？那侍卫现在？” 山茶垂眸：“已经断气了。” 三人当即勃然变色。 这不就是闹出人命了？季夫人面色难掩恼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季府伤人？仗着季府有人待你宽容, 你便行事如此嚣张？！偷盗还杀人？！” 寻常下人在她发怒时, 一声不敢吭。但莲无夜可不是季府的下人, 她望向季夫人，问道：“那敢问季夫人，那个护卫想要亲自搜我的身，你会允许一个大男人去搜你女儿的身吗？” “强词夺理！”季夫人拍案，震得桌上的茶盏一晃，看着莲无夜的目光也带着点厌恶，“不论如何，你都不敢出手伤人！到底只是乡野丫头，只晓得用蛮力解决问题！更何况这之前，还有你偷盗季薇耳坠一事——” “不是我偷的。”莲无夜直接打断她的话，“这耳坠怎么就一定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万一是护卫身上掉下来的呢？更何况院子里那么多人，任何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都有可能掉下来。” “你这是狡辩！”季薇反驳道。 卓如月轻轻叹了一口气：“莲姑娘，如果耳坠在别人身上，为什么她们这么久没掉，偏偏在你院子里就掉下来了？这说不过去呀。” 莲无夜毫无畏惧地道；“这有什么值得思考的？这就是想栽赃陷害！耳坠遗失的时候没有在婉姝院子里搜过么？搜了个底朝天也搜不到，怎么这次就搜到了？” “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季薇又抢话道，“你偷了我的东西，就注定要露出马脚，你现在只是想掩饰你的行为罢了！” “我不觉得我的行为有什么好掩饰的。”莲无夜扬声道，“我来到季府，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 季夫人眉头未松，眸中余怒未消，冥顽不灵，冥顽不灵！ “莲姑娘。”卓如月眸中含着温柔的安抚，“你认个错，就不要再顶撞姑姑和薇儿了，做错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认识到自己错了，你认错，就把这件事翻过去，好不好？” “表姐！”季薇闻言愤愤道，“她偷我的东西，怎么就能——” 卓如月没有搭理她，只是看着莲无夜，像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认错，就代表要认下这一大堆事。可莲无夜凭什么认下？这不就是按着她的脑袋逼她么？她非常讨厌这样！ 莲无夜道：“我没有做错什么，就连杀了那个想要冒犯我的护卫我也不觉得是错。” 卓如月安静地看着她，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一般，缓慢地收回视线。 季薇瞠目结舌地指着她：“母亲！你看她！你看她！” 季夫人拧起眉：“既然是出了人命，我们季府也容不了你这尊大佛！ 我们——报官就是！” 季薇错愕：“母亲！我们不私下惩罚她吗？报官的话要是闹大了”到底是心虚，季薇欲言又止，怕叫季老爷知道了。 季夫人冷冷道：“为何不报官，她又不是我们季府的人，在我们季府杀了人，我们当然要报官！杀人一事证据确凿，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朝律法严明，一定会给一个公道的。” 季薇这才恍然大悟——因为莲无夜不是季府的人，季夫人不好对她出手，所以报官的确是最好的做法。 卓如月垂眸：“可是母亲”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季夫人冷冷一笑，“不就是想说她和季粲的关系？那又如何？这可是人命！季粲要保一个杀人犯？” 官府。莲无夜面无表情，她知道季夫人的打算，但是她是没打算去官府的。正想着如何脱身，这时，门外的丫鬟忽然进门，为难地道：“夫人，老夫人来了” 季老夫人来了。 丫鬟说完，季老夫人便被秋霜搀扶着，颤颤巍巍进了门，季夫人连忙起身：“娘怎么来了？大冷天的有什么事派人传唤一声便可，何必亲自来？” 老夫人面色淡淡从莲无夜身边经过，她眼圈漆黑，面色蜡黄，看起来很不好。季夫人让了座给老夫人，老夫人一坐下，便问道：“听说你这发生了点事儿，我过来看看。” 季薇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妙，差点跳起来：“祖母！这丫头可是杀人了！你这回不会还要帮她罢？” “什么帮不帮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季夫人瞪了她一眼。 季薇连忙讪讪的闭嘴，但仍旧紧张地望着季老夫人，她可是知道的，季老夫人十分喜欢这个跟春潮长得相似的丫头，要是她又偏袒这丫头就麻烦了！ 季老夫人浑浊的目光落到莲无夜身上：“这回你可算是真犯事儿了。” 莲无夜抿了下唇，其实也不怎么想搭理老夫人，自发现这个老人对自己居心不良后，她就有些反感老夫人了。 季老夫人忽的一笑：“我之前跟你说的，想得如何了？如果愿意，今天的事当做没发生，也不是不可以。” 她毫不顾忌的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 季薇惊声尖叫：“祖母——” 季夫人也惊疑不定：“娘？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74章 季老夫人盯着莲无夜, 目光沉沉。 她此刻比更加迫切, 莲无夜越是拒绝, 她便越是急躁。季夫人和季薇的看法通通被她抛诸脑后。多年心魔消除的机会就在眼前，她是一点也不肯放过的！ 季薇心急如焚：“祖母啊！她杀了我们府的护卫啊！你为什么要护着她啊！” 季老夫人不为所动, 只是问道：“你怎么决定？” “娘！”季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何娘这么偏袒这个丫头？”她心想再怎么像春潮, 那也不是春潮，怎么的娘就这么固执？ 季老夫人目不斜视：“让我来处理就行了。”她再度问道，“你开口我就可以帮你, 只要你同意我的条件，怎么样？” 季夫人听得狐疑, 季老夫人到底跟莲无夜提了个什么样的条件？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莲无夜身上，带着疑问。 莲无夜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季老夫人看向季夫人，季夫人一怔，说出了她原本打算的处理方式：“自然是扭送官府。” 莲无夜攥紧了拳头。 季老夫人问：“如何？”她气定神闲, 似乎成竹在胸。 莲无夜沉默地看着她，想起自己答应过季粲要留在洛州, 如果逃走, 只怕要被官府缉拿的。 此时的季粲不在季府, 他被季老爷一封家书叫走了, 兴许要两三天才回得来。 莲无夜闭了闭眼：“好啊，那就报官罢！”她抬了抬下巴。 众人皆惊, 季老夫人亦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 报官！”莲无夜地道, “不是要报官吗？报官便是！” 固然她要留在洛州等季粲，但季老夫人和季夫人此举是在让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她不喜欢受人挟制，哪怕是季粲的家人也不行！ 季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你！你！我如此对你！你为何——？！” 莲无夜反问：“老夫人到底是对我好，还是对你自己好？”非要帮助一个死人达成生前的愿望，还不是为了消除自己的愧疚？否则怎么不把春潮的心上人一刀砍死送去陪她呢？ 季老夫人怒目圆瞪，嘶声道：“你——你——” 她捂着胸口，差点背过气去，季夫人和秋霜慌忙帮她一前一后的顺气儿，季夫人怒道：“将这个丫头扭送官府！我不想再在季府见到她！” 季薇有点担心老夫人，但看着这堂中人仰马翻的模样，又不免幸灾乐祸起来，心想这下这丫头死定了，杀了人进了官府，那还不得偿命啊！ 几个婆子操了棍棒进来，警惕地看着莲无夜，都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但季老夫人忽然伸手，喘着气指向莲无夜：“将她给我赶出府！赶出去！” 季夫人微愣：“娘？” 这是，不想送官府？ 季老夫人死死握住椅子扶手，手背青筋暴起：“将她赶出去！赶出季府！不准她再和季粲有来往！” 堂中众人面色变化，季薇大惊：“祖母！你说什么呢！应该将她送去官府——” 她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扯住，扭头一看，却是卓如月。 卓如月冲她摇了摇头。 季薇心急：“表姐——” 卓如月轻声道：“你别开口，老夫人在说话呢。” 季夫人阴沉不定望着莲无夜，她只知道几个姑娘都和这丫头有些龃龉，但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那这丫头说什么都不能留了！必须送去官府！ 她还没开口，莲无夜倒是就掸了掸衣服角，高高抬起头颅：“不用你们送，我自己走！” 说完，她转身朝外走去。 季夫人心头有点着急，比起赶出府，她当然是觉得送去官府更好！ 可老夫人在这里，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看着莲无夜走远。 莲无夜走出了院子，下人们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当然，丫鬟们更多的幸灾乐祸罢了。 常婉姝就站在院前的树下，担忧地望着她。莲无夜忍不住笑了笑——还是会有人担心她的。 “婉姝。”她道，“我要走了。” 常婉姝瞪圆了眼睛：“他们赶你走？” 莲无夜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道：“我觉得我在戏班呆的够久了，也该走了。” 常婉姝要是知道她被赶走，只怕会很生气很生气，又将那个什么王爷抬出来威胁人也不是不可能。 ——还是算了吧。莲无夜心想，她和常婉姝还是有差距的，她走到哪里都能活，但是常婉姝不一样。 反正都要走，她不想给常婉姝添麻烦。 但这可不是常婉姝想要的结果，她皱眉：“我去找季夫人——” “季夫人不喜欢我，不会为我说话的。”莲无夜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情有些复杂，“婉姝，你知道季夫人想将她的侄女嫁给季家二少爷么？” “不就是季粲！”常婉姝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季粲呢？季粲去哪儿了？他不肯帮你说话？！” 莲无夜怔了怔，赧然：“婉姝，你是知道的？”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常婉姝说话，面上带了点急色，“季粲呢？他怎么不在？！” “他不在，这几天都不在。” 这时秋霜从院子里出来，面色淡淡看着莲无夜：“莲姑娘，老夫人格外开恩，允许你收拾收拾行李择日离开。” “”莲无夜有些糊涂，刚才还气冲冲赶她，现在又这么好说话？ 秋霜却又道：“老夫人也是为你好，你好好想想，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莲无夜立刻明白过来——老夫人可真是，她竟然还期望着自己改变主意呢！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样倒是给了她时间，让她打理好后再离开季府。 至少——得告诉季粲自己的行踪。 常婉姝还想找老夫人说道说道，真要横起来她谁也不怕，她不缺钱也不缺人脉。但莲无夜拦住了她：“算了，婉姝，这件事闹大了对你也不好。” 虽然名义上她是常婉姝的丫鬟，但大多数时候常婉姝都像是个姐姐，她不想让常婉姝难做。 常婉姝抿了抿唇，带着莲无夜回了院子。玉璧起身，忧心地道：“你们没事罢？我在这里实在坐立难安，生怕季府责罚你们——” 常婉姝有些烦躁，口气不免有些冲：“她有什么资格责罚我们？我们又不是她季府的下人，大家银货两清着呢！” 玉璧身形微僵，又轻声问道：“那最终——” 常婉姝嗤笑一声：“无夜估计得离开这里了，你是不知道，那老夫人到现在还期望着无夜改变主意呢。” “改变什么主意？”玉璧疑惑地问。 常婉姝唏嘘：“季老夫人不是想将无夜嫁给一个公子么？老夫人到现在还期望着无夜能够答应她呢！” 秋霜那番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是吗。”玉璧有些惊讶，“老夫人也太执着了些” “嗯。”常婉姝说完，扭头见莲无夜在发呆，又不由得嘲笑道，“在想什么？在想你心上人啊？我看你还是赶紧给他写信，他要是帮你，倒勉强值得你的喜欢，要是不愿意帮你，就赶紧踹了得了！” “心上人？”玉璧又不解，“谁？” 莲无夜刚想解释，常婉姝就快人快语：“还能是谁？季家二公子呗！” “”莲无夜涨红了脸，婉姝的嘴实在太快了！ 玉璧怔然：“季府的二公子？”她想到了和季粲偶遇的那天早晨，他匆匆忙忙来去，又想到了在小巷前，偷偷摸摸看见的季大公子和郭老板亲热的模样，目光一寸一寸灰暗下来。 “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莲无夜讷讷地道。 “找他的下人。” 可唯一和莲无夜有接触的，就只有季粲小厮阿柴，阿柴这回也跟着走了。 她忽然想到，老夫人肯定知道季粲什么时候回来，却给了她时间收拾行李。 难道就老夫人觉得季粲不会帮她说话么？ “要是二哥帮她说话怎么办！”季薇大声问。 季夫人皱眉，她刚刚才将老夫人送回去，此时刚回来就听见季薇的问话，也感到烦躁：“那丫头和你二哥有这样的关系，你怎么不说？” 季薇委屈地道：“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她和二哥在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啊！”她又“啊”了一声，“该不会二哥要养她做外室罢？” 这还得了啊！这丫头还只是暂住在季府的丫鬟就这么嚣张，成了外室还不得上天！ “不行！”季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得将那丫头送去官府，绝了这可能！ “就怕二哥为了她——” “我想二表哥应当那个不会的。”卓如月轻声道，“这些女人对于二表哥来说，都差不多。” ——这倒是。 季夫人在心里点头，瞧那个花瑟，季粲不也说丢就丢。 虽说季夫人不知道季粲和花瑟真正的关系，但她认为以季粲这个做法，不是个对女人长情的人。 这时外头的丫鬟进来，对季夫人道：“夫人，松晖院那边说，老夫人咳了血，晕过去了。” “这么严重？！”季薇惊愕，“那祖母她——” 季夫人目光微凝，机会来了！ 卓如月若有所感的抬头，就听季夫人道：“那就带人去将她扭送到官府去，咱们府的护卫被人杀了，总要讨个说法不是？” 季薇忙不迭点头：“就是！” 丫鬟退了出去，季夫人正要派下头人去揪莲无夜，那丫鬟又再度进门，季夫人诧异：“松晖院那边又出情况了？” “回夫人，刚才管事给夫人送了一封信来，是老爷寄来的。” “哦，放这儿罢。”季夫人随意地叩了叩桌面，等吩咐了捉莲无夜之后，才拆了信，刚看了一半，便面色大变，阴沉不定。 季薇和卓如月面面相觑，就见她忽的起身，咬牙道：“快去将刚才的人叫回来！不能将她送去官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第75章 季薇惊疑不定：“母亲？怎么了？” 季夫人没有回答她, 匆匆给了身边伺候的人一个眼神，那人一怔, 匆匆追了出去。 季粲在江州呆了三天之久。 江州和洛州一衣带水，江州、洛州、青河, 总共并成为江南三大织造。目前洛州织造是由季家负责, 季家鼎盛一时时, 青河织造也曾由季家掌握，但前几年青河吴家后来者居上, 青河便被分给了吴家, 这对季家来说, 状况十分不妙。 ——织造原本该是由朝廷官员掌控，但曾经的宣宁帝非常喜欢季家的独门绣技, 季家这才传到了现在, 严格说起来，季家掌控洛州织造已经超过五十年了。 如今江州织造也打算分出由民间绣坊接手、朝廷官员监督, 季老爷打算吃下这块肥肉，就必须用季粲。 此时季粲坐在季老爷对面，面色淡淡, 季老爷问：“你大清早来找我，就是想说要回去了？” 季粲颔首：“我出来也不少时间了” 季老爷反问：“这才几天, 你就觉得多了？以后我若拿下江州织造, 你在江州安家, 岂不是更嫌多？” 季粲一顿, 眼底微微不耐：“爹, 我说过我对这些无意，有大哥就——” “你总不能指着你大哥过一辈子！”季老爷皱起眉头，面容严肃，显然对季粲这话很不满意，“老祖宗为什么赏你饭吃，就是要你走这条路，为什么要浪费天赋？二则如果被吴家做大，以后焉有季家生存的地方？” 季粲抿了抿唇，垂眸看着膝盖，实在很不耐烦这些话。 可偏偏误打误撞的，他是季家绣技最出色的人，甚至连他大哥都比不上他。 于是他又问：“江州织造是爹给柳签判塞点钱财就可以解决的？” 季老爷闻言，负手嗤笑一声：“当然不，但我得到消息，明年柳签判要调任进皇城了。” 难怪这么急着拉关系。季粲了然：“可既然柳签判会允了爹的钱财，怎么就没可能允了吴家那边？” “这事儿又不是柳签判说了算。”季老爷捋捋胡须，眼眸微微眯起，“我考虑的是其他事。” 其他事？季粲眸光微凝，但他不知道柳签判调任进皇城后的官职，便也说不出什么猜测。 他又问；“那我们何时可以回去？”虽然临走前他得了莲无夜的回答，可这一行总觉得心神不宁，十分担忧她在季府的状况。 季老爷神秘地笑了笑：“都过来一趟，何必这么急着回去？家中又不是有妻儿在等你。” 季粲想反驳，季老爷又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爹都给你倒茶了，你就再等等，别急着回去，江州虽然不远，但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横竖以后要接受这边的事务，早点熟悉不是更好？” “”季粲颦眉，低头呷了口茶。 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接手这边了？明明江州织造的事儿现在连个眉目都没有。 这茶并没有将季粲心中的焦虑扑灭，反而让他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江州织造事情未定，毕竟决定是圣人那边下，到底花落谁家根本没个定数，又不是皇亲国戚。 那——季老爷就是有别的目的了？ 这念头一出，季粲更不想久留了。好在柳签判又派人来找季老爷，季老爷便匆匆扔下季粲离开了。 季粲又安静坐了一会儿，仍旧决定晚上先行回洛州。谁知阿柴忽然探头进来：“公子。” 季粲稍稍分神，朝他看去：“怎么了？进来说话罢。” 阿柴闪身进来，手里握了封信：“少爷，小宽来信了，送信的人说挺着急的，不知道府上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出事？季粲微微一怔，这府上能出什么事？他接过信拆开，刚看了两行就面色骤变—— 阿柴被吓了一跳，他从来没看见季粲面色变化这么大，忙问：“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季粲面沉如水，信纸被他硬生生捏出深深的皱褶，下一瞬他猛地将信纸攥在手心，快步朝外走：“准备马车，我们现在就回洛州！” 阿柴闻言刚转身，又听季粲果断道：“不，我们不坐马车，骑马！这样便能快点了！” 阿柴惊愕地看向季粲：“可是公子你——” 自家公子有几斤几两他还是很清楚的，这一路快归快，可公子的大腿大概是 季粲掐了掐掌心：“顾不上了。” 信上内容也很简单，说是季夫人要将莲无夜扭送去官府！季粲只看了个大概便如同被人迎面敲了一棒，眼前发黑，心慌意乱，恨不得立刻飞回洛州！ 阿柴还在犹豫：“可是——” “别磨蹭了，赶紧去！”季粲催促道，他心急如焚，心中七上八下的，甚至忍不住在原地来回走动。 “公子别着急，小的现在就去，公子在门口等我。”阿柴匆匆跑了。季粲也等不住了，匆忙给季老爷留了封信便感到柳府门口。 阿柴牵了马来，季粲一边上马，一边问道：“现在府中情况如何？” “”阿柴不大清楚，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季粲按了按眉心，知道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便道：“我们赶紧回去。” “”阿柴牵着马，不得不提醒季粲，“可是公子，江州府内不允许纵马” 也就是说他现在得牵着马走到城门口去？！ 季粲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烦躁，握紧缰绳：“那就走罢！” 两人牵着马快步穿过闹市，但此时前方堵成一团，嘈杂吵闹，别说马了，连个人都挤不过去。 现在调转绕道也行，可后面看热闹的人也堵了上来，季粲和阿柴就像包子馅儿似的被裹在了中间，进不得，也退不得。 他面色越来越沉，阿柴看得心惊胆战，伺候公子这么多年何曾见过公子这么可怕的脸色啊？他连忙安抚地道：“公子别急，小的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季粲哪儿管的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向来就不屑多管闲事，只抿着唇一点点往外挤。 这时前面几个人往旁边一挪，后面又猛地一挤，他便被猛地推了出去，落到了人群围堵之处。 被人群围堵着的，是一个站在马车旁边的丫鬟和一个躺在马蹄边的老头，什么状况，一目了然。 一个中年女人牵着孩子站在旁边嚎啕大哭：“大家评评理啊！我相公扔下我们孤儿寡母跟狐狸精跑了，这些年全靠我爹啊！可我爹就进城卖个菜，还能被马车撞到！这家人还偏说不是他们撞的，是我爹自己跑过去的，有没有天理啊！有没有王法啊！谁家好好的要故意撞你啊！说出这样的话你简直没良心啊！” 那穿着富贵的丫鬟气红了脸：“你真是胡说八道！若真是我家小姐的马车撞了你，我岂会抵赖？可分明就是你爹故意撞过来的，我凭什么要认！” 两人吵作一团，周遭百姓也跟着议论纷纷。 季粲仿佛未闻，环视一周，只觉挤进来倒也好，再从对面挤出去就是了。至于这些人的纷争，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季粲拽着缰绳，旁若无人的绕过撒泼的妇人，马蹄踩得蹬蹬蹬，倒像在伴乐。 他走到对面，淡淡对人道：“劳烦让一下。”两个男子听罢好脾气的让开一条缝隙。 这必须要靠硬着头皮挤才能过去了，挤就挤罢，季粲现在着急，已是顾不得形象了。 谁知这一刹那，那妇人突然跑来伸胳膊拦住季粲：“公子！这位公子给评评理啊！这家人明明撞了我爹，还不承认！竟张口污蔑我爹！我们孤儿寡母是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啊！爹啊——” 季粲被她喷了半面唾沫星子，指尖死死掐着袖子，面容越加冷然，他漠然地道：“抱歉，我急着赶路，你报官罢，这等事儿自有官府评判。” 大娘却不依不饶，拽着他的袖子：“公子，你给评评理，你看看我爹，我爹这么大年龄了，还要做活儿卖菜，眼下就给这家人撞了，他们撞了不想赔钱，竟然说我爹是自己撞过去的！怎么会有这样心黑的人家！” 季粲抗拒地拢了拢袖子：“抱歉，我急着赶——” “哎呀，公子你就评评理呗，人家都让你帮帮忙了，你怎么就能装作没看见呢？”人群里有人忽然道。 接着编又有人道：“要我看这公子衣裳华贵，家里也是小有银储，指不定就帮着人家。正常人谁会钻马车底呢？” “就是！看公子人模人样，没想到啊！” 众人议论纷纷。 阿柴牙疼地捂住脸，公子也太惨了，怎么忽然去趟什么浑水？而且他在外面站了一圈，大部分百姓都偏向那个老汉。 “人模人样”的公子显然也被当成把子啦！ 但季粲面色还算寻常。 他伸手将那截衣袖子扯回来，往前走了一步——众人以为他打算默不作声的离开，却没想他又脚步一顿，淡淡扫了妇人一眼：“你爹被马车撞了？” 妇人含泪点头：“正是。” “他走在路上，马车飞奔过来，将他撞了？”季粲问道。 妇人又点头：“正是！” “胡说！”马车旁的丫鬟气急，“这明明是你胡说！当时他离得那样远，我家小姐的马车只是慢慢走在路上，谁不知道江州不让纵马？你这是胡说！” “不让纵马不也有那么多人整天纵马么！” “就是，员外郎家的公子，啧。” 众人又闹开了，丫鬟气得也含了泪，隐忍的道：“没有撞就是没有撞！” 季粲复拢了拢领口，这妇人把他衣服都扯乱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他淡漠的笑了笑：“这么说来，是马将这位老人撞到了？撞到哪里了？如果被马撞到，想必是惨遭践踏九死一生了罢？我瞧瞧。”他侧头看了老汉一眼，“哦，还好还好，也没吐血，很是健康啊。” 妇人一愣，当即道：“这！怎么会被马踩呢！我爹又不是直接被马撞上，是路过是被他们的车子刮了，就给撞到了。” 季粲点头：“有道理，这位老人既然是路过被车子挂刮到，最起码也该躺在车轮旁边才对，怎的躺着马前面呢？” 妇人闻言一慌，飞快看了老汉一眼，又理直气壮的道：“这是他被马车甩到前面去了啊！” “被快速飞奔的马车刮到，怎么也该躺在马车后面。”季粲冷淡的道，“你当人被马车刮到受了伤还能抛起来跟马赛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第76章 这么一说, 百姓们又觉得颇有道理。 妇人见状，飞扑到老汉身上，又开始大哭：“爹啊！我们的命好苦啊！没人肯帮我们啊！” 季粲本不打算再理会她, 却没想到临走她还要倒打一耙, 便走到跟前, 掀起裤腿看了看：“这位老伯双脚干净, 可不像是整天下地干活儿的人。” 众人看去，嘿, 老人的双脚确实干净着呢，要知道寻常人整天下地干活，一双脚虽说不是黑乎乎的, 却也不白净, 可这脚, 指甲间干干净净, 虽不是养尊处优，但也看不出所谓日日下地劳作的痕迹。真按照妇人的说法，这老伯的手脚都应当粗糙至极。 众人的神色微妙起来。妇人慌忙喊道：“不是的，是他污蔑我！” 而季粲注意到车帘动了动, 似乎有人想掀开车帘往外看，他遂拂袖转身而去。恰在此时官府来人, 强硬的要求百姓们都离开, 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至于季粲——早就挤出去老远了。 官府来的刘捕快对丫鬟抱拳：“抱歉了姑娘, 几位兄弟衙门有事儿, 来得晚。” 丫鬟抹了把眼泪：“刘捕快, 这人是故意的，真是他故意撞过来的。” 刘捕快笑道：“当然，这人叫王癞子，流窜在江南一带招摇撞骗，专挑富人下手，一直没把他逮住，这回可叫季公子逮住了” 他目光冷厉往老人和妇人身上扫了一眼，却见老人和妇人正打算偷溜，他便大手一挥：“捉起来，带去衙门慢慢审！” 几个捕快上前将人拘起来，妇人和王癞子顿时垂头丧气，被戳破身份后再不复方才嚣张的气焰。 这时车帘动了动，刘捕快又赶忙问道：“柳大小姐可还安好？” “我没事。”车帘后的少女顿了顿，“季公子？” “是。”刘捕快道，“正是洛州季家的二公子，他这几日正落脚在柳府，也不知道他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车内人没有再说话，丫鬟又上车，和车夫一起赶着马车离开，热闹的长街再度恢复宁静。 莲无夜看着面前站着的老嬷嬷。 这是季夫人身边的孙嬷嬷，是她的乳娘，这样身份的人，说话几乎就代表季夫人本人。 她又温和地问：“莲姑娘听明白了么？” 话语虽然温和，态度却仍旧强硬。 莲无夜沉默了一下，点了下头，对于孙嬷嬷的要求，她并不觉得奇怪。 孙嬷嬷说季府可以不追究她杀人之事，但要她两日内尽快离开季府。 孙嬷嬷见她这么好说话，稍稍放心了些，等人一走，莲无夜转身，就见常婉姝靠在门边，披着头发望着她：“你先收拾东西回瓦舍罢，不过就是不在季府住罢了。” 莲无夜沉默了片刻：“婉姝，你觉得我做的对么？” 常婉姝没说话。 莲无夜又直直盯着常婉姝：“婉姝，你是不是怕我？” 常婉姝这才从鼻腔里哼笑一声：“你？” 她话语里有浓浓的不以为意，莲无夜心头的石头慢慢落下来，缓缓着地。她想着现在收拾东西走的话，晚上就在瓦舍睡了，没有季粲的汤婆子大概有点冷。 常婉姝忽然道；“你天黑以前离开，或者早上清早离开，选一个罢，不要众目睽睽之下走。” “为什么？”莲无夜不解。 常婉姝神秘一笑，没有多说。莲无夜相信常婉姝，她当即道：“我今晚就离开。” “今晚？”玉璧走出来，诧异地问，“会不会太匆忙了？” “有什么匆忙不匆忙的。”常婉姝道，“她东西又不多，季府到瓦舍又不远，早点回去也好，以免再生出事端。” 玉璧了然。 莲无夜的包袱只有一件裹了一堆首饰的裙子，自从来到瓦舍，她的衣服大多都是穿常婉姝不要的冬衣——她出门压根没想着带冬衣。 此时已经快要到用晚饭的时间，玉璧擦了擦手，对常婉姝道：“婉姝，我送无夜出去罢。” 常婉姝懒洋洋地抻懒腰：“好啊。” 莲无夜本想拒绝，但玉璧已经披了兜风准备出门了，她只好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特意选了僻静的道走，玉璧嘱咐道：“无夜，回去以后不要再这样冲动了，就好好在瓦舍等着，等我们从季府出去，就可以离开洛州了，到时候这些事情自然会离你远去。” 莲无夜侧头望着玉璧，看着她安静姣好的侧颜，忍不住问道：“玉璧，你习惯在季府生活么？我觉得我完全不习惯，很不适应。” 玉璧眼中划过诧异：“可是你和季二公子” 莲无夜纠结了一下：“我和季二公子一起，就代表我要生活在季府么？” “这是当然。”玉璧理所应当地道，“如果你和季二公子一起，势必住在季府，届时每日晨昏定省少不了，也要学会和季老夫人、季夫人还有三小姐处好关系，若是以后季二公子要纳妾——“ “等等，等等。”莲无夜听得懵了，“你说得太长远了。” “并不长远。”玉璧轻轻笑道，“这些都是女人必经之路，我们选定一个人，一定是想和他共度一生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莲无夜总觉得有些不对，就像她和丘珩，他们还是分道扬镳了。 玉璧见她一头雾水的模样，失笑道：“你以后就懂了，身份、家世、还有一大家子，都是必须要去接受的。” 两人走到后门，此时天色鸦青渐暗，玉璧又嘱咐道：“冬日天暗的早，你路上切莫逗留，早些回去。”说完她朝外望了一眼，“我送你去巷子口。” 这门是季府下人常出入的门，在一条暗巷中，玉璧请了管事来开门，随后和莲无夜一起朝外走。 莲无夜见这门进出这样麻烦，劝道：“玉璧，你回去罢，我一个人回瓦舍。” 玉璧温然道：“就到巷子口。” 两人又走了几步，莲无夜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的风。她下意识回头，就和几个蒙了面的男人正对上。 四五个男人也愣了，想不到莲无夜会忽然回过头来，但他们旋即毫不犹豫劈手冲莲无夜抓来！ 莲无夜一把将玉璧拉到身后，为首那人五指在她面前划过，莲无夜悚然——这几人竟然还会武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第77章 “无夜”背后的玉璧声音颤抖, 猛地攥紧了她的袖子。 莲无夜咬牙, 拉起玉璧朝巷子另外一边跑。 几个蒙面人见状, 飞快追了过来。和莲无夜不同，玉璧跑得很慢，被莲无夜这样逃命似的拖着跑, 她显得有些跌跌撞撞, 好几次差点摔倒。 莲无夜对自己逃跑有信心——她曾经就是靠跑逃过几个追杀她的武林人的，武功不行，那就得有逃跑的本事。 她强硬地拽着玉璧，发亮的巷子口就在眼前，方方正正，越来越近。莲无夜长呼了一口气, 只要逃到街上, 捕快得到消息, 很快就能赶来的。 她相信这群人不敢在洛州的大街上胡乱杀人。 谁知前面的巷子口却忽然拐过来几个人，不紧不慢朝里走。 莲无夜脚步一滞, 停了下来。几个蒙面人大概是早堵在巷子口, 此时正朝莲无夜走来。 她将玉璧拉到身后，又往回看, 几个蒙面人也追上来了, 七八个人将两边的通道堵死，有意阻断莲无夜的去路。 “你们是谁？”莲无夜有点紧张, 她背后还有个玉璧, 不管她自己逃不逃得过, 被卷进来的玉璧一定是逃不过的。 蒙面人没有回答，上来便冲着莲无夜抓来。 莲无夜心头一跳，赶紧侧身避开。其他蒙面人纷纷动手来抓莲无夜！莲无夜拽着玉璧往旁边闪，但玉璧却像是吓呆了一般杵在原地，动作一慢，立刻便有人抓住了莲无夜的手臂，用沾了药的帕子来捂她的口鼻。 莲无夜反手将玉璧一推，示意她赶紧逃。玉璧面容惊慌，见状却根本没犹豫，跌跌撞撞朝季府后门跑。 帕子死死捂住她的口鼻，让她难以呼吸，她下意识胡乱拍打，连蹬带踹，一个蒙面人又赶紧按住她的手。 莲无夜趁机狠狠踹在他下身上，那人“嗷”的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痛得额头冒汗。 众人一惊，莲无夜又狠狠踹了面前的人一脚，踩着他的膝盖翻身跃起，顺势挣脱了背后那人的钳制。 蒙面人一愣：“药没作用？” “药个屁！”莲无夜沉眉一笑，药对她可没用！ 说完她扭头就跑！ 蒙面人这才赶紧追上来，其中一人不由道：“大哥这人好像不是个普通的丫头啊！” 有人道：“你废你娘的话呢！要是个普通的丫头，那客人能说这丫头还捅死过人？” 原本以为只是有点凶悍，却没想到有点邪门啊。 莲无夜飞快窜出巷子，季府坐在的街上人很少，这一带大多非富即贵，百姓很少路过。 后面的蒙面人青天白日里还在穷追不舍，她提了一口气，跑得更快了。 “他娘的，这丫头是兔子变的？跑得这么快！”后面的蒙面人骂道，已是跑得有些气喘吁吁。 为首的蒙面人沉着地边跑边掏出一把袖箭，冲着莲无夜掷了出去。袖箭破空而来，震动空气，莲无夜下意识扭头，就见那把袖箭冲着她飞快。 她往旁边一扑，袖箭猛地扎在地上被弹飞。莲无夜正要爬起来，却忽然感觉肩膀一痛，一把袖箭插在了她左肩上！ 蒙面人不止扔了一把袖箭！ 肩膀的疼痛扯得整个胸口都隐隐作痛，莲无夜暗暗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周身有些无力。 那袖箭上有毒！ 莲无夜咬牙，她也并非百毒不侵，这种直接刺入血肉的毒，多多少少对她有些影响，而且这像是使人麻痹的毒，大概是蛇毒制成，她感到皮肤的触感模糊，麻酥酥的。 她手忙脚乱掏解毒丸的瓶子，这酥麻感却一下扩散到全身，她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不妙不妙，这实在不大妙！ 莲无夜紧咬嘴唇，满头大汗往前跑，听见落了她三步远的蒙面人骂道：“娘的，还能跑！” 这时前面的十字路口，突然一人拐了出来。 那人肤光如玉，神色淡漠的很，懒洋洋地走在路上，银色的手环雕着张牙舞爪的鹰。 莲无夜一怔，心头大喜，飞快扑过去：“苍回临！” 苍回临余光朝这边瞥了一眼，听见声音，挑眉看过去，还来不及反应就面色一变——这丫头直接往他胸口撞啊！ 苍回临被撞得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 莲无夜本想是扑到他面前，谁知脚软不受控，一头撞到了苍回临怀里，他身上有股浓烈的青草香气，她忍不住想，这是牛么？ 苍回临似笑非笑地低头，语气漫不经心却隐隐含着警告：“放开。” 莲无夜死死揪住他的衣服，恳求道：“救命啊！他们要杀我！” “一把袖箭又不会死。”苍回临早就看见她肩膀上的袖箭了，身在江湖，谁不挨刀呢？多挨几次就好了。 莲无夜摇晃着他：“他们真的要杀我啊！你帮帮我啊！你上次不还偷窥了我换衣服么！” “”苍回临面色一滞，神色顿时不大好了，他又不是故意的！不过事后好像确实没道歉？ 思及他脸色更难看了，冷冷扯了扯嘴角，目光也像淬了寒冰的刀，看得人心里一紧。 几个蒙面人猛地停下来，上下打量苍回临一圈，凶神恶煞道：“小子，把那丫头给我们，我们就放过你。” “哦？”苍回临冷笑一声，挑了挑眉，“放过谁？” 蒙面人心中一怵，莫名警惕起来，道：“这丫头是我们手上逃走的，将人交出来，就饶你一命！” 饶他一命？苍回临嗤笑一声，不紧不慢抽出弯刀：“再说一遍？” 莲无夜：“”她晕头晕脑的想，苍回临竟然一点也禁不住挑衅，是小孩子罢？ 蒙面人正要开口，忽然浑身一震，苍回临手上的刀竟然已经飞了出来插在了他额头上。 众人无不惶然，好快！快得他们根本没看清！ 蒙面人小心地后退了一步，心里的打鼓，不知道该退还是该为老大报仇。这时有姑娘惊呼一声：“哎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回临哥哥！回临哥哥！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苍回临瞥了站在苏府门口的苏别一眼，“眼睛该治治了。” “不是就不是嘛。”苏别委屈的瘪了下嘴，目光一转，落到蒙面人身上，“那就把这群人给我抓起来！弄脏我苏府门前的地砖！叫他们洗干净才能走！” 蒙面人：“”他们转身就逃！但苏府的护卫涌出来，追着他们而去，苏别翘首看着，不一会儿这群人就被绑了回来。 她又走到苍回临身边，苍回临站在原地，雕像一样杵着，一个少女紧紧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苏别见状，忿忿不平道：“回临哥哥，你不是说你有婚约么！这是怎么回事！亏我还想将我表姐介绍给你！你这个负心汉！” 苍回临慢条斯理举手：“你把她拉开，否则我可要抬脚踹了。” “你踹啊！” 苍回临眸光微动，却没动作。苏别愤愤，心想苍回临现在怜香惜玉个屁，怼起她来倒是熟练的很！ 她伸手正要扯那少女，却觉得这衣服有些眼熟。苏别拨开少女的头发，大吃一惊：“这不是无夜么！怎么是她呀！你快醒醒呀！无夜啊！” 莲无夜晕过去了。 她眉头颦起，不知道是难受还是没有安全感。苏别拽了拽她的胳膊，她双手却搂得越发紧。苍回临不悦地蹙眉，看得苏别惊呼：“回临哥哥！忍住！不要动手！”她小心的去扣莲无夜的手，却动到了莲无夜背上的袖箭，只听“噗嗤”一声，苏别被溅了丝丝血在脸上。 苍回临扑哧一声，乐了。 苏别却尖叫起来：“来人啊——” 苏府顿时热闹起来。 玉璧匆匆跑回季府，面色有些发白。她站在院中吹了一会儿冷风，直到心跳稍稍平静，这才进了屋。 常婉姝坐在梳妆台前，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你送她回瓦舍了么？” 玉璧勉强笑了笑：“我回来得慢了些。” “怎么了？路上遇见什么事儿了？”常婉姝转过头来。 玉璧心头一跳，常婉姝目光宁静，又黑又亮，总觉得像看到了她心里去 ，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不是，我” 常婉姝又转回头，她其实对别人的私事没什么兴趣，但还是提醒道：“咱们这么多年交情，那些个姐妹都不见了人影，就你我还留了下来，只是因为咱们有分寸。你要小心点，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去抢。” 玉璧低低“恩”了一声。 翌日大清早，门房就听见一阵凌乱的拍门声，他连忙去开门，一个人却飞快迈进门，问道：“莲姑娘搬出去了么？” “二少爷？！”门房愣愣。 季粲此时风尘仆仆，眉间有倦色，虽说昨晚他在客栈宿了一晚，却一晚没睡着。他现在浑身疼得厉害，大腿内侧更是已经被磨破了皮。 阿柴催促道：“赶紧说啊!” 门房连忙回道：“二少爷，没见到莲姑娘出门呢。” 那就是还没走。季粲心下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对阿柴道：“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你去问问无夜的情况。”他绝不允许自己用这幅邋遢的模样来面对莲无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第78章 季粲回了房间, 仓促换了衣服, 刚打算出去, 就见阿柴飞快跑回来, 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喊：“二公子！不好了！” 季粲眼皮一跳, 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等他夺门而出, 阿柴就道：“莲姑娘已经离开季府了！” 离开季府了？ 离开季府？！ 季粲脑中嗡的一声, 走了？ 阿柴叫苦不迭：“听说是夫人私下赶她走的, 老夫人大概也不知道老夫人是不想赶莲姑娘走的。” 季粲脑中乱糟糟的：“那她有没有给我留下口信？” 阿柴迟疑地摇头：“没有。” 季粲深吸了一口气，拂袖朝外走去。他知道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他, 就是祖母！ 他快步冲到松晖院，却被门口的丫鬟拦住：“二公子, 老夫人现在身子不好，刚歇下, 二公子可否明天再来？” 季粲闻言, 心里打了个突：“身体不好？”祖母可从未身体不好到连他都不见的地步，他怀疑地问, “祖母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叹了口气，谨慎地道：“还不是因为那个莲姑娘，将老妇人给气病了” “不可能。”季粲摇头，无夜好端端气祖母做什么？再说偷窃,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季薇想出气, 为何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事发缘由在给季粲的信中只写了偷窃, 虽说有下人私下传言莲无夜杀了人，但季粲屋中的小厮不怎么相信，便只取了季夫人口中“偷窃”的说法。 “我想见祖母。”季粲道。 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屋传了话，不消片刻，秋霜走出来，福身行礼道：“见过二公子。” 季粲草草点了下头：“祖母现在可还好？” 秋霜摇摇头：“老夫人不大好，昨夜做了一宿噩梦。出了一身冷汗，早上起来便有点发热了。” 这样看来还真是不大好。季粲抿了抿唇，脚步迟疑了一下：“莲姑娘的事，秋霜听说过了么？” 秋霜垂眸，面上并无惊讶之色：“二公子，老夫人给了莲姑娘机会，只要莲姑娘认错，老夫人就会原谅她。” ——当然，并不只是认错，但她不打算告诉季粲。 季粲闻言眉头蹙起：“可是无夜已经离府了！” “离府了？”秋霜讶异地问，“不会的，老夫人明明——”说着她一顿。 季粲颔首：“是母亲私下要求的。” 秋霜柳眉皱起，有些踌躇。季粲目光灼灼：“祖母不想无夜离开季府的，是么？” 秋霜点了头：“是。” “当真？” 秋霜道：“是真的，二公子，老夫人很喜欢莲姑娘。” 季粲心头松了口气，那股紧张消弭了些，淡淡弯唇笑道：“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母亲说道说道。” 他走出松晖院，准备去找季夫人。季粲也算是个读书人，他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跟季夫人讲道理，毕竟再怎么着，季夫人也是他的继母和小姨。 季夫人听说他到来，屏退了下人，淡淡道：“阿粲，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但是你匆忙回来，我还是希望你先好好休整休整再跟我讨论莲姑娘的事。” 卓如月就坐在季夫人旁边，她沉默地观察着季粲，饶是她和季粲甚少见面，也看得出季粲此时隐有倦色，像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腰间从来挂满玉器的他，此时只别了一个吊坠。 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莲无夜，能让他连仪态也顾不上，这似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卓如月敛目沉眉，遮掩了眼中情绪。 季粲不解：“母亲这话是何意？”不就是“偷窃”？而且还是自家妹妹搞出来的他觉得季薇的所作所为让他反感和不可置信，但从不认为这足以让莲无夜遭受挫折。 季夫人微笑着道：“阿粲，莲姑娘在咱们府上杀人了。” 恍若晴天霹雳！ 季粲耳朵嗡嗡直响，季夫人却恍若味觉，继续道：“我本想扭送官府，但我听说你对她另眼相看，我便歇了将她送进官府的心思，只将人赶了出去，你觉得如何？” 季粲手脚发冷，如何？不如何！无夜为什么要杀人？她是个在街头遇见扒手都要出手相助的姑娘，好端端杀人，一定是遇到了危险。 他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季夫人隐瞒了什么，而且他还要谢谢季夫人没有将莲无夜直接送去官府！ 季粲下巴线绷紧：“这其中也许有误会” “很多人都看见了，误会不了。”季夫人道，“我不要求杀人偿命，但律法在上，她又怎能幸免？我偷偷给死者的家人送了银子，又偷偷将她送走，否则这会儿事情早就闹开了，堂堂季府出现这种事儿，还想要瞒下，只怕说不过去。” 季粲听得心中一突，他可不会信“给死者的家人送了银子”这一套，原本护卫意外身死，府上就会拨银子给死掉的护卫家人，并没有什么特别。 季粲问：“母亲就没听无夜解释一句？” 季夫人反问：“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报告官府？” “她不是个会滥杀无辜的人。” “甭管是谁，一个能轻松杀人的人，我都不会允许她留在季府。”季夫人淡淡道，“阿粲，我体谅你想保护心仪的姑娘的心情，可——也希望你体谅体谅我管家不易，实在不敢将这样危险的人放在府上。” “再说了，阿粲，你不了解事情经过，你是凭着什么来为她说情的呢？” 季粲垂眸，一方面他认为母亲说的有道理，另一方面，他拒绝承认莲无夜是滥杀无辜的人。 她不是，她绝对不是的。 季夫人又软了语气：“阿粲，你好好想想，我何曾害过你？不管你多喜欢那姑娘，我都不敢将她留在季府，你能体谅母亲吗？” 季粲沉默了片刻，随后轻轻颔首：“是，母亲。” 季夫人这才淡淡一笑：“我知道你虽然荒唐了些，却是能明白事理的。” 季粲一直沉默着，随后又和季夫人寒暄两句，便退了出来。 冷风一吹，他脑袋渐渐冷静下来，面上的温和撤去，显得有些冷淡和不近人情。 阿柴从旁边的小路匆匆跑过来，低声道：“小的问常姑娘打听到了，莲姑娘昨儿夜里回了瓦舍，并没有离开洛州。” 季粲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一直紧绷的面色一松：“原来她没走。” 他一直记得莲无夜说过离开瓦舍她要去回家见父母，他担心她一去不回。 一松懈下来，他便感到疲惫，可心中却充满了想见她的喜悦和激动，他弯唇笑道：“我现在去见见无夜。” 阿柴也笑了：“我去给公子准备马车。” 季粲快步朝大门走去，他脚步如风，轻快又愉悦，只等着见到她，告诉他自己的心情。 他相信她，所以也会听听她的说法和想法，不论如何，他都站在她这边。 他走到门口，正好遇上一个焦急地在门口踱步的春合戏班的人。他含着笑走上前打招呼：“付大，来找常姑娘的？” 付大是胡老板的表弟，几乎就代表了胡老板。 付大勉强笑了笑：“季公子。” 季粲察觉他有心事，识趣的不追问，而是问道：“无夜现下在瓦舍吗？” 他不打算掩饰自己和莲无夜的关系了。 没想到付大也微微变了脸色，季粲的神色也随之而变得微妙：“怎么了？无夜” 正在这时，常婉姝走了出来。 她笑眯眯对季粲打了招呼，又对付大抱怨道：“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叫住外院的给我传信么？非得叫我跑一趟。” 付大不安地搓了搓手：“婉姝，咱们昨天半夜收到一封信。” “什么信？”常婉姝随口问道，“不会又是谁送来的情信罢？不收啊，只收地契。” “”付大嗫嚅了下，“婉姝，我想问问，无夜在季府么？” 季粲和常婉姝同时警觉：“什么意思？” “何出此言？” 难道莲无夜没有回去。 付大解释道：“昨儿半夜瓦舍收到一封信，说无夜在他们手里。” “什、什么意思？！”常婉姝惊叫，“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敢造谣我让老胡揍你！” 季粲一个踉跄，只感觉像被人扼住喉咙，呼吸发紧：“无夜被人绑走了？” 付大烦躁地挠头：“不知道，初时收到这封信还以为是恶作剧，才想着来问一问，但刚才碰到老刘，他说无夜最近似乎闯祸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离开季府” 老刘是住在季府外院的春合戏班成员。 季粲嗓音发颤：“你们、你们还不快报官！” 这实在是个误会。 苍回临懒洋洋翘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把瓜子儿，旁边的苏别趾高气昂站在院子里，指使护卫道：“哎，打轻点，别打死了。” 只见几个人被绑在院子的柱子上，鼻青脸肿，身上错杂的红痕显示他们已经挨了不少打了。 苍回临瞥了苏别一眼：“你不会真的就给人送个‘人在你手里’的信儿去了罢？” 苏别奇道：“这本就是事实啊，人本就在我手里啊。”说罢她又捧心哀切地道，“可怜的无夜，被阿珩哥哥抛弃后，还被季老二赶出季府，中了毒还感染了风寒我一定会帮助哥哥，让他早日抱得无夜归的。” 苍回临冷嗤一声，把瓜子皮扔向她：“不怕你阿珩哥哥找你算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第79章 苏别笑嘻嘻地把树叶扯下来扔到苍回临身上：“阿珩哥哥可不会找我算账的, 他现在不要无夜啦。” 苍回临“哦”了声, 漫不经心地道：“你倒了解, 正好接手你的阿珩哥哥。” 苏别怔忪了一下, 摇了摇头, 失落地道：“阿珩哥哥是不会接受我的，他连无夜都不肯接受” 还算清醒。苍回临嗤笑一声，却看见一个人披着外袍, 茫然地站在屋门口望着他们。 他眸光微动：“醒了？” 苏别闻言扭头望去, 见莲无夜站在门口, 衣裳单薄, 脸色煞白, 顿时惊呼：“无夜，你怎么起来啦？赶紧躺下, 你病了，你知不知道？” 莲无夜是有些头重脚轻。 事实上她醒来时，看见自己呆在完全陌生的环境, 着实吓了一跳，凝神一听，却听见院子里苏别的声音, 便披着衣裳起来找她。 莲无夜扶着门, 看着苏别走近，轻轻道：“我体内的毒” “毒都没啦, 大夫说你的身体清理毒素很快, 可能是先天的。不过你感染了风寒。” 风寒？莲无夜思考了一下, 如果原本感染风寒的情况下再中毒，身体也许是大不如以前。 这么一想，毒发的那么快也说得过去了。 她放松地笑了笑：“谢谢你救我，苏别。” 苏别忙不迭摆手：“主要是你抱着回临哥哥不撒手呢！不过我确实也救了你，把你从回临哥哥的魔爪下救下来啦。” “” 什、什么？！莲无夜愕然地看向苍回临，却见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院中，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戏谑。 她回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好像确实一直死抱着苍回临不撒手她尴尬地面色发红，强作镇定道：“当时已经晕过去了，也许以为抱着枕头呢。” 苏别为什么就非要提这一茬呢！她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 苏别点了头：“我懂，回临哥哥这种混蛋，不会有人喜欢他的。” “”你可真直接啊。 苍回临幽幽看了她一眼，枕头，亏她说得出口，明明没晕过去之前就抱着他央求他救她。 莲无夜被他瞥得一个激灵，赶忙转了话茬：“对了，我还得回瓦舍呢，说好今天回去，没想到中毒晕过去，真怕婉姝急坏了。” 苏别眨了下眼睛：“无夜，你不用着急，你不想审问审问是谁要绑架你的么？” 当然想，可莲无夜更担心和常婉姝失去联系后，节外生枝。 她犹豫了一下，苏别就拽着她，笑眯眯的指着院子里被绑在木头桩上的人：“你瞧瞧，都是当时绑你的人，我一个不落的都给带回来了，我棒不棒呢？” “真是很棒了。”莲无夜环视一圈，除了被苍回临脱手杀死的，数量都对。 她便问道：“你们为何要绑架我？” 几个人像是晕过去了，奄奄一息，俱不开腔。 苏别道：“无夜，你这样问不行，你看我。”说着她看了看地上的小刀和另外一把锤子，犹豫着。 苍回临径直起身，慢条斯理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淡淡垂眸：“昨儿交代的，说。” 那人疲惫的抬眸，正要说话，苍回临一脚踩在了他的大腿上，微笑着问：“别考验我的耐心。” 他似乎只是轻轻一踩，那人却痛得面容狰狞，冷汗涔涔，惨叫着道：“我说！我说！求求你饶命啊！求求你！” 莲无夜注意到这人被踩住的大腿像破开了血口似的血流如注。 “”苍回临脚心安了钉耙罢 “那人硬着头皮道：“是醉红楼的龟公给我们银子，叫我们来的。” “醉红楼？”这不就是洛州最出名的勾栏院么？花瑟就是醉红楼头牌之一。莲无夜顿了顿，又摇了摇头，“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会在那个时间出府的？” “本来哥几个是不知道的，可那龟公下午匆匆送信，让哥几个赶着傍晚季府关门时来堵你” 莲无夜望着他，那人咬牙往下说：“原本是要坏了你的清白的，哪怕不能坏清白，也要让人以为你没了清白。” 手段非常下三滥。 苏别叉腰，高高扬起头颅哼了一声：“肯定是花瑟，因为无夜你最近和季老二关系不错嘛！” 莲无夜却觉得疑惑：“可到底是谁透露我的行踪呢？本就是那天才被赶出季府，没道理这么快就有人知道我什么时候——” 她话语一顿。 苍回临懒洋洋站在一边，像是毫不关心。苏别睁大眼睛望着莲无夜，正期盼她猜出个结果来。 莲无夜话语一拐：“算了，无凭无据，我再查查。” “哦。”苏别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呢？回临哥哥不知道去城外逮了几只野山鸡，可以熬汤喝哦。” 野山鸡莲无夜迟疑地望着苍回临，洛州城外似乎没有野山鸡这种东西 苍回临目光慢悠悠瞥过来，她又一个激灵，飞快移开了目光。先是被人给看见了换衣服，又是抱着人撒手不放，她是不自在的很！ 苍回临冷嗤一声，朝外走去。 苏别喊道：“回临哥哥你要去哪儿啊！” 但苍回临脚步如飞，刹那卷到了门外好远的距离。 苏别嘟囔道：“回临哥哥脾气真差。” 没了苍回临，还有苏别的哥哥苏方。听说莲无夜在府上，他激动又雀跃，急赶急赶来要和苏别一起用饭。 他到时，莲无夜披了外袍坐在桌前，肤盛白雪，发丝垂落在耳畔，柔弱又娇怜。苏方看得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莲无夜这样脆弱，他不由担心地问道：“无夜姑娘怎么了？” “也没什么，病啦。”苏别嗔道，“哥哥你别一直盯着人家看啊。” 苏方这才面色通红的收回视线。 莲无夜看着这对兄妹，托腮笑道：“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苏别听得奇怪：“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莲无夜叹了口气，“我是父母的老来女，母亲身体不好，生我一个已是极不容易了。” 苏别呷了口茶：“那你还要跟季二在一起？” 莲无夜抬眸，就见苏别认真地道：“无夜，我跟你说过，季老二不行的。季家这也乱糟糟，你真的受得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第80章 莲无夜摇摇头, 她答应过季粲，而且她也喜欢季粲, 没想过离开，至于以后，谁也说不清楚。 苏别和苏方都有些失望, 莲无夜又道：“苏别, 吃过晚饭我想先回瓦舍——” 苏别咬着筷子道：“可是我不想放你回去, 你身体还没好, 就想回去报仇吗？” 莲无夜失笑：“也不是要去报仇，只是说好了今天要回去，否则会惹人担心的。” 苏别看着她，眨了下眼睛：“恩可是你是昨天从季府出来的, 今天已经第二天了。” “”莲无夜大吃一惊, “什么？！” 这么说她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连忙起身：“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啊，婉姝要是知道我没回去的话” “可是你身体还没好啊。”苏别瘪嘴, “都已经一天没回去了，不差这一天啊。” 莲无夜摇头，如果常婉姝没和瓦舍联系也就罢了，若是和瓦舍联系上了，自然就知道她不见了。 她不是个不告而别的人，常婉姝一定会担心的。 苏别见她态度坚决, 心里实在不想放她回去, 便劝道：“你现在身体没好, 跑回去如果又遇上那个坑害你的人派其他人来，你怎么办呢？你可以现在苏府躲躲，等将人解决了再回去嘛。” 苏方也劝说道：“无夜姑娘也不想给瓦舍添麻烦不是？若是又让一帮打手冲去瓦舍，伤及无辜，让无夜姑娘心里难过，那就太糟糕了。” 说的还挺有道理。莲无夜有些犯难：“可我已经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了” 苏别和苏方同时：“不麻烦！不麻烦！” “”莲无夜食指搔搔额头，“真的不麻烦吗” “不，完全不。”苏方起身，热情的邀请她重新坐下，“无夜姑娘好好吃好好睡好好养病就成，我完全可以帮无夜姑娘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 苏别气鼓鼓瞪了他一眼，不满的道：“这两天可是我在照顾你啊，如果你不感谢我而去感谢哥哥，我会不高兴的啊。” 莲无夜呼出一口气，笑了：“我当然是感谢你啊。” 苏别这才满意，点了头：“那你可要好好感谢我，以后阿珩哥哥浪子回头，你千万别答应他。” 莲无夜：“”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不回去，不过莲无夜请苏别的人带一封信给常婉姝和季粲，让他们不要担心。 苏别拿了信出门，走出院子就想撕，一粒石子儿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砸到她的手肘，疼得她惊呼一声：“好痛！” 她捂着手肘四下张望，就看见苍回临坐在头顶的树干上，垂眸望着她。 苏别委屈的瘪嘴：“回临哥哥你做什么？！” “你刚才想做什么。”苍回临淡淡道，“现在不干抢男人的事儿，改干缺德事儿了？” 苏别：“回临哥哥你嘴巴怎么这么毒呢？我不过就是不想给她送信嘛！” 苍回临从树上跳下来，吓得苏别连连后退两步，抬手挡着脑袋：“谁打人谁是小狗！” 苍回临稳稳落在地上，闻言不屑的轻嗤一声：“我是想告诉你，被随随便便撕人家的信。” “为什么？”苏别后退几步，挺胸抬头问道，“这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苍回临只是淡淡望着她，凤眸掀起，眼底满是冰渣般的冷色。苏别心底一寒，小脸垮下来，嗫嚅道：“对不起嘛回临哥哥，我忘了你的事情了” 苍回临懒散的倚着树干：“和我无关，就是不小心看见了，随手做了个好事。”他顿了顿，又问，“为什么不想帮她送？” 苏别小声道：“我不喜欢季粲。” “她喜欢。” 苏别气得跺脚：“你都不知道季粲是什么人，他很风流的！连你都比他好！” “”苍回临面无表情望着她，苏别立马抱头：“我胡说的呢，你别打我！打我是小狗！” “真打了我也不是小狗。” 苏别瘪嘴：“我真的讨厌季粲嘛，季粲跟她在一起，肯定是甜言蜜语，送了好多礼物，但是到手之后就腻味了，然后左拥右抱，抛弃无夜。” 说的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一样。苍回临凉飕飕地朝院子里瞥了一眼：“这信可不止送给季粲，还要送给那个歌姬。” 苏别还在纠结：“可是季粲那么坏，我真的想救无夜脱离苦海啊！” “”苍回临呼出一口气，懒洋洋朝苏别走来，苏别赶紧躲到树后：“回临哥哥！你不准过来！你过来我就喊人了！” 苍回临扯了扯唇，眼底露出一抹嘲笑，摇摇晃晃闪烁着恶意。苏别见状只觉不妙，正要逃，就听苍回临道：“你凭什么觉得她是在受苦？她说了自己在受苦么？” 苏别一愣：“没说。” 苍回临淡漠地道：“既然如此，你凭什么帮她做决定？你是她的谁？爹娘？还是兄弟姐妹？你还记得你跟她争抢过丘珩么？你连路人都算不上。” 太过分了！苏别扬起头颅：“回临哥哥凭什么这么说？” 苍回临便道：“苏别，你要是想跟她做朋友，就把信送出去。要是想让她今晚就离开，就把信撕了，从此以后你也别干涉她的事儿。你和丘珩有差距，你和她也有。” 苏别捏着信，眼神闪烁，双颊也有点发烫——回临哥哥怎么看出她想和无夜做朋友的呀？ 她犹豫道：“季粲” “这不关你的事。”苍回临嗓音依旧冷漠，被风打碎显得轻缈不真实。 苏别挣扎着，最终只好丧气地道：“好罢，我派人给她送过去。” 她啪嗒啪嗒跑了，留着苍回临一人站在原地。 好半晌，莲无夜才从墙角走出去，从门洞探头望向院子外的苍回临：“谢谢。” 她有预感苏别也许不会帮她送，便追了出来，果不其然—— 正如苍回临所说，如果苏别真的撕了她的信，她是会离开的。但苍回临的横插一脚让她出乎意料，毕竟他完全不像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啊？ 苍回临漠然的瞥了莲无夜一眼，没有作声，似乎都懒得搭理她。 莲无夜抿了抿唇，讪讪的摸了摸鼻尖，扭头回屋了，跟苍回临说话真是自讨没趣。 回了房间，她左思右想，又觉得如鲠在喉，如果真是花瑟做的，还不是仗着她以为季粲对她有情？但到底有没有情可真的不好说。 她忽然对季粲产生了怀疑，也许这些年季粲一直很喜欢花瑟，只是见到她之后才移情别恋？那为什么对她移情别恋？ 她比花瑟好在哪里呢？季粲还曾经指责她出手对付一个扒手。 莲无夜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的少女墨发衬得肤色雪白，和父亲同样的桃花眼水波潋滟，流转间尽是魅色。玉鼻小巧却挺直，唇色如桃花般浓重艳丽。从小到大无数人称赞她的容貌，她不禁纳闷难道季粲真的是看上这张脸？ 可若是季粲不喜欢花瑟，他为什么和花瑟相处了三年之久呢？ 莲无夜感觉心里闷闷又酸酸胀胀，他是贵公子，也许喜欢的应当是说话轻言细语、举止端庄、对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三句话里就能带出诗词典故的姑娘。而不是像她这样会当街对扒手动手的姑娘罢？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她比花瑟长得好看么？ 莲无夜闷头栽倒在床上，吃醋的感觉不好受，可也制止不住她的胡思乱想。她脑中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季粲辜负了花瑟，所以花瑟要找人这样恶毒的对待她呢？ 思来想去，莲无夜难受至极，甚至想冲到季府去找季粲问清楚，可她已经不想踏足季府了。 他究竟和花瑟是什么样的关系？花瑟为什么要这么歹毒？ 莲无夜烦恼地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苏别的护卫赶在宵禁前把信交给了季府的门房。 信共是两封，一封交给常婉姝，一封交给季粲的。 门房接过信，护卫就走了，他愣了一下，都不知道这信到底是谁送来的。 门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眼下立刻拿去交给季粲和常婉姝。 常婉姝只能拜托外院住着的戏班子交给她了，但季粲的他可以带去季粲院子门口。 门房急匆匆穿过中庭，正好遇上散步的卓如月，连忙作揖：“见过表小姐。” 卓如月微笑着颔首，却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信写着季粲的名字，眸光微动：“这是给二表哥的信？” 门房点头：“正是，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小的正打算进去拿给二公子。” 卓如月闻言，莞尔道：“何须这么麻烦，正好我要去找二表哥，就把信交给我罢，我给他带过去。” 门房听罢，思忖片刻，便果断双手呈上：“那小的就厚颜劳烦表小姐了。” 卓如月淡淡一笑：“只是顺路罢了。” 和门房分别，卓如月拐了个弯，将信塞到袖子里，慢悠悠继续散步。 她的丫鬟在旁边问：“小姐，信交给奴婢处理罢。” 眼下那丫头被赶出府，正是卓如月上位之机，怎会容许莲无夜再横插一脚？ “不用。”卓如月愉悦地弯了弯唇，“也许这信以后还有用，我且试试这笔迹能不能模仿。” 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莲无夜完好无事。卓如月思及，又轻笑一声，不过莲无夜没事，着急的该是别人了，如果借着莲无夜的手铲掉那个花魁，倒也不失为一个妙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第81章 莲无夜起床后，心里的担子不仅没放下, 反而吃果子哽住了喉咙, 不上不下的——她有点明白了，不管花瑟和季粲有没有关系, 光是这个存在就让人膈应。 她草草洗漱后，朝外走, 却正好碰到前来寻她的苏别, 苏别瞪大了眼睛：“无夜你要去哪里？我不准你走！你今天还没喝药呢！” “”莲无夜解释道, “我想去找花瑟问清楚，否则我心里不舒服。” 苏别纠结道：“你送上门去，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在她看来苍回临这样的才是正常人, 莲无夜连几个内功不怎么样的拐子都打不过，实在是小绵羊一只。 莲无夜解释道：“我想好对付的法子了。” 可苏别还是很挣扎, 她眼珠转了转：“你要去也行, 但是你带上回临哥哥去罢, 回临哥哥可以帮你的。” 莲无夜：“苏别，我想他不会想去的。” 她觉得要不是她晕过去了, 也许苍回临都不会帮她。 苏别眨眨眼：“回临哥哥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会的。”说完她嗫嚅了一下，小脸垮下来上前道, “对不起无夜，我昨天想撕了你的信。” “咳。”莲无夜早就知道了, 但听苏别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惊讶, 她想苏别终究和她一样, 不过是个不大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 苏别又道：“不过回临哥哥不许我撕，所以你知道他其实心很软的。”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莲无夜听得一头雾水。 苏别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回临哥哥的母亲是西域回纥的女子。” “回纥？”莲无夜惊愕，“不是都已经被灭掉了吗？” “是的。”苏别道，“灭国前回临哥哥的母亲曾经给苍盟主寄了一封信，但这封信因为送信的人中途反悔，没有送到苍盟主手上，导致回临哥哥的母亲去世了。” 莲无夜有些怔忪：“那苍回临” “回临哥哥小时候是跟着他母亲生活在回纥的。”苏别又压低声音，“回临哥哥的祖母并不承认他。” 莲无夜明白过来，苍回临是外室所出。她心情有些复杂，当知道他是武林盟主之子的时候，她觉得他之所以那么嚣张就是因为出生使然，可现在知道了内情，却又不免同情他了。 苏别飞快道：“我去拜托回临哥哥！” 她蹦蹦跳跳跑走了，莲无夜还有些犹豫，她觉得不管苍回临怎么刀子嘴豆腐心，也没道理趟别人的浑水。 莲无夜站在门口等着苏别扫兴而归，却没想到她带着苍回临一起来了，还喜笑颜开道：“回临哥哥答应帮忙啦！” “”莲无夜惊异地看向苍回临，却见苍回临懒散地挑了挑眉，并不多言。 她是真的有点看不懂这人了 苏别笑嘻嘻地望着苍回临：“回临哥哥，你可要平安把无夜带回来哦，不要让她在花魁手上吃亏哦。” 苍回临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瞅着苏别：“就这一次。” 苏别缩了一下脖子：“知道知道。” 苍回临瞥了莲无夜一眼，道：“走罢。” 他朝外走去，步子看起来慵懒，却并不慢，莲无夜小跑才能追上，匆忙问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苍回临懒洋洋地回头望了她一眼，弯唇：“不就是找花瑟？” 莲无夜想起之前在云阳，她和苍回临堂而皇之进入勾栏院，连忙道：“你不会又要和上次一样大摇大摆进去罢？我会被认出来的啊！” “谁说要大摇大摆进去了？”苍回临啧了声，“把她骗出来不就好了？” 莲无夜纳闷：“怎么骗？你和她又不熟。” 苍回临挑了下眉，忽然意味不明笑了一声。莲无夜心念一动，顿时涨红了脸——这个苍回临！想冒充季粲！ “可是你难道能模仿季粲的笔迹吗？”莲无夜问道。 苍回临摇头：“这倒不会，不过谁有耐心做这样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做？” 苍回临没说话，莲无夜更是好奇，戴着面纱随苍回临来到了勾栏院外，正是中午，勾栏院大多下午才开始营生，醉红楼外冷冷清清。 苍回临叫住门口一个扫地的龟公：“喂，你去把花瑟叫到后门去，就说我是季粲。” 莲无夜：“”不是，这也太粗暴了，人家怎么会听你的？ 龟公也瞪大了眼睛：“可你不是季公子啊。” 这洛州谁还不认识季家二公子啊？！这公子虽然也很俊俏，但怎么上门说瞎话呢？ 苍回临嗖的弹了一个东西进龟公嘴里，惊得他连忙掏自己的喉咙要吐出来。 “没用。”苍回临凉飕飕地道，“这是特制——钻心挠肺散，入口即化，你掏也掏出来了。钻心挠肺散，服用下去只消一刻钟就会感觉到像有东西钻进心脏，疼得你满地打滚；喉头更像是奇痒无比，直到咳出肺部才肯罢休。” 莲无夜和龟公都惊愕地望着苍回临，这是何等可怕的毒？ 龟公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却又听苍回临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就把解毒丸给你。” 龟公恍然大悟，忙不迭道：“是是是，公子，小的现在就上去将花瑟姑娘叫下来，你稍等，你稍等！千万不要走！” 说完扭头朝醉红楼里跑。 莲无夜惊呆了，好奇地看向苍回临：“这是什么奇毒？从来没听过，是你们苍家特制的么？” 她对毒向来好奇，学会了毒，自然就可以防毒——尽管以她的小身板来说防毒不大顺利。 苍回临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这是苏别的药丸，她不爱吃药，所以苏府的大夫将药做成了药丸，入口即化，叫她吐都吐不出来。” 莲无夜：“” 原来是这样，苍公子好胆色。 两人绕到后门，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龟公心急地催促道：“花瑟姑娘，请走快点罢，莫让公子等急了。” 花瑟的嗓音含着笑意：“急甚？我可走不快的。” 正说着，龟公走到跟前似乎松了口气：“花瑟姑娘，你自己开门罢。” 门嘎吱一声，莲无夜见到花瑟眼底压不住喜色的打开门，可目光落到她身上，又勃然变色，飞快的就要关门！ 苍回临抬手抵住门，银色的弯刀一撇抵在花瑟的腰上，他勾唇笑道：“花瑟姑娘，出来罢。” 刀尖抵着花瑟的腰，寒光如芒，吓得花瑟煞白，她颤了颤：“公子何意？” “也没什么。”苍回临随意地道，“就是想单独跟你聊聊。”说罢抬了抬下巴：“出来罢，不要让我动粗。” 花瑟扶着门走出来，迈过门槛时脚一软差点摔倒。莲无夜差点笑出来，见到花瑟这幅模样，莲无夜就不难理解那天她杀了那个想对她动粗的护卫之后，季府的人都神色惊恐了。 花瑟看向莲无夜，强压下眼底的惶恐：“是你想报复我吗？” 莲无夜笑了笑：“如果不是你先派人来对付我，我会这样对你么？” 花瑟一脸惊恐：“你” “他们都招了啊。”莲无夜和善地道，见到花瑟这副模样，她心底竟然有奇异的怜悯，“不过略施手段就都招了，我想想，醉红楼跟我可能有关系的，也就只有你了，果不其然。” 花瑟咬紧下唇，不吭声。苍回临见她乖觉，便收回刀：“跟上来。” 苍回临转身就走，龟公见状，惶然喊道：“公子，我的解药！” “哦，把你忘了。”苍回临从怀里又扔出一枚药丸，“味道差不多，但这的确解药。” 龟公忙不迭塞进嘴里。 莲无夜心想味道大约是一模一样罢 苍回临走前面，花瑟和莲无夜跟在后面，花瑟这样仇恨自己，莲无夜都懒得钳制住她，只是拿余光盯着她，横竖花瑟也跑不出去。 苍回临走到一处小院前，朝里看了看，见没人，便翻进去开门。莲无夜在外等着，只觉得余光里花瑟的身形晃了晃，下一瞬，她果然拔腿就跑！ 莲无夜也不跟她客气了，抬脚踹到花瑟的腿窝，花瑟只觉得膝盖一软，不受控制的跪到了地上。膝盖骨和地面发生撞击，疼得她“啊”的惨叫一声，额头冷汗涔涔。 苍回临从院子里打开门：“别玩了，赶紧进来。” 莲无夜闻言，拽着花瑟的胳膊，吃力的将人给拖进院子里。花瑟见状，终于明白这两人根本不是开玩笑的，惊恐地大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 苍回临随手撕掉院子里晒着的裤子，塞进她嘴里，随即对着莲无夜朝屋子的方向侧了侧头。 莲无夜赶紧将人给拖进屋里。 屋子里也不是没人住，大概是出门去了。苍回临在桌前坐下来，扫了莲无夜一眼，漫不经心道：“要问什么就问，她要是敢再大吼大叫，每叫一次，我就剁她一根手指，连剁两根她就听话了。” 莲无夜：“”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花瑟面上惊惶又恐惧，吓得她赶紧将手揣进袖子里，颤抖着身子道：“你、你们到底要问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 “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了。”这模样和上次见她时温婉的模样相去甚远，莲无夜觉得无趣，不知道季粲到底看上她哪一点，道，“都说了，那几个人已经招了，你想让他们侮辱我？” 花瑟瞪大眼睛：“不，我从来没有要他们侮辱你！我是叫他们教训你！” “怎么教训？”莲无夜追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第82章 花瑟咬了咬唇：“就是吓一吓你你相信我啊！我也是被卖进勾栏院的，我就算再怎么厌恶你, 也不可能会让他们侮辱你啊！” “就算你这样说,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莲无夜垂眸看着她，“毕竟侮辱我是让季粲厌恶我最快的方法。” 苍回临抬了抬眼皮。 花瑟见她这么平静, 心下稍定：“我真的只叫他们来吓唬吓唬你！然后将你赶出洛州！至于你说的侮辱，真的没有！从来没有！” 莲无夜蹲下身和花瑟平静地对视：“你的意思是那几个人在说谎？” 花瑟正想说是, 莲无夜又道：“你觉得苏府审问出来的结果会是假的吗？” 苏府花瑟有些怔忪, 后知后觉才感到害怕, 苏府，对！苏府！她曾经见到莲无夜和苏府的大小姐站在一起！ 她咬紧牙关，不管是季府还是苏府, 都是她招惹不起的，特别是苏府, 苏老爷子的手腕直到现在都为茶馆的说书人津津乐道。 花瑟弯下腰伏在地上, 虽然极力压制但莲无夜仍然看得出她害怕得发抖。 花瑟低低地道：“对, 你有苏府的大小姐帮你，所以你不会有事。” 莲无夜颦眉, 觉得这话扎耳，遂又冷笑一声问道：“那你能不能说说，到底是谁告诉你, 我会在那个时候离开季府的？” 花瑟没有抬头：“是季府派的人来告诉我的” “季府派的谁？” 花瑟摇头：“我不认识” “不。”莲无夜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你认识。” 花瑟身形一僵。 “你认识, 我也认识。你想保留这个秘密, 是因为你觉得这个秘密留在你心底，会让我成为你的笑柄。”莲无夜不了解花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对于情敌，她想花瑟出手这么干脆，不仅是厌恶，还有轻蔑。 花瑟缓缓抬起头，那双眼里除了害怕，此时却浸满浓重的憎恶，她冷声道：“那又如何？我讨厌你，恨不得你去死！你如果被吓得离开了洛州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在你出现之前，季粲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而抛下我，只有你——你凭什么这样做？！” 她指尖紧紧抠着地面，望着莲无夜的双眸通红，似乎恨极。莲无夜面上没什么表情，手却渐渐攥紧，恨不得一脚将花瑟的头再按下去！ 她胸腔翻滚，酸涩又闷闷。花瑟嫉妒又如何，她又何尝不嫉妒！昨夜辗转反侧，她想着季粲跟花瑟在一起时，是不是也这样温柔的望着花瑟，也曾给她送过热气腾腾的栗子？ 她正满是妒意的想着要不要给花瑟一点教训，让她老实点，花瑟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莲无夜回神，就见苍回临一只脚踩在花瑟的手指上，漫不经心道：“你似乎吸取不了教训啊？” 花瑟疼得面容扭曲：“求、求求你这双手，我要弹琴” “哦。”苍回临的唇角冷冷弯起一个弧度，“那就别要了。” “不——”花瑟惊惧地大喊，“求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然而苍回临的脚仍旧一点一点用力，花瑟面色煞白，眼泪滚滚砸到地面：“求、求你了，求你，放过我！我不能废了我的手！我知道错了莲姑娘，求求你饶了我！” 她变脸如此之快，方才明明对着她憎恨异常，此时却满眼都是乞求之色。莲无夜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花瑟是勾栏院出身，本就能屈能伸，巧言令色，她何必再跟她多费口舌？ 莲无夜道：“要我放了你也可以，你给季粲写封信罢，就写你是如何记恨我，所以和季府的人一起打算吓唬我，让我离开洛州。” 巧合的是，季粲心底十分介意莲无夜离开洛州。在来之前她已经决定要把花瑟解决掉，她不会杀掉花瑟，这会让季粲心里愧疚，所以她换了其他方式——让花瑟难受的方式。 花瑟果然一愣：“你——”她冷汗涔涔，却紧抿着唇不言。莲无夜忍不住笑了：“你不愿意吗？那你选罢，你是要我废了你的手，还是给季粲写信。” 花瑟面上再度露出冷笑，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咬牙道：“你就是想要季粲厌恶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莲无夜问：“你到底写不写？” 花瑟死死瞪着她：“就算我写了季粲就会相信你么？” “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莲无夜从怀里掏出纸，又递给她一根狼毫，“写罢。” 花瑟捏着笔，指关节泛白，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墨！” “没有。”莲无夜将一把匕首扔在她面前，“咬破手指用血罢。” 花瑟瞪大了眼睛，胸腔剧烈的起伏，苍回临踩着她的后背：“赶紧写。” 莲无夜：“”他真的完全不怜香惜玉。 他微微低头，一缕发丝垂落，发梢上挂着的银质物件儿闪闪发亮，随着他的动作摇来晃去，莲无夜愣了愣，不由得伸手去捏住。 苍回临挑眉看过来，问：“怎么？” “啊”莲无夜讪讪地放开，“觉得好看。” 那束着发丝的银质管上雕刻月亮图案，其实也没多好看。 苍回临莞尔：“可惜这是不送的。” 莲无夜摸摸鼻子，她也不是真想要。 花瑟咬牙割破手指，沾了血哆哆嗦嗦写完一封信，可苍回临嫌她写得太难看，又叫她重写了一封。 莲无夜将两封信都收起来，旋即道：“你可以回去了。” 花瑟艰难地爬起来，裙摆上沾了尘土，狼狈不堪。她跌跌撞撞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莲无夜一眼，双眼又深又黑，像浸满了恶意，渗人至极。 苍回临顿时冷笑一声，惊得花瑟瑟缩了一下，扭头飞快跑走了。 莲无夜对苍回临道谢：“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苍回临懒洋洋道：“我先回去了。”他闲庭信步般步子慵懒的朝外走，莲无夜看着他走到门口，又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道淡淡道，“如果他真的那么喜欢你，即使你遭受了侮辱，我想他也不会介意。” 说完他转过身，彻底消失在门口。 莲无夜愣了愣，他这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第83章 常婉姝今天起床心情不是很好。 玉璧做完早饭, 见她面色不佳, 用食也少，不免担忧：“婉姝，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常婉姝烦躁的摆摆手：“你知道无夜现在在哪儿么？” 玉璧疑惑：“不就在瓦舍么？” “没有。”常婉姝道, “她遇到了危险, 被苏府的大小姐接到苏府去了。” 啪—— 玉璧手中的筷子落到桌面, 常婉姝扭头看过来，她慌慌张张捡起来，安抚的笑道：“没事，没事。” 常婉姝没放在心上，又道：“你知道是谁做的么？” 玉璧一边擦拭着筷子, 一边轻声问道：“谁？” “花瑟。”常婉姝气得拍桌子, “就醉红楼那个花魁, 这疯子，竟敢对我的人动手！” “花瑟？”玉璧并不诧异, 她道, “花瑟曾经跟过季二公子, 能做出这样的事, 也在情理之中。” 常婉姝摇头：“这算什么情理？” 这时有人前来, 说是前院住着的戏班子成员找玉璧。 常婉姝闻言，觉得好笑：“老夫人不是最近身子不适么？季夫人还有心思听戏呢？” 玉璧道：“我出去看看。” 玉璧走到外院，找她的是戏班子的丑角。丑角见到玉璧, 不等她说话, 就道：“玉璧, 老胡派人来说，有客人想包你的场，但季府这边还没完，所以老胡想问问你的主意。” “包我的？”玉璧有些意外，“可我只会唱”说着她顿了顿，“人在哪里？” 丑角神秘地笑道：“在后门等你呢。” 玉璧闻言点点头，独自走到后门，打开门却看见外面没有人。她疑惑的朝巷子口张望，却听见上方有人幽幽道：“玉璧。” 这个声音曾经和她朝夕相对。 玉璧惶然，转头朝门里跑，一个人影却从天而降阻断她的去路，笑问：“你跑什么？我这可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莲无夜虽然面上带着笑容，但玉璧却心底发寒。她勉强笑道：“是么？听说是有人要包我的场？” 莲无夜负手而立，闻言点了点头：“我们出去说罢。” 说着她示意玉璧跟着她往门外走。 玉璧站在门槛前不动。 莲无夜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走下台阶，又诧异地回头：“你不出来么？这可是好消息啊。” 玉璧抿了抿唇，跟她出了门。莲无夜走了几步后站定，问道：“玉璧，你跟花瑟感情不错吗？” 玉璧心头一突：“花瑟？是醉红楼的花瑟？我并不熟。” “这可巧了。”莲无夜转头，依旧含了笑看着她，眸光微冷，“既然不熟，那你为什么要告诉花瑟我离开季府的时间呢？” 玉璧眼皮直跳，强烈的不安攥紧她的心脏，她下意识紧紧揪住了袖子：“什么意思？我没有告诉过花瑟你离开季府的时间。” “那就是婉姝告诉花瑟的了？”莲无夜问道。她的表情很认真，像是真的在跟玉璧讨论似的。玉璧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或许是婉姝，但不是我对了，也有可能是季府其他人” 莲无夜摇头：“可我只对你和婉姝说过，我会在府门下钥之前离开，不是么？” 玉璧胸口一紧：“无夜，你在怀疑我吗？” “对啊。”莲无夜果断的道。 玉璧呼吸一滞，随后解释道：“不是我，无夜，我和你无冤无仇” “对，我也想知道，玉璧，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为何你会这样对我？”莲无夜平静地望着她，心中不解多过愤怒，“我做过对不起你事吗？” 在被常婉姝救下后，常婉姝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莲无夜发烧时常婉姝也很忙，玉璧偶尔帮着换个帕子，她也很感激玉璧，对待玉璧一直客气又友好。 玉璧的手指依旧紧紧的揪住袖口。莲无夜又问：“当初我一直生病，你也照顾过我，我很感激。但我在春合也没做过什么罢？我不会唱戏，不会和你争什么，也没针对你讨厌你，你真是为何？” 玉璧垂眸听着她的话，莲无夜说完，她却突然呼出一口气，方才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她缓缓抬眸，面色淡淡望着莲无夜：“为什么呢？你说是为什么呢？你不过是个被人抛弃的女人，什么也不懂，不知道怎么洗衣服，不知道这世间忧愁百态，更连后宅中如何生存都不知道。”说完她忽然眸光一凛，眼里折射出不甘，“你又凭什么让季二公子喜欢你？！你算什么？！” 莲无夜错愕，玉璧心悦季粲？不，不是的，玉璧并不喜欢季粲，她眼中没有花瑟的憎与妒，只有厌恶，只要恼恨。 那这又是为何？ “可你并不喜欢季粲。”莲无夜道。 玉璧失笑：“是我，我并不喜欢季二公子，可这有关么？容貌我比不上婉姝，也比不上你，比不上婉姝也就罢了，她多才多艺，才华已是我无法与之相比。可你呢？你算什么？空有一张脸，连花魁花瑟都比你有才华，她的字还是季粲和方乾亲自教的呢！可那又如何？季粲和方乾还是被你勾走了魂，围着你转，将花瑟都抛在了后头。” 她想到那个清晨看见的季家大公子，以及每天莲无夜都欢喜的收到的无数礼物，冷笑道：“琴棋书画，你不会；诗词歌赋，你不知；礼义廉耻，你具是没有！何必妄想会嫁入季家？” “就因为这个，你就想窜通花瑟对付我？”莲无夜感到惊异。 玉璧嗤了声：“是，在你看来无关紧要。可我不是，我要做的是人上人，我追求的是名门贵族的后院！我和婉姝不一样，她想要安稳一隅，我名气没她大，银子没她多。贵族仕子肯为她散财，对我却不是这样。靠唱戏能撑得了多久，趁着年岁未老，风华正茂，赶紧嫁人才是我想要的。” 莲无夜怔怔地望着她，玉璧想嫁名门，的确和常婉姝的想法不一样。婉姝似乎也不了解玉璧的真实想法。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玉璧抬了抬下巴：“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所以你告诉花瑟我离开季府的时间，让她派人来找我麻烦？”莲无夜深吸了一口气，“你这你以为我不会生气？” “生气又如何？”玉璧笑道，“你能把我怎么样呢？你不会忘了你在季府杀人的事儿罢？只要捅出去，你立刻就会进官衙，就算季二公子也保不了你。说起来季二公子这些天没有找你罢？他该不会是知道你杀人，所以不想要你了罢？” 莲无夜扯了扯嘴角：“不劳你操心。花瑟说她只叫人来吓唬我，可实际上派来的那群人却想侮辱我，将我拐进勾栏院，是你做的么？” “对。”玉璧干脆地道，“我也想一劳永逸，你这张脸，我实在不想再看见了，当初婉姝要救你，我就曾劝过她，奈何她非要救你。我想着不过就是在雨中捡了一只老鼠，还能如何？却没想到啊，这只老鼠，都将我给比下去了。” 莲无夜气极反笑：“是么，那可谢谢你了，我不会对你客气了。” “你动不了我。”玉璧挑眉，“你敢动我么？比起你，婉姝更在乎的是我。” “是么？”莲无夜抬了抬下巴，“那你看看？” 她如此平淡，跟她以往受了气时气鼓鼓的模样完全不同。玉璧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回头一看，常婉姝披着斗篷，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她。 玉璧怔了怔，随即又淡淡笑道：“婉姝，你怎么出来了？” “你——”常婉姝像受到了冲击，怔忪着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嗫嚅地道，“玉璧你方才说的话” 玉璧坦然地道：“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么？” “可、可是”常婉姝磕磕巴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玉璧又道：“婉姝，我和你不同，也许你是天生有光芒的人，将我比下去，也没什么。可她一个丫鬟，算个什么东西？而且你，我也无法认同！我和你不同！你凭什么要求我像你一样？如果能进肃王的后院，我早就做了！如果能搭上武安侯，我早就做了！可他们都看不上我！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到了洛州，我想我的机会终于来了，可是却又被这个丫头比了下去！你叫我怎么甘心？！” 常婉姝脸上也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可、可是，你想嫁高门，可以告诉我啊，我可以帮你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帮我？”玉璧冷嗤一声，“婉姝，你真的当我是姐妹么？你的衣服，我洗得比这个丫头多，你的吃食，都是我在做，我比这个丫头做的都多！我才是你的丫鬟！” “你们俩在季府，享尽恩宠。我却被左右刁难，那季三小姐动辄找麻烦，我不仅要为这群小姐洗衣裳，还要为一帮老嬷嬷洗衣裳，这是何等耻辱？！你们懂什么？！你们只是每天去季老夫人院子里喝喝热茶聊聊天，过得堪比大家闺秀！季老夫人甚至还想为这个丫头张罗婚事！” 常婉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惊呆了，这样尖锐的玉璧，已经不像是她认识多年的人了。 玉璧却仿佛卸下了包袱一般，淡淡道：“我也受够了，我做了又怎么样？你们俩——别想拦着我的路！” 说完，她抬脚上台阶，一个眼神也没有落在常婉姝身上。 莲无夜盯着她的背影，幽幽笑道：“我说了让你走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84章 玉璧后背一僵, 转过头平静地望着她：“那你想怎么样？” “你让花瑟对我做的那些事, 我想叫你也试试。”莲无夜道。 玉璧闻言，却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而是嘲讽的牵起嘴角一笑：“你敢么？” 莲无夜怔了怔，尚且不知道她如何有自信, 就见常婉姝恳求地望着她。 玉璧冷嗤一声，朝府里走。莲无夜还想说什么，常婉姝跌跌撞撞走来握紧她的手，乞求道：“无夜，不要那样对她求求你了，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 莲无夜凝视着她, 轻声道：“可是婉姝，她想找人侮辱我” 常婉姝恳求道：“对不起无夜，这么多年我那些姐妹就只剩下玉璧一个人了，求你看在我的份上，原谅她罢？好吗？”她一向漂亮的双眼里渗出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 却是在乞求自己原谅玉璧。 莲无夜缩了缩手指：“可是婉姝”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常婉姝苦笑道，“我知道她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 可是我只有她了, 我也没有办法。” 她只有玉璧一个姐妹了，她不想看玉璧也香消玉殒。 莲无夜沉默地望着常婉姝, 她明白了, 常婉姝在她和玉璧之间, 做出了选择。她想说她原以为自己和常婉姝感情很好；抑或是指责常婉姝明知道玉璧这么歹毒，竟也要帮玉璧说话。 却如鲠在喉。 好半晌，在常婉姝期待的眸光中，莲无夜哑着嗓音道：“婉姝，我要走了。” 常婉姝抹掉眼泪：“好，你去罢，听我的，季府不是你的归处，你早点离开季粲罢。” 莲无夜没有回答。 常婉姝拢紧了斗篷：“无夜，你好好保重。” 莲无夜走出去几步，又转过头：“婉姝，如果以后玉璧再对我动手呢？” 常婉姝一愣，连忙道：“我会劝说她的，你放心，她不会——” 常婉姝话还没说完，莲无夜扭头离开了。 日上三竿，冬日的冷风却吹得莲无夜后背发凉，心头发寒。她拢紧衣领，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直到不知什么时候，一坛酒从天而降，砸在她面前，飞溅的酒渍沾湿她的鞋头，惊得她身侧路过的人惊慌失措抛开。 “”莲无夜火冒三丈，如今的人胡乱扔东西，砸到人怎么办？！ 差点就砸到她的头了啊！ 她怒气冲冲抬头，却看见苍回临倚在窗户旁边，而苏别正冲她笑嘻嘻的招手。 “无夜无夜，快上来用点吃食！”苏别喊道。 莲无夜无语，好半天才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听不见啊，你上来说话罢！”苏别又喊，随即将脑袋收了回去。 莲无夜只好上楼，这是季粲带她来过的福运楼，她熟练的上了二楼，推开包厢进门。 她一进门，对面房间的人就走了出来，方乾只觉得熟悉的人影一晃就进了屋，他诧异的顿了脚步，有些犹豫。 后面的人问道：“方公子？不出去么？” 方乾回过神，笑着道：“抱歉。” 他思忖片刻，扭头吩咐小厮：“去打听下刚才进门的是不是莲姑娘。” 他一边下楼，一边凝神思考，难道说季粲和莲无夜已经分开了 而这边莲无夜进了门，只见放桌上摆满了菜，苍回临托腮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杯酒，而他对面的苏别正吃着一块梅花糕，边吃边冲她招手：“快来快来！” 剩下两个位置没什么差别，莲无夜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在外面吃？” 苏别笑嘻嘻道：“庆祝你大仇得报呀。” 大仇得报莲无夜垂眸，抿了口茶：“也没有。”她犹豫了一下，“婉姝对我有救命之恩” 苏别啪的一掌拍在桌上；“什么？你没有收拾那个小贱人？！” 莲无夜被吓了一跳：“对因为婉姝求我放过她。” 苏别不是很懂，疑惑地问道：“常婉姝是怎么救了你呢？像回临哥哥那样，把你从坏人手底下救出来吗？” “并不是。”莲无夜解释道，“我高热昏倒在她的院子里了，她救了我，我无处可去，她收留了我。” “哦。”苏别恍然大悟，“所以你不想得罪她吗？” 莲无夜捧着茶杯，不语。说不上得罪还是不得罪，总之她没有办法像以往那样看待常婉姝了，两人之间从她开口求饶的那一刻就生疏了。 苏别放了一块梅花糕在她碟子里：“先用点点心罢，每次吃了这些点心我心情都会变好。” 莲无夜苦笑，其实她刚才走在路上，越想越委屈，差点就要哭了，要不是被苍回临一坛子酒打岔 她顿了顿，看向苍回临，他托腮坐着，两根白净修长的手指夹着酒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懒洋洋地抬眸瞥了过来。 莲无夜犹如被刺了一下，连忙撇开目光。 苏别看了看苍回临，又看了看莲无夜，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这是回临哥哥的主意，但我也觉得提得很好，因为美味的佳肴的确会让人忘记烦恼，所以你也可以觉得是我的主意。” 苍回临：“苏别，你的脸皮可以考虑剥下来做铁布衫了。” 苏别瘪嘴，给苍回临夹了两筷子菠菜，苍回临嫌弃地端起碗将菠菜倒进碟子里。 他竟然不吃菠菜。 莲无夜抽了抽嘴角，夹了两根菠菜吃。 见他把菠菜倒掉，苏别又给苍回临继续夹菜，可大概夹的都是他不爱吃的，苍回临站起身：“走了。” 苏别掩着嘴笑：“回临哥哥你别走呀。” 苍回临不搭理她，径直推门走了。他一走，苏别就哈哈笑道：“回临哥哥太挑食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莲无夜又吃了两根菠菜，觉得菠菜真好吃。苏别就捧着脸道：“听说回临哥哥小时候被苍盟主接回中原，什么都吃不惯，可他越讨厌吃什么，苍家的厨子就越做什么，导致他现在越来越挑食了。” 莲无夜“嗯哼”一声，不置可否。 苏别吃着一块蒸橙，道：“无夜，你以后不要手软了，也许你今天手软放过玉璧，明天她就会继续害你。心慈手软是江湖大忌，回临哥哥说你会心软，我还不信，结果你真的没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第85章 “如果是你你怎么做？”莲无夜问, “我的朋友, 害了你，我求你原谅她, 你会吗？” 苏别想了想：“无夜，我在想, 如果是回临哥哥，也许会当场将玉璧剁得稀碎。” “我说的是你。”剁得稀碎什么的，和她远在修罗宫的亲爹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啊。”苏别苦恼的道，“她害了我，我很生气，可你求我, 我又很想原谅她，这可真是难办。” 莲无夜摊手道：“你瞧，连你也和我一样。” 苏别听罢又认真地道：“如果你求我，我就原谅她这一次罢，如果有下次, 我是不会原谅她的，也不会原谅你。” 莲无夜闻言有些茫然，她和常婉姝确也无法和好如初, 可要她对常婉姝下手, 她也做不到。 苏别又道：“没关系，你下不了手, 我拜托回临哥哥动手。” “这就不用了！”莲无夜抹了把汗, “老是拜托他不太好, 我跟他不是很熟” 苏别有些疑惑地望着她，歪了歪头，还是没说什么。 方乾左等右等，没有等到莲无夜下楼，有些失望。心道难道是看错了？ 他差小厮去约卓如月，可卓如月不肯赴约，还让他去找花瑟。方乾纳闷不已，这和花瑟又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他还是去找了花瑟，一进门，花瑟就坐在帘子后，抱着琴，安静又温婉。 她一向如此，方乾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道：“瑟瑟，最近没有来看你，你近来过得如何？” 花瑟垂眸，嗓音温柔清淡：“方公子，奴家近来不怎么接客，只是闲在屋中侍弄花草罢了。” 不接客？方乾听罢有些纳闷，他近来可没有给醉红楼的老鸨给银子包花瑟啊，既然这样花瑟怎么可能不接客？ 难道说季粲那边给了？ 思及他哼笑一声，若是季粲给了最好不过，如此这般莲无夜可能容忍季粲？ 他走上前，抬手掀开帘子，却发现花瑟抱着琴的五指肿胀发红，他吃了一惊：“这是谁做的？！” 花瑟垂眸，方乾又问道：“是谁敢对这样做？瑟瑟，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花瑟闻言，喉头微微一哽，若是此刻说这话的人是季粲该有多好？可她也知道，季粲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他只会叫她忍让。 可方乾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她 思及她咽下眼底的潮意，哑着嗓子道：“没什么，方公子，不是什么大事” 方乾皱眉：“这可不行。”当年他也是一眼相中花瑟，当然，如果不是季粲那句“她看起来和薇薇有些相似，帮帮她罢”，他也不会一直没动花瑟，花了那么多银子，他也想一亲芳泽，但见花瑟对自己无意，才作罢。 说到底，花瑟也算是他年少时的一部分，是年少时他对于女人的幻想，在那些难以言说的梦里，花瑟都出现过，如果花瑟恳求他，他愿意帮她出一口气。 “说罢。”方乾道，“到底是谁？我一定帮你出一口气。” 花瑟哽咽道：“我不认识他那个男人，是莲姑娘带他来的” 方乾眸光微微一凝，有些迟疑：“莲姑娘？” 花瑟点头：“莲无夜姑娘。” 方乾皱起眉头：“男人？”难道季粲真的不要她了？他怎么舍得？ “是。”花瑟眼底的泪珠砸到大腿的裙子上，砸出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莲姑娘带来的男人威胁我，踩了我的手，莲姑娘似乎想彻底废了我的手！可是我求她放过我，她还是放过我了” 方乾听着，眉头皱的更紧：“威胁你什么了？” 他的语气不算好，花瑟心中一动：“她威胁我，要废掉我的手，要我不要再靠近季二公子” 方乾朝她走近了些，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缓缓抬起来。 花瑟的视线从他的靴子，一寸一寸往上，到他光滑的下巴和黑沉沉的眼眸。 两人对视片刻，花瑟从来没发现方乾的眼眸这么黑，季粲的眼眸是黑中带着一点点棕色。可方乾的瞳孔却纯黑如夜，少见却也美丽。 在她呆愣的功夫，方乾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在花瑟感觉到痛意时，方乾忽而一笑：“瑟瑟，不要对我用心计。你到底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花瑟手指收紧：“方公子？” 方乾含着笑，眼底却没有笑意：“瑟瑟，你把我当季粲糊弄，这你可错了，告诉我，恩？” 花瑟忍不住轻轻咬唇：“方公子” “说罢。”方乾温柔地道，“对我你也不愿意说么？” 花瑟睫毛一颤，晶莹的眼泪划过面颊，她哽咽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吓唬吓唬她，让她识趣点，早些离开洛州，可没想到季府那边会有人那么毒” “吓唬谁？”方乾柔声道，“瑟瑟，你雇了人，去吓唬她，是吗？” 花瑟闷不吭声，方乾忽然站起身子，一巴掌甩到花瑟脸上。 花瑟扑到地上，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方乾，就见方乾冷笑着道：“瑟瑟，我真是太惯着你了，你明知道我心仪她，却对她下毒手？这些日子你一个客人也未接，听说我来了，就要见我，是不是还指望我帮你出头？恩？季府的人对她做了什么？你跟我说说？” 他蹲下身，看着花瑟，眼底泛着冷意：“说。” 花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自从被苍回临踩了手指，她就不胜以前那般有自信，老鸨妈妈虽说让她好好养伤，可她看得出老鸨妈妈有意栽培其他人了。 “不是的”她哭着摇头，“方公子就像我的兄长我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对方公子？” “兄长？”方乾好笑的道，“我可不是你的兄长，是季粲非要帮你，其实他也不是这么多管闲事的人，可季薇从小就少了些爱护，他又和季薇关系普通，见你与季薇有三分相似，就想帮帮你。可是这几年过去，你和季薇唯一相似的三分都消失不见，你说季粲凭什么还护着你？” 真相被鲜血淋漓的撕开，花瑟胸口绞痛得浑身发抖：“不会的，不会的，他教我读书写字，那不是作假的” “可他又不止教过你一个人。”方乾含着笑，似乎很享受她的痛苦，“说起来，季府那边又对莲姑娘做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花瑟伏下身，失声痛哭，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永远也比不过别人，她倾慕季粲，季粲也给了她温柔和呵护，可连这也被夺去了。 她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将季府那边派人侮辱莲无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方乾面色发寒，还来不及说话，门被人一下子踹开，季粲温润和煦的面容满是惊怒：“你说什么？！” 他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花瑟和方乾都怔愣着没回过神，季粲却快步上前，蹲下身沉着脸问花瑟：“究竟是谁做的？！” 只常婉姝派人通知他，莲无夜在离开季府的时候遭难，眼下在苏府落脚，还让他来找花瑟。 这样莫名的话语却别有深意，季粲不敢多想，匆匆来到醉红楼，刚到门口就听见这样令人震怒的话。 花瑟怔怔地望着他：“二公子” “说！”季粲咬牙，“到底是谁？” 季府竟有人如此心狠手辣？那可是他心仪的女子！为何要这样对她？ 花瑟心头发苦，她这样狼狈，可季粲眼中满是怒火，一丝一毫也看不见她。 她道：“是春合戏班的那个戏子” “常婉姝？！”季粲惊怒。 “不、不是的。”花瑟摇头，“是玉璧姑娘。” “玉璧？”季粲眼中茫然了一瞬，随即又被怒色席卷，“她到底和无夜有什么深仇大恨？！” 说罢他站起身，刚要走，才想起来方乾站在屋里，不由得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向方乾：“方兄” 方乾抬手阻止他说下去，扬眉笑着道：“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怪怪的。” 季粲听见他说自己还心仪莲无夜，岂能不怪？可他又能说什么。 季粲沉默片刻，随即道：“方兄，我急着回府，咱们来日再约，先告辞了。” 方乾淡淡笑着，没有回应。 季粲快步离开，方乾的面色便又冷了下来，他示意花瑟从地上起来，淡淡道：“跟我说说最近你了解到的事情。” 花瑟犹豫了一下，擦掉眼泪站起身：“我只知道季府最近发生的事情。” “那就够了。”方乾哼笑一声，“要知道的，就是季府啊。” 季粲一路走得很快，胸腔被怒火灼烧，煎熬到快要炸裂。 难以置信，玉璧竟然会对莲无夜下这样的毒手？他恨不得现在就质问玉璧，再将她赶出去！ 可质问玉璧这样的事儿，季粲是做不出来的，他回到季府门口，憋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对小厮道：“让常姑娘出来见我，关于无夜和玉璧的事儿，我想和她谈谈。” 他要常婉姝主动走人！ 季粲急匆匆穿过中庭，却正遇上季薇，季薇惊呼道：“二哥！二哥！大事不好了！” 季粲心中急躁，望了她一眼：“别毛毛躁躁，什么事？” 二哥今天有点冷淡季薇疑惑的想，随即上前道：“二哥，我听爹说，他想将柳签判的女儿嫁给你啊！”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第86章 季粲好半晌才问道“你说什么” 他耳边嗡嗡作响, 听不真切。 季薇道“二哥, 我偷听到爹和大哥说话，说要让你娶柳签判的女儿呢, 柳签判是谁” 柳签判是谁他怎么知道他又不想知道 季粲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又是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偷听到的” “方才啊。”季薇道, “大哥和爹还在书房里呢。” 见季粲举步要走，她连忙道“二哥可不要说是我听见的啊” 季粲没有理她, 飞快去了季老爷的书房，隔着房门, 他听见季老爷道“你给我闭嘴，这没你的事。” 季其没有再开口，季粲忍住心中的焦躁, 敲门“爹, 我想跟你谈谈。” 季老爷闻言, 果断道“你进来罢，正好我也要找你。” 季粲推门进去, 季其垂手站在一边，望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却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季粲蹙眉, 没空探究兄长的眼神意味, 忍不住问道“爹, 你是不是给我订了亲事” 季老爷诧异地看着他“你从哪里知道的”随即他又轻松地道, “知道也罢, 本来就打算这次告诉你的, 柳签判的女儿也快十五” “爹”季粲急匆匆打断他，心头升起焦灼的怒火，“你为何擅自决定这样的事我根本不打算娶什么柳签判的女儿” 季老爷随意地道“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年后柳签判就会调任回皇城，他现在还能看中你，是你的运气。你就娶了柳大小姐，然后再拿下江州织造，压着吴家，我就满足了。” 满足季粲在心底失笑，人怎么会有满足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道“爹，我不会娶的，要娶就你娶罢。” “我娶”季老爷没有将季粲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好笑地道，“我拿什么娶我都这把年纪了” 季老爷好在说笑，季粲气得头晕，爹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斩钉截铁地道“爹我不是跟你说笑，我不会娶柳大小姐我有意中人” 季老爷诧异地看了季粲一眼“你也就是那个花魁不是么还有谁只要身份压不过柳大小姐，你都可以收房。” 季粲胸口憋了一腔怒火，忍无可忍道“不是，统统都不是我要娶她。”说完他呼出一口气，感觉心底的烦躁散开，拨云见日，露出了最纯粹的答案。 是了，他想娶无夜，将她纳进自己的羽翼。 季老爷慢慢皱起眉头，季粲用了“娶”这个字，他意识到事态有点不一般“你可以收房。” “不。”季粲此时已冷静下来，定定的看着季老爷，“我要娶她，我的房里只她一人。” 他的眼神太过坚定，季老爷有些晃神。季粲的眼神永远是温和带着笑意，永远风流散漫，不喜约束，何时会变得如此坚毅，甚至敢顶撞他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要还是我季杭的儿子，你就得听”季老爷不想跟他掰扯，果断地道，“你以为离了季家，那个女人还会跟着你” 季粲淡淡道“她不一样。” 季老爷听了这话险些气乐了“昏头了你我不想听你这些幼稚的话，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会让你母亲邀请柳大小姐过来走动走动，你” 季粲忽然勃然大怒“爹我跟你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我说过了，我不娶我不想接手绣坊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 季其吓了一跳，望着季粲欲言又止。季老爷却没这么好的脾气了，当即拍案火冒三丈“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么对我说话的我放纵了你多少年，事到如今换得你这个态度” 季粲发完脾气，也明白自己过分了，只是看着季老爷一字一顿道“我不娶柳大小姐。” 季老爷气极反笑“季粲，别给我玩这套。你呆在我季家一天，你就得去拿下江州织造，就得给我娶” 季粲看着季老爷坚决的脸，心底忽然感到无比厌弃，他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书房，一点点水滴落在他的鼻梁，季粲茫然的抬头，发现阴霾的天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假山旁边，常婉姝撑着伞，沉默地望着他。 季粲回过神，快步走了过去，忍下一口气“常姑娘。” 他语气冷淡，面上也冷冰冰的，常婉姝艰涩地道“玉璧她” “不要提她”季粲恼怒地望着常婉姝，“这一切都是由你而起” 常婉姝苦涩地抿了抿唇，玉璧厌恶无夜，却也对她诸多抱怨，如今撕开脸后，玉璧甚至都不和自己说话了。 “坦然说是的可是” “我不想听。”季粲冷冷道，“你们尽管离开季府。” 常婉姝也知道她和玉璧理亏，只呼出一口气“请二公子恕罪。” 季粲冷漠地撇开视线，没有说话。 常婉姝将手中的伞递给他，季粲没有接，反而接了阿柴匆匆找来的一把伞朝府外走。 他现在想见无夜。 出了季府，雨丝绵绵，携带着冷风钻进他的领口，季粲拢紧领口，刚走了几步，步子又渐渐慢下来。 莲无夜站在拐角处，撑了伞望着这边。 季粲微微一怔，方才被逼婚及常婉姝带来的烦躁忽的像被抛掉，天地一色，只余佳人。 莲无夜也愣了愣，她其实是听说季粲去了醉红楼，所以才忍不住朝季府走的。她脑中也乱糟糟的，还有些微的酸涩和闷痛，她心想不知道季粲又找花瑟做什么。 可勾栏院能做什么呢还能锻炼身体不成 不曾想就见到了季粲。 两人对视片刻，莲无夜心中醋意未退，一时间有点憋气，熟料季粲却大喜过望，急匆匆走来“无夜你没事罢” 他焦急的上下打量她，见她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抱歉，我太担心你了。” 莲无夜抿了抿唇，忍了忍，没忍住“你担心我为何还要去醉红楼” “你知道”季粲惊讶地望着她，不由得失笑，“别生气，我只是去问一个她为何要害你。” 说着他将莲无夜鬓角被吹乱的发丝勾到耳后。 莲无夜瘪了瘪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放了她一马而已。” “你愿意放她一马就放她一马罢，以后我不会让她再有这样的机会。”季粲叹了一声，神色阴郁下来，“那个玉璧” “算了。”莲无夜沉默了一下，“我也放她一马。” 季粲凝视着她，半晌，才轻声道“不必做违心之事，就算你真的要对她们动手，我是支持你的。” 莲无夜低头，把头贴进他怀里，闷闷地道“我以为你会不高兴的。”他连她揍个扒手都要生气。 “这不一样。”季粲想抱她，又怕唐突了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轻轻揽着她的肩，疼惜地道，“我不想你受委屈。” 莲无夜伸手揽住他的腰，季粲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被她贴住的腰部更像是架在火上烤。他耳尖泛红，这一阵潮水冲撞般的惊涛骇浪还没过劲儿，又听莲无夜迟疑地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和花瑟到底什么关系。” 说这话时，莲无夜也面热，总觉臊得慌，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你到底还喜不喜欢花瑟我接受不了你有其他女人的。” 说完她心脏砰砰直跳，又是紧张又是害臊。她从未这样直白，就连对丘珩，她也没有。 她紧张地等着季粲的回答，季粲却忽然将她抱紧，温热的唇瓣贴着她的耳廓，嗓音低柔地道“没有她，只有你，也不会有任何人。” 他对她一心一意。 莲无夜怔了怔，惊喜地抬头，季粲的双唇就在她面颊上轻轻一贴。 “我们白首共老罢”他轻轻问道。 他双眸澄清明亮，不含杂质，情谊可鉴，缠绵悱恻。 莲无夜眨了眨眼，把脸埋进他怀里挡住这一片绯红，随后轻声道“好。” 季粲回了季府。 出门前，他神色阴郁，可回府时，面若春风，阿柴看得疑惑，但识趣的没问，麻利的替他收拾屋子。 季粲换了衣服，随手在桌边抽出一副画，画上的红衣小姑娘抱着一只小黄狗，容貌生动艳丽。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小姑娘的面容，喃喃地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柴站在一边，犹豫了一下，询问道“公子，老爷那边” 季粲面色淡下来“我在想办法。” 其实季粲目前没什么好的办法，唯一的方法就只能拒绝和拖。 他沉默地望着画卷上的小姑娘，心底一点一点柔软，可他也仿佛是一脚踏空、卷入河中，难挡洪流。 他心里有朦胧的念头，可这念头太疯狂，他不敢想。 季粲将画小心的收了起来，又坐着发呆到傍晚。 季老爷派人来叫他一起用晚饭，季粲没说什么，拾缀拾缀去了，刚在季其身边坐下，就听季老爷随意地道“我已经派人给柳签判送信，请柳大小姐尽快来小住几日了。” 季粲蓦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爹，我说过我不娶” “老爷”季夫人也惊愕不已，季老爷对这场亲事似乎势在必得可卓如月怎么办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家侄女做妾的 季老爷哼了一声“生在季家，你就得听我的安排我放纵你这么多年，我觉得足够了。” 季粲搁在膝盖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他从小就对练绣技没什么兴趣，偏偏却是季家最出色的；本想走科举，可念书到了瓶颈，季老爷不肯再为他请先生；就想如此洒脱一生，却偏要让他沾染绣坊，介入他的亲事。 而这一切，似乎都因季老爷口中的“生在季家”。 季粲胸膛剧烈的起伏，因为愤怒面容微微扭曲，季其只觉不妙，正想安抚他，却见季粲倏地站起了身。 季老爷望着他，他却一言不发，沉着脸迈出了门。 季老爷冷笑一声“不吃就算了今晚谁也不许给他送吃的” 真是给放纵得野了，家族责任都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季粲回了屋，沉默地望着烛台，许是淋过雨的缘故，太阳穴丝丝抽痛。 他净了面，躺上榻，早早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第87章 结果半夜发了高热, 大夫将他叫醒“二公子, 喝药了。” 季粲烧得迷迷糊糊，像被架在火上烤，被阿柴扶起来时, 哑着嗓子问“天亮了” “不是天亮，公子, 你发热了, 得喝药。” 季粲靠在床头, 昏昏沉沉闭着眼，听见阿柴问大夫“二公子这大冬天怎么还发热啊” “寒邪入体，来得急, 今日小雨, 莫非是淋了雨”大夫又思忖片刻, “二公子心气儿似乎不大顺, 多出去走走罢, 本也不是这么纠结于心的人。” 阿柴闻言愣了愣“二公子近来是心情不大好。” 大夫看了他一眼, 低声道“富贵人家出生的，娇惯, 遇到点事儿总是不那么容易想得通的，你也多逗逗你家公子, 省得他心情不好，这心情一不好, 身体也就跟着出毛病了。” “”阿柴心想公子也就今儿心情不好罢就这一天就给自己气病了公子竟是这等娇惯的人 阿柴不怎么相信, 道“公子淋了雨一直头疼, 回来就歇下了。” “哦。”大夫了然地点头，“好歹也要用热水泡泡。” 季粲喝了药，满嘴苦味让他难受地蹙眉，嗓音艰涩的问“还有多久天亮” “还早着呢。”阿柴道，“公子再睡会儿罢，我再加点炭，烧热些，兴许捂捂汗也就好了。” 阿柴加了炭，又给季粲脑门上搁了绞干的帕子，随后端着凳子坐在床边守着。 两床被子压上来，季粲有些难以呼吸，他幽幽望着天花板，混沌又疲倦，可脑中却逐渐清晰。 他沙哑着嗓子，缓缓问道“阿柴，你喜欢无夜吗” 阿柴“”他瞠目结舌，“公公公子你说啥呢” 季粲闭上眼，由于头疼难受地皱起眉“你觉得无夜怎么样” 阿柴松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问题啊。他思忖了片刻“莲姑娘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这个回答一点也不真诚，但季粲牵起唇角，笑了“是。” 阿柴挠挠头，见他笑了，也松了口气“公子，早些休息罢，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因为高热，季粲眸光迷离，唇角却噙着笑意，阿柴说得倒也没错，在他心里莲无夜是个很真诚的人。 和他们每个人不一样，她没有弯弯绕绕，也不会以流言取人，府中下人说她歹毒阴戾，可季粲却觉得，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姑娘，永远知道是非对错。 “我可以娶她吗”季粲又轻轻问，“我想娶她。” 阿柴被季粲问懵了“公公公子” 他不知道季粲是在开玩笑还是怎么样，这样的问题叫他如何回答呢 季粲又笑了“我睡了。” 其实他知道答案的，只是有人能鼓励他一下就好了。 这时阿柴又道“公子，不、不管公子做什么决定，阿柴都跟随公子。” 季粲闭着眼，仿佛整个人都沉入到温热的水中，有人掬了捧水洒到他身上，点点水花坠落在他脸上，他迷茫的睁眼，仿佛看见莲无夜蹲在水池边笑望着他。 她的眼底缀满了波光，一瞬间慑取了他的心神。季粲情不自禁伸手握住她的手，所有的光亮倏地褪去，门窗渐渐清晰，屋中昏暗，莲无夜站在床边，错愕地望着他。 季粲怔了怔，忽然察觉自己握着她的手，一时间羞窘得红了脸，正要坐起身，莲无夜将他按下去“别动，阿柴给你煎了药，我正准备给你服下，你就醒了，吓我一跳呢。” 天还没亮，烛光幽幽照亮她的侧脸，季粲凝神“你怎么在这儿”说完他又感到懊恼，自己竟然是以这幅模样见她 莲无夜闻言，干笑了两声，眼里闪过一抹心虚“我翻墙进来的。” “”季粲问，“你翻墙进来做什么” 莲无夜眼神飘忽“就翻墙。” 季粲“”一个时辰前他才表扬过她真诚，看来一点也不真诚啊。 莲无夜又干巴巴地笑，汤匙递到他唇边“喝罢喝罢。” 季粲无奈地道“我得先坐起来” 莲无夜没照顾过人，闻言连忙将他抚着坐起来，又给他披上外袍，这才开始喂汤药“再不喝就凉了。” 季粲颔首，一口一口小口喝着药。莲无夜一边喂，一边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竟然病了，昨天不该穿走你的披风。” 仔细一想，季粲比她娇弱多了，她其实也不冷，真不该被季粲的贴心话哄得晕头转向就穿着披风走了。 “你也小病初愈，万一再病了怎么办”季粲温声道。 “这有什么”莲无夜无所谓莞尔笑道，“我不怕生病的，倒是你，好好休息罢。” 她拍拍季粲的手背，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季粲凝视着她，好半晌，才问“无夜，你觉得如果我没有季家，只是个普通人，你还会喜欢我么” 说完他眼神躲闪地看向床尾，不敢看她。 莲无夜讶异地眨了下眼睛“为什么这样问” 季粲抿紧了嘴唇。 莲无夜犹豫了一下，她总觉得季粲此刻脸色很难看，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有点为难地问“真的可以说么” 季粲面色有些发白，“恩”了一声。 莲无夜摸摸鼻子“我其实更希望你不是季家的人。” 季粲低着头，闻言一愣。 “我习惯不了季家。”莲无夜有点苦恼，打开了话题，她对于季家的怨念收也收不住，“我觉得这里太复杂了，我不喜欢每天都和他们勾心斗角，像季薇、季夫人那样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也做不到” 季粲眼里划过了然，安抚地摸摸她的头“谢谢你忍受这里。” 可是莲无夜还是很苦恼，她纠结地望着季粲，耳根发烫，说不出口。季粲笑道“那我们不住在这里罢” 莲无夜歪了歪头“你想去我家住么” 季粲刚想说话，莲无夜又摇头“算了，我不要爹娘和你住，我爹可烦人的。” 季粲失笑，好半晌，他才道“我们可以住在安静一点的地方，只要有落脚的地方就好，你想做点什么呢我想过了，也许我可以去试试学堂里的教习先生。” 莲无夜这才反应过来“季粲，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夜，我想和你在一起。”季粲呼出一口气，“可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必须做出选择。” 莲无夜有点懵“然、然后呢你选了么选的什么” “选的你。”季粲垂眸道，“所以你不要擅自离开，我已经选了你，你离开我我就什么都没了。” 莲无夜还是很懵，大概是读书人的缘故，说话总是含着深层意味让她听不懂。莲无夜爬上榻将季粲抱进怀里“我没有呀，你说这样的话才吓了我一跳。” 季粲抿了抿唇，弯唇笑道“不吓你了。” 莲无夜又陪着季粲说了一会话，大多是她在说苏别的趣事儿季粲在听，直到快天亮她起身替季粲掖了掖被角，眉眼弯弯“我走了啊。” 季粲含着笑点头。 莲无夜从窗户翻出去了。 明明没人她还翻窗户出去 季粲失笑，又缓缓敛了笑容，他的脸色在烛光下一寸一寸淡漠了下去，直到报晓鼓响，城门大开，他缓缓掀开被子，下了床。 与季其相比，季老爷比较惫懒，总是比季其晚一个时辰出门。季粲对着铜镜，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腰带和衣襟，挂上带钩、香囊和玉佩。 阿柴见他用了很华丽的玉簪，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因为季粲已经出门了。 季粲走到季老爷院子里时，季夫人还在给他穿衣。 季粲平静地等在门外望着阴霾的天色，好一会儿才听见季老爷悠悠道“进来罢。” 他垂眸，面色淡淡转身进门，季夫人还在屋里，他先同季老爷问好，再同季夫人问好，彬彬有礼，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季老爷笑着问“这一大早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季粲面色冷淡“爹，我不日打算离开季家。” 季老爷一愣，敛了笑容，瞅着他“你在跟我开玩笑” “不是玩笑。”季粲抬眸，直视着季老爷，“爹，我要离开家，和她成亲。” “胡闹”季老爷猛地重重一拍桌子，惊得季夫人也是半晌回不过神，他指着季粲，怒不可遏，“胡闹的东西趁早把心思给我收回去别忘了你的” 季粲冷冷道“爹，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你要么同意她进季家门，要么同意我出去” 季老爷给气坏了，面色涨红，额头青筋凸起“不孝子不孝子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你给我住口” “爹，儿子只问，你究竟愿不愿意她进门” 季老爷破口大骂“混账玩意儿你敢娶个下九流的戏子我就没你这个狗屁儿子你当她看上你什么了还不是看上你季家的身份你没了这身份你只能去天桥底下卖字画你当她还愿意跟你” 季粲冷笑一声“你当谁都稀罕季家” “没了季家，你能干什么你只有绣技只会读书，你以为外面还会对你诸多包容”季老爷简直快被这个混账儿子给气得厥过去，“没了这一切，你以为你能在外面活几天” “能活很久。”季粲冷声道，“不劳你操心。” 季老爷被他扎人的目光刺得火冒三丈，拿起杯子摔到他身上“你要滚你现在就滚季府的东西都不准带走滚，现在就滚老丁老丁一个时辰内我要看见季粲滚出季家” 季粲闻言，转身就走。 季夫人被这变故惊呆了，有些无措地看向季老爷“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将阿粲赶出去” 季老爷气定神闲地冷笑道“你急什么你当季粲出了这个门能在外面呆几天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养活自个儿都不行还能养活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不出一个月肯定会回来的。” 季夫人觉得季粲那表情如此阴冷，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月就能回来的。 季老爷道“等着看罢。” 提醒你有一个网易严选450元现金礼包待领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第88章 季夫人忧心忡忡, 却不反驳季老爷的话，外面的生活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她也知道季老爷不是认真的, 因为季老爷并没有通知族里的长辈。 她又试探着问道“若是阿粲一直不愿意娶柳家小姐” 季老爷淡淡道“怎么会不愿意呢只要他在外面吃够了苦，到时候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莲无夜觉得自个儿在苏府住得也够久了。 她向苏别辞行, 苏别不愿意，撒泼道“不行不行不行你的身体没有好” 莲无夜哭笑不得“早就好了” “没好呢, 你说是罢，回临哥哥”苏别扭头朝站在池子边的苍回临寻求帮助。 苍回临站在假山旁边, 捻着鱼食往池塘里扔, 闻言一个眼神都没递给苏别。 苏别瘪起嘴“回临哥哥你说话呀你说不说” 苍回临挑眉瞥过来“强扭的瓜不甜。” “关你什么事儿你还没得瓜扭呢” “”苍回临微微一笑。 苏别“我错了，回临哥哥，都是我胡说八道来着。” “你别让她一直留在这里了。”苍回临敛了笑, 嘱咐道, “马上年关，丘珩该回来了。” 莲无夜和苏别齐齐一怔, 莲无夜第一次听说年关丘珩会来苏府。 苏别沮丧地点点头“阿珩哥哥会来看望爷爷的。” 莲无夜抿了抿唇“我本来也打算今天离开, 不会遇上的。” 苏别纠结又苦恼，鱼和熊掌两难得, 不过现在鱼似乎也没有那么好吃了她看向莲无夜, 可怜巴巴地道“你就不能不走吗” “不行。”莲无夜摇摇头。 苏别听罢，气咻咻道“你就是想去找季粲我知道哼” 莲无夜忍不住扑哧笑了, 余光却注意到一道目光跟着自己, 她诧异地抬眸, 便对上苍回临冷漠的双眸。 莲无夜笑容一滞。苍回临却缓缓勾唇, 笑容恶劣地道“搞不好你俩只能露宿街头了呢。” “”算了，她不跟他计较。 莲无夜撇开头，对苏别道“我现在就走罢。” “这、这也太快了罢”苏别震惊地从椅子上嗖的站起来，“你别急啊，你至少用过晚饭啊现在还不到中午呢” “用过晚饭再走，她今晚就只能住城外头的破庙了。”苍回临道。 莲无夜点头，是这个理，洛州可不比云阳，客栈虽多，房间却不多。 苏别更加垂头丧气了，恰在这时，有丫鬟进来“小姐，有位公子来找莲姑娘” 苏别眼珠一转“无夜可不认识什么公” “大概是季粲罢。”莲无夜道，“我出去看看。” 苏别“” 莲无夜跟着丫鬟朝外走，一边询问着那位公子的外貌，丫鬟描述了一圈，莲无夜觉得应当是季粲。 可是季粲怎么会来苏府找她难道出了什么事 莲无夜纳闷地走到苏府门口，从大门探头出去，就见一个清隽的公子背对着她站在檐下，莲无夜又是疑惑又是惊喜“季粲” 季粲转过身，见到莲无夜，眉间隐有愧疚之色，莲无夜感到纳闷，走过去“你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好” 季粲摇摇头“抱歉，我”他苦笑道，“我离开季家了。” 莲无夜怔住了，好半晌才道“你离家出走了” 季粲“算是。”他的指尖冰凉，叹道，“抱歉，我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他的表情，莲无夜不知该喜该忧，随即伸手搂住他的腰“那我们置办间宅子住罢。” 季粲无奈地道；“我身无分文” 莲无夜想了想“我去牙行问问。” 季粲还想说什么，但莲无夜拉着他就朝牙行走，季粲犹豫着道“洛州寸土寸金，前朝方知州为官三十年才置办了一间宅子” 莲无夜有些不信“怎么会我们置办个很普通的小院也不行么” 很普通洛州城可是寸土寸金季粲狐疑，但见莲无夜兴致高昂，心头的阴霾便也散去几分，忍不住笑道“好，你说了算。” 但很快，季粲发现他果然没想多，方知州为官三十年才置办一间宅子这个传闻更是一点没吹牛，置办一间二进的院子要近七十两。 季粲怀疑方知州莫非是收受贿赂了罢 莲无夜看过这院子，比瓦舍好上一些。二进的院子是不可能了，和牙行商量来商量去，在洛州西边的民巷有一间院子，牙行道可以租住。 洛州西边是最整个洛州最穷苦的地带，边上有许多茅草棚和乞丐四散混居，季粲长这么大，就从没去过。 巷子里家家户户支着杆儿挂着衣服，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季粲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掩住口鼻。牙行的牙人笑道“以前这一带很脏，后来不是不许朝屋外泼洒秽物了么这才渐渐好起来，喏，至少还有下脚的地儿。” 话虽如此，可路边还有横尸的老鼠散发着恶臭。 莲无夜也快吐了，她犹豫着看向季粲。小声道“要不我们再找好一点的地儿” 牙人道“姑娘，你要想再好一点，银子可得出得上去啊。” 莲无夜无言以对，季粲奇怪地问“你出了多少” 莲无夜干笑一声“八、八两。” “”季粲神色复杂地看着莲无夜，八两，以往只是他和方乾的一顿饭钱，可这八两对于莲无夜来说就不少了。 莲无夜解释道“牙行都是整年付，一次性要支付九十六两，还不算家具和咱们的生活。” 季粲摸摸她的头“我不是在怪你而是”他是自责这一切都要莲无夜去承担。 莲无夜笑吟吟地望着他“你别怕，我还有钱的，我刚出来的时候，连衣服都不会洗，也是婉姝教我的，我知道你也不会，但没关系呀。” 院子里还算干净，牙人道“上次住在这儿的是个举子，科举没考上走了，读书人嘛，屋子很干净。” 的确。篱笆被他修补过，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井盖着木板，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除了陈旧了些，收拾出来便能用。 莲无夜决定和牙人回牙行谈谈。 季粲也想出去，莲无夜拉住他，笑道“你在这儿等我罢，外面挺脏的，你出去也不适应，另外，要拜托你擦擦桌子啦。” 她冲着季粲眨眨眼。 季粲以为她是不想干活，不由得笑着点点她的额头，无奈道“好，你去罢。” 莲无夜踮起脚尖，亲亲他的面颊，跟着牙人走了。 出了巷子，牙人便问道“姑娘还有其他事儿么我带了契书，咱们可以就地画” 莲无夜点点头，将鬓角的发丝勾到耳后，问道“不知道这里哪儿有当铺” “当铺”牙人疑惑地问，“姑娘是要当什么东西如果是布匹、地契一类的，倒是可以去运宝典当行，若是首饰一类，倒不如去宝簪阁，出的价格更公道。” “首饰。”莲无夜道，“不过宝簪阁是没有办法赎回的罢” 牙人点点头“的确如此，我和姑娘一道去，兴许能让宝簪阁出的价格高一些。” 莲无夜想了想，决定和牙人一块儿去了宝簪阁，她将包袱搁在柜台上，对宝簪阁的小二道“我想全部卖掉。” 店小二把包袱打开，只扫了一眼“哟，姑娘是西域来的这可真是上品首饰啊。” 那是当然。莲无夜心道爹娘给她做的首饰哪儿会有假最好的花样、最美的宝石都是她的。她掀起袖子将腕上的几个镯子取下来“一块儿卖了罢。” 店小二粗略看了看“咦玉佩。” 莲无夜瞅了一眼，竟然是孟焕以前给她的玉佩。 “这个也卖么”店小二问。 “卖。”莲无夜斩钉截铁，自个儿的东西都卖，孟焕那混蛋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掌柜算了钱，莲无夜交了租，留在手上的也还有七十多两。 她又去购置了家具和被褥，差人送去家里。牙人见她花钱毫无顾忌，便提醒道“姑娘，你这钱，寻常人家可以花上一辈子，但你也得节制，而且这钱你不能让那位公子瞧见了。” 莲无夜摸摸鼻子“他不会打钱的主意。” 牙人“你们是私奔出来的么” “” 牙人便笑了“我看得出来，你们家中富贵，可你们不知外面生活的艰辛，这钱还是好好藏起来，也不能坐吃山空，你知道洛州的季家，他们府上的大丫鬟是多少月钱么” 莲无夜眨了下眼睛“多少” “每月二钱。”牙人道。 莲无夜有些震惊“二钱能做什么” “能做的太多了，关键是愿不愿意做。” 莲无夜和牙人签了契书，往回走。她一边走路，一边低头沉思，走过家门都没发现。 忽然一条胳膊从旁边伸出来“还往哪儿走” 莲无夜茫然地抬头，这才注意到自个儿走过了。她被季粲拉进院子里“我分神了。” 季粲拉着她进门，落了锁，神色奇怪地望着她“无夜你哪儿来那么多银钱” 房子一年是九十六两，他不觉得莲无夜有这个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第89章 莲无夜解释道“我只缴了三个月的租金, 剩下的用来置办其他东西了。” 季粲蹙眉“可是” 莲无夜怕他追问之下露馅，连忙笑眯眯道“当然是我问胡老板借了银子啦, 我本来恳求牙行让我一月一缴, 可牙行不愿意。” “牙行会同意”季粲还是感到怀疑。 “一开始是不同意, 所以我才跟老胡借的呀。”莲无夜拉着他往屋里走, 一边道, “比起这个, 我用剩下来的余钱置办了一点东西, 你觉得怎么样” 季粲犹疑了一会儿, 还是顺着她的话道“不错。” “那我们赶紧打扫打扫” 季粲做这活儿的确无从下手, 莲无夜干脆让他坐着，自个儿整理院子去了。忙活到傍晚，饥肠辘辘，莲无夜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她不会做饭。 她手足无措地望着季粲。 季粲也望着她, 半晌，扑哧一声笑了“我们出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罢。” 两人关上篱笆门, 外出。但这一带十分贫困，季粲要不是亲自住到了这样的地方，从来没想过堂堂洛州, 前朝旧都竟然也会有如此贫困的地方。 四面漏风的茅草屋倒是都是，大多还是三面茅草棚, 人在地上铺着席子, 裹着被子就地入眠。大冬天小孩光着脚衣衫褴褛, 季粲甚至不敢相信那玩意儿叫做衣服。 这一带没什么卖吃的, 连个摆摊的都没有，两人走了好久，直到走到比较繁华的街道上，才遇见正要收摊的面摊。 吃完面，莲无夜结账后，和季粲一起往回走。 越走越荒凉，两人身上的衣服便也显得扎眼起来，蓬头丐面坐在街头的人都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们。 季粲感觉不妙，拉着莲无夜走快了些，直到进门落了锁，这才有惊无险的松了口气。 莲无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其实也不算太好，可在这条街上便显得格格不入。 她犹豫着“阿粲，要不我们明天重新置办几件衣服” 季粲也犹豫了，钱不多，如果买太多衣服可又不能不买他在莲无夜身上扫了一圈“明天我去罢，你在家呆着。” 换了衣服前，他不想莲无夜出门，太危险了。 莲无夜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去厨房烧水去了。屋子里还有柴禾，莲无夜烧上水，又忽然想起，这房子可只有一张旧床，她也只购置了两床被褥，一会儿岂不是得一起睡了 莲无夜蹲在灶边，眼神闪烁，面颊有些发烫。她用凉冰冰的手贴住脸，待着热度降了些，才去屋里寻季粲。 季粲正在铺床。 见莲无夜进门，他侧身望了过来，抿了抿唇，眸光闪了闪“无夜，今晚” 显然他也想到了。 莲无夜心跳有些快，磕磕巴巴道“就、就一张床，也没有办法，我们将就、凑合一下罢” 季粲耳根发烫，轻轻“恩”了一声，还是道“我们分开盖就行了。” 说完他背过身，方才的旖旎消失，心头萦绕上一股黯然。 他应该给她更好的才对，而不是让她这样早就 莲无夜忽然扑上来搂住他的腰，季粲一愣，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床上。 他连忙撑在床榻上稳住身形，就听莲无夜问“你别担心，我不介意。” 季粲苦笑一声“我介意，这让我觉得自己糟践了你。” 莲无夜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你是读书人，觉得这样于理不合。但是我和她们不一样，那些东西我不在乎，现在我们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说完她上前一步，将季粲压在床上。季粲一头栽在被褥上，哭笑不得“我可以转过身来么” 莲无夜松了手，季粲便顺势坐起身，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冷” 莲无夜点了下头，却道“不冷。” 她不想告诉季粲外面冷。 季粲莞尔，探头碰了碰她的面颊“是冷的。” 莲无夜心中微动，又上前搂住他的腰。 这晚是真的冷，灭了烛灯之后，窗外寒风呼啸。莲无夜睡在里侧，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靠得这么近，她能听到季粲清浅的呼吸声，时断时续，显然他也没睡着。 她有些羞涩，拉高被子小心地挡住面颊，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冷意从四面八方渗入体内，也让她毫无睡意。 后背隔着一层薄棉絮的是冷冰冰的床板，在季府她和婉姝一块儿睡便已经是盖了两床被褥，如今还没汤婆子也没烧炭，一床被褥如何抵挡得住 连她都是如此，那季粲呢 莲无夜心念微动，偷偷伸手进季粲的被窝，小心地寻到他的手。 指尖轻触到冰冷的手背，两人同时一颤。 冷，太冷了 季粲反手握住她的手，咬了咬牙“无夜，要不穿着衣服睡罢。” 莲无夜抿了下唇，笑道“不用呀。” 她坐起身，将自己的被褥掀起来盖在季粲身上，季粲一愣，还来不及拒绝，她就掀起被子像一尾鱼似的钻进他怀里。 “这样就不用穿衣服了呀。”她笑吟吟的道。 厚实的被子搭上来，抵御了一部分寒冷。莲无夜确实感到没有方才那么冷了，但身上一时半会儿也热不起来。 她勾着季粲的指尖“你还冷么” “不。”季粲垂眸，将她抱紧，“睡罢。” 但抱得这样紧，莲无夜根本睡不着，她说“阿粲，明天我出去买点菜，我得学着自己做饭了，还得找个活儿干。” 季粲道“该我养你才是。” 莲无夜忍不住笑“看来我们都得出去找活儿干啊。” 季粲低头，冰冷的唇碰了碰她的额头。 翌日起床，莲无夜同季粲一起出了门，两人走出这一带的旧街，才稍稍安心。季粲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在苏府等着我来接你罢。” 莲无夜要去找苏别，听了季粲的话，她点头道“我没事，我在苏府等你来。” 季粲将莲无夜送到苏府就离开了。 莲无夜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进门。 苏别听说莲无夜到来，惊喜不已“无夜，你是决定回来住了么” 莲无夜挑眉“不是，我遇到了点困难，想来想去，洛州只有你和我熟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 “哎呀，你有什么直接跟我说呀，这么见外。”苏别喜笑颜开，挽着她的手强迫她坐下，“你跟我说说呀，我肯定可以帮你呀。” 莲无夜眉眼弯弯“也不是难事，就是想借用借用你的厨娘。” “这算什么忙”苏别一头雾水，“再说了，你借用她做什么” 莲无夜便叹了口气，她对苏别道“我和季粲在外面住，可我们都不会做饭，我只能现学了。” “什、什么”苏别捧着脸尖叫，“你你你和季粲住在一起你们是私奔了么哎哟” 冷不丁一个东西飞来砸中苏别。 她捂着后脑勺，扭头瞪向门口“干什么呀” “大清早你嚎什么”苍回临不耐烦地朝屋里走，他一来，莲无夜便感到尴尬，也不好意思继续跟苏别聊了。 偏偏苏别没有眼色的继续追问“说啊，无夜，你为什么跟季粲私奔了啊” “”莲无夜臊得慌。 苍回临低低笑了“苏别，你别问了。” 苏别不高兴地瞥了苍回临一眼“回临哥哥你真不懂事，无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关心几句都不行吗” 苍回临“”你没看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吗 莲无夜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仍旧有些不自在，但也能习惯了，她对苏别道“我也不知道，季粲说他离开季家了，我也不能将他抛下，更何况我也没地方住，我们就一起住了。” 苏别找不到地方反驳，憋了半晌“可你不会做饭” “所以我来找你帮忙了。”莲无夜叹了口气，“其实我身上还有银钱，大约五十两，但我不知道能用到什么时候，也不敢让他知道。” “对，不能让他知道”苏别斩钉截铁地道，“若是让季粲知道，银钱叫他偷走了怎么办” 苍回临托腮坐在床边，闻言目光落在莲无夜身上，淡淡道“苏别，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傻子。” 苏别不满地瞅了他一眼“回临哥哥，我又招惹你了吗” “你的愚蠢招惹我了。” 莲无夜“”她差点没憋住笑。 苏别气咻咻地瞪了他一眼“我这是关心无夜万一季粲偷了她的钱，岂不是人财两空了” 苍回临实在是服了苏别了，他弯了弯唇“你那么宝贝她，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季粲她有钱呢” 苏别看向莲无夜。 莲无夜尴尬地垂眸，没有吭声，她感觉到苍回临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这种被看穿的感觉不太舒服，但她心中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苍回临真的很聪慧。 “无夜”苏别询问道。 莲无夜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我卖了我的首饰换了银钱，所以我不能告诉季粲我有钱，否则他就会知道我的钱从哪里来的，他会感到难过。” 苏别也有些愕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晌才道“你对他可真好。” 莲无夜没有回答。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苍回临忽然问道“你现在住在哪儿你的首饰再怎么卖钱似乎也买不了宅子。” “缴了租金。”莲无夜解释道，“不过比较偏僻，在西面十里坡一带。” “十里坡”苍回临蹙了蹙眉，“这不是洛州最烂的地方么” 十里坡不是坡，而是那整片贫困地带被洛州本地叫做十里坡，因为一望十里全是茅草棚，也算是讽刺了。 苏别问“那又怎么了” 苍回临打量着莲无夜的衣裳，眉头越皱越紧“你出门时锁门了么” 莲无夜闻言一愣，霍然站起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第90章 篱笆歪歪扭扭倒在地上，像被人大力撞破, 碎屑一直延伸到屋门口。 莲无夜心尖一颤, 快步跑进屋子里，屋中被翻得乱七八糟，被褥被随意的扔在地上, 连茶杯也砸碎了。她搭了凳子翻到梁上, 顿时面色煞白藏在梁上的银钱没了 苏别在马车里抱怨着死活不肯下车, 苍回临走进屋子里，略略扫了一眼便知缘由。他瞥了莲无夜一眼,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凳子上, 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膝头,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哭什么不就是被偷了” 莲无夜揩掉眼泪, 她也不是想哭, 只是一想到银钱被偷走了, 就又气又悲, 怎的也忍不住，她重重捶了一下桌子，气坏了 苍回临在她雪白的皓腕处顿了顿, 她把身上所有的首饰都卖了他坐到桌上, 慢条斯理问道“你把所有的首饰都卖了” 莲无夜点了下头, 泪珠砸到腿上, 要是还留了一两件, 她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了。 苍回临轻嗤一声, 指尖轻轻叩了叩桌子“走。” 说罢他起身朝外走去, 莲无夜纳闷，却也跟着出去。走到门口时，苍回临对苏别道“把大门修修。” 苏别“啊”了一声，看了看狼藉的篱笆门“我不会啊。” “苏府总有人会。”苍回临脚步没停，又朝巷子外走，莲无夜疑惑“还要走么” 苍回临幽幽望了她一眼“跟上。” 莲无夜赶忙跟着，只见苍回临走出巷子，环视一圈，把目光落在了几个聚在一起说话的乞丐身上。 那几个乞丐眼见苍回临和莲无夜出来，一时间偷瞄了好几眼。苍回临冷冷勾了勾唇，快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对四个坐在地上的乞丐道“你们好像知道点什么。” 四个乞丐一愣，也哽着脖子道“什么知道什么” 苍回临哼笑一声，抬手抽出刀，刺溜插进墙壁里，惊得四个乞丐猛地一抖。 他凤眸微微眯起“我数到三，说不说” 乞丐“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苍回临恍若未闻“一。” 四个乞丐都急了“真的不知道啊” “三” 乞丐瞪大了眼睛“等”太快了啊 苍回临握住刀柄，他动作很快，但四个乞丐动作更快，齐齐跪到地上“大侠饶命啊我说” 莲无夜“”学会这招了。 乞丐道“偷你家的是黄老赖” 四个乞丐争先恐后把黄老赖如何大摇大摆进门偷东西的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莲无夜越听越是生气，他不仅偷了东西，还把屋子搞得乱七八糟 苍回临拧眉“赌徒” 乞丐“对啊，黄老赖是咱们这一带有名的赌徒，坑蒙拐骗啥都干，但得手的银钱立马就在赌坊输个精光” “在哪里找他”苍回临问。 四个乞丐将黄老赖常去的赌坊挨个儿报了名，苍回临似笑非笑的弯了弯唇，轻柔地抚摸着刀身“如果骗我” 乞丐忙不迭地道“不会的不会的大侠你随便问问，大家伙可都看见黄老赖从你家出来呢” 四个乞丐再三保证，苍回临才放过他们，看向莲无夜“去过赌坊么” 莲无夜愣愣地摇头“没有。” 苍回临勾唇，挑眉笑道“你逛赌坊的机会来了。” 黄老赖在十里坡远近闻名，鸡鸣狗盗无恶不作，但十里坡“穷山恶水”，黄老赖做了什么，又如何呢 洛州颇有名的丰沛赌坊，位于一间酒庄地下，赌徒三三两两聚成一团，苍回临将黄老赖找出来根本不费劲。 莲无夜在角落等着，就见苍回临从人群里拖着一个人走出来，随手将人甩在地上，拍拍手道“钱交出来。” 黄老赖被揍得鼻青脸肿，莲无夜都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就听他含含糊糊道“输光了真的都输光了啊” 输光了莲无夜后背发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五十两你都输光了” 黄老赖瑟缩了一下“五十两又不多” 五十两还不多 莲无夜呼吸一窒“不管怎么样，你想办法把钱还给我，不然就” “不然敲碎你的膝盖骨。”苍回临阴森森的咧嘴笑。 莲无夜暗暗点头。 黄老赖闻言哭得呼天喊地“真的没有啊就算你敲碎我的膝盖骨也没有不如你不要敲碎我的膝盖骨，让我慢慢还债罢” “那不行，假设你月钱是二钱银子，不吃不喝也得再干二十几年才还的上，搞不好你死了在阴间做工都还不完这钱。”苍回临轻蔑地挑了挑眉，“还钱罢，否则我就从左腿的膝盖开始。” 黄老赖缩着脖子，抹着眼泪道“我真的没有啊真的都输光了真的我怎么敢用我的膝盖骗你啊” 莲无夜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她也觉得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撒谎，谁知就见苍回临懒洋洋地抱胸道“脱。” 黄老赖哭声一顿。 “从衣服开始，脱。”苍回临似笑非笑道，“鞋底也要翻出来给我看。” 黄老赖惊得面无血色。 最终黄老赖脱得赤条条，还真翻出了十八两。 莲无夜“”她还是太小看老赖了。 苍回临嫌弃的用手帕包裹了这十八两，烫手山芋一般递给莲无夜“收好。” 莲无夜也有些嫌弃，忍住恶心将银子包好收起来，苍回临居高临下看着黄老赖，冷冷道“以后从我家过，给我绕着走，否则见你一次，骨头敲碎一根。” 黄老赖惊魂未定地搂着衣裳点头。 出了赌坊，苍回临走得很快，一如来时。莲无夜犹豫着，快步跟上“苍回临，今天谢” “不必。”苍回临顿住脚步，从怀里勾住一个银质锁来，他牵起唇角笑道，“扯平了。” 莲无夜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在东湖画舫上砸到她面前的银锁么 原来是他的 她忽然想到那次苍回临突然闯到瓦舍来。 “你上次来瓦舍是想来拿走这个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第91章 “你上次来瓦舍是想来拿走这个锁”结果正巧撞上她换衣服莲无夜猝然免热, 不自在的撇开视线。 “恩。”苍回临随口应道, 也转开脸，耳尖悄悄泛着红。 他两回去时, 一屋子狼藉已经被苏府的护卫收拾妥帖, 苏别嚷着肚子饿，要回府用点吃食，一行人便又回了苏府。 虽说只找回来十八两, 但剩下的几十两莲无夜打算隔三差五就去找黄老赖，总不见得他身上永远就没钱了。 苏府的厨娘在府上待了二十年有余, 下厨是得心应手，听说莲无夜要跟她学做饭，不由笑道“莲姑娘是做给谁吃呢” 莲无夜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裙角“做给朋友。” 厨娘瞅见她眼底的羞涩, 了然地点头“对方喜欢吃什么呢” 莲无夜道“我如今境况不是很好，只想学学简单又能填饱肚子的。”她有点不好意思，“也没什么钱。” 厨娘笑道“那就磨面做面条烙饼吃罢。” “磨面”莲无夜茫然，她什么都不懂。 厨娘便解释，将小麦用石磨磨成粉，就可以做面条和烙饼了, 面条饿的太快，所以大家一边都做烙饼。 水稻的话，莲无夜吃不了几顿, 可相比之下, 大豆和小麦都很便宜。 她犹豫了一下“石磨是” 苏家没有石磨, 莲无夜家也没有, 厨娘建议她直接买面粉，随后便教她做面条。加水、和面、压制面饼莲无夜看得头晕脑胀，苏别嚷道“无夜已经晕头了不如教她做鸡蛋饼罢” 厨娘没说话，鸡蛋不贵，但家里没有养鸡的话，经不住天天吃。 厨娘先做了一块韭菜饼，韭菜饼端上来，香气浓郁，苏别和苍回临各拿了一块，莲无夜也吃了一块，却面色一变，差点吐出来 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 苏别诧异地问“无夜，你不吃韭菜的么” 如果这个绿色的菜叫韭菜，那她是真不爱吃，味道太奇怪了 苏别又问“那季粲吃么” 莲无夜摇摇头，她和季粲一起吃了这么久的饭，她从来没见过他点韭菜，也不知他到底喜不喜。 苍回临咬了一口韭菜饼，见莲无夜面色犹疑，旋即扯了扯嘴角。 厨娘又教她做了马铃薯饼、南瓜饼和葱花饼，葱花饼打了蛋液，苍回临拿了一块。 苏别道“无夜，尝尝我家的葱花饼，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葱花饼。” 可莲无夜光是听见“葱花”就觉吃不下去了，道“我不吃葱。” “好巧。”苏别咬了口南瓜饼，“回临哥哥也不吃葱，不过他要吃我家的葱花饼。” 莲无夜看向苍回临，苍回临玉指夹着薄薄的葱花饼，见她看过来，懒散地挑眉“怎么了” 莲无夜摇了摇头，一个不吃葱花的人竟然拜倒在葱花饼下，她不信。 苍回临用帕子擦着手，慢条斯理地弯唇笑道“这位苏大娘烙的葱花饼味道不错，而且” “而且” “而且葱花很便宜。”苍回临笑道。 “”莲无夜有点郁闷，“比马铃薯和南瓜便宜么” 苍回临支着下巴，悠悠道“马铃薯进入我朝也才十来年，说不上贵，但比葱贵啊。” 莲无夜“”差点就被你绕进去了。 莲无夜勉强学会了烙饼，可实际烙了几个都糊掉了，好在她和面和得很筋道，得了厨娘连连赞扬。 她又吃了块南瓜饼，丫鬟传信儿，说是季粲来了。 莲无夜惊喜地站起身“季粲来接我了” 苏别奇道“你怎么每次见季粲都跟猫见了老鼠似的，无夜，你吃过晚饭再走罢不然回去吃什么呀” 莲无夜笑着摇头“苏别，我先回去了。” 苏别没好气地道“那你明天还得来学做饭呀不然我就把季粲绑了扔回季府去” 莲无夜冲她挥挥手，走了。 她走到府门口，季粲穿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棉衣，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莲无夜眨了下眼睛“你心情不错” “找到活计了。”季粲握着她的手，两人刚要走，后面苏别的丫鬟急匆匆跑出来，提了一篮子鸡蛋“莲姑娘，这是大小姐送的。” 莲无夜也没拒绝。 两人往回走，季粲缓缓讲述今天遇到的事，换掉之前的衣服后，他卖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首饰和玉佩，正好一间小酒馆在寻账房先生，季粲便去了。 这是个好的开端，莲无夜开心地道“我明天还要去苏府学做饭，下午也会出去寻份工的。” “不急。”季粲温声道，“既然我已经可以赚钱，你便不用急着去了。” 莲无夜“那我给你煮鸡蛋吃。” 两人回家，季粲注意到屋子变得新了些，只当莲无夜又清扫了一遍。 莲无夜将鸡蛋拿出来，又发现鸡蛋下面放了一包面粉，看来是苏别故意放的，她笑了笑，对季粲道“今晚我们可以吃饼啦。” 季粲失笑“会烙饼了会烙什么样饼呢”他走到莲无夜跟前，搂住她的腰，轻声道，“做给我吃罢，我想尝尝你做的。” 莲无夜赧然“不过我手艺不太好” “无妨，你做的我都吃。”他低头，吻了吻莲无夜的耳垂。 莲无夜笑吟吟地掰着手指头数“我今天学了做面条，不过拉得不好；学了韭菜饼，但是好难吃的；学了鸡蛋饼，南瓜饼，马铃薯饼，葱花饼 ” “学会哪个了” “哪个都不太会。” 季粲扑哧一声，低低笑了出来“葱花饼我倒是无所谓，可是你不是不吃葱么” “没有啊。”莲无夜否认道，“你喜欢吃的我都喜欢吃。” “是么”季粲怜爱地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 最后莲无夜糊掉了两个饼，垂头丧气用白水煮了蛋。季粲第一次吃得如此简单，倒也新奇，见她兴致不高，便安慰她道“等我发了月钱，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莲无夜瘪嘴“等你发了月钱，我们就吃饺子。” 季粲莞尔“好。” 生活简简单单就这样开始了。 白天季粲酒馆，会顺路把莲无夜送去苏府，莲无夜在苏府呆到中午，就烙了饼匆匆忙忙给季粲送去。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半个月的努力，莲无夜的饼终于不糊了。她学了苏府厨娘的烙饼技能，可以烙出薄薄一层，又酥又脆。 这日，季粲喝了口茶，埋在柜台算账。 几个客人进来，却站在他身边不动，他连算了好几个，这才注意到竟然没有小二招呼客人 他诧异地抬头，就见一个少女站在柜前。 她面容清秀温婉，不艳却耐看，如兰花般风姿素雅，端庄宁静。她平静地望着季粲，片刻，微微一笑“我进来好一会儿了” “抱歉。”季粲张望了一圈，发现店小二不见了，这家伙一到中午就入厕，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暗暗叹了口气，转而对这女子含笑道，“不知姑娘想要买什么” 女子淡淡地环视一周“我客经洛州，家父好酒，我打听到你这间酒馆手艺极好，不如就来点卖得最好的。” 季粲对酒馆的酒不大了解，但哪个酒卖得最好还是略知一二，他问道“不知姑娘想要买多少” “五坛就好。” 季粲走到后头装酒去了。 女子仔细打量着这间酒馆，又走到柜前，看季粲的账本，忽然账本一暗，她猛地抬头，就见一个容貌极其俏丽的少女诧异地望着她。 她手里拎着食盒，大概是来给谁送饭的。女子抱歉地道“抱歉，我只是好奇” 莲无夜摆摆手，见季粲和店小二都不在，便给她倒了杯热水“你先坐坐罢，我去帮你叫人。” “不必了，柜前的账房已经帮我打酒去了。”女子道。 莲无夜听罢点了点头，也确实不打算帮她叫了，打算进去找季粲这天气，饼可是见天凉。 她刚走了一步，那女子就道“姑娘，你是掌柜的家人么” 莲无夜看向那女子，那女子眉眼宁静温婉，眸光柔和，让人心生好感，她笑着摇头“不是，我是来送饭的。” 女子有些疑惑，但识趣地转而问道“我见酒馆中只有一个长房先生，店小二和掌柜都不在。” 莲无夜解释道“店小二身体不大好，一到中午就腹泻。掌柜的要下午才来，所以这会儿人少了些，劳你多担待了。” 女子点了头“账房先生似乎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莲无夜怔了怔，又随意地笑道“他是洛州人，可能你见过罢。” 女子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时季粲搬着一坛酒掀开帘子出来，莲无夜和那女子同时站起身，莲无夜快步走到他身边，熟练地把坛子接过“怎么又是你一个人啊” 季粲呼出一口气，又转身进屋搬“毛四又入厕去了。” 莲无夜哼了一声“他呀，不把这肚子治好，迟早要生病的。” “是。”季粲笑着点头，又搬了一坛酒出来，“我也这么跟他说过。” 五坛酒搬上了酒馆外的马车，季粲掏出手帕想给莲无夜擦手，莲无夜摆手“你别把那姑娘晾着，赶紧去忙罢。” 季粲只好转而看向那女子“姑娘，五坛酒搬上马车了，一共十两。” 女子掏出荷包付了银钱，季粲把银钱搁进抽屉里，掏出手帕对莲无夜道“我给你擦擦，以后不要搬了，我搬得动。” 莲无夜笑吟吟地道“我也搬得动呀，我怕你摔倒呀，上次不是就摔了么” 季粲面色微红，手帕仔细的擦着她的指缝“上次是意外，我不想来搬，会弄脏衣服。” 莲无夜道“没关系呀，能帮上忙我觉得很开心。” 女子迈出门槛时的脚一顿，她侧过身，就见季粲俯身，闭上眼轻轻吻在少女的面颊上。 少女面若桃腮，笑吟吟地望着他，眼里似有柔情流动。 女子微微垂眸，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去一段路，一直窝在马车里的丫鬟忍不住鼓了鼓腮帮子“小姐，那季二公子竟真跟外室住在一起了太过分了一定要回去告诉老爷不可” “不急。”柳湘湘呼出一口气，“我见他似乎很喜欢那姑娘。” “小姐那可是外室谁知道她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 柳湘湘蹙了蹙眉，丫鬟又倏地噤声，柳湘湘便道“她不像这样的姑娘。”她想起方才看见的一对璧人，满心满眼都是对方，他认真地用帕子擦拭着少女的手，仿佛做了千百次。 她道“也许有什么误会，还是问一下季夫人罢。” “抱歉啊，阿粲。”方掌柜面带歉意的将银钱搁在桌上，“我不能用你了，这是你这个月的月钱，你回去罢。” 季粲愕然的抬头，手指下意识抠紧算珠“掌柜是我做错了什么” 可他从来没算错过账啊。 “是我的原因。”方掌柜道，“抱歉啊，阿粲，我给你结了一两银子，多出来的两文是我补偿你的，你走罢。” 季粲有些焦急，还想说什么，方掌柜摆摆手，径直走到里间关上了门。他连忙敲门喊道“方掌柜，到底是为什么我没有做错啊，方掌柜，我哪里做错了我可以改啊我不能失去这份活啊我家中还有人、我不能没有月钱啊” “对不起季粲，你走罢”方掌柜的声音隔着房门沉闷的传来。 季粲怔怔地望着木门，沉默地低下头。 回去的路上，他兴致不高，他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账他算得清清楚楚，也没有得罪客人。 这是为何 因为心情不佳，他也就没注意到走进十里坡后路边几个乞丐在偷偷瞄他，有大胆的已经冲他挤眉弄眼了。 他转身朝一条巷子走，巷子尽头就是他家了。 可刚走了几步，就有人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凶恶地道“把身上的钱全部交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第92章 季粲浑身一震, 几乎不敢回过头去看。 背后的人又阴阳怪气道“哟还假装没听见呢赶紧把钱” 话没说完, 季粲猛地甩开他的手，拔腿就跑 “娘的” 后面一声怒骂, 凌乱的脚步声紧随而至 季粲心跳飞快，只下意识朝家跑，眼看着快要到家门，他又倏地脚步一顿要是无夜在家, 岂不是将这群人带到无夜跟前了 就是这么迟疑之间，后面的人一下子追了上来，三个人将季粲团团围住, 嬉皮笑脸地道“嘿，季公子，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看见你，听说你现在不在季家了, 那身上应该带出来不少钱罢拿出来给兄弟几个花点呗。” 季粲咬紧牙关, 对他说话的这人肤色黝黑，脸颊一道刀疤, 眼神带着恶意, 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他面色微微发白，警惕地道“我没有银钱，我从季家出来一文钱都没有带。” “少说废话你会没钱”他突然大吼一声，惊得季粲下意识一颤, 面色越发惨白。 他身上的钱, 掌柜结的月钱只有一两, 还有一两是之前卖玉簪剩下的钱，虽然只有二两，却是他如今全身家当，他还打算今天将结的月钱交给无夜。 季粲被揪住了衣襟，却强作镇定地道“我真的没有钱，如果有钱我会生活在这种地方” 刀疤脸冷笑一声“哟，季公子是当兄弟几个不知道罢季公子月前当掉了玉佩和玉簪，还是死当，这少说也有二十两了罢还有一两今天结的月钱，季公子跟兄弟几个说没钱” 季粲忍不住嘴唇颤了颤，望着刀疤脸眼底的势在必得，他明白过来，这几个人是早就盯上他了。 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恳求道“能不能放过我，我就只有这一两，之前的都没有了。我家中还有未婚妻” “我管你家中有谁把钱给我”说完刀疤脸伸手来抢他的荷包，可季粲现在根本没有在荷包里放钱，刀疤脸一捏，冷笑道，“空的，银子在他身上，给我找” 两个人上前按住季粲的胳膊，将人给按到墙上，季粲脑袋磕到了墙，疼得一阵眼花“等等，等等” 刀疤脸哈哈一笑“原来藏在袖子里哟，看这样起码得有二两了罢还说只有一两看来不老实啊。来，你们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看看哪里还藏着宝。” 季粲愕然“不，这是我身上全部的银钱了你们不要乱来这可是洛州” “洛州又如何爷几个又不靠官府养活”刀疤脸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堂堂季府二公子，能把我怎么样” 说着两个收下开始扯他的衣服。 季粲死命的挣扎，企图阻止他们剥掉他的衣裳，却是徒劳。他急红了眼“住手快住手真的没有了你们快住手啊” 啪 刀疤脸忽然抬手给了季粲一耳光，打得他耳朵嗡嗡直响，眼前黑了黑，他开口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下一瞬，肚子忽然一股剧痛，让他忍不住捂着肚子跪到地上去。模糊中他似乎听见刀疤脸道“这都是你自找的” 季粲恍惚地想，他什么意思 “赶紧的”刀疤脸催促道。 季粲听着他的声音，却忽然想到了他曾说会将月钱交给莲无夜时，她腼腆的笑容。 他心中酸涩，他是多么不想莲无夜失望啊 就在这时，眼前站着的人忽然挪开，一簇光亮照耀下来，季粲抬眸，就见莲无夜站在他跟前背对着他，厉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在我家门口欺负人” 刀疤脸一愣，上下打量着莲无夜“莫非你就是季公子那个未婚妻” “和你有什么关系”莲无夜刚才在剁馅儿，手里还拿着菜刀，她冷冷一笑，“你们动了季粲哪里” 刀疤脸挑了挑眉，没有把莲无夜放在眼里，笑容下流地道“小娘子在床上伺候好季公子就行了，咱们男人之间的事儿啊” 莲无夜一脚将刀疤脸踢翻在地上，刀疤脸捂着下身疼得额头冷汗连连，她冷冷道“我还以为是个练家子呢这不是一踹就中么” 另外三人震惊地望着莲无夜“你” “我什么我你们哪只手碰了季粲” 其中一个瘦子哽着脖子道“你这娘们还要替他出头不成” 莲无夜冷冷一笑“对啊” 她拎着刀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瘦子一眼，直看的瘦子后背发凉，下意识夹紧双腿。莲无夜问“你好像是左利手” 瘦子惊愕地后退一步，他常年混迹市井，牛鬼蛇神见的多了，这一瞬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直觉，几乎想拔腿就跑 莲无夜不给他机会，上前狠狠一刀砍在他的左手上瘦子惨叫一声，捂着手腕倒在地上，另外两个同伴定睛一看，娘啊这手臂骨都凹下去了 他两惊恐地望着莲无夜，也意识到这姑娘不是个好惹的，连忙拖着同伴就想跑。 莲无夜没有动，看着他们逃走，待人不见了影儿，才转过身，担心的蹲下身望着季粲“你没事罢他们动你哪里了我看看。” 她着急地小手上下触碰着季粲，等碰到肚子时，季粲“嘶”了一声，面色发白“无夜，轻点。” 莲无夜见状倏地一惊，连忙将季粲扶起来“进屋我给你上药。” 她扶着季粲进屋，让季粲脱衣服。季粲有些忸怩，轻轻抿了下唇“无夜我” “脱罢。”莲无夜在一堆白瓷瓶里面分辨金疮药，“我给你上药。” 季粲见她看药看得认真，不禁哭笑不得，可转念一想，两人自从私奔以来，都是同床共枕，现在他来害臊这一出，委实多余。 他抿了抿唇，压下心头那点羞赧，褪了中衣。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季粲在脱衣服，莲无夜倒不以为然，只是她手头有两个瓶子，她有点忘了哪个治伤更好了。犹豫片刻，莲无夜连蒙带猜选了一瓶，一转过身，惊得瓶儿差点没拿稳“怎么这么严重” 季粲皮肤白皙，又极少受伤，被踹在肚子上的一脚此时显出红色淤痕来，映衬着雪色的肌肤，格外触目惊心。 莲无夜气恼地重重捶了一下桌子“就不该这么轻易放他们走” 季粲安慰她“算了，还好你没事，要是你也有个万一，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莲无夜心情不虞，咬住下唇道“我怎么会有事，倒是你” 她心疼的用手指沾了药膏抹上去。 季粲后背抵在枕上，一低头就正好将她眼底的疼惜尽收眼底。他从没见过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他，季粲心底涌起一股潮意，一时间眼眶也有些发热，他低头，下巴搁在莲无夜头顶，低哑着嗓音道“对不起，月钱被抢走了。” 他顿了顿，又难受地道“我被方掌柜”他喉头哽了哽，差点没说出来。 莲无夜认真地上着药，沉默片刻“阿粲，我今晚试着做了饺子，你尝尝罢，不知道好吃不好吃，要是不好吃，就剩下，我明天送去给方掌柜。” “”季粲压下喉头的涩意，忍不住笑道，“不要报复他，我想他不是故意的。” 莲无夜撇了下嘴“那他好端端为什么这样他是不是嫉妒你” 季粲失笑“方掌柜怎会嫉妒我我以前从未走过这里，方掌柜大概都没见过我。” “他一定见过你，然后故意报复你。”莲无夜想了想，“我以前也以为人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事，现在看来，谁知道呢” 她给季粲擦了药，又帮他穿好衣服，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饺子馅才剁了一半呢。” 季粲含着笑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点了头。 夜幕笼罩，屋外寒风呼啸，旁边的人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莲无夜扯着被子，静静望着墙壁。 季粲从睡下后就开始忍不住翻来覆去，显得有些焦虑。 上次他丢了银钱时，也这样。 莲无夜自和季粲住到这里，光是银钱就先后弄丢了两次，她弄丢了一次，季粲弄丢了一次，原本两人这样过下去不成问题，可现在银钱越来越少，日子便显得紧巴巴的。 她险些想起来再数数还剩多少钱，但又忍住了，只是抓住被子安静躺着。 大概是太过焦躁，季粲坐起身，轻手轻脚走到桌前灌了一口凉水，这才重新躺下。 不多时，他便呼吸绵长了。 莲无夜握着他的手，温度令人安心，一股不明所以的忧虑忽然散去，她也渐渐静下来，整个人放松了些，很快睡了过去。 翌日，季粲吃过饼，要出门再去寻一份活儿。莲无夜笑道“你先去罢，好久没有扫过院子了，我先收拾一下。” 季粲犹豫了片刻，有些不放心“昨天那伙人万一来” “没关系的。”莲无夜推着他往篱笆门走，“你先走罢，我还巴不得他们来呢，他们要是来，我一定要再揍他们一顿，竟然当我的面儿敢动手打你。”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是极为可爱。季粲眸中浮出笑意“别胡说，我担心你受伤。” “他们肯定不会再来的。”莲无夜道。 季粲出门了。 莲无夜深吸了一口气，草草将家里收拾了一遍，随后出门，熟门熟路找到路边四个正准备去城里乞讨的乞丐。 “喂。”莲无夜勾唇一笑，“昨天从我家巷子里出来的那几个人，都住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第93章 四乞丐惊魂未定望着她“姑娘, 我们不知道啊。” “少来。”莲无夜道, “他们人在哪儿” 其中一个乞丐道“姑娘, 既然他们没有伤害你, 就算了罢这十里坡鱼龙混杂, 你总不能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罢” “抢我家的钱，我当然得找回来, 这也算得罪”莲无夜蹲下身，直视着说话的乞丐，“说罢，在哪儿” 她的手支着下巴，乞丐注意到她的手指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诧异“姑娘，你的手和半个月前大不相同啊。” 莲无夜看了看她的手心，因为这半个月做饭笨手笨脚，也会有切到手的时候, 伤口自然就多了。 乞丐不免有些同情, 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 住到这种地方来, 怎么会习惯呢他便好心告诉莲无夜道“这几个人啊，好像不是咱们十里坡的，不过我经常见到他们混迹在东市，他们不像黄老赖, 你打一顿就能给钱的。” 莲无夜没说话, 知道在哪儿找人, 便径直去了东市。东市店铺毗连，商贾云集，聚集四方珍奇，异常繁华。她打听了一阵，却打听到这四个人本就是东市这一带的地头蛇，专门向商贾收取费用，也就是打劫，但有些时候也帮人干些私活儿。 “什么叫私活儿”莲无夜问。 肉行屠夫一边砍着猪腿，一边道“这私活儿嘛，就是我请他们帮我教训人呗。” 莲无夜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这几个人在东市混迹，还能把住在十里坡的季粲给盯上呢 最终，她连人在哪儿都没看见，摊贩们三缄其口，都怕惹上事儿，钱自然没有讨回来。 季粲一直忙活到中午，才终于想起吃一口饼，在路边休息了一下。 毫不意外，这种季节普遍招工不多，要找到账房这样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他本想退而求之寻一份跑堂的活计也好，没想到掌柜们一看他就断然拒绝，道是富家公子做不来这种活儿。 季粲尴尬又感到难堪，有两家酒楼，以前他还是常客，眼见他落魄，却毫不犹豫拒绝他。 不过他还得继续寻找工作，午后，他终于来到一间学堂前。学堂只有两间房，为数不多的孩子挤在同一间，季粲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学堂，墙壁簌簌往下落着灰，落到书本上，孩子也只是轻轻拂掉灰尘便罢。 季粲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正在上课的先生停下来，诧异地望着他“请问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季粲踌躇了片刻，鼓起勇气进门，问道“我听说贵堂在找教书先生” 先生点了点头“是，因为春季开始会有十几个学子进入学堂，但我身体不大好，实在忙不过来了。” 季粲道“那以先生之见，在下怎么样”他说着简短讲了讲自己的情况，先生惊讶地望着他“原本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是季公子季公子当年可是前三甲，如何不能教习” 季粲面色微热，他其实这两年也没碰过书本，只是底子还在，教小孩应该能行。 作为一个读书人，虽说出自商贾世家，但一想到学业中途而废，在同为读书人的教习先生面前不免感到羞愧。 教习先生也没想那么多，反而有些高兴“只是我这里出不起太多银钱，只能一月两钱。” 季粲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这就够了。” 他朝家走，走到巷子口，四个路过的乞丐却冲他招手“哦，公子，你的未婚妻去东市了，我们几个正巧要去东市讨钱，你要去吗” 季粲望着他们破破烂烂的碗，以往他就是那个曾经往他们的破烂碗里投钱的人，现在却要和他们并肩而行了。 季粲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颔首“一起走罢。” 几个乞丐同季粲一起走，不免又说起莲无夜来。 “公子，你好好劝劝她，破财免灾啊，那些人又不是咱们十里坡知根知底的，万一出去摊上事儿了呢” 季粲有些怔忪，无夜说去苏府，原来今日竟是去帮他出头了 他胸口热热的，鼻子微酸，又听乞丐道“不过公子啊，你们俩如果受不了这种日子，就趁早回去罢，否则将感情消磨没了就完了。” 季粲回过神，闻言失笑道“不会的。”他对自己有信心，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莲无夜这样好的姑娘。他顿了顿，又细细回想，她身上也有其他姑娘有的娇气，也有其他姑娘没有的勇敢，有其他姑娘的可爱，也有其他姑娘没有的残忍，他细数下来，竟不知自己到底喜欢哪一个她。 横竖都是她，无论好与坏，他都欲罢不能。 季粲想到这儿，又忍不住莞尔，他从没想过自己也能为了一个姑娘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而且他还甘之如饴，那个锦衣玉食的日子依然在他记忆中，但跟莲无夜比，他并不想选它。 四个乞丐到东市后，路边一坐，碗往面前一搁，就揣着手哆嗦起来。季粲绕着集市走了一圈，也没看见莲无夜在哪儿。 难道已经回去了 他想了想，打算再找一圈，走到一间酒楼门口，却看见昨天抢他钱的刀疤脸正在和人说话，神色颇为恭敬。 但那人被柱子挡住了，季粲只能看见那人洁白的狐狸毛围脖。 他眸光微凝，忽的就想起被打后他曾听刀疤脸说了一句“这都是你自找的” 什么是他自找的 季粲眸色沉了沉，走近了些，终于看清了柱子后的人，却仿佛晴天霹雳 柱子后跟刀疤脸说话的人，不是方乾么 方乾抱臂靠着柱子，他贴近了些，听见刀疤脸又谄笑着道“那方公子这个” “会给你的。”方乾的嗓音淡淡含笑，“只不过我觉得不够。” 刀疤脸一僵“怎么不够兄弟们绝对给了季公子教训的，而且我也挨了那姑娘的揍，小姑娘还挺泼辣的何况何况，日后季公子回了季家，兄弟几个也要小心季家报复不是” “这些我都知道。”方乾道，“只是我觉得还不够。” 刀疤脸一愣“那方公子的意思是要断手断交么”他有些犹豫，“这肯定会被季家报复的啊。” “不。”方乾道，“隔三差五去找他麻烦，别让他的日子太好过了。” 季粲只觉后背发凉，像贴着寒冰一阵一阵发冷，他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方乾说出来的，从小到大他们之间关系亲如兄弟，可如今方乾却仿佛跟他有深仇大恨。 他怎么能这样 季粲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却犹如火烧似的，这时又忽然听得方乾一声轻笑。 刺啦一簇火苗窜上脑门，烧得他火冒三丈，季粲从柱子后走出来，望着方乾“方兄，没想到竟是你。” 方乾一怔，掉头看向刀疤脸，刀疤脸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告饶“不是我啊方公子，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回头跟你算账。”方乾望着季粲，笑问，“季兄怎么在这儿” 季粲拳头紧握，指尖深深陷进掌心“方兄不打算解释一下” “哦，季兄果然听到了啊。”方乾缓缓敛了笑，被戳穿后不屑再掩饰，他淡淡拢了拢披风，“不就是季兄听见的那样季兄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疑惑那可太多了季粲愠怒“我视你如我亲兄弟为何你要这样对我我不求你接济我，可为何要落井下石” “为何要落井下石”方乾轻轻复述着这句话，忽而嘲讽一笑，“季兄视我如亲兄弟既视我如亲兄弟，为何看见我为情所困时诓骗于我见到对莲姑娘倾心许久求而不得你是不是很开心她成了你的囊中之物而我被她弃之敝履是不是让你充满了得意在她心里你千好万好，在她眼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是不是让你充满了征服感” 季粲震惊地望着他“你怎么会这样想是，我当初因为私心告诉你，是我有愧于你，可选择谁是无夜自己的决定。” “自己的决定”方乾失笑，“季粲，你之所以不敢告诉我，不就是觉得我和你相比，你一定输” 季粲一怔。 “季粲。”方乾一字一顿道，“你真令我恶心，你让我觉得这些年，我像是瞎了眼。” 季粲面上血色褪去“方兄” 方乾轻笑道“不过别着急，季兄，你现在日子也不好过罢你不再锦衣玉食，不是季府公子的你，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卖你面子，你猜猜，你能在外面活多久你再猜猜，她会不会一直这样爱你呢季兄，这才刚开始。” 方乾说完，笑容渐渐变得阴冷，果断地转身走出酒楼。 季粲被他的话震得一时半会儿说的不出话，好一会儿，喉头才滚动了两下“不是” 不是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方乾解释，事情不是他想的这样。尽管他因为私心没有告诉方乾莲无夜的真实身份，但喜欢谁与不喜欢谁是莲无夜心中才能决定的。 季粲想告诉方乾这是误会了，但是方乾越走越远，他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莲无夜回家不久，季粲也回来了。 他低着头，走路差点撞到门，莲无夜从厨房走过去拉住快要被门槛绊倒的他“阿粲，今天怎么样” 季粲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眼里有茫然，有无错，看得莲无夜心头一颤“你怎么了” 季粲摇摇头，片刻，又苦笑一声“我今天知道我做错了一件事永远不会被原谅的事，是”他抿直了唇，踌躇许久，才嗫嚅着道，“是方乾。他恨我当初隐瞒了你的消息。” 原来是闹掰了。 他眼底茫然又无措，像是雨天里躲在山洞里的可怜小鹿，眼眸漆黑湿润。莲无夜看着他，心底充满了怜爱和心疼，她也经历了和朋友闹掰这种事，或者说她和丘珩分道扬镳、和婉姝分别对她而言都曾是心上的疼痛。 她握住季粲的手，温柔地道“阿粲，你别伤心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你做错了，但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依然选择你呢要知道，我最先遇见的是他啊，这和先来后到没有关系，这是我的心做出的选择，与你的每一天我都感到满足，你也不要再难过了。” 她每说一句，季粲的眸光便亮了一些，待她说完，季粲急切地紧紧抱住她，面颊贴在她脖颈的青筋旁，嗓音沙哑地道“你说得对，我虽有错，可选择不在我，我也是，遇见你我感到满足，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满足。” 莲无夜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着他。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季粲问“无夜，我可不可以吻你” 莲无夜怔了怔，季粲抬起头，他的半边脸现在阴影里，黑眸浓黑似夜，却异常专注。 莲无夜不由屏息，像被他蛊惑了一般，满心满眼都是他。 在夕阳坠入地平线那刻，两颗脑袋越凑越近，呼吸仿佛丝线一般激烈旖旎的交缠。 砰 莲无夜眼前仿佛炸开了烟花，一朵又一朵，呼吸全是季粲身上的味道。 奇怪的是，他已经不再用熏香，她却依旧闻见他身上的薰香味。 即使落魄，他大概依然是那个季二公子。 一吻结束，莲无夜面颊绯红，气喘吁吁倒在季粲怀里，季粲后背抵在门框上，也是面颊飘红，眼神飘忽。 刚才像梦一样。 但愿此梦不要醒来。 天不见亮，季粲匆匆到了学堂。 原本的教习先生将一部分课程分给了他，他没有书本，只能趁早到学堂看看教习先生的书，到了上课前，今天要讲的内容大概是什么，他大概有了底了。 只等孩子们到学堂来了。 奇怪的是，明明该是卯时开课，但学子陆陆续续卯时一刻才来。 季粲狐疑不解，还以为是自己早到了。 可讲课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一般上课的时候学生们都求贤若渴，恨不得让先生一句话讲上十遍很多时候往往听不懂先生在讲什么。 可这些学子却低着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 难道是普通学堂的学子和族学里的情况不一样 他放下书本，问道“你们把头抬起来。” 学子们闻言，缓慢的抬起头，眼里十分不情愿。季粲看得纳闷“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没有精神你们都不想考取功名吗” “当然想考。”其中一名少年慢吞吞道，“可是我们不知道先生是不是配得上先生这个身份。” 这话说得季粲脑子一热还从来没人说过他不配读书。 他压住怒意，阖上书，淡淡问“那你来” “那我问先生一个问题。”这少年看着季粲，其貌不扬的面容一字一句满是认真，“听闻先生拐带良家女子私奔，如今为了糊口才勉强来做先生，先生的德行有亏，非君子所为，先生觉得呢” 季粲只觉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握着书的手也微微颤抖“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先生，这是真的吗”有个小胖子问道，“我只想知道先生是不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若是先生做了这样的事，我” 小胖子憋红了脸“我不上你的课” “休得胡言乱语”季粲转身走到讲堂前面，想翻开书本继续讲课，可连翻了好几页，却不小心将书弄丢在地上。 “先生。”少年又问，“是真的吗” 季粲弯腰捡书的动作一僵，随后缓缓捡起书卷，沉默片刻“没有拐带，我们无法被家族接受，所以我们离开了家，仅此而已。” 讲堂一片哗然，有学生红着脸站起身指责他，可季粲也听不进去了。 他脑海中全是“拐带”二字。 原来别人是这样看他的吗 他浑浑噩噩走出学堂，却看见教习先生站在学堂的院子口正在和坐在马车上的方乾讲话。 方乾含着笑递出一张银票，复而又抬眸看向他。 季粲神色复杂的望着方乾，欲言又止，但方乾已经愉悦地勾唇笑了笑，落下了车帘。 季粲心觉不妙，就见教习先生转过头来，愧疚得眼圈泛红“季公子很抱歉，我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谈什么季粲苦笑着将书卷递给他，一言不发朝外走去。 他知道的，这是方乾的手段，与其被赶走，不如主动离开罢。 “季兄。”方乾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季粲脚步微顿，又听他道，“这才刚开始，你千万要挺住，莲姑娘还要靠你照顾呢。” 季粲沉默的走远，许久才停下来，举目四下茫然，竟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错觉。 他有些怀疑这些是否是一袭梦，梦醒一切便不复存在。可梦醒后他是谁是十里坡的季粲，还是季家的二公子 他又该选择哪边 这时有人忽然嗓音轻柔地道“公子，你没事罢” 季粲迷茫地抬眸，就见一位姑娘站在他面前，疑惑地眼眸中满是关怀之色。 他强打起笑意，摇摇头“无妨，多谢姑娘。” 姑娘道“公子脸色似乎不大好。” “不过是没休息好罢了。”说罢季粲又摇了摇头，觉得跟一个陌生人说话太多了，他拱手，“告辞了，姑娘。” 这姑娘还想说点什么，可季粲已经转身离开了。 毫不留情。 姑娘心头怅然。这时一个丫鬟从的商铺跑出来，气愤地道“小姐，你跟他说话，他却爱答不理，真是过分还自诩君子呢” 柳湘湘垂眸“算了，他又不认识我。” 丫鬟瘪嘴道“小姐，你怎么这样说呢季家可是在和柳家交换庚帖啊季家瞒着你，说季粲外出游玩，这不是故意将你往火坑推么” 柳湘湘抿了抿唇，想到那日，季粲在酒馆掏出手帕，细心的给莲无夜擦手的模样，心头说不出来的躁动。 她站立良久，叹了口气，带着丫鬟往回走。丫鬟蹦蹦跳跳，一路都在抱怨季粲，可柳湘湘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亲眼见了，他和传闻是真的不一样。 两人徒步往回走，许久才到季府门口，刚要推门，就见一个人跌跌撞撞逃命似的奔至季府大门前，狂乱地敲门“开门啊快来人啊” 门房打开门，那人揪住门房的领口，激动地双眼发红“快点快点大少爷被捉拿下狱了” 柳湘湘一怔。 季府的天忽然就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第94章 入夜耳边依旧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床板随着翻身的动作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莲无夜握着被角，安静地望着黑漆漆的墙壁。 从躺下到现在, 不知过去了多久, 但季粲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莲无夜佯作睡着, 一直静静听他的动静, 大概最后他翻得累了, 这才渐渐睡过去。 可是经这一折腾，莲无夜也没了睡意。 她沉默地爬起来，穿上棉衣走到院子里，月色冷寂, 光华清冷的落在井沿, 照出被磨得发亮的砖石，夜风吹过, 她冻得打了个哆嗦，朝手心哈了个口气。 她伫立片刻，冷风吹散脑中混沌，她才转身准备回屋，却看见季粲站在房门口定定地望着她。 莲无夜愣了愣，她连季粲什么时候起来的都没察觉到。 也没听到。 她有些无措地拢紧衣襟,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 季粲叹了口气, 无奈地道“怎么不睡觉” 莲无夜抿了抿唇, 指尖抠着棉衣上的线头, 问“你最近怎么了你好像一直不开心。” 季粲一怔, 他近来心情是不好，除了方乾的指责之外，还有找不到工作的压力。 他沉默片刻“我不敢跟你说，我最近找不到活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顿了顿，又低下头，像被折了脊梁的青松。 莲无夜呼出一口气，轻轻道“我最近有点害怕。” “为什么”季粲不解。 莲无夜低头看着脚尖“你心情不好，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担心你是不是是不是后悔了。” 她安静地站在院中，面色冻得苍白，凉风拂乱她的发丝，竟透出萧索的意味来。季粲胸口揪紧，迟来的悔意渐渐袭上心头他竟然让她如此担惊受怕。 他上前握住莲无夜冰凉的手“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和你说。” 莲无夜摇摇头“是我的错，我不该胡思乱想。” 季粲认真地望着她“无夜，别怕，以后不管什么事，我也会先和你说，你不要憋在心里，这会让我们产生隔阂。” 莲无夜乖巧地点了点头，季粲看得心头柔软，白天那些烦恼似乎也暂时远去，他此时只想和心爱的姑娘依偎在一起偷得片刻宁静。 翌日季粲出门后，莲无夜待他走后，打了水重新打扫屋子，她正坐在井边洗衣服，只觉得一阵凉风从额头拂过，她下意识抬头，就见苍回临提着一个篮子，站在井沿上。 莲无夜眉心一跳“你怎么来了” 苍回临手里挎着盖着红绸的篮子，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苏别让我送东西过来。” 居然让苍回临送莲无夜心中惊异，甩了甩手上的水“送什么其实我家里也没什么缺的。” 没什么缺的苍回临挑了挑眉，他看向纸窗，窗子角已经破了一个洞，这种天气纸窗的洞只会越吹越大。而厨房里，他想想都知道是些什么，无非只有面粉、几把萎靡的葱、几个快要长芽的马铃薯，这个天气她连菜都买不着。 苍回临挑开红绸，一只鸡从篮子里抬头，歪着脑袋看向莲无夜，他道“苏别让我给你送鸡。” 莲无夜瞅了一眼，失笑“送鸡做什么我又不吃，也不会做呀。” 她说着伸手过来，小心地揉了揉鸡毛。 苍回临注意到她的手指根根泛红，有些不正常的红肿，食指指背干裂，一看就是生了冻疮。 莲无夜揉了一把鸡毛，刚想说什么，就听苍回临冷不丁地道“没上药” 莲无夜抬头，见他视线在她手指上一扫而过，摸摸鼻子“上了，否则现在会更严重的啊。” 苍回临把鸡塞进她怀里，淡淡道“真不知道你这样到底值得不值得。” 莲无夜怀抱着鸡，忍不住笑道“当然是值得的呀。” 苍回临眸光微凝，扯了扯嘴角，道“苏别说这是只会下蛋的鸡，让你好好养着，多吃点鸡蛋补补。” 莲无夜扬眉笑道“好啊。”说着她走到一边扛起锄头劈柴，一边道“你说我用这些木柴搭个鸡棚怎么样” 苍回临敢肯定她都没注意过别人家鸡棚什么样。 他慢条斯理走到她跟前，将锄头夺走“一边呆着。” 莲无夜愣了愣，就见他扔掉锄头，麻利的将一些树枝和柴禾捆成一排，固定在院子里的树旁。 莲无夜好奇地走过去“你以前做过” 苍回临头也不抬，道“挡住风就行了。” 莲无夜见一个方形小鸡棚初成型，抿了抿唇道“你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 还不知道多难吃呢。苍回临嗤笑一声，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是道“好啊。” 莲无夜问“你喜欢吃什么” “你家里难道还有别的吃的”苍回临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 莲无夜面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是没有别的，只有饼我给你烙饼罢你喜欢吃马铃薯还是葱” “季粲吃什么我吃什么。” 莲无夜犹豫着“怕不合你口味。” 苍回临不客气地轻嗤一声“季粲能吃，我怎么就不能吃了” 莲无夜尴尬地笑了笑，就算她做得难吃，季粲也会吃，可苍回临就不一定会吃了。 莲无夜决定烙葱油饼，用炸过肉的油煎炸，饼又脆又薄又香，她端着盘子出来，苍回临瞟了一眼“肉饼” “不是。”莲无夜解释道，“只是过了肉的油，有点肉味罢了。” 苍回临在井边洗过手，拿起饼咬了一口，随即微微一顿“真不像你做的。” 莲无夜一个月前的糊饼他是见过的，那味儿十分怪异。 莲无夜将鬓角的发丝勾到耳后，眉眼弯弯“因为我天天做呀。” 苍回临抬头，她现在同市井中每日操劳的妇孺没有什么分别，连身上的锐气都仿佛削去三分，更显得贞敏温婉。 苍回临慢吞吞把饼吃完，站起身掏出丝绢擦手“你想就这样跟季粲过一辈子” 莲无夜闻言，虽然心里很想乐观从容，但想到昨夜，她仍旧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如果他愿意，我想带他回家去。” 这个回家自然是指修罗宫了。 苍回临望着盘中剩下的那个饼，虽没有酒楼里的厨子做得好，但也勉强凑合了。他接过盘子，淡淡道“也要他愿意，这叫赘婿，你懂么” 莲无夜茫然地望着他，苍回临自觉多此一举，朝门外走去“走了。” 莲无夜张了张嘴，本想说盘子被他带走了，但来不及开口，苍回临已经踩在墙上飞走了。 她眨了下眼，蹲下身拎起篮子，却注意到篮子有些沉，她揭开红绸，惊讶地发现篮子下面铺了一层鸡蛋。 苏别还挺贴心。莲无夜忍不住笑了。 苍回临回了苏府，先去找了苏别，苏别隔着门，迷迷糊糊问道“啊，回临哥哥回来了吗” 这瓮声瓮气的声调，一听就还没睡醒。苍回临似嘲非嘲的道“你还在睡觉，你的朋友可早就起身了。” 苏别打了个哈欠，探出头“那鸡你拎去了” “恩。”苍回临淡淡应道。 苏别就嘟囔道“我就说了，直接每天送一篮子鸡蛋过去就好，你非得逼我送鸡，送鸡能有鸡蛋好吗” 苍回临没有搭理她。 苏别就道“要不我现在赶紧派人再送一篮子鸡蛋过去” 苍回临警告地盯着她“别多管闲事。” 苏别瘪了嘴“你烦不烦” 苍回临道“我要走了。” 苏别一愣，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今天，但你别想着再送鸡蛋去。”他面无表情警告道。 苏别嘴一瘪，刚要反驳，苍回临已经转身走了，她赶紧道“回临哥哥你别走啊过了年再走嘛” 苍回临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身形一闪，没了人影。 又几日，季粲终于找到活儿了，医馆的小二爬山摔断了腿，没人记账了，他临时填补了空缺。 中午莲无夜送来烙饼就匆匆走了她在一间酒楼做活，也很忙。 季粲揭开食盒盖，几个学徒凑过来“季粲，你的是肉饼吗” “我家还真能吃豆子呢。” “这个饼比我娘做的看起来好吃啊。” 季粲忍不住笑了，眼里满是柔光“这是我未婚妻做的。” “哦。”几个学徒挤眉弄眼地起哄，“原来是未婚妻啊” 季粲莞尔“是。” 他擦了擦手，刚拿起筷子，一辆马车停在了医馆面前，季粲不经意扫了一眼，顿时浑身一僵，马车上的印记他闭着眼也能认出来，那是季府的印记。 季夫人掀开帘子走下来，远远望着季粲，眼圈乌黑，神色憔悴。 季粲沉默片刻，搁下筷子，小心的将食盒收在柜台下，起身对学徒们道“我出去一下。” 学徒们点了点头，有些好奇。 他走到门外，对着季夫人淡淡颔首“母亲。” 季夫人的神色有些疲惫“阿粲，你出来这么久了，外面还住得惯吗你爹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急了点，他其实并不希望你离家出走。” 季粲淡淡一笑“或许罢。” 时至今日他也不在意季老爷的态度了，他只想能将这份医馆的工作继续下去，然后和无夜一起攒点钱，换个更好的房子。 季夫人见他态度如此冷淡，有些失望“阿粲，你爹他” “母亲，真的没有关系。”季粲呼出一口气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好 季夫人打量着季粲，他仅用一条绸带将头发系在脑后，穿着府中下人才穿的棉袄，整个人苍白清瘦，在风中犹如随时会被吹走。 她轻声道“你瘦了，阿粲。” 季粲点了点头。 季夫人见他兴致不高，哑然失语。季粲就笑道“母亲既然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现在在医馆做工，傍晚前都挺忙的。” 他转过身，刚要走，忽然听得季夫人沙哑着嗓子道“阿粲你救救你爹罢” 季粲脚步一滞，转过身“什么” 季夫人手指缴着帕子，闻言忍不住红了眼圈“你大哥进贡到皇城的云锦出了问题，现在你大哥、你爹都下了狱，我差人打听，官府也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家里乱成一团，连个主心骨都没有，我又见不到你爹，你想想办法罢” 季粲几乎以为是错觉，他难以置信地反问“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大哥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千真万确”季夫人焦急地上前一步，眼泪摇摇欲坠，“因为绣坊是你大哥在管，谁也不能见他，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过几日季府和吴家的绣品就要呈给圣人了，现在出个什么状况，江州织造可就拿不下来了” “现在还管什么江州织造”季粲深吸了一口气，“为何连我爹都不能见” “我也不清楚。”季夫人不安地绞着帕子，绣坊的事情她都不大懂，绣坊连带季其一干人全部下了狱，她连打听都找不到人 季粲心头有点乱“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如果没事的话，大哥和爹会被放出来的。” “阿粲啊”季夫人上前，激动地拉住他的胳膊，“你听母亲说，你祖母知道你爹和你大哥的事，当场就晕倒了，现在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大夫说就这几日的事儿了。你妹妹也被吓得不敢出门，绣坊没个主事的人，什么传言都有了，不管是江州织造还是洛州织造，你都得现在站出来啊” 季粲听得太阳穴胀痛，他喃喃道“我站出来我能做什么，我”他倏地一顿，又道，“我可以回去，我带上无夜” “不行”季夫人道，“阿粲，柳大小姐眼下还在季家落脚” “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没走”季粲惊愕。 季夫人面色犯难“阿粲，你也许不知道，你离开这阵子，你爹已经让我拿了你的庚帖和柳大小姐的庚帖去合过八字了，你们的亲事已经定下了的。” 季粲错愕极了“这实在荒唐我何时说过要娶柳家小姐我不在季家，难道叫大哥娶” “阿粲”季夫人咬了咬牙，不敢再继续和他说这个，“你救救你爹和你大哥罢，如果是你，应该能见他们一面，我实在见不上。” 季粲觉得脑中一团乱麻“我想想，我先想想。” “阿粲你想想你的祖母想想你爹，想想你大哥啊阿粲” 他转身往回走，不顾季夫人在后面怎么叫他。一踏进门，他就拿出账本，可自季夫人来后，便一直出错，到了傍晚医馆关门时，他才忽然发现自己连午饭也没有吃。 他坐在医馆的台阶上，拿出饼静静的啃，葱油饼冷冰冰的，滑进喉头像喝了一口凉水，冰冰凉凉直到肚中。 吃完饼，他心头的焦虑去了几分，便准备回家，谁知一个人突然窜出来拉住他的胳膊，喊道“二哥二哥你不能不管爹和大哥啊” 季粲一愣“薇薇” 季薇红肿，发髻也歪在一边，她扑到季粲怀里，嚎啕大哭“二哥你救救爹和大哥罢祖母祖母快要死了我刚才去看了她，她就像死了一样，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答应我了，下人都说爹和大哥要被砍头了，你救救他们啊哪怕是流放也不要砍头啊” 季粲胸口揪紧，搂住季薇颤抖的身子，艰涩的安慰道“薇薇，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他们说会被砍头就会被砍头的，也许很快就会放出来了” “二哥”季薇揪住他的衣服，泪眼朦胧地问他，“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才不肯回来救爹和大哥” “不是。”季粲道，“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我回去又能做什么” “你能做得太多了啊”季薇喊道，“比我多，比母亲多，你好歹还读过书，而且你可以通过柳签判想办法啊” 柳签判 他蓦地冷静下来，握住季薇的手，温柔地安抚道“薇薇，你先回去罢，在府上好好听母亲的话。” 季薇一愣“你不跟我一起回去么” 季粲默了默“是。” 季薇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眼中两行泪珠滚落“二哥你不要爹和大哥了是吗” 季粲想说不是，可季薇拔下簪子、玉佩，乱七八糟全部冲他砸来。季粲被玉佩砸到头，倒抽了一口气，捂着额头后退一步，季薇却提着裙摆匆匆忙忙跑走了。 “二哥我讨厌你” 季粲站在原地，望着季薇的背影，眼中酸涩。 其实他们都高看他了，他什么都做不了。 季粲回到家，吃过饭洗漱完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却是季夫人憔悴的面容和季薇泪眼模糊的模样。 他长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放下心事，早些入睡若他一直睡不着，也许莲无夜会察觉到。 和季家有关的事儿，他不想让她知道，这太糟心了。 翌日季粲出门，却在医馆门口遇上徘徊的季夫人，她面色竟比昨日还要憔悴蜡黄，一见到季粲就焦急地道“阿粲，薇儿在你这儿吗” 季粲蹙眉“没有，发生了什么事” 季夫人闻言，身子摇摇欲坠“薇儿、薇儿昨儿从家里冲出来以后，没有回家” 季粲一怔，后背当即出了一层冷汗，急道“怎么没有派人去找” “找了啊”季夫人匆忙地用帕子擦掉眼泪，“可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人” “那现在呢”季粲问跟在季夫人后头的管事。 管事磕磕巴巴说不上来，季粲听得是火冒三丈，也没心情去医馆了，径直道“赶紧给我派人出去找再派人去报官” 季夫人抿唇“可是若是被人知道薇儿失踪了一夜，名声” 季粲听得红了眼“先把人找到再说”名声与命到底孰重孰轻还用问 他和管事一起匆匆去了官府报案，不消半个时辰，官府就找着人了，只不过是在天桥下。 季粲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衙役带着季夫人和季粲一起去暂时安置季薇的房间，到了门口，衙役却道“请季夫人先进门。” 季夫人闻言面色怔忪，推门进去，过了片刻，她却忽然放声大哭。 季粲心中震动，想推门进去却一脚踩滑差点摔倒，他连忙撑着站起身，进门走到床边，就见季薇披着被子瑟瑟发抖，眼神惊惧地望了他一眼，又狠命的往墙角缩，她露在外面的脚背还有牙齿咬过的痕迹。 季粲脑中嗡的一片空白，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莲无夜中午到了医馆，却没见到季粲。她有些疑惑，但学徒们都很忙，她只好将食盒搁在柜上就走了。 可今天季粲是踏着月色回来的。 莲无夜起身想给他热晚饭，季粲却疲惫地道“不用了，我不吃了，我们直接休息罢。” 莲无夜见他精神不振，眉间隐有郁色，犹豫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顿了顿，季粲又解释道，“一个病人来大吵大闹，有些累。” 莲无夜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去给你烧热水。” “不用了，我就冷水洗洗就好。”季粲将她拉回来，笑道，“我自己去。” 莲无夜点了头。 第二天中午莲无夜去送午饭，还是没看见季粲，学徒们道“哎呀姑娘，季粲出去啦，你放在这儿罢，一会儿他会回来的。” 莲无夜不疑有他，同样搁在桌上就离开了。 而季粲此时，正在知州府。 他面色苍白，脖圈围了一层雪白的白毛狐狸围脖，白色大氅，腰间坠着精致的祥云玉佩，阿柴上前，将一叠银票塞到知州手上。 知州没接却也没拒绝，和蔼地笑道“季二公子，我该通融吗” “通不通融，不就是大人一句话吗”季粲嗓音温和，面上却冷冷淡淡，眼底萦绕着阴郁，好在他气质温润，倒叫人看不出。 知州呵呵笑道“你可比你大哥说话直接多了。”他挥挥手，“带二公子去见见季老爷。” 季粲拱手行礼，随后跟着主簿一块儿去了邢狱。好在季老爷被单独关在一起，除了瘦了些，并无伤痕。 季粲在暗中看了一会儿，走到牢前，轻声道“爹。” 季老爷抬头看他“是你啊，他们居然会放你进来”他看了看季粲腰间挂着的玉佩，忍不住嗤笑道，“怎么还是回来了” 季粲面无表情道“暂时为了救你。” “那你可以回去了。”季老爷道，“这是吴家为了江州织造出的昏招，也不知道你哥最近在搞什么，竟然真的中招了。他们不知道哪儿搞来一种丝线，替换了咱们本来要用在公主朝服上的金线，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技艺不如我季家，没想到手段也是如此下作” 季粲只是问“我该怎么做” 季老爷哼笑道“明嘉公主的表妹，正好是柳签判的表嫂，你觉得呢” 季粲面色骤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季老爷忍不住怒然起身，一拳砸到监牢栏杆上，“我早就跟你说过，江州我们必须拿下否则吴家想一家独大，就必定容不下我们柳签判我也早就跟你说清楚了你喜欢那个女人，你之后纳了就是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是我的儿子情爱耽智，毫无责任感” 季粲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不行。” “逆子”季老爷红着眼睛望着他，“你这个逆子” 季粲注意到他的手腕已经镣铐磨出血，呼吸一窒，匆忙撇开脸“不，如果真的闹得这么大，爹和大哥是一定会被砍头的，你说让我找柳签判，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你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季老爷眸光闪了闪，冷笑道“是又怎么样我们不一定会被砍头，但也不一定会被放出去，只要阻碍我们这次拿下江州织造就可以了。吴家去年暗中给了靖王一千两黄金，皇城那边有靖王替他们周转，季家这皇商的帽子能不能戴到明天都不知道。” 季粲沉默了一会儿“就有这么重要” 季老爷一愣，随机骂道“混账老祖宗的手艺不能丢，老祖宗的脸面也不能丢你想想你是如何活到今天的你要让你妹妹和你弟弟跟你一起去讨饭吗” 季薇 想到季薇，季粲心中酸涩，眼底一阵潮意，他忽然想到，如果没了好的家世，如今的季薇只会更难过。 “我想办法把大哥救出来，让他想想办法。” 季粲说完，转身朝外走，季老爷在背后忍不住骂他逆子不孝子，季粲却都充耳不闻，又跟着衙役去看望季其。 季其也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 他走到牢房门口时，季其正躺在旁边的床板上，瑟缩着似乎睡着了。季粲有些心酸，轻声喊道“大哥，是我。” 季其睁开眼，看向他，微微笑道“阿粲，是你啊，你没事罢” “我没事。”季粲垂眸，“我听说你出事了，所以回来看看你。” “哦。”季其坐起身，“莲姑娘还好么” “她挺好的。” 季其点了点头“那就好。”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季其又道“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了。” 季粲怔了怔“大哥我只是” “只是暂时救我”季其失笑，“可你拿什么救我，阿粲。” 他伸出手，双手血肉模糊，看得季粲呼吸发紧，眼泪涌了上来“大哥” 季其道“就是这样，我就算出去也废了。” 季家这么多年，靠的就是绣技，没有季其，还有季老爷，可季老爷又能撑几时他不如季其心灵手巧。 季其摇了摇头“别管了，你救不了我。” 季粲说不出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第95章 莲无夜注意到了季粲今日的反常。 他神色恍惚, 吃饭也显得心神不宁，去井边打水还险些摔下去。 她有些担心，晚上爬上床后, 问季粲“阿粲, 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出了一点事。”季粲脑子很乱，说出口的话也有些词不达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发生了让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是你不要担心，我很快会处理好。” 季粲这样说，莲无夜自是不会追问，她想了想, 安慰他道“你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季粲心中苦涩，连无夜都看出他在害怕了么可无夜帮不了他，他自己也帮不了他。 莲无夜本以为这不过是件不大的事儿，但季粲却越来越沉默，眉间满是化不开的郁色。 晚饭的时候莲无夜正想问问他为什么每天中午都不在医馆时，季粲却有些不耐的道“我有事出去了, 医馆那么忙，人又不多, 大大小小的事不也得我去跑么” 莲无夜微微一怔“可、可是每天你都不在” “我不是说了我很忙吗”季粲不耐烦地道, “那你不要送不就行了吗我也不想你每天都送” 莲无夜怔怔地望着他, 唇瓣嗫嚅几下, 最终只是轻轻道“我先去烧水，阿粲，你别生气了。” 她转身去烧热水，不知道是不是热气熏着了眼睛的缘故，她眼眶微热，下意识用手背一抹。 不知不觉满脸是泪。 她偷偷用袖子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手背面颊都湿漉漉的。 也许他只是心情不好，这没什么，人也不是每天都心情愉悦，可她却觉得很难受，心脏像被人搓来揉去。 季粲正好站在厨房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胸口自责、愧疚和哀恸一点一点将他吞噬。 他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样的混账话 季夫人白天说的话还犹在耳际“阿粲，你以为你如何能过得这样舒坦那位莲姑娘家境应当算是不错，她将自己的首饰全部卖了，你俩才能好好的过到现在。你已经沦落到靠女人养了，你知道么” “你以为你这样是对她好吗你看看，你让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再看看你的祖母，你的妹妹，还有我，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大哥和你爹还在牢里” “你真的了解那位姑娘吗你觉得她现在跟你过得开心吗” “你以为你现在，对得起哪一方吗你对不起你的祖母你的爹，你还对不起那个姑娘” 莲无夜忽然起身，季粲后退两步，站到门边，就见她掏出药瓶擦手。 她的手又红又肿，这是冻疮，季粲从来没长过，哪怕如今如此落魄，也没长过冻疮。 他甚至没洗过一件衣服。 季粲咬住袖子，眼泪从面颊低落到地面。 他想说一句对不起，可喉头胀痛，也没有勇气踏进去。 翌日莲无夜出门，她从昨晚烧好水到尽早出门，一句话也没有和季粲说过。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她甚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提着一篮子鸡蛋，打算将鸡蛋卖给酒楼，然后换成银钱买点肉。谁知刚走到酒楼门口，一辆马车匆匆跑过，一个男子避让不及撞向她，撞翻了篮子。 鸡蛋砰砰砸在地上，男子见状脸色一变，拔腿就破，莲无夜低头望着凄惨地碎了一地的鸡蛋，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不就碎了几个鸡蛋”头上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嗓音，“也至于哭成这样” 莲无夜泪眼模糊的抬头，见苍回临撑着一把红色的伞，冲她挑了挑眉，耳边吊着的耳坠子微微垂落，闪着刺眼的光芒。 莲无夜抹掉泪水，没吭声。 她只是有点委屈。 “起来。”苍回临懒洋洋地道，“蹲在人家门口叫人家怎么做生意” 莲无夜站起身，沉默地望着一地碎鸡蛋，哑着嗓子道“我的鸡蛋碎了。” “反正也捡不起来了，就算了罢。”苍回临轻笑道。 莲无夜掏出手帕擦脸，苍回临妙目半狭“你怎么瘦了不少，苏别那丫头没偷偷给你加餐” “她又送了我三只鸡，养不起，卖了两只。” “”苍回临嗤笑，“还好你比她聪明。” 他转身要走，莲无夜又道“苍回临。” 苍回临懒散地顿住脚步“怎么了不走” 莲无夜眼圈微红，定定地望着他“季粲好像有心事，但是他不告诉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眸光清澈，湿漉漉犹如受惊的小鹿，含着胆怯却又坚定。苍回临顿了顿，懒洋洋笑道“我又不是季粲，我怎么知道” 她失望地垂眸，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她也只是试试罢了，因为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问谁了 苍回临却蓦地道“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问季粲，该怎么办。” 她诧异地抬眸，就见苍回临面色淡淡望着她，凤眸漆黑，带着点漫不经心“去问他，你该怎么办，你该做什么。” “最多不过是坏的结果，总比这样忐忑不安要好。” 莲无夜小声地道“可是坏的结果也很可怕” 苍回临扯了扯嘴角，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走了么”莲无夜又问道。 “淳歌那个蠢蛋说要来洛州找我，只好回来了。”苍回临慢条斯理道。 那换个地方碰头不就好了莲无夜有些不解，却没再问。 鸡蛋碎了，自然也不能卖了，苍回临本想带莲无夜去苏府，却得知她还要去酒楼做工。 苍回临“做什么” “跑堂。”莲无夜赧然地抿了抿唇，“其实活儿还不错，客人也很友好。” 对着这张脸大概很难不友好。苍回临微微蹙眉“那季粲呢” “他在医馆。” “哪间医馆” 莲无夜说了医馆的名字，苍回临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而此时在福运楼的二楼包厢里，季粲沉默地和柳湘湘相对而坐。 柳湘湘柔声问“季公子，要不要用点什么” 季粲依旧沉默。 他脑中还想着刚才进来时季夫人的话。 “阿粲，你只要说几句好话，让柳大小姐帮忙带个话就可以了，你爹和你大哥根本就是被陷害的啊” 可他说不出口。 柳湘湘也知道他大概没什么心情应付她，只是继续道“福运楼近来新出的乳糕，据说是用山上的雪露做成的，就是清晨的霜花化成的雪水，口感清甜，我府上的厨子试了试，却也做不出这个味道。” 季粲默然。 柳湘湘也不介意，温柔的和他说着最近发生的逗趣的事儿，季粲刚开始不接话，过了一阵，还是会偶然接上一两句。 如此，柳湘湘已是觉得满意了。 她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她一走，季夫人便推门进来，问道“如何了她愿意帮忙吗” 季粲呼出一口气“柳大小姐能帮什么忙，柳签判都将我拒之门外。” 季夫人也瘦了些，颧骨突出，面颊微凹，但她比起季家刚混乱时的无措，如今已经镇定多了。她道“若是你能和柳大小姐成事，也不用这么累了。” 季粲沉默着。 季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对季粲道“阿粲，你来看看。” 季粲抬眸，见季夫人神色坚定，便起身走到窗边，垂眸朝下望去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 对面的摊贩纷纷开始收拾担子准备回家，只有一个人坐在地上，哈着气没有起身。 洁白的雪花飘在她的发梢，鼻尖上，季粲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到底是雪更白，还是她的面色更白。 莲无夜在卖鸡蛋。季粲回想，清早恍惚间，他似乎是听莲无夜问他，要不要吃肉汤暖暖身子。 家里没肉，自然得买。 季夫人道“你看看她，你把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旁边的季粲没有声响，季夫人抿了下唇，打算再刺激他一下，一扭头却说不出话来。 只见季粲望着下面的姑娘，两行泪珠滚落到下颌，他的眸光温柔又充满怜爱，却又显得万分不舍，仿佛下一瞬下面的人便要不见了似的。 季夫人心中大震“阿粲” 季粲轻轻“恩”了一声。 季夫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季粲又笑了，神色柔和“你说得对。” 看看他把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季夫人接不上话，只好转身示意背后的丫鬟把一开始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丫鬟将一个包袱搁在桌上，季夫人就道“这是那姑娘卖的东西，你还给人家罢。” 季粲扭头看过来，包袱打开，入眼的全是纯金打造的首饰，珠翠琳琅，宝石熠熠。 他指尖轻抚过其中一个手镯，他曾经看莲无夜戴过，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镯便不见了。 原来是被她卖掉了。 他将手镯拿起来，眸光缱绻，泛着泪光“我该还给她的。” 季夫人抿了抿唇“想留一个作纪念也” “还给她罢。”季粲失笑，“原来我当初说错了，如今竟是我负了她。” 季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难受起来，她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毕竟这一切都是她希望的。 “那、那我先回去给柳大人递个帖。”说完季夫人带着人匆匆出了门。 她刚要走下台阶，又忽然听得一声压抑的哭声，仿佛从包厢里传来，季夫人后背一僵，差点踩滑。 丫鬟手忙脚乱扶着她，她连忙稳住身形，似哭似笑“没、没事，这是好事，我们先回去罢。” 莲无夜午时去了医馆，这次她专程等在医馆，想见季粲。 她想问问他，怎么做才能让他开心点。 她站在檐下，望着雪花纷落，一个学徒忙了半晌，从药房出来，见她还站在门口，惊讶地道“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莲无夜笑了笑“我等季粲。” 学徒一愣，望着柜上的食盒，眼底划过不忍，他刚想转身，却注意到莲无夜的裤脚已经湿透了。 学徒终于忍不住道“姑娘，你先回去罢，季粲如果回来了，我会告诉他的。” 莲无夜摇摇头“我等他。” 学徒还想说什么，另一个人匆匆从药房出来拉住他，摇了摇头。学徒有些生气，往药房走了几步，又忍不住甩开同伴的手，转回身道“姑娘，你回去罢，老实说，季公子早就不在咱们医馆了。” 莲无夜面色愕然“什么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没有在医馆了可他跟我说” “他骗你的。”学徒认真地道，“姑娘，你被骗了，季公子家世斐然，他每天傍晚才换了衣服拎着食盒回去，他骗了你。” 家世斐然普通的学徒怎会知道。 莲无夜有些怔忪。 回去的路上，她脑中一片空白。 她想过很多可能，但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才是真的，季粲白天到底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 她刚走到巷子口，一个乞丐窜出来，紧张地道“姑娘，你家里好像去了陌生人，你快去看看。” 莲无夜回过神“谁” “不认识啊。”乞丐道，“看起来挺富庶的，你快去瞧一眼。” 莲无夜闻言赶忙朝家门口走，却见一个管事站在院子里，听见动静转身冲她拱手“莲姑娘，老奴受二少爷之托，特来给莲姑娘送些东西。” 莲无夜犹如迎面被咋了一闷棍，眼前阵阵发黑，好半晌，她才喃喃地问“季粲呢” 管事拎出一个包袱“这是莲姑娘变卖的首饰，除此之外，二少爷还给莲姑娘一千两补偿。老奴也一块放进去了，另外，二少爷说” “我问你季粲呢”莲无夜控制不住喊道，她如堕冰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管事客气地道“二少爷如今在府上，只是如今府上有客人，二少爷不太方便出来。” “客人” 管事笑道“是，如今二少爷的未婚妻柳大小姐落脚在府上，二少爷不太方便。” 柳大小姐 莲无夜死死盯着他“你们把季粲捉回去了” “怎么会”管事道，“这季府谁也做不了二少爷的主，如今季府马上就是二少爷当家了，老奴可不敢擅作主张，只是传达二少爷的意思罢了。” 见莲无夜没说话，管事又道“近来二少爷也很忙，季府出了事儿，二少爷又要稳住季府和绣坊，又要替下了狱的老爷和大少爷疏通，还要陪柳大小姐，实在没什么功夫再留在姑娘这儿了，姑娘你看” 莲无夜“呵”的一声笑“我为什么要信你你让季粲自己来说” 管事低头“姑娘不信，老奴也没办法，只是姑娘大概见不着姑娘。” 莲无夜眼圈发红“他凭什么不见我” 管事叹了口气“姑娘，老奴没有一句谎话，姑娘还是早点、早点拿了东西，去过好日子罢。”他顿了顿，又道，“就当二少爷对不起你。” 他将包袱递过来，莲无夜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将包袱打翻，随后快步朝外走去。 她不信，她绝对不信，好端端怎么可能会这样好端端他怎么会跑回去 她越走越快，风如刀搬割脸，她却一路跑到了季府门口。 恰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季府门口。 一个姑娘从马车上下来，莲无夜只看得见她的背影，大约是个美貌的姑娘。 这时门打开，季粲走出来，他依旧和她初见时别无二致，面上含着温润的笑容，只是右手却托着那姑娘的手，温和有礼，儒雅端方。 莲无夜定定看着，只觉得浑身都渐渐冷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真的。 她手指动了动，慢慢攥紧了衣服角，心头像关了一头野兽，恨不得咆哮嘶吼。 但她忍住了，只是面无表情转身，朝来时的路离开。 她想到离开家的第一夜，她和季粲因为同床共枕而羞涩的无法入眠。季粲心中愧疚，说以后要让她风光嫁给他。 他被抢钱那天，他心绪不安，却依旧对她温柔至极。 季粲发火的那天，她也很委屈，希望季粲来安慰她，可是他没有，也许因为他根本不想安慰她。 她想到他温热的唇瓣和怀抱。 这一切，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变的奇怪 莲无夜想不起来，也无从去想。 她茫然地在街上走着，大雪纷飞，将她裹成一个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腿似乎都僵硬得无法继续，才被人拉住“你这是迷路了” 迟来的热意涌上眼角，莲无夜反手拽着那人的袖子，终于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