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 《如履薄冰》正文 1.Part 1 又是一年光棍节。 安然和前来找她的言晓芙坐在客厅里。她把客厅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照得一室亮堂堂的。 终究还是缺少了些什么,不然她们两个大有二十四年 “光龄”的女光棍协会资深成员,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百无聊赖地分坐在茶几两侧,大眼瞪小眼地不说话。 首先沉不住气的言晓芙,这个从大学四年到工作这几年都没少给安然惹麻烦的马大哈很快就提议说:“安然,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在十一点十一分十一秒这个特殊的时间之前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就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啊。” 这不是小孩子才喜欢玩的游戏吗?安然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言晓芙这个白痴又在心里打什么鬼点子?但又不愿意扫了好友的兴头,安然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行动派的言晓芙立刻拉长电话线,把电话摆在茶几正中央,为接下来的大冒险做足准备。 几番划拳下来,言晓芙连连败阵。 好在安然也没怎么为难她,真心话的问题都是点到为止诸如“想什么时候结婚”、“初吻给了谁”这种不带攻击性的话题,而大冒险则是抽一个号码打电话过去,在对方愤怒的骂声中流利地念出一首颇为挑逗的小情诗类似于这样轻松又简单的任务。 可轮到安然接受处罚的时候,言晓芙却没有手下留情。这个恩将仇报的家伙一点女性矜持都没有,非常直接地问她:“安然,你第一个x幻想对象是谁?” 安然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没有。”安然羞愧地低下头,还好屋子里没有藏着录音机什么的,这种少儿不宜的问题还亏她想得出来。 “要诚实一点,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说假话。”偏偏对方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仍在催促她如实作答,“我就不信你这个奔三的老处女没有x幻想对象。” 安然摇了摇头,很不给面子地坚持说:“真没有。” 好吧,算她言晓芙倒霉,换一个问题。“那你有没有意淫的对象?” “……”典型的换汤不换药,安然叹了口气,说,“我还是选择大冒险吧。” 言晓芙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她从包里掏出一本短小轻薄的记事本,递到安然面前后,说:“这里有一些接受过采访的明星啊经纪人啊制作人之类的联系电话,你现在闭着眼睛指一个号码,”言晓芙变了嗓子,异常谄媚地说,“然后问对方,‘一晚六百块干不干’。” 安然手一抖,把记事本扔在地上。 这是什么破任务! 她恨不得拿个锤子撬开言晓芙容积偏小的脑袋,好好看看那里头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神共愤的构造。“我说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吗?”安然咬牙切齿地瞪着言晓芙。 言晓芙厚颜无耻地摊手,理气十足地反驳她说:“拜托,这可是你自愿选择玩大冒险的耶!” 安然理亏,捡回笔记本放在茶几上。而后她一边暗叹交友不慎,一边闭上眼睛翻开记事本。手指停在某一处,她随即睁开眼,看着上面写着的号码按下一串数字。 电话拨出去以后,安然才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言晓芙,这号码怎么没标主人的名字?” “啊?可能记号码的时候忘了写上去吧……”言晓芙讪笑地摸了摸脑袋。 她该怎么称呼对方呢?可惜来不及思考,电话已经被对方接通了。安然只好硬着头皮,一口气飞快地问:“喂,一晚六百干不干?” 电话那边一片默然。 安然在言晓芙挤眉弄眼的揶揄表情下,也缄默不语。真丢脸,她真想一头撞上墙撞死算了。 对方没有挂断电话,依旧陷进沉默里。 等了很久,大约有十分钟左右,安然决定挂电话了。而这个时候,从听筒里传来一声慵懒而又带了几分性感的试探性声音:“……安然?是安然么。” “……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话筒上仿佛沾了什么致命病菌,安然几乎是把电话当成晦气物给扔掉。 “啪”的一声,话筒摔在地上。 言晓芙吓了一跳,她不可思议地瞅着安然,像看怪物一样。“安然你搞什么呀?吓死我了!”说着,言晓芙抚了抚胸口顺气,随后弯下腰去捡电话。 手刚碰到电话,又从听筒里传出果决同时又诱惑力十足的一句话:“我会来找你的。” 这下非但安然面色苍白,言晓芙脸上也毫无血色可言。“哇,安然,这是陆澈的声音啊!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绝对是金牌音乐制作人陆澈的声音!你居然认识他?哇,我挖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新闻喔!”半秒后,言晓芙又生龙活虎,顺便娱记职业病上身。 看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言晓芙,安然黯然伤神地压下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阻止她那些不切实际又可笑无比的念头。她现在又慌又乱,只想赶紧找一个地方藏躲起来保身安命。 她和陆澈……如果仅仅是单纯的认识,那就好了。 “安然啊,你快跟我说说陆澈他以前的事情啊。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先回答我你们认识多久了?你有没有喜欢过他啊?我跟你说啊,陆澈现在可是身家过百万,国内屈指可数的金牌制作人。大凡国内的歌手出专辑,只要他肯帮一点忙,那销售量绝对火爆惊人……”缺根筋的言晓芙丝毫没有发现安然沉郁的表情,兀自喋喋不休。 奇怪,以前都特别希望她的存在,好驱散十余年沉积下来的寂寞。可这一会,安然却坏心眼地祈求对方突然失声噤言,好给她一个人安静的空间。 安然站了起来,手指上套着一圈钥匙扣,说:“言晓芙,我送你回去吧。” “他出道才短短两年的时间……啊?不玩了吗?”言晓芙反应过来,连忙改口,不能理解地问安然。 安然无奈地白了她一眼,都快出事了谁还有心情陪她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安然耐下性子,解释说:“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不等对方辩驳,安然果断地拖着言晓芙走到楼下的停车棚。 幸好言晓芙在她专心踩脚踏车的时候,安安分分地坐在后头,没给她整出什么乱子。 成功把她送到家门口,安然再三警告言晓芙:“不准把今晚发生的事情报道出去,不然你以后别指望上我家白吃白喝。” 安然一句话就戳中言晓芙的死穴,她这下就算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写这篇百分之百轰动全国的消息。言晓芙撇撇嘴,小声嘀咕一句:“真狠。”可是煮熟的鸭子就这样当着自己的面飞走了,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言晓芙简直是强迫一般逼问安然:“那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x幻想对象到底是谁呀?” 笑话,大龄单身女怎么可能没有yy对象,她又不是les。 而且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套出安然的实话的,这个关键性的人名可是她和汤思齐的赌约。 “言晓芙。”安然突然叫她的名字。 言晓芙“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然后对方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掉头走掉了! 言晓芙想了很久,幡然醒悟,而即一阵面红耳赤。妈呀……安然的yy对象居然是自己,她、她、她……难不成自己一语成谶,她真的是les? 完全可以想象到言晓芙现在计入热锅上蚂蚁的糗样,安然忍俊不禁,之前慌张无措的心情也随着这声笑而烟消云散。 然而得意没多久,又出状况了。 安然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那辆二手自行车。 它竟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安然蹲下来研究了一番,确定自己无能为力,又抱着期待的心理摸了摸口袋。可惜除了找到一串钥匙以外,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难道接下来一个小时的路程里,她不得不推着自行车回去? 安然向四周环绕一圈,这个点数这个地方,街头上只偶尔路过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安然叹了口气,没办法,她只能推车走回去。 刚把自行车后轮支架踹上去,街道上有一个过路的男人停了下来。他大老远地观擦她很久了,见她之前一直干站在自行车前束手无措,意识到安然可能遇到棘手的问题,不由移开方向,朝着安然这边走过来,边走边说:“自行车掉链子了吧?呵呵,你等一等,我这就过来帮你。” 对方说话时不疾不徐,磁性中略带一点沙哑,很有电台主持人的味道。 当然,他本身就是t城一个知名的电台主持人。 安然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即垂下头,有意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他朝着她停足的方向走过来,清冷的路灯打在他身上,好似拢上了一层仙气,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洒脱翩然之感。 她恍惚地想起十二年前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那天他脸上也带着这样温温淡淡的笑容,像极初冬的暖阳,融化了她。 这个世界是那样大,又是这样的小。 安然微微侧过身,用余光瞟到他为她上链子的全程。他仔细而熟练地把车链子挂上车的后轮,再把前轮绕上一半,接着站起来,蹬了几蹬脚踏板,把自行车向后倒退。 “好了。”误以为安然怕生害羞,对方只说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开了。 安然偏身,冲着那个削瘦修长的身影,小小声地说了一句:“程以初,谢谢。”既而推着脚踏车继续往前前,在下一个路口踩上车骑回去。 还没走远的男人在这时瞬间全身一僵,就连脸上的微笑也在片刻间土崩瓦解。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目光直直地追上对方娇小干瘦的背影。半晌,程以初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会是她,虽然看起来身形像极了她,但绝不可能是她…… 毕竟,他们已经有接近十年的时间里,没有再见过面了。 安然骑车踩得飞快,风在耳边呼呼直啸,吹得她头发乱糟糟的。冷风从大衣掀开的下摆处钻了进来,冷得安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个小时的车程被她史无前例地缩短至半个小时。 回到楼下停好车后,安然走进楼道里。 月光透不进来,楼道显得阴森森的。顺着冰冷的楼梯往上走,安然下意识裹紧外套。 总算走到自家门口,安然从裤袋里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倏尔从一旁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影。 安然一愣,还没推开对方,就被毫无防备地按在冷冰冰的不锈钢门上。 而后对方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慢慢地迫近她,及至耳垂。 他低吹出几口热气,半是引诱半是挑衅地对安然说:“你说这一次,我还可能让你逃到哪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履薄冰》正文 2.Part 2 这辈子会像一个无赖那样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言行举止来威胁她的,也就只有陆澈。 他特意压低的声音勾起安然封闭了十年的回忆。 在月光照不进来的黑暗里,陆澈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极为单薄。像是穿越了十年旧时光那样,在时间的过滤中,声音慢慢变得缥缈。 而在空气里流转着的,逐渐响亮起来的,却是他十四岁处于变声时期稍微嘶哑的声音。 那时十六岁的安然从学校足球场看台下默默低着头走过,她手里捧着一卷书,翻了好几页,眼睛从书页上缓缓扫描而过。 这时一个足球从身后直奔而来,准确无误地打中她的双腿。 安然手里的书飞了出去,而她整个人则跌跪在地上。 没有震怒,也没有抱怨,安然动了动双手,稍稍一用力,把自己撑站起来。 还没站稳,又一只球冲过来。虽然球最终仅仅是和她擦肩而过,却也让她受到了轻微的擦伤。 可安然还是无动于衷,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来自陆澈的欺负。 有人想帮她捡书,脚步落进视线没过几秒,像被什么人恐吓,又匆匆撤离。 随后跟上来的是陆澈以及他那帮兄弟渐进的脚步声,再然后是他经过她身边时,意有所指吹出一句喑哑的话:“不懂得反抗的人,永远只会被踩在脚下。”既而是他某个路过的兄弟故意把她的头狠狠地按到地上去。 明明是翘课大王,又是成天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无赖,更是没心没肺一向以欺负她为乐的富家少爷,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超乎他年龄和学识的颇为深沉的话。 但这句摇曳在十年岁月看上去毫无用处的话,现在却给了安然莫大的鼓励。 她猛地推开陆澈,而后向一旁挪了几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且她同时摸上开关,调亮楼道的灯。 四周的黑暗连同恐惧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那,像潮水般纷涌地退去。 和她面对面站着的陆澈,身穿一件合体修身的休闲西装,衬出他挺拔而精壮的体格。浓密的头发沿后梳拢,更加突显了他深邃的轮廓。陆澈性感的薄唇轻抿着,眉梢轻挑,但笑不语地看着安然。 那犀利的目光简直可以把她逞强之下的惶恐不安逼上眉间。安然逃避似的别开脸,极为冷淡地问他:“找我有事?” “我们都那么熟了,何必这样见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欺近身的,等安然察觉过来时,陆澈已经抓起她的手腕,高举在半空。 她一挣脱,他就顽劣地用力捏紧,完全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看她痛得微微蹙眉,陆澈的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这种小孩子的脾气,都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是一点都舍不得戒掉。 安然不禁在心里埋怨一句。 身前是陆澈,身后是墙壁,她无处可逃。 想起对方看好戏的可恶嘴脸,再想起在这之前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安然索性连乞求都省略,直接粗声粗气地反抗他:“我和你早就没有关系了。”在她十八岁那年考上z大,离开b市,决定独自一个人生活的那一刻起,她就和陆澈以及陆家没有丝毫关系。 “没有关系?”陆澈挑眉,复又一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问安然,“那刚才打电话过来迫不及待想和我发生关系的是谁?” 安然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他显然知道那是恶作剧,也清楚地知道她在玩大冒险,还有意说这样暧昧不清的话。 陆澈以为安然会恼羞成怒地跳起来扇他一巴掌,然而安然只是扭过头,压根就不想看到他那张欠扁的面孔。 安然的不配合让陆澈下不了台。气氛因此变得尴尬起来,对立的双方互相错开视线,互相保持沉默。而这时,隐约有一连闪了几次微光从对面楼梯间里倏忽地亮起,陆澈警觉地怀疑有人跟踪自己,低哼一声,算是妥协地撤手,随即丢下一句“我还会再来找你的”便离开了。 安然总算松了一口气。 担心阴晴不定的陆澈走到一半会掉头回来,安然急急忙忙地回到屋子里,赶紧把房门严锁。 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安然悬在半空的心这才缓缓落地。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就连手心里也满满都是汗水。她根本站不稳,只得瘫坐在沙发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动也不能动。 曾经天真地以为可以就这样安然无恙独抱其身地过一辈子,没想到一通错开玩笑的电话就轻而易举地结束了这段安逸的生活。 这房子大概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安然打定主意这几天找房屋中介,必须得尽快搬走。 第二天安然若无其事地准时上班,像往常那样,擦桌子,收拾店面,开门,维持职业微笑地为顾客推销新的糕点,然后收钱结账。 她在蛋糕店里当了三年的优质员工。 原先还在站在不远处招揽顾客的同事小妹在这时夹带着一股湿湿的雨气地跑了进来,她上气不接下气,还未接过安然递来的干毛巾,就大大咧咧地说:“然姐,这场雨下得好突然啊!我的衣服都淋湿了,真讨厌!阿嚏!我……阿嚏!” 安然由着她自顾自地说话,亲自动手帮她擦干头发上滴着的雨水,然后把她拉到休息室里,说:“别只顾着说话,先把衣服换掉,免得着凉感冒了。” 同事小妹仍要口头上逞能:“然姐,不会的啦,我没有那么……阿嚏!阿嚏!” 想说没那么脆弱?安然浅浅地笑了一笑,把门轻轻带上。 外头的雨下得真大,眼前早已是白茫茫的雨雾,地上则像是锅里煮沸了的水,不断地冒着白泡。 安然推开门,走到屋檐下,忽然看到有一个模糊却又熟悉的身影,她毫不迟疑地返回店里取一把伞。而与此同时,同事小妹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她看着安然拎着伞,误以为她要出去,赶紧走过来劝她:“然姐,这么大雨,你要去哪里啊?你没带衣服过来,贸然跑出去万一淋湿一身怎么办?” 安然“嗯”了一声,把雨伞转手交到同事小妹手上,说:“你来得正好,你帮我送伞给那个人吧。” 安然手指所指的方向,正是街道边笨拙地举着书挡雨的程以初。 “送伞?那多麻烦啊,直接叫他进店里避雨就好啦。”同事小妹为自己有这样聪明的念头感到自豪,丝毫不顾安然的阻拦,提起伞冲了过去。留下安然一个人呆在店里,坐立不安地想着待会该如何应对。 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还能再见他一面,可他现在却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程以初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在那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安然好几次,足足十分钟以后才开口试问:“安然?” 安然镇定自如地向他点了点头,说:“程以初,好久不见。” “你……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程以初上前一步,见地上留有雨水,他又退回原地。 “咦,然姐,原来你认识他啊?难怪叫我送伞。”同事小妹冲她做了个鬼脸,笑哈哈地说,“哎,这么久没见了,你们两个进休息室聊一聊呗。”也不管安然同意与否,同事小妹把安然和程以初推进休息室。 休息室不算小,但四面八方都是程以初的气息。 安然有些坐不住,站了起来,想回到外面去。 程以初在她身后稍作挽留:“安然,我们这么久没见,坐下来陪我聊一会,好吗?”他说得那样诚恳,她如果拒绝了,就显得她多么不淡定不自在。 安然坐了回去,和他保持一臂距离。留意到他身上还在滴水,安然从墙壁的钩挂上取下自己的毛巾递给他,说:“先擦一擦吧。” 程以初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她,“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无所谓好或不好,从她二十一岁毕业那年和言晓芙辗转来t城开始,她就一直以现状过接下来无数个相似的日子。安然点点头,说:“好。” 程以初知道她不甘示弱,却没像以前那样色正声厉地批评她这几年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他只看了她一眼,偏低头,徐徐地说:“不管你之前过得怎么样,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安然陡然站起来,她顿了一顿,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句语气似曾相识的话,几乎让她晃神地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十岁那年,安然唯一的亲人去世了。她从小就没有爸爸,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地活在别人其实的眼光下。因为向来传统的母亲始终耻于未婚先孕,所以母子俩并没有和什么亲朋好友相往来。 母亲去世后,她大学的师兄陆志伟兑现了他之前的承诺,这个b市著名的企业家大力推广慈善活动,把无依无靠的小安然接回家抚养。 等待着小安然接连不断的噩运才刚刚起步。 陆志伟的妻子总是怀疑自己的丈夫和安然的母亲关系不干净,不然自己的丈夫有什么理由接养这个多余的小孩子。 于是安然一进陆家,陆志伟才刚离开,林敏就怂恿自己八岁大的孩子陆澈前去欺负她。 娇生惯养的陆澈听母亲的言辞里大有“这个姐姐一来以后你爸爸就不喜欢你不会满足你任何要求”的意思,冲过去二话不说,直接粗鲁地把安然推倒在地。 安然年纪尚小,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还以为小弟弟在和自己玩游戏,正想咧嘴笑,不料陆澈手一扬,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安然立刻站起来,她狼狈地捂住脸,一头雾水地看着得意洋洋的陆澈。妈妈说过,要和小弟弟培养感情,不能随便欺负他。可现在这个瞬间调转的状况令她有些迷惑,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在气头上,却红着脸憋出一句:“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本想仗着姐姐的身份跟顽皮的小弟弟说几句好好相处之类的话,结果却被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小孩子泼了一身冷水,“你是来骗吃骗喝的,我为什么不能打你?” 再次被陆澈推到地上的安然仰起头望着蛮不讲理的陆澈,她第一次隐约而超前地意识到自己日后的生活并不像妈妈和陆叔叔所说的那样简单和幸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履薄冰》正文 3.Part 3 幸福是什么? 在十岁的小安然有限的认知里,幸福就是陆阿姨经常外出打牌没人在家一边叉腰指使她干活一边挥着扫帚带刺地数落她和她母亲,幸福也可以是陆叔叔没有因为她而和陆阿姨吵架闹别扭,幸福还可以是陆澈善心大发没有欺负她刁难她。 可这些事情发生的几率不但是那样地稀少,而且还变本加厉地在她身边轮番演出。 只要陆叔叔一离开,陆阿姨就把小安然当成廉价的小佣人,把所有安然力所不能及的粗重活全部委派给她。有时候陆阿姨心情不好,还会抄起扫把往她身上狠打,同时还会用世界上最肮脏的词语来形容她的母亲。 好心的陆叔叔为此不知道和陆阿姨争执过多少次,非但没能让对方收敛,反而激起了陆阿姨更深的怨恨。 而与此同时,来自陆澈的欺辱与日俱增。陆澈一逮到机会就毫不留情地设计把错误栽赃到她身上,或者把陆叔叔新买给她的裙子剪烂,蓄意挑起陆阿姨对安然的怒火。 这种危机四伏的生活,稍稍一个不留神就会引来辱骂和虐打。幼小瘦弱的安然像游走在一层薄冰上,诚惶诚恐,又小心谨慎。从母亲去世到在陆家生活的短短两年里,年仅十二岁的安然脸上,就再也看不到同一年龄小女孩所特有的天真烂漫的笑容。 这样闪闪躲躲的日子结束于程以初的到来。 程以初是陆澈的表哥,因为考上的b市第一高中离陆澈家很近,再加上家境并不富裕,于是他选择寄住在陆家,不打算多花一千块住学校。 他来的那天,恰好逢上考试失手的陆澈正满屋子寻找有心躲藏起来的安然好出个气。 陆澈并不喜欢这个寡言沉静的表哥,随随便便地跟他打了一个招呼后,跑到院子里去抓安然。 程以初拖着行李箱上了二楼,来到姨父给他安排的房间里。 走进这个收拾得干干净净而又宽敞明亮的屋子,程以初心情舒畅地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后,他却意外地从玻璃上撇到书桌下藏有人。程以初怔了一怔,而后不动声色地把帘子拉上。 他朝着书桌的方向慢慢地走过去,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轻盈,生怕走重一步便会吵醒蜷缩在书桌下睡着了的小女孩。 然而他刚走到书桌前,表弟陆澈就冲了进来。他额头上渗出汗水,怀里抱着一个足球。陆澈环视了一周程以初的房间,似乎在找寻什么。只有这里他没有进来打探过,陆澈不免怀疑安然躲在这个屋子里。 “阿澈,你想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程以初快步走到陆澈面前,挡住他落向书桌那头的视线。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 程以初微微笑,摇了摇头,说:“女孩?这个屋子里怎么会有女孩子呢?咦,阿澈你才十岁,就有喜欢的人了吗?”程以初伸出手,摸了摸表弟的头发。 陆澈最讨厌别人没事就揉自己梳得漂亮的头发,他向后退了一步,不甘心地说:“没有就算了。”说完,陆澈飞快地跑掉了。 程以初在他离开后,走上去把门关上。然后回到书桌前,屈膝蹲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被他们之间的对话惊醒的女孩。 她真瘦,身上没什么肉,又很小,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她的五官还没有长开,眼睛鼻子嘴巴集中在一起,没什么美感可言。不晓得小女孩长大以后有没有可能是一个大美人,不过现在的她,身上是一个亮点也没有。她还爱苦着脸撅起嘴巴,刚才睡觉的时候也撅着嘴,老是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来之前只听说了安然被姨父收养,和姨妈的关系并不好,还经常受小霸王陆澈的欺压。母亲在他出发前也再三叮嘱他不要插手管姨妈家的事,也不要惹是生非。 只是没想到一进门,他就不得不被迫帮迫在眉睫的安然一把。 小女孩仰起头瞪他,眼睛里满是警觉。她双手抱着膝盖,靠在书桌底下的那面墙壁上。 毫无疑问,她把他当成姨妈陆澈一类的人。 程以初耸了耸肩,重新站了起来。他一言不发地任由安然呆在那里,旁若无人地整理他的行李。等他把衣服一件一件挂进衣橱,再把课本书籍摆上书桌旁的架子上,整整四十分钟,安然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蹲在书桌下。 担心小女孩身体蹲久了身体僵硬不得动弹,本来不想搭理她的程以初只好弯下腰,问她:“陆澈应该找他的同学踢球去了,你现在很安全,可以出来走动了。”哄小孩他最有一套,他的性格不急不躁,又平易近人,很容易博得小孩子的好感。 可惜这回对手是蛮倔如牛的安然。 安然看也不看他,低下头沉陷进自己的小世界里。 碰上板子的程以初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又问她:“那你饿不饿?”按常理推断,小女孩应该躲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估计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吧。程以初从桌上抓来一包饼干,塞到安然手里,说,“吃点吧,这个饼干很多小孩都喜欢吃的。” 安然手里拿着那包饼干,一愣一愣地看着程以初。 她冰冷的眼神里隐约有了升温的迹象。 程以初以为安然已然卸下所有防备线,张开手想把她抱出来,安然却咬了他一口。趁他缩手之际,安然丢下饼干逃了出去。 这个小女孩真是莫名其妙! 程以初望着手边上那排深深的牙印,再看向半开的门,顿时哭笑不得。 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程以初和安然并没有经常接触的机会。b市第一中学是出了名的变态高中,学校的学生每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贡献给学校的。 程以初也不例外。 上了这所省重点高中以后,他就过着四点一线极其乏味无趣的生活。学校,饭堂,学生会,姨妈家。他早出晚归,有时候周六日还得去一趟学校额外补习,或者处理学生会上级分派下来的任务,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闲来看姨妈家两年来每日如一地准时上演的家庭闹剧。 直到某个周六课任老师提前放学,程以初才得以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回家,他才和这个倔强的小女孩有了第二次的交集。 一打开门,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安然一个人。 “姨父姨妈呢?”程以初放下书包,俯下身换上拖鞋。 意料之中的结果,安然并没有回答他。 程以初见怪不怪,拎起书包准备上二楼。经过客厅的时候,不经意间地看到安然有血从小腿上缓缓淌下。程以初赶紧转身急速走了过去,他来到沙发前,半蹲着,仔细地察看丢在一边沾了血迹的一小块玻璃。 程以初皱起眉头,不必多想,那绝对是陆澈的“杰作”。 “什么时候的事情?”没指望过安然会回话,陆澈起身去取医药箱。 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的安然低低地传来一句:“陆叔叔有饭局,陆阿姨带着陆澈出去玩了。” 虽然是答非所问,但总的来说还是开口理会他了。 这也不失算是一种进步吧。 程以初“嗯”了一声,提着医药箱来到安然面前。“是陆澈出门前干的吗?”安然缄默不语,程以初叹了口气,似是提醒,“以后不要和他正面冲突,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吧。” 看着为自己包扎伤口的程以初,安然老半天才回了一句话:“我没有和他冲突。” 言外之意,一切都是陆澈大少爷恣意妄为,心情好与不好都喜欢伤害她。 程以初忙着缠绕纱布的手不由一滞,他渐渐移开目光,锁定在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的安然身上。 这样面黄肌瘦又脾气古怪的小丫头,被玻璃划伤了,既不会哭也不会闹,就只会冷着一张笑脸。她的眼光常常失神,很容易就走失在自己编织的世外桃源里。 程以初看着有些心疼,她才十二岁,本是无忧无虑纵情玩乐的年龄,却要受到这样超乎承重力的不公平压迫。 他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可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脱口邀请她了:“饿了吗?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吧。” 安然呆住了,第一次被男生邀请的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应是好。 她扬起头,灼灼而好奇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停留在程以初眉目如裁的脸上。 这时有晚夏的风吹起窗帘,当午的阳光顺着飘动的帘子泻了进来,照亮了整个客厅,也照得程以初全身金灿灿的。 他颀长的身影在刺眼的光线里被无限地放大,大到她小小的眼眸再也容纳不下为止。 而摇晃的窗帘很快就停止不动了,一室的阳光也被搁浅在外。 可程以初如光芒般耀眼的形象却未经允许就已深刻地烙印在她的眼瞳里。 他身上有着被阳光照晒过的棉被那样清新而温暖的气息,面颊上的笑容即使是淡淡的,也有着让她抵抗不了的温度。 神差鬼使,安然竟然点头答应了程以初的邀请。 程以初感到非常惊喜,他嘴角的笑意,像一朵花慢慢地伸展开花苞一样地延伸开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里,安然的耳朵旁“噗”的有一声绽放,那声音虽然很是微弱,但像极了花开的声音。 就在那一年,就是那一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履薄冰》正文 4.Part 4 在那一秒钟之前,安然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 而在那一秒钟以后,她就这样沦陷了十二年。 从那之后,一直以局外人身份自居只看戏不插话的程以初不知道何故,总会以另外一种沉默的方式帮助她。 如果程阿姨要小安然留在家里打扫卫生,程以初会提前从学校回来挽起衣袖替她分担部分任务;如果程阿姨打牌输了心情不好拿安然出气,程以初晚自习回来会借着给安然补习的名义帮她清理手臂上、大腿处的伤口;如果程阿姨和程叔叔又因为安然的母亲而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程以初不像陆澈,他不会在一旁添油加醋,而是把安然带回房间,然后出来劝架。 他倾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在她身后不远处一直默默地施予举手之劳。 程以初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不对安然开口提任何酬谢,也从来不跟她说任何一句话。 他似乎不爱说话,陷进热闹的人群里时,他只会手捧一卷书,立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看书。可即使他是这样安静,却也有一番别样的魅力让人无时不刻不注意到他的在场。这和安然截然不同,她只要一缄默,就铁定不会有人意识到她的存在。 除了陆澈。 真真不晓得程阿姨在陆澈小时候给他灌输了多少负面思想,反正这家伙就能找出成千上万个千奇百怪的理由折磨她。 从最初级的把戏开始,比如他会在安然的笔盒里放一只毛毛虫,在她的抽屉里丢一只小老鼠,或者把她的饭盒丢进垃圾桶使她饿肚子饿一整天,偶尔陆澈还会趁着安然从楼下经过把一桶冷水朝她头上泼了下去,害得安然大热天里硬是感冒了整整半个月才病愈;到后来陆少爷的欺负有加无已,有一次他等值日生安然把黑板擦干净离开学校以后,便从操场跑回教学楼,溜进她的教室把黑板弄脏或者在上面写一些污秽的语言,以至于安然第二天被暴跳如雷的老师惩罚打算卫生三个月。 最过分的一次,是年级中考,他和安然安排在同一间教室考试。在监考老师就快走过来之前,他扔了一张写了答案的小纸条给安然。安然答题答到一半,忽然有一个小纸团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她愣了一愣,拿着小纸团四处张望,结果被老师误以为她打小抄,立马抓起她的手,当场人赃俱获。 安然百口莫辩,最后考试成绩全部以零分处理,还请家长来学校作保证。 那天陆叔叔把安然带回家,既不批评她,也不责罚她,只让她早点回房休息。 却没想到这一个毫无处罚的结果惹得陆阿姨极度不高兴,她借机挑起争吵,和陆叔叔闹得不可开交。 小安然垂头丧气地回到卧室,经过楼梯的时候,陆澈撞了她一下。安然被撞疼了,捂住肩头瞪他。从陆澈眼睛里嘲讽的微笑中,安然一下子明白了这又是陆澈的恶作剧。 她更加郁闷地走回卧室。 晚上程以初下课回来,从陆叔叔嘴巴里听说了这件事。他等所有人都睡着以后,悄悄地叩响安然的房门,得到安然的许可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程以初站在安然的床前,他线条流畅的背影被幽暗的月光拉长,有一部分被折射到雪白的墙壁上。“没关系,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你,我也坚信你是清白的,你绝对不会作弊。”他的声音就如同那晚的月光那般轻柔,轻柔得让安然不得不怀疑这只是一场幻觉。 可他的语气又是这样的坚决,丝毫容不得她有半点反对。“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始终都会站在你这边……我希望,你以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 安然惊讶得完全忘了问他,为什么? 她年纪虽小,但也不是全然不懂人情世故。她清楚程以初和陆家的关系,也明白以寄居者身份出现的程以初理应是不该插手相助的。他这种鲁莽的冒险,万一被陆阿姨和陆澈发现了,他会不会被赶出陆家啊? 不知道是陆阿姨年纪渐大有些迷糊,还是陆澈在这方面过于迟钝,反正这两人都没有察觉。程以初在陆家寄居的三年里,不但风平浪静,最后还顺利考上h大。 他走了以后,她又变得无依无靠,重新回到踮着脚在刀尖上走路的日子。 他说,你以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 可他离开陆家以后,就杳无音讯,消失得很彻底,仿佛连他这个人,都是从未出现过的一道幻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气里程以初的气慢慢地隐淡。就在安然已经适应没有他气息的生活时,他又唐突的未经她允许地出现在她目力所及的范围里,还带着他九年前消失不见前反复强调的那句,“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时至今日,没有兑现他的诺言也就算了,他居然还好意思当着她的面提这件事? 安然气得压根不想多看他一眼,猛地站起来,拂袖离去。 等程以初追上去的时候,安然已然不在店里了。 邀请他进店里避雨的同事小妹看到他出来了,吃惊地走过去问他:“你惹然姐不高兴了?哎,你竟然会气到然姐啊!然姐很少生气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她这样气呼呼摔门的样子耶。”小妹竟然越说越兴奋,到后来还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程以初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安然的同事,真是可爱…… “不过你现在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呢?”同事小妹倏然大变脸,推着程以初往门外走,边推边说,“赶紧去追呀,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 “对啊,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女主角气得跑出去,男主角追上去跟她解释一番,然后他们两个就和好如初啦!”见程以初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同事小妹夸张地嘟起嘴巴,指着他埋怨说,“哎呀,你就相信我嘛,电视剧里说的准没错啦!你再不去追然姐,小心失意的然姐在这种雨过天晴的大好艳遇时机邂逅了她生命中的白马王子哦。” “哦、哦……”程以初踏出半步,而后掉头问她,“她住在哪里?” 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同事小妹从柜台上拿起一张方便条,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一行地址,然后胡乱塞进程以初的手里,急得喘不过气来,说:“按着上面说的,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程以初走了好几步,热心的同事小妹还在后头,双手作喇叭状地喊:“加油哦,我很看好你哦!” 程以初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个女孩最近在看什么电视剧。 他来到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根据纸条上潦草的字迹依稀辨认出安然的住址。 二十分钟后,程以初抵达安然的公寓楼下。 只是刚推开车门,程以初却看见陆澈从面前走过,他脸上带着的是自信干练的微笑。 程以初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他犹豫几许,把车门重新关上,扭过头对司机说:“去t城电视台。” 他走得很急,根本没有留意到,在车启动离开的那一瞬间,正在开门的陆澈忽而回过头,露出的一抹狡黠的笑。 安然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整理思路,才刚坐下来,就接到死党汤思齐的电话。“喂,安然啊,我在医院啊!你能不能带点吃的过来,我在离你家很近的那家医院里哟。” 医院?这小子平时不挺健壮的吗?他还时常吹嘘自己就算光着膀子呆在零下x度几天几夜也肯定不会感冒发烧,今天怎么有空拜访几百年没有进去过的医院? 安然想着,嘴上也没闲着:“咦,汤思齐,我听错了吗?你会在医院?原来你也会生病哦的,那我是不是该普天同庆一下呢?” “不是我啦,是我一同事,昨天夜里回家的时候被一群小混混狠狠地揍了一顿。也不知道他得罪了谁,那帮小兔崽子下手真他妈狠,明摆着是往死里打啊。” 安然惊呼,这种只在电视里才发生的黑帮剧情,她竟在现实中也会百年一见地遇上。“严重吗?你等等,我这就给你们做饭去,想吃……”她在这时隐约听到有钥匙拧锁的声音,微微怔了一下,是幻听吧?安然拼命催眠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继续问汤思齐,“你们想吃什么?我好下去买。” “哈哈,安然你真够哥们,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接下来汤思齐还说了什么,安然基本听不清楚了。电话被陆澈早就把手机抢了过去,他还强行结束通话。 他举着她的手机,扬起下巴,洋洋自得地睥睨她。 陆澈突然的出现打乱了安然所有既定的计划。她面容失色地看着陆澈,心里打起了好几个问号。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有自己家的钥匙?更重要的是,他又想玩什么整蛊游戏? 可她没机会问了,因为陆澈又逼了上来。 他双手撑在安然的脑袋左右,把她严严实实地围在怀里。随即靠向她,和她只隔着不到几厘米的距离,几乎要碰到她小巧的鼻尖。 陆澈直勾勾地盯着她,而后弯着嘴角笑,问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给其他不相干的男人煮饭做菜了,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履薄冰》正文 5.Part 5 安然这次连哼都懒得哼,直接无视掉这个家伙。她伸出手抵在陆澈的胸口上,阻止他的迫近。 好在陆澈也没有继续靠近她的意思,他飞快地离开她。他松开手,一手揣兜,一手垂下来紧贴着腿。陆澈与安然面对面站着,他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看上去就像是平常人家极其普通的阳光邻家少年。 “啧,亲爱的房客小姐,这就是你对房东该有的态度吗?”似乎早就猜到安然现在瞠目结舌大为惊诧的样子,陆澈嘴角的弧形咧出更加迷人的线条,“很惊讶吗?我还以为你早就该想到这一点。” 怎么可能不吃惊,房东原来是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怎么会一转眼就变成陆澈? “你把房子买了下来?”质疑的语气里带了些许的肯定。就算陆澈拒绝给出一个明确答复,安然心里也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出乎意料,陆澈很爽快地承认了这个事实。“我早说过,我这一次不可能再让你轻而易举地逃跑的。” 这么□□裸的威胁,他却能说得那样轻巧,再衬上他那张硬朗甚至是霸气之余又有些阴柔的面孔,真真是一幅让人喷鼻血的画面。 可惜对方是陆澈,还是孩提时代简直就是恶魔一般存在的陆澈。 安然嗤之以鼻,他以为他在拍黑帮戏?用不用提醒他昨晚她说过的那句话。“可我也说过,我和你早就没有关系了。” 陆澈看着安然不说话,只是眉毛往上一挑。而后他伸手精准地捏住她的下巴,微微向上抬起,似是求和地说:“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我们现在好歹也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很快还将是室友的关系。如果你想和我发展男女关系,我很乐意考虑考虑。” 他在说什么笑话?安然瞪他,一点也不客气地抓住他的手腕,朝一旁推去。然后她径直走向厨房,没有回头理会留在原地的陆澈。 还好冰箱里还有前天买的猪肉和大白菜,随便炒一个菜再加热昨晚剩余的茄子煲和白米饭,应该够医院里的那两个人吃了吧。安然背对着门口,弯下腰切菜,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一个身影在逐步接近。 陆澈轻手轻脚地走到安然身后,他站了好一会儿,先是把安然垂下来的头发挽至耳后,没等安然有反应,他就迅速地张开双手把她抱在怀里。 安然一惊,屈起五指用力去抠他的手指,试图掰开。 陆澈却有意越抱越紧,他整个人贴上去不说,还把安然死死按进自己怀里,不容她逃脱。 他竟而对着她的耳朵吐气,将气氛弄得无比暧昧。 安然忍无可忍,厉声质问他:“陆澈,你到底想干什么?” 飞来t城找她就算了,强制买下这套房子也算了,现在还做出这样含糊不清让不知情的外人极度想入非非的动作,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还搞不清状况的自以为她是以前那个被羞辱了也只会躲起来偷偷哭泣绝不还手的安然吗? “干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我都是为了你啊。”陆澈摆出无辜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毛孩。然而安然还在震惊之余,他又恢复原状,扯出一抹恶劣的笑后,颇为怀念地说,“欺负你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我现在都迫不及待想看看你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孤孤单单掉眼泪的样子。” 听到这句真心话,安然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就知道,这才是他大老远跑过来找她的真正目的。他向来以欺辱她为乐,那俨然成为他一个恶趣味的习惯。 见安然皱眉,陆澈咬着她的耳朵轻轻一笑,随后撤手走到厨房门口。他顿了一顿,偏过头看着安然怒目横眉的模样,没有被恐吓到反而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我很期待我们接下来同居的日子。” 真想朝他那高挑的背影扔一把昨天磨好的菜刀。 安然很快就把饭菜装进保温饭盒里,也不关心陆澈准备怎样解决他的晚餐问题,她提着保温饭盒一声不吭地就出去了。 医院离公寓很近,不足十分钟的路程。 安然到了医院后,打电话找到汤思齐所在的病房。 一推开门,却非常意外地看见程以初也在。 四目相对,而后各自心有所想地别过脸避免眼神交汇。 安然的到来并没有中断病人和程以初之间的谈话。 汤思齐的同时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据汤思齐说他的伤势很严重,估计要在医院呆上好几个月。 一提及自己的痛处,小王不禁愁眉苦脸地跟程以初诉苦:“师兄,早知道当初就乖乖听你的话,不去当什么狗屁娱记,跟着你混电台也好啊。” 程以初笑着安慰大学同专业的小师弟,说:“先把病养好再说吧,我们电台年底会招人,如果你有意专职,我到时候可以联系你。” 这时安然把保温饭盒放在桌子上,挨着汤思齐站,凑过去低声询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想想就觉得晦气啊。小王听说金牌制作人陆澈不知什么原因大晚上搭飞机来t城,就去跟踪他。”汤思齐忽然拍手,指着安然说,“安然我跟你说一个天大的秘密哦,陆澈昨天晚上去了你住的那栋楼哦!” 安然听到这里,终于紧张不安起来。生怕小王和汤思齐会发现昨晚在楼梯间发生的事情,安然赶紧追问他:“然后呢?” 偏偏汤思齐这下没有回答她,反而用异样的眼光在她脸上来回扫视。 而程以初探问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这短短的一分钟对安然来说,漫长如一个世纪。 “咦,安然,你什么时候也那么八卦?你该不会被言晓芙那个死三八带坏了吧?” 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安然不由松了一口气。“你还是继续说吧,我也就是……好奇而已。” 后面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显然底气不足,不过迟钝的汤思齐不疑有他,单纯“嗯”了一声,接着说下去。“小王拍到陆澈的照片啊,他那个时候似乎在跟别人发生争执。不过距离隔得太远,照片很不清楚。之后小王带着相机回去的时候,就被一群莫名其妙冲上来就群殴他的地痞流氓级别的家伙狠揍了一顿。”当事人还没感慨,汤思齐就自觉地摇头直抱怨说,“真是可惜,相机没了,头条新闻也没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居然会打小王。” 汤思齐仍旧在耳边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安然这边衣服几乎都要被冷汗浸湿了。 好险! 如果照片曝光的话,她日后的生活就会有大转变。 算她自私自利好了,安然出自私心地感谢那群脑子一时抽风的街头小混混。 “先吃点东西吧。”程以初为了堵住汤思齐口若悬河的嘴巴,走了过去。跟安然点了点头打个招呼后,他打开保温饭盒,把饭和菜分开摆放。 安然来的时候只带了两双碗筷,她事先并不知道程以初也在。 汤思齐这个大嘴巴瞧见了,拍了一拍大腿,赧然地对安然说:“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告诉你小王大学的师兄也来了。” “没关系,”插话的是程以初,他已经把饭分好也把碗分边放,程以初笑了笑,说,“我和安然也算是认识的,等会我跟她一起出去吃饭吧。” 这个办法无可非议,汤思齐也挺赞同地说:“那你们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小王就好了。” 程以初点点头,看了一眼安然,而后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安然和汤思齐交代一些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后,跟了上去。 离开医院后,程以初迟疑再三,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她:“昨晚,陆澈去找你了吧?” “嗯。” 点到为止,程以初没有问下去,在他心里已有一个清晰的答案了。他站在车牌旁边,看着牌子上面标着的公交车路线,轻松地转移话题:“我带你到我常去的小餐馆吃饭吧。”低头察觉安然面有踌躇之意,程以初口气软了半分,算是恳求地说,“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就当是重逢之后的庆祝,而且,我也很想了解你这几年的生活。” 安然这才点头答应。 他们要搭车的公交车没多久就开过来了。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挤满了人。 程以初顾不上什么礼节,握住安然的手走到离后门很近的一个角落。担心安然会受到别人的推挤,程以初把她挡在里头。他两手都抓着同一个扶手杆,把安然彻底地环在他的臂湾里。 到站停车时有人会经过他们身边,因为人潮人涌,总是会不小心碰撞上。 可程以初即便被撞得站不稳,也要把安然稳稳护住。好几次他的手触到了安然,程以初对她抱以歉意的微笑后,即刻挪开手,并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安然看不下去了,她低下头,心里的汹涌澎拜都快显在脸上了。 他刚才说,他们很久没有一同吃过饭了。 也对,他们两个人有多少年没一起吃过饭了?可是他们在一齐吃饭的次数,根本就少得可怜啊。 有了时间刻下来的隔阂后,她又该带着什么样的心态和他吃饭? 在饭桌上,他们会谈论些什么话题?他会不会劈头责问她大四那年为什么不接受他的帮助,来了t城也不告诉他?而她呢,又会不会逼问他为什么当年一离开陆家就再也没回来找她?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还要无端横出交集。 即使有了交集,也依然是两个人世界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履薄冰》正文 6.Part 6 程以初带她到一家大约有五个车站路程远的街头小餐馆。 摆在桌子上的清一色都是清淡的菜。 小葱拌豆腐,苦瓜炒肉丝,酸溜土豆丝,清蒸鲈鱼,还有盐水菜心。 筷子下端像系了一块看不见的千斤巨石,安然握着筷子的手提不起半点力气。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桌子的菜,也不知道服务员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五道的摆设位置竟是按着她当年在程以初指点下一一学会这五样菜的顺序而排列的。 这下她连最根本的食欲也没有了。 程以初自作主张地舀了一勺豆腐放进她碗里,说:“吃吧,这些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 “谢、谢。”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需要用虚伪的客套话来交流。安然抬起头,看到程以初正低着头专心挑拣鱼刺,不露声色地别开目光。 身边的玻璃窗照映出她脸上动摇的神情。 生怕程以初会发觉她的不安,安然立刻垂下眉,很不是滋味地吃着菜。 少时,程以初把挑出鱼刺的鱼肉夹进她碗里,一手托起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正在吃饭的安然。见她扒饭扒得赶,程以初笑着说:“不用急,没有人跟你抢。都二十四岁的大女孩了,却还像孩子一样。” 安然仰起头,看了看程以初,而后低下头,语气不冷也不淡地回应一句:“我不是小孩了。” “怎么会,”程以初失笑,他看着安然的眼神里稍稍透出些许暖意,说,“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又很倔强的安然。” “真的么?”安然也抿着嘴笑了一笑,像是询问,可又不等程以初回答,自己倒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概吧。” 这个话题再将下去显然会使原本就清冷的气氛更僵硬。 程以初不傻,他迅速绕开话题:“你这几年都在那间蛋糕屋工作吗?” 安然停下手上的筷子,点了点头,没有隐瞒地说:“嗯,在那里呆了三年。” 她担忧的问题在她的如实坦白之后,终究还是迎面扑来了。程以初眼里的笑意逐渐淡去,两撇好看的眉毛慢慢地聚拢在一块。刚才眉目温柔的邻家哥哥转眼就匆匆下场,取而代之的则是古书院里严厉古板的教书先生。“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你……”几乎是条件反射,幸好安然及时反应过来,立马改口说,“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撒谎,她又口是心非了。 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他毕业后来t城当一名电台主持人,她从拖着言晓芙来这个小城市就业发展的。 这三年来,她每晚都会准时守在收音机旁等候他的节目。他谈吐优雅大方,分析时条理清晰,既能调动听众积极性,又能把握现场对话间双方的情绪。最重要的是他的声音,趴在桌子上对着那台二手收音机,每每听到他温醇的声音,仿佛就能更靠近他,也能拉近这失去联系的十年里彼此之间不断扩大的距离,甚至还能消除她一天积累下来的疲劳。 他的声音里就是有这样安抚人心又鼓舞向上的力量。 可是……那个令人着迷的声音,在用最动听的语调许下承诺之后,却在她最需要他陪伴的日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有质询的念头,但没有审问的勇气。 听到安然这么说,程以初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不少。他又往她碗里添菜,说:“我真该感谢昨天那一场雨。” 是吗?可是她现在比任何时刻都要懊恼昨天冲动不经思考的失常行为。 “安然,”程以初叫她,这家伙又走神了,老毛病真是一点也没改掉,“周末我们去吃麦当?” “没空。”安然盯着碗里的饭菜,心虚地拒绝。 麦当劳?那是当年程以初为她清理干净腿上的伤口后,踩着自行车带她去吃的地方。 她还是第一次吃到炸鸡腿,汉堡包,还有可乐。 那天她吃得很夸张,左手一小块鸡腿,右手捏着咬了几口的汉堡包,偶尔还会低下头咬住吸管喝可乐。光吃自己的这三项不够,她还贪婪地望向程以初那边的薯条,好想把他的薯条也抢过来尝几口。 三下两下解决掉左手上的炸鸡腿,安然油腻腻的手伸了出去,趁程以初不注意的时候抽了几根薯条,然后赶紧塞进嘴里。 再一次伸出手的时候,不料程以初转回头,被他抓个正着。 安然睁着眼睛,既不认错,也不道歉,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程以初微微笑,把整包薯条推到她面前,说:“你喜欢就都给你吧。不过薯条不是这样吃的,还要沾一下番茄酱。” 程以初给她做了一个示范。他抽出一根薯条,移到番茄酱前,轻轻地划了一划番茄酱,而后递给安然。 安然很开心,这也是第一次有人亲自喂她吃东西,她一口就含住那根薯条,而即嘴唇两稍高高翘起。然后接下来的无数个周末,只要有时间,程以初就会带她到麦当劳。只要有能讨出她笑脸的事情,他都乐意带她去做。 原来是盈载着他们最原始的美好回忆的,现在倒成了安然最不敢接近的禁区。 被安然一口回绝的程以初也不生气。也是,十年没见,安然有戒心也是应该的。程以初理解地点点头,说:“那就改天吧。” 安然含糊地嗯了嗯,并没有听进心里去。 “再吃这个,多吃一些……” 程以初还没说完,安然身后就传来一个激动的女声。 “程以初?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好周围没有程以初的狂热粉丝,也没有引起什么轰乱。 不过不用回头也知道,能时不时整出乱子的也就只有言晓芙那只猪了。 安然没好气地扭头瞪她,可惜没截住她随后冒出来的更劲暴的话:“安然?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你不是最讨……” 安然慌忙站起来捂住她的嘴巴。 程以初不是那种热衷于抛头露面的公众人物,他一向低调。这回被头一次见面的言晓芙当场认出,他也觉得奇怪。将她邀请进饭桌来后,程以初一边吩咐服务员多加一双碗筷,一边低声问她:“你认识我?” “呃……”安然目露杀机的余光还在她脸上徘徊,言晓芙哪里还能实话实话,“哈哈,我是娱乐记者嘛,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对不对呀,哈哈……”压根就没有人附和她象征性地笑几笑,尴尬的言晓芙只好自娱自乐地傻笑。 “是这样啊……”程以初看了看安然,“哦”了一声,算是相信。 这顿饭因为言晓芙的出现而仓促结束。 碍于言晓芙娱记的身份,程以初不方便和安然有过多的接触,和她点了点头后,程以初自己拦下一辆车回去了。 安然和言晓芙肩并肩地走在街道上。 “安然,你怎么跟他凑到一块啊?你忘了他当年对你的不闻不问吗?”程以初前脚刚离开,急性子的言晓芙后脚就伸过来,急巴巴地围着安然问。 安然懒得解释,轻描淡写带过去说:“只是饭局而已,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在记者圈里摸爬滚打了三年,察言观色的基本功言晓芙再笨也还是学到了点皮毛的。安然除了逞强最拿手以外,她还会些别的吗?好歹和她大学同学四年,言晓芙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谎。 啧,又在自欺欺人,她诚实一点会死吗? 不过现在揭穿她低级的谎言肯定会被她以免费晚餐威吓的,她言晓芙被威胁一次就够了。虽然是这样,言晓芙还是委婉地替初次碰面请她吃饭的热心人说好话:“哎,其实我觉得程以初还是挺好的。” 安然笑笑,没再说话。 走了没几步,她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言晓芙,我搬去跟你住好不好?” “哈?”言晓芙吓了一跳,光棍节晚上跟她表白,现在就搬过去和她住,安然……会不会太猴急了一点,怎么说她好歹也是一个羞涩的黄花大闺女啊。“会不会太早了点啊?” 看言晓芙那表情就知道她尽yy不健康的东西,安然连忙跟她澄清:“陆澈买下了我租的房子,强迫我跟他同居。” “同、同居?”言晓芙惊呼。今天是愚人节吗?要不她怎么会接二连三受到这种国际级别的玩笑哎。 安然一时半会也跟她说不清,直接挑重点说:“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很讨厌他就行了。再说,我搬过去跟你住,你的三餐问题不就都有着落了。” 最后半句切中言晓芙密切关心的焦点,她一口就答应了。 当晚安然回去,趁陆澈睡觉的好时机,把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和为数不多的衣服打包带走。 她颇为放心地把门悄悄关上,而后提着微重的行李厢下楼。 大门外,言晓芙踩着她当年砍价买回来的二手脚踏车,载上她回家。 她们走了没多久,陆澈从房间里出来。 他满脸平静地趴在阳台上,俯望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随即歪唇坏笑。 第二天下班后,安然早早买好菜回言晓芙的家。 看着昨晚她们两个人齐心协力收拾的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单身公寓,安然做菜的时候,还打破常规地哼起不成曲调的小歌儿。 她把饭菜端上饭桌,静坐在一旁等言晓芙回来。 等了老半天,平日里按时回家的言晓芙还没回来,安然有些担心。 打她手机没人接,打电话到她公司也没有人接。 已经下班了,她跑到哪里去了? 安然坐不住了,披上外套想出去找她,一开门,却见言晓芙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安然好不容易拉她进屋。 言晓芙坐在饭桌旁,耷拉着脑袋就是不说话。 不会是被人打劫了吧?安然伸手在她眼底晃了晃,又问了一遍。 言晓芙抬起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她抓住安然的衣角,委屈地说:“安然,老板说要炒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履薄冰》正文 7.Part 7 安然坐在公交车上,她整个人的重心偏移了位置,斜斜地靠向窗玻璃。这个姿势她从上车找到座位开始,一直保持到现在,大致过了十几个站,也约莫有一个小时了。 她脸上挂着的说不清楚是什么的表情,愤怒,迷茫,怨恨,还有无助在她面容上混杂在一起,使原本毫无生气可言的她看上去更加死气沉沉。这样消极的情绪像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把她一点一点地拉向绝望的深渊边缘。 她现在还剩下什么?这么大的城市,怎么连她的容身之处也找不到? 昨晚当言晓芙哭着脸说出自己突然被辞退的消息后,她如鲠在喉,张张嘴,却没有说出其中的原因。面对安然的盘问,言晓芙也只是笑呵呵地轻巧带过这个话题:“算啦,大不了就再找一份工作呗。反正……我也不想再干下去了。” 胡说!安然才不会相信她这个蹩脚的借口。当初大一自我介绍的时候,言晓芙穿着清爽干净的衣服,站在讲台上抬头挺胸俨然宣誓一般地说:“我叫言晓芙,我希望以后能做一名优秀的娱乐记者。”后来分派宿舍,安然和她分到同一间宿舍,她经常不忘在安然面前强调自己远大的志向。这家伙毕业之前好不容易通过了编辑记者资格考试,实习满一年后终于拿到了记者证,说什么不想干肯定只是违心的丧气话。 安然生气了。“言晓芙,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干脆一点如实招来!你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啊,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老板炒你是什么原因?你的能力可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呀。” 当一名有职业道德的娱乐记者且被t城最大的报社聘用这一直就是言晓芙的梦想,而等她披荆斩棘地实现了这个目标,还没坐稳岗位又要不明不白地被炒掉,这多荒诞呀,白白浪费了她打拼的那几年光阴。 言晓芙还是坚持着不说实情。 “言晓芙!”安然那边也没有气馁的打算,依旧锲而不舍地问她,“解雇总得有个理由吧?” 言晓芙搔头装傻。 她怎么能开口呢?难道实话告诉安然,大牌制作人陆澈来了t城,本地几家媒体都在争唯一的专题采访资格,而她的老板正好是陆澈的高中同学。公司里的员工明明还没饱和,她也没有做出失职的行为,可老板偏偏就能振振有词地辞掉她,理由居然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安然住进了她家。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她也有当场抗议的啊,不过老板一句话把她堵得没话可说。估计老板也有些内疚,没好意思和她对视,只低着头看手上的资料说:“唯有这样我们公司才能获得采访资格。” 那她还能说什么呢?老板有老板的难处,她也不必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了。她言晓芙怎么说也是有骨气的人,工作丢了可以换,但是她和安然七年的感情丢了就换不回来了。 言晓芙反过来笑呵呵地安抚安然,说:“哎,你就当我没有上进心好啦。其实我也想换一份轻松一点的工作很久了。喂,你们蛋糕店还招不招人啊?不如我去应聘,好和你做同事。” 现在哪有心情和她嬉皮笑脸,都丢饭碗被归入大龄失业女青年行列了,她还能嘻嘻笑喔?安然瞥了对方一眼,不忘苦口婆心地说服言晓芙改邪归正:“言晓芙,你跟我说一下啊,也许我能帮上忙。” 言晓芙只顾着低头吃饭,完全把安然的话当耳边风。 安然只好束起好奇心,和她一起闷头扒饭。 晚上言晓芙洗澡,安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言晓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骤然一阵振动。按着以往的习惯,安然很自然地帮她拿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是“boss”这个名字,难道有转机?这么一想,安然立刻按下接听键。 言晓芙boss沉稳有力的声音从话筒里徐徐吹出,他的声音如春风拂过耳,说出来的话却像寒冬腊月里最锋利的一道扑颊冷风:“言晓芙,如果你能劝安然回原来的地方住,公司会重新聘用你……” 安然迅速把电话合上,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 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快停止跳动了,连带着她的脑袋也变得一片空白,甚至她全身的力气也被这番电话抽走了。 这就是为什么言晓芙如论如何也不肯吐出实况的原因? 她也真傻,她早该想到为什么陆澈会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就这么轻易就放走自己。 他现在不仅在为难她,还在为难她的朋友。 安然当机立断收拾自己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不跟在厕所里一边洗澡一边高歌没有忧患意识的言晓芙提前打个醒,偷偷地溜走了。 她大晚上一个人拖着行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期间言晓芙打了几十个电话都被她忽略掉了。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房屋中介所,可要么挑不到适合的房子,要么房租加上中介费太贵,安然花了一个晚上也只是在做无用功。不过她也没有心灰意冷,想着索性暂且住一晚招待所,明天下班再继续找房子好了。 然而今天拖着行李箱上班,才开门没多久,几百年才来店里视察的老板居然奇迹般出现了。这个年纪只比安然大五岁看起来倒像四、五十岁的女人搓了搓手,把神经大条的同事小妹支开后,她像背稿子一样模式僵硬地对安然说:“你来店里工作也有三年了……虽然觉得蛮遗憾的,但是……” 安然是笑着打断老板的话,她全然没有老板想象中暴跳如雷地质问原因,而是平静地点头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好的,也很感谢菲姐给了我这三年的工作机会。” 不作过多的留恋,一向秉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原则的安然很快就离开了在那里工作了三年的蛋糕屋。 她再一次拖着行李箱走在人来人来的街道上。 明明身边挤满了四处奔波的工作族,明明有阳光有花香还有鸟鸣,明明四周有喧哗声作响,可她却觉得周遭热闹的光景只是摆设,她走着走着,不但手脚越发变得冰冷,还感到漫天的孤独感像蜘蛛丝一样缠着自己。 房子没了,工作也没了,她已然被陆澈逼到了绝境。 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着,随后是怎么样上车的,又搭上了什么车,她是一点知觉也没有。等她稍稍清醒过来时,她早就坐在位子上了。 公交汽车缓缓行驶,窗外的景物也慢慢地变换。 偶尔视觉疲劳,安然便靠着玻璃窗微微阖眼小憩。 窗户毕竟有些硬,硌得很不舒服。安然坐正上身,重新打起精神。她的视线偏向了一旁坐着的一对情侣身上。 女孩把头枕在男孩厚实的臂膀上,睡得很熟,还流了口水。男孩看见了,细心地掏出纸巾轻轻擦拭干净,而后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 安然赶紧移开目光。 那样相似的画面太有冲击性了。 以前程以初会抽空带她坐观光巴士环绕一圈,简单地游览了b市的大街小巷和知名旅游景点。 她坐在窗前,程以初站在她身后,一手撑在玻璃上,一手指着眼前的景点为她详细地介绍一遍。他当时和她隔得那么近,害她没来由心跳跳漏好几个节拍,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后来感到有些累倦,程以初便大方地让出肩膀给安然睡觉。 她就快睡着了,而这个时候大巴遇上红绿灯,猛地刹车,于是她的脑袋因为惯性作用顺势滑了下去。结果才滑出一点距离,就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把它托住,然后轻柔地搁回肩膀上。 安然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一下子就因为对方这个自然的动作而烟消云散。 那就是程以初,只有他才有那样神奇的力量,让她又惊又喜,又笑又哭,又愁又恼。 即便只是细小轻微的事情,一旦和程以初沾上边,就会牢固地侵占安然的记忆,使她一辈子也无法忘掉。 他既是她心口上的一道伤疤,同时也是她黑暗中唯一的指明灯。 所以,她毕业以后,放弃了在本地发展的大好前景,反而来了遥远的t城。 她只想走他走过的路,去他在的城市。 再美丽的风景,再发达的经济,再优越的工作,都比不上一个程以初。 只是,这个名字,就如同他当初所给予她的回忆一样,触碰不得。 仿佛公交车里充斥着程以初的气息,安然也不看站牌,急急忙忙地走下车。 一下车,安然却傻眼了。 老天在开什么玩笑?她竟然站在t城电视台大门前,而且她还和走出来的程以初正面相望! 这下连逃避的几率也没有了,安然只能干笑着和他打招呼。 程以初快步走了过来,看了看安然,没有多问,主动地提走她手里的行李箱。 “你无家可归吗?”他皱起眉。 她手里的行李箱已经充分暴露了这个事实,安然不好掩盖过去,不得不点头承认。 “走!”程以初抓起她的手往马路边走。 安然跟在身后问他:“去哪里?” “我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履薄冰》正文 8.Part 8 安然的脚步很自然就因为这句话而搁了下来。“我拒绝。”知道程以初会回头,安然说完这三个字便压低脑袋站着不动。 程以初走了回来,看到安然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算很生气也没法忍下心来凶责她。他叹了叹气,半是妥协地说:“先暂住在我家,等你找到新的房子,再搬出去,这样……也可以吧?” 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一想到不得不和他朝夕相处,安然就感到有些迷茫,还有些……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会变成另一个自己。 见安然犹在迟疑,程以初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会演变成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无话可说到……就只剩下相持的沉默?“安然,我不知道在我们没有联系的这十年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误会了我。但是,我当年的承诺到现在也还是能生效的。我说过会照顾你,那就让我照顾你,好吗?不要拒绝我,给我一个机会实现当年的诺言。” 要答应他吗?安然抬起头,看着神色异常认真丝毫不像那些花花公子随心所欲乱开空头支票的程以初,她的坚持也稍微有了点松懈。安然点了点头,勉强答应了。 风有些大,盖过了她随后添上的那一句“谢谢”。 程以初喜出望外,他忘乎所以地向安然伸出手,期待她会毫不犹疑地把手安心地交给他。 手伸了出去,在半空中僵硬了几分钟,安然才慢吞吞地握上去。 程以初下意识攥紧她的手,力度却刚刚好,让她没有反悔挣脱的余地。 他拉着安然走回车站,招下一辆出租车送她回自己的公寓。 公寓在t城繁华地带,靠近t城商业中心,楼下是由早到晚热闹都不会打烊的商业街。 程以初住在十楼,这个高度足以眺望整个繁盛的商业区。尤其是到了夜里,还能更接近交相辉映地打在夜空上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推开门,映入眼中的是不足八十米两房一厅的房子。 程以初的公寓非常简朴,就和他这个人一样,简单、干脆、不拖沓。没有过多的装饰物,也没有奢侈的装修,公寓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那样恰到好处的简洁。 程以初提着行李箱跟在安然身后,不断跟她介绍说:“这是客厅,这是厨房,这是盥洗室,这是你的房间……”他手指指向盥洗室左手边的卧室。一间盥洗室,两间卧室,形成一个“凸”字形的格局。 安然顺着他手指方向看了一下,又按着逆方向看往右手边的房间。那是他的卧室吧?他和她的房间只隔了不足三米的距离。 程以不把行李放进安然的房间里,颇觉过意不去地说:“你呆在家里休息一下吧,我还得赶回去工作。” 什么意思?他刚才是说,他是特意丢下工作带她回来的? 安然机械地扭过头,看着程以初走到门口,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在鞋柜上,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及时意识到他准备关门了,安然赶紧跑了过去,握住把手不让它关上。 程以初愕然,回过头等着她的解释。 “我、我想……下去买、买菜。”舌头好似打结,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她怎么也说不流利。 程以初笑了笑,摇着头说:“我今晚有节目……” “我知道!”生怕程以初说完那句话就会离开,安然点头抢话说,还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你知道?”她会听他的节目吗? 安然这才发现自己差点露出马脚,急急地圆谎说:“我知道电台主持人都比较忙,可能会很晚才到家。” 她知道他是一名电台主持人?程以初疑惑地看了一眼安然,猛然想起她那个搞怪的娱乐记者朋友,自嘲地释然了。也是,大概是言晓芙告诉她的吧。亏他还有些惊喜地以为她有听听过自己主持的节目。“对,很晚才能回来。所以,很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吃饭。” 在他浑厚温柔还不失优雅的语调之下,一句道歉也能说得这般赏心悦耳。即使心里真有气,也会不知不觉打消掉吧。 “不不不,我给你做宵夜。” “宵夜?呵呵,我起码十二点以后才能回到家。”程以初眉眼弯弯的,一向稳重沉着的他此时脸上染有少年人特有的轻狂飞扬的色彩,“你明天还要上班,还是早点睡吧。” 不能被他得知她失业的事情,安然“哦”了一声。幸好她脑子转得快,马上改口说:“那……我去收拾房间好了。” 程以初“嗯”了一下,顺手把门带上。 听着他脚步声越来越轻,再计算着他下楼的时间,安然过了一会儿跑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她踮起脚探出头往下看,不出一秒便可以在流动的人群里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任他再怎么低调,也绝对消磨不去他身上那一种与生俱来就会引人注目的气质。 他高二那年的校运会,她偷偷翘课跑去看他比赛。听说程以初报名了一百米短跑?他昨晚在饭桌上蜻蜓点水地提了一下,她当时就听进去了,还在纠结明天该想个什么办法逃课出来。 b市第一中学的为期三天的校运会也相当于是本校难得的对外开放日。安然跟在参观者的队伍里混了进去,她根据立在路旁的指示牌找到了操场。 操场上挤满人,她挤不进去,只好站上看台的最高处,双手作望远镜状地寻找程以初的身影。 程以初和其余七个人一同站在起跑线边上。其他的人要不在做热身运动,要不和围在赛场边上的同学嬉笑聊天。八个人里,只有程以初一个人,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的视线稳落在一百米终点处的终点线上。他看上去很沉着,也很有把握,周遭的鼎沸喧嚣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安宁平和的心绪。 天地这么大,人群这么吵,他就一个人这样站着,不动声色地过滤掉所有的喧哗,陷在自己的安静里。 他那份淡然无争的样子一下子就感染了她,安然立刻打消了待会比赛一开始就和支持他的那些花痴们一样手舞足蹈声嘶力竭地为他呐喊助威的念头,她躲在人群背后,选择在心里默默替他加油。 结果毫无悬念,程以初再次夺冠。 比赛结束了,安然想趁程以初发现之前开溜。可惜看台上的女孩子太疯狂了,一窝蜂冲下去迎接程以初的时候,推推撞撞之间,不知道谁把安然挤了出去。 眼看她就要和大地来一次无比亲密的接触,关键时刻,程以初眼明手快地伸手一探,把安然接在怀里。 “啊!程以初抱住了一个小女孩!”有人尖叫。 “有没有搞错啊,我真希望被推出去的那个人是我!”也有人抱怨。 “切,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有什么好抱的,摸起来一点手感也没有!”当然,也有人咒骂…… 程以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然那张因为受到惊吓而变得苍白的脸上。他腾出另一只手量了一下她的额头,有点冷,估计被吓得不轻。 程以初抱着安然,撇下所有争议和八卦,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向不远处的校医室。等她缓过神,总算从之前的余吓中恢复回来以后,程以初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安然面前。他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一想起安然年纪小小居然就学会逃课,他压根就笑不出来。“怎么回事?” “人太多了,我不小心就……” 还好意思答非所问?程以初瞪着安然,弓起食指在她额头上稍稍用力一弹。 “痛!”安然连忙捂住额头,一边轻揉,一边回瞪程以初。她可是病人耶,他怎么能这么粗暴地对待病人喔! 程以初不为所动,他动了动嘴角,既而瞪大眼睛,和安然面对面互相瞪视。 不清楚年老的女校医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晓得是人还是风把那扇门给悄悄关上的,校医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在大眼瞪小眼。 五分钟以后,双方同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以初收起嘴稍的笑意,叩了叩安然的小脑袋,佯装恼怒地说:“不许笑。” 安然急忙捂嘴,正襟危坐。 程以初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安然后,说:“喝完我就送你回去。”见安然有疑议,程以初聚眉,以大哥哥的身份管束她,“不要跟我讨价还价,初中生不准逃课。” 安然低下头。 孺子可教也,程以初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她没多久又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还一脸天真地问:“那……是不是高中生就能逃课呀?” 程以初懒得回答,干脆弹她的额头。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而后不管安然怎样抗议,程以初不闻不问,直接把她拖上自行车。 “坐好了,抱紧一点。”说了多少次,她还是没乖乖听话地抱紧自己,她就不怕等会掉下去吗?程以初真拿任性的安然没辙,索性自己亲自动手,抓起她的手围上自己的腰,同时还叮嘱一句,“没到z中以前都不要松手,知不知道?” 身后的安然老半天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程以初踩下脚踏板,自行车稳速前行。 安然坐在后座上,看着迎头的阳光照在程以初身上,把他白色的衬衫染成金黄色。金黄色的线条随风飘动,被风轻轻吹起的衣角在她面前一起一伏,而程以初健康的肤色也在她眼里一隐一现。 再三确认程以初不会回头看自己,安然抱着他的手慢慢地贴紧他,然后再把头靠上去。程以初的背枕着可真舒服,加上还有徐徐的很有催眠功力的风,安然很快就睡着了。 骑到学校门口,程以初把安然叫醒。背后湿黏黏了一大片,程以初面不改色地帮安然拨弄头发,然后拍着她的肩膀说:“快回去上课吧,我还要回去准备下一场比赛。” “哦。”安然揩掉嘴边的口水,不知道口水有没有沾到程以初身上呢……不过,他到现在都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可能没有沾到吧?安然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然就糗大了。 程以初摸了摸安然的头发,踩上车掉头沿原路回去。 安然望着他漂亮的背影,忽然看到他背后的衣服有一大块湿了,她的脸轰然红透。 天啊,她这下在程以初面前还怎么做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履薄冰》正文 9.Part 9 陆澈两撇眉毛连皱缩也没皱缩一下,他松开安然,未置一语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服务员急忙找来湿冷毛巾想替他散热,但被陆澈挥手阻止了。 “小姐,这……”不知如何是好的服务员只好望着安然,等待她的安排。 安然点了点头,扭过头看着陆澈。他嘴角边的笑意非但没有隐去,还稍稍扩展开来。“陆……”差点叫出他的名字,还好关键时刻及时地停了下来,安然顿了顿,低声问他,“赶紧擦一下吧,免得烫伤了……”他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啊,就算要逞强,那也得挑一个对的时机吧? 陆澈却高高地扬起眉毛,似乎有点惊讶,反问她:“你很担心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关心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安然啼笑皆非地瞧着他,以为他这算是妥协了,便从服务员手里取过毛巾。刚站起来,步子还没迈开,陆澈又命令说:“坐下。” 安然真是没法理解这个人的思维。他到底要怎么样?她都低声下气地恳求他,还想主动帮他擦干净衣服上的汤油渍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心里再怎么火大,她还是好脾气地劝他说:“陆……要不你先把外套脱下来?” 他居然会很听话地把外套除了下来,挽在椅背上。 陆澈转过身放外套的时候,安然看到他背后红了一大片。 鱼汤是刚熬好的,一定很烫。明明很痛,他还在逞强些什么? “要不要降降温?”安然不死心地递过毛巾。 陆澈接了过去,还没等安然高兴起来,他却当着她的面随手扔掉。 “喂!” “得寸进尺。”简洁明了地说完这四个字后,陆澈低下头提起筷子吃饭。 碰了一鼻子灰的安然只好干笑着捡起被陆澈丢在地上的毛巾,转手给服务员,对他报以赧然一笑表示不需要这等额外的服务。 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安然却吃得心不在焉。她不断地偷瞄陆澈,观察他神色变化。 可对方太镇定了,泰然自若地夹菜吃饭,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这顿饭的气氛异常沉闷,仿佛连时钟也受到感染,分针和秒针走一圈看起来都要比平常花上好几倍的时间。 但总算是吃完了一桌子的美食。 陆澈结完帐后,开车送安然回家。 当安然帮他把那件名牌外套披上身的时候,陆澈偏压下头,小声地倒吸一口气,“嘶——”。继而立马转过头看了看安然,幸好她没有察觉到。 他几乎是强忍着背部隐隐的灼痛吃完那顿饭以及送安然回到家的。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安稳地握上方向盘,又是怎样用力踩下油门的。疼痛简直要蔓延到全身,好几次痛得他模糊了视线,却还是凭着记忆把安然安全送回家。 等看不到安然的背影,陆澈上半身向前一倾,靠在方向盘上。 过了好一会儿,陆澈才掏出手机,调出名片夹,按下被他设置在第二位的那串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陆澈一手扶额,一手握着手机,声音嘶哑地说:“喂,在哪里?半个小时以后来我家……” 而后陆澈摁掉烟头上的熄火,启动引擎,开车离开了。 安然回到楼上,刚把程以初的房子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摆在鞋柜上的手机骤然剧烈振动。 她赶紧拧掉水龙头,把沾了水珠子的手在衣服上来回摩擦一番后,跑出去接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号码。 出了什么事吗?经过一连串的突发事件后,安然不免胡思乱想起来。淡定下来之后,安然接听电话:“喂,你好。” 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可对方提到的那个人,对她而言,却一点也不陌生。“是安然小姐吗?我是陆澈的私人医生沈城。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来一趟。陆澈的地址是……” “我知道。”安然平静地接上一句,随后把通话按掉。 连私人医生都会擅自做主打电话给她,那肯定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安然懒得换衣服,把手机扔进皮包里,带上皮包就出门了。 她到达原来住的公寓,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付钱给出租车司机的时候,那个笑起来满脸皱纹的老伯伯打趣地问她:“这可是我开车十年里有史以来开得最快的一次啊,我真怕会被警察罚单……呵呵,小姑娘,你拼命催我开快一点,是不是急着去见情郎呀?” 安然抿嘴笑了笑,不作任何答复。她关上车门,一口气跑上四楼。顾不上喘气,安然敲响房门。 开门的是她从未见过面的年轻医生,他穿着白衣大褂,戴着一副金色边框架的眼睛。沈城双手插进衣兜里,看也不看安然一眼,见是她,便转过身,径直走向陆澈的卧室。 安然走了进来,下意识环视了一圈自己曾经住了三年的公寓。 真好,房间里的家具摆设还保持着原状。 屋子里干净得好像根本没有人住过一样。 不晓得陆澈从哪里请来的钟点工,悉心地把公寓整理如新。 安然走进陆澈的卧室。 他睡在她以前用来堆放杂物的杂物间。 房间不大,勉强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 沈城就站在陆澈床前,看见安然走了进来,他把书桌的椅子搬到床前。 “他……怎么了?”安然怔住。 陆澈躺在床上,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是什么痛苦在困扰着他,以至于他在睡梦中也不得不深锁眉头。自从上次在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下看过他精致的面容以后,她似乎再也没能好好看一下他的样子了。 他还是老样子,只是比起以前来说,他的面无表情背后却潜伏着不可忽视的力量——那是一种近乎优雅的狂妄和冷静中的残忍,就像是各种野兽的混合体。分明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惧,可一旦搭上他那副完美的皮囊,再强大的气场也得打个折扣。 安然坐在椅子上,歪着头望着陆澈。 “他这几天忙着制作新专辑,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次。背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等他醒来以后再帮他敷一下药。药膏我放在书桌上。” 沈城交待完事项,抬脚准备走开。 安然连忙叫住他,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沈城背对着她,耸了耸肩头,像在说一件与自己一点关联也没有的事情一样,非常轻松地回答安然说,“因为排在他手机名片夹里第一个位置的人是你啊。” “啊?”这真真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消息。见沈城走远,安然还是追了上去,问他:“可是……” 沈城依然背对着她,口气不冷不淡,听不出半点情绪出来。“安小姐,你就当报恩吧。” “报恩?”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亏欠了他。 “王凯斌,是那个偷拍记者的名字吧?”沈城忽然扭过身,目光淡漠地从安然脸上扫了一圈后,收了回去。他脸上挂着的是漠不关心的神情,嘴巴里说着的也是事不关己的事情:“陆澈担心你会在媒体上曝光,私下里找了几个混黑道并且交情不浅的朋友解决了那个记者。” 原来是他! “不过因为王凯斌是你大学死党汤思齐的朋友,陆澈到底还是留了点面子给你。”沈城别过身,面向着门口,说,“安小姐,于情于理,你留下来照顾一下陆澈,也不算是一个过分的要求吧?” 安然呆在原地,犹在震撼中不能自拔。 等她回过神来,帅哥医生已经离开了。 安然只好回到杂物间,变相意义上地答应沈城留下来照顾陆澈。 她站在床前,弯下腰替陆澈掖好被子,然后坐回位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发呆。 陆澈真人长得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他真的有小说里说的那种一见便误终身让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长得那么出众,心肠却那么坏,难怪人家说人不可貌相。 安然叹了口气,伸出手搁在书桌角上,撑住自己斜斜落下去的脑袋。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陆澈果真是长了一张三百六十度没有绝无一处死角的俊美面庞。无怪乎他是炙手可热的金牌音乐制作人,估计拉他去拍戏,即便他没有演戏经验,那也是有绝对的发展前途的。 他这辈子哪里需要为生活而愁,光靠这张脸吃饭,怕也是绰绰有余吧。 陆澈睡觉时最安静,变成另外一个人,全然没有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傲气。 有人说,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就是他最没有防备心最接近本质的时候。所以,现在睡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偶尔还会吮吸手指头的陆澈,这……真的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吗? 安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直到她好不容易有了清晰的意识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覆上陆澈的双眼。 像是触到电流,她即刻缩回手。 安然抓住自己的右手,眼光还是忍不住飘向熟睡的陆澈。 印象中,他会流露出像现在这样毫无戒备的模样,大概也就只有那么一次。 而且还是在陆阿姨去世的那天晚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