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白月光[快穿]》 正文 1.现实世界一 烈日当空,炙烤得人汗如雨下。 白檀穿着厚厚的铠甲,手持三尺青锋,被闹哄哄的群演簇拥着,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待看到场务高高举起的示意牌,白檀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快步来到殿陛,朗声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猩红色的衣袍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度,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姣好如画,即使是下跪的姿势,也依然可以看出身形修长挺拔,像一株青翠碧透的凤尾竹,风姿毕露。 场内众人齐齐一怔,小白这家伙长得还真是好看啊 这等好相貌,莫说是在二三流言情剧里演个配角,即便是男一男二,恐怕也少不得被颜狗咒骂说是暴殄天物了,真是可惜了 眼看着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到少年身上,饰演皇帝的男演员心中不悦,他暗中咬了咬牙,有意放慢了速度,磨磨蹭蹭地来到白檀面前。 白檀偷偷骂了声娘,在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悄悄抬起手松了松衣领,这才觉得稍微好受了点。 男演员缓声道:“爱卿平身。” 白檀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谢皇上。” 导演扯着嗓子喊了卡。 白檀高兴地抹去额头的汗水,转身就要往换衣间跑,大夏天的穿着一身铁疙瘩,也太遭罪了点。 何况,在这部既雷又俗,剧情猎奇的古装电视剧里,白檀只是一个排不上名号的男配,都已经开拍两个多月了,也没出场几次,台词更是少得可怜,比如今天这场,总共也就两句话。 然而,饰演皇帝的男演员却开口道:“等等,我觉得自己刚才的表情不太到位,再来一次吧。”说完将目光转向了导演。 hat?白檀脚步一滞,转而看向导演。 男演员名叫于怀远,长得也算是帅气,前些年赶上了好时候,拍的几部电视剧接连大爆,圈了不少颜粉,勉强挤入了二三线演员之列。 虽则如此,在这一群新人里面于怀远已经算是不可招惹的存在了,因此哪怕导演心知对方是在找借口生事,也不得不奉承着答应道:“那感情好,就是辛苦怀远你了。” 于怀远嘴角微微翘起,目光得意地从白檀身上掠过,“不辛苦。” 真他娘的糟心。 白檀蹙着纤长双眉,一言不发地走回场景内。 接下来重拍时于怀远状况频出,不是走错机位,就是忘了台词,所有人不得不跟着他一遍遍重复。 时间一晃而逝,不知不觉竟已磨蹭到午后两点,众人都未曾吃午饭,这会儿又困又累,渐渐心生不满,怨气冲天。 于怀远眼尖,留意到导演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淡,这才在经纪人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走回保姆车内休息。 看到于怀远走远了,工作人员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还真拿自己当腕儿了” 导演听到了,不无烦躁地说道:“行了,赶快收拾收拾,大家休息两个小时,等会再拍下一场。”说完若有所思地扫了白檀一眼。 所有演员当中,白檀的服装最繁琐累赘,这会儿早就惹出一身汗,现在酷刑结束,急匆匆地边走边脱衣服,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轻便的白体恤,黑色九分裤。 盒饭刚运过来,大家闹哄哄地围了上去,白檀眼珠子一转,动作灵巧地挤了进去,扬起一张笑脸说道:“薇薇姐,辛苦了。” 正手忙脚乱的薇薇动作一顿,脸上带出点薄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她两手快速抓了几份盒饭,摞在一起递出去,甜声道:“给你。” 白檀双手接过,转身挤出人群,扬声道:“我多拿了几份,谁要?” “哎,给我吧。” “我也要” “来,小白,给哥一份!” 白檀拿着属于自己的盒饭,跟众人一起蹲在墙角阴影处,边吃边笑,聊些不着四六的八卦。 “嗳。”有位上了些年纪,在群演当中资历颇深的中年大叔蹭了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白檀,小声道:“小子,这两天多留点心吧。” 白檀动作一顿,“叔儿,这话什么意思?” 影视城虽然面积不小,但是白檀差不多在这里讨了两年生活,早已经和大多数群演混了个脸熟。 白檀长相出众,脾气又温和,人缘向来不错,再加上年纪最小,大家又一直没见过他的父母,虽然这孩子从未开口抱怨过什么,但想来也是个苦命的,否则谁会忍心让这半大少年出来吃苦受累。 因此总总,众人平常对白檀都颇为照顾,大叔看这孩子机灵,也愿意提点他:“你还不知道吧?那个于怀远是圈里有名的难缠货,性子刁,脾气坏,爱嫉妒人,就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他好,依我看啊,他怕是盯上你了” 白檀咧嘴一乐:“叔儿,我心里有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年上学的时候,在打架方面,我可是一把好手呐。” 大叔撇嘴:“就你?不信。” 白檀:“” 这话还真不是白檀吹牛,他本是孤儿出身,襁褓当中被好心人捡了去,放在阳光福利院,在那片远离人烟,简陋破旧的建筑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福利院里的日子难过,僧多肉少,大大小小的熊孩子们一言不合就动手,因此,白檀虽然看着瘦弱,身手却还算可以。 至少,学生时代从未有人能够成功从白檀手里抢走吃食 吃饱后,白檀便想要找处地方歇一歇,休息室里早挤满了工作人员,大家横七竖八地倒成一片,见到白檀,还是有人挪出点空地,亲热地喊道:“来,小白,这边!” 白檀灿烂一笑,露出珍珠般整齐洁白的牙齿,脆生生地应道:“哎,谢谢哥。” 本来只打算随便眯一会,没想到竟然睡死了,等到白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出去工作了。 紫宸殿护驾的戏拍完之后,估计还要等一星期左右才轮到白檀上场,按说这会他已经可以滚蛋了,但是考虑到晚上会有老戏骨过来跟于怀远飙戏,白檀干脆就不走了,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把化妆凳拖过来充当临时书桌,盘腿在地上坐好,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白檀沉浸在自己的精神食粮里,如痴如醉地看了两三个小时,直到房间内光线越来越昏暗,渐渐看不清东西,这才不舍得站起身,紧跟着就是一个踉跄。 他一边揉着自己涨疼的臂膀,一边往室外走去。 布景内,于怀远正扯着脖子吼台词,似乎是想要表现出电视剧里还是太子的男主临危受命,亲眼目睹父皇中毒不治而亡的悲伤与彷徨。 于怀远还真是努力啊,瞧瞧,那脖子里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不过,干嘛总是抓着人家老戏骨的肩膀不松手呢,没瞧见人老戏骨都快被你摇晃散架了吗? 再反观所有工作人员,竟然一个个不以为意的样子。 正在奋力表演的于怀远可不知道白檀心里的碎碎念,他虎目圆睁,双眉倒竖,动作也越来越大力起来 这真是一个连不断耸动的鼻孔都在强行加戏的奇男子啊 话说回来,这老戏骨的演技倒着实精湛,最难得的是没有丝毫表演痕迹,一言一行流畅自然,轻轻松松地碾压对手,可比于怀远的用力过度高明多了。 交代完最后一句遗言,老皇帝白眼一翻,终于驾崩了。 伤心过度的男主仰天长啸,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场内几台鼓风机和大功率人工造雪机适时运转起来,场内瞬间飘起雪花。 白檀正对着于怀远的表演哈哈哈,冷不丁被吹了一头一脸,忍不住喷嚏连连。 漫天飞雪当中,有人霞姿月韵,沈腰潘鬓,宛若芝兰玉树,也不知灼伤了谁的眼球。 距离布景不远的道路旁。 低调且奢华的黑色商务车内坐了个气势冷硬的男人,这人穿着一身顶级定制手工西装,头略微偏向左侧,额头紧紧抵在车窗玻璃处,眼神由最初的惊艳怀念,慢慢蜕变成浓烈的痛苦和挣扎 这人是谁?为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让自己产生这么大的反应?灵魂都忍不住为此震颤。 捏在手指间的雪茄烟渐渐燃至尽头,男人却恍若未觉,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一下又一下越发激烈的心跳声,急促地大口喘息着,仿若一条濒死的鱼。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剧烈的疼痛源源不断地袭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毫不留情地□□着男人的心脏。 细细密密的冷汗不断沁出,男人赤红了眼睛,发出声声野兽般的哀鸣,伸长的脖颈上有根根青筋爆出,如同一条条细小却携带着剧毒的蛇。 “容总,容总,您怎么了?”司机和保镖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跑到后座。 男人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少年,唇齿间萦绕着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他恍然忆起了一个融在骨血里的名字,想要吐出,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保镖经过特殊训练,快速冷静下来,他掏出手机往住宅里打电话:“喂,队长,是我,快让人把徐医生请来,要快,容总现在很不对劲!” 男人意识开始模糊,却仍然固执地望向窗外,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妈个鸡,还真冷啊。”白檀搓了搓手臂,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想看的戏也已经演完了,当即决定回家给自己下|面条吃。 不知道从哪个剧组里飘过来一段悠扬哀怨的曲子,悲悲切切,宛若游丝,轻轻拨动心中隐藏极深的一根弦。 白檀情绪莫名被触动,他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仰头望着姣姣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感慨道:“真他娘的饿啊” 白檀转身,与急速行驶的黑色商务车擦肩而过。 圆月高悬,少年的身影渐渐拉长,一点点消失在街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一梦千秋(一) 窗外下了一夜急雨,拂晓时分才渐渐小了,却也淅淅沥沥地缠绵到现在。 白家主母的揽月阁里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两排青衣小婢鱼贯而入,站在廊庑下,屏息等待着。 西厢房的暖阁内,一个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的孩子静静躺在软榻上,他小嘴微张,双目紧闭,沉睡正酣,脸颊因为屋内的暖炉而带上几分热意,粉扑扑的,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这厢阮白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的幼子,抿嘴一乐,亲昵地抚摸着孩子,柔声道:“云奴儿,起床了。” 这孩子从落地那日就开始生病,打小没断过补药,饶是如此也比寻常人要瘦弱三分,将将满一周岁时更是接连几日病得人事不知,唬得阮白氏整日以泪洗面,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抱着孩子去老父亲身边求救。 白家家主掐指算了半天,叹息道:“这孩子男生女相,命格又太过贵气,须得取个女娃娃的名字才好。” 于是,便有了云奴儿这个小名。 床上的孩子眨了眨长如蝶翼的双睫,双目张开,琉璃般黑亮清澈的眼珠怔怔地望向阮白氏,迷迷糊糊地喊道:“娘亲。” 阮白氏应道:“娘亲在。”柔嫩素白的手熟练地掀开锦被,将仅着亵衣的孩子抱入怀中,丫鬟平安立刻将捧在手里的夹袄递了过来。 意识渐渐回笼,实际年龄早已成年的白檀臊了个大红脸,仰着小脸抗议道:“娘亲万万不可如此,娘亲每日管理家务,本就辛苦异常,孩儿不能为您分担一二也就罢了,怎可再劳累母亲?” 听了这话,莫说阮白氏,就连一众丫鬟嬷嬷们都禁不住笑了起来,阮白氏的乳母张妈妈直接出声打趣道:“这才哪到哪啊,公子莫要着急,再过几年,有您建功树业,孝敬双亲的时候,到时候还怕不能给夫人挣个诰命回来?再说了,公子如今年幼,夫人慈母心肠,纵然偏疼些也是有的,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阮白氏颔首道:“这话很是,娘亲这半生只得了一个你,白府上上下下都是我儿的,云奴儿只管安心。” 白檀看着阮白氏坚毅的神情,面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母亲啊,这就是他前世心心念念,一直艳羡,却始终未能见到的母亲。 至于他是怎么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摇身一变成为贵族小公子,这就说来话长了。 白檀这个要钱不要命的,那天在影视城跑完龙套后,夜里又去一家酒吧做兼职,好巧不巧碰到两帮人马火拼,最后不幸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被人在后脑勺处砸了一酒瓶。 再睁开眼时,白檀已经恢复出厂设置,成了一只刚刚落地,尚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奶团子,愉快地吹着泡泡。 旁边,眉目温柔的年轻女子虽然脸色苍白虚弱,却笑得一脸慈爱,眯着眼睛逗他:“宝宝,娘的宝宝,真乖” 白檀:天惹,我竟然有妈妈啦?! 这有什么,只要跟着我混,保你从今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 白檀艰难地蠕动着身子,圆滚滚的眼睛四处乱瞟,谁,谁在说话? 然而,这话说出口后就变成了“咿呀,咿呀” 年轻女子语气幸福地说道:“呀,嬷嬷快看,宝宝跟我说话呢。” 周围人连忙附和:“可不是嘛,公子真聪明啊。” 脑海当中浮现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狐狸,抱着果子啃得正欢,于百忙之中抽空看向白檀,语气十分敷衍地说道:“你好,我是学神系统,来帮助你走向人生巅峰,成为人生赢家的。” 这是谁编的台词,也太不走心了,现在连给小学生看的系统文里都不这么写了好吗? 人生赢家哪有那么容易当的。 白檀很上道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该给我发布任务了?” 小狐狸:“啊,对,任务其实挺简单的,只要你随意选择一种技能,然后达到当前世界顶尖水平,成为该位面第一人就可以了。” “如果完不成任务呢,会被人道毁灭吗?” 小狐狸头都没抬:“这我可说不准,看主神心情吧。” 白檀好奇:“你们主神脾气怎么样?” 小狐狸抬头想了想,呆头呆脑地说道:“不知道,忘了问了。” 白檀: 听起来好像很不靠谱的样子,不过,如果是督促人学习的系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嘛。 毕竟,多掌握一种技能,也就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一梦千秋(二) 白檀这一世的母亲是位十分命苦的女人。 阮白氏出身东都洛阳香药白家。 白家世代靠经营香料药材为生,本是京都洛阳数一数二的富商,技艺精湛,有口皆碑,因此得了个“香药白家”的雅号。 据说,白家历代传人无一不是天之骄子,除了容貌俊美非凡外,还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心智,在香料制作上更是得天独厚,尤其是始祖白衣客,相传他不但能够将闻过一次的味道分毫不差地还原出来,甚至能运用香料治病救人,尤其是调香制香的手艺,可谓是独步天下,神鬼不能掠其锋芒。 白衣客之后,白家也先后出过不少能人志士,却再也难重现当日荣光。 大概是白家人实在优秀了,优秀到连上苍都忍不住心生嫉妒,竟然让白家子嗣艰难以作惩罚,从先祖白衣客那一代开始,白家一直是一脉单传,到了阮白氏这一代,更是只得了位千金小姐。 也是因此,阮白氏虽然年轻,却在有了白檀之后,就彻底绝了其他心思。 话说回来,当年阮白氏出生时,白家家主虽然失望,但族谱上并非没有女子传承家业的记载,因此从小就精心培养女儿,待到及笄之年,又千挑万选地招了个上门女婿。 阮乐正就是那位经过层层选拔,最终在各方面都让白家家主满意的乘龙快婿。 然而,事实上,阮乐正这人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俊逸不凡宽宏正直,不过是善于伪装罢了。 除了子嗣不丰外,白家人也鲜少有高寿的,绝大多数都死在而立之年,也有少数是刚过弱冠就逝世的,活得最久的一位是阮白氏的祖父,也不过是苦苦挨到将近不惑。 活着的时候鲜衣怒马;死的时候凄惨冷落。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世人都谓这是白家人的宿命。 宿命?白檀轻蔑一笑,狗屁的宿命,不过是作者事先安排给主角的金手指罢了。 没错,白檀现在所生活的世界本体只是一本书,他和阮白氏正是这本书里的成就主角霸业的重要炮灰。 这本书名叫《香途》,讲得是现在社会一个叫阮青松的男子,因为容貌丑陋,身有恶臭而备受歧视,只能整日躲在阴暗的房间内,靠写一些宅斗宫斗小说为生,天长日久的,竟然生出一肚子阴谋诡计,只是苦于不得施展。 终有一日,阮青松遭遇意外死在家里,灵魂穿越到一千多年前姜国德化年间,成为礼部侍郎阮乐正的庶出儿子。 望着镜中少年眉清目秀的脸,精致考究的穿着,阮青松笑了,他终于等来了转机。 接下来的时间里,阮青松将自己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充分表露无遗,收服奴仆,拉拢人心,打脸嫡子,陷害嫡母 一步一步,将草根逆袭流小说的剧情完美复制了出来。 后来,阮青松掌控住整个白家,成为新一代的香药之王,借着白氏先祖的余荫,结交宫廷权贵,于党派之争中成功站队,在新皇面前挣下从龙之功。 故事的最后,阮青松风光无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野上下无不盛赞其有先祖白衣客的风采,却不知真正的白氏传人早已死去多年,尸骨就被埋那一丛丛娇艳花朵下的泥土里。 一次又一次的,阮青松带着得意笑容,从花园缓步走过,享受着功成名就的滋味。 台阶尽头,一身华服的新皇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灿烂如锦的繁花。 为幼子穿好衣服后,阮白氏让小婢们将早膳端进暖阁的隔间,牵着儿子走过去坐定。 白檀偎在阮白氏身侧,慢条斯理地吃着碧梗粥。 从呱呱坠地那日算起,白檀已经来到大周朝将近四年了,耳濡目染地倒也改掉不少恶习。 现实社会的白檀只是一介孤儿,每日为如何吃饱肚子奔波忙碌,吃饭的样子自然雅致不到哪去。 到了这里,白檀的脾胃变得娇弱不少,稍微吃多吃快一点都要遭罪,再加上阮白氏的细心教导,仪态上有了很大的改善,举手投足间已然渐渐显露出属于贵族的风范,起码不再被阮白氏戏称为“小馋猫”了。 此时门外快步走来一身形高挑的绿衣姑娘,她站在门帘处躬身略行了礼,急声道:“夫人,公子失足落水,现下昏迷不醒,求您的恩典,拿拜帖让陈医正过来瞧瞧吧。” 白檀心里一咯噔,剧情就要开始了,只怕以后再难有太平日子过了 阮白氏听了这话心中不快,又见儿子停下吃粥的动作,深恐他想起阮乐正那个小人,连忙给自己乳母张妈妈使了个眼色。 张妈妈会意,掀开帘子,先指使两个力气大的婢女摁住绿衣姑娘,拖到拐角处,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这才开口道:“好个不会说话的小蹄子,公子好端端地用着早膳呢,你就敢这样红口白牙的咒他!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绿意捂住脸,分辨道:“妈妈莫恼,婢子一时着急说错了话,饶我这一遭吧。” 张妈妈冷哼一声:“不是老太婆我多事,只是须叫姑娘知道,白府里到底谁是主子,姑娘耳聪目明的,也该知道屋内现坐着的两位才姓白!” 绿意羞惭:“妈妈快别说了,婢子因着被夫人派去服侍公子哦,是松少爷,难免对他多上心些,并没有别的意思。” 张妈妈眯着双眼,仔细将绿意脸上的神情审视一番,直看到绿意心惊肉跳,才转开了眼,淡声道:“你能如此想最好,府里那些眼皮子浅的,只见了老爷对夫人公子不上心,便以为自己也能趁机踩两脚,整日巴巴地往点星斋里跑,殊不知白家祖上如何风光,埋下的根基又岂是外人能随意动摇的?可千万别为了一时痛快,断送了一大家子的活路,且想想你那在南城花圃里做活的老子娘吧。” 听了这话,绿意不觉心惊肉跳,深深福了一礼:“多谢妈妈指点。” 张妈妈笑道:“姑娘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好了,松少爷既然病了,还是赶快去外院金匮阁请位先生过来瞧瞧才是正经。” 绿意小声应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一梦千秋(三) 因着白家做香料药材生意,府上倒是也养了几位颇通医理的管事,一碗汤药下肚后,阮青松终于幽幽醒转。 一位挽着堕马髻,身着淡蓝色襦裙的妇人守在床侧,见状哀呼道:“我的松儿,你可算是醒了!” 松儿?阮青松心中一动,偷眼去觑那妇人,对方妆容妩媚,杏眼桃腮五官艳丽至极,鸦青色发髻间簪着几只朱钗,脖颈和手腕处都佩戴着莹润通透的玉饰,穿着打扮很是不俗。 最重要的是这妇人身后奴婢环绕,不远处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价值不菲的宝瓶方尊,更有赤金打造的金蟾c麒麟c蝙蝠等物,个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果然是天不绝我,阮青松强压着心里的狂喜,以落水后头疼为由,哄着那妇人将相关信息一一道来。 花见羞娇俏一笑,柔声:“松儿莫急,娘这就告诉你,这里是白府,你爹姓阮,名乐正,字愚诚” 阮青松故装懵懂无知,越听心跳越快。 揽月阁里,阮白氏正逐一核实账册,白檀坐在里间的暖炕上,稚嫩的小手握着特制的狼毫笔,有模有样地临摹名家字样。 阮白氏虽然对白檀十分疼宠,却并不娇惯他,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其他人要求更为严格,按照她的话来说,东都白氏岂可出平庸之辈? 待到写完一张大字,侍女百岁上前笑道:“累了这半天,公子歇会,仔细手疼,婢子给您揉揉吧?” 穿着银红色撒花小袄的孩子仰头,甜甜一笑:“百岁姐姐快别忙了,我并不累,你若得空,不如捡些府里的新鲜事说给我听?” 百岁好笑:“公子想是整日待在房里觉得烦闷了,现下春寒料峭的,夫人不得已才拘着公子,过两日天气暖和就不会如此了。” 白檀打了个喷嚏,揉着白嫩嫩的鼻尖,颔首:“我晓得。” 百岁绞了一方帕子,为白檀净手,这才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红枣养气茶,双手捧了奉上来,“要说新鲜事,府内眼下正好有一件,点星斋里的那位松少爷前些日子不是落了水吗?也不知道怎的,醒来后竟像移了性情似的,言行大异于往昔,花姨娘寻术士请佛像,很是忙碌了几日,把个点星斋闹得鸡犬不宁的,后来还是一游方道士写了副偏方,让松少爷喝了碗符水,这两日才渐渐好了,嬷嬷们议论起来,都猜测松少爷撞上什么了” 说到后来,百岁突然想起公子年幼,听不得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忙语焉不详地含糊了过去。 白檀抿了口甜丝丝的热茶,嘴角带着些不符合年龄的冷笑,以为身为穿越者就能无法无天所向披靡了?打量谁是傻子呢,只不知这碗符水能让阮青松长多少记性? 一道清脆的“咔嚓”突然传来,似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隐约夹杂着奴仆们的啜泣声c求饶声,以及是阮白氏带着怒气的呵斥。 白檀惊异:“母亲怎么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白檀下了炕,迈着小短腿走到外间会客室,“娘亲,娘亲,有人惹你生气了吗?” “云奴儿。”阮白氏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这才自责地说道:“娘亲不该发脾气的,吓到你了?” 白檀摇头,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转,室内跪了一地穿红着绿的中年妇人,观其衣饰,比府里的侍婢们都要体面些,面前各自放着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或粉白,或鹅黄,或朱红的花朵,还有一些奇形怪状,散发着淡淡苦味的药材。 “咦?”白檀走过去,随意拈了朵花,认真端详起来,“娘亲,花花好小,竟没有檀儿的拳头大。” 听了儿子的童稚之语,阮白氏本来紧绷着的脸瞬间缓和不少,笑道:“傻孩子。” 看到阮白氏笑了,白檀又噔噔噔地跑过去,示意道:“娘亲低头哦。” 阮白氏噙着笑意俯首,白檀顺势将粉芙蓉簪在她发间,拍手笑道:“娘亲真好看。” 自从老父亲去世,阮乐正显露出虎狼面目,夫妻两人形同陌路,阮白氏已经很久不曾用心打扮过,如今被儿子这般一闹,不由抚着鬓发感概丛生。 虽然遇人不淑,险些被阮乐正毁了终身,但能赐给她一个如此贴心的孩子,也算是上苍垂怜了。 白檀注意到阮白氏神色变化,拉着她的袖子央求道:“娘亲,地上凉,还是请各位婶婶站起来回话吧。” 阮白氏点头。 各路管事娘子们纷纷起身,有机灵的先冲白檀道了谢:“小公子菩萨心肠,老奴惭愧。” 白檀留意到这些人虽然上身穿着绸衣,头脸干净,鞋袜却很有些破损,且手指粗长有力,想来是需要经常下到花圃药圃里巡视的,照理来说,管事娘子们大半生都耗在田间,经验丰富,轻易不会出现纰漏,怎么今年如此不济? 更何况,白家的花草一向由专人负责,饲养极为用心,连每日何时灌溉,施肥几何都有严格要求,往年可一直都是长势喜人的。 阮白氏也是愁眉不展,她一个闺阁妇人,既要管理内宅事务,平衡府内众多关系,又要照顾体弱多病的幼子,监管白家生意,本就分|身乏术。 谁知今天开春以来,白家花圃药圃又状况频出,产量大幅度下降,竟不到往年的四成。眼看三月三花朝节将至,届时京中贵妇名媛少不得要来白家的流芳阁采购,再加上各地分店的常规供应,林林总总加起来数量惊人。 往年花朝节时,白家香粉胭脂等物尚且供不应求,常常要闹得各地哄抬争抢,一盒难求,倘若今次再削去十之七八,又会失信于人,有损白家流芳阁的名誉,但是要让匠人们从别处采购鲜花以次充好,莫说阮白氏良心上过不去,便是那些眼高于顶的贵人们也不会答应,真到那日只怕连白家列祖列宗的脸都一并丢尽了。 为了此事,阮白氏近日心忧不已,人都清减了。 白檀过去从未享受过父母舐犊之情,阮白氏对他来说是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母亲,白檀不忍见她为难,指尖点着眉心间的朱砂痣,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地上的各色花瓣。 旁人只当他孩童心性,并未多想,殊不知在这短短一瞬间,白檀已经往脑海当中储存的学习系统输入“草木”两字,并快速进行了天赋检测。 既然托生在香药白家,这一生,干脆努力将花花草草学习透彻好了,也算是报答了阮白氏拳拳爱护之情,保她一世平安。 白檀点开系统界面,属性面板上竟然显示出如下数据: 姓名:白檀 性别:受 年龄:4 颜值:90 气质:50 体力:30 天赋:95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白檀在草木感知方面的天赋竟然高到惊人,而在学习系统的运作下,各种数据得到进一步优化,天赋技能完全被点满不说,还附带提升了亲和力。 对此白檀表示很满意,喜洋洋地在心里说道:“谢啦,狗子。” 系统回以王之蔑视,迅速下线。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在学习系统强有力的助攻下,白檀很快就将问题根源锁定。 不过,白檀瞅了瞅自己短短的胳膊,小小的手,苦逼地想到我如果冒然说出来,不但没人相信,说不定还要被灌一肚子符水,须得想个稳妥的办法。 “娘亲。”白檀心念电转,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偎在阮白氏身边撒娇道:“檀儿想要去花圃里玩,娘亲带我去嘛。” 阮白氏明白男孩子不能关得狠了,否则万一养成畏缩怕人的性子,将来必定会被人嘲笑,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带白檀出去走走,只是顾忌着儿子的身体,每次都要精心筹备。 如今,白檀既然开了口,阮白氏也有心去花圃药圃里察看一番,于是微笑道:“可以,只是云奴儿定要跟紧娘亲,不许调皮。” 白檀乖巧的好像一只小白兔:“檀儿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一梦千秋(四) 这天,阮白氏命人收拾好软轿,精挑细选了随侍婢女嬷嬷,在家丁护卫下,浩浩荡荡地朝着南城花圃而去。 虽是一次短途出行,阮白氏也没敢大意,白檀一应吃穿用具,都捡顶尖的带了来,让贴身侍女拿极干净的白绢布包裹着放在竹篮里,随时可取出来用。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白檀穿着月白色短袄,松花色长裤,脚上蹬着石青色小靴子,头上用喜庆的发带挽了两个圆圆的包,趴在轿帘处,兴致勃勃地朝外看去。 洛阳城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十三朝古都,如今在这于正史无考的大周朝,依然非同凡响,八街九陌,十丈软红,粉墙黛瓦,行人如织。 隔着轿帘尚能听到各种吆喝叫卖声,到处都充斥着市井间特有的烟火气。 再往前行,轿外渐渐安静下来,已然到了城郊。 官道两旁嫩柳吐绿,粉桃初绽,还有那犹带着露水的梨花,清凌凌的,直让人心旷神怡。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迅速响了过来,抬头看时,只见到几位黑色紧身武者打扮的男人,这些人气势不凡,满身杀气,胸口处绣着张扬的朱雀图案,腰间佩以金错刀。 擦肩而过时,嗅觉越发敏锐的白檀闻到了血腥味。 “那是陛下的金吾卫。” 方才还在闭目养神的阮白氏忽然睁开眼睛,轻声道:“绣着朱雀纹?想来是朱雀司了。” 白檀倒是深谙举一反三的道理:“娘亲说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合称为上古四大神兽,既有朱雀司,想必另外三司也是有的?” 阮白氏打趣:“你个小机灵鬼,半点瞒你不过。”她虽然故作语气轻松,眉尖却似蹙非蹙,仿佛有心事。 白檀反身去看帘外的一方苍穹,那里碧空如洗,阳光似锦,一派繁华绚丽。 但是他知道,最多再有十年,这些就会完全被满城风雨取代。 到了花圃,管事娘子和一应匠人早已列队等在两旁。 阮白氏自去巡视,吩咐了几位做事稳妥的侍女陪白檀在干净处玩耍。 白檀哪里肯静坐着,他身形矮小,动作却十分灵活,在花丛间跑来跑去的,一边还装作顽皮的样子喊道:“百岁姐姐c无忧姐姐,你们快来追我啊,来啊,这边,这边” 白檀性子安静乖巧,众人一时没防备,再要追,这小祖宗已经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为了避人耳目,白檀特意跑到僻静不起眼之处,小心将气息调匀,嘟囔道:“这个身体也太废柴了” 想了想,又自我安慰道:“算了,反正小爷向来靠脸吃饭。” 白檀怕阮白氏看出端倪,蹲下身子前先把衣袖裤脚挽了起来,然后折了段食指粗的花枝,在牡丹花根部挖奋力挖了起来。 花圃里经常浇水施肥,土质松软,不多会就掘出一个小坑,露出牡丹花的根系。 这些根系盘杂在一起,乱糟糟一团,系多且细长,有的竟然开始腐烂。 白檀撅着屁股,凑近地表,猎狗一般耸了耸鼻尖,除了泥土的腥气外,还有着淡淡的药味儿,等等,似乎还有 不好! 白檀起身要跑。 一只手探了过来,紧紧捂住白檀嘴巴,夹杂着血腥气的呼吸喷洒过来,对方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别动。” 这人话音刚落,远处就响起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 “公子,您行行好,赶快出来吧。”这是一贯稳重大方的百岁。 “公子,求您了,您可别吓奴婢啊。”这是胆小如鼠的无忧。 “云奴儿,娘的云奴儿”声声泣血,不用说便知是爱子心切的阮白氏。 “呜呜。”白檀挣了两挣,想要逃脱对方的怀抱。 无他,这人动作实在太过用力了,再这样下去,他非窒息而死不可。 好在对方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手指往下滑了一寸,将白檀的鼻子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白檀抓紧时间吸了些新鲜空气,双目却悄然往下望去。 这是一双孩子的手,手指瘦削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虎口处触感较硬,应当是常年练武所留下的老茧。 视线所及还有一小截玄色窄袖,上面以错金丝线绣以暗纹,此时虽然被泥污和血渍弄脏,却仍然遮盖不住从袖管间透出来的熏香味 这个味道好特别,似乎是龙涎香。 众人渐渐远去,白檀身后的胁迫者微微松了口气,正要一掌将人击晕,却冷不丁被对方攥住手腕,张嘴便咬。 玄衣少年吃痛,下意识想要将人甩出去,白檀心中冷笑,开玩笑,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是什么人,到了我嘴里的东西,还有吐出去的理?哪怕你是只铁公鸡,我今儿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白檀牙齿发力,双手抱着玄衣少年胳臂,树袋熊一般随着对方的动作左摇右晃。 这孩子怎么跟只狼崽子似的,咬住就不松口的。 玄衣少年无奈,抬手将人提到眼前。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白檀适时睁开眼睛,视线交汇,两人齐齐一怔。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生得这般美貌可爱,只是性子也太过野了点。玄衣少年暗忖。 白檀则想的是:这人双目湛然,眉宇如剑,五官肆意张扬,气势凛冽冰寒,一看就知性格桀骜,只是对方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身上原本织金绣花的衣服不知为何变得脏污不堪,腰腹处还受了伤 玄衣少年皱着眉,阴沉沉地说道:“我这人脾气不大好,窥探我秘密的人,从来只有一个下场,你想知道吗?” 白檀呆呼呼地点头,心里却嗤笑无非是杀人灭口罢了,不过,看这人的神情,似乎并非是残忍嗜杀之人,说这话只怕另有深意。 果然,玄衣少年径直道:“知道我秘密的人,他们全都被杀死了,唔,死了你知道吧,就是躺在土里,再也不能说话走路” 嘿嘿嘿,白檀无辜地笑了,他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什么死啊活啊的呢? 于是,玄衣少年看到被自己提在手里的“女娃娃”满脸懵懂,奶声奶气地问道:“那能吃桂花糕吗?” 玄衣少年黑线:“不能。” “莲子粥呢?” “不能。” “蜜汁枇杷呢?” “不能。” “酥炸山药?” “不能,不能,都不能”玄衣少年隐隐有些暴躁,他想到了什么,又耐着性子说道:“你怎么这么喜欢吃甜食,当心虫子把你的牙齿全部吃掉!” 呦吼吼,竟然敢吓唬我。 白檀瘪了瘪嘴,抽咽两声,张嘴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将眼泪鼻涕往玄衣少年身上抹。 玄衣少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一梦千秋(五) 眼看着面前这个粉团子似的娃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向被夸赞聪明睿智的少年束手无策。 良久,他颇为沧桑地叹了口气,把白檀放在地上,自己也蹲下来,顺手拽掉腰间的玉佩,别别扭扭地说道:“乖,别哭啦,哥哥把这个给你玩儿好不好?” 那玉佩莹润通透,触手生温,上面精心雕刻着龙凤呈祥的花纹,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白檀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怯怯地看向他。 玄衣少年轻咳了两声,随意地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声道:“不过,哥哥遇到了坏人,还被他们打伤了,现在尚且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要帮哥哥保密哦,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见过哥哥,知道吗?” 白檀咬着唇角点头,心里快速思考着这人的身份。 “真乖。”玄衣少年刮了刮小孩子白嫩的鼻尖,“哥哥家中有些事,不便在此多留,小妹妹,以后有缘再会。” 他说完站起身来,单手捂住腹部,脚尖一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花丛间,虽然身形佝偻,动作倒是十分迅速。 白檀:“等等” 说谁是小妹妹呢?! 受了伤还跑辣么快,活该你失血过多! 白檀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心道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呢 白檀和阮白氏一行人回府的时候,恰好与据说是“大病初愈”c正在花园里散心的阮青松狭路相逢,陪在身侧的赫然是阮白氏名义上的丈夫阮乐正,以及身着海棠色裙衫的花见羞。 空气有片刻凝滞。 阮乐正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消失殆尽,冲着白檀不悦地训斥道:“你素来体弱,自该待在家里好生将养,整日跑出去胡闹什么?” 阮白氏的表情瞬间便冷了下来,反唇相讥道:“老爷此话差矣,白家产业将来都是我儿的,自然要带他出去多见识见识,难不成还整日困守内宅,连哪一日引狼入室了都不知道?” 阮乐正眼眸里透出屈辱之色,沉默着端起身侧圆桌上的香茗,慢吞吞地呷了一口。 “姐姐多虑了。”花见羞嫣然一笑,眉眼间波光流转,轻声漫语,宛若莺啼:“老爷原是为了檀哥儿好,若是因此倒叫姐姐心生龃龉,连我都要替老爷觉得委屈了。” 这位花姨娘高髻簪花,晕淡眉目,体态轻盈,打扮艳丽入时,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言一行,可比素衣素服的阮白氏得人心多了。 花见羞出身风尘,本是东都洛阳内数一数二的窟“红袖坊”的花魁,十年前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故得了个雅名“花见羞”,年轻时曾令公子王孙趋之若鹜,洛阳城内的贵族子弟无不以成为花见羞的入幕之宾为幸,不少达官贵族争抢着要将其纳入府邸,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白家女婿阮乐正成功抱得美人归。 当年,花见羞的青睐者没少为此事唏嘘感叹,直到有消息传出,花见羞入府时双手抱着一男婴,其眉眼肖似阮乐正,至此,众人才渐渐熄了心思。 这样一位妙人,常年迎来送往笼络人心,自持身份的阮白氏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与其争辩时每每处于下风。 眼见娘亲被为难,被阮白氏护在身后的白檀抿紧了嘴巴,感觉很不爽,心里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阮乐正其人贪财好利,佛口蛇心,指望他突然转性,维护阮白氏和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花见羞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么剩下的,只有 白檀不动声色地看向阮青松。 如果没记错的话,阮乐正非常迷信,对鬼神之事一直深信不疑。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吧,白檀这般想到。 刚穿越过来时阮青松摩拳擦掌,一心想要大展拳脚,惊艳世人,没成想古人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般愚笨,不但发现了他的异常,还差点被判定为失心疯,吓得阮青松夹紧了尾巴,老实了几天,这才让便宜爹娘疑心消减。 出师未捷,阮青松现在正处于观望状态,还没有制定下一步计划。 本来意外重生一世,还附身在更加年轻漂亮的身体里,享受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照理来说,阮青松应当欣喜若狂才是。 事实上,阮青松也确实得意了好久,直到今日见到白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阮青松的资质和各方面条件也算出众,但白檀不但是嫡出公子白氏传人,还拥有令阮青松自惭形秽的美貌,两相比较,宛若云泥之别。 所以说,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既然决定给他一次完全不同的人生,为什么不让自己重生在白檀身上呢?为什么当时失足落水险些淹死的不是白檀呢? 阮青松垂首沉思,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阴暗,五官也渐渐扭曲起来。 白檀瞅准时机,忽然跑到阮乐正身边,拉住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道:“父亲,檀儿害怕,松哥哥的眼神好可怕” 众人顺势看去,正好将阮青松还未收起的诡异表情尽收眼底,顿时一惊。 阮乐正目带审视:“松儿,你怎么了?” 阮青松支支吾吾,一时难以分辨:“孩儿,孩儿身体不适” “是吗?”阮乐正拖长了音调,沉吟道:“既如此,赶快再把张老先生请过来瞧瞧。” “老爷——”花见羞身形婀娜地走上前去,柔柔一笑,娇嗔道:“您这般虎着脸,别说是松儿了,连妾身都觉得害怕呢,怪不得大家都赞您官威日隆呢。” 阮乐正抚须不语,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庭中脸色惨白的少年。 阮青松僵立在原地,只觉冷汗涔涔。 “云奴儿,过来。”阮白氏不愿意看到儿子与阮乐正亲近,拉着白檀往后宅走去。 白檀乖巧地跟在阮白氏身侧,仰头好奇道:“娘亲不觉得生气吗?” 阮白氏冷笑:“他们如何值得我如此?” 两人回到揽月阁,阮白氏屏退左右,突然出声呵斥道:“跪下!” 白檀一呆,继而老老实实地跪在堂下,软声道:“娘亲。” 阮白氏越想越是后怕,满脸哀戚:“云奴儿今日如此,可知娘亲有多担心?那南城花圃偎在山脚下,本就多蛇虫蚁兽,兼之人多眼杂,我虽一直有心治理,但焉知没有那等心怀叵测之人?须知当年我白氏一族虽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殊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如今白家式微,他们岂有不趁机落井下石的?” 白檀难过:“娘亲,檀儿知错了。” 阮白氏悲叹:“昔年父亲在世时,那些世交们是何等阿谀讨好,献媚与白家,我既见过他们那副嘴脸,想必早已成其眼中钉肉中刺,我死不足惜,只恐他们将手伸到云奴儿身上” 白檀神态懵懂,却眨了眨眼睛,认真回道:“娘亲不要担心,您说的这些,孩儿都知道” 阮白氏苦笑:“你如何知道这些?” 白檀皱着一双还未长成,颜色疏淡的细眉,仔细想了会儿,语气轻快地说道:“虽然不能完全领会,但檀儿曾经听人说过。” 阮白氏来了兴趣:“哦?云奴儿可还记得那人是谁?” 白檀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半天才道:“是四天,哦,不对,是三天前,有一位极香极好看的哥哥出现在檀儿的梦里,说了和娘亲方才所说一模一样的话” 绘制着兰草花样的玉白色瓷盏被碰翻,温热的茶水溅到身上,阮白氏头一次顾不上自己的仪态,霍然站起身来:“云奴儿可还记得那位哥哥长什么样子?” 白檀歪着小脑袋,细声细气地说道:“大哥哥穿着白色的衣服,头发又长又黑,长得很好看很好看,比檀儿都好看” 这孩子一直都知道自己生得好,但凡见过他的人没有不满口夸赞的,白檀也经常以此为荣,大概是因为镜子照多了,小小年纪就把眼光养得无比挑剔,这还是他第一次承认有人比自己还要好看。 阮白氏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她捂着胸口追问道:“还有呢?” “唔,大哥哥眉心间也有一颗红色小痣”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阮白氏跌坐回软椅,失声呢喃道:“先祖显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一梦千秋(六) 白檀脸上表现出害怕的模样,“娘亲,您怎么了?” “云奴儿,你来。”阮白氏将白檀拉至身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半晌,眸子里带着几分喜悦,几分忧愁,“云奴儿,娘亲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且务必做到。” 白檀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态度坚定地点了点头。 阮白氏语气沉重地说道:“第一,从今以后,梦到大哥哥这件事除了娘亲以外不要告诉人任何人,你父亲也不可以。第二,如果再见到大哥哥,云奴儿态度定要恭敬些,大哥哥说了什么话,云奴儿都要牢牢记在心里,记住了吗?” 白檀道:“记住了。” 阮白氏松了口气:“好了,那位大哥哥还说什么了吗?” 终于绕到正题上来了,白檀打起精神来,伤心地说道:“大哥哥说咱们家的花花生病了,所以才开得少。” “那大哥哥有没有说为什么生病?”阮白氏急声道。 白檀气呼呼地说道:“有人给花花喝又脏又臭的水,花花生气了,大哥哥都看到了。” 阮白氏心中惊雷乍现,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柔声道:“乖孩子,娘亲错怪你了,这会儿有事要忙,让百岁姐姐和无忧姐姐陪你去吃糕饼好不好?” 白檀自无不可。 阮白氏叫来百岁无忧,嘱咐两人带白檀去西厢房玩耍,这才沉着脸让人把管事娘子们召集过来。 呼呼总算是应付过去了,白檀边走边想。 不过,那位姓名不详的先祖白衣客,您老人泉下有知,千万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遭,可别怪我扰您清静,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管事娘子们离开时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她们在偏门处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钻进马车朝各自分管的花圃药圃奔去。 好不容易将事务料理完的阮白氏却没急着休息,她揉了揉涨疼的额头,只说要躺下歇息一会,吩咐贴身丫鬟和张妈妈一同守在房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室。 阮白氏亲自把内室的纱幔落下,又拿了两个枕头一股脑塞进被窝里,这才来到墙角,掀开墙上悬挂的《芙蓉泣露图》,触动一处机关,露出一间黑黢黢的密室。 这密室极小,长宽均不过丈余,其中三面各自矗立着长长的青铜书架,上面塞满了密封的木匣子,当中摆着一张香案,供奉着几块牌位。 最前端的那尊牌位上赫然刻着“白衣公尊位”几字,落款处无名无姓,唯有“未亡人”三字。 那字银钩铁画,笔力万钧,锋利如刀,仿佛刻字之人将自己满腔泣血之痛尽赴于这小小的灵牌当中,纵然已经过去一千多年,每每见之,仍不免让人唏嘘感叹,徒生悲凉之感。 阮白氏态度虔诚地跪于蒲团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不肖子孙白芜,拜谢列祖列宗庇佑。” 以往祭拜完,阮白氏都会立刻悄无声息地离开,今次却不知怎么了,目光胶于摆放在灵牌前的紫檀木小匣子上,久久不能移开。 那匣子雕刻着古朴怪异的纹样,虽然被人擦拭得极为干净,却也难掩久经岁月的陈腐之气,散发着幽眇的香气。 阮白氏像是被诱惑了一般,屏息走过去取出一轴画卷,踟蹰片刻,恍然将之打开。 阮白氏凝目望去,面色大变,如同被抽光了所有力气,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不可置信地说道:“竟然竟然是这样怎么可能,怪不得,怪不得父亲会说出那种话” 厢房内,白檀装作兴致勃勃地捏着围棋的黑白子把玩,趁着百岁无忧不注意,将系统召唤了出来。 毛绒绒的小狐狸瞥他一眼,嫌弃道:“找我干嘛?” 白檀小声道:“狗砸,白衣客有那么厉害吗?怎么什么事跟他沾了点变,感觉就想变味了似的?” 小狐狸气呼呼地说道:“都跟你说了我是狐狸,不是狗!” 白檀道:“知道,知道,快点说啊,狗砸!” 小狐狸:“” “这算什么,白衣客厉害得地方多着呢,对这个世界来说,他是bug一般的存在。” 白檀微笑:“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小狐狸警惕:“你要干什么?” 白檀笑得万分纯良:“当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狗砸,你思想觉悟真是太低了。” 小狐狸:exce ?你跟我一个狐狸谈觉悟? 有了白衣客的光环做掩护,白檀自觉没了后顾之忧,开始一点点显露自己在草木品鉴c调香制香上的天赋。 阮白氏一边为此欣喜若狂,一边担心白檀木秀于林,招至风吹雨打,遂决定把对白檀的栽培都放在暗处,又再三管束揽月阁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嘴,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 白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研究各种花木,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白氏一族传下来的各种花木资料,只差没有头悬梁锥刺股了。 白檀的课业刚开始由阮白氏亲自负责,在这方面他进展太快,可说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孩子又实在冰雪聪明,虽不到过目不忘那般夸张的地步,却也超出同龄人太多。无论典籍再如何繁杂晦涩,也鲜少见他读第三遍的。 初始,阮白氏还担心白檀故意躲懒,考校了几次,才发现他是真的已经融会贯通,阮白氏不禁几次私下感叹道:“我儿果然有大才。” 渐渐地阮白氏开始觉得吃不消了,于是想方设法地请了些顶尖匠人私下里教导白檀。 与此同时,阮青松也没闲着,他原比白檀大上几个月,已经到了启蒙入学的年纪,花见羞求了阮乐正,为他精心挑选了位西席,现下就住在外院西侧待客的厢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一梦千秋(七) 这日午后,阮青松好容易将先生安排的一张大字写完,习惯性地想瘫在床上扣手机,在房间内寻摸了半晌,才忆起自己现在处于封建落后的古代,网瘾上来,不觉有些烦躁。 阮青松晃晃悠悠地走出房来,站在一株肥硕的芭蕉下,兴趣缺缺地抠弄着叶片。 “呦,这不是侍书嘛,不好生跟在老爷身边伺候着,怎么在这里躲懒呢?”一道苍老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话里话外透着些刻薄和精明。 另有人立刻笑着回道:“徐妈妈玩笑了,小子就算是长了副豹子胆,也不敢做出这等惫懒之事,只因老爷去了燕子楼,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故只留了知画在身边,遣小子先把新淘换来的古书拿回府,以免在燕子楼里吃起酒来,被哪位公子老爷弄污了。” 这位徐妈妈乃是阮乐正的奶嬷嬷,阮乐正幼时生母早逝,家道败落,多亏了徐妈妈一家时常接济,才能挨到参加科举,取得功名。 阮乐正得势后倒也没有忘了她的恩德,白家家主过世后,急忙忙地就派人接了来,在吃穿用度上也比众人都要体面一些,竟好似半个主子,寻常得罪不得。 徐妈妈道:“瞧我,竟把这等要事给忘了,今儿原是望日,老爷历来看重读书人,哪有不去燕子楼凑热闹的理儿。” 芭蕉下的阮青松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阮乐正一向多疑,之前的事虽然被花见羞花言巧语地搪塞了过去,但难保他心里不生芥蒂,这可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阮青松这两日一直试图隐晦地讨好阮乐正,缓和父子关系,从而赢得阮乐正的支持,却始终不得要领,现下正瞌睡的时候刚好捡到了枕头,真乃天助我也。 既然阮乐正喜欢沽名钓誉附庸风雅,那自己干脆想办法在执教先生面前表现一二,让阮乐正意识到自己的优秀。 何况,大周自建国以来就格外重视文治武功,制度上更是尽量优渥文人,但凡是有真才实学者,绝对都可以平步青云封官加爵。 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阮乐正,就是朝中重臣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到阮乐正的重视,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世家藏书,结交文人豪客,乃至于逐步打入京中贵人圈。 一切,都需要阮乐正这块敲门砖的配合。 心里谋划已定,阮青松顿觉神清气爽,转身沿小路回了书房。 侍书与徐妈妈寒暄过后,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哪来的一股子邪风,将老太婆的手绢吹了去,这般倒霉”徐妈妈眯着昏花的老眼瞅了半天,这才发现被风垂落到芭蕉叶上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徐妈妈来到偏门外,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包软绵绵的物什,放在手里掂了掂,一路往回走,一路抱怨道:“啐,作死的小东西,好端端的要什么白牡丹,自己屋里的丫头小子都死绝了不成,巴巴地打发我来取东西,凭他是谁,也敢来使唤我。” 内院壁角处建了一座阁子,取名“观星”,上下共六层,是白府内所有建筑当中最高的一处,又距离二门极近,推开窗就能看到远近碧瓦粉墙,花木疏落有致,整座白府尽纳于眼底。 据说观星阁为白氏先祖所建,最初目的原是为窥视星象,勘破天机,但无奈那位先祖始终难以参透玄学奥义,最终不得不放弃。慢慢的,观星阁就演变成了白家子弟在研读学业之余的休闲场所,阁内精心收藏了些古玩字画,棋谱字帖,以及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无所不有。 白檀双手扒着窗框,踮脚往外看去,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狡猾之色。 “狗砸,谢啦。” 小狐狸纳闷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把徐妈妈引过去,还特意让阮青松给看到?” 白檀意味深长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搞不懂你在做什么。” 徐妈妈穿过角门,来到观星阁,单手提起裙摆,呼哧呼哧地爬到五楼,见到白檀也不行礼,歇了半晌才道:“檀哥儿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竟学会装起主子款儿来了。” 白檀双手捧了一卷书简,闻言只作不懂:“妈妈这话是在说我?” 徐妈妈气恼:“不然,还能有谁?” 正在整理房间的百岁恼她欺负公子年幼,冷笑道:“妈妈这话好生奇怪,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哪里用得上一个装字?不过是公子来了兴趣,想寻些白牡丹调香玩儿,府里虽种了些,摘了到底不雅,这才烦请妈妈去外院接过来,倒惹了您一箩筐的闲话,真真婢子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婢子自己去外院走一趟也省了这些是非。” 徐妈妈瞪圆了眼睛,怒道:“小蹄子好厉害的嘴!赶明儿嫁了人也这般掐尖要强不成?但凡遇到个稍微厉害点的婆婆,也容不得你惺惺作态!即便活活打死,也是有的!” 百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听过此等无赖话,又不好张嘴分辨,气得脸都红了。 白檀放下书简,声音软软地去哄百岁:“姐姐莫哭,这个妈妈好讨厌,檀儿不喜欢她,我去求了娘亲,把她卖掉好不好?就像是上次那个偷偷拧檀儿的嬷嬷一样。” 闻听此言,徐妈妈脸色几度变换,当年她虽然被阮乐正接了进来,却因没搞清楚形势,误以为白家真是阮白氏这位后宅主母掌事,稀里糊涂地就签下了卖身契,至今没能要回来。 如今她虽然在阮乐正面前略得些脸儿,但到底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再一个,阮乐正堂堂七尺男儿,也实在不好插手内宅事务。 徐妈妈心里清楚,阮白氏给她那几分薄面,不过是不愿意和阮乐正撕破脸罢了,但若这事涉及白檀,那就可另当别论了,毕竟,白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阮白氏拿小公子当眼珠子疼? 看她神色难堪,眼里闪过挣扎,白檀悄悄露出一个狡黠笑容。 白家家主死后,阮白氏一后宅妇人,难免被人看轻,府里有不少仆人渐渐生出变心,更有甚者,私下向花见羞母子投诚,卖主求荣。 原著当中,白檀母子一步步走向灭亡的路上,可没少这些人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出手践踏。尤其是这位徐妈妈,多次故意将饭菜打翻,逼得母子两人只能吃外院的花瓣充饥。 如今杀鸡儆猴,但愿不算太晚。 于是,当天晚上回房休息时,白檀毫无悬念地病了,整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嘴里只反复念叨:“不敢啦,檀儿再也不敢啦娘亲,救命,娘亲” 这番神志不清的呓语,对阮白氏来说不吝于软刀子割肉,当下就红了眼睛,泣声道:“我的儿” 屋内众人尽皆掩面而泣。 百岁哭得眼睛都肿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婢子护主不力,求夫人责罚。” 阮白氏道:“此话何意?” 百岁便将白日发生的事条理分明地讲述了一遍,只听得阮白氏面带怒色,恨声道:“好厉害的妈妈!连我儿都敢冲撞,我竟不知,在这白府里云奴儿还算不得主子,既如此,想必我也不配住在这里的。” 阮白氏发了狠,扬声让张妈妈带人将徐妈妈绑了来,摁在长椅上打了二十板子。 满院丫鬟小厮看着,鸦雀无声。 待到阮乐正得了消息赶回来时,刑罚早已结束,徐妈妈却仍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哭闹着。 徐妈妈一向喜欢倚老卖老,仗势欺人,阖府上下鲜少有喜欢她的,再加上今日阮白氏动了怒,众人哪敢去触她的霉头,因此,竟没人愿意动手去扶一把。 阮乐正生平最好面子,当即拂袖道:“太太好大的威风,连为夫视若尊长的人都敢打?明日岂非连我也要一起绑了?” 父亲过世不满三载,阮白氏却将阮乐正真正面露看了个一清二楚,心肠也一日冷似一日,听了这话竟也不觉如何难受,只替白檀心酸:“老爷这是打定主意要做孝子了?只可怜我那云奴儿没有一个慈父!那般小的孩子,被下人唬得丢了魂,他老子却只惦记着别人的死活,改日朱御史的夫人再来流芳阁时,我定要与她叙叙姐妹情!将府内奴大欺主,宠妾灭妻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说与她听听!” 朱御史是朝野皆知的清官,为人孤介耿直,秉笔直言,又是历经两朝的老人,莫说是佞臣奸党,即便是皇上都要惧怕他几分,在士子清流之间声誉极高。 倘若被他参上一本,先别说皇上与御史台那边如何定罪,在朝堂上的名声只怕先就毁了。 思及此处,阮乐正脸色微变,却仍硬着声音道:“夫人太过多心,身为人父,我如何不关心檀儿了?只是小孩子家家,不可过于娇宠。那徐妈妈又是上了年纪的,我难免多问了两句。罢了,你既看不惯徐妈妈,让她去守着庄子好了。” 阮白氏垂下眸子,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不敢劳动老爷费心,请回吧。” 她说完立刻转过身去,望着墙上一幅颜色灰白素淡的《孤雁哀鸣图》,背影冷漠决绝,竟是不愿同他再多说一句话。 阮乐正拂袖而去。 虽然前世经常渴盼着见到亲生父母,但是现在白檀有句话一定要讲,阮乐正还真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渣男啊 他伸出短小白嫩的手,目光从银红色的软烟罗纱帐内望出去,软软地唤道:“娘亲。” 阮白氏用帕子按了按眼睛,俯身蹲在床榻之侧,“云奴儿可好些了?” 白檀点点头,又故作童言无忌状:“娘亲,父亲不喜欢我,他只喜欢松哥哥,我们不和他一处玩了,好不好?” 阮白氏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眶,却又摇头道:“云奴儿莫要胡说,娘亲与他是夫妻,此生算是错付了” 白檀声音虚弱:“可是锦城姨母说,父亲带着花姨娘住在家里,他们会一起欺负娘亲和檀儿的,娘亲,你去求求锦城姨母,让她把花姨娘赶出去吧” 古代封建礼法历来对女子诸多压迫束缚,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双方成亲,女子就完全成了男方的私有物,没有一点自由,阮白氏能在骤然丧父的情况下,正面阮乐正突如其来的背叛,与对方及花姨娘周旋良久,保全自身利益,已经算得上是胆识过人了。 当然这与阮乐正是入赘女婿也有关系,若非如此,阮白氏与白檀的处境只怕会更加不堪。 白檀所说的锦城姨母,指的是大公主姜锦城,这位公主与阮白氏幼年相识,情谊甚笃,后来双方各自嫁人,却也没有断了来往。 白檀曾在宴会上见过锦城公主,很得对方喜欢。 最重要的是,锦城公主为人爽朗,颇有几分英气,嫁的又是武将世家程府的嫡长公子,并将其后宅内院管理得井井有条,见识应当与寻常女子不同。 倘若能够得到锦城公主的支持,阮白氏即便想要和离也无不可。 谁知阮白氏一口回绝,语气严厉道:“此事万万不可,云奴儿你记得,以后无论如何,绝对不能与皇室中人打交道,听清楚了吗?”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白檀心中一动,这话似乎大有深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一梦千秋(八) 古人云:“亡羊补牢,犹未迟也。”因为发现得比较及时,阮白氏手段又花了大价钱,购买了一批价格昂贵的肥料,花圃药圃迅速得到治理,产量稳步上升。 白檀趁阮白氏不注意,悄悄拿了各处的账簿来看,发现虽然形式好转,但照目前这种趋势发展下去,恐怕仍然难以应对半月之后的花朝节,除非,将各种香料胭脂当中的花粉比例适当下调。 不过,若是如此,只怕会影响产品效果,一味降价又与白家千百年来苦心经营的定位不符,到时候说不定会搞砸白家这块金字招牌。 思来想去,唯有一条路可走。 白檀把自己关在观星阁里,闷头研究了一天,晚上对愁眉不展的阮白氏道:“娘亲,檀儿想要换个香袋,这个不好。” 阮白氏哄劝道:“云奴儿怎么想起要换香袋了?这‘沁芳’清新淡雅,有宁心静气之神效,世家学子最为钟爱。” 白檀嘟起小嘴:“不嘛,不嘛,娘亲快点帮檀儿换别的香料,‘沁芳’听起来甚美,闻着却有些刺鼻。” 阮白氏讶异:“云奴儿不喜这香味,那你想用什么香?” 白檀从袖子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纸包,炫耀道:“娘亲闻闻。”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阮白氏闭上双目,轻轻嗅了一下,脸上露出微微笑意,点点怀念,睁开眼睛时已有几分了然,“莫不是空谷幽兰?” 白檀歪着脑袋,糯声道:“娘亲,百岁姐姐无忧姐姐都说更喜欢‘空谷幽兰’,那我们把它拿到流芳阁里售卖,赚钱给娘亲买漂亮衣服,给檀儿买糕饼吃,好不好?” 阮白氏原本还心存迟疑,目光在白檀额头饶了一圈,颔首道:“也好。” “空谷幽兰”的配方与“沁芳”相似,只是各种用料所占比例进行了调整,大大减少了兰花c丁香的用量,反而取二者的叶片精心研磨,加入其中,又辅以少量松针,闻起来少了几分娇柔,多了些清新。 盛着“空谷幽兰”的香囊香袋做好之后,流芳阁先预售了一部分,果然得到交口陈赞,其中尤以为人雅士最为青睐。 如此一来,其他类型的香囊香袋的需求量自然降温,正好可以匀出一部分鲜花用来制作胭脂膏子。 白家花朝节之危迎刃而解。 花朝节本是白檀的生辰,往年阮白氏都会为他精心操办,今年却实在分|身乏术,白府又刚过热孝,只吩咐厨娘多做了些白檀爱吃的膳食。 小馋猫白檀看得眼花缭乱,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娘亲。” 阮白氏取来一副做工精湛的长命锁,亲自为白檀佩戴上:“这长命锁乃是你外祖当年特意为云奴儿定制的,云奴儿定要细心保管,倘若再像上次那块玉佩一般,不慎遗落,娘亲定要好好罚你。” 才不是不小心遗落的呢,分明是被强人给夺去的,白檀腹诽道。 平日里伺候白檀的下人都被召集过来,站在院子里,乌压压一片,齐声给白檀贺了寿。 阮白氏心善,每人赏了一吊钱,特意嘱咐张妈妈道:“跟在云奴儿身边的人非比寻常,其他也就罢了,第一是要忠心,尤其这几日,府内不太平,更要格外仔细些,连膳房那种地方都能遭贼,焉知不会有别的腌臜事?” 张妈妈道:“是。” 然而阮白氏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却始终不得舒展,近日,皇室异动,平西王谋逆被诛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呢。 忙乱了一上午,白檀收了一桌子礼物,除了阮白氏外,张妈妈百岁无忧等人也都有贺仪,无论贵贱,都被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了白檀的小库房里。 从始自终,白檀那位名义上的父亲阮乐正都未曾现身,甚至连派个下人过来问候一声都没有。 阮白氏怕白檀心中难过,抚着他的头发,爱怜道:“我儿不必多想,阮御史朝中事务繁忙,我们不必理会他。” 竟是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屑于称谓。 午后,暖阳融融,正是春困秋乏的时候,揽月阁里服侍的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连正在打扇的无忧都耷拉着眼睛。 纱帐内,白檀毫无睡意,揉了揉自己鼓起的小肚子,后悔不跌道:“不该吃这么多的” 既然睡不着,白檀干脆穿了外衣,轻手轻脚地从床上溜下来,猫着腰,提着鞋子鬼鬼祟祟地走了出去。 “呼”白檀拍着胸口,偷偷一乐,幸好没被发现。 整天呼奴唤婢c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确实很爽,但是时间久了,又不免让人觉得拘谨,好像失去了自由,偶尔这般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错。 白府内绿草如茵,花木葱茏,景色甚是秀美,白檀钻来绕去,一路走走停停,不多久便来到荷池处。 两岸绿柳如丝,池水干净碧透,周围错落有致的种植着粉桃浅杏白梨,清风来袭,吹落一砚梨花雨。 白檀瞅着有趣,童心大起,不由折了段桃花枝拿在手里把玩。 一声细细的呻吟似有若无地传了过来。 白檀警惕:“谁在哪里?” 对方静默良久,一直不曾应答。 白檀好奇心爆棚,辨认了下方向,捏着手里的桃花枝,慢慢朝着假山处走了过去。 拂开一丛萱草,地上隐约有干涸的暗沉色血迹露出。 白檀瞳孔一缩,转身欲走,却意外地对上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莫名带着几分熟悉之感。 “是你?”白檀惊呼,顿了顿,又怒气冲冲道:“坏人!” 姜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半个月以前,他贵为皇子龙孙,锦衣玉食,纡金佩紫。 半个月以后,他沦为丧家之犬,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 姜戎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二月初旬时中宫皇后传下懿旨,说是许久不曾见到皇室宗亲的子辈们,特意千千迢迢地召了众人于二月十五日进宫赏月。 姜戎生父名为姜弘毅,当今天子的十一弟,也是先皇最为年幼的一位皇子,二人一母同胞,皆是孝嘉皇后方氏所出,当年诸皇子夺嫡争位之时,姜弘毅尚在襁褓之中,因此未受波及。 之后姜宏端凭借自己嫡长子的优势,在外祖方大将军的襄助下,力排众议,荣登大宝,改元德化。 初始的几年,姜宏端表现尚可,在先帝留下来的几位大臣辅助下,亲贤臣远小人,勉强守成。 可惜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姜宏端越来越膨胀,逐步架空几位辅政大臣不说,竟然还开始沉溺于女色,不断填充后宫。 利欲熏心,识人不清,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这便是世人私下里对德化帝的一致评价。 近来德化帝更是醉心于修仙问道,派人大肆搜捕方士和道人,豢养于宫中,整日摆弄些丹药符咒之术,将好好的皇宫内糟蹋得乌烟瘴气。 除此之外,姜宏端心胸狭窄,狡猾多疑,一直没有容人之量,上位后即立刻铲除异己,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先皇膝下其余十位皇子,最后也不过只有姜弘毅一人得以保全,就这还是多亏了姜弘毅见机快,脑子活,知道自己斗不过皇兄,在孝嘉皇后在世时就求了恩典,被远远地分封出去,远离京都洛阳这片是非之地。 然而,姜弘毅到底还是低估了兄长的狠心程度。 藩王非召不得进京,那日府内众人跪接了懿旨,姜戎红衣猎猎,快马轻裘,带着一队铁甲护卫,押着贺礼往洛阳而去。 距离都城约有二十里时,数十名蒙面黑袍之人突然从草丛中一跃而出。 姜戎等人赶了几天路,个个风尘仆仆人倦马疲,正相互议论着到了城里须得先找家客栈沐浴更衣,根本来不及反应。 伏击来得猝不及防,王府护卫以寡敌众,从一开始就被压制在下风,片刻后就有人命丧黄泉,姜戎也被砍了一刀。 侍卫们拼死护在姜戎身前,大声嘶吼着让他快点离开,姜戎带着累累伤痕,在下属的掩护下侥幸逃脱。 到了半路,马匹受惊,姜戎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进京,反而寻了处花圃藏身,于是才有了后来与白檀的偶遇。 那时的姜戎,意气风发,犹带一身锋芒,心心念念着早日回到王府,血洗当日耻辱和仇恨。 彼时姜戎将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就连夜潜回王府,孰料王府当夜意外走水,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九人全部葬身火场,无一生还。 一夜之间,平西王姜弘毅,成了通敌卖国的乱臣贼子,街头巷尾,众人议论纷纷,任谁提起姜弘毅一家,都要恶狠狠地啐一口,骂声死不足惜。 那一刻,姜戎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然而,不等他稍事休息,后续追杀又连番而至,而且皇城内外贴满了通缉令,悬赏金额高到吓人。 至此,姜戎彻底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之大,哪里是姜戎的容身之所呢? 幸好姜戎此人性格深沉内敛,几经变故之下,倒意外冷静了下来,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己何不躲藏在京都,也好伺机查明真相,保全自身。 没错,虽然姜戎还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隐隐的,他觉得此事和皇宫内的那些人脱不了关系。 平西王姜弘毅对姜戎期望甚高,自他年幼之时就遍请名师,教导文学武艺,因此姜戎虽然年少,拳脚功夫上却毫不逊色,一路上倒也有惊无险,只可惜姜戎到底缺少实战经验,临到京都时中了埋伏,身上又添新伤。 姜戎将紧跟在身后的杀手解决后,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在夜色掩映下躲进了一处花木繁森的宅子,然后,完全失去了意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一梦千秋(九) 那是两人第二次相见,情形却已大不相同。 一个养尊处优,朝气满满。 一个衣衫褴褛,奄奄一息。 自从不慎晕倒在白府,再清醒后姜戎就过上了昼伏夜出的生活,费心隐藏着自己的行迹。 姜戎自愈能力惊人,原本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算是渡过了危险期,谁知昨天深夜晚来风急,一场骤雨突至,姜戎躲在石洞中,没有多余的衣物抵御风寒,四更时分竟然开始发热,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等到白檀出现时,姜戎俨然已经一脚跨进了鬼门关。 方才的警戒与防备,早已耗尽了姜戎最后一点力气,他伏在地上,挣扎着去看来人,手指摁在佩剑上,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眼前的孩子双颊粉嫩,玉白团子一般,嫩生生的额心生着一粒殷红的朱砂痣,比观音座下的童子还讨喜几分。 姜戎声音嘶哑:“是你。” 士可杀不可辱,倘若发现他行藏的是其他人,姜戎宁愿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最差也不过是血溅当场罢了。 奈何造化弄人,来者竟然是那位不久前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娃娃,姜戎纵然再如何不择手段,也不愿杀一个懵懂无辜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一个颇得他眼缘的孩子。 思及此处,姜戎心内悲叹一声也罢,他手指一松,颓然躺于地上,双目怔怔地望着假山洞顶。 这人满身脏污,形容狼狈,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状态,一双眼睛却深如幽潭,血丝密布,带着浓浓的怨恨与不甘。 那双眼睛缓慢地眨动几下,瞳孔渐渐涣散,气息也弱了下去。 这种时候若是睡过去恐怕就离死亡不远了,白檀一惊,连忙走过去,蹲在对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脆生生地喊道:“醒醒,快醒醒,别睡!” 柔嫩的桃花带着清甜的香气,不屈不饶地在自己鼻尖拂动,姜戎不堪其扰,费尽力气睁开眼睛,看向处于自己上方的那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 醒了就好,白檀从香囊中掏出一颗奶白色丸药,一边往姜戎嘴里塞去,一边却不得不满脸稚气地小声道:“喂!坏人,你生病了吗?那檀儿给你吃糖,好不好?檀儿生病时,娘亲每次都会喂檀儿吃糖,吃完就不难受了。” 糖?姜戎头脑昏昏沉沉地想到,现在吃糖可没什么用处。 只是莫说是一颗糖丸,就是砒霜,他也没力气反抗了。 白檀不是真真正正的四岁顽童,这糖丸自然也并非是寻常糖丸,而是当年白家家主,举全族之力,费尽心力从一位杏林圣手那里求来配方,用三十一种名贵中草药研磨调配,制成的养身药丸,对于气弱体虚c高热伤寒c头疼晕眩等常见症状都有神效。 不过顾忌白檀年幼,恐他不愿服用,白家家主使了个心眼,特意命人在原方基础上增加蜂蜜c桂花调味,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做养身丸,以此哄白檀乖乖吃下。 因此,这药丸才会闻起来香气馥郁甜腻。 白檀当然知道对方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延医问药,而非吃养身丸,但是现在情况不明,对方这身伤又一看便知另有隐情,还是少惹人注目得好。 养身丸下肚后,姜戎只觉得小腹处生出一股热意,四肢百骸暖洋洋的,颇为舒服,片刻后,身上慢慢多了些力气。 白檀不能在此多留,见他状况有所好转,一股脑地又掏出许多丸药,放在姜戎手中,“唔,这些都留给你吃,虽然你是个大大的坏人,但是娘亲说做人要心善,菩萨才会庇佑,所以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 姜戎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沉默不语,心里却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好啦。”白檀拍了拍手,站起身,“坏人,我走啦,再晚会被娘亲发现的。” 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白檀走出假山山洞,将花木恢复原状,严严密密地遮住入口。 回到揽月阁时,众人果然已经发现他不见了,正一锅粥似的忙乱着,见到白檀现身,吓得高声念佛号,幸而阮白氏正在小憩,并未惊动她。 一场虚惊就此平静下来。 晚间,白檀趁着夜深人静,抱了个比自己还高几分的包袱,悄悄地溜进假山石洞中,途中险些被巡逻的护院逮住,好在白檀身形矮小,动作又灵敏,往旁边的草丛里一钻,外人却也发现不了他。 虽则如此,白檀自己倒是被吓得够呛。 姜戎正躺在地上沉睡,脸色看起来如纸一般苍白,双唇更是因为失水过多而有些干裂,气息竟然还算平稳。 白檀试了试对方额头的温度,发现高烧已退,暗叹一声:生命力可真顽强,简直与小强都不遑多让了。 看到对方已无大碍,白檀心下稍安,他将自己偷偷拿出来的一方灰鼠皮毛毯盖在少年身上,又把包袱放在显眼处,然后就猫着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那包袱里,白檀特意放了些他千方百计搜刮来的膏药c纱布c药丸,以及一大包糕饼和水果。 有了这些东西,想来对方能够顺利渡过眼前的难关。 之后的几天,白家生意兴隆,阮白氏特意带着白檀去视察自家大大小小的铺子,正式将他引见给各位掌柜。 既然是小主子来了,各位掌柜们也都识趣,纷纷或出自真心,或出自假意地将人夸赞了一番。 白檀睁着琉璃般清透的眸子,认真审视着各铺子的营业情况,心里快速勾画着什么,一脸严肃正经的小模样,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等到白檀再次寻到机会,撇开紧紧跟在身旁的百岁和无忧,一个人来到假山时,那极为隐蔽的山洞里,哪还有血衣少年的身影,就连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也被一一抹去。 只是那狭小逼仄的空间内,还留存着极淡的血腥味,提醒着白檀曾经发生的一切。 也不知,对方去了哪里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十年时光转瞬即逝。 荷塘的花又开了,嫩嫩的莲瓣干净的好似一捧雪,偏偏顶端绽着一抹粉红,衬着碧绿圆硕的叶片,亭亭而立,恰如豆蔻芳华,涂脂抹粉的少女,无限娇羞。 只可惜,芙蓉不及美人妆。 荷塘前筑着凉亭水榭,此时那水榭里正站着一位身形修长单薄的少年,他身上所穿布料原是姜国最为精致奢美c有价无市的“流雪”纱,一匹之价不下百金,又让蜀地最为顶尖的绣娘辛苦整整三月,方才制成这件世所罕见的衣服。 行动间衣袂飘飘,端得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雪衣少年眉眼姣好,霞姿月韵,姿容昳丽,更兼有一身冰肌玉骨,肤色宛如羊脂白玉,吹弹可破,细腻光洁的眉心处点着一粒殷红的朱砂痣,平添几分惑人之态。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看到雪衣少年的瞬间,阮青松脑海当中不受控制地蹦出这句话。 捏着书册的手指下意识攥紧,阮青松暗恼自己读书读得昏了头,白檀是谁,也配得如此佳句赞颂? 夕阳西坠,阮青松看了看天色,想到自己的来意,将视线移至书页上,嘴里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百花映衬当中,一袭青衣的少年边潜心苦读,边围着一株开得正自灿烂的山茶绕老绕去,间或以咏叹调高声品评几句,一派名士风度。 白檀懒懒地倚在栏杆处,神色玩味。 等到阮乐正下衙,甫一进门就见到自己性情容貌都迥然不同的庶子与嫡子,一个认真勤勉,饱读诗书,一个不学无术,饱食终日。 阮青松将一篇古文诵读完,砸吧着嘴巴惊叹良久,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廊下的阮乐正,连忙快步走过去,躬身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父亲。”暗中却不动神色地拿眼角去窥探那位站在阮乐正身后,挺拔高大,气宇轩昂,金冠紫袍的年轻男子。 特意选在这个时辰读书,本来就是算准了阮乐正回府时从此经过,一定会看到,却不想似乎钓到了另一条更大的鱼。 阮乐正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似乎是对阮青松极为满意的样子,嘴里却向紫衣公子谦逊地说道:“殿下请看,这就是微臣那不成器的长子。” 紫衣公子笑道:“阮大人过谦了,令郎聪慧敏捷,少有才名,据说五岁左右就识文断字,六岁头上便能作诗,七岁时更是写出了不世佳作《静夜思》,妇孺皆知,孤虽久居宫闱,亦心向往之。” 听到紫衣公子的话,阮青松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殿下过誉,微臣实不敢当。”阮乐正立刻推辞,脸色笑意却又多了几分。 阮青松长揖到地:“草民阮青松参加殿下。” 紫衣公子朗笑,上前一步,意欲将人扶起,视线随意往不远处的荷塘旁一扫,霎时呆立在原地。 那被他注视之人依旧一副柔若无骨的样子,神态自若,身影掩盖在飘渺的纱衣下,随时都可乘风而去, “人间竟有如此绝色” 紫衣公子语气兴奋地说道:“阮大人,不知那雪衣少年是何人?” 阮乐正皱了皱眉头,说道:“回殿下,那是微臣的次子白檀。” “姓白?原来他就是白氏传人。”紫衣公子闻言兴趣不减反增,“为何不一同叫来回话?” 阮乐正一副溺爱孩子的慈父模样,颇为无奈地说道:“殿下不知,微臣次子性情乖戾,为人顽劣,就连微臣也时常被他顶撞,微臣担心他冒犯殿下,故不敢让他面见贵人。” 紫衣公子失笑:“阮大人多虑了,相请不如偶遇,孤看那荷塘内菡萏碧波,煞是动人,不如前去观赏一二?”说完也不管阮乐正同意与否,抬脚就往水榭走去。 被冷落在原地的阮青松径自直起腰,静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一梦千秋(十) 钓线下坠,清透澄澈的水面突然泛起几圈涟漪。 白檀捂着挺翘的鼻尖,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等了这么久,鱼儿终于上钩了。 紫衣金冠的男子温雅一笑:“秋闱近在眼前,京中举子们莫不埋头苦读,难为白小公子竟有如此兴致。” 白檀抬手示意,百岁立刻从他手里将垂杆接了过去,提起钓线,将一尾小小的红鲤鱼取了下来。 “殿下说笑了。”白檀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他面前静置着一张黄梨木的梅花小桌,桌上摆放着天青色荷叶状的鱼盆,几尾圆头圆脑c鲜红可爱的红鲤鱼正欢快地游动着。 白衣少年将玉笋似的手指浸到水里,闲闲地逗弄着,语气散漫:“世人都盛赞八股取士制度好,我却不这样认为,难道普天之下人人都只能去读书当官不成?倘若如此,地由谁耕?布由谁织?再者说,我也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只看天意吧。” 他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大胆了,姜国重视人文风化,崇尚孔孟之道,向来喜欢把儒家学说奉为金科玉律,拥有一整套完整严谨的科举制度,读书人在方方面面都能享受优待,无数人从启蒙开始就泡在四书五经当中,挤破脑袋就为了在科举仕途上崭露头角,自此平步青云。 还从未有人说过如此惊天言论。 紫衣金冠的男人目光惊诧,暗沉沉地看了白檀一会,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这些言论太过惊世骇俗,若是换个人如此放诞无礼,为了讨好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早就出手责罚了。 不过,说这话的是白檀。 他不知为何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作不知罢了。 紫衣金冠的男子笑着问道:“公子为何称呼我为殿下?” 过了这半日,白檀方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他双眸幽深,眼波却异常清澈潋滟,微微一笑,立刻带了几分魅惑,“你身上穿着看似普通,布料及花纹却皆出自宫中尚衣局,且针脚细密,不似寻常人手笔,尤其你腰间这枚秋香色荷包,虽然不显眼,但是,我若没看错的话,荷包上可是用金银二线绣了双龙戏珠的纹样?除了今上,也只有贵为储君的东宫太子有资格用了。” 紫衣男子展开泥金折扇,缓缓笑开:“不错,孤正是姜琸。” 姜琸是储君名讳,三年前昭告天下的皇榜上提到过,也是为了方便世人避讳的用意。 然而,白檀听了却恍若未闻,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水玩儿,似乎是根本没把堂堂一国储君放在眼里。 “孽障!”姜琸还未开口说什么,阮乐正就厉声呵斥道:“太子殿下面前胆敢如此放肆,成何体统!侍书,还不请出家法?” 阮青松适时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父亲真是的,弟弟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您纵然有心管教,原也不必急于一时,更何况弟弟年幼,爱玩闹一些实属正常。” 阮乐正不依不饶:“青松不必出言维护,这孽障,整日里言语无状,行为不羁,你我父子二人时常忍让一二也就罢了,如今冒犯了贵人,他有几条命可赔?”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便宜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多不堪似的。 “嗯?”白檀动作一顿,形状完美的桃花眼不觉又睁大了些,“父亲无缘无故地说这许多话做什么?檀儿不过是看太子殿下白龙鱼服,想是不愿引人耳目,故此才没有行大礼,难道错了吗?” 他说完便静静地望着姜琸,丰润的菱唇微微抿起,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也无辜极了。 姜琸的呼吸立刻乱了一拍,他轻轻咳了两声,神色威严地说道:“阮大人的话确实过了,不过是一点小事,哪里就犯得上动用家法?” 阮乐正拱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玉不琢,不成器,今日我” 白檀却正色道:“檀儿确实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惹得父亲经常生气恼怒,每每扬言要打死檀儿,父亲打儿子,本是天经地义,檀儿即便是被打死,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娘亲近日正在白马寺诵经斋戒,为檀儿祈福,若是此时出了事,岂非伤她的心?” 阮夫人?听到白檀提及阮白氏,姜琸方才想起一桩旧事,状似不经意间开口道:“罢了,这家法也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请的。” 阮乐正表情一僵,讪讪地放下了手腕。 他本是入赘至白家,算起来终究是外姓人,家法供在白家后院祠堂内,阮乐正是没有资格随意进入白家祠堂的。 阮乐正眼睛一转,笑道:“如此才好,本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当然要亲亲密密的。” 一家子?别搞笑了,白檀点头道:“阮家哥哥有心了,无忧。” 一袭青碧色衣裙的无忧笑吟吟地上前一步,掏出一只丁香色荷包塞到阮青松怀里,语气亲热地说道:“怪道公子时常夸松哥儿聪慧呢,我和百岁两人竟是个傻的,看到主子们拌嘴,就吓得鸦默雀静的,还是你有办法,这么一劝就好了,这是公子赏的,快些拿着吧。” 为了凸显自身温润端方的气质,阮青松今日特意穿了一袭青色交领长袍,这本无甚错漏,然而,他却忘了,白府上的一等婢女小厮也是惯常穿青衣的。 方才阮青松一人独处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与白檀的侍婢无忧待在一起,两人俱是青衣青裤,不知道的,怕是会把两人身份搞混。 阮青松眼眸中划过一抹恼怒,强颜欢笑道:“弟弟又同我玩笑了。” 他眼眶微红,星眸含水,眼波粼粼地望向姜琸,竟是一副小女儿姿态。 姜琸的眉头轻轻皱起,反而煞有其事地冲白檀点点头,赞道:“白公子果真有世家风范。” 阮青松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 姜琸却觉得这白小公子举止清雅,言谈不俗,即便是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也依旧从容淡然,不卑不亢,实在难得。 至于阮青松嘛 姜琸轻摇折扇的动作稍稍停顿。 原本他还觉得此子饱读诗书,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如今看来纵有才华,心胸却不够豁达,到底是落了下乘。 阮乐正不想让姜琸在此地多留,拱手道:“天气炎热,微臣在书房内略备了些茶水,请殿下移步。” 姜琸点头:“也好。”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盯着白檀看了一眼。 白檀淡然地拿起茶盏,仰头喝了一口百岁特意酿制的梅子茶,恰好避过对方窥探的目光。 呵呵,正牌攻上线,马上就要开撕了,真是让人兴奋啊。 阮青松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檀,“你不是最讨厌闷热天气吗?为何偏偏今日出来?” 白檀不以为意道:“偶尔改变一下爱好也不错,比如我原是喜欢调香制香的,若是哪天厌了,读读书,写写字,也还风雅有趣,你说对吗?” 阮青松心中一惊,冷着脸离开了。 “咱们这位麒麟才子脾气倒是不小。”白檀打趣地笑了。 阮青松很早之前便立志要走科举仕途,年幼时就陆陆续续地传出不少惊世佳作,在京城文人圈里一直享誉盛名,不到十五岁就取得了举人功名。 更妙的是这人深谙炒作之道。 须知当年在白檀有意引导之下,阮乐正个老狐狸原本已经注意到阮青松的异常之处,从而心生戒备的。 这也难怪,试问,一个本来只懂调皮捣蛋c大字不识的孩童,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是写诗,又是作文的,任谁能不怀疑? 阮乐正又是狡诈多疑的性格,心里种种猜测一个比一个阴暗,看着阮青松的目光也越来越冷。 阮青松察觉到之后,方才醒悟自己一心想要展露才华,赢得阮乐正的全力栽培,却忘了事出反常必为妖,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了。 然而,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冒然否认反倒难以自圆其说。 思来想去,阮青松定下一条妙计。他先是接连几日嚷着晚上做了噩梦,梦到有一集狮头c鹿角,虎眼于一体,尾巴长而粗的怪物追赶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喷火,那火焰直灼烧到他的颈背处,却又不伤及性命。 流言莫名其妙就从白府传了出去,众人都感到惊讶好奇。 直到一日,有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来府中做客,听说此事后让阮青松将那怪物画在纸上,众人看时只见那怪物似龙非龙,似马非马,正是上古神兽麒麟。 再看阮青松一直喊疼的颈背处,果然浮现一个麒麟形状的伤痕。 那老学士当即惊呼道:“此乃天降神迹,诚愚世侄,你这儿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怕是要成为麒麟才子!” 世人哗然,之后却陆陆续续地相信了这“麒麟才子”之说,否则怎么解释阮青松前后变化呢? 不过,这阮青松倒也心狠,竟能忍着疼痛,夜里偷偷对着铜镜用油灯灼伤颈背,还一声不发,白檀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他了。 如今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到来,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众人茶余饭后都在猜测今次谁能够一举夺魁,进而在殿试上蟾宫折桂,到时候曲江宴饮c打马游街,以后就彻底成为人上人了。 据说,街头巷尾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私设赌局,赌今次科举谁能脱颖而出,眼下正有十位热门人选,其中风头最劲的赫然就是麒麟才子阮青松。 按照这个世界原来的运行轨迹,接下来可就是阮青松靠着背诵的古诗名篇,成功赢得上位者器重,风光无限的剧情了。 只不过,现在多了白檀这个变数。 嘿嘿,白檀眯起眼睛,乐道:“我一向,最喜欢看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一梦千秋(十一) 翌日,太阳刚刚偏向西方,还没到未时,白檀就从调香的房间里走出来,洗漱之后选了一袭玉白纱衣,目光蜻蜓点水般从一水的玉冠玉簪上掠过,选了一条藕荷色发带,将头发整整齐齐地束于脑后。 无忧脆生生地问道:“公子今日不歇午觉了?” 时过境迁,今时今日的百岁与无忧,自然已经非当年的百岁与无忧,原先的两位姑娘年岁渐渐大了,阮白氏看两人伺候得用心,特意命张妈妈留心挑选了两个小子,都是外面店铺的得力管事,相貌堂堂,头脑灵活,最最关键的是人品出众,毕竟前车之鉴。 只是百岁与无忧这名字白檀用惯了,倒是一直留了下来 白檀道:“前些时日,怀文兄说要做东,邀请我与程锐几人到燕子楼小聚。” 百岁听了,有条不紊地取来扇子c荷包c香片等物,交给多福多寿俩小厮,细细地嘱咐了一番:“公子少在外面行走,如今好容易出去一趟,你们更要仔细些。” 白檀因笑道:“不过出去一日,哪里就用得上这许多东西了,依我说,还是把香囊香袋多带些,免得他们打起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无忧半是抱怨,半是自豪地说道:“还说呢,平日里一个个斯斯文文,满口之乎者也的,只一见了咱们家的香,倒像变了个人,仪态也不要了,风度也不顾了,争得乌眼鸡似的,还是赫赫有名的文坛公子呢,真该让外头的人好好瞧瞧,看看还有人夸他们满腹才华气宇轩昂?” 无忧这半大丫头不知事,见韦骄几人时常亲自上门拜访,终日与白檀厮混在一起,一副素衣素服,言笑可亲的样子,还道这些人对谁都如此,岂不知文人名士大多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古怪脾性,又兼具一身傲骨,寻常人想要求见都不可得,更遑论让他们折节下交了。 当年白檀为了能得到韦骄几人的青眼,可是颇费了番功夫呢。 恰如白檀所料,带到燕子楼的各色香囊果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白檀刚走到装修雅致古朴的小楼门前,衣摆还未掀起,楼里原先闹哄哄的众人就渐次安静了下来,纷纷交头接耳道:“呵,哪来的香气,这般好闻?” “如兰似麝,味道很是别致,莫不是门前的芍药开了?” 有自诩身份的读书人摇着折扇,文绉绉地说道:“非也非也,香气袭人,甜而不腻,定不是寻常庸脂俗粉。” 白檀顶着众人炽热的视线,缓步走向二楼雅间,雪肤墨发,眉眼灼灼生辉,唯有额心的一粒朱砂痣红得刺眼,花团锦族的燕子楼也变得黯然失色不少。 “呵,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容貌生得真真是好!” “确实不俗,以前竟从未见过。” “不知他可愿同我结交一番?” 程锐性子活泼,听到外间的动静,最先迎了出来,笑盈盈地说道:“可算是来了,还不快点进来吃酒。” 白檀点头示意,语气轻快:“怀文兄他们都到了?” “自然。” 房间内收拾得整洁素净,靠墙处立着一副四折绢面屏风,上面是吴越之地的绣娘,精心绣制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每一折的右上方都题着宜山居士的小诗,当中几把圈椅,围着一张红木圆桌。 桌边坐了位身披灰色长袍,神态落拓不羁的男子,此时他仰头喝着酒,未曾束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脖颈间,因着男子的动作而滑落下来,染上馥郁的酒香。 痛饮过后,男子朗声道:“好酒,好酒!” 白檀赞叹道:“怀文兄海量!” 韦骄胳臂一挥,宽大的衣袖从身旁的椅子上拂过,“檀儿来了,坐。” 自从韦骄几人到白府做客,偶然间听到阮白氏唤他檀儿,这称呼竟一直沿用下来了。 白檀也不与他们客气,坐下来,捡了些杏脯慢慢吃着,“怎么不见端平?” “嘿,理那个呆子呢。”程锐促狭地笑了起来,“再没见过这般爱诗的人了,一天到晚恨不得抱着诗集睡觉,刚才我不过是略提了句这燕子楼临着清溪,两岸杨柳依依,繁花似锦,推开轩窗,恰好可将美景尽收眼底,倒也不枉此行了,谁知他听了,丢了魂儿似的,颠三倒四的说着什么,喏,现在还站在那里呢,真是魔障了” 白檀抬头看时,只见张蕴伯穿着一袭规规矩矩的褐色盘领襕衫,斜倚在窗边,欣赏着远处天际鸿雁,嘴里喃喃有词。 白檀瞬间了然:“想是咱们这位诗仙又来了雅兴,且别去打扰他,等着一会听佳句吧。” 韦骄轻轻嗤笑一声:“谁耐烦听那些个酸倒牙的东西。” 他们这几个人虽然关系亲厚,但脾气秉性却各不相同,其中韦骄年纪最长,又出身望族沛国公韦家,韦家本是累世簪缨,钟鸣鼎食,历经几朝始终屹立不倒。 韦骄作为嫡长子,可谓是享尽荣华富贵,因此养成了一副洒脱狂傲的性格,难得的是他还怀有经天纬地之才,满腹治国妙策,常人不敢想c不敢做之事,于他皆无不可,端得是百无禁忌。 就连白檀都忍不住几次私下里夸赞对方为当世鬼才,韦骄听了每每只一笑了之。 其次便是刚才所提到过的张端平了。 张蕴伯,字端平,今年年初时刚刚行过加冠礼,他家世清贫,父亲是白家药圃里的一位老匠人,因着做事细心谨慎,几年前升为西城药圃的管事,五年前老人家在田间劳作时,突然晕倒,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卧床不起。 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很快就用尽了,张蕴伯便主动停了在私塾里的课业,求着白家派去接管的仆人,想要寻一份活计谋生。 白檀当时恰巧去城西巡视铺子,听说这件事后,出言考校了张蕴伯几句,发现少年确实是可造之材,便决定收归麾下,不但派人去给张父治病,还出钱资助张蕴伯读书,甚至带在身边,让他自由出入白家藏书楼。 张蕴伯也确实没有辜负白檀的期望,潜心苦读了这些年,才华已然达到惊艳世人的地步,只是因着为人谦和低调,一直韬光养晦罢了。 至于程锐,他是武将出身,与白檀可说是不打不相识,几年前的花朝节,两人在街上偶然遇到,为了一盆极为罕见的十八学士争执了几句,虽然最终由白檀将那盆十八学士抱回府中,但他却特意用十八学士的花瓣新调制了几支熏香,将其中一份封在匣子中,送到了程府。 程锐下面有个妹妹,平素最受家人娇宠,正是豆蔻年华,喜爱装扮的年纪,偏又生得眼光奇高,看不上寻常姑娘家簪在发间的牡丹c芙蓉等物,定要闹着买一盆十八学士玩儿。 程锐被家人千叮咛万嘱咐的,最后仍是空手而归,程家千金不乐意,赌气好几天不理人,把程家双亲及一众兄长唬得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白檀的熏香送到,程家人才知道那盆十八学士原来是被白氏传人给买走了,把那装裹精致的香点上,拿给女儿一闻,小姑娘立刻欢喜不已。 从那以后,程家上上下下就将白檀视作了贵宾。 值得一提的是,程锐的生母就是大公主姜锦城。 韦骄历来看不惯酸腐文人的做派,白檀也不与他多做寒暄,直接道:“今日来晚了,却不是有意的,不过,小弟新得了一样宝贝,兄长们可愿一看?” 韦骄喝酒的动作慢了下来:“什么东西?当得上你的宝贝二字?” 白檀从袖间掏出一册破旧的书卷,故作神秘道:“请看。” 韦骄接过,将之摊开,单手托腮,一目十行地阅览着,程锐凑到他身旁,也凑热闹看了几句。 “好!好!好!果然是宝贝!”韦骄看完,双眸发亮:“好一个天戴其苍,地覆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程锐同样兴奋道:“我虽不通文墨,却也看得热血沸腾,写得真是好!” 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文章,否则三个月之后的殿试,阮青松也不会特意抄袭它,从而被钦点为一甲榜眼。 “有什么好事不成?”张蕴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好歹舍得暂时丢开自己未完稿的诗作,走过来,先对白檀躬身施礼,“公子,你来了?” 白檀无奈:“端平,我说过多少次了,无须如此。” 张蕴伯却满脸不赞同:“公子此言差矣,公子不但救了家父,对小人屡屡施以援手,前些时日又安排舍弟到流芳阁做事,受人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公子如此大恩大德?即便公子不肯受这礼,我也是要行的,否则家父知道了定要出言责怪。” 白檀手中的折扇隔空点了点对方:“你啊,什么都好,只是太过迂腐。” 被他明净双眸扫了一眼,张蕴伯无端有些发窘,干咳两声以作掩饰,连忙走向韦骄道:“什么样的好文章,让我也看一看。” 韦骄一口气将所有文章看完,随手扔给张蕴伯,急切道:“檀儿快说,你从哪里得来的锦绣文章?” 白檀反问:“怀文兄且猜一猜这些文章出自什么人之手?” 韦骄不假思索道:“虽未曾谋面,但这些文章言辞犀利,用笔如刀,抨击时弊,针砭朝廷丑态,矛头直指决疣溃痈,非孤介耿直c以天下为己任之人,万万写不出来。” 白檀双眸亮若点星:“不错!实不相瞒,这书册乃是一鹤发童颜的老叟赠予小弟的。前些时日,我带人去皖南翠微山收购鲜花,在深山巨谷间不幸迷路,恰好遇到一位樵夫,那人虽上了些年岁,却精神矍铄,布衣芒鞋,背负着满满一捆柴,仍可健步如飞。小弟上前问路,言谈之间很是投契,那樵夫言道家中有一卷藏书,其中诸多文章都是祖上做官时收录的,俱是当世名流所作,只因得罪了官府,所以不得见行于世。樵夫怕书册毁在自己手中,便将它托付给我。” 这话自然是杜撰的,白檀不久前曾去皖南翠微山收购鲜花不假,在深山巨谷间迷路也不错,只是却并未见到什么世外高人,书册也是系统帮忙制造出来的。 张蕴伯阅览完一篇,感叹道:“世上竟有如此奇人。幸而遇到了公子,才不至于埋没了,否则岂非珠玉蒙尘,幸好,幸好!” 张蕴伯这人对白檀一直有点盲目崇拜的心理,近来更是随着年岁渐长不减反增,惹得白檀听了这话不禁莞尔而笑,“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却不愿将这些文章随意打发了,正打算请一位顶级的装裱师傅,把书册修缮完整,删去繁要,取其精髓,然后再制版,印刷。今儿来也是为了这个——想先烦请你们帮忙瞧瞧,把破损遗漏的文字填补完整。” 因为存放时间太久,书册上有些地方已经遭了虫蛀,难免缺少一字句,更甚至一整行的,若是一直仍由其空缺着,终究不够尽善尽美,却需要水平相当,笔力精到之人描补一二。 韦骄早已见猎心喜:“这有何难?”顿了顿,又眯起狭长的眼睛,“只你一来便派了件辛苦差事,却又拿什么补偿我们?” 程锐笑眯眯地喝茶看戏,这事自然劳动不了他。 张蕴伯出言维护:“我愿为公子效力。” 韦骄不满地睨他一眼,“你又在这里充活菩萨了。” 白檀将方才一路提进来的锦盒打开,“不知道这些香囊,可还入得了怀文兄的眼?” 韦骄嗅了嗅,捡了一枚石青色荷包系在腰间:“其他的也就罢了,这松露香闻着也还清雅。” 张蕴伯时常在白府走动,并不缺香囊香袋,却还是喜气洋洋地拿了一个如意形的,收到了袖子里。 两人拿了书册,自去书桌前伏案思索。 白檀慢悠悠地喝了口枫露茶,垂眸想着心事。 阮青松前世作为网络写手,惯常写一些穿越c重生等题材,但凡他笔下的女主人公,大多都要走抄袭打脸套路,用上下五千年的智慧去碾压古人,以此获得才女名号,与此同时,阮青松也记下了不少经典诗作。 然而,就算如此,在原世界剧情里,阮青松也只得了一个殿试第二名的成绩,当时被钦定为状元和探花的,正是韦骄与张蕴伯,可见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韦骄不说,一番安邦定国的策论出口,满座皆惊,就连长久不理政事昏聩无能的老皇帝都赞不绝口。 至于张蕴伯,虽然醉心于诗词一道,但经世致用的文章却并未逊色多少。 文风亦如其人。 韦骄喜欢剑走偏锋,文字诡谲多变;张蕴伯则四平八稳,中正庸和。 阮青松何德何能,竟然靠着抄袭与两人并称当世文坛三杰? 青莲居士c东坡居士等先贤们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程锐食指上挑着一枚粉色心形荷包,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动着,“对了,檀儿,书册大概什么时候印刷好,上市售卖?记得到时候提前通知一声,虽然我们家大多都是武将,但想来三哥应该会喜欢的。” 白檀放下茶盏,慢慢笑开,夕阳余晖洒落在他眉眼间,墨黑的瞳孔蒙了层血色,“大概三个月后吧。” 程锐莫名觉得有些发冷,他缩了缩脖子,喃喃道:“三个月后啊” 那就是十月中旬了。 今年的会试定在九月十五,十月中旬似乎正好是殿试时期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一梦千秋(十二) 夕阳欲坠,华灯初上。 白檀点了些饭菜,招呼韦骄两人道:“先用些膳食,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张蕴伯面带倦色,表情却极为兴奋,依言走过来,说道:“若是能让这文集刊发出去,普天下的读书人说不得都要受惠,做成此等大事,实在是功德一件。” 韦骄亦点头赞同,难得没有说出什么反对意见。 几人围坐着用过饭,又吃了些时令瓜果,各自捧着茶盏啜饮,白檀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房间角落处的水漏,看清楚时间,扯开衣领,嘟囔道:“这鬼天气,真是越发热了,如今都已是掌灯时分,空气里还潮腻腻的” 韦骄扫了扫他绯红的脸颊,“吩咐店家添些冰块就是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躬身退下,往房间外走去。 张蕴伯出言阻止道:“无须如此,公子体弱,受不得寒气,才吃了饭,出些汗也正常,把窗子打开,吹吹那挟着花香的夜风,岂不清爽?” 他快手快脚地将另一扇紧闭的轩窗也打开了,窗口正对着临河的几家花楼,隐隐传来些女子娇柔的调笑声,男客们相互间恭维寒暄声。 白檀敏感地闻到浓郁的脂粉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他怎么也来了?”张蕴伯惊讶出声。 程锐道:“谁啊?” 张蕴伯转身,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白檀:“阮青松。” 他们与白檀相识多年,对白家的情况十分了解,除了替阮白氏及白檀母子两人不值外,也很是瞧不上阮乐正的虚伪做派。 唯独对于阮青松,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阮青松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但认真分辨起来,他却又确实没做错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程锐和张蕴伯实在做不出随意迁怒他人的事,只一直选择无视他罢了。 偏偏阮青松近日不知是怎么了,总喜欢往他们身边凑,没得让人不自在。 白檀道:“我这哥哥向来心比天高,今日是望日,想必是来燕子楼参加诗社的。” 张蕴伯心存忧虑:“ 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青松少爷也太不安分了,公子须得小心一点才是。” 瞧瞧,阮青松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做得多隐蔽似的,殊不知连张蕴伯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到了。 真替他脸疼。 程锐也道:“我也就算了,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檀儿你打小就聪明,干嘛要做商贾呢?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这样的话从白檀选择经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断过,毕竟,商人地位低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限制。 商人东买西卖,赚取差价,以此牟利,商贾行业的流动性,对社会现状的稳定造成巨大挑战,当权者为了使自己的地位确保无虞,自然极力压制。 阮青松踏进燕子楼时,厅内的文人名士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有相熟的同窗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邀他同坐。 阮青松走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同窗道:“今日诗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我们正在想该如何写。” “哦?”阮青松眼眸一亮,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二楼三楼一间间密闭的雅室。 十年前燕子楼还只是一家略有些名气的普通茶楼,像京城内的其他任何一家档次较高的茶楼一样,喜欢安排些风雅的游戏,以此招徕顾客。 这样的茶楼,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同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 直到三年前,燕子楼不知为何突然易主,闭门歇业了半个月,再开门时已经完全换了风格,不但装修得更加雅致奢华,藏书和字画也远非其他茶楼可以匹敌,有不少还是当世孤本。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燕子楼竟然请来了数位大儒,每隔五三日便有一位在楼内开堂授课。 这些人一生著作等身,载誉无数,偏又个个傲骨铮铮,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几年前就避世不出,任是达官贵族,龙子皇孙也没能劝服他们,让无数文人扼腕叹息。 当年几位大儒的名号一经传出,燕子楼立刻被不敢置信的读书人层层包围,场场听众爆满,拥挤得毫无立锥之地。 自此以后,燕子楼的地位就凌于其他酒楼茶楼之上,成为大家追求风雅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燕子楼还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举办诗会c文会,以诗会友,以文论道,若能拔得头筹,自然有丰厚的彩头。 其实,但凡能够随意进入燕子楼的,谁也不是不名一文之辈,自然看不上那些彩头,他们更希望得到是楼里的藏书,文坛上的盛名,更甚至是某位大儒亲传弟子的身份。 阮青松之所以频频来燕子楼,也不过是为自己造势罢了。 他往二楼中间栏杆处望了一眼,那里正悬挂着一副大字,饱蘸浓墨,遒劲有力,却仅仅只有一个“梅”字。 看来这就是今日诗会的题目了,阮青松认真回想了一会,记起了一两首前世背过的有关“梅”的诗词,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放心不少。 一时间,阮青松又是庆幸,又是懊悔,五味杂陈。 庆幸的是前世做了网络写手,比寻常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古代文化;懊悔的是大多时候都在复制粘贴,储存的古诗词也非常有限。 这些年来,他看似在文坛风光无两,整日着享受众人的称赞与吹捧,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麒麟才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他脑海当中现有的诗词越用越少,只剩下寥寥几十首。 为此,他不得不一再小心谨慎,甚至时常闭门不出,除非重大场合,轻易不借用古人诗词,实在推脱不得时也尽量自己写。 不过,人的胃口都是越养越刁的,阮青松早些年的诗作珠玉在前,如今的作品却逊色不少,反差太大,众人失望之余,不免偷偷议论起此事,认为阮青松江郎才尽。 有风声传到阮青松耳里,气得他当场摔了一批上好的瓷器。 这些话跟直接扇了他一嘴巴有何区别? 因为此事的推动,再加上秋闱在即,阮青松近些时日细细筹划了许多,这才决定重现出现在众人面前。 打定了今日夺魁的主意后,阮青松故意作出一副皱眉思索的模样,在厅内小幅度地来回踱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众人歌咏梅花的诗词都渐渐完成了,纷纷誊写到燕子楼专门提供的芙蓉笺上,标注好姓名,呈递给楼里的小厮。 有人恭维道:“这次诗会的题目虽然简单,但此间卧虎藏龙,我怕是无望了,阮兄高才,想必今日定能满载而归。” 阮青松道:“郭兄言重了,涂鸦之作,愧不敢当。”话虽如此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在原来温润自矜的底色上,稍稍覆盖了些得意 旁边另一华服男子讥笑道:“怕只怕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知道早些年的诗作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有那般心智?骗鬼呢。” 阮青松眸色冷了下来,微笑如常道:“这位兄台是在担心自己与燕子楼提供的奖品失之交臂?其实大可不必,稍后在下借给阁下把玩一段时间就是了,兄台不必客气。” “你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自信?”一道空灵而又干净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了些微的冷意,清泠若山涧泉水。 众人只觉得一股凉爽之意拂面而来,精神都为之振奋不少,抬头望去,楼梯拐角处正站着位容貌昳丽秀美的少年,只是神情却不知为何有些冷然,眉眼间无悲无喜,如同一尊白玉雕琢成的佛像。 又是这个样子,每一次,只要白檀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毫无意外地被牢牢吸引过去,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感受。 不,更确切地说是只要白檀在场,就不会有人记得他阮青松的存在。 何其可悲! 阮青松死死地掐住掌心,竭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弟弟,你今日怎么舍得出门了?寻常这个时辰,弟弟你不是已经就寝了吗?” 姜国推崇勤奋好学之人,世家学子们读起书来常常废寝忘食,挑灯夜读的也不乏其人,稍微惫懒些的也要在书房待至二更三更。 至于寒门子弟,即便因为经济条件上的限制,没有油灯蜡烛等物照明,也有不少另辟蹊径,做出诸如凿壁偷光c囊萤映雪的举动,一时传为文坛佳话。 白檀也是求知若渴之人,只是阮白氏顾念儿子的身子,不许他熬夜,所以白檀的就寝时间确实比其他人都要早一些。 不过,这话到了阮青松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呢? 白檀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睨了阮青松一眼,将他那点儿小心思看得分明,“阮公子慎言,你姓阮,我姓白,你算我哪门子哥哥?” 阮青松暗中咬碎一口银牙,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容,眼神慈爱,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我都是父亲的孩子,自然是手足兄弟,檀儿,你啊你,不过是因着你没有按时完成课业,父亲出言教训了两句,这也是为你好,弟弟万万不可心生怨恨。” 去他妈的慈爱眼神。 白檀恶心得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第一,每晚亥时四刻准时休息,这是我母亲再三叮嘱过的,所为的不过是让我好生保养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自然不敢违逆。第二,我父亲阮尚书事务繁忙,等闲不许我去打扰他,至于检查课业,更是无稽之谈了,须知我可是连他书房的门都进不去的。最后,你我虽生父相同,但严格算来,却出身两个毫无联系的不同家族。我生母未出阁时,贵为京都洛阳香药白家唯一一位掌上明珠,幼年时即得蒙圣宠,被接到皇宫内院中教养,与锦城公主同吃同住,乃至义结金兰。我随母亲姓白,论字排行,起名为檀,姓名载于家谱之中,承白氏衣钵,先祖是被世人赞誉为风华满京洛的白衣客,敢问阁下祖籍何处?出身哪里?生母是哪家千金?” 所谓世家贵族,并不是有钱有势就可以了,比起这些,更为重要的是一种流淌在骨血里,代代相传的高贵,一种经过岁月打磨,在经年累月的时光里沉淀下来的历史底蕴。 真正的世家,不但人才辈出,礼制完备,还拥有连皇室都为之艳羡的文化传承,让人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小觑。 有人说三代才培养出一个贵族,此话不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一梦千秋(十三) 听了白檀这番话,众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阮青松在外行走,一直打着礼部尚书阮乐正长子的名号,却从未提及他的母亲。 十几年前阮乐正入赘白家的事满京城无人不知,而白家人又是出了名的古怪,但凡是白氏族人,无论男女,一生都只能孕育一个孩子,千百年来,绝无例外。 那么,倘若这雪衣少年所言为实,阮青松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切切察察,像是有一万只苍蝇涌进了燕子楼。 阮青松被踩中了七寸,眼中浓烈的恨意险些遮掩不住。 生母出身风尘也就算了,还连累他也被人瞧不起。 这是封建落后的古代,身份等级森严,从呱呱落地那日起,人就被划分成三六九等,出身低微是阮青松一辈子的痛脚,由不得他不去嫉妒白檀。 纵然从小就被阮乐正和花见羞娇养着长大,但是阮青松知道,白府的所有繁华荣宠都不属于他,前世的遭遇让阮青松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就像一个经济拮据的房客,虽然坐拥豪宅,却随时都可能被人无情地扫地出门。 只有将那些东西完完全全地夺过来,冠上自己的姓名,或许他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之前,因为白檀少在外面走动,旁人根本不知道白家真正传人姓甚名谁,他便有意混淆视听,每每只说自己是阮乐正的嫡长子,费尽心机,苦心遮掩,让世人误以为他才是阮白氏的儿子。 现在,他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白檀拆穿在人前,阮青松感受着众人狐疑嘲讽的目光,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心里涌过一层又一层的难堪。 白檀神情悠哉地望向阮青松,将对方双眸深处的阴暗情绪尽收眼底,不禁觉得好笑,阮青松这家伙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白家祖训有言:白氏子孙,男不可续弦,女不可另嫁,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年,阮白氏还未与阮乐正彻底撕破脸,见到突然被丈夫带进后宅的花见羞母子,虽然气恼愤怒,痛恨阮乐正出尔反尔,背叛曾经许诺的誓言,却从未想过出手伤害花见羞,更遑论是针对不过一岁多的阮青松了。 阮白氏曾说过,世间本就对女子甚为苛待,她又何必去做恶人?至于阮青松,彼时阮白氏自己也是初为人母,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对阮青松只会比对花见羞更好。 从始至终,阮白氏和白檀对花见羞母子抱的态度都是眼不见为净,好吃好喝地养在内宅也就是了,反正也不缺他们那一口吃食。 只可惜,世上人心不可测。 阮白氏和白檀想要做件善事,却没想到养虎为患,谁能料到反而是花见羞母子主动出击,将阮白氏和白檀置之死地。 所以说,阮青松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你若对他好,他只会认定你笑里藏刀;你若对他不好,他更有理由先下手为强了。 因此,对待阮青松,绝对不能手软,只有将他打狠了,打怕了,他才不敢再轻易反击。 白檀继续问道:“怎么?有胆色撒谎,却没有勇气承认吗?阮青松,我再问你一遍,你的生母到底是谁?” 阮青松攥紧拳头,额头爆出条条青筋,快速思考着应对之策,嘴上敷衍道:“弟弟,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生母名讳,岂可随意出口?” 白檀往下落了一个台阶,与阮青松视线持平,目光相对,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我记得,十几年前你母亲花见羞艳名远播,曾经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容貌在红袖坊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呢。” 一言既出,四座哗然,任谁都想不到阮青松的生母竟然会是花见羞,年纪稍微大些的,谁不知道花见羞这个人间尤物,更甚至在座的几位人到中年的举子当年还是花见羞的疯狂追求者,险些为她与家中闹翻。 众人闻言全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人说道:“是了,花见羞在红袖坊挂牌三年,之后仿佛是嫁给了阮乐正阮大人” 旁边喝茶看戏的华服男子嗤笑道:“说什么嫁不嫁的,阮乐正自己都是入赘女婿,婚前大言不惭地哄骗人家白小姐,允诺些山盟海誓,结果呢?老泰山前脚死,他后脚就把红颜知己用一顶软轿抬回家里。只可怜了白小姐,虽是弱质女流,却撑起偌大家业。能做出这样狼心狗肺之事,还瞒得滴水不漏,不被御史台里的那些老东西抓住把柄,阮乐正真是好手段!”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姜国历代皇帝素来重视伦理纲常,自太祖开始就奉行以孝治天下,若此事坐实,阮乐正的名声必定大打折扣,仕途也势必会受到影响。 楼内众人都感到难以置信,说道:“如此说来,阮大人尚未出热孝,就忙着纳妾?” 有脾气耿直急躁的,拍案而起,喝道:“若此事属实,阮乐正与畜生何异?” “不错,此等行径,着实让人不齿!” “枉我如此敬佩阮大人,私下里常常以他为榜样勉励自己,没想到竟看走了眼,该打!该打!” 另学子站起身来维护阮乐正道:“怕是你们被流言误导了吧,我堂兄是阮大人的门生,据他所言,白老先生在世时阮大人就向他回禀过纳妾一事,白老先生心善,怜悯阮家只有阮大人这一条血脉,不忍心让别人绝后,于是点头首肯,且主动提议让妾室生下的孩子姓阮,承继阮家香火。” 其他人附和道:“那就难怪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阮大人此举无可厚非。” 一年轻举子向白檀求证道:“白公子恕罪,在下请问阮大人十几年前是否果真未脱孝服就纳妾?” “这”白檀面色为难,视线躲躲闪闪,不敢看向众人,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阮青松强颜欢笑:“不过是以讹传讹,这样的话你们也信,岂不知谣言止于智者。” 年轻举子目光平静地看了阮青松一眼,淡淡道:“我并未问你。” 阮青松被人拂了面子,又不好强行分辨,否则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檀神情踌躇,欲言又止。 年轻举子稍稍缓和了些语气,再次催促道:“白公子,你直说就是,无须顾忌太多。” “唉”白檀深沉地叹了口气,表情难堪,恨不得以袖掩面,“子不言父过,这位兄台不要再问我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相信父亲他是有难处的” 年轻举子了然,满含歉意地说道:“ 得罪了,白公子莫要介怀,此事怨不得你。” 众人交头接耳,“原来竟是真的。” “阮大人真是枉为人子!” “呸!他算什么大人,这样的人都能当官,可见官场壅蔽之甚!” “斯文败类,斯文败类啊!” 老子被人唾骂,白檀这个做儿子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虽然他听得很爽,但是如果当真放任他们议论下去,等这些举子回过味儿来,就该调转矛头,指责他了。 白檀开启演技模式,眼角微垂,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拱手讨饶道:“各位兄台莫要再说了,今日原是我不对,不该因为一时赌气与阮青松发生口角,却牵扯出这件陈年往事来,让父亲受人非议。” 白檀说完,无奈又颓败地看向阮青松道:“我虽想狠下心不理会你,但到底血浓于水,罢了,罢了,以后你大可以继续借助白家人的身份在外行走,只不要再说自己是我母亲所出了,你已经抢走了我的父亲,难道还想再抢走我母亲吗?” 雪衣少年漂亮的桃花眼湿漉漉的,透着股说不出的哀伤,看起来真是脆弱极了,偏他又强撑着不肯服软,模样可怜可叹。 白檀知道在座的这些都非庸碌之辈,他的小算计可能瞒过一部分人,却绝对不可能瞒过所有人,与其被别人怀疑,甚至被直接拆穿,倒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是在针对阮青松。 毕竟,站在白檀的立场上来看,他确实有这个资格去埋怨阮青松。 更何况,只是打了些言语上的机锋罢了,说穿了不过是少年人的小把戏,旁人最多感慨一句孩子心性。 停顿片刻,白檀又道:“十月怀胎,何等辛苦,花姨娘到底生养了你一场,怎可因为她出身卑微,就心生怨怼?” 白檀话音刚刚落地,就看到对面阮青松的神情大变。 呵呵,世上最爽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你不是含沙射影地骂我不孝吗?那咱们今天就摊开了,揉碎了,好好掰扯掰扯,看看到底是谁忤逆不孝! 文人相轻,阮青松以往锋芒过盛,暗中得罪了不少人,此时见到他有把柄露出来,立刻有人接口道:“怪道以往与他相交时,无论如何都不许我登门拜访,更是绝口不提生母,只一味地说些阮大人在官场上的风流韵事。我原本还以为这位麒麟才子眼高于顶,瞧不上我,现在才知道,人家瞧不上的是自己生身母亲。啧啧,花姨娘听到这些话,不知会怎样伤心难过?” 燕子楼里的这群读书人,个个自命不凡,之前被有心人给蒙蔽,未曾想到有人敢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如今有人主动点破阮青松的伎俩,众人再回想一番,都觉得对方往日的一言一行,莫不透出几分怪异,暗暗恼恨自己识人不明,对待阮青松的态度也冷了三分。 正在这时,有穿着暗棕色衣服的童子站在二楼栏杆处,敲响一面系着大红色绸带的小锣。 众人知道这是今日诗会的名次出来了,纷纷安静下来。 留着山羊胡的管事朗笑道:“诸位高才,我家主人十分赏识,不免多品鉴了会儿,让大家久等了,小人这就来揭榜。” 他右手擎着一卷纹理细密的纸张,左手将其解开,名册便迅速垂了下来,上面用遒劲刚健的毛笔字,依次书写了十个名字。 第一名是张蕴伯,他本就擅长诗词一道,这结果正在白檀意料之中。 韦骄屈居第二,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 从第三名开始,白檀便不大认得了,只除了最后一名。 名册末尾,两个蚕头燕尾c笔走龙蛇的楷体字端端正正地立在那里:白檀。 白檀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知道自己并非什么惊世奇才,自然不敢奢望能同时斩获调香大师和科举大儒的成就,所以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白家香药生意上,读书识字上只比寻常文人略好一些。 白檀向来有自知之明,根本没想过能进入前十名,开心得都要疯了。 白檀:“转圈圈,撒花花” 小狐狸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你智障吗?” 白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哪了?” “其实我就是天才啊。” “何以见得?” “你看我都没怎么读书,还能得个第十名,是不是很厉害?” “哦,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潜规则一说吗?” “” 白檀:心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一梦千秋(十四) 阮青松铁青着脸,将名册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三遍,还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不由失声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白檀趁大家不注意,笑眯眯地望了阮青松一眼,摇头道:“江郎才尽,可惜啊,可惜” 阮青松还欲再行辩解,却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更为不屑,似乎夹杂着寒冰,将他冻在那里。 管事带着灰衣童子走下来,拱手示意:“恭喜诸位,请随我到二楼雅间,那里已然备下了几十卷字画名帖,诸位可以尽情赏玩,稍后还会有礼物相赠。” 燕子楼里的藏书室历来是京中文人垂涎的对象,寻常人想要窥见其中一角都不可得,现下能拿出几十卷供人赏玩,众人都喜不自胜,连忙道:“烦请管事带路。” 白檀作了回南郭先生,混在几人当中滥竽充数,来到二楼一间补拙素雅的房间,见到里面果然已经陈列着许多佳作,临窗的书案上设着上等的笔墨纸砚,旁边摆放了一尊小巧玲珑的黄铜熏香炉,烟雾袅袅升腾,一股清灵而温雅的气味缓缓散开,说不出的静谧,连人心都被渲染得沉静下来。 管事笑道:“诸位请吧。” 这十人当中,有好诗的,有好画的,都捡了自己喜爱的,爱不释手地观摩起来。 白檀将目光从黄铜香炉上收回来,站在玄关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蕴着几分别有深意的浅笑,耐心地等着管事开口。 管事弯腰施礼,悄无声息地冲着白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向三楼,径自来到走廊最里面。 白檀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管事,看着他亲手打开一扇厚重古朴的门,垂下头,低声道:“公子快请进吧,主人正在等你。” 白檀唰得一声收起折扇,拢在手里,轻轻敲击着掌心,语气狡黠地说道:“进,当然要进,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你们一番苦心。” 房间里没有掌灯,光线很是幽暗,外面行人的谈笑声隔着清溪传来,也是模糊不清的,没有什么真实感,白檀仿佛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地狱。 好在如今是七月中旬,月亮渐趋圆满,高高悬与星斗之间,洒落一地斑驳皎洁的月光。 白檀不言不语地站了一会儿,待适应之后,兀自来到房间中央的檀木圆桌旁,矮身坐了下来,伸手去拎桌上的紫砂壶,倒在海棠冻石蕉叶杯里,用手触探杯壁,呵,竟然还是热的 绢纱屏风后面,隐约立着一抹黑影,炽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白檀身上,渐渐又移至衣领处c脖颈处,定格在对方脸庞上,不知为何呼吸竟乱了一拍。 画舫上有红袖的歌妓怀抱琵琶,临风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音质曼妙,体态轻盈,无一处不娇柔,无一处不勾人。 两岸有醉醺醺的豪客高声应和,随手扯下身上荷包,远远掷了过去。 这歌声幽幽渺渺,如同蒙了一层纱。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黑影呢声重复道:“真是好词。” 白檀喝茶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说道:“世人都以为这是阮青松的手笔。” 黑影道:“我却觉得它合该出自白公子之手。” “非也非也,它的主人不在此间。”白檀摇头,继而悠然道:“外人都道燕子楼幕后的主人十分神秘,惯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黑影默了片刻,哑声道:“你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请你过来。” 白檀:“没错。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在诗词一道确实表现平平,而阮青松那首《卜算子·咏梅》纵然不能夺魁,位列前十应该是没问题的,结果却与我的猜想大相径庭,岂非太过奇怪?更何况,那黄铜香炉内焚的还是我白家流芳阁秘制的‘风雪夜归’,专为待客之用。如此一来,楼主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黑影声音低沉地赞叹道:“果然聪慧。” 白檀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楼主找在下何事,直说便是。” 黑影道:“听说东都白氏乃正宗香料世家,始祖白衣客当年制香技艺独步天下,不知如今白氏传人能否撑得起这份赞誉?” 白檀淡淡道:“别的不敢夸口,制香方面,我只说,白家若谦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好!”黑影道,“如今我燕子楼里正需要一味香料,想向白公子定制。” 白檀眯起眼睛:“寻常香药的定制,流芳阁及各处分店的管事都可做主,问不到我这里来,你要的是什么香?” 黑影一字一顿道:“七夜雪。” 白檀双手一抖,险些将那精雕细琢的海棠冻石蕉叶杯跌个粉碎,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冷声道:“这香我不会做,也不能做,阁下另请高明吧。” 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被白檀打开的门板狠狠摔回去。 白檀转身,怒目而视:“阁下这是何意?” 黑影身形有些佝偻,低咳半晌,才嘶哑着嗓子说道:“狂澜既倒,大厦将倾,你如何独善其身?” 白檀一改往日温和无害的模样,咄咄逼人道:“何处狂澜既倒?哪里大厦将倾?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黑影厉声道:“皇室残暴,戎马生郊。姜宏端无德无能,忝居帝位,却纵容臣子搜刮民脂民膏,边塞战事连年不断,苛捐杂税一日重似一日,远的不说,今年开春,青黄不接之时,你可知有多少人卖儿鬻女?江淮两地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姜宏端却只字不提,岂非无道昏君?” 他说的这些,白檀又如何不知,只是官场倾轧向来残酷,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这种情况下,白檀断然不会轻信任何人,他道:“即便你所言不虚,又和‘七夜雪’有什么关系?” 黑影闷声笑道:“当然有关系,我若没记错的话,宫中那些所谓贵人们用的香料,也是你们白家的流芳阁特制的,包括姜宏端喜欢的龙涎香。” 白檀默然。 黑影继续蛊惑道:“七夜雪的用处,你比我更清楚。” 三更时分,白檀满脸倦色的回了府。 百岁一边为他换衣服,一边担忧道:“公子怎么才回来?不过出去了一趟就累成这样,幸好夫人待在白马寺诵经还未回来,否则不知会如何心疼呢。” 白檀摆手:“无事,你们且先下去吧。” 婢女小厮依次退下,白檀斜靠在软榻上,暗暗思忖今日发生的事情。 燕子楼的楼主到底是什么人,白檀总觉得对方的嗓音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何时何地听过。 还有他说的那个提议,虽然危险,但不得不说,确实让人十分心动啊。 只是着其中的利益分配,还有具体实施办法,还需再斟酌斟酌 白衣少年走了后,房间内再次恢复幽暗死寂。 黑影隐在屏风后,静默良久。 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如今才发现大错特错。 昔年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孩子,现在已经蜕变为长身玉立c姿容无双的少年郎。 真想不到,那个漂亮得如同玉雕般的女娃娃,竟然是个男孩子 想到这里,黑影深邃的眸子涌现出一抹柔和之色,他有些想笑,溢出口的却是粗哑怪异的声音,宛若夜枭。 黑影僵在原地。 仿佛过了很久,他抬起手,想要抚摸自己左侧的脸颊,却只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一梦千秋(十五) 深夜。 已经过了三更,龙床上的人仍未成眠。 肥硕的身躯翻来覆去,绞得上好的云绡锦被皱成一团,不久就沾上黏腻的汗液。 姜宏端双眼暴突,本就拥挤的五官更显局促,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嗓子里挤怪异的呻|吟,样子狼狈极了。 上夜的小太监骇破了胆,语无伦次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皇上犯病了!” 成群的人拥进来,手忙脚乱地给姜宏端施救,唯恐慢了一点,落得个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姜宏端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意识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上夜的小太监拉出去斩了。 他怎么会允许见过自己那般丑态的人活下来呢? 众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连给小太监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敢,生怕触到姜宏端的霉头,低垂着头庆幸这次不是自己。 只是兔死狐悲。这次侥幸躲过,下次又该怎么办呢? 头顶上仿佛悬了一把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众人内心绝望又悲哀。 姜宏端气息稍稍平稳了些,不再像刚才一般剧烈喘息,只是那嘴巴却仍然合不上似的,微微张开着,吸着冷风,口齿间发出嘶嘶嘶的怪声,像是藏了一条毒蛇,随时都可能蹿出来咬别人一下。 他冷眼望着众人,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只留了太监总管李福海在身边。 李福海伺候了姜宏端四十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也比任何人都害怕他,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四更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姜宏端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李福海,说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朕快驾崩了?” 李福海一个哆嗦,当即跪了下去:“老奴不敢。” 姜宏端冷笑:“那就是在盼着朕早日驾崩了?” 李福海磕头不迭:“陛下明鉴,老奴绝无此心。” 姜宏端叫停他的动作,语气诡异,表情更加诡异地说道:“据说白家那个传人前一段在燕子楼里现身了,见过他的人都称赞对方容貌无双呢,你说这话可信不可信?” 李福海脸上表情一变,连忙将头低得更深了些,“老奴不知。” “呵。”姜宏端冷声道,“你,拿着圣旨去一趟白家,把白芜的儿子亲自接过来,记着是白芜那唯一的,亲生的儿子,任何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李福海不敢多问,急忙忙地领旨出宫去了。 空荡荡的寝殿内,姜宏端狠狠攥紧身下的被子,失神地呢喃道:“朕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圣旨传到白府,阮白氏当场变了脸色,抖着嘴唇道:“我儿近日身体不适,恐把病气过给陛下,海公公,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二?” 李福海满脸不忍:“夫人当年也是皇宫大内的常客,应当知道咱们陛下的脾气。”言下之意却是绝无可能。 白檀安慰道:“母亲无须担忧,檀儿去去就回,不会耽搁的。” 阮白氏紧紧握住白檀的手,眼睛发红,不舍道:“云奴儿,娘的云奴儿” 白檀轻柔地拍了拍阮白氏的手背,背对众人启唇,无声道:“锦城公主。” 阮白氏眸光微闪,悄然点头。 李福海来传旨时有一支金吾卫护送,此时为首的头领正催促着白檀赶快上马。 白檀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动作干脆地翻身上马,鞭子一扬,当先冲了出去,一身铁甲,手持佩剑的金吾卫快速跟上去,然后分散开来,呈合围之势,将人困在队伍中间。 见此情形,白檀更不敢大意,他坐在马上,身姿挺拔,笑意融融,来往行人注意到后都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 “嗳,那不是白家的公子吗?” “可不正是他,前些时日我刚在燕子楼里见过,白公子这张脸,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咦,奇怪,陛下的金吾卫押着白公子做什么?” 途径燕子楼时,白檀忽然纵声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少年人音质清越,宛若玉石相击,众人纷纷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到白家公子鲜衣怒马,潇洒恣意的英姿。 燕子楼三楼处的窗户悄悄开了一角,一双寒冰般幽深湛然的眼眸望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德化帝啊,白檀偷偷看向那位瘫软在龙椅上,满脸油光,形同槁木的老人,心想,姜宏端长得可真他妈丑啊,简直辣眼睛。 若没记错的话,姜宏端现在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就老成这副模样,浑身笼罩着一团死气,脸色也灰败得很,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 姜宏端本就不大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阴森森地看着下首处的少年,表情惊艳又垂涎,费力地攒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涩声道:“你就是白芜的孩子吧,生得真是齐整,来,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这种眼神 白檀心里一咯噔,他太清楚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容貌太过俊美有时也并非什么好事,比如他前世在阳光福利院时,未尝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只是大多都是为了白檀那一张出众的脸罢了。 所幸白檀足够机灵,识破了许多人的伪装,不但从未让别人得手,还瞅准时机狠狠反击了回去,帮助孤儿院许多孩子逃脱魔掌。 白檀怕再看下去会吐出来,连忙垂下脑袋答道:“谢皇上隆恩,只是草民卑贱之躯,不敢亵|渎皇上圣颜。” 对着一张苍老猥琐,明显纵欲过度的脸还能说出这种话,白檀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姜宏端发出几声粗噶的低笑,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遮掩不住的欲|望,“无妨,快过来吧。” 白檀狠狠皱起眉头,这老乌龟好歹是一国之君,青天白日的,不会真干出猥|亵臣民的事情吧?那也太不要脸了,但是想想街头巷尾的各种香|艳传闻,又觉得近些年来对方的下限确实一低再低,委实让人信不过。 李福海也劝道:“公子,请吧。” 白檀上前一步,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庞。 这张脸 桃花眼,朱砂痣,瑶鼻菱唇 姜宏端忽然瞪大眼睛,像,真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他急声道:“你再过来些。” 白檀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暗中打量自己置身的宫殿。 “怎么,朕很可怕吗?”姜宏端隐隐有些不耐,他使了个眼色,李福海带着所有宫人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殿门给关上。 姜宏端这一世还从未委屈过自己,见白檀不上当,干脆撕去伪装,语调怪异地说道:“你母亲当年可是京洛有名的美人啊” 白檀霍然抬起头,视线阴狠地盯着对方,满脸防备之色。 姜宏端桀桀怪笑:“白家出美人,此言不虚,当年如果不是白浩楠那个老匹夫见机快,急忙忙地择了个女婿把白芜给嫁出去,你母亲早就是我后宫中的一员了。” 白檀着实被恶心到了,出言讽刺道:“都已经病入膏肓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有这功夫,皇上不如多吃些药,兴许还能让你再苟延残喘几天。” “放肆!”姜宏端气得涨红了脸,扭曲着五官说道:“胆敢如此顶撞于朕,你可知,朕随时都可以诛你九族!” 白檀却笑道:“你巴巴地把我找过来,想必我身上还有些利用价值。”他信步走向一方桌案,右手在熏香炉上方微微扇动几下,让袅袅烟雾冲向自己鼻端,闭着眼睛轻嗅几下,“绿檀c艾叶c香白芷,全都是深具药性的香料,融合在一起,有活血化瘀c舒经止痛的功效,想来是出自我白家流芳阁。” 姜宏端道:“那又如何?偌大的姜国,难道还找不出第二家盛产香料的铺子?” 白檀冷笑:“何止有第二家,你是皇帝,想要多少香料不可得?只是,你怎么确定其他香料世家就一定能取代白家?其他人生产的香料又一定能超越我?你已经尝试过最好的,又怎么退而求其次,我说得对吗?” 越是身居高位之人,越容易胆小怕事,姜宏端太过惜命了,所以一切跟他身体有关的事都会慎重对待。 “只要你别动我,别动白家,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帮你彻底去除顽疾。”白檀抛下自己的诱饵。 姜宏端一呆,继而仰天大笑:“哈哈,原来你不知道你竟然还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一梦千秋(十六) 白檀惊诧,他察觉到有些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掌控。 姜宏端此言何意? 姜宏端肆无忌惮地大笑了一阵,直笑得咳嗽不止才慢慢缓了下来,他抹去眼角的泪水,神态恶毒地说道:“用不着那些,只要得到你,我就再也不需要依赖药物,依赖白家的香料了,只要得到你” 白檀掀起香炉盖子,镇静自若地拿银匙拨了拨里面的香灰,室内顿时氤氲着浓浓的香雾。 姜宏端费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踉跄着朝白檀走过来,脸上的狞笑渐渐被放大。 白檀好整以暇地吹掉残留在自己指甲里的香料粉末,依次竖起几个修长莹白的手指,嘴里说道:“一,二,” “三”还未落下,姜宏端庞大的身躯就摇晃了几下,砰然落地。 于此同时,殿内的几盏琉璃宫灯也全都熄灭了——因着这寝殿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室内又满是陈腐灰败之气,即便是白天,也是需要掌灯的。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檀面前,视线冷冷地打量着他。 白檀道:“没想到,楼主竟然亲自来了。” 黑影皱起眉头:“你今日实在太过大意了,倘若我晚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檀微笑:“你以为我是软柿子,任由他拿捏?即便你不来,他也近不了我的身。” 黑影好奇:“你做了什么?” 白檀示意他看那尊熏香炉,“我方才在里面加入了‘魂梦’,姜宏端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最多撑不过一刻钟。” 黑影莞尔,他掏出一个竹筒状,造型奇怪的东西递给白檀,“拿着它,有事就立刻点燃。” 一阵轻微的风拂过,黑影早已消失不见,熄灭的宫灯渐次明亮起来,宫殿内再度恢复灯火辉煌的样子。 看着瘫软在地上,死猪一般的姜宏端,白檀恨得牙痒痒,绕着他转了两圈,伸出脚毫不客气地狠狠踹了几下,又从荷包内拿出一枚小小的白玉瓷瓶,打开来,凑到姜宏端的鼻孔下,强迫他嗅了半晌。 殿外尚有几排侍卫把守着,白檀不敢做得太过,否则说不得要被安一个行刺的罪名了,何况因着刚才那番异动,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此刻李福海正在门外细声细气地询问原因。 白檀神色平静地站起来,将熏香炉内的灰烬倒在随身带来的帕子上,折叠好后仔仔细细地收进袖子里,这才装作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惊慌失措地便喊便往外冲:“来人啊,救命啊,皇上发病了” 宫女侍卫潮水般冲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实施急救,一时竟没有人分出精力去注意白檀,他便站在角落里,眉眼冷淡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穿着杏黄色蟒袍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奔来,脸上满是担忧之情。 李福海躬身行礼:“太子殿下切莫着急,御医已经施针了,陛下应无大碍。” 姜琸松了一口气,又道:“父皇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这”李福海为难,有些话可不是他一个奴仆能说的。 姜琸还欲再问,一回头忽然发现那曾经惊鸿一瞥的少年正站在灯火阑珊处,跃动的烛火打在他姣好的脸庞上,忽明忽灭,让人看不真切,竟无端多了几分飘渺仙气。 虽然知道不该,姜琸还是克制不住地露出几分喜色,凑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檀淡淡道:“自然是被皇上召见而来。” 姜琸心中一跳,手指不觉拢紧,“他找你做什么?” 白檀语气讥讽:“能为什么,自然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娈|童,供他肆意玩乐。”他说完,似是不堪受辱般,颇为难堪地转过身去,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脆弱的表情,纤弱单薄的身影在烛光下很是无助。 姜琸只觉得自己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被人拿着鹅毛轻轻搔动了一下,不由柔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白檀背对姜琸,垂眸想着姜宏端的目的,说起来他的长相确实十分诱人,姜宏端又是个荤素不吝的,会生出不轨之心,也算是意料之中,只不过,他最后说得那些话,似乎大有深意啊 白檀抿了抿唇,决定出宫之后立刻去向阮白氏求证一些事。 他总觉得今日之事和自己白氏传人的身份脱不了关系 恰在此时,一位身着暗红色宫装,妆容精致的中年妇人快步走进勤政殿,在走廊里撞见李福海,劈头就问:“白檀呢?”却是大公主姜锦城。 李福海知道姜锦城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并未因为她是女流之辈就心生轻视,应对之间反而更加小心谨慎,只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不必心急,皇上旧病复发,未及动手就晕了过去,白家公子安然无恙。” 姜锦城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见周围并无外人,不免埋怨道:“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生出此等肮脏心思,实在让人不齿” 李福海失声道:“大公主慎言!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徒惹祸端。” 姜锦城轻轻嗤笑一声:“他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精力顾及其他。” 李福海道:“公主别再说了,趁着皇上如今昏迷不醒,您快带着白家公子出宫吧。” 姜锦城怔然:“海公公,你怎肯如此”姜宏端向来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若是醒来见不到白檀,又岂会善罢甘休? 李福海苍老的脸上闪过怀念之色,感慨道:“大公主,您已经忘了老奴是如何来到这深宫内院?忘记了我李家祖上是因何获得荣耀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姜锦城恍然,“是了,千年之前,李家亦是白衣客的忠实拥簇,传承至你这一辈,本该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只可惜,不过是为了什么子虚乌有的‘不老仙药’,皇祖父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氏一族抄家流放,可见人世间祸福无常。” 李福海哑声道:“不错,只不过我李家虽因为白衣客的‘不老仙药’遭此横祸,但到底平白多享受了千年荣宠,若无白衣客,李家千年之前就断了香火,今日如此,也算稍稍回报白衣客当年的大恩大德。” 姜锦城一声长叹:“世间岂会真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可笑我皇祖父早年时何等睿智聪慧,到了晚年却因为一个传说害得几位顾命大臣家破人亡,最后仍逃脱不了疯疯癫癫的宿命,如今我父皇竟还要步他的后尘。海公公,你说还有无可能规劝父皇及时退步抽身?” 李福海摇头:“皇上执念太深,现在再说这话为时已晚,只能先避其锋芒。” 两人对视一眼,相对默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一梦千秋(十七) 白檀跟在大公主姜锦城的软轿后,顺利走出宫闱,回到白府时已经是二更时分了。 揽月阁里灯火璀璨,亮如白昼,阮白氏忧心忡忡地等了一整天,她深知姜宏端阴狠毒辣的性格,哪里能睡得着。 白檀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快步走到厅内,向阮白氏问安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阮白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急急拉住白檀的手,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几遍:“云奴儿,你没事吧?” “母亲安心。”白檀搀扶着阮白氏,送回座位上,自己在下首捡了张圆凳,注视着阮白氏的眼睛,神态极为认真地说道:“母亲,檀儿有事想要问您。”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阮白氏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白檀,如今说出来也无不可,只是到底让人难以启齿。 她叹了口气,难得肃着脸色,挥退了侍婢,“云奴儿想问什么?” 白檀道:“我白家与皇室到底有何渊源?” 阮白氏道:“白家荣耀千年,始终屹立不倒,鼎盛之时甚至连皇室都不敢轻易掠其锋芒,云奴儿,你可知是为什么?” 白檀腰间束了三指宽月牙白绣祥云纹的腰带,左侧处缀了白纱质地绣富贵竹花纹的鸡心形荷包,此时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由捏住下垂的流苏,一边摩挲,一边道:“因为白衣客。” 白檀真是对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客越来越好奇了,在千年之后的今天,还能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何等风华无双。 他回答得笃定,阮白氏却道:“是也不是。千年之前,人心蒙昧,天下未定。彼时皇室姜氏一族还是一盘散沙,与楚地的李家,燕地的商家同为奴隶,被蛮族连年奴役,死伤无数,渐渐生出反叛之心。我先祖白衣公不但拥有天人之姿,且多智而近妖,竟能想到将香料用到战场,使蛮族战马暴动奔逃,不战而屈人之兵。后来,姜氏自立为王,执意请白衣公临朝辅政,先祖称自己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到底还是推拒了,只靠做香料生意谋生。谁知不久后,白衣公不知为何猝然仙逝,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多岁。姜太|祖与白衣公交情深厚,始终不肯相信先祖去世的事实,反而命人凿冰筑棺,将白衣公的尸身完好保存下来。稍后,太|祖又大肆寻求灵丹妙药,依照白衣公生前留下的方子,倾天下之力,炼成一丸极为神奇的丹药,据说那丹药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能使人永葆青春。” 世人惯会以讹传讹,三人尚能成虎,何况白衣公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一千多年,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改编过,白檀觉得这些话的可信度不大,便笑道:“那岂不成了长生不老神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檀儿看多半是无稽之谈。” 阮白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可是,后来白衣公又活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 “据说,当时白衣公有体温,有心跳,一应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甚至还在十个月后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现身于人前,声称是自己的传人。” 白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所以,世人都以为我们白家有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他们想要得到它?”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剧情,简直神展开。 “傻孩子。”阮白氏苦涩一笑,“长生不老药所需的配料极为难得,可说是世间难寻,他们想要的,是我们白氏传人的命。” 白檀莫名觉得周身漫上一阵寒意,他难以置信道:“难道” 阮白氏道:“我们白家人的骨血里有那味神药的存在,只是因为代代传承下来,已过了一千多年,所以药效在逐渐削弱。认真算起来,白家所有人都不该存活在世上,逆天改命又岂是那般容易的?白家人的早逝便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然而,即便如此,对有些人来说,我们白家人的骨血仍然是不可多得神药,他们做梦都想要喝上一口。” 白檀:这特么也太重口了,注定短命不说,莫名其妙地成了行走版的灵丹妙药,谁见了都恨不得咬一口,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檀蹙眉沉思,白家所有香料典籍,药草纲目,乃至各种祖传配方,他都已经倒背如流。诚然,制香与医学一道存在交叉,很多香料本身就具有药用价值,若调配得当甚至能用来治病,但是,若说做到起死回生,就有些强人所难了,那么,千年前的姜太|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阮白氏握住白檀的手,“此事一直被历代先祖费心隐瞒,可惜后来先皇不知从何处得知这段昔年辛密,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家和商家查抄,更是对我白家虎视眈眈,多亏得当年姜太|祖在位时曾留下手谕,严令禁止皇室对白氏一族动用武力,再加上父亲多番辛苦周旋,好歹暂时保得白家安全无虞。谁知几年之后,先皇驾崩,姜宏端登基上位,他设计接我入宫,名义上说是比照‘郡主’之尊抚养,实则让娘亲每月提供鲜血,压制宫闱内斗时不慎中的剧毒。” 很早之前白檀就留意到阮白氏左手手腕处有几道伤疤,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白檀曾为此心惊不已,阮白氏却始终不肯说出原因,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只是白檀却听得心头火气,愤愤然说道:“好个无道昏君,为了一己私欲,竟不顾他人死活?” 古代医疗技术那么落后,寻常风寒都能要人命,更何况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每月不间断地定时取血,再加上当时阮白氏自己都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体质娇弱,没有因此一命呜呼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阮白氏道:“提及此事,还需多谢大公主,当年她无意中撞破宫人制住我,强行割腕取血的事,不敢声张,对我却更加关怀备至,日夜让我陪伴,乃至于同吃同睡。姜宏端那时还有几分人性儿,因着锦城是他第一个孩子,对大公主最为宠爱,倒也没有拒绝长女的要求,自此娘亲所受的酷刑大为减少,只是仍不得不小心行事,以防哪时落了单,被姜宏端的人给抓去。” “依我看,他不过是怕自己丑陋面目被世人知道罢了,哪里懂什么人|伦天性?”白檀是真心将阮白氏视作母亲,平常侍奉她极为孝顺,如今更是满腹怒火中烧,关切地问道:“那么后来,母亲是如何逃离魔掌的?” 阮白氏衣袖掩面,表情难堪地说道:“彼时我年岁渐长,将近及笄,按照礼制,势必要择婿嫁人的,如何能久居宫闱?姜宏端见我出落得越发美貌,竟渐渐生出不轨之心” “欺人太甚!”白檀怒不可遏,看来今日对姜宏端的惩罚还是太轻了,应该直接在香炉里给他下七夜雪。 阮白氏道:“好在大公主机敏,也隐隐察觉出姜宏端的心思,从此更不许我离开她半步,还悄悄派人将此事告知宫外的父亲,你外祖听闻之后如遭雷劈,一时乱了方寸,仓促之间,快速择了女婿,定下婚期。倘若不是如此,凭阮乐正的心智,如何能瞒得过父亲?” 白檀冷声道:“姜宏端纵然可耻,阮乐正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罢了!檀儿只是替母亲不值,遇到这样的衣冠禽兽。” 阮白氏自己倒是已经看开了似的,“阮乐正那个小人不足为惧,我与他之间已经恩断义绝,如今不过是形同陌路,只是留着他做个挡箭牌,姜宏端再如何也不敢公然对臣下的妻子出手,你劝娘亲与他和离,我执意不肯,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只是,娘亲万万没有想到,云奴儿虽是男儿身,容貌却远胜于娘亲当年。之前我一直要求你低调行事,也是怕被姜宏端的人注意到你的存在,没想到,终究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白檀思忖道:“不过,总觉得姜宏端对我的态度颇有些奇怪,隐隐带着些狂热,可是另有蹊跷?” 阮白氏神情复杂:“那大约是因为姜宏端见过太|祖留下的一副画。” 白檀道:“什么画?” 阮白氏缓声道:“一副白衣公的肖像画。” 白檀心中涌上怪异之感,“那画可是与我有什么联系?” 阮白氏闭上眼睛,万分不甘地点了点头道:“我儿与那画上绘制的白衣公生得一模一样。” “什么?!”白檀吃惊,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原由? “所以,姜宏端才会觉得只要得到了我,就能让他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知道了来龙去脉,白檀反而快速镇定了下来,“母亲不必忧虑,檀儿有自保能力,绝对不会让那些禽兽讨占了便宜。何况,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这般受人欺凌,倒不如主动出击。” 阮白氏一惊:“我儿要做什么?” 白檀坐下来,拍了拍阮白氏的手掌,将她安抚下来,笑吟吟地问道:“母亲,姜宏端在位一日,我就需提心吊胆一日,但是,如果他驾崩了呢?” 他本不是张扬强势的性格,但也绝非软弱可欺之辈,如今这种形势,还不奋起反抗,难道还真等着被人绑进宫里做娈宠不成?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阮白氏闻言沉思片刻,声音坚定地说道:“我明白了,云奴儿只管放手去做,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白檀道抚着唇角,慢悠悠地说道:“还没到那般田地,姜宏端多行不义,有的是人盼着他早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一梦千秋(十八) 昏暗阴森的密室内,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坐在屏风后,双眸微闭,右手缓缓摩挲着一枚海棠红为底,杏色锁边的荷包,神色带了些怀念,又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的哀伤。 那荷包上面绣着一丛灿烂的白牡丹,旁边一只活灵活现的白猫,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歪着脑袋望向牡丹花,一脸的憨态可掬。 只是这荷包虽然从配色到刺绣,无不精致考究,样式却有些过时,中间的牡丹褪色尤其严重,似乎是被人长时间放在掌心把玩所致。 五个身着黑色夜行衣,腰佩弯刀的夜行者,宛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跪在男人面前,一字排开,态度谦恭而畏惧。 男人从回忆中抽|身,淡淡地问道:“情况如何了?” 跪在中间的黑衣人低声道:“一切正如主人所料,自从白公子从皇宫离开后,姜宏端虽然被太医救醒,精神却一直不大好,终日浑浑噩噩的,再也没能下过床榻。” 男人抬手抚了抚唇角,隐约露出了点笑意,“白檀做的?” 黑衣人道:“是。” 真是让人意外啊,本以为对方是一只漂亮可爱的猫儿,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善于伪装的狐狸,枉他一直自负耳聪目明,能看破人心,没想到竟然在这少年身上接连走眼两次。 男人来了兴趣,“他做了什么?” 黑衣人道:“那日白公子趁着姜宏端昏迷,故意给他嗅了一种香。” “什么香?” “醉生梦死。” 顾名思义,醉生梦死是一种高浓度的迷|香,只需一点就能让人接连几日精神萎靡,浑身酸软无力,更妙的是寻常大夫根本诊断不出来。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燕子楼与流芳阁的合作,指日可待了。” 这天上午,白檀照例到流芳阁视察,管事将几本账册亲自抱了过来,“本季度的账本都在这里了,公子请看,若是无事,小人就先退下了。” 白檀道:“且慢,吴管事,我方才进来时仿佛看到门口笼子里的黄鹂鸟无精打采的,可是生病了?” 吴管事道:“正是。近日天热,客人也多,小子们躲懒,一时照顾不到,竟然就病了。不然,公子来了流芳阁,那黄鹂鸟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白檀道:“无妨,你把它取下送到我这里来。” 吴管事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就亲自提着细竹条鸟笼上来。 黄鹂鸟原本病恹恹地躺在笼子里,窝成小小的一团,旁边的水和食物丝毫未动,感受到白檀的气息后,费力地睁开眼睛,望着他,委屈巴巴地啾了一声,然后又慢慢合上眼帘。 “真是个小可怜”白檀立刻就心软了,他打开笼子,将黄鹂鸟笼在掌心里,柔声哄道:“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治病。” 白檀左右巡视了一圈,见房间内并无利器,干脆拔下头上的簪子,在白瓷似的指尖狠狠戳了一下,挤出豌豆大小,殷红的血珠。 就在这时,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黄鹂鸟,忽然大力拍动着翅膀,艰难地朝着白檀的手指挪去,尖尖的鸟喙里发出一连串啾啾声,看起来很是兴奋的样子。 白檀心中一动,主动将手指凑了过去,黄鹂鸟眸子发亮,快速将沁出的血珠啄食干净,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磨蹭着白檀的手指。 白檀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黄鹂鸟的羽毛,等小家伙彻底安静下来,酣然入睡,才将它放回笼子里,自己拿了本账册慢慢看着。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白檀忽然被清脆悦耳鸟叫声打断思绪,他抬起头,恰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绿豆小眼,对方见他望了过来,更加开心了,叫声里充满愉悦之情。 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与之前那只有气无力的黄鹂,简直判若两鸟。 白檀怔愣:“还讲不讲逻辑了啊” 晨鸡仰着脖子啼叫了一遍,东方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却还有一弯残月斜斜地挂在树梢上。 拂开一根根嫩绿的柳条,白檀从闹哄哄的街市走过,径自来到燕子楼门前。 留着山羊胡的管事眸底有一抹精光快速闪过,“白公子来了,楼上请。” 白檀轻车熟路地上到三楼,抬起手腕敲门。 低哑且极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进。” 白檀进来,反身把房门掩上,半带试探地问道:“你仿佛十分畏惧阳光?” 屏风后的男人沉吟片刻,意味不明道:“我畏惧的不是阳光,而是人心。” 白檀摇头:“这样可不太好,我即将成为你的合作伙伴,楼主却似乎一直缺乏应有的诚意。” 隐在暗处的黑衣男人低声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白檀走近屏风,隔着淡雅的水墨,轻声道:“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谋朝篡位可不是什么小事,搞不好一家子都要被牵连,因此哪怕白檀实际上已经对姜宏端动了杀心,脸上却还是一派轻松的样子,他不但要探清楚对方的底线,更要清楚这人的筹码,这样才能准确判断出对方值不值得他效忠。 “我的目的很简单。”黑衣人沉默半晌,斩钉截铁地说道:“杀了姜宏端,取而代之!” 呵,真是好大的口气,且不说姜宏端三年前就已经立下了储君,即便没有,依照姜宏端风流好|色的秉性,明里暗里的儿子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呢,谁不眼红那把至高无上的宝座,姜宏端一死,他们还不饿狼似的争起来? 白檀道:“师出无名,此事未必可行,何况,你凭什么去取代姜宏端?” 虽然姜宏端昏庸无能,但是姜氏皇朝却积威甚重,因此百姓们纵然希望姜宏端早日驾崩,但若说要改朝换代,赞同者绝对寥寥无几。 毕竟,姜氏统治了这片大陆一千多年,有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黑衣人冷声道:“就凭我是平西王姜弘毅的嫡长子,姜氏皇朝正统血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一梦千秋(十九) 一场秋雨一场寒,不过刚出七月,天气就一日冷似一日,放眼望去,百花开尽,唯有菊花一枝独秀。 幸好白檀早早做好筹划,让下人们提前收购了大批优质鲜花,再加上自家花圃里产的,晒干之后,小心封存,供应流芳阁六个月所需当无任何问题。 只是,白檀这日在白府内的观星阁调弄香料,偶一抬头,一片金灿灿的黄色撞入眼球,仔细看时却原来是城郊山坡上盛开着一丛丛野菊,煞是动人,不免手痒,低笑道:“秋高气爽,合该登高望远。” 又唤来小厮多福,拿出一枚宝蓝色香包,说道:“你把这个送到燕子楼,亲自交给管事,就说我要到翠萝山的豹台附近游玩,若他家主人得空,可一同前来。” 多福惊慌:“公子,万万不可啊,豹台那里地势陡峭不说,还常有野兽出没,您若想出游,去哪里不可,何苦置身险地?” 豹台这名字可不是随便叫的,其中却还藏着一个典故,传闻,当年姜太祖起义时,曾据守翠萝山,依靠地势,抗击蛮族,仅凭一己之力就杀死敌军无数大将,之后更是一箭射杀一头凶猛的豹子,迎来彻底的胜利。 豹台之名由此而来。 白檀低头挑了些香药放在腰间荷包内,闻言笑道:“你只管去就是。” 翠萝山林被茂密,花木繁森,除了猎户少有人来,呈现一派天然景致,自有其他山脉比不了的野趣。 白檀捡了条较为平坦的小路,手里拿了根竹条,一边走,一边耸动着鼻子,偶尔露出灿烂笑容,“这是铁皮石斛c蓼兰钩吻,咦,竟然还有商陆” 用竹枝扒开草丛一看,果然见到一株形态极似栌兰,叶片呈卵圆形,果序直立,浆果扁球形紫黑色的植物。 白檀笑道:“真是不虚此行了!” 不远处的竹林忽然挂起一阵无名风,白檀侧耳倾听片刻,快手快脚地将那紫黑色的浆果小心摘了下来,又环视周围,看到一块巨石倚山而立,连忙攀爬了上去。 一吊睛白额,花色斑斓的猛虎从林间迈出,仰天嘶吼两声。 白檀之前曾带着下属到各地山林中搜寻稀奇花卉,见过的阵仗也不少,倒没有如何畏惧,只呢喃道:“也不知这法子能不逼得那人现身” 只是面对猛虎,白檀到底不敢大意,他从腰间掏出一小包药粉,打开来,倒进掌心里握着,严阵以待。 那斑斓猛虎琥珀似的兽瞳孔梭巡了两周,视线锁在白檀身上,兴奋地刨着地,作势冲过来饱餐一顿。 劲风来袭,白檀扬手欲将粉末洒出,眼前猛虎却发出一声惨叫,噗通一下软倒在地上哀叫不已,头颅上正插着一支羽箭,大片鲜血快速流出,渗入地面。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条三指宽的黑色丝带,恰恰覆在白檀眼皮上,他抬起手,想将黑色丝带摘下,却有一双手早白檀一步,从他身后伸出来,捡起丝带两端,动作灵敏地打了个结。 “嗯?”白檀诧异,继而低叹一声,“楼主就这般不愿露出真面目?” 一袭黑袍将姜戎严严密密地裹了起来,只是本该被束起的腰腹处,此刻却空落落的,袍角无风自动,划出圆润的弧度。 姜戎隐身其中,从兜帽里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白檀:“你又何苦逼我。” 白檀道:“即便如此,你也无需将我双眼遮起来吧,山路本就崎岖难行,现在又目不能视,如何寻找草药?” 姜戎上前一步,握住白檀的右手,“你不是能闻到草药散发的味道吗?告诉我方向,我扶你过去。” 闻言白檀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人已经来许久了,说不得方才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只是他倒乖觉,知道不能佩戴香料,以免被嗅出来。 白檀打趣道:“能让燕子楼的幕后老板供我差遣,说出来还不知道让多少读书人羡慕。” 少年人肤质白腻若雪,被黑色丝带映衬着,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容颜如玉。 姜戎见他笑得可爱,也微微露了点笑意,任劳任怨地带着白檀寻找采摘草药。 因为眼睛看不到东西,嗅觉感受倒越发敏锐,更难能可贵的是,但凡白檀说出大致方向,姜戎便能立刻将他描述出来的药草分毫不差地取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不到傍晚就集齐了白檀所需的所有药草。 姜戎将白檀送回白府,哑声道:“快点进去吧。” “等等”白檀扯下双眼上的丝带,只是对方早已不见身影,不由好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是妖怪” 再低头一看那黑色丝带,薄薄的两层布料,仅仅以同色丝线锁了边,中间部分用深蓝色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戎”字,再无其他装饰。 白檀轻声道:“奇怪,总觉得这丝带的样式很是眼熟,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与此同时,正在燕子楼顶层准备沐浴更衣的姜戎动作一顿,对下人道:“给我拿来条新腰带来。” 那下人低声应是。 白檀洗完澡,换了身干净寝衣,将要上床休息时却突然心中一动,对正要到外间阁子里守夜的百岁和无忧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如今也大了,夜间用不着你们伺候。” 百岁和无忧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只是白檀态度坚持,两人只好相携离开了。 白檀熄了灯,在空旷安静的卧室内静坐了会,月色莹润皎洁,洒在他俊美的眉眼间。 随着时间推移,竹制摇椅的阴影被渐渐拉长,白檀喃声道:“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他会不觉得寂寞” 长夜寂寂,摇椅的枝桠声在暗夜中飘荡开,实在单调。 次日醒来,陪阮白氏用过饭,白檀在书房内苦读了一日,中间有家分店的管事前来求见,说是有件事很是为难,想讨白檀的示下。 白檀放下手中的书,吩咐人上了茶,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清瘦,脸颊干瘪,看起来倒是十分精明,“回公子,松少爷方才遣人来店里,说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想拿些香包香囊等物送人,小人听那人的意思,松少爷索要的数目恐怕不小,又都挑选着最最顶尖儿的款式,故不敢自作主张。” 白檀了口香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你做得很好,以后也如此。回去只管把那人乱棍打出去,想要空手套白狼,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况且,白家这一辈只出了我一个,哪里来的什么松少爷,竹小姐的?” 管事眸子中有精光闪过,点头道:“小人明白了。” 白檀唤来多寿,让他到流芳阁及各分店走一趟,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告知诸管事,又派人把管家请了来,只笑道:“流芳阁近日订购量大增,管事们颇有些捉襟见肘,府内一应所需,怕是供应不上了。” 管家讶异,提高了声音叫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府内众人都是用惯了香料的,如今突然停了,岂不难过?尤其老爷和花姨娘又是上了年纪的,松少爷马上就要参加会试,夜里也需焚香提神。再者说咱们本就是香药世家,倘若连白家都用不上香料,传出去,别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呢” 白檀的脸色冷了下来,手中茶盖啪嗒一声摔回盏上,“你也知道咱们这是白府,一口一个老爷少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府邸姓了阮。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说是花见羞和阮青松,就是阮乐正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外人!想用流芳阁里的香料?可以,不过,其他人掏多少银两购买,你们也须得掏多少,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管家气得手直哆嗦,指着白檀道:“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小人说不过您,我只去找老爷理论。” 白檀冷笑:“慢走不送。” 只是这位管家当天晚上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四肢更是酸软无力,竟连饮食都不能自理。 白檀当机立断,扶持张妈妈的儿子,阮白氏的奶兄张进忠上位,又一连拔出了阮乐正和花见羞的几位心腹,通通替换成自己人。 东宫太子妃有孕,不久前刚刚诞下麟儿,太子姜琸后继有人,夺嫡之争又多了一份筹码,现在正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打算着礼部好好地庆贺一番——因着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姜琸已然开始有些膨胀了。 阮乐正作为礼部尚书,孩子的满月礼少不得需要他操持,再加上中秋临近,往来应酬甚多,眼下已有许多天未回府中了。 这也难怪,阮乐正是太子党,有此良机,自然要小心讨好一二,做事比往常可用心多了。 白檀对张进忠道:“府里人口众多,开支也大,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要收秋了,蜀地却接连降了几日暴雨,致使数万田亩竟颗粒无收。同为姜国子民,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母亲已经带头缩减了月例,每日吃穿用度也降了一等,其他人当然也该如此。从今日起,点星斋和松竹苑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月例减少一半,而且通通从阮乐正的月例当中扣减。再将省俭下来的钱送到流芳阁在蜀地的分店,嘱咐他们开设粥棚,救济灾民。” 张进忠躬身道:“公子放心,我晓得了。” “哦,对了。”白檀想到一事,又道:“大灾过后,必有瘟疫横生,我会调制一批祛病的香料,让流芳阁的绣娘们连夜缝进香包,一同送到蜀地吧。” 张进忠敦厚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感动:“公子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因着张进忠从小就在白府伺候,又与阮白氏从小相识,所以倒是惯常叫阮白氏小姐的,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改回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进忠又语气担忧地说道:“只是小姐体弱,平常饮食已经非常简朴素淡了,再削减的话,如何受得住?不如把小人的月例银子都免了,也好给小姐添几道药膳。” 白檀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可想清楚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在给我做白工?来日可别后悔。” 张进忠神色未变:“小人明白,必不会后悔。” 白檀缓缓笑开,作势施了一礼,脆生生地笑道:“那我替母亲多谢你了。” 张进忠慌忙避开,说道:“不值什么的,公子无须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一梦千秋(二十) 晚饭过后,松竹苑的下人们三三两两坐在花园里的长廊处,说些闲话打发时光。 有一灰衣小厮满脸不屑地道:“要我说啊,咱们这位松少爷架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分明只是客居,也装出副主子模样,没得让人笑话。” 另有人接口骂道:“可不是嘛,整日里不得安闲,吃顿饭的工夫倒要使唤我次,真真咱们白府的正经主子也没他这般作践人!” 有身着青衣青裤,穿戴明显较为体面的小子劝道:“好啦,莫要再说了,若被点星斋里的那一位听了去,且有的闹呢。” 一众小厮都谄媚地笑道:“文哥儿说的是,只你伺候公子,不知我们的辛苦,还望您能在公子面前美言两句,若能离了这苦海,便给你立长生牌位也使得。” 青衣小厮摆摆手:“我可不敢做公子的主。” 近来阮乐正事务缠身,不得空闲,竟丝毫不曾留意到白府内俨然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府中下人完全被掌握,内宅已经彻底成为白檀的天下。 只是,白檀一热血男儿,岂能甘心屈居一隅?早已上报了名讳,准备参加科举会试一展手脚了。 白檀虽然被自家香药生意分走了大半精力,想要获得状元确实有些难度,但赢过阮青松那个西贝货,还是轻而易举的。 何况,十月中旬的殿试上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他呢,白檀当然不愿错过。 因此,当阮青松无意之中听到下人们的讥讽,受不得这份气,气势汹汹地来找白檀理论时,对方正在书房内苦读呢。 阮青松见白檀手中拿着书册,蓝色封面上写着银钩铁画的“左传集注”几个字,正端坐在书桌后面,神态认真地阅览着。 这几个字用笔遒劲,锋芒尽露,恰是出自号称“三绝书生”的韦骄之手。 韦骄在儒家典籍上见解独到,体悟颇深,每每开口,必有惊世言论,之前阮青松就曾被此人吸引,欲引为知己,继而向对方多加讨教,可惜被一再推拒。 阮青松仰仗着麒麟才子的身份,被人吹捧惯了,向来自视甚高,倒也拉不下脸面攀交,就此成为心中一件憾事。 只不过文人相轻,如今又科举在即,京中举子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巴不得多搜寻些旁人没有的锦绣文章,即便是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哪里肯轻易让别人知道。 何况韦骄又心高气傲,阮青松再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慷慨到如此田地,在这种时候,还肯把自己做的集注借给白檀看。 如果是在现代,这简直相当于在高考前拿到了学霸的笔记本,至于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到阮青松嫉妒到双眼发红的表情,白檀笑得开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找我有事?” 反正,只要见到阮青松不高兴,白檀就高兴了。 阮青松原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此时却把指责对方苛待自己的事压下,轻蔑地说道:“你一介商贾,地位低贱,读什么书?” 白檀摇了摇头,心道阮青松好歹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怎么观念也如此陈腐,谁说商贾就不可以读书识字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神态高傲地说道:“我读书,自然是因为要参加会试。” 阮青松心惊,强自镇定道:“你当会试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只怕连贡院都进不去,当心被人赶出来!” 白檀翻了一页书,闲闲地说道:“谁告诉你只有举人才能进场?” 阮青松皱眉思索。 白檀好心提醒:“你忘了吗?我可是特权阶级,上个月,锦城姨母劝着我母亲,带我拜见了国子监祭酒章大人的夫人,眼下我正和韦骄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呢。” 阮青松恍然大悟,俄顷又阴沉了脸色,国子监是由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又称“太学”,非贵族子弟及官宦之后不得入内进学,在读学生称为“监生”,可略过科举考试当中的院试和乡试,直接参加在京举行三年一次的会试。 况且在国子监当中任教的,上至祭酒,下至博士c助教,都是才高八斗饱读诗书之士,非寻常私学可比。 早些年,阮青松未尝没有进国子监读书的奢望,也求了阮乐正递了名帖,只可惜现任国子监祭酒是真正的清贵名流,看不上阮乐正的做派,连带着也不喜阮青松这个庶子,终是将其拒之门外。 没想到,他求之不得的东西,白檀却动动嘴皮子便有了,让人焉得不恨? 不过,阮青松的反应倒也快,冷静下来,直接说道:“即便得了这个虚名又能如何?论才学,你胸无点墨;论品性,你骄纵蛮横。何况还从商多年,熏染了满身的铜臭味儿,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沽名钓誉!” 白檀忍不住笑了起来。 阮青松若是有真才实学,说出这话也就罢了,自己分明都是靠抄袭才获得“麒麟才子”的称号,究竟是哪来的底气嘲讽别人? 白檀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沽名钓誉我不懂,偷梁换柱眼前却有活生生的例子。” 阮青松心虚,“你这话何意?” 白檀眼眸明净无波,仿若能洞察世事,阮青松心脏不由微微提起,正担心他说出什么惊世言论,对方却神态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罢了。” 阮青松还欲同他理论,但转念一想,白檀既然进了国子监,那么参加科举取士基本已成定局,再说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再一个,自己能阻拦他一时,焉能阻拦他一世? 阮青松自认对白檀还有几分了解,他虽不喜欢对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绝非庸碌之辈。眼下年纪小,学问浅也属正常,但是对方毕竟师从名家,又有韦骄和张蕴伯从旁辅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与其以后看着对方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倒不如现在一同参加科举,趁着白檀羽翼未丰,伺机将其狠狠踩下去,最好能想个计谋,剥夺对方参加科举的资格,让他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个贩夫走卒。 若能亲眼见到白檀如此,才算痛快! 想到此处,阮青松心中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期待之情,胸有成竹地说道:“你莫要得意,咱们且看以后吧。” 白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阮青松目光从那本《左传集注》上掠过,转身,阴沉着脸离开了,一边走,一边皱眉认真思索着什么,竟然连自己此行的目的都给忘记了。 白檀乐得轻松,转身就吩咐将张进忠道:“阮青松火气这么大,想必是近来膳食太过油腻的缘故,告诉后厨,让他们多做些清淡的食物送到松竹苑。” 张进忠忍笑应了声是。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京城上下处处张灯结彩,闺阁千金们相偕出游,世家子弟亦结伴赏月,一时间彩带飘扬,笑语嫣然,一派繁华喧闹的景象。 只是白檀从观星阁上远远望去,总觉得这热闹之中隐隐透出颓败之态,莫名有些伤感。 白府人丁单薄,无其他长辈在世,因此请了几位有脸面的妈妈嬷嬷陪着阮白氏,大家玩闹了一场。 倒是阮青松那边邀了许多文人,从西侧角门里钻进来,迎来送往,直聒噪得人耳朵疼。 惹得无忧抱怨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规矩,再没见过这般的,来府上作客竟不走正门,也不与主人打声招呼,好没道理!公子,咱们何不将人打出去?” 白檀笑而不语。 百岁心细,思虑也更周全些,满含担忧地说道:“婢子方才偷偷瞧了一眼,见那些人言行举止都没个体统,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千万别出事才好。” 白檀咬了口枣泥山药馅的月饼,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对小厮多福道:“你到前院告诉忠叔,就说今夜府上来了外人,守夜巡逻更要格外仔细些,尤其是母亲那里,绝不可让人惊扰。再传我的话,让丫头们都避着点,最好早早回房休息,门窗也须得关严实。” 多福疑惑道:“公子想是忘了自己的清风楼?” 白檀道:“我那里都是些寻常物件,就不兴师动众了。” 多福还想再说什么,见白檀态度坚定,只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多福领命离开后,白檀将百岁与无忧也都赶去了揽月阁,让她们自去伺候阮白氏。 凉亭内很快就剩下白檀孤零零一个人,越发显得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秋高气爽,天地空旷开阔,唯有一轮皓月作陪。 白檀抿了口桂花酒,蓦然想起前世在孤儿院的经历,那时生活辛苦,却也有少年人单纯的快乐。 犹记得七岁那年,有好心人捐了一笔物资,其中就有一台被淘汰的破旧电视机。 那时刚好也是中秋佳节,二手电视机被珍而重之地摆到了院子中央,大家席地而坐,兴高采烈地看某个不知名电视台的演出,一直熬到后半夜,哪怕眼睛都要黏在一起了,也都不肯散去。 时隔多年,白檀依然记得那场晚会最后一首曲子,现在想来,仿佛就飘荡在自己耳边。 白檀形状美好的桃花眼定定地注视着天上圆月,启唇清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本不善唱歌,再加上年岁日久,记不清楚旋律,调子也有些不伦不类的,却意外的悦耳动听。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少年嗓音低回婉转,浓浓夜色当中,表情也有些醉醺醺的,隐约带了三分迷离,俯身在石桌上,几欲睡去。 庭角植了一株叶片呈现椭圆状,颜色浓郁苍翠的植物,却是桂花当中的名品,叫“佛顶珠”的,此时却不知为何无风而动,簌簌作响,洒落一地淡黄色细碎花瓣。 白檀醉眼惺忪,带着酒香的菱唇呢喃了一句:“哪儿来的野猫,还未到春天,就开始叫|春了?” 藏在树上的某人动作一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一梦千秋(二十一) 清风拂来,白檀又清醒了几分,他自斟自饮,一时诗兴大发,站起身来,扬着手腕,遥遥冲月宫嫦娥示意,“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说完竟还豪爽得一饮而尽,然而身影却更加摇摇欲坠了,踉跄着撑住石桌,软倒在上面,因着袍服衣袖宽大,一枚玉佩不慎掉了出来,眼看就要跌碎在花岗石地面上。 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出其不意地伸了过来,恰好将玉佩接在掌心。 姜戎低头看了一眼,见那玉佩莹润通透,触手生温,花样款式都眼熟得很,分明是自己十年前送予对方的,却不想被珍藏到现在,脸上不由露出点恍惚之情。 与此同时,本该酣然沉睡的少年早已睁开眼睛,黑眸灼灼,一眨不眨地盯着姜琸看,满天星河落在他眼底,璀璨生辉,再加上唇畔噙着的几分甜醉,当真十分好看。 姜戎如同被火焰灼伤,动作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侧身对着的白檀,露出的右半张脸眉目高挺,五官俊美,眼神幽深,线条流畅而锋利,纤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露出慑人的寒意。 仅仅是一张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白檀真心赞叹道:“楼主龙凤之姿,日月之表,若是整天藏身暗处,倒真是辜负了。” “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姜戎表情阴冷,语气讥讽地重复了一遍,十五岁之前,这八个字于他而言当之无愧。 至于十五岁之后的姜戎,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每每午夜梦回,总不免忆起自己满手血腥,肮脏不堪,着实惹人厌恶。 久而久之,竟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见到了。 自打在燕子楼结识姜戎以来,白檀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退避,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实在不想再与他周旋,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总不能以后始终让自己以黑色缎带蒙眼吧? 再者说,他们的计划可是谋朝篡位,姜戎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现身人前,这样才能凝聚民心,赢得百姓们的支持。 优柔寡断绝非帝王该有的特质。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圆润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白檀知道姜戎有心结,也一直试图帮他解开这心结,只是一直不得要领,说到底治病总归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尽管心中明白这么做很有可能触碰到对方的逆鳞,白檀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退缩情绪。 开玩笑,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戎身上,甭管对方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这大夫白檀是客串定了! 想到此处,白檀不免仰头笑道:“没人夸赞过楼主容貌远胜他人吗?”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涤荡人心,姜戎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顿觉狼狈不已,身形一晃,却是打算远远地逃开。 幸而白檀见机快,动作灵敏地拉住姜戎的衣袖,“这算什么?我既邀了你来赏月,楼主现身此处,想来必是已经允诺,我没向你讨要手信也就算了,楼主竟还想不告而别?须得罚酒三杯!” 姜戎沉默,身影在月夜下几乎被凝成一尊雕像,过了许久,他终于不再躲避,彻底转过身来,覆盖在左脸上狼牙面具完全暴露在白檀的视线下。 那面具形状怪异,色泽幽深,雕刻的花纹繁华而诡异,依稀是长久不见天日的青铜所铸。 浓浓的黑暗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攫住了咽喉,白檀呼吸都为之一窒。 姜戎像是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浑身缠绕着不容忽视的阴郁气息,宛若带着剧毒的藤蔓,几欲择人而噬。 白檀腹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姜戎气势凌厉,一步步逼近,皎洁的月光从斑驳的叶片缝隙间洒下,打在诡异的獠牙面具上,扭曲成恐怖的形状。 男人停在白檀面前,声音古怪喑哑,如同夜枭悲泣,“你看着这张脸,仔细看着,告诉我,恶心吗?” 青铜面具几乎将他左侧脸颊完全覆盖住,但因为身高的缘故,白檀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下颌,狰狞凌乱的伤疤从面具边缘延伸而出,细细密密,纵横交错,像是白牡丹发达的根系。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半俊美如神祗,一半丑陋如魔鬼。 说实话,姜戎身上浓烈的压迫感让白檀非常不适,仿佛喘气都不敢似的,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能。 于是,白檀不但站在原地未动,甚至连面上微笑和善的神情都丝毫不变,反问道:“为什么要觉得恶心,楼主才华盖世,文韬武略皆有擅长,何苦要去在乎脸上的一点点小瑕疵?” 换句话说,哥们儿,你又不靠脸吃饭,姜宏端身下的宝座还等着你去撬呢,这个时候怎么能怂? 姜戎双眸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白檀又道:“楼主可曾听过这样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少年语调温润,声音清朗,这些话娓娓道来,一字一句直直钻入姜戎心脏最深处,冰冷的血液渐渐回温,让人感受到久违的善意,还有满心满眼的信赖。 对姜戎来说,白檀无疑是特殊的。 幼年时的萍水相逢,白檀救了彼时落魄如丧家之犬的姜戎,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那时的姜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还未饱尝人情冷露,世态炎凉,还未多次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还未手染鲜血,视人命如草芥 哪怕骤然得知全家葬身火场,也还固执地保留着对人世最后一点期望,冒着丧命的危险,放了无意中发现他的白檀。 之后的十载光阴,栉风沐雨,刀口舔血,一次次在鬼门关前徘徊,一点点泯灭良善天性 那个英姿飒爽,光明磊落的姜戎,早就死在数不清次数的背叛与伏击当中。 可以说,白檀见证了姜戎最后的善良。 就像一道分水岭,十年前的姜戎,与十年后的姜戎,泾渭分明。 所以,姜戎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任何人,却在认出白檀后,始终不敢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可笑他罪孽累累,肆意妄为,竟也会心存畏惧。 白檀低低一叹:“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以天下为己任,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容貌美丑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直直劈开姜戎深藏在心底的阴霾,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已经身处深渊,自然更加向往光明,白檀的话对姜戎来说等同于救赎。 姜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捡到了世间至宝,整个人竟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白檀拥入怀中,嗓音低哑中掺杂着浓烈的悲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听得人不寒而栗,“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不过,我希望你也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啊” 否则心底的猛兽出闸,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颈,白檀颇为不适地缩了缩脖子,无论是前生,还是现世,除了襁褓之中被阮白氏抱在怀里,他还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曾深想。 白檀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此时此刻他被魔鬼打上了私人印记,注定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一梦千秋(二十二) 中秋这晚白檀与姜戎放肆喝了一场,两人开怀畅饮,纵情高歌,倒是难得的痛快。 直闹到子夜时分,姜戎才道自己次日早起就要星夜赶往蜀州,参与当地施粥放粮等事,也好借此机会树立威信,为大事做筹谋。 再一个,为防止流民生变,姜琸几天前刚调了一支劲军前往蜀州驻守,统领全军的骠骑将军袁少平,昔年曾在姜戎生父平西王帐下做事,私下里与姜弘毅来往甚密,关系很是亲厚。 姜戎深知人心难测,原也没指望仅凭往年那点子交情就网络住对方,但他虽联络了一些平西王府的旧部,自己也栽培了一些势力,到底数量有限,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招。 毕竟,姜宏端膝下子嗣众多,无论是太子姜琸,还是其他诸位成年皇子,目前都对皇位虎视眈眈,明争暗斗没完没了,更有几位心急的,私下里早已开始拉党结派,笼络人心。 夜长梦多,姜戎有意避出京城,远离这边是非之地,只管坐山观虎斗,然后趁此时机将兵权拢在自己手心里,于各地大行善举,获得民间支持。 白檀醉醺醺地点头:“我懂,不就是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吗?” 姜戎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此中深意,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白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去,等到诸事了结,我再请你喝酒赏月。” 姜戎做了个手势,三名身形相似,黑衣铁甲,蒙面佩刀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神态极为恭敬地说道:“主人。” 白檀目瞪口呆:“咦,我喝醉了?怎的出现幻觉了”说完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是眼晕,“奇怪,这到底是几个?” 姜戎心生莞尔,扶他坐好,转过身来,面对影卫时却立刻冷了表情,声音冷冽地说道:“从今日起,白檀才是尔等的主人,他毫发无伤地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明白吗?” 三名影卫齐声应是。 姜戎微微挥手,三人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竟为惊动任何人。 白檀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惊讶赞叹道:“好厉害!” 姜戎有点不痛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方才那枚玉佩,你很是珍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特殊缘故?” 白檀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非常苦恼地思索了片刻,“这,这是一位小哥哥送的” 姜戎放轻了呼吸,“什么小哥哥?” 白檀软声道:“时间太久,记不大请了,仿佛是一位极好看的小哥哥,只是那以后,却再没有见到过。” 姜戎摩挲着自己左侧脸颊处的青铜面具,陷入沉默。 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抱回清风楼,细心安置好,姜戎从白府告辞,回到自己的燕子楼,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忐忑。 这般患得患失,还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燕子楼楼主吗? 姜戎心绪不平,难以长眠,夜风送来木芙蓉的香气,耳边有柔和婉丽的曲调,似有若无地飘荡着。 作为近些年刚刚崛起c供文人名士谈诗论画的风雅场所,燕子楼在京城士子间颇受赞誉,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毗邻燕子楼的妙音坊也是姜戎的产业。 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妙音坊无论是布置装修,还是伶人的容貌技艺,都远胜于其他同类花楼,更难得的是,妙音坊里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其中诸人,或擅长琴筝,或精于萧笛,或喜欢箜篌,或钟爱琵琶,不一而足。 因着今夜是中秋,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热闹三分,即便已经是后半夜,来寻欢作乐的人仍然兴致不减,高声点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姜戎听得意动,冲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来。” 薛妙音是姜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明艳动人,一把空灵曼妙的嗓音更是极为勾人。 四年前,薛妙音怀抱一把琵琶,孤身沦落到此地,自卖自身,成为妙音坊中一位伶人,甫一露面,就成为京中大多数男人争相追逐的对象,因为恩客们出手阔绰,不到一年时间就攒够了赎身银子,还用多余的钱财将妙音坊买了下来,自此成为妙音坊的掌事娘子。 但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罢了,薛妙音其实是姜戎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之一,看起来弱不胜衣,实则极为残忍狠辣。 当真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 任何棘手的任务,但凡有了薛妙音出马,姜戎都可高枕无忧。毕竟,有时候,美色是最无敌的利器,能够杀人于无形。 薛妙音挽着乌黑油亮的垂鬟分肖髻,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蜜合色交领长衫,葱黄绫子锦裙,脚上踏着兰草花样的绣鞋,微垂着头走进来,眉目温柔如水,真真是安分随时,守拙装愚。 薛妙音柔声道:“不知主人唤我来,所为何事?” 隔着屏风,姜戎低声道:“你且弹一首曲子来听。” 薛妙音微感讶异,摄于姜戎素日积威,到底不敢问出口,只是眼波盈盈,悄然在那人身上绕了一圈,心道楼主惯常是不解风情的,怎么今夜倒转了性儿? 她轻移莲步,因知道姜戎不喜人靠近,只在房间门口处捡了张圆凳,坐下,笑道:“主人想听何曲?” 姜戎闭着眼睛,淡淡道:“那首在京洛风靡一时的《江城子》。” 薛妙音摆好姿势,纤纤玉指微抬,轻拢慢捻抹复挑,清脆悦耳的曲调随着指尖跃动,从无弦琵琶中缓缓流泻而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曼妙清丽,惹人沉醉。 薛妙音朱唇轻启,声若莺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一曲唱罢,仍不绝于耳,想来绕梁三日,也非虚言。 良久,姜戎忽而一声轻叹,慢吞吞地说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当真是泣血之言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一梦千秋(二十三) 白檀酒醉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由单手捂着胀痛的太阳穴,嘶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无忧脆生生地应道:“已经巳时了,公子真是好睡。”说完自去小厨房端温在灶上的碧梗粥和几样小菜。 房间里安静下来,白檀的眼尾无意间扫到枕畔,看到那枚打着大红色如意结的玉佩正躺在褥子上,不由讶异道:“怎么放在这里?” 皱眉思索了片刻,脑海中有模糊的残影一晃而过,有十年前的,也有昨夜的,到底没能看真切。 忽然起了一阵风,姜戎赠予白檀的一名影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跪在床前,低声道:“公子,清风楼里的书房昨夜失窃了。” 白檀笑了起来,“是阮青松做的?” 黑衣影卫道:“不错。公子可需属下将东西再拿回来?” 白檀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狡猾神色,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狐狸,“随他去吧,我知道丢了何物。” 岂止是知道,从裁减下人,到缩减月例银子,一切都是白檀早就算计好的,就连阮青松会狗急跳墙也在白檀意料之中。 所幸白檀一番辛苦筹谋总算没有白费,眼下所有主次人物全都到位,“请君入瓮”的戏码也该开演了。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个月后,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白檀穿了一袭极为熨帖舒适的天青色儒衫,左手提了一只掺了柳条精心编制的竹篮,里面放置着上好的笔墨砚台,并一方折叠整齐的云纹锦褥子。 来到贡院前的丹桂街,白檀脚步轻健地从马车上跃下来,冲着车厢内躬身行礼,“母亲安心,檀儿这就去了。”表情轻松愉悦,散发着满满的少年朝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反倒是阮白氏这个来送考的家长忧心不已不已,掀起帘布一角,一迭声地说道:“笔墨可还够用?不如再添上一锭松烟墨?还有那几只狼毫,丫头们可细心检查过了?” 白檀十分无奈地笑道:“母亲多虑了,竹篮都已经塞满了,焉有不够用的道理?况且,贡院门禁森严,本就对举子们携带的东西限制颇多,儿子这些东西能不能拿进去都是两说呢。” 阮白氏闻言只能作罢,在白檀再三要求下,依依不舍地命人驾车回府了。 还未到进场的时辰,贡院门前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白檀远远地便看到一身华服的阮青松被人簇拥着,谈笑风生,干脆寻了处安静地方,慢慢想着心事。 阮青松前世懒散惯了,即便踩了狗屎运,白捡了一世人生,也从未想过踏实进学,反倒总做些投机取巧的事,专挑些旁门左道走,委实让人瞧不上。 按照原定世界发展轨迹,为了在此番会试当中取得好名次,阮青松会特意抄袭曾被钦点为状元的南宋文人文天祥的佳作《御试策》。 因着这篇文章的内容实在是字字珠玑,句句箴言,让人不禁拍案叫绝,直如班香宋艳一般,众人对写成此篇的举子也不免高看一眼,任谁都要夸赞一句年少有为,就连几位主审官都对阮青松印象颇佳,回去赴命时少不得美言几句。 东宫太子姜琸求贤若渴,闻听此事,对阮青松大为褒奖,连连感叹道:“麒麟才子,果然名不虚传!” 自此阮青松麒麟才子的名号算是真正坐实,彻底耀武扬威起来。 白檀心中十分清楚事态发展趋势,却并不打算在现阶段进行干预,有道是登高必跌重,尝过无限风光的滋味,才会更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更何况会试出榜之后,再过不久就是殿试,最多不过月余,白檀等得起。 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里打开,戎装佩刀的官兵鱼贯而出,士子们倒是潮水般涌了过去,等待检视入场,唯恐落后他人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一梦千秋(二十四) 阮青松走上台阶, 忽然转过身来,迎着早上初升的太阳,冲着正向贡院靠近的白檀轻蔑一笑,神态恶毒而挑衅。 这是想要激怒自己,好让所有人都看到白氏传人如何骄纵蛮横c张扬跋扈?白檀不怀好意地笑了, 虽然现在时机不对,揭穿阮青松的真面目还为时过早, 但是如若这般放任对方得意下去,又不免让人心绪难平, 想来开个玩笑, 小惩大诫一番, 应也无碍。 白檀笑盈盈地拾阶而上,在与阮青松擦肩而过时,俊美的五官突然忍不住皱成一团,连忙屏住呼吸, 以袖掩鼻, 灵动双眸别有深意地在阮青松身上饶了一圈,语气疑惑地说道:“奇怪, 什么东西这么臭?” 声音不大,却绝对能够让阮青松听得一清二楚。 阮青松浑身一僵,阴暗屈辱的画面控制不住地在脑海中涌现。 前世因着他身带恶臭, 备受歧视, 饱尝辛酸, 纵然一生都在遍寻良医神药, 想要彻底根除体臭,却始终未能如愿,为了不遭人白眼,只好躲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像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一般,苟且偷生。 大概是心理阴影太重,此时此刻,白檀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阮青松变了脸色,他虽有心不信,怀疑白檀是故意诈自己,却又坚信对方绝对不可能知晓那些前尘往事,一时间左右犹疑。 难道,自己身上当真出现了什么不雅味道? 阮青松背过身去,不动声色地低头往身上嗅了嗅,认真辨认着。 奈何此处人口众多,天气又温暖,气味本就不甚干净,再加上有家境贫寒的学子,舍不得雇车马,大老远跑了来,难免出些汗,被挟裹着土腥气的热风一吹,就更显得刺鼻了。 阮青松一时也闻不出个所以然,倒将信将疑起来。 白檀以扇抵唇,偷偷闷笑。 会试分三场进行,每场持续三天,共计九天。在这九天之内,所有考生都必须待在长三尺,宽四尺,高八尺的号房内,无论吃喝拉撒睡,行动坐卧走,均不得离开。 所以说,科举会试实则是一次体力与智力上的双重较量,有些读书人身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撑不到最后一刻,纵然有生花妙笔也是枉然。 白檀就亲眼看到考场上不时有人昏厥,被官兵陆陆续续地抬出去救治,想来又要辜负三载光阴了。 好在白檀早就有所准备,每日用水送服一颗养身丸,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苦熬了过去,只是离开贡院时脚步虚浮,双目呆滞,显然是疲惫至极,唬得阮白氏连声命人将他架上马车。 白檀归家后也顾不得其他,蒙着被子狠狠睡了一觉,接连几日闭门谢客,等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放榜的日子也近了。 天还未大亮,阮白氏就接连打发了几名得力小厮,前往贡院看榜,自己被一群嬷嬷丫头簇拥着,望眼欲穿。 约小半个时辰后,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了来,为首之人作官兵打扮,手持一面黄铜锣鼓开道,来到近前,高声道:“阮青松阮公子安在?快些请出来,恭喜高中了!” 方才还喜气洋洋的小子们脸上顿时失了颜色,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不知该如何反应,见白檀坐在厅内,神态自若地喝茶品茗,又放松玩笑了起来,只把那报信官差冷落在原地。 阮青松得了信儿,从后院斜刺里冲了出来,顾不得多做遮掩,急急追问道:“可是会元?” 官差一呆,摇头道:“并非会元。”顿了顿,又抱拳,冲着皇宫所在的方向遥遥示意,说道:“捷报贵府少爷阮讳青松高中会试第三十九名,京报连登黄甲。” 阮青松大失所望,细想来,又觉得十分意外,《御试策》言辞炳炳烺烺,便是赞一句班马文章也使得,自己当时一字不落地写了出来,缘何如此? 白檀将阮青松面部诸般神色尽收眼底,自己却稍微能解其疑惑,《御试策》固然令人心喜,但是阮青松的诗赋和杂文却尚待琢磨,毕竟,其中许多言论看似精妙,实则怪诞无稽,全都是白檀有意放在书房,让他故意拿了去的。 花见羞惯是善舞长袖,八面玲珑的,忙忙地拿出备好的喜钱,软语笑道:“劳烦几位官爷走这一趟,妾身无以为报,些许散碎银两,官爷若不嫌弃的话,且拿去喝茶吧。” 那官差原是做惯此事的,因京洛繁华富庶,高中贡士又是人生难得的喜事,但凡得了消息,少不得出手豪爽地打赏一番,便是家世略差些的,为着面子,也爱充个阔儿,热热闹闹地摆上几桌酒席。 这会试报喜本就是美差,几位官差心中自有期许,此时却被花姨娘几句话打发了,难免有些不痛快,再接过荷包捏上一捏,更加意兴阑珊了。 可巧这时有三名同样青衣乌帽皂靴的官差骑着高头大马,径直奔了过来,在白府门前石狮旁翻身下来,笑道:“白檀白公子可在?恭喜高中会试,金榜第九十七名!” 正门前的两排小厮竖着耳朵等了半晌,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开,有上前接缰绳的,有急着引路的,还有机灵的正朝着花厅跑去,“夫人,公子高中了,高中了!” 一时间,整座府邸都活泛起来,白檀亲自将人请进门,又将早就备好的酒菜摆了出来,三名官差吃饱喝足,手里掂着沉甸甸的荷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外客走了,满府丫头小厮都笑了起来,依次上前恭祝白檀蟾宫折桂,连登黄甲,白檀也不拘着他们,一一给了赏钱。 因着中了桂榜第三十九名,阮青松近来稍显败落的名气又有所回涨,前来结交应酬攀关系的络绎不绝,他自己倒是很享受这种忙碌似的,今日赴这个的宴会,明日喝那个的贺酒,后日再回请一番,竟没有闲着的时候。 而且,因为白檀虽然也高中贡士,到底名次不及他,阮青松很是得意了一阵,每每与白檀在府内遇上了,总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 无忧爆炭一样的脾气,气得几欲出手揍阮青松,跺了跺脚,对白檀道:“公子也太好性儿了,由着他放肆,奴婢真真看不惯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白檀正在调制一种新的香料,为此废寝忘食了好几日,只因其中有几味配料难得,需得盛开的白芙蓉花蕊五两,白茉莉花蕊六两,白牡丹花蕊七两,白山茶花蕊八两,又要三钱曼陀罗,三钱乌头,三钱天南星,并三钱钩吻。 最最难得是需要一钱白昙花的花瓣来调和。 昙花一现,刹那芳华,白檀熬了几夜,才寻了来。 故多耗费了些琐碎功夫。 清晨,朝露未晞。 白檀用极干净的银匙引着,让落在白菊上的露水滴进一只精工细作的琉璃盏中,望里觑了一眼,见已经得了浅浅的一层,想来也够了,便直起腰来,笑道:“阮青松如何与我们不相干,何况,你可听过一句话?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你且等着看吧。” 小丫头捧了干净的水来,白檀将琉璃盏递给无忧,自己清理着手上不慎沾染的污渍。 无忧看着白檀老神在在的模样,自个儿倒替他着急,说道:“若说阮青松算不得什么,不值得公子费心,也就罢了,可如今马上就要进宫参加殿试了,您好歹准备准备,届时压他一头,岂不痛快?” 百岁绞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白檀将双手擦拭过后,接过热茶抿了一口,惬意地眯起眼睛,“小丫头野心倒不小,岂不知你家公子我立志做皇商,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将白家香料生意进一步发扬光大罢了。” 百岁温柔一笑:“咱们白家的生意难道还不够大?放眼望去,姜国上上下下所用香料,泰半出自咱们的流芳阁,连皇室宗亲,番邦亲王也不例外。” 白檀好笑:“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白家的生意确实比十年前扩展了许多,但是距离白檀心中所想,还相去甚远,须知当年白衣公在世时白家几乎垄断全国所有香料及药材生意,在制香一道上,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他有意超越白衣公,将白家香药生意再度送上巅峰。 但这一切,有一个万万不可缺少的前提,那就是姜国国泰民安,百姓富足,政|治格局稳定。 药材还好说,毕竟是刚性需求,不愁卖不出去,香料却不可同日而语,倘若姜国祸起萧墙,谁还有心涂脂抹粉? 原著当中,阮青松在阮乐正的授意下依附太子姜琸,助其夺得大宝之位,奈何姜琸天资有限,与其他诸位皇子缠斗日久,致使姜国日渐衰弱,等到最终尘埃落定,举国上下百废待兴,番邦蛮族夷狄又出其不意,挑起战端,姜国想要寻求片刻喘息之机尚不可得。 连年征战,流血漂橹,各州府之间人丁凋敝,十室九空,大片田地荒废,普通人想要饱餐一顿都成奢望,哪还有闲情雅致调弄香料? 因此上,白檀选择辅助姜戎,倒不全为了一己私欲,白家的荣辱重要,姜国几十万子民的生死存亡自然更重要。 白檀所筹谋的,不过是尽早结束这场残酷争斗,在外族尚处于观望状态时,让姜国所有机制全部回归正轨,若能如此,庇佑更多人避过流血牺牲的命运,也是无上的功德。 无忧打趣地笑道:“公子分明比婢子还要小上一岁,怎的开口闭口小丫头的叫我?” 白檀心道,你看到的不过是这一世的年龄,加上上辈子,我早成叔叔辈了。 只是这话不好说出来,白檀便笑了笑,避而不谈。 百岁思及一件趣事,因问道:“公子近日调什么香呢?婢子昨日从清风楼走过,隐约闻到一股香味,淡淡的,却很是沁人心脾,还带了些雪的冷意,实在引人沉醉,婢子迷迷糊糊地回了房,做了一夜甜梦呢。” 谁知白檀却表情一肃,郑重其事地吩咐道:“这次调制的香料非同小可,近些时日,你们切莫再靠近清风楼,府上其他人也须如此。” 白檀性格和善,对待下人也尊重,鲜少有如此严厉的时候,百岁与无忧当即收了玩闹之心,齐声应了是,又将这话依样说与别的侍女听。 至于府内小厮那里,自然有张进忠负责敲打。 之后的几天,白檀依旧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间内,研制香料,期间只邀好友来白府小聚了一次,谢过韦骄馈赠的《左传集注》,并张蕴伯整理的儒家典籍名篇,又与姜戎鸿雁传书,往来应答了两三次。 姜戎的书信上言道蜀地道路崎岖,地势陡峭,再加上入秋以来暴雨连绵,情况不容乐观,但是正如二人所料,朝廷拨的救灾款项迟迟未到,地方官员又尸位素餐,更有押送救济粮的官员中饱私囊,蜀地数十万百姓岌岌可危。 白檀沉吟片刻,拿了几粒呈现黑褐色,豌豆大小,散发着些微苦味的干瘪鸦胆子,放在一枚小小的鸡心形香包内,命人给姜戎回了去。 鸦胆子是草药中的一味,性善凉血止血,兼能化瘀生新,具有较强的腐蚀性,凡习武之人免不了跌打损伤,世面上流传的所谓金疮药c去腐散之中,大多都有鸦胆子存在。 蜀地,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辛苦奔波了一日,环顾四周,竹篱茅舍早就被冲毁殆尽,竟无片瓦遮身,衣不蔽体的灾民挤作一团,到处都是悲号哀哭,眼泪还未流出眼眶,就被风雨席卷而去。 山体土质松软,不多会儿便有滚滚泥沙冲击而下,一处矮居山腰,年久失修的土地庙当先滚落下来,棕黄色泥土中恰好裹着土地神的雕像。 一位手拄拐杖,白发苍苍的老者扑倒在地,抱住土地公的雕像,痛哭不已,嘶声高呼道:“这如何使得?土地爷,是我等无能,但请可怜可怜你的子民,收收神威吧!” 受到老者感染,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将渺茫的希望寄托到未知的神灵身上,不断在泥水横流的地上磕着头。 姜戎戴着斗笠,负手而立,冷眼看着闹哄哄的人群,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本就修长的身形在一群跪地的百姓间更加显眼。 有人带着哭腔质问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你为何不跪?” 姜戎瞥了他一眼,目光如鹰视狼顾,“为何要跪?” 那人语气悲愤,像是要将无处可诉的怒气通通发泄到姜戎身上,大声呵斥道:“好个无知小儿,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对天地神灵不敬不畏之人,才会触怒上苍,降下洪水以示惩罚!” 周围附和者甚众。 姜戎听得不耐,上前一脚将那土地公的雕像踹翻,冷笑:“不过是泥塑木胎,连自身都庇佑不了,尔等竟还奢求它能庇佑你们,岂非可笑!” 白发老者惊慌失措道:“公子慎言!” 姜戎习武多年,脚力何等强劲,雕像甫一落地就四分五裂,不知被雨水冲刷到了何处。 救命稻草被无情毁去,脑海中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人群发出绝望的哭嚎,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有被激怒的青年,红着眼睛上前欲同姜戎缠斗,未等影卫出手,便纷纷被撂翻在地。 其中一人心生不服,还想站起身来继续,姜戎一脚踏在他胸膛处,长身玉立,声震宇内,厉声喝问道:“大难当前,家园不保,尔等不说力挽狂澜,反倒如懵懂稚子一般胡闹,是何道理?我且问你们,为何放着生路不走,争相自寻死路?” 众人被他气势所震慑,倒不敢轻举妄动,有读书人拱手施礼,问道:“何为生路,何为死路,还请公子指点迷津!” 总算出来个聪明人,姜戎目露赞赏道:“困守此处是死,依附明主是生!” 众人惊诧,面面相觑,为他大胆放肆的言论而震骇。 一道惊雷兜头劈下,姜戎拔出佩剑,遥指苍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皇室无德,将我等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何不揭竿起义,清君侧,除奸佞!” 一番话说得是回肠荡气,振聋发聩,灾民窃窃私语,已经开始出现动摇。 姜戎见时机已到,不紧不慢地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况且,实不相瞒,本王乃平西王姜弘毅嫡子姜戎,因不忍看蜀地尸横遍野,百姓流离,故来相救!尔等只管随我来,姜戎有一口吃食,就绝不会让诸君挨饿!” 十年前,平西王姜弘毅被诬蔑通敌叛国,勾结云贵边境的南诏,招兵买马,囤蓄兵力,意图动摇国本,满门被诛。 但这话,旁人或许会信,蜀地百姓却万万不会相信, 想那平西王姜弘毅是何等英雄人物,年少时便素有贤名,二十年前被分封到此,治理蜀地颇为得当,使得政治清明,海晏河清,还曾大行善举,肃清时弊,且为人品行敦厚,爱民如子,安老怀少,在朝野之间很受赞誉。 德化三年,姜弘毅曾凭一己之力,力退西南蛮夷三千精甲,“战胜”之名当之无愧 因此上,即便平西王谋逆一案已经过去整整十年,姜弘毅在蜀地百姓心目中依然有着不容小觑的号召力。 有人眼尖,认出姜戎佩剑上平西王府特有的标志,惊呼道:“果真是王爷遗孤,我等有救了!”附和声四起,众人再次拜了下去,只这一次却是冲着姜戎的。 姜戎独自立在风雨之中,嘴角悄然勾出一抹如愿以偿的微笑,袁少平日前投身帐下,有了他全力支持,再加上父亲姜弘毅的余荫,蜀地已成囊中之物。 倒也不枉他舍弃京洛的富贵温柔乡,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与洪涝搏命,此番所得,总算没有辜负那人的期许。 姜戎指尖轻触藏在腰间的浅红色小香包,幽寒深邃的双眸划过笑意,柔和了脸部过于冷硬的线条。 溃疡烂到一定程度,才能连根拔除,若想彻底清理决疣溃痈,非铁血手腕不可行。 好一味去腐生肌的鸦胆子 好一个玲珑心窍的白氏传人 转过天来,白檀清晨醒来便收到影卫递进来的回信,倒也没有别的,一张薄薄的粉白色芙蓉笺,上面精描细画着若隐若现的花纹,却只有寥寥十余个字。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白檀默不作声地盯着手上的芙蓉笺看了半晌。 姜戎的字一贯是游云惊龙,遒劲狰狞的,这一次不知为何却十分端正工整,铁画银钩,鸾漂凤泊,可以相见写字之人如何夜听风雨,如何持笔静坐,又是如何认真地慢慢落笔 满腔殷殷思念之情,倒是可以从这字上窥见一斑了。 百岁奉茶进来,看到白檀神情不由惊讶:“公子可是觉得闷热,怎的红了脸颊?不如婢子将窗子打开,透些风?”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白檀故作淡然地将芙蓉笺放下,轻咳两声,“也好。” 百岁将窗扇推开,又将卷好之后系在上方的银霞纱放下来,以防虫子飞进来,这才到白檀身前,视线往桌案上扫了一眼,好奇道:“咦,这不是阮青松写的《夜雨寄北》吗?” 怪不得姜戎会知道这首诗,原来又是阮青松的功劳,白檀不免觉得腻歪,轻笑道:“罢罢罢,他是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只可惜了那些恨不得拈断胡须的诗翁诗叟们,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百岁听这话说得奇怪,心中不甚明白,再要问时,白檀已拿了一本草药纲目,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过了片刻,百岁见他将目光久久停留一页,还道是遇到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物,无意中瞥见了,却是再普通不过的“当归”。 真是怪哉 暮去朝来,转眼便到了殿试之期。 三百名贡士穿戴整齐,按照会试桂榜上的名次,站成两列,从两仪门进了皇宫。 天家气派,威严显赫,时有侍卫巡逻往返,气氛十分肃穆,众人都屏气凝神,垂首躬身,小心翼翼地按照太监的指引行事,有胆小怯弱的,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抖似筛糠了。 来到金銮殿前,只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派奢靡风气。 还真是会享受啊,白檀见这大殿飞檐翘角,巧夺天工,不觉多看了两眼,谁知脚下没踩稳台阶,身影一晃,险些跌下去。 正在这时,一个身形瘦弱,五官平淡无奇的小太监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牢牢扶着白檀,低声道:“公子小心。” 掌心间被塞进了一小团软绵绵的物事,白檀心中一动,展颜笑道:“多谢小公公。” 小太监低垂着脑袋,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快速离开了。 此刻人多眼杂,白檀无暇去看手中的东西,只得不动声色地将之塞进衣袖。 金銮殿内站着文臣武将,双方分侍左右,泾渭分明,宛如群蚁排衙。 姜国朝廷对科举取士一事极为重视,文武状元的考校,都需百官在场,共同见证,但是真正握有决策权的却只有站在权利巅峰的那几人。 姜宏端病情渐渐加重,如今连说话都十分费力,已经不可能参与决策了,只是这般重要的场合,到底不好少了一国之君,不得已吩咐人布上纱幔,再把姜弘毅抬到龙椅上,供他垂帘听政,好歹保全皇室颜面。 于是,整座金銮殿都回荡着姜宏端骇人的喘气声。 少时,有一身穿宝蓝色绣仙鹤长袍,头戴孔雀毛顶镶宝石帽,手拿拂尘的老太监从纱帐后走出来,尖声道:“时辰已到,殿试开始,诸举子见礼。” 三百名举人毕恭毕敬地行礼跪拜,三呼万岁,整座皇宫上空都回荡着整齐划一的问安声。 姜宏端精力不济,太子姜琸位于龙椅之前,御案左侧,朗声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尔等满腹经纶,博古通今,实乃我姜国明日之肱骨,社稷之倚仗。今日汇聚于此,各展其才,也可让孤与众位大人多加学习,岂非两相便宜?” 白檀控制不住地撇了撇嘴角,偷眼望去,姜琸一身杏黄色朝服,头带二龙抢珠束发紫金冠,端得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为了节省时间,殿试只考策论,姜琸略微寒暄了几句,这才请出一道圣谕,悲叹了一声,说道:“姜国今日看似繁华富庶,实则早已充斥着内忧外患,敢问诸位,假如蛮族入侵,匪患扰边,该当如何解决?” 众人有一盏茶的时间做筹备,时辰到了后,由会元韦骄开始,依次作答,排名前后不同时,利弊也各有不同,但通常第一名和最后一名总是比较吃亏的。 盖因第一名无参考比对之人,有时即便偏题,甚至离题都不自知。而若是排名位于最后,则大多已无话可说,即便开口也容易与之前众人内容重合,左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韦骄倒是并无此担心,步出队列,高声作答:“草民韦骄,窃以为为今之计需要重法度,养士卒,广设军功” 未免惹眼,今日众人大多都穿着素衣素服,看起来从颜色到款式处处低调,实则精致考究。 唯独韦骄一人红衣烈烈,张扬恣意,一篇策论洋洋洒洒,足足有五六千字,且言辞犀利,纵横捭阖之间挥洒自如,引得周围翰林院那班子老学究抚须颔首不已,几位主考官也是赞不绝口。 接下来张蕴伯上前,从容应对,气度沉稳:“草民张蕴伯,窃以为治大国如烹小鲜,万不可心急,需缓缓而为。草民愚见,可从如下几个方面,逐步渗透,终至水滴石穿” 翰林学士们面露激赏,目光却比方才更亮了几分,又来了一位可塑之才,若栽培得当,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如此看来,姜国崛起,指日可待。 队伍缓缓蠕动着,大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阮青松出场,他清了清嗓子,手臂轻挥,一揖到底,“草民阮青松,窃以为国之根本在于文化教育,须知,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这是他方才搜肠刮肚,费尽心思想起来的锦绣文章,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又利用有限的时间自己稍加修改了一番,使之更加贴合姜国今日情况。 阮青松有足够的信心,凭借这篇文章让自己金榜题名,进士及第,更甚至被钦点为状元。 阮青松越想越是得意,语气更加轻快起来,沉浸在美好的幻想当中,竟没有留意到几位主考官并翰林学士们已经变了脸色,望向他的眼神也多了怀疑和不善。 呵呵,作茧自缚了吧,围观群众白檀瞧得好笑,下意识想要捏几粒果脯或瓜子吃,想到身处皇宫大内,却只能悻悻作罢。 谁知那方才搀扶过白檀的小太监忽然从人群当中抬起头来,目光饱含深意地注视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白檀福至心灵,交叠着拢在身前的右手悄然往左臂衣袖间探去,果然摸到一包细细小小的东西,夹在指间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已经翻炒好,且全部剥去外壳的瓜子。 啊啊啊啊。白檀开心到恨不得在原地蹦跶几下,姜戎这个朋友真是太贴心了,担心自己无聊,还特意送了零食进宫——除了他,少有人注意到白檀心情兴奋或激动时,喜欢在嘴里嚼点东西,否则便觉得没有安全感。这些原是前世年幼之时在阳光福利院被活活饿出来的陋习。 白檀平时都有意克制着,不让外人看出来,难为姜戎观察如此细致。 因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阮青松身上,白檀装作掩面轻咳,快速往嘴里扔了十几粒瓜子,顿时幸福感骤升。 阮青松背完最后一个字,等了片刻,没有收到任何惊艳赞美的目光,反而看到众人皱眉不语的沉重表情。 良久,主考官当中一位须发皆白,最为年长的老者目光如炬地盯着阮青松,问道:“科举事宜,兹事体大,关系到我姜国今后几十年的发展,老朽希望你能慎重对待。” 阮青松不明所以,温言道:“先生教诲,学生谨记。” 老者摇了摇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另有一急性子暴脾气的老翰林直接说道:“我且问你,方才那篇策论可是你亲手所作?” 阮青松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却苦于找不到线索,只更加小心谨慎地应对道:“正是。” 老翰林又道:“何时所做?” 阮青松态度恭谨:“宫禁森严,往来进出都必须细细查探过,殿试又要临场作答,不可生搬套作,自然是方才想就。学生适才急中生智,由眼前诸位同来参加科举的兄台,想到兴国之策,童稚之语,粗鄙庸俗,侥幸入此大雅之堂。” 老翰林冷哼一声:“我看你这篇策论分明雅得很。” 阮青松听这话不对味儿,略显踌躇地回道:“学生,愧不敢当。” “你是该有愧,却不是因为文章的缘故,而是因为你自身品行不端,竟然剽窃他人作品。”老者厉声道。 阮青松大惊失色:“先生明鉴,《少年中国说》实乃小人拙作,何来剽窃?” “中国”一词在古代含义甚广,并非后世普遍认知的国家名称,乃是指代中原腹地,因着姜国幅员辽阔,京都却设置在黄河流域,所以这篇文章的名称不改也使得。 老者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冤枉了你不成?呵,好叫你知道,这篇文章老朽月前就已拜读过,除了个别细节外,其余各处均与你所背诵的内容一般无二。” 这怎么可能?!《少年中国说》是他前世上学时背诵的一篇课文,因为后来做网络写手时曾经多次引用其中名句,久而久之竟一字不差地记在脑海里,姜国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它的存在? 阮青松惊慌之下,口不择言,大声叫道:“不,不可能,我不相信,定是你看错了,再不然便是有人想要陷害我,是也不是?!” 那老者德高望重,在姜国文坛极受人推崇,何曾被人如此当面顶撞,当即语气冷淡地说道:“老朽行将就木,还会诓骗你这黄毛小儿不成?” 姜琸看了看满脸委屈与可怜的阮青松,缓声道:“太傅莫急,许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被尊称为太傅的老人不屑地轻声一笑,“能有什么误会,不过是想要征名逐利,又没有这份实力,私心作祟!旁的也就是罢了,读书人第一要紧的乃是修身立德,倘若德行有亏,即便能够做到笔扫万军,点石成金,也不过是天字第一号的文贼,真真是有辱斯文!” 阮青松咬住唇瓣,泣声道:“你含血喷人!” 太傅实在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因说道:“你若不信,只管到今早新开张的墨和斋买一卷《汇真集》便知。” 见阮青松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不免大失所望,冷声道:“可巧那书斋的主人正在这里,不如你与他对质一番,是非曲直,自能辩白清楚。” 事情越来越脱离掌控,阮青松心中忽然涌上强烈的不祥之感,问道:“墨和斋的主人是谁?” 白檀闲庭信步般走上前来,笑吟吟地说道:“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一梦千秋(二十五) 阮青松见白檀走上前来, 冷笑道:“墨和斋的主人是你又如何?《少年中国说》确是我手笔!” 白檀微微一笑,忍着恶心,冲金銮殿上首宝座处躬身,“陛下,草民有几句话想要问阮青松, 不知可否?” 纱幔之后响起几声咳嗽,伴随而来的还有越发急促的喘息, 像极了匠人们使用风箱烘焙花瓣时的动静。 立侍左右的李福海望了白檀一眼,眼眸中闪过精光, 略一踌躇, 自去纱幔后, 恭恭敬敬地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段时间以来姜宏端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病歪歪地斜倚在软榻上,眼帘半阖半闭, 神思倦怠, 面色灰败至极。 周围的一切对姜宏端来说都是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传到他的脑海,再做出反应时,已经过了几息, 迟钝得令人心惊。 但是, 姜宏端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听到少年人干净清朗的嗓音, 姜宏端精神一振, 浑浊的眼眸慢慢亮了起来,他费力地转过脑袋,看向李福海,直起脖子,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李福海垂首附耳,不断点头应答:“是,是,老奴明白了。”只是那隐在阴影处的苍老面庞上,却实实在在地表露着极度的厌恨和鄙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姜宏端终于将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以眼神示意李福海去传自己的口谕。 岂料,李福海却抬起头,对身后不远处的小太监骂道:“糊涂东西,陛下身上的荷包还是昨天那枚,还不快取枚新的来,这可是能够帮助陛下缓解不适的好东西!延误了陛下的病情,你有几个脑袋可赔?” 小太监莫名其妙地遭了骂,也不敢还嘴,委委屈屈地去了,不多时就拿了枚盛满香料的新荷包过来,跪着给姜宏端系上了。 姜宏端等得不耐烦,想要出言催促,却只哼出了几下沉闷的粗喘,片刻后又陷入昏沉。 李福海从纱幔后出来,对太子姜琸说道:“陛下允了白公子的请求,但请殿下主持事宜。” 姜琸往纱幔后瞥了一眼,想到白檀惊为天人的容貌,心中一动,朗声道:“如此,只好请诸位且稍等片刻,待孤了却这段公案,再继续拜听诸位佳作。” 应考贡士们齐声应道:“草民不敢。” 姜琸又道:“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担任主考官的几位文官相互耳语片刻,连声道:“如此也好,若能为文坛除去一贼蠹,也是大善。” 姜琸因对白檀笑道:“你且问吧。” 老乌龟竟然没有作妖?按理说“七夜雪”虽然精妙,用时无迹可寻,让人轻易察觉不到,但见效还不至于这般快,难道又有贵人相助? 白檀暂时压下心中思虑,漫不经意地问阮青松道:“你既坚称《少年中国说》出自己手,想必在此之前应该没人听过见过这文章才对,是也不是?” 阮青松心知此话另有蹊跷,却因方才坚持说是急中生智临场发挥,倒是不好反口,否则岂非欲盖弥彰,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不错。” 白檀又问道:“ 那你可听过饮冰室主人?” 饮冰室主人乃是梁启超的别号,因其书斋及藏书室取名“饮冰室”而得来,凡对梁启超稍有了解之人,应该都晓得这个名字。 果然,阮青松面色惊骇,如遭雷劈,他心中诧异至极,脸上不觉显露出几分端倪,强行辩解道:“他又是谁?我不认得他。” 白檀实在懒得看阮青松虚伪做作的样子,不再同他歪缠,只偏首看向韦骄,“三个月以前,我曾将《汇真集》原稿带到临溪街燕子楼,请兄长斧正,怀文兄可还记得?” 阮青松紧紧攥住自己衣袖,神色紧张。 韦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扫了阮青松一眼,颔首:“自然记得。” “怀文兄,世人都赞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天资绝艳,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知是真是假?”白檀慢悠悠地问道。 韦骄洒然一笑:“小巧而已,不足挂齿。” 白檀了然,拱手施礼:“可否烦请怀文兄将《汇真集》上的文章诵读一遍?” “这有何难?”韦骄神情傲然,嘴里有条不紊地说道:“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 三千多字,娓娓道来,一字不错。 白檀睨了阮青松一眼,“如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此时阮青松倒冷静了下来,他挺直了脊梁,一副不堪受辱的表情,对姜琸道:“太子殿下容禀,白檀素来与草民不睦,又嫉妒草民能被世人尊称为麒麟才子,此番前来乃是设计陷害我,韦骄既然能过目不忘,焉知不是方才将草民所言记了下来?” 姜琸欲图谋大事,近来一直忙着招徕贤士,阮青松诗作等身,且字字珠玑,寒门子弟中不乏其拥簇者,在民间具有一定影响力,他有心收归麾下。 况且旁的也就罢了,这“麒麟才子”四字却是大有深意,若能为他所用,必然对大事有所助益。 毕竟儒家至圣孔子说过:“麒麟之至为明君也。” 一时间姜琸倒有些左右犹豫起来。 果然如此,白檀一眼看穿姜琸所想,心中很是不齿,说起来,这位太子殿下确实有些手腕,只可惜心术不正,急功近利,为了皇位做了许多不堪之事。 姜琸是个双性恋,性喜渔色,钟爱美人,无论男女。这一点倒是与姜宏端一脉相承,只因想树立端正睿智的储君形象,加以笼络人心,平日有所忌惮,便始终小心隐藏着。 原著当中,姜琸察觉到阮青松有龙阳之癖,颇感好奇,有意纵容他勾|引自己,一尝之后,得了趣儿,又将阮青松娶进宫里,充作男妃,名正言顺地厮混在一起,竟将自己结发妻子,待哺幼儿全都忘在了脑海——太子妃闵氏原是镇国将军的嫡长女,与姜琸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政|治联姻,况且闵氏生得五大三粗,貌丑无盐,姜琸对她十分嫌恶。 之后为了平衡朝堂多方关系,姜琸便广纳后宫,蓄养娈宠,成为史书上有名的风流皇帝。 白檀早就猜到了姜琸会心生摇摆,紧接着又下了一剂猛药,“《汇真集》乃是我于机缘巧合之下所得,其中遗漏之处甚多,三个月前,我曾请求怀文兄和端平兄进行描补,此后又托了几位擅长书法的雅士誊写,因此,见过《汇真集》的不止怀文兄一人。” 张蕴伯率先越众而出,上前一步,躬身道:“不错,学生曾有幸拜读过《汇真集》,学生比不得韦兄高才,无法将其诵出,但学生愿以名声作保,其中确有《少年中国说》一篇。” 话音刚落,又有几名学子渐次走上前来,一边见礼,一边说道:“启禀圣上,学生蒋朋义也曾拜读《汇真集》。” “学生窦贤,也曾读过。” “学生纪元亮,忝列其中。” “学生李照” 末了,一身着淡蓝色儒衫,眉宇俊朗的书生拱手道:“学生刘玉清,别无长处,唯有一手行书尚还拿得出手,月前白公子曾请我抄录《汇真集》,学生生平最爱品读文赋,见《汇真集》中的文章实在精彩,便立刻答应了。不巧,学生所负责的正是这篇《少年中国说》” 刘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祖上出过不少状元c探花,历代皆有子弟在国子监任教,更甚至担任少傅c太傅,刘家人以风骨傲然c刚正敢言而著称,可以说是天下文人的表率。 而且,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但凡站出来为白檀作证的,全都是姜国文化圈的风云人物,且个个名声显扬,家世不凡。 如此一来,谁还敢质疑白檀所言? 阮青松心慌不已,不敢置信地说道:“不可能,哪里来的什么《汇真集》?京洛士族极为重视文艺,你们若是见过,早就闹得甚嚣尘上,我又怎会不知此事?” 白檀素知阮青松自私凉薄,会说出这种话来,倒无甚奇怪,只道:“诸位兄台都知道《汇真集》不是俗物,再加上不久之后就要在我名下的墨和斋出售,怎会断我财路?” 刘玉清道:“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怎可不经主人同意就妄加评论传播?否则,岂非成了庸碌无知的长舌妇人。” 阮青松仍要做困兽之斗,白着脸,勉强一笑,“不,不,你们撒谎,那是我的作品,是白檀在剽窃我的文章,我是无辜的” 真是死不悔改。 白檀问道:“那烦请阮大才子,可否同我等解释一下,什么叫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什么又叫鹰隼试翼,风尘吸张?” “这,这”阮青松神情狼狈难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一味死记硬背,何曾静心想过其背后含义? 见他如此,众人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面上顿时溢出轻视愤慨之色,但凡读书人,没有不恨剽窃抄袭者的。 姜琸皱了皱眉头,努力忽视心头不知为何涌出的不详之感,与几位主考官低声商谈了几句,挥手道:“罢了,剥夺阮青松所有功名,着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参加科考,来人,将阮青松拖出去。” 闻听此言,阮青松面如死灰,控制不住地瘫软在地上。 这一生,怕是就此毁了 他不甘啊。 忽地,阮青松满怀怨恨地盯着白檀,他站起身来,冲到白檀面前,语气阴毒道:“是你,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在搞鬼,否则我绝不至于一败涂地!” 白檀摇了摇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种了恶因,就该自食恶果,怨不得旁人。” 殿前武士快步上前,抓住阮青松双臂,他却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发丝散乱,神情疯狂,哪还有一点麒麟才子应有的风采? 张蕴伯连忙上前将白檀护在身后。 阮青松不知想到了什么,怪笑一声,阴沉沉地问叫道:“白檀,你是怎么知道饮冰室主人的,莫非,你也是从现代穿越而来?” 白檀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阮青松却仿佛抓住了他的把柄一般,叫嚣道:“哈哈哈,原来你也不过是一抹孤魂野鬼” 张蕴伯怒斥:“休得胡言乱语!” 阮青松依旧吵闹不休,因其一副孤注一掷的神气,殿前武士短时间内倒制服不了他。 白檀略一思索,俯身在阮青松耳旁,用极为轻柔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好臭啊。” “啊——”阮青松大声惨叫,神情崩溃,“你是魔鬼!魔鬼!” 殿前武士趁机狠狠击向他后颈处,阮青松终于栽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一梦千秋(二十六) 殿试过后, 阮青松成了过街老鼠,在京洛人人喊打,毕竟他之前锋芒过露,惹了太多人的眼,现在一朝失势, 别人焉有不落井下石的? 且阮青松一向急功近利,自然耐不住性子做学问, 对脑海中所存储的诸多文豪作品,全都一知半解。加之为了谋得“麒麟才子”的称号, 也不管合适与否, 一概照搬全抄。诗文中的内容与他自身境遇年龄, 不相匹配的也多,细细考证,竟只有几首平庸童稚之作,确然出自其手。 自此, 阮青松引得众人争相讨伐, 名声在市井间已然臭不可闻,于文坛也再无翻身可能。 现下朝堂局势紧张, 各方势力随时可能分崩离析,任何微末小事都会引发一系列不可控的后果。是从此青云直上,笑傲云霄, 还是跌入尘埃, 苟且偷生, 都不过在于人一念之间。 因此上, 就连阮乐正也不免受了些牵连,在早朝接连几日遭人嘲讽,恨得他回府就发了好一通脾气,将房间内一应瓷器摆件摔了个干净,对待阮青松也再无从前的慈父模样。 然而花见羞却只有阮青松这一个儿子,如何舍得弃他于不顾,接连几日跪在书房外,以图求得阮乐正心软。 只是阮乐正冷血,在此风口浪尖上,避之尚恐不及,如何肯为阮青松涉险? 过了两三日,有言官出面弹劾阮乐正,定下他持家不严,立身不正,教子无方,且在职期间公器私用,网络钱财等几条大罪。 阮乐正担心官位不保,如今正为此汲汲营营,各处奔走,私下里更是早早就向姜琸求助。 奈何姜琸也是个心狠的,见阮乐正大势已去,为自身计,干脆就弃卒保车——须知阮乐正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许多事原是姜琸的授意。 姜琸没了指望,阮乐正只得另想高招。后来,不知从哪里得知太子姜琸心仪薛妙音,常常白龙鱼服,潜入妙音坊,偷会佳人,心中一动,竟想出一条毒计。 他将阮青松唤进书房,两人关起门来密谋至夜半,也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离开时阮青松脸上神情很是复杂,隐隐透着一丝疯狂。 次日傍晚,阮青松乔装打扮,到流芳阁的分店,想要买一味催|情香。 因此香不同其他,为防有心术不正之人,以此作恶,流芳阁及各处分店售卖的催|情香都十分有限,且须得是城中熟户。 那阮青松遮住脸颊,言语躲闪,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小伙计自然不肯卖给他,谁知阮青松竟出手夺了香料,转身便跑。 分店管事将此事上报给了白檀,他向小伙计细细询问了那人的身量,心中有了计较,私下命影卫监视阮青松,却又言明,若非伤及无辜,不准干涉阮青松的任何举动。 果然如白檀所料,阮青松拿了催|情香,一连几夜蹲守妙音坊,还次次一掷千金,让薛妙音整夜作陪。 第四天夜里,终于等来了姜琸。 姜琸对薛妙音十分钦慕,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梦,佳人清高自持,虽一直同他山盟海誓,花前月下,却始终不愿同他亲近半分。 天才日久的,姜琸心里渐渐生出几分不满,有意表明身份,将人抬进东宫,又顾忌着府内的母夜叉,以及他那脾气暴躁如火c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老泰山——镇国将军闵行肃。 这夜,姜琸一边喝酒,一边听曲儿,如花美眷就坐在自己面前,不觉有些心猿意马,过了片刻,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竟连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踉跄着站起身来,眼神迷离,脚步虚晃,抱住眼前人一顿乱啃,再也顾不得其他。 阮青松屈身俯就,同他耳鬓厮磨,唇齿相交,动作诱|惑又大胆,脸上却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唯有一双眼眸亮得惊人,燃烧着野兽般的狠戾,偶尔扫到被他击昏在地上的薛妙音,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如此这般,与娼|妓有何区别? 他二人颠|鸾|倒|凤,春|风|一度,只苦了躺在地上的薛妙音,听了一夜的活|春|宫,恨得直欲将人一寸寸活剐了,好歹念着楼主的命令,不敢打草惊蛇。 翌日清晨,姜琸从醉梦中醒来,触目就是阮青松伤痕斑驳,犹带着几分情|欲色彩的身体,再一看凌乱不堪的被褥,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少顷,阮青松也适时醒了过来,睁开哭肿了的双眼,委委屈屈地瞥了姜琸一眼,捂着被子抽抽噎噎,我见犹怜。 姜琸虽然得了便宜,却并未被轻易欺瞒住,反而疑惑地问道:“你是阮乐正的儿子?孤是前来会见妙音姑娘的,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阮青松柔柔弱弱地说道:“草民听人说薛姑娘一手琵琶技艺炉火纯青,少有人敌。因草民近日心情郁郁,故前来借酒消愁,聊以遣怀。谁知薛姑娘虽沦落风尘,但见识学问皆不同流俗,且软语温存,善解人意,草民引以为知己,已经接连在妙音坊消磨几夜光阴了。昨夜,草民在别处喝至半醉,心生伤感,便来寻薛姑娘,想听她一曲仙音,以忘烦忧。谁知,谁知刚进门就看到殿下醉醺醺地扑了上来,草民力气微弱,反抗不得,就被您” 说到后来,许是牵动愁肠,又嘤声哭了出来。 见他如此,姜琸倒起了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阮青松虽然并非他一贯钟爱的妙龄少女,容貌也属平平,但胜在眉眼清秀,识情解意,刚何况,床|笫之间又十分放得开,自有一番妙处 想到昨夜销|魂滋味,姜琸心中一动,这人不过是一介白丁,偷偷豢养在私宅里,也没什么了不得。 经此一事,两人快速熟稔了起来,姜琸偶尔起了意,便将阮青松私下召到身边,以供发泄。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姜琸费尽心机的瞒着太子妃闵氏,与阮青松暗中相会了几次,渐渐得了趣儿,也上心了几分,倒是把薛妙音暂时忘在了脑后。 这天,白檀刚打发完一批前来恭贺的亲朋,正在花园的凉亭里小憩。 说是亲朋,实际上白檀连那些人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倒难为他们费心攀扯上关系。 托韦骄和张蕴伯的福,白檀侥幸中了进士,赐“进士出身”。虽然只是七十一名的中等成绩,但因朝廷在用人之际,竟也得了一个不小的官职,翰林院行走。 只是这位新鲜出炉的小翰林实在是命途多舛,还未走马上任呢,母亲阮白氏就重病卧床,白檀不得不上表奏章,请求延期入职,几经周折,吏部的批复总算是下来,到底答应了。 白檀像一条咸鱼一般躺在软椅上,悠哉悠哉地拿签子插水晶盘里切成小块的秋梨吃,喟叹道:“若能长久如此,才是造化。” 阮白氏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白檀是怕自己卷入朝堂倾轧,莫名其妙地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更甚至死的不明不白,不得已才请阮白氏装病,借机避过这一阵。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白檀想要明哲保身,旁人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太子姜琸以钦慕白檀文采为由,数次邀他到东宫游玩。 纤细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封精致的请帖,白檀随意扫了两眼,嗤笑:“骗鬼呢。” 文采比他好的大有人在,远的不说,韦骄c张蕴伯c司徒枫,都是京洛名声极盛的俊杰,也是此次殿试的前三甲,如今风头日劲,前途当不可限量。 若姜琸若真是有心请教学问,大可以去找别人,太子少师的荣宠,想必定能引得众人趋之若鹜,尚且轮不到白檀。 只是白檀虽然看破姜琸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乃一国储君,手握实权,到底不能全然不顾及对方颜面。 屡次遭拒之后,姜琸态度越来越强势,前来传口谕c送请柬的也由初始的小太监,慢慢变成了金吾卫。 天气渐冷,百花凋零,矮墙上虽然还爬着些蔷薇,却也是稀稀落落的,好不萧条。 望着好不容易被打发走的东宫侍卫,白檀烦不胜烦地皱起眉头,将刚刚采摘下来的花瓣递给无忧说道:“把这些拿回清风楼,晾晒起来,晚上要用的。” 无忧领命而去,白檀见周围无人,快步来到假山隐蔽处,将藏身暗处的影卫唤了出来,问道:“姜琸与阮青松如何了?” 影卫言简意赅:“如胶似漆。” 白檀冷笑:“我最讨厌别人婚内出轨了,想那太子妃闵氏刚出月子,就遇到这样的事,也真是可怜。不过,素闻镇国将军闵行肃家风强硬,其子女大多也都如此,当不可以常情度之。况且,听闻太子妃幼年曾随父兄上过战场,是巾帼英雄,不该被如此欺瞒。长痛不如短痛,找个时机,把事情透漏给她吧。” 还未出十月,蜀地突然传来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彻底打破京洛歌舞升平的繁荣假象。 叛臣平西王余孽姜戎勾结残党,起兵造反,已经接连攻破平州c青州两地,眼下正逐步逼近黄河上流的甘州,宁州,剑指西州。 敌军来势汹汹,姜国士族措手不及,竟引得人人自危。 倘若连西州也沦陷的话,京洛怕也岌岌可危。 朝堂上霎时一片愁云惨雾,真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思来想去,姜琸打算请镇国将军闵行肃出征,命其领兵二十万,讨伐叛贼。 一来,姜琸对闵行肃比其他人多了几分信任,虽然关系不甚亲厚,到底是他岳父。二来,闵行肃骁勇善战,年轻时是有名的常胜将军,如今即便上了些年纪,也依旧宝刀未老,派他去,成算也大些。 闵行肃行伍出身,雷厉风行,很快便率领二十万士兵远赴甘宁,誓死与叛军一决高下。 姜琸自觉了了件心事,顿感轻松不少。这晚,又派人往白府给阮青松递了信儿,两人约定在一处私宅相会。 见姜琸满面红光,心情愉悦,阮青松有意试探,倚在他怀中轻声道:“殿下总领朝纲,前几日为国事操劳不已,人都清减了。不说草民看着心疼,就连家父也日夜忧心,殿下若是再有烦心事,尽可以找家父,他旁的没有,为您进忠的心却日月可鉴。” 阮乐正被罢免了官职,如今赋闲在家,可不日夜忧心吗? 姜琸很受用,低头将他举至唇畔的一杯“芙蓉泣露”饮尽,笑道:“莫急,你父亲的事孤心中有数,避过这一阵,待大事成,孤用他的地方多着呢。” 阮青松连忙挤出一抹感激涕零的笑容,“家父必定为殿下鞠躬尽瘁,效犬马之劳。” “呵,孤此刻却想要你效劳呢”姜琸凑近阮青松脖颈,俯首,语气暧昧地说道,双手也熟门熟路地探进衣衫之内,大肆动作起来。 两人纠缠在一起,房间内渐渐响起或轻或重的呻|吟声,不难想见里面是何等的干|柴|烈|火。 太子妃闵依兰一身黑袍,悄然无声地站在窗下,高大臃肿的身躯被暗夜扭曲成怪诞的剪影,唯有眼尾偶然划过一抹晶莹,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良久,太子妃神态决然地转身离去。 白檀从树后走出来,仰头望着天上一弯残月,幽幽一叹:“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顿了顿,又道:“可见世间情爱都是靠不住的。” 孰料,一直跟在他身后,寡言少语的影卫却应声道:“属下看来也并非全然如此,世间也有痴心不渝之人,只是公子并未注意到罢了。” 白檀来了兴趣:“哦?我还以为你们影卫都是心如止水,不解风情的,难道你已经心有所属啦?” 向来镇定自若的影卫竟然尴尬地咳了一声,垂首道:“不是属下,另有其人。” 白檀问道:“何人?” 影卫莫名道:“公子恕罪,属下不能说。” 白檀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勾起唇角,心情甚好地说道:“起来吧,再随我走一趟。” 影卫道:“公子想去何处?” “护国将军程英的府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一梦千秋(二十七) 程英是前任护国将军程文浩的嫡长子, 白檀挚友程锐的长兄。 程文浩虽是武将出身,却是难得的有勇有谋,顶天立地的真英雄,亦是德化二年的武状元,武艺出众, 由此可见一斑。 当年会武宴上,程文浩与大公主姜锦城一见倾心, 两情相许。二人奉旨成婚,十里红妆, 成就京洛一段长盛不衰的佳话。 百炼钢不但化为了绕指柔, 还在四十岁左右时坚持卸甲, 辞去了护国将军的要职,为的就是能够长伴大公主左右。两人风风雨雨二十多年,携手至今,仍是如胶似漆, 让人焉得不艳羡? 所以, 比之众多有名无实的皇子龙孙,姜锦城有足够的底气傲视众人, 程家威赫显扬,长子程英更是子承父志向,连年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时人称之为“护国柱石”, 就连姜琸都不得不卖他三分面子, 轻易动不得。 当日, 白檀被姜宏端困于宫闱,姜锦城胆敢连闯宫禁,也是算准了这一层。 因着姜锦城与阮白氏曾义结金兰,白檀又素来与程锐交好,免不了时常在程府行走,阖府上下竟没有不认得白檀的。 影卫上前掀了掀门板上的金漆兽面锡环,两个穿着短打的门房探出头来,提着灯往白檀脸上觑了一眼,忙忙地请了进去,领着他往程锐的松涛苑而去。 白檀因道:“不急,少将军可歇息了?” 门房笑道:“公子常来常往的,想必知道我们少将军的脾气,不到三更时分,少将军是歇息不得的。” 白檀点头,“看来少将军又在挑灯夜读了。”程英钟爱各种兵法阵列,经常私下研读。 下人将白檀送到书房,程英听到动静迎了出来,两人略微寒暄了几句,分宾主落座。 相较于赤子心性的程锐,程英显得更加高瞻远瞩,城府也更深些,他温和一笑,说道:“檀儿漏夜前来,舍弃四弟,转而来到我这里,怕是大有缘故。” 白檀解下身上的云丝锦披风,捧着茶盏说道:“少将军是聪明人,在下也不多做虚言,如今却有一件要紧事,需要将军襄助。” 程英挑了挑眉梢,“有多要紧?” 白檀垂眸,轻轻吹散浮在茶汤上,微微蜷缩的碧螺春,“关乎你我身家性命,更关乎姜国几十万子民的生死存亡,如此,可算要紧?” 程英颔首:“自然算得。” 白檀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热茶:“将军长年镇守西北边陲,少在各州府间来往,不知苛捐杂税,贪官污吏的厉害。如今我姜国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官场决疣溃痈,弊之甚矣。将军仁善,定不会弃百姓于不顾。” 程英长叹一声:“水深火热,不外如是。” 白檀微微一笑:“乱世出英豪,将军可愿重择明君,饮马黄河,醉酒高歌,届时,必为千万人所景仰。” 程英虽听得意动,却仍然不愿松口,只道:“檀儿不必再说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英怎可做投敌叛国的宵小之辈?” 白檀早知此事绝不可能一蹴而就,还欲再劝说时,书房的两扇门板霍然被人推开,大公主一身绛紫色锦袍,梳着端庄华贵的高髻,脸颊晕染着一抹浅浅的胭脂,缓步走进来,斩钉截铁地说道:“英儿,答应他。” 深更半夜,大公主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且姜锦城妆容精致,穿戴整齐,明显是有备而来。 程英面露震惊之色,快步从书桌后绕了出来,问道:“母亲,您说什么胡话呢?” 大公主摇头:“英儿,娘亲此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父皇病危,纷争在所难免,英儿你身居高位,旁人又岂能允许我们高枕无忧?与其坐而待毙,不若,亲手终止这场战乱,还天下以太平。” 程英无奈:“母亲可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儿子如能侥幸成功也就罢了,否则,我程府诸人又该如何自处?况且,您贵为姜国公主,怎可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大公主自嘲一笑,“英儿可知我与那所谓的叛军首领姜戎早有往来,论理,你该叫他一声皇叔才是。如今将军府即便想要往外摘,也是不可能的了。” 此言一出,不说程英难以接受,就连白檀都顿感诧异,不由问道:“姨母何时与姜戎联系往来?” 姜锦城眉头微蹙,似乎是不愿忆起往事,半晌才涩声道:“父皇素来残暴多疑,当年他担心十一叔势大,恐自己压制不住,便下旨派金吾卫前去,兵分两路,尽诛平西王府所有人。姜戎在伏击路上侥幸逃脱,却也是遍体鳞伤。我不忍见父皇同室操戈,便派府中暗卫去前去相救,谁知到底晚了一步。暗卫费了些时日,好容易才找到姜戎,便将他带到我在城郊的一处私宅,精心调养了半个月,才总算有了点起色。” 白檀垂首,看着自己光滑柔嫩,未曾沾染过阳春水的双手,轻声问道:“后来,等伤好之后,他便不告而别了?” 背负着血海深仇,姜戎若还是肯甘于平稳安逸的生活,那便不是姜戎了。 大公主点头:“ 不错。之后我陆陆续续地派人去寻过他,却都无功而返,直到近些时日,叛军起义前夕,有人给我送来一封密信。” 白檀好奇:“上面写了什么?” 大公主道:“姜戎问我可愿助他一臂之力。” “少将军!”大公主出言相助,于白檀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此时见程英仍面带犹豫,不由高呼一声,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说道:“卵巢之下,安有完卵?为社稷苍生计,还请将军三思!” 良久,程英长叹:“也罢。” 白檀直起身子,喜不自胜:“若得偿所愿,檀结草衔环,拜谢少将军大德!” 大公主盯着白檀,眸光晦暗,隐隐透露出几分令人不解的畏惧与尊敬,轻不可闻地说道:“龙凤出,祥瑞现。但愿预言属实,否则京洛白氏永无安宁,天下也将永无安宁” 白檀闻言若有所思,“姨母从何处归来?” 大公主意味深长道:“从宫中侍疾归来。” 果然如此。 白檀再问:“ 姨母所说‘龙凤出,祥瑞现’何意?” 大公主微微摇头,不愿直言:“白家密室当中自有你要的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京中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德化帝姜宏端终究是没能熬过去,于十一月中旬病逝。 皇帝驾崩,本该是举国哀悼的大事,然而逢此多事之秋,众人惶惶不可终日,实在再无多余的精力为大行皇帝伤心。 姜戎剑之所及,履之所及,起义军势如破竹,从甘宁二州,沿黄河顺流而下,舳舻千里,旌旗蔽空,连历来所向披靡的王师竟也节节败退。 国不可一日无君,姜宏端死后,新皇登基之事迫在眉睫,然而,几位皇子皆对皇位垂涎已久,如何肯屈己侍人?少不得争夺踩踏,眼下龙争虎斗,各显神通,鹿死谁手,尚无人敢下定论。 两军交战之际,姜戎出面劝降闵行肃,言辞恳切,语重心长,称自己必以上宾之礼款待镇国将军,不伤一兵一卒。 闵行肃非但执意不肯,反而对姜戎破口大骂。 姜戎笑道:“戎敬佩将军为人,不能引以为师长,时常讨教学习,当为平生憾事。”话虽如此说,交锋时却未见他有丝毫手软。 姜戎其人实乃当世鬼才,不但一手剑术出神入化,万夫莫敌,行军布阵,攻城略地的能力同样冠绝天下,登峰造极。且他性格诡谲,作战时变幻多端,神鬼莫测,无人可勘破其心思。再加上姜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每现身于人前,必以青铜鬼面遮掩,世人谓之“鬼面王。” “可惜了,闵行肃固然忠君爱国,姜琸却并非圣君明主。”白檀将影卫送来的前线密报翻阅了一遍,因问道:“太子妃闵氏近日如何了?” 影卫道:“自那夜撞破姜琸□□后,太子妃称病闭门不出,再也没见过姜琸,每日只是细心哺育幼儿,闲暇时舞些刀枪棍棒,看些兵法谋略。” “太子妃果然不同于一般闺阁弱女。”白檀笑叹,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她可曾写信把此事告知镇国将军?” 影卫道:“不曾。” 这可不妙,难道闵依兰仍然对姜琸余情未了,此时还未下定决心?既如此,不如再帮她一把。白檀对影卫道:“我记得太子妃有位孪生兄长,名叫闵钊,昔年曾在西北军中效力,后来因挡了姜琸一位心腹的升迁路,被人暗中除去,死得不明不白,镇国将军查了多年,一直未能找到蛛丝马迹,倒难为姜琸费心隐瞒。” 影卫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白檀脸上,本就精致无暇的五官顿时绽放出一种奇异的美感,他拈着一枝早早盛开的“金钱绿萼”,轻轻嗅了一下,说道:“听闻闵钊少年时弘毅敦厚,有经天纬地之才,匡扶苍生之志,曾立下誓言要荡平天下,还政于清明。此等俊杰,不幸早亡,当真是天妒英才,可悲可叹。不过,有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想来镇国将军定然十分疼爱。” 影卫道:“确实如此。属下还听说太子妃与长兄关系亲厚,为此事的郁郁多年。” 白檀叹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该是何等悲痛。” 影卫闻弦音而知雅意,说道:“此事说来也容易,那手刃闵钊的刺客眼下就在东宫担任夜间守卫,且属下听说,那刺客嗜酒如命,就连轮值时都偶尔会渎职。” 白檀眯了眯眼睛,慢悠悠地接口道:“醉酒之人最爱胡言乱语,一时不慎,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也是有的。” 影卫躬身行礼:“属下明白。” 影卫离开后,白檀从多宝阁上拿了一只雕着折枝梅花样的紫檀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厚厚一摞芙蓉笺,全都是他熟稔无比的笔迹。 “不知不觉,竟这么多了”白檀将手上刚刚收到的信放了进去,叠在一起。 过了几日,前线传来噩耗,镇国将军闵行肃阵前对敌时,因力有不逮而坠马,现下正重伤昏迷着,其余副将监军,大半是几位皇子安插前来的心腹眼线,各为其主,都争抢着发号施令,急于建立军功,谁也不肯服谁。 一时间,二十万大军无人指挥,无头苍蝇似的乱作一团,起义军趁机急攻,借助天险,以少胜多,王师败局已定,即便是苏醒过来的镇国将军闵行肃也无力回天,仰天长叹道:“天命如此,徒呼奈何!” 是日,镇国将军闵行肃率众归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一梦千秋(二十八) 镇国将军闵行肃的投降大出众人意料, 举国皆惊。 消息传来,姜琸急怒攻心, 险些厥过去,幸亏左右随侍机灵, 赶紧上前搀扶他。 “滚开!”姜琸一脚将侍从踹翻在地,扯下腰间佩剑,气冲冲地奔着太子妃居住的扶云殿去了。 侍从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 举着火把,着急忙慌地跟了上去,跃动的火舌落在姜琸身上,为他俊朗的五官平添几分抑郁之气, 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孰料,扶云殿早已人去楼空,就连大婚之时, 镇国将军府送过来的一百二十抬嫁妆也全都消失不见, 其余诸般物事虽然分毫未动, 却也尽是些茶奁杯盏,并起居坐卧的寻常用具,古玩玉器一概皆无。整座扶云殿外观看似华丽,里面却空落落的,直如雪洞一般。 姜琸厉声道:“闵依兰那个贱人呢?!” 太子妃不讨太子殿下喜欢, 这是东宫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自成婚那一日起, 殿下就对太子妃淡淡的, 日常见了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都是些面儿上的情分。近来更是不知道被哪家□□给迷花了眼,整日流连在外,细细算起来,两人竟已经有大半个月未见了。可怜太子妃夜夜独守空闺,真如被打入冷宫一般。 有道是上行下效,姜琸不看重自己的发妻,连带着下人们也时常轻贱闵依兰,若非镇国将军威名在外,闵依兰自己也是副强悍霸道的性子,只怕境遇会更加不堪。 因此姜琸突然发问,婢女们虽吓得瑟缩成一团,却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 姜琸暴怒,冲着侍卫统领大声道:“立刻给孤去找,即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闵依兰给孤找出来!闵行肃那个老匹夫既然胆敢背叛孤,孤便让他的宝贝女儿尝一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护卫统领领命而去,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却又无功而返,语气艰难地回道:“启禀殿下,微臣已经将东宫上上下下搜寻一遍,未见到太子妃身影,且皇太孙也,也不知所踪” 此时此刻,姜琸突然惊觉自己不该对闵依兰忽略得这般彻底,以至于让对方有机可趁,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府邸。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袭上心头,他大幅度地喘息了几下,清楚地察觉到自己被名叫“惶恐”的情绪占据心神,不由仰天嘶喊道:“闵依兰,孤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末了,他夺过侍从手里的火把,咬牙切齿地扔进扶云殿,又命人浇了些灯油,亲眼看着巍峨宏伟的宫殿被火舌吞噬。 皎皎星河,耿耿长夜。 举国上下,一片愁云惨雾,山河万里共悲声,也不知会有多少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又有多少人延颈鹤望,等待捷报传来。 水漏滴了大半,转眼就是三更时分了,白檀凭几而坐,打开一只玲珑小巧的熏香炉,拿银匙慢慢拨了拨灰烬,见香料即将燃烧殆尽,又净了手,捡了小块的沉水香放进去。 沉水香静气凝神,能助人安眠,只是白檀今夜有心事,燃再多的香也事无用,却有些暴殄天物了。 影卫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公子,东宫走水了。” 白檀心中一惊,披上外袍,走至中庭,抬头往东南方望去,果然见到东宫上方烟雾缭绕,火光冲天,亮堂得如白昼一样。 白檀心中不免又沉了几分,姜琸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闵行肃阵前投降,已然犯了他的忌讳,也不知镇国将军府一应老小能否安全无虞地逃走。 夜凉如水,站久了只觉得身上寒浸浸的,白檀拢了拢身上的袍子,轻声问道:“少将军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影卫摇头:“并无。”见白檀长眉微蹙,又出言劝解道:“公子不必担心,护国将军既已经与我们缔结同盟,出手定然不遗余力。程家军骁勇善战,个个可以一当百,莫说东宫守卫,只怕即便是金吾卫,也奈何不了他们。”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白檀想了想,展颜微微一笑,“幸好,我与少将军已经料到会有如此一遭,在谍报传回京洛之前,早一步定好对策,派人护送镇国将军的家眷离开,算算时间,如今也应该到西州地界儿了。” “不错。”影卫颔首,“姜琸即便想派人追捕,也不可能成功了。只是没想到,护国将军竟然舍得让四公子总领此事。” 白檀笑道:“你别看程锐与我们在一起时整日玩笑打闹,一副不知人间愁苦的贵公子模样,其实他心里主意正着呢,未尝不盼着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若但论拳脚功夫,程锐未必会逊色于少将军,只是家中溺爱,缺少应有的历练罢了。想来少将军此番作为,也是有意放手了。这是一则,再一个,少将军身居高位,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一言一行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若轻举妄动,反而打草惊蛇。” 影卫叹服:“公子高见。” 飘渺星河下,白檀莞尔一笑,静静仰头望着天空一线弯月。 凉风拂过,角落里的几杆翠竹呈现婆娑之姿,霎时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如泣如诉。 “白公子。”有人小声唤道。 影卫迅速警戒,亮剑喝问:“谁在那里?!” 来人戎装佩刀,外罩一袭黑衣,脸全遮掩在兜帽之中,垂首走过来,说道:“白公子一番费心经营,今夜总算是如愿以偿了,真是可喜可贺。” 白檀呆了一瞬,继而拦下影卫,神态笃定地说道:“太子妃闵依兰。” 来人淡淡道:“不错。”她走至近前,拉下兜帽,将五官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平心而论,太子妃闵依兰其实算不得丑陋,只是生错了性别,若说白檀有些许男生女相的话,那闵依兰就真真正正是须眉男儿的容貌了。 这人不但剑眉星目,鼻如悬胆,还带着一身勃勃英气,且周身轮廓硬朗至极,个子也高得很,足以傲视多数寻常男子,只是皮肤略微粗糙了些,细看竟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 怪不得世人盛传太子妃闵依兰是无盐丑女了,倘若男子拥有此等姿容,即便不能赞一句相貌堂堂,好歹也不至于遭人诟病,奈何闵依兰却偏偏错生成女儿身,当真是造化弄人。 白檀见对方通身男子衣饰,眸光微微闪烁一下,“据说太子妃与长兄乃是孪生兄妹,想必生得十分肖似。” 闵依兰动作一顿,盯着白檀古怪一笑,说道:“不错。” 白檀想起一事,直接抱拳赔罪道:“近日这些事,确实是在下有意促成,得罪之处,还请太子妃勿怪。” 闵依兰手握弯刀,神色平静得好像一泓死水,唯有语气泄露几分自嘲,“是我自己识人不清,怨不得旁人,我还要谢你告知真相,总好过被人愚弄,一世蒙在鼓里。” 话虽如此说,然白檀面对这刚毅果敢的女子,却总不免心怀愧疚,连忙躬身:“不敢当太子妃的一声谢,此事终究是我白家有心利用,才累得镇国将军府遭此劫难,他日若太子妃有命,檀任凭驱驰。” “既如此,我便求你一件事。”闵依兰抬眸,锋利眉眼直直盯住白檀。 果然是有备而来,白檀倒更加不敢小觑这位太子妃了。 闵依兰解开挽在胸前的一处死结,伸长手臂,将负在背部的一团物什取下来,抱在怀里,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且帮我养育他一段时日吧。” 天色昏暗,闵依兰又通身笼在黑袍当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白檀并未注意到她还背了东西,此时定睛细看,赫然是一副大红色绣花襁褓,里面竟还裹着一个粉雕玉琢沉睡正酣的婴孩。 白檀瞳孔微张,见那襁褓上的花纹针脚细密,做工精致,若有所思地问道:“难道这位是皇太孙?” 闵依兰点头,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怀中婴儿,冷声道:“我闵家为国效力三十多年,自问忠心耿耿,仰无愧于天,俯无愧无地。可笑姜琸的心腹竟为了一个狗屁不通的理由,暗害我兄长,弃之荒山野岭,使其尸骨无存!此等血海深仇,焉能不报?我总要看着姜琸一步步踏入深渊,身败名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免得他下了地狱,倒扰了哥哥的安宁” 说到后来,语气愤恨恶毒,满脸戾气,抱着襁褓的双手越收越紧,连身体都细微颤抖起来。 白檀大惊失色:“太子妃不可!” 闵依兰惊醒,下意识将婴儿上下扫视一遍,见他懵懂不知世事的模样,眼底闪过挣扎不舍,最终仍然将之递向白檀:“战场上刀剑无眼,白骨露野,再带着他怕是不相宜了。” 白檀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接了过来,轻轻叹息一声,意有所指道:“太子妃可想清楚了?这孩子身上到底也流着闵家人的血。” 闵依兰动摇了一瞬,终是否决道:“不必了,以后劳烦公子多费心。” 白檀见她态度坚决,心中一时无味杂陈,自己这还未娶妻,倒要先养起孩子来了? 停顿片刻,闵依兰又道:“还有一事须得公子谨记,东宫走水,太子妃闵氏于今夜葬身火场。” 白檀讶异:“你” 闵依兰张扬一笑,恣意狂肆,朗声道:“国家危难,山河破碎,闵家人又岂会坐视不理?且我父年迈,又能为你们奔波几年?不如换我去,以杀止杀,以暴制暴!岂不快哉!” 分明是女娇娥,却瞵视昂藏,让世间多少男儿都自愧不如。 白檀不知为何有些眼热,他抱着婴儿,冲着闵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阁下是真英豪,尽可去放马沙场,燕石勒功,来日凯旋,封狼居胥,檀必扫榻相迎!” 闵依兰摇头:“无须如此,我亦有私心。年幼时,哥哥曾屡次说要亲上战场,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还道只要让闵家军名扬千古,让姜国盛世太平,再无饥馁,即便将来血染黄沙,也算死得其所。如今,哥哥不幸为奸人所害,我不能手刃仇敌,反倒屈身侍奉,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上?只是我虽不堪,却也牢记哥哥夙愿,今后必将以自身血肉性命,誓死捍卫闵家军尊严!捍卫我镇国将军府荣耀!” 她说完,转身决然离去,身影隐于浓浓黑暗之中,很快便消失在苍茫天地间。 此后,世间再无太子妃闵依兰,只有失踪多年,意外归来的闵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一梦千秋(二十九) 诚如闵钊所料,次日一早, 姜琸就对外宣称, 东宫昨夜不慎走水,太子妃闵依兰及皇长孙两人葬身火场,且尸骨被烧得面目全非, 已经不可辨识。 面目全非?白檀低头, 看着刚刚睡醒, 正躺在自己怀中, 微张着小嘴打哈欠的小包子,暗道这句话可真是诛心啊。 小包子不但长得精致可爱,性格也乖巧安静,晨起醒来,见到白檀这个陌生人竟没有如何哭闹。只睁大一双黑黝黝c亮晶晶的眼睛,懵懂无知地望着他,手臂挥舞,嘴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微弱得像是一只还未断奶的小猫。 白檀被猛萌得心都快化掉了, 连忙将小家伙抱起来, 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脸蛋,柔声哄道:“乖乖, 饿不饿啊,哥哥喂你吃东西好不好?” 百岁端了熬煮好的面糊糊, 作势要将小包子接过去, 白檀避开她的动作, 笑道:“还是我来吧。” 得益于白檀身上被点满的亲和度,小包子似乎对他颇为喜爱的样子,面对其他侍女却有些排斥。 白檀怜惜他身世坎坷,以后又注定父母亲缘淡薄,少不得多费些心思,抱着他在圆桌边坐定,自己先舀一勺面糊糊吃了,觉得味道和温度都没有问题,这才小心翼翼地喂给孩子。 饭后,白檀抱着小包子玩耍了一会,逗得他咯咯直笑,中途又把了尿,换了干净的尿布片,这才将人重新放入锦被内。 无忧在一旁看得连连惊叹,打趣道:“公子手法这般娴熟,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养过孩子呢。” 闻言,白檀也笑了起来,前世他在福利院长大,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五六岁时就已经学着照顾更小的孩子了,于此事也算驾轻就熟。 包子虽然听话,到底有些小孩子脾性,躺在床上却吵着不肯睡,也不大哭大闹,只委委屈屈地瘪着嘴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白檀略觉酸涩,皇长孙是八月十二的生辰,细细算来,如今不过百天左右,骤然离开父母,心里定然十分害怕不舍,只他太过年幼,连自己的感觉都无法表达,细想也是可怜。 白檀被小包子触动情肠,不免想起自己的孩提时光。那时每逢周末,他都会拖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出门,手里拿根竹棍,在垃圾桶里翻捡饮料瓶子,攒多了就拿到回收站卖钱,然后用来买纸笔等物。 公园里虽然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却没有一个人会注意脏兮兮瘦巴巴的白檀,他也假装看不到别人,目不斜视地从人群中间穿过。目光偶尔落到被父母牵着双手出来游玩的同龄孩子身上,就会如同被蛰到一般。 思及此处,白檀干脆解了外袍,侧躺在床榻,一手托腮,一手轻拍小包子背部,轻声唱着不知名的童谣道:“小宝宝,睡觉觉,睡着了长高高” 闵钊身手矫健,又有一股子视死如归的狠劲,自上了战场就所向披靡,短短几日便让众人刮目相看,不需镇国将军闵行肃出手,就将闵家军大大小小所有将领震慑收服,让这一支虎狼之师,诚心拥他为主。 姜戎本就用兵如神,收归了二十万王师,现在又得了闵钊这员悍将,真真是如虎添翼。 消息传回京洛,原本正忙着争抢皇位,相互陷害倾轧的皇子们纷纷缄默下来,关起门秘密商谈了一夜,勉强最终达成协议,先攘外,再安内。 一番辛苦周旋后,姜琸凭借自己皇太子身份,再加上几位重视血统的老臣倾力支持,力排众议,说服众人由自己继承大宝,登基称帝,改元景泰。 只是如今战事吃紧,国库空虚,少不得一切从简,让一贯养尊处优的姜琸异常恼火。 且姜琸虽然即将登基,手里却并没有多少实权,反倒因着为了说服其他几位皇子拥立自己,而亲口承诺出去不少好处,不免处处受人掣肘。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转眼就到了正月里。 傍晚时分下了场小雪,北风紧跟着呼啸了一整夜,房间四角烧着银丝炭,间或爆出细细的噼啪声,倒是十分温暖安逸。 薛妙音玲珑八面,能力卓越,由她司管的妙音坊作为各类消息的往来集散地,地位卓然,京洛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妙音坊都可率先察觉到,姜琸即将登基称帝的事自然也早早派人送往前线。 登基大典就定在明日,算算脚程,姜琸若是快马加鞭的话,应当能赶到。 不过,白檀心里终究像是悬了块石头似的,不得安宁,眼看着天就快亮了,却仍然毫无睡意,索性起身,披衣坐在窗前,蹙眉沉思。 中秋一别,与那人已有三个多月未见了,战场上形势凶险,也不知他有无受伤? 姜琸的来信每每都说万事顺遂,无须担忧,白檀听着却总觉得这话不尽不实的,谋朝篡位是何等凶险之事,听影卫说他又时常以身涉险,出阵迎敌,焉能次次平安无事? 拂晓时分,北风渐渐止了,越发显得庭中寂静冷清,连簌簌落雪声都清晰可闻。 白檀左手支着头,眼帘微闭,似睡非睡,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站了起来,飘飘荡荡地来到一处极为陌生的地方,触目只见赤地千里,黄沙漫天,山脉起伏连绵。 正疑惑不解间,远处忽然腾起大片烟尘,乌压压c灰蒙蒙,随着某种动物的狂奔,快速移了过来。 铁蹄所踏之处,声若擂鼓,一时间,就连大地都震颤起来。 白檀抬手将刺目的阳光遮挡住,睁大眼睛望过去,霎时惊得头皮发麻,对面赫然是数以万计的高头大马,这些马肌肉遒劲,四蹄有力,带着不服驯的野性,奔跑时鼻端生火,逐日追风。 马背上坐着一群蓬头垢面,额低平而后倾,眉脊突起鼻子扁平的粗犷男人。他们穿着奇形怪状c极为简陋的衣服,凝目细看,分明是树皮草茎编制而成,也有少数身上胡乱系着花纹斑斓的兽皮。 白檀扬起手臂,又喊又跳:“喂!停下来,快点停下来!会死人的!” 对面众人置若未闻,仍然喧腾着继续前进,转瞬间就来到眼前。为首的一匹枣红马突然打了个响鼻,仰头嘶鸣一声,跃至半空,前蹄正踩在白檀头顶,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我命休矣!白檀惊恐地睁大眼睛,下意识以袖捂脸,不敢看自己血溅当场的惨状。 孰料,枣红马的前蹄穿过白檀,毫无停滞地落在地上,顿时踩出一个深深的蹄印,紧接着又风驰电掣般跑走了。 白檀一呆,再一抬头,成千上万的马匹奔过来,却又齐齐从他身体|内穿过去。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多看白檀一眼,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白檀舒了口气,站在原地竭力忍耐着,同时也期盼着马群早点过去——虽然伤不到他,但这种提心吊胆的滋味委实不好受。 恰在此时,一支黑褐色羽箭破空而来,箭镞上缠着浸了火油的布条,直直对着白檀的眉心。 白檀瞳孔收缩,大惊失色,高声喊道:“——不!” 清脆嘹亮的啼哭声响起,彻底打破清晨的静谧,白檀从临窗的软榻上坐起身来,急促地喘着气,脸上尚有冷汗涔涔流下,眉宇间一片惊惶之色。 百岁推门进来,见他如此吓了一跳,急急追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可要婢子请个大夫过来。” 白檀下床穿好鞋,用温水洁了面,又把绞干净的帕子覆在脸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必了,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白檀走到床边,捏了捏小包子圆嘟嘟的脸颊,笑骂道:“小坏蛋,再不听话,哥哥要打你了哦。” 但是这光打雷不下雨的小包子显然是听不懂的,仍然哼哼唧唧地撒娇,白檀给他穿戴好,又忙着亲亲抱抱,举高高。 一整套动作下来,倒累出满脑门的汗。 白檀刚坐下准备用膳,程锐就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急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檀儿,你怎么还吃得下去?” 白檀叹了口气,将已经夹起的豆腐皮包子又放回去,问道:“镇国将军的家眷已经安顿好了?” “这是当然。”程锐爽朗一笑,表情略带得意,顿了顿,又急匆匆地说道:“今日是姜琸举行登基大典的日子,非比寻常。如今已经辰时三刻了,巳时左右就得进宫戍卫。以防万一,我从家里调来五十名死士,让他们护卫白府,你快随我去吧。” 白檀迟疑:“我也要同去吗?”去了就会见到那个人,有些事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白檀又不是个傻的,姜琸一封封芙蓉笺送过来,上面的诗词也一次比一次大胆露骨,他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了。 只不过,断袖分桃本就为世人所不容,他又是白家唯一一点血脉,阮白氏生养之情,恩重如山,白檀怎能忍心看着白家香火断送在自己手里? 且白檀虽两人为人,在感情方面却依旧是白纸一张,此时尚不敢断定自己对姜琸究竟只是单纯的钦慕欣赏,还是早已暗生情愫而不自知,并不愿现在就同他见面。 程锐不知白檀为何面露挣扎,也不及深究,只态度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腕,劝说道:“前前后后筹谋了这么久,连我都日夜翘首期盼,更何况你,若不能亲眼看着那人坐上皇位,岂不抱憾终身?” 白檀无奈:“你有金吾卫朱雀司首领的职位在身,自然能出入宫门,我怕是不行的。” 程锐笑道:“这有何难算?你只管扮作金吾卫,混在人群里,跟着我就是了。莫忘了守门的郭怀是我大哥的人,定不会拦阻我们。” 白檀点头:“如此,你且稍等片刻,我去更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一梦千秋(三十章)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 姜宏端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意识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上夜的小太监拉出去斩了。 他怎么会允许见过自己那般丑态的人活下来呢? 众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连给小太监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敢, 生怕触到姜宏端的霉头, 低垂着头庆幸这次不是自己。 只是兔死狐悲。这次侥幸躲过,下次又该怎么办呢? 头顶上仿佛悬了一把刀, 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众人内心绝望又悲哀。 姜宏端气息稍稍平稳了些, 不再像刚才一般剧烈喘息, 只是那嘴巴却仍然合不上似的,微微张开着, 吸着冷风, 口齿间发出嘶嘶嘶的怪声, 像是藏了一条毒蛇, 随时都可能蹿出来咬别人一下。 他冷眼望着众人, 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只留了太监总管李福海在身边。 李福海伺候了姜宏端四十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也比任何人都害怕他, 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 四更天了, 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姜宏端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李福海, 说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朕快驾崩了?” 李福海一个哆嗦,当即跪了下去:“老奴不敢。” 姜宏端冷笑:“那就是在盼着朕早日驾崩了?” 李福海磕头不迭:“陛下明鉴,老奴绝无此心。” 姜宏端叫停他的动作,语气诡异,表情更加诡异地说道:“据说白家那个传人前一段在燕子楼里现身了,见过他的人都称赞对方容貌无双呢,你说这话可信不可信?” 李福海脸上表情一变,连忙将头低得更深了些,“老奴不知。” “呵。”姜宏端冷声道,“你,拿着圣旨去一趟白家,把白芜的儿子亲自接过来,记着是白芜那唯一的,亲生的儿子,任何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李福海不敢多问,急忙忙地领旨出宫去了。 空荡荡的寝殿内,姜宏端狠狠攥紧身下的被子,失神地呢喃道:“朕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圣旨传到白府,阮白氏当场变了脸色,抖着嘴唇道:“我儿近日身体不适,恐把病气过给陛下,海公公,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二?” 李福海满脸不忍:“夫人当年也是皇宫大内的常客,应当知道咱们陛下的脾气。”言下之意却是绝无可能。 白檀安慰道:“母亲无须担忧,檀儿去去就回,不会耽搁的。” 阮白氏紧紧握住白檀的手,眼睛发红,不舍道:“云奴儿,娘的云奴儿” 白檀轻柔地拍了拍阮白氏的手背,背对众人启唇,无声道:“锦城公主。” 阮白氏眸光微闪,悄然点头。 李福海来传旨时有一支金吾卫护送,此时为首的头领正催促着白檀赶快上马。 白檀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动作干脆地翻身上马,鞭子一扬,当先冲了出去,一身铁甲,手持佩剑的金吾卫快速跟上去,然后分散开来,呈合围之势,将人困在队伍中间。 见此情形,白檀更不敢大意,他坐在马上,身姿挺拔,笑意融融,来往行人注意到后都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 “嗳,那不是白家的公子吗?” “可不正是他,前些时日我刚在燕子楼里见过,白公子这张脸,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咦,奇怪,陛下的金吾卫押着白公子做什么?” 途径燕子楼时,白檀忽然纵声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少年人音质清越,宛若玉石相击,众人纷纷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到白家公子鲜衣怒马,潇洒恣意的英姿。 燕子楼三楼处的窗户悄悄开了一角,一双寒冰般幽深湛然的眼眸望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德化帝啊,白檀偷偷看向那位瘫软在龙椅上,满脸油光,形同槁木的老人,心想,姜宏端长得可真他妈丑啊,简直辣眼睛。 若没记错的话,姜宏端现在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就老成这副模样,浑身笼罩着一团死气,脸色也灰败得很,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 姜宏端本就不大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阴森森地看着下首处的少年,表情惊艳又垂涎,费力地攒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涩声道:“你就是白芜的孩子吧,生得真是齐整,来,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这种眼神 白檀心里一咯噔,他太清楚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容貌太过俊美有时也并非什么好事,比如他前世在阳光福利院时,未尝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只是大多都是为了白檀那一张出众的脸罢了。 所幸白檀足够机灵,识破了许多人的伪装,不但从未让别人得手,还瞅准时机狠狠反击了回去,帮助孤儿院许多孩子逃脱魔掌。 白檀怕再看下去会吐出来,连忙垂下脑袋答道:“谢皇上隆恩,只是草民卑贱之躯,不敢亵|渎皇上圣颜。” 对着一张苍老猥琐,明显纵欲过度的脸还能说出这种话,白檀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姜宏端发出几声粗噶的低笑,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遮掩不住的欲|望,“无妨,快过来吧。” 白檀狠狠皱起眉头,这老乌龟好歹是一国之君,青天白日的,不会真干出猥|亵臣民的事情吧?那也太不要脸了,但是想想街头巷尾的各种香|艳传闻,又觉得近些年来对方的下限确实一低再低,委实让人信不过。 李福海也劝道:“公子,请吧。” 白檀上前一步,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庞。 这张脸 桃花眼,朱砂痣,瑶鼻菱唇 姜宏端忽然瞪大眼睛,像,真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他急声道:“你再过来些。” 白檀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暗中打量自己置身的宫殿。 “怎么,朕很可怕吗?”姜宏端隐隐有些不耐,他使了个眼色,李福海带着所有宫人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殿门给关上。 姜宏端这一世还从未委屈过自己,见白檀不上当,干脆撕去伪装,语调怪异地说道:“你母亲当年可是京洛有名的美人啊” 白檀霍然抬起头,视线阴狠地盯着对方,满脸防备之色。 姜宏端桀桀怪笑:“白家出美人,此言不虚,当年如果不是白浩楠那个老匹夫见机快,急忙忙地择了个女婿把白芜给嫁出去,你母亲早就是我后宫中的一员了。” 白檀着实被恶心到了,出言讽刺道:“都已经病入膏肓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有这功夫,皇上不如多吃些药,兴许还能让你再苟延残喘几天。” “放肆!”姜宏端气得涨红了脸,扭曲着五官说道:“胆敢如此顶撞于朕,你可知,朕随时都可以诛你九族!” 白檀却笑道:“你巴巴地把我找过来,想必我身上还有些利用价值。”他信步走向一方桌案,右手在熏香炉上方微微扇动几下,让袅袅烟雾冲向自己鼻端,闭着眼睛轻嗅几下,“绿檀c艾叶c香白芷,全都是深具药性的香料,融合在一起,有活血化瘀c舒经止痛的功效,想来是出自我白家流芳阁。” 姜宏端道:“那又如何?偌大的姜国,难道还找不出第二家盛产香料的铺子?” 白檀冷笑:“何止有第二家,你是皇帝,想要多少香料不可得?只是,你怎么确定其他香料世家就一定能取代白家?其他人生产的香料又一定能超越我?你已经尝试过最好的,又怎么退而求其次,我说得对吗?” 越是身居高位之人,越容易胆小怕事,姜宏端太过惜命了,所以一切跟他身体有关的事都会慎重对待。 “只要你别动我,别动白家,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帮你彻底去除顽疾。”白檀抛下自己的诱饵。 姜宏端一呆,继而仰天大笑:“哈哈,原来你不知道你竟然还不知道” 白衣客之后,白家也先后出过不少能人志士,却再也难重现当日荣光。 大概是白家人实在优秀了,优秀到连上苍都忍不住心生嫉妒,竟然让白家子嗣艰难以作惩罚,从先祖白衣客那一代开始,白家一直是一脉单传,到了阮白氏这一代,更是只得了位千金小姐。 也是因此,阮白氏虽然年轻,却在有了白檀之后,就彻底绝了其他心思。 话说回来,当年阮白氏出生时,白家家主虽然失望,但族谱上并非没有女子传承家业的记载,因此从小就精心培养女儿,待到及笄之年,又千挑万选地招了个上门女婿。 阮乐正就是那位经过层层选拔,最终在各方面都让白家家主满意的乘龙快婿。 然而,事实上,阮乐正这人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俊逸不凡宽宏正直,不过是善于伪装罢了。 除了子嗣不丰外,白家人也鲜少有高寿的,绝大多数都死在而立之年,也有少数是刚过弱冠就逝世的,活得最久的一位是阮白氏的祖父,也不过是苦苦挨到将近不惑。 活着的时候鲜衣怒马;死的时候凄惨冷落。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世人都谓这是白家人的宿命。 宿命?白檀轻蔑一笑,狗屁的宿命,不过是作者事先安排给主角的金手指罢了。 没错,白檀现在所生活的世界本体只是一本书,他和阮白氏正是这本书里的成就主角霸业的重要炮灰。 这本书名叫《香途》,讲得是现在社会一个叫阮青松的男子,因为容貌丑陋,身有恶臭而备受歧视,只能整日躲在阴暗的房间内,靠写一些宅斗宫斗小说为生,天长日久的,竟然生出一肚子阴谋诡计,只是苦于不得施展。 终有一日,阮青松遭遇意外死在家里,灵魂穿越到一千多年前姜国德化年间,成为礼部侍郎阮乐正的庶出儿子。 望着镜中少年眉清目秀的脸,精致考究的穿着,阮青松笑了,他终于等来了转机。 接下来的时间里,阮青松将自己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充分表露无遗,收服奴仆,拉拢人心,打脸嫡子,陷害嫡母 一步一步,将草根逆袭流小说的剧情完美复制了出来。 后来,阮青松掌控住整个白家,成为新一代的香药之王,借着白氏先祖的余荫,结交宫廷权贵,于党派之争中成功站队,在新皇面前挣下从龙之功。 故事的最后,阮青松风光无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野上下无不盛赞其有先祖白衣客的风采,却不知真正的白氏传人早已死去多年,尸骨就被埋那一丛丛娇艳花朵下的泥土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一梦千秋(三十一)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白檀:“等等” 说谁是小妹妹呢?! 受了伤还跑辣么快, 活该你失血过多! 白檀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心道还真是可怜,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呢 白檀和阮白氏一行人回府的时候,恰好与据说是“大病初愈”c正在花园里散心的阮青松狭路相逢, 陪在身侧的赫然是阮白氏名义上的丈夫阮乐正, 以及身着海棠色裙衫的花见羞。 空气有片刻凝滞。 阮乐正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消失殆尽,冲着白檀不悦地训斥道:“你素来体弱,自该待在家里好生将养,整日跑出去胡闹什么?” 阮白氏的表情瞬间便冷了下来,反唇相讥道:“老爷此话差矣,白家产业将来都是我儿的,自然要带他出去多见识见识, 难不成还整日困守内宅, 连哪一日引狼入室了都不知道?” 阮乐正眼眸里透出屈辱之色,沉默着端起身侧圆桌上的香茗,慢吞吞地呷了一口。 “姐姐多虑了。”花见羞嫣然一笑,眉眼间波光流转, 轻声漫语, 宛若莺啼:“老爷原是为了檀哥儿好, 若是因此倒叫姐姐心生龃龉, 连我都要替老爷觉得委屈了。” 这位花姨娘高髻簪花,晕淡眉目,体态轻盈,打扮艳丽入时,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言一行,可比素衣素服的阮白氏得人心多了。 花见羞出身风尘,本是东都洛阳内数一数二的窟“红袖坊”的花魁,十年前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故得了个雅名“花见羞”,年轻时曾令公子王孙趋之若鹜,洛阳城内的贵族子弟无不以成为花见羞的入幕之宾为幸,不少达官贵族争抢着要将其纳入府邸,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白家女婿阮乐正成功抱得美人归。 当年,花见羞的青睐者没少为此事唏嘘感叹,直到有消息传出,花见羞入府时双手抱着一男婴,其眉眼肖似阮乐正,至此,众人才渐渐熄了心思。 这样一位妙人,常年迎来送往笼络人心,自持身份的阮白氏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与其争辩时每每处于下风。 眼见娘亲被为难,被阮白氏护在身后的白檀抿紧了嘴巴,感觉很不爽,心里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阮乐正其人贪财好利,佛口蛇心,指望他突然转性,维护阮白氏和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花见羞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么剩下的,只有 白檀不动声色地看向阮青松。 如果没记错的话,阮乐正非常迷信,对鬼神之事一直深信不疑。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吧,白檀这般想到。 刚穿越过来时阮青松摩拳擦掌,一心想要大展拳脚,惊艳世人,没成想古人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般愚笨,不但发现了他的异常,还差点被判定为失心疯,吓得阮青松夹紧了尾巴,老实了几天,这才让便宜爹娘疑心消减。 出师未捷,阮青松现在正处于观望状态,还没有制定下一步计划。 本来意外重生一世,还附身在更加年轻漂亮的身体里,享受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照理来说,阮青松应当欣喜若狂才是。 事实上,阮青松也确实得意了好久,直到今日见到白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阮青松的资质和各方面条件也算出众,但白檀不但是嫡出公子白氏传人,还拥有令阮青松自惭形秽的美貌,两相比较,宛若云泥之别。 所以说,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既然决定给他一次完全不同的人生,为什么不让自己重生在白檀身上呢?为什么当时失足落水险些淹死的不是白檀呢? 阮青松垂首沉思,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阴暗,五官也渐渐扭曲起来。 白檀瞅准时机,忽然跑到阮乐正身边,拉住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道:“父亲,檀儿害怕,松哥哥的眼神好可怕” 众人顺势看去,正好将阮青松还未收起的诡异表情尽收眼底,顿时一惊。 阮乐正目带审视:“松儿,你怎么了?” 阮青松支支吾吾,一时难以分辨:“孩儿,孩儿身体不适” “是吗?”阮乐正拖长了音调,沉吟道:“既如此,赶快再把张老先生请过来瞧瞧。” “老爷——”花见羞身形婀娜地走上前去,柔柔一笑,娇嗔道:“您这般虎着脸,别说是松儿了,连妾身都觉得害怕呢,怪不得大家都赞您官威日隆呢。” 阮乐正抚须不语,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庭中脸色惨白的少年。 阮青松僵立在原地,只觉冷汗涔涔。 “云奴儿,过来。”阮白氏不愿意看到儿子与阮乐正亲近,拉着白檀往后宅走去。 白檀乖巧地跟在阮白氏身侧,仰头好奇道:“娘亲不觉得生气吗?” 阮白氏冷笑:“他们如何值得我如此?” 两人回到揽月阁,阮白氏屏退左右,突然出声呵斥道:“跪下!” 白檀一呆,继而老老实实地跪在堂下,软声道:“娘亲。” 阮白氏越想越是后怕,满脸哀戚:“云奴儿今日如此,可知娘亲有多担心?那南城花圃偎在山脚下,本就多蛇虫蚁兽,兼之人多眼杂,我虽一直有心治理,但焉知没有那等心怀叵测之人?须知当年我白氏一族虽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殊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如今白家式微,他们岂有不趁机落井下石的?” 白檀难过:“娘亲,檀儿知错了。” 阮白氏悲叹:“昔年父亲在世时,那些世交们是何等阿谀讨好,献媚与白家,我既见过他们那副嘴脸,想必早已成其眼中钉肉中刺,我死不足惜,只恐他们将手伸到云奴儿身上” 白檀神态懵懂,却眨了眨眼睛,认真回道:“娘亲不要担心,您说的这些,孩儿都知道” 阮白氏苦笑:“你如何知道这些?” 白檀皱着一双还未长成,颜色疏淡的细眉,仔细想了会儿,语气轻快地说道:“虽然不能完全领会,但檀儿曾经听人说过。” 阮白氏来了兴趣:“哦?云奴儿可还记得那人是谁?” 白檀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半天才道:“是四天,哦,不对,是三天前,有一位极香极好看的哥哥出现在檀儿的梦里,说了和娘亲方才所说一模一样的话” 绘制着兰草花样的玉白色瓷盏被碰翻,温热的茶水溅到身上,阮白氏头一次顾不上自己的仪态,霍然站起身来:“云奴儿可还记得那位哥哥长什么样子?” 白檀歪着小脑袋,细声细气地说道:“大哥哥穿着白色的衣服,头发又长又黑,长得很好看很好看,比檀儿都好看” 这孩子一直都知道自己生得好,但凡见过他的人没有不满口夸赞的,白檀也经常以此为荣,大概是因为镜子照多了,小小年纪就把眼光养得无比挑剔,这还是他第一次承认有人比自己还要好看。 阮白氏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她捂着胸口追问道:“还有呢?” “唔,大哥哥眉心间也有一颗红色小痣”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阮白氏跌坐回软椅,失声呢喃道:“先祖显灵了” 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出其不意地伸了过来,恰好将玉佩接在掌心。 姜戎低头看了一眼,见那玉佩莹润通透,触手生温,花样款式都眼熟得很,分明是自己十年前送予对方的,却不想被珍藏到现在,脸上不由露出点恍惚之情。 与此同时,本该酣然沉睡的少年早已睁开眼睛,黑眸灼灼,一眨不眨地盯着姜琸看,满天星河落在他眼底,璀璨生辉,再加上唇畔噙着的几分甜醉,当真十分好看。 姜戎如同被火焰灼伤,动作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侧身对着的白檀,露出的右半张脸眉目高挺,五官俊美,眼神幽深,线条流畅而锋利,纤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露出慑人的寒意。 仅仅是一张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白檀真心赞叹道:“楼主龙凤之姿,日月之表,若是整天藏身暗处,倒真是辜负了。” “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姜戎表情阴冷,语气讥讽地重复了一遍,十五岁之前,这八个字于他而言当之无愧。 至于十五岁之后的姜戎,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每每午夜梦回,总不免忆起自己满手血腥,肮脏不堪,着实惹人厌恶。 久而久之,竟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见到了。 自打在燕子楼结识姜戎以来,白檀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退避,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实在不想再与他周旋,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总不能以后始终让自己以黑色缎带蒙眼吧? 再者说,他们的计划可是谋朝篡位,姜戎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现身人前,这样才能凝聚民心,赢得百姓们的支持。 优柔寡断绝非帝王该有的特质。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圆润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白檀知道姜戎有心结,也一直试图帮他解开这心结,只是一直不得要领,说到底治病总归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尽管心中明白这么做很有可能触碰到对方的逆鳞,白檀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退缩情绪。 开玩笑,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戎身上,甭管对方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这大夫白檀是客串定了! 想到此处,白檀不免仰头笑道:“没人夸赞过楼主容貌远胜他人吗?”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涤荡人心,姜戎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顿觉狼狈不已,身形一晃,却是打算远远地逃开。 幸而白檀见机快,动作灵敏地拉住姜戎的衣袖,“这算什么?我既邀了你来赏月,楼主现身此处,想来必是已经允诺,我没向你讨要手信也就算了,楼主竟还想不告而别?须得罚酒三杯!” 姜戎沉默,身影在月夜下几乎被凝成一尊雕像,过了许久,他终于不再躲避,彻底转过身来,覆盖在左脸上狼牙面具完全暴露在白檀的视线下。 那面具形状怪异,色泽幽深,雕刻的花纹繁华而诡异,依稀是长久不见天日的青铜所铸。 浓浓的黑暗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攫住了咽喉,白檀呼吸都为之一窒。 姜戎像是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浑身缠绕着不容忽视的阴郁气息,宛若带着剧毒的藤蔓,几欲择人而噬。 白檀腹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姜戎气势凌厉,一步步逼近,皎洁的月光从斑驳的叶片缝隙间洒下,打在诡异的獠牙面具上,扭曲成恐怖的形状。 男人停在白檀面前,声音古怪喑哑,如同夜枭悲泣,“你看着这张脸,仔细看着,告诉我,恶心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一梦千秋(三十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阮白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急急拉住白檀的手,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几遍:“云奴儿, 你没事吧?” “母亲安心。”白檀搀扶着阮白氏,送回座位上,自己在下首捡了张圆凳, 注视着阮白氏的眼睛, 神态极为认真地说道:“母亲,檀儿有事想要问您。”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阮白氏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白檀,如今说出来也无不可,只是到底让人难以启齿。 她叹了口气,难得肃着脸色,挥退了侍婢,“云奴儿想问什么?” 白檀道:“我白家与皇室到底有何渊源?” 阮白氏道:“白家荣耀千年, 始终屹立不倒, 鼎盛之时甚至连皇室都不敢轻易掠其锋芒,云奴儿,你可知是为什么?” 白檀腰间束了三指宽月牙白绣祥云纹的腰带,左侧处缀了白纱质地绣富贵竹花纹的鸡心形荷包, 此时他有些心烦意乱, 不由捏住下垂的流苏, 一边摩挲, 一边道:“因为白衣客。” 白檀真是对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客越来越好奇了,在千年之后的今天,还能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何等风华无双。 他回答得笃定,阮白氏却道:“是也不是。千年之前,人心蒙昧,天下未定。彼时皇室姜氏一族还是一盘散沙,与楚地的李家,燕地的商家同为奴隶,被蛮族连年奴役,死伤无数,渐渐生出反叛之心。我先祖白衣公不但拥有天人之姿,且多智而近妖,竟能想到将香料用到战场,使蛮族战马暴动奔逃,不战而屈人之兵。后来,姜氏自立为王,执意请白衣公临朝辅政,先祖称自己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到底还是推拒了,只靠做香料生意谋生。谁知不久后,白衣公不知为何猝然仙逝,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多岁。姜太|祖与白衣公交情深厚,始终不肯相信先祖去世的事实,反而命人凿冰筑棺,将白衣公的尸身完好保存下来。稍后,太|祖又大肆寻求灵丹妙药,依照白衣公生前留下的方子,倾天下之力,炼成一丸极为神奇的丹药,据说那丹药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能使人永葆青春。” 世人惯会以讹传讹,三人尚能成虎,何况白衣公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一千多年,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改编过,白檀觉得这些话的可信度不大,便笑道:“那岂不成了长生不老神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檀儿看多半是无稽之谈。” 阮白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可是,后来白衣公又活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 “据说,当时白衣公有体温,有心跳,一应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甚至还在十个月后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现身于人前,声称是自己的传人。” 白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所以,世人都以为我们白家有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他们想要得到它?”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剧情,简直神展开。 “傻孩子。”阮白氏苦涩一笑,“长生不老药所需的配料极为难得,可说是世间难寻,他们想要的,是我们白氏传人的命。” 白檀莫名觉得周身漫上一阵寒意,他难以置信道:“难道” 阮白氏道:“我们白家人的骨血里有那味神药的存在,只是因为代代传承下来,已过了一千多年,所以药效在逐渐削弱。认真算起来,白家所有人都不该存活在世上,逆天改命又岂是那般容易的?白家人的早逝便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然而,即便如此,对有些人来说,我们白家人的骨血仍然是不可多得神药,他们做梦都想要喝上一口。” 白檀:这特么也太重口了,注定短命不说,莫名其妙地成了行走版的灵丹妙药,谁见了都恨不得咬一口,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檀蹙眉沉思,白家所有香料典籍,药草纲目,乃至各种祖传配方,他都已经倒背如流。诚然,制香与医学一道存在交叉,很多香料本身就具有药用价值,若调配得当甚至能用来治病,但是,若说做到起死回生,就有些强人所难了,那么,千年前的姜太|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阮白氏握住白檀的手,“此事一直被历代先祖费心隐瞒,可惜后来先皇不知从何处得知这段昔年辛密,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家和商家查抄,更是对我白家虎视眈眈,多亏得当年姜太|祖在位时曾留下手谕,严令禁止皇室对白氏一族动用武力,再加上父亲多番辛苦周旋,好歹暂时保得白家安全无虞。谁知几年之后,先皇驾崩,姜宏端登基上位,他设计接我入宫,名义上说是比照‘郡主’之尊抚养,实则让娘亲每月提供鲜血,压制宫闱内斗时不慎中的剧毒。” 很早之前白檀就留意到阮白氏左手手腕处有几道伤疤,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白檀曾为此心惊不已,阮白氏却始终不肯说出原因,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只是白檀却听得心头火气,愤愤然说道:“好个无道昏君,为了一己私欲,竟不顾他人死活?” 古代医疗技术那么落后,寻常风寒都能要人命,更何况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每月不间断地定时取血,再加上当时阮白氏自己都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体质娇弱,没有因此一命呜呼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阮白氏道:“提及此事,还需多谢大公主,当年她无意中撞破宫人制住我,强行割腕取血的事,不敢声张,对我却更加关怀备至,日夜让我陪伴,乃至于同吃同睡。姜宏端那时还有几分人性儿,因着锦城是他第一个孩子,对大公主最为宠爱,倒也没有拒绝长女的要求,自此娘亲所受的酷刑大为减少,只是仍不得不小心行事,以防哪时落了单,被姜宏端的人给抓去。” “依我看,他不过是怕自己丑陋面目被世人知道罢了,哪里懂什么人|伦天性?”白檀是真心将阮白氏视作母亲,平常侍奉她极为孝顺,如今更是满腹怒火中烧,关切地问道:“那么后来,母亲是如何逃离魔掌的?” 阮白氏衣袖掩面,表情难堪地说道:“彼时我年岁渐长,将近及笄,按照礼制,势必要择婿嫁人的,如何能久居宫闱?姜宏端见我出落得越发美貌,竟渐渐生出不轨之心” “欺人太甚!”白檀怒不可遏,看来今日对姜宏端的惩罚还是太轻了,应该直接在香炉里给他下七夜雪。 阮白氏道:“好在大公主机敏,也隐隐察觉出姜宏端的心思,从此更不许我离开她半步,还悄悄派人将此事告知宫外的父亲,你外祖听闻之后如遭雷劈,一时乱了方寸,仓促之间,快速择了女婿,定下婚期。倘若不是如此,凭阮乐正的心智,如何能瞒得过父亲?” 白檀冷声道:“姜宏端纵然可耻,阮乐正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罢了!檀儿只是替母亲不值,遇到这样的衣冠禽兽。” 阮白氏自己倒是已经看开了似的,“阮乐正那个小人不足为惧,我与他之间已经恩断义绝,如今不过是形同陌路,只是留着他做个挡箭牌,姜宏端再如何也不敢公然对臣下的妻子出手,你劝娘亲与他和离,我执意不肯,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只是,娘亲万万没有想到,云奴儿虽是男儿身,容貌却远胜于娘亲当年。之前我一直要求你低调行事,也是怕被姜宏端的人注意到你的存在,没想到,终究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白檀思忖道:“不过,总觉得姜宏端对我的态度颇有些奇怪,隐隐带着些狂热,可是另有蹊跷?” 阮白氏神情复杂:“那大约是因为姜宏端见过太|祖留下的一副画。” 白檀道:“什么画?” 阮白氏缓声道:“一副白衣公的肖像画。” 白檀心中涌上怪异之感,“那画可是与我有什么联系?” 阮白氏闭上眼睛,万分不甘地点了点头道:“我儿与那画上绘制的白衣公生得一模一样。” “什么?!”白檀吃惊,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原由? “所以,姜宏端才会觉得只要得到了我,就能让他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知道了来龙去脉,白檀反而快速镇定了下来,“母亲不必忧虑,檀儿有自保能力,绝对不会让那些禽兽讨占了便宜。何况,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这般受人欺凌,倒不如主动出击。” 阮白氏一惊:“我儿要做什么?” 白檀坐下来,拍了拍阮白氏的手掌,将她安抚下来,笑吟吟地问道:“母亲,姜宏端在位一日,我就需提心吊胆一日,但是,如果他驾崩了呢?” 他本不是张扬强势的性格,但也绝非软弱可欺之辈,如今这种形势,还不奋起反抗,难道还真等着被人绑进宫里做娈宠不成?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阮白氏闻言沉思片刻,声音坚定地说道:“我明白了,云奴儿只管放手去做,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白檀道抚着唇角,慢悠悠地说道:“还没到那般田地,姜宏端多行不义,有的是人盼着他早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真乖。”玄衣少年刮了刮小孩子白嫩的鼻尖,“哥哥家中有些事,不便在此多留,小妹妹,以后有缘再会。” 他说完站起身来,单手捂住腹部,脚尖一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花丛间,虽然身形佝偻,动作倒是十分迅速。 白檀:“等等” 说谁是小妹妹呢?! 受了伤还跑辣么快,活该你失血过多! 白檀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心道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呢 白檀和阮白氏一行人回府的时候,恰好与据说是“大病初愈”c正在花园里散心的阮青松狭路相逢,陪在身侧的赫然是阮白氏名义上的丈夫阮乐正,以及身着海棠色裙衫的花见羞。 空气有片刻凝滞。 阮乐正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消失殆尽,冲着白檀不悦地训斥道:“你素来体弱,自该待在家里好生将养,整日跑出去胡闹什么?” 阮白氏的表情瞬间便冷了下来,反唇相讥道:“老爷此话差矣,白家产业将来都是我儿的,自然要带他出去多见识见识,难不成还整日困守内宅,连哪一日引狼入室了都不知道?” 阮乐正眼眸里透出屈辱之色,沉默着端起身侧圆桌上的香茗,慢吞吞地呷了一口。 “姐姐多虑了。”花见羞嫣然一笑,眉眼间波光流转,轻声漫语,宛若莺啼:“老爷原是为了檀哥儿好,若是因此倒叫姐姐心生龃龉,连我都要替老爷觉得委屈了。” 这位花姨娘高髻簪花,晕淡眉目,体态轻盈,打扮艳丽入时,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言一行,可比素衣素服的阮白氏得人心多了。 花见羞出身风尘,本是东都洛阳内数一数二的窟“红袖坊”的花魁,十年前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故得了个雅名“花见羞”,年轻时曾令公子王孙趋之若鹜,洛阳城内的贵族子弟无不以成为花见羞的入幕之宾为幸,不少达官贵族争抢着要将其纳入府邸,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白家女婿阮乐正成功抱得美人归。 当年,花见羞的青睐者没少为此事唏嘘感叹,直到有消息传出,花见羞入府时双手抱着一男婴,其眉眼肖似阮乐正,至此,众人才渐渐熄了心思。 这样一位妙人,常年迎来送往笼络人心,自持身份的阮白氏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与其争辩时每每处于下风。 眼见娘亲被为难,被阮白氏护在身后的白檀抿紧了嘴巴,感觉很不爽,心里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阮乐正其人贪财好利,佛口蛇心,指望他突然转性,维护阮白氏和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花见羞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么剩下的,只有 白檀不动声色地看向阮青松。 如果没记错的话,阮乐正非常迷信,对鬼神之事一直深信不疑。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吧,白檀这般想到。 刚穿越过来时阮青松摩拳擦掌,一心想要大展拳脚,惊艳世人,没成想古人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般愚笨,不但发现了他的异常,还差点被判定为失心疯,吓得阮青松夹紧了尾巴,老实了几天,这才让便宜爹娘疑心消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一梦千秋(完结)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这日午后,阮青松好容易将先生安排的一张大字写完,习惯性地想瘫在床上扣手机,在房间内寻摸了半晌,才忆起自己现在处于封建落后的古代, 网瘾上来, 不觉有些烦躁。 阮青松晃晃悠悠地走出房来,站在一株肥硕的芭蕉下,兴趣缺缺地抠弄着叶片。 “呦, 这不是侍书嘛, 不好生跟在老爷身边伺候着, 怎么在这里躲懒呢?”一道苍老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话里话外透着些刻薄和精明。 另有人立刻笑着回道:“徐妈妈玩笑了, 小子就算是长了副豹子胆, 也不敢做出这等惫懒之事,只因老爷去了燕子楼,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故只留了知画在身边, 遣小子先把新淘换来的古书拿回府, 以免在燕子楼里吃起酒来, 被哪位公子老爷弄污了。” 这位徐妈妈乃是阮乐正的奶嬷嬷, 阮乐正幼时生母早逝, 家道败落,多亏了徐妈妈一家时常接济,才能挨到参加科举,取得功名。 阮乐正得势后倒也没有忘了她的恩德,白家家主过世后,急忙忙地就派人接了来,在吃穿用度上也比众人都要体面一些,竟好似半个主子,寻常得罪不得。 徐妈妈道:“瞧我,竟把这等要事给忘了,今儿原是望日,老爷历来看重读书人,哪有不去燕子楼凑热闹的理儿。” 芭蕉下的阮青松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阮乐正一向多疑,之前的事虽然被花见羞花言巧语地搪塞了过去,但难保他心里不生芥蒂,这可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阮青松这两日一直试图隐晦地讨好阮乐正,缓和父子关系,从而赢得阮乐正的支持,却始终不得要领,现下正瞌睡的时候刚好捡到了枕头,真乃天助我也。 既然阮乐正喜欢沽名钓誉附庸风雅,那自己干脆想办法在执教先生面前表现一二,让阮乐正意识到自己的优秀。 何况,大周自建国以来就格外重视文治武功,制度上更是尽量优渥文人,但凡是有真才实学者,绝对都可以平步青云封官加爵。 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阮乐正,就是朝中重臣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到阮乐正的重视,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世家藏书,结交文人豪客,乃至于逐步打入京中贵人圈。 一切,都需要阮乐正这块敲门砖的配合。 心里谋划已定,阮青松顿觉神清气爽,转身沿小路回了书房。 侍书与徐妈妈寒暄过后,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哪来的一股子邪风,将老太婆的手绢吹了去,这般倒霉”徐妈妈眯着昏花的老眼瞅了半天,这才发现被风垂落到芭蕉叶上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徐妈妈来到偏门外,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包软绵绵的物什,放在手里掂了掂,一路往回走,一路抱怨道:“啐,作死的小东西,好端端的要什么白牡丹,自己屋里的丫头小子都死绝了不成,巴巴地打发我来取东西,凭他是谁,也敢来使唤我。” 内院壁角处建了一座阁子,取名“观星”,上下共六层,是白府内所有建筑当中最高的一处,又距离二门极近,推开窗就能看到远近碧瓦粉墙,花木疏落有致,整座白府尽纳于眼底。 据说观星阁为白氏先祖所建,最初目的原是为窥视星象,勘破天机,但无奈那位先祖始终难以参透玄学奥义,最终不得不放弃。慢慢的,观星阁就演变成了白家子弟在研读学业之余的休闲场所,阁内精心收藏了些古玩字画,棋谱字帖,以及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无所不有。 白檀双手扒着窗框,踮脚往外看去,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狡猾之色。 “狗砸,谢啦。” 小狐狸纳闷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把徐妈妈引过去,还特意让阮青松给看到?” 白檀意味深长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搞不懂你在做什么。” 徐妈妈穿过角门,来到观星阁,单手提起裙摆,呼哧呼哧地爬到五楼,见到白檀也不行礼,歇了半晌才道:“檀哥儿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竟学会装起主子款儿来了。” 白檀双手捧了一卷书简,闻言只作不懂:“妈妈这话是在说我?” 徐妈妈气恼:“不然,还能有谁?” 正在整理房间的百岁恼她欺负公子年幼,冷笑道:“妈妈这话好生奇怪,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哪里用得上一个装字?不过是公子来了兴趣,想寻些白牡丹调香玩儿,府里虽种了些,摘了到底不雅,这才烦请妈妈去外院接过来,倒惹了您一箩筐的闲话,真真婢子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婢子自己去外院走一趟也省了这些是非。” 徐妈妈瞪圆了眼睛,怒道:“小蹄子好厉害的嘴!赶明儿嫁了人也这般掐尖要强不成?但凡遇到个稍微厉害点的婆婆,也容不得你惺惺作态!即便活活打死,也是有的!” 百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听过此等无赖话,又不好张嘴分辨,气得脸都红了。 白檀放下书简,声音软软地去哄百岁:“姐姐莫哭,这个妈妈好讨厌,檀儿不喜欢她,我去求了娘亲,把她卖掉好不好?就像是上次那个偷偷拧檀儿的嬷嬷一样。” 闻听此言,徐妈妈脸色几度变换,当年她虽然被阮乐正接了进来,却因没搞清楚形势,误以为白家真是阮白氏这位后宅主母掌事,稀里糊涂地就签下了卖身契,至今没能要回来。 如今她虽然在阮乐正面前略得些脸儿,但到底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再一个,阮乐正堂堂七尺男儿,也实在不好插手内宅事务。 徐妈妈心里清楚,阮白氏给她那几分薄面,不过是不愿意和阮乐正撕破脸罢了,但若这事涉及白檀,那就可另当别论了,毕竟,白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阮白氏拿小公子当眼珠子疼? 看她神色难堪,眼里闪过挣扎,白檀悄悄露出一个狡黠笑容。 白家家主死后,阮白氏一后宅妇人,难免被人看轻,府里有不少仆人渐渐生出变心,更有甚者,私下向花见羞母子投诚,卖主求荣。 原著当中,白檀母子一步步走向灭亡的路上,可没少这些人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出手践踏。尤其是这位徐妈妈,多次故意将饭菜打翻,逼得母子两人只能吃外院的花瓣充饥。 如今杀鸡儆猴,但愿不算太晚。 于是,当天晚上回房休息时,白檀毫无悬念地病了,整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嘴里只反复念叨:“不敢啦,檀儿再也不敢啦娘亲,救命,娘亲” 这番神志不清的呓语,对阮白氏来说不吝于软刀子割肉,当下就红了眼睛,泣声道:“我的儿” 屋内众人尽皆掩面而泣。 百岁哭得眼睛都肿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婢子护主不力,求夫人责罚。” 阮白氏道:“此话何意?” 百岁便将白日发生的事条理分明地讲述了一遍,只听得阮白氏面带怒色,恨声道:“好厉害的妈妈!连我儿都敢冲撞,我竟不知,在这白府里云奴儿还算不得主子,既如此,想必我也不配住在这里的。” 阮白氏发了狠,扬声让张妈妈带人将徐妈妈绑了来,摁在长椅上打了二十板子。 满院丫鬟小厮看着,鸦雀无声。 待到阮乐正得了消息赶回来时,刑罚早已结束,徐妈妈却仍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哭闹着。 徐妈妈一向喜欢倚老卖老,仗势欺人,阖府上下鲜少有喜欢她的,再加上今日阮白氏动了怒,众人哪敢去触她的霉头,因此,竟没人愿意动手去扶一把。 阮乐正生平最好面子,当即拂袖道:“太太好大的威风,连为夫视若尊长的人都敢打?明日岂非连我也要一起绑了?” 父亲过世不满三载,阮白氏却将阮乐正真正面露看了个一清二楚,心肠也一日冷似一日,听了这话竟也不觉如何难受,只替白檀心酸:“老爷这是打定主意要做孝子了?只可怜我那云奴儿没有一个慈父!那般小的孩子,被下人唬得丢了魂,他老子却只惦记着别人的死活,改日朱御史的夫人再来流芳阁时,我定要与她叙叙姐妹情!将府内奴大欺主,宠妾灭妻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说与她听听!” 朱御史是朝野皆知的清官,为人孤介耿直,秉笔直言,又是历经两朝的老人,莫说是佞臣奸党,即便是皇上都要惧怕他几分,在士子清流之间声誉极高。 倘若被他参上一本,先别说皇上与御史台那边如何定罪,在朝堂上的名声只怕先就毁了。 思及此处,阮乐正脸色微变,却仍硬着声音道:“夫人太过多心,身为人父,我如何不关心檀儿了?只是小孩子家家,不可过于娇宠。那徐妈妈又是上了年纪的,我难免多问了两句。罢了,你既看不惯徐妈妈,让她去守着庄子好了。” 阮白氏垂下眸子,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不敢劳动老爷费心,请回吧。” 她说完立刻转过身去,望着墙上一幅颜色灰白素淡的《孤雁哀鸣图》,背影冷漠决绝,竟是不愿同他再多说一句话。 阮乐正拂袖而去。 虽然前世经常渴盼着见到亲生父母,但是现在白檀有句话一定要讲,阮乐正还真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渣男啊 他伸出短小白嫩的手,目光从银红色的软烟罗纱帐内望出去,软软地唤道:“娘亲。” 阮白氏用帕子按了按眼睛,俯身蹲在床榻之侧,“云奴儿可好些了?” 白檀点点头,又故作童言无忌状:“娘亲,父亲不喜欢我,他只喜欢松哥哥,我们不和他一处玩了,好不好?” 阮白氏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眶,却又摇头道:“云奴儿莫要胡说,娘亲与他是夫妻,此生算是错付了” 白檀声音虚弱:“可是锦城姨母说,父亲带着花姨娘住在家里,他们会一起欺负娘亲和檀儿的,娘亲,你去求求锦城姨母,让她把花姨娘赶出去吧” 古代封建礼法历来对女子诸多压迫束缚,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双方成亲,女子就完全成了男方的私有物,没有一点自由,阮白氏能在骤然丧父的情况下,正面阮乐正突如其来的背叛,与对方及花姨娘周旋良久,保全自身利益,已经算得上是胆识过人了。 当然这与阮乐正是入赘女婿也有关系,若非如此,阮白氏与白檀的处境只怕会更加不堪。 白檀所说的锦城姨母,指的是大公主姜锦城,这位公主与阮白氏幼年相识,情谊甚笃,后来双方各自嫁人,却也没有断了来往。 白檀曾在宴会上见过锦城公主,很得对方喜欢。 最重要的是,锦城公主为人爽朗,颇有几分英气,嫁的又是武将世家程府的嫡长公子,并将其后宅内院管理得井井有条,见识应当与寻常女子不同。 倘若能够得到锦城公主的支持,阮白氏即便想要和离也无不可。 谁知阮白氏一口回绝,语气严厉道:“此事万万不可,云奴儿你记得,以后无论如何,绝对不能与皇室中人打交道,听清楚了吗?”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白檀心中一动,这话似乎大有深意啊 燕子楼里的藏书室历来是京中文人垂涎的对象,寻常人想要窥见其中一角都不可得,现下能拿出几十卷供人赏玩,众人都喜不自胜,连忙道:“烦请管事带路。” 白檀作了回南郭先生,混在几人当中滥竽充数,来到二楼一间补拙素雅的房间,见到里面果然已经陈列着许多佳作,临窗的书案上设着上等的笔墨纸砚,旁边摆放了一尊小巧玲珑的黄铜熏香炉,烟雾袅袅升腾,一股清灵而温雅的气味缓缓散开,说不出的静谧,连人心都被渲染得沉静下来。 管事笑道:“诸位请吧。” 这十人当中,有好诗的,有好画的,都捡了自己喜爱的,爱不释手地观摩起来。 白檀将目光从黄铜香炉上收回来,站在玄关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蕴着几分别有深意的浅笑,耐心地等着管事开口。 管事弯腰施礼,悄无声息地冲着白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向三楼,径自来到走廊最里面。 白檀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管事,看着他亲手打开一扇厚重古朴的门,垂下头,低声道:“公子快请进吧,主人正在等你。” 白檀唰得一声收起折扇,拢在手里,轻轻敲击着掌心,语气狡黠地说道:“进,当然要进,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你们一番苦心。” 房间里没有掌灯,光线很是幽暗,外面行人的谈笑声隔着清溪传来,也是模糊不清的,没有什么真实感,白檀仿佛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地狱。 好在如今是七月中旬,月亮渐趋圆满,高高悬与星斗之间,洒落一地斑驳皎洁的月光。 白檀不言不语地站了一会儿,待适应之后,兀自来到房间中央的檀木圆桌旁,矮身坐了下来,伸手去拎桌上的紫砂壶,倒在海棠冻石蕉叶杯里,用手触探杯壁,呵,竟然还是热的 绢纱屏风后面,隐约立着一抹黑影,炽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白檀身上,渐渐又移至衣领处c脖颈处,定格在对方脸庞上,不知为何呼吸竟乱了一拍。 画舫上有红袖的歌妓怀抱琵琶,临风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音质曼妙,体态轻盈,无一处不娇柔,无一处不勾人。 两岸有醉醺醺的豪客高声应和,随手扯下身上荷包,远远掷了过去。 这歌声幽幽渺渺,如同蒙了一层纱。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黑影呢声重复道:“真是好词。” 白檀喝茶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说道:“世人都以为这是阮青松的手笔。” 黑影道:“我却觉得它合该出自白公子之手。” “非也非也,它的主人不在此间。”白檀摇头,继而悠然道:“外人都道燕子楼幕后的主人十分神秘,惯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黑影默了片刻,哑声道:“你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请你过来。” 白檀:“没错。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在诗词一道确实表现平平,而阮青松那首《卜算子·咏梅》纵然不能夺魁,位列前十应该是没问题的,结果却与我的猜想大相径庭,岂非太过奇怪?更何况,那黄铜香炉内焚的还是我白家流芳阁秘制的‘风雪夜归’,专为待客之用。如此一来,楼主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黑影声音低沉地赞叹道:“果然聪慧。” 白檀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楼主找在下何事,直说便是。” 黑影道:“听说东都白氏乃正宗香料世家,始祖白衣客当年制香技艺独步天下,不知如今白氏传人能否撑得起这份赞誉?” 白檀淡淡道:“别的不敢夸口,制香方面,我只说,白家若谦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好!”黑影道,“如今我燕子楼里正需要一味香料,想向白公子定制。” 白檀眯起眼睛:“寻常香药的定制,流芳阁及各处分店的管事都可做主,问不到我这里来,你要的是什么香?” 黑影一字一顿道:“七夜雪。” 白檀双手一抖,险些将那精雕细琢的海棠冻石蕉叶杯跌个粉碎,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冷声道:“这香我不会做,也不能做,阁下另请高明吧。” 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被白檀打开的门板狠狠摔回去。 白檀转身,怒目而视:“阁下这是何意?” 黑影身形有些佝偻,低咳半晌,才嘶哑着嗓子说道:“狂澜既倒,大厦将倾,你如何独善其身?” 白檀一改往日温和无害的模样,咄咄逼人道:“何处狂澜既倒?哪里大厦将倾?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黑影厉声道:“皇室残暴,戎马生郊。姜宏端无德无能,忝居帝位,却纵容臣子搜刮民脂民膏,边塞战事连年不断,苛捐杂税一日重似一日,远的不说,今年开春,青黄不接之时,你可知有多少人卖儿鬻女?江淮两地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姜宏端却只字不提,岂非无道昏君?” 他说的这些,白檀又如何不知,只是官场倾轧向来残酷,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这种情况下,白檀断然不会轻信任何人,他道:“即便你所言不虚,又和‘七夜雪’有什么关系?” 黑影闷声笑道:“当然有关系,我若没记错的话,宫中那些所谓贵人们用的香料,也是你们白家的流芳阁特制的,包括姜宏端喜欢的龙涎香。” 白檀默然。 黑影继续蛊惑道:“七夜雪的用处,你比我更清楚。” 三更时分,白檀满脸倦色的回了府。 百岁一边为他换衣服,一边担忧道:“公子怎么才回来?不过出去了一趟就累成这样,幸好夫人待在白马寺诵经还未回来,否则不知会如何心疼呢。” 白檀摆手:“无事,你们且先下去吧。” 婢女小厮依次退下,白檀斜靠在软榻上,暗暗思忖今日发生的事情。 燕子楼的楼主到底是什么人,白檀总觉得对方的嗓音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何时何地听过。 还有他说的那个提议,虽然危险,但不得不说,确实让人十分心动啊。 只是着其中的利益分配,还有具体实施办法,还需再斟酌斟酌 白衣少年走了后,房间内再次恢复幽暗死寂。 黑影隐在屏风后,静默良久。 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如今才发现大错特错。 昔年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孩子,现在已经蜕变为长身玉立c姿容无双的少年郎。 真想不到,那个漂亮得如同玉雕般的女娃娃,竟然是个男孩子 想到这里,黑影深邃的眸子涌现出一抹柔和之色,他有些想笑,溢出口的却是粗哑怪异的声音,宛若夜枭。 黑影僵在原地。 仿佛过了很久,他抬起手,想要抚摸自己左侧的脸颊,却只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岂止是知道,从裁减下人,到缩减月例银子,一切都是白檀早就算计好的,就连阮青松会狗急跳墙也在白檀意料之中。 所幸白檀一番辛苦筹谋总算没有白费,眼下所有主次人物全都到位,“请君入瓮”的戏码也该开演了。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个月后,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白檀穿了一袭极为熨帖舒适的天青色儒衫,左手提了一只掺了柳条精心编制的竹篮,里面放置着上好的笔墨砚台,并一方折叠整齐的云纹锦褥子。 来到贡院前的丹桂街,白檀脚步轻健地从马车上跃下来,冲着车厢内躬身行礼,“母亲安心,檀儿这就去了。”表情轻松愉悦,散发着满满的少年朝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反倒是阮白氏这个来送考的家长忧心不已不已,掀起帘布一角,一迭声地说道:“笔墨可还够用?不如再添上一锭松烟墨?还有那几只狼毫,丫头们可细心检查过了?” 白檀十分无奈地笑道:“母亲多虑了,竹篮都已经塞满了,焉有不够用的道理?况且,贡院门禁森严,本就对举子们携带的东西限制颇多,儿子这些东西能不能拿进去都是两说呢。” 阮白氏闻言只能作罢,在白檀再三要求下,依依不舍地命人驾车回府了。 还未到进场的时辰,贡院门前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白檀远远地便看到一身华服的阮青松被人簇拥着,谈笑风生,干脆寻了处安静地方,慢慢想着心事。 阮青松前世懒散惯了,即便踩了狗屎运,白捡了一世人生,也从未想过踏实进学,反倒总做些投机取巧的事,专挑些旁门左道走,委实让人瞧不上。 按照原定世界发展轨迹,为了在此番会试当中取得好名次,阮青松会特意抄袭曾被钦点为状元的南宋文人文天祥的佳作《御试策》。 因着这篇文章的内容实在是字字珠玑,句句箴言,让人不禁拍案叫绝,直如班香宋艳一般,众人对写成此篇的举子也不免高看一眼,任谁都要夸赞一句年少有为,就连几位主审官都对阮青松印象颇佳,回去赴命时少不得美言几句。 东宫太子姜琸求贤若渴,闻听此事,对阮青松大为褒奖,连连感叹道:“麒麟才子,果然名不虚传!” 自此阮青松麒麟才子的名号算是真正坐实,彻底耀武扬威起来。 白檀心中十分清楚事态发展趋势,却并不打算在现阶段进行干预,有道是登高必跌重,尝过无限风光的滋味,才会更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更何况会试出榜之后,再过不久就是殿试,最多不过月余,白檀等得起。 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里打开,戎装佩刀的官兵鱼贯而出,士子们倒是潮水般涌了过去,等待检视入场,唯恐落后他人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一梦千秋番外篇(一)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姜戎如同被火焰灼伤, 动作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 侧身对着的白檀,露出的右半张脸眉目高挺,五官俊美,眼神幽深,线条流畅而锋利,纤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露出慑人的寒意。 仅仅是一张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白檀真心赞叹道:“楼主龙凤之姿,日月之表, 若是整天藏身暗处, 倒真是辜负了。” “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姜戎表情阴冷, 语气讥讽地重复了一遍, 十五岁之前,这八个字于他而言当之无愧。 至于十五岁之后的姜戎,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每每午夜梦回,总不免忆起自己满手血腥,肮脏不堪,着实惹人厌恶。 久而久之, 竟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见到了。 自打在燕子楼结识姜戎以来, 白檀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退避, 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实在不想再与他周旋,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总不能以后始终让自己以黑色缎带蒙眼吧? 再者说,他们的计划可是谋朝篡位,姜戎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现身人前,这样才能凝聚民心,赢得百姓们的支持。 优柔寡断绝非帝王该有的特质。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圆润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白檀知道姜戎有心结,也一直试图帮他解开这心结,只是一直不得要领,说到底治病总归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尽管心中明白这么做很有可能触碰到对方的逆鳞,白檀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退缩情绪。 开玩笑,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戎身上,甭管对方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这大夫白檀是客串定了! 想到此处,白檀不免仰头笑道:“没人夸赞过楼主容貌远胜他人吗?”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涤荡人心,姜戎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顿觉狼狈不已,身形一晃,却是打算远远地逃开。 幸而白檀见机快,动作灵敏地拉住姜戎的衣袖,“这算什么?我既邀了你来赏月,楼主现身此处,想来必是已经允诺,我没向你讨要手信也就算了,楼主竟还想不告而别?须得罚酒三杯!” 姜戎沉默,身影在月夜下几乎被凝成一尊雕像,过了许久,他终于不再躲避,彻底转过身来,覆盖在左脸上狼牙面具完全暴露在白檀的视线下。 那面具形状怪异,色泽幽深,雕刻的花纹繁华而诡异,依稀是长久不见天日的青铜所铸。 浓浓的黑暗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攫住了咽喉,白檀呼吸都为之一窒。 姜戎像是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浑身缠绕着不容忽视的阴郁气息,宛若带着剧毒的藤蔓,几欲择人而噬。 白檀腹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姜戎气势凌厉,一步步逼近,皎洁的月光从斑驳的叶片缝隙间洒下,打在诡异的獠牙面具上,扭曲成恐怖的形状。 男人停在白檀面前,声音古怪喑哑,如同夜枭悲泣,“你看着这张脸,仔细看着,告诉我,恶心吗?” 青铜面具几乎将他左侧脸颊完全覆盖住,但因为身高的缘故,白檀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下颌,狰狞凌乱的伤疤从面具边缘延伸而出,细细密密,纵横交错,像是白牡丹发达的根系。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半俊美如神祗,一半丑陋如魔鬼。 说实话,姜戎身上浓烈的压迫感让白檀非常不适,仿佛喘气都不敢似的,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能。 于是,白檀不但站在原地未动,甚至连面上微笑和善的神情都丝毫不变,反问道:“为什么要觉得恶心,楼主才华盖世,文韬武略皆有擅长,何苦要去在乎脸上的一点点小瑕疵?” 换句话说,哥们儿,你又不靠脸吃饭,姜宏端身下的宝座还等着你去撬呢,这个时候怎么能怂? 姜戎双眸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白檀又道:“楼主可曾听过这样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少年语调温润,声音清朗,这些话娓娓道来,一字一句直直钻入姜戎心脏最深处,冰冷的血液渐渐回温,让人感受到久违的善意,还有满心满眼的信赖。 对姜戎来说,白檀无疑是特殊的。 幼年时的萍水相逢,白檀救了彼时落魄如丧家之犬的姜戎,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那时的姜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还未饱尝人情冷露,世态炎凉,还未多次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还未手染鲜血,视人命如草芥 哪怕骤然得知全家葬身火场,也还固执地保留着对人世最后一点期望,冒着丧命的危险,放了无意中发现他的白檀。 之后的十载光阴,栉风沐雨,刀口舔血,一次次在鬼门关前徘徊,一点点泯灭良善天性 那个英姿飒爽,光明磊落的姜戎,早就死在数不清次数的背叛与伏击当中。 可以说,白檀见证了姜戎最后的善良。 就像一道分水岭,十年前的姜戎,与十年后的姜戎,泾渭分明。 所以,姜戎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任何人,却在认出白檀后,始终不敢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可笑他罪孽累累,肆意妄为,竟也会心存畏惧。 白檀低低一叹:“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以天下为己任,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容貌美丑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直直劈开姜戎深藏在心底的阴霾,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已经身处深渊,自然更加向往光明,白檀的话对姜戎来说等同于救赎。 姜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捡到了世间至宝,整个人竟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白檀拥入怀中,嗓音低哑中掺杂着浓烈的悲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听得人不寒而栗,“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不过,我希望你也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啊” 否则心底的猛兽出闸,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颈,白檀颇为不适地缩了缩脖子,无论是前生,还是现世,除了襁褓之中被阮白氏抱在怀里,他还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曾深想。 白檀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此时此刻他被魔鬼打上了私人印记,注定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阮青松铁青着脸,将名册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三遍,还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不由失声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白檀趁大家不注意,笑眯眯地望了阮青松一眼,摇头道:“江郎才尽,可惜啊,可惜” 阮青松还欲再行辩解,却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更为不屑,似乎夹杂着寒冰,将他冻在那里。 管事带着灰衣童子走下来,拱手示意:“恭喜诸位,请随我到二楼雅间,那里已然备下了几十卷字画名帖,诸位可以尽情赏玩,稍后还会有礼物相赠。” 燕子楼里的藏书室历来是京中文人垂涎的对象,寻常人想要窥见其中一角都不可得,现下能拿出几十卷供人赏玩,众人都喜不自胜,连忙道:“烦请管事带路。” 白檀作了回南郭先生,混在几人当中滥竽充数,来到二楼一间补拙素雅的房间,见到里面果然已经陈列着许多佳作,临窗的书案上设着上等的笔墨纸砚,旁边摆放了一尊小巧玲珑的黄铜熏香炉,烟雾袅袅升腾,一股清灵而温雅的气味缓缓散开,说不出的静谧,连人心都被渲染得沉静下来。 管事笑道:“诸位请吧。” 这十人当中,有好诗的,有好画的,都捡了自己喜爱的,爱不释手地观摩起来。 白檀将目光从黄铜香炉上收回来,站在玄关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蕴着几分别有深意的浅笑,耐心地等着管事开口。 管事弯腰施礼,悄无声息地冲着白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向三楼,径自来到走廊最里面。 白檀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管事,看着他亲手打开一扇厚重古朴的门,垂下头,低声道:“公子快请进吧,主人正在等你。” 白檀唰得一声收起折扇,拢在手里,轻轻敲击着掌心,语气狡黠地说道:“进,当然要进,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你们一番苦心。” 房间里没有掌灯,光线很是幽暗,外面行人的谈笑声隔着清溪传来,也是模糊不清的,没有什么真实感,白檀仿佛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地狱。 好在如今是七月中旬,月亮渐趋圆满,高高悬与星斗之间,洒落一地斑驳皎洁的月光。 白檀不言不语地站了一会儿,待适应之后,兀自来到房间中央的檀木圆桌旁,矮身坐了下来,伸手去拎桌上的紫砂壶,倒在海棠冻石蕉叶杯里,用手触探杯壁,呵,竟然还是热的 绢纱屏风后面,隐约立着一抹黑影,炽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白檀身上,渐渐又移至衣领处c脖颈处,定格在对方脸庞上,不知为何呼吸竟乱了一拍。 画舫上有红袖的歌妓怀抱琵琶,临风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一梦千秋番外篇(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与此同时,本该酣然沉睡的少年早已睁开眼睛,黑眸灼灼,一眨不眨地盯着姜琸看,满天星河落在他眼底,璀璨生辉, 再加上唇畔噙着的几分甜醉, 当真十分好看。 姜戎如同被火焰灼伤, 动作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侧身对着的白檀, 露出的右半张脸眉目高挺, 五官俊美,眼神幽深, 线条流畅而锋利, 纤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露出慑人的寒意。 仅仅是一张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白檀真心赞叹道:“楼主龙凤之姿,日月之表,若是整天藏身暗处,倒真是辜负了。” “龙凤之姿, 日月之表?”姜戎表情阴冷, 语气讥讽地重复了一遍, 十五岁之前, 这八个字于他而言当之无愧。 至于十五岁之后的姜戎,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每每午夜梦回,总不免忆起自己满手血腥,肮脏不堪,着实惹人厌恶。 久而久之,竟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见到了。 自打在燕子楼结识姜戎以来,白檀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退避,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实在不想再与他周旋,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总不能以后始终让自己以黑色缎带蒙眼吧? 再者说,他们的计划可是谋朝篡位,姜戎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现身人前,这样才能凝聚民心,赢得百姓们的支持。 优柔寡断绝非帝王该有的特质。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圆润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白檀知道姜戎有心结,也一直试图帮他解开这心结,只是一直不得要领,说到底治病总归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尽管心中明白这么做很有可能触碰到对方的逆鳞,白檀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退缩情绪。 开玩笑,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戎身上,甭管对方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这大夫白檀是客串定了! 想到此处,白檀不免仰头笑道:“没人夸赞过楼主容貌远胜他人吗?”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涤荡人心,姜戎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顿觉狼狈不已,身形一晃,却是打算远远地逃开。 幸而白檀见机快,动作灵敏地拉住姜戎的衣袖,“这算什么?我既邀了你来赏月,楼主现身此处,想来必是已经允诺,我没向你讨要手信也就算了,楼主竟还想不告而别?须得罚酒三杯!” 姜戎沉默,身影在月夜下几乎被凝成一尊雕像,过了许久,他终于不再躲避,彻底转过身来,覆盖在左脸上狼牙面具完全暴露在白檀的视线下。 那面具形状怪异,色泽幽深,雕刻的花纹繁华而诡异,依稀是长久不见天日的青铜所铸。 浓浓的黑暗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攫住了咽喉,白檀呼吸都为之一窒。 姜戎像是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浑身缠绕着不容忽视的阴郁气息,宛若带着剧毒的藤蔓,几欲择人而噬。 白檀腹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姜戎气势凌厉,一步步逼近,皎洁的月光从斑驳的叶片缝隙间洒下,打在诡异的獠牙面具上,扭曲成恐怖的形状。 男人停在白檀面前,声音古怪喑哑,如同夜枭悲泣,“你看着这张脸,仔细看着,告诉我,恶心吗?” 青铜面具几乎将他左侧脸颊完全覆盖住,但因为身高的缘故,白檀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下颌,狰狞凌乱的伤疤从面具边缘延伸而出,细细密密,纵横交错,像是白牡丹发达的根系。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半俊美如神祗,一半丑陋如魔鬼。 说实话,姜戎身上浓烈的压迫感让白檀非常不适,仿佛喘气都不敢似的,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能。 于是,白檀不但站在原地未动,甚至连面上微笑和善的神情都丝毫不变,反问道:“为什么要觉得恶心,楼主才华盖世,文韬武略皆有擅长,何苦要去在乎脸上的一点点小瑕疵?” 换句话说,哥们儿,你又不靠脸吃饭,姜宏端身下的宝座还等着你去撬呢,这个时候怎么能怂? 姜戎双眸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白檀又道:“楼主可曾听过这样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少年语调温润,声音清朗,这些话娓娓道来,一字一句直直钻入姜戎心脏最深处,冰冷的血液渐渐回温,让人感受到久违的善意,还有满心满眼的信赖。 对姜戎来说,白檀无疑是特殊的。 幼年时的萍水相逢,白檀救了彼时落魄如丧家之犬的姜戎,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那时的姜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还未饱尝人情冷露,世态炎凉,还未多次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还未手染鲜血,视人命如草芥 哪怕骤然得知全家葬身火场,也还固执地保留着对人世最后一点期望,冒着丧命的危险,放了无意中发现他的白檀。 之后的十载光阴,栉风沐雨,刀口舔血,一次次在鬼门关前徘徊,一点点泯灭良善天性 那个英姿飒爽,光明磊落的姜戎,早就死在数不清次数的背叛与伏击当中。 可以说,白檀见证了姜戎最后的善良。 就像一道分水岭,十年前的姜戎,与十年后的姜戎,泾渭分明。 所以,姜戎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任何人,却在认出白檀后,始终不敢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可笑他罪孽累累,肆意妄为,竟也会心存畏惧。 白檀低低一叹:“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以天下为己任,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容貌美丑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直直劈开姜戎深藏在心底的阴霾,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已经身处深渊,自然更加向往光明,白檀的话对姜戎来说等同于救赎。 姜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捡到了世间至宝,整个人竟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白檀拥入怀中,嗓音低哑中掺杂着浓烈的悲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听得人不寒而栗,“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不过,我希望你也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啊” 否则心底的猛兽出闸,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颈,白檀颇为不适地缩了缩脖子,无论是前生,还是现世,除了襁褓之中被阮白氏抱在怀里,他还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曾深想。 白檀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此时此刻他被魔鬼打上了私人印记,注定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白家主母的揽月阁里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两排青衣小婢鱼贯而入,站在廊庑下,屏息等待着。 西厢房的暖阁内,一个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的孩子静静躺在软榻上,他小嘴微张,双目紧闭,沉睡正酣,脸颊因为屋内的暖炉而带上几分热意,粉扑扑的,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这厢阮白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的幼子,抿嘴一乐,亲昵地抚摸着孩子,柔声道:“云奴儿,起床了。” 这孩子从落地那日就开始生病,打小没断过补药,饶是如此也比寻常人要瘦弱三分,将将满一周岁时更是接连几日病得人事不知,唬得阮白氏整日以泪洗面,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抱着孩子去老父亲身边求救。 白家家主掐指算了半天,叹息道:“这孩子男生女相,命格又太过贵气,须得取个女娃娃的名字才好。” 于是,便有了云奴儿这个小名。 床上的孩子眨了眨长如蝶翼的双睫,双目张开,琉璃般黑亮清澈的眼珠怔怔地望向阮白氏,迷迷糊糊地喊道:“娘亲。” 阮白氏应道:“娘亲在。”柔嫩素白的手熟练地掀开锦被,将仅着亵衣的孩子抱入怀中,丫鬟平安立刻将捧在手里的夹袄递了过来。 意识渐渐回笼,实际年龄早已成年的白檀臊了个大红脸,仰着小脸抗议道:“娘亲万万不可如此,娘亲每日管理家务,本就辛苦异常,孩儿不能为您分担一二也就罢了,怎可再劳累母亲?” 听了这话,莫说阮白氏,就连一众丫鬟嬷嬷们都禁不住笑了起来,阮白氏的乳母张妈妈直接出声打趣道:“这才哪到哪啊,公子莫要着急,再过几年,有您建功树业,孝敬双亲的时候,到时候还怕不能给夫人挣个诰命回来?再说了,公子如今年幼,夫人慈母心肠,纵然偏疼些也是有的,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阮白氏颔首道:“这话很是,娘亲这半生只得了一个你,白府上上下下都是我儿的,云奴儿只管安心。” 白檀看着阮白氏坚毅的神情,面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母亲啊,这就是他前世心心念念,一直艳羡,却始终未能见到的母亲。 至于他是怎么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摇身一变成为贵族小公子,这就说来话长了。 白檀这个要钱不要命的,那天在影视城跑完龙套后,夜里又去一家酒吧做兼职,好巧不巧碰到两帮人马火拼,最后不幸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被人在后脑勺处砸了一酒瓶。 再睁开眼时,白檀已经恢复出厂设置,成了一只刚刚落地,尚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奶团子,愉快地吹着泡泡。 旁边,眉目温柔的年轻女子虽然脸色苍白虚弱,却笑得一脸慈爱,眯着眼睛逗他:“宝宝,娘的宝宝,真乖” 白檀:天惹,我竟然有妈妈啦?! 这有什么,只要跟着我混,保你从今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 白檀艰难地蠕动着身子,圆滚滚的眼睛四处乱瞟,谁,谁在说话? 然而,这话说出口后就变成了“咿呀,咿呀” 年轻女子语气幸福地说道:“呀,嬷嬷快看,宝宝跟我说话呢。” 周围人连忙附和:“可不是嘛,公子真聪明啊。” 脑海当中浮现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狐狸,抱着果子啃得正欢,于百忙之中抽空看向白檀,语气十分敷衍地说道:“你好,我是学神系统,来帮助你走向人生巅峰,成为人生赢家的。” 这是谁编的台词,也太不走心了,现在连给小学生看的系统文里都不这么写了好吗? 人生赢家哪有那么容易当的。 白檀很上道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该给我发布任务了?” 小狐狸:“啊,对,任务其实挺简单的,只要你随意选择一种技能,然后达到当前世界顶尖水平,成为该位面第一人就可以了。” “如果完不成任务呢,会被人道毁灭吗?” 小狐狸头都没抬:“这我可说不准,看主神心情吧。” 白檀好奇:“你们主神脾气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贵圈真乱(一)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他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大胆了, 姜国重视人文风化, 崇尚孔孟之道, 向来喜欢把儒家学说奉为金科玉律, 拥有一整套完整严谨的科举制度, 读书人在方方面面都能享受优待, 无数人从启蒙开始就泡在四书五经当中, 挤破脑袋就为了在科举仕途上崭露头角, 自此平步青云。 还从未有人说过如此惊天言论。 紫衣金冠的男人目光惊诧,暗沉沉地看了白檀一会, 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这些言论太过惊世骇俗, 若是换个人如此放诞无礼,为了讨好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早就出手责罚了。 不过, 说这话的是白檀。 他不知为何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装作不知罢了。 紫衣金冠的男子笑着问道:“公子为何称呼我为殿下?” 过了这半日,白檀方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他双眸幽深,眼波却异常清澈潋滟,微微一笑, 立刻带了几分魅惑, “你身上穿着看似普通, 布料及花纹却皆出自宫中尚衣局,且针脚细密,不似寻常人手笔,尤其你腰间这枚秋香色荷包,虽然不显眼,但是,我若没看错的话,荷包上可是用金银二线绣了双龙戏珠的纹样?除了今上,也只有贵为储君的东宫太子有资格用了。” 紫衣男子展开泥金折扇,缓缓笑开:“不错,孤正是姜琸。” 姜琸是储君名讳,三年前昭告天下的皇榜上提到过,也是为了方便世人避讳的用意。 然而,白檀听了却恍若未闻,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水玩儿,似乎是根本没把堂堂一国储君放在眼里。 “孽障!”姜琸还未开口说什么,阮乐正就厉声呵斥道:“太子殿下面前胆敢如此放肆,成何体统!侍书,还不请出家法?” 阮青松适时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父亲真是的,弟弟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您纵然有心管教,原也不必急于一时,更何况弟弟年幼,爱玩闹一些实属正常。” 阮乐正不依不饶:“青松不必出言维护,这孽障,整日里言语无状,行为不羁,你我父子二人时常忍让一二也就罢了,如今冒犯了贵人,他有几条命可赔?”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便宜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多不堪似的。 “嗯?”白檀动作一顿,形状完美的桃花眼不觉又睁大了些,“父亲无缘无故地说这许多话做什么?檀儿不过是看太子殿下白龙鱼服,想是不愿引人耳目,故此才没有行大礼,难道错了吗?” 他说完便静静地望着姜琸,丰润的菱唇微微抿起,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也无辜极了。 姜琸的呼吸立刻乱了一拍,他轻轻咳了两声,神色威严地说道:“阮大人的话确实过了,不过是一点小事,哪里就犯得上动用家法?” 阮乐正拱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玉不琢,不成器,今日我” 白檀却正色道:“檀儿确实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惹得父亲经常生气恼怒,每每扬言要打死檀儿,父亲打儿子,本是天经地义,檀儿即便是被打死,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娘亲近日正在白马寺诵经斋戒,为檀儿祈福,若是此时出了事,岂非伤她的心?” 阮夫人?听到白檀提及阮白氏,姜琸方才想起一桩旧事,状似不经意间开口道:“罢了,这家法也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请的。” 阮乐正表情一僵,讪讪地放下了手腕。 他本是入赘至白家,算起来终究是外姓人,家法供在白家后院祠堂内,阮乐正是没有资格随意进入白家祠堂的。 阮乐正眼睛一转,笑道:“如此才好,本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当然要亲亲密密的。” 一家子?别搞笑了,白檀点头道:“阮家哥哥有心了,无忧。” 一袭青碧色衣裙的无忧笑吟吟地上前一步,掏出一只丁香色荷包塞到阮青松怀里,语气亲热地说道:“怪道公子时常夸松哥儿聪慧呢,我和百岁两人竟是个傻的,看到主子们拌嘴,就吓得鸦默雀静的,还是你有办法,这么一劝就好了,这是公子赏的,快些拿着吧。” 为了凸显自身温润端方的气质,阮青松今日特意穿了一袭青色交领长袍,这本无甚错漏,然而,他却忘了,白府上的一等婢女小厮也是惯常穿青衣的。 方才阮青松一人独处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与白檀的侍婢无忧待在一起,两人俱是青衣青裤,不知道的,怕是会把两人身份搞混。 阮青松眼眸中划过一抹恼怒,强颜欢笑道:“弟弟又同我玩笑了。” 他眼眶微红,星眸含水,眼波粼粼地望向姜琸,竟是一副小女儿姿态。 姜琸的眉头轻轻皱起,反而煞有其事地冲白檀点点头,赞道:“白公子果真有世家风范。” 阮青松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 姜琸却觉得这白小公子举止清雅,言谈不俗,即便是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也依旧从容淡然,不卑不亢,实在难得。 至于阮青松嘛 姜琸轻摇折扇的动作稍稍停顿。 原本他还觉得此子饱读诗书,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如今看来纵有才华,心胸却不够豁达,到底是落了下乘。 阮乐正不想让姜琸在此地多留,拱手道:“天气炎热,微臣在书房内略备了些茶水,请殿下移步。” 姜琸点头:“也好。”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盯着白檀看了一眼。 白檀淡然地拿起茶盏,仰头喝了一口百岁特意酿制的梅子茶,恰好避过对方窥探的目光。 呵呵,正牌攻上线,马上就要开撕了,真是让人兴奋啊。 阮青松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檀,“你不是最讨厌闷热天气吗?为何偏偏今日出来?” 白檀不以为意道:“偶尔改变一下爱好也不错,比如我原是喜欢调香制香的,若是哪天厌了,读读书,写写字,也还风雅有趣,你说对吗?” 阮青松心中一惊,冷着脸离开了。 “咱们这位麒麟才子脾气倒是不小。”白檀打趣地笑了。 阮青松很早之前便立志要走科举仕途,年幼时就陆陆续续地传出不少惊世佳作,在京城文人圈里一直享誉盛名,不到十五岁就取得了举人功名。 更妙的是这人深谙炒作之道。 须知当年在白檀有意引导之下,阮乐正个老狐狸原本已经注意到阮青松的异常之处,从而心生戒备的。 这也难怪,试问,一个本来只懂调皮捣蛋c大字不识的孩童,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是写诗,又是作文的,任谁能不怀疑? 阮乐正又是狡诈多疑的性格,心里种种猜测一个比一个阴暗,看着阮青松的目光也越来越冷。 阮青松察觉到之后,方才醒悟自己一心想要展露才华,赢得阮乐正的全力栽培,却忘了事出反常必为妖,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了。 然而,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冒然否认反倒难以自圆其说。 思来想去,阮青松定下一条妙计。他先是接连几日嚷着晚上做了噩梦,梦到有一集狮头c鹿角,虎眼于一体,尾巴长而粗的怪物追赶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喷火,那火焰直灼烧到他的颈背处,却又不伤及性命。 流言莫名其妙就从白府传了出去,众人都感到惊讶好奇。 直到一日,有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来府中做客,听说此事后让阮青松将那怪物画在纸上,众人看时只见那怪物似龙非龙,似马非马,正是上古神兽麒麟。 再看阮青松一直喊疼的颈背处,果然浮现一个麒麟形状的伤痕。 那老学士当即惊呼道:“此乃天降神迹,诚愚世侄,你这儿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怕是要成为麒麟才子!” 世人哗然,之后却陆陆续续地相信了这“麒麟才子”之说,否则怎么解释阮青松前后变化呢? 不过,这阮青松倒也心狠,竟能忍着疼痛,夜里偷偷对着铜镜用油灯灼伤颈背,还一声不发,白檀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他了。 如今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到来,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众人茶余饭后都在猜测今次谁能够一举夺魁,进而在殿试上蟾宫折桂,到时候曲江宴饮c打马游街,以后就彻底成为人上人了。 据说,街头巷尾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私设赌局,赌今次科举谁能脱颖而出,眼下正有十位热门人选,其中风头最劲的赫然就是麒麟才子阮青松。 按照这个世界原来的运行轨迹,接下来可就是阮青松靠着背诵的古诗名篇,成功赢得上位者器重,风光无限的剧情了。 只不过,现在多了白檀这个变数。 嘿嘿,白檀眯起眼睛,乐道:“我一向,最喜欢看戏了。” 方才的警戒与防备,早已耗尽了姜戎最后一点力气,他伏在地上,挣扎着去看来人,手指摁在佩剑上,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眼前的孩子双颊粉嫩,玉白团子一般,嫩生生的额心生着一粒殷红的朱砂痣,比观音座下的童子还讨喜几分。 姜戎声音嘶哑:“是你。” 士可杀不可辱,倘若发现他行藏的是其他人,姜戎宁愿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最差也不过是血溅当场罢了。 奈何造化弄人,来者竟然是那位不久前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娃娃,姜戎纵然再如何不择手段,也不愿杀一个懵懂无辜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一个颇得他眼缘的孩子。 思及此处,姜戎心内悲叹一声也罢,他手指一松,颓然躺于地上,双目怔怔地望着假山洞顶。 这人满身脏污,形容狼狈,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状态,一双眼睛却深如幽潭,血丝密布,带着浓浓的怨恨与不甘。 那双眼睛缓慢地眨动几下,瞳孔渐渐涣散,气息也弱了下去。 这种时候若是睡过去恐怕就离死亡不远了,白檀一惊,连忙走过去,蹲在对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脆生生地喊道:“醒醒,快醒醒,别睡!” 柔嫩的桃花带着清甜的香气,不屈不饶地在自己鼻尖拂动,姜戎不堪其扰,费尽力气睁开眼睛,看向处于自己上方的那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 醒了就好,白檀从香囊中掏出一颗奶白色丸药,一边往姜戎嘴里塞去,一边却不得不满脸稚气地小声道:“喂!坏人,你生病了吗?那檀儿给你吃糖,好不好?檀儿生病时,娘亲每次都会喂檀儿吃糖,吃完就不难受了。” 糖?姜戎头脑昏昏沉沉地想到,现在吃糖可没什么用处。 只是莫说是一颗糖丸,就是□□,他也没力气反抗了。 白檀不是真真正正的四岁顽童,这糖丸自然也并非是寻常糖丸,而是当年白家家主,举全族之力,费尽心力从一位杏林圣手那里求来配方,用三十一种名贵中草药研磨调配,制成的养身药丸,对于气弱体虚c高热伤寒c头疼晕眩等常见症状都有神效。 不过顾忌白檀年幼,恐他不愿服用,白家家主使了个心眼,特意命人在原方基础上增加蜂蜜c桂花调味,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做养身丸,以此哄白檀乖乖吃下。 因此,这药丸才会闻起来香气馥郁甜腻。 白檀当然知道对方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延医问药,而非吃养身丸,但是现在情况不明,对方这身伤又一看便知另有隐情,还是少惹人注目得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贵圈真乱(二)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有身着青衣青裤, 穿戴明显较为体面的小子劝道:“好啦, 莫要再说了, 若被点星斋里的那一位听了去, 且有的闹呢。” 一众小厮都谄媚地笑道:“文哥儿说的是,只你伺候公子,不知我们的辛苦, 还望您能在公子面前美言两句, 若能离了这苦海, 便给你立长生牌位也使得。” 青衣小厮摆摆手:“我可不敢做公子的主。” 近来阮乐正事务缠身, 不得空闲, 竟丝毫不曾留意到白府内俨然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府中下人完全被掌握,内宅已经彻底成为白檀的天下。 只是, 白檀一热血男儿, 岂能甘心屈居一隅?早已上报了名讳,准备参加科举会试一展手脚了。 白檀虽然被自家香药生意分走了大半精力,想要获得状元确实有些难度, 但赢过阮青松那个西贝货,还是轻而易举的。 何况, 十月中旬的殿试上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他呢, 白檀当然不愿错过。 因此, 当阮青松无意之中听到下人们的讥讽,受不得这份气,气势汹汹地来找白檀理论时,对方正在书房内苦读呢。 阮青松见白檀手中拿着书册,蓝色封面上写着银钩铁画的“左传集注”几个字,正端坐在书桌后面,神态认真地阅览着。 这几个字用笔遒劲,锋芒尽露,恰是出自号称“三绝书生”的韦骄之手。 韦骄在儒家典籍上见解独到,体悟颇深,每每开口,必有惊世言论,之前阮青松就曾被此人吸引,欲引为知己,继而向对方多加讨教,可惜被一再推拒。 阮青松仰仗着麒麟才子的身份,被人吹捧惯了,向来自视甚高,倒也拉不下脸面攀交,就此成为心中一件憾事。 只不过文人相轻,如今又科举在即,京中举子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巴不得多搜寻些旁人没有的锦绣文章,即便是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哪里肯轻易让别人知道。 何况韦骄又心高气傲,阮青松再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慷慨到如此田地,在这种时候,还肯把自己做的集注借给白檀看。 如果是在现代,这简直相当于在高考前拿到了学霸的笔记本,至于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到阮青松嫉妒到双眼发红的表情,白檀笑得开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找我有事?” 反正,只要见到阮青松不高兴,白檀就高兴了。 阮青松原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此时却把指责对方苛待自己的事压下,轻蔑地说道:“你一介商贾,地位低贱,读什么书?” 白檀摇了摇头,心道阮青松好歹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怎么观念也如此陈腐,谁说商贾就不可以读书识字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神态高傲地说道:“我读书,自然是因为要参加会试。” 阮青松心惊,强自镇定道:“你当会试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只怕连贡院都进不去,当心被人赶出来!” 白檀翻了一页书,闲闲地说道:“谁告诉你只有举人才能进场?” 阮青松皱眉思索。 白檀好心提醒:“你忘了吗?我可是特权阶级,上个月,锦城姨母劝着我母亲,带我拜见了国子监祭酒章大人的夫人,眼下我正和韦骄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呢。” 阮青松恍然大悟,俄顷又阴沉了脸色,国子监是由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又称“太学”,非贵族子弟及官宦之后不得入内进学,在读学生称为“监生”,可略过科举考试当中的院试和乡试,直接参加在京举行三年一次的会试。 况且在国子监当中任教的,上至祭酒,下至博士c助教,都是才高八斗饱读诗书之士,非寻常私学可比。 早些年,阮青松未尝没有进国子监读书的奢望,也求了阮乐正递了名帖,只可惜现任国子监祭酒是真正的清贵名流,看不上阮乐正的做派,连带着也不喜阮青松这个庶子,终是将其拒之门外。 没想到,他求之不得的东西,白檀却动动嘴皮子便有了,让人焉得不恨? 不过,阮青松的反应倒也快,冷静下来,直接说道:“即便得了这个虚名又能如何?论才学,你胸无点墨;论品性,你骄纵蛮横。何况还从商多年,熏染了满身的铜臭味儿,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沽名钓誉!” 白檀忍不住笑了起来。 阮青松若是有真才实学,说出这话也就罢了,自己分明都是靠抄袭才获得“麒麟才子”的称号,究竟是哪来的底气嘲讽别人? 白檀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沽名钓誉我不懂,偷梁换柱眼前却有活生生的例子。” 阮青松心虚,“你这话何意?” 白檀眼眸明净无波,仿若能洞察世事,阮青松心脏不由微微提起,正担心他说出什么惊世言论,对方却神态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罢了。” 阮青松还欲同他理论,但转念一想,白檀既然进了国子监,那么参加科举取士基本已成定局,再说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再一个,自己能阻拦他一时,焉能阻拦他一世? 阮青松自认对白檀还有几分了解,他虽不喜欢对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绝非庸碌之辈。眼下年纪小,学问浅也属正常,但是对方毕竟师从名家,又有韦骄和张蕴伯从旁辅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与其以后看着对方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倒不如现在一同参加科举,趁着白檀羽翼未丰,伺机将其狠狠踩下去,最好能想个计谋,剥夺对方参加科举的资格,让他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个贩夫走卒。 若能亲眼见到白檀如此,才算痛快! 想到此处,阮青松心中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期待之情,胸有成竹地说道:“你莫要得意,咱们且看以后吧。” 白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阮青松目光从那本《左传集注》上掠过,转身,阴沉着脸离开了,一边走,一边皱眉认真思索着什么,竟然连自己此行的目的都给忘记了。 白檀乐得轻松,转身就吩咐将张进忠道:“阮青松火气这么大,想必是近来膳食太过油腻的缘故,告诉后厨,让他们多做些清淡的食物送到松竹苑。” 张进忠忍笑应了声是。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京城上下处处张灯结彩,闺阁千金们相偕出游,世家子弟亦结伴赏月,一时间彩带飘扬,笑语嫣然,一派繁华喧闹的景象。 只是白檀从观星阁上远远望去,总觉得这热闹之中隐隐透出颓败之态,莫名有些伤感。 白府人丁单薄,无其他长辈在世,因此请了几位有脸面的妈妈嬷嬷陪着阮白氏,大家玩闹了一场。 倒是阮青松那边邀了许多文人,从西侧角门里钻进来,迎来送往,直聒噪得人耳朵疼。 惹得无忧抱怨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规矩,再没见过这般的,来府上作客竟不走正门,也不与主人打声招呼,好没道理!公子,咱们何不将人打出去?” 白檀笑而不语。 百岁心细,思虑也更周全些,满含担忧地说道:“婢子方才偷偷瞧了一眼,见那些人言行举止都没个体统,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千万别出事才好。” 白檀咬了口枣泥山药馅的月饼,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对小厮多福道:“你到前院告诉忠叔,就说今夜府上来了外人,守夜巡逻更要格外仔细些,尤其是母亲那里,绝不可让人惊扰。再传我的话,让丫头们都避着点,最好早早回房休息,门窗也须得关严实。” 多福疑惑道:“公子想是忘了自己的清风楼?” 白檀道:“我那里都是些寻常物件,就不兴师动众了。” 多福还想再说什么,见白檀态度坚定,只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多福领命离开后,白檀将百岁与无忧也都赶去了揽月阁,让她们自去伺候阮白氏。 凉亭内很快就剩下白檀孤零零一个人,越发显得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秋高气爽,天地空旷开阔,唯有一轮皓月作陪。 白檀抿了口桂花酒,蓦然想起前世在孤儿院的经历,那时生活辛苦,却也有少年人单纯的快乐。 犹记得七岁那年,有好心人捐了一笔物资,其中就有一台被淘汰的破旧电视机。 那时刚好也是中秋佳节,二手电视机被珍而重之地摆到了院子中央,大家席地而坐,兴高采烈地看某个不知名电视台的演出,一直熬到后半夜,哪怕眼睛都要黏在一起了,也都不肯散去。 时隔多年,白檀依然记得那场晚会最后一首曲子,现在想来,仿佛就飘荡在自己耳边。 白檀形状美好的桃花眼定定地注视着天上圆月,启唇清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本不善唱歌,再加上年岁日久,记不清楚旋律,调子也有些不伦不类的,却意外的悦耳动听。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少年嗓音低回婉转,浓浓夜色当中,表情也有些醉醺醺的,隐约带了三分迷离,俯身在石桌上,几欲睡去。 庭角植了一株叶片呈现椭圆状,颜色浓郁苍翠的植物,却是桂花当中的名品,叫“佛顶珠”的,此时却不知为何无风而动,簌簌作响,洒落一地淡黄色细碎花瓣。 白檀醉眼惺忪,带着酒香的菱唇呢喃了一句:“哪儿来的野猫,还未到春天,就开始叫|春了?” 藏在树上的某人动作一僵。 何况,十月中旬的殿试上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他呢,白檀当然不愿错过。 因此,当阮青松无意之中听到下人们的讥讽,受不得这份气,气势汹汹地来找白檀理论时,对方正在书房内苦读呢。 阮青松见白檀手中拿着书册,蓝色封面上写着银钩铁画的“左传集注”几个字,正端坐在书桌后面,神态认真地阅览着。 这几个字用笔遒劲,锋芒尽露,恰是出自号称“三绝书生”的韦骄之手。 韦骄在儒家典籍上见解独到,体悟颇深,每每开口,必有惊世言论,之前阮青松就曾被此人吸引,欲引为知己,继而向对方多加讨教,可惜被一再推拒。 阮青松仰仗着麒麟才子的身份,被人吹捧惯了,向来自视甚高,倒也拉不下脸面攀交,就此成为心中一件憾事。 只不过文人相轻,如今又科举在即,京中举子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巴不得多搜寻些旁人没有的锦绣文章,即便是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哪里肯轻易让别人知道。 何况韦骄又心高气傲,阮青松再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慷慨到如此田地,在这种时候,还肯把自己做的集注借给白檀看。 如果是在现代,这简直相当于在高考前拿到了学霸的笔记本,至于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到阮青松嫉妒到双眼发红的表情,白檀笑得开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找我有事?” 反正,只要见到阮青松不高兴,白檀就高兴了。 阮青松原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此时却把指责对方苛待自己的事压下,轻蔑地说道:“你一介商贾,地位低贱,读什么书?” 白檀摇了摇头,心道阮青松好歹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怎么观念也如此陈腐,谁说商贾就不可以读书识字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神态高傲地说道:“我读书,自然是因为要参加会试。” 阮青松心惊,强自镇定道:“你当会试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只怕连贡院都进不去,当心被人赶出来!” 白檀翻了一页书,闲闲地说道:“谁告诉你只有举人才能进场?” 阮青松皱眉思索。 白檀好心提醒:“你忘了吗?我可是特权阶级,上个月,锦城姨母劝着我母亲,带我拜见了国子监祭酒章大人的夫人,眼下我正和韦骄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贵圈真乱(三)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姜戎如同被火焰灼伤,动作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侧身对着的白檀,露出的右半张脸眉目高挺, 五官俊美,眼神幽深, 线条流畅而锋利, 纤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露出慑人的寒意。 仅仅是一张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白檀真心赞叹道:“楼主龙凤之姿, 日月之表, 若是整天藏身暗处,倒真是辜负了。” “龙凤之姿, 日月之表?”姜戎表情阴冷,语气讥讽地重复了一遍, 十五岁之前, 这八个字于他而言当之无愧。 至于十五岁之后的姜戎, 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每每午夜梦回,总不免忆起自己满手血腥, 肮脏不堪, 着实惹人厌恶。 久而久之, 竟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见到了。 自打在燕子楼结识姜戎以来, 白檀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退避, 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实在不想再与他周旋,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总不能以后始终让自己以黑色缎带蒙眼吧? 再者说,他们的计划可是谋朝篡位,姜戎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现身人前,这样才能凝聚民心,赢得百姓们的支持。 优柔寡断绝非帝王该有的特质。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圆润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白檀知道姜戎有心结,也一直试图帮他解开这心结,只是一直不得要领,说到底治病总归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尽管心中明白这么做很有可能触碰到对方的逆鳞,白檀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退缩情绪。 开玩笑,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戎身上,甭管对方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这大夫白檀是客串定了! 想到此处,白檀不免仰头笑道:“没人夸赞过楼主容貌远胜他人吗?”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涤荡人心,姜戎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顿觉狼狈不已,身形一晃,却是打算远远地逃开。 幸而白檀见机快,动作灵敏地拉住姜戎的衣袖,“这算什么?我既邀了你来赏月,楼主现身此处,想来必是已经允诺,我没向你讨要手信也就算了,楼主竟还想不告而别?须得罚酒三杯!” 姜戎沉默,身影在月夜下几乎被凝成一尊雕像,过了许久,他终于不再躲避,彻底转过身来,覆盖在左脸上狼牙面具完全暴露在白檀的视线下。 那面具形状怪异,色泽幽深,雕刻的花纹繁华而诡异,依稀是长久不见天日的青铜所铸。 浓浓的黑暗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攫住了咽喉,白檀呼吸都为之一窒。 姜戎像是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浑身缠绕着不容忽视的阴郁气息,宛若带着剧毒的藤蔓,几欲择人而噬。 白檀腹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姜戎气势凌厉,一步步逼近,皎洁的月光从斑驳的叶片缝隙间洒下,打在诡异的獠牙面具上,扭曲成恐怖的形状。 男人停在白檀面前,声音古怪喑哑,如同夜枭悲泣,“你看着这张脸,仔细看着,告诉我,恶心吗?” 青铜面具几乎将他左侧脸颊完全覆盖住,但因为身高的缘故,白檀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下颌,狰狞凌乱的伤疤从面具边缘延伸而出,细细密密,纵横交错,像是白牡丹发达的根系。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半俊美如神祗,一半丑陋如魔鬼。 说实话,姜戎身上浓烈的压迫感让白檀非常不适,仿佛喘气都不敢似的,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能。 于是,白檀不但站在原地未动,甚至连面上微笑和善的神情都丝毫不变,反问道:“为什么要觉得恶心,楼主才华盖世,文韬武略皆有擅长,何苦要去在乎脸上的一点点小瑕疵?” 换句话说,哥们儿,你又不靠脸吃饭,姜宏端身下的宝座还等着你去撬呢,这个时候怎么能怂? 姜戎双眸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白檀又道:“楼主可曾听过这样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少年语调温润,声音清朗,这些话娓娓道来,一字一句直直钻入姜戎心脏最深处,冰冷的血液渐渐回温,让人感受到久违的善意,还有满心满眼的信赖。 对姜戎来说,白檀无疑是特殊的。 幼年时的萍水相逢,白檀救了彼时落魄如丧家之犬的姜戎,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那时的姜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还未饱尝人情冷露,世态炎凉,还未多次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还未手染鲜血,视人命如草芥 哪怕骤然得知全家葬身火场,也还固执地保留着对人世最后一点期望,冒着丧命的危险,放了无意中发现他的白檀。 之后的十载光阴,栉风沐雨,刀口舔血,一次次在鬼门关前徘徊,一点点泯灭良善天性 那个英姿飒爽,光明磊落的姜戎,早就死在数不清次数的背叛与伏击当中。 可以说,白檀见证了姜戎最后的善良。 就像一道分水岭,十年前的姜戎,与十年后的姜戎,泾渭分明。 所以,姜戎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任何人,却在认出白檀后,始终不敢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可笑他罪孽累累,肆意妄为,竟也会心存畏惧。 白檀低低一叹:“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以天下为己任,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容貌美丑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直直劈开姜戎深藏在心底的阴霾,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已经身处深渊,自然更加向往光明,白檀的话对姜戎来说等同于救赎。 姜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捡到了世间至宝,整个人竟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白檀拥入怀中,嗓音低哑中掺杂着浓烈的悲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听得人不寒而栗,“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不过,我希望你也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啊” 否则心底的猛兽出闸,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颈,白檀颇为不适地缩了缩脖子,无论是前生,还是现世,除了襁褓之中被阮白氏抱在怀里,他还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曾深想。 白檀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此时此刻他被魔鬼打上了私人印记,注定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姜宏端双眼暴突,本就拥挤的五官更显局促,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嗓子里挤怪异的呻|吟,样子狼狈极了。 上夜的小太监骇破了胆,语无伦次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皇上犯病了!” 成群的人拥进来,手忙脚乱地给姜宏端施救,唯恐慢了一点,落得个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姜宏端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意识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上夜的小太监拉出去斩了。 他怎么会允许见过自己那般丑态的人活下来呢? 众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连给小太监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敢,生怕触到姜宏端的霉头,低垂着头庆幸这次不是自己。 只是兔死狐悲。这次侥幸躲过,下次又该怎么办呢? 头顶上仿佛悬了一把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众人内心绝望又悲哀。 姜宏端气息稍稍平稳了些,不再像刚才一般剧烈喘息,只是那嘴巴却仍然合不上似的,微微张开着,吸着冷风,口齿间发出嘶嘶嘶的怪声,像是藏了一条毒蛇,随时都可能蹿出来咬别人一下。 他冷眼望着众人,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只留了太监总管李福海在身边。 李福海伺候了姜宏端四十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也比任何人都害怕他,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四更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姜宏端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李福海,说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朕快驾崩了?” 李福海一个哆嗦,当即跪了下去:“老奴不敢。” 姜宏端冷笑:“那就是在盼着朕早日驾崩了?” 李福海磕头不迭:“陛下明鉴,老奴绝无此心。” 姜宏端叫停他的动作,语气诡异,表情更加诡异地说道:“据说白家那个传人前一段在燕子楼里现身了,见过他的人都称赞对方容貌无双呢,你说这话可信不可信?” 李福海脸上表情一变,连忙将头低得更深了些,“老奴不知。” “呵。”姜宏端冷声道,“你,拿着圣旨去一趟白家,把白芜的儿子亲自接过来,记着是白芜那唯一的,亲生的儿子,任何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李福海不敢多问,急忙忙地领旨出宫去了。 空荡荡的寝殿内,姜宏端狠狠攥紧身下的被子,失神地呢喃道:“朕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圣旨传到白府,阮白氏当场变了脸色,抖着嘴唇道:“我儿近日身体不适,恐把病气过给陛下,海公公,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二?” 李福海满脸不忍:“夫人当年也是皇宫大内的常客,应当知道咱们陛下的脾气。”言下之意却是绝无可能。 白檀安慰道:“母亲无须担忧,檀儿去去就回,不会耽搁的。” 阮白氏紧紧握住白檀的手,眼睛发红,不舍道:“云奴儿,娘的云奴儿” 白檀轻柔地拍了拍阮白氏的手背,背对众人启唇,无声道:“锦城公主。” 阮白氏眸光微闪,悄然点头。 李福海来传旨时有一支金吾卫护送,此时为首的头领正催促着白檀赶快上马。 白檀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动作干脆地翻身上马,鞭子一扬,当先冲了出去,一身铁甲,手持佩剑的金吾卫快速跟上去,然后分散开来,呈合围之势,将人困在队伍中间。 见此情形,白檀更不敢大意,他坐在马上,身姿挺拔,笑意融融,来往行人注意到后都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 “嗳,那不是白家的公子吗?” “可不正是他,前些时日我刚在燕子楼里见过,白公子这张脸,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贵圈真乱(四)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程锐道:“谁啊?” 张蕴伯转身, 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白檀:“阮青松。” 他们与白檀相识多年, 对白家的情况十分了解,除了替阮白氏及白檀母子两人不值外,也很是瞧不上阮乐正的虚伪做派。 唯独对于阮青松, 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阮青松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但认真分辨起来, 他却又确实没做错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程锐和张蕴伯实在做不出随意迁怒他人的事, 只一直选择无视他罢了。 偏偏阮青松近日不知是怎么了, 总喜欢往他们身边凑, 没得让人不自在。 白檀道:“我这哥哥向来心比天高, 今日是望日,想必是来燕子楼参加诗社的。” 张蕴伯心存忧虑:“ 论理我不该说这话, 只是青松少爷也太不安分了,公子须得小心一点才是。” 瞧瞧, 阮青松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做得多隐蔽似的,殊不知连张蕴伯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到了。 真替他脸疼。 程锐也道:“我也就算了, 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 檀儿你打小就聪明, 干嘛要做商贾呢?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这样的话从白檀选择经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断过,毕竟,商人地位低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限制。 商人东买西卖,赚取差价,以此牟利,商贾行业的流动性,对社会现状的稳定造成巨大挑战,当权者为了使自己的地位确保无虞,自然极力压制。 阮青松踏进燕子楼时,厅内的文人名士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有相熟的同窗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邀他同坐。 阮青松走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同窗道:“今日诗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我们正在想该如何写。” “哦?”阮青松眼眸一亮,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二楼三楼一间间密闭的雅室。 十年前燕子楼还只是一家略有些名气的普通茶楼,像京城内的其他任何一家档次较高的茶楼一样,喜欢安排些风雅的游戏,以此招徕顾客。 这样的茶楼,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同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 直到三年前,燕子楼不知为何突然易主,闭门歇业了半个月,再开门时已经完全换了风格,不但装修得更加雅致奢华,藏书和字画也远非其他茶楼可以匹敌,有不少还是当世孤本。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燕子楼竟然请来了数位大儒,每隔五三日便有一位在楼内开堂授课。 这些人一生著作等身,载誉无数,偏又个个傲骨铮铮,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几年前就避世不出,任是达官贵族,龙子皇孙也没能劝服他们,让无数文人扼腕叹息。 当年几位大儒的名号一经传出,燕子楼立刻被不敢置信的读书人层层包围,场场听众爆满,拥挤得毫无立锥之地。 自此以后,燕子楼的地位就凌于其他酒楼茶楼之上,成为大家追求风雅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燕子楼还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举办诗会c文会,以诗会友,以文论道,若能拔得头筹,自然有丰厚的彩头。 其实,但凡能够随意进入燕子楼的,谁也不是不名一文之辈,自然看不上那些彩头,他们更希望得到是楼里的藏书,文坛上的盛名,更甚至是某位大儒亲传弟子的身份。 阮青松之所以频频来燕子楼,也不过是为自己造势罢了。 他往二楼中间栏杆处望了一眼,那里正悬挂着一副大字,饱蘸浓墨,遒劲有力,却仅仅只有一个“梅”字。 看来这就是今日诗会的题目了,阮青松认真回想了一会,记起了一两首前世背过的有关“梅”的诗词,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放心不少。 一时间,阮青松又是庆幸,又是懊悔,五味杂陈。 庆幸的是前世做了网络写手,比寻常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古代文化;懊悔的是大多时候都在复制粘贴,储存的古诗词也非常有限。 这些年来,他看似在文坛风光无两,整日着享受众人的称赞与吹捧,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麒麟才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他脑海当中现有的诗词越用越少,只剩下寥寥几十首。 为此,他不得不一再小心谨慎,甚至时常闭门不出,除非重大场合,轻易不借用古人诗词,实在推脱不得时也尽量自己写。 不过,人的胃口都是越养越刁的,阮青松早些年的诗作珠玉在前,如今的作品却逊色不少,反差太大,众人失望之余,不免偷偷议论起此事,认为阮青松江郎才尽。 有风声传到阮青松耳里,气得他当场摔了一批上好的瓷器。 这些话跟直接扇了他一嘴巴有何区别? 因为此事的推动,再加上秋闱在即,阮青松近些时日细细筹划了许多,这才决定重现出现在众人面前。 打定了今日夺魁的主意后,阮青松故意作出一副皱眉思索的模样,在厅内小幅度地来回踱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众人歌咏梅花的诗词都渐渐完成了,纷纷誊写到燕子楼专门提供的芙蓉笺上,标注好姓名,呈递给楼里的小厮。 有人恭维道:“这次诗会的题目虽然简单,但此间卧虎藏龙,我怕是无望了,阮兄高才,想必今日定能满载而归。” 阮青松道:“郭兄言重了,涂鸦之作,愧不敢当。”话虽如此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在原来温润自矜的底色上,稍稍覆盖了些得意 旁边另一华服男子讥笑道:“怕只怕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知道早些年的诗作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有那般心智?骗鬼呢。” 阮青松眸色冷了下来,微笑如常道:“这位兄台是在担心自己与燕子楼提供的奖品失之交臂?其实大可不必,稍后在下借给阁下把玩一段时间就是了,兄台不必客气。” “你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自信?”一道空灵而又干净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了些微的冷意,清泠若山涧泉水。 众人只觉得一股凉爽之意拂面而来,精神都为之振奋不少,抬头望去,楼梯拐角处正站着位容貌昳丽秀美的少年,只是神情却不知为何有些冷然,眉眼间无悲无喜,如同一尊白玉雕琢成的佛像。 又是这个样子,每一次,只要白檀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毫无意外地被牢牢吸引过去,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感受。 不,更确切地说是只要白檀在场,就不会有人记得他阮青松的存在。 何其可悲! 阮青松死死地掐住掌心,竭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弟弟,你今日怎么舍得出门了?寻常这个时辰,弟弟你不是已经就寝了吗?” 姜国推崇勤奋好学之人,世家学子们读起书来常常废寝忘食,挑灯夜读的也不乏其人,稍微惫懒些的也要在书房待至二更三更。 至于寒门子弟,即便因为经济条件上的限制,没有油灯蜡烛等物照明,也有不少另辟蹊径,做出诸如凿壁偷光c囊萤映雪的举动,一时传为文坛佳话。 白檀也是求知若渴之人,只是阮白氏顾念儿子的身子,不许他熬夜,所以白檀的就寝时间确实比其他人都要早一些。 不过,这话到了阮青松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呢? 白檀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睨了阮青松一眼,将他那点儿小心思看得分明,“阮公子慎言,你姓阮,我姓白,你算我哪门子哥哥?” 阮青松暗中咬碎一口银牙,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容,眼神慈爱,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我都是父亲的孩子,自然是手足兄弟,檀儿,你啊你,不过是因着你没有按时完成课业,父亲出言教训了两句,这也是为你好,弟弟万万不可心生怨恨。” 去他妈的慈爱眼神。 白檀恶心得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第一,每晚亥时四刻准时休息,这是我母亲再三叮嘱过的,所为的不过是让我好生保养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自然不敢违逆。第二,我父亲阮尚书事务繁忙,等闲不许我去打扰他,至于检查课业,更是无稽之谈了,须知我可是连他书房的门都进不去的。最后,你我虽生父相同,但严格算来,却出身两个毫无联系的不同家族。我生母未出阁时,贵为京都洛阳香药白家唯一一位掌上明珠,幼年时即得蒙圣宠,被接到皇宫内院中教养,与锦城公主同吃同住,乃至义结金兰。我随母亲姓白,论字排行,起名为檀,姓名载于家谱之中,承白氏衣钵,先祖是被世人赞誉为风华满京洛的白衣客,敢问阁下祖籍何处?出身哪里?生母是哪家千金?” 所谓世家贵族,并不是有钱有势就可以了,比起这些,更为重要的是一种流淌在骨血里,代代相传的高贵,一种经过岁月打磨,在经年累月的时光里沉淀下来的历史底蕴。 真正的世家,不但人才辈出,礼制完备,还拥有连皇室都为之艳羡的文化传承,让人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小觑。 有人说三代才培养出一个贵族,此话不假。 白檀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快步走到厅内,向阮白氏问安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阮白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急急拉住白檀的手,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几遍:“云奴儿,你没事吧?” “母亲安心。”白檀搀扶着阮白氏,送回座位上,自己在下首捡了张圆凳,注视着阮白氏的眼睛,神态极为认真地说道:“母亲,檀儿有事想要问您。”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阮白氏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白檀,如今说出来也无不可,只是到底让人难以启齿。 她叹了口气,难得肃着脸色,挥退了侍婢,“云奴儿想问什么?” 白檀道:“我白家与皇室到底有何渊源?” 阮白氏道:“白家荣耀千年,始终屹立不倒,鼎盛之时甚至连皇室都不敢轻易掠其锋芒,云奴儿,你可知是为什么?” 白檀腰间束了三指宽月牙白绣祥云纹的腰带,左侧处缀了白纱质地绣富贵竹花纹的鸡心形荷包,此时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由捏住下垂的流苏,一边摩挲,一边道:“因为白衣客。” 白檀真是对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客越来越好奇了,在千年之后的今天,还能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何等风华无双。 他回答得笃定,阮白氏却道:“是也不是。千年之前,人心蒙昧,天下未定。彼时皇室姜氏一族还是一盘散沙,与楚地的李家,燕地的商家同为奴隶,被蛮族连年奴役,死伤无数,渐渐生出反叛之心。我先祖白衣公不但拥有天人之姿,且足智多谋,竟能想到将香料用到战场,使蛮族战马暴动奔逃,不战而屈人之兵。后来,姜氏自立为王,执意请白衣公临朝辅政,先祖称自己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到底还是推拒了,只靠做香料生意谋生。谁知不久后,白衣公不知为何猝然仙逝,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多岁。姜太|祖与白衣公交情深厚,始终不肯相信先祖去世的事实,反而命人凿冰筑棺,将白衣公的尸身完好保存下来。稍后,太|祖又大肆寻求灵丹妙药,依照白衣公生前留下的方子,倾天下之力,炼成一丸极为神奇的丹药,据说那丹药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能使人永葆青春。” 世人惯会以讹传讹,三人尚能成虎,何况白衣公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一千多年,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改编过,白檀觉得这些话的可信度不大,便笑道:“那岂不成了长生不老神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檀儿看多半是无稽之谈。” 孰料阮白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可是,后来白衣公又活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 “据说,当时白衣公有体温,有心跳,一应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甚至还在十个月后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现身于人前,声称是自己的传人。” 白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所以,世人都以为我们白家有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他们想要得到它?”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剧情,简直神展开。 “傻孩子。”阮白氏苦涩一笑,“长生不老药所需的配料极为难得,可说是世间难寻,他们想要的,是我们白氏传人的命。” 白檀莫名觉得周身漫上一阵寒意,他难以置信道:“难道” 阮白氏道:“我们白家人的骨血里有那味神药的存在,只是因为代代传承下来,已过了一千多年,所以药效在逐渐削弱。认真算起来,白家所有人都不该存活在世上,逆天改命又岂是那般容易的?白家人的早逝便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然而,即便如此,对有些人来说,我们白家人的骨血仍然是不可多得神药,他们做梦都想要喝上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贵圈真乱(五)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这些言论太过惊世骇俗, 若是换个人如此放诞无礼, 为了讨好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他早就出手责罚了。 不过,说这话的是白檀。 他不知为何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装作不知罢了。 紫衣金冠的男子笑着问道:“公子为何称呼我为殿下?” 过了这半日,白檀方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 他双眸幽深, 眼波却异常清澈潋滟, 微微一笑,立刻带了几分魅惑,“你身上穿着看似普通, 布料及花纹却皆出自宫中尚衣局,且针脚细密, 不似寻常人手笔, 尤其你腰间这枚秋香色荷包,虽然不显眼,但是,我若没看错的话, 荷包上可是用金银二线绣了双龙戏珠的纹样?除了今上, 也只有贵为储君的东宫太子有资格用了。” 紫衣男子展开泥金折扇, 缓缓笑开:“不错, 孤正是姜琸。” 姜琸是储君名讳,三年前昭告天下的皇榜上提到过,也是为了方便世人避讳的用意。 然而,白檀听了却恍若未闻,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水玩儿,似乎是根本没把堂堂一国储君放在眼里。 “孽障!”姜琸还未开口说什么,阮乐正就厉声呵斥道:“太子殿下面前胆敢如此放肆,成何体统!侍书,还不请出家法?” 阮青松适时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父亲真是的,弟弟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您纵然有心管教,原也不必急于一时,更何况弟弟年幼,爱玩闹一些实属正常。” 阮乐正不依不饶:“青松不必出言维护,这孽障,整日里言语无状,行为不羁,你我父子二人时常忍让一二也就罢了,如今冒犯了贵人,他有几条命可赔?”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便宜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多不堪似的。 “嗯?”白檀动作一顿,形状完美的桃花眼不觉又睁大了些,“父亲无缘无故地说这许多话做什么?檀儿不过是看太子殿下白龙鱼服,想是不愿引人耳目,故此才没有行大礼,难道错了吗?” 他说完便静静地望着姜琸,丰润的菱唇微微抿起,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也无辜极了。 姜琸的呼吸立刻乱了一拍,他轻轻咳了两声,神色威严地说道:“阮大人的话确实过了,不过是一点小事,哪里就犯得上动用家法?” 阮乐正拱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玉不琢,不成器,今日我” 白檀却正色道:“檀儿确实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惹得父亲经常生气恼怒,每每扬言要打死檀儿,父亲打儿子,本是天经地义,檀儿即便是被打死,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娘亲近日正在白马寺诵经斋戒,为檀儿祈福,若是此时出了事,岂非伤她的心?” 阮夫人?听到白檀提及阮白氏,姜琸方才想起一桩旧事,状似不经意间开口道:“罢了,这家法也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请的。” 阮乐正表情一僵,讪讪地放下了手腕。 他本是入赘至白家,算起来终究是外姓人,家法供在白家后院祠堂内,阮乐正是没有资格随意进入白家祠堂的。 阮青松眼睛一转,笑道:“如此才好,本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当然要亲亲密密的。” 一家子?别搞笑了,白檀点头道:“阮家哥哥有心了,无忧。” 一袭青碧色衣裙的无忧笑吟吟地上前一步,掏出一只丁香色荷包塞到阮青松怀里,语气亲热地说道:“怪道公子时常夸松哥儿聪慧呢,我和百岁两人竟是个傻的,看到主子们拌嘴,就吓得鸦默雀静的,还是你有办法,这么一劝就好了,这是公子赏的,快些拿着吧。” 为了凸显自身温润端方的气质,阮青松今日特意穿了一袭青色交领长袍,这本无甚错漏,然而,他却忘了,白府上的一等婢女小厮也是惯常穿青衣的。 方才阮青松一人独处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与白檀的侍婢无忧待在一起,两人俱是青衣青裤,不知道的,怕是会把两人身份搞混。 阮青松眼眸中划过一抹恼怒,强颜欢笑道:“弟弟又同我玩笑了。” 他眼眶微红,星眸含水,眼波粼粼地望向姜琸,竟是一副小女儿姿态。 姜琸的眉头轻轻皱起,反而煞有其事地冲白檀点点头,赞道:“白公子果真有世家风范。” 阮青松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 姜琸却觉得这白小公子举止清雅,言谈不俗,即便是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也依旧从容淡然,不卑不亢,实在难得。 至于阮青松嘛 姜琸轻摇折扇的动作稍稍停顿。 原本他还觉得此子饱读诗书,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如今看来纵有才华,心胸却不够豁达,到底是落了下乘。 阮乐正不想让姜琸在此地多留,拱手道:“天气炎热,微臣在书房内略备了些茶水,请殿下移步。” 姜琸点头:“也好。”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盯着白檀看了一眼。 白檀淡然地拿起茶盏,仰头喝了一口百岁特意酿制的梅子茶,恰好避过对方窥探的目光。 呵呵,正牌攻上线,马上就要开撕了,真是让人兴奋啊。 阮青松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檀,“你不是最讨厌闷热天气吗?为何偏偏今日出来?” 白檀不以为意道:“偶尔改变一下爱好也不错,比如我原是喜欢调香制香的,若是哪天厌了,读读书,写写字,也还风雅有趣,你说对吗?” 阮青松心中一惊,冷着脸离开了。 “咱们这位麒麟才子脾气倒是不小。”白檀打趣地笑了。 阮青松很早之前便立志要走科举仕途,年幼时就陆陆续续地传出不少惊世佳作,在京城文人圈里一直享誉盛名,不到十五岁就取得了举人功名。 更妙的是这人深谙炒作之道。 须知当年在白檀有意引导之下,阮乐正个老狐狸原本已经注意到阮青松的异常之处,从而心生戒备的。 这也难怪,试问,一个本来只懂调皮捣蛋c大字不识的孩童,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是写诗,又是作文的,任谁能不怀疑? 阮乐正又是狡诈多疑的性格,心里种种猜测一个比一个阴暗,看着阮青松的目光也越来越冷。 阮青松察觉到之后,方才醒悟自己一心想要展露才华,赢得阮乐正的全力栽培,却忘了事出反常必为妖,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了。 然而,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冒然否认反倒难以自圆其说。 思来想去,阮青松定下一条妙计。他先是接连几日嚷着晚上做了噩梦,梦到有一集狮头c鹿角,虎眼于一体,尾巴长而粗的怪物追赶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喷火,那火焰直灼烧到他的颈背处,却又不伤及性命。 流言莫名其妙就从白府传了出去,众人都感到惊讶好奇。 直到一日,有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来府中做客,听说此事后让阮青松将那怪物画在纸上,众人看时只见那怪物似龙非龙,似马非马,正是上古神兽麒麟。 再看阮青松一直喊疼的颈背处,果然浮现一个麒麟形状的伤痕。 那老学士当即惊呼道:“此乃天降神迹,诚愚世侄,你这儿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怕是要成为麒麟才子!” 世人哗然,之后却陆陆续续地相信了这“麒麟才子”之说,否则怎么解释阮青松前后变化呢? 不过,这阮青松倒也心狠,竟能忍着疼痛,夜里偷偷对着铜镜用油灯灼伤颈背,还一声不发,白檀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他了。 如今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到来,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众人茶余饭后都在猜测今次谁能够一举夺魁,进而在殿试上蟾宫折桂,到时候曲江宴饮c打马游街,以后就彻底成为人上人了。 据说,街头巷尾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私设赌局,赌今次科举谁能脱颖而出,眼下正有十位热门人选,其中风头最劲的赫然就是麒麟才子阮青松。 按照这个世界原来的运行轨迹,接下来可就是阮青松靠着背诵的古诗名篇,成功赢得上位者器重,风光无限的剧情了。 只不过,现在多了白檀这个变数。 嘿嘿,白檀眯起眼睛,乐道:“我一向,最喜欢看戏了。” 最重要的是这妇人身后奴婢环绕,不远处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价值不菲的宝瓶方尊,更有赤金打造的金蟾c麒麟c蝙蝠等物,个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果然是天不绝我,阮青松强压着心里的狂喜,以落水后头疼为由,哄着那妇人将相关信息一一道来。 花见羞娇俏一笑,柔声:“松儿莫急,娘这就告诉你,这里是白府,你爹姓阮,名乐正,字愚诚” 阮青松故装懵懂无知,越听心跳越快。 揽月阁里,阮白氏正逐一核实账册,白檀坐在里间的暖炕上,稚嫩的小手握着特制的狼毫笔,有模有样地临摹名家字样。 阮白氏虽然对白檀十分疼宠,却并不娇惯他,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其他人要求更为严格,按照她的话来说,东都白氏岂可出平庸之辈? 待到写完一张大字,侍女百岁上前笑道:“累了这半天,公子歇会,仔细手疼,婢子给您揉揉吧?” 穿着银红色撒花小袄的孩子仰头,甜甜一笑:“百岁姐姐快别忙了,我并不累,你若得空,不如捡些府里的新鲜事说给我听?” 百岁好笑:“公子想是整日待在房里觉得烦闷了,现下春寒料峭的,夫人不得已才拘着公子,过两日天气暖和就不会如此了。” 白檀打了个喷嚏,揉着白嫩嫩的鼻尖,颔首:“我晓得。” 百岁绞了一方帕子,为白檀净手,这才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红枣养气茶,双手捧了奉上来,“要说新鲜事,府内眼下正好有一件,点星斋里的那位松少爷前些日子不是落了水吗?也不知道怎的,醒来后竟像移了性情似的,言行大异于往昔,花姨娘寻术士请佛像,很是忙碌了几日,把个点星斋闹得鸡犬不宁的,后来还是一游方道士写了副偏方,让松少爷喝了碗符水,这两日才渐渐好了,嬷嬷们议论起来,都猜测松少爷撞上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贵圈真乱(六)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幸好白檀早早做好筹划,让下人们提前收购了大批优质鲜花, 再加上自家花圃里产的, 晒干之后, 小心封存,供应流芳阁六个月所需当无任何问题。 只是,白檀这日在白府内的观星阁调弄香料, 偶一抬头,一片金灿灿的黄色撞入眼球,仔细看时却原来是城郊山坡上盛开着一丛丛野菊, 煞是动人, 不免手痒, 低笑道:“秋高气爽,合该登高望远。” 又唤来小厮多福, 拿出一枚宝蓝色香包, 说道:“你把这个送到燕子楼, 亲自交给管事, 就说我要到翠萝山的豹台附近游玩, 若他家主人得空,可一同前来。” 多福惊慌:“公子, 万万不可啊, 豹台那里地势陡峭不说, 还常有野兽出没,您若想出游,去哪里不可,何苦置身险地?” 豹台这名字可不是随便叫的,其中却还藏着一个典故,传闻,当年姜□□起义时,曾据守翠萝山,依靠地势,抗击蛮族,仅凭一己之力就杀死敌军无数大将,之后更是一箭射杀一头凶猛的豹子,迎来彻底的胜利。 豹台之名由此而来。 白檀低头挑了些香药放在腰间荷包内,闻言笑道:“你只管去就是。” 翠萝山林被茂密,花木繁森,除了猎户少有人来,呈现一派天然景致,自有其他山脉比不了的野趣。 白檀捡了条较为平坦的小路,手里拿了根竹条,一边走,一边耸动着鼻子,偶尔露出灿烂笑容,“这是铁皮石斛c蓼兰钩吻,咦,竟然还有商陆” 用竹枝扒开草丛一看,果然见到一株形态极似栌兰,叶片呈卵圆形,果序直立,浆果扁球形紫黑色的植物。 白檀笑道:“真是不虚此行了!” 不远处的竹林忽然挂起一阵无名风,白檀侧耳倾听片刻,快手快脚地将那紫黑色的浆果小心摘了下来,又环视周围,看到一块巨石倚山而立,连忙攀爬了上去。 一吊睛白额,花色斑斓的猛虎从林间迈出,仰天嘶吼两声。 白檀之前曾带着下属到各地山林中搜寻稀奇花卉,见过的阵仗也不少,倒没有如何畏惧,只呢喃道:“也不知这法子能不逼得那人现身” 只是面对猛虎,白檀到底不敢大意,他从腰间掏出一小包药粉,打开来,倒进掌心里握着,严阵以待。 那斑斓猛虎琥珀似的兽瞳孔梭巡了两周,视线锁在白檀身上,兴奋地刨着地,作势冲过来饱餐一顿。 劲风来袭,白檀扬手欲将粉末洒出,眼前猛虎却发出一声惨叫,噗通一下软倒在地上哀叫不已,头颅上正插着一支羽箭,大片鲜血快速流出,渗入地面。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条三指宽的黑色丝带,恰恰覆在白檀眼皮上,他抬起手,想将黑色丝带摘下,却有一双手早白檀一步,从他身后伸出来,捡起丝带两端,动作灵敏地打了个结。 “嗯?”白檀诧异,继而低叹一声,“楼主就这般不愿露出真面目?” 一袭黑袍将姜戎严严密密地裹了起来,只是本该被束起的腰腹处,此刻却空落落的,袍角无风自动,划出圆润的弧度。 姜戎隐身其中,从兜帽里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白檀:“你又何苦逼我。” 白檀道:“即便如此,你也无需将我双眼遮起来吧,山路本就崎岖难行,现在又目不能视,如何寻找草药?” 姜戎上前一步,握住白檀的右手,“你不是能闻到草药散发的味道吗?告诉我方向,我扶你过去。” 闻言白檀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人已经来许久了,说不得方才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只是他倒乖觉,知道不能佩戴香料,以免被嗅出来。 白檀打趣道:“能让燕子楼的幕后老板供我差遣,说出来还不知道让多少读书人羡慕。” 少年人肤质白腻若雪,被黑色丝带映衬着,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容颜如玉。 姜戎见他笑得可爱,也微微露了点笑意,任劳任怨地带着白檀寻找采摘草药。 因为眼睛看不到东西,嗅觉感受倒越发敏锐,更难能可贵的是,但凡白檀说出大致方向,姜戎便能立刻将他描述出来的药草分毫不差地取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不到傍晚就集齐了白檀所需的所有药草。 姜戎将白檀送回白府,哑声道:“快点进去吧。” “等等”白檀扯下双眼上的丝带,只是对方早已不见身影,不由好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是妖怪” 再低头一看那黑色丝带,薄薄的两层布料,仅仅以同色丝线锁了边,中间部分用深蓝色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戎”字,再无其他装饰。 白檀轻声道:“奇怪,总觉得这丝带的样式很是眼熟,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与此同时,正在燕子楼顶层准备沐浴更衣的姜戎动作一顿,对下人道:“给我拿来条新腰带来。” 那下人低声应是。 白檀洗完澡,换了身干净寝衣,将要上床休息时却突然心中一动,对正要到外间阁子里守夜的百岁和无忧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如今也大了,夜间用不着你们伺候。” 百岁和无忧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只是白檀态度坚持,两人只好相携离开了。 白檀熄了灯,在空旷安静的卧室内静坐了会,月色莹润皎洁,洒在他俊美的眉眼间。 随着时间推移,竹制摇椅的阴影被渐渐拉长,白檀喃声道:“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他会不觉得寂寞” 长夜寂寂,摇椅的枝桠声在暗夜中飘荡开,实在单调。 次日醒来,陪阮白氏用过饭,白檀在书房内苦读了一日,中间有家分店的管事前来求见,说是有件事很是为难,想讨白檀的示下。 白檀放下手中的书,吩咐人上了茶,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清瘦,脸颊干瘪,看起来倒是十分精明,“回公子,松少爷方才遣人来店里,说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想拿些香包香囊等物送人,小人听那人的意思,松少爷索要的数目恐怕不小,又都挑选着最最顶尖儿的款式,故不敢自作主张。” 白檀了口香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你做得很好,以后也如此。回去只管把那人乱棍打出去,想要空手套白狼,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况且,白家这一辈只出了我一个,哪里来的什么松少爷,竹小姐的?” 管事眸子中有精光闪过,点头道:“小人明白了。” 白檀唤来多寿,让他到流芳阁及各分店走一趟,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告知诸管事,又派人把管家请了来,只笑道:“流芳阁近日订购量大增,管事们颇有些捉襟见肘,府内一应所需,怕是供应不上了。” 管家讶异,提高了声音叫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府内众人都是用惯了香料的,如今突然停了,岂不难过?尤其老爷和花姨娘又是上了年纪的,松少爷马上就要参加会试,夜里也需焚香提神。再者说咱们本就是香药世家,倘若连白家都用不上香料,传出去,别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呢” 白檀的脸色冷了下来,手中茶盖啪嗒一声摔回盏上,“你也知道咱们这是白府,一口一个老爷少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府邸姓了阮。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说是花见羞和阮青松,就是阮乐正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外人!想用流芳阁里的香料?可以,不过,其他人掏多少银两购买,你们也须得掏多少,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管家气得手直哆嗦,指着白檀道:“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小人说不过您,我只去找老爷理论。” 白檀冷笑:“慢走不送。” 只是这位管家当天晚上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四肢更是酸软无力,竟连饮食都不能自理。 白檀当机立断,扶持张妈妈的儿子,阮白氏的奶兄张进忠上位,又一连拔出了阮乐正和花见羞的几位心腹,通通替换成自己人。 东宫太子妃有孕,不久前刚刚诞下麟儿,太子姜琸后继有人,夺嫡之争又多了一份筹码,现在正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打算着礼部好好地庆贺一番——因着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姜琸已然开始有些膨胀了。 阮乐正作为礼部尚书,孩子的满月礼少不得需要他操持,再加上中秋临近,往来应酬甚多,眼下已有许多天未回府中了。 这也难怪,阮乐正是□□,有此良机,自然要小心讨好一二,做事比往常可用心多了。 白檀对张进忠道:“府里人口众多,开支也大,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要收秋了,蜀地却接连降了几日暴雨,致使数万田亩竟颗粒无收。同为姜国子民,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母亲已经带头缩减了月例,每日吃穿用度也降了一等,其他人当然也该如此。从今日起,点星斋和松竹苑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月例减少一半,而且通通从阮乐正的月例当中扣减。再将省俭下来的钱送到流芳阁在蜀地的分店,嘱咐他们开设粥棚,救济灾民。” 张进忠躬身道:“公子放心,我晓得了。” “哦,对了。”白檀想到一事,又道:“大灾过后,必有瘟疫横生,我会调制一批祛病的香料,让流芳阁的绣娘们连夜缝进香包,一同送到蜀地吧。” 张进忠敦厚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感动:“公子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因着张进忠从小就在白府伺候,又与阮白氏从小相识,所以倒是惯常叫阮白氏小姐的,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改回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进忠又语气担忧地说道:“只是小姐体弱,平常饮食已经非常简朴素淡了,再削减的话,如何受得住?不如把小人的月例银子都免了,也好给小姐添几道药膳。” 白檀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可想清楚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在给我做白工?来日可别后悔。” 张进忠神色未变:“小人明白,必不会后悔。” 白檀缓缓笑开,作势施了一礼,脆生生地笑道:“那我替母亲多谢你了。” 张进忠慌忙避开,说道:“不值什么的,公子无须如此。” 之前,因为白檀少在外面走动,旁人根本不知道白家真正传人姓甚名谁,他便有意混淆视听,每每只说自己是阮乐正的嫡长子,费尽心机,苦心遮掩,让世人误以为他才是阮白氏的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贵圈真乱(七)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翠萝山林被茂密,花木繁森,除了猎户少有人来,呈现一派天然景致, 自有其他山脉比不了的野趣。 白檀捡了条较为平坦的小路,手里拿了根竹条,一边走,一边耸动着鼻子,偶尔露出灿烂笑容,“这是铁皮石斛c蓼兰钩吻, 咦,竟然还有商陆” 用竹枝扒开草丛一看, 果然见到一株形态极似栌兰,叶片呈卵圆形,果序直立, 浆果扁球形紫黑色的植物。 白檀笑道:“真是不虚此行了!” 不远处的竹林忽然挂起一阵无名风,白檀侧耳倾听片刻, 快手快脚地将那紫黑色的浆果小心摘了下来, 又环视周围,看到一块巨石倚山而立, 连忙攀爬了上去。 一吊睛白额, 花色斑斓的猛虎从林间迈出, 仰天嘶吼两声。 白檀之前曾带着下属到各地山林中搜寻稀奇花卉,见过的阵仗也不少,倒没有如何畏惧,只呢喃道:“也不知这法子能不逼得那人现身” 只是面对猛虎,白檀到底不敢大意,他从腰间掏出一小包药粉,打开来,倒进掌心里握着,严阵以待。 那斑斓猛虎琥珀似的兽瞳孔梭巡了两周,视线锁在白檀身上,兴奋地刨着地,作势冲过来饱餐一顿。 劲风来袭,白檀扬手欲将粉末洒出,眼前猛虎却发出一声惨叫,噗通一下软倒在地上哀叫不已,头颅上正插着一支羽箭,大片鲜血快速流出,渗入地面。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条三指宽的黑色丝带,恰恰覆在白檀眼皮上,他抬起手,想将黑色丝带摘下,却有一双手早白檀一步,从他身后伸出来,捡起丝带两端,动作灵敏地打了个结。 “嗯?”白檀诧异,继而低叹一声,“楼主就这般不愿露出真面目?” 一袭黑袍将姜戎严严密密地裹了起来,只是本该被束起的腰腹处,此刻却空落落的,袍角无风自动,划出圆润的弧度。 姜戎隐身其中,从兜帽里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白檀:“你又何苦逼我。” 白檀道:“即便如此,你也无需将我双眼遮起来吧,山路本就崎岖难行,现在又目不能视,如何寻找草药?” 姜戎上前一步,握住白檀的右手,“你不是能闻到草药散发的味道吗?告诉我方向,我扶你过去。” 闻言白檀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人已经来许久了,说不得方才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只是他倒乖觉,知道不能佩戴香料,以免被嗅出来。 白檀打趣道:“能让燕子楼的幕后老板供我差遣,说出来还不知道让多少读书人羡慕。” 少年人肤质白腻若雪,被黑色丝带映衬着,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容颜如玉。 姜戎见他笑得可爱,也微微露了点笑意,任劳任怨地带着白檀寻找采摘草药。 因为眼睛看不到东西,嗅觉感受倒越发敏锐,更难能可贵的是,但凡白檀说出大致方向,姜戎便能立刻将他描述出来的药草分毫不差地取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不到傍晚就集齐了白檀所需的所有药草。 姜戎将白檀送回白府,哑声道:“快点进去吧。” “等等”白檀扯下双眼上的丝带,只是对方早已不见身影,不由好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是妖怪” 再低头一看那黑色丝带,薄薄的两层布料,仅仅以同色丝线锁了边,中间部分用深蓝色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戎”字,再无其他装饰。 白檀轻声道:“奇怪,总觉得这丝带的样式很是眼熟,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与此同时,正在燕子楼顶层准备沐浴更衣的姜戎动作一顿,对下人道:“给我拿来条新腰带来。” 那下人低声应是。 白檀洗完澡,换了身干净寝衣,将要上床休息时却突然心中一动,对正要到外间阁子里守夜的百岁和无忧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如今也大了,夜间用不着你们伺候。” 百岁和无忧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只是白檀态度坚持,两人只好相携离开了。 白檀熄了灯,在空旷安静的卧室内静坐了会,月色莹润皎洁,洒在他俊美的眉眼间。 随着时间推移,竹制摇椅的阴影被渐渐拉长,白檀喃声道:“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他会不觉得寂寞” 长夜寂寂,摇椅的枝桠声在暗夜中飘荡开,实在单调。 次日醒来,陪阮白氏用过饭,白檀在书房内苦读了一日,中间有家分店的管事前来求见,说是有件事很是为难,想讨白檀的示下。 白檀放下手中的书,吩咐人上了茶,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清瘦,脸颊干瘪,看起来倒是十分精明,“回公子,松少爷方才遣人来店里,说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想拿些香包香囊等物送人,小人听那人的意思,松少爷索要的数目恐怕不小,又都挑选着最最顶尖儿的款式,故不敢自作主张。” 白檀了口香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你做得很好,以后也如此。回去只管把那人乱棍打出去,想要空手套白狼,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况且,白家这一辈只出了我一个,哪里来的什么松少爷,竹小姐的?” 管事眸子中有精光闪过,点头道:“小人明白了。” 白檀唤来多寿,让他到流芳阁及各分店走一趟,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告知诸管事,又派人把管家请了来,只笑道:“流芳阁近日订购量大增,管事们颇有些捉襟见肘,府内一应所需,怕是供应不上了。” 管家讶异,提高了声音叫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府内众人都是用惯了香料的,如今突然停了,岂不难过?尤其老爷和花姨娘又是上了年纪的,松少爷马上就要参加会试,夜里也需焚香提神。再者说咱们本就是香药世家,倘若连白家都用不上香料,传出去,别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呢” 白檀的脸色冷了下来,手中茶盖啪嗒一声摔回盏上,“你也知道咱们这是白府,一口一个老爷少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府邸姓了阮。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说是花见羞和阮青松,就是阮乐正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外人!想用流芳阁里的香料?可以,不过,其他人掏多少银两购买,你们也须得掏多少,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管家气得手直哆嗦,指着白檀道:“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小人说不过您,我只去找老爷理论。” 白檀冷笑:“慢走不送。” 只是这位管家当天晚上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四肢更是酸软无力,竟连饮食都不能自理。 白檀当机立断,扶持张妈妈的儿子,阮白氏的奶兄张进忠上位,又一连拔出了阮乐正和花见羞的几位心腹,通通替换成自己人。 东宫太子妃有孕,不久前刚刚诞下麟儿,太子姜琸后继有人,夺嫡之争又多了一份筹码,现在正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打算着礼部好好地庆贺一番——因着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姜琸已然开始有些膨胀了。 阮乐正作为礼部尚书,孩子的满月礼少不得需要他操持,再加上中秋临近,往来应酬甚多,眼下已有许多天未回府中了。 这也难怪,阮乐正是□□,有此良机,自然要小心讨好一二,做事比往常可用心多了。 白檀对张进忠道:“府里人口众多,开支也大,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要收秋了,蜀地却接连降了几日暴雨,致使数万田亩竟颗粒无收。同为姜国子民,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母亲已经带头缩减了月例,每日吃穿用度也降了一等,其他人当然也该如此。从今日起,点星斋和松竹苑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月例减少一半,而且通通从阮乐正的月例当中扣减。再将省俭下来的钱送到流芳阁在蜀地的分店,嘱咐他们开设粥棚,救济灾民。” 张进忠躬身道:“公子放心,我晓得了。” “哦,对了。”白檀想到一事,又道:“大灾过后,必有瘟疫横生,我会调制一批祛病的香料,让流芳阁的绣娘们连夜缝进香包,一同送到蜀地吧。” 张进忠敦厚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感动:“公子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因着张进忠从小就在白府伺候,又与阮白氏从小相识,所以倒是惯常叫阮白氏小姐的,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改回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进忠又语气担忧地说道:“只是小姐体弱,平常饮食已经非常简朴素淡了,再削减的话,如何受得住?不如把小人的月例银子都免了,也好给小姐添几道药膳。” 白檀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可想清楚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在给我做白工?来日可别后悔。” 张进忠神色未变:“小人明白,必不会后悔。” 白檀缓缓笑开,作势施了一礼,脆生生地笑道:“那我替母亲多谢你了。” 张进忠慌忙避开,说道:“不值什么的,公子无须如此。” 白檀趁大家不注意,笑眯眯地望了阮青松一眼,摇头道:“江郎才尽,可惜啊,可惜” 阮青松还欲再行辩解,却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更为不屑,似乎夹杂着寒冰,将他冻在那里。 管事带着灰衣童子走下来,拱手示意:“恭喜诸位,请随我到二楼雅间,那里已然备下了几十卷字画名帖,诸位可以尽情赏玩,稍后还会有礼物相赠。” 燕子楼里的藏书室历来是京中文人垂涎的对象,寻常人想要窥见其中一角都不可得,现下能拿出几十卷供人赏玩,众人都喜不自胜,连忙道:“烦请管事带路。” 白檀作了回南郭先生,混在几人当中滥竽充数,来到二楼一间补拙素雅的房间,见到里面果然已经陈列着许多佳作,临窗的书案上设着上等的笔墨纸砚,旁边摆放了一尊小巧玲珑的黄铜熏香炉,烟雾袅袅升腾,一股清灵而温雅的气味缓缓散开,说不出的静谧,连人心都被渲染得沉静下来。 管事笑道:“诸位请吧。” 这十人当中,有好诗的,有好画的,都捡了自己喜爱的,爱不释手地观摩起来。 白檀将目光从黄铜香炉上收回来,站在玄关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蕴着几分别有深意的浅笑,耐心地等着管事开口。 管事弯腰施礼,悄无声息地冲着白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向三楼,径自来到走廊最里面。 白檀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管事,看着他亲手打开一扇厚重古朴的门,垂下头,低声道:“公子快请进吧,主人正在等你。” 白檀唰得一声收起折扇,拢在手里,轻轻敲击着掌心,语气狡黠地说道:“进,当然要进,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你们一番苦心。” 房间里没有掌灯,光线很是幽暗,外面行人的谈笑声隔着清溪传来,也是模糊不清的,没有什么真实感,白檀仿佛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地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贵圈真乱(八)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白檀低头挑了些香药放在腰间荷包内, 闻言笑道:“你只管去就是。” 翠萝山林被茂密,花木繁森, 除了猎户少有人来, 呈现一派天然景致, 自有其他山脉比不了的野趣。 白檀捡了条较为平坦的小路, 手里拿了根竹条, 一边走,一边耸动着鼻子, 偶尔露出灿烂笑容, “这是铁皮石斛c蓼兰钩吻,咦, 竟然还有商陆” 用竹枝扒开草丛一看,果然见到一株形态极似栌兰, 叶片呈卵圆形,果序直立,浆果扁球形紫黑色的植物。 白檀笑道:“真是不虚此行了!” 不远处的竹林忽然挂起一阵无名风,白檀侧耳倾听片刻, 快手快脚地将那紫黑色的浆果小心摘了下来,又环视周围, 看到一块巨石倚山而立, 连忙攀爬了上去。 一吊睛白额, 花色斑斓的猛虎从林间迈出,仰天嘶吼两声。 白檀之前曾带着下属到各地山林中搜寻稀奇花卉,见过的阵仗也不少,倒没有如何畏惧,只呢喃道:“也不知这法子能不逼得那人现身” 只是面对猛虎,白檀到底不敢大意,他从腰间掏出一小包药粉,打开来,倒进掌心里握着,严阵以待。 那斑斓猛虎琥珀似的兽瞳孔梭巡了两周,视线锁在白檀身上,兴奋地刨着地,作势冲过来饱餐一顿。 劲风来袭,白檀扬手欲将粉末洒出,眼前猛虎却发出一声惨叫,噗通一下软倒在地上哀叫不已,头颅上正插着一支羽箭,大片鲜血快速流出,渗入地面。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条三指宽的黑色丝带,恰恰覆在白檀眼皮上,他抬起手,想将黑色丝带摘下,却有一双手早白檀一步,从他身后伸出来,捡起丝带两端,动作灵敏地打了个结。 “嗯?”白檀诧异,继而低叹一声,“楼主就这般不愿露出真面目?” 一袭黑袍将姜戎严严密密地裹了起来,只是本该被束起的腰腹处,此刻却空落落的,袍角无风自动,划出圆润的弧度。 姜戎隐身其中,从兜帽里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白檀:“你又何苦逼我。” 白檀道:“即便如此,你也无需将我双眼遮起来吧,山路本就崎岖难行,现在又目不能视,如何寻找草药?” 姜戎上前一步,握住白檀的右手,“你不是能闻到草药散发的味道吗?告诉我方向,我扶你过去。” 闻言白檀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人已经来许久了,说不得方才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只是他倒乖觉,知道不能佩戴香料,以免被嗅出来。 白檀打趣道:“能让燕子楼的幕后老板供我差遣,说出来还不知道让多少读书人羡慕。” 少年人肤质白腻若雪,被黑色丝带映衬着,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容颜如玉。 姜戎见他笑得可爱,也微微露了点笑意,任劳任怨地带着白檀寻找采摘草药。 因为眼睛看不到东西,嗅觉感受倒越发敏锐,更难能可贵的是,但凡白檀说出大致方向,姜戎便能立刻将他描述出来的药草分毫不差地取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不到傍晚就集齐了白檀所需的所有药草。 姜戎将白檀送回白府,哑声道:“快点进去吧。” “等等”白檀扯下双眼上的丝带,只是对方早已不见身影,不由好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是妖怪” 再低头一看那黑色丝带,薄薄的两层布料,仅仅以同色丝线锁了边,中间部分用深蓝色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戎”字,再无其他装饰。 白檀轻声道:“奇怪,总觉得这丝带的样式很是眼熟,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与此同时,正在燕子楼顶层准备沐浴更衣的姜戎动作一顿,对下人道:“给我拿来条新腰带来。” 那下人低声应是。 白檀洗完澡,换了身干净寝衣,将要上床休息时却突然心中一动,对正要到外间阁子里守夜的百岁和无忧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如今也大了,夜间用不着你们伺候。” 百岁和无忧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只是白檀态度坚持,两人只好相携离开了。 白檀熄了灯,在空旷安静的卧室内静坐了会,月色莹润皎洁,洒在他俊美的眉眼间。 随着时间推移,竹制摇椅的阴影被渐渐拉长,白檀喃声道:“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他会不觉得寂寞” 长夜寂寂,摇椅的枝桠声在暗夜中飘荡开,实在单调。 次日醒来,陪阮白氏用过饭,白檀在书房内苦读了一日,中间有家分店的管事前来求见,说是有件事很是为难,想讨白檀的示下。 白檀放下手中的书,吩咐人上了茶,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清瘦,脸颊干瘪,看起来倒是十分精明,“回公子,松少爷方才遣人来店里,说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想拿些香包香囊等物送人,小人听那人的意思,松少爷索要的数目恐怕不小,又都挑选着最最顶尖儿的款式,故不敢自作主张。” 白檀了口香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你做得很好,以后也如此。回去只管把那人乱棍打出去,想要空手套白狼,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况且,白家这一辈只出了我一个,哪里来的什么松少爷,竹小姐的?” 管事眸子中有精光闪过,点头道:“小人明白了。” 白檀唤来多寿,让他到流芳阁及各分店走一趟,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告知诸管事,又派人把管家请了来,只笑道:“流芳阁近日订购量大增,管事们颇有些捉襟见肘,府内一应所需,怕是供应不上了。” 管家讶异,提高了声音叫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府内众人都是用惯了香料的,如今突然停了,岂不难过?尤其老爷和花姨娘又是上了年纪的,松少爷马上就要参加会试,夜里也需焚香提神。再者说咱们本就是香药世家,倘若连白家都用不上香料,传出去,别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呢” 白檀的脸色冷了下来,手中茶盖啪嗒一声摔回盏上,“你也知道咱们这是白府,一口一个老爷少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府邸姓了阮。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说是花见羞和阮青松,就是阮乐正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外人!想用流芳阁里的香料?可以,不过,其他人掏多少银两购买,你们也须得掏多少,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管家气得手直哆嗦,指着白檀道:“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小人说不过您,我只去找老爷理论。” 白檀冷笑:“慢走不送。” 只是这位管家当天晚上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四肢更是酸软无力,竟连饮食都不能自理。 白檀当机立断,扶持张妈妈的儿子,阮白氏的奶兄张进忠上位,又一连拔出了阮乐正和花见羞的几位心腹,通通替换成自己人。 东宫太子妃有孕,不久前刚刚诞下麟儿,太子姜琸后继有人,夺嫡之争又多了一份筹码,现在正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打算着礼部好好地庆贺一番——因着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姜琸已然开始有些膨胀了。 阮乐正作为礼部尚书,孩子的满月礼少不得需要他操持,再加上中秋临近,往来应酬甚多,眼下已有许多天未回府中了。 这也难怪,阮乐正是□□,有此良机,自然要小心讨好一二,做事比往常可用心多了。 白檀对张进忠道:“府里人口众多,开支也大,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要收秋了,蜀地却接连降了几日暴雨,致使数万田亩竟颗粒无收。同为姜国子民,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母亲已经带头缩减了月例,每日吃穿用度也降了一等,其他人当然也该如此。从今日起,点星斋和松竹苑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月例减少一半,而且通通从阮乐正的月例当中扣减。再将省俭下来的钱送到流芳阁在蜀地的分店,嘱咐他们开设粥棚,救济灾民。” 张进忠躬身道:“公子放心,我晓得了。” “哦,对了。”白檀想到一事,又道:“大灾过后,必有瘟疫横生,我会调制一批祛病的香料,让流芳阁的绣娘们连夜缝进香包,一同送到蜀地吧。” 张进忠敦厚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感动:“公子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因着张进忠从小就在白府伺候,又与阮白氏从小相识,所以倒是惯常叫阮白氏小姐的,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改回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进忠又语气担忧地说道:“只是小姐体弱,平常饮食已经非常简朴素淡了,再削减的话,如何受得住?不如把小人的月例银子都免了,也好给小姐添几道药膳。” 白檀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可想清楚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在给我做白工?来日可别后悔。” 张进忠神色未变:“小人明白,必不会后悔。” 白檀缓缓笑开,作势施了一礼,脆生生地笑道:“那我替母亲多谢你了。” 张进忠慌忙避开,说道:“不值什么的,公子无须如此。” 姜戎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此中深意,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白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去,等到诸事了结,我再请你喝酒赏月。” 姜戎做了个手势,三名身形相似,黑衣铁甲,蒙面佩刀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神态极为恭敬地说道:“主人。” 白檀目瞪口呆:“咦,我喝醉了?怎的出现幻觉了”说完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是眼晕,“奇怪,这到底是几个?” 姜戎心生莞尔,扶他坐好,转过身来,面对影卫时却立刻冷了表情,声音冷冽地说道:“从今日起,白檀才是尔等的主人,他毫发无伤地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明白吗?” 三名影卫齐声应是。 姜戎微微挥手,三人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竟为惊动任何人。 白檀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惊讶赞叹道:“好厉害!” 姜戎有点不痛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方才那枚玉佩,你很是珍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特殊缘故?” 白檀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非常苦恼地思索了片刻,“这,这是一位小哥哥送的” 姜戎放轻了呼吸,“什么小哥哥?” 白檀软声道:“时间太久,记不大请了,仿佛是一位极好看的小哥哥,只是那以后,却再没有见到过。” 姜戎摩挲着自己左侧脸颊处的青铜面具,陷入沉默。 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抱回清风楼,细心安置好,姜戎从白府告辞,回到自己的燕子楼,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忐忑。 这般患得患失,还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燕子楼楼主吗? 姜戎心绪不平,难以长眠,夜风送来木芙蓉的香气,耳边有柔和婉丽的曲调,似有若无地飘荡着。 作为近些年刚刚崛起c供文人名士谈诗论画的风雅场所,燕子楼在京城士子间颇受赞誉,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毗邻燕子楼的妙音坊也是姜戎的产业。 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妙音坊无论是布置装修,还是伶人的容貌技艺,都远胜于其他同类花楼,更难得的是,妙音坊里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其中诸人,或擅长琴筝,或精于萧笛,或喜欢箜篌,或钟爱琵琶,不一而足。 因着今夜是中秋,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热闹三分,即便已经是后半夜,来寻欢作乐的人仍然兴致不减,高声点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姜戎听得意动,冲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来。” 薛妙音是姜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明艳动人,一把空灵曼妙的嗓音更是极为勾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贵圈真乱(九)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再一个,为防止流民生变, 姜琸几天前刚调了一支劲军前往蜀州驻守, 统领全军的骠骑将军袁少平,昔年曾在姜戎生父平西王帐下做事, 私下里与姜弘毅来往甚密,关系很是亲厚。 姜戎深知人心难测, 原也没指望仅凭往年那点子交情就网络住对方,但他虽联络了一些平西王府的旧部,自己也栽培了一些势力, 到底数量有限,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招。 毕竟, 姜宏端膝下子嗣众多, 无论是太子姜琸, 还是其他诸位成年皇子,目前都对皇位虎视眈眈, 明争暗斗没完没了,更有几位心急的, 私下里早已开始拉党结派, 笼络人心。 夜长梦多, 姜戎有意避出京城, 远离这边是非之地,只管坐山观虎斗,然后趁此时机将兵权拢在自己手心里,于各地大行善举,获得民间支持。 白檀醉醺醺地点头:“我懂,不就是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吗?” 姜戎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此中深意,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白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去,等到诸事了结,我再请你喝酒赏月。” 姜戎做了个手势,三名身形相似,黑衣铁甲,蒙面佩刀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神态极为恭敬地说道:“主人。” 白檀目瞪口呆:“咦,我喝醉了?怎的出现幻觉了”说完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是眼晕,“奇怪,这到底是几个?” 姜戎心生莞尔,扶他坐好,转过身来,面对影卫时却立刻冷了表情,声音冷冽地说道:“从今日起,白檀才是尔等的主人,他毫发无伤地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明白吗?” 三名影卫齐声应是。 姜戎微微挥手,三人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竟为惊动任何人。 白檀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惊讶赞叹道:“好厉害!” 姜戎有点不痛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方才那枚玉佩,你很是珍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特殊缘故?” 白檀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非常苦恼地思索了片刻,“这,这是一位小哥哥送的” 姜戎放轻了呼吸,“什么小哥哥?” 白檀软声道:“时间太久,记不大请了,仿佛是一位极好看的小哥哥,只是那以后,却再没有见到过。” 姜戎摩挲着自己左侧脸颊处的青铜面具,陷入沉默。 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抱回清风楼,细心安置好,姜戎从白府告辞,回到自己的燕子楼,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忐忑。 这般患得患失,还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燕子楼楼主吗? 姜戎心绪不平,难以长眠,夜风送来木芙蓉的香气,耳边有柔和婉丽的曲调,似有若无地飘荡着。 作为近些年刚刚崛起c供文人名士谈诗论画的风雅场所,燕子楼在京城士子间颇受赞誉,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毗邻燕子楼的妙音坊也是姜戎的产业。 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妙音坊无论是布置装修,还是伶人的容貌技艺,都远胜于其他同类花楼,更难得的是,妙音坊里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其中诸人,或擅长琴筝,或精于萧笛,或喜欢箜篌,或钟爱琵琶,不一而足。 因着今夜是中秋,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热闹三分,即便已经是后半夜,来寻欢作乐的人仍然兴致不减,高声点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姜戎听得意动,冲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来。” 薛妙音是姜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明艳动人,一把空灵曼妙的嗓音更是极为勾人。 四年前,薛妙音怀抱一把琵琶,孤身沦落到此地,自卖自身,成为妙音坊中一位伶人,甫一露面,就成为京中大多数男人争相追逐的对象,因为恩客们出手阔绰,不到一年时间就攒够了赎身银子,还用多余的钱财将妙音坊买了下来,自此成为妙音坊的掌事娘子。 但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罢了,薛妙音其实是姜戎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之一,看起来弱不胜衣,实则极为残忍狠辣。 当真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 任何棘手的任务,但凡有了薛妙音出马,姜戎都可高枕无忧。毕竟,有时候,美色是最无敌的利器,能够杀人于无形。 薛妙音挽着乌黑油亮的垂鬟分肖髻,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蜜合色交领长衫,葱黄绫子锦裙,脚上踏着兰草花样的绣鞋,微垂着头走进来,眉目温柔如水,真真是安分随时,守拙装愚。 薛妙音柔声道:“不知主人唤我来,所为何事?” 隔着屏风,姜戎低声道:“你且弹一首曲子来听。” 薛妙音微感讶异,摄于姜戎素日积威,到底不敢问出口,只是眼波盈盈,悄然在那人身上绕了一圈,心道楼主惯常是不解风情的,怎么今夜倒转了性儿? 她轻移莲步,因知道姜戎不喜人靠近,只在房间门口处捡了张圆凳,坐下,笑道:“主人想听何曲?” 姜戎闭着眼睛,淡淡道:“那首在京洛风靡一时的《江城子》。” 薛妙音摆好姿势,纤纤玉指微抬,轻拢慢捻抹复挑,清脆悦耳的曲调随着指尖跃动,从无弦琵琶中缓缓流泻而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曼妙清丽,惹人沉醉。 薛妙音朱唇轻启,声若莺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一曲唱罢,仍不绝于耳,想来绕梁三日,也非虚言。 良久,姜戎忽而一声轻叹,慢吞吞地说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当真是泣血之言呵。 白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去,等到诸事了结,我再请你喝酒赏月。” 姜戎做了个手势,三名身形相似,黑衣铁甲,蒙面佩刀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神态极为恭敬地说道:“主人。” 白檀目瞪口呆:“咦,我喝醉了?怎的出现幻觉了”说完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是眼晕,“奇怪,这到底是几个?” 姜戎心生莞尔,扶他坐好,转过身来,面对影卫时却立刻冷了表情,声音冷冽地说道:“从今日起,白檀才是尔等的主人,他毫发无伤地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明白吗?” 三名影卫齐声应是。 姜戎微微挥手,三人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竟为惊动任何人。 白檀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惊讶赞叹道:“好厉害!” 姜戎有点不痛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方才那枚玉佩,你很是珍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特殊缘故?” 白檀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非常苦恼地思索了片刻,“这,这是一位小哥哥送的” 姜戎放轻了呼吸,“什么小哥哥?” 白檀软声道:“时间太久,记不大请了,仿佛是一位极好看的小哥哥,只是那以后,却再没有见到过。” 姜戎摩挲着自己左侧脸颊处的青铜面具,陷入沉默。 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抱回清风楼,细心安置好,姜戎从白府告辞,回到自己的燕子楼,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忐忑。 这般患得患失,还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燕子楼楼主吗? 姜戎心绪不平,难以长眠,夜风送来木芙蓉的香气,耳边有柔和婉丽的曲调,似有若无地飘荡着。 作为近些年刚刚崛起c供文人名士谈诗论画的风雅场所,燕子楼在京城士子间颇受赞誉,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毗邻燕子楼的妙音坊也是姜戎的产业。 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妙音坊无论是布置装修,还是伶人的容貌技艺,都远胜于其他同类花楼,更难得的是,妙音坊里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其中诸人,或擅长琴筝,或精于萧笛,或喜欢箜篌,或钟爱琵琶,不一而足。 因着今夜是中秋,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热闹三分,即便已经是后半夜,来寻欢作乐的人仍然兴致不减,高声点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姜戎听得意动,冲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来。” 薛妙音是姜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明艳动人,一把空灵曼妙的嗓音更是极为勾人。 四年前,薛妙音怀抱一把琵琶,孤身沦落到此地,自卖自身,成为妙音坊中一位伶人,甫一露面,就成为京中大多数男人争相追逐的对象,因为恩客们出手阔绰,不到一年时间就攒够了赎身银子,还用多余的钱财将妙音坊买了下来,自此成为妙音坊的掌事娘子。 但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罢了,薛妙音其实是姜戎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之一,看起来弱不胜衣,实则极为残忍狠辣。 当真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 任何棘手的任务,但凡有了薛妙音出马,姜戎都可高枕无忧。毕竟,有时候,美色是最无敌的利器,能够杀人于无形。 薛妙音挽着乌黑油亮的垂鬟分肖髻,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蜜合色交领长衫,葱黄绫子锦裙,脚上踏着兰草花样的绣鞋,微垂着头走进来,眉目温柔如水,真真是安分随时,守拙装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贵圈真乱(十)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白檀趁大家不注意, 笑眯眯地望了阮青松一眼, 摇头道:“江郎才尽,可惜啊, 可惜” 阮青松还欲再行辩解, 却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更为不屑, 似乎夹杂着寒冰, 将他冻在那里。 管事带着灰衣童子走下来, 拱手示意:“恭喜诸位,请随我到二楼雅间,那里已然备下了几十卷字画名帖,诸位可以尽情赏玩, 稍后还会有礼物相赠。” 燕子楼里的藏书室历来是京中文人垂涎的对象,寻常人想要窥见其中一角都不可得, 现下能拿出几十卷供人赏玩,众人都喜不自胜, 连忙道:“烦请管事带路。” 白檀作了回南郭先生, 混在几人当中滥竽充数, 来到二楼一间补拙素雅的房间, 见到里面果然已经陈列着许多佳作, 临窗的书案上设着上等的笔墨纸砚, 旁边摆放了一尊小巧玲珑的黄铜熏香炉, 烟雾袅袅升腾,一股清灵而温雅的气味缓缓散开,说不出的静谧,连人心都被渲染得沉静下来。 管事笑道:“诸位请吧。” 这十人当中,有好诗的,有好画的,都捡了自己喜爱的,爱不释手地观摩起来。 白檀将目光从黄铜香炉上收回来,站在玄关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蕴着几分别有深意的浅笑,耐心地等着管事开口。 管事弯腰施礼,悄无声息地冲着白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向三楼,径自来到走廊最里面。 白檀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管事,看着他亲手打开一扇厚重古朴的门,垂下头,低声道:“公子快请进吧,主人正在等你。” 白檀唰得一声收起折扇,拢在手里,轻轻敲击着掌心,语气狡黠地说道:“进,当然要进,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你们一番苦心。” 房间里没有掌灯,光线很是幽暗,外面行人的谈笑声隔着清溪传来,也是模糊不清的,没有什么真实感,白檀仿佛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地狱。 好在如今是七月中旬,月亮渐趋圆满,高高悬与星斗之间,洒落一地斑驳皎洁的月光。 白檀不言不语地站了一会儿,待适应之后,兀自来到房间中央的檀木圆桌旁,矮身坐了下来,伸手去拎桌上的紫砂壶,倒在海棠冻石蕉叶杯里,用手触探杯壁,呵,竟然还是热的 绢纱屏风后面,隐约立着一抹黑影,炽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白檀身上,渐渐又移至衣领处c脖颈处,定格在对方脸庞上,不知为何呼吸竟乱了一拍。 画舫上有红袖的歌妓怀抱琵琶,临风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音质曼妙,体态轻盈,无一处不娇柔,无一处不勾人。 两岸有醉醺醺的豪客高声应和,随手扯下身上荷包,远远掷了过去。 这歌声幽幽渺渺,如同蒙了一层纱。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黑影呢声重复道:“真是好词。” 白檀喝茶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说道:“世人都以为这是阮青松的手笔。” 黑影道:“我却觉得它合该出自白公子之手。” “非也非也,它的主人不在此间。”白檀摇头,继而悠然道:“外人都道燕子楼幕后的主人十分神秘,惯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黑影默了片刻,哑声道:“你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请你过来。” 白檀:“没错。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在诗词一道确实表现平平,而阮青松那首《卜算子·咏梅》纵然不能夺魁,位列前十应该是没问题的,结果却与我的猜想大相径庭,岂非太过奇怪?更何况,那黄铜香炉内焚的还是我白家流芳阁秘制的‘风雪夜归’,专为待客之用。如此一来,楼主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黑影声音低沉地赞叹道:“果然聪慧。” 白檀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楼主找在下何事,直说便是。” 黑影道:“听说东都白氏乃正宗香料世家,始祖白衣客当年制香技艺独步天下,不知如今白氏传人能否撑得起这份赞誉?” 白檀淡淡道:“别的不敢夸口,制香方面,我只说,白家若谦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好!”黑影道,“如今我燕子楼里正需要一味香料,想向白公子定制。” 白檀眯起眼睛:“寻常香药的定制,流芳阁及各处分店的管事都可做主,问不到我这里来,你要的是什么香?” 黑影一字一顿道:“七夜雪。” 白檀双手一抖,险些将那精雕细琢的海棠冻石蕉叶杯跌个粉碎,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冷声道:“这香我不会做,也不能做,阁下另请高明吧。” 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被白檀打开的门板狠狠摔回去。 白檀转身,怒目而视:“阁下这是何意?” 黑影身形有些佝偻,低咳半晌,才嘶哑着嗓子说道:“狂澜既倒,大厦将倾,你如何独善其身?” 白檀一改往日温和无害的模样,咄咄逼人道:“何处狂澜既倒?哪里大厦将倾?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黑影厉声道:“皇室残暴,戎马生郊。姜宏端无德无能,忝居帝位,却纵容臣子搜刮民脂民膏,边塞战事连年不断,苛捐杂税一日重似一日,远的不说,今年开春,青黄不接之时,你可知有多少人卖儿鬻女?江淮两地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姜宏端却只字不提,岂非无道昏君?” 他说的这些,白檀又如何不知,只是官场倾轧向来残酷,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这种情况下,白檀断然不会轻信任何人,他道:“即便你所言不虚,又和‘七夜雪’有什么关系?” 黑影闷声笑道:“当然有关系,我若没记错的话,宫中那些所谓贵人们用的香料,也是你们白家的流芳阁特制的,包括姜宏端喜欢的龙涎香。” 白檀默然。 黑影继续蛊惑道:“七夜雪的用处,你比我更清楚。” 三更时分,白檀满脸倦色的回了府。 百岁一边为他换衣服,一边担忧道:“公子怎么才回来?不过出去了一趟就累成这样,幸好夫人待在白马寺诵经还未回来,否则不知会如何心疼呢。” 白檀摆手:“无事,你们且先下去吧。” 婢女小厮依次退下,白檀斜靠在软榻上,暗暗思忖今日发生的事情。 燕子楼的楼主到底是什么人,白檀总觉得对方的嗓音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何时何地听过。 还有他说的那个提议,虽然危险,但不得不说,确实让人十分心动啊。 只是着其中的利益分配,还有具体实施办法,还需再斟酌斟酌 白衣少年走了后,房间内再次恢复幽暗死寂。 黑影隐在屏风后,静默良久。 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如今才发现大错特错。 昔年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孩子,现在已经蜕变为长身玉立c姿容无双的少年郎。 真想不到,那个漂亮得如同玉雕般的女娃娃,竟然是个男孩子 想到这里,黑影深邃的眸子涌现出一抹柔和之色,他有些想笑,溢出口的却是粗哑怪异的声音,宛若夜枭。 黑影僵在原地。 仿佛过了很久,他抬起手,想要抚摸自己左侧的脸颊,却只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阮乐正一向多疑,之前的事虽然被花见羞花言巧语地搪塞了过去,但难保他心里不生芥蒂,这可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阮青松这两日一直试图隐晦地讨好阮乐正,缓和父子关系,从而赢得阮乐正的支持,却始终不得要领,现下正瞌睡的时候刚好捡到了枕头,真乃天助我也。 既然阮乐正喜欢沽名钓誉附庸风雅,那自己干脆想办法在执教先生面前表现一二,让阮乐正意识到自己的优秀。 何况,大周自建国以来就格外重视文治武功,制度上更是尽量优渥文人,但凡是有真才实学者,绝对都可以平步青云封官加爵。 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阮乐正,就是朝中重臣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到阮乐正的重视,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世家藏书,结交文人豪客,乃至于逐步打入京中贵人圈。 一切,都需要阮乐正这块敲门砖的配合。 心里谋划已定,阮青松顿觉神清气爽,转身沿小路回了书房。 侍书与徐妈妈寒暄过后,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哪来的一股子邪风,将老太婆的手绢吹了去,这般倒霉”徐妈妈眯着昏花的老眼瞅了半天,这才发现被风垂落到芭蕉叶上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徐妈妈来到偏门外,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包软绵绵的物什,放在手里掂了掂,一路往回走,一路抱怨道:“啐,作死的小东西,好端端的要什么白牡丹,自己屋里的丫头小子都死绝了不成,巴巴地打发我来取东西,凭他是谁,也敢来使唤我。” 内院壁角处建了一座阁子,取名“观星”,上下共六层,是白府内所有建筑当中最高的一处,又距离二门极近,推开窗就能看到远近碧瓦粉墙,花木疏落有致,整座白府尽纳于眼底。 据说观星阁为白氏先祖所建,最初目的原是为窥视星象,勘破天机,但无奈那位先祖始终难以参透玄学奥义,最终不得不放弃。慢慢的,观星阁就演变成了白家子弟在研读学业之余的休闲场所,阁内精心收藏了些古玩字画,棋谱字帖,以及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无所不有。 白檀双手扒着窗框,踮脚往外看去,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狡猾之色。 “狗砸,谢啦。” 小狐狸纳闷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把徐妈妈引过去,还特意让阮青松给看到?” 白檀意味深长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搞不懂你在做什么。” 徐妈妈穿过角门,来到观星阁,单手提起裙摆,呼哧呼哧地爬到五楼,见到白檀也不行礼,歇了半晌才道:“檀哥儿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竟学会装起主子款儿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贵圈真乱(十一) 随着《云奴传》持续热播, 白檀的人气也水涨船高, 逐渐被更多人所熟知,越来越多的网友拜倒在风华无双的云后脚下,捏着耳朵, 歪着脑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可惜, 这个时候, 大家期盼的正主正在影视城拍新片,除了偶尔在微博上发些自拍,刷刷存在感以外, 其他时间都累得跟狗一样,沾着枕头就睡。 《侦探小谢》属于侦探悬疑类电视剧,以民国年间的一个孤儿谢陌为主线,将七个单元故事串联, 依次剖析了人心深处的各种欲念, 因为资金有限,所以打算走网络剧路线。 白檀当初第一次看剧本就被惊艳到了, 平心而论《侦探小谢》的编剧虽然是籍籍无名之辈, 但是本子写的是真好。人物形象饱满不说, 就连配角都个性十足,每个单元故事既自称一体,细想又息息相关。最后结尾时的大反转, 既出人意料, 再回头看时, 又让人觉得合情合理,结合前文一些蛛丝马迹,认真推究一番,才发现非要如此收尾不可。 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白檀一口气看完,大呼过瘾。 刘钰和《侦探小谢》的编剧很有真才实学,只是缺少一点机会而已。白檀没怎么考虑就决定参演,不光是看准了这部剧会大爆,更多的是想借此机会,磨练自己的演技。 作为男一号,谢陌的人设一改以往侦探类电视剧主人公正气凛然,刚正不阿的固化模板,反而有点风尘游侠的feel,平常嬉笑怒骂,痞里痞气,吝啬龟毛,还有一点洁癖。但是等遇到命案时,谢陌又会立刻变成另外一个人,沉着冷静,心细如发,从脚底板到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智慧的光芒,简直让人又爱又恨。 这样一个复杂多变,背景成谜,内心世界深晦莫测的人物,确实很难把控。 为了演好谢陌,白檀花了大力气揣摩剧本,拍摄过程也经常与刘钰和编剧几个人凑在一起,头碰头,脸对脸,咕哝好半天,看得千里之外的容晏险些被醋淹死。最后实在忍不了,拍摄完一组某男装品牌的宣传广告,好不容易挤出空闲时间,连夜坐飞机赶了过来。 等到容晏从飞机上下来,来到白檀入住的小旅馆,已经是后半夜了。 花雨溪是知道容晏身份的,亲自开车将人接过来,不等他开口就从包里掏出一张房卡,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又硬着头皮叮嘱道:“容少,小檀天天起早贪黑,挺不容易的,明天一早还有打戏,耽误了不太好。” 容晏皱着斜飞入鬓的长眉,黑黝黝的眼珠盯着花雨溪看了一会,“我是那种人?” 花雨溪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其实就算花雨溪不说这些话,容晏也不会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舍不得。 白檀睡得很沉,连房间里多了一个人都没有感觉到,容晏轻手轻脚地坐到椅子上,睁着眼睛,心满意足地守了他一夜,如果不是偶然听到白檀睡梦中的呓语,或许,他会继续藏好爪牙,敛去心中汹涌澎湃的疯狂 少年不知梦到了什么,轻轻蹭了蹭枕头,小声嘟囔道:“长戈” 容晏的心忽然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天快亮了。 容晏最后看了白檀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清脆的铃声响起,白檀闭着眼睛,伸出手来摁掉闹钟,半死不活地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咔嚓作响。 白檀打着哈欠穿衣服,明显没睡饱,精神也有些恍惚。他总觉得昨天晚上,长戈似乎回来了,就陪在他身边,于是白檀连睡觉也比平常多了几分安心。但是醒过来再找时,房间里又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容晏夜里坐飞机去云市找白檀的事,容玄是清楚的,作为鸿星的老板,旗下艺人有什么动静,他多少知道点,所以隔天晚上在饭桌上见到容晏才会那么惊讶。 云市偏僻,路途又远,唯一的好处就是风景秀美,有种未经人类破坏,纯天然的美感,刘钰之所以选择在云市拍摄《侦探小谢》,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当着父母的面,容玄不好说他,吃过饭,兄弟俩十分默契的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容玄点了根烟:“你小子不是找白檀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容晏避而不答,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容玄,问道:“你其实根本不想当鸿星的总裁吧。” 容玄被这句话触动心事,不禁怔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又觉得没面子,“说这些干什么?” 当年容鸿远意外病倒在医院,叶青鸾差点被吓破胆,死活不同意他再去公司,但是鸿星那么多事务,不能不找个可靠的人看着,容玄又早就跟着父亲学过公司管理,人也聪明,没多久就完全上了手。容鸿远听了助理的汇报老怀大慰,顺理成章地退居二线,成为挂名董事长。 只是,容家父母虽然被很好地瞒住了,容晏却知道,容玄其实对经商一道兴趣不大,反而更想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如果不是当时临危受命,没办法推脱,或许容玄前脚从大学毕业,后脚就背上包,满世界撒欢儿去了。 容玄弹了弹烟灰,貌似毫不在意地问道:“想不想的,也没多大区别了,反正现在我这总裁的位置是板上钉钉了。”抬头瞅见容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稍觉温暖,故意笑道:“行了,你要是真觉得愧疚,或许哪一天,等你在娱乐圈玩够了,回来接我的班,到时候就可以换我出去浪了。” “不用以后。”容晏上前一步,注视着容玄带着淡淡遗憾之色的眼眸,“我想学公司管理和运营原理,你来教我。” 容玄收起脸上的笑容,诧异道:“你小子认真的?” 容晏笃定地点点头。 “不想继续演戏了?” 容晏毫不在意道:“不需要了。” 其实容晏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喜欢演戏,只是模糊觉得,这种不断扮演各种人物,体验不同人生的经历,或许能够帮助他尽快实现愿望,找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却连脸都记不清的人。 现在,既然这个目的已经达到,除了白檀,容晏对娱乐圈也没什么留恋了。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打败厉长歌。 但是这件事,仅仅依靠一个明星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 他必须努力站在更高的平台,才有可能将对手碾压。在有关白檀的事情上,容晏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 容玄见他态度坚定,不由也重视了起来,“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想要的话,鸿星总裁的位置随时可以让给你。但是,小宴你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粉丝也一年比一年多,如果退圈的话,我怕他们会闹出乱子。” 容晏却道:“这些我已经想过了。不是完全退圈,而是逐渐减少工作量,每年只拍摄一部电视剧,或者一部电影,广告代言综艺走秀等,视情况而定,其余时间全都用来管理鸿星。我算过了,按照这种方法,至少三年,最多五年,我就可以逐渐淡出粉丝视野。娱乐圈更新换代那么快,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将我彻底遗忘。” 容玄想了想,无奈道:“你这脾气从小就说一不二,我劝不动你,不过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不用了。”容晏断然拒绝,只有坐上鸿星总裁的位置,他才能给予白檀最好最严密的保护,才能成为他最坚强的后盾,继而与厉长歌一较高下。 在这件事上,容晏绝不退让。 启明影视娱乐公司顶层。 正在加班加点处理文件的厉长歌狠狠打了个喷嚏,瞪着被自己拉过来做苦力的助理,恶声恶气地问道:“是不是你在心里咒我?” 无缘无故躺枪的助理哆嗦着推了推金丝眼镜,弱弱辩解道:“冤枉啊,我怎么会骂你是毫无人性的周扒皮呢” 厉长歌:“” 《云奴传》被海城电视台以高价收购,在每晚黄金档一天两集播出,观众们在被精彩纷呈c跌宕起伏的情节吸引的同时,也无不为帝后二人不离不弃的感情动容,纷纷感叹享受了一场奢华的视觉盛宴。 之所以用奢华两字形容,实在是因为大家被剧组的大手笔给震慑住了,讲真,现在拍电影的都不敢这么玩了好吗? 继“史上最酷炫顾问团”之后,网友们充分发挥自己的火眼金晴,又陆续扒出“史上最牛编剧”,“国际顶尖华裔服装设计师”等亮点,于是大家像是突然t到了新玩法,一个个像脱缰的野马般,逮着片头片尾上的名字就问度娘,回回都被震惊得五体投地。 不过,这些还只是个开始。等到有家里搞古董收藏的粉丝看到帝后中秋宴饮一幕,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只仅仅出场几分钟,但无论是造型质地,还是成色纹样都异常古朴大气的酒杯,怀揣着激动之情将猜想发到网上,并得到官方证实后,这场关于“云奴传剧组到底多有钱”的推理游戏,彻底被推向□□,并有越来越多懂得鉴宝的观众参与其中。 “咦,你们看墙上那幅画,像不像几年前被丁大师收藏的《芙蓉秋露》?” “还有熙宁帝腰间的玉佩,看起来莹润通透,也是真的吧?” “星星眼,这么多好东西得多少钱?” “流哈喇子,膜拜土豪。” “没见识,这就算有钱了?有本事咱们鉴赏云后的头面去,簪子冕冠,还有一堆不明觉厉的东西,可都是真金白银打造的啊!” “其实钱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容神竟然能把大佬们集中到一起,还能保证他们不打架,又弄来这么多好东西,我开始相信容神是富二代了。” “我说呢,早就觉得我家老公气质出众了,现在看来肯定是跑出来体验生活的豪门贵公子,真是棒棒哒!” “完了,我这么点嫁妆会不会太寒酸了?万一被婆婆大人瞧不起怎么办?” 网友们越玩越嗨,《云奴传》的收视率一路高歌猛进,飙升到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字,且后劲十足,临近大结局的几集,成为同时段收看人数最多的影视剧,打破以往历史正剧“曲高和寡”,乏人问津的尴尬局面。 《云奴传》强势收官之后,获得众多媒体追捧赞叹,就连向来十分高冷,对娱乐圈敬而远之的《华国人民日报》都对其点名表扬,说该剧弘扬传统文化,传播了正能量,尤其是对历史英雄的塑造,成功为青少年树立了榜样,激发了孩子们民族自豪感。 厉长歌捏着一份被□□到皱巴巴的报纸,再看看已经开播三天,至今还没激起一点水花儿的《熙宁秘史》,觉得自己大概是哔了狗。 白檀有灵气,人又肯吃苦,将谢陌这个人物刻画得形象生动,惟妙惟肖,那种看似天真无邪单纯阳光,实则十分危险的雅痞气质,很是抓人。刚一上映就凭借其别具一格的画风,还有穷到连裙子都穿不起所以干脆就露出大长腿的女演员们赚足了大众眼球。 网友们纷纷表示:虽然剧组穷里穷气,但是脑洞格外清奇,主角小谢更是男生女相,见神撩神,见鬼撩鬼,美到炸裂,感觉不要太酸爽! 还有人说:“虽然剧情天雷滚滚,人物谜之炫酷,但是看到美颜盛世的小谢顶着鸡窝头出场,我还是决定干了这碗安利。” “没开弹幕都笑劈叉了!” “哈哈哈哈哈哈嗝儿。” “笑出猪叫。” “看海报是破案,还以为会很恐怖很吓人,没想到这么欢乐,追了!” “楼上放心早了,现在还没进入破案模式不假,但是uli小谢照样有本事让你心跳加速,肾上腺激素狂飙,不必看犯罪现场轻松多少。” “发现剧里大部分男性角色关系好到真·穿一条裤子。” “这算什么,女演员还用同一管口红呢。” “坐观小谢实力撩汉。” “小谢一行走的荷尔蒙,老夫的少女心都要炸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贵圈真乱(十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白檀点了些饭菜,招呼韦骄两人道:“先用些膳食,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张蕴伯面带倦色,表情却极为兴奋, 依言走过来, 说道:“若是能让这文集刊发出去,普天下的读书人说不得都要受惠,做成此等大事, 实在是功德一件。” 韦骄亦点头赞同,难得没有说出什么反对意见。 几人围坐着用过饭,又吃了些时令瓜果,各自捧着茶盏啜饮, 白檀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房间角落处的水漏, 看清楚时间,扯开衣领, 嘟囔道:“这鬼天气, 真是越发热了, 如今都已是掌灯时分,空气里还潮腻腻的” 韦骄扫了扫他绯红的脸颊,“吩咐店家添些冰块就是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躬身退下, 往房间外走去。 张蕴伯出言阻止道:“无须如此, 公子体弱, 受不得寒气,才吃了饭,出些汗也正常,把窗子打开,吹吹那挟着花香的夜风,岂不清爽?” 他快手快脚地将另一扇紧闭的轩窗也打开了,窗口正对着临河的几家花楼,隐隐传来些女子娇柔的调笑声,男客们相互间恭维寒暄声。 白檀敏感地闻到浓郁的脂粉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他怎么也来了?”张蕴伯惊讶出声。 程锐道:“谁啊?” 张蕴伯转身,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白檀:“阮青松。” 他们与白檀相识多年,对白家的情况十分了解,除了替阮白氏及白檀母子两人不值外,也很是瞧不上阮乐正的虚伪做派。 唯独对于阮青松,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阮青松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但认真分辨起来,他却又确实没做错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程锐和张蕴伯实在做不出随意迁怒他人的事,只一直选择无视他罢了。 偏偏阮青松近日不知是怎么了,总喜欢往他们身边凑,没得让人不自在。 白檀道:“我这哥哥向来心比天高,今日是望日,想必是来燕子楼参加诗社的。” 张蕴伯心存忧虑:“ 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青松少爷也太不安分了,公子须得小心一点才是。” 瞧瞧,阮青松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做得多隐蔽似的,殊不知连张蕴伯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到了。 真替他脸疼。 程锐也道:“我也就算了,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檀儿你打小就聪明,干嘛要做商贾呢?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这样的话从白檀选择经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断过,毕竟,商人地位低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限制。 商人东买西卖,赚取差价,以此牟利,商贾行业的流动性,对社会现状的稳定造成巨大挑战,当权者为了使自己的地位确保无虞,自然极力压制。 阮青松踏进燕子楼时,厅内的文人名士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有相熟的同窗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邀他同坐。 阮青松走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同窗道:“今日诗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我们正在想该如何写。” “哦?”阮青松眼眸一亮,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二楼三楼一间间密闭的雅室。 十年前燕子楼还只是一家略有些名气的普通茶楼,像京城内的其他任何一家档次较高的茶楼一样,喜欢安排些风雅的游戏,以此招徕顾客。 这样的茶楼,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同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 直到三年前,燕子楼不知为何突然易主,闭门歇业了半个月,再开门时已经完全换了风格,不但装修得更加雅致奢华,藏书和字画也远非其他茶楼可以匹敌,有不少还是当世孤本。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燕子楼竟然请来了数位大儒,每隔五三日便有一位在楼内开堂授课。 这些人一生著作等身,载誉无数,偏又个个傲骨铮铮,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几年前就避世不出,任是达官贵族,龙子皇孙也没能劝服他们,让无数文人扼腕叹息。 当年几位大儒的名号一经传出,燕子楼立刻被不敢置信的读书人层层包围,场场听众爆满,拥挤得毫无立锥之地。 自此以后,燕子楼的地位就凌于其他酒楼茶楼之上,成为大家追求风雅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燕子楼还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举办诗会c文会,以诗会友,以文论道,若能拔得头筹,自然有丰厚的彩头。 其实,但凡能够随意进入燕子楼的,谁也不是不名一文之辈,自然看不上那些彩头,他们更希望得到是楼里的藏书,文坛上的盛名,更甚至是某位大儒亲传弟子的身份。 阮青松之所以频频来燕子楼,也不过是为自己造势罢了。 他往二楼中间栏杆处望了一眼,那里正悬挂着一副大字,饱蘸浓墨,遒劲有力,却仅仅只有一个“梅”字。 看来这就是今日诗会的题目了,阮青松认真回想了一会,记起了一两首前世背过的有关“梅”的诗词,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放心不少。 一时间,阮青松又是庆幸,又是懊悔,五味杂陈。 庆幸的是前世做了网络写手,比寻常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古代文化;懊悔的是大多时候都在复制粘贴,储存的古诗词也非常有限。 这些年来,他看似在文坛风光无两,整日着享受众人的称赞与吹捧,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麒麟才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他脑海当中现有的诗词越用越少,只剩下寥寥几十首。 为此,他不得不一再小心谨慎,甚至时常闭门不出,除非重大场合,轻易不借用古人诗词,实在推脱不得时也尽量自己写。 不过,人的胃口都是越养越刁的,阮青松早些年的诗作珠玉在前,如今的作品却逊色不少,反差太大,众人失望之余,不免偷偷议论起此事,认为阮青松江郎才尽。 有风声传到阮青松耳里,气得他当场摔了一批上好的瓷器。 这些话跟直接扇了他一嘴巴有何区别? 因为此事的推动,再加上秋闱在即,阮青松近些时日细细筹划了许多,这才决定重现出现在众人面前。 打定了今日夺魁的主意后,阮青松故意作出一副皱眉思索的模样,在厅内小幅度地来回踱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众人歌咏梅花的诗词都渐渐完成了,纷纷誊写到燕子楼专门提供的芙蓉笺上,标注好姓名,呈递给楼里的小厮。 有人恭维道:“这次诗会的题目虽然简单,但此间卧虎藏龙,我怕是无望了,阮兄高才,想必今日定能满载而归。” 阮青松道:“郭兄言重了,涂鸦之作,愧不敢当。”话虽如此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在原来温润自矜的底色上,稍稍覆盖了些得意 旁边另一华服男子讥笑道:“怕只怕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知道早些年的诗作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有那般心智?骗鬼呢。” 阮青松眸色冷了下来,微笑如常道:“这位兄台是在担心自己与燕子楼提供的奖品失之交臂?其实大可不必,稍后在下借给阁下把玩一段时间就是了,兄台不必客气。” “你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自信?”一道空灵而又干净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了些微的冷意,清泠若山涧泉水。 众人只觉得一股凉爽之意拂面而来,精神都为之振奋不少,抬头望去,楼梯拐角处正站着位容貌昳丽秀美的少年,只是神情却不知为何有些冷然,眉眼间无悲无喜,如同一尊白玉雕琢成的佛像。 又是这个样子,每一次,只要白檀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毫无意外地被牢牢吸引过去,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感受。 不,更确切地说是只要白檀在场,就不会有人记得他阮青松的存在。 何其可悲! 阮青松死死地掐住掌心,竭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弟弟,你今日怎么舍得出门了?寻常这个时辰,弟弟你不是已经就寝了吗?” 姜国推崇勤奋好学之人,世家学子们读起书来常常废寝忘食,挑灯夜读的也不乏其人,稍微惫懒些的也要在书房待至二更三更。 至于寒门子弟,即便因为经济条件上的限制,没有油灯蜡烛等物照明,也有不少另辟蹊径,做出诸如凿壁偷光c囊萤映雪的举动,一时传为文坛佳话。 白檀也是求知若渴之人,只是阮白氏顾念儿子的身子,不许他熬夜,所以白檀的就寝时间确实比其他人都要早一些。 不过,这话到了阮青松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呢? 白檀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睨了阮青松一眼,将他那点儿小心思看得分明,“阮公子慎言,你姓阮,我姓白,你算我哪门子哥哥?” 阮青松暗中咬碎一口银牙,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容,眼神慈爱,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我都是父亲的孩子,自然是手足兄弟,檀儿,你啊你,不过是因着你没有按时完成课业,父亲出言教训了两句,这也是为你好,弟弟万万不可心生怨恨。” 去他妈的慈爱眼神。 白檀恶心得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第一,每晚亥时四刻准时休息,这是我母亲再三叮嘱过的,所为的不过是让我好生保养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自然不敢违逆。第二,我父亲阮尚书事务繁忙,等闲不许我去打扰他,至于检查课业,更是无稽之谈了,须知我可是连他书房的门都进不去的。最后,你我虽生父相同,但严格算来,却出身两个毫无联系的不同家族。我生母未出阁时,贵为京都洛阳香药白家唯一一位掌上明珠,幼年时即得蒙圣宠,被接到皇宫内院中教养,与锦城公主同吃同住,乃至义结金兰。我随母亲姓白,论字排行,起名为檀,姓名载于家谱之中,承白氏衣钵,先祖是被世人赞誉为风华满京洛的白衣客,敢问阁下祖籍何处?出身哪里?生母是哪家千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贵圈真乱(十三)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姜宏端肆无忌惮地大笑了一阵, 直笑得咳嗽不止才慢慢缓了下来, 他抹去眼角的泪水, 神态恶毒地说道:“用不着那些, 只要得到你,我就再也不需要依赖药物,依赖白家的香料了, 只要得到你” 白檀掀起香炉盖子, 镇静自若地拿银匙拨了拨里面的香灰, 室内顿时氤氲着浓浓的香雾。 姜宏端费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 一步步踉跄着朝白檀走过来,脸上的狞笑渐渐被放大。 白檀好整以暇地吹掉残留在自己指甲里的香料粉末, 依次竖起几个修长莹白的手指,嘴里说道:“一,二,” “三”还未落下, 姜宏端庞大的身躯就摇晃了几下, 砰然落地。 于此同时, 殿内的几盏琉璃宫灯也全都熄灭了——因着这寝殿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室内又满是陈腐灰败之气, 即便是白天, 也是需要掌灯的。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檀面前, 视线冷冷地打量着他。 白檀道:“没想到,楼主竟然亲自来了。” 黑影皱起眉头:“你今日实在太过大意了,倘若我晚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檀微笑:“你以为我是软柿子,任由他拿捏?即便你不来,他也近不了我的身。” 黑影好奇:“你做了什么?” 白檀示意他看那尊熏香炉,“我方才在里面加入了‘魂梦’,姜宏端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最多撑不过一刻钟。” 黑影莞尔,他掏出一个竹筒状,造型奇怪的东西递给白檀,“拿着它,有事就立刻点燃。” 一阵轻微的风拂过,黑影早已消失不见,熄灭的宫灯渐次明亮起来,宫殿内再度恢复灯火辉煌的样子。 看着瘫软在地上,死猪一般的姜宏端,白檀恨得牙痒痒,绕着他转了两圈,伸出脚毫不客气地狠狠踹了几下,又从荷包内拿出一枚小小的白玉瓷瓶,打开来,凑到姜宏端的鼻孔下,强迫他嗅了半晌。 殿外尚有几排侍卫把守着,白檀不敢做得太过,否则说不得要被安一个行刺的罪名了,何况因着刚才那番异动,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此刻李福海正在门外细声细气地询问原因。 白檀神色平静地站起来,将熏香炉内的灰烬倒在随身带来的帕子上,折叠好后仔仔细细地收进袖子里,这才装作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惊慌失措地便喊便往外冲:“来人啊,救命啊,皇上发病了” 宫女侍卫潮水般冲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实施急救,一时竟没有人分出精力去注意白檀,他便站在角落里,眉眼冷淡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穿着杏黄色蟒袍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奔来,脸上满是担忧之情。 李福海躬身行礼:“太子殿下切莫着急,御医已经施针了,陛下应无大碍。” 姜琸松了一口气,又道:“父皇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这”李福海为难,有些话可不是他一个奴仆能说的。 姜琸还欲再问,一回头忽然发现那曾经惊鸿一瞥的少年正站在灯火阑珊处,跃动的烛火打在他姣好的脸庞上,忽明忽灭,让人看不真切,竟无端多了几分飘渺仙气。 虽然知道不该,姜琸还是克制不住地露出几分喜色,凑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檀淡淡道:“自然是被皇上召见而来。” 姜琸心中一跳,手指不觉拢紧,“他找你做什么?” 白檀语气讥讽:“能为什么,自然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娈|童,供他肆意玩乐。”他说完,似是不堪受辱般,颇为难堪地转过身去,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脆弱的表情,纤弱单薄的身影在烛光下很是无助。 姜琸只觉得自己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被人拿着鹅毛轻轻搔动了一下,不由柔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白檀背对姜琸,垂眸想着姜宏端的目的,说起来他的长相确实十分诱人,姜宏端又是个荤素不吝的,会生出不轨之心,也算是意料之中,只不过,他最后说得那些话,似乎大有深意啊 白檀抿了抿唇,决定出宫之后立刻去向阮白氏求证一些事。 他总觉得今日之事和自己白氏传人的身份脱不了关系 恰在此时,一位身着暗红色宫装,妆容精致的中年妇人快步走进勤政殿,在走廊里撞见李福海,劈头就问:“白檀呢?”却是大公主姜锦城。 李福海知道姜锦城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并未因为她是女流之辈就心生轻视,应对之间反而更加小心谨慎,只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不必心急,皇上旧病复发,未及动手就晕了过去,白家公子安然无恙。” 姜锦城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见周围并无外人,不免埋怨道:“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生出此等肮脏心思,实在让人不齿” 李福海失声道:“大公主慎言!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徒惹祸端。” 姜锦城轻轻嗤笑一声:“他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精力顾及其他。” 李福海道:“公主别再说了,趁着皇上如今昏迷不醒,您快带着白家公子出宫吧。” 姜锦城怔然:“海公公,你怎肯如此”姜宏端向来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若是醒来见不到白檀,又岂会善罢甘休? 李福海苍老的脸上闪过怀念之色,感慨道:“大公主,您已经忘了老奴是如何来到这深宫内院?忘记了我李家祖上是因何获得荣耀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姜锦城恍然,“是了,千年之前,李家亦是白衣客的忠实拥簇,传承至你这一辈,本该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只可惜,不过是为了什么子虚乌有的‘不老仙药’,皇祖父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氏一族抄家流放,可见人世间祸福无常。” 李福海哑声道:“不错,只不过我李家虽因为白衣客的‘不老仙药’遭此横祸,但到底平白多享受了千年荣宠,若无白衣客,李家千年之前就断了香火,今日如此,也算稍稍回报白衣客当年的大恩大德。” 姜锦城一声长叹:“世间岂会真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可笑我皇祖父早年时何等睿智聪慧,到了晚年却因为一个传说害得几位顾命大臣家破人亡,最后仍逃脱不了疯疯癫癫的宿命,如今我父皇竟还要步他的后尘。海公公,你说还有无可能规劝父皇及时退步抽身?” 李福海摇头:“皇上执念太深,现在再说这话为时已晚,只能先避其锋芒。” 两人对视一眼,相对默然。 因此,当阮青松无意之中听到下人们的讥讽,受不得这份气,气势汹汹地来找白檀理论时,对方正在书房内苦读呢。 阮青松见白檀手中拿着书册,蓝色封面上写着银钩铁画的“左传集注”几个字,正端坐在书桌后面,神态认真地阅览着。 这几个字用笔遒劲,锋芒尽露,恰是出自号称“三绝书生”的韦骄之手。 韦骄在儒家典籍上见解独到,体悟颇深,每每开口,必有惊世言论,之前阮青松就曾被此人吸引,欲引为知己,继而向对方多加讨教,可惜被一再推拒。 阮青松仰仗着麒麟才子的身份,被人吹捧惯了,向来自视甚高,倒也拉不下脸面攀交,就此成为心中一件憾事。 只不过文人相轻,如今又科举在即,京中举子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巴不得多搜寻些旁人没有的锦绣文章,即便是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哪里肯轻易让别人知道。 何况韦骄又心高气傲,阮青松再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慷慨到如此田地,在这种时候,还肯把自己做的集注借给白檀看。 如果是在现代,这简直相当于在高考前拿到了学霸的笔记本,至于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到阮青松嫉妒到双眼发红的表情,白檀笑得开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找我有事?” 反正,只要见到阮青松不高兴,白檀就高兴了。 阮青松原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此时却把指责对方苛待自己的事压下,轻蔑地说道:“你一介商贾,地位低贱,读什么书?” 白檀摇了摇头,心道阮青松好歹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怎么观念也如此陈腐,谁说商贾就不可以读书识字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神态高傲地说道:“我读书,自然是因为要参加会试。” 阮青松心惊,强自镇定道:“你当会试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只怕连贡院都进不去,当心被人赶出来!” 白檀翻了一页书,闲闲地说道:“谁告诉你只有举人才能进场?” 阮青松皱眉思索。 白檀好心提醒:“你忘了吗?我可是特权阶级,上个月,锦城姨母劝着我母亲,带我拜见了国子监祭酒章大人的夫人,眼下我正和韦骄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呢。” 阮青松恍然大悟,俄顷又阴沉了脸色,国子监是由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又称“太学”,非贵族子弟及官宦之后不得入内进学,在读学生称为“监生”,可略过科举考试当中的院试和乡试,直接参加在京举行三年一次的会试。 况且在国子监当中任教的,上至祭酒,下至博士c助教,都是才高八斗饱读诗书之士,非寻常私学可比。 早些年,阮青松未尝没有进国子监读书的奢望,也求了阮乐正递了名帖,只可惜现任国子监祭酒是真正的清贵名流,看不上阮乐正的做派,连带着也不喜阮青松这个庶子,终是将其拒之门外。 没想到,他求之不得的东西,白檀却动动嘴皮子便有了,让人焉得不恨? 不过,阮青松的反应倒也快,冷静下来,直接说道:“即便得了这个虚名又能如何?论才学,你胸无点墨;论品性,你骄纵蛮横。何况还从商多年,熏染了满身的铜臭味儿,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沽名钓誉!” 白檀忍不住笑了起来。 阮青松若是有真才实学,说出这话也就罢了,自己分明都是靠抄袭才获得“麒麟才子”的称号,究竟是哪来的底气嘲讽别人? 白檀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沽名钓誉我不懂,偷梁换柱眼前却有活生生的例子。” 阮青松心虚,“你这话何意?” 白檀眼眸明净无波,仿若能洞察世事,阮青松心脏不由微微提起,正担心他说出什么惊世言论,对方却神态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罢了。” 阮青松还欲同他理论,但转念一想,白檀既然进了国子监,那么参加科举取士基本已成定局,再说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再一个,自己能阻拦他一时,焉能阻拦他一世? 阮青松自认对白檀还有几分了解,他虽不喜欢对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绝非庸碌之辈。眼下年纪小,学问浅也属正常,但是对方毕竟师从名家,又有韦骄和张蕴伯从旁辅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与其以后看着对方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倒不如现在一同参加科举,趁着白檀羽翼未丰,伺机将其狠狠踩下去,最好能想个计谋,剥夺对方参加科举的资格,让他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个贩夫走卒。 若能亲眼见到白檀如此,才算痛快! 想到此处,阮青松心中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期待之情,胸有成竹地说道:“你莫要得意,咱们且看以后吧。” 白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阮青松目光从那本《左传集注》上掠过,转身,阴沉着脸离开了,一边走,一边皱眉认真思索着什么,竟然连自己此行的目的都给忘记了。 白檀乐得轻松,转身就吩咐将张进忠道:“阮青松火气这么大,想必是近来膳食太过油腻的缘故,告诉后厨,让他们多做些清淡的食物送到松竹苑。” 张进忠忍笑应了声是。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京城上下处处张灯结彩,闺阁千金们相偕出游,世家子弟亦结伴赏月,一时间彩带飘扬,笑语嫣然,一派繁华喧闹的景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贵圈真乱(十四)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他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大胆了,姜国重视人文风化, 崇尚孔孟之道, 向来喜欢把儒家学说奉为金科玉律, 拥有一整套完整严谨的科举制度, 读书人在方方面面都能享受优待,无数人从启蒙开始就泡在四书五经当中, 挤破脑袋就为了在科举仕途上崭露头角,自此平步青云。 还从未有人说过如此惊天言论。 紫衣金冠的男人目光惊诧,暗沉沉地看了白檀一会, 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这些言论太过惊世骇俗, 若是换个人如此放诞无礼,为了讨好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他早就出手责罚了。 不过,说这话的是白檀。 他不知为何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作不知罢了。 紫衣金冠的男子笑着问道:“公子为何称呼我为殿下?” 过了这半日,白檀方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 他双眸幽深,眼波却异常清澈潋滟, 微微一笑, 立刻带了几分魅惑, “你身上穿着看似普通, 布料及花纹却皆出自宫中尚衣局,且针脚细密,不似寻常人手笔,尤其你腰间这枚秋香色荷包,虽然不显眼,但是,我若没看错的话,荷包上可是用金银二线绣了双龙戏珠的纹样?除了今上,也只有贵为储君的东宫太子有资格用了。” 紫衣男子展开泥金折扇,缓缓笑开:“不错,孤正是姜琸。” 姜琸是储君名讳,三年前昭告天下的皇榜上提到过,也是为了方便世人避讳的用意。 然而,白檀听了却恍若未闻,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水玩儿,似乎是根本没把堂堂一国储君放在眼里。 “孽障!”姜琸还未开口说什么,阮乐正就厉声呵斥道:“太子殿下面前胆敢如此放肆,成何体统!侍书,还不请出家法?” 阮青松适时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父亲真是的,弟弟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您纵然有心管教,原也不必急于一时,更何况弟弟年幼,爱玩闹一些实属正常。” 阮乐正不依不饶:“青松不必出言维护,这孽障,整日里言语无状,行为不羁,你我父子二人时常忍让一二也就罢了,如今冒犯了贵人,他有几条命可赔?”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便宜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多不堪似的。 “嗯?”白檀动作一顿,形状完美的桃花眼不觉又睁大了些,“父亲无缘无故地说这许多话做什么?檀儿不过是看太子殿下白龙鱼服,想是不愿引人耳目,故此才没有行大礼,难道错了吗?” 他说完便静静地望着姜琸,丰润的菱唇微微抿起,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也无辜极了。 姜琸的呼吸立刻乱了一拍,他轻轻咳了两声,神色威严地说道:“阮大人的话确实过了,不过是一点小事,哪里就犯得上动用家法?” 阮乐正拱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玉不琢,不成器,今日我” 白檀却正色道:“檀儿确实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惹得父亲经常生气恼怒,每每扬言要打死檀儿,父亲打儿子,本是天经地义,檀儿即便是被打死,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娘亲近日正在白马寺诵经斋戒,为檀儿祈福,若是此时出了事,岂非伤她的心?” 阮夫人?听到白檀提及阮白氏,姜琸方才想起一桩旧事,状似不经意间开口道:“罢了,这家法也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请的。” 阮乐正表情一僵,讪讪地放下了手腕。 他本是入赘至白家,算起来终究是外姓人,家法供在白家后院祠堂内,阮乐正是没有资格随意进入白家祠堂的。 阮青松眼睛一转,笑道:“如此才好,本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当然要亲亲密密的。” 一家子?别搞笑了,白檀点头道:“阮家哥哥有心了,无忧。” 一袭青碧色衣裙的无忧笑吟吟地上前一步,掏出一只丁香色荷包塞到阮青松怀里,语气亲热地说道:“怪道公子时常夸松哥儿聪慧呢,我和百岁两人竟是个傻的,看到主子们拌嘴,就吓得鸦默雀静的,还是你有办法,这么一劝就好了,这是公子赏的,快些拿着吧。” 为了凸显自身温润端方的气质,阮青松今日特意穿了一袭青色交领长袍,这本无甚错漏,然而,他却忘了,白府上的一等婢女小厮也是惯常穿青衣的。 方才阮青松一人独处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与白檀的侍婢无忧待在一起,两人俱是青衣青裤,不知道的,怕是会把两人身份搞混。 阮青松眼眸中划过一抹恼怒,强颜欢笑道:“弟弟又同我玩笑了。” 他眼眶微红,星眸含水,眼波粼粼地望向姜琸,竟是一副小女儿姿态。 姜琸的眉头轻轻皱起,反而煞有其事地冲白檀点点头,赞道:“白公子果真有世家风范。” 阮青松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 姜琸却觉得这白小公子举止清雅,言谈不俗,即便是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也依旧从容淡然,不卑不亢,实在难得。 至于阮青松嘛 姜琸轻摇折扇的动作稍稍停顿。 原本他还觉得此子饱读诗书,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如今看来纵有才华,心胸却不够豁达,到底是落了下乘。 阮乐正不想让姜琸在此地多留,拱手道:“天气炎热,微臣在书房内略备了些茶水,请殿下移步。” 姜琸点头:“也好。”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盯着白檀看了一眼。 白檀淡然地拿起茶盏,仰头喝了一口百岁特意酿制的梅子茶,恰好避过对方窥探的目光。 呵呵,正牌攻上线,马上就要开撕了,真是让人兴奋啊。 阮青松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檀,“你不是最讨厌闷热天气吗?为何偏偏今日出来?” 白檀不以为意道:“偶尔改变一下爱好也不错,比如我原是喜欢调香制香的,若是哪天厌了,读读书,写写字,也还风雅有趣,你说对吗?” 阮青松心中一惊,冷着脸离开了。 “咱们这位麒麟才子脾气倒是不小。”白檀打趣地笑了。 阮青松很早之前便立志要走科举仕途,年幼时就陆陆续续地传出不少惊世佳作,在京城文人圈里一直享誉盛名,不到十五岁就取得了举人功名。 更妙的是这人深谙炒作之道。 须知当年在白檀有意引导之下,阮乐正个老狐狸原本已经注意到阮青松的异常之处,从而心生戒备的。 这也难怪,试问,一个本来只懂调皮捣蛋c大字不识的孩童,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是写诗,又是作文的,任谁能不怀疑? 阮乐正又是狡诈多疑的性格,心里种种猜测一个比一个阴暗,看着阮青松的目光也越来越冷。 阮青松察觉到之后,方才醒悟自己一心想要展露才华,赢得阮乐正的全力栽培,却忘了事出反常必为妖,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了。 然而,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冒然否认反倒难以自圆其说。 思来想去,阮青松定下一条妙计。他先是接连几日嚷着晚上做了噩梦,梦到有一集狮头c鹿角,虎眼于一体,尾巴长而粗的怪物追赶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喷火,那火焰直灼烧到他的颈背处,却又不伤及性命。 流言莫名其妙就从白府传了出去,众人都感到惊讶好奇。 直到一日,有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来府中做客,听说此事后让阮青松将那怪物画在纸上,众人看时只见那怪物似龙非龙,似马非马,正是上古神兽麒麟。 再看阮青松一直喊疼的颈背处,果然浮现一个麒麟形状的伤痕。 那老学士当即惊呼道:“此乃天降神迹,诚愚世侄,你这儿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怕是要成为麒麟才子!” 世人哗然,之后却陆陆续续地相信了这“麒麟才子”之说,否则怎么解释阮青松前后变化呢? 不过,这阮青松倒也心狠,竟能忍着疼痛,夜里偷偷对着铜镜用油灯灼伤颈背,还一声不发,白檀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他了。 如今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到来,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众人茶余饭后都在猜测今次谁能够一举夺魁,进而在殿试上蟾宫折桂,到时候曲江宴饮c打马游街,以后就彻底成为人上人了。 据说,街头巷尾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私设赌局,赌今次科举谁能脱颖而出,眼下正有十位热门人选,其中风头最劲的赫然就是麒麟才子阮青松。 按照这个世界原来的运行轨迹,接下来可就是阮青松靠着背诵的古诗名篇,成功赢得上位者器重,风光无限的剧情了。 只不过,现在多了白檀这个变数。 嘿嘿,白檀眯起眼睛,乐道:“我一向,最喜欢看戏了。” 于此同时,殿内的几盏琉璃宫灯也全都熄灭了——因着这寝殿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室内又满是陈腐灰败之气,即便是白天,也是需要掌灯的。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檀面前,视线冷冷地打量着他。 白檀道:“没想到,楼主竟然亲自来了。” 黑影皱起眉头:“你今日实在太过大意了,倘若我晚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檀微笑:“你以为我是软柿子,任由他拿捏?即便你不来,他也近不了我的身。” 黑影好奇:“你做了什么?” 白檀示意他看那尊熏香炉,“我方才在里面加入了‘魂梦’,姜宏端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最多撑不过一刻钟。” 黑影莞尔,他掏出一个竹筒状,造型奇怪的东西递给白檀,“拿着它,有事就立刻点燃。” 一阵轻微的风拂过,黑影早已消失不见,熄灭的宫灯渐次明亮起来,宫殿内再度恢复灯火辉煌的样子。 看着瘫软在地上,死猪一般的姜宏端,白檀恨得牙痒痒,绕着他转了两圈,伸出脚毫不客气地狠狠踹了几下,又从荷包内拿出一枚小小的白玉瓷瓶,打开来,凑到姜宏端的鼻孔下,强迫他嗅了半晌。 殿外尚有几排侍卫把守着,白檀不敢做得太过,否则说不得要被安一个行刺的罪名了,何况因着刚才那番异动,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此刻李福海正在门外细声细气地询问原因。 白檀神色平静地站起来,将熏香炉内的灰烬倒在随身带来的帕子上,折叠好后仔仔细细地收进袖子里,这才装作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惊慌失措地便喊便往外冲:“来人啊,救命啊,皇上发病了” 宫女侍卫潮水般冲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实施急救,一时竟没有人分出精力去注意白檀,他便站在角落里,眉眼冷淡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穿着杏黄色蟒袍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奔来,脸上满是担忧之情。 李福海躬身行礼:“太子殿下切莫着急,御医已经施针了,陛下应无大碍。” 姜琸松了一口气,又道:“父皇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这”李福海为难,有些话可不是他一个奴仆能说的。 姜琸还欲再问,一回头忽然发现那曾经惊鸿一瞥的少年正站在灯火阑珊处,跃动的烛火打在他姣好的脸庞上,忽明忽灭,让人看不真切,竟无端多了几分飘渺仙气。 虽然知道不该,姜琸还是克制不住地露出几分喜色,凑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贵圈真乱(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揽月阁里灯火璀璨,亮如白昼, 阮白氏忧心忡忡地等了一整天, 她深知姜宏端阴狠毒辣的性格,哪里能睡得着。 白檀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快步走到厅内, 向阮白氏问安道:“母亲, 儿子回来了。” 阮白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急急拉住白檀的手, 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几遍:“云奴儿, 你没事吧?” “母亲安心。”白檀搀扶着阮白氏, 送回座位上,自己在下首捡了张圆凳, 注视着阮白氏的眼睛, 神态极为认真地说道:“母亲,檀儿有事想要问您。”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阮白氏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白檀, 如今说出来也无不可,只是到底让人难以启齿。 她叹了口气, 难得肃着脸色,挥退了侍婢, “云奴儿想问什么?” 白檀道:“我白家与皇室到底有何渊源?” 阮白氏道:“白家荣耀千年, 始终屹立不倒, 鼎盛之时甚至连皇室都不敢轻易掠其锋芒,云奴儿,你可知是为什么?” 白檀腰间束了三指宽月牙白绣祥云纹的腰带,左侧处缀了白纱质地绣富贵竹花纹的鸡心形荷包,此时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由捏住下垂的流苏,一边摩挲,一边道:“因为白衣客。” 白檀真是对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客越来越好奇了,在千年之后的今天,还能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何等风华无双。 他回答得笃定,阮白氏却道:“是也不是。千年之前,人心蒙昧,天下未定。彼时皇室姜氏一族还是一盘散沙,与楚地的李家,燕地的商家同为奴隶,被蛮族连年奴役,死伤无数,渐渐生出反叛之心。我先祖白衣公不但拥有天人之姿,且足智多谋,竟能想到将香料用到战场,使蛮族战马暴动奔逃,不战而屈人之兵。后来,姜氏自立为王,执意请白衣公临朝辅政,先祖称自己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到底还是推拒了,只靠做香料生意谋生。谁知不久后,白衣公不知为何猝然仙逝,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多岁。姜太|祖与白衣公交情深厚,始终不肯相信先祖去世的事实,反而命人凿冰筑棺,将白衣公的尸身完好保存下来。稍后,太|祖又大肆寻求灵丹妙药,依照白衣公生前留下的方子,倾天下之力,炼成一丸极为神奇的丹药,据说那丹药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能使人永葆青春。” 世人惯会以讹传讹,三人尚能成虎,何况白衣公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一千多年,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改编过,白檀觉得这些话的可信度不大,便笑道:“那岂不成了长生不老神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檀儿看多半是无稽之谈。” 孰料阮白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可是,后来白衣公又活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 “据说,当时白衣公有体温,有心跳,一应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甚至还在十个月后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现身于人前,声称是自己的传人。” 白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所以,世人都以为我们白家有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他们想要得到它?”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剧情,简直神展开。 “傻孩子。”阮白氏苦涩一笑,“长生不老药所需的配料极为难得,可说是世间难寻,他们想要的,是我们白氏传人的命。” 白檀莫名觉得周身漫上一阵寒意,他难以置信道:“难道” 阮白氏道:“我们白家人的骨血里有那味神药的存在,只是因为代代传承下来,已过了一千多年,所以药效在逐渐削弱。认真算起来,白家所有人都不该存活在世上,逆天改命又岂是那般容易的?白家人的早逝便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然而,即便如此,对有些人来说,我们白家人的骨血仍然是不可多得神药,他们做梦都想要喝上一口。” 白檀:这特么也太重口了,注定短命不说,莫名其妙地成了行走版的灵丹妙药,谁见了都恨不得咬一口,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檀蹙眉沉思,白家所有香料典籍,药草纲目,乃至各种祖传配方,他都已经倒背如流。诚然,制香与医学一道存在交叉,很多香料本身就具有药用价值,若调配得当甚至能用来治病,但是,若说做到起死回生,就有些强人所难了,那么,千年前的姜太|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阮白氏握住白檀的手,“此事一直被历代先祖费心隐瞒,可惜后来先皇不知从何处得知这段昔年辛密,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家和商家查抄,更是对我白家虎视眈眈,多亏得当年姜太|祖在位时曾留下手谕,严令禁止皇室对白氏一族动用武力,再加上父亲多番辛苦周旋,好歹暂时保得白家安全无虞。谁知几年之后,先皇驾崩,姜宏端登基上位,他设计接我入宫,名义上说是比照‘郡主’之尊抚养,实则让娘亲每月提供鲜血,压制宫闱内斗时不慎中的剧毒。” 很早之前白檀就留意到阮白氏左手手腕处有几道伤疤,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白檀曾为此心惊不已,阮白氏却始终不肯说出原因,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只是白檀却听得心头火气,愤愤然说道:“好个无道昏君,为了一己私欲,竟不顾他人死活?” 古代医疗技术那么落后,寻常风寒都能要人命,更何况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每月不间断地定时取血,再加上当时阮白氏自己都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体质娇弱,没有因此一命呜呼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阮白氏道:“提及此事,还需多谢大公主,当年她无意中撞破宫人制住我,强行割腕取血的事,不敢声张,对我却更加关怀备至,日夜让我陪伴,乃至于同吃同睡。姜宏端那时还有几分人性儿,因着锦城是他第一个孩子,对大公主最为宠爱,倒也没有拒绝长女的要求,自此娘亲所受的酷刑大为减少,只是仍不得不小心行事,以防哪时落了单,被姜宏端的人给抓去。” “依我看,他不过是怕自己丑陋面目被世人知道罢了,哪里懂什么人|伦天性?”白檀是真心将阮白氏视作母亲,平常侍奉她极为孝顺,如今更是满腹怒火中烧,关切地问道:“那么后来,母亲是如何逃离魔掌的?” 阮白氏衣袖掩面,表情难堪地说道:“彼时我年岁渐长,将近及笄,按照礼制,势必要择婿嫁人的,如何能久居宫闱?姜宏端见我出落得越发美貌,竟渐渐生出不轨之心” “欺人太甚!”白檀怒不可遏,看来今日对姜宏端的惩罚还是太轻了,应该直接在香炉里给他下七夜雪。 阮白氏道:“好在大公主机敏,也隐隐察觉出姜宏端的心思,从此更不许我离开她半步,还悄悄派人将此事告知宫外的父亲,你外祖听闻之后如遭雷劈,一时乱了方寸,仓促之间,快速择了女婿,定下婚期。倘若不是如此,凭阮乐正的心智,如何能瞒得过父亲?” 白檀冷声道:“姜宏端纵然可耻,阮乐正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罢了!檀儿只是替母亲不值,遇到这样的衣冠禽兽。” 阮白氏自己倒是已经看开了似的,“阮乐正那个小人不足为惧,我与他之间已经恩断义绝,如今不过是形同陌路,只是留着他做个挡箭牌,姜宏端再如何也不敢公然对臣下的妻子出手,你劝娘亲与他和离,我执意不肯,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只是,娘亲万万没有想到,云奴儿虽是男儿身,容貌却远胜于娘亲当年。之前我一直要求你低调行事,也是怕被姜宏端的人注意到你的存在,没想到,终究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白檀思忖道:“不过,总觉得姜宏端对我的态度颇有些奇怪,隐隐带着些狂热,可是另有蹊跷?” 阮白氏神情复杂:“那大约是因为姜宏端见过太|祖留下的一副画。” 白檀道:“什么画?” 阮白氏缓声道:“一副白衣公的肖像画。” 白檀心中涌上怪异之感,“那画可是与我有什么联系?” 阮白氏闭上眼睛,万分不甘地点了点头道:“我儿与那画上绘制的白衣公生得一模一样。” “什么?!”白檀吃惊,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原由? “所以,姜宏端才会觉得只要得到了我,就能让他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知道了来龙去脉,白檀反而快速镇定了下来,“母亲不必忧虑,檀儿有自保能力,绝对不会让那些禽兽讨占了便宜。何况,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这般受人欺凌,倒不如主动出击。” 阮白氏一惊:“我儿要做什么?” 白檀坐下来,拍了拍阮白氏的手掌,将她安抚下来,笑吟吟地问道:“母亲,姜宏端在位一日,我就需提心吊胆一日,但是,如果他驾崩了呢?” 他本不是张扬强势的性格,但也绝非软弱可欺之辈,如今这种形势,还不奋起反抗,难道还真等着被人绑进宫里做娈宠不成?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阮白氏闻言沉思片刻,声音坚定地说道:“我明白了,云奴儿只管放手去做,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白檀道抚着唇角,慢悠悠地说道:“还没到那般田地,姜宏端多行不义,有的是人盼着他早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姜戎如同被火焰灼伤,动作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侧身对着的白檀,露出的右半张脸眉目高挺,五官俊美,眼神幽深,线条流畅而锋利,纤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露出慑人的寒意。 仅仅是一张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白檀真心赞叹道:“楼主龙凤之姿,日月之表,若是整天藏身暗处,倒真是辜负了。” “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姜戎表情阴冷,语气讥讽地重复了一遍,十五岁之前,这八个字于他而言当之无愧。 至于十五岁之后的姜戎,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每每午夜梦回,总不免忆起自己满手血腥,肮脏不堪,着实惹人厌恶。 久而久之,竟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见到了。 自打在燕子楼结识姜戎以来,白檀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退避,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实在不想再与他周旋,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总不能以后始终让自己以黑色缎带蒙眼吧? 再者说,他们的计划可是谋朝篡位,姜戎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现身人前,这样才能凝聚民心,赢得百姓们的支持。 优柔寡断绝非帝王该有的特质。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圆润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白檀知道姜戎有心结,也一直试图帮他解开这心结,只是一直不得要领,说到底治病总归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尽管心中明白这么做很有可能触碰到对方的逆鳞,白檀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退缩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谁杀了我(一)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昏暗阴森的密室内,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坐在屏风后,双眸微闭,右手缓缓摩挲着一枚海棠红为底,杏色锁边的荷包,神色带了些怀念,又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的哀伤。 那荷包上面绣着一丛灿烂的白牡丹, 旁边一只活灵活现的白猫, 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歪着脑袋望向牡丹花,一脸的憨态可掬。 只是这荷包虽然从配色到刺绣,无不精致考究,样式却有些过时, 中间的牡丹褪色尤其严重,似乎是被人长时间放在掌心把玩所致。 五个身着黑色夜行衣, 腰佩弯刀的夜行者, 宛如幽灵一般, 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跪在男人面前,一字排开, 态度谦恭而畏惧。 男人从回忆中抽|身, 淡淡地问道:“情况如何了?” 跪在中间的黑衣人低声道:“一切正如主人所料, 自从白公子从皇宫离开后,姜宏端虽然被太医救醒,精神却一直不大好,终日浑浑噩噩的,再也没能下过床榻。” 男人抬手抚了抚唇角,隐约露出了点笑意,“白檀做的?” 黑衣人道:“是。” 真是让人意外啊,本以为对方是一只漂亮可爱的猫儿,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善于伪装的狐狸,枉他一直自负耳聪目明,能看破人心,没想到竟然在这少年身上接连走眼两次。 男人来了兴趣,“他做了什么?” 黑衣人道:“那日白公子趁着姜宏端昏迷,故意给他嗅了一种香。” “什么香?” “醉生梦死。” 顾名思义,醉生梦死是一种高浓度的迷|香,只需一点就能让人接连几日精神萎靡,浑身酸软无力,更妙的是寻常大夫根本诊断不出来。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燕子楼与流芳阁的合作,指日可待了。” 这天上午,白檀照例到流芳阁视察,管事将几本账册亲自抱了过来,“本季度的账本都在这里了,公子请看,若是无事,小人就先退下了。” 白檀道:“且慢,吴管事,我方才进来时仿佛看到门口笼子里的黄鹂鸟无精打采的,可是生病了?” 吴管事道:“正是。近日天热,客人也多,小子们躲懒,一时照顾不到,竟然就病了。不然,公子来了流芳阁,那黄鹂鸟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白檀道:“无妨,你把它取下送到我这里来。” 吴管事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就亲自提着细竹条鸟笼上来。 黄鹂鸟原本病恹恹地躺在笼子里,窝成小小的一团,旁边的水和食物丝毫未动,感受到白檀的气息后,费力地睁开眼睛,望着他,委屈巴巴地啾了一声,然后又慢慢合上眼帘。 “真是个小可怜”白檀立刻就心软了,他打开笼子,将黄鹂鸟笼在掌心里,柔声哄道:“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治病。” 白檀左右巡视了一圈,见房间内并无利器,干脆拔下头上的簪子,在白瓷似的指尖狠狠戳了一下,挤出豌豆大小,殷红的血珠。 就在这时,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黄鹂鸟,忽然大力拍动着翅膀,艰难地朝着白檀的手指挪去,尖尖的鸟喙里发出一连串啾啾声,看起来很是兴奋的样子。 白檀心中一动,主动将手指凑了过去,黄鹂鸟眸子发亮,快速将沁出的血珠啄食干净,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磨蹭着白檀的手指。 白檀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黄鹂鸟的羽毛,等小家伙彻底安静下来,酣然入睡,才将它放回笼子里,自己拿了本账册慢慢看着。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白檀忽然被清脆悦耳鸟叫声打断思绪,他抬起头,恰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绿豆小眼,对方见他望了过来,更加开心了,叫声里充满愉悦之情。 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与之前那只有气无力的黄鹂,简直判若两鸟。 白檀怔愣:“还讲不讲逻辑了啊” 晨鸡仰着脖子啼叫了一遍,东方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却还有一弯残月斜斜地挂在树梢上。 拂开一根根嫩绿的柳条,白檀从闹哄哄的街市走过,径自来到燕子楼门前。 留着山羊胡的管事眸底有一抹精光快速闪过,“白公子来了,楼上请。” 白檀轻车熟路地上到三楼,抬起手腕敲门。 低哑且极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进。” 白檀进来,反身把房门掩上,半带试探地问道:“你仿佛十分畏惧阳光?” 屏风后的男人沉吟片刻,意味不明道:“我畏惧的不是阳光,而是人心。” 白檀摇头:“这样可不太好,我即将成为你的合作伙伴,楼主却似乎一直缺乏应有的诚意。” 隐在暗处的黑衣男人低声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白檀走近屏风,隔着淡雅的水墨,轻声道:“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谋朝篡位可不是什么小事,搞不好一家子都要被牵连,因此哪怕白檀实际上已经对姜宏端动了杀心,脸上却还是一派轻松的样子,他不但要探清楚对方的底线,更要清楚这人的筹码,这样才能准确判断出对方值不值得他效忠。 “我的目的很简单。”黑衣人沉默半晌,斩钉截铁地说道:“杀了姜宏端,取而代之!” 呵,真是好大的口气,且不说姜宏端三年前就已经立下了储君,即便没有,依照姜宏端风流好|色的秉性,明里暗里的儿子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呢,谁不眼红那把至高无上的宝座,姜宏端一死,他们还不饿狼似的争起来? 白檀道:“师出无名,此事未必可行,何况,你凭什么去取代姜宏端?” 虽然姜宏端昏庸无能,但是姜氏皇朝却积威甚重,因此百姓们纵然希望姜宏端早日驾崩,但若说要改朝换代,赞同者绝对寥寥无几。 毕竟,姜氏统治了这片大陆一千多年,有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黑衣人冷声道:“就凭我是平西王姜弘毅的嫡长子,姜氏皇朝正统血脉!” 白檀作了回南郭先生,混在几人当中滥竽充数,来到二楼一间补拙素雅的房间,见到里面果然已经陈列着许多佳作,临窗的书案上设着上等的笔墨纸砚,旁边摆放了一尊小巧玲珑的黄铜熏香炉,烟雾袅袅升腾,一股清灵而温雅的气味缓缓散开,说不出的静谧,连人心都被渲染得沉静下来。 管事笑道:“诸位请吧。” 这十人当中,有好诗的,有好画的,都捡了自己喜爱的,爱不释手地观摩起来。 白檀将目光从黄铜香炉上收回来,站在玄关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蕴着几分别有深意的浅笑,耐心地等着管事开口。 管事弯腰施礼,悄无声息地冲着白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向三楼,径自来到走廊最里面。 白檀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管事,看着他亲手打开一扇厚重古朴的门,垂下头,低声道:“公子快请进吧,主人正在等你。” 白檀唰得一声收起折扇,拢在手里,轻轻敲击着掌心,语气狡黠地说道:“进,当然要进,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你们一番苦心。” 房间里没有掌灯,光线很是幽暗,外面行人的谈笑声隔着清溪传来,也是模糊不清的,没有什么真实感,白檀仿佛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地狱。 好在如今是七月中旬,月亮渐趋圆满,高高悬与星斗之间,洒落一地斑驳皎洁的月光。 白檀不言不语地站了一会儿,待适应之后,兀自来到房间中央的檀木圆桌旁,矮身坐了下来,伸手去拎桌上的紫砂壶,倒在海棠冻石蕉叶杯里,用手触探杯壁,呵,竟然还是热的 绢纱屏风后面,隐约立着一抹黑影,炽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白檀身上,渐渐又移至衣领处c脖颈处,定格在对方脸庞上,不知为何呼吸竟乱了一拍。 画舫上有红袖的歌妓怀抱琵琶,临风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音质曼妙,体态轻盈,无一处不娇柔,无一处不勾人。 两岸有醉醺醺的豪客高声应和,随手扯下身上荷包,远远掷了过去。 这歌声幽幽渺渺,如同蒙了一层纱。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黑影呢声重复道:“真是好词。” 白檀喝茶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说道:“世人都以为这是阮青松的手笔。” 黑影道:“我却觉得它合该出自白公子之手。” “非也非也,它的主人不在此间。”白檀摇头,继而悠然道:“外人都道燕子楼幕后的主人十分神秘,惯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黑影默了片刻,哑声道:“你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请你过来。” 白檀:“没错。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在诗词一道确实表现平平,而阮青松那首《卜算子·咏梅》纵然不能夺魁,位列前十应该是没问题的,结果却与我的猜想大相径庭,岂非太过奇怪?更何况,那黄铜香炉内焚的还是我白家流芳阁秘制的‘风雪夜归’,专为待客之用。如此一来,楼主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黑影声音低沉地赞叹道:“果然聪慧。” 白檀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楼主找在下何事,直说便是。” 黑影道:“听说东都白氏乃正宗香料世家,始祖白衣客当年制香技艺独步天下,不知如今白氏传人能否撑得起这份赞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谁杀了我(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韦骄扫了扫他绯红的脸颊, “吩咐店家添些冰块就是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躬身退下,往房间外走去。 张蕴伯出言阻止道:“无须如此,公子体弱,受不得寒气,才吃了饭,出些汗也正常,把窗子打开, 吹吹那挟着花香的夜风, 岂不清爽?” 他快手快脚地将另一扇紧闭的轩窗也打开了,窗口正对着临河的几家花楼,隐隐传来些女子娇柔的调笑声,男客们相互间恭维寒暄声。 白檀敏感地闻到浓郁的脂粉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他怎么也来了?”张蕴伯惊讶出声。 程锐道:“谁啊?” 张蕴伯转身, 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白檀:“阮青松。” 他们与白檀相识多年, 对白家的情况十分了解,除了替阮白氏及白檀母子两人不值外, 也很是瞧不上阮乐正的虚伪做派。 唯独对于阮青松,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阮青松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但认真分辨起来, 他却又确实没做错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程锐和张蕴伯实在做不出随意迁怒他人的事,只一直选择无视他罢了。 偏偏阮青松近日不知是怎么了,总喜欢往他们身边凑,没得让人不自在。 白檀道:“我这哥哥向来心比天高,今日是望日,想必是来燕子楼参加诗社的。” 张蕴伯心存忧虑:“ 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青松少爷也太不安分了,公子须得小心一点才是。” 瞧瞧,阮青松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做得多隐蔽似的,殊不知连张蕴伯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到了。 真替他脸疼。 程锐也道:“我也就算了,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檀儿你打小就聪明,干嘛要做商贾呢?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这样的话从白檀选择经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断过,毕竟,商人地位低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限制。 商人东买西卖,赚取差价,以此牟利,商贾行业的流动性,对社会现状的稳定造成巨大挑战,当权者为了使自己的地位确保无虞,自然极力压制。 阮青松踏进燕子楼时,厅内的文人名士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有相熟的同窗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邀他同坐。 阮青松走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同窗道:“今日诗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我们正在想该如何写。” “哦?”阮青松眼眸一亮,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二楼三楼一间间密闭的雅室。 十年前燕子楼还只是一家略有些名气的普通茶楼,像京城内的其他任何一家档次较高的茶楼一样,喜欢安排些风雅的游戏,以此招徕顾客。 这样的茶楼,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同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 直到三年前,燕子楼不知为何突然易主,闭门歇业了半个月,再开门时已经完全换了风格,不但装修得更加雅致奢华,藏书和字画也远非其他茶楼可以匹敌,有不少还是当世孤本。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燕子楼竟然请来了数位大儒,每隔五三日便有一位在楼内开堂授课。 这些人一生著作等身,载誉无数,偏又个个傲骨铮铮,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几年前就避世不出,任是达官贵族,龙子皇孙也没能劝服他们,让无数文人扼腕叹息。 当年几位大儒的名号一经传出,燕子楼立刻被不敢置信的读书人层层包围,场场听众爆满,拥挤得毫无立锥之地。 自此以后,燕子楼的地位就凌于其他酒楼茶楼之上,成为大家追求风雅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燕子楼还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举办诗会c文会,以诗会友,以文论道,若能拔得头筹,自然有丰厚的彩头。 其实,但凡能够随意进入燕子楼的,谁也不是不名一文之辈,自然看不上那些彩头,他们更希望得到是楼里的藏书,文坛上的盛名,更甚至是某位大儒亲传弟子的身份。 阮青松之所以频频来燕子楼,也不过是为自己造势罢了。 他往二楼中间栏杆处望了一眼,那里正悬挂着一副大字,饱蘸浓墨,遒劲有力,却仅仅只有一个“梅”字。 看来这就是今日诗会的题目了,阮青松认真回想了一会,记起了一两首前世背过的有关“梅”的诗词,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放心不少。 一时间,阮青松又是庆幸,又是懊悔,五味杂陈。 庆幸的是前世做了网络写手,比寻常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古代文化;懊悔的是大多时候都在复制粘贴,储存的古诗词也非常有限。 这些年来,他看似在文坛风光无两,整日着享受众人的称赞与吹捧,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麒麟才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他脑海当中现有的诗词越用越少,只剩下寥寥几十首。 为此,他不得不一再小心谨慎,甚至时常闭门不出,除非重大场合,轻易不借用古人诗词,实在推脱不得时也尽量自己写。 不过,人的胃口都是越养越刁的,阮青松早些年的诗作珠玉在前,如今的作品却逊色不少,反差太大,众人失望之余,不免偷偷议论起此事,认为阮青松江郎才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谁杀了我(三)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现在,他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白檀拆穿在人前,阮青松感受着众人狐疑嘲讽的目光,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心里涌过一层又一层的难堪。 白檀神情悠哉地望向阮青松,将对方双眸深处的阴暗情绪尽收眼底, 不禁觉得好笑, 阮青松这家伙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白家祖训有言:白氏子孙, 男不可续弦, 女不可另嫁, 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年,阮白氏还未与阮乐正彻底撕破脸, 见到突然被丈夫带进后宅的花见羞母子,虽然气恼愤怒, 痛恨阮乐正出尔反尔, 背叛曾经许诺的誓言, 却从未想过出手伤害花见羞,更遑论是针对不过一岁多的阮青松了。 阮白氏曾说过, 世间本就对女子甚为苛待, 她又何必去做恶人?至于阮青松, 彼时阮白氏自己也是初为人母, 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对阮青松只会比对花见羞更好。 从始至终,阮白氏和白檀对花见羞母子抱的态度都是眼不见为净,好吃好喝地养在内宅也就是了,反正也不缺他们那一口吃食。 只可惜,世上人心不可测。 阮白氏和白檀想要做件善事,却没想到养虎为患,谁能料到反而是花见羞母子主动出击,将阮白氏和白檀置之死地。 所以说,阮青松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你若对他好,他只会认定你笑里藏刀;你若对他不好,他更有理由先下手为强了。 因此,对待阮青松,绝对不能手软,只有将他打狠了,打怕了,他才不敢再轻易反击。 白檀继续问道:“怎么?有胆色撒谎,却没有勇气承认吗?阮青松,我再问你一遍,你的生母到底是谁?” 阮青松攥紧拳头,额头爆出条条青筋,快速思考着应对之策,嘴上敷衍道:“弟弟,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生母名讳,岂可随意出口?” 白檀往下落了一个台阶,与阮青松视线持平,目光相对,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我记得,十几年前你母亲花见羞艳名远播,曾经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容貌在红袖坊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呢。” 一言既出,四座哗然,任谁都想不到阮青松的生母竟然会是花见羞,年纪稍微大些的,谁不知道花见羞这个人间尤物,更甚至在座的几位人到中年的举子当年还是花见羞的疯狂追求者,险些为她与家中闹翻。 众人闻言全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人说道:“是了,花见羞在红袖坊挂牌三年,之后仿佛是嫁给了阮乐正阮大人” 旁边喝茶看戏的华服男子嗤笑道:“说什么嫁不嫁的,阮乐正自己都是入赘女婿,婚前大言不惭地哄骗人家白小姐,允诺些山盟海誓,结果呢?老泰山前脚死,他后脚就把红颜知己用一顶软轿抬回家里。只可怜了白小姐,虽是弱质女流,却撑起偌大家业。能做出这样狼心狗肺之事,还瞒得滴水不漏,不被御史台里的那些老东西抓住把柄,阮乐正真是好手段!”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姜国历代皇帝素来重视伦理纲常,自□□开始就奉行以孝治天下,若此事坐实,阮乐正的名声必定大打折扣,仕途也势必会受到影响。 楼内众人都感到难以置信,说道:“如此说来,阮大人尚未出热孝,就忙着纳妾?” 有脾气耿直急躁的,拍案而起,喝道:“若此事属实,阮乐正与畜生何异?” “不错,此等行径,着实让人不齿!” “枉我如此敬佩阮大人,私下里常常以他为榜样勉励自己,没想到竟看走了眼,该打!该打!” 另学子站起身来维护阮乐正道:“怕是你们被流言误导了吧,我堂兄是阮大人的门生,据他所言,白老先生在世时阮大人就向他回禀过纳妾一事,白老先生心善,怜悯阮家只有阮大人这一条血脉,不忍心让别人绝后,于是点头首肯,且主动提议让妾室生下的孩子姓阮,承继阮家香火。” 其他人附和道:“那就难怪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阮大人此举无可厚非。” 一年轻举子向白檀求证道:“白公子恕罪,在下请问阮大人十几年前是否果真未脱孝服就纳妾?” “这”白檀面色为难,视线躲躲闪闪,不敢看向众人,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阮青松强颜欢笑:“不过是以讹传讹,这样的话你们也信,岂不知谣言止于智者。” 年轻举子目光平静地看了阮青松一眼,淡淡道:“我并未问你。” 阮青松被人拂了面子,又不好强行分辨,否则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檀神情踌躇,欲言又止。 年轻举子稍稍缓和了些语气,再次催促道:“白公子,你直说就是,无须顾忌太多。” “唉”白檀深沉地叹了口气,表情难堪,恨不得以袖掩面,“子不言父过,这位兄台不要再问我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相信父亲他是有难处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谁杀了我(四)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仅仅是一张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白檀真心赞叹道:“楼主龙凤之姿,日月之表,若是整天藏身暗处, 倒真是辜负了。” “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姜戎表情阴冷,语气讥讽地重复了一遍,十五岁之前,这八个字于他而言当之无愧。 至于十五岁之后的姜戎,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每每午夜梦回,总不免忆起自己满手血腥, 肮脏不堪,着实惹人厌恶。 久而久之, 竟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见到了。 自打在燕子楼结识姜戎以来,白檀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退避,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 只是实在不想再与他周旋,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总不能以后始终让自己以黑色缎带蒙眼吧? 再者说,他们的计划可是谋朝篡位, 姜戎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 无论如何都必须现身人前, 这样才能凝聚民心,赢得百姓们的支持。 优柔寡断绝非帝王该有的特质。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圆润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白檀知道姜戎有心结,也一直试图帮他解开这心结,只是一直不得要领,说到底治病总归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尽管心中明白这么做很有可能触碰到对方的逆鳞,白檀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退缩情绪。 开玩笑,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戎身上,甭管对方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这大夫白檀是客串定了! 想到此处,白檀不免仰头笑道:“没人夸赞过楼主容貌远胜他人吗?”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涤荡人心,姜戎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顿觉狼狈不已,身形一晃,却是打算远远地逃开。 幸而白檀见机快,动作灵敏地拉住姜戎的衣袖,“这算什么?我既邀了你来赏月,楼主现身此处,想来必是已经允诺,我没向你讨要手信也就算了,楼主竟还想不告而别?须得罚酒三杯!” 姜戎沉默,身影在月夜下几乎被凝成一尊雕像,过了许久,他终于不再躲避,彻底转过身来,覆盖在左脸上狼牙面具完全暴露在白檀的视线下。 那面具形状怪异,色泽幽深,雕刻的花纹繁华而诡异,依稀是长久不见天日的青铜所铸。 浓浓的黑暗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攫住了咽喉,白檀呼吸都为之一窒。 姜戎像是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浑身缠绕着不容忽视的阴郁气息,宛若带着剧毒的藤蔓,几欲择人而噬。 白檀腹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姜戎气势凌厉,一步步逼近,皎洁的月光从斑驳的叶片缝隙间洒下,打在诡异的獠牙面具上,扭曲成恐怖的形状。 男人停在白檀面前,声音古怪喑哑,如同夜枭悲泣,“你看着这张脸,仔细看着,告诉我,恶心吗?” 青铜面具几乎将他左侧脸颊完全覆盖住,但因为身高的缘故,白檀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下颌,狰狞凌乱的伤疤从面具边缘延伸而出,细细密密,纵横交错,像是白牡丹发达的根系。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半俊美如神祗,一半丑陋如魔鬼。 说实话,姜戎身上浓烈的压迫感让白檀非常不适,仿佛喘气都不敢似的,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能。 于是,白檀不但站在原地未动,甚至连面上微笑和善的神情都丝毫不变,反问道:“为什么要觉得恶心,楼主才华盖世,文韬武略皆有擅长,何苦要去在乎脸上的一点点小瑕疵?” 换句话说,哥们儿,你又不靠脸吃饭,姜宏端身下的宝座还等着你去撬呢,这个时候怎么能怂? 姜戎双眸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白檀又道:“楼主可曾听过这样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少年语调温润,声音清朗,这些话娓娓道来,一字一句直直钻入姜戎心脏最深处,冰冷的血液渐渐回温,让人感受到久违的善意,还有满心满眼的信赖。 对姜戎来说,白檀无疑是特殊的。 幼年时的萍水相逢,白檀救了彼时落魄如丧家之犬的姜戎,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那时的姜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还未饱尝人情冷露,世态炎凉,还未多次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还未手染鲜血,视人命如草芥 哪怕骤然得知全家葬身火场,也还固执地保留着对人世最后一点期望,冒着丧命的危险,放了无意中发现他的白檀。 之后的十载光阴,栉风沐雨,刀口舔血,一次次在鬼门关前徘徊,一点点泯灭良善天性 那个英姿飒爽,光明磊落的姜戎,早就死在数不清次数的背叛与伏击当中。 可以说,白檀见证了姜戎最后的善良。 就像一道分水岭,十年前的姜戎,与十年后的姜戎,泾渭分明。 所以,姜戎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任何人,却在认出白檀后,始终不敢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可笑他罪孽累累,肆意妄为,竟也会心存畏惧。 白檀低低一叹:“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以天下为己任,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容貌美丑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直直劈开姜戎深藏在心底的阴霾,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已经身处深渊,自然更加向往光明,白檀的话对姜戎来说等同于救赎。 姜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捡到了世间至宝,整个人竟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白檀拥入怀中,嗓音低哑中掺杂着浓烈的悲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听得人不寒而栗,“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不过,我希望你也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啊” 否则心底的猛兽出闸,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颈,白檀颇为不适地缩了缩脖子,无论是前生,还是现世,除了襁褓之中被阮白氏抱在怀里,他还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曾深想。 白檀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此时此刻他被魔鬼打上了私人印记,注定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张蕴伯出言阻止道:“无须如此,公子体弱,受不得寒气,才吃了饭,出些汗也正常,把窗子打开,吹吹那挟着花香的夜风,岂不清爽?” 他快手快脚地将另一扇紧闭的轩窗也打开了,窗口正对着临河的几家花楼,隐隐传来些女子娇柔的调笑声,男客们相互间恭维寒暄声。 白檀敏感地闻到浓郁的脂粉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他怎么也来了?”张蕴伯惊讶出声。 程锐道:“谁啊?” 张蕴伯转身,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白檀:“阮青松。” 他们与白檀相识多年,对白家的情况十分了解,除了替阮白氏及白檀母子两人不值外,也很是瞧不上阮乐正的虚伪做派。 唯独对于阮青松,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阮青松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但认真分辨起来,他却又确实没做错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程锐和张蕴伯实在做不出随意迁怒他人的事,只一直选择无视他罢了。 偏偏阮青松近日不知是怎么了,总喜欢往他们身边凑,没得让人不自在。 白檀道:“我这哥哥向来心比天高,今日是望日,想必是来燕子楼参加诗社的。” 张蕴伯心存忧虑:“ 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青松少爷也太不安分了,公子须得小心一点才是。” 瞧瞧,阮青松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做得多隐蔽似的,殊不知连张蕴伯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到了。 真替他脸疼。 程锐也道:“我也就算了,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檀儿你打小就聪明,干嘛要做商贾呢?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这样的话从白檀选择经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断过,毕竟,商人地位低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限制。 商人东买西卖,赚取差价,以此牟利,商贾行业的流动性,对社会现状的稳定造成巨大挑战,当权者为了使自己的地位确保无虞,自然极力压制。 阮青松踏进燕子楼时,厅内的文人名士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有相熟的同窗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邀他同坐。 阮青松走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同窗道:“今日诗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我们正在想该如何写。” “哦?”阮青松眼眸一亮,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二楼三楼一间间密闭的雅室。 十年前燕子楼还只是一家略有些名气的普通茶楼,像京城内的其他任何一家档次较高的茶楼一样,喜欢安排些风雅的游戏,以此招徕顾客。 这样的茶楼,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同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 直到三年前,燕子楼不知为何突然易主,闭门歇业了半个月,再开门时已经完全换了风格,不但装修得更加雅致奢华,藏书和字画也远非其他茶楼可以匹敌,有不少还是当世孤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谁杀了我(五)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白檀酒醉醒来, 只觉得头疼欲裂, 不由单手捂着胀痛的太阳穴, 嘶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无忧脆生生地应道:“已经巳时了,公子真是好睡。”说完自去小厨房端温在灶上的碧梗粥和几样小菜。 房间里安静下来, 白檀的眼尾无意间扫到枕畔, 看到那枚打着大红色如意结的玉佩正躺在褥子上, 不由讶异道:“怎么放在这里?” 皱眉思索了片刻, 脑海中有模糊的残影一晃而过,有十年前的,也有昨夜的, 到底没能看真切。 忽然起了一阵风,姜戎赠予白檀的一名影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跪在床前,低声道:“公子,清风楼里的书房昨夜失窃了。” 白檀笑了起来,“是阮青松做的?” 黑衣影卫道:“不错。公子可需属下将东西再拿回来?” 白檀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狡猾神色,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狐狸,“随他去吧, 我知道丢了何物。” 岂止是知道, 从裁减下人, 到缩减月例银子, 一切都是白檀早就算计好的,就连阮青松会狗急跳墙也在白檀意料之中。 所幸白檀一番辛苦筹谋总算没有白费,眼下所有主次人物全都到位,“请君入瓮”的戏码也该开演了。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个月后,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白檀穿了一袭极为熨帖舒适的天青色儒衫,左手提了一只掺了柳条精心编制的竹篮,里面放置着上好的笔墨砚台,并一方折叠整齐的云纹锦褥子。 来到贡院前的丹桂街,白檀脚步轻健地从马车上跃下来,冲着车厢内躬身行礼,“母亲安心,檀儿这就去了。”表情轻松愉悦,散发着满满的少年朝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反倒是阮白氏这个来送考的家长忧心不已不已,掀起帘布一角,一迭声地说道:“笔墨可还够用?不如再添上一锭松烟墨?还有那几只狼毫,丫头们可细心检查过了?” 白檀十分无奈地笑道:“母亲多虑了,竹篮都已经塞满了,焉有不够用的道理?况且,贡院门禁森严,本就对举子们携带的东西限制颇多,儿子这些东西能不能拿进去都是两说呢。” 阮白氏闻言只能作罢,在白檀再三要求下,依依不舍地命人驾车回府了。 还未到进场的时辰,贡院门前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白檀远远地便看到一身华服的阮青松被人簇拥着,谈笑风生,干脆寻了处安静地方,慢慢想着心事。 阮青松前世懒散惯了,即便踩了狗屎运,白捡了一世人生,也从未想过踏实进学,反倒总做些投机取巧的事,专挑些旁门左道走,委实让人瞧不上。 按照原定世界发展轨迹,为了在此番会试当中取得好名次,阮青松会特意抄袭曾被钦点为状元的南宋文人文天祥的佳作《御试策》。 因着这篇文章的内容实在是字字珠玑,句句箴言,让人不禁拍案叫绝,直如班香宋艳一般,众人对写成此篇的举子也不免高看一眼,任谁都要夸赞一句年少有为,就连几位主审官都对阮青松印象颇佳,回去赴命时少不得美言几句。 东宫太子姜琸求贤若渴,闻听此事,对阮青松大为褒奖,连连感叹道:“麒麟才子,果然名不虚传!” 自此阮青松麒麟才子的名号算是真正坐实,彻底耀武扬威起来。 白檀心中十分清楚事态发展趋势,却并不打算在现阶段进行干预,有道是登高必跌重,尝过无限风光的滋味,才会更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更何况会试出榜之后,再过不久就是殿试,最多不过月余,白檀等得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谁杀了我(六)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士可杀不可辱, 倘若发现他行藏的是其他人, 姜戎宁愿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最差也不过是血溅当场罢了。 奈何造化弄人, 来者竟然是那位不久前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娃娃,姜戎纵然再如何不择手段, 也不愿杀一个懵懂无辜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一个颇得他眼缘的孩子。 思及此处,姜戎心内悲叹一声也罢, 他手指一松,颓然躺于地上,双目怔怔地望着假山洞顶。 这人满身脏污,形容狼狈,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状态,一双眼睛却深如幽潭, 血丝密布, 带着浓浓的怨恨与不甘。 那双眼睛缓慢地眨动几下, 瞳孔渐渐涣散,气息也弱了下去。 这种时候若是睡过去恐怕就离死亡不远了, 白檀一惊, 连忙走过去, 蹲在对方身旁,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脆生生地喊道:“醒醒,快醒醒,别睡!” 柔嫩的桃花带着清甜的香气,不屈不饶地在自己鼻尖拂动,姜戎不堪其扰,费尽力气睁开眼睛,看向处于自己上方的那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 醒了就好,白檀从香囊中掏出一颗奶白色丸药,一边往姜戎嘴里塞去,一边却不得不满脸稚气地小声道:“喂!坏人,你生病了吗?那檀儿给你吃糖,好不好?檀儿生病时,娘亲每次都会喂檀儿吃糖,吃完就不难受了。” 糖?姜戎头脑昏昏沉沉地想到,现在吃糖可没什么用处。 只是莫说是一颗糖丸,就是□□,他也没力气反抗了。 白檀不是真真正正的四岁顽童,这糖丸自然也并非是寻常糖丸,而是当年白家家主,举全族之力,费尽心力从一位杏林圣手那里求来配方,用三十一种名贵中草药研磨调配,制成的养身药丸,对于气弱体虚c高热伤寒c头疼晕眩等常见症状都有神效。 不过顾忌白檀年幼,恐他不愿服用,白家家主使了个心眼,特意命人在原方基础上增加蜂蜜c桂花调味,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做养身丸,以此哄白檀乖乖吃下。 因此,这药丸才会闻起来香气馥郁甜腻。 白檀当然知道对方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延医问药,而非吃养身丸,但是现在情况不明,对方这身伤又一看便知另有隐情,还是少惹人注目得好。 养身丸下肚后,姜戎只觉得小腹处生出一股热意,四肢百骸暖洋洋的,颇为舒服,片刻后,身上慢慢多了些力气。 白檀不能在此多留,见他状况有所好转,一股脑地又掏出许多丸药,放在姜戎手中,“唔,这些都留给你吃,虽然你是个大大的坏人,但是娘亲说做人要心善,菩萨才会庇佑,所以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 姜戎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沉默不语,心里却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好啦。”白檀拍了拍手,站起身,“坏人,我走啦,再晚会被娘亲发现的。” 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白檀走出假山山洞,将花木恢复原状,严严密密地遮住入口。 回到揽月阁时,众人果然已经发现他不见了,正一锅粥似的忙乱着,见到白檀现身,吓得高声念佛号,幸而阮白氏正在小憩,并未惊动她。 一场虚惊就此平静下来。 晚间,白檀趁着夜深人静,抱了个比自己还高几分的包袱,悄悄地溜进假山石洞中,途中险些被巡逻的护院逮住,好在白檀身形矮小,动作又灵敏,往旁边的草丛里一钻,外人却也发现不了他。 虽则如此,白檀自己倒是被吓得够呛。 姜戎正躺在地上沉睡,脸色看起来如纸一般苍白,双唇更是因为失水过多而有些干裂,气息竟然还算平稳。 白檀试了试对方额头的温度,发现高烧已退,暗叹一声:生命力可真顽强,简直与小强都不遑多让了。 看到对方已无大碍,白檀心下稍安,他将自己偷偷拿出来的一方灰鼠皮毛毯盖在少年身上,又把包袱放在显眼处,然后就猫着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那包袱里,白檀特意放了些他千方百计搜刮来的膏药c纱布c药丸,以及一大包糕饼和水果。 有了这些东西,想来对方能够顺利渡过眼前的难关。 之后的几天,白家生意兴隆,阮白氏特意带着白檀去视察自家大大小小的铺子,正式将他引见给各位掌柜。 既然是小主子来了,各位掌柜们也都识趣,纷纷或出自真心,或出自假意地将人夸赞了一番。 白檀睁着琉璃般清透的眸子,认真审视着各铺子的营业情况,心里快速勾画着什么,一脸严肃正经的小模样,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等到白檀再次寻到机会,撇开紧紧跟在身旁的百岁和无忧,一个人来到假山时,那极为隐蔽的山洞里,哪还有血衣少年的身影,就连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也被一一抹去。 只是那狭□□仄的空间内,还留存着极淡的血腥味,提醒着白檀曾经发生的一切。 也不知,对方去了哪里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十年时光转瞬即逝。 荷塘的花又开了,嫩嫩的莲瓣干净的好似一捧雪,偏偏顶端绽着一抹粉红,衬着碧绿圆硕的叶片,亭亭而立,恰如豆蔻芳华,涂脂抹粉的少女,无限娇羞。 只可惜,芙蓉不及美人妆。 荷塘前筑着凉亭水榭,此时那水榭里正站着一位身形修长单薄的少年,他身上所穿布料原是姜国最为精致奢美c有价无市的“流雪”纱,一匹之价不下百金,又让蜀地最为顶尖的绣娘辛苦整整三月,方才制成这件世所罕见的衣服。 行动间衣袂飘飘,端得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雪衣少年眉眼姣好,霞姿月韵,姿容昳丽,更兼有一身冰肌玉骨,肤色宛如羊脂白玉,吹弹可破,细腻光洁的眉心处点着一粒殷红的朱砂痣,平添几分惑人之态。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看到雪衣少年的瞬间,阮青松脑海当中不受控制地蹦出这句话。 捏着书册的手指下意识攥紧,阮青松暗恼自己读书读得昏了头,白檀是谁,也配得如此佳句赞颂? 夕阳西坠,阮青松看了看天色,想到自己的来意,将视线移至书页上,嘴里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百花映衬当中,一袭青衣的少年边潜心苦读,边围着一株开得正自灿烂的山茶绕老绕去,间或以咏叹调高声品评几句,一派名士风度。 白檀懒懒地倚在栏杆处,神色玩味。 等到阮乐正下衙,甫一进门就见到自己性情容貌都迥然不同的庶子与嫡子,一个认真勤勉,饱读诗书,一个不学无术,饱食终日。 阮青松将一篇古文诵读完,砸吧着嘴巴惊叹良久,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廊下的阮乐正,连忙快步走过去,躬身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父亲。”暗中却不动神色地拿眼角去窥探那位站在阮乐正身后,挺拔高大,气宇轩昂,金冠紫袍的年轻男子。 特意选在这个时辰读书,本来就是算准了阮乐正回府时从此经过,一定会看到,却不想似乎钓到了另一条更大的鱼。 阮乐正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似乎是对阮青松极为满意的样子,嘴里却向紫衣公子谦逊地说道:“殿下请看,这就是微臣那不成器的长子。” 紫衣公子笑道:“阮大人过谦了,令郎聪慧敏捷,少有才名,据说五岁左右就识文断字,六岁头上便能作诗,七岁时更是写出了不世佳作《静夜思》,妇孺皆知,孤虽久居宫闱,亦心向往之。” 听到紫衣公子的话,阮青松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殿下过誉,微臣实不敢当。”阮乐正立刻推辞,脸色笑意却又多了几分。 阮青松长揖到地:“草民阮青松参加殿下。” 紫衣公子朗笑,上前一步,意欲将人扶起,视线随意往不远处的荷塘旁一扫,霎时呆立在原地。 那被他注视之人依旧一副柔若无骨的样子,神态自若,身影掩盖在飘渺的纱衣下,随时都可乘风而去, “人间竟有如此绝色” 紫衣公子语气兴奋地说道:“阮大人,不知那雪衣少年是何人?” 阮乐正皱了皱眉头,说道:“回殿下,那是微臣的次子白檀。” “姓白?原来他就是白氏传人。”紫衣公子闻言兴趣不减反增,“为何不一同叫来回话?” 阮乐正一副溺爱孩子的慈父模样,颇为无奈地说道:“殿下不知,微臣次子性情乖戾,为人顽劣,就连微臣也时常被他顶撞,微臣担心他冒犯殿下,故不敢让他面见贵人。” 紫衣公子失笑:“阮大人多虑了,相请不如偶遇,孤看那荷塘内菡萏碧波,煞是动人,不如前去观赏一二?”说完也不管阮乐正同意与否,抬脚就往水榭走去。 被冷落在原地的阮青松径自直起腰,静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无忧脆生生地问道:“公子今日不歇午觉了?” 时过境迁,今时今日的百岁与无忧,自然已经非当年的百岁与无忧,原先的两位姑娘年岁渐渐大了,阮白氏看两人伺候得用心,特意命张妈妈留心挑选了两个小子,都是外面店铺的得力管事,相貌堂堂,头脑灵活,最最关键的是人品出众,毕竟前车之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谁杀了我(七)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这位徐妈妈乃是阮乐正的奶嬷嬷, 阮乐正幼时生母早逝, 家道败落,多亏了徐妈妈一家时常接济, 才能挨到参加科举,取得功名。 阮乐正得势后倒也没有忘了她的恩德,白家家主过世后, 急忙忙地就派人接了来,在吃穿用度上也比众人都要体面一些,竟好似半个主子, 寻常得罪不得。 徐妈妈道:“瞧我, 竟把这等要事给忘了,今儿原是望日, 老爷历来看重读书人,哪有不去燕子楼凑热闹的理儿。” 芭蕉下的阮青松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阮乐正一向多疑, 之前的事虽然被花见羞花言巧语地搪塞了过去,但难保他心里不生芥蒂,这可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阮青松这两日一直试图隐晦地讨好阮乐正,缓和父子关系, 从而赢得阮乐正的支持, 却始终不得要领, 现下正瞌睡的时候刚好捡到了枕头, 真乃天助我也。 既然阮乐正喜欢沽名钓誉附庸风雅,那自己干脆想办法在执教先生面前表现一二,让阮乐正意识到自己的优秀。 何况,大周自建国以来就格外重视文治武功,制度上更是尽量优渥文人,但凡是有真才实学者,绝对都可以平步青云封官加爵。 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阮乐正,就是朝中重臣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到阮乐正的重视,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世家藏书,结交文人豪客,乃至于逐步打入京中贵人圈。 一切,都需要阮乐正这块敲门砖的配合。 心里谋划已定,阮青松顿觉神清气爽,转身沿小路回了书房。 侍书与徐妈妈寒暄过后,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哪来的一股子邪风,将老太婆的手绢吹了去,这般倒霉”徐妈妈眯着昏花的老眼瞅了半天,这才发现被风垂落到芭蕉叶上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徐妈妈来到偏门外,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包软绵绵的物什,放在手里掂了掂,一路往回走,一路抱怨道:“啐,作死的小东西,好端端的要什么白牡丹,自己屋里的丫头小子都死绝了不成,巴巴地打发我来取东西,凭他是谁,也敢来使唤我。” 内院壁角处建了一座阁子,取名“观星”,上下共六层,是白府内所有建筑当中最高的一处,又距离二门极近,推开窗就能看到远近碧瓦粉墙,花木疏落有致,整座白府尽纳于眼底。 据说观星阁为白氏先祖所建,最初目的原是为窥视星象,勘破天机,但无奈那位先祖始终难以参透玄学奥义,最终不得不放弃。慢慢的,观星阁就演变成了白家子弟在研读学业之余的休闲场所,阁内精心收藏了些古玩字画,棋谱字帖,以及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无所不有。 白檀双手扒着窗框,踮脚往外看去,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狡猾之色。 “狗砸,谢啦。” 小狐狸纳闷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把徐妈妈引过去,还特意让阮青松给看到?” 白檀意味深长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搞不懂你在做什么。” 徐妈妈穿过角门,来到观星阁,单手提起裙摆,呼哧呼哧地爬到五楼,见到白檀也不行礼,歇了半晌才道:“檀哥儿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竟学会装起主子款儿来了。” 白檀双手捧了一卷书简,闻言只作不懂:“妈妈这话是在说我?” 徐妈妈气恼:“不然,还能有谁?” 正在整理房间的百岁恼她欺负公子年幼,冷笑道:“妈妈这话好生奇怪,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哪里用得上一个装字?不过是公子来了兴趣,想寻些白牡丹调香玩儿,府里虽种了些,摘了到底不雅,这才烦请妈妈去外院接过来,倒惹了您一箩筐的闲话,真真婢子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婢子自己去外院走一趟也省了这些是非。” 徐妈妈瞪圆了眼睛,怒道:“小蹄子好厉害的嘴!赶明儿嫁了人也这般掐尖要强不成?但凡遇到个稍微厉害点的婆婆,也容不得你惺惺作态!即便活活打死,也是有的!” 百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听过此等无赖话,又不好张嘴分辨,气得脸都红了。 白檀放下书简,声音软软地去哄百岁:“姐姐莫哭,这个妈妈好讨厌,檀儿不喜欢她,我去求了娘亲,把她卖掉好不好?就像是上次那个偷偷拧檀儿的嬷嬷一样。” 闻听此言,徐妈妈脸色几度变换,当年她虽然被阮乐正接了进来,却因没搞清楚形势,误以为白家真是阮白氏这位后宅主母掌事,稀里糊涂地就签下了卖身契,至今没能要回来。 如今她虽然在阮乐正面前略得些脸儿,但到底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再一个,阮乐正堂堂七尺男儿,也实在不好插手内宅事务。 徐妈妈心里清楚,阮白氏给她那几分薄面,不过是不愿意和阮乐正撕破脸罢了,但若这事涉及白檀,那就可另当别论了,毕竟,白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阮白氏拿小公子当眼珠子疼? 看她神色难堪,眼里闪过挣扎,白檀悄悄露出一个狡黠笑容。 白家家主死后,阮白氏一后宅妇人,难免被人看轻,府里有不少仆人渐渐生出变心,更有甚者,私下向花见羞母子投诚,卖主求荣。 原著当中,白檀母子一步步走向灭亡的路上,可没少这些人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出手践踏。尤其是这位徐妈妈,多次故意将饭菜打翻,逼得母子两人只能吃外院的花瓣充饥。 如今杀鸡儆猴,但愿不算太晚。 于是,当天晚上回房休息时,白檀毫无悬念地病了,整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嘴里只反复念叨:“不敢啦,檀儿再也不敢啦娘亲,救命,娘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谁杀了我(八)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至于十五岁之后的姜戎,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每每午夜梦回, 总不免忆起自己满手血腥, 肮脏不堪,着实惹人厌恶。 久而久之, 竟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见到了。 自打在燕子楼结识姜戎以来,白檀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退避, 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实在不想再与他周旋, 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 总不能以后始终让自己以黑色缎带蒙眼吧? 再者说,他们的计划可是谋朝篡位, 姜戎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 无论如何都必须现身人前,这样才能凝聚民心,赢得百姓们的支持。 优柔寡断绝非帝王该有的特质。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紧, 圆润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白檀知道姜戎有心结,也一直试图帮他解开这心结, 只是一直不得要领, 说到底治病总归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尽管心中明白这么做很有可能触碰到对方的逆鳞, 白檀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退缩情绪。 开玩笑,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戎身上,甭管对方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这大夫白檀是客串定了! 想到此处,白檀不免仰头笑道:“没人夸赞过楼主容貌远胜他人吗?”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涤荡人心,姜戎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顿觉狼狈不已,身形一晃,却是打算远远地逃开。 幸而白檀见机快,动作灵敏地拉住姜戎的衣袖,“这算什么?我既邀了你来赏月,楼主现身此处,想来必是已经允诺,我没向你讨要手信也就算了,楼主竟还想不告而别?须得罚酒三杯!” 姜戎沉默,身影在月夜下几乎被凝成一尊雕像,过了许久,他终于不再躲避,彻底转过身来,覆盖在左脸上狼牙面具完全暴露在白檀的视线下。 那面具形状怪异,色泽幽深,雕刻的花纹繁华而诡异,依稀是长久不见天日的青铜所铸。 浓浓的黑暗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攫住了咽喉,白檀呼吸都为之一窒。 姜戎像是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浑身缠绕着不容忽视的阴郁气息,宛若带着剧毒的藤蔓,几欲择人而噬。 白檀腹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姜戎气势凌厉,一步步逼近,皎洁的月光从斑驳的叶片缝隙间洒下,打在诡异的獠牙面具上,扭曲成恐怖的形状。 男人停在白檀面前,声音古怪喑哑,如同夜枭悲泣,“你看着这张脸,仔细看着,告诉我,恶心吗?” 青铜面具几乎将他左侧脸颊完全覆盖住,但因为身高的缘故,白檀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下颌,狰狞凌乱的伤疤从面具边缘延伸而出,细细密密,纵横交错,像是白牡丹发达的根系。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半俊美如神祗,一半丑陋如魔鬼。 说实话,姜戎身上浓烈的压迫感让白檀非常不适,仿佛喘气都不敢似的,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能。 于是,白檀不但站在原地未动,甚至连面上微笑和善的神情?亢敛槐洌次实溃骸拔裁匆醯枚裥模ブ鞑呕鞘溃蔫何渎越杂猩贸ぃ慰嘁ピ诤趿成系囊坏愕阈Υ茫俊?br /> 换句话说,哥们儿,你又不靠脸吃饭,姜宏端身下的宝座还等着你去撬呢,这个时候怎么能怂? 姜戎双眸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白檀又道:“楼主可曾听过这样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少年语调?螅羟謇剩庑┗版告傅览矗蛔忠痪渲敝弊耆虢中脑嘧钌畲Γ涞难航ソセ匚拢萌烁惺艿骄梦サ纳埔猓褂新穆鄣男爬怠?br /> 对姜戎来说,白檀无疑是特殊的。 幼年时的?喾辏滋淳攘吮耸甭淦侨缟ゼ抑慕郑闪怂木让魅恕?br /> 那时的姜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还未饱尝人情冷露,世态炎凉,还未多次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还未手染鲜血,视人命如草芥 哪怕骤然得知全家葬身火场,也还固执地保留着对人世最后一点期望,冒着丧命的危险,放了无意中发现他的白檀。 之后的十载光阴,栉风沐雨,刀口舔血,一次次在鬼门关前徘徊,一点点泯灭良善天性 那个英姿飒爽,光明磊落的姜戎,早就死在数不清次数的背叛与伏击当中。 可以说,白檀见证了姜戎最后的善良。 就像一道分水岭,十年前的姜戎,与十年后的姜戎,泾渭分明。 所以,姜戎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任何人,却在认出白檀后,始终不敢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可笑他罪孽累累,肆意妄为,竟也会心存畏惧。 白檀低低一叹:“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以天下为己任,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容貌美丑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直直劈开姜戎深藏在心底的阴霾,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已经身处深渊,自然更加向往光明,白檀的话对姜戎来说等同于救赎。 姜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捡到了世间至宝,整个人竟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白檀拥入怀中,嗓音低哑中掺杂着浓烈的悲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听得人不寒而栗,“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不过,我希望你也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啊” 否则心底的猛兽出闸,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颈,白檀颇为不适地缩了缩脖子,无论是前生,还是现世,除了襁褓之中被阮白氏抱在怀里,他还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曾深想。 白檀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此时此刻他被魔鬼打上了私人印记,注定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阮白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急急拉住白檀的手,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几遍:“云奴儿,你没事吧?” “母亲安心。”白檀搀扶着阮白氏,送回座位上,自己在下首捡了张圆凳,注视着阮白氏的眼睛,神态极为认真地说道:“母亲,檀儿有事想要问您。”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阮白氏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白檀,如今说出来也无不可,只是到底让人难以启齿。 她叹了口气,难得肃着脸色,挥退了侍婢,“云奴儿想问什么?” 白檀道:“我白家与皇室到底有何渊源?” 阮白氏道:“白家荣耀千年,始终屹立不倒,鼎盛之时甚至连皇室都不敢轻易掠其锋芒,云奴儿,你可知是为什么?” 白檀腰间束了三指宽月牙白绣祥云纹的腰带,左侧处缀了白纱质地绣富贵竹花纹的鸡心形荷包,此时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由捏住下垂的流苏,一边摩挲,一边道:“因为白衣客。” 白檀真是对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客越来越好奇了,在千年之后的今天,还能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何等风华无双。 他回答得笃定,阮白氏却道:“是也不是。千年之前,人心蒙昧,天下未定。彼时皇室姜氏一族还是一盘散沙,与楚地的李家,燕地的商家同为奴隶,被蛮族连年奴役,死伤无数,渐渐生出反叛之心。我先祖白衣公不但拥有天人之姿,且足智多谋,竟能想到将香料用到战场,使蛮族战马暴动奔逃,不战而屈人之兵。后来,姜氏自立为王,执意请白衣公临朝辅政,先祖称自己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到底还是推拒了,只靠做香料生意谋生。谁知不久后,白衣公不知为何猝然仙逝,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多岁。姜太|祖与白衣公交情深厚,始终不肯相信先祖去世的事实,反而命人凿冰筑棺,将白衣公的尸身完好保存下来。稍后,太|祖又大肆寻求灵丹妙药,依照白衣公生前留下的方子,倾天下之力,炼成一丸极为神奇的丹药,据说那丹药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能使人永葆青春。” 世人惯会以讹传讹,三人尚能成虎,何况白衣公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一千多年,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改编过,白檀觉得这些话的可信度不大,便笑道:“那岂不成了长生不老神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檀儿看多半是无稽之谈。” 孰料阮白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可是,后来白衣公又活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 “据说,当时白衣公有体温,有心跳,一应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甚至还在十个月后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现身于人前,声称是自己的传人。” 白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所以,世人都以为我们白家有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他们想要得到它?”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剧情,简直神展开。 “傻孩子。”阮白氏苦涩一笑,“长生不老药所需的配料极为难得,可说是世间难寻,他们想要的,是我们白氏传人的命。” 白檀莫名觉得周身漫上一阵寒意,他难以置信道:“难道” 阮白氏道:“我们白家人的骨血里有那味神药的存在,只是因为代代传承下来,已过了一千多年,所以药效在逐渐削弱。认真算起来,白家所有人都不该存活在世上,逆天改命又岂是那般容易的?白家人的早逝便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然而,即便如此,对有些人来说,我们白家人的骨血仍然是不可多得神药,他们做梦都想要喝上一口。” 白檀:这特么也太重口了,注定短命不说,莫名其妙地成了行走版的灵丹妙药,谁见了都恨不得咬一口,还让不让人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谁杀了我(九)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等了这么久, 鱼儿终于上钩了。 紫衣金冠的男子温雅一笑:“秋闱近在眼前, 京中举子们莫不埋头苦读, 难为白小公子竟有如此兴致。” 白檀抬手示意,百岁立刻从他手里将垂杆接了过去, 提起钓线,将一尾小小的红鲤鱼取了下来。 “殿下说笑了。”白檀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他面前静置着一张黄梨木的梅花小桌,桌上摆放着天青色荷叶状的鱼盆, 几尾圆头圆脑c鲜红可爱的红鲤鱼正欢快地游动着。 白衣少年将玉笋似的手指浸到水里,闲闲地逗弄着,语气散漫:“世人都盛赞八股取士制度好, 我却不这样认为,难道普天之?巳硕贾荒苋ザ潦榈惫俨怀桑刻热羧绱耍赜伤坎加伤吭僬咚? 我也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只看天意吧。” 他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大胆了, 姜国重视人文风化, 崇尚孔孟之道,向来喜欢把儒家学说奉为金科玉律, 拥有一整套完整严谨的科举制度, 读书人在方方面面都能享受优待, 无数人从启蒙开始就泡在四书五经当中,挤破脑袋就为了在科举仕途上崭露头角,自此平步青云。 还从未有人说过如此惊天言论。 紫衣金冠的男人目光惊诧,暗沉沉地看了白檀一会,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这些言论太过惊世骇俗,若是换个人如此放诞无礼,为了讨好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早就出手责罚了。 不过,说这话的是白檀。 他不知为何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作不知罢了。 紫衣金冠的男子笑着问道:“公子为何称呼我为殿下?” 过了这半日,白檀方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他双眸幽深,眼波却异常清澈潋滟,微微一笑,立刻带了几分魅惑,“你身上穿着看似普通,布料及花纹却皆出自宫中尚衣局,且针脚细密,不似寻常人手笔,尤其你腰间这枚秋香色荷包,虽然不显眼,但是,我若没看错的话,荷包上可是用金银二线绣了双龙戏珠的纹样?除了今上,也只有贵为储君的东宫太子有资格用了。” 紫衣男子展开泥金折扇,缓缓笑开:“不错,孤正是姜琸。” 姜琸是储君名讳,三年前昭告天下的皇榜上提到过,也是为了方便世人避讳的用意。 然而,白檀听了却恍若未闻,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水玩儿,似乎是根本没把堂堂一国储君放在眼里。 “孽障!”姜琸还未开口说什么,阮乐正就厉声呵斥道:“太子殿下面前胆敢如此放肆,成何体统!侍书,还不请出家法?” 阮青松适时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父亲真是的,弟弟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您纵然有心管教,原也不必急于一时,更何况弟弟年幼,爱玩闹一些实属正常。” 阮乐正不依不饶:“青松不必出言维护,这孽障,整日里言语无状,行为不羁,你我父子二人时常忍让一二也就罢了,如今?噶斯笕耍屑柑趺膳猓俊?br />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便宜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多不堪似的。 “嗯?”白檀动作一顿,形状完美的桃花眼不觉又睁大了些,“父亲无缘无故地说这许多话做什么?檀儿不过是看太子殿下白龙鱼服,想是不愿引人耳目,故此才没有行大礼,难道错了吗?” 他说完便静静地望着姜琸,丰润的菱唇微微抿起,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也无辜极了。 姜琸的呼吸立刻乱了一拍,他轻轻咳了两声,神色威严地说道:“阮大人的话确实过了,不过是一点小事,哪里就犯得上动用家法?” 阮乐正拱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玉不琢,不成器,今日我” 白檀却正色道:“檀儿确实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惹得父亲经常生气恼怒,每每扬言要打死檀儿,父亲打儿子,本是天经地义,檀儿即便是被打死,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娘亲近日正在白马寺诵经斋戒,为檀儿祈福,若是此时出了事,岂非伤她的心?” 阮夫人?听到白檀提及阮白氏,姜琸方才想起一桩旧事,状似不经意间开口道:“罢了,这家法也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请的。” 阮乐正表情一僵,讪讪地放下了手腕。 他本是入赘至白家,算起来终究是外姓人,家法供在白家后院祠堂内,阮乐正是没有资格随意进入白家祠堂的。 阮青松眼睛一转,笑道:“如此才好,本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当然要亲亲密密的。” 一家子?别搞笑了,白檀点头道:“阮家哥哥有心了,无忧。” 一袭青碧色?沟奈抻切σ饕鞯厣锨耙徊剑统鲆恢欢∠闵砂饺钋嗨苫忱铮锲兹鹊厮档溃骸肮值拦邮背?渌筛缍匣勰兀液桶偎炅饺司故歉錾档模吹街髯用前枳欤拖诺醚荒妇驳模故悄阌邪旆ǎ饷匆蝗熬秃昧耍馐枪由偷模煨┠米虐伞!?br /> 为了凸显自身?蠖朔降钠剩钋嗨山袢仗匾獯┝艘幌嗌涣斐づ郏獗疚奚醮砺欢赐耍赘系囊坏孺九∝艘彩枪叱4┣嘁碌摹?br /> 方才阮青松一人独处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与白檀的侍婢无忧待在一起,两人俱是青衣青裤,不知道的,怕是会把两人身份搞混。 阮青松眼眸中划过一抹恼怒,强颜欢笑道:“弟弟又同我玩笑了。” 他眼眶微红,星眸含水,眼波粼粼地望向姜琸,竟是一副小女儿姿态。 姜琸的眉头轻轻皱起,反而煞有其事地冲白檀点点头,赞道:“白公子果真有世家风范。” 阮青松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 姜琸却觉得这白小公子举止清雅,言谈不俗,即便是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也依旧从容淡然,不卑不亢,实在难得。 至于阮青松嘛 姜琸轻摇折扇的动作稍稍停顿。 原本他还觉得此子饱读诗书,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如今看来纵有才华,心胸却不够豁达,到底是落了下乘。 阮乐正不想让姜琸在此地多留,拱手道:“天气炎热,微臣在书房内略备了些茶水,请殿下移步。” 姜琸点头:“也好。”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盯着白檀看了一眼。 白檀淡然地拿起茶盏,仰头喝了一口百岁特意酿制的梅子茶,恰好避过对方窥探的目光。 呵呵,正牌攻上线,马上就要开撕了,真是让人兴奋啊。 阮青松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檀,“你不是最讨厌闷热天气吗?为何偏偏今日出来?” 白檀不以为意道:“偶尔改变一下爱好也不错,比如我原是喜欢调香制香的,若是哪天厌了,读读书,写写字,也还风雅有趣,你说对吗?” 阮青松心中一惊,冷着脸离开了。 “咱们这位麒麟才子脾气倒是不小。”白檀打趣地笑了。 阮青松很早之前便立志要走科举仕途,年幼时就陆陆续续地传出不少惊世佳作,在京城文人圈里一直享誉盛名,不到十五岁就取得了举人功名。 更妙的是这人深谙炒作之道。 须知当年在白檀有意引导之下,阮乐正个老狐狸原本已经注意到阮青松的异常之处,从而心生戒备的。 这也难怪,试问,一个本来只懂调皮捣蛋c大字不识的孩童,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是写诗,又是作文的,任谁能不怀疑? 阮乐正又是狡诈多疑的性格,心里种种猜测一个比一个阴暗,看着阮青松的目光也越来越冷。 阮青松察觉到之后,方才醒悟自己一心想要展露才华,赢得阮乐正的全力栽培,却忘了事出反常必为妖,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了。 然而,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冒然否认反倒难以自圆其说。 思来想去,阮青松定下一条妙计。他先是接连几日嚷着晚上做了噩梦,梦到有一集狮头c鹿角,虎眼于一体,尾巴长而粗的怪物追赶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喷火,那火焰直灼烧到他的颈背处,却又不伤及性命。 流言莫名其妙就从白府传了出去,众人都感到惊讶好奇。 直到一日,有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来府中做客,听说此事后让阮青松将那怪物画在纸上,众人看时只见那怪物似龙非龙,似马非马,正是上古神兽麒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谁杀了我(十)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姜宏端费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踉跄着朝白檀走过来, 脸上的狞笑渐渐被放大。 白檀好整以暇地吹掉残留在自己指甲里的香料粉末,依次竖起几个修长莹白的手指, 嘴里说道:“一, 二,” “三”还未落下,姜宏端庞大的身躯就摇晃了几下, 砰然落地。 于此同时,殿内的几盏琉璃宫灯也全都熄灭了——因着这寝殿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室内又满是陈腐灰败之气,即便是白天, 也是需要掌灯的。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檀面前, 视线冷冷地打量着他。 白檀道:“没想到,楼主竟然亲自来了。” 黑影皱起眉头:“你今日实在太过大意了,倘若我晚来一步,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檀微笑:“你以为我是软柿子, 任由他拿捏?即便你不来, 他也近不了我的身。” 黑影好奇:“你做了什么?” 白檀示意他看那尊熏香炉, “我方才在里面加入了‘魂梦’, 姜宏端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最多撑不过一刻钟。” 黑影莞尔, 他掏出一个竹筒状,造型奇怪的东西递给白檀,“拿着它,有事就立刻点燃。” 一阵轻微的风拂过,黑影早已消失不见,熄灭的宫灯渐次明亮起来,宫殿内再度恢复灯火辉煌的样子。 看着瘫软在地上,死猪一般的姜宏端,白檀恨得牙痒痒,绕着他转了两圈,伸出脚毫不客气地狠狠踹了几下,又从荷包内拿出一枚小小的白玉瓷瓶,打开来,凑到姜宏端的鼻孔下,强迫他嗅了半晌。 殿外尚有几排侍卫把守着,白檀不敢做得太过,否则说不得要被安一个行刺的罪名了,何况因着刚才那番异动,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此刻李福海正在门外细声细气地询问原因。 白檀神色平静地站起来,将熏香炉内的灰烬倒在随身带来的帕子上,折叠好后仔仔细细地收进袖子里,这才装作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惊慌失措地便喊便往外冲:“来人啊,救命啊,皇上发病了” 宫女侍卫潮水般冲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实施急救,一时竟没有人分出精力去注意白檀,他便站在角落里,眉眼冷淡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穿着杏黄色蟒袍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奔来,脸上满是担忧之情。 李福海躬身行礼:“太子殿下切莫着急,御医已经施针了,陛下应无大碍。” 姜琸松了一口气,又道:“父皇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这”李福海为难,有些话可不是他一个奴仆能说的。 姜琸还欲再问,一回头忽然发现那曾经惊鸿一瞥的少年正站在灯火阑珊处,跃动的烛火打在他姣好的脸庞上,忽明忽灭,让人看不真切,竟无端多了几分飘渺仙气。 虽然知道不该,姜琸还是克制不住地露出几分喜色,凑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檀淡淡道:“自然是被皇上召见而来。” 姜琸心中一跳,手指不觉拢紧,“他找你做什么?” 白檀语气讥讽:“能为什么,自然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娈|童,供他肆意玩乐。”他说完,似是不堪受辱般,颇为难堪地转过身去,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脆弱的表情,纤弱单薄的身影在烛光下很是无助。 姜琸只觉得自己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被人拿着鹅毛轻轻搔动了一下,不由柔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白檀背对姜琸,垂眸想着姜宏端的目的,说起来他的长相确实十分诱人,姜宏端又是个荤素不吝的,会生出不轨之心,也算是意料之中,只不过,他最后说得那些话,似乎大有深意啊 白檀抿了抿唇,决定出宫之后立刻去向阮白氏求证一些事。 他总觉得今日之事和自己白氏传人的身份脱不了关系 恰在此时,一位身着暗红色宫装,妆容精致的中年妇人快步走进勤政殿,在走廊里撞见李福海,劈头就问:“白檀呢?”却是大公主姜锦城。 李福海知道姜锦城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并未因为她是女流之辈就心生轻视,应对之间反而更加小心谨慎,只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不必心急,皇上旧病复发,未及动手就晕了过去,白家公子安然无恙。” 姜锦城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见周围并无外人,不免埋怨道:“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生出此等肮脏心思,实在让人不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谁杀了我(十一)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众人都笑了起来,无忧半是抱怨, 半是自豪地说道:“还说呢, 平日里一个个斯斯文文, 满口之乎者也的, 只一见了咱们家的香, 倒像变了个人,仪态也不要了, 风度也不顾了, 争得乌眼鸡似的, 还是赫赫有名的文坛公子呢, 真该让外头的人好好瞧瞧, 看看还有人夸他们满腹才华气宇轩昂?” 无忧这半大丫头不知事, 见韦骄几人时常亲自拜访,终日与白檀厮混在一起,一副素衣素服, 言笑可亲的样子,还道这些人对谁都如此,岂不知文人名士大多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古怪脾性,又兼具一身傲骨, 寻常人想要求见都不可得, 更遑论让他们折节下交了。 当年白檀为了能得到韦骄几人的青眼, 可是颇费了番功夫呢。 恰如白檀所料,带到燕子楼的各色香囊果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白檀刚走到装修雅致古朴的小楼门前,衣摆还未掀起,楼里原先闹哄哄的众人就渐次安静了下来,纷纷交头接耳道:“呵,哪来的香气,这般好闻?” “如?器辏兜篮苁潜鹬拢皇敲徘暗纳忠┛耍俊?br /> 有自诩身份的读书人摇着折扇,文绉绉地说道:?且卜且玻闫耍鸲荒澹u皇茄俺s怪追邸!?br /> 白檀顶着众人炽热的视线,缓步走向二楼雅间,雪肤墨发,眉眼灼灼生辉,唯有额心的一粒朱砂痣红得刺眼,花团锦族的燕子楼也变得黯然失色不少。 “呵,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容貌生得真真是好!” “确实不俗,以前竟从未见过。” “不知他可愿同我结交一番?” 程锐性子活泼,听到外间的动静,最先迎了出来,笑盈盈地说道:“可算是来了,还不快点进来吃酒。” 白檀点头示意,语气轻快:“怀文兄他们都到了?” “自然。” 房间内收拾得整洁素净,靠墙处立着一副四折绢面屏风,上面是吴越之地的绣娘,精心绣制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每一折的右上方都题着宜山居士的小诗,当中几把圈椅,围着一张红木圆桌。 桌边坐了位身披灰色长袍,神态落拓不羁的男子,此时他仰头喝着酒,未曾束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脖颈间,因着男子的动作而滑落下来,染上馥郁的酒香。 痛饮过后,男子朗声道:“好酒,好酒!” 白檀赞叹道:“怀文兄海量!” 韦骄胳臂一挥,宽大的衣袖从身旁的椅子上拂过,“檀儿来了,坐。” 自从韦骄几人到白府做客,偶然间听到阮白氏唤他檀儿,这称呼竟一直沿用下来了。 白檀也不与他们客气,坐下来,捡了些杏脯慢慢吃着,“怎么不见端平?” “嘿,理那个呆子呢。”程锐促狭地笑了起来,“再没见过这般爱诗的人了,一天到晚恨不得抱着诗集睡觉,刚才我不过是略提了句这燕子楼临着清溪,两岸杨柳依依,繁花似锦,推开轩窗,恰好可将美景尽收眼底,倒也不枉此行了,谁知他听了,丢了魂儿似的,颠三倒四的说着什么,喏,现在还站在那里呢,真是魔障了” 白檀抬头看时,只见张蕴伯穿着一袭规规矩矩的褐色盘领襕衫,斜倚在窗边,欣赏着远处天际鸿雁,嘴里喃喃有词。 白檀瞬间了然:“想是咱们这位诗仙又来了雅兴,且别去打扰他,等着一会听佳句吧。” 韦骄轻轻嗤笑一声:“谁耐烦听那些个酸倒牙的东西。” 他们这几个人虽然关系亲厚,但脾气秉性却各不相同,其中韦骄年纪最长,又出身望族沛国公韦家,韦家本是累世簪缨,钟鸣鼎食,历经几朝始终屹立不倒。 韦骄作为嫡长子,可谓是享尽荣华富贵,因此养成了一副洒脱狂傲的性格,难得的是他还怀有经天纬地之才,满腹治国妙策,常人不敢想c不敢做之事,于他皆无不可,端得是百无禁忌。 就连白檀都忍不住几次私下里夸赞对方为当世鬼才,韦骄听了每每只一笑了之。 其次便是刚才所提到过的张端平了。 张蕴伯,字端平,今年年初时刚刚行过加冠礼,他家世清贫,父亲是白家药圃里的一位老匠人,因着做事细心谨慎,几年前升为西城药圃的管事,五年前老人家在田间劳作时,突然晕倒,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卧床不起。 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很快就用尽了,张蕴伯便主动停了在私塾里的课业,求着白家派去接管的仆人,想要寻一份活计谋生。 白檀当时恰巧去城西巡视铺子,听说这件事后,出言考校了张蕴伯几句,发现少年确实是可造之材,便决定收归麾下,不但派人去给张父治病,还出钱资助张蕴伯读书,甚至带在身边,让他自由出入白家藏书楼。 张蕴伯也确实没有辜负白檀的期望,潜心苦读了这些年,才华已然达到惊艳世人的地步,只是因着为人谦和低调,一直韬光养晦罢了。 至于程锐,他是武将出身,与白檀可说是不打不相识,几年前的花朝节,两人在街上偶然遇到,为了一盆极为罕见的十八学士争执了几句,虽然最终由白檀将那盆十八学士抱回府中,但他却特意用十八学士的花瓣新调制了几支熏香,将其中一份封在匣子中,送到了程府。 程锐下面有个妹妹,平素最受家人娇宠,正是豆蔻年华,喜爱装扮的年纪,偏又生得眼光奇高,看不上寻常姑娘家簪在发间的牡丹c芙蓉等物,定要闹着买一盆十八学士玩儿。 程锐被家人千叮咛万嘱咐的,最后仍是空手而归,程家千金不乐意,赌气好几天不理人,把程家双亲及一众兄长唬得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白檀的熏香送到,程家人才知道那盆十八学士原来是被白氏传人给买走了,把那装裹精致的香点上,拿给女儿一闻,小姑娘立刻欢喜不已。 从那以后,程家上上下下就将白檀视作了贵宾。 值得一提的是,程锐的生母就是大公主姜锦城。 韦骄历来看不惯酸腐文人的做派,白檀也不与他多做寒暄,直接道:“今日来晚了,却不是有意的,不过,小弟新得了一样宝贝,兄长们可愿一看?” 韦骄喝酒的动作慢了下来:“什么东西?当得上你的宝贝二字?” 白檀从袖间掏出一册破旧的书卷,故作神秘道:“请看。” 韦骄接过,将之摊开,单手托腮,一目十行地阅览着,程锐凑到他身旁,也凑热闹看了几句。 “好!好!好!果然是宝贝!”韦骄看完,双眸发亮:“好一个天戴其苍,地覆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程锐同样兴奋道:“我虽不通文墨,却也看得热血沸腾,写得真是好!” 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文章,否则三个月之后的殿试,阮青松也不会特意抄袭它,从而被钦点为一甲榜眼。 “有什么好事不成?”张蕴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好歹舍得暂时丢开自己未完稿的诗作,走过来,先对白檀躬身施礼,“公子,你来了?” 白檀无奈:“端平,我说过多少次了,无须如此。” 张蕴伯却满脸不赞同:“公子此言差矣,公子不但救了家父,对小人屡屡施以援手,前些时日又安排舍弟到流芳阁做事,受人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公子如此大恩大德?即便公子不肯受这礼,我也是要行的,否则家父知道了定要出言责怪。” 白檀手中的折扇隔空点了点对方:“你啊,什么都好,只是太过迂腐。” 被他明净双眸扫了一眼,张蕴伯无端有些发窘,干咳两声以作掩饰,连忙走向韦骄道:“什么样的好文章,让我也看一看。” 韦骄一口气将所有文章看完,随手扔给张蕴伯,急切道:“檀儿快说,你从哪里得来的锦绣文章?” 白檀反问:“怀文兄且猜一猜这些文章出自什么人之手?” 韦骄不假?鞯溃骸八湮丛泵妫庑┪恼卵源窍帽嗜绲叮昊魇北祝腠境3筇分敝妇鲳嗬s福枪陆楣18薄14蕴煜挛喝沃耍蛲蛐床怀隼础!?br /> 白檀双眸亮若点星:“不错!实不相瞒,这书册乃是一鹤发童颜的老叟赠予小弟的。前些时日,我带人去皖南翠微山收购鲜花,在深山巨谷间不幸迷路,恰好遇到一位樵夫,那人虽上了些年岁,却精神矍铄,布衣芒鞋,背负着满满一捆柴,仍可健步如飞。小弟上前问路,言谈之间很是投契,那樵夫言道家中有一卷藏书,其中诸多文章都是祖上做官时收录的,俱是当世名流所作,只因得罪了官府,所以不得见行于世。樵夫怕书册毁在自己手中,便将它托付给我。” 这话自然是杜撰的,白檀不久前曾去皖南翠微山收购鲜花不假,在深山巨谷间迷路也不错,只是却并未见到什么世外高人,书册也是系统帮忙制造出来的。 张蕴伯阅览完一篇,感叹道:“世上竟有如此奇人。幸而遇到了公子,才不至于埋没了,否则岂非珠玉蒙尘,幸好,幸好!” 张蕴伯这人对白檀一直有点盲目崇拜的心理,近来更是随着年岁渐长不减反增,惹得白檀听了这话不禁莞尔而笑,“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却不愿将这些文章随意打发了,正打算请一位顶级的装裱师傅,把书册修缮完整,删去繁要,取其精髓,然后再制版,印刷。今儿来也是为了这个——想先烦请你们帮忙瞧瞧,把破损遗漏的文字填补完整。” 因为存放时间太久,书册上有些地方已经遭了虫蛀,难免缺少一字句,更甚至一整行的,若是一直仍由其空缺着,终究不够尽善尽美,却需要水平相当,笔力精到之人描补一二。 韦骄早已见猎心喜:“这有何难?”顿了顿,又眯起狭长的眼睛,“只你一来便派了件辛苦差事,却又拿什么补偿我们?” 程锐笑眯眯地喝茶看戏,这事自然劳动不了他。 张蕴伯出言维护:“我愿为公子效力。” 韦骄不满地睨他一眼,“你又在这里充活菩萨了。” 白檀将方才一路提进来的锦盒打开,“不知道这些香囊,可还入得了怀文兄的眼?” 韦骄嗅了嗅,捡了一枚石青色荷包系在腰间:“其他的也就罢了,这松露香闻着也还清雅。” 张蕴伯时常在白府走动,并不缺香囊香袋,却还是喜气洋洋地拿了一个如意形的,收到了袖子里。 两人拿了书册,自去书桌?杆鳌?br /> 白檀慢悠悠地喝了口枫露茶,垂眸想着心事。 阮青松前世作为网络写手,惯常写一些穿越c重生等题材,但凡他笔下的女主人公,大多都要走抄袭打脸套路,用上下五千年的智慧去碾压古人,以此获得才女名号,与此同时,阮青松也记下了不少经典诗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谁杀了我(十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张蕴伯出言阻止道:“无须如此,公子体弱,受不得寒气,才吃了饭, 出些汗也正常, 把窗子打开,吹吹那挟着花香的夜风,岂不清爽?” 他快手快脚地将另一扇紧闭的轩窗也打开了, 窗口正对着临河的几家花楼, 隐隐传来些女子娇柔的调笑声, 男客们相互间恭维寒暄声。 白檀敏感地闻到浓郁的脂粉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 他怎么也来了?”张蕴伯惊讶出声。 程锐道:“谁啊?” 张蕴伯转身,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白檀:“阮青松。” 他们与白檀相识多年, 对白家的情况十分了解, 除了替阮白氏及白檀母子两人不值外,也很是瞧不上阮乐正的虚伪做派。 唯独对于阮青松, 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阮青松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但认真分辨起来, 他却又确实没做错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程锐和张蕴伯实在做不出随意迁怒他人的事, 只一直选择无视他罢了。 偏偏阮青松近日不知是怎么了, 总喜欢往他们身边凑,没得让人不自在。 白檀道:“我这哥哥向来心比天高,今日是望日,想必是来燕子楼参加诗社的。” 张蕴伯心存忧虑:“ 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青松少爷也太不安分了,公子须得小心一点才是。” 瞧瞧,阮青松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做得多隐蔽似的,殊不知连张蕴伯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到了。 真替他脸疼。 程锐也道:“我也就算了,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檀儿你打小就聪明,干嘛要做商贾呢?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这样的话从白檀选择经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断过,毕竟,商人地位低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限制。 商人东买西卖,赚取差价,以此牟利,商贾行业的流动性,对社会现状的稳定造成巨大挑战,当权者为了使自己的地位确保无虞,自然极力压制。 阮青松踏进燕子楼时,厅内的文人名士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有相熟的同窗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邀他同坐。 阮青松走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同窗道:“今日诗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我们正在想该如何写。” “哦?”阮青松眼眸一亮,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二楼三楼一间间密闭的雅室。 十年前燕子楼还只是一家略有些名气的普通茶楼,像京城内的其他任何一家档次较高的茶楼一样,喜欢安排些风雅的游戏,以此招徕顾客。 这样的茶楼,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同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 直到三年前,燕子楼不知为何突然易主,闭门歇业了半个月,再开门时已经完全换了风格,不但装修得更加雅致奢华,藏书和字画也远非其他茶楼可以匹敌,有不少还是当世孤本。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燕子楼竟然请来了数位大儒,每隔五三日便有一位在楼内开堂授课。 这些人一生著作等身,载誉无数,偏又个个傲骨铮铮,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几年前就避世不出,任是达官贵族,龙子皇孙也没能劝服他们,让无数文人扼腕叹息。 当年几位大儒的名号一经传出,燕子楼立刻被不敢置信的读书人层层包围,场场听众爆满,拥挤得毫无立锥之地。 自此以后,燕子楼的地位就凌于其他酒楼茶楼之上,成为大家追求风雅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燕子楼还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举办诗会c文会,以诗会友,以文论道,若能拔得头筹,自然有丰厚的彩头。 其实,但凡能够随意进入燕子楼的,谁也不是不名一文之辈,自然看不上那些彩头,他们更希望得到是楼里的藏书,文坛上的盛名,更甚至是某位大儒亲传弟子的身份。 阮青松之所以频频来燕子楼,也不过是为自己造势罢了。 他往二楼中间栏杆处望了一眼,那里正悬挂着一副大字,饱蘸浓墨,遒劲有力,却仅仅只有一个“梅”字。 看来这就是今日诗会的题目了,阮青松认真回想了一会,记起了一两首前世背过的有关“梅”的诗词,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放心不少。 一时间,阮青松又是庆幸,又是懊悔,五味杂陈。 庆幸的是前世做了网络写手,比寻常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古代文化;懊悔的是大多时候都在复制粘贴,储存的古诗词也非常有限。 这些年来,他看似在文坛风光无两,整日着享受众人的称赞与吹捧,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麒麟才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谁杀了我(十三)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头顶上仿佛悬了一把刀, 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众人内心绝望又悲哀。 姜宏端气息稍稍平稳了些, 不再像刚才一般剧烈喘息,只是那嘴巴却仍然合不上似的,微微张开着, 吸着冷风, 口齿间发出嘶嘶嘶的怪声,像是藏了一条毒蛇, 随时都可能蹿出来咬别人一下。 他冷眼望着众人,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只留了太监总管李福海在身边。 李福海伺候了姜宏端四十多年, 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也比任何人都害怕他, 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 四更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姜宏端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李福海,说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朕快驾崩了?” 李福海一个哆嗦,当即跪了下去:“老奴不敢。” 姜宏端冷笑:“那就是在盼着朕早日驾崩了?” 李福海磕头不迭:“陛下明鉴, 老奴绝无此心。” 姜宏端叫停他的动作, 语气诡异, 表情更加诡异地说道:“据说白家那个传人前一段在燕子楼里现身了, 见过他的人都称赞对方容貌无双呢,你说这话可信不可信?” 李福海脸上表情一变,连忙将头低得更深了些,“老奴不知。” “呵。”姜宏端冷声道,“你,拿着圣旨去一趟白家,把白芜的儿子亲自接过来,记着是白芜那唯一的,亲生的儿子,任何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李福海不敢多问,急忙忙地领旨出宫去了。 空荡荡的寝殿内,姜宏端狠狠攥紧身下的被子,失神地呢喃道:“朕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圣旨传到白府,阮白氏当场变了脸色,抖着嘴唇道:“我儿近日身体不适,恐把病气过给陛下,海公公,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二?” 李福海满脸不忍:“夫人当年也是皇宫大内的常客,应当知道咱们陛下的脾气。”言下之意却是绝无可能。 白檀安慰道:“母亲无须担忧,檀儿去去就回,不会耽搁的。” 阮白氏紧紧握住白檀的手,眼睛发红,不舍道:“云奴儿,娘的云奴儿” 白檀轻柔地拍了拍阮白氏的手背,背对众人启唇,无声道:“锦城公主。” 阮白氏眸光微闪,悄然点头。 李福海来传旨时有一支金吾卫护送,此时为首的头领正催促着白檀赶快上马。 白檀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动作干脆地翻身上马,鞭子一扬,当先冲了出去,一身铁甲,手持佩剑的金吾卫快速跟上去,然后分散开来,呈合围之势,将人困在队伍中间。 见此情形,白檀更不敢大意,他坐在马上,身姿挺拔,笑意融融,来往行人注意到后都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 “嗳,那不是白家的公子吗?” “可不正是他,前些时日我刚在燕子楼里见过,白公子这张脸,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咦,奇怪,陛下的金吾卫押着白公子做什么?” 途径燕子楼时,白檀忽然纵声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少年人音质清越,宛若玉石相击,众人纷纷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到白家公子鲜衣怒马,潇洒恣意的英姿。 燕子楼三楼处的窗户悄悄开了一角,一双寒冰般幽深湛然的眼眸望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德化帝啊,白檀偷偷看向那位瘫软在龙椅上,满脸油光,形同槁木的老人,心想,姜宏端长得可真他妈丑啊,简直辣眼睛。 若没记错的话,姜宏端现在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就老成这副模样,浑身笼罩着一团死气,脸色也灰败得很,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 姜宏端本就不大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阴森森地看着下首处的少年,表情惊艳又垂涎,费力地攒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涩声道:“你就是白芜的孩子吧,生得真是齐整,来,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这种眼神 白檀心里一咯噔,他太清楚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容貌太过俊美有时也并非什么好事,比如他前世在阳光福利院时,未尝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只是大多都是为了白檀那一张出众的脸罢了。 所幸白檀足够机灵,识破了许多人的,不但从未让别人得手,还瞅准时机狠狠反击了回去,帮助孤儿院许多孩子逃脱魔掌。 白檀怕再看下去会吐出来,连忙垂下脑袋答道:“谢皇上隆恩,只是草民卑贱之躯,不敢亵|渎皇上圣颜。” 对着一张苍老猥琐,明显纵欲过度的脸还能说出这种话,白檀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姜宏端发出几声粗噶的低笑,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遮掩不住的欲|望,“无妨,快过来吧。” 白檀狠狠皱起眉头,这老乌龟好歹是一国之君,青天白日的,不会真干出猥|亵臣民的事情吧?那也太不要脸了,但是想想街头巷尾的各种香|艳传闻,又觉得近些年来对方的下限确实一低再低,委实让人信不过。 李福海也劝道:“公子,请吧。” 白檀上前一步,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庞。 这张脸 桃花眼,朱砂痣,瑶鼻菱唇 姜宏端忽然瞪大眼睛,像,真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他急声道:“你再过来些。” 白檀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暗中打量自己置身的宫殿。 “怎么,朕很可怕吗?”姜宏端隐隐有些不耐,他使了个眼色,李福海带着所有宫人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殿门给关上。 姜宏端这一世还从未委屈过自己,见白檀不上当,干脆撕去,语调怪异地说道:“你母亲当年可是京洛有名的美人啊” 白檀霍然抬起头,视线阴狠地盯着对方,满脸防备之色。 姜宏端桀桀怪笑:“白家出美人,此言不虚,当年如果不是白浩楠那个老匹夫见机快,急忙忙地择了个女婿把白芜给嫁出去,你母亲早就是我后宫中的一员了。” 白檀着实被恶心到了,出言讽刺道:“都已经病入膏肓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有这功夫,皇上不如多吃些药,兴许还能让你再苟延残喘几天。” “放肆!”姜宏端气得涨红了脸,扭曲着五官说道:“胆敢如此顶撞于朕,你可知,朕随时都可以诛你九族!” 白檀却笑道:“你巴巴地把我找过来,想必我身上还有些利用价值。”他信步走向一方桌案,右手在熏香炉上方微微扇动几下,让袅袅烟雾冲向自己鼻端,闭着眼睛轻嗅几下,“绿檀c艾叶c香白芷,全都是深具药性的香料,融合在一起,有活血化瘀c舒经止痛的功效,想来是出自我白家流芳阁。” 姜宏端道:“那又如何?偌大的姜国,难道还找不出第二家盛产香料的铺子?” 白檀冷笑:“何止有第二家,你是皇帝,想要多少香料不可得?只是,你怎么确定其他香料世家就一定能取代白家?其他人生产的香料又一定能超越我?你已经尝试过最好的,又怎么退而求其次,我说得对吗?” 越是身居高位之人,越容易胆小怕事,姜宏端太过惜命了,所以一切跟他身体有关的事都会慎重对待。 “只要你别动我,别动白家,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帮你彻底去除顽疾。”白檀抛下自己的诱饵。 姜宏端一呆,继而仰天大笑:“哈哈,原来你不知道你竟然还不知道” 白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去,等到诸事了结,我再请你喝酒赏月。” 姜戎做了个手势,三名身形相似,黑衣铁甲,蒙面佩刀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神态极为恭敬地说道:“主人。” 白檀目瞪口呆:“咦,我喝醉了?怎的出现幻觉了”说完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是眼晕,“奇怪,这到底是几个?” 姜戎心生莞尔,扶他坐好,转过身来,面对影卫时却立刻冷了表情,声音冷冽地说道:“从今日起,白檀才是尔等的主人,他毫发无伤地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明白吗?” 三名影卫齐声应是。 姜戎微微挥手,三人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竟为惊动任何人。 白檀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惊讶赞叹道:“好厉害!” 姜戎有点不痛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方才那枚玉佩,你很是珍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特殊缘故?” 白檀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非常苦恼地思索了片刻,“这,这是一位小哥哥送的” 姜戎放轻了呼吸,“什么小哥哥?” 白檀软声道:“时间太久,记不大请了,仿佛是一位极好看的小哥哥,只是那以后,却再没有见到过。” 姜戎摩挲着自己左侧脸颊处的青铜,陷入沉默。 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抱回清风楼,细心安置好,姜戎从白府告辞,回到自己的燕子楼,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忐忑。 这般患得患失,还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燕子楼楼主吗? 姜戎心绪不平,难以长眠,夜风送来木芙蓉的香气,耳边有柔和婉丽的曲调,似有若无地飘荡着。 作为近些年刚刚崛起c供文人名士谈诗论画的风雅场所,燕子楼在京城士子间颇受赞誉,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毗邻燕子楼的妙音坊也是姜戎的产业。 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妙音坊无论是布置装修,还是伶人的容貌技艺,都远胜于其他同类花楼,更难得的是,妙音坊里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其中诸人,或擅长琴筝,或精于萧笛,或喜欢箜篌,或钟爱琵琶,不一而足。 因着今夜是中秋,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热闹三分,即便已经是后半夜,来寻欢作乐的人仍然兴致不减,高声点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姜戎听得意动,冲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来。” 薛妙音是姜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明艳动人,一把空灵曼妙的嗓音更是极为勾人。 四年前,薛妙音怀抱一把琵琶,孤身沦落到此地,自卖自身,成为妙音坊中一位伶人,甫一露面,就成为京中大多数男人争相追逐的对象,因为恩客们出手阔绰,不到一年时间就攒够了赎身银子,还用多余的钱财将妙音坊买了下来,自此成为妙音坊的掌事娘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谁杀了我(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又唤来小厮多福, 拿出一枚宝蓝色香包, 说道:“你把这个送到燕子楼, 亲自交给管事, 就说我要到翠萝山的豹台附近游玩,若他家主人得空,可一同前来。” 多福惊慌:“公子,万万不可啊, 豹台那里地势陡峭不说, 还常有野兽出没, 您若想出游, 去哪里不可,何苦置身险地?” 豹台这名字可不是随便叫的, 其中却还藏着一个典故, 传闻, 当年姜□□起义时,曾据守翠萝山, 依靠地势, 抗击蛮族, 仅凭一己之力就杀死敌军无数大将, 之后更是一箭射杀一头凶猛的豹子, 迎来彻底的胜利。 豹台之名由此而来。 白檀低头挑了些香药放在腰间荷包内, 闻言笑道:“你只管去就是。” 翠萝山林被茂密,花木繁森,除了猎户少有人来,呈现一派天然景致,自有其他山脉比不了的野趣。 白檀捡了条较为平坦的小路,手里拿了根竹条,一边走,一边耸动着鼻子,偶尔露出灿烂笑容,“这是铁皮石斛c蓼兰钩吻,咦,竟然还有商陆” 用竹枝扒开草丛一看,果然见到一株形态极似栌兰,叶片呈卵圆形,果序直立,浆果扁球形紫黑色的植物。 白檀笑道:“真是不虚此行了!” 不远处的竹林忽然挂起一阵无名风,白檀侧耳倾听片刻,快手快脚地将那紫黑色的浆果小心摘了下来,又环视周围,看到一块巨石倚山而立,连忙攀爬了上去。 一吊睛白额,花色斑斓的猛虎从林间迈出,仰天嘶吼两声。 白檀之前曾带着下属到各地山林中搜寻稀奇花卉,见过的阵仗也不少,倒没有如何畏惧,只呢喃道:“也不知这法子能不逼得那人现身” 只是面对猛虎,白檀到底不敢大意,他从腰间掏出一小包药粉,打开来,倒进掌心里握着,严阵以待。 那斑斓猛虎琥珀似的兽瞳孔梭巡了两周,视线锁在白檀身上,兴奋地刨着地,作势冲过来饱餐一顿。 劲风来袭,白檀扬手欲将粉末洒出,眼前猛虎却发出一声惨叫,噗通一下软倒在地上哀叫不已,头颅上正插着一支羽箭,大片鲜血快速流出,渗入地面。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条三指宽的黑色丝带,恰恰覆在白檀眼皮上,他抬起手,想将黑色丝带摘下,却有一双手早白檀一步,从他身后伸出来,捡起丝带两端,动作灵敏地打了个结。 “嗯?”白檀诧异,继而低叹一声,“楼主就这般不愿露出真面目?” 一袭黑袍将姜戎严严密密地裹了起来,只是本该被束起的腰腹处,此刻却空落落的,袍角无风自动,划出圆润的弧度。 姜戎隐身其中,从兜帽里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白檀:“你又何苦逼我。” 白檀道:“即便如此,你也无需将我双眼遮起来吧,山路本就崎岖难行,现在又目不能视,如何寻找草药?” 姜戎上前一步,握住白檀的右手,“你不是能闻到草药散发的味道吗?告诉我方向,我扶你过去。” 闻言白檀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人已经来许久了,说不得方才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只是他倒乖觉,知道不能佩戴香料,以免被嗅出来。 白檀打趣道:“能让燕子楼的幕后老板供我差遣,说出来还不知道让多少读书人羡慕。” 少年人肤质白腻若雪,被黑色丝带映衬着,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容颜如玉。 姜戎见他笑得可爱,也微微露了点笑意,任劳任怨地带着白檀寻找采摘草药。 因为眼睛看不到东西,嗅觉感受倒越发敏锐,更难能可贵的是,但凡白檀说出大致方向,姜戎便能立刻将他描述出来的药草分毫不差地取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不到傍晚就集齐了白檀所需的所有药草。 姜戎将白檀送回白府,哑声道:“快点进去吧。” “等等”白檀扯下双眼上的丝带,只是对方早已不见身影,不由好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是妖怪” 再低头一看那黑色丝带,薄薄的两层布料,仅仅以同色丝线锁了边,中间部分用深蓝色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戎”字,再无其他装饰。 白檀轻声道:“奇怪,总觉得这丝带的样式很是眼熟,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与此同时,正在燕子楼顶层准备沐浴更衣的姜戎动作一顿,对下人道:“给我拿来条新腰带来。” 那下人低声应是。 白檀洗完澡,换了身干净寝衣,将要上床休息时却突然心中一动,对正要到外间阁子里守夜的百岁和无忧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如今也大了,夜间用不着你们伺候。” 百岁和无忧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只是白檀态度坚持,两人只好相携离开了。 白檀熄了灯,在空旷安静的卧室内静坐了会,月色莹润皎洁,洒在他俊美的眉眼间。 随着时间推移,竹制摇椅的阴影被渐渐拉长,白檀喃声道:“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他会不觉得寂寞” 长夜寂寂,摇椅的枝桠声在暗夜中飘荡开,实在单调。 次日醒来,陪阮白氏用过饭,白檀在书房内苦读了一日,中间有家分店的管事前来求见,说是有件事很是为难,想讨白檀的示下。 白檀放下手中的书,吩咐人上了茶,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清瘦,脸颊干瘪,看起来倒是十分精明,“回公子,松少爷方才遣人来店里,说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想拿些香包香囊等物送人,小人听那人的意思,松少爷索要的数目恐怕不小,又都挑选着最最顶尖儿的款式,故不敢自作主张。” 白檀了口香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你做得很好,以后也如此。回去只管把那人乱棍打出去,想要空手套白狼,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况且,白家这一辈只出了我一个,哪里来的什么松少爷,竹xiǎ一 jiě的?” 管事眸子中有精光闪过,点头道:“小人明白了。” 白檀唤来多寿,让他到流芳阁及各分店走一趟,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告知诸管事,又派人把管家请了来,只笑道:“流芳阁近日dg g一u量大增,管事们颇有些捉襟见肘,府内一应所需,怕是g一ng yg不上了。” 管家讶异,提高了声音叫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府内众人都是用惯了香料的,如今突然停了,岂不难过?尤其老爷和花姨娘又是上了年纪的,松少爷马上就要参加会试,夜里也需焚香提神。再者说咱们本就是香药世家,倘若连白家都用不上香料,传出去,别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呢” 白檀的脸色冷了下来,手中茶盖啪嗒一声摔回盏上,“你也知道咱们这是白府,一口一个老爷少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府邸姓了阮。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说是花见羞和阮青松,就是阮乐正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外人!想用流芳阁里的香料?可以,不过,其他人掏多少银两购买,你们也须得掏多少,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管家气得手直哆嗦,指着白檀道:“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小人说不过您,我只去找老爷理论。” 白檀冷笑:“慢走不送。” 只是这位管家当天晚上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四肢更是酸软无力,竟连饮食都不能自理。 白檀当机立断,扶持张妈妈的儿子,阮白氏的奶兄张进忠上位,又一连拔出了阮乐正和花见羞的几位心腹,通通替换成自己人。 东宫太子妃有孕,不久前刚刚诞下麟儿,太子姜琸后继有人,夺嫡之争又多了一份筹码,现在正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打算着礼部好好地庆贺一番——因着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姜琸已然开始有些膨胀了。 阮乐正作为礼部尚书,孩子的满月礼少不得需要他操持,再加上中秋临近,往来应酬甚多,眼下已有许多天未回府中了。 这也难怪,阮乐正是□□,有此良机,自然要小心讨好一二,做事比往常可用心多了。 白檀对张进忠道:“府里人口众多,开支也大,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要收秋了,蜀地却接连降了几日暴雨,致使数万田亩竟颗粒无收。同为姜国子民,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母亲已经带头缩减了月例,每日吃穿用度也降了一等,其他人当然也该如此。从今日起,点星斋和松竹苑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月例减少一半,而且通通从阮乐正的月例当中扣减。再将省俭下来的钱送到流芳阁在蜀地的分店,嘱咐他们开设粥棚,救济灾民。” 张进忠躬身道:“公子放心,我晓得了。” “哦,对了。”白檀想到一事,又道:“大灾过后,必有瘟疫横生,我会调制一批祛病的香料,让流芳阁的绣娘们连夜缝进香包,一同送到蜀地吧。” 张进忠敦厚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感动:“公子和xiǎ一 jiě真是菩萨心肠。” 因着张进忠从小就在白府伺候,又与阮白氏从小相识,所以倒是惯常叫阮白氏xiǎ一 jiě的,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改回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进忠又语气担忧地说道:“只是xiǎ一 jiě体弱,平常饮食已经非常简朴素淡了,再削减的话,如何受得住?不如把小人的月例银子都免了,也好给xiǎ一 jiě添几道药膳。” 白檀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可想清楚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在给我做白工?来日可别后悔。” 张进忠神色未变:“小人明白,必不会后悔。” 白檀缓缓笑开,作势施了一礼,脆生生地笑道:“那我替母亲多谢你了。” 张进忠慌忙避开,说道:“不值什么的,公子无须如此。” 紫衣金冠的男子温雅一笑:“秋闱近在眼前,京中举子们莫不埋头苦读,难为白小公子竟有如此兴致。” 白檀抬手示意,百岁立刻从他手里将垂杆接了过去,提起钓线,将一尾小小的红鲤鱼取了下来。 “殿下说笑了。”白檀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他面前静置着一张黄梨木的梅花小桌,桌上摆放着天青色荷叶状的鱼盆,几尾圆头圆脑c鲜红可爱的红鲤鱼正欢快地游动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谁杀了我番外篇(一)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白檀跟在大公主姜锦城的软轿后, 顺利走出宫闱, 回到白府时已经是二更时分了。 揽月阁里灯火璀璨,亮如白昼,阮白氏忧心忡忡地等了一整天, 她深知姜宏端阴狠毒辣的性格, 哪里能睡得着。 白檀连衣服都顾不上换, 快步走到厅内, 向阮白氏问安道:“母亲, 儿子回来了。” 阮白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急急拉住白檀的手, 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几遍:“云奴儿,你没事吧?” “母亲安心。”白檀搀扶着阮白氏,送回座位上, 自己在下首捡了张圆凳,注视着阮白氏的眼睛, 神态极为认真地说道:“母亲,檀儿有事想要问您。”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阮白氏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白檀,如今说出来也无不可,只是到底让人难以启齿。 她叹了口气, 难得肃着脸色, 挥退了侍婢, “云奴儿想问什么?” 白檀道:“我白家与皇室到底有何渊源?” 阮白氏道:“白家荣耀千年,始终屹立不倒,鼎盛之时甚至连皇室都不敢轻易掠其锋芒,云奴儿,你可知是为什么?” 白檀腰间束了三指宽月牙白绣祥云纹的腰带,左侧处缀了白纱质地绣富贵竹花纹的鸡心形荷包,此时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由捏住下垂的流苏,一边摩挲,一边道:“因为白衣客。” 白檀真是对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客越来越好奇了,在千年之后的今天,还能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何等风华无双。 他回答得笃定,阮白氏却道:“是也不是。千年之前,人心蒙昧,天下未定。彼时皇室姜氏一族还是一盘散沙,与楚地的李家,燕地的商家同为奴隶,被蛮族连年奴役,死伤无数,渐渐生出反叛之心。我先祖白衣公不但拥有天人之姿,且足智多谋,竟能想到将香料用到战场,使蛮族战马bà一 d一ng奔逃,不战而屈人之兵。后来,姜氏自立为王,执意请白衣公临朝辅政,先祖称自己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到底还是推拒了,只靠做香料生意谋生。谁知不久后,白衣公不知为何猝然仙逝,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多岁。姜太|祖与白衣公交情深厚,始终不肯相信先祖去世的事实,反而命人凿冰筑棺,将白衣公的尸身完好保存下来。稍后,太|祖又大肆寻求灵丹妙药,依照白衣公生前留下的方子,倾天下之力,炼成一丸极为神奇的丹药,据说那丹药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能使人永葆青春。” 世人惯会以讹传讹,三人尚能成虎,何况白衣公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一千多年,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改编过,白檀觉得这些话的可信度不大,便笑道:“那岂不成了长生不老神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檀儿看多半是无稽之谈。” 孰料阮白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可是,后来白衣公又活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 “据说,当时白衣公有体温,有心跳,一应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甚至还在十个月后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现身于人前,声称是自己的传人。” 白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所以,世人都以为我们白家有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他们想要得到它?”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剧情,简直神展开。 “傻孩子。”阮白氏苦涩一笑,“长生不老药所需的配料极为难得,可说是世间难寻,他们想要的,是我们白氏传人的命。” 白檀莫名觉得周身漫上一阵寒意,他难以置信道:“难道” 阮白氏道:“我们白家人的骨血里有那味神药的存在,只是因为代代传承下来,已过了一千多年,所以药效在逐渐削弱。认真算起来,白家所有人都不该存活在世上,逆天改命又岂是那般容易的?白家人的早逝便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然而,即便如此,对有些人来说,我们白家人的骨血仍然是不可多得神药,他们做梦都想要喝上一口。” 白檀:这特么也太重口了,注定短命不说,莫名其妙地成了行走版的灵丹妙药,谁见了都恨不得咬一口,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檀蹙眉沉思,白家所有香料典籍,药草纲目,乃至各种祖传配方,他都已经倒背如流。诚然,制香与医学一道存在交叉,很多香料本身就具有药用价值,若调配得当甚至能用来治病,但是,若说做到起死回生,就有些强人所难了,那么,千年前的姜太|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阮白氏握住白檀的手,“此事一直被历代先祖费心隐瞒,可惜后来先皇不知从何处得知这段昔年辛密,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家和商家查抄,更是对我白家虎视眈眈,多亏得当年姜太|祖在位时曾留下手谕,严令禁止皇室对白氏一族动用武力,再加上父亲多番辛苦周旋,好歹暂时保得白家安全无虞。谁知几年之后,先皇驾崩,姜宏端登基上位,他设计接我入宫,名义上说是比照‘郡主’之尊抚养,实则让娘亲每月ti g一ng鲜血,压制宫闱内斗时不慎中的剧毒。” 很早之前白檀就留意到阮白氏左手手腕处有几道伤疤,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白檀曾为此心惊不已,阮白氏却始终不肯说出原因,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只是白檀却听得心头火气,愤愤然说道:“好个无道昏君,为了一己私欲,竟不顾他人死活?” 古代医疗技术那么落后,寻常风寒都能要人命,更何况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每月不间断地定时取血,再加上当时阮白氏自己都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体质娇弱,没有因此一命呜呼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阮白氏道:“提及此事,还需多谢大公主,当年她无意中撞破宫人制住我,强行割腕取血的事,不敢声张,对我却更加关怀备至,日夜让我陪伴,乃至于同吃同睡。姜宏端那时还有几分人性儿,因着锦城是他第一个孩子,对大公主最为宠爱,倒也没有拒绝长女的要求,自此娘亲所受的酷刑大为减少,只是仍不得不小心行事,以防哪时落了单,被姜宏端的人给抓去。” “依我看,他不过是怕自己丑陋面目被世人知道罢了,哪里懂什么人|伦天性?”白檀是真心将阮白氏视作母亲,平常侍奉她极为孝顺,如今更是满腹怒火中烧,关切地问道:“那么后来,母亲是如何逃离魔掌的?” 阮白氏衣袖掩面,表情难堪地说道:“彼时我年岁渐长,将近及笄,按照礼制,势必要择婿嫁人的,如何能久居宫闱?姜宏端见我出落得越发美貌,竟渐渐生出不轨之心” “欺人太甚!”白檀怒不可遏,看来今日对姜宏端的惩罚还是太轻了,应该直接在香炉里给他下七夜雪。 阮白氏道:“好在大公主机敏,也隐隐察觉出姜宏端的心思,从此更不许我离开她半步,还悄悄派人将此事告知宫外的父亲,你外祖听闻之后如遭雷劈,一时乱了方寸,仓促之间,快速择了女婿,定下婚期。倘若不是如此,凭阮乐正的心智,如何能瞒得过父亲?” 白檀冷声道:“姜宏端纵然可耻,阮乐正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罢了!檀儿只是替母亲不值,遇到这样的衣冠禽兽。” 阮白氏自己倒是已经看开了似的,“阮乐正那个小人不足为惧,我与他之间已经恩断义绝,如今不过是形同陌路,只是留着他做个挡箭牌,姜宏端再如何也不敢公然对臣下的妻子出手,你劝娘亲与他和离,我执意不肯,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只是,娘亲万万没有想到,云奴儿虽是男儿身,容貌却远胜于娘亲当年。之前我一直要求你低调行事,也是怕被姜宏端的人注意到你的存在,没想到,终究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白檀思忖道:“不过,总觉得姜宏端对我的态度颇有些奇怪,隐隐带着些狂热,可是另有蹊跷?” 阮白氏神情复杂:“那大约是因为姜宏端见过太|祖留下的一副画。” 白檀道:“什么画?” 阮白氏缓声道:“一副白衣公的肖像画。” 白檀心中涌上怪异之感,“那画可是与我有什么联系?” 阮白氏闭上眼睛,万分不甘地点了点头道:“我儿与那画上绘制的白衣公生得一模一样。” “什么?!”白檀吃惊,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原由? “所以,姜宏端才会觉得只要得到了我,就能让他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知道了来龙去脉,白檀反而快速镇定了下来,“母亲不必忧虑,檀儿有自保能力,绝对不会让那些禽兽讨占了便宜。何况,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这般受人欺凌,倒不如主动出击。” 阮白氏一惊:“我儿要做什么?” 白檀坐下来,拍了拍阮白氏的手掌,将她安抚下来,笑吟吟地问道:“母亲,姜宏端在位一日,我就需提心吊胆一日,但是,如果他驾崩了呢?” 他本不是张扬强势的性格,但也绝非软弱可欺之辈,如今这种形势,还不奋起反抗,难道还真等着被人绑进宫里做娈宠不成?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阮白氏闻言沉思片刻,声音坚定地说道:“我明白了,云奴儿只管放手去做,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白檀道抚着唇角,慢悠悠地说道:“还没到那般田地,姜宏端多行不义,有的是人盼着他早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个月后,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白檀穿了一袭极为熨帖舒适的天青色儒衫,左手提了一只掺了柳条精心编制的竹篮,里面放置着上好的笔墨砚台,并一方折叠整齐的云纹锦褥子。 来到贡院前的丹桂街,白檀脚步轻健地从马车上跃下来,冲着车厢内躬身行礼,“母亲安心,檀儿这就去了。”表情轻松愉悦,散发着满满的少年朝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谁杀了我番外篇(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只是兔死狐悲。这次侥幸躲过,下次又该怎么办呢? 头顶上仿佛悬了一把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众人内心绝望又悲哀。 姜宏端气息稍稍平稳了些, 不再像刚才一般剧烈喘息, 只是那嘴巴却仍然合不上似的, 微微张开着,吸着冷风, 口齿间发出嘶嘶嘶的怪声, 像是藏了一条毒蛇,随时都可能蹿出来咬别人一下。 他冷眼望着众人,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只留了太监总管李福海在身边。 李福海伺候了姜宏端四十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也比任何人都害怕他, 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四更天了, 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姜宏端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李福海, 说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 朕快驾崩了?” 李福海一个哆嗦,当即跪了下去:“老奴不敢。” 姜宏端冷笑:“那就是在盼着朕早日驾崩了?” 李福海磕头不迭:“陛下明鉴, 老奴绝无此心。” 姜宏端叫停他的动作, 语气诡异, 表情更加诡异地说道:“据说白家那个传人前一段在燕子楼里现身了,见过他的人都称赞对方容貌无双呢,你说这话可信不可信?” 李福海脸上表情一变,连忙将头低得更深了些,“老奴不知。” “呵。”姜宏端冷声道,“你,拿着圣旨去一趟白家,把白芜的儿子亲自接过来,记着是白芜那唯一的,亲生的儿子,任何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李福海不敢多问,急忙忙地领旨出宫去了。 空荡荡的寝殿内,姜宏端狠狠攥紧身下的被子,失神地呢喃道:“朕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圣旨传到白府,阮白氏当场变了脸色,抖着嘴唇道:“我儿近日身体不适,恐把病气过给陛下,海公公,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二?” 李福海满脸不忍:“夫人当年也是皇宫大内的常客,应当知道咱们陛下的脾气。”言下之意却是绝无可能。 白檀安慰道:“母亲无须担忧,檀儿去去就回,不会耽搁的。” 阮白氏紧紧握住白檀的手,眼睛发红,不舍道:“云奴儿,娘的云奴儿” 白檀轻柔地拍了拍阮白氏的手背,背对众人启唇,无声道:“锦城公主。” 阮白氏眸光微闪,悄然点头。 李福海来传旨时有一支金吾卫护送,此时为首的头领正催促着白檀赶快上马。 白檀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动作干脆地翻身上马,鞭子一扬,当先冲了出去,一身铁甲,手持佩剑的金吾卫快速跟上去,然后分散开来,呈合围之势,将人困在队伍中间。 见此情形,白檀更不敢大意,他坐在马上,身姿挺拔,笑意融融,来往行人注意到后都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 “嗳,那不是白家的公子吗?” “可不正是他,前些时日我刚在燕子楼里见过,白公子这张脸,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咦,奇怪,陛下的金吾卫押着白公子做什么?” 途径燕子楼时,白檀忽然纵声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少年人音质清越,宛若玉石相击,众人纷纷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到白家公子鲜衣怒马,潇洒恣意的英姿。 燕子楼三楼处的窗户悄悄开了一角,一双寒冰般幽深湛然的眼眸望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德化帝啊,白檀偷偷看向那位瘫软在龙椅上,满脸油光,形同槁木的老人,心想,姜宏端长得可真他妈丑啊,简直辣眼睛。 若没记错的话,姜宏端现在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就老成这副模样,浑身笼罩着一团死气,脸色也灰败得很,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 姜宏端本就不大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阴森森地看着下首处的少年,表情惊艳又垂涎,费力地攒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涩声道:“你就是白芜的孩子吧,生得真是齐整,来,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这种眼神 白檀心里一咯噔,他太清楚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容貌太过俊美有时也并非什么好事,比如他前世在阳光福利院时,未尝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只是大多都是为了白檀那一张出众的脸罢了。 所幸白檀足够机灵,识破了许多人的ěi zhuāng,不但从未让别人得手,还瞅准时机狠狠反击了回去,帮助孤儿院许多孩子逃脱魔掌。 白檀怕再看下去会吐出来,连忙垂下脑袋答道:“谢皇上隆恩,只是草民卑贱之躯,不敢亵|渎皇上圣颜。” 对着一张苍老猥琐,明显纵欲过度的脸还能说出这种话,白檀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姜宏端发出几声粗噶的低笑,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遮掩不住的欲|望,“无妨,快过来吧。” 白檀狠狠皱起眉头,这老乌龟好歹是一国之君,青天白日的,不会真干出猥|亵臣民的事情吧?那也太不要脸了,但是想想街头巷尾的各种香|艳传闻,又觉得近些年来对方的下限确实一低再低,委实让人信不过。 李福海也劝道:“公子,请吧。” 白檀上前一步,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庞。 这张脸 桃花眼,朱砂痣,瑶鼻菱唇 姜宏端忽然瞪大眼睛,像,真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他急声道:“你再过来些。” 白檀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暗中打量自己置身的宫殿。 “怎么,朕很可怕吗?”姜宏端隐隐有些不耐,他使了个眼色,李福海带着所有宫人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殿门给关上。 姜宏端这一世还从未委屈过自己,见白檀不上当,干脆撕去ěi zhuāng,语调怪异地说道:“你母亲当年可是京洛有名的美人啊” 白檀霍然抬起头,视线阴狠地盯着对方,满脸防备之色。 姜宏端桀桀怪笑:“白家出美人,此言不虚,当年如果不是白浩楠那个老匹夫见机快,急忙忙地择了个女婿把白芜给嫁出去,你母亲早就是我后宫中的一员了。” 白檀着实被恶心到了,出言讽刺道:“都已经病入膏肓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有这功夫,皇上不如多吃些药,兴许还能让你再苟延残喘几天。” “放肆!”姜宏端气得涨红了脸,扭曲着五官说道:“胆敢如此顶撞于朕,你可知,朕随时都可以诛你九族!” 白檀却笑道:“你巴巴地把我找过来,想必我身上还有些利用价值。”他信步走向一方桌案,右手在熏香炉上方微微扇动几下,让袅袅烟雾冲向自己鼻端,闭着眼睛轻嗅几下,“绿檀c艾叶c香白芷,全都是深具药性的香料,融合在一起,有活血化瘀c舒经止痛的功效,想来是出自我白家流芳阁。” 姜宏端道:“那又如何?偌大的姜国,难道还找不出第二家盛产香料的铺子?” 白檀冷笑:“何止有第二家,你是皇帝,想要多少香料不可得?只是,你怎么确定其他香料世家就一定能取代白家?其他人生产的香料又一定能超越我?你已经尝试过最好的,又怎么退而求其次,我说得对吗?” 越是身居高位之人,越容易胆小怕事,姜宏端太过惜命了,所以一切跟他身体有关的事都会慎重对待。 “只要你别动我,别动白家,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帮你彻底去除顽疾。”白檀抛下自己的诱饵。 姜宏端一呆,继而仰天大笑:“哈哈,原来你不知道你竟然还不知道” 受了伤还跑辣么快,活该你失血过多! 白檀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心道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呢 白檀和阮白氏一行人回府的时候,恰好与据说是“大病初愈”c正在花园里散心的阮青松狭路相逢,陪在身侧的赫然是阮白氏名义上的丈夫阮乐正,以及身着海棠色裙衫的花见羞。 空气有片刻凝滞。 阮乐正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消失殆尽,冲着白檀不悦地训斥道:“你素来体弱,自该待在家里好生将养,整日跑出去胡闹什么?” 阮白氏的表情瞬间便冷了下来,反唇相讥道:“老爷此话差矣,白家产业将来都是我儿的,自然要带他出去多见识见识,难不成还整日困守内宅,连哪一日引狼入室了都不知道?” 阮乐正眼眸里透出屈辱之色,沉默着端起身侧圆桌上的香茗,慢吞吞地呷了一口。 “姐姐多虑了。”花见羞嫣然一笑,眉眼间波光流转,轻声漫语,宛若莺啼:“老爷原是为了檀哥儿好,若是因此倒叫姐姐心生龃龉,连我都要替老爷觉得委屈了。” 这位花姨娘高髻簪花,晕淡眉目,体态轻盈,打扮艳丽入时,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言一行,縮hā rén匾滤胤娜畎资系萌诵亩嗔恕?br /> 花见羞出身风尘,本是东都洛阳内数一数二的窟“红袖坊”的花魁,十年前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故得了个雅名“花见羞”,年轻时曾令公子王孙趋之若鹜,洛阳城内的贵族子弟无不以成为花见羞的入幕之宾为幸,不少达官贵族争抢着要将其纳入府邸,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白家女婿阮乐正成功抱得美人归。 当年,花见羞的青睐者没少为此事唏嘘感叹,直到有消息传出,花见羞入府时双手抱着一男婴,其眉眼肖似阮乐正,至此,众人才渐渐熄了心思。 这样一位妙人,常年迎来送往笼络人心,自持身份的阮白氏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与其争辩时每每处于下风。 眼见娘亲被为难,被阮白氏护在身后的白檀抿紧了嘴巴,感觉很不爽,心里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阮乐正其人贪财好利,佛口蛇心,指望他突然转性,维护阮白氏和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花见羞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么剩下的,只有 白檀不动声色地看向阮青松。 如果没记错的话,阮乐正非常迷信,对鬼神之事一直深信不疑。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吧,白檀这般想到。 刚穿越过来时阮青松摩拳擦掌,一心想要大展拳脚,惊艳世人,没成想古人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般愚笨,不但发现了他的异常,还差点被判定为失心疯,吓得阮青松夹紧了尾巴,老实了几天,这才让便宜爹娘疑心消减。 出师未捷,阮青松现在正处于观望状态,还没有制定下一步计划。 本来意外重生一世,还附身在更加年轻漂亮的身体里,享受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照理来说,阮青松应当欣喜若狂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谁杀了我番外篇(完) 陆吾知道,尹邪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次之所以能够成功将他逼退, 很大程度上源于对方的狂妄。毕竟, 尹邪大概永远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胆敢反抗他的那一天, 但是下一次, 恐怕就没有这么xg 了。 必须提前想好应对办法。 陆吾将这件事藏进心底,费心考虑了许久,一边暗中提高警惕,以防尹邪去而复返, 一边将白檀牢牢锁在自己视线之内, 想要寻找一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带他离开。 白檀眼盲之后, 行动十分不方便,身边轻易离不得人,别的佣人背后嫌弃他麻烦,又不像其他少爷xiǎ一 jiě们出手阔绰。但凡遇到与白檀相关的事,大家免不了推三阻四的,陆吾却总是不动声色地揽到自己身上。 两人朝夕相处, 关系越来越融洽,白檀对陆吾也渐渐生出几分依赖, 在他心里对方不是照顾他的下人, 而是亲切温柔的知心小哥哥。 没错, 在魏家所有人眼里, “尹邪”无疑是一个热情善良,乐于助人的小伙子,陆吾背过身去对众人的夸奖嗤之以鼻,人前却一次次戴上假面,不敢泄露丝毫破绽。 白檀一只手摸索着扶手,一只手被人握在掌心间,小心翼翼地往楼梯上走去,途中脚尖不小心磕到台阶,顿时一个踉跄,身旁的青年却赶在他落地前将人抱进怀里,上上下下地检视了一番,紧张兮兮地问道:“小少爷,你没事吧?” 白檀有些感动,笑着对他说道:“尹邪,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在魏家,讨好一个资深的厨子或花匠都远远比讨好他得来的利益多,毕竟,魏家小少爷出身寒微,实在没有多余的钱财赏给佣人。 为什么对你那么好?陆吾对此似乎也有些不解,想了一会,不经意间望进白檀清澈见底,缱绻多情的一双眸子,不觉释然一笑,舒展长眉轻声道:“因为你是我遇到的最干净无瑕的人。” 儿子虽然是血脉至亲,但是如果数量太多的话就算不得什么了,魏敬旭本来就不喜欢白檀,见他整天蒙着块白色纱布,戴孝似的,越发不待见了,吩咐管家将人打包送走,好吃好喝地养着,别饿死了就行,免得传出去被外界笑话。 白檀的衣物非常少,管家让人随便收拾了一下,连人带行李一块塞上了车,但是临到出发时却有些为难,下人们低垂着脑袋,退避三舍,明显是不乐意跟去半山别墅的。 管家拧着眉头,正想发怒,却见到那个新来的青年上前一步,低眉顺眼地说道:“最近一直是我在照顾小少爷,换了别人,小少爷恐怕不习惯,还是我去吧。” 管家连声答应:“好好好,尹尹邪是吧,你跟着一起去,好好表现,回头我给你涨一千块钱的工资。” 陆吾挤出一抹笑容,干巴巴地说道:“谢谢。” 快速行驶的qi chē上,白檀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侧,单薄的身形被暗色车身映衬着更显纤弱,肌肤莹白如玉,似乎隐隐会发光一般,将陆吾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我很高兴。”少年忽然开了口,微微歪着头,朝向陆吾所在的方向,淡粉色的唇瓣翘起,语气纠结地说道:“我想继续和尹邪在一起,又怕你不愿意,我刚才还在跟管家商量,如果你打算留在主宅,我就去求求那个人,给你换一个轻松点的活,临走前的最后一个请求,想必他应该会同意的。” 少年嘴里的“他”自然是指魏敬旭,两人虽是亲父子,关系却一直很淡漠,白檀对他没什么感情,反而有些排斥和畏惧,所以经常躲着魏敬旭,就连吃饭都会有意错开时间。 然而,现在白檀竟然肯为了“尹邪”,去见一直让他敬而远之的人。 那一瞬间,陆吾真是无比嫉妒“尹邪”。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陆吾下定决心杀掉尹邪,为此他暗中谋划了整整三年,费尽心思,布下一个精妙的局,坐等尹邪shàng én自投罗网。 三年后,尹邪在押往南城监狱的路上打伤警|察,成功逃脱,轰动一时。鉴于事情性质比较恶劣,且罪犯具有较大危险性,电视台从早到晚轮番播放尹邪相关信息。 陆吾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那里有一张zhà一 piàn,上面印着一位忧郁而憔悴的青年,看起来比三年前消瘦了许多。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拢,攒成拳头,用力到指关节都隐隐发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尹邪还是和以前一样奸猾狡诈,也或许是上一次的事,多少让他尝到了些教训,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直接露面,而是偷偷溜进半山别墅,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暗处施施然走出来。 陆吾心底不屑地嗤笑一声:装神弄鬼。 尹邪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时不时故意露出点蛛丝马迹,以便将半山别墅内的主仆玩弄于股掌之间,在两人纤细的神经上走钢丝,享受着老猫捉耗子的乐趣,逐渐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直至崩溃疯狂。 可惜,尹邪不知道的是,在他走进半山别墅的第一天,陆吾就知道了,原因很简单,他在别墅内部安置了无数个针孔shè xiàng头,全都藏在极为隐蔽的地方,确保将别墅内的任何一寸空间都收进jiān k一ng之内,杜绝盲区的存在。 这些针孔shè xiàng头倒不全是为了尹邪,早在三年前两人刚刚搬进来的时候,陆吾就借着翻修别墅的机会,私下里布置好了。 可以说,半山别墅内的所有事情都尽在陆吾掌控之中,这也是他为什么放心让白檀一个人去三楼练歌录音的原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陆吾知道尹邪不会草率出手,比起轻易得来的胜局,他更喜欢游戏的过程,但是陆吾更清楚,尹邪他不可能隐藏太久。 暴风雨即将来临,不出陆吾所料,尹邪的情绪果然失控了。 陆吾提前将针孔shè xiàng头一一拆除,抹去痕迹,又利用白檀洗澡的时间,到尹邪的藏身之处,趁着对方精神状态混乱的瞬间,出其不意将人打昏。 陆吾戴上白色手套,在尹邪身边放下一把水果刀,然后一脸平静地脱去尹邪的鞋子和外套,拎着它们走进楼上卧室。 浴室里响着哗啦啦的流水声,陆吾默默听了一会,狠心推开门走了进去,在他故意疏忽之下,白檀最近刚好有些感冒,鼻子远没有平常敏锐,嗅不到浅淡的味道,白檀自己没有意识到,陆吾却了如指掌。 少年果然没有认出陆吾,受惊之后下意识用热水攻击他,满脸畏惧地跑开,陆吾明明满脸不忍,却不得不用尹邪的声音说出一些阴森可怖的话语。 陆吾害怕逼得太紧,引起强烈反弹,有意给少年留出时间逃走,又因为实在太担心,控制不住追了出去,经过客厅时,看似随意地大肆破坏一番,却恰好将烟灰缸落在自己测定的区域内。 后来,暴风雨更加猛烈,别墅内停电了。 白檀摸索着要往楼上跑,陆吾屏住呼吸,快步越过白檀,反身朝卧室走去,赶在白檀之前来到卧室角落,脱下外套和鞋子,用准备好的绳子将自己ěi zhuāng成被捆绑的样子,事实上,如果白檀当时能看到,他就会发现那条绳子其实只是松松地缠在“尹邪”身上,只不过被青年有意收紧了一部分,造成紧紧捆缚的假象。 一切都朝着陆吾预想的方向发展,尹邪醒过来后,扶着胀痛不已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要同陆吾算账,陆吾担心露馅,根本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引导着尹邪来到走廊上,在对方狠狠扎了自己几刀后,果断出手将他推了下去。 尹邪的脑袋磕到烟灰缸,失血过多而死。 陆吾来到楼下,确认对方彻底死亡后,再次戴上手套,比划了几下,将一块尖尖的玻璃刺进对方左腿,最后捏住鼻子憋了会儿气,起身慌慌张张地跑回白檀身边啊,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跌在他肩膀处,寻求安慰。 少年的怀抱干净清爽,似乎能够洗涤所有污浊,陆吾忍不住闭上眼睛,控制不住地朝深渊坠落,他太累了。 白檀抱住他,带着哭腔说道:“血,好多血” 陆吾不以为意地笑了,浴室里的洗澡水温度虽然偏高,到底没有到沸点,又隔了两层衣服,并未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是刺在左腿上的玻璃却留下一道醒目的伤口。 为了不被怀疑,陆吾别无他法,只能在打斗过程中抬起左腿作势去踢对方,成功激怒尹邪,让他握住水果刀,狠狠刺到自己左腿伤口处,深可见骨。 水果刀被抽出时,带出大片血肉,原来的伤口自然就不见了。然而,代价也是非常惨烈的,陆吾遍体鳞伤,血流不止,整个人都快被捅成马蜂窝了。 白檀将陆吾拖到床上,想要给他抹些药,却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摸哪都是一手黏腻鲜血,心疼得差点哭出来,“尹邪,尹邪” 陆吾爱怜地抚了抚对方毫无血色的唇,气息奄奄地说道:“小少爷,我喜欢你啊。” 不是尹邪,是我,是我陆吾。 若这世间真有神明,那他就该知晓,在我与你相遇的那一刻,他就多了一个最虔诚的信徒。 所幸,上苍在对陆吾残忍了二十多年后,终于心生怜悯,大方允诺了他的请求,用白檀的一颗真心,补偿了陆吾经受的全部苦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美貌小哥儿(一)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众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连给小太监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敢,生怕触到姜宏端的霉头, 低垂着头庆幸这次不是自己。 只是兔死狐悲。这次侥幸躲过, 下次又该怎么办呢? 头顶上仿佛悬了一把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众人内心绝望又悲哀。 姜宏端气息稍稍平稳了些,不再像刚才一般剧烈喘息,只是那嘴巴却仍然合不上似的, 微微张开着, 吸着冷风,口齿间发出嘶嘶嘶的怪声, 像是藏了一条毒蛇,随时都可能蹿出来咬别人一下。 他冷眼望着众人,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只留了太监总管李福海在身边。 李福海伺候了姜宏端四十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也比任何人都害怕他, 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四更天了, 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姜宏端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李福海, 说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 朕快驾崩了?” 李福海一个哆嗦, 当即跪了下去:“老奴不敢。” 姜宏端冷笑:“那就是在盼着朕早日驾崩了?” 李福海磕头不迭:“陛下明鉴,老奴绝无此心。” 姜宏端叫停他的动作,语气诡异,表情更加诡异地说道:“据说白家那个传人前一段在燕子楼里现身了,见过他的人都称赞对方容貌无双呢,你说这话可信不可信?” 李福海脸上表情一变,连忙将头低得更深了些,“老奴不知。” “呵。”姜宏端冷声道,“你,拿着圣旨去一趟白家,把白芜的儿子亲自接过来,记着是白芜那唯一的,亲生的儿子,任何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李福海不敢多问,急忙忙地领旨出宫去了。 空荡荡的寝殿内,姜宏端狠狠攥紧身下的被子,失神地呢喃道:“朕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圣旨传到白府,阮白氏当场变了脸色,抖着嘴唇道:“我儿近日身体不适,恐把病气过给陛下,海公公,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二?” 李福海满脸不忍:“夫人当年也是皇宫大内的常客,应当知道咱们陛下的脾气。”言下之意却是绝无可能。 白檀安慰道:“母亲无须担忧,檀儿去去就回,不会耽搁的。” 阮白氏紧紧握住白檀的手,眼睛发红,不舍道:“云奴儿,娘的云奴儿” 白檀轻柔地拍了拍阮白氏的手背,背对众人启唇,无声道:“锦城公主。” 阮白氏眸光微闪,悄然点头。 李福海来传旨时有一支金吾卫护送,此时为首的头领正催促着白檀赶快上马。 白檀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动作干脆地翻身上马,鞭子一扬,当先冲了出去,一身铁甲,手持佩剑的金吾卫快速跟上去,然后分散开来,呈合围之势,将人困在队伍中间。 见此情形,白檀更不敢大意,他坐在马上,身姿挺拔,笑意融融,来往行人注意到后都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 “嗳,那不是白家的公子吗?” “可不正是他,前些时日我刚在燕子楼里见过,白公子这张脸,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咦,奇怪,陛下的金吾卫押着白公子做什么?” 途径燕子楼时,白檀忽然纵声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少年人音质清越,宛若玉石相击,众人纷纷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到白家公子鲜衣怒马,潇洒恣意的英姿。 燕子楼三楼处的窗户悄悄开了一角,一双寒冰般幽深湛然的眼眸望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德化帝啊,白檀偷偷看向那位瘫软在龙椅上,满脸油光,形同槁木的老人,心想,姜宏端长得可真他妈丑啊,简直辣眼睛。 若没记错的话,姜宏端现在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就老成这副模样,浑身笼罩着一团死气,脸色也灰败得很,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 姜宏端本就不大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阴森森地看着下首处的少年,表情惊艳又垂涎,费力地攒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涩声道:“你就是白芜的孩子吧,生得真是齐整,来,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这种眼神 白檀心里一咯噔,他太清楚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容貌太过俊美有时也并非什么好事,比如他前世在阳光福利院时,未尝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只是大多都是为了白檀那一张出众的脸罢了。 所幸白檀足够机灵,识破了许多人的ěi zhuāng,不但从未让别人得手,还瞅准时机狠狠反击了回去,帮助孤儿院许多孩子逃脱魔掌。 白檀怕再看下去会吐出来,连忙垂下脑袋答道:“谢皇上隆恩,只是草民卑贱之躯,不敢亵|渎皇上圣颜。” 对着一张苍老猥琐,明显纵欲过度的脸还能说出这种话,白檀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姜宏端发出几声粗噶的低笑,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遮掩不住的欲|望,“无妨,快过来吧。” 白檀狠狠皱起眉头,这老乌龟好歹是一国之君,青天白日的,不会真干出猥|亵臣民的事情吧?那也太不要脸了,但是想想街头巷尾的各种香|艳传闻,又觉得近些年来对方的下限确实一低再低,委实让人信不过。 李福海也劝道:“公子,请吧。” 白檀上前一步,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庞。 这张脸 桃花眼,朱砂痣,瑶鼻菱唇 姜宏端忽然瞪大眼睛,像,真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他急声道:“你再过来些。” 白檀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暗中打量自己置身的宫殿。 “怎么,朕很可怕吗?”姜宏端隐隐有些不耐,他使了个眼色,李福海带着所有宫人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殿门给关上。 姜宏端这一世还从未委屈过自己,见白檀不上当,干脆撕去ěi zhuāng,语调怪异地说道:“你母亲当年可是京洛有名的美人啊” 白檀霍然抬起头,视线阴狠地盯着对方,满脸防备之色。 姜宏端桀桀怪笑:“白家出美人,此言不虚,当年如果不是白浩楠那个老匹夫见机快,急忙忙地择了个女婿把白芜给嫁出去,你母亲早就是我后宫中的一员了。” 白檀着实被恶心到了,出言讽刺道:“都已经病入膏肓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有这功夫,皇上不如多吃些药,兴许还能让你再苟延残喘几天。” “放肆!”姜宏端气得涨红了脸,扭曲着五官说道:“胆敢如此顶撞于朕,你可知,朕随时都可以诛你九族!” 白檀却笑道:“你巴巴地把我找过来,想必我身上还有些利用价值。”他信步走向一方桌案,右手在熏香炉上方微微扇动几下,让袅袅烟雾冲向自己鼻端,闭着眼睛轻嗅几下,“绿檀c艾叶c香白芷,全都是深具药性的香料,融合在一起,有活血化瘀c舒经止痛的功效,想来是出自我白家流芳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美貌小哥儿(二)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因此,当阮青松无意之中听到下人们的讥讽, 受不得这份气,气势汹汹地来找白檀理论时, 对方正在书房内苦读呢。 阮青松见白檀手中拿着书册, 蓝色封面上写着银钩铁画的“左传集注”几个字, 正端坐在书桌后面, 神态认真地阅览着。 这几个字用笔遒劲, 锋芒尽露,恰是出自号称“三绝书生”的韦骄之手。 韦骄在儒家典籍上见解独到, 体悟颇深,每每开口, 必有惊世言论,之前阮青松就曾被此人吸引,欲引为知己,继而向对方多加讨教,可惜被一再推拒。 阮青松仰仗着麒麟才子的身份, 被人吹捧惯了, 向来自视甚高,倒也拉不下脸面攀交, 就此成为心中一件憾事。 只不过文人相轻, 如今又科举在即, 京中举子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巴不得多搜寻些旁人没有的锦绣文章,即便是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哪里肯轻易让别人知道。 何况韦骄又心高气傲,阮青松再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慷慨到如此田地,在这种时候,还肯把自己做的集注借给白檀看。 如果是在现代,这简直相当于在高考前拿到了学霸的笔记本,至于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到阮青松嫉妒到双眼发红的表情,白檀笑得开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找我有事?” 反正,只要见到阮青松不高兴,白檀就高兴了。 阮青松原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此时却把指责对方苛待自己的事压下,轻蔑地说道:“你一介商贾,地位低贱,读什么书?” 白檀摇了摇头,心道阮青松好歹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怎么观念也如此陈腐,谁说商贾就不可以读书识字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神态高傲地说道:“我读书,自然是因为要参加会试。” 阮青松心惊,强自镇定道:“你当会试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只怕连贡院都进不去,当心被人赶出来!” 白檀翻了一页书,闲闲地说道:“谁告诉你只有举人才能进场?” 阮青松皱眉思索。 白檀好心提醒:“你忘了吗?我可是特权阶级,上个月,锦城姨母劝着我母亲,带我拜见了国子监祭酒章大人的夫人,眼下我正和韦骄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呢。” 阮青松恍然大悟,俄顷又阴沉了脸色,国子监是由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又称“太学”,非贵族子弟及官宦之后不得入内进学,在读学生称为“监生”,可略过科举kǎ一 shi当中的院试和乡试,直接参加在京举行三年一次的会试。 况且在国子监当中任教的,上至祭酒,下至博士c助教,都是才高八斗饱读诗书之士,非寻常私学可比。 早些年,阮青松未尝没有进国子监读书的奢望,也求了阮乐正递了名帖,只可惜现任国子监祭酒是真正的清贵名流,看不上阮乐正的做派,连带着也不喜阮青松这个庶子,终是将其拒之门外。 没想到,他求之不得的东西,白檀却动动嘴皮子便有了,让人焉得不恨? 不过,阮青松的反应倒也快,冷静下来,直接说道:“即便得了这个虚名又能如何?论才学,你胸无点墨;论品性,你骄纵蛮横。何况还从商多年,熏染了满身的铜臭味儿,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沽名钓誉!” 白檀忍不住笑了起来。 阮青松若是有真才实学,说出这话也就罢了,自己分明都是靠抄袭才获得“麒麟才子”的称号,究竟是哪来的底气嘲讽别人? 白檀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沽名钓誉我不懂,偷梁换柱眼前却有活生生的例子。” 阮青松心虚,“你这话何意?” 白檀眼眸明净无波,仿若能洞察世事,阮青松心脏不由微微提起,正担心他说出什么惊世言论,对方却神态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罢了。” 阮青松还欲同他理论,但转念一想,白檀既然进了国子监,那么参加科举取士基本已成定局,再说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再一个,自己能阻拦他一时,焉能阻拦他一世? 阮青松自认对白檀还有几分了解,他虽不喜欢对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绝非庸碌之辈。眼下年纪小,学问浅也属正常,但是对方毕竟师从名家,又有韦骄和张蕴伯从旁辅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与其以后看着对方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倒不如现在一同参加科举,趁着白檀羽翼未丰,伺机将其狠狠踩下去,最好能想个计谋,剥夺对方参加科举的资格,让他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个贩夫走卒。 若能亲眼见到白檀如此,才算痛快! 想到此处,阮青松心中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期待之情,胸有成竹地说道:“你莫要得意,咱们且看以后吧。” 白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阮青松目光从那本《左传集注》上掠过,转身,阴沉着脸离开了,一边走,一边皱眉认真思索着什么,竟然连自己此行的目的都给忘记了。 白檀乐得轻松,转身就吩咐将张进忠道:“阮青松火气这么大,想必是近来膳食太过油腻的缘故,告诉后厨,让他们多做些清淡的食物送到松竹苑。” 张进忠忍笑应了声是。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京城上下处处张灯结彩,闺阁千金们相偕出游,世家子弟亦结伴赏月,一时间彩带飘扬,笑语嫣然,一派繁华喧闹的景象。 只是白檀从观星阁上远远望去,总觉得这热闹之中隐隐透出颓败之态,莫名有些伤感。 白府人丁单薄,无其他长辈在世,因此请了几位有脸面的妈妈嬷嬷陪着阮白氏,大家玩闹了一场。 倒是阮青松那边邀了许多文人,从西侧角门里钻进来,迎来送往,直聒噪得人耳朵疼。 惹得无忧抱怨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规矩,再没见过这般的,来府上作客竟不走正门,也不与主人打声招呼,好没道理!公子,咱们何不将人打出去?” 白檀笑而不语。 百岁心细,思虑也更周全些,满含担忧地说道:“婢子方才偷偷瞧了一眼,见那些人言行举止都没个体统,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千万别出事才好。” 白檀咬了口枣泥山药馅的月饼,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对小厮多福道:“你到前院告诉忠叔,就说今夜府上来了外人,守夜巡逻更要格外仔细些,尤其是母亲那里,绝不可让人惊扰。再传我的话,让丫头们都避着点,最好早早回房休息,门窗也须得关严实。” 多福疑惑道:“公子想是忘了自己的清风楼?” 白檀道:“我那里都是些寻常物件,就不兴师动众了。” 多福还想再说什么,见白檀态度坚定,只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多福领命离开后,白檀将百岁与无忧也都赶去了揽月阁,让她们自去伺候阮白氏。 凉亭内很快就剩下白檀孤零零一个人,越发显得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秋高气爽,天地空旷开阔,唯有一轮皓月作陪。 白檀抿了口桂花酒,蓦然想起前世在孤儿院的经历,那时生活辛苦,却也有少年人单纯的快乐。 犹记得七岁那年,有好心人捐了一笔物资,其中就有一台被淘汰的破旧电视机。 那时刚好也是中秋佳节,二手电视机被珍而重之地摆到了院子中央,大家席地而坐,兴高采烈地看某个不知名电视台的演出,一直熬到后半夜,哪怕眼睛都要黏在一起了,也都不肯散去。 时隔多年,白檀依然记得那场晚会最后一首曲子,现在想来,仿佛就飘荡在自己耳边。 白檀形状美好的桃花眼定定地注视着天上圆月,启唇清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本不善唱歌,再加上年岁日久,记不清楚旋律,调子也有些不伦不类的,却意外的悦耳动听。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少年嗓音低回婉转,浓浓夜色当中,表情也有些醉醺醺的,隐约带了三分迷离,俯身在石桌上,几欲睡去。 庭角植了一株叶片呈现椭圆状,颜色浓郁苍翠的植物,却是桂花当中的名品,叫“佛顶珠”的,此时却不知为何无风而动,簌簌作响,洒落一地淡huáng sè细碎花瓣。 白檀醉眼惺忪,带着酒香的菱唇呢喃了一句:“哪儿来的野猫,还未到春天,就开始叫|春了?” 藏在树上的某人动作一僵。 一个衣衫褴褛,奄奄一息。 自从不慎晕倒在白府,再清醒后姜戎就过上了昼伏夜出的生活,费心隐藏着自己的行迹。 姜戎自愈能力惊人,原本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算是渡过了危险期,谁知昨天深夜晚来风急,一场骤雨突至,姜戎躲在石洞中,没有多余的衣物抵御风寒,四更时分竟然开始发热,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等到白檀出现时,姜戎俨然已经一脚跨进了鬼门关。 方才的警戒与防备,早已耗尽了姜戎最后一点力气,他伏在地上,挣扎着去看来人,手指摁在佩剑上,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眼前的孩子双颊粉嫩,玉白团子一般,嫩生生的额心生着一粒殷红的朱砂痣,比观音座下的童子还讨喜几分。 姜戎声音嘶哑:“是你。” 士可杀不可辱,倘若发现他行藏的是其他人,姜戎宁愿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最差也不过是血溅当场罢了。 奈何造化弄人,来者竟然是那位不久前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娃娃,姜戎纵然再如何不择手段,也不愿杀一个懵懂无辜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一个颇得他眼缘的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美貌小哥儿(三)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他说完站起身来,单手捂住腹部,脚尖一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花丛间,虽然身形佝偻,动作倒是十分迅速。 白檀:“等等” 说谁是小èi èi呢?! 受了伤还跑辣么快,活该你失血过多! 白檀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心道还真是可怜, 年纪轻轻的, 怎么就瞎了呢 白檀和阮白氏一行人回府的时候,恰好与据说是“大病初愈”c正在花园里散心的阮青松狭路相逢,陪在身侧的赫然是阮白氏名义上的丈夫阮乐正,以及身着海棠色裙衫的花见羞。 空气有片刻凝滞。 阮乐正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消失殆尽, 冲着白檀不悦地训斥道:“你素来体弱, 自该待在家里好生将养,整日跑出去胡闹什么?” 阮白氏的表情瞬间便冷了下来, 反唇相讥道:“老爷此话差矣, 白家产业将来都是我儿的,自然要带他出去多见识见识,难不成还整日困守内宅, 连哪一日引狼入室了都不知道?” 阮乐正眼眸里透出屈辱之色, 沉默着端起身侧圆桌上的香茗, 慢吞吞地呷了一口。 “姐姐多虑了。”花见羞嫣然一笑,眉眼间波光流转,轻声漫语,宛若莺啼:“老爷原是为了檀哥儿好,若是因此倒叫姐姐心生龃龉,连我都要替老爷觉得委屈了。” 这位花姨娘高髻簪花,晕淡眉目,体态轻盈,打扮艳丽入时,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言一行,縮hā rén匾滤胤娜畎资系萌诵亩嗔恕?br /> 花见羞出身风尘,本是东都洛阳内数一数二的窟“红袖坊”的花魁,十年前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故得了个雅名“花见羞”,年轻时曾令公子王孙趋之若鹜,洛阳城内的贵族子弟无不以成为花见羞的入幕之宾为幸,不少达官贵族争抢着要将其纳入府邸,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白家女婿阮乐正成功抱得美人归。 当年,花见羞的青睐者没少为此事唏嘘感叹,直到有消息传出,花见羞入府时双手抱着一男婴,其眉眼肖似阮乐正,至此,众人才渐渐熄了心思。 这样一位妙人,常年迎来送往笼络人心,自持身份的阮白氏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与其争辩时每每处于下风。 眼见娘亲被为难,被阮白氏护在身后的白檀抿紧了嘴巴,感觉很不爽,心里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阮乐正其人贪财好利,佛口蛇心,指望他突然转性,维护阮白氏和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花见羞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么剩下的,只有 白檀不动声色地看向阮青松。 如果没记错的话,阮乐正非常迷信,对鬼神之事一直深信不疑。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吧,白檀这般想到。 刚穿越过来时阮青松摩拳擦掌,一心想要大展拳脚,惊艳世人,没成想古人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般愚笨,不但发现了他的异常,还差点被判定为失心疯,吓得阮青松夹紧了尾巴,老实了几天,这才让便宜爹娘疑心消减。 出师未捷,阮青松现在正处于观望状态,还没有制定下一步计划。 本来意外重生一世,还附身在更加年轻漂亮的身体里,享受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照理来说,阮青松应当欣喜若狂才是。 事实上,阮青松也确实得意了好久,直到今日见到白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阮青松的资质和各方面条件也算出众,但白檀不但是嫡出公子白氏传人,还拥有令阮青松自惭形秽的美貌,两相比较,宛若云泥之别。 所以说,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既然决定给他一次完全不同的人生,为什么不让自己重生在白檀身上呢?为什么当时失足落水险些淹死的不是白檀呢? 阮青松垂首沉思,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阴暗,五官也渐渐扭曲起来。 白檀瞅准时机,忽然跑到阮乐正身边,拉住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道:“父亲,檀儿害怕,松哥哥的眼神好可怕” 众人顺势看去,正好将阮青松还未收起的诡异表情尽收眼底,顿时一惊。 阮乐正目带审视:“松儿,你怎么了?” 阮青松支支吾吾,一时难以分辨:“孩儿,孩儿身体不适” “是吗?”阮乐正拖长了音调,沉吟道:“既如此,赶快再把张老先生请过来瞧瞧。” “老爷——”花见羞身形婀娜地走上前去,柔柔一笑,娇嗔道:“您这般虎着脸,别说是松儿了,连妾身都觉得害怕呢,怪不得大家都赞您官威日隆呢。” 阮乐正抚须不语,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庭中脸色惨白的少年。 阮青松僵立在原地,只觉冷汗涔涔。 “云奴儿,过来。”阮白氏不愿意看到儿子与阮乐正亲近,拉着白檀往后宅走去。 白檀乖巧地跟在阮白氏身侧,仰头好奇道:“娘亲不觉得生气吗?” 阮白氏冷笑:“他们如何值得我如此?” 两人回到揽月阁,阮白氏屏退左右,突然出声呵斥道:“跪下!” 白檀一呆,继而老老实实地跪在堂下,软声道:“娘亲。” 阮白氏越想越是后怕,满脸哀戚:“云奴儿今日如此,可知娘亲有多担心?那南城花圃偎在山脚下,本就多蛇虫蚁兽,兼之人多眼杂,我虽一直有心治理,但焉知没有那等心怀叵测之人?须知当年我白氏一族虽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殊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如今白家式微,他们岂有不趁机落井下石的?” 白檀难过:“娘亲,檀儿知错了。” 阮白氏悲叹:“昔年父亲在世时,那些世交们是何等阿谀讨好,献媚与白家,我既见过他们那副嘴脸,想必早已成其眼中钉肉中刺,我死不足惜,只恐他们将手伸到云奴儿身上” 白檀神态懵懂,却眨了眨眼睛,认真回道:“娘亲不要担心,您说的这些,孩儿都知道” 阮白氏苦笑:“你如何知道这些?” 白檀皱着一双还未长成,颜色疏淡的细眉,仔细想了会儿,语气轻快地说道:“虽然不能完全领会,但檀儿曾经听人说过。” 阮白氏来了兴趣:“哦?云奴儿可还记得那人是谁?” 白檀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半天才道:“是四天,哦,不对,是三天前,有一位极香极好看的哥哥出现在檀儿的梦里,说了和娘亲方才所说一模一样的话” 绘制着兰草花样的玉白色瓷盏被碰翻,温热的茶水溅到身上,阮白氏头一次顾不上自己的仪态,霍然站起身来:“云奴儿可还记得那位哥哥长什么样子?” 白檀歪着小脑袋,细声细气地说道:“大哥哥穿着白色的衣服,头发又长又黑,长得很好看很好看,比檀儿都好看” 这孩子一直都知道自己生得好,但凡见过他的人没有不满口夸赞的,白檀也经常以此为荣,大概是因为镜子照多了,小小年纪就把眼光养得无比挑剔,这还是他第一次承认有人比自己还要好看。 阮白氏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她捂着胸口追问道:“还有呢?” “唔,大哥哥眉心间也有一颗红色小痣”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阮白氏跌坐回软椅,失声呢喃道:“先祖显灵了” 大概是白家人实在优秀了,优秀到连上苍都忍不住心生嫉妒,竟然让白家子嗣艰难以作惩罚,从先祖白衣客那一dài kāi始,白家一直是一脉单传,到了阮白氏这一代,更是只得了位千金xiǎ一 jiě。 也是因此,阮白氏虽然年轻,却在有了白檀之后,就彻底绝了其他心思。 话说回来,当年阮白氏出生时,白家家主虽然失望,但族谱上并非没有女子传承家业的记载,因此从小就精心培养女儿,待到及笄之年,又千挑万选地招了个shàng én女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美貌小哥儿(四)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百岁听了, 有条不紊地取来扇子c荷包c香片等物, 交给多福多寿俩小厮,细细地嘱咐了一番:“公子少在外面行走,如今好容易出去一趟,你们更要仔细些。” 白檀因笑道:“不过出去一日, 哪里就用得上这许多东西了, 依我说, 还是把香囊香袋多带些,免得他们打起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无忧半是抱怨,半是自豪地说道:“还说呢, 平日里一个个斯斯文文,满口之乎者也的,只一见了咱们家的香, 倒像变了个人, 仪态也不要了,风度也不顾了,争得乌眼鸡似的,还是赫赫有名的文坛公子呢, 真该让外头的人好好瞧瞧, 看看还有人夸他们满腹才华气宇轩昂?” 无忧这半大丫头不知事, 见韦骄几人时常亲自shàng én拜访,终日与白檀厮混在一起,一副素衣素服,言笑可亲的样子,还道这些人对谁都如此,岂不知文人名士大多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古怪脾性,又兼具一身傲骨,寻常人想要求见都不可得,更遑论让他们折节下交了。 当年白檀为了能得到韦骄几人的青眼,可是颇费了番功夫呢。 恰如白檀所料,带到燕子楼的各色香囊果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白檀刚走到装修雅致古朴的小楼门前,衣摆还未掀起,楼里原先闹哄哄的众人就渐次安静了下来,纷纷交头接耳道:“呵,哪来的香气,这般好闻?” “如兰似麝,味道很是别致,莫不是门前的芍药开了?” 有自诩身份的读书人摇着折扇,文绉绉地说道:“非也非也,香气袭人,甜而不腻,定不是寻常庸脂俗粉。” 白檀顶着众人炽热的视线,缓步走向二楼雅间,雪肤墨发,眉眼灼灼生辉,唯有额心的一粒朱砂痣红得刺眼,花团锦族的燕子楼也变得黯然失色不少。 “呵,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容貌生得真真是好!” “确实不俗,以前竟从未见过。” “不知他可愿同我结交一番?” 程锐性子活泼,听到外间的动静,最先迎了出来,笑盈盈地说道:“可算是来了,还不快点进来吃酒。” 白檀点头示意,语气轻快:“怀文兄他们都到了?” “自然。” 房间内收拾得整洁素净,靠墙处立着一副si shé绢面屏风,上面是吴越之地的绣娘,精心绣制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每一折的右上方都题着宜山居士的小诗,当中几把圈椅,围着一张红木圆桌。 桌边坐了位身披灰色长袍,神态落拓不羁的男子,此时他仰头喝着酒,未曾束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脖颈间,因着男子的动作而滑落下来,染上馥郁的酒香。 痛饮过后,男子朗声道:“好酒,好酒!” 白檀赞叹道:“怀文兄海量!” 韦骄胳臂一挥,宽大的衣袖从身旁的椅子上拂过,“檀儿来了,坐。” 自从韦骄几人到白府做客,偶然间听到阮白氏唤他檀儿,这称呼竟一直沿用下来了。 白檀也不与他们客气,坐下来,捡了些杏脯慢慢吃着,“怎么不见端平?” “嘿,理那个呆子呢。”程锐促狭地笑了起来,“再没见过这般爱诗的人了,一天到晚恨不得抱着诗集睡觉,刚才我不过是略提了句这燕子楼临着清溪,两岸杨柳依依,繁花似锦,推开轩窗,恰好可将美景尽收眼底,倒也不枉此行了,谁知他听了,丢了魂儿似的,颠三倒四的说着什么,喏,现在还站在那里呢,真是魔障了” 白檀抬头看时,只见张蕴伯穿着一袭规规矩矩的褐色盘领襕衫,斜倚在窗边,欣赏着远处天际鸿雁,嘴里喃喃有词。 白檀瞬间了然:“想是咱们这位诗仙又来了雅兴,且别去打扰他,等着一会听佳句吧。” 韦骄轻轻嗤笑一声:“谁耐烦听那些个酸倒牙的东西。” 他们这几个人虽然关系亲厚,但脾气秉性却各不相同,其中韦骄年纪最长,又出身望族沛国公韦家,韦家本是累世簪缨,钟鸣鼎食,历经几朝始终屹立不倒。 韦骄作为嫡长子,可谓是享尽荣华富贵,因此养成了一副洒脱狂傲的性格,难得的是他还怀有经天纬地之才,满腹治国妙策,常人不敢想c不敢做之事,于他皆无不可,端得是百无禁忌。 就连白檀都忍不住几次私下里夸赞对方为当世鬼才,韦骄听了每每只一笑了之。 其次便是刚才所提到过的张端平了。 张蕴伯,字端平,今年年初时刚刚行过加冠礼,他家世清贫,父亲是白家药圃里的一位老匠人,因着做事细心谨慎,几年前升为西城药圃的管事,五年前老人家在田间劳作时,突然晕倒,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卧床不起。 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很快就用尽了,张蕴伯便主动停了在私塾里的课业,求着白家派去接管的仆人,想要寻一份活计谋生。 白檀当时恰巧去城西巡视铺子,听说这件事后,出言考校了张蕴伯几句,发现少年确实是可造之材,便决定收归麾下,不但派人去给张父治病,还出钱资助张蕴伯读书,甚至带在身边,让他自由出入白家藏书楼。 张蕴伯也确实没有辜负白檀的期望,潜心苦读了这些年,才华已然达到惊艳世人的地步,只是因着为人谦和低调,一直韬光养晦罢了。 至于程锐,他是武将出身,与白檀可说是不打不相识,几年前的花朝节,两人在街上偶然遇到,为了一盆极为罕见的十八学士争执了几句,虽然最终由白檀将那盆十八学士抱回府中,但他却特意用十八学士的花瓣新调制了几支熏香,将其中一份封在匣子中,送到了程府。 程锐下面有个èi èi,平素最受家人娇宠,正是豆蔻年华,喜爱装扮的年纪,偏又生得眼光奇高,看不上寻常姑娘家簪在发间的牡丹c芙蓉等物,定要闹着买一盆十八学士玩儿。 程锐被家人千叮咛万嘱咐的,最后仍是空手而归,程家千金不乐意,赌气好几天不理人,把程家双亲及一众兄长唬得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白檀的熏香送到,程家人才知道那盆十八学士原来是被白氏传人给买走了,把那装裹精致的香点上,拿给女儿一闻,小姑娘立刻欢喜不已。 从那以后,程家上上下下就将白檀视作了贵宾。 值得一提的是,程锐的生母就是大公主姜锦城。 韦骄历来看不惯酸腐文人的做派,白檀也不与他多做寒暄,直接道:“今日来晚了,却不是有意的,不过,小弟新得了一样宝贝,兄长们可愿一看?” 韦骄喝酒的动作慢了下来:“什么东西?当得上你的宝贝二字?” 白檀从袖间掏出一册破旧的书卷,故作神秘道:“请看。” 韦骄接过,将之摊开,单手托腮,一目十行地阅览着,程锐凑到他身旁,也凑热闹看了几句。 “好!好!好!果然是宝贝!”韦骄看完,双眸发亮:“好一个天戴其苍,地覆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程锐同样兴奋道:“我虽不通文墨,却也看得热血沸腾,写得真是好!” 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文章,否则三个月之后的殿试,阮青松也不会特意抄袭它,从而被钦点为一甲榜眼。 “有什么好事不成?”张蕴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好歹舍得暂时丢开自己未完稿的诗作,走过来,先对白檀躬身施礼,“公子,你来了?” 白檀无奈:“端平,我说过多少次了,无须如此。” 张蕴伯却满脸不赞同:“公子此言差矣,公子不但救了家父,对小人屡屡施以援手,前些时日又安排舍弟到流芳阁做事,受人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公子如此大恩大德?即便公子不肯受这礼,我也是要行的,否则家父知道了定要出言责怪。” 白檀手中的折扇隔空点了点对方:“你啊,什么都好,只是太过迂腐。” 被他明净双眸扫了一眼,张蕴伯无端有些发窘,干咳两声以作掩饰,连忙走向韦骄道:“什么样的好文章,让我也看一看。” 韦骄一口气将所有文章看完,随手扔给张蕴伯,急切道:“檀儿快说,你从哪里得来的锦绣文章?” 白檀反问:“怀文兄且猜一猜这些文章出自什么人之手?” 韦骄不假思索道:“虽未曾谋面,但这些文章言辞犀利,用笔如刀,抨击时弊,针砭朝廷丑态,矛头直指决疣溃痈,非孤介耿直c以天下为己任之人,万万写不出来。” 白檀双眸亮若点星:“不错!实不相瞒,这书册乃是一鹤发童颜的老叟赠予小弟的。前些时日,我带人去皖南翠微山收购鲜花,在深山巨谷间不幸迷路,恰好遇到一位樵夫,那人虽上了些年岁,却精神矍铄,布衣芒鞋,背负着满满一捆柴,仍可健步如飞。小弟上前问路,言谈之间很是投契,那樵夫言道家中有一卷藏书,其中诸多文章都是祖上做官时收录的,俱是当世名流所作,只因得罪了官府,所以不得见行于世。樵夫怕书册毁在自己手中,便将它托付给我。” 这话自然是杜撰的,白檀不久前曾去皖南翠微山收购鲜花不假,在深山巨谷间迷路也不错,只是却并未见到什么世外高人,书册也是系统帮忙制造出来的。 张蕴伯阅览完一篇,感叹道:“世上竟有如此奇人。幸而遇到了公子,才不至于埋没了,否则岂非珠玉蒙尘,幸好,幸好!” 张蕴伯这人对白檀一直有点盲目崇拜的心理,近来更是随着年岁渐长不减反增,惹得白檀听了这话不禁莞尔而笑,“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却不愿将这些文章随意打发了,正打算请一位顶级的装裱师傅,把书册修缮完整,删去繁要,取其精髓,然后再制版,印刷。今儿来也是为了这个——想先烦请你们帮忙瞧瞧,把破损遗漏的文字填补完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美貌小哥儿(五)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揽月阁里, 阮白氏正逐一核实账册,白檀坐在里间的暖炕上,稚嫩的小手握着特制的狼毫笔, 有模有样地临摹名家字样。 阮白氏虽然对白檀十分疼宠,却并不娇惯他, 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其他人要求更为严格,按照她的话来说, 东都白氏岂可出平庸之辈? 待到写完一张大字,侍女百岁上前笑道:“累了这半天,公子歇会,仔细手疼, 婢子给您揉揉吧?” 穿着银红色撒花小袄的孩子仰头,甜甜一笑:“百岁姐姐快别忙了, 我并不累, 你若得空, 不如捡些府里的新鲜事说给我听?” 百岁好笑:“公子想是整日待在房里觉得烦闷了, 现下春寒料峭的, 夫人不得已才拘着公子,过两日天气暖和就不会如此了。” 白檀打了个喷嚏, 揉着白嫩嫩的鼻尖, 颔首:“我晓得。” 百岁绞了一方帕子, 为白檀净手,这才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红枣养气茶,双手捧了奉上来,“要说新鲜事,府内眼下正好有一件,点星斋里的那位松少爷前些日子不是落了水吗?也不知道怎的,醒来后竟像移了性情似的,言行大异于往昔,花姨娘寻术士请佛像,很是忙碌了几日,把个点星斋闹得鸡犬不宁的,后来还是一游方道士写了副偏方,让松少爷喝了碗符水,这两日才渐渐好了,嬷嬷们议论起来,都猜测松少爷撞上什么了” 说到后来,百岁突然想起公子年幼,听不得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忙语焉不详地含糊了过去。 白檀抿了口甜丝丝的热茶,嘴角带着些不符合年龄的冷笑,以为身为穿越者就能无法无天所向披靡了?打量谁是傻子呢,只不知这碗符水能让阮青松长多少记性? 一道清脆的“咔嚓”突然传来,似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隐约夹杂着奴仆们的啜泣声c求饶声,以及是阮白氏带着怒气的呵斥。 白檀惊异:“母亲怎么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白檀下了炕,迈着小短腿走到外间会客室,“娘亲,娘亲,有人惹你生气了吗?” “云奴儿。”阮白氏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这才自责地说道:“娘亲不该发脾气的,吓到你了?” 白檀摇头,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转,室内跪了一地穿红着绿的中年妇人,观其衣饰,比府里的侍婢们都要体面些,面前各自放着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或粉白,或鹅黄,或朱红的花朵,还有一些奇形怪状,散发着淡淡苦味的药材。 “咦?”白檀走过去,随意拈了朵花,认真端详起来,“娘亲,花花好小,竟没有檀儿的拳头大。” 听了儿子的童稚之语,阮白氏本来紧绷着的脸瞬间缓和不少,笑道:“傻孩子。” 看到阮白氏笑了,白檀又噔噔噔地跑过去,示意道:“娘亲低头哦。” 阮白氏噙着笑意俯首,白檀顺势将粉芙蓉簪在她发间,拍手笑道:“娘亲真好看。” 自从老父亲去世,阮乐正显露出虎狼面目,夫妻两人形同陌路,阮白氏已经很久不曾用心打扮过,如今被儿子这般一闹,不由抚着鬓发感概丛生。 虽然遇人不淑,险些被阮乐正毁了终身,但能赐给她一个如此贴心的孩子,也算是上苍垂怜了。 白檀注意到阮白氏神色变化,拉着她的袖子央求道:“娘亲,地上凉,还是请各位婶婶站起来回话吧。” 阮白氏点头。 各路管事娘子们纷纷起身,有机灵的先冲白檀道了谢:“小公子菩萨心肠,老奴惭愧。” 白檀留意到这些人虽然上身穿着绸衣,头脸干净,鞋袜却很有些破损,且手指粗长有力,想来是需要经常下到花圃药圃里巡视的,照理来说,管事娘子们大半生都耗在田间,经验丰富,轻易不会出现纰漏,怎么今年如此不济? 更何况,白家的花草一向由专人负责,饲养极为用心,连每日何时灌溉,施肥几何都有严格要求,往年可一直都是长势喜人的。 阮白氏也是愁眉不展,她一个闺阁妇人,既要管理内宅事务,平衡府内众多关系,又要照顾体弱多病的幼子,监管白家生意,本就分|身乏术。 谁知今天开春以来,白家花圃药圃又状况频出,产量大幅度下降,竟不到往年的四成。眼看三月三花朝节将至,届时京中贵妇名媛少不得要来白家的流芳阁采购,再加上各地分店的常规g一ng yg,林林总总加起来数量惊人。 往年花朝节时,白家香粉胭脂等物尚且供不应求,常常要闹得各地哄抬争抢,一盒难求,倘若今次再削去十之七八,又会失信于人,有损白家流芳阁的名誉,但是要让匠人们从别处采购鲜花以次充好,莫说阮白氏良心上过不去,便是那些眼高于顶的贵人们也不会答应,真到那日只怕连白家列祖列宗的脸都一并丢尽了。 为了此事,阮白氏近日心忧不已,人都清减了。 白檀过去从未享受过父母舐犊之情,阮白氏对他来说是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母亲,白檀不忍见她为难,指尖点着眉心间的朱砂痣,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地上的各色花瓣。 旁人只当他孩童心性,并未多想,殊不知在这短短一瞬间,白檀已经往脑海当中储存的学习系统输入“草木”两字,并快速进行了天赋检测。 既然托生在香药白家,这一生,干脆努力将花花草草学习透彻好了,也算是报答了阮白氏拳拳爱护之情,保她一世平安。 白檀点开系统界面,属性面板上竟然显示出如下数据: 姓名:白檀 性别:受 年龄:4 颜值:90 气质:50 体力:30 天赋:95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白檀在草木感知方面的天赋竟然高到惊人,而在学习系统的运作下,各种数据得到进一步优化,天赋技能完全被点满不说,还附带提升了亲和力。 对此白檀表示很满意,喜洋洋地在心里说道:“谢啦,狗子。” 系统回以王之蔑视,迅速下线。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在学习系统强有力的助攻下,白檀很快就将问题根源锁定。 不过,白檀瞅了瞅自己短短的胳膊,小小的手,苦逼地想到我如果冒然说出来,不但没人相信,说不定还要被灌一肚子符水,须得想个稳妥的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美貌小哥儿(六)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三”还未落下,姜宏端庞大的身躯就摇晃了几下,砰然落地。 于此同时,殿内的几盏琉璃宫灯也全都熄灭了——因着这寝殿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室内又满是陈腐灰败之气, 即便是白天, 也是需要掌灯的。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檀面前, 视线冷冷地打量着他。 白檀道:“没想到,楼主竟然亲自来了。” 黑影皱起眉头:“你今日实在太过大意了, 倘若我晚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檀微笑:“你以为我是软柿子, 任由他拿捏?即便你不来,他也近不了我的身。” 黑影好奇:“你做了什么?” 白檀示意他看那尊熏香炉,“我方才在里面加入了‘魂梦’, 姜宏端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最多撑不过一刻钟。” 黑影莞尔,他掏出一个竹筒状, 造型奇怪的东西递给白檀,“拿着它,有事就立刻点燃。” 一阵轻微的风拂过, 黑影早已消失不见, 熄灭的宫灯渐次明亮起来, 宫殿内再度恢复灯火辉煌的样子。 看着瘫软在地上,死猪一般的姜宏端,白檀恨得牙痒痒,绕着他转了两圈,伸出脚毫不客气地狠狠踹了几下,又从荷包内拿出一枚小小的白玉瓷瓶,打开来,凑到姜宏端的鼻孔下,强迫他嗅了半晌。 殿外尚有几排侍卫把守着,白檀不敢做得太过,否则说不得要被安一个行刺的罪名了,何况因着刚才那番异动,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此刻李福海正在门外细声细气地询问原因。 白檀神色平静地站起来,将熏香炉内的灰烬倒在随身带来的帕子上,折叠好后仔仔细细地收进袖子里,这才装作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惊慌失措地便喊便往外冲:“来人啊,救命啊,皇上发病了” 宫女侍卫潮水般冲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实施急救,一时竟没有人分出精力去注意白檀,他便站在角落里,眉眼冷淡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穿着杏huáng sè蟒袍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奔来,脸上满是担忧之情。 李福海躬身行礼:“太子殿下切莫着急,御医已经施针了,陛下应无大碍。” 姜琸松了一口气,又道:“父皇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这”李福海为难,有些话可不是他一个奴仆能说的。 姜琸还欲再问,一回头忽然发现那曾经惊鸿一瞥的少年正站在灯火阑珊处,跃动的烛火打在他姣好的脸庞上,忽明忽灭,让人看不真切,竟无端多了几分飘渺仙气。 虽然知道不该,姜琸还是克制不住地露出几分喜色,凑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檀淡淡道:“自然是被皇上召见而来。” 姜琸心中一跳,手指不觉拢紧,“他找你做什么?” 白檀语气讥讽:“能为什么,自然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娈|童,供他肆意玩乐。”他说完,似是不堪受辱般,颇为难堪地转过身去,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脆弱的表情,纤弱单薄的身影在烛光下很是无助。 姜琸只觉得自己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被人拿着鹅毛轻轻搔动了一下,不由柔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白檀背对姜琸,垂眸想着姜宏端的目的,说起来他的长相确实十分诱人,姜宏端又是个荤素不吝的,会生出不轨之心,也算是意料之中,只不过,他最后说得那些话,似乎大有深意啊 白檀抿了抿唇,决定出宫之后立刻去向阮白氏求证一些事。 他总觉得今日之事和自己白氏传人的身份脱不了关系 恰在此时,一位身着暗红色宫装,妆容精致的中年妇人快步走进勤政殿,在走廊里撞见李福海,劈头就问:“白檀呢?”却是大公主姜锦城。 李福海知道姜锦城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并未因为她是女流之辈就心生轻视,应对之间反而更加小心谨慎,只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不必心急,皇上旧病复发,未及动手就晕了过去,白家公子安然无恙。” 姜锦城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见周围并无外人,不免埋怨道:“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生出此等肮脏心思,实在让人不齿” 李福海失声道:“大公主慎言!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徒惹祸端。” 姜锦城轻轻嗤笑一声:“他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精力顾及其他。” 李福海道:“公主别再说了,趁着皇上如今昏迷不醒,您快带着白家公子出宫吧。” 姜锦城怔然:“海公公,你怎肯如此”姜宏端向来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若是醒来见不到白檀,又岂会善罢甘休? 李福海苍老的脸上闪过怀念之色,感慨道:“大公主,您已经忘了老奴是如何来到这深宫内院?忘记了我李家祖上是因何获得荣耀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姜锦城恍然,“是了,千年之前,李家亦是白衣客的忠实拥簇,传承至你这一辈,本该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只可惜,不过是为了什么子虚乌有的‘不老仙药’,皇祖父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氏一族抄家流放,可见人世间祸福无常。” 李福海哑声道:“不错,只不过我李家虽因为白衣客的‘不老仙药’遭此横祸,但到底平白多享受了千年荣宠,若无白衣客,李家千年之前就断了香火,今日如此,也算稍稍回报白衣客当年的大恩大德。” 姜锦城一声长叹:“世间岂会真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可笑我皇祖父早年时何等睿智聪慧,到了晚年却因为一个传说害得几位顾命大臣家破人亡,最后仍逃脱不了疯疯癫癫的宿命,如今我父皇竟还要步他的后尘。海公公,你说还有无可能规劝父皇及时退步抽身?” 李福海摇头:“皇上执念太深,现在再说这话为时已晚,只能先避其锋芒。” 两人对视一眼,相对默然。 这是封建落后的古代,身份等级森严,从呱呱落地那日起,人就被划分成三六九等,出身低微是阮青松一辈子的痛脚,由不得他不去嫉妒白檀。 纵然从小就被阮乐正和花见羞娇养着长大,但是阮青松知道,白府的所有繁华荣宠都不属于他,前世的遭遇让阮青松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就像一个经济拮据的房客,虽然坐拥豪宅,却随时都可能被人无情地扫地出门。 只有将那些东西完完全全地夺过来,冠上自己的姓名,或许他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之前,因为白檀少在外面走动,旁人根本不知道白家真正传人姓甚名谁,他便有意混淆视听,每每只说自己是阮乐正的嫡长子,费尽心机,苦心遮掩,让世人误以为他才是阮白氏的儿子。 现在,他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白檀拆穿在人前,阮青松感受着众人狐疑嘲讽的目光,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心里涌过一层又一层的难堪。 白檀神情悠哉地望向阮青松,将对方双眸深处的阴暗情绪尽收眼底,不禁觉得好笑,阮青松这家伙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白家祖训有言:白氏子孙,男不可续弦,女不可另嫁,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年,阮白氏还未与阮乐正彻底撕破脸,见到突然被丈夫带进后宅的花见羞母子,虽然气恼愤怒,痛恨阮乐正出尔反尔,背叛曾经许诺的誓言,却从未想过出手伤害花见羞,更遑论是针对不过一岁多的阮青松了。 阮白氏曾说过,世间本就对女子甚为苛待,她又何必去做恶人?至于阮青松,彼时阮白氏自己也是初为人母,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对阮青松只会比对花见羞更好。 从始至终,阮白氏和白檀对花见羞母子抱的态度都是眼不见为净,好吃好喝地养在内宅也就是了,反正也不缺他们那一口吃食。 只可惜,世上人心不可测。 阮白氏和白檀想要做件善事,却没想到养虎为患,谁能料到反而是花见羞母子主动出击,将阮白氏和白檀置之死地。 所以说,阮青松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你若对他好,他只会认定你笑里cáng dā一;你若对他不好,他更有理由先下手为强了。 因此,对待阮青松,绝对不能手软,只有将他打狠了,打怕了,他才不敢再轻易反击。 白檀继续问道:“怎么?有胆色撒谎,却没有勇气承认吗?阮青松,我再问你一遍,你的生母到底是谁?” 阮青松攥紧拳头,额头爆出条条青筋,快速思考着应对之策,嘴上敷衍道:“弟弟,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生母名讳,岂可随意出口?” 白檀往下落了一个台阶,与阮青松视线持平,目光相对,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我记得,十几年前你母亲花见羞艳名远播,曾经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容貌在红袖坊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呢。” 一言既出,四座哗然,任谁都想不到阮青松的生母竟然会是花见羞,年纪稍微大些的,谁不知道花见羞这个人间尤物,更甚至在座的几位人到中年的举子当年还是花见羞的疯狂追求者,险些为她与家中闹翻。 众人闻言全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人说道:“是了,花见羞在红袖坊挂牌三年,之后仿佛是嫁给了阮乐正阮大人” 旁边喝茶看戏的华服男子嗤笑道:“说什么嫁不嫁的,阮乐正自己都是入赘女婿,婚前大言不惭地哄骗人家白xiǎ一 jiě,允诺些山盟海誓,结果呢?老泰山前脚死,他后脚就把红颜知己用一顶软轿抬回家里。只可怜了白xiǎ一 jiě,虽是弱质女流,却撑起偌大家业。能做出这样狼心狗肺之事,还瞒得滴水不漏,不被御史台里的那些老东西抓住把柄,阮乐正真是好手段!”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姜国历代皇帝素来重视伦理纲常,自□□开始就奉行以孝治天下,若此事坐实,阮乐正的名声必定大打折扣,仕途也势必会受到影响。 楼内众人都感到难以置信,说道:“如此说来,阮大人尚未出热孝,就忙着纳妾?” 有脾气耿直急躁的,拍案而起,喝道:“若此事属实,阮乐正与畜生何异?” “不错,此等行径,着实让人不齿!” “枉我如此敬佩阮大人,私下里常常以他为榜样勉励自己,没想到竟看走了眼,该打!该打!” 另学子站起身来维护阮乐正道:“怕是你们被流言误导了吧,我堂兄是阮大人的门生,据他所言,白老先生在世时阮大人就向他回禀过纳妾一事,白老先生心善,怜悯阮家只有阮大人这一条血脉,不忍心让别人绝后,于是点头首肯,且主动提议让妾室生下的孩子姓阮,承继阮家香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美貌小哥儿(七)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豹台之名由此而来。 白檀低头挑了些香药放在腰间荷包内, 闻言笑道:“你只管去就是。” 翠萝山林被茂密,花木繁森,除了猎户少有人来,呈现一派天然景致, 自有其他山脉比不了的野趣。 白檀捡了条较为平坦的小路, 手里拿了根竹条, 一边走, 一边耸动着鼻子, 偶尔露出灿烂笑容, “这是铁皮石斛c蓼兰钩吻,咦,竟然还有商陆” 用竹枝扒开草丛一看, 果然见到一株形态极似栌兰,叶片呈卵圆形, 果序直立,浆果扁球形紫黑色的植物。 白檀笑道:“真是不虚此行了!” 不远处的竹林忽然挂起一阵无名风,白檀侧耳倾听片刻,快手快脚地将那紫黑色的浆果小心摘了下来, 又环视周围, 看到一块巨石倚山而立, 连忙攀爬了上去。 一吊睛白额, 花色斑斓的猛虎从林间迈出,仰天嘶吼两声。 白檀之前曾带着下属到各地山林中搜寻稀奇花卉,见过的阵仗也不少,倒没有如何畏惧,只呢喃道:“也不知这法子能不逼得那人现身” 只是面对猛虎,白檀到底不敢大意,他从腰间掏出一小包药粉,打开来,倒进掌心里握着,严阵以待。 那斑斓猛虎琥珀似的兽瞳孔梭巡了两周,视线锁在白檀身上,兴奋地刨着地,作势冲过来饱餐一顿。 劲风来袭,白檀扬手欲将粉末洒出,眼前猛虎却发出一声惨叫,噗通一下软倒在地上哀叫不已,头颅上正插着一支羽箭,大片鲜血快速流出,渗入地面。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条三指宽的黑色丝带,恰恰覆在白檀眼皮上,他抬起手,想将黑色丝带摘下,却有一双手早白檀一步,从他身后伸出来,捡起丝带两端,动作灵敏地打了个结。 “嗯?”白檀诧异,继而低叹一声,“楼主就这般不愿露出真面目?” 一袭黑袍将姜戎严严密密地裹了起来,只是本该被束起的腰腹处,此刻却空落落的,袍角无风自动,划出圆润的弧度。 姜戎隐身其中,从兜帽里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白檀:“你又何苦逼我。” 白檀道:“即便如此,你也无需将我双眼遮起来吧,山路本就崎岖难行,现在又目不能视,如何寻找草药?” 姜戎上前一步,握住白檀的右手,“你不是能闻到草药散发的味道吗?告诉我方向,我扶你过去。” 闻言白檀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人已经来许久了,说不得方才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只是他倒乖觉,知道不能佩戴香料,以免被嗅出来。 白檀打趣道:“能让燕子楼的幕后老板供我差遣,说出来还不知道让多少读书人羡慕。” 少年人肤质白腻若雪,被黑色丝带映衬着,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容颜如玉。 姜戎见他笑得可爱,也微微露了点笑意,任劳任怨地带着白檀寻找采摘草药。 因为眼睛看不到东西,嗅觉感受倒越发敏锐,更难能可贵的是,但凡白檀说出大致方向,姜戎便能立刻将他描述出来的药草分毫不差地取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不到傍晚就集齐了白檀所需的所有药草。 姜戎将白檀送回白府,哑声道:“快点进去吧。” “等等”白檀扯下双眼上的丝带,只是对方早已不见身影,不由好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是妖怪” 再低头一看那黑色丝带,薄薄的两层布料,仅仅以同色丝线锁了边,中间部分用深蓝色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戎”字,再无其他装饰。 白檀轻声道:“奇怪,总觉得这丝带的样式很是眼熟,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与此同时,正在燕子楼顶层准备沐浴更衣的姜戎动作一顿,对下人道:“给我拿来条新腰带来。” 那下人低声应是。 白檀洗完澡,换了身干净寝衣,将要上床休息时却突然心中一动,对正要到外间阁子里守夜的百岁和无忧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如今也大了,夜间用不着你们伺候。” 百岁和无忧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只是白檀态度坚持,两人只好相携离开了。 白檀熄了灯,在空旷安静的卧室内静坐了会,月色莹润皎洁,洒在他俊美的眉眼间。 随着时间推移,竹制摇椅的阴影被渐渐拉长,白檀喃声道:“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他会不觉得寂寞” 长夜寂寂,摇椅的枝桠声在暗夜中飘荡开,实在单调。 次日醒来,陪阮白氏用过饭,白檀在书房内苦读了一日,中间有家分店的管事前来求见,说是有件事很是为难,想讨白檀的示下。 白檀放下手中的书,吩咐人上了茶,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清瘦,脸颊干瘪,看起来倒是十分精明,“回公子,松少爷方才遣人来店里,说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想拿些香包香囊等物送人,小人听那人的意思,松少爷索要的数目恐怕不小,又都挑选着最最顶尖儿的款式,故不敢自作主张。” 白檀了口香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你做得很好,以后也如此。回去只管把那人乱棍打出去,想要空手套白狼,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况且,白家这一辈只出了我一个,哪里来的什么松少爷,竹xiǎ一 jiě的?” 管事眸子中有精光闪过,点头道:“小人明白了。” 白檀唤来多寿,让他到流芳阁及各分店走一趟,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告知诸管事,又派人把管家请了来,只笑道:“流芳阁近日dg g一u量大增,管事们颇有些捉襟见肘,府内一应所需,怕是g一ng yg不上了。” 管家讶异,提高了声音叫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府内众人都是用惯了香料的,如今突然停了,岂不难过?尤其老爷和花姨娘又是上了年纪的,松少爷马上就要参加会试,夜里也需焚香提神。再者说咱们本就是香药世家,倘若连白家都用不上香料,传出去,别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呢” 白檀的脸色冷了下来,手中茶盖啪嗒一声摔回盏上,“你也知道咱们这是白府,一口一个老爷少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府邸姓了阮。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说是花见羞和阮青松,就是阮乐正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外人!想用流芳阁里的香料?可以,不过,其他人掏多少银两购买,你们也须得掏多少,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管家气得手直哆嗦,指着白檀道:“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小人说不过您,我只去找老爷理论。” 白檀冷笑:“慢走不送。” 只是这位管家当天晚上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四肢更是酸软无力,竟连饮食都不能自理。 白檀当机立断,扶持张妈妈的儿子,阮白氏的奶兄张进忠上位,又一连拔出了阮乐正和花见羞的几位心腹,通通替换成自己人。 东宫太子妃有孕,不久前刚刚诞下麟儿,太子姜琸后继有人,夺嫡之争又多了一份筹码,现在正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打算着礼部好好地庆贺一番——因着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姜琸已然开始有些膨胀了。 阮乐正作为礼部尚书,孩子的满月礼少不得需要他操持,再加上中秋临近,往来应酬甚多,眼下已有许多天未回府中了。 这也难怪,阮乐正是□□,有此良机,自然要小心讨好一二,做事比往常可用心多了。 白檀对张进忠道:“府里人口众多,开支也大,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要收秋了,蜀地却接连降了几日暴雨,致使数万田亩竟颗粒无收。同为姜国子民,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母亲已经带头缩减了月例,每日吃穿用度也降了一等,其他人当然也该如此。从今日起,点星斋和松竹苑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月例减少一半,而且通通从阮乐正的月例当中扣减。再将省俭下来的钱送到流芳阁在蜀地的分店,嘱咐他们开设粥棚,救济灾民。” 张进忠躬身道:“公子放心,我晓得了。” “哦,对了。”白檀想到一事,又道:“大灾过后,必有瘟疫横生,我会调制一批祛病的香料,让流芳阁的绣娘们连夜缝进香包,一同送到蜀地吧。” 张进忠敦厚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感动:“公子和xiǎ一 jiě真是菩萨心肠。” 因着张进忠从小就在白府伺候,又与阮白氏从小相识,所以倒是惯常叫阮白氏xiǎ一 jiě的,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改回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进忠又语气担忧地说道:“只是xiǎ一 jiě体弱,平常饮食已经非常简朴素淡了,再削减的话,如何受得住?不如把小人的月例银子都免了,也好给xiǎ一 jiě添几道药膳。” 白檀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可想清楚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在给我做白工?来日可别后悔。” 张进忠神色未变:“小人明白,必不会后悔。” 白檀缓缓笑开,作势施了一礼,脆生生地笑道:“那我替母亲多谢你了。” 张进忠慌忙避开,说道:“不值什么的,公子无须如此。” 那玉佩莹润通透,触手生温,上面精心雕刻着龙凤呈祥的花纹,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白檀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怯怯地看向他。 玄衣少年轻咳了两声,随意地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声道:“不过,哥哥遇到了坏人,还被他们打伤了,现在尚且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要帮哥哥保密哦,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见过哥哥,知道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美貌小哥儿(八)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阮白氏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白檀, 如今说出来也无不可,只是到底让人难以启齿。 她叹了口气,难得肃着脸色, 挥退了侍婢,“云奴儿想问什么?” 白檀道:“我白家与皇室到底有何渊源?” 阮白氏道:“白家荣耀千年,始终屹立不倒,鼎盛之时甚至连皇室都不敢轻易掠其锋芒, 云奴儿,你可知是为什么?” 白檀腰间束了三指宽月牙白绣祥云纹的腰带,左侧处缀了白纱质地绣富贵竹花纹的鸡心形荷包,此时他有些心烦意乱, 不由捏住下垂的流苏, 一边摩挲,一边道:“因为白衣客。” 白檀真是对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客越来越好奇了, 在千年之后的今天, 还能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何等风华无双。 他回答得笃定,阮白氏却道:“是也不是。千年之前, 人心蒙昧, 天下未定。彼时皇室姜氏一族还是一盘散沙, 与楚地的李家,燕地的商家同为奴隶,被蛮族连年奴役,死伤无数,渐渐生出反叛之心。我先祖白衣公不但拥有天人之姿,且足智多谋,竟能想到将香料用到战场,使蛮族战马bà一 d一ng奔逃,不战而屈人之兵。后来,姜氏自立为王,执意请白衣公临朝辅政,先祖称自己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到底还是推拒了,只靠做香料生意谋生。谁知不久后,白衣公不知为何猝然仙逝,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多岁。姜太|祖与白衣公交情深厚,始终不肯相信先祖去世的事实,反而命人凿冰筑棺,将白衣公的尸身完好保存下来。稍后,太|祖又大肆寻求灵丹妙药,依照白衣公生前留下的方子,倾天下之力,炼成一丸极为神奇的丹药,据说那丹药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能使人永葆青春。” 世人惯会以讹传讹,三人尚能成虎,何况白衣公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一千多年,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改编过,白檀觉得这些话的可信度不大,便笑道:“那岂不成了长生不老神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檀儿看多半是无稽之谈。” 孰料阮白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可是,后来白衣公又活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 “据说,当时白衣公有体温,有心跳,一应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甚至还在十个月后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现身于人前,声称是自己的传人。” 白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所以,世人都以为我们白家有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他们想要得到它?”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剧情,简直神展开。 “傻孩子。”阮白氏苦涩一笑,“长生不老药所需的配料极为难得,可说是世间难寻,他们想要的,是我们白氏传人的命。” 白檀莫名觉得周身漫上一阵寒意,他难以置信道:“难道” 阮白氏道:“我们白家人的骨血里有那味神药的存在,只是因为代代传承下来,已过了一千多年,所以药效在逐渐削弱。认真算起来,白家所有人都不该存活在世上,逆天改命又岂是那般容易的?白家人的早逝便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然而,即便如此,对有些人来说,我们白家人的骨血仍然是不可多得神药,他们做梦都想要喝上一口。” 白檀:这特么也太重口了,注定短命不说,莫名其妙地成了行走版的灵丹妙药,谁见了都恨不得咬一口,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檀蹙眉沉思,白家所有香料典籍,药草纲目,乃至各种祖传配方,他都已经倒背如流。诚然,制香与医学一道存在交叉,很多香料本身就具有药用价值,若调配得当甚至能用来治病,但是,若说做到起死回生,就有些强人所难了,那么,千年前的姜太|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阮白氏握住白檀的手,“此事一直被历代先祖费心隐瞒,可惜后来先皇不知从何处得知这段昔年辛密,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家和商家查抄,更是对我白家虎视眈眈,多亏得当年姜太|祖在位时曾留下手谕,严令禁止皇室对白氏一族动用武力,再加上父亲多番辛苦周旋,好歹暂时保得白家安全无虞。谁知几年之后,先皇驾崩,姜宏端登基上位,他设计接我入宫,名义上说是比照‘郡主’之尊抚养,实则让娘亲每月ti g一ng鲜血,压制宫闱内斗时不慎中的剧毒。” 很早之前白檀就留意到阮白氏左手手腕处有几道伤疤,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白檀曾为此心惊不已,阮白氏却始终不肯说出原因,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只是白檀却听得心头火气,愤愤然说道:“好个无道昏君,为了一己私欲,竟不顾他人死活?” 古代医疗技术那么落后,寻常风寒都能要人命,更何况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每月不间断地定时取血,再加上当时阮白氏自己都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体质娇弱,没有因此一命呜呼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阮白氏道:“提及此事,还需多谢大公主,当年她无意中撞破宫人制住我,强行割腕取血的事,不敢声张,对我却更加关怀备至,日夜让我陪伴,乃至于同吃同睡。姜宏端那时还有几分人性儿,因着锦城是他第一个孩子,对大公主最为宠爱,倒也没有拒绝长女的要求,自此娘亲所受的酷刑大为减少,只是仍不得不小心行事,以防哪时落了单,被姜宏端的人给抓去。” “依我看,他不过是怕自己丑陋面目被世人知道罢了,哪里懂什么人|伦天性?”白檀是真心将阮白氏视作母亲,平常侍奉她极为孝顺,如今更是满腹怒火中烧,关切地问道:“那么后来,母亲是如何逃离魔掌的?” 阮白氏衣袖掩面,表情难堪地说道:“彼时我年岁渐长,将近及笄,按照礼制,势必要择婿嫁人的,如何能久居宫闱?姜宏端见我出落得越发美貌,竟渐渐生出不轨之心” “欺人太甚!”白檀怒不可遏,看来今日对姜宏端的惩罚还是太轻了,应该直接在香炉里给他下七夜雪。 阮白氏道:“好在大公主机敏,也隐隐察觉出姜宏端的心思,从此更不许我离开她半步,还悄悄派人将此事告知宫外的父亲,你外祖听闻之后如遭雷劈,一时乱了方寸,仓促之间,快速择了女婿,定下婚期。倘若不是如此,凭阮乐正的心智,如何能瞒得过父亲?” 白檀冷声道:“姜宏端纵然可耻,阮乐正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罢了!檀儿只是替母亲不值,遇到这样的衣冠禽兽。” 阮白氏自己倒是已经看开了似的,“阮乐正那个小人不足为惧,我与他之间已经恩断义绝,如今不过是形同陌路,只是留着他做个挡箭牌,姜宏端再如何也不敢公然对臣下的妻子出手,你劝娘亲与他和离,我执意不肯,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只是,娘亲万万没有想到,云奴儿虽是男儿身,容貌却远胜于娘亲当年。之前我一直要求你低调行事,也是怕被姜宏端的人注意到你的存在,没想到,终究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白檀思忖道:“不过,总觉得姜宏端对我的态度颇有些奇怪,隐隐带着些狂热,可是另有蹊跷?” 阮白氏神情复杂:“那大约是因为姜宏端见过太|祖留下的一副画。” 白檀道:“什么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美貌小哥儿(九)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时过境迁,今时今日的百岁与无忧, 自然已经非当年的百岁与无忧, 原先的两位姑娘年岁渐渐大了,阮白氏看两人伺候得用心,特意命张妈妈留心挑选了两个小子, 都是外面店铺的得力管事, 相貌堂堂,头脑灵活, 最最关键的是人品出众,毕竟前车之鉴。 只是百岁与无忧这名字白檀用惯了, 倒是一直留了下来 白檀道:“前些时日,怀文兄说要做东,邀请我与程锐几人到燕子楼小聚。” 百岁听了,有条不紊地取来扇子c荷包c香片等物,交给多福多寿俩小厮,细细地嘱咐了一番:“公子少在外面行走, 如今好容易出去一趟,你们更要仔细些。” 白檀因笑道:“不过出去一日, 哪里就用得上这许多东西了, 依我说, 还是把香囊香袋多带些, 免得他们打起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无忧半是抱怨,半是自豪地说道:“还说呢,平日里一个个斯斯文文,满口之乎者也的,只一见了咱们家的香,倒像变了个人,仪态也不要了,风度也不顾了,争得乌眼鸡似的,还是赫赫有名的文坛公子呢,真该让外头的人好好瞧瞧,看看还有人夸他们满腹才华气宇轩昂?” 无忧这半大丫头不知事,见韦骄几人时常亲自shàng én拜访,终日与白檀厮混在一起,一副素衣素服,言笑可亲的样子,还道这些人对谁都如此,岂不知文人名士大多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古怪脾性,又兼具一身傲骨,寻常人想要求见都不可得,更遑论让他们折节下交了。 当年白檀为了能得到韦骄几人的青眼,可是颇费了番功夫呢。 恰如白檀所料,带到燕子楼的各色香囊果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白檀刚走到装修雅致古朴的小楼门前,衣摆还未掀起,楼里原先闹哄哄的众人就渐次安静了下来,纷纷交头接耳道:“呵,哪来的香气,这般好闻?” “如兰似麝,味道很是别致,莫不是门前的芍药开了?” 有自诩身份的读书人摇着折扇,文绉绉地说道:“非也非也,香气袭人,甜而不腻,定不是寻常庸脂俗粉。” 白檀顶着众人炽热的视线,缓步走向二楼雅间,雪肤墨发,眉眼灼灼生辉,唯有额心的一粒朱砂痣红得刺眼,花团锦族的燕子楼也变得黯然失色不少。 “呵,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容貌生得真真是好!” “确实不俗,以前竟从未见过。” “不知他可愿同我结交一番?” 程锐性子活泼,听到外间的动静,最先迎了出来,笑盈盈地说道:“可算是来了,还不快点进来吃酒。” 白檀点头示意,语气轻快:“怀文兄他们都到了?” “自然。” 房间内收拾得整洁素净,靠墙处立着一副si shé绢面屏风,上面是吴越之地的绣娘,精心绣制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每一折的右上方都题着宜山居士的小诗,当中几把圈椅,围着一张红木圆桌。 桌边坐了位身披灰色长袍,神态落拓不羁的男子,此时他仰头喝着酒,未曾束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脖颈间,因着男子的动作而滑落下来,染上馥郁的酒香。 痛饮过后,男子朗声道:“好酒,好酒!” 白檀赞叹道:“怀文兄海量!” 韦骄胳臂一挥,宽大的衣袖从身旁的椅子上拂过,“檀儿来了,坐。” 自从韦骄几人到白府做客,偶然间听到阮白氏唤他檀儿,这称呼竟一直沿用下来了。 白檀也不与他们客气,坐下来,捡了些杏脯慢慢吃着,“怎么不见端平?” “嘿,理那个呆子呢。”程锐促狭地笑了起来,“再没见过这般爱诗的人了,一天到晚恨不得抱着诗集睡觉,刚才我不过是略提了句这燕子楼临着清溪,两岸杨柳依依,繁花似锦,推开轩窗,恰好可将美景尽收眼底,倒也不枉此行了,谁知他听了,丢了魂儿似的,颠三倒四的说着什么,喏,现在还站在那里呢,真是魔障了” 白檀抬头看时,只见张蕴伯穿着一袭规规矩矩的褐色盘领襕衫,斜倚在窗边,欣赏着远处天际鸿雁,嘴里喃喃有词。 白檀瞬间了然:“想是咱们这位诗仙又来了雅兴,且别去打扰他,等着一会听佳句吧。” 韦骄轻轻嗤笑一声:“谁耐烦听那些个酸倒牙的东西。” 他们这几个人虽然关系亲厚,但脾气秉性却各不相同,其中韦骄年纪最长,又出身望族沛国公韦家,韦家本是累世簪缨,钟鸣鼎食,历经几朝始终屹立不倒。 韦骄作为嫡长子,可谓是享尽荣华富贵,因此养成了一副洒脱狂傲的性格,难得的是他还怀有经天纬地之才,满腹治国妙策,常人不敢想c不敢做之事,于他皆无不可,端得是百无禁忌。 就连白檀都忍不住几次私下里夸赞对方为当世鬼才,韦骄听了每每只一笑了之。 其次便是刚才所提到过的张端平了。 张蕴伯,字端平,今年年初时刚刚行过加冠礼,他家世清贫,父亲是白家药圃里的一位老匠人,因着做事细心谨慎,几年前升为西城药圃的管事,五年前老人家在田间劳作时,突然晕倒,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卧床不起。 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很快就用尽了,张蕴伯便主动停了在私塾里的课业,求着白家派去接管的仆人,想要寻一份活计谋生。 白檀当时恰巧去城西巡视铺子,听说这件事后,出言考校了张蕴伯几句,发现少年确实是可造之材,便决定收归麾下,不但派人去给张父治病,还出钱资助张蕴伯读书,甚至带在身边,让他自由出入白家藏书楼。 张蕴伯也确实没有辜负白檀的期望,潜心苦读了这些年,才华已然达到惊艳世人的地步,只是因着为人谦和低调,一直韬光养晦罢了。 至于程锐,他是武将出身,与白檀可说是不打不相识,几年前的花朝节,两人在街上偶然遇到,为了一盆极为罕见的十八学士争执了几句,虽然最终由白檀将那盆十八学士抱回府中,但他却特意用十八学士的花瓣新调制了几支熏香,将其中一份封在匣子中,送到了程府。 程锐下面有个èi èi,平素最受家人娇宠,正是豆蔻年华,喜爱装扮的年纪,偏又生得眼光奇高,看不上寻常姑娘家簪在发间的牡丹c芙蓉等物,定要闹着买一盆十八学士玩儿。 程锐被家人千叮咛万嘱咐的,最后仍是空手而归,程家千金不乐意,赌气好几天不理人,把程家双亲及一众兄长唬得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白檀的熏香送到,程家人才知道那盆十八学士原来是被白氏传人给买走了,把那装裹精致的香点上,拿给女儿一闻,小姑娘立刻欢喜不已。 从那以后,程家上上下下就将白檀视作了贵宾。 值得一提的是,程锐的生母就是大公主姜锦城。 韦骄历来看不惯酸腐文人的做派,白檀也不与他多做寒暄,直接道:“今日来晚了,却不是有意的,不过,小弟新得了一样宝贝,兄长们可愿一看?” 韦骄喝酒的动作慢了下来:“什么东西?当得上你的宝贝二字?” 白檀从袖间掏出一册破旧的书卷,故作神秘道:“请看。” 韦骄接过,将之摊开,单手托腮,一目十行地阅览着,程锐凑到他身旁,也凑热闹看了几句。 “好!好!好!果然是宝贝!”韦骄看完,双眸发亮:“好一个天戴其苍,地覆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程锐同样兴奋道:“我虽不通文墨,却也看得热血沸腾,写得真是好!” 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文章,否则三个月之后的殿试,阮青松也不会特意抄袭它,从而被钦点为一甲榜眼。 “有什么好事不成?”张蕴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好歹舍得暂时丢开自己未完稿的诗作,走过来,先对白檀躬身施礼,“公子,你来了?” 白檀无奈:“端平,我说过多少次了,无须如此。” 张蕴伯却满脸不赞同:“公子此言差矣,公子不但救了家父,对小人屡屡施以援手,前些时日又安排舍弟到流芳阁做事,受人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公子如此大恩大德?即便公子不肯受这礼,我也是要行的,否则家父知道了定要出言责怪。” 白檀手中的折扇隔空点了点对方:“你啊,什么都好,只是太过迂腐。” 被他明净双眸扫了一眼,张蕴伯无端有些发窘,干咳两声以作掩饰,连忙走向韦骄道:“什么样的好文章,让我也看一看。” 韦骄一口气将所有文章看完,随手扔给张蕴伯,急切道:“檀儿快说,你从哪里得来的锦绣文章?” 白檀反问:“怀文兄且猜一猜这些文章出自什么人之手?” 韦骄不假思索道:“虽未曾谋面,但这些文章言辞犀利,用笔如刀,抨击时弊,针砭朝廷丑态,矛头直指决疣溃痈,非孤介耿直c以天下为己任之人,万万写不出来。” 白檀双眸亮若点星:“不错!实不相瞒,这书册乃是一鹤发童颜的老叟赠予小弟的。前些时日,我带人去皖南翠微山收购鲜花,在深山巨谷间不幸迷路,恰好遇到一位樵夫,那人虽上了些年岁,却精神矍铄,布衣芒鞋,背负着满满一捆柴,仍可健步如飞。小弟上前问路,言谈之间很是投契,那樵夫言道家中有一卷藏书,其中诸多文章都是祖上做官时收录的,俱是当世名流所作,只因得罪了官府,所以不得见行于世。樵夫怕书册毁在自己手中,便将它托付给我。” 这话自然是杜撰的,白檀不久前曾去皖南翠微山收购鲜花不假,在深山巨谷间迷路也不错,只是却并未见到什么世外高人,书册也是系统帮忙制造出来的。 张蕴伯阅览完一篇,感叹道:“世上竟有如此奇人。幸而遇到了公子,才不至于埋没了,否则岂非珠玉蒙尘,幸好,幸好!” 张蕴伯这人对白檀一直有点盲目崇拜的心理,近来更是随着年岁渐长不减反增,惹得白檀听了这话不禁莞尔而笑,“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却不愿将这些文章随意打发了,正打算请一位顶级的装裱师傅,把书册修缮完整,删去繁要,取其精髓,然后再制版,印刷。今儿来也是为了这个——想先烦请你们帮忙瞧瞧,把破损遗漏的文字填补完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美貌小哥儿(十)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五个身着黑色夜行衣,腰佩弯刀的夜行者, 宛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跪在男rén iàn前, 一字排开,态度谦恭而畏惧。 男人从回忆中抽|身, 淡淡地问道:“情况如何了?” 跪在中间的黑衣人低声道:“一切正如主人所料,自从白公子从皇宫离开后, 姜宏端虽然被太医救醒, 精神却一直不大好, 终日浑浑噩噩的, 再也没能下过床榻。” 男人抬手抚了抚唇角, 隐约露出了点笑意, “白檀做的?” 黑衣人道:“是。” 真是让人意外啊,本以为对方是一只漂亮可爱的猫儿,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善于ěi zhuāng的狐狸, 枉他一直自负耳聪目明, 能看破人心,没想到竟然在这少年身上接连走眼两次。 男人来了兴趣, “他做了什么?” 黑衣人道:“那日白公子趁着姜宏端昏迷, 故意给他嗅了一种香。” “什么香?” “醉生梦死。” 顾名思义, 醉生梦死是一种高浓度的迷|香,只需一点就能让人接连几日精神萎靡,浑身酸软无力,更妙的是寻常大夫根本诊断不出来。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燕子楼与流芳阁的合作,指日可待了。” 这天上午,白檀照例到流芳阁视察,管事将几本账册亲自抱了过来,“本季度的账本都在这里了,公子请看,若是无事,小人就先退下了。” 白檀道:“且慢,吴管事,我方才进来时仿佛看到门口笼子里的黄鹂鸟无精打采的,可是生病了?” 吴管事道:“正是。近日天热,客人也多,小子们躲懒,一时照顾不到,竟然就病了。不然,公子来了流芳阁,那黄鹂鸟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白檀道:“无妨,你把它取下送到我这里来。” 吴管事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就亲自提着细竹条鸟笼上来。 黄鹂鸟原本病恹恹地躺在笼子里,窝成小小的一团,旁边的水和食物丝毫未动,感受到白檀的气息后,费力地睁开眼睛,望着他,委屈巴巴地啾了一声,然后又慢慢合上眼帘。 “真是个小可怜”白檀立刻就心软了,他打开笼子,将黄鹂鸟笼在掌心里,柔声哄道:“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治病。” 白檀左右巡视了一圈,见房间内并无利器,干脆拔下头上的簪子,在白瓷似的指尖狠狠戳了一下,挤出豌豆大小,殷红的血珠。 就在这时,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黄鹂鸟,忽然大力拍动着翅膀,艰难地朝着白檀的手指挪去,尖尖的鸟喙里发出一连串啾啾声,看起来很是兴奋的样子。 白檀心中一动,主动将手指凑了过去,黄鹂鸟眸子发亮,快速将沁出的血珠啄食干净,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磨蹭着白檀的手指。 白檀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黄鹂鸟的羽毛,等小家伙彻底安静下来,酣然入睡,才将它放回笼子里,自己拿了本账册慢慢看着。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白檀忽然被清脆悦耳鸟叫声打断思绪,他抬起头,恰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绿豆小眼,对方见他望了过来,更加开心了,叫声里充满愉悦之情。 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与之前那只有气无力的黄鹂,简直判若两鸟。 白檀怔愣:“还讲不讲逻辑了啊” 晨鸡仰着脖子啼叫了一遍,东方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却还有一弯残月斜斜地挂在树梢上。 拂开一根根嫩绿的柳条,白檀从闹哄哄的街市走过,径自来到燕子楼门前。 留着山羊胡的管事眸底有一抹精光快速闪过,“白公子来了,楼上请。” 白檀轻车熟路地上到三楼,抬起手腕敲门。 低哑且极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进。” 白檀进来,反身把房门掩上,半带试探地问道:“你仿佛十分畏惧阳光?” 屏风后的男人沉吟片刻,意味不明道:“我畏惧的不是阳光,而是人心。” 白檀摇头:“这样可不太好,我即将成为你的合作伙伴,楼主却似乎一直缺乏应有的诚意。” 隐在暗处的黑衣男人低声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白檀走近屏风,隔着淡雅的水墨,轻声道:“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谋朝篡位可不是什么小事,搞不好一家子都要被牵连,因此哪怕白檀实际上已经对姜宏端动了杀心,脸上却还是一派轻松的样子,他不但要探清楚对方的底线,更要清楚这人的筹码,这样才能准确判断出对方值不值得他效忠。 “我的目的很简单。”黑衣人沉默半晌,斩钉截铁地说道:“杀了姜宏端,取而代之!” 呵,真是好大的口气,且不说姜宏端三年前就已经立下了储君,即便没有,依照姜宏端风流好|色的秉性,明里暗里的儿子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呢,谁不眼红那把至高无上的宝座,姜宏端一死,他们还不饿狼似的争起来? 白檀道:“师出无名,此事未必可行,何况,你凭什么去取代姜宏端?” 虽然姜宏端昏庸无能,但是姜氏皇朝却积威甚重,因此百姓们纵然希望姜宏端早日驾崩,但若说要改朝换代,赞同者绝对寥寥无几。 毕竟,姜氏统治了这片大陆一千多年,有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黑衣人冷声道:“就凭我是平西王姜弘毅的嫡长子,姜氏皇朝正统血脉!” 白檀因笑道:“不过出去一日,哪里就用得上这许多东西了,依我说,还是把香囊香袋多带些,免得他们打起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无忧半是抱怨,半是自豪地说道:“还说呢,平日里一个个斯斯文文,满口之乎者也的,只一见了咱们家的香,倒像变了个人,仪态也不要了,风度也不顾了,争得乌眼鸡似的,还是赫赫有名的文坛公子呢,真该让外头的人好好瞧瞧,看看还有人夸他们满腹才华气宇轩昂?” 无忧这半大丫头不知事,见韦骄几人时常亲自shàng én拜访,终日与白檀厮混在一起,一副素衣素服,言笑可亲的样子,还道这些人对谁都如此,岂不知文人名士大多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古怪脾性,又兼具一身傲骨,寻常人想要求见都不可得,更遑论让他们折节下交了。 当年白檀为了能得到韦骄几人的青眼,可是颇费了番功夫呢。 恰如白檀所料,带到燕子楼的各色香囊果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白檀刚走到装修雅致古朴的小楼门前,衣摆还未掀起,楼里原先闹哄哄的众人就渐次安静了下来,纷纷交头接耳道:“呵,哪来的香气,这般好闻?” “如兰似麝,味道很是别致,莫不是门前的芍药开了?” 有自诩身份的读书人摇着折扇,文绉绉地说道:“非也非也,香气袭人,甜而不腻,定不是寻常庸脂俗粉。” 白檀顶着众人炽热的视线,缓步走向二楼雅间,雪肤墨发,眉眼灼灼生辉,唯有额心的一粒朱砂痣红得刺眼,花团锦族的燕子楼也变得黯然失色不少。 “呵,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容貌生得真真是好!” “确实不俗,以前竟从未见过。” “不知他可愿同我结交一番?” 程锐性子活泼,听到外间的动静,最先迎了出来,笑盈盈地说道:“可算是来了,还不快点进来吃酒。” 白檀点头示意,语气轻快:“怀文兄他们都到了?” “自然。” 房间内收拾得整洁素净,靠墙处立着一副si shé绢面屏风,上面是吴越之地的绣娘,精心绣制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每一折的右上方都题着宜山居士的小诗,当中几把圈椅,围着一张红木圆桌。 桌边坐了位身披灰色长袍,神态落拓不羁的男子,此时他仰头喝着酒,未曾束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脖颈间,因着男子的动作而滑落下来,染上馥郁的酒香。 痛饮过后,男子朗声道:“好酒,好酒!” 白檀赞叹道:“怀文兄海量!” 韦骄胳臂一挥,宽大的衣袖从身旁的椅子上拂过,“檀儿来了,坐。” 自从韦骄几人到白府做客,偶然间听到阮白氏唤他檀儿,这称呼竟一直沿用下来了。 白檀也不与他们客气,坐下来,捡了些杏脯慢慢吃着,“怎么不见端平?” “嘿,理那个呆子呢。”程锐促狭地笑了起来,“再没见过这般爱诗的人了,一天到晚恨不得抱着诗集睡觉,刚才我不过是略提了句这燕子楼临着清溪,两岸杨柳依依,繁花似锦,推开轩窗,恰好可将美景尽收眼底,倒也不枉此行了,谁知他听了,丢了魂儿似的,颠三倒四的说着什么,喏,现在还站在那里呢,真是魔障了” 白檀抬头看时,只见张蕴伯穿着一袭规规矩矩的褐色盘领襕衫,斜倚在窗边,欣赏着远处天际鸿雁,嘴里喃喃有词。 白檀瞬间了然:“想是咱们这位诗仙又来了雅兴,且别去打扰他,等着一会听佳句吧。” 韦骄轻轻嗤笑一声:“谁耐烦听那些个酸倒牙的东西。” 他们这几个人虽然关系亲厚,但脾气秉性却各不相同,其中韦骄年纪最长,又出身望族沛国公韦家,韦家本是累世簪缨,钟鸣鼎食,历经几朝始终屹立不倒。 韦骄作为嫡长子,可谓是享尽荣华富贵,因此养成了一副洒脱狂傲的性格,难得的是他还怀有经天纬地之才,满腹治国妙策,常人不敢想c不敢做之事,于他皆无不可,端得是百无禁忌。 就连白檀都忍不住几次私下里夸赞对方为当世鬼才,韦骄听了每每只一笑了之。 其次便是刚才所提到过的张端平了。 张蕴伯,字端平,今年年初时刚刚行过加冠礼,他家世清贫,父亲是白家药圃里的一位老匠人,因着做事细心谨慎,几年前升为西城药圃的管事,五年前老人家在田间劳作时,突然晕倒,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卧床不起。 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很快就用尽了,张蕴伯便主动停了在私塾里的课业,求着白家派去接管的仆人,想要寻一份活计谋生。 白檀当时恰巧去城西巡视铺子,听说这件事后,出言考校了张蕴伯几句,发现少年确实是可造之材,便决定收归麾下,不但派人去给张父治病,还出钱资助张蕴伯读书,甚至带在身边,让他自由出入白家藏书楼。 张蕴伯也确实没有辜负白檀的期望,潜心苦读了这些年,才华已然达到惊艳世人的地步,只是因着为人谦和低调,一直韬光养晦罢了。 至于程锐,他是武将出身,与白檀可说是不打不相识,几年前的花朝节,两人在街上偶然遇到,为了一盆极为罕见的十八学士争执了几句,虽然最终由白檀将那盆十八学士抱回府中,但他却特意用十八学士的花瓣新调制了几支熏香,将其中一份封在匣子中,送到了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美貌小哥儿(十一)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听了这话, 莫说阮白氏,就连一众丫鬟嬷嬷们都禁不住笑了起来,阮白氏的乳母张妈妈直接出声打趣道:“这才哪到哪啊,公子莫要着急, 再过几年, 有您建功树业,孝敬双亲的时候, 到时候还怕不能给夫人挣个诰命回来?再说了,公子如今年幼,夫人慈母心肠,纵然偏疼些也是有的,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阮白氏颔首道:“这话很是, 娘亲这半生只得了一个你, 白府上上下下都是我儿的,云奴儿只管安心。” 白檀看着阮白氏坚毅的神情,面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母亲啊, 这就是他前世心心念念, 一直艳羡, 却始终未能见到的母亲。 至于他是怎么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 摇身一变成为贵族小公子, 这就说来话长了。 白檀这个要钱不要命的,那天在影视城跑完龙套后,夜里又去一家酒吧做jiān zhi,好巧不巧碰到两帮人马火拼,最后不幸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被人在后脑勺处砸了一酒瓶。 再睁开眼时,白檀已经恢复出厂设置,成了一只刚刚落地,尚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奶团子,愉快地吹着泡泡。 旁边,眉目温柔的年轻女子虽然脸色苍白虚弱,却笑得一脸慈爱,眯着眼睛逗他:“宝宝,娘的宝宝,真乖” 白檀:天惹,我竟然有妈妈啦?! 这有什么,只要跟着我混,保你从今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 白檀艰难地蠕动着身子,圆滚滚的眼睛四处乱瞟,谁,谁在说话? 然而,这话说出口后就变成了“咿呀,咿呀” 年轻女子语气幸福地说道:“呀,嬷嬷快看,宝宝跟我说话呢。” 周围人连忙附和:“可不是嘛,公子真聪明啊。” 脑海当中浮现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狐狸,抱着果子啃得正欢,于百忙之中抽空看向白檀,语气十分敷衍地说道:“你好,我是学神系统,来帮助你走向人生巅峰,成为人生赢家的。” 这是谁编的台词,也太不走心了,现在连给小学生看的系统文里都不这么写了好吗? 人生赢家哪有那么容易当的。 白檀很上道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该给我发布任务了?” 小狐狸:“啊,对,任务其实挺简单的,只要你随意选择一种技能,然后达到当前世界顶尖水平,成为该位面第一人就可以了。” “如果完不成任务呢,会被人道毁灭吗?” 小狐狸头都没抬:“这我可说不准,看主神心情吧。” 白檀好奇:“你们主神脾气怎么样?” 小狐狸抬头想了想,呆头呆脑地说道:“不知道,忘了问了。” 白檀: 听起来好像很不靠谱的样子,不过,如果是督促人学习的系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嘛。 毕竟,多掌握一种技能,也就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可能。 白檀醉醺醺地点头:“我懂,不就是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吗?” 姜戎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此中深意,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白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去,等到诸事了结,我再请你喝酒赏月。” 姜戎做了个手势,三名身形相似,黑衣铁甲,蒙面佩刀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神态极为恭敬地说道:“主人。” 白檀目瞪口呆:“咦,我喝醉了?怎的出现幻觉了”说完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是眼晕,“奇怪,这到底是几个?” 姜戎心生莞尔,扶他坐好,转过身来,面对影卫时却立刻冷了表情,声音冷冽地说道:“从今日起,白檀才是尔等的主人,他毫发无伤地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明白吗?” 三名影卫齐声应是。 姜戎微微挥手,三人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竟为惊动任何人。 白檀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惊讶赞叹道:“好厉害!” 姜戎有点不痛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方才那枚玉佩,你很是珍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特殊缘故?” 白檀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非常苦恼地思索了片刻,“这,这是一位小哥哥送的” 姜戎放轻了呼吸,“什么小哥哥?” 白檀软声道:“时间太久,记不大请了,仿佛是一位极好看的小哥哥,只是那以后,却再没有见到过。” 姜戎摩挲着自己左侧脸颊处的青铜iàn ju,陷入沉默。 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抱回清风楼,细心安置好,姜戎从白府告辞,回到自己的燕子楼,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忐忑。 这般患得患失,还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燕子楼楼主吗? 姜戎心绪不平,难以长眠,夜风送来木芙蓉的香气,耳边有柔和婉丽的曲调,似有若无地飘荡着。 作为近些年刚刚崛起c供文人名士谈诗论画的风雅场所,燕子楼在京城士子间颇受赞誉,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毗邻燕子楼的妙音坊也是姜戎的产业。 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妙音坊无论是布置装修,还是伶人的容貌技艺,都远胜于其他同类花楼,更难得的是,妙音坊里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其中诸人,或擅长琴筝,或精于萧笛,或喜欢箜篌,或钟爱琵琶,不一而足。 因着今夜是中秋,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热闹三分,即便已经是后半夜,来寻欢作乐的人仍然兴致不减,高声点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姜戎听得意动,冲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来。” 薛妙音是姜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明艳动人,一把空灵曼妙的嗓音更是极为勾人。 四年前,薛妙音怀抱一把琵琶,孤身沦落到此地,自卖自身,成为妙音坊中一位伶人,甫一露面,就成为京中大多数男人争相追逐的对象,因为恩客们出手阔绰,不到一年时间就攒够了赎身银子,还用多余的钱财将妙音坊买了下来,自此成为妙音坊的掌事娘子。 但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罢了,薛妙音其实是姜戎手下最厉害的shā sh一u之一,看起来弱不胜衣,实则极为残忍狠辣。 当真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 任何棘手的任务,但凡有了薛妙音出马,姜戎都可高枕无忧。毕竟,有时候,美色是最无敌的利器,能够shā rén于无形。 薛妙音挽着乌黑油亮的垂鬟分肖髻,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蜜合色交领长衫,葱黄绫子锦裙,脚上踏着兰草花样的绣鞋,微垂着头走进来,眉目温柔如水,真真是安分随时,守拙装愚。 薛妙音柔声道:“不知主人唤我来,所为何事?” 隔着屏风,姜戎低声道:“你且弹一首曲子来听。” 薛妙音微感讶异,摄于姜戎素日积威,到底不敢问出口,只是眼波盈盈,悄然在那人身上绕了一圈,心道楼主惯常是不解风情的,怎么今夜倒转了性儿? 她轻移莲步,因知道姜戎不喜人靠近,只在房间门口处捡了张圆凳,坐下,笑道:“主人想听何曲?” 姜戎闭着眼睛,淡淡道:“那首在京洛风靡一时的《江城子》。” 薛妙音摆好姿势,纤纤玉指微抬,轻拢慢捻抹复挑,清脆悦耳的曲调随着指尖跃动,从无弦琵琶中缓缓流泻而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曼妙清丽,惹人沉醉。 薛妙音朱唇轻启,声若莺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一曲唱罢,仍不绝于耳,想来绕梁三日,也非虚言。 良久,姜戎忽而一声轻叹,慢吞吞地说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当真是泣血之言呵。 纵然从小就被阮乐正和花见羞娇养着长大,但是阮青松知道,白府的所有繁华荣宠都不属于他,前世的遭遇让阮青松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就像一个经济拮据的房客,虽然坐拥豪宅,却随时都可能被人无情地扫地出门。 只有将那些东西完完全全地夺过来,冠上自己的姓名,或许他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之前,因为白檀少在外面走动,旁人根本不知道白家真正传人姓甚名谁,他便有意混淆视听,每每只说自己是阮乐正的嫡长子,费尽心机,苦心遮掩,让世人误以为他才是阮白氏的儿子。 现在,他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白檀拆穿在人前,阮青松感受着众人狐疑嘲讽的目光,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心里涌过一层又一层的难堪。 白檀神情悠哉地望向阮青松,将对方双眸深处的阴暗情绪尽收眼底,不禁觉得好笑,阮青松这家伙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白家祖训有言:白氏子孙,男不可续弦,女不可另嫁,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年,阮白氏还未与阮乐正彻底撕破脸,见到突然被丈夫带进后宅的花见羞母子,虽然气恼愤怒,痛恨阮乐正出尔反尔,背叛曾经许诺的誓言,却从未想过出手伤害花见羞,更遑论是针对不过一岁多的阮青松了。 阮白氏曾说过,世间本就对女子甚为苛待,她又何必去做恶人?至于阮青松,彼时阮白氏自己也是初为人母,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对阮青松只会比对花见羞更好。 从始至终,阮白氏和白檀对花见羞母子抱的态度都是眼不见为净,好吃好喝地养在内宅也就是了,反正也不缺他们那一口吃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美貌小哥儿(十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阮白氏松了口气:“好了,那位大哥哥还说什么了吗?” 终于绕到正题上来了,白檀打起精神来,伤心地说道:“大哥哥说咱们家的花花生病了, 所以才开得少。” “那大哥哥有没有说为什么生病?”阮白氏急声道。 白檀气呼呼地说道:“有人给花花喝又脏又臭的水,花花生气了, 大哥哥都看到了。” 阮白氏心中惊雷乍现,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柔声道:“乖孩子,娘亲错怪你了, 这会儿有事要忙, 让百岁姐姐和无忧姐姐陪你去吃糕饼好不好?” 白檀自无不可。 阮白氏叫来百岁无忧,嘱咐两人带白檀去西厢房玩耍,这才沉着脸让人把管事娘子们召集过来。 呼呼总算是应付过去了,白檀边走边想。 不过,那位姓名不详的先祖白衣客,您老人泉下有知,千万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遭, 可别怪我扰您清静, 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管事娘子们离开时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她们在偏门处彼此对视一眼, 心中有了计较,钻进马车朝各自分管的花圃药圃奔去。 好不容易将事务料理完的阮白氏却没急着休息,她揉了揉涨疼的额头,只说要躺下歇息一会,吩咐贴身丫鬟和张妈妈一同守在房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室。 阮白氏亲自把内室的纱幔落下,又拿了两个枕头一股脑塞进被窝里,这才来到墙角,掀开墙上悬挂的《芙蓉泣露图》,触动一处机关,露出一间黑黢黢的密室。 这密室极小,长宽均不过丈余,其中三面各自矗立着长长的青铜书架,上面塞满了密封的木匣子,当中摆着一张香案,供奉着几块牌位。 最前端的那尊牌位上赫然刻着“白衣公尊位”几字,落款处无名无姓,唯有“未亡人”三字。 那字银钩铁画,笔力万钧,锋利如刀,仿佛刻字之人将自己满腔泣血之痛尽赴于这小小的灵牌当中,纵然已经过去一千多年,每每见之,仍不免让人唏嘘感叹,徒生悲凉之感。 阮白氏态度虔诚地跪于蒲团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不肖子孙白芜,拜谢列祖列宗庇佑。” 以往祭拜完,阮白氏都会立刻悄无声息地离开,今次却不知怎么了,目光胶于摆放在灵牌前的紫檀木小匣子上,久久不能移开。 那匣子雕刻着古朴怪异的纹样,虽然被人擦拭得极为干净,却也难掩久经岁月的陈腐之气,散发着幽眇的香气。 阮白氏像是被诱惑了一般,屏息走过去取出一轴画卷,踟蹰片刻,恍然将之打开。 阮白氏凝目望去,面色大变,如同被抽光了所有力气,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不可置信地说道:“竟然竟然是这样怎么可能,怪不得,怪不得父亲会说出那种话” 厢房内,白檀装作兴致勃勃地捏着围棋的黑白子把玩,趁着百岁无忧不注意,将系统召唤了出来。 毛绒绒的小狐狸瞥他一眼,嫌弃道:“找我干嘛?” 白檀小声道:“狗砸,白衣客有那么厉害吗?怎么什么事跟他沾了点变,感觉就想变味了似的?” 小狐狸气呼呼地说道:“都跟你说了我是狐狸,不是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美貌小哥儿(十三)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韦骄扫了扫他绯红的脸颊, “吩咐店家添些冰块就是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躬身退下,往房间外走去。 张蕴伯出言阻止道:“无须如此,公子体弱, 受不得寒气,才吃了饭, 出些汗也正常, 把窗子打开,吹吹那挟着花香的夜风,岂不清爽?” 他快手快脚地将另一扇紧闭的轩窗也打开了,窗口正对着临河的几家花楼,隐隐传来些女子娇柔的调笑声,男客们相互间恭维寒暄声。 白檀敏感地闻到浓郁的脂粉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 他怎么也来了?”张蕴伯惊讶出声。 程锐道:“谁啊?” 张蕴伯转身, 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白檀:“阮青松。” 他们与白檀相识多年,对白家的情况十分了解, 除了替阮白氏及白檀母子两人不值外, 也很是瞧不上阮乐正的虚伪做派。 唯独对于阮青松, 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阮青松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但认真分辨起来, 他却又确实没做错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程锐和张蕴伯实在做不出随意迁怒他人的事,只一直选择无视他罢了。 偏偏阮青松近日不知是怎么了,总喜欢往他们身边凑,没得让人不自在。 白檀道:“我这哥哥向来心比天高,今日是望日,想必是来燕子楼参加诗社的。” 张蕴伯心存忧虑:“ 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青松少爷也太不安分了,公子须得小心一点才是。” 瞧瞧,阮青松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做得多隐蔽似的,殊不知连张蕴伯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到了。 真替他脸疼。 程锐也道:“我也就算了,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檀儿你打小就聪明,干嘛要做商贾呢?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这样的话从白檀选择经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断过,毕竟,商人地位低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限制。 商人东买西卖,赚取差价,以此牟利,商贾行业的流动性,对社会现状的稳定造成巨大挑战,当权者为了使自己的地位确保无虞,自然极力压制。 阮青松踏进燕子楼时,厅内的文人名士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有相熟的同窗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邀他同坐。 阮青松走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同窗道:“今日诗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我们正在想该如何写。” “哦?”阮青松眼眸一亮,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二楼三楼一间间密闭的雅室。 十年前燕子楼还只是一家略有些名气的普通茶楼,像京城内的其他任何一家档次较高的茶楼一样,喜欢安排些风雅的游戏,以此招徕顾客。 这样的茶楼,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同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 直到三年前,燕子楼不知为何突然易主,闭门歇业了半个月,再开门时已经完全换了风格,不但装修得更加雅致奢华,藏书和字画也远非其他茶楼可以匹敌,有不少还是当世孤本。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燕子楼竟然请来了数位大儒,每隔五三日便有一位在楼内开堂授课。 这些人一生著作等身,载誉无数,偏又个个傲骨铮铮,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几年前就避世不出,任是达官贵族,龙子皇孙也没能劝服他们,让无数文人扼腕叹息。 当年几位大儒的名号一经传出,燕子楼立刻被不敢置信的读书人层层包围,场场听众爆满,拥挤得毫无立锥之地。 自此以后,燕子楼的地位就凌于其他酒楼茶楼之上,成为大家追求风雅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燕子楼还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举办诗会c文会,以诗会友,以文论道,若能拔得头筹,自然有丰厚的彩头。 其实,但凡能够随意进入燕子楼的,谁也不是不名一文之辈,自然看不上那些彩头,他们更希望得到是楼里的藏书,文坛上的盛名,更甚至是某位大儒亲传弟子的身份。 阮青松之所以频频来燕子楼,也不过是为自己造势罢了。 他往二楼中间栏杆处望了一眼,那里正悬挂着一副大字,饱蘸浓墨,遒劲有力,却仅仅只有一个“梅”字。 看来这就是今日诗会的题目了,阮青松认真回想了一会,记起了一两首前世背过的有关“梅”的诗词,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放心不少。 一时间,阮青松又是庆幸,又是懊悔,五味杂陈。 庆幸的是前世做了网络写手,比寻常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古代文化;懊悔的是大多时候都在复制粘贴,储存的古诗词也非常有限。 这些年来,他看似在文坛风光无两,整日着享受众人的称赞与吹捧,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麒麟才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他脑海当中现有的诗词越用越少,只剩下寥寥几十首。 为此,他不得不一再小心谨慎,甚至时常闭门不出,除非重大场合,轻易不借用古人诗词,实在推脱不得时也尽量自己写。 不过,人的胃口都是越养越刁的,阮青松早些年的诗作珠玉在前,如今的作品却逊色不少,反差太大,众人失望之余,不免偷偷议论起此事,认为阮青松江郎才尽。 有风声传到阮青松耳里,气得他当场摔了一批上好的瓷器。 这些话跟直接扇了他一嘴巴有何区别? 因为此事的推动,再加上秋闱在即,阮青松近些时日细细筹划了许多,这才决定重现出现在众人面前。 打定了今日夺魁的主意后,阮青松故意作出一副皱眉思索的模样,在厅内小幅度地来回踱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众人歌咏梅花的诗词都渐渐完成了,纷纷誊写到燕子楼专门提供的芙蓉笺上,标注好姓名,呈递给楼里的小厮。 有人恭维道:“这次诗会的题目虽然简单,但此间卧虎藏龙,我怕是无望了,阮兄高才,想必今日定能满载而归。” 阮青松道:“郭兄言重了,涂鸦之作,愧不敢当。”话虽如此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在原来温润自矜的底色上,稍稍覆盖了些得意 旁边另一华服男子讥笑道:“怕只怕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知道早些年的诗作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有那般心智?骗鬼呢。” 阮青松眸色冷了下来,微笑如常道:“这位兄台是在担心自己与燕子楼提供的奖品失之交臂?其实大可不必,稍后在下借给阁下把玩一段时间就是了,兄台不必客气。” “你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自信?”一道空灵而又干净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了些微的冷意,清泠若山涧泉水。 众人只觉得一股凉爽之意拂面而来,精神都为之振奋不少,抬头望去,楼梯拐角处正站着位容貌昳丽秀美的少年,只是神情却不知为何有些冷然,眉眼间无悲无喜,如同一尊白玉雕琢成的佛像。 又是这个样子,每一次,只要白檀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毫无意外地被牢牢吸引过去,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感受。 不,更确切地说是只要白檀在场,就不会有人记得他阮青松的存在。 何其可悲! 阮青松死死地掐住掌心,竭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弟弟,你今日怎么舍得出门了?寻常这个时辰,弟弟你不是已经就寝了吗?” 姜国推崇勤奋好学之人,世家学子们读起书来常常废寝忘食,挑灯夜读的也不乏其人,稍微惫懒些的也要在书房待至二更三更。 至于寒门子弟,即便因为经济条件上的限制,没有油灯蜡烛等物照明,也有不少另辟蹊径,做出诸如凿壁偷光c囊萤映雪的举动,一时传为文坛佳话。 白檀也是求知若渴之人,只是阮白氏顾念儿子的身子,不许他熬夜,所以白檀的就寝时间确实比其他人都要早一些。 不过,这话到了阮青松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呢? 白檀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睨了阮青松一眼,将他那点儿小心思看得分明,“阮公子慎言,你姓阮,我姓白,你算我哪门子哥哥?” 阮青松暗中咬碎一口银牙,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容,眼神慈爱,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我都是父亲的孩子,自然是手足兄弟,檀儿,你啊你,不过是因着你没有按时完成课业,父亲出言教训了两句,这也是为你好,弟弟万万不可心生怨恨。” 去他妈的慈爱眼神。 白檀恶心得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第一,每晚亥时四刻准时休息,这是我母亲再三叮嘱过的,所为的不过是让我好生保养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自然不敢违逆。第二,我父亲阮尚书事务繁忙,等闲不许我去打扰他,至于检查课业,更是无稽之谈了,须知我可是连他书房的门都进不去的。最后,你我虽生父相同,但严格算来,却出身两个毫无联系的不同家族。我生母未出阁时,贵为京都洛阳香药白家唯一一位掌上明珠,幼年时即得蒙圣宠,被接到皇宫内院中教养,与锦城公主同吃同住,乃至义结金兰。我随母亲姓白,论字排行,起名为檀,姓名载于家谱之中,承白氏衣钵,先祖是被世人赞誉为风华满京洛的白衣客,敢问阁下祖籍何处?出身哪里?生母是哪家千金?” 所谓世家贵族,并不是有钱有势就可以了,比起这些,更为重要的是一种流淌在骨血里,代代相传的高贵,一种经过岁月打磨,在经年累月的时光里沉淀下来的历史底蕴。 真正的世家,不但人才辈出,礼制完备,还拥有连皇室都为之艳羡的文化传承,让人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小觑。 有人说三代才培养出一个贵族,此话不假。 忽然起了一阵风,姜戎赠予白檀的一名影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跪在床前,低声道:“公子,清风楼里的书房昨夜失窃了。” 白檀笑了起来,“是阮青松做的?” 黑衣影卫道:“不错。公子可需属下将东西再拿回来?” 白檀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狡猾神色,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狐狸,“随他去吧,我知道丢了何物。” 岂止是知道,从裁减下人,到缩减月例银子,一切都是白檀早就算计好的,就连阮青松会狗急跳墙也在白檀意料之中。 所幸白檀一番辛苦筹谋总算没有白费,眼下所有主次人物全都到位,“请君入瓮”的戏码也该开演了。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个月后,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白檀穿了一袭极为熨帖舒适的天青色儒衫,左手提了一只掺了柳条精心编制的竹篮,里面放置着上好的笔墨砚台,并一方折叠整齐的云纹锦褥子。 来到贡院前的丹桂街,白檀脚步轻健地从马车上跃下来,冲着车厢内躬身行礼,“母亲安心,檀儿这就去了。”表情轻松愉悦,散发着满满的少年朝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反倒是阮白氏这个来送考的家长忧心不已不已,掀起帘布一角,一迭声地说道:“笔墨可还够用?不如再添上一锭松烟墨?还有那几只狼毫,丫头们可细心检查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美貌小哥儿(十四)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黑衣影卫道:“不错。公子可需属下将东西再拿回来?” 白檀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狡猾神色, 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狐狸, “随他去吧,我知道丢了何物。” 岂止是知道,从裁减下人,到缩减月例银子,一切都是白檀早就算计好的, 就连阮青松会狗急跳墙也在白檀意料之中。 所幸白檀一番辛苦筹谋总算没有白费,眼下所有主次人物全都到位,“请君入瓮”的戏码也该开演了。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个月后,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白檀穿了一袭极为熨帖舒适的天青色儒衫, 左手提了一只掺了柳条精心编制的竹篮,里面放置着上好的笔墨砚台, 并一方折叠整齐的云纹锦褥子。 来到贡院前的丹桂街,白檀脚步轻健地从马车上跃下来,冲着车厢内躬身行礼,“母亲安心,檀儿这就去了。”表情轻松愉悦, 散发着满满的少年朝气, 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反倒是阮白氏这个来送考的家长忧心不已不已, 掀起帘布一角,一迭声地说道:“笔墨可还够用?不如再添上一锭松烟墨?还有那几只狼毫,丫头们可细心检查过了?” 白檀十分无奈地笑道:“母亲多虑了,竹篮都已经塞满了,焉有不够用的道理?况且,贡院门禁森严,本就对举子们携带的东西限制颇多,儿子这些东西能不能拿进去都是两说呢。” 阮白氏闻言只能作罢,在白檀再三要求下,依依不舍地命人驾车回府了。 还未到进场的时辰,贡院门前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白檀远远地便看到一身华服的阮青松被人簇拥着,谈笑风生,干脆寻了处安静地方,慢慢想着心事。 阮青松前世懒散惯了,即便踩了狗屎运,白捡了一世人生,也从未想过踏实进学,反倒总做些投机取巧的事,专挑些旁门左道走,委实让人瞧不上。 按照原定世界发展轨迹,为了在此番会试当中取得好名次,阮青松会特意抄袭曾被钦点为状元的南宋文人文天祥的佳作《御试策》。 因着这篇文章的内容实在是字字珠玑,句句箴言,让人不禁拍案叫绝,直如班香宋艳一般,众人对写成此篇的举子也不免高看一眼,任谁都要夸赞一句年少有为,就连几位主审官都对阮青松印象颇佳,回去赴命时少不得美言几句。 东宫太子姜琸求贤若渴,闻听此事,对阮青松大为褒奖,连连感叹道:“麒麟才子,果然名不虚传!” 自此阮青松麒麟才子的名号算是真正坐实,彻底耀武扬威起来。 白檀心中十分清楚事态发展趋势,却并不打算在现阶段进行干预,有道是登高必跌重,尝过无限风光的滋味,才会更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更何况会试出榜之后,再过不久就是殿试,最多不过月余,白檀等得起。 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里打开,戎装佩刀的官兵鱼贯而出,士子们倒是潮水般涌了过去,等待检视入场,唯恐落后他人一步。 仅仅是一张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白檀真心赞叹道:“楼主龙凤之姿,日月之表,若是整天藏身暗处,倒真是辜负了。” “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姜戎表情阴冷,语气讥讽地重复了一遍,十五岁之前,这八个字于他而言当之无愧。 至于十五岁之后的姜戎,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每每午夜梦回,总不免忆起自己满手血腥,肮脏不堪,着实惹人厌恶。 久而久之,竟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见到了。 自打在燕子楼结识姜戎以来,白檀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退避,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实在不想再与他周旋,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总不能以后始终让自己以黑色缎带蒙眼吧? 再者说,他们的计划可是谋朝篡位,姜戎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现身人前,这样才能凝聚民心,赢得百姓们的支持。 优柔寡断绝非帝王该有的特质。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圆润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白檀知道姜戎有心结,也一直试图帮他解开这心结,只是一直不得要领,说到底治病总归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尽管心中明白这么做很有可能触碰到对方的逆鳞,白檀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退缩情绪。 开玩笑,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戎身上,甭管对方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这大夫白檀是客串定了! 想到此处,白檀不免仰头笑道:“没人夸赞过楼主容貌远胜他人吗?”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涤荡人心,姜戎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顿觉狼狈不已,身形一晃,却是打算远远地逃开。 幸而白檀见机快,动作灵敏地拉住姜戎的衣袖,“这算什么?我既邀了你来赏月,楼主现身此处,想来必是已经允诺,我没向你讨要手信也就算了,楼主竟还想不告而别?须得罚酒三杯!” 姜戎沉默,身影在月夜下几乎被凝成一尊雕像,过了许久,他终于不再躲避,彻底转过身来,覆盖在左脸上狼牙面具完全暴露在白檀的视线下。 那面具形状怪异,色泽幽深,雕刻的花纹繁华而诡异,依稀是长久不见天日的青铜所铸。 浓浓的黑暗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攫住了咽喉,白檀呼吸都为之一窒。 姜戎像是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浑身缠绕着不容忽视的阴郁气息,宛若带着剧毒的藤蔓,几欲择人而噬。 白檀腹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姜戎气势凌厉,一步步逼近,皎洁的月光从斑驳的叶片缝隙间洒下,打在诡异的獠牙面具上,扭曲成恐怖的形状。 男人停在白檀面前,声音古怪喑哑,如同夜枭悲泣,“你看着这张脸,仔细看着,告诉我,恶心吗?” 青铜面具几乎将他左侧脸颊完全覆盖住,但因为身高的缘故,白檀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下颌,狰狞凌乱的伤疤从面具边缘延伸而出,细细密密,纵横交错,像是白牡丹发达的根系。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半俊美如神祗,一半丑陋如魔鬼。 说实话,姜戎身上浓烈的压迫感让白檀非常不适,仿佛喘气都不敢似的,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能。 于是,白檀不但站在原地未动,甚至连面上微笑和善的神情都丝毫不变,反问道:“为什么要觉得恶心,楼主才华盖世,文韬武略皆有擅长,何苦要去在乎脸上的一点点小瑕疵?” 换句话说,哥们儿,你又不靠脸吃饭,姜宏端身下的宝座还等着你去撬呢,这个时候怎么能怂? 姜戎双眸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白檀又道:“楼主可曾听过这样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少年语调温润,声音清朗,这些话娓娓道来,一字一句直直钻入姜戎心脏最深处,冰冷的血液渐渐回温,让人感受到久违的善意,还有满心满眼的信赖。 对姜戎来说,白檀无疑是特殊的。 幼年时的萍水相逢,白檀救了彼时落魄如丧家之犬的姜戎,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那时的姜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还未饱尝人情冷露,世态炎凉,还未多次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还未手染鲜血,视人命如草芥 哪怕骤然得知全家葬身火场,也还固执地保留着对人世最后一点期望,冒着丧命的危险,放了无意中发现他的白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美貌小哥儿(十五)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白檀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谢皇上。” 导演扯着嗓子喊了卡。 白檀高兴地抹去额头的汗水, 转身就要往换衣间跑,大夏天的穿着一身铁疙瘩, 也太遭罪了点。 何况,在这部既雷又俗, 剧情猎奇的古装电视剧里, 白檀只是一个排不上名号的男配,都已经开拍两个多月了,也没出场几次,台词更是少得可怜, 比如今天这场, 总共也就两句话。 然而,饰演皇帝的男演员却开口道:“等等, 我觉得自己刚才的表情不太到位,再来一次吧。”说完将目光转向了导演。 hat?白檀脚步一滞, 转而看向导演。 男演员名叫于怀远, 长得也算是帅气,前些年赶上了好时候,拍的几部电视剧接连大爆, 圈了不少颜粉, 勉强挤入了二三线演员之列。 虽则如此, 在这一群新人里面于怀远已经算是不可招惹的存在了,因此哪怕导演心知对方是在找借口生事,也不得不奉承着答应道:“那感情好,就是辛苦怀远你了。” 于怀远嘴角微微翘起,目光得意地从白檀身上掠过,“不辛苦。” 真他娘的糟心。 白檀蹙着纤长双眉,一言不发地走回场景内。 接下来重拍时于怀远状况频出,不是走错机位,就是忘了台词,所有人不得不跟着他一遍遍重复。 时间一晃而逝,不知不觉竟已磨蹭到午后两点,众人都未曾吃午饭,这会儿又困又累,渐渐心生不满,怨气冲天。 于怀远眼尖,留意到导演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淡,这才在经纪人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走回保姆车内休息。 看到于怀远走远了,工作人员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还真拿自己当腕儿了” 导演听到了,不无烦躁地说道:“行了,赶快收拾收拾,大家休息两个小时,等会再拍下一场。”说完若有所思地扫了白檀一眼。 所有演员当中,白檀的服装最繁琐累赘,这会儿早就惹出一身汗,现在酷刑结束,急匆匆地边走边脱衣服,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轻便的白体恤,黑色九分裤。 盒饭刚运过来,大家闹哄哄地围了上去,白檀眼珠子一转,动作灵巧地挤了进去,扬起一张笑脸说道:“薇薇姐,辛苦了。” 正手忙脚乱的薇薇动作一顿,脸上带出点薄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她两手快速抓了几份盒饭,摞在一起递出去,甜声道:“给你。” 白檀双手接过,转身挤出人群,扬声道:“我多拿了几份,谁要?” “哎,给我吧。” “我也要” “来,小白,给哥一份!” 白檀拿着属于自己的盒饭,跟众人一起蹲在墙角阴影处,边吃边笑,聊些不着四六的八卦。 “嗳。”有位上了些年纪,在群演当中资历颇深的中年大叔蹭了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白檀,小声道:“小子,这两天多留点心吧。” 白檀动作一顿,“叔儿,这话什么意思?” 影视城虽然面积不小,但是白檀差不多在这里讨了两年生活,早已经和大多数群演混了个脸熟。 白檀长相出众,脾气又温和,人缘向来不错,再加上年纪最小,大家又一直没见过他的父母,虽然这孩子从未开口抱怨过什么,但想来也是个苦命的,否则谁会忍心让这半大少年出来吃苦受累。 因此总总,众人平常对白檀都颇为照顾,大叔看这孩子机灵,也愿意提点他:“你还不知道吧?那个于怀远是圈里有名的难缠货,性子刁,脾气坏,爱嫉妒人,就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他好,依我看啊,他怕是盯上你了” 白檀咧嘴一乐:“叔儿,我心里有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年上学的时候,在打架方面,我可是一把好手呐。” 大叔撇嘴:“就你?不信。” 白檀:“” 这话还真不是白檀吹牛,他本是孤儿出身,襁褓当中被好心人捡了去,放在阳光福利院,在那片远离人烟,简陋破旧的建筑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福利院里的日子难过,僧多肉少,大大小小的熊孩子们一言不合就动手,因此,白檀虽然看着瘦弱,身手却还算可以。 至少,学生时代从未有人能够成功从白檀手里抢走吃食 吃饱后,白檀便想要找处地方歇一歇,休息室里早挤满了工作人员,大家横七竖八地倒成一片,见到白檀,还是有人挪出点空地,亲热地喊道:“来,小白,这边!” 白檀灿烂一笑,露出珍珠般整齐洁白的牙齿,脆生生地应道:“哎,谢谢哥。” 本来只打算随便眯一会,没想到竟然睡死了,等到白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出去工作了。 紫宸殿护驾的戏拍完之后,估计还要等一星期左右才轮到白檀上场,按说这会他已经可以滚蛋了,但是考虑到晚上会有老戏骨过来跟于怀远飙戏,白檀干脆就不走了,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把化妆凳拖过来充当临时书桌,盘腿在地上坐好,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白檀沉浸在自己的精神食粮里,如痴如醉地看了两三个小时,直到房间内光线越来越昏暗,渐渐看不清东西,这才不舍得站起身,紧跟着就是一个踉跄。 他一边揉着自己涨疼的臂膀,一边往室外走去。 布景内,于怀远正扯着脖子吼台词,似乎是想要表现出电视剧里还是太子的男主临危受命,亲眼目睹父皇中毒不治而亡的悲伤与彷徨。 于怀远还真是努力啊,瞧瞧,那脖子里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不过,干嘛总是抓着人家老戏骨的肩膀不松手呢,没瞧见人老戏骨都快被你摇晃散架了吗? 再反观所有工作人员,竟然一个个不以为意的样子。 正在奋力表演的于怀远可不知道白檀心里的碎碎念,他虎目圆睁,双眉倒竖,动作也越来越大力起来 这真是一个连不断耸动的鼻孔都在强行加戏的奇男子啊 话说回来,这老戏骨的演技倒着实精湛,最难得的是没有丝毫表演痕迹,一言一行流畅自然,轻轻松松地碾压对手,可比于怀远的用力过度高明多了。 交代完最后一句遗言,老皇帝白眼一翻,终于驾崩了。 伤心过度的男主仰天长啸,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场内几台鼓风机和大功率人工造雪机适时运转起来,场内瞬间飘起雪花。 白檀正对着于怀远的表演哈哈哈,冷不丁被吹了一头一脸,忍不住喷嚏连连。 漫天飞雪当中,有人霞姿月韵,沈腰潘鬓,宛若芝兰玉树,也不知灼伤了谁的眼球。 距离布景不远的道路旁。 低调且奢华的黑色商务车内坐了个气势冷硬的男人,这人穿着一身顶级定制手工西装,头略微偏向左侧,额头紧紧抵在车窗玻璃处,眼神由最初的惊艳怀念,慢慢蜕变成浓烈的痛苦和挣扎 这人是谁?为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让自己产生这么大的反应?灵魂都忍不住为此震颤。 捏在手指间的雪茄烟渐渐燃至尽头,男人却恍若未觉,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一下又一下越发激烈的心跳声,急促地大口喘息着,仿若一条濒死的鱼。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剧烈的疼痛源源不断地袭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毫不留情地□□着男人的心脏。 细细密密的冷汗不断沁出,男人赤红了眼睛,发出声声野兽般的哀鸣,伸长的脖颈上有根根青筋爆出,如同一条条细小却携带着剧毒的蛇。 “容总,容总,您怎么了?”司机和保镖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跑到后座。 男人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少年,唇齿间萦绕着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他恍然忆起了一个融在骨血里的名字,想要吐出,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保镖经过特殊训练,快速冷静下来,他掏出手机往住宅里打电话:“喂,队长,是我,快让人把徐医生请来,要快,容总现在很不对劲!” 男人意识开始模糊,却仍然固执地望向窗外,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妈个鸡,还真冷啊。”白檀搓了搓手臂,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想看的戏也已经演完了,当即决定回家给自己下|面条吃。 不知道从哪个剧组里飘过来一段悠扬哀怨的曲子,悲悲切切,宛若游丝,轻轻拨动心中隐藏极深的一根弦。 白檀情绪莫名被触动,他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仰头望着姣姣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感慨道:“真他娘的饿啊” 白檀转身,与急速行驶的黑色商务车擦肩而过。 圆月高悬,少年的身影渐渐拉长,一点点消失在街角。 “那是陛下的金吾卫。” 方才还在闭目养神的阮白氏忽然睁开眼睛,轻声道:“绣着朱雀纹?想来是朱雀司了。” 白檀倒是深谙举一反三的道理:“娘亲说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合称为上古四大神兽,既有朱雀司,想必另外三司也是有的?” 阮白氏打趣:“你个小机灵鬼,半点瞒你不过。”她虽然故作语气轻松,眉尖却似蹙非蹙,仿佛有心事。 白檀反身去看帘外的一方苍穹,那里碧空如洗,阳光似锦,一派繁华绚丽。 但是他知道,最多再有十年,这些就会完全被满城风雨取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美貌小哥儿(十六)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白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去, 等到诸事了结, 我再请你喝酒赏月。” 姜戎做了个手势, 三名身形相似,黑衣铁甲, 蒙面佩刀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 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神态极为恭敬地说道:“主人。” 白檀目瞪口呆:“咦, 我喝醉了?怎的出现幻觉了”说完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是眼晕, “奇怪,这到底是几个?” 姜戎心生莞尔,扶他坐好,转过身来,面对影卫时却立刻冷了表情, 声音冷冽地说道:“从今日起, 白檀才是尔等的主人, 他毫发无伤地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 明白吗?” 三名影卫齐声应是。 姜戎微微挥手, 三人像来时一般, 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竟为惊动任何人。 白檀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惊讶赞叹道:“好厉害!” 姜戎有点不痛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方才那枚玉佩,你很是珍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特殊缘故?” 白檀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非常苦恼地思索了片刻,“这,这是一位小哥哥送的” 姜戎放轻了呼吸,“什么小哥哥?” 白檀软声道:“时间太久,记不大请了,仿佛是一位极好看的小哥哥,只是那以后,却再没有见到过。” 姜戎摩挲着自己左侧脸颊处的青铜面具,陷入沉默。 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抱回清风楼,细心安置好,姜戎从白府告辞,回到自己的燕子楼,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忐忑。 这般患得患失,还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燕子楼楼主吗? 姜戎心绪不平,难以长眠,夜风送来木芙蓉的香气,耳边有柔和婉丽的曲调,似有若无地飘荡着。 作为近些年刚刚崛起c供文人名士谈诗论画的风雅场所,燕子楼在京城士子间颇受赞誉,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毗邻燕子楼的妙音坊也是姜戎的产业。 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妙音坊无论是布置装修,还是伶人的容貌技艺,都远胜于其他同类花楼,更难得的是,妙音坊里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其中诸人,或擅长琴筝,或精于萧笛,或喜欢箜篌,或钟爱琵琶,不一而足。 因着今夜是中秋,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热闹三分,即便已经是后半夜,来寻欢作乐的人仍然兴致不减,高声点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姜戎听得意动,冲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来。” 薛妙音是姜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明艳动人,一把空灵曼妙的嗓音更是极为勾人。 四年前,薛妙音怀抱一把琵琶,孤身沦落到此地,自卖自身,成为妙音坊中一位伶人,甫一露面,就成为京中大多数男人争相追逐的对象,因为恩客们出手阔绰,不到一年时间就攒够了赎身银子,还用多余的钱财将妙音坊买了下来,自此成为妙音坊的掌事娘子。 但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罢了,薛妙音其实是姜戎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之一,看起来弱不胜衣,实则极为残忍狠辣。 当真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 任何棘手的任务,但凡有了薛妙音出马,姜戎都可高枕无忧。毕竟,有时候,美色是最无敌的利器,能够杀人于无形。 薛妙音挽着乌黑油亮的垂鬟分肖髻,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蜜合色交领长衫,葱黄绫子锦裙,脚上踏着兰草花样的绣鞋,微垂着头走进来,眉目温柔如水,真真是安分随时,守拙装愚。 薛妙音柔声道:“不知主人唤我来,所为何事?” 隔着屏风,姜戎低声道:“你且弹一首曲子来听。” 薛妙音微感讶异,摄于姜戎素日积威,到底不敢问出口,只是眼波盈盈,悄然在那人身上绕了一圈,心道楼主惯常是不解风情的,怎么今夜倒转了性儿? 她轻移莲步,因知道姜戎不喜人靠近,只在房间门口处捡了张圆凳,坐下,笑道:“主人想听何曲?” 姜戎闭着眼睛,淡淡道:“那首在京洛风靡一时的《江城子》。” 薛妙音摆好姿势,纤纤玉指微抬,轻拢慢捻抹复挑,清脆悦耳的曲调随着指尖跃动,从无弦琵琶中缓缓流泻而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曼妙清丽,惹人沉醉。 薛妙音朱唇轻启,声若莺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美貌小哥儿(十七) 帝后大婚,按照祖宗们定下来的章程, 需要休朝三日, 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群臣晋贺, 包括镇守边陲的几元大将, 也纷纷奉上贺仪, 带着心腹,亲自押解进京。 因此上, 司承砚与白檀虽为新婚燕尔, 却着实没有太多时间耳鬓厮磨, 亲亲我我。 婚后第二天夜里, 司承砚先是抱着娇柔可爱的夫郎恩爱缠绵了一番,事毕, 轻手轻脚地起身穿上一身黑色夜行衣, 罩上披风, 又拿了柄锋锐无比, 寒光湛湛的匕首藏在衣袖间。 白檀正自昏昏欲睡, 见状勉强撑开眼皮,迷迷糊糊地问道:“你做什么?” 司承砚俯身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温柔而笑:“无事,你且睡吧。”吹熄灯火, 来到殿外。 圆月高悬, 皎皎生辉, 凉润的空气直直涌入心肺, 让刚从温柔乡中抽|身而出的司承砚顿时清醒不少,他拢了拢衣领,低咳了一声。 一群身着黑色紧身衣,作武者装束的男子从黑暗之中走出来,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恭谨地低垂着头颅,默然不语。 司承砚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眼,吩咐身后的荣宝道:“照顾好君后,严禁任何人踏入长生殿,包括太后,倘若有人执意抗旨,殿前放肆,你只管去取朕的尚方宝剑,先斩后奏。” 他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不比从前,若非此时朝堂局势凶险,瞬息万变,不可错失良机,司承砚也不愿以身犯险,深入虎穴,好歹寻到万全之策,确保白檀无虞。 遇到白檀前,司承砚孤零零一个人,自然可以斩断所有退路,勇往直前,甚至与人生死相搏,以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然而,如今得到白檀,一向冷心寡情,无坚不摧的司承砚竟然也有了软肋,懂得了何为牵挂。 不过,比起眼前一时痛快,司承砚更想与白檀相濡以沫,执手百年,所以哪怕是为了两人日后能够长长久久,和和美美,司承砚也必须放手一搏,将所有权势悉数纳于掌中。 荣宝六岁进宫,十二岁左右被拨到司承砚身边,一待就是十八年,亲眼看着他从绿豆芽似的小奶娃子,一点点长高长大,及至后来荣登帝位,成为九五之尊。虽然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关系,但荣宝私下里早已把司承砚当做是亲人,始终耿耿进忠,未曾起过二心。 如今,司承砚突然有此异动,虽然不曾明说,荣宝也知轻重,认认真真地回道:“陛下放心,老奴定誓死护卫长生殿,不让他人扰了君后安宁。” 司承砚回眸望了一眼寝殿,想到那人安详恬淡的睡颜,心中顿时一柔,转身率领一众黑衣人大踏步离去,片刻就隐匿在浓浓夜色当中。 荣宝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地站了一会,正要重新窝回角落里,为君后守夜,却不期然撞上白檀明净如水的眼眸,顿时一个咯噔,“主子,您,您怎么起来了?” 白檀一袭雪白亵衣,随意披了件外袍,手持一把玄铁铸就,薄如蝉翼,吹毛断发的长剑,正是司承砚口中所说的尚方宝剑。 他缓缓提起宝剑,并拢左手食指和中指,轻点泛着霜雪之色的剑身,淡淡一笑:“司承砚也太瞧不起人了,我都已经嫁给他了,他若有什么不测,我能脱身独活?再者说,难道我就不敢杀人了么?”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既然宇文宣和司承礼胆敢觊觎皇位,且一再咄咄相逼,白檀也只能抛弃他那些不合时宜的仁善之心,奋起反击了。 深夜,繁都杨柳胡同。 沙漏细细流淌着,打更人独自穿过大街小巷,一路寂寂无人,朦胧缥缈的雾气中,偶尔传来一两声苍老嘶哑的呼告。 突然,几抹黑影快速从眼前飘过,迅速消失不见。 打更人险些骇破了胆,费力地揉了眼睛,虔诚祈祷道:“阿弥陀佛,但愿是小老儿我老眼昏花” 虎威将军府的主院内,任西平睁着铜铃大的一双眼,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身旁的夫郎被惊醒,不满地说道:“任老四,你要是不待见我,尽可以滚去睡书房。” 任西平憨厚地笑了笑,讨好地将那瘦弱不堪的人抱入怀中,“我怎么舍得嘛。” 那人见他终于不在床上翻烙饼,疑心道:“说吧,到底怎么了?” 任西平踌躇半晌,被那人不轻不重地瞪了一眼,连忙老实交代:“我总觉得这次回来,好像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宫里面的氛围也很不对劲,还有宇文将军,他”说到后来欲言又止。 周雨等了一会,不耐烦地骂他:“任老四,你舌头让猫儿叼走了?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任西平皱着一双浓黑的剑眉,吭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雨当即就火了,毫不客气地踹了任西平一脚,“好啊,你现在都敢有事瞒着我了?” 见自家夫郎动气,任西平立刻慌了手脚,急声解释道:“小雨,不是我故意瞒你,我是怕你被宇文将军盯上,反而受我连累” “哼,又是宇文将军。”周雨轻声咒骂一句,埋怨道:“傻子,就你这心眼,多早晚被宇文将军卖掉还帮着划拉银钱呢。” “嘿嘿嘿。”任西平挨了骂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搂着人一顿乱啃乱咬,直亲得周雨面色绯红,晕生双颊,气喘吁吁地踢他:“蛮子” 正渐入佳境,任西平忽然神色一变,收敛了调笑之意,用被子将周雨牢牢裹住,严肃地嘱咐道:“小雨你待在房间里,千万别出来。”自己提了佩剑,沉着脸走至庭院。 秋风萧飒,月明星稀,一片片枯黄的落叶飘零而下,斑驳黑影不断摇曳,幻化成各种诡异的姿态。 任西平缓缓抽出长剑,严阵以待。 一抹亮光划破长空,迎面刺来,任西平欺身而上,横剑于身前,将那雷霆一击用力格开。 短兵相接之际,双方齐齐暗赞了句:“好身手!”不过一息之间,两人又过了十几招,一时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正在此时有人轻声笑道:“任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嗓音莫名有些熟悉,然而任西平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黑衣人收剑,退回那人身后。 任西平战意正酣,还欲乘胜追击,那长身玉立,昂藏八尺的男子制止黑衣人的动作,劈手夺过下属手中长剑,顺势挥来,直指敌人要害,逼得任西平不得不中途易辙,卸下所有力道,回身自保。 那人招式凌厉,出手狠辣,任西平被攻了个猝不及防,只得严防死守,见招拆招,在打斗的间隙,寻找机会反扑。 几息之后,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个旗鼓相当。然后,再过片刻,情形陡然发生逆转,那人渐渐力有不敌,任西平反而越战越勇,杀意完全被激发出来,双眸猩红,气势迫人。 那通身威严,贵不可言之人虽然被死死压制,始终处于下风,却不怒反笑,连声赞叹。 任西平置若未闻,挟万钧之力,一剑刺向那人咽喉。 黑衣人惊怒道:“大胆!” 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群黑衣武者,将任西平团团围在中央,击落他手中兵刃,又合力将人制服。 司承砚摘下兜帽,接过其中一个黑衣人双手递呈过来的巾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被震裂的虎口,又在脖颈处轻轻一抹,果然见到一条浅浅的血痕。 任西平剑气凌厉,即便被人拦截,仍然伤到了司承砚。 赵一见状急急追问道:“主子没事吧?” 司承砚示意他噤声,低头看向表情倨傲的任西平,这人虽然被摁在地上,不得不跪拜自己,但脊背却挺得笔直,眉宇间也写满了不屈。 很好,有谋略,有胆识,骁勇善战,又心存善念,正是司承砚要找的人,至于方才出手交战,也是司承砚有心试探,现下看来,还算满意。 最最重要的是,任西平与宇文宣目前渐生嫌隙,袍泽之情走向尽头,原本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也正慢慢瓦解。 其实,抛去家世而言,任西平未必不如宇文宣。 须知,大齐威名赫赫的神武将军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就耳濡目染地开始接触兵器战事,之后更是跟随父辈亲上沙场,从军多年,可谓是家学渊源。 相比之下,任西平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相传虎威将军少年时,只是边境某穷乡僻壤里一介小小屠夫,彼时流寇扰乱民生,四处作恶,百姓穷顿困苦,日子实在难过,一家老小糊口都成问题,哪里能买得起肉? 眼看着猪肉铺生意越来越冷清,渐渐难以维继,隔壁那漂亮小哥儿更是瘦得皮包骨头一般,马上就要饿死人,任西平恶狠狠地骂了声贼老天,拿起杀猪的家伙,手起刀落,将三个正在挨家挨户打劫的高壮外族人直接剁了。 因着战火蔓延多年,夷狄蛮族又数次侵扰,搜刮民脂民膏,侥幸存活下来的边民不超过十分之三,且个个被逼成了懦弱怕事的性子,轻易不敢出门,所以街市上本来就只有寥寥几人,遇到如此血腥的一幕,都吓得抖似筛糠,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任西平浑不在意地又补了几刀,猛一抬头,正看到那半年前搬到他家隔壁院落的漂亮哥儿站在拐角处,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 “他娘的!”任西平忍不住烦躁地爆了句粗口,其他人看到也就算了,怎么偏偏让他给撞见了。哪怕任西平从未与哥儿相处过,无父无么,一个人野兽般四处刨食,没有受过什么正式教导,可也知道,小哥儿们秉性柔弱胆小,稍微大点声跟他们说话都能吓个半死,更何况是看到血淋淋的杀人场面,那还不记个半辈子,一见自己就哆嗦啊。 完了,这辈子没啥指望了,任西平绝望地想到,沮丧地恨不得拿刀捅死自己。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沉默。 过了约有盏茶工夫,那漂亮哥儿扶着墙壁慢吞吞地走过来,身形单薄消瘦,跟张纸片似的,嘴唇也毫无血色,灰头土脸,气息奄奄的样子。 然而,落到任西平眼中,却觉得那鼻子那眼都是说不出的好看。 周雨饿得狠了,稍微走两步路都觉得头晕眼花,他来到任西平面前,停下脚步,缓了一会,气若游丝地问道:“有干粮么?”一双眼睛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亮得惊人。 任西平呆若木鸡:“干,干粮?” 周雨艰难地白了他一眼,实在没有力气再多说话。 任西平回过味来,连忙矮下身,将三具尸体从头到脚扒拉了个干净,恨不得把人家亵裤都摸一遍,最后不负周雨期望,找到了两块大饼,全都塞给了他。 周雨也不客气,抱着大饼,蹲到地上一顿狼吞虎咽,像极了饿死鬼。 “昨天晚上,我不是刚往你家门口丢了块肉吗?怎么就饿成这个样子了?”任西平搔了搔头,又是怜惜,又是疑惑地问道。 周雨恢复了些精神,又咽下一口饼子才轻描淡写地说道:“被人抢了。” 任西平眉峰一抖:“谁?!” “除了那群禽兽,还能有谁?”周雨想到那块肥瘦相间,颜色鲜嫩的猪肉,顿时觉得嘴里的饼子失了滋味,忍不住往地上的死尸脸部啐了一口,骂道:“呸!” 任西平忐忑:“我杀了人,你不觉得害怕?” 周雨一脸莫名:“怕个鬼,这种衣冠禽兽,多杀几个才好呢。” 任西平差点控制不住抱着周雨脑袋啃上一口,他|奶|奶的,这小哥儿太对自己胃口了,不娶回家都对不起老天爷。 那天晚上,一穷二白的任西平用仅剩的两斤猪腿肉,将周雨拐到了自己怀里,这也是任西平此生最为得意的一桩买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美貌小哥儿(十八)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白檀点了些饭菜, 招呼韦骄两人道:“先用些膳食,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张蕴伯面带倦色, 表情却极为兴奋, 依言走过来,说道:“若是能让这文集刊发出去, 普天下的读书人说不得都要受惠, 做成此等大事, 实在是功德一件。” 韦骄亦点头赞同, 难得没有说出什么反对意见。 几人围坐着用过饭,又吃了些时令瓜果, 各自捧着茶盏啜饮, 白檀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房间角落处的水漏, 看清楚时间, 扯开衣领, 嘟囔道:“这鬼天气,真是越发热了, 如今都已是掌灯时分,空气里还潮腻腻的” 韦骄扫了扫他绯红的脸颊, “吩咐店家添些冰块就是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躬身退下, 往房间外走去。 张蕴伯出言阻止道:“无须如此, 公子体弱, 受不得寒气,才吃了饭,出些汗也正常,把窗子打开,吹吹那挟着花香的夜风,岂不清爽?” 他快手快脚地将另一扇紧闭的轩窗也打开了,窗口正对着临河的几家花楼,隐隐传来些女子娇柔的调笑声,男客们相互间恭维寒暄声。 白檀敏感地闻到浓郁的脂粉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他怎么也来了?”张蕴伯惊讶出声。 程锐道:“谁啊?” 张蕴伯转身,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白檀:“阮青松。” 他们与白檀相识多年,对白家的情况十分了解,除了替阮白氏及白檀母子两人不值外,也很是瞧不上阮乐正的虚伪做派。 唯独对于阮青松,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阮青松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但认真分辨起来,他却又确实没做错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程锐和张蕴伯实在做不出随意迁怒他人的事,只一直选择无视他罢了。 偏偏阮青松近日不知是怎么了,总喜欢往他们身边凑,没得让人不自在。 白檀道:“我这哥哥向来心比天高,今日是望日,想必是来燕子楼参加诗社的。” 张蕴伯心存忧虑:“ 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青松少爷也太不安分了,公子须得小心一点才是。” 瞧瞧,阮青松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做得多隐蔽似的,殊不知连张蕴伯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到了。 真替他脸疼。 程锐也道:“我也就算了,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檀儿你打小就聪明,干嘛要做商贾呢?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这样的话从白檀选择经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断过,毕竟,商人地位低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限制。 商人东买西卖,赚取差价,以此牟利,商贾行业的流动性,对社会现状的稳定造成巨大挑战,当权者为了使自己的地位确保无虞,自然极力压制。 阮青松踏进燕子楼时,厅内的文人名士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有相熟的同窗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邀他同坐。 阮青松走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同窗道:“今日诗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我们正在想该如何写。” “哦?”阮青松眼眸一亮,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二楼三楼一间间密闭的雅室。 十年前燕子楼还只是一家略有些名气的普通茶楼,像京城内的其他任何一家档次较高的茶楼一样,喜欢安排些风雅的游戏,以此招徕顾客。 这样的茶楼,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同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 直到三年前,燕子楼不知为何突然易主,闭门歇业了半个月,再开门时已经完全换了风格,不但装修得更加雅致奢华,藏书和字画也远非其他茶楼可以匹敌,有不少还是当世孤本。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燕子楼竟然请来了数位大儒,每隔五三日便有一位在楼内开堂授课。 这些人一生著作等身,载誉无数,偏又个个傲骨铮铮,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几年前就避世不出,任是达官贵族,龙子皇孙也没能劝服他们,让无数文人扼腕叹息。 当年几位大儒的名号一经传出,燕子楼立刻被不敢置信的读书人层层包围,场场听众爆满,拥挤得毫无立锥之地。 自此以后,燕子楼的地位就凌于其他酒楼茶楼之上,成为大家追求风雅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燕子楼还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举办诗会c文会,以诗会友,以文论道,若能拔得头筹,自然有丰厚的彩头。 其实,但凡能够随意进入燕子楼的,谁也不是不名一文之辈,自然看不上那些彩头,他们更希望得到是楼里的藏书,文坛上的盛名,更甚至是某位大儒亲传弟子的身份。 阮青松之所以频频来燕子楼,也不过是为自己造势罢了。 他往二楼中间栏杆处望了一眼,那里正悬挂着一副大字,饱蘸浓墨,遒劲有力,却仅仅只有一个“梅”字。 看来这就是今日诗会的题目了,阮青松认真回想了一会,记起了一两首前世背过的有关“梅”的诗词,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放心不少。 一时间,阮青松又是庆幸,又是懊悔,五味杂陈。 庆幸的是前世做了网络写手,比寻常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古代文化;懊悔的是大多时候都在复制粘贴,储存的古诗词也非常有限。 这些年来,他看似在文坛风光无两,整日着享受众人的称赞与吹捧,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麒麟才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他脑海当中现有的诗词越用越少,只剩下寥寥几十首。 为此,他不得不一再小心谨慎,甚至时常闭门不出,除非重大场合,轻易不借用古人诗词,实在推脱不得时也尽量自己写。 不过,人的胃口都是越养越刁的,阮青松早些年的诗作珠玉在前,如今的作品却逊色不少,反差太大,众人失望之余,不免偷偷议论起此事,认为阮青松江郎才尽。 有风声传到阮青松耳里,气得他当场摔了一批上好的瓷器。 这些话跟直接扇了他一嘴巴有何区别? 因为此事的推动,再加上秋闱在即,阮青松近些时日细细筹划了许多,这才决定重现出现在众人面前。 打定了今日夺魁的主意后,阮青松故意作出一副皱眉思索的模样,在厅内小幅度地来回踱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众人歌咏梅花的诗词都渐渐完成了,纷纷誊写到燕子楼专门提供的芙蓉笺上,标注好姓名,呈递给楼里的小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美貌小哥儿(十九)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那大哥哥有没有说为什么生病?”阮白氏急声道。 白檀气呼呼地说道:“有人给花花喝又脏又臭的水,花花生气了, 大哥哥都看到了。” 阮白氏心中惊雷乍现,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柔声道:“乖孩子, 娘亲错怪你了, 这会儿有事要忙, 让百岁姐姐和无忧姐姐陪你去吃糕饼好不好?” 白檀自无不可。 阮白氏叫来百岁无忧, 嘱咐两人带白檀去西厢房玩耍,这才沉着脸让人把管事娘子们召集过来。 呼呼总算是应付过去了,白檀边走边想。 不过,那位姓名不详的先祖白衣客,您老人泉下有知, 千万大人有大量, 饶我这一遭,可别怪我扰您清静,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管事娘子们离开时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她们在偏门处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钻进马车朝各自分管的花圃药圃奔去。 好不容易将事务料理完的阮白氏却没急着休息, 她揉了揉涨疼的额头, 只说要躺下歇息一会, 吩咐贴身丫鬟和张妈妈一同守在房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室。 阮白氏亲自把内室的纱幔落下,又拿了两个枕头一股脑塞进被窝里,这才来到墙角,掀开墙上悬挂的《芙蓉泣露图》,触动一处机关,露出一间黑黢黢的密室。 这密室极小,长宽均不过丈余,其中三面各自矗立着长长的青铜书架,上面塞满了密封的木匣子,当中摆着一张香案,供奉着几块牌位。 最前端的那尊牌位上赫然刻着“白衣公尊位”几字,落款处无名无姓,唯有“未亡人”三字。 那字银钩铁画,笔力万钧,锋利如刀,仿佛刻字之人将自己满腔泣血之痛尽赴于这小小的灵牌当中,纵然已经过去一千多年,每每见之,仍不免让人唏嘘感叹,徒生悲凉之感。 阮白氏态度虔诚地跪于蒲团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不肖子孙白芜,拜谢列祖列宗庇佑。” 以往祭拜完,阮白氏都会立刻悄无声息地离开,今次却不知怎么了,目光胶于摆放在灵牌前的紫檀木小匣子上,久久不能移开。 那匣子雕刻着古朴怪异的纹样,虽然被人擦拭得极为干净,却也难掩久经岁月的陈腐之气,散发着幽眇的香气。 阮白氏像是被诱惑了一般,屏息走过去取出一轴画卷,踟蹰片刻,恍然将之打开。 阮白氏凝目望去,面色大变,如同被抽光了所有力气,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不可置信地说道:“竟然竟然是这样怎么可能,怪不得,怪不得父亲会说出那种话” 厢房内,白檀装作兴致勃勃地捏着围棋的黑白子把玩,趁着百岁无忧不注意,将系统召唤了出来。 毛绒绒的小狐狸瞥他一眼,嫌弃道:“找我干嘛?” 白檀小声道:“狗砸,白衣客有那么厉害吗?怎么什么事跟他沾了点变,感觉就想变味了似的?” 小狐狸气呼呼地说道:“都跟你说了我是狐狸,不是狗!” 白檀道:“知道,知道,快点说啊,狗砸!” 小狐狸:“” “这算什么,白衣客厉害得地方多着呢,对这个世界来说,他是bug一般的存在。” 白檀微笑:“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小狐狸警惕:“你要干什么?” 白檀笑得万分纯良:“当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狗砸,你思想觉悟真是太低了。” 小狐狸:exce ?你跟我一个狐狸谈觉悟? 有了白衣客的光环做掩护,白檀自觉没了后顾之忧,开始一点点显露自己在草木品鉴c调香制香上的天赋。 阮白氏一边为此欣喜若狂,一边担心白檀木秀于林,招至风吹雨打,遂决定把对白檀的栽培都放在暗处,又再三管束揽月阁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嘴,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 白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研究各种花木,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白氏一族传下来的各种花木资料,只差没有头悬梁锥刺股了。 白檀的课业刚开始由阮白氏亲自负责,在这方面他进展太快,可说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孩子又实在冰雪聪明,虽不到过目不忘那般夸张的地步,却也超出同龄人太多。无论典籍再如何繁杂晦涩,也鲜少见他读第三遍的。 初始,阮白氏还担心白檀故意躲懒,考校了几次,才发现他是真的已经融会贯通,阮白氏不禁几次私下感叹道:“我儿果然有大才。” 渐渐地阮白氏开始觉得吃不消了,于是想方设法地请了些顶尖匠人私下里教导白檀。 与此同时,阮青松也没闲着,他原比白檀大上几个月,已经到了启蒙入学的年纪,花见羞求了阮乐正,为他精心挑选了位西席,现下就住在外院西侧待客的厢房。 一众小厮都谄媚地笑道:“文哥儿说的是,只你伺候公子,不知我们的辛苦,还望您能在公子面前美言两句,若能离了这苦海,便给你立长生牌位也使得。” 青衣小厮摆摆手:“我可不敢做公子的主。” 近来阮乐正事务缠身,不得空闲,竟丝毫不曾留意到白府内俨然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府中下人完全被掌握,内宅已经彻底成为白檀的天下。 只是,白檀一热血男儿,岂能甘心屈居一隅?早已上报了名讳,准备参加科举会试一展手脚了。 白檀虽然被自家香药生意分走了大半精力,想要获得状元确实有些难度,但赢过阮青松那个西贝货,还是轻而易举的。 何况,十月中旬的殿试上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他呢,白檀当然不愿错过。 因此,当阮青松无意之中听到下人们的讥讽,受不得这份气,气势汹汹地来找白檀理论时,对方正在书房内苦读呢。 阮青松见白檀手中拿着书册,蓝色封面上写着银钩铁画的“左传集注”几个字,正端坐在书桌后面,神态认真地阅览着。 这几个字用笔遒劲,锋芒尽露,恰是出自号称“三绝书生”的韦骄之手。 韦骄在儒家典籍上见解独到,体悟颇深,每每开口,必有惊世言论,之前阮青松就曾被此人吸引,欲引为知己,继而向对方多加讨教,可惜被一再推拒。 阮青松仰仗着麒麟才子的身份,被人吹捧惯了,向来自视甚高,倒也拉不下脸面攀交,就此成为心中一件憾事。 只不过文人相轻,如今又科举在即,京中举子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巴不得多搜寻些旁人没有的锦绣文章,即便是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哪里肯轻易让别人知道。 何况韦骄又心高气傲,阮青松再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慷慨到如此田地,在这种时候,还肯把自己做的集注借给白檀看。 如果是在现代,这简直相当于在高考前拿到了学霸的笔记本,至于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到阮青松嫉妒到双眼发红的表情,白檀笑得开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找我有事?” 反正,只要见到阮青松不高兴,白檀就高兴了。 阮青松原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此时却把指责对方苛待自己的事压下,轻蔑地说道:“你一介商贾,地位低贱,读什么书?” 白檀摇了摇头,心道阮青松好歹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怎么观念也如此陈腐,谁说商贾就不可以读书识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美貌小哥儿(二十)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那荷包上面绣着一丛灿烂的白牡丹, 旁边一只活灵活现的白猫,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歪着脑袋望向牡丹花,一脸的憨态可掬。 只是这荷包虽然从配色到刺绣, 无不精致考究, 样式却有些过时,中间的牡丹褪色尤其严重, 似乎是被人长时间放在掌心把玩所致。 五个身着黑色夜行衣, 腰佩弯刀的夜行者,宛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跪在男人面前,一字排开, 态度谦恭而畏惧。 男人从回忆中抽|身,淡淡地问道:“情况如何了?” 跪在中间的黑衣人低声道:“一切正如主人所料,自从白公子从皇宫离开后,姜宏端虽然被太医救醒, 精神却一直不大好, 终日浑浑噩噩的, 再也没能下过床榻。” 男人抬手抚了抚唇角, 隐约露出了点笑意, “白檀做的?” 黑衣人道:“是。” 真是让人意外啊,本以为对方是一只漂亮可爱的猫儿,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善于伪装的狐狸,枉他一直自负耳聪目明,能看破人心,没想到竟然在这少年身上接连走眼两次。 男人来了兴趣,“他做了什么?” 黑衣人道:“那日白公子趁着姜宏端昏迷,故意给他嗅了一种香。” “什么香?” “醉生梦死。” 顾名思义,醉生梦死是一种高浓度的迷|香,只需一点就能让人接连几日精神萎靡,浑身酸软无力,更妙的是寻常大夫根本诊断不出来。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燕子楼与流芳阁的合作,指日可待了。” 这天上午,白檀照例到流芳阁视察,管事将几本账册亲自抱了过来,“本季度的账本都在这里了,公子请看,若是无事,小人就先退下了。” 白檀道:“且慢,吴管事,我方才进来时仿佛看到门口笼子里的黄鹂鸟无精打采的,可是生病了?” 吴管事道:“正是。近日天热,客人也多,小子们躲懒,一时照顾不到,竟然就病了。不然,公子来了流芳阁,那黄鹂鸟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白檀道:“无妨,你把它取下送到我这里来。” 吴管事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就亲自提着细竹条鸟笼上来。 黄鹂鸟原本病恹恹地躺在笼子里,窝成小小的一团,旁边的水和食物丝毫未动,感受到白檀的气息后,费力地睁开眼睛,望着他,委屈巴巴地啾了一声,然后又慢慢合上眼帘。 “真是个小可怜”白檀立刻就心软了,他打开笼子,将黄鹂鸟笼在掌心里,柔声哄道:“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治病。” 白檀左右巡视了一圈,见房间内并无利器,干脆拔下头上的簪子,在白瓷似的指尖狠狠戳了一下,挤出豌豆大小,殷红的血珠。 就在这时,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黄鹂鸟,忽然大力拍动着翅膀,艰难地朝着白檀的手指挪去,尖尖的鸟喙里发出一连串啾啾声,看起来很是兴奋的样子。 白檀心中一动,主动将手指凑了过去,黄鹂鸟眸子发亮,快速将沁出的血珠啄食干净,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磨蹭着白檀的手指。 白檀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黄鹂鸟的羽毛,等小家伙彻底安静下来,酣然入睡,才将它放回笼子里,自己拿了本账册慢慢看着。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白檀忽然被清脆悦耳鸟叫声打断思绪,他抬起头,恰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绿豆小眼,对方见他望了过来,更加开心了,叫声里充满愉悦之情。 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与之前那只有气无力的黄鹂,简直判若两鸟。 白檀怔愣:“还讲不讲逻辑了啊” 晨鸡仰着脖子啼叫了一遍,东方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却还有一弯残月斜斜地挂在树梢上。 拂开一根根嫩绿的柳条,白檀从闹哄哄的街市走过,径自来到燕子楼门前。 留着山羊胡的管事眸底有一抹精光快速闪过,“白公子来了,楼上请。” 白檀轻车熟路地上到三楼,抬起手腕敲门。 低哑且极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进。” 白檀进来,反身把房门掩上,半带试探地问道:“你仿佛十分畏惧阳光?” 屏风后的男人沉吟片刻,意味不明道:“我畏惧的不是阳光,而是人心。” 白檀摇头:“这样可不太好,我即将成为你的合作伙伴,楼主却似乎一直缺乏应有的诚意。” 隐在暗处的黑衣男人低声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白檀走近屏风,隔着淡雅的水墨,轻声道:“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谋朝篡位可不是什么小事,搞不好一家子都要被牵连,因此哪怕白檀实际上已经对姜宏端动了杀心,脸上却还是一派轻松的样子,他不但要探清楚对方的底线,更要清楚这人的筹码,这样才能准确判断出对方值不值得他效忠。 “我的目的很简单。”黑衣人沉默半晌,斩钉截铁地说道:“杀了姜宏端,取而代之!” 呵,真是好大的口气,且不说姜宏端三年前就已经立下了储君,即便没有,依照姜宏端风流好|色的秉性,明里暗里的儿子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呢,谁不眼红那把至高无上的宝座,姜宏端一死,他们还不饿狼似的争起来? 白檀道:“师出无名,此事未必可行,何况,你凭什么去取代姜宏端?” 虽然姜宏端昏庸无能,但是姜氏皇朝却积威甚重,因此百姓们纵然希望姜宏端早日驾崩,但若说要改朝换代,赞同者绝对寥寥无几。 毕竟,姜氏统治了这片大陆一千多年,有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黑衣人冷声道:“就凭我是平西王姜弘毅的嫡长子,姜氏皇朝正统血脉!” 这日午后,阮青松好容易将先生安排的一张大字写完,习惯性地想瘫在床上扣手机,在房间内寻摸了半晌,才忆起自己现在处于封建落后的古代,网瘾上来,不觉有些烦躁。 阮青松晃晃悠悠地走出房来,站在一株肥硕的芭蕉下,兴趣缺缺地抠弄着叶片。 “呦,这不是侍书嘛,不好生跟在老爷身边伺候着,怎么在这里躲懒呢?”一道苍老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话里话外透着些刻薄和精明。 另有人立刻笑着回道:“徐妈妈玩笑了,小子就算是长了副豹子胆,也不敢做出这等惫懒之事,只因老爷去了燕子楼,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故只留了知画在身边,遣小子先把新淘换来的古书拿回府,以免在燕子楼里吃起酒来,被哪位公子老爷弄污了。” 这位徐妈妈乃是阮乐正的奶嬷嬷,阮乐正幼时生母早逝,家道败落,多亏了徐妈妈一家时常接济,才能挨到参加科举,取得功名。 阮乐正得势后倒也没有忘了她的恩德,白家家主过世后,急忙忙地就派人接了来,在吃穿用度上也比众人都要体面一些,竟好似半个主子,寻常得罪不得。 徐妈妈道:“瞧我,竟把这等要事给忘了,今儿原是望日,老爷历来看重读书人,哪有不去燕子楼凑热闹的理儿。” 芭蕉下的阮青松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阮乐正一向多疑,之前的事虽然被花见羞花言巧语地搪塞了过去,但难保他心里不生芥蒂,这可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阮青松这两日一直试图隐晦地讨好阮乐正,缓和父子关系,从而赢得阮乐正的支持,却始终不得要领,现下正瞌睡的时候刚好捡到了枕头,真乃天助我也。 既然阮乐正喜欢沽名钓誉附庸风雅,那自己干脆想办法在执教先生面前表现一二,让阮乐正意识到自己的优秀。 何况,大周自建国以来就格外重视文治武功,制度上更是尽量优渥文人,但凡是有真才实学者,绝对都可以平步青云封官加爵。 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阮乐正,就是朝中重臣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到阮乐正的重视,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世家藏书,结交文人豪客,乃至于逐步打入京中贵人圈。 一切,都需要阮乐正这块敲门砖的配合。 心里谋划已定,阮青松顿觉神清气爽,转身沿小路回了书房。 侍书与徐妈妈寒暄过后,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哪来的一股子邪风,将老太婆的手绢吹了去,这般倒霉”徐妈妈眯着昏花的老眼瞅了半天,这才发现被风垂落到芭蕉叶上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徐妈妈来到偏门外,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包软绵绵的物什,放在手里掂了掂,一路往回走,一路抱怨道:“啐,作死的小东西,好端端的要什么白牡丹,自己屋里的丫头小子都死绝了不成,巴巴地打发我来取东西,凭他是谁,也敢来使唤我。” 内院壁角处建了一座阁子,取名“观星”,上下共六层,是白府内所有建筑当中最高的一处,又距离二门极近,推开窗就能看到远近碧瓦粉墙,花木疏落有致,整座白府尽纳于眼底。 据说观星阁为白氏先祖所建,最初目的原是为窥视星象,勘破天机,但无奈那位先祖始终难以参透玄学奥义,最终不得不放弃。慢慢的,观星阁就演变成了白家子弟在研读学业之余的休闲场所,阁内精心收藏了些古玩字画,棋谱字帖,以及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无所不有。 白檀双手扒着窗框,踮脚往外看去,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狡猾之色。 “狗砸,谢啦。” 小狐狸纳闷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把徐妈妈引过去,还特意让阮青松给看到?” 白檀意味深长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搞不懂你在做什么。” 徐妈妈穿过角门,来到观星阁,单手提起裙摆,呼哧呼哧地爬到五楼,见到白檀也不行礼,歇了半晌才道:“檀哥儿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竟学会装起主子款儿来了。” 白檀双手捧了一卷书简,闻言只作不懂:“妈妈这话是在说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美貌小哥儿(二十一)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与此同时, 本该酣然沉睡的少年早已睁开眼睛,黑眸灼灼,一眨不眨地盯着姜琸看, 满天星河落在他眼底, 璀璨生辉, 再加上唇畔噙着的几分甜醉, 当真十分好看。 姜戎如同被火焰灼伤,动作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 侧身对着的白檀, 露出的右半张脸眉目高挺,五官俊美,眼神幽深, 线条流畅而锋利, 纤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露出慑人的寒意。 仅仅是一张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白檀真心赞叹道:“楼主龙凤之姿, 日月之表,若是整天藏身暗处, 倒真是辜负了。” “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姜戎表情阴冷, 语气讥讽地重复了一遍, 十五岁之前, 这八个字于他而言当之无愧。 至于十五岁之后的姜戎,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每每午夜梦回,总不免忆起自己满手血腥,肮脏不堪,着实惹人厌恶。 久而久之,竟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见到了。 自打在燕子楼结识姜戎以来,白檀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退避,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实在不想再与他周旋,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总不能以后始终让自己以黑色缎带蒙眼吧? 再者说,他们的计划可是谋朝篡位,姜戎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现身人前,这样才能凝聚民心,赢得百姓们的支持。 优柔寡断绝非帝王该有的特质。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圆润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白檀知道姜戎有心结,也一直试图帮他解开这心结,只是一直不得要领,说到底治病总归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尽管心中明白这么做很有可能触碰到对方的逆鳞,白檀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退缩情绪。 开玩笑,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戎身上,甭管对方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这大夫白檀是客串定了! 想到此处,白檀不免仰头笑道:“没人夸赞过楼主容貌远胜他人吗?”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涤荡人心,姜戎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顿觉狼狈不已,身形一晃,却是打算远远地逃开。 幸而白檀见机快,动作灵敏地拉住姜戎的衣袖,“这算什么?我既邀了你来赏月,楼主现身此处,想来必是已经允诺,我没向你讨要手信也就算了,楼主竟还想不告而别?须得罚酒三杯!” 姜戎沉默,身影在月夜下几乎被凝成一尊雕像,过了许久,他终于不再躲避,彻底转过身来,覆盖在左脸上狼牙面具完全暴露在白檀的视线下。 那面具形状怪异,色泽幽深,雕刻的花纹繁华而诡异,依稀是长久不见天日的青铜所铸。 浓浓的黑暗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攫住了咽喉,白檀呼吸都为之一窒。 姜戎像是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浑身缠绕着不容忽视的阴郁气息,宛若带着剧毒的藤蔓,几欲择人而噬。 白檀腹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姜戎气势凌厉,一步步逼近,皎洁的月光从斑驳的叶片缝隙间洒下,打在诡异的獠牙面具上,扭曲成恐怖的形状。 男人停在白檀面前,声音古怪喑哑,如同夜枭悲泣,“你看着这张脸,仔细看着,告诉我,恶心吗?” 青铜面具几乎将他左侧脸颊完全覆盖住,但因为身高的缘故,白檀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下颌,狰狞凌乱的伤疤从面具边缘延伸而出,细细密密,纵横交错,像是白牡丹发达的根系。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半俊美如神祗,一半丑陋如魔鬼。 说实话,姜戎身上浓烈的压迫感让白檀非常不适,仿佛喘气都不敢似的,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能。 于是,白檀不但站在原地未动,甚至连面上微笑和善的神情都丝毫不变,反问道:“为什么要觉得恶心,楼主才华盖世,文韬武略皆有擅长,何苦要去在乎脸上的一点点小瑕疵?” 换句话说,哥们儿,你又不靠脸吃饭,姜宏端身下的宝座还等着你去撬呢,这个时候怎么能怂? 姜戎双眸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白檀又道:“楼主可曾听过这样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少年语调温润,声音清朗,这些话娓娓道来,一字一句直直钻入姜戎心脏最深处,冰冷的血液渐渐回温,让人感受到久违的善意,还有满心满眼的信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美貌小哥儿(二十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良久,他颇为沧桑地叹了口气,把白檀放在地上,自己也蹲下来,顺手拽掉腰间的玉佩,别别扭扭地说道:“乖,别哭啦, 哥哥把这个给你玩儿好不好?” 那玉佩莹润通透, 触手生温, 上面精心雕刻着龙凤呈祥的花纹,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白檀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怯怯地看向他。 玄衣少年轻咳了两声, 随意地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渍,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轻声道:“不过, 哥哥遇到了坏人, 还被他们打伤了, 现在尚且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要帮哥哥保密哦, 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见过哥哥, 知道吗?” 白檀咬着唇角点头, 心里快速思考着这人的身份。 “真乖。”玄衣少年刮了刮小孩子白嫩的鼻尖, “哥哥家中有些事,不便在此多留,小妹妹,以后有缘再会。” 他说完站起身来,单手捂住腹部,脚尖一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花丛间,虽然身形佝偻,动作倒是十分迅速。 白檀:“等等” 说谁是小妹妹呢?! 受了伤还跑辣么快,活该你失血过多! 白檀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心道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呢 白檀和阮白氏一行人回府的时候,恰好与据说是“大病初愈”c正在花园里散心的阮青松狭路相逢,陪在身侧的赫然是阮白氏名义上的丈夫阮乐正,以及身着海棠色裙衫的花见羞。 空气有片刻凝滞。 阮乐正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消失殆尽,冲着白檀不悦地训斥道:“你素来体弱,自该待在家里好生将养,整日跑出去胡闹什么?” 阮白氏的表情瞬间便冷了下来,反唇相讥道:“老爷此话差矣,白家产业将来都是我儿的,自然要带他出去多见识见识,难不成还整日困守内宅,连哪一日引狼入室了都不知道?” 阮乐正眼眸里透出屈辱之色,沉默着端起身侧圆桌上的香茗,慢吞吞地呷了一口。 “姐姐多虑了。”花见羞嫣然一笑,眉眼间波光流转,轻声漫语,宛若莺啼:“老爷原是为了檀哥儿好,若是因此倒叫姐姐心生龃龉,连我都要替老爷觉得委屈了。” 这位花姨娘高髻簪花,晕淡眉目,体态轻盈,打扮艳丽入时,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言一行,可比素衣素服的阮白氏得人心多了。 花见羞出身风尘,本是东都洛阳内数一数二的窟“红袖坊”的花魁,十年前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故得了个雅名“花见羞”,年轻时曾令公子王孙趋之若鹜,洛阳城内的贵族子弟无不以成为花见羞的入幕之宾为幸,不少达官贵族争抢着要将其纳入府邸,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白家女婿阮乐正成功抱得美人归。 当年,花见羞的青睐者没少为此事唏嘘感叹,直到有消息传出,花见羞入府时双手抱着一男婴,其眉眼肖似阮乐正,至此,众人才渐渐熄了心思。 这样一位妙人,常年迎来送往笼络人心,自持身份的阮白氏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与其争辩时每每处于下风。 眼见娘亲被为难,被阮白氏护在身后的白檀抿紧了嘴巴,感觉很不爽,心里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阮乐正其人贪财好利,佛口蛇心,指望他突然转性,维护阮白氏和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花见羞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么剩下的,只有 白檀不动声色地看向阮青松。 如果没记错的话,阮乐正非常迷信,对鬼神之事一直深信不疑。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吧,白檀这般想到。 刚穿越过来时阮青松摩拳擦掌,一心想要大展拳脚,惊艳世人,没成想古人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般愚笨,不但发现了他的异常,还差点被判定为失心疯,吓得阮青松夹紧了尾巴,老实了几天,这才让便宜爹娘疑心消减。 出师未捷,阮青松现在正处于观望状态,还没有制定下一步计划。 本来意外重生一世,还附身在更加年轻漂亮的身体里,享受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照理来说,阮青松应当欣喜若狂才是。 事实上,阮青松也确实得意了好久,直到今日见到白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阮青松的资质和各方面条件也算出众,但白檀不但是嫡出公子白氏传人,还拥有令阮青松自惭形秽的美貌,两相比较,宛若云泥之别。 所以说,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既然决定给他一次完全不同的人生,为什么不让自己重生在白檀身上呢?为什么当时失足落水险些淹死的不是白檀呢? 阮青松垂首沉思,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阴暗,五官也渐渐扭曲起来。 白檀瞅准时机,忽然跑到阮乐正身边,拉住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道:“父亲,檀儿害怕,松哥哥的眼神好可怕” 众人顺势看去,正好将阮青松还未收起的诡异表情尽收眼底,顿时一惊。 阮乐正目带审视:“松儿,你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美貌小哥儿(二十三)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青衣小厮摆摆手:“我可不敢做公子的主。” 近来阮乐正事务缠身,不得空闲, 竟丝毫不曾留意到白府内俨然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府中下人完全被掌握,内宅已经彻底成为白檀的天下。 只是, 白檀一热血男儿,岂能甘心屈居一隅?早已上报了名讳, 准备参加科举会试一展手脚了。 白檀虽然被自家香药生意分走了大半精力, 想要获得状元确实有些难度, 但赢过阮青松那个西贝货,还是轻而易举的。 何况,十月中旬的殿试上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他呢, 白檀当然不愿错过。 因此,当阮青松无意之中听到下人们的讥讽,受不得这份气, 气势汹汹地来找白檀理论时, 对方正在书房内苦读呢。 阮青松见白檀手中拿着书册,蓝色封面上写着银钩铁画的“左传集注”几个字, 正端坐在书桌后面, 神态认真地阅览着。 这几个字用笔遒劲, 锋芒尽露, 恰是出自号称“三绝书生”的韦骄之手。 韦骄在儒家典籍上见解独到, 体悟颇深,每每开口,必有惊世言论,之前阮青松就曾被此人吸引,欲引为知己,继而向对方多加讨教,可惜被一再推拒。 阮青松仰仗着麒麟才子的身份,被人吹捧惯了,向来自视甚高,倒也拉不下脸面攀交,就此成为心中一件憾事。 只不过文人相轻,如今又科举在即,京中举子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巴不得多搜寻些旁人没有的锦绣文章,即便是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哪里肯轻易让别人知道。 何况韦骄又心高气傲,阮青松再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慷慨到如此田地,在这种时候,还肯把自己做的集注借给白檀看。 如果是在现代,这简直相当于在高考前拿到了学霸的笔记本,至于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到阮青松嫉妒到双眼发红的表情,白檀笑得开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找我有事?” 反正,只要见到阮青松不高兴,白檀就高兴了。 阮青松原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此时却把指责对方苛待自己的事压下,轻蔑地说道:“你一介商贾,地位低贱,读什么书?” 白檀摇了摇头,心道阮青松好歹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怎么观念也如此陈腐,谁说商贾就不可以读书识字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神态高傲地说道:“我读书,自然是因为要参加会试。” 阮青松心惊,强自镇定道:“你当会试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只怕连贡院都进不去,当心被人赶出来!” 白檀翻了一页书,闲闲地说道:“谁告诉你只有举人才能进场?” 阮青松皱眉思索。 白檀好心提醒:“你忘了吗?我可是特权阶级,上个月,锦城姨母劝着我母亲,带我拜见了国子监祭酒章大人的夫人,眼下我正和韦骄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呢。” 阮青松恍然大悟,俄顷又阴沉了脸色,国子监是由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又称“太学”,非贵族子弟及官宦之后不得入内进学,在读学生称为“监生”,可略过科举考试当中的院试和乡试,直接参加在京举行三年一次的会试。 况且在国子监当中任教的,上至祭酒,下至博士c助教,都是才高八斗饱读诗书之士,非寻常私学可比。 早些年,阮青松未尝没有进国子监读书的奢望,也求了阮乐正递了名帖,只可惜现任国子监祭酒是真正的清贵名流,看不上阮乐正的做派,连带着也不喜阮青松这个庶子,终是将其拒之门外。 没想到,他求之不得的东西,白檀却动动嘴皮子便有了,让人焉得不恨? 不过,阮青松的反应倒也快,冷静下来,直接说道:“即便得了这个虚名又能如何?论才学,你胸无点墨;论品性,你骄纵蛮横。何况还从商多年,熏染了满身的铜臭味儿,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沽名钓誉!” 白檀忍不住笑了起来。 阮青松若是有真才实学,说出这话也就罢了,自己分明都是靠抄袭才获得“麒麟才子”的称号,究竟是哪来的底气嘲讽别人? 白檀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沽名钓誉我不懂,偷梁换柱眼前却有活生生的例子。” 阮青松心虚,“你这话何意?” 白檀眼眸明净无波,仿若能洞察世事,阮青松心脏不由微微提起,正担心他说出什么惊世言论,对方却神态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罢了。” 阮青松还欲同他理论,但转念一想,白檀既然进了国子监,那么参加科举取士基本已成定局,再说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美貌小哥儿(二十四)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白檀脸上表现出害怕的模样,“娘亲, 您怎么了?” “云奴儿, 你来。”阮白氏将白檀拉至身前, 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半晌,眸子里带着几分喜悦, 几分忧愁,“云奴儿,娘亲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且务必做到。” 白檀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态度坚定地点了点头。 阮白氏语气沉重地说道:“第一, 从今以后, 梦到大哥哥这件事除了娘亲以外不要告诉人任何人, 你父亲也不可以。第二,如果再见到大哥哥, 云奴儿态度定要恭敬些, 大哥哥说了什么话, 云奴儿都要牢牢记在心里,记住了吗?” 白檀道:“记住了。” 阮白氏松了口气:“好了,那位大哥哥还说什么了吗?” 终于绕到正题上来了, 白檀打起精神来, 伤心地说道:“大哥哥说咱们家的花花生病了, 所以才开得少。” “那大哥哥有没有说为什么生病?”阮白氏急声道。 白檀气呼呼地说道:“有人给花花喝又脏又臭的水,花花生气了,大哥哥都看到了。” 阮白氏心中惊雷乍现,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柔声道:“乖孩子,娘亲错怪你了,这会儿有事要忙,让百岁姐姐和无忧姐姐陪你去吃糕饼好不好?” 白檀自无不可。 阮白氏叫来百岁无忧,嘱咐两人带白檀去西厢房玩耍,这才沉着脸让人把管事娘子们召集过来。 呼呼总算是应付过去了,白檀边走边想。 不过,那位姓名不详的先祖白衣客,您老人泉下有知,千万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遭,可别怪我扰您清静,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管事娘子们离开时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她们在偏门处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钻进马车朝各自分管的花圃药圃奔去。 好不容易将事务料理完的阮白氏却没急着休息,她揉了揉涨疼的额头,只说要躺下歇息一会,吩咐贴身丫鬟和张妈妈一同守在房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室。 阮白氏亲自把内室的纱幔落下,又拿了两个枕头一股脑塞进被窝里,这才来到墙角,掀开墙上悬挂的《芙蓉泣露图》,触动一处机关,露出一间黑黢黢的密室。 这密室极小,长宽均不过丈余,其中三面各自矗立着长长的青铜书架,上面塞满了密封的木匣子,当中摆着一张香案,供奉着几块牌位。 最前端的那尊牌位上赫然刻着“白衣公尊位”几字,落款处无名无姓,唯有“未亡人”三字。 那字银钩铁画,笔力万钧,锋利如刀,仿佛刻字之人将自己满腔泣血之痛尽赴于这小小的灵牌当中,纵然已经过去一千多年,每每见之,仍不免让人唏嘘感叹,徒生悲凉之感。 阮白氏态度虔诚地跪于蒲团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不肖子孙白芜,拜谢列祖列宗庇佑。” 以往祭拜完,阮白氏都会立刻悄无声息地离开,今次却不知怎么了,目光胶于摆放在灵牌前的紫檀木小匣子上,久久不能移开。 那匣子雕刻着古朴怪异的纹样,虽然被人擦拭得极为干净,却也难掩久经岁月的陈腐之气,散发着幽眇的香气。 阮白氏像是被诱惑了一般,屏息走过去取出一轴画卷,踟蹰片刻,恍然将之打开。 阮白氏凝目望去,面色大变,如同被抽光了所有力气,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不可置信地说道:“竟然竟然是这样怎么可能,怪不得,怪不得父亲会说出那种话” 厢房内,白檀装作兴致勃勃地捏着围棋的黑白子把玩,趁着百岁无忧不注意,将系统召唤了出来。 毛绒绒的小狐狸瞥他一眼,嫌弃道:“找我干嘛?” 白檀小声道:“狗砸,白衣客有那么厉害吗?怎么什么事跟他沾了点变,感觉就想变味了似的?” 小狐狸气呼呼地说道:“都跟你说了我是狐狸,不是狗!” 白檀道:“知道,知道,快点说啊,狗砸!” 小狐狸:“” “这算什么,白衣客厉害得地方多着呢,对这个世界来说,他是bug一般的存在。” 白檀微笑:“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小狐狸警惕:“你要干什么?” 白檀笑得万分纯良:“当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狗砸,你思想觉悟真是太低了。” 小狐狸:exce ?你跟我一个狐狸谈觉悟? 有了白衣客的光环做掩护,白檀自觉没了后顾之忧,开始一点点显露自己在草木品鉴c调香制香上的天赋。 阮白氏一边为此欣喜若狂,一边担心白檀木秀于林,招至风吹雨打,遂决定把对白檀的栽培都放在暗处,又再三管束揽月阁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嘴,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 白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研究各种花木,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白氏一族传下来的各种花木资料,只差没有头悬梁锥刺股了。 白檀的课业刚开始由阮白氏亲自负责,在这方面他进展太快,可说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孩子又实在冰雪聪明,虽不到过目不忘那般夸张的地步,却也超出同龄人太多。无论典籍再如何繁杂晦涩,也鲜少见他读第三遍的。 初始,阮白氏还担心白檀故意躲懒,考校了几次,才发现他是真的已经融会贯通,阮白氏不禁几次私下感叹道:“我儿果然有大才。” 渐渐地阮白氏开始觉得吃不消了,于是想方设法地请了些顶尖匠人私下里教导白檀。 与此同时,阮青松也没闲着,他原比白檀大上几个月,已经到了启蒙入学的年纪,花见羞求了阮乐正,为他精心挑选了位西席,现下就住在外院西侧待客的厢房。 白檀咬着唇角点头,心里快速思考着这人的身份。 “真乖。”玄衣少年刮了刮小孩子白嫩的鼻尖,“哥哥家中有些事,不便在此多留,小妹妹,以后有缘再会。” 他说完站起身来,单手捂住腹部,脚尖一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花丛间,虽然身形佝偻,动作倒是十分迅速。 白檀:“等等” 说谁是小妹妹呢?! 受了伤还跑辣么快,活该你失血过多! 白檀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心道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呢 白檀和阮白氏一行人回府的时候,恰好与据说是“大病初愈”c正在花园里散心的阮青松狭路相逢,陪在身侧的赫然是阮白氏名义上的丈夫阮乐正,以及身着海棠色裙衫的花见羞。 空气有片刻凝滞。 阮乐正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消失殆尽,冲着白檀不悦地训斥道:“你素来体弱,自该待在家里好生将养,整日跑出去胡闹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美貌小哥儿(二十五)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生母出身风尘也就算了,还连累他也被人瞧不起。 这是封建落后的古代, 身份等级森严, 从呱呱落地那日起, 人就被划分成三六九等, 出身低微是阮青松一辈子的痛脚, 由不得他不去嫉妒白檀。 纵然从小就被阮乐正和花见羞娇养着长大,但是阮青松知道,白府的所有繁华荣宠都不属于他,前世的遭遇让阮青松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就像一个经济拮据的房客, 虽然坐拥豪宅, 却随时都可能被人无情地扫地出门。 只有将那些东西完完全全地夺过来, 冠上自己的姓名,或许他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之前,因为白檀少在外面走动,旁人根本不知道白家真正传人姓甚名谁, 他便有意混淆视听,每每只说自己是阮乐正的嫡长子, 费尽心机, 苦心遮掩, 让世人误以为他才是阮白氏的儿子。 现在, 他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白檀拆穿在人前,阮青松感受着众人狐疑嘲讽的目光,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心里涌过一层又一层的难堪。 白檀神情悠哉地望向阮青松,将对方双眸深处的阴暗情绪尽收眼底,不禁觉得好笑,阮青松这家伙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白家祖训有言:白氏子孙,男不可续弦,女不可另嫁,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年,阮白氏还未与阮乐正彻底撕破脸,见到突然被丈夫带进后宅的花见羞母子,虽然气恼愤怒,痛恨阮乐正出尔反尔,背叛曾经许诺的誓言,却从未想过出手伤害花见羞,更遑论是针对不过一岁多的阮青松了。 阮白氏曾说过,世间本就对女子甚为苛待,她又何必去做恶人?至于阮青松,彼时阮白氏自己也是初为人母,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对阮青松只会比对花见羞更好。 从始至终,阮白氏和白檀对花见羞母子抱的态度都是眼不见为净,好吃好喝地养在内宅也就是了,反正也不缺他们那一口吃食。 只可惜,世上人心不可测。 阮白氏和白檀想要做件善事,却没想到养虎为患,谁能料到反而是花见羞母子主动出击,将阮白氏和白檀置之死地。 所以说,阮青松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你若对他好,他只会认定你笑里藏刀;你若对他不好,他更有理由先下手为强了。 因此,对待阮青松,绝对不能手软,只有将他打狠了,打怕了,他才不敢再轻易反击。 白檀继续问道:“怎么?有胆色撒谎,却没有勇气承认吗?阮青松,我再问你一遍,你的生母到底是谁?” 阮青松攥紧拳头,额头爆出条条青筋,快速思考着应对之策,嘴上敷衍道:“弟弟,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生母名讳,岂可随意出口?” 白檀往下落了一个台阶,与阮青松视线持平,目光相对,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我记得,十几年前你母亲花见羞艳名远播,曾经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容貌在红袖坊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呢。” 一言既出,四座哗然,任谁都想不到阮青松的生母竟然会是花见羞,年纪稍微大些的,谁不知道花见羞这个人间尤物,更甚至在座的几位人到中年的举子当年还是花见羞的疯狂追求者,险些为她与家中闹翻。 众人闻言全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人说道:“是了,花见羞在红袖坊挂牌三年,之后仿佛是嫁给了阮乐正阮大人” 旁边喝茶看戏的华服男子嗤笑道:“说什么嫁不嫁的,阮乐正自己都是入赘女婿,婚前大言不惭地哄骗人家,允诺些山盟海誓,结果呢?老泰山前脚死,他后脚就把红颜知己用一顶软轿抬回家里。只可怜了,虽是弱质女流,却撑起偌大家业。能做出这样狼心狗肺之事,还瞒得滴水不漏,不被御史台里的那些老东西抓住把柄,阮乐正真是好手段!”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姜国历代皇帝素来重视伦理纲常,自太祖开始就奉行以孝治天下,若此事坐实,阮乐正的名声必定大打折扣,仕途也势必会受到影响。 楼内众人都感到难以置信,说道:“如此说来,阮大人尚未出热孝,就忙着纳妾?” 有脾气耿直急躁的,拍案而起,喝道:“若此事属实,阮乐正与畜生何异?” “不错,此等行径,着实让人不齿!” “枉我如此敬佩阮大人,私下里常常以他为榜样勉励自己,没想到竟看走了眼,该打!该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美貌小哥儿(二十六) 大家好,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有身着青衣青裤, 穿戴明显较为体面的小子劝道:“好啦, 莫要再说了,若被点星斋里的那一位听了去,且有的闹呢。” 一众小厮都谄媚地笑道:“文哥儿说的是,只你伺候公子, 不知我们的辛苦, 还望您能在公子面前美言两句,若能离了这苦海,便给你立长生牌位也使得。” 青衣小厮摆摆手:“我可不敢做公子的主。” 近来阮乐正事务缠身, 不得空闲,竟丝毫不曾留意到白府内俨然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府中下人完全被掌握, 内宅已经彻底成为白檀的天下。 只是,白檀一热血男儿, 岂能甘心屈居一隅?早已上报了名讳,准备参加科举会试一展手脚了。 白檀虽然被自家香药生意分走了大半精力, 想要获得状元确实有些难度, 但赢过阮青松那个西贝货, 还是轻而易举的。 何况, 十月中旬的殿试上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他呢, 白檀当然不愿错过。 因此, 当阮青松无意之中听到下人们的讥讽,受不得这份气,气势汹汹地来找白檀理论时,对方正在书房内苦读呢。 阮青松见白檀手中拿着书册,蓝色封面上写着银钩铁画的“左传集注”几个字,正端坐在书桌后面,神态认真地阅览着。 这几个字用笔遒劲,锋芒尽露,恰是出自号称“三绝书生”的韦骄之手。 韦骄在儒家典籍上见解独到,体悟颇深,每每开口,必有惊世言论,之前阮青松就曾被此人吸引,欲引为知己,继而向对方多加讨教,可惜被一再推拒。 阮青松仰仗着麒麟才子的身份,被人吹捧惯了,向来自视甚高,倒也拉不下脸面攀交,就此成为心中一件憾事。 只不过文人相轻,如今又科举在即,京中举子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巴不得多搜寻些旁人没有的锦绣文章,即便是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哪里肯轻易让别人知道。 何况韦骄又心高气傲,阮青松再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慷慨到如此田地,在这种时候,还肯把自己做的集注借给白檀看。 如果是在现代,这简直相当于在高考前拿到了学霸的笔记本,至于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到阮青松嫉妒到双眼发红的表情,白檀笑得开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找我有事?” 反正,只要见到阮青松不高兴,白檀就高兴了。 阮青松原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此时却把指责对方苛待自己的事压下,轻蔑地说道:“你一介商贾,地位低贱,读什么书?” 白檀摇了摇头,心道阮青松好歹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怎么观念也如此陈腐,谁说商贾就不可以读书识字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神态高傲地说道:“我读书,自然是因为要参加会试。” 阮青松心惊,强自镇定道:“你当会试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只怕连贡院都进不去,当心被人赶出来!” 白檀翻了一页书,闲闲地说道:“谁告诉你只有举人才能进场?” 阮青松皱眉思索。 白檀好心提醒:“你忘了吗?我可是特权阶级,上个月,锦城姨母劝着我母亲,带我拜见了国子监祭酒章大人的夫人,眼下我正和韦骄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呢。” 阮青松恍然大悟,俄顷又阴沉了脸色,国子监是由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又称“太学”,非贵族子弟及官宦之后不得入内进学,在读学生称为“监生”,可略过科举考试当中的院试和乡试,直接参加在京举行三年一次的会试。 况且在国子监当中任教的,上至祭酒,下至博士c助教,都是才高八斗饱读诗书之士,非寻常私学可比。 早些年,阮青松未尝没有进国子监读书的奢望,也求了阮乐正递了名帖,只可惜现任国子监祭酒是真正的清贵名流,看不上阮乐正的做派,连带着也不喜阮青松这个庶子,终是将其拒之门外。 没想到,他求之不得的东西,白檀却动动嘴皮子便有了,让人焉得不恨? 不过,阮青松的反应倒也快,冷静下来,直接说道:“即便得了这个虚名又能如何?论才学,你胸无点墨;论品性,你骄纵蛮横。何况还从商多年,熏染了满身的铜臭味儿,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沽名钓誉!” 白檀忍不住笑了起来。 阮青松若是有真才实学,说出这话也就罢了,自己分明都是靠抄袭才获得“麒麟才子”的称号,究竟是哪来的底气嘲讽别人? 白檀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沽名钓誉我不懂,偷梁换柱眼前却有活生生的例子。” 阮青松心虚,“你这话何意?” 白檀眼眸明净无波,仿若能洞察世事,阮青松心脏不由微微提起,正担心他说出什么惊世言论,对方却神态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罢了。” 阮青松还欲同他理论,但转念一想,白檀既然进了国子监,那么参加科举取士基本已成定局,再说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再一个,自己能阻拦他一时,焉能阻拦他一世? 阮青松自认对白檀还有几分了解,他虽不喜欢对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绝非庸碌之辈。眼下年纪小,学问浅也属正常,但是对方毕竟师从名家,又有韦骄和张蕴伯从旁辅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与其以后看着对方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倒不如现在一同参加科举,趁着白檀羽翼未丰,伺机将其狠狠踩下去,最好能想个计谋,剥夺对方参加科举的资格,让他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个贩夫走卒。 若能亲眼见到白檀如此,才算痛快! 想到此处,阮青松心中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期待之情,胸有成竹地说道:“你莫要得意,咱们且看以后吧。” 白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阮青松目光从那本《左传集注》上掠过,转身,阴沉着脸离开了,一边走,一边皱眉认真思索着什么,竟然连自己此行的目的都给忘记了。 白檀乐得轻松,转身就吩咐将张进忠道:“阮青松火气这么大,想必是近来膳食太过油腻的缘故,告诉后厨,让他们多做些清淡的食物送到松竹苑。” 张进忠忍笑应了声是。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京城上下处处张灯结彩,闺阁千金们相偕出游,世家子弟亦结伴赏月,一时间彩带飘扬,笑语嫣然,一派繁华喧闹的景象。 只是白檀从观星阁上远远望去,总觉得这热闹之中隐隐透出颓败之态,莫名有些伤感。 白府人丁单薄,无其他长辈在世,因此请了几位有脸面的妈妈嬷嬷陪着阮白氏,大家玩闹了一场。 倒是阮青松那边邀了许多文人,从西侧角门里钻进来,迎来送往,直聒噪得人耳朵疼。 惹得无忧抱怨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规矩,再没见过这般的,来府上作客竟不走正门,也不与主人打声招呼,好没道理!公子,咱们何不将人打出去?” 白檀笑而不语。 百岁心细,思虑也更周全些,满含担忧地说道:“婢子方才偷偷瞧了一眼,见那些人言行举止都没个体统,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千万别出事才好。” 白檀咬了口枣泥山药馅的月饼,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对小厮多福道:“你到前院告诉忠叔,就说今夜府上来了外人,守夜巡逻更要格外仔细些,尤其是母亲那里,绝不可让人惊扰。再传我的话,让丫头们都避着点,最好早早回房休息,门窗也须得关严实。” 多福疑惑道:“公子想是忘了自己的清风楼?” 白檀道:“我那里都是些寻常物件,就不兴师动众了。” 多福还想再说什么,见白檀态度坚定,只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多福领命离开后,白檀将百岁与无忧也都赶去了揽月阁,让她们自去伺候阮白氏。 凉亭内很快就剩下白檀孤零零一个人,越发显得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秋高气爽,天地空旷开阔,唯有一轮皓月作陪。 白檀抿了口桂花酒,蓦然想起前世在孤儿院的经历,那时生活辛苦,却也有少年人单纯的快乐。 犹记得七岁那年,有好心人捐了一笔物资,其中就有一台被淘汰的破旧电视机。 那时刚好也是中秋佳节,二手电视机被珍而重之地摆到了院子中央,大家席地而坐,兴高采烈地看某个不知名电视台的演出,一直熬到后半夜,哪怕眼睛都要黏在一起了,也都不肯散去。 时隔多年,白檀依然记得那场晚会最后一首曲子,现在想来,仿佛就飘荡在自己耳边。 白檀形状美好的桃花眼定定地注视着天上圆月,启唇清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本不善唱歌,再加上年岁日久,记不清楚旋律,调子也有些不伦不类的,却意外的悦耳动听。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少年嗓音低回婉转,浓浓夜色当中,表情也有些醉醺醺的,隐约带了三分迷离,俯身在石桌上,几欲睡去。 庭角植了一株叶片呈现椭圆状,颜色浓郁苍翠的植物,却是桂花当中的名品,叫“佛顶珠”的,此时却不知为何无风而动,簌簌作响,洒落一地淡黄色细碎花瓣。 白檀醉眼惺忪,带着酒香的菱唇呢喃了一句:“哪儿来的野猫,还未到春天,就开始叫|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美貌小哥儿(二十七)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阮白氏应道:“娘亲在。”柔嫩素白的手熟练地掀开锦被, 将仅着亵衣的孩子抱入怀中,丫鬟平安立刻将捧在手里的夹袄递了过来。 意识渐渐回笼,实际年龄早已成年的白檀臊了个大红脸,仰着小脸抗议道:“娘亲万万不可如此, 娘亲每日管理家务,本就辛苦异常,孩儿不能为您分担一二也就罢了, 怎可再劳累母亲?” 听了这话,莫说阮白氏, 就连一众丫鬟嬷嬷们都禁不住笑了起来,阮白氏的乳母张妈妈直接出声打趣道:“这才哪到哪啊,公子莫要着急, 再过几年,有您建功树业,孝敬双亲的时候,到时候还怕不能给夫人挣个诰命回来?再说了,公子如今年幼, 夫人慈母心肠,纵然偏疼些也是有的, 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阮白氏颔首道:“这话很是, 娘亲这半生只得了一个你, 白府上上下下都是我儿的,云奴儿只管安心。” 白檀看着阮白氏坚毅的神情,面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母亲啊,这就是他前世心心念念,一直艳羡,却始终未能见到的母亲。 至于他是怎么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摇身一变成为贵族小公子,这就说来话长了。 白檀这个要钱不要命的,那天在影视城跑完龙套后,夜里又去一家酒吧做兼职,好巧不巧碰到两帮人马火拼,最后不幸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被人在后脑勺处砸了一酒。 再睁开眼时,白檀已经恢复出厂设置,成了一只刚刚落地,尚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奶团子,愉快地吹着泡泡。 旁边,眉目温柔的年轻女子虽然脸色苍白虚弱,却笑得一脸慈爱,眯着眼睛逗他:“宝宝,娘的宝宝,真乖” 白檀:天惹,我竟然有妈妈啦?! 这有什么,只要跟着我混,保你从今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 白檀艰难地蠕动着身子,圆滚滚的眼睛四处乱瞟,谁,谁在说话? 然而,这话说出口后就变成了“咿呀,咿呀” 年轻女子语气幸福地说道:“呀,嬷嬷快看,宝宝跟我说话呢。” 周围人连忙附和:“可不是嘛,公子真聪明啊。” 脑海当中浮现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狐狸,抱着果子啃得正欢,于百忙之中抽空看向白檀,语气十分敷衍地说道:“你好,我是学神系统,来帮助你走向人生巅峰,成为人生赢家的。” 这是谁编的台词,也太不走心了,现在连给小学生看的系统文里都不这么写了好吗? 人生赢家哪有那么容易当的。 白檀很上道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该给我发布任务了?” 小狐狸:“啊,对,任务其实挺简单的,只要你随意选择一种技能,然后达到当前世界顶尖水平,成为该位面第一人就可以了。” “如果完不成任务呢,会被人道毁灭吗?” 小狐狸头都没抬:“这我可说不准,看主神心情吧。” 白檀好奇:“你们主神脾气怎么样?” 小狐狸抬头想了想,呆头呆脑地说道:“不知道,忘了问了。” 白檀: 听起来好像很不靠谱的样子,不过,如果是督促人学习的系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嘛。 毕竟,多掌握一种技能,也就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可能。 姜戎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此中深意,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白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去,等到诸事了结,我再请你喝酒赏月。” 姜戎做了个手势,三名身形相似,黑衣铁甲,蒙面佩刀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神态极为恭敬地说道:“主人。” 白檀目瞪口呆:“咦,我喝醉了?怎的出现幻觉了”说完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是眼晕,“奇怪,这到底是几个?” 姜戎心生莞尔,扶他坐好,转过身来,面对影卫时却立刻冷了表情,声音冷冽地说道:“从今日起,白檀才是尔等的主人,他毫发无伤地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明白吗?” 三名影卫齐声应是。 姜戎微微挥手,三人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竟为惊动任何人。 白檀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惊讶赞叹道:“好厉害!” 姜戎有点不痛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方才那枚玉佩,你很是珍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特殊缘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美貌小哥儿(二十八)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既然阮乐正喜欢沽名钓誉附庸风雅, 那自己干脆想办法在执教先生面前表现一二,让阮乐正意识到自己的优秀。 何况, 大周自建国以来就格外重视文治武功,制度上更是尽量优渥文人,但凡是有真才实学者, 绝对都可以平步青云封官加爵。 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阮乐正, 就是朝中重臣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 但是, 在此之前, 他必须得到阮乐正的重视,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世家藏书, 结交文人豪客, 乃至于逐步打入京中贵人圈。 一切,都需要阮乐正这块敲门砖的配合。 心里谋划已定, 阮青松顿觉神清气爽,转身沿小路回了书房。 侍书与徐妈妈寒暄过后, 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哪来的一股子邪风,将老太婆的手绢吹了去,这般倒霉”徐妈妈眯着昏花的老眼瞅了半天, 这才发现被风垂落到芭蕉叶上的手绢,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徐妈妈来到偏门外, 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包软绵绵的物什,放在手里掂了掂,一路往回走,一路抱怨道:“啐,作死的小东西,好端端的要什么白牡丹,自己屋里的丫头小子都死绝了不成,巴巴地打发我来取东西,凭他是谁,也敢来使唤我。” 内院壁角处建了一座阁子,取名“观星”,上下共六层,是白府内所有建筑当中最高的一处,又距离二门极近,推开窗就能看到远近碧瓦粉墙,花木疏落有致,整座白府尽纳于眼底。 据说观星阁为白氏先祖所建,最初目的原是为窥视星象,勘破天机,但无奈那位先祖始终难以参透玄学奥义,最终不得不放弃。慢慢的,观星阁就演变成了白家子弟在研读学业之余的休闲场所,阁内精心收藏了些古玩字画,棋谱字帖,以及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无所不有。 白檀双手扒着窗框,踮脚往外看去,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狡猾之色。 “狗砸,谢啦。” 小狐狸纳闷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把徐妈妈引过去,还特意让阮青松给看到?” 白檀意味深长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搞不懂你在做什么。” 徐妈妈穿过角门,来到观星阁,单手提起裙摆,呼哧呼哧地爬到五楼,见到白檀也不行礼,歇了半晌才道:“檀哥儿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竟学会装起主子款儿来了。” 白檀双手捧了一卷书简,闻言只作不懂:“妈妈这话是在说我?” 徐妈妈气恼:“不然,还能有谁?” 正在整理房间的百岁恼她欺负公子年幼,冷笑道:“妈妈这话好生奇怪,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哪里用得上一个装字?不过是公子来了兴趣,想寻些白牡丹调香玩儿,府里虽种了些,摘了到底不雅,这才烦请妈妈去外院接过来,倒惹了您一箩筐的闲话,真真婢子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婢子自己去外院走一趟也省了这些是非。” 徐妈妈瞪圆了眼睛,怒道:“小蹄子好厉害的嘴!赶明儿嫁了人也这般掐尖要强不成?但凡遇到个稍微厉害点的婆婆,也容不得你惺惺作态!即便活活打死,也是有的!” 百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听过此等无赖话,又不好张嘴分辨,气得脸都红了。 白檀放下书简,声音软软地去哄百岁:“姐姐莫哭,这个妈妈好讨厌,檀儿不喜欢她,我去求了娘亲,把她卖掉好不好?就像是上次那个偷偷拧檀儿的嬷嬷一样。” 闻听此言,徐妈妈脸色几度变换,当年她虽然被阮乐正接了进来,却因没搞清楚形势,误以为白家真是阮白氏这位后宅主母掌事,稀里糊涂地就签下了卖身契,至今没能要回来。 如今她虽然在阮乐正面前略得些脸儿,但到底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再一个,阮乐正堂堂七尺男儿,也实在不好插手内宅事务。 徐妈妈心里清楚,阮白氏给她那几分薄面,不过是不愿意和阮乐正撕破脸罢了,但若这事涉及白檀,那就可另当别论了,毕竟,白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阮白氏拿小公子当眼珠子疼? 看她神色难堪,眼里闪过挣扎,白檀悄悄露出一个狡黠笑容。 白家家主死后,阮白氏一后宅妇人,难免被人看轻,府里有不少仆人渐渐生出变心,更有甚者,私下向花见羞母子投诚,卖主求荣。 原著当中,白檀母子一步步走向灭亡的路上,可没少这些人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出手践踏。尤其是这位徐妈妈,多次故意将饭菜打翻,逼得母子两人只能吃外院的花瓣充饥。 如今杀鸡儆猴,但愿不算太晚。 于是,当天晚上回房休息时,白檀毫无悬念地病了,整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嘴里只反复念叨:“不敢啦,檀儿再也不敢啦娘亲,救命,娘亲” 这番神志不清的呓语,对阮白氏来说不吝于软刀子割肉,当下就红了眼睛,泣声道:“我的儿” 屋内众人尽皆掩面而泣。 百岁哭得眼睛都肿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婢子护主不力,求夫人责罚。” 阮白氏道:“此话何意?” 百岁便将白日发生的事条理分明地讲述了一遍,只听得阮白氏面带怒色,恨声道:“好厉害的妈妈!连我儿都敢冲撞,我竟不知,在这白府里云奴儿还算不得主子,既如此,想必我也不配住在这里的。” 阮白氏发了狠,扬声让张妈妈带人将徐妈妈绑了来,摁在长椅上打了二十板子。 满院丫鬟小厮看着,鸦雀无声。 待到阮乐正得了消息赶回来时,刑罚早已结束,徐妈妈却仍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哭闹着。 徐妈妈一向喜欢倚老卖老,仗势欺人,阖府上下鲜少有喜欢她的,再加上今日阮白氏动了怒,众人哪敢去触她的霉头,因此,竟没人愿意动手去扶一把。 阮乐正生平最好面子,当即拂袖道:“太太好大的威风,连为夫视若尊长的人都敢打?明日岂非连我也要一起绑了?” 父亲过世不满三载,阮白氏却将阮乐正真正面露看了个一清二楚,心肠也一日冷似一日,听了这话竟也不觉如何难受,只替白檀心酸:“老爷这是打定主意要做孝子了?只可怜我那云奴儿没有一个慈父!那般小的孩子,被下人唬得丢了魂,他老子却只惦记着别人的死活,改日朱御史的夫人再来流芳阁时,我定要与她叙叙姐妹情!将府内奴大欺主,宠妾灭妻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说与她听听!” 朱御史是朝野皆知的清官,为人孤介耿直,秉笔直言,又是历经两朝的老人,莫说是佞臣奸党,即便是皇上都要惧怕他几分,在士子清流之间声誉极高。 倘若被他参上一本,先别说皇上与御史台那边如何定罪,在朝堂上的名声只怕先就毁了。 思及此处,阮乐正脸色微变,却仍硬着声音道:“夫人太过多心,身为人父,我如何不关心檀儿了?只是小孩子家家,不可过于娇宠。那徐妈妈又是上了年纪的,我难免多问了两句。罢了,你既看不惯徐妈妈,让她去守着庄子好了。” 阮白氏垂下眸子,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不敢劳动老爷费心,请回吧。” 她说完立刻转过身去,望着墙上一幅颜色灰白素淡的《孤雁哀鸣图》,背影冷漠决绝,竟是不愿同他再多说一句话。 阮乐正拂袖而去。 虽然前世经常渴盼着见到亲生父母,但是现在白檀有句话一定要讲,阮乐正还真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渣男啊 他伸出短小白嫩的手,目光从银红色的软烟罗纱帐内望出去,软软地唤道:“娘亲。” 阮白氏用帕子按了按眼睛,俯身蹲在床榻之侧,“云奴儿可好些了?” 白檀点点头,又故作童言无忌状:“娘亲,父亲不喜欢我,他只喜欢松哥哥,我们不和他一处玩了,好不好?” 阮白氏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眶,却又摇头道:“云奴儿莫要胡说,娘亲与他是夫妻,此生算是错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美貌小哥儿(二十九)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白檀作了回南郭先生, 混在几人当中滥竽充数,来到二楼一间补拙素雅的房间,见到里面果然已经陈列着许多佳作, 临窗的书案上设着上等的笔墨纸砚, 旁边摆放了一尊小巧玲珑的黄铜熏香炉, 烟雾袅袅升腾,一股清灵而温雅的气味缓缓散开, 说不出的静谧, 连人心都被渲染得沉静下来。 管事笑道:“诸位请吧。” 这十人当中, 有好诗的,有好画的, 都捡了自己喜爱的,爱不释手地观摩起来。 白檀将目光从黄铜香炉上收回来, 站在玄关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扇子, 脸上蕴着几分别有深意的浅笑,耐心地等着管事开口。 管事弯腰施礼, 悄无声息地冲着白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向三楼, 径自来到走廊最里面。 白檀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管事, 看着他亲手打开一扇厚重古朴的门, 垂下头,低声道:“公子快请进吧,主人正在等你。” 白檀唰得一声收起折扇,拢在手里,轻轻敲击着掌心,语气狡黠地说道:“进,当然要进,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你们一番苦心。” 房间里没有掌灯,光线很是幽暗,外面行人的谈笑声隔着清溪传来,也是模糊不清的,没有什么真实感,白檀仿佛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地狱。 好在如今是七月中旬,月亮渐趋圆满,高高悬与星斗之间,洒落一地斑驳皎洁的月光。 白檀不言不语地站了一会儿,待适应之后,兀自来到房间中央的檀木圆桌旁,矮身坐了下来,伸手去拎桌上的紫砂壶,倒在海棠冻石蕉叶杯里,用手触探杯壁,呵,竟然还是热的 绢纱屏风后面,隐约立着一抹黑影,炽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白檀身上,渐渐又移至衣领处c脖颈处,定格在对方脸庞上,不知为何呼吸竟乱了一拍。 画舫上有红袖的歌妓怀抱琵琶,临风高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音质曼妙,体态轻盈,无一处不娇柔,无一处不勾人。 两岸有醉醺醺的豪客高声应和,随手扯下身上荷包,远远掷了过去。 这歌声幽幽渺渺,如同蒙了一层纱。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黑影呢声重复道:“真是好词。” 白檀喝茶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说道:“世人都以为这是阮青松的手笔。” 黑影道:“我却觉得它合该出自白公子之手。” “非也非也,它的主人不在此间。”白檀摇头,继而悠然道:“外人都道燕子楼幕后的主人十分神秘,惯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黑影默了片刻,哑声道:“你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请你过来。” 白檀:“没错。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在诗词一道确实表现平平,而阮青松那首《卜算子·咏梅》纵然不能夺魁,位列前十应该是没问题的,结果却与我的猜想大相径庭,岂非太过奇怪?更何况,那黄铜香炉内焚的还是我白家流芳阁秘制的‘风雪夜归’,专为待客之用。如此一来,楼主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黑影声音低沉地赞叹道:“果然聪慧。” 白檀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楼主找在下何事,直说便是。” 黑影道:“听说东都白氏乃正宗香料世家,始祖白衣客当年制香技艺独步天下,不知如今白氏传人能否撑得起这份赞誉?” 白檀淡淡道:“别的不敢夸口,制香方面,我只说,白家若谦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好!”黑影道,“如今我燕子楼里正需要一味香料,想向白公子定制。” 白檀眯起眼睛:“寻常香药的定制,流芳阁及各处分店的管事都可做主,问不到我这里来,你要的是什么香?” 黑影一字一顿道:“七夜雪。” 白檀双手一抖,险些将那精雕细琢的海棠冻石蕉叶杯跌个粉碎,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冷声道:“这香我不会做,也不能做,阁下另请高明吧。” 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被白檀打开的门板狠狠摔回去。 白檀转身,怒目而视:“阁下这是何意?” 黑影身形有些佝偻,低咳半晌,才嘶哑着嗓子说道:“狂澜既倒,大厦将倾,你如何独善其身?” 白檀一改往日温和无害的模样,咄咄逼人道:“何处狂澜既倒?哪里大厦将倾?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黑影厉声道:“皇室残暴,戎马生郊。姜宏端无德无能,忝居帝位,却纵容臣子搜刮民脂民膏,边塞战事连年不断,苛捐杂税一日重似一日,远的不说,今年开春,青黄不接之时,你可知有多少人卖儿鬻女?江淮两地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姜宏端却只字不提,岂非无道昏君?” 他说的这些,白檀又如何不知,只是官场倾轧向来残酷,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这种情况下,白檀断然不会轻信任何人,他道:“即便你所言不虚,又和‘七夜雪’有什么关系?” 黑影闷声笑道:“当然有关系,我若没记错的话,宫中那些所谓贵人们用的香料,也是你们白家的流芳阁特制的,包括姜宏端喜欢的龙涎香。” 白檀默然。 黑影继续蛊惑道:“七夜雪的用处,你比我更清楚。” 三更时分,白檀满脸倦色的回了府。 百岁一边为他换衣服,一边担忧道:“公子怎么才回来?不过出去了一趟就累成这样,幸好夫人待在白马寺诵经还未回来,否则不知会如何心疼呢。” 白檀摆手:“无事,你们且先下去吧。” 婢女小厮依次退下,白檀斜靠在软榻上,暗暗思忖今日发生的事情。 燕子楼的楼主到底是什么人,白檀总觉得对方的嗓音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何时何地听过。 还有他说的那个提议,虽然危险,但不得不说,确实让人十分心动啊。 只是着其中的利益分配,还有具体实施办法,还需再斟酌斟酌 白衣少年走了后,房间内再次恢复幽暗死寂。 黑影隐在屏风后,静默良久。 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如今才发现大错特错。 昔年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孩子,现在已经蜕变为长身玉立c姿容无双的少年郎。 真想不到,那个漂亮得如同玉雕般的女娃娃,竟然是个男孩子 想到这里,黑影深邃的眸子涌现出一抹柔和之色,他有些想笑,溢出口的却是粗哑怪异的声音,宛若夜枭。 黑影僵在原地。 仿佛过了很久,他抬起手,想要抚摸自己左侧的脸颊,却只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夜长梦多,姜戎有意避出京城,远离这边是非之地,只管坐山观虎斗,然后趁此时机将兵权拢在自己手心里,于各地大行善举,获得民间支持。 白檀醉醺醺地点头:“我懂,不就是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吗?” 姜戎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此中深意,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白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去,等到诸事了结,我再请你喝酒赏月。” 姜戎做了个手势,三名身形相似,黑衣铁甲,蒙面佩刀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神态极为恭敬地说道:“主人。” 白檀目瞪口呆:“咦,我喝醉了?怎的出现幻觉了”说完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是眼晕,“奇怪,这到底是几个?” 姜戎心生莞尔,扶他坐好,转过身来,面对影卫时却立刻冷了表情,声音冷冽地说道:“从今日起,白檀才是尔等的主人,他毫发无伤地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明白吗?” 三名影卫齐声应是。 姜戎微微挥手,三人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竟为惊动任何人。 白檀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惊讶赞叹道:“好厉害!” 姜戎有点不痛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方才那枚玉佩,你很是珍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特殊缘故?” 白檀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非常苦恼地思索了片刻,“这,这是一位小哥哥送的” 姜戎放轻了呼吸,“什么小哥哥?” 白檀软声道:“时间太久,记不大请了,仿佛是一位极好看的小哥哥,只是那以后,却再没有见到过。” 姜戎摩挲着自己左侧脸颊处的青铜面具,陷入沉默。 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抱回清风楼,细心安置好,姜戎从白府告辞,回到自己的燕子楼,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忐忑。 这般患得患失,还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燕子楼楼主吗? 姜戎心绪不平,难以长眠,夜风送来木芙蓉的香气,耳边有柔和婉丽的曲调,似有若无地飘荡着。 作为近些年刚刚崛起c供文人名士谈诗论画的风雅场所,燕子楼在京城士子间颇受赞誉,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毗邻燕子楼的妙音坊也是姜戎的产业。 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妙音坊无论是布置装修,还是伶人的容貌技艺,都远胜于其他同类花楼,更难得的是,妙音坊里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其中诸人,或擅长琴筝,或精于萧笛,或喜欢箜篌,或钟爱琵琶,不一而足。 因着今夜是中秋,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热闹三分,即便已经是后半夜,来寻欢作乐的人仍然兴致不减,高声点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姜戎听得意动,冲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来。” 薛妙音是姜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明艳动人,一把空灵曼妙的嗓音更是极为勾人。 四年前,薛妙音怀抱一把琵琶,孤身沦落到此地,自卖自身,成为妙音坊中一位伶人,甫一露面,就成为京中大多数男人争相追逐的对象,因为恩客们出手阔绰,不到一年时间就攒够了赎身银子,还用多余的钱财将妙音坊买了下来,自此成为妙音坊的掌事娘子。 但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罢了,薛妙音其实是姜戎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之一,看起来弱不胜衣,实则极为残忍狠辣。 当真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 任何棘手的任务,但凡有了薛妙音出马,姜戎都可高枕无忧。毕竟,有时候,美色是最无敌的利器,能够杀人于无形。 薛妙音挽着乌黑油亮的垂鬟分肖髻,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蜜合色交领长衫,葱黄绫子锦裙,脚上踏着兰草花样的绣鞋,微垂着头走进来,眉目温柔如水,真真是安分随时,守拙装愚。 薛妙音柔声道:“不知主人唤我来,所为何事?” 隔着屏风,姜戎低声道:“你且弹一首曲子来听。” 薛妙音微感讶异,摄于姜戎素日积威,到底不敢问出口,只是眼波盈盈,悄然在那人身上绕了一圈,心道楼主惯常是不解风情的,怎么今夜倒转了性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美貌小哥儿(三十)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殿下说笑了。”白檀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他面前静置着一张黄梨木的梅花小桌, 桌上摆放着天青色荷叶状的鱼盆, 几尾圆头圆脑c鲜红可爱的红鲤鱼正欢快地游动着。 白衣少年将玉笋似的手指浸到水里, 闲闲地逗弄着,语气散漫:“世人都盛赞八股取士制度好,我却不这样认为,难道普天之下人人都只能去读书当官不成?倘若如此,地由谁耕?布由谁织?再者说,我也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只看天意吧。” 他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大胆了, 姜国重视人文风化, 崇尚孔孟之道,向来喜欢把儒家学说奉为金科玉律, 拥有一整套完整严谨的科举制度,读书人在方方面面都能享受优待,无数人从启蒙开始就泡在四书五经当中, 挤破脑袋就为了在科举仕途上崭露头角, 自此平步青云。 还从未有人说过如此惊天言论。 紫衣金冠的男人目光惊诧, 暗沉沉地看了白檀一会, 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这些言论太过惊世骇俗, 若是换个人如此放诞无礼, 为了讨好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早就出手责罚了。 不过,说这话的是白檀。 他不知为何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作不知罢了。 紫衣金冠的男子笑着问道:“公子为何称呼我为殿下?” 过了这半日,白檀方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他双眸幽深,眼波却异常清澈潋滟,微微一笑,立刻带了几分魅惑,“你身上穿着看似普通,布料及花纹却皆出自宫中尚衣局,且针脚细密,不似寻常人手笔,尤其你腰间这枚秋香色荷包,虽然不显眼,但是,我若没看错的话,荷包上可是用金银二线绣了双龙戏珠的纹样?除了今上,也只有贵为储君的东宫太子有资格用了。” 紫衣男子展开泥金折扇,缓缓笑开:“不错,孤正是姜琸。” 姜琸是储君名讳,三年前昭告天下的皇榜上提到过,也是为了方便世人避讳的用意。 然而,白檀听了却恍若未闻,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水玩儿,似乎是根本没把堂堂一国储君放在眼里。 “孽障!”姜琸还未开口说什么,阮乐正就厉声呵斥道:“太子殿下面前胆敢如此放肆,成何体统!侍书,还不请出家法?” 阮青松适时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父亲真是的,弟弟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您纵然有心管教,原也不必急于一时,更何况弟弟年幼,爱玩闹一些实属正常。” 阮乐正不依不饶:“青松不必出言维护,这孽障,整日里言语无状,行为不羁,你我父子二人时常忍让一二也就罢了,如今冒犯了贵人,他有几条命可赔?”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便宜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多不堪似的。 “嗯?”白檀动作一顿,形状完美的桃花眼不觉又睁大了些,“父亲无缘无故地说这许多话做什么?檀儿不过是看太子殿下白龙鱼服,想是不愿引人耳目,故此才没有行大礼,难道错了吗?” 他说完便静静地望着姜琸,丰润的菱唇微微抿起,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也无辜极了。 姜琸的呼吸立刻乱了一拍,他轻轻咳了两声,神色威严地说道:“阮大人的话确实过了,不过是一点小事,哪里就犯得上动用家法?” 阮乐正拱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玉不琢,不成器,今日我” 白檀却正色道:“檀儿确实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惹得父亲经常生气恼怒,每每扬言要打死檀儿,父亲打儿子,本是天经地义,檀儿即便是被打死,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娘亲近日正在白马寺诵经斋戒,为檀儿祈福,若是此时出了事,岂非伤她的心?” 阮夫人?听到白檀提及阮白氏,姜琸方才想起一桩旧事,状似不经意间开口道:“罢了,这家法也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请的。” 阮乐正表情一僵,讪讪地放下了手腕。 他本是入赘至白家,算起来终究是外姓人,家法供在白家后院祠堂内,阮乐正是没有资格随意进入白家祠堂的。 阮青松眼睛一转,笑道:“如此才好,本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当然要亲亲密密的。” 一家子?别搞笑了,白檀点头道:“阮家哥哥有心了,无忧。” 一袭青碧色衣裙的无忧笑吟吟地上前一步,掏出一只丁香色荷包塞到阮青松怀里,语气亲热地说道:“怪道公子时常夸松哥儿聪慧呢,我和百岁两人竟是个傻的,看到主子们拌嘴,就吓得鸦默雀静的,还是你有办法,这么一劝就好了,这是公子赏的,快些拿着吧。” 为了凸显自身温润端方的气质,阮青松今日特意穿了一袭青色交领长袍,这本无甚错漏,然而,他却忘了,白府上的一等婢女小厮也是惯常穿青衣的。 方才阮青松一人独处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与白檀的侍婢无忧待在一起,两人俱是青衣青裤,不知道的,怕是会把两人身份搞混。 阮青松眼眸中划过一抹恼怒,强颜欢笑道:“弟弟又同我玩笑了。” 他眼眶微红,星眸含水,眼波粼粼地望向姜琸,竟是一副小女儿姿态。 姜琸的眉头轻轻皱起,反而煞有其事地冲白檀点点头,赞道:“白公子果真有世家风范。” 阮青松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 姜琸却觉得这白小公子举止清雅,言谈不俗,即便是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也依旧从容淡然,不卑不亢,实在难得。 至于阮青松嘛 姜琸轻摇折扇的动作稍稍停顿。 原本他还觉得此子饱读诗书,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如今看来纵有才华,心胸却不够豁达,到底是落了下乘。 阮乐正不想让姜琸在此地多留,拱手道:“天气炎热,微臣在书房内略备了些茶水,请殿下移步。” 姜琸点头:“也好。”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盯着白檀看了一眼。 白檀淡然地拿起茶盏,仰头喝了一口百岁特意酿制的梅子茶,恰好避过对方窥探的目光。 呵呵,正牌攻上线,马上就要开撕了,真是让人兴奋啊。 阮青松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檀,“你不是最讨厌闷热天气吗?为何偏偏今日出来?” 白檀不以为意道:“偶尔改变一下爱好也不错,比如我原是喜欢调香制香的,若是哪天厌了,读读书,写写字,也还风雅有趣,你说对吗?” 阮青松心中一惊,冷着脸离开了。 “咱们这位麒麟才子脾气倒是不小。”白檀打趣地笑了。 阮青松很早之前便立志要走科举仕途,年幼时就陆陆续续地传出不少惊世佳作,在京城文人圈里一直享誉盛名,不到十五岁就取得了举人功名。 更妙的是这人深谙炒作之道。 须知当年在白檀有意引导之下,阮乐正个老狐狸原本已经注意到阮青松的异常之处,从而心生戒备的。 这也难怪,试问,一个本来只懂调皮捣蛋c大字不识的孩童,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是写诗,又是作文的,任谁能不怀疑? 阮乐正又是狡诈多疑的性格,心里种种猜测一个比一个阴暗,看着阮青松的目光也越来越冷。 阮青松察觉到之后,方才醒悟自己一心想要展露才华,赢得阮乐正的全力栽培,却忘了事出反常必为妖,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了。 然而,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冒然否认反倒难以自圆其说。 思来想去,阮青松定下一条妙计。他先是接连几日嚷着晚上做了噩梦,梦到有一集狮头c鹿角,虎眼于一体,尾巴长而粗的怪物追赶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喷火,那火焰直灼烧到他的颈背处,却又不伤及性命。 流言莫名其妙就从白府传了出去,众人都感到惊讶好奇。 直到一日,有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来府中做客,听说此事后让阮青松将那怪物画在纸上,众人看时只见那怪物似龙非龙,似马非马,正是上古神兽麒麟。 再看阮青松一直喊疼的颈背处,果然浮现一个麒麟形状的伤痕。 那老学士当即惊呼道:“此乃天降神迹,诚愚世侄,你这儿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怕是要成为麒麟才子!” 世人哗然,之后却陆陆续续地相信了这“麒麟才子”之说,否则怎么解释阮青松前后变化呢? 不过,这阮青松倒也心狠,竟能忍着疼痛,夜里偷偷对着铜镜用油灯灼伤颈背,还一声不发,白檀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他了。 如今三年一次的会试马上就要到来,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众人茶余饭后都在猜测今次谁能够一举夺魁,进而在殿试上蟾宫折桂,到时候曲江宴饮c打马游街,以后就彻底成为人上人了。 据说,街头巷尾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私设赌局,赌今次科举谁能脱颖而出,眼下正有十位热门人选,其中风头最劲的赫然就是麒麟才子阮青松。 按照这个世界原来的运行轨迹,接下来可就是阮青松靠着背诵的古诗名篇,成功赢得上位者器重,风光无限的剧情了。 只不过,现在多了白檀这个变数。 嘿嘿,白檀眯起眼睛,乐道:“我一向,最喜欢看戏了。” 听了这话,莫说阮白氏,就连一众丫鬟嬷嬷们都禁不住笑了起来,阮白氏的乳母张妈妈直接出声打趣道:“这才哪到哪啊,公子莫要着急,再过几年,有您建功树业,孝敬双亲的时候,到时候还怕不能给夫人挣个诰命回来?再说了,公子如今年幼,夫人慈母心肠,纵然偏疼些也是有的,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阮白氏颔首道:“这话很是,娘亲这半生只得了一个你,白府上上下下都是我儿的,云奴儿只管安心。” 白檀看着阮白氏坚毅的神情,面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母亲啊,这就是他前世心心念念,一直艳羡,却始终未能见到的母亲。 至于他是怎么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摇身一变成为贵族小公子,这就说来话长了。 白檀这个要钱不要命的,那天在影视城跑完龙套后,夜里又去一家酒吧做兼职,好巧不巧碰到两帮人马火拼,最后不幸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被人在后脑勺处砸了一酒。 再睁开眼时,白檀已经恢复出厂设置,成了一只刚刚落地,尚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奶团子,愉快地吹着泡泡。 旁边,眉目温柔的年轻女子虽然脸色苍白虚弱,却笑得一脸慈爱,眯着眼睛逗他:“宝宝,娘的宝宝,真乖” 白檀:天惹,我竟然有妈妈啦?! 这有什么,只要跟着我混,保你从今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 白檀艰难地蠕动着身子,圆滚滚的眼睛四处乱瞟,谁,谁在说话? 然而,这话说出口后就变成了“咿呀,咿呀” 年轻女子语气幸福地说道:“呀,嬷嬷快看,宝宝跟我说话呢。” 周围人连忙附和:“可不是嘛,公子真聪明啊。” 脑海当中浮现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狐狸,抱着果子啃得正欢,于百忙之中抽空看向白檀,语气十分敷衍地说道:“你好,我是学神系统,来帮助你走向人生巅峰,成为人生赢家的。” 这是谁编的台词,也太不走心了,现在连给小学生看的系统文里都不这么写了好吗? 人生赢家哪有那么容易当的。 白檀很上道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该给我发布任务了?” 小狐狸:“啊,对,任务其实挺简单的,只要你随意选择一种技能,然后达到当前世界顶尖水平,成为该位面第一人就可以了。” “如果完不成任务呢,会被人道毁灭吗?” 小狐狸头都没抬:“这我可说不准,看主神心情吧。” 白檀好奇:“你们主神脾气怎么样?” 小狐狸抬头想了想,呆头呆脑地说道:“不知道,忘了问了。” 白檀: 听起来好像很不靠谱的样子,不过,如果是督促人学习的系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嘛。 毕竟,多掌握一种技能,也就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成为白月光(一)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呦,这不是侍书嘛, 不好生跟在老爷身边伺候着, 怎么在这里躲懒呢?”一道苍老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话里话外透着些刻薄和精明。 另有人立刻笑着回道:“徐妈妈玩笑了,小子就算是长了副豹子胆,也不敢做出这等惫懒之事,只因老爷去了燕子楼, 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故只留了知画在身边,遣小子先把新淘换来的古书拿回府,以免在燕子楼里吃起酒来,被哪位公子老爷弄污了。” 这位徐妈妈乃是阮乐正的奶嬷嬷, 阮乐正幼时生母早逝, 家道败落,多亏了徐妈妈一家时常接济,才能挨到参加科举,取得功名。 阮乐正得势后倒也没有忘了她的恩德, 白家家主过世后, 急忙忙地就派人接了来, 在吃穿用度上也比众人都要体面一些, 竟好似半个主子, 寻常得罪不得。 徐妈妈道:“瞧我,竟把这等要事给忘了,今儿原是望日,老爷历来看重读书人,哪有不去燕子楼凑热闹的理儿。” 芭蕉下的阮青松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阮乐正一向多疑,之前的事虽然被花见羞花言巧语地搪塞了过去,但难保他心里不生芥蒂,这可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阮青松这两日一直试图隐晦地讨好阮乐正,缓和父子关系,从而赢得阮乐正的支持,却始终不得要领,现下正瞌睡的时候刚好捡到了枕头,真乃天助我也。 既然阮乐正喜欢沽名钓誉附庸风雅,那自己干脆想办法在执教先生面前表现一二,让阮乐正意识到自己的优秀。 何况,大周自建国以来就格外重视文治武功,制度上更是尽量优渥文人,但凡是有真才实学者,绝对都可以平步青云封官加爵。 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阮乐正,就是朝中重臣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到阮乐正的重视,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世家藏书,结交文人豪客,乃至于逐步打入京中贵人圈。 一切,都需要阮乐正这块敲门砖的配合。 心里谋划已定,阮青松顿觉神清气爽,转身沿小路回了书房。 侍书与徐妈妈寒暄过后,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哪来的一股子邪风,将老太婆的手绢吹了去,这般倒霉”徐妈妈眯着昏花的老眼瞅了半天,这才发现被风垂落到芭蕉叶上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徐妈妈来到偏门外,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包软绵绵的物什,放在手里掂了掂,一路往回走,一路抱怨道:“啐,作死的小东西,好端端的要什么白牡丹,自己屋里的丫头小子都死绝了不成,巴巴地打发我来取东西,凭他是谁,也敢来使唤我。” 内院壁角处建了一座阁子,取名“观星”,上下共六层,是白府内所有建筑当中最高的一处,又距离二门极近,推开窗就能看到远近碧瓦粉墙,花木疏落有致,整座白府尽纳于眼底。 据说观星阁为白氏先祖所建,最初目的原是为窥视星象,勘破天机,但无奈那位先祖始终难以参透玄学奥义,最终不得不放弃。慢慢的,观星阁就演变成了白家子弟在研读学业之余的休闲场所,阁内精心收藏了些古玩字画,棋谱字帖,以及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无所不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成为白月光(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张蕴伯出言阻止道:“无须如此, 公子体弱,受不得寒气, 才吃了饭, 出些汗也正常, 把窗子打开, 吹吹那挟着花香的夜风, 岂不清爽?” 他快手快脚地将另一扇紧闭的轩窗也打开了,窗口正对着临河的几家花楼, 隐隐传来些女子娇柔的调笑声, 男客们相互间恭维寒暄声。 白檀敏感地闻到浓郁的脂粉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他怎么也来了?”张蕴伯惊讶出声。 程锐道:“谁啊?” 张蕴伯转身,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白檀:“阮青松。” 他们与白檀相识多年, 对白家的情况十分了解, 除了替阮白氏及白檀母子两人不值外,也很是瞧不上阮乐正的虚伪做派。 唯独对于阮青松,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阮青松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但认真分辨起来, 他却又确实没做错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程锐和张蕴伯实在做不出随意迁怒他人的事, 只一直选择无视他罢了。 偏偏阮青松近日不知是怎么了, 总喜欢往他们身边凑,没得让人不自在。 白檀道:“我这哥哥向来心比天高,今日是望日,想必是来燕子楼参加诗社的。” 张蕴伯心存忧虑:“ 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青松少爷也太不安分了,公子须得小心一点才是。” 瞧瞧,阮青松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做得多隐蔽似的,殊不知连张蕴伯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到了。 真替他脸疼。 程锐也道:“我也就算了,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檀儿你打小就聪明,干嘛要做商贾呢?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这样的话从白檀选择经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断过,毕竟,商人地位低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限制。 商人东买西卖,赚取差价,以此牟利,商贾行业的流动性,对社会现状的稳定造成巨大挑战,当权者为了使自己的地位确保无虞,自然极力压制。 阮青松踏进燕子楼时,厅内的文人名士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有相熟的同窗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邀他同坐。 阮青松走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同窗道:“今日诗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我们正在想该如何写。” “哦?”阮青松眼眸一亮,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二楼三楼一间间密闭的雅室。 十年前燕子楼还只是一家略有些名气的普通茶楼,像京城内的其他任何一家档次较高的茶楼一样,喜欢安排些风雅的游戏,以此招徕顾客。 这样的茶楼,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同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 直到三年前,燕子楼不知为何突然易主,闭门歇业了半个月,再开门时已经完全换了风格,不但装修得更加雅致奢华,藏书和字画也远非其他茶楼可以匹敌,有不少还是当世孤本。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燕子楼竟然请来了数位大儒,每隔五三日便有一位在楼内开堂授课。 这些人一生著作等身,载誉无数,偏又个个傲骨铮铮,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几年前就避世不出,任是达官贵族,龙子皇孙也没能劝服他们,让无数文人扼腕叹息。 当年几位大儒的名号一经传出,燕子楼立刻被不敢置信的读书人层层包围,场场听众爆满,拥挤得毫无立锥之地。 自此以后,燕子楼的地位就凌于其他酒楼茶楼之上,成为大家追求风雅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燕子楼还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举办诗会c文会,以诗会友,以文论道,若能拔得头筹,自然有丰厚的彩头。 其实,但凡能够随意进入燕子楼的,谁也不是不名一文之辈,自然看不上那些彩头,他们更希望得到是楼里的藏书,文坛上的盛名,更甚至是某位大儒亲传弟子的身份。 阮青松之所以频频来燕子楼,也不过是为自己造势罢了。 他往二楼中间栏杆处望了一眼,那里正悬挂着一副大字,饱蘸浓墨,遒劲有力,却仅仅只有一个“梅”字。 看来这就是今日诗会的题目了,阮青松认真回想了一会,记起了一两首前世背过的有关“梅”的诗词,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放心不少。 一时间,阮青松又是庆幸,又是懊悔,五味杂陈。 庆幸的是前世做了网络写手,比寻常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古代文化;懊悔的是大多时候都在复制粘贴,储存的古诗词也非常有限。 这些年来,他看似在文坛风光无两,整日着享受众人的称赞与吹捧,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麒麟才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他脑海当中现有的诗词越用越少,只剩下寥寥几十首。 为此,他不得不一再小心谨慎,甚至时常闭门不出,除非重大场合,轻易不借用古人诗词,实在推脱不得时也尽量自己写。 不过,人的胃口都是越养越刁的,阮青松早些年的诗作珠玉在前,如今的作品却逊色不少,反差太大,众人失望之余,不免偷偷议论起此事,认为阮青松江郎才尽。 有风声传到阮青松耳里,气得他当场摔了一批上好的瓷器。 这些话跟直接扇了他一嘴巴有何区别? 因为此事的推动,再加上秋闱在即,阮青松近些时日细细筹划了许多,这才决定重现出现在众人面前。 打定了今日夺魁的主意后,阮青松故意作出一副皱眉思索的模样,在厅内小幅度地来回踱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众人歌咏梅花的诗词都渐渐完成了,纷纷誊写到燕子楼专门提供的芙蓉笺上,标注好姓名,呈递给楼里的小厮。 有人恭维道:“这次诗会的题目虽然简单,但此间卧虎藏龙,我怕是无望了,阮兄高才,想必今日定能满载而归。” 阮青松道:“郭兄言重了,涂鸦之作,愧不敢当。”话虽如此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在原来温润自矜的底色上,稍稍覆盖了些得意 旁边另一华服男子讥笑道:“怕只怕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知道早些年的诗作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有那般心智?骗鬼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成为白月光(三)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那大哥哥有没有说为什么生病?”阮白氏急声道。 白檀气呼呼地说道:“有人给花花喝又脏又臭的水, 花花生气了, 大哥哥都看到了。” 阮白氏心中惊雷乍现,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柔声道:“乖孩子,娘亲错怪你了, 这会儿有事要忙, 让百岁姐姐和无忧姐姐陪你去吃糕饼好不好?” 白檀自无不可。 阮白氏叫来百岁无忧,嘱咐两人带白檀去西厢房玩耍, 这才沉着脸让人把管事娘子们召集过来。 呼呼总算是应付过去了,白檀边走边想。 不过, 那位姓名不详的先祖白衣客, 您老人泉下有知, 千万大人有大量, 饶我这一遭, 可别怪我扰您清静, 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管事娘子们离开时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她们在偏门处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钻进马车朝各自分管的花圃药圃奔去。 好不容易将事务料理完的阮白氏却没急着休息, 她揉了揉涨疼的额头, 只说要躺下歇息一会, 吩咐贴身丫鬟和张妈妈一同守在房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室。 阮白氏亲自把内室的纱幔落下,又拿了两个枕头一股脑塞进被窝里,这才来到墙角,掀开墙上悬挂的《芙蓉泣露图》,触动一处机关,露出一间黑黢黢的密室。 这密室极小,长宽均不过丈余,其中三面各自矗立着长长的青铜书架,上面塞满了密封的木匣子,当中摆着一张香案,供奉着几块牌位。 最前端的那尊牌位上赫然刻着“白衣公尊位”几字,落款处无名无姓,唯有“未亡人”三字。 那字银钩铁画,笔力万钧,锋利如刀,仿佛刻字之人将自己满腔泣血之痛尽赴于这小小的灵牌当中,纵然已经过去一千多年,每每见之,仍不免让人唏嘘感叹,徒生悲凉之感。 阮白氏态度虔诚地跪于蒲团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不肖子孙白芜,拜谢列祖列宗庇佑。” 以往祭拜完,阮白氏都会立刻悄无声息地离开,今次却不知怎么了,目光胶于摆放在灵牌前的紫檀木小匣子上,久久不能移开。 那匣子雕刻着古朴怪异的纹样,虽然被人擦拭得极为干净,却也难掩久经岁月的陈腐之气,散发着幽眇的香气。 阮白氏像是被诱惑了一般,屏息走过去取出一轴画卷,踟蹰片刻,恍然将之打开。 阮白氏凝目望去,面色大变,如同被抽光了所有力气,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不可置信地说道:“竟然竟然是这样怎么可能,怪不得,怪不得父亲会说出那种话” 厢房内,白檀装作兴致勃勃地捏着围棋的黑白子把玩,趁着百岁无忧不注意,将系统召唤了出来。 毛绒绒的小狐狸瞥他一眼,嫌弃道:“找我干嘛?” 白檀小声道:“狗砸,白衣客有那么厉害吗?怎么什么事跟他沾了点变,感觉就想变味了似的?” 小狐狸气呼呼地说道:“都跟你说了我是狐狸,不是狗!” 白檀道:“知道,知道,快点说啊,狗砸!” 小狐狸:“” “这算什么,白衣客厉害得地方多着呢,对这个世界来说,他是bug一般的存在。” 白檀微笑:“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小狐狸警惕:“你要干什么?” 白檀笑得万分纯良:“当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狗砸,你思想觉悟真是太低了。” 小狐狸:exce ?你跟我一个狐狸谈觉悟? 有了白衣客的光环做掩护,白檀自觉没了后顾之忧,开始一点点显露自己在草木品鉴c调香制香上的天赋。 阮白氏一边为此欣喜若狂,一边担心白檀木秀于林,招至风吹雨打,遂决定把对白檀的栽培都放在暗处,又再三管束揽月阁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嘴,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 白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研究各种花木,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白氏一族传下来的各种花木资料,只差没有头悬梁锥刺股了。 白檀的课业刚开始由阮白氏亲自负责,在这方面他进展太快,可说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孩子又实在冰雪聪明,虽不到过目不忘那般夸张的地步,却也超出同龄人太多。无论典籍再如何繁杂晦涩,也鲜少见他读第三遍的。 初始,阮白氏还担心白檀故意躲懒,考校了几次,才发现他是真的已经融会贯通,阮白氏不禁几次私下感叹道:“我儿果然有大才。” 渐渐地阮白氏开始觉得吃不消了,于是想方设法地请了些顶尖匠人私下里教导白檀。 与此同时,阮青松也没闲着,他原比白檀大上几个月,已经到了启蒙入学的年纪,花见羞求了阮乐正,为他精心挑选了位西席,现下就住在外院西侧待客的厢房。 说谁是小妹妹呢?! 受了伤还跑辣么快,活该你失血过多! 白檀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心道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呢 白檀和阮白氏一行人回府的时候,恰好与据说是“大病初愈”c正在花园里散心的阮青松狭路相逢,陪在身侧的赫然是阮白氏名义上的丈夫阮乐正,以及身着海棠色裙衫的花见羞。 空气有片刻凝滞。 阮乐正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消失殆尽,冲着白檀不悦地训斥道:“你素来体弱,自该待在家里好生将养,整日跑出去胡闹什么?” 阮白氏的表情瞬间便冷了下来,反唇相讥道:“老爷此话差矣,白家产业将来都是我儿的,自然要带他出去多见识见识,难不成还整日困守内宅,连哪一日引狼入室了都不知道?” 阮乐正眼眸里透出屈辱之色,沉默着端起身侧圆桌上的香茗,慢吞吞地呷了一口。 “姐姐多虑了。”花见羞嫣然一笑,眉眼间波光流转,轻声漫语,宛若莺啼:“老爷原是为了檀哥儿好,若是因此倒叫姐姐心生龃龉,连我都要替老爷觉得委屈了。” 这位花姨娘高髻簪花,晕淡眉目,体态轻盈,打扮艳丽入时,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言一行,可比素衣素服的阮白氏得人心多了。 花见羞出身风尘,本是东都洛阳内数一数二的销魂窟“红袖坊”的花魁,十年前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故得了个雅名“花见羞”,年轻时曾令公子王孙趋之若鹜,洛阳城内的贵族子弟无不以成为花见羞的入幕之宾为幸,不少达官贵族争抢着要将其纳入府邸,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白家女婿阮乐正成功抱得美人归。 当年,花见羞的青睐者没少为此事唏嘘感叹,直到有消息传出,花见羞入府时双手抱着一男婴,其眉眼肖似阮乐正,至此,众人才渐渐熄了心思。 这样一位妙人,常年迎来送往笼络人心,自持身份的阮白氏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与其争辩时每每处于下风。 眼见娘亲被为难,被阮白氏护在身后的白檀抿紧了嘴巴,感觉很不爽,心里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阮乐正其人贪财好利,佛口蛇心,指望他突然转性,维护阮白氏和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花见羞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么剩下的,只有 白檀不动声色地看向阮青松。 如果没记错的话,阮乐正非常迷信,对鬼神之事一直深信不疑。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吧,白檀这般想到。 刚穿越过来时阮青松摩拳擦掌,一心想要大展拳脚,惊艳世人,没成想古人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般愚笨,不但发现了他的异常,还差点被判定为失心疯,吓得阮青松夹紧了尾巴,老实了几天,这才让便宜爹娘疑心消减。 出师未捷,阮青松现在正处于观望状态,还没有制定下一步计划。 本来意外重生一世,还附身在更加年轻漂亮的身体里,享受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照理来说,阮青松应当欣喜若狂才是。 事实上,阮青松也确实得意了好久,直到今日见到白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阮青松的资质和各方面条件也算出众,但白檀不但是嫡出公子白氏传人,还拥有令阮青松自惭形秽的美貌,两相比较,宛若云泥之别。 所以说,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既然决定给他一次完全不同的人生,为什么不让自己重生在白檀身上呢?为什么当时失足落水险些淹死的不是白檀呢? 阮青松垂首沉思,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阴暗,五官也渐渐扭曲起来。 白檀瞅准时机,忽然跑到阮乐正身边,拉住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道:“父亲,檀儿害怕,松哥哥的眼神好可怕” 众人顺势看去,正好将阮青松还未收起的诡异表情尽收眼底,顿时一惊。 阮乐正目带审视:“松儿,你怎么了?” 阮青松支支吾吾,一时难以分辨:“孩儿,孩儿身体不适” “是吗?”阮乐正拖长了音调,沉吟道:“既如此,赶快再把张老先生请过来瞧瞧。” “老爷——”花见羞身形婀娜地走上前去,柔柔一笑,娇嗔道:“您这般虎着脸,别说是松儿了,连妾身都觉得害怕呢,怪不得大家都赞您官威日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成为白月光(四)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一个衣衫褴褛, 奄奄一息。 自从不慎晕倒在白府,再清醒后姜戎就过上了昼伏夜出的生活, 费心隐藏着自己的行迹。 姜戎自愈能力惊人, 原本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算是渡过了危险期,谁知昨天深夜晚来风急, 一场骤雨突至, 姜戎躲在石洞中, 没有多余的衣物抵御风寒, 四更时分竟然开始发热,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等到白檀出现时,姜戎俨然已经一脚跨进了鬼门关。 方才的警戒与防备, 早已耗尽了姜戎最后一点力气,他伏在地上,挣扎着去看来人, 手指摁在佩剑上, 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眼前的孩子双颊粉嫩,玉白团子一般, 嫩生生的额心生着一粒殷红的朱砂痣, 比观音座下的童子还讨喜几分。 姜戎声音嘶哑:“是你。” 士可杀不可辱, 倘若发现他行藏的是其他人, 姜戎宁愿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最差也不过是血溅当场罢了。 奈何造化弄人,来者竟然是那位不久前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娃娃,姜戎纵然再如何不择手段,也不愿杀一个懵懂无辜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一个颇得他眼缘的孩子。 思及此处,姜戎心内悲叹一声也罢,他手指一松,颓然躺于地上,双目怔怔地望着假山洞顶。 这人满身脏污,形容狼狈,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状态,一双眼睛却深如幽潭,血丝密布,带着浓浓的怨恨与不甘。 那双眼睛缓慢地眨动几下,瞳孔渐渐涣散,气息也弱了下去。 这种时候若是睡过去恐怕就离死亡不远了,白檀一惊,连忙走过去,蹲在对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脆生生地喊道:“醒醒,快醒醒,别睡!” 柔嫩的桃花带着清甜的香气,不屈不饶地在自己鼻尖拂动,姜戎不堪其扰,费尽力气睁开眼睛,看向处于自己上方的那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 醒了就好,白檀从香囊中掏出一颗奶白色丸药,一边往姜戎嘴里塞去,一边却不得不满脸稚气地小声道:“喂!坏人,你生病了吗?那檀儿给你吃糖,好不好?檀儿生病时,娘亲每次都会喂檀儿吃糖,吃完就不难受了。” 糖?姜戎头脑昏昏沉沉地想到,现在吃糖可没什么用处。 只是莫说是一颗糖丸,就是□□,他也没力气反抗了。 白檀不是真真正正的四岁顽童,这糖丸自然也并非是寻常糖丸,而是当年白家家主,举全族之力,费尽心力从一位杏林圣手那里求来配方,用三十一种名贵中草药研磨调配,制成的养身药丸,对于气弱体虚c高热伤寒c头疼晕眩等常见症状都有神效。 不过顾忌白檀年幼,恐他不愿服用,白家家主使了个心眼,特意命人在原方基础上增加蜂蜜c桂花调味,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做养身丸,以此哄白檀乖乖吃下。 因此,这药丸才会闻起来香气馥郁甜腻。 白檀当然知道对方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延医问药,而非吃养身丸,但是现在情况不明,对方这身伤又一看便知另有隐情,还是少惹人注目得好。 养身丸下肚后,姜戎只觉得小腹处生出一股热意,四肢百骸暖洋洋的,颇为舒服,片刻后,身上慢慢多了些力气。 白檀不能在此多留,见他状况有所好转,一股脑地又掏出许多丸药,放在姜戎手中,“唔,这些都留给你吃,虽然你是个大大的坏人,但是娘亲说做人要心善,菩萨才会庇佑,所以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 姜戎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沉默不语,心里却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好啦。”白檀拍了拍手,站起身,“坏人,我走啦,再晚会被娘亲发现的。” 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白檀走出假山山洞,将花木恢复原状,严严密密地遮住入口。 回到揽月阁时,众人果然已经发现他不见了,正一锅粥似的忙乱着,见到白檀现身,吓得高声念佛号,幸而阮白氏正在小憩,并未惊动她。 一场虚惊就此平静下来。 晚间,白檀趁着夜深人静,抱了个比自己还高几分的包袱,悄悄地溜进假山石洞中,途中险些被巡逻的护院逮住,好在白檀身形矮小,动作又灵敏,往旁边的草丛里一钻,外人却也发现不了他。 虽则如此,白檀自己倒是被吓得够呛。 姜戎正躺在地上沉睡,脸色看起来如纸一般苍白,双唇更是因为失水过多而有些干裂,气息竟然还算平稳。 白檀试了试对方额头的温度,发现高烧已退,暗叹一声:生命力可真顽强,简直与小强都不遑多让了。 看到对方已无大碍,白檀心下稍安,他将自己偷偷拿出来的一方灰鼠皮毛毯盖在少年身上,又把包袱放在显眼处,然后就猫着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那包袱里,白檀特意放了些他千方百计搜刮来的膏药c纱布c药丸,以及一大包糕饼和水果。 有了这些东西,想来对方能够顺利渡过眼前的难关。 之后的几天,白家生意兴隆,阮白氏特意带着白檀去视察自家大大小小的铺子,正式将他引见给各位掌柜。 既然是小主子来了,各位掌柜们也都识趣,纷纷或出自真心,或出自假意地将人夸赞了一番。 白檀睁着琉璃般清透的眸子,认真审视着各铺子的营业情况,心里快速勾画着什么,一脸严肃正经的小模样,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等到白檀再次寻到机会,撇开紧紧跟在身旁的百岁和无忧,一个人来到假山时,那极为隐蔽的山洞里,哪还有血衣少年的身影,就连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也被一一抹去。 只是那狭□□仄的空间内,还留存着极淡的血腥味,提醒着白檀曾经发生的一切。 也不知,对方去了哪里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十年时光转瞬即逝。 荷塘的花又开了,嫩嫩的莲瓣干净的好似一捧雪,偏偏顶端绽着一抹粉红,衬着碧绿圆硕的叶片,亭亭而立,恰如豆蔻芳华,涂脂抹粉的少女,无限娇羞。 只可惜,芙蓉不及美人妆。 荷塘前筑着凉亭水榭,此时那水榭里正站着一位身形修长单薄的少年,他身上所穿布料原是姜国最为精致奢美c有价无市的“流雪”纱,一匹之价不下百金,又让蜀地最为顶尖的绣娘辛苦整整三月,方才制成这件世所罕见的衣服。 行动间衣袂飘飘,端得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雪衣少年眉眼姣好,霞姿月韵,姿容昳丽,更兼有一身冰肌玉骨,肤色宛如羊脂白玉,吹弹可破,细腻光洁的眉心处点着一粒殷红的朱砂痣,平添几分惑人之态。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看到雪衣少年的瞬间,阮青松脑海当中不受控制地蹦出这句话。 捏着书册的手指下意识攥紧,阮青松暗恼自己读书读得昏了头,白檀是谁,也配得如此佳句赞颂? 夕阳西坠,阮青松看了看天色,想到自己的来意,将视线移至书页上,嘴里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百花映衬当中,一袭青衣的少年边潜心苦读,边围着一株开得正自灿烂的山茶绕老绕去,间或以咏叹调高声品评几句,一派名士风度。 白檀懒懒地倚在栏杆处,神色玩味。 等到阮乐正下衙,甫一进门就见到自己性情容貌都迥然不同的庶子与嫡子,一个认真勤勉,饱读诗书,一个不学无术,饱食终日。 阮青松将一篇古文诵读完,砸吧着嘴巴惊叹良久,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廊下的阮乐正,连忙快步走过去,躬身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父亲。”暗中却不动神色地拿眼角去窥探那位站在阮乐正身后,挺拔高大,气宇轩昂,金冠紫袍的年轻男子。 特意选在这个时辰读书,本来就是算准了阮乐正回府时从此经过,一定会看到,却不想似乎钓到了另一条更大的鱼。 阮乐正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似乎是对阮青松极为满意的样子,嘴里却向紫衣公子谦逊地说道:“殿下请看,这就是微臣那不成器的长子。” 紫衣公子笑道:“阮大人过谦了,令郎聪慧敏捷,少有才名,据说五岁左右就识文断字,六岁头上便能作诗,七岁时更是写出了不世佳作《静夜思》,妇孺皆知,孤虽久居宫闱,亦心向往之。” 听到紫衣公子的话,阮青松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殿下过誉,微臣实不敢当。”阮乐正立刻推辞,脸色笑意却又多了几分。 阮青松长揖到地:“草民阮青松参加殿下。” 紫衣公子朗笑,上前一步,意欲将人扶起,视线随意往不远处的荷塘旁一扫,霎时呆立在原地。 那被他注视之人依旧一副柔若无骨的样子,神态自若,身影掩盖在飘渺的纱衣下,随时都可乘风而去, “人间竟有如此绝色” 紫衣公子语气兴奋地说道:“阮大人,不知那雪衣少年是何人?” 阮乐正皱了皱眉头,说道:“回殿下,那是微臣的次子白檀。” “姓白?原来他就是白氏传人。”紫衣公子闻言兴趣不减反增,“为何不一同叫来回话?” 阮乐正一副溺爱孩子的慈父模样,颇为无奈地说道:“殿下不知,微臣次子性情乖戾,为人顽劣,就连微臣也时常被他顶撞,微臣担心他冒犯殿下,故不敢让他面见贵人。” 紫衣公子失笑:“阮大人多虑了,相请不如偶遇,孤看那荷塘内菡萏碧波,煞是动人,不如前去观赏一二?”说完也不管阮乐正同意与否,抬脚就往水榭走去。 被冷落在原地的阮青松径自直起腰,静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成为白月光(五)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白檀跟在大公主姜锦城的软轿后,顺利走出宫闱,回到白府时已经是二更时分了。 揽月阁里灯火璀璨,亮如白昼,阮白氏忧心忡忡地等了一整天, 她深知姜宏端阴狠毒辣的性格,哪里能睡得着。 白檀连衣服都顾不上换, 快步走到厅内,向阮白氏问安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阮白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急急拉住白檀的手,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几遍:“云奴儿,你没事吧?” “母亲安心。”白檀搀扶着阮白氏, 送回座位上, 自己在下首捡了张圆凳, 注视着阮白氏的眼睛, 神态极为认真地说道:“母亲, 檀儿有事想要问您。”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阮白氏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白檀,如今说出来也无不可,只是到底让人难以启齿。 她叹了口气, 难得肃着脸色, 挥退了侍婢, “云奴儿想问什么?” 白檀道:“我白家与皇室到底有何渊源?” 阮白氏道:“白家荣耀千年,始终屹立不倒,鼎盛之时甚至连皇室都不敢轻易掠其锋芒,云奴儿,你可知是为什么?” 白檀腰间束了三指宽月牙白绣祥云纹的腰带,左侧处缀了白纱质地绣富贵竹花纹的鸡心形荷包,此时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由捏住下垂的流苏,一边摩挲,一边道:“因为白衣客。” 白檀真是对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客越来越好奇了,在千年之后的今天,还能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何等风华无双。 他回答得笃定,阮白氏却道:“是也不是。千年之前,人心蒙昧,天下未定。彼时皇室姜氏一族还是一盘散沙,与楚地的李家,燕地的商家同为奴隶,被蛮族连年奴役,死伤无数,渐渐生出反叛之心。我先祖白衣公不但拥有天人之姿,且足智多谋,竟能想到将香料用到战场,使蛮族战马暴动奔逃,不战而屈人之兵。后来,姜氏自立为王,执意请白衣公临朝辅政,先祖称自己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到底还是推拒了,只靠做香料生意谋生。谁知不久后,白衣公不知为何猝然仙逝,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多岁。姜太|祖与白衣公交情深厚,始终不肯相信先祖去世的事实,反而命人凿冰筑棺,将白衣公的尸身完好保存下来。稍后,太|祖又大肆寻求灵丹妙药,依照白衣公生前留下的方子,倾天下之力,炼成一丸极为神奇的丹药,据说那丹药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能使人永葆青春。” 世人惯会以讹传讹,三人尚能成虎,何况白衣公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一千多年,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改编过,白檀觉得这些话的可信度不大,便笑道:“那岂不成了长生不老神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檀儿看多半是无稽之谈。” 孰料阮白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可是,后来白衣公又活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 “据说,当时白衣公有体温,有心跳,一应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甚至还在十个月后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现身于人前,声称是自己的传人。” 白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所以,世人都以为我们白家有长生不老药的配方?他们想要得到它?”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剧情,简直神展开。 “傻孩子。”阮白氏苦涩一笑,“长生不老药所需的配料极为难得,可说是世间难寻,他们想要的,是我们白氏传人的命。” 白檀莫名觉得周身漫上一阵寒意,他难以置信道:“难道” 阮白氏道:“我们白家人的骨血里有那味神药的存在,只是因为代代传承下来,已过了一千多年,所以药效在逐渐削弱。认真算起来,白家所有人都不该存活在世上,逆天改命又岂是那般容易的?白家人的早逝便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然而,即便如此,对有些人来说,我们白家人的骨血仍然是不可多得神药,他们做梦都想要喝上一口。” 白檀:这特么也太重口了,注定短命不说,莫名其妙地成了行走版的灵丹妙药,谁见了都恨不得咬一口,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檀蹙眉沉思,白家所有香料典籍,药草纲目,乃至各种祖传配方,他都已经倒背如流。诚然,制香与医学一道存在交叉,很多香料本身就具有药用价值,若调配得当甚至能用来治病,但是,若说做到起死回生,就有些强人所难了,那么,千年前的姜太|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阮白氏握住白檀的手,“此事一直被历代先祖费心隐瞒,可惜后来先皇不知从何处得知这段昔年辛密,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家和商家查抄,更是对我白家虎视眈眈,多亏得当年姜太|祖在位时曾留下手谕,严令禁止皇室对白氏一族动用武力,再加上父亲多番辛苦周旋,好歹暂时保得白家安全无虞。谁知几年之后,先皇驾崩,姜宏端登基上位,他设计接我入宫,名义上说是比照‘郡主’之尊抚养,实则让娘亲每月提供鲜血,压制宫闱内斗时不慎中的剧毒。” 很早之前白檀就留意到阮白氏左手手腕处有几道伤疤,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白檀曾为此心惊不已,阮白氏却始终不肯说出原因,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只是白檀却听得心头火气,愤愤然说道:“好个无道昏君,为了一己私欲,竟不顾他人死活?” 古代医疗技术那么落后,寻常风寒都能要人命,更何况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每月不间断地定时取血,再加上当时阮白氏自己都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体质娇弱,没有因此一命呜呼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阮白氏道:“提及此事,还需多谢大公主,当年她无意中撞破宫人制住我,强行割腕取血的事,不敢声张,对我却更加关怀备至,日夜让我陪伴,乃至于同吃同睡。姜宏端那时还有几分人性儿,因着锦城是他第一个孩子,对大公主最为宠爱,倒也没有拒绝长女的要求,自此娘亲所受的酷刑大为减少,只是仍不得不小心行事,以防哪时落了单,被姜宏端的人给抓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成为白月光(六)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夕阳欲坠, 华灯初上。 白檀点了些饭菜, 招呼韦骄两人道:“先用些膳食,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张蕴伯面带倦色,表情却极为兴奋, 依言走过来,说道:“若是能让这文集刊发出去, 普天下的读书人说不得都要受惠,做成此等大事, 实在是功德一件。” 韦骄亦点头赞同, 难得没有说出什么反对意见。 几人围坐着用过饭,又吃了些时令瓜果, 各自捧着茶盏啜饮,白檀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房间角落处的水漏,看清楚时间,扯开衣领, 嘟囔道:“这鬼天气,真是越发热了,如今都已是掌灯时分,空气里还潮腻腻的” 韦骄扫了扫他绯红的脸颊, “吩咐店家添些冰块就是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躬身退下, 往房间外走去。 张蕴伯出言阻止道:“无须如此, 公子体弱,受不得寒气,才吃了饭,出些汗也正常,把窗子打开,吹吹那挟着花香的夜风,岂不清爽?” 他快手快脚地将另一扇紧闭的轩窗也打开了,窗口正对着临河的几家花楼,隐隐传来些女子娇柔的调笑声,男客们相互间恭维寒暄声。 白檀敏感地闻到浓郁的脂粉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他怎么也来了?”张蕴伯惊讶出声。 程锐道:“谁啊?” 张蕴伯转身,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白檀:“阮青松。” 他们与白檀相识多年,对白家的情况十分了解,除了替阮白氏及白檀母子两人不值外,也很是瞧不上阮乐正的虚伪做派。 唯独对于阮青松,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阮青松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但认真分辨起来,他却又确实没做错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程锐和张蕴伯实在做不出随意迁怒他人的事,只一直选择无视他罢了。 偏偏阮青松近日不知是怎么了,总喜欢往他们身边凑,没得让人不自在。 白檀道:“我这哥哥向来心比天高,今日是望日,想必是来燕子楼参加诗社的。” 张蕴伯心存忧虑:“ 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青松少爷也太不安分了,公子须得小心一点才是。” 瞧瞧,阮青松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做得多隐蔽似的,殊不知连张蕴伯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察觉到了。 真替他脸疼。 程锐也道:“我也就算了,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檀儿你打小就聪明,干嘛要做商贾呢?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这样的话从白檀选择经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断过,毕竟,商人地位低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限制。 商人东买西卖,赚取差价,以此牟利,商贾行业的流动性,对社会现状的稳定造成巨大挑战,当权者为了使自己的地位确保无虞,自然极力压制。 阮青松踏进燕子楼时,厅内的文人名士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有相熟的同窗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邀他同坐。 阮青松走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同窗道:“今日诗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我们正在想该如何写。” “哦?”阮青松眼眸一亮,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二楼三楼一间间密闭的雅室。 十年前燕子楼还只是一家略有些名气的普通茶楼,像京城内的其他任何一家档次较高的茶楼一样,喜欢安排些风雅的游戏,以此招徕顾客。 这样的茶楼,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同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 直到三年前,燕子楼不知为何突然易主,闭门歇业了半个月,再开门时已经完全换了风格,不但装修得更加雅致奢华,藏书和字画也远非其他茶楼可以匹敌,有不少还是当世孤本。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燕子楼竟然请来了数位大儒,每隔五三日便有一位在楼内开堂授课。 这些人一生著作等身,载誉无数,偏又个个傲骨铮铮,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几年前就避世不出,任是达官贵族,龙子皇孙也没能劝服他们,让无数文人扼腕叹息。 当年几位大儒的名号一经传出,燕子楼立刻被不敢置信的读书人层层包围,场场听众爆满,拥挤得毫无立锥之地。 自此以后,燕子楼的地位就凌于其他酒楼茶楼之上,成为大家追求风雅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燕子楼还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举办诗会c文会,以诗会友,以文论道,若能拔得头筹,自然有丰厚的彩头。 其实,但凡能够随意进入燕子楼的,谁也不是不名一文之辈,自然看不上那些彩头,他们更希望得到是楼里的藏书,文坛上的盛名,更甚至是某位大儒亲传弟子的身份。 阮青松之所以频频来燕子楼,也不过是为自己造势罢了。 他往二楼中间栏杆处望了一眼,那里正悬挂着一副大字,饱蘸浓墨,遒劲有力,却仅仅只有一个“梅”字。 看来这就是今日诗会的题目了,阮青松认真回想了一会,记起了一两首前世背过的有关“梅”的诗词,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放心不少。 一时间,阮青松又是庆幸,又是懊悔,五味杂陈。 庆幸的是前世做了网络写手,比寻常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古代文化;懊悔的是大多时候都在复制粘贴,储存的古诗词也非常有限。 这些年来,他看似在文坛风光无两,整日着享受众人的称赞与吹捧,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麒麟才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他脑海当中现有的诗词越用越少,只剩下寥寥几十首。 为此,他不得不一再小心谨慎,甚至时常闭门不出,除非重大场合,轻易不借用古人诗词,实在推脱不得时也尽量自己写。 不过,人的胃口都是越养越刁的,阮青松早些年的诗作珠玉在前,如今的作品却逊色不少,反差太大,众人失望之余,不免偷偷议论起此事,认为阮青松江郎才尽。 有风声传到阮青松耳里,气得他当场摔了一批上好的瓷器。 这些话跟直接扇了他一嘴巴有何区别? 因为此事的推动,再加上秋闱在即,阮青松近些时日细细筹划了许多,这才决定重现出现在众人面前。 打定了今日夺魁的主意后,阮青松故意作出一副皱眉思索的模样,在厅内小幅度地来回踱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众人歌咏梅花的诗词都渐渐完成了,纷纷誊写到燕子楼专门提供的芙蓉笺上,标注好姓名,呈递给楼里的小厮。 有人恭维道:“这次诗会的题目虽然简单,但此间卧虎藏龙,我怕是无望了,阮兄高才,想必今日定能满载而归。” 阮青松道:“郭兄言重了,涂鸦之作,愧不敢当。”话虽如此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在原来温润自矜的底色上,稍稍覆盖了些得意 旁边另一华服男子讥笑道:“怕只怕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知道早些年的诗作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有那般心智?骗鬼呢。” 阮青松眸色冷了下来,微笑如常道:“这位兄台是在担心自己与燕子楼提供的奖品失之交臂?其实大可不必,稍后在下借给阁下把玩一段时间就是了,兄台不必客气。” “你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自信?”一道空灵而又干净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了些微的冷意,清泠若山涧泉水。 众人只觉得一股凉爽之意拂面而来,精神都为之振奋不少,抬头望去,楼梯拐角处正站着位容貌昳丽秀美的少年,只是神情却不知为何有些冷然,眉眼间无悲无喜,如同一尊白玉雕琢成的佛像。 又是这个样子,每一次,只要白檀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毫无意外地被牢牢吸引过去,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感受。 不,更确切地说是只要白檀在场,就不会有人记得他阮青松的存在。 何其可悲! 阮青松死死地掐住掌心,竭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弟弟,你今日怎么舍得出门了?寻常这个时辰,弟弟你不是已经就寝了吗?” 姜国推崇勤奋好学之人,世家学子们读起书来常常废寝忘食,挑灯夜读的也不乏其人,稍微惫懒些的也要在书房待至二更三更。 至于寒门子弟,即便因为经济条件上的限制,没有油灯蜡烛等物照明,也有不少另辟蹊径,做出诸如凿壁偷光c囊萤映雪的举动,一时传为文坛佳话。 白檀也是求知若渴之人,只是阮白氏顾念儿子的身子,不许他熬夜,所以白檀的就寝时间确实比其他人都要早一些。 不过,这话到了阮青松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呢? 白檀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睨了阮青松一眼,将他那点儿小心思看得分明,“阮公子慎言,你姓阮,我姓白,你算我哪门子哥哥?” 阮青松暗中咬碎一口银牙,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容,眼神慈爱,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我都是父亲的孩子,自然是手足兄弟,檀儿,你啊你,不过是因着你没有按时完成课业,父亲出言教训了两句,这也是为你好,弟弟万万不可心生怨恨。” 去他妈的慈爱眼神。 白檀恶心得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第一,每晚亥时四刻准时休息,这是我母亲再三叮嘱过的,所为的不过是让我好生保养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自然不敢违逆。第二,我父亲阮尚书事务繁忙,等闲不许我去打扰他,至于检查课业,更是无稽之谈了,须知我可是连他书房的门都进不去的。最后,你我虽生父相同,但严格算来,却出身两个毫无联系的不同家族。我生母未出阁时,贵为京都洛阳香药白家唯一一位掌上明珠,幼年时即得蒙圣宠,被接到皇宫内院中教养,与锦城公主同吃同住,乃至义结金兰。我随母亲姓白,论字排行,起名为檀,姓名载于家谱之中,承白氏衣钵,先祖是被世人赞誉为风华满京洛的白衣客,敢问阁下祖籍何处?出身哪里?生母是哪家千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成为白月光(七)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白檀:“等等” 说谁是小妹妹呢?! 受了伤还跑辣么快,活该你失血过多! 白檀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心道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呢 白檀和阮白氏一行人回府的时候,恰好与据说是“大病初愈”c正在花园里散心的阮青松狭路相逢, 陪在身侧的赫然是阮白氏名义上的丈夫阮乐正,以及身着海棠色裙衫的花见羞。 空气有片刻凝滞。 阮乐正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消失殆尽,冲着白檀不悦地训斥道:“你素来体弱,自该待在家里好生将养, 整日跑出去胡闹什么?” 阮白氏的表情瞬间便冷了下来,反唇相讥道:“老爷此话差矣,白家产业将来都是我儿的, 自然要带他出去多见识见识, 难不成还整日困守内宅, 连哪一日引狼入室了都不知道?” 阮乐正眼眸里透出屈辱之色, 沉默着端起身侧圆桌上的香茗, 慢吞吞地呷了一口。 “姐姐多虑了。”花见羞嫣然一笑,眉眼间波光流转, 轻声漫语, 宛若莺啼:“老爷原是为了檀哥儿好, 若是因此倒叫姐姐心生龃龉, 连我都要替老爷觉得委屈了。” 这位花姨娘高髻簪花,晕淡眉目,体态轻盈,打扮艳丽入时,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言一行,可比素衣素服的阮白氏得人心多了。 花见羞出身风尘,本是东都洛阳内数一数二的销魂窟“红袖坊”的花魁,十年前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故得了个雅名“花见羞”,年轻时曾令公子王孙趋之若鹜,洛阳城内的贵族子弟无不以成为花见羞的入幕之宾为幸,不少达官贵族争抢着要将其纳入府邸,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白家女婿阮乐正成功抱得美人归。 当年,花见羞的青睐者没少为此事唏嘘感叹,直到有消息传出,花见羞入府时双手抱着一男婴,其眉眼肖似阮乐正,至此,众人才渐渐熄了心思。 这样一位妙人,常年迎来送往笼络人心,自持身份的阮白氏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与其争辩时每每处于下风。 眼见娘亲被为难,被阮白氏护在身后的白檀抿紧了嘴巴,感觉很不爽,心里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阮乐正其人贪财好利,佛口蛇心,指望他突然转性,维护阮白氏和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花见羞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么剩下的,只有 白檀不动声色地看向阮青松。 如果没记错的话,阮乐正非常迷信,对鬼神之事一直深信不疑。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吧,白檀这般想到。 刚穿越过来时阮青松摩拳擦掌,一心想要大展拳脚,惊艳世人,没成想古人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般愚笨,不但发现了他的异常,还差点被判定为失心疯,吓得阮青松夹紧了尾巴,老实了几天,这才让便宜爹娘疑心消减。 出师未捷,阮青松现在正处于观望状态,还没有制定下一步计划。 本来意外重生一世,还附身在更加年轻漂亮的身体里,享受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照理来说,阮青松应当欣喜若狂才是。 事实上,阮青松也确实得意了好久,直到今日见到白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阮青松的资质和各方面条件也算出众,但白檀不但是嫡出公子白氏传人,还拥有令阮青松自惭形秽的美貌,两相比较,宛若云泥之别。 所以说,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既然决定给他一次完全不同的人生,为什么不让自己重生在白檀身上呢?为什么当时失足落水险些淹死的不是白檀呢? 阮青松垂首沉思,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阴暗,五官也渐渐扭曲起来。 白檀瞅准时机,忽然跑到阮乐正身边,拉住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道:“父亲,檀儿害怕,松哥哥的眼神好可怕” 众人顺势看去,正好将阮青松还未收起的诡异表情尽收眼底,顿时一惊。 阮乐正目带审视:“松儿,你怎么了?” 阮青松支支吾吾,一时难以分辨:“孩儿,孩儿身体不适” “是吗?”阮乐正拖长了音调,沉吟道:“既如此,赶快再把张老先生请过来瞧瞧。” “老爷——”花见羞身形婀娜地走上前去,柔柔一笑,娇嗔道:“您这般虎着脸,别说是松儿了,连妾身都觉得害怕呢,怪不得大家都赞您官威日隆呢。” 阮乐正抚须不语,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庭中脸色惨白的少年。 阮青松僵立在原地,只觉冷汗涔涔。 “云奴儿,过来。”阮白氏不愿意看到儿子与阮乐正亲近,拉着白檀往后宅走去。 白檀乖巧地跟在阮白氏身侧,仰头好奇道:“娘亲不觉得生气吗?” 阮白氏冷笑:“他们如何值得我如此?” 两人回到揽月阁,阮白氏屏退左右,突然出声呵斥道:“跪下!” 白檀一呆,继而老老实实地跪在堂下,软声道:“娘亲。” 阮白氏越想越是后怕,满脸哀戚:“云奴儿今日如此,可知娘亲有多担心?那南城花圃偎在山脚下,本就多蛇虫蚁兽,兼之人多眼杂,我虽一直有心治理,但焉知没有那等心怀叵测之人?须知当年我白氏一族虽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殊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如今白家式微,他们岂有不趁机落井下石的?” 白檀难过:“娘亲,檀儿知错了。” 阮白氏悲叹:“昔年父亲在世时,那些世交们是何等阿谀讨好,献媚与白家,我既见过他们那副嘴脸,想必早已成其眼中钉肉中刺,我死不足惜,只恐他们将手伸到云奴儿身上” 白檀神态懵懂,却眨了眨眼睛,认真回道:“娘亲不要担心,您说的这些,孩儿都知道” 阮白氏苦笑:“你如何知道这些?” 白檀皱着一双还未长成,颜色疏淡的细眉,仔细想了会儿,语气轻快地说道:“虽然不能完全领会,但檀儿曾经听人说过。” 阮白氏来了兴趣:“哦?云奴儿可还记得那人是谁?” 白檀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半天才道:“是四天,哦,不对,是三天前,有一位极香极好看的哥哥出现在檀儿的梦里,说了和娘亲方才所说一模一样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成为白月光(八)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么么哒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迅速响了过来, 抬头看时, 只见到几位黑色紧身武者打扮的男人,这些人气势不凡,满身杀气,胸口处绣着张扬的朱雀图案,腰间佩以金错刀。 擦肩而过时, 嗅觉越发敏锐的白檀闻到了血腥味。 “那是陛下的金吾卫。” 方才还在闭目养神的阮白氏忽然睁开眼睛, 轻声道:“绣着朱雀纹?想来是朱雀司了。” 白檀倒是深谙举一反三的道理:“娘亲说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合称为上古四大神兽, 既有朱雀司, 想必另外三司也是有的?” 阮白氏打趣:“你个小机灵鬼,半点瞒你不过。”她虽然故作语气轻松,眉尖却似蹙非蹙, 仿佛有心事。 白檀反身去看帘外的一方苍穹, 那里碧空如洗, 阳光似锦,一派繁华绚丽。 但是他知道, 最多再有十年, 这些就会完全被满城风雨取代。 到了花圃, 管事娘子和一应匠人早已列队等在两旁。 阮白氏自去巡视,吩咐了几位做事稳妥的侍女陪白檀在干净处玩耍。 白檀哪里肯静坐着,他身形矮小,动作却十分灵活,在花丛间跑来跑去的,一边还装作顽皮的样子喊道:“百岁姐姐c无忧姐姐,你们快来追我啊,来啊,这边,这边” 白檀性子安静乖巧,众人一时没防备,再要追,这小祖宗已经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为了避人耳目,白檀特意跑到僻静不起眼之处,小心将气息调匀,嘟囔道:“这个身体也太废柴了” 想了想,又自我安慰道:“算了,反正小爷向来靠脸吃饭。” 白檀怕阮白氏看出端倪,蹲下身子前先把衣袖裤脚挽了起来,然后折了段食指粗的花枝,在牡丹花根部挖奋力挖了起来。 花圃里经常浇水施肥,土质松软,不多会就掘出一个小坑,露出牡丹花的根系。 这些根系盘杂在一起,乱糟糟一团,系多且细长,有的竟然开始腐烂。 白檀撅着屁股,凑近地表,猎狗一般耸了耸鼻尖,除了泥土的腥气外,还有着淡淡的药味儿,等等,似乎还有 不好! 白檀起身要跑。 一只手探了过来,紧紧捂住白檀嘴巴,夹杂着血腥气的呼吸喷洒过来,对方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别动。” 这人话音刚落,远处就响起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 “公子,您行行好,赶快出来吧。”这是一贯稳重大方的百岁。 “公子,求您了,您可别吓奴婢啊。”这是胆小如鼠的无忧。 “云奴儿,娘的云奴儿”声声泣血,不用说便知是爱子心切的阮白氏。 “呜呜。”白檀挣了两挣,想要逃脱对方的怀抱。 无他,这人动作实在太过用力了,再这样下去,他非窒息而死不可。 好在对方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手指往下滑了一寸,将白檀的鼻子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白檀抓紧时间吸了些新鲜空气,双目却悄然往下望去。 这是一双孩子的手,手指瘦削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虎口处触感较硬,应当是常年练武所留下的老茧。 视线所及还有一小截玄色窄袖,上面以错金丝线绣以暗纹,此时虽然被泥污和血渍弄脏,却仍然遮盖不住从袖管间透出来的熏香味 这个味道好特别,似乎是龙涎香。 众人渐渐远去,白檀身后的胁迫者微微松了口气,正要一掌将人击晕,却冷不丁被对方攥住手腕,张嘴便咬。 玄衣少年吃痛,下意识想要将人甩出去,白檀心中冷笑,开玩笑,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是什么人,到了我嘴里的东西,还有吐出去的理?哪怕你是只铁公鸡,我今儿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白檀牙齿发力,双手抱着玄衣少年胳臂,树袋熊一般随着对方的动作左摇右晃。 这孩子怎么跟只狼崽子似的,咬住就不松口的。 玄衣少年无奈,抬手将人提到眼前。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白檀适时睁开眼睛,视线交汇,两人齐齐一怔。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生得这般美貌可爱,只是性子也太过野了点。玄衣少年暗忖。 白檀则想的是:这人双目湛然,眉宇如剑,五官肆意张扬,气势凛冽冰寒,一看就知性格桀骜,只是对方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身上原本织金绣花的衣服不知为何变得脏污不堪,腰腹处还受了伤 玄衣少年皱着眉,阴沉沉地说道:“我这人脾气不大好,窥探我秘密的人,从来只有一个下场,你想知道吗?” 白檀呆呼呼地点头,心里却嗤笑无非是杀人灭口罢了,不过,看这人的神情,似乎并非是残忍嗜杀之人,说这话只怕另有深意。 果然,玄衣少年径直道:“知道我秘密的人,他们全都被杀死了,唔,死了你知道吧,就是躺在土里,再也不能说话走路” 嘿嘿嘿,白檀无辜地笑了,他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什么死啊活啊的呢? 于是,玄衣少年看到被自己提在手里的“女娃娃”满脸懵懂,奶声奶气地问道:“那能吃桂花糕吗?” 玄衣少年黑线:“不能。” “莲子粥呢?” “不能。” “蜜汁枇杷呢?” “不能。” “酥炸山药?” “不能,不能,都不能”玄衣少年隐隐有些暴躁,他想到了什么,又耐着性子说道:“你怎么这么喜欢吃甜食,当心虫子把你的牙齿全部吃掉!” 呦吼吼,竟然敢吓唬我。 白檀瘪了瘪嘴,抽咽两声,张嘴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将眼泪鼻涕往玄衣少年身上抹。 玄衣少年:“” 阮青松铁青着脸,将名册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三遍,还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不由失声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白檀趁大家不注意,笑眯眯地望了阮青松一眼,摇头道:“江郎才尽,可惜啊,可惜” 阮青松还欲再行辩解,却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更为不屑,似乎夹杂着寒冰,将他冻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成为白月光(九)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么么哒  这等好相貌,莫说是在二三流言情剧里演个配角, 即便是男一男二,恐怕也少不得被颜狗咒骂说是暴殄天物了,真是可惜了 眼看着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到少年身上,饰演皇帝的男演员心中不悦, 他暗中咬了咬牙,有意放慢了速度, 磨磨蹭蹭地来到白檀面前。 白檀偷偷骂了声娘,在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 悄悄抬起手松了松衣领, 这才觉得稍微好受了点。 男演员缓声道:“爱卿平身。” 白檀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谢皇上。” 导演扯着嗓子喊了卡。 白檀高兴地抹去额头的汗水, 转身就要往换衣间跑, 大夏天的穿着一身铁疙瘩, 也太遭罪了点。 何况,在这部既雷又俗,剧情猎奇的古装电视剧里,白檀只是一个排不上名号的男配,都已经开拍两个多月了, 也没出场几次, 台词更是少得可怜, 比如今天这场,总共也就两句话。 然而,饰演皇帝的男演员却开口道:“等等,我觉得自己刚才的表情不太到位,再来一次吧。”说完将目光转向了导演。 hat?白檀脚步一滞,转而看向导演。 男演员名叫于怀远,长得也算是帅气,前些年赶上了好时候,拍的几部电视剧接连大爆,圈了不少颜粉,勉强挤入了二三线演员之列。 虽则如此,在这一群新人里面于怀远已经算是不可招惹的存在了,因此哪怕导演心知对方是在找借口生事,也不得不奉承着答应道:“那感情好,就是辛苦怀远你了。” 于怀远嘴角微微翘起,目光得意地从白檀身上掠过,“不辛苦。” 真他娘的糟心。 白檀蹙着纤长双眉,一言不发地走回场景内。 接下来重拍时于怀远状况频出,不是走错机位,就是忘了台词,所有人不得不跟着他一遍遍重复。 时间一晃而逝,不知不觉竟已磨蹭到午后两点,众人都未曾吃午饭,这会儿又困又累,渐渐心生不满,怨气冲天。 于怀远眼尖,留意到导演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淡,这才在经纪人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走回保姆车内休息。 看到于怀远走远了,工作人员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还真拿自己当腕儿了” 导演听到了,不无烦躁地说道:“行了,赶快收拾收拾,大家休息两个小时,等会再拍下一场。”说完若有所思地扫了白檀一眼。 所有演员当中,白檀的服装最繁琐累赘,这会儿早就惹出一身汗,现在酷刑结束,急匆匆地边走边脱衣服,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轻便的白体恤,黑色九分裤。 盒饭刚运过来,大家闹哄哄地围了上去,白檀眼珠子一转,动作灵巧地挤了进去,扬起一张笑脸说道:“薇薇姐,辛苦了。” 正手忙脚乱的薇薇动作一顿,脸上带出点薄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她两手快速抓了几份盒饭,摞在一起递出去,甜声道:“给你。” 白檀双手接过,转身挤出人群,扬声道:“我多拿了几份,谁要?” “哎,给我吧。” “我也要” “来,小白,给哥一份!” 白檀拿着属于自己的盒饭,跟众人一起蹲在墙角阴影处,边吃边笑,聊些不着四六的八卦。 “嗳。”有位上了些年纪,在群演当中资历颇深的中年大叔蹭了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白檀,小声道:“小子,这两天多留点心吧。” 白檀动作一顿,“叔儿,这话什么意思?” 影视城虽然面积不小,但是白檀差不多在这里讨了两年生活,早已经和大多数群演混了个脸熟。 白檀长相出众,脾气又温和,人缘向来不错,再加上年纪最小,大家又一直没见过他的父母,虽然这孩子从未开口抱怨过什么,但想来也是个苦命的,否则谁会忍心让这半大少年出来吃苦受累。 因此总总,众人平常对白檀都颇为照顾,大叔看这孩子机灵,也愿意提点他:“你还不知道吧?那个于怀远是圈里有名的难缠货,性子刁,脾气坏,爱嫉妒人,就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他好,依我看啊,他怕是盯上你了” 白檀咧嘴一乐:“叔儿,我心里有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年上学的时候,在打架方面,我可是一把好手呐。” 大叔撇嘴:“就你?不信。” 白檀:“” 这话还真不是白檀吹牛,他本是孤儿出身,襁褓当中被好心人捡了去,放在阳光福利院,在那片远离人烟,简陋破旧的建筑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福利院里的日子难过,僧多肉少,大大小小的熊孩子们一言不合就动手,因此,白檀虽然看着瘦弱,身手却还算可以。 至少,学生时代从未有人能够成功从白檀手里抢走吃食 吃饱后,白檀便想要找处地方歇一歇,休息室里早挤满了工作人员,大家横七竖八地倒成一片,见到白檀,还是有人挪出点空地,亲热地喊道:“来,小白,这边!” 白檀灿烂一笑,露出珍珠般整齐洁白的牙齿,脆生生地应道:“哎,谢谢哥。” 本来只打算随便眯一会,没想到竟然睡死了,等到白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出去工作了。 紫宸殿护驾的戏拍完之后,估计还要等一星期左右才轮到白檀上场,按说这会他已经可以滚蛋了,但是考虑到晚上会有老戏骨过来跟于怀远飙戏,白檀干脆就不走了,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把化妆凳拖过来充当临时书桌,盘腿在地上坐好,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白檀沉浸在自己的精神食粮里,如痴如醉地看了两三个小时,直到房间内光线越来越昏暗,渐渐看不清东西,这才不舍得站起身,紧跟着就是一个踉跄。 他一边揉着自己涨疼的臂膀,一边往室外走去。 布景内,于怀远正扯着脖子吼台词,似乎是想要表现出电视剧里还是太子的男主临危受命,亲眼目睹父皇中毒不治而亡的悲伤与彷徨。 于怀远还真是努力啊,瞧瞧,那脖子里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不过,干嘛总是抓着人家老戏骨的肩膀不松手呢,没瞧见人老戏骨都快被你摇晃散架了吗? 再反观所有工作人员,竟然一个个不以为意的样子。 正在奋力表演的于怀远可不知道白檀心里的碎碎念,他虎目圆睁,双眉倒竖,动作也越来越大力起来 这真是一个连不断耸动的鼻孔都在强行加戏的奇男子啊 话说回来,这老戏骨的演技倒着实精湛,最难得的是没有丝毫表演痕迹,一言一行流畅自然,轻轻松松地碾压对手,可比于怀远的用力过度高明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成为白月光(十)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晚饭过后,松竹苑的下人们三三两两坐在花园里的长廊处, 说些闲话打发时光。 有一灰衣小厮满脸不屑地道:“要我说啊,咱们这位松少爷架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分明只是客居,也装出副主子模样,没得让人笑话。” 另有人接口骂道:“可不是嘛, 整日里不得安闲,吃顿饭的工夫倒要使唤我次,真真咱们白府的正经主子也没他这般作践人!” 有身着青衣青裤, 穿戴明显较为体面的小子劝道:“好啦, 莫要再说了, 若被点星斋里的那一位听了去,且有的闹呢。” 一众小厮都谄媚地笑道:“文哥儿说的是, 只你伺候公子,不知我们的辛苦, 还望您能在公子面前美言两句, 若能离了这苦海, 便给你立长生牌位也使得。” 青衣小厮摆摆手:“我可不敢做公子的主。” 近来阮乐正事务缠身, 不得空闲, 竟丝毫不曾留意到白府内俨然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府中下人完全被掌握, 内宅已经彻底成为白檀的天下。 只是,白檀一热血男儿,岂能甘心屈居一隅?早已上报了名讳,准备参加科举会试一展手脚了。 白檀虽然被自家香药生意分走了大半精力,想要获得状元确实有些难度,但赢过阮青松那个西贝货,还是轻而易举的。 何况,十月中旬的殿试上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他呢,白檀当然不愿错过。 因此,当阮青松无意之中听到下人们的讥讽,受不得这份气,气势汹汹地来找白檀理论时,对方正在书房内苦读呢。 阮青松见白檀手中拿着书册,蓝色封面上写着银钩铁画的“左传集注”几个字,正端坐在书桌后面,神态认真地阅览着。 这几个字用笔遒劲,锋芒尽露,恰是出自号称“三绝书生”的韦骄之手。 韦骄在儒家典籍上见解独到,体悟颇深,每每开口,必有惊世言论,之前阮青松就曾被此人吸引,欲引为知己,继而向对方多加讨教,可惜被一再推拒。 阮青松仰仗着麒麟才子的身份,被人吹捧惯了,向来自视甚高,倒也拉不下脸面攀交,就此成为心中一件憾事。 只不过文人相轻,如今又科举在即,京中举子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巴不得多搜寻些旁人没有的锦绣文章,即便是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好的,哪里肯轻易让别人知道。 何况韦骄又心高气傲,阮青松再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慷慨到如此田地,在这种时候,还肯把自己做的集注借给白檀看。 如果是在现代,这简直相当于在高考前拿到了学霸的笔记本,至于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到阮青松嫉妒到双眼发红的表情,白檀笑得开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找我有事?” 反正,只要见到阮青松不高兴,白檀就高兴了。 阮青松原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此时却把指责对方苛待自己的事压下,轻蔑地说道:“你一介商贾,地位低贱,读什么书?” 白檀摇了摇头,心道阮青松好歹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怎么观念也如此陈腐,谁说商贾就不可以读书识字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神态高傲地说道:“我读书,自然是因为要参加会试。” 阮青松心惊,强自镇定道:“你当会试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只怕连贡院都进不去,当心被人赶出来!” 白檀翻了一页书,闲闲地说道:“谁告诉你只有举人才能进场?” 阮青松皱眉思索。 白檀好心提醒:“你忘了吗?我可是特权阶级,上个月,锦城姨母劝着我母亲,带我拜见了国子监祭酒章大人的夫人,眼下我正和韦骄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呢。” 阮青松恍然大悟,俄顷又阴沉了脸色,国子监是由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又称“太学”,非贵族子弟及官宦之后不得入内进学,在读学生称为“监生”,可略过科举考试当中的院试和乡试,直接参加在京举行三年一次的会试。 况且在国子监当中任教的,上至祭酒,下至博士c助教,都是才高八斗饱读诗书之士,非寻常私学可比。 早些年,阮青松未尝没有进国子监读书的奢望,也求了阮乐正递了名帖,只可惜现任国子监祭酒是真正的清贵名流,看不上阮乐正的做派,连带着也不喜阮青松这个庶子,终是将其拒之门外。 没想到,他求之不得的东西,白檀却动动嘴皮子便有了,让人焉得不恨? 不过,阮青松的反应倒也快,冷静下来,直接说道:“即便得了这个虚名又能如何?论才学,你胸无点墨;论品性,你骄纵蛮横。何况还从商多年,熏染了满身的铜臭味儿,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沽名钓誉!” 白檀忍不住笑了起来。 阮青松若是有真才实学,说出这话也就罢了,自己分明都是靠抄袭才获得“麒麟才子”的称号,究竟是哪来的底气嘲讽别人? 白檀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沽名钓誉我不懂,偷梁换柱眼前却有活生生的例子。” 阮青松心虚,“你这话何意?” 白檀眼眸明净无波,仿若能洞察世事,阮青松心脏不由微微提起,正担心他说出什么惊世言论,对方却神态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罢了。” 阮青松还欲同他理论,但转念一想,白檀既然进了国子监,那么参加科举取士基本已成定局,再说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再一个,自己能阻拦他一时,焉能阻拦他一世? 阮青松自认对白檀还有几分了解,他虽不喜欢对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绝非庸碌之辈。眼下年纪小,学问浅也属正常,但是对方毕竟师从名家,又有韦骄和张蕴伯从旁辅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与其以后看着对方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倒不如现在一同参加科举,趁着白檀羽翼未丰,伺机将其狠狠踩下去,最好能想个计谋,剥夺对方参加科举的资格,让他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个贩夫走卒。 若能亲眼见到白檀如此,才算痛快! 想到此处,阮青松心中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期待之情,胸有成竹地说道:“你莫要得意,咱们且看以后吧。” 白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阮青松目光从那本《左传集注》上掠过,转身,阴沉着脸离开了,一边走,一边皱眉认真思索着什么,竟然连自己此行的目的都给忘记了。 白檀乐得轻松,转身就吩咐将张进忠道:“阮青松火气这么大,想必是近来膳食太过油腻的缘故,告诉后厨,让他们多做些清淡的食物送到松竹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成为白月光(十一)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白檀从袖子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纸包,炫耀道:“娘亲闻闻。”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阮白氏闭上双目, 轻轻嗅了一下,脸上露出微微笑意,点点怀念,睁开眼睛时已有几分了然,“莫不是空谷幽兰?” 白檀歪着脑袋,糯声道:“娘亲,百岁姐姐无忧姐姐都说更喜欢‘空谷幽兰’,那我们把它拿到流芳阁里售卖,赚钱给娘亲买漂亮衣服,给檀儿买糕饼吃, 好不好?” 阮白氏原本还心存迟疑,目光在白檀额头饶了一圈, 颔首道:“也好。” “空谷幽兰”的配方与“沁芳”相似, 只是各种用料所占比例进行了调整, 大大减少了兰花c丁香的用量, 反而取二者的叶片精心研磨,加入其中, 又辅以少量松针, 闻起来少了几分娇柔, 多了些清新。 盛着“空谷幽兰”的香囊香袋做好之后,流芳阁先预售了一部分,果然得到交口陈赞,其中尤以为人雅士最为青睐。 如此一来,其他类型的香囊香袋的需求量自然降温,正好可以匀出一部分鲜花用来制作胭脂膏子。 白家花朝节之危迎刃而解。 花朝节本是白檀的生辰,往年阮白氏都会为他精心操办,今年却实在分|身乏术,白府又刚过热孝,只吩咐厨娘多做了些白檀爱吃的膳食。 小馋猫白檀看得眼花缭乱,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娘亲。” 阮白氏取来一副做工精湛的长命锁,亲自为白檀佩戴上:“这长命锁乃是你外祖当年特意为云奴儿定制的,云奴儿定要细心保管,倘若再像上次那块玉佩一般,不慎遗落,娘亲定要好好罚你。” 才不是不小心遗落的呢,分明是被强人给夺去的,白檀腹诽道。 平日里伺候白檀的下人都被召集过来,站在院子里,乌压压一片,齐声给白檀贺了寿。 阮白氏心善,每人赏了一吊钱,特意嘱咐张妈妈道:“跟在云奴儿身边的人非比寻常,其他也就罢了,第一是要忠心,尤其这几日,府内不太平,更要格外仔细些,连膳房那种地方都能遭贼,焉知不会有别的腌臜事?” 张妈妈道:“是。” 然而阮白氏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却始终不得舒展,近日,皇室异动,平西王谋逆被诛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呢。 忙乱了一上午,白檀收了一桌子礼物,除了阮白氏外,张妈妈百岁无忧等人也都有贺仪,无论贵贱,都被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了白檀的小库房里。 从始自终,白檀那位名义上的父亲阮乐正都未曾现身,甚至连派个下人过来问候一声都没有。 阮白氏怕白檀心中难过,抚着他的头发,爱怜道:“我儿不必多想,阮御史朝中事务繁忙,我们不必理会他。” 竟是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屑于称谓。 午后,暖阳融融,正是春困秋乏的时候,揽月阁里服侍的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连正在打扇的无忧都耷拉着眼睛。 纱帐内,白檀毫无睡意,揉了揉自己鼓起的小肚子,后悔不跌道:“不该吃这么多的” 既然睡不着,白檀干脆穿了外衣,轻手轻脚地从床上溜下来,猫着腰,提着鞋子鬼鬼祟祟地走了出去。 “呼”白檀拍着胸口,偷偷一乐,幸好没被发现。 整天呼奴唤婢c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确实很爽,但是时间久了,又不免让人觉得拘谨,好像失去了自由,偶尔这般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错。 白府内绿草如茵,花木葱茏,景色甚是秀美,白檀钻来绕去,一路走走停停,不多久便来到荷池处。 两岸绿柳如丝,池水干净碧透,周围错落有致的种植着粉桃浅杏白梨,清风来袭,吹落一砚梨花雨。 白檀瞅着有趣,童心大起,不由折了段桃花枝拿在手里把玩。 一声细细的□□似有若无地传了过来。 白檀警惕:“谁在哪里?” 对方静默良久,一直不曾应答。 白檀好奇心爆棚,辨认了下方向,捏着手里的桃花枝,慢慢朝着假山处走了过去。 拂开一丛萱草,地上隐约有干涸的暗沉色血迹露出。 白檀瞳孔一缩,转身欲走,却意外地对上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莫名带着几分熟悉之感。 “是你?”白檀惊呼,顿了顿,又怒气冲冲道:“坏人!” 姜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半个月以前,他贵为皇子龙孙,锦衣玉食,纡金佩紫。 半个月以后,他沦为丧家之犬,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 姜戎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二月初旬时中宫皇后传下懿旨,说是许久不曾见到皇室宗亲的子辈们,特意千千迢迢地召了众人于二月十五日进宫赏月。 姜戎生父名为姜弘毅,当今天子的十一弟,也是先皇最为年幼的一位皇子,二人一母同胞,皆是孝嘉皇后方氏所出,当年诸皇子夺嫡争位之时,姜弘毅尚在襁褓之中,因此未受波及。 之后姜宏端凭借自己嫡长子的优势,在外祖方大将军的襄助下,力排众议,荣登大宝,改元德化。 初始的几年,姜宏端表现尚可,在先帝留下来的几位大臣辅助下,亲贤臣远小人,勉强守成。 可惜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姜宏端越来越膨胀,逐步架空几位辅政大臣不说,竟然还开始沉溺于女色,不断填充后宫。 利欲熏心,识人不清,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这便是世人私下里对德化帝的一致评价。 近来德化帝更是醉心于修仙问道,派人大肆搜捕方士和道人,豢养于宫中,整日摆弄些丹药符咒之术,将好好的皇宫内糟蹋得乌烟瘴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成为白月光(十二)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 防盗章节, 么么哒  除了子嗣不丰外, 白家人也鲜少有高寿的,绝大多数都死在而立之年, 也有少数是刚过弱冠就逝世的, 活得最久的一位是阮白氏的祖父, 也不过是苦苦挨到将近不惑。 活着的时候鲜衣怒马;死的时候凄惨冷落。 慧极必伤, 情深不寿。 世人都谓这是白家人的宿命。 宿命?白檀轻蔑一笑,狗屁的宿命, 不过是作者事先安排给主角的金手指罢了。 没错,白檀现在所生活的世界本体只是一本书,他和阮白氏正是这本书里的成就主角霸业的重要炮灰。 这本书名叫《香途》, 讲得是现在社会一个叫阮青松的男子, 因为容貌丑陋, 身有恶臭而备受歧视, 只能整日躲在阴暗的房间内, 靠写一些宅斗宫斗小说为生, 天长日久的,竟然生出一肚子阴谋诡计, 只是苦于不得施展。 终有一日, 阮青松遭遇意外死在家里, 灵魂穿越到一千多年前姜国德化年间, 成为礼部侍郎阮乐正的庶出儿子。 望着镜中少年眉清目秀的脸, 精致考究的穿着,阮青松笑了,他终于等来了转机。 接下来的时间里,阮青松将自己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充分表露无遗,收服奴仆,拉拢人心,打脸嫡子,陷害嫡母 一步一步,将草根逆袭流小说的剧情完美复制了出来。 后来,阮青松掌控住整个白家,成为新一代的香药之王,借着白氏先祖的余荫,结交宫廷权贵,于党派之争中成功站队,在新皇面前挣下从龙之功。 故事的最后,阮青松风光无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野上下无不盛赞其有先祖白衣客的风采,却不知真正的白氏传人早已死去多年,尸骨就被埋那一丛丛娇艳花朵下的泥土里。 一次又一次的,阮青松带着得意笑容,从花园缓步走过,享受着功成名就的滋味。 台阶尽头,一身华服的新皇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灿烂如锦的繁花。 为幼子穿好衣服后,阮白氏让小婢们将早膳端进暖阁的隔间,牵着儿子走过去坐定。 白檀偎在阮白氏身侧,慢条斯理地吃着碧梗粥。 从呱呱坠地那日算起,白檀已经来到大周朝将近四年了,耳濡目染地倒也改掉不少恶习。 现实社会的白檀只是一介孤儿,每日为如何吃饱肚子奔波忙碌,吃饭的样子自然雅致不到哪去。 到了这里,白檀的脾胃变得娇弱不少,稍微吃多吃快一点都要遭罪,再加上阮白氏的细心教导,仪态上有了很大的改善,举手投足间已然渐渐显露出属于贵族的风范,起码不再被阮白氏戏称为“小馋猫”了。 此时门外快步走来一身形高挑的绿衣姑娘,她站在门帘处躬身略行了礼,急声道:“夫人,公子失足落水,现下昏迷不醒,求您的恩典,拿拜帖让陈医正过来瞧瞧吧。” 白檀心里一咯噔,剧情就要开始了,只怕以后再难有太平日子过了 阮白氏听了这话心中不快,又见儿子停下吃粥的动作,深恐他想起阮乐正那个小人,连忙给自己乳母张妈妈使了个眼色。 张妈妈会意,掀开帘子,先指使两个力气大的婢女摁住绿衣姑娘,拖到拐角处,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这才开口道:“好个不会说话的小蹄子,公子好端端地用着早膳呢,你就敢这样红口白牙的咒他!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绿意捂住脸,分辨道:“妈妈莫恼,婢子一时着急说错了话,饶我这一遭吧。” 张妈妈冷哼一声:“不是老太婆我多事,只是须叫姑娘知道,白府里到底谁是主子,姑娘耳聪目明的,也该知道屋内现坐着的两位才姓白!” 绿意羞惭:“妈妈快别说了,婢子因着被夫人派去服侍公子哦,是松少爷,难免对他多上心些,并没有别的意思。” 张妈妈眯着双眼,仔细将绿意脸上的神情审视一番,直看到绿意心惊肉跳,才转开了眼,淡声道:“你能如此想最好,府里那些眼皮子浅的,只见了老爷对夫人公子不上心,便以为自己也能趁机踩两脚,整日巴巴地往点星斋里跑,殊不知白家祖上如何风光,埋下的根基又岂是外人能随意动摇的?可千万别为了一时痛快,断送了一大家子的活路,且想想你那在南城花圃里做活的老子娘吧。” 听了这话,绿意不觉心惊肉跳,深深福了一礼:“多谢妈妈指点。” 张妈妈笑道:“姑娘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好了,松少爷既然病了,还是赶快去外院金匮阁请位先生过来瞧瞧才是正经。” 绿意小声应是。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檀面前,视线冷冷地打量着他。 白檀道:“没想到,楼主竟然亲自来了。” 黑影皱起眉头:“你今日实在太过大意了,倘若我晚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檀微笑:“你以为我是软柿子,任由他拿捏?即便你不来,他也近不了我的身。” 黑影好奇:“你做了什么?” 白檀示意他看那尊熏香炉,“我方才在里面加入了‘魂梦’,姜宏端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最多撑不过一刻钟。” 黑影莞尔,他掏出一个竹筒状,造型奇怪的东西递给白檀,“拿着它,有事就立刻点燃。” 一阵轻微的风拂过,黑影早已消失不见,熄灭的宫灯渐次明亮起来,宫殿内再度恢复灯火辉煌的样子。 看着瘫软在地上,死猪一般的姜宏端,白檀恨得牙痒痒,绕着他转了两圈,伸出脚毫不客气地狠狠踹了几下,又从荷包内拿出一枚小小的白玉瓷瓶,打开来,凑到姜宏端的鼻孔下,强迫他嗅了半晌。 殿外尚有几排侍卫把守着,白檀不敢做得太过,否则说不得要被安一个行刺的罪名了,何况因着刚才那番异动,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此刻李福海正在门外细声细气地询问原因。 白檀神色平静地站起来,将熏香炉内的灰烬倒在随身带来的帕子上,折叠好后仔仔细细地收进袖子里,这才装作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惊慌失措地便喊便往外冲:“来人啊,救命啊,皇上发病了” 宫女侍卫潮水般冲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实施急救,一时竟没有人分出精力去注意白檀,他便站在角落里,眉眼冷淡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穿着杏黄色蟒袍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奔来,脸上满是担忧之情。 李福海躬身行礼:“太子殿下切莫着急,御医已经施针了,陛下应无大碍。” 姜琸松了一口气,又道:“父皇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这”李福海为难,有些话可不是他一个奴仆能说的。 姜琸还欲再问,一回头忽然发现那曾经惊鸿一瞥的少年正站在灯火阑珊处,跃动的烛火打在他姣好的脸庞上,忽明忽灭,让人看不真切,竟无端多了几分飘渺仙气。 虽然知道不该,姜琸还是克制不住地露出几分喜色,凑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檀淡淡道:“自然是被皇上召见而来。” 姜琸心中一跳,手指不觉拢紧,“他找你做什么?” 白檀语气讥讽:“能为什么,自然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娈|童,供他肆意玩乐。”他说完,似是不堪受辱般,颇为难堪地转过身去,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脆弱的表情,纤弱单薄的身影在烛光下很是无助。 姜琸只觉得自己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被人拿着鹅毛轻轻搔动了一下,不由柔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白檀背对姜琸,垂眸想着姜宏端的目的,说起来他的长相确实十分诱人,姜宏端又是个荤素不吝的,会生出不轨之心,也算是意料之中,只不过,他最后说得那些话,似乎大有深意啊 白檀抿了抿唇,决定出宫之后立刻去向阮白氏求证一些事。 他总觉得今日之事和自己白氏传人的身份脱不了关系 恰在此时,一位身着暗红色宫装,妆容精致的中年妇人快步走进勤政殿,在走廊里撞见李福海,劈头就问:“白檀呢?”却是大公主姜锦城。 李福海知道姜锦城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并未因为她是女流之辈就心生轻视,应对之间反而更加小心谨慎,只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不必心急,皇上旧病复发,未及动手就晕了过去,白家公子安然无恙。” 姜锦城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见周围并无外人,不免埋怨道:“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生出此等肮脏心思,实在让人不齿” 李福海失声道:“大公主慎言!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徒惹祸端。” 姜锦城轻轻嗤笑一声:“他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精力顾及其他。” 李福海道:“公主别再说了,趁着皇上如今昏迷不醒,您快带着白家公子出宫吧。” 姜锦城怔然:“海公公,你怎肯如此”姜宏端向来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若是醒来见不到白檀,又岂会善罢甘休? 李福海苍老的脸上闪过怀念之色,感慨道:“大公主,您已经忘了老奴是如何来到这深宫内院?忘记了我李家祖上是因何获得荣耀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姜锦城恍然,“是了,千年之前,李家亦是白衣客的忠实拥簇,传承至你这一辈,本该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只可惜,不过是为了什么子虚乌有的‘不老仙药’,皇祖父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氏一族抄家流放,可见人世间祸福无常。” 李福海哑声道:“不错,只不过我李家虽因为白衣客的‘不老仙药’遭此横祸,但到底平白多享受了千年荣宠,若无白衣客,李家千年之前就断了香火,今日如此,也算稍稍回报白衣客当年的大恩大德。” 姜锦城一声长叹:“世间岂会真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可笑我皇祖父早年时何等睿智聪慧,到了晚年却因为一个传说害得几位顾命大臣家破人亡,最后仍逃脱不了疯疯癫癫的宿命,如今我父皇竟还要步他的后尘。海公公,你说还有无可能规劝父皇及时退步抽身?” 李福海摇头:“皇上执念太深,现在再说这话为时已晚,只能先避其锋芒。” 两人对视一眼,相对默然。 这是封建落后的古代,身份等级森严,从呱呱落地那日起,人就被划分成三六九等,出身低微是阮青松一辈子的痛脚,由不得他不去嫉妒白檀。 纵然从小就被阮乐正和花见羞娇养着长大,但是阮青松知道,白府的所有繁华荣宠都不属于他,前世的遭遇让阮青松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就像一个经济拮据的房客,虽然坐拥豪宅,却随时都可能被人无情地扫地出门。 只有将那些东西完完全全地夺过来,冠上自己的姓名,或许他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之前,因为白檀少在外面走动,旁人根本不知道白家真正传人姓甚名谁,他便有意混淆视听,每每只说自己是阮乐正的嫡长子,费尽心机,苦心遮掩,让世人误以为他才是阮白氏的儿子。 现在,他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白檀拆穿在人前,阮青松感受着众人狐疑嘲讽的目光,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心里涌过一层又一层的难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成为白月光(十三) 大家好, 我是正义的小卫士,防盗章节, 么么哒  白檀道:“没想到,楼主竟然亲自来了。” 黑影皱起眉头:“你今日实在太过大意了, 倘若我晚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檀微笑:“你以为我是软柿子, 任由他拿捏?即便你不来, 他也近不了我的身。” 黑影好奇:“你做了什么?” 白檀示意他看那尊熏香炉, “我方才在里面加入了‘魂梦’,姜宏端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最多撑不过一刻钟。” 黑影莞尔, 他掏出一个竹筒状, 造型奇怪的东西递给白檀, “拿着它,有事就立刻点燃。” 一阵轻微的风拂过,黑影早已消失不见, 熄灭的宫灯渐次明亮起来, 宫殿内再度恢复灯火辉煌的样子。 看着瘫软在地上,死猪一般的姜宏端,白檀恨得牙痒痒,绕着他转了两圈, 伸出脚毫不客气地狠狠踹了几下, 又从荷包内拿出一枚小小的白玉瓷瓶, 打开来, 凑到姜宏端的鼻孔下,强迫他嗅了半晌。 殿外尚有几排侍卫把守着,白檀不敢做得太过,否则说不得要被安一个行刺的罪名了,何况因着刚才那番异动,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此刻李福海正在门外细声细气地询问原因。 白檀神色平静地站起来,将熏香炉内的灰烬倒在随身带来的帕子上,折叠好后仔仔细细地收进袖子里,这才装作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惊慌失措地便喊便往外冲:“来人啊,救命啊,皇上发病了” 宫女侍卫潮水般冲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实施急救,一时竟没有人分出精力去注意白檀,他便站在角落里,眉眼冷淡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穿着杏黄色蟒袍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奔来,脸上满是担忧之情。 李福海躬身行礼:“太子殿下切莫着急,御医已经施针了,陛下应无大碍。” 姜琸松了一口气,又道:“父皇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这”李福海为难,有些话可不是他一个奴仆能说的。 姜琸还欲再问,一回头忽然发现那曾经惊鸿一瞥的少年正站在灯火阑珊处,跃动的烛火打在他姣好的脸庞上,忽明忽灭,让人看不真切,竟无端多了几分飘渺仙气。 虽然知道不该,姜琸还是克制不住地露出几分喜色,凑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檀淡淡道:“自然是被皇上召见而来。” 姜琸心中一跳,手指不觉拢紧,“他找你做什么?” 白檀语气讥讽:“能为什么,自然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娈|童,供他肆意玩乐。”他说完,似是不堪受辱般,颇为难堪地转过身去,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脆弱的表情,纤弱单薄的身影在烛光下很是无助。 姜琸只觉得自己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被人拿着鹅毛轻轻搔动了一下,不由柔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白檀背对姜琸,垂眸想着姜宏端的目的,说起来他的长相确实十分诱人,姜宏端又是个荤素不吝的,会生出不轨之心,也算是意料之中,只不过,他最后说得那些话,似乎大有深意啊 白檀抿了抿唇,决定出宫之后立刻去向阮白氏求证一些事。 他总觉得今日之事和自己白氏传人的身份脱不了关系 恰在此时,一位身着暗红色宫装,妆容精致的中年妇人快步走进勤政殿,在走廊里撞见李福海,劈头就问:“白檀呢?”却是大公主姜锦城。 李福海知道姜锦城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并未因为她是女流之辈就心生轻视,应对之间反而更加小心谨慎,只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不必心急,皇上旧病复发,未及动手就晕了过去,白家公子安然无恙。” 姜锦城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见周围并无外人,不免埋怨道:“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生出此等肮脏心思,实在让人不齿” 李福海失声道:“大公主慎言!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徒惹祸端。” 姜锦城轻轻嗤笑一声:“他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精力顾及其他。” 李福海道:“公主别再说了,趁着皇上如今昏迷不醒,您快带着白家公子出宫吧。” 姜锦城怔然:“海公公,你怎肯如此”姜宏端向来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若是醒来见不到白檀,又岂会善罢甘休? 李福海苍老的脸上闪过怀念之色,感慨道:“大公主,您已经忘了老奴是如何来到这深宫内院?忘记了我李家祖上是因何获得荣耀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姜锦城恍然,“是了,千年之前,李家亦是白衣客的忠实拥簇,传承至你这一辈,本该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只可惜,不过是为了什么子虚乌有的‘不老仙药’,皇祖父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李氏一族抄家流放,可见人世间祸福无常。” 李福海哑声道:“不错,只不过我李家虽因为白衣客的‘不老仙药’遭此横祸,但到底平白多享受了千年荣宠,若无白衣客,李家千年之前就断了香火,今日如此,也算稍稍回报白衣客当年的大恩大德。” 姜锦城一声长叹:“世间岂会真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可笑我皇祖父早年时何等睿智聪慧,到了晚年却因为一个传说害得几位顾命大臣家破人亡,最后仍逃脱不了疯疯癫癫的宿命,如今我父皇竟还要步他的后尘。海公公,你说还有无可能规劝父皇及时退步抽身?” 李福海摇头:“皇上执念太深,现在再说这话为时已晚,只能先避其锋芒。” 两人对视一眼,相对默然。 多福惊慌:“公子,万万不可啊,豹台那里地势陡峭不说,还常有野兽出没,您若想出游,去哪里不可,何苦置身险地?” 豹台这名字可不是随便叫的,其中却还藏着一个典故,传闻,当年姜□□起义时,曾据守翠萝山,依靠地势,抗击蛮族,仅凭一己之力就杀死敌军无数大将,之后更是一箭射杀一头凶猛的豹子,迎来彻底的胜利。 豹台之名由此而来。 白檀低头挑了些香药放在腰间荷包内,闻言笑道:“你只管去就是。” 翠萝山林被茂密,花木繁森,除了猎户少有人来,呈现一派天然景致,自有其他山脉比不了的野趣。 白檀捡了条较为平坦的小路,手里拿了根竹条,一边走,一边耸动着鼻子,偶尔露出灿烂笑容,“这是铁皮石斛c蓼兰钩吻,咦,竟然还有商陆” 用竹枝扒开草丛一看,果然见到一株形态极似栌兰,叶片呈卵圆形,果序直立,浆果扁球形紫黑色的植物。 白檀笑道:“真是不虚此行了!” 不远处的竹林忽然挂起一阵无名风,白檀侧耳倾听片刻,快手快脚地将那紫黑色的浆果小心摘了下来,又环视周围,看到一块巨石倚山而立,连忙攀爬了上去。 一吊睛白额,花色斑斓的猛虎从林间迈出,仰天嘶吼两声。 白檀之前曾带着下属到各地山林中搜寻稀奇花卉,见过的阵仗也不少,倒没有如何畏惧,只呢喃道:“也不知这法子能不逼得那人现身” 只是面对猛虎,白檀到底不敢大意,他从腰间掏出一小包药粉,打开来,倒进掌心里握着,严阵以待。 那斑斓猛虎琥珀似的兽瞳孔梭巡了两周,视线锁在白檀身上,兴奋地刨着地,作势冲过来饱餐一顿。 劲风来袭,白檀扬手欲将粉末洒出,眼前猛虎却发出一声惨叫,噗通一下软倒在地上哀叫不已,头颅上正插着一支羽箭,大片鲜血快速流出,渗入地面。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条三指宽的黑色丝带,恰恰覆在白檀眼皮上,他抬起手,想将黑色丝带摘下,却有一双手早白檀一步,从他身后伸出来,捡起丝带两端,动作灵敏地打了个结。 “嗯?”白檀诧异,继而低叹一声,“楼主就这般不愿露出真面目?” 一袭黑袍将姜戎严严密密地裹了起来,只是本该被束起的腰腹处,此刻却空落落的,袍角无风自动,划出圆润的弧度。 姜戎隐身其中,从兜帽里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白檀:“你又何苦逼我。” 白檀道:“即便如此,你也无需将我双眼遮起来吧,山路本就崎岖难行,现在又目不能视,如何寻找草药?” 姜戎上前一步,握住白檀的右手,“你不是能闻到草药散发的味道吗?告诉我方向,我扶你过去。” 闻言白檀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人已经来许久了,说不得方才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只是他倒乖觉,知道不能佩戴香料,以免被嗅出来。 白檀打趣道:“能让燕子楼的幕后老板供我差遣,说出来还不知道让多少读书人羡慕。” 少年人肤质白腻若雪,被黑色丝带映衬着,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容颜如玉。 姜戎见他笑得可爱,也微微露了点笑意,任劳任怨地带着白檀寻找采摘草药。 因为眼睛看不到东西,嗅觉感受倒越发敏锐,更难能可贵的是,但凡白檀说出大致方向,姜戎便能立刻将他描述出来的药草分毫不差地取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不到傍晚就集齐了白檀所需的所有药草。 姜戎将白檀送回白府,哑声道:“快点进去吧。” “等等”白檀扯下双眼上的丝带,只是对方早已不见身影,不由好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是妖怪” 再低头一看那黑色丝带,薄薄的两层布料,仅仅以同色丝线锁了边,中间部分用深蓝色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戎”字,再无其他装饰。 白檀轻声道:“奇怪,总觉得这丝带的样式很是眼熟,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与此同时,正在燕子楼顶层准备沐浴更衣的姜戎动作一顿,对下人道:“给我拿来条新腰带来。” 那下人低声应是。 白檀洗完澡,换了身干净寝衣,将要上床休息时却突然心中一动,对正要到外间阁子里守夜的百岁和无忧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如今也大了,夜间用不着你们伺候。” 百岁和无忧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只是白檀态度坚持,两人只好相携离开了。 白檀熄了灯,在空旷安静的卧室内静坐了会,月色莹润皎洁,洒在他俊美的眉眼间。 随着时间推移,竹制摇椅的阴影被渐渐拉长,白檀喃声道:“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他会不觉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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