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1章 重生到婚前 江挽衣睁开眼,脑中依旧是一片混沌。 屋子里没什么光线,昏暗得狠,只能看到一边的炉子里点着熏香正冒烟。 是梦? 她猛地立起身来,一双杏眼倏然间睁得极大。 这分明是自己未出阁前的闺房! 她正惊讶时,沉重的木门却已经被推开,咯吱作响。 几个模样清秀的丫头,皆是一样的打扮。为首两手空空,身后一个手中端着盆子,另一个拿了洗漱用具,正不缓不急向里走进。 江挽衣的手不动声色地捏紧了腿边的被子,为了不让人看出些情绪来,她低下了头。 她是江御史家的嫡女,未出阁前是掌上明珠,岂知后来没有嫁对人…… “姐,该洗漱了。” 为首的丫头脸带笑意,在榻下低首行礼。 江挽衣抬起头,不觉扬起下巴。 这个婢女叫锦绣,前世被她带出中丞府后,居然直接爬上了她夫君的床铺。 偏偏自己还不知悔改,待她极好,亲厚里来,到最后却被捅了一背刀子。 她抬脚,玉足径直悬在了空中。 那锦绣也无任何反应,只是依旧低着头,江挽衣把脚抬高了些,语气温柔,开口:“锦绣?你怎么了,是不是手酸?” 带着些稚嫩的声音想起,江挽衣心中顿时传来一阵绞痛。 常言道人无再少年,可是她却回到了少时。 婢女锦绣连忙抬头,神色有些不解,摇头:“不是……” 她又连忙伸手拖住江挽衣的脚:“奴婢这就为姐穿鞋。” 江挽衣面上微微一笑,如何不知后面的几个婢女心里已是议论了七遍八遍。 前世她和那些庶女妹妹处不来,只和屋里的几个丫头好,穿鞋这种事儿也从来不让她们做。 可见被人欺负是有原因的。 锦绣帮她穿好一只鞋,又伸手为她穿上另一只。 换手时,江挽衣目视前方,故意的偏了脚,直把那双葱指压在了脚下,厚厚地足底把手压的正红。 她却似是反应迟钝,直到锦绣发出些出气声时,才忙不迭地把脚拿开,又似是十分担忧一样,双眉微蹙,问:“锦绣,你没事吧?” 锦绣咬住下唇,摇头,却还撑出笑意:“奴婢没事儿。” 江挽衣心中一阵冷笑,说是想把面前人抽筋扒皮都不为过。 穿完鞋后,江挽衣心中已经逐渐平静。 她坐在案前,让几个婢女悉心为自己洗漱,而后假做漫不经心的模样,问:“今日可有什么事儿?” 她还不知道自己回到了什么时候,但是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那一纸婚约给推掉…… 毕竟嫁给那负心男人的日子实在是太难过了。 为什么叫负心男人呢……其实这其中还有件江挽衣觉得说出来有些丢脸的事儿。 前世是她先瞧上负心男人的。 曾有诗曰: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江挽衣前世就是那个“妾身”,而负心男人宋宣,就是那位“陌上少年”。 那时江挽衣一见他迷了眼,蒙了心,骄纵私言是非宋家大公子不嫁。 原本御史中丞就对这位女儿极为宠溺,再加上门当户对,这件亲事也就顺理成章。 只是嫁过去之后,江挽衣脸上的笑一天比一天少。 婚后除却一些节日必须外,负心男人没来看过她一次,放任她在满是豺狼虎豹的后院里自生自灭,甚至沦为京城笑柄,顺带着连累母家备受非议。 婢女一边为她梳头,一边笑:“姐记性怎的这样差,上个月才问期,明日可就是要出嫁了。”接着又羞笑一声,自顾自的说:“姐这可也算是如愿以偿,听说那宋家男儿生的格外俊……” 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江挽衣却感觉有如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向她劈下。 也就是说,还有一天,她就要重回宋府了? 冰凉从指尖传来。 江挽衣不得倒吸一口凉气。 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心中已是思绪万千。 她本来以为自己好歹有一个机会,可以摆脱掉这种命运,可是重活一世已是幸运,做人怎可如此贪心。 可是那宋宣也实在是个不好相与的对象。 洗漱完毕之后,婢女们跟着江挽衣,要去大夫人房里给父亲母亲请安。 走廊上的下人皆是忙活,给屋檐上挂上红绸子,一派喜气洋洋。 复杂的情绪一直交织着,江挽衣强撑着走到了大夫人屋子里,见面时居然没控制住心绪,直接朝大夫人怀里扑了去。 前世她要嫁宋宣之时,母亲曾一度问她可是想好了。那时候她正是叛逆的时候,只觉得生母聒噪,而宋宣怎么来看都是好,不想因此隔阂了母女关系,最后弄成这样一个下场。 江挽衣在大夫人怀里阖眼,泪水不知不觉就这样落了下来。 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她自己识人不清。 江夫人抱着女儿,又是惊又是喜,想着问名之前,这个宝贝女儿可是还与自己吵了一架,今日怎么忽然…… 她想着笑了,面上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来,抚着女儿的头发,问:“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方才可别再哭了,是出了什么事儿?” 江挽衣闻言,内心更为悔恨,摇头否认,在母亲怀里哭的更为伤心。 “好了,孩儿莫要再哭,让你娘为你擦擦泪水。”坐在一边的江父终于开口,才添上了几分家长的威严来:“明日出嫁,断莫叫人笑话,说我江家女儿不识礼数。” 江挽衣闻言,这才抬起头,愧意更深。 前世便是因为宋宣对她万般冷淡,导致国都中人尽觉是她母家未曾好生教养之过,父亲最重礼数,到后来却被人家那样说。 转眼间,江挽衣已经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今生一定要活出个名堂来,再不能重蹈覆辙。 她眼里还噙着泪水,却是努力平定了情绪,抬头对自家父亲说:“孩儿还想多孝敬父亲母亲两年……” “诶,”江父闻言笑笑,喝了口茶,道:“明日就要出阁了,现下怎能说这些话,再说你也属意于那宋家大公子,他人品相貌又是个极好的,想必待你不会差。” 江挽衣闻言心中一凉。 那种滋味她是已经体验过一会了,自然知道宋宣会待她如何。 说来也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宋宣娶了她这样一个骄纵的女子,不理不睬是他薄情不错,可到底问题还是出在她自己。 可惜这个道理,在她临终之前才明白,终究是太迟了。 江挽衣面上颔首,心知这宋宣是非嫁不可,如今就算她想悔,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唯一的补救就是改变自己的处境,至少不能再让自己在宋府的日子再像前世那般难过。 江母见自家女儿哭成这般,一边为她拭泪,一边同她讲些道理,说是女子嫁到夫家后应当如何如何,可不能再像在家中这样娇惯了…… 江挽衣颔首,母亲说的话却只听进了一半。 这些道理,她前世在宋府已是明白的透彻。 她原本就是个娇惯的性子,嫁到了宋府也未改半分,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宋府后院里的那些女人如同豺狼虎豹一般,她过的煎熬,却还要保持着嫡女的傲气。 那时她被说的内外不是人,本身也不懂得什么心机,又身在那样的位置,被人处处算计,处处吃亏,临死前竟然连大夫都请不到。 江挽衣面不改色,心下已经几番寒凉。 此次再嫁,她不仅不会放过宋府的那些个妾室,更不会让宋宣再像前世一般待她。 既然夫妻二人并无感情,她也不要什么相敬如宾,大不了三年过后和离。 江挽衣一整日都在心中盘算,默默地回忆的以前宋府里的一切。 起初宋府的家务事的确事遵循了规矩让她处理的,只是后来她因为锦绣做了妾室,一时间愤懑无比,做了些蠢事,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权给交了出去。 想到这里时,恰好锦绣端着一杯茶,缓步走入。 她的闺房是母亲布置的,尤为雅致,分令每日熏不同的熏香,入室便觉香气袭人。 而面前的锦绣,身上香气竟是比她房中的味道还要胜三分。 江挽衣懒懒散散地接过茶盏,又把今日练的字何在一边,明知故问道:“锦绣身上是熏了什么香,真是好闻极了。” 锦绣低头,脸上一片笑意,道:“回姐,奴婢熏的是西市铺子那边刚出的点绛,姐若喜欢,奴婢拿来些就是,想必……”说到这里,她语气低了几分,“想必宋家公子也会是喜欢的。” “哦?是吗?”江挽衣轻抿一口茶,把茶盏放在案上。 和前世一样的情形。 宋宣喜不喜欢这香,她自然明了。 前世她就是听了锦绣的话,用了这香,才导致宋宣连盖头都还没揭就在新房里吐了出来。 很久之后她才得知,那根本不是什么点绛,而是青楼女子用的香。 只是没想到,锦绣居然在这时就起了心思。 看她答完之后就不再言语,不似从前,锦绣又是个机敏的,难免感觉不对劲,试探的问:“姐怎么了?可是要奴婢去取一些?” “取些吧。”江挽衣垂眸,又看了一遍自己练的字。 原本是不想带锦绣去宋府的,免得她成日后的大麻烦,可是如今看来,这才叫有趣。 锦绣计谋得逞,一下又欢喜了起来,行礼过后就退了出去。 江挽衣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余光瞥到还有一个婢女站在身边,于是唤道:“词儿,你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2章 再嫁负心汉 那名婢女似是正在出神,江挽衣忽然出声唤她,自然把她吓了一跳。 前世她到最后过的落魄不堪,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可是那时居然还剩一个人本本分分的守着自己。 那个人自然就是她刚才唤的词儿。 从前她嫌词儿不够机灵,于是待她也只能算偏差,如今想起来,自己那时真是愚蠢之至! 词儿连忙走近行礼,问:“姐可有吩咐?” 江挽衣摇头,问:“我记得你还是二等婢女吧?” 词儿愣了愣,似乎不解她会如此发问,但依旧颔首。 这么个好的人,自己居然没有早些发现。 “今天就提了一等吧。”江挽衣笑:“做我的贴身丫头。” “啊?”词儿明显反应迟钝了些,更多的是惊喜。 毕竟二等婢女和一等婢女的待遇实在是差了太多,她都不敢相信,姐居然…… “怎么,不好吗?”江挽衣见她如此,有意出言逗笑。 “没有、没有。”词儿连忙摇头,并且摆手。 “喜怒哀乐莫要现于脸上。”江挽衣见状,提了一句。 词儿也自觉不妥,连忙行礼:“谨遵姐教诲,词儿定会改正。” 江挽衣颔首,接着褪下了自己手上的银镯子,放到了词儿手里。 那是纯银的镯子,两边有半镂空的花枝,其中各缠了一颗红宝石。 共有一对,另一只在她的左手上。 词儿一时间抬头看自家主子,不知她到底要干什么。 晚上江挽衣思前想后,终究是没用上那熏香。 洗漱过后休息,即使闭上眼,她也依旧睡不着。 明日出嫁,就要重回宋府了。 不知到时候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即使前世夫妻多年不见,即使是再活一世,江挽衣依旧把宋宣的音容笑貌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与宋府后院里的那一群牛鬼蛇神终究还是要斗起来,况且在前世,她那位庶妹江月在她嫁过门两年后也入了宋府。 婆媳关系也是个大难题,还是个必须要处理好的大难题。 就算和宋宣依旧是前世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但是总是要在宋府给自己找点依靠。 再说宋宣少年丧父,家中上下全靠他母亲处理,自己前世那性格直接导致了宋夫人对她的厌恶。 宋宣敢这般对她,宋夫人的不闻不问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而这次,她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想起来当真是让人头疼。 一夜难眠。 第二日一早,江挽衣便睁开了眼。 她早就习惯了这样晚睡早起,自从入了宋府之后,她便没再睡过一次好觉。 前来梳头的老嬷嬷见自家姐已经坐在了榻上,一时间笑吟吟的说:“姐今日出嫁,可是起了个好早。” 江挽衣垂头笑笑:“不过作息好些罢了,今日还要劳烦嬷嬷为我梳头了。” 对于这般上了年岁的老年人,用词自然还是要敬。江挽衣在锦绣的和词儿的服侍下起了床,转而简单梳洗,匆匆忙忙喝过粥后,方才开始用心梳妆。 嫁衣是早早地就摆在了案上,因问期到礼成只有短短一月,便由京城中数十位绣娘赶制而成,十分华贵。 她伸手轻抚过那火红的颜色,很快又像被刺了一般缩回了手。 嬷嬷再看时,江挽衣神色极淡,直到打上了胭脂和点唇之后,才出了平时的清丽容色。 江宋两家皆是名门望族,祖上又同为□□皇帝亲封的正一品,江挽衣出嫁可簪八支步摇,再加上宫中太妃亲赐头面,这份殊荣算得上是无人能比。 前世的江挽衣,也觉得天之骄女这四字便是形容她来着的。 只可惜后来……她引以为傲的母家在宋宣面前不过是个束缚,并且让他对自己更加不屑。 父亲的威压于他而言并无任何作用,江挽衣在宋府所住的思齐院也依旧是冷冷清清。 见贤思齐,举案齐眉,原本是多好的寓意。 斑驳的铜镜里不大能看清她的面容,江挽衣强扯出一抹笑,听到嬷嬷开始用她苍老的声音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 白发齐眉,未曾有过。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宋宣从未碰过她,也未有子嗣,不知是如何让她死心塌地。 不过宋宣倒是行了好运,宋家蒸蒸日上。她死前,宋宣已经位极人臣。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最后这几条,简直是奢望了。 梳完头发后,老嬷嬷开始为她挽上发髻。 御史中丞嫁女,自然是要端庄大气,青丝被分成两股,在头上拧成一团发髻,再缓缓插入步摇。 凤冠别在发上,金步摇尤为沉重。 穿上嫁衣,长长的裙摆拖在了地上,用金丝绣成的图案即使在暗光之下,都生着晖。 外头渐渐热闹了起来。 这场婚事惊动京城,就连皇贵妃都承着皇帝的意思莅临江府。 如今后位空缺,明眼人约莫都能看出这位皇贵妃的地位,大多也就跟着来了江府,等着接下来再去宋府赴宴。 虽说略微有些亲戚关系,可皇贵妃长居宫中,所以江挽衣同这位皇贵妃并不是很熟。 她从前摆着一副傲气模样,不晓得把多少人都推远了。如今江挽衣可不再似从前,至少表面上与这位皇贵妃也是相谈甚欢。 皇贵妃亲手为她点上花钿,一边笑:“陛下说这位宋家公子乃是当世之才,我也曾见过,人品相貌当真都是极好的,挽衣可是好福气。” 皇贵妃乃是她母亲江夫人的幼妹,这样亲昵唤她倒也纯属正常。 只是江挽衣心中轻叹,道这宋宣的确是当世之才,人品相貌也的确是不错,只是不适合她,也不喜欢她而已。 讲到底无非是“孽缘”二字。 江挽衣表面上还是笑笑,本身就生的美,方才温柔的很,当真应上“我见犹怜”。 江挽衣轻声细语,道:“挽衣多谢姨母垂怜,还望姨母在宫中保重,切要注意身子才好。等挽衣婚后,一定常来宫中拜见,还望到时姨母莫嫌挽衣聒噪。” 皇贵妃一人在宫中多年清冷,又无甚兄弟姊妹在宫中,江挽衣这一番话可谓是正好戳在了她心窝子上。 再说从前自己一直以为姐姐这女儿是被骄纵坏了的,今日一见,又觉性情大变,整个人落落大方,温柔动人,难免再对她生几分欢喜。 恰好,十六岁的女儿家又是最惹人怜的。 皇贵妃一时喜笑颜开,又陪着江挽衣说了不少话。 半响后,大夫人房里那边来了老嬷嬷,说是吉时将近,要领着姐去拜别父母。 江挽衣被蒙上了盖头,贵妃因不便随她一起去,便提前离开了。 老嬷嬷一路心翼翼地扶着她,锦绣、词儿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的跟在身后为她托起裙摆。 宴厅内已经站了不少的人,皆是国都中有头有脸的世家中人。 江父和江母皆是身着一身喜,站在正厅上。 女儿出嫁,江挽衣共行三礼,最后由母亲浮起,同她细说为妻应当如何,做一家主母又该如何。 这个场景,当今是同前世一模一样。 江挽衣忍住眼中泪水,私下里揭起盖头对自家母亲粲然一笑,而后又将红盖头放下。 江母自然识礼,深知时辰将至,无法再多话,只得将女儿双手松开,眼底泪水将出不出,看得江挽衣心中难受。 从前母亲对自己也是这般担忧,可是那时自己只觉欢喜,未能察觉到父母半分良苦用心。 “女儿挽衣拜别父亲母亲,愿父亲母亲身体安康,事事如意。” 江挽衣再是一拜,便在丝竹管弦之声中由嬷嬷扶着转身离开。 两位嬷嬷,八位婢女,外面的嫁妆几近摆满了一条长街,可以说是盛大至极。 江挽衣收敛了情绪,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地走上轿辇。 轿起,乐声起。 江府排场盛大,有数十位歌者跟在轿后,唱着《桃夭》,衷心祝福这对璧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江挽衣听着歌声,盖头下的面容已是极为冷冽。 同住皇城,宋府和江府相隔不远,虽说一段路走的不快也不算慢,但终究还是到了。 宋府这边也是尤为热闹。 江挽衣前世的大多数日子都在此处度过,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再踏上这方土地时,心中有万千滋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宋宣就站在宋府门前等她下轿。 那时她曾撩起盖头偷偷看过,宋宣一身喜袍,长身玉立,这等颜色,衬得他更为丰神俊朗,只一眼,便不能再忘。 可如今,江挽衣绝不会再如当初一般再多看他一眼,当是表面夫妻,实则陌路便可。 嬷嬷扶她下轿,将江挽衣手中紧握的红绸给递了出去。 手中的红绸明显变得紧了,即使心里已经做好千种万种打算,可是在真正面临之时,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感情涌入心头。 江挽衣强定下心思,正欲移步,忽然听得身边传来了一句不轻不重略带笑意的话:“江姐今日甚美。” 他话语轻缓,自然而随意,江挽衣听到这声音时已经溃不成军。 又听他的话语再度传入耳中:“错了,自当改口称夫人。” 江挽衣心下一顿,跟随着他的步伐向前移了一步。 这些话……前世分明都是没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3章 与渣男洞房 身后的乐声依旧,江挽衣心中却已是翻天覆地。 不可能,宋宣绝不会如此待她。 前世这时候,宋宣分明是一言不发的直接走进了喜堂,况且这些话,她历经一世都不曾听过。 江挽衣撇头向宋宣的位置,一时间居然忘了自己还蒙着盖头。 宋宣步伐稳健,刚才却是明显地放慢了步伐……像是在等她。 江挽衣心下一顿。 这太不像宋宣了。 明明路还是前世那条路,她却感觉完全不同了? 宋府极大,光是这府门到喜堂便走了二十来步,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四周观礼人们的目光。 宋夫人和她父亲已经端坐在堂上,等他们入堂拜天地。 行礼的整个过程,江挽衣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 只有周围人的祝福声,礼官的高喝。 江挽衣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以此提醒自己定要清醒,再不能重蹈覆辙。 送入洞房。 江挽衣轻移莲步,由几个老嬷嬷扶着离开。 江挽衣感觉得到,自己刚才走的这条路是向思齐院去的。 她被嬷嬷扶坐在榻边,转而开口:“你们先退下吧。” 至宋府时,老嬷嬷还得服侍到新人洞房后方才能离开,江挽衣忽然开口,让她微惊。 词儿、锦绣,也是面面相觑。 “嬷嬷留下吧,挽衣有些话想要同您细说。” 三人行这才算是半知半解,又听她语带娇羞,以为江挽衣要问些闺房之事,偷笑着退下。 待房间静下来之后,江挽衣直接撩开了盖头。 她前世虽说是被宠的骄纵惯了,可也是被母亲教育着要时时知礼,提前揭盖头这种事钱是绝对不会做的,更别提在宋宣面前大闹如何如何。 嬷嬷见她直接掀了盖头,脸上笑容马上转变为惊慌,伸手就要为她把盖头重新盖上。 不想江挽衣微微一笑,道:“嬷嬷不必,挽衣今日是想问您,若是如此今日宋宣不入洞房,又待如何?” 老嬷嬷闻言一惊,连忙答:“大喜的日子,姑娘怎么——” “嬷嬷无须担心,挽衣只是一问而已。”江挽衣笑的人畜无害,又假做懵懂模样,还带上三分委屈:“只是好奇尔尔,若是有失身份,那嬷嬷不说就是了。” 大姐如此模样,那嬷嬷纵使最初不愿说,方才也被撬开了嘴:“那自然是不知礼仪的行径,宋家大公子定是说不出来的。” 嬷嬷又怕她多想,看着江挽衣自觉乖乖地放下了盖头,笑笑:“不过这个,姑娘自然无须担心,这国都中谁人不知咱们中丞府的大姐生的清理无双,自然是……” “多谢嬷嬷。”江挽衣轻声答,面容确实已经渐渐恢复平静。 她前世住在这里冷冷清清,唯一热闹的也就是成亲那日。 想自己当初过的无比凄惨,心中愤懑就更为浓烈。 若是一会儿他宋宣依旧照着前世做,她可就不会再客气了。 嫁进宋府可就只是一个开始。 头上的凤冠及那八支金步摇重的厉害,压得她脖子生疼。 刚才宋宣说的那两句话定是意外,如果江挽衣没记错的话,她要呆坐到半夜宋宣才会来。 可是……江挽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阖上眼,不再规规矩矩的坐着,转而以双手撑在榻上,来承受头部的重量。 时间渐渐推移,外面天色渐晚。 江挽衣一直干坐着,心中开始回忆起前世这宋府里头的关系。 前世她嫁来的时候,这宋府里头便已经有了两房妾室以及两位娘子,后来又添了一个锦绣,一个她的庶妹江月。 那两房妾室皆不是省油的灯,一位姓陈,单字一个瑶,住在西竹院,江月没来宋府之前,宋宣最常往她那去。 另一位姓温,名叫千秀,性格不好,也一直与西竹院那位争风吃醋,整日斗来斗去。 两位娘子里头倒有一位还算安生,姓林,上辈子也没对她做什么,只是去的早,她嫁入宋府不过一年就去了。 另一位同两个妾室没什么分别,也是整日里找事儿,因只是娘子,从在宋府里长大的,也没有姓,只记得宋宣一直唤的是阿溪,连带着那几位都唤阿溪妹妹。 她们一开始都顾忌着她的身份,对江挽衣还算是毕恭毕敬,不曾想不过寥寥数月,她们就都看出宋宣对她无意。 再加上宋夫人也不喜欢她,那些明枪暗箭,一时间就便来了。 江挽衣心中正细想,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声。 瞧着更漏才发现时间已晚,江挽衣虽然面上不甚在意,但内心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毕竟宋宣今日太过反常,谁知道一会儿他会不会又胡说八道,净说些江挽衣听不懂的话。 木门被推开,江挽衣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公子心,切莫摔着。” 锦绣的声音在江挽衣耳边萦绕,相比宋宣大概是喝醉了,由她搀着进来了。 外面那么多宋府的婢女,为何偏偏是锦绣扶着他进来? 江挽衣想着一阵冷笑,既然这锦绣如此心悦宋宣,还不如直说就好,她也好给锦绣一个娘子的身份,倒也是成全了一对眷侣。 她的鼻尖已经能嗅到酒味。 宋宣性嗜酒,平时大概还会控制着自己,今日许是被灌了酒,方才能醉成这样。 渐渐地,她感觉感觉有人停在了她面前。 鼻尖的酒气也转换成若有若无。 前世宋宣没有揭盖头就直接离去,此次确实因为她身上没有那东西…… 盖头被揭开了。 他没有用喜棍,直接伸手抓住一角红色,将盖头掀起拿开。 江挽衣的眼睛终于见光,并不先看宋宣,只是把目光移向锦绣,神色似笑非笑。 她才没有那么多心思管宋宣,他要走的话走便是。 倒是真的应该好好收拾一下锦绣。 锦绣正好撞着她的目光,一时间面露惶恐,连忙低下头。 面前的宋宣定定地立着,居然还没有走。 江挽衣心下觉得不对劲,于是又转过目光来看他。 因为醉酒,那双平日里极为清亮的眸子中平添三分朦胧。 他鼻尖依稀有汗,薄唇微湿,大概是剩下的酒。 江挽衣不得不承认,宋宣生的极为好看,不然也不会让她只一眼就跌了进去。 不过她到现在都也还暗暗懊恼,以貌取人真的是个大毛病,必须得改。 内心几番想法,江挽衣面上却依旧是淡定从容,无一丝松动。 她冷冷别过头,从嬷嬷那里取来合欢酒。 江挽衣十指修长,捧起那杯酒,对着他抬起。 冷冰冰地,还有些生硬。挑衅意味也融在了其中。 宋宣见状,似是玩味一笑,他偏过头去,江挽衣目光定定看着前方,不曾移动。 直到宋宣接过酒,重新面对着她之时。 宋宣低下头来,昏暗光线下,衬得他眉目如画,如琢如磨。 江挽衣并没有动,看着宋宣的手伸到自己的手下,绕了上来。 她低头看着杯中酒,一时间心情复杂。 实在是太不同了。 宋宣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 见江挽衣依旧不为所动,宋宣伸出另一只手,直接抬起了江挽衣的手臂。 江挽衣臂上忽受力,自然是微讶,只在一瞬之间,宋宣让她手臂抬高,低头喝酒。 动作行云流水,还十分自然,江挽衣看得一瞬愣神。 自行喝过她手中酒后,宋宣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开口:“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江挽衣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前世,宋宣这样对自己,恐怕自己都要喜极而泣了吧。 只是今世,不知道宋宣哪里来的毛病,忽然做出如此之大的改变。 只可惜江挽衣不再是那个江挽衣了。 她微微一笑,从容饮下宋宣手中酒,而后装出人畜无害极为纯良的样子来:“妾身愚钝,只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明里暗里都咒你死了,她倒想看看这个不大正常的宋宣还能厚颜无耻到如何程度。 一边的嬷嬷闻言,都吓了一跳,一时间紧盯着这位宋大公子,生怕他一气之下离去。 江挽衣倒是巴不得他能快点甩袖走人,一来是她可以睡一个舒服觉,二来是明日还能让宋夫人知道她这个儿子有多不知礼。 不想宋宣似是没听到一般,手中酒盏尚未放开,就直接扑在了江挽衣身上。 江挽衣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措吓到,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躲开而是扶住他。 事后江挽衣又是懊恼,自觉自己不该手多去扶,该让他直接在榻上磕上的,痛一痛才清醒。 状况突发,嬷嬷也不得不凑近,只见宋宣双目微闭,竟是醉倒了。 盖头也揭了,合欢酒也喝了,算是礼成。 眼下宋宣醉成如此模样,嬷嬷只得和江挽衣一同扶置榻上。 期间站在一旁的锦绣似是想来帮忙,可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挣扎一番后站在原地终是没有再动。 宋宣喝了个酩酊大醉,一动不动,嬷嬷已知今日怕是成不了事,于是也没有叫人再继续候着,帮江挽衣解发洗漱后,拉下了帘帐便叫人都下去了。 嬷嬷一走,江挽衣站在榻边,就狠狠地瞪了宋宣一眼。 自己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睡这样大的床榻,他躺在上面,占了一大半位置,一会儿自己睡着定是不会舒服。 眼下宋宣在榻上睡的舒适,神色宁静,一边的江挽衣却是已经开始细想,自己当初究竟是怎么瞎了眼了,居然看上了这么一个人。 看上了也就算了,居然还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这么多年,当真不止是瞎眼,还是猪油蒙了心。 江挽衣又发觉,宋宣当真是对这香厌恶至极,今世居然还醉倒在这儿了。 这样一看,虽说依旧是有些不对劲,但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一个宋宣在身边躺着,江挽衣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片刻后,她又忽然半趴到了榻上,托腮看着宋宣。 说来惭愧,这还是她前生今世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看宋宣。 这才发现,原来他挺拔的鼻梁上有一颗的痣,颜色的很淡。 江挽衣眸色微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见宋宣无甚反应,江挽衣又伸手,在他脸上轻拍了一下。 这人醉得似头死猪。 江挽衣索性站起身来,提起亵衣裙摆,一时泄愤,居然在他身上踢了一下。 宋宣无甚反应,醉在他的温柔梦乡中。 这一脚踹下去,江挽衣竟然隐隐约约有了点爽快,于是又踹了一脚。 只不过出于一种她自己都摸不透的奇怪心理,踹的很轻。 可是再一想想,自己前世过的可怜,多半拜这个人所赐,怒火上头,江挽衣竟是狠狠踢了一下。 不想就是这一踢,躺着的宋宣有了点意识,皱起了眉头。 江挽衣连忙规规矩矩坐在榻上。 她刚一坐下,还未曾来得及整理亵衣,居然……居然……被一只手抱住了。 江挽衣惊慌回头,宋宣依旧闭着眼。 她心下紧张,想自己前生今世都还只是个黄花大闺女,这也是第一次被人抱着搂着。 更何况这人还是她以前心心念念喜欢着的宋宣。 江挽衣心翼翼的抬起手,试图掰开他停在自己腰上的手。 宋宣常年习武,江挽衣只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来掰。 一根、两根…… 掰到第四根的时候,江挽衣如释重负,终于松了一口气。 岂料宋宣五指再次扣在她腰上。 竟是直接把她拢入怀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一天 一觉睡醒,东方既白。 江挽衣昨夜被某人咸猪手拢着,兴许是被他当成了哪个侍妾,总之一夜都未曾放开。 无力挣扎的江挽衣只能几近绝望的望着头顶的帐帷,闭眼又睁眼。 索性这样折腾着自己,到半夜也能勉勉强强的睡着了。 江挽衣在睁眼前便已经感觉到那只手还在自己腰上,一时间倍觉不适。 想着她装作睡梦中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朝身边人踹了一脚过去。 反正昨天也踹了,今日假做模样,不踢白不踢。 江挽衣目的达成,始终不睁开双眼,乍一看,倒真像是睡的极熟的模样。 虽然知道自己是人之心,但她还是尤为爽快。 她转过头,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打算看看外面什么时候了,好歹也去请安。 不想,就是这一睁眼,江挽衣被吓了一跳。 在她眼前的是宋宣那张放大了的脸。 昨晚因醉酒而迷蒙的双眼清明了起来,宋宣面无表情,就如此定定看他。 江挽衣一个激灵,连忙坐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段位置。 谁能告诉她宋宣是什么时候睡到外面来的! “夫人睡醒了?”宋宣倒是一副淡然模样,也坐起身来。 他目光淡淡瞥过江挽衣,而后缓缓下了榻。 江挽衣紧绷的神经这才舒缓下来,并没有应他。 要知道她刚才可是装作睡梦里狠狠的踢了宋宣,看刚才的情形,他大约是没感觉过来。 如此便好。 见她无话,宋宣也倒是不再多言,两人的关系刹那间恢复到前世那般冰冷,这才让江挽衣觉得正常。 宋宣转身,背对着她,开口嗓音低哑,慵懒而矜贵:“还不快进来为我和夫人更衣?” 宋宣一声令下,帐帘随即被拉开,几个婢女缓缓走入,低首敛色,不敢多言。 两个宋府的婢女为宋宣换下亵衣,经过昨日江挽衣那个眼神,锦绣却是不敢再多看宋宣一眼,同词儿一同向江挽衣走来。 江挽衣见状,倒是神色如常,也无那新妇的娇羞模样,更衣洗漱梳妆,夫妻二人明明同处一室,全程却是一言不发。 直到走出房门,要去请安之际,宋宣方才淡笑着开口:“早安,夫人。” 明明已经共处了一个早晨,偏偏方才他才不紧不慢的说出这句话来,倒真让江挽衣倍感他情绪不定且脑子有病。 但她面上还是微微一笑,回了他一句:“夫君亦是。” 明眼人都看出那是假笑,且语气里不情不愿意味明显,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更况宋宣这等聪明至极的人。 偏偏宋宣熟视无睹,依旧带着一脸笑意,伸手向她:“那可否执夫人之手共往?” 江挽衣的神色在一瞬之间变得很僵硬,而后又恢复如常。 她笑,缓缓开口:“妾身羞涩,还请夫君作罢。” 宋宣倒是理直气壮,眼底滑过一丝狡黠,答:“既是夫妻,又何谈羞涩,且我二人虽是新婚,但情感笃深,有何不可?” 她内心几度扶额,想着前世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不不不,大概是非人? 宋宣说这话着实好笑,无论是前世的两人老死不相往来,还是今世的刚刚成婚,哪一点能称得上是“情感笃深”? 约莫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情感笃深”罢。 心中是这样想,可是面上却不能这样做。 江挽衣只得缓缓抬起手,看样子有些迟疑,倒真像是一个娇羞新妇的模样。 但其实心里已经将宋宣内里外里骂了上百遍。 未了正在她故作姿态矫揉造作之时,宋宣居然直接把她停在半空中半抬不抬的手抓了过来,而后握在掌心。 江挽衣一阵愣神,居然是下意识的想把手抽出。 未曾想她手还没抽出,便被宋宣紧紧地攥住了。 江挽衣无法,自然不能当着人面坚持将手抽出,只能任由握着。 身后的婢女看着这对很不像新婚夫妻而像陌生人的夫妻向前走去。 宋宣变化如此之大,她已算是收到惊吓,还哪里有心思却感觉他手如何,只是怪热,掌心一直冒着汗。 “夫人十指芊芊,触感极好。” 两人穿过回廊,宋宣忽然如此开口。 江挽衣嘴角一抽,对于宋宣这等变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作温柔一笑,娇怯答:“夫君怎能说这等孟浪话,传出去了是定要叫人笑话的。” 只听得对方一声笑,像是做好了没脸没皮天下无敌的打算,开口便答:“夫人此言差矣,此等话语于他人而言是过于孟浪,但对于你我夫妻之间,实是闺房乐趣。” 闺房乐趣你个头。 江挽衣心下一声冷笑,两人前世除了一点夫妻名分,可以说是半点瓜葛也无,而这些他所谓闺房乐趣的话,不知道对其他的莺莺燕燕说了多少次。 而她呢,身为正妻,不过区区笑柄罢了。 两人毫无感情而言,宋宣甚至从未曾正眼来看过她。 寒冷从心头蔓延至全身,一瞬间她居然感到了些许窒息感来。 原本有些窘迫的面色渐渐淡去,到宋夫人的清河院时,竟然已经满是寒意。 江挽衣抬头见了清河院三字,迅速调整好了心绪,转而露出了笑容来。 只是她这个便宜夫君一路上一直注意着她,见她忽然一笑,便开口问:“何等乐事让夫人展颜,能否与为夫细说?” 江挽衣见着宋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还站在门口恭迎着,离她和宋宣近的很,一时间脑袋里已经转了一个弯,开口道:“想着方才要见母亲,有些紧张。” 这番答话还露出了些女子的娇憨,自然是极为讨喜的。 夫妻二人执手一起进了清河院。 江挽衣出身名门望族,规矩礼仪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 再加上她嘴角还呈了三分笑意,整个人看上去落落大方,称得上是赏心悦目四字。 她嫁给宋宣时年方二八,宋宣那时已经及冠三年,宋夫人也不过四十来岁。 她衣着偏素净,端坐在上,虽然年华老去,但依旧能从她脸上看出年轻时的风华。 宋夫人独自执家多年,对女儿家的人品德行尤为重视,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宠着惯着。 前世江挽衣不得她喜,估计一就是因为自己那时不甚懂事,显了些骄纵脾气来,二是因为宋宣洞房之夜直接离开,对她也不甚喜欢,于是便直接导致了江夫人对她的隔离。 想着,江挽衣已经松开了宋宣的手,微微行礼:“挽衣请母亲安。” 宋母看了她一眼,而后笑,接过了江挽衣手中的茶盏,并且虚扶起她。 江挽衣抬头对宋母一笑,轻退了两步。 “坐下吧。”宋母轻抿一口茶,笑道。 “谢过母亲。”江挽衣深谙宋母极在意礼仪,又行了一礼,方才坐在座上。 婢女上茶来漱口,接着端上了早餐。 侍妾、娘子平时是没有资格同老夫人同座一堂用早膳的,吃过饭后,江挽衣还要去自己的院里等各房的侍妾和娘子们来行早安。 江夫人只用了些淡粥,便似是有意无意的的开口:“宣儿,听说你昨日饮酒醉过多了。” 正巧江挽衣放下了调羹,侧头看了宋宣一眼。 宋宣神色一滞,很快笑笑,试图敷衍过去:“娘,这……” “挽衣,他如今是你夫君。”江夫人云淡风轻,只是如此对她说。 “昨日是大喜之日,宾客众多,夫多饮一些也是难免的。” 江挽衣笑笑,如此应答,两边都不得罪:“不过夫君也应该谨遵母亲教诲,喝酒伤身,少些饮酒爱惜身体才是。” 江挽衣声音不大,柔软中带了些朗声,听上去颇有一家主母风范。 宋夫人这才算满了意,大概明白这位媳妇儿算是个知礼的,方才又说:“你刚入宋府,一些事情还不懂,等李嬷嬷带你熟悉两日了,便来我这里接下家中事务吧,可还行?” 虽然是咨询的话语,可是语气里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感觉。 江挽衣起身行礼,当然是顺着宋母的意思,答:“挽衣自然是要日日来母亲这里请安的,只怕自己愚钝,处理不好,母亲如此安排自然甚妙。” “如此便好。”宋母颔首,没一会儿之后就让他们先下去了。 刚出清河院,宋宣便又在他不知不觉间牵上了她的手,虽说才不过一日接触,但江挽衣已经深谙此人没脸没皮至极,也只能表面上笑笑,内心狂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五个女人一台戏 两人转出清河院,一同回了思齐院。 锦绣见他二人并肩向前,一对璧人宛若天成,心中暗生酸涩,又想起江挽衣这两日的不对劲以及昨日那个眼神,又强将心头思量压了下来。 岂料她的动作在词儿的眼下竟是一览无余,等锦绣反应过来兀自向她看来时,词儿早已将眼神移回了前方。 几个婢女在身后暗里较量着,江挽衣却是浑然不觉。 宋宣这手是越握越紧,生怕她逃开一般,江挽衣内心极为烦躁,只能微笑对他道:“夫君手上力道未免太大,妾身手痛。” “诶,是为夫不对。”宋宣手疾眼快,把她已经抽出的手又捞了回来。 这次握的轻了些,也笑的极为好看:“第一次握女子的手,无甚经验,还望夫人莫要计较。” 这话说的倒是好听,若不是经历了前世那般境地,又得知他已是三妻四妾,江挽衣恐怕真的要信他的鬼话。 在人前装装也就罢了,但对于宋宣……江挽衣看他一眼,撇过头没再说话。 今世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吃错药了,姑且先忍着,私下里要他好看。 他二人至思齐院的时候,其它极为侍妾、娘子,都已经在庭前候着了。 江挽衣远远看去,就望见了一片莺莺燕燕。 最前头那个是陈瑶,一身青衣衬得人婷婷袅袅,清理动人,带了些冷淡的气息在里头。 脸上也只是略施粉黛,一双含情双眸顾盼生辉,挽了个宽松的髻。 如果江挽衣没记错的话,她如今正被宋宣宠着,嚣张的很。 稍后的是温千秀,也只穿了件素净的料子,约莫是都不知道她性格,怕是个厉害的,避锋罢了。 她面色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好,全靠容色与胭脂遮敛,胜在艳丽二字,但相比陈瑶还是差多了。 后头两位就是两个妾室可,一个林氏,一个阿溪,阿溪容貌要更好看些。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后面跟着的婢女们了。 说实话,江挽衣一看到这几个女人,感觉就和回到了前世差不多。 她主母当的极其失败,因为夫君不爱老夫人不管,自己又不争气,硬生生地把天之骄女变成了一个失宠妇人。 江挽衣的手不觉在袖子里握紧。 她步伐加快了些,和宋宣并肩前行。 宋宣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有意无意侧头瞥了她一眼,忽然笑:“我把这些妾室都送走,留夫人一个可好?” 江挽衣一下顿住脚步,僵硬地笑了笑:“如此怎行?外面的人该说妾身善妒了。” 再说要是真的把你的阿瑶阿溪送走,你舍得吗? 又不动声色的把与他的距离拉开了。 “诸位妹妹先进来坐着吧,外面风大。” 江挽衣同宋宣走到庭前,只是象征性地扫了一眼众女,吩咐后便走了进去。 除了林氏外,一个个来收拾,不急。 江挽衣和宋宣先坐上,他既到了这里,也还有其他的事务需要处理,低头对江挽衣道:“夫人,为夫还有要事——” “夫君快去吧。”江挽衣连忙堵住他的嘴,做出温良娴淑的样子来,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对头的话出来。 在她如此话语之下,这人总算是走了。 偏生临走前还回头,当着众妾室的面深情款款的望了她一眼,怕不是想让众人都知道他们新婚夫妻,“伉、俪、情、深、” 宋宣一走,自然就是江挽衣的主场了。 江挽衣变脸如翻书,原本脸上的温柔笑意迅速散去,变成若有若无的模样。 几人还未上座,她院子里的婢女便已按规矩上茶,词儿连忙和锦绣走在前头,分别站在江挽衣两边。 几女面面相觑,大概都意识到了这位新夫人不好对付,上前来行礼。 “妾身拜见夫人,请夫人安。” 几个女声一起响起,听上去甚是悦耳。 江挽衣起手拿茶,也不先说话,只是抿了一口茶后方才堪堪开口:“各位姐姐妹妹先坐下吧。” 先前她已经同宋宣在宋夫人哪里用了早膳,只重新上了一道茶,而其他几位都还没有上早膳,江挽衣只吩咐人上了些清粥,毕竟都只是做个表面功夫罢了,谁要真在她这里吃? “我初来这府中,许多事务还不了解,需要各位姐姐妹妹们帮忙照看着,以免出了差错给夫君和母亲添乱。” 江挽衣嘴上说的冠冕堂皇,面上已经带着淡淡笑意:“近几日我要先去母亲那儿学着,夫君每月去哪儿歇息的日子以及月例等等,都要我看过之后再重新一一定下,诸位可有异议?” 她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轻松而随意。 “自然是都听夫人的。”陈瑶是个聪明的,先站出来表态。 她一发话,和她平起平坐的温千秀自然也不甘落后,连忙上前说明。 林氏又是个老实的,那还有不应允的地方? 问题倒是就出在这阿溪身上。 阿溪上前一步,先是行了个礼,而后目光有意无意瞥过温千秀,开口:“夫人,贱妾阿溪有一事不解,须得请教夫人,还请夫人为我主持公道。” 这个阿溪向来是好斗的,江挽衣心下明了,已是有了看戏的想法,气定神闲地坐着,道:“阿溪妹妹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阿溪闻言一笑,当真是无比俏丽的颜色。 前世江挽衣总带着仇恨的目光来看她们,自然不觉得好看,如今心中无宋宣,再来看她们,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当是他都对自己不屑一顾。 美人他宋宣从来不缺,满后院都是。 “以前府中未有夫人之事,后院事务都是由两位姐姐在协助着打理。”阿溪又像是瞥了谁一眼,表情瞬间锐利了起来:“贱妾自知身份,人微言轻,不过借着公子的几分垂怜在府中过活,原本每月都只有那么三四日能见着公子,不曾想……” 她说到这里,做戏做了全套,眉头一紧当真是委屈至极:“不知是不是贱妾行事不周,哪里得罪了温姐姐,姐姐竟然连我这每月四日的机会都要分了一半过去。” 温千秀闻言,瞧着江挽衣还未曾说话,于是便急着给自己一个辩解机会,兀自开口:“阿溪妹妹这般问我,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我平日里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你,惹得你竟要在夫人面前血口喷人。” 女人一旦吵起来,十有八九都会闹的不可开交。 温千秀既然开了口,哪里有停歇的道理,当即便说:“我前几个月是因月事不规准,怕无法好生服侍公子,于是和瑶姐姐商议了,要将日子分给两位妹妹一些,” 她一笑,道:“可谁知妹妹不但不生感激,还倒在夫人面前这般污人清白。” “好了。”看戏也看够了,见两人各执一词,江挽衣劲儿一过完,忍不住皱眉:“我才第一天入府,各位妹妹便要这样伤了和气,难不成是对我有意见吗?” 她这句话因的先告状的阿溪连忙开口:“贱妾非此意,望夫人明鉴,只是从前两位姐姐在上,妹妹也不敢多言,如今既然有了主母,自然是您来解决才好。” 江挽衣没有理会她话中的巴结意味,只是决定压一下温千秀的风头,于是缓缓移开目光,问温千秀:“温姐姐,可是确有此事?” 温千秀一咬牙,一下子也起了巴结的心思,站起身就向江挽衣行了一礼:“夫人明鉴,从未有过此事。” 她说着,不忘将陈瑶一起拉下水,道:“以往您还未曾入府时,向来都是我和瑶妹妹共同掌事,妾身之言是真是假,您大可以问她。” 如今阿溪正得宠,这边又是一个与她相同的妾室,陈瑶难免有些为难,略显窘迫地答:“温姐姐所言不虚,她前几个月月事是不正常,也与我商议过。” “月事不正常这等大事,可有请大夫?”江挽衣闻言,竟是先如此问。 毕竟今世与前世有太多不同,若是温氏这一世有了子嗣,那她想要报复可就难了。 “已经请过了,温姐姐只是身子不好,月事有些紊乱是正常的。”陈瑶微微一笑,如此作答。 “千秀多谢夫人关怀。”温氏也如此作答。 她心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虽然宋宣不大正常,但是还好其它事务没有太大变化。 不然这帮女人揉在一起,估计十个她都对付不过来。 “那为何阿溪会说出这等话?”问完大事之后,江挽衣又接着先前的话题继续说。 “这……”陈瑶看上去更加窘迫了。 倒是温千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站在一旁轻哼了一声,道:“证了妾身清白就好,总的可不是我争风吃醋。” 江挽衣心下一阵冷笑,这才听到陈瑶低声道:“夫人不知,因前些日子……因前些日子妾身有了身孕,所以公子便多陪了妾身几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6章 理事 众女:…… 江挽衣:……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前世宋宣是有一子一女,一个出自陈瑶,另一个则是她的庶妹江月的,可是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就有了身孕。 再加上宋宣之前反常的行径…… 所以是说,一切都改变了吗? “既有了身孕,怎么这时候才说。”她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慌张,喝茶后才又道:“锦绣,去把府上的大夫叫来,好好给瑶姐姐看看,胎儿还是要好生照顾的。” 锦绣闻言,行礼应下,接着退了出去。 她吩咐后,陈瑶便也接着答:“多谢夫人。” 倒是温千秀和阿溪,看陈瑶的目光中都多了些刺。 “既然是瑶姐姐有了身孕,那么此事就不要多议了,大家还是以和为贵。”江挽衣不动声色地把之前的事儿压了下去。 看着站在一边一直未曾开口的林氏,又笑:“我这儿倒是有几支好看的珠钗,是出嫁前舅家送的,我又不喜这些,词儿,一会儿拿下去给各位姐姐妹妹挑一挑吧。” 出嫁前送的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差,看江挽衣这么大方,众女先是面面相觑,而后面色都缓和了些。 “妾身先谢过夫人了。”阿溪落了下风,自然要先来表表讨好之意,对江挽衣行礼道。 她一开口,其他几位就不可能不说话,一屋子的女人声音,江挽衣听着就烦。 片刻后,锦绣叫来了大夫,大夫为陈瑶把过脉之后,说是脉象平息,胎儿好得很。 江挽衣面上松了一口气,心下却是蓦然一道紧。 前世她费尽心思,不如这些女人,如今她重来一世,亦是不如她们。 前世的仇今世肯定还是要报的,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陈瑶真的生下了这个孩子,那她在这宋府的地位也就是固若金汤,再无人能撼动了。 江挽衣不是不动,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对一个尚在腹中的胎儿,她下不去手。 “既然有了身孕,月例就提一提吧。”江挽衣揭开茶盖,氤氲雾气悉数冒出:“那些个什么补品,也都要让厨房给安排着,这可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格外重视些。” 陈瑶既然已经有了身孕,众人自然是再不敢多言,只能听过江挽衣吩咐之后颔首,等着她散场。 江挽衣也正有此意,一会儿她还要跟着李嬷嬷去这宋府逛逛,明日还要一起看账本,没那么多精力再陪她们周旋,略说了几句后就让她们各自散了。 众人刚走,锦绣就连忙上前,贴在她身边,问:“姐切莫记挂于心上,就算这陈氏生下了孩子也只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哪里比得上您以后生的公子的呢。” 庶子?她可知前世宋宣无一嫡出,只因正室是她。 事已至此,也就作罢。 不过她不会对那孩子动手,却不代表温千秀和阿溪不会对那孩子动手,这点江挽衣倒是不会多管。 陈瑶到底能不能生下这孩子,还要看她自己的福气了。 江挽衣略坐了一会儿,而后起身道:“去请李嬷嬷吧,咱们也在这府上逛逛。” 宋府这是百年老宅,圣上亲赐府邸,几乎占了大半边街。人住在里边,冬暖夏凉,十分舒适。 整个宋府上上下下养了五百多口人,江挽衣依稀记得,一个月怎么都是要用出两千五百两左右的银子去的。 前世她刚管账务时,正是因为这些数字看上去太过繁杂,所以只看了会儿便丢在了一边,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当今圣上圣明,上下官员俸禄不多,乃至税收都要严查,官员贪污的少,自然也就两袖清风,为了养家,大部分官员会借用亲戚的名义做一些生意来。 宋宣时任三品督查,俸禄要养这一大家子估计是难,所以肯定没少做生意。 江挽衣对宋府的钱财没什么兴趣,因为报完仇过完三年后,怎么说她都是要和离的。 毕竟想着要和宋宣呆一辈子就觉得够了。 只是若是想要在这宋府站稳脚跟又不凭借宋宣,那手上就必须掌握实权,因此不得已,开始考虑起了宋府生意的事儿。 李嬷嬷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这宋府中的事儿,包括一些私下里的逸闻趣事儿,旁人不知的规矩都提了。 江挽衣想着这大概是宋母的授意,因此听的格外认真,都一一记下了。 锦绣和词儿两个婢女在一旁跟着,词儿倒是本分的很,只跟着她走路,倒是锦绣,进了后院之后就开始左顾右盼。 几人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湖边,湖中有水榭,湖面上清风盈盈,有荷亭亭玉立,美不胜收。 鼻尖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荷香,住在里面,该是极为舒服的。 李嬷嬷停下脚步,笑道:“这是宋府里的如意湖,中间的屋子叫邀月榭。” 江挽衣颔首:“想必夏日里来这避暑是极好的。” 她眸色深深,看不出半分情绪来。 这里她倒是熟悉的的很。 她庶妹江月入府之后,一下就得了宋宣的喜爱,宋宣让她住了这邀月榭,说这便是应了她的名。 她那时心里又气又急,既是气在江月身上,也是气在自己身上。 江月只不过是个庶女,可却能如此轻易地获得宋宣的宠爱,反而对她不理不睬。 直到很久以后,江挽衣方才意识到,自己从那时就错了。 喜欢一个人,哪里是需要看家室出身的? 出身再好又有什么用,不喜欢你的人照样不喜欢。 也是在这如意湖边,江月诬陷是自己将她推了进去,因此后来,江挽衣不但是个备受冷落的夫人,还是一位无比善妒,连自己庶妹都能下手的毒妇人。 想到这里,江挽衣倒吸一口凉气,笑着对李嬷嬷说:“今日还要多谢您肯告诉我这些了,烦您劳累,我瞧着前面还有一个亭子,不知嬷嬷可愿同我一起去坐坐?” 李嬷嬷年纪大了,走了一路自然也累,江挽衣此言正中她下怀,应声谢过之后,便一起停到了前面的亭子外。 见亭子边已经站了婢女,案上又摆了瓜果吃食,江挽衣便停下了。 那两个婢女倒是机灵,见了她和李嬷嬷,连忙走上前来行礼。 “见过夫人,李嬷嬷。”两个婢女先开口解释:“今日公子说是邀了贵人来,要在这亭子里头玩,叫奴婢们在这边候着。” 恰好,婢女们说话间,有一对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当此时,江挽衣看清来人时,一下睁大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7章 所谓小人行径 她连忙行礼,见着宋宣和当今圣上并肩前来。 知道这宋宣一向与圣上亲厚,却不知两人已经亲厚到了这等程度,江挽衣低着头,听着脚步声近了。 “臣妇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身后李嬷嬷都甚少见到这等场面,更遑论这几个婢女,一时间都跪下了,连忙行礼。 隐隐约约只听得宋宣一声笑,而后他的话语又清晰了起来:“陛下不让内子起身,微臣却看得心疼,可自己扶去了。” “你倒是说的好。”皇帝微笑道,接着首肯:“起身罢。” 江挽衣这才站起身来,见得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浑身上下气度不凡,面上带着些慈祥的笑意,已经移步进了亭中。 是记忆中的皇帝了。 宋宣却未跟上,还定定的停在她面前,眉目见笑意盈盈。 江挽衣只看了他一眼,今日累的很,当真是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了。 不过…… “这可是江家女?朕记得这几日太妃在宫中时时念叨着的。” “是。” 宋宣移步到皇帝面前坐下,一边笑:“昨日臣不是方才大婚吗?陛下还让贵妃来了的。” “朕老了,记性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皇帝捻起一块玉瓜吃下,笑笑,又问:“表妹近日身体可还好?” “母亲身体安康,劳烦陛下挂心了。”宋宣打过之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挽衣,又开口:“陛下,我夫人还站着呢,您真的不给赐座?” 他这句话倒是说的轻松随意,完全没把皇帝当外人来看,身后两个婢女面面相觑,生怕出什么事儿。 “你既然如此,这里也没有多余的位置,干脆你自己站着,让宋江氏来坐着吧。” 皇帝瞥他一眼,如此而言。 “那又有何不可?”宋宣说着,当真站起身来,让江挽衣来坐下。 此等情景……甚是尴尬。 江挽衣默然,而后微微艺兴礼,笑道:“夫君对妾情深似海,那妾便不再推辞了。” 说着,还真的了坐了下去,落落大方。 情深似海个鬼,自己一边让陈瑶怀了孕,一边在这里与我虚与委蛇。 当真是笑死人不偿命,男人的确全无一个好东西。 宋宣就在一旁站着,听见皇帝问江挽衣今年多大了如此尔尔等问题。 江挽衣都一一答过,看来皇帝今日心情当真是极好的,说了不少话。 宋宣在他二人面前完全就是一副撒泼样,说了不少话。 身边的锦绣时不时前来侍奉,因见夏日炎热,皇帝又喜食玉瓜,江挽衣便吩咐她再去取些来。 因他三人说了不少话,宋宣后来不知怎的,也就没脸没皮的坐在了江挽衣的旁边。 江挽衣连忙避开,不想又被宋宣抓住,两人挨的更近了些。 皇帝见了,倒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摇摇头。 “我看今日天气甚好,陛下不如就在这如意湖边办下一道极简的宴会,拨舟采莲,倒也是快意潇洒。” “那倒是不错。”他这话一下引起了皇帝的应允。 江挽衣和宋宣坐的很近,极为不适,眼看着有了离开的机会,哪里肯放过,当即就k起身,道:“妾身这就去拟写拜帖。” “再过两个时辰开宴罢。”皇帝开口吩咐,江挽衣自是颔首。 请上百余人来,写个帖子大概也只需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再送出去,也是绰绰有余了。 “诶,夫人何必离去。”宋宣却是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了她的手,倒也不嫌丢人,对婢女道:“你们去去一张案桌,拜帖纸笔来。” 说完后他又笑,对一脸无奈的皇帝说:“臣今日想让陛下看看何为添香红袖,非是红袖添香。” 没脸没皮,天下无敌。 江挽衣心下暗骂,却是也无法,只能硬生生的坐在宋宣身边,终于等到婢女拿了案桌来摆放在亭子边,方才单独出去坐。 陛下在此,首先自然请贵妃。 江挽衣一边拟写请帖,一边对李嬷嬷说:“今日宴会之事,因陛下在此,挽衣实在走动不堪,还劳您去告知母亲劳烦她了。” “这个自然。”李嬷嬷应下,很快离开。 江挽衣留了锦绣和其它两个婢女在那边伺候着,想着正好锦绣也是中意于宋宣的,倒不如让他们多接触一番。 她挥笔时气定神闲,又因为师承当今大学刘学士,字体与普通女子的娟秀模样不同,不习簪花楷,写颜体,自带一种英气。 写完贵妃之后,江挽衣又按着自己的意思邀了些人。 她写到一半,砚台里已经没了墨水,正想问为何词儿不磨墨时,另一方砚台就从亭中送了出来。 江挽衣目光朝亭中看去,直接宋宣神色认真,一边同皇帝说话,一边提袖磨墨。 她正要起笔的手顿了一下。 宋宣模样看上去十分别扭,偏偏要抬起头与皇帝说话,怕袖子弄脏,还时不时的低下头查看砚台。 一来二去,竟平白无故的生出了三分可爱意味。 举案齐眉、伉俪情深,这些都是她上辈子一直求着的,可惜到死也没能到宋宣正眼看一看。 况且陈瑶已有身孕…… 江挽衣低下头,笑容渐渐收敛。 终究是自己易多想,易求奢,他们二人,本就再无可能。 江挽衣低下头,以笔蘸墨,继续下帖子。 她每写好一副后晾干,就有人拿出送去,如此一来效率也是很高。 砚台一时拿来拿去,江挽衣倒也没有多言,只是叫词儿也动着,不必理会宋宣。 写到最后几幅帖子的时候,江挽衣想着,在给江家的帖子上加上了江月二字。 既然以后她迟早也是要住这邀月榭的,那就请她来提前看看吧。 江挽衣忙活了一个下午,脖子渐渐发酸,但所幸,那上百张拜帖也写完了。 她写的时候,皇帝就和宋宣就在一旁看着,了事后,皇帝对她练练夸奖,对宋宣笑道:“你可是娶了一位贤内助,这江家女儿果然不错,御史夫人也是教女有方了。” 如此评价甚高,况且还牵扯上了她父母,江挽衣行礼,答:“陛下谬赞了,臣妇也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陛下莫要听内子谦虚。”宋宣笑笑,道:“内子最喜欢前朝白先生的诗词,善书颜体。” 江挽衣目光一挑,猛地看向他。 这些……他又是如何得知? 况且还在皇帝面前说出来……这人好生不要脸。 不等她心下疑惑,宋宣却已经自招,低下头道:“说来怕让陛下笑话,内子尚未出嫁前,我便已经开始打听她的喜好,如此人行径,一直也不敢言明。” 江挽衣僵硬笑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她突然好想念前世那个对她不理不睬的宋宣。 自己眼睛怎么就这么瞎呢。 江挽衣内心倍感悲伤,开始考虑到底要什么时候给宋宣提一提陈瑶怀孕的那个事儿,让他也好少在外面恶心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8章 意难平 晚间宴会如期而至,江挽衣回房换了件衣裳,转头便看到词儿站在门口,正看着她。 她眼中有心事,江挽衣支开其它婢女,开口问她:“怎么了?” 见其它几个婢女都下去了,词儿方才走上前,一边为她打理衣襟,一边低声道:“您上次吩咐的事,奴婢已经做到了。” 江挽衣颔首,正好也提起锦绣,便问:“她人呢?” 她说着伸手理了一下耳垂上的雕花珍珠耳环,下边的珠相碰,泠泠作响。 词儿闻言顿了一下,而后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留在亭子里头了。” 江挽衣摆弄耳垂的手骤然一停。 而后她笑笑,铜镜里的人似乎也在笑。 词儿听见自家主子缓缓开口:“既然她想爬上枝头,那咱们也不妨帮她一把,送她上青天也是不错的。” 这句话无论怎样听来听去,都带上了几分阴森。 因江挽衣刚嫁来,家中举办宴会显得几位稀奇,但这也能让她早日见到江父江母,想来陛下这次来的还真是时候。 江挽衣装扮完毕后,先去了清河院找宋夫人,向她道谢,又怕坏了规矩,这才同宋夫人一起去了如意湖那边。 彼时府上已经来了不少人,中间的邀月榭灯火阑珊,不少人站在岸边,赏清荷婷袅。 江挽衣扶着宋夫人,见到皇宫的婢女,便听见她请到:“陛下请宋老夫人去中间的邀月榭中坐着,一会儿应该是要划船呢。” 婢女如此而言,江挽衣也只好松了手,让李嬷嬷继续扶着宋夫人进去了。 她自己则是同词儿站在岸边,没再进去。 陛下亲自坐在邀月榭正中央,自然是没有其他人再敢进去,众人大多分散在周围,江挽衣白日里站了一整日,眼下又站着,自然是累了,让词儿扶着她就缓缓踱步到早前呆的亭子里去坐会儿。 一路上江挽衣遇到不少熟人,她同之前大不相同,宛如变了个人一般,说话不再尖锐,反而温婉有礼,一时许多闺阁姐都愿意与她说话。 江挽衣在这边纠缠了半日,想着还是躲不过这些个应酬,只好在这儿停留着。 片刻之后,江挽衣方才从这一堆闺阁锦绣中脱出身来。 离开时江挽衣笑,听见词儿问:“姐笑什么?” 江挽衣摇摇头,看着湖边上的灯虽然昏昏暗暗,但总归在黑夜里还是亮的,缓缓开口:“若我是个男子整日陪着这些女子,怕是怎么斗做不住的。” 江挽衣对那段感情,多多少少都有些遗憾。 年少时偶然听了一会儿说书,听到先生口中的才子佳人,读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看到宋宣,直到嫁给他的前夜…… 少女的梦,总是最美好的。 “倒是折煞看花人了。”江挽衣笑着摇头,微微垂眼。 词儿听不懂,只能笑笑,难得话多,问:“姐何时也像那些酸腐文人一般,开始伤春悲秋了?” 江挽衣无奈,笑着打趣她道:“人家读遍史书,是才子名满天下,到你口中却成了酸腐文人了,该打该打。” 词儿一时羞哧,正欲辩解,不想一个清冷的声音已经入耳。 “江月见过姐姐,请姐姐万安。” 她连忙抬起头来,刹那间只见到一张绝美的脸,眼尾盈盈一颗痣,微微上挑,说是风情不算,别又一番滋味。 江月一身白衣,在黑夜中被风吹的衣袂翻飞,像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美极了。 真不愧是宋宣喜欢的女人,个个尽是绝色。 江挽衣心下已经打趣起了自己,想着若是强要她娶江月陈瑶做磨镜,她也是愿意的。 她微挑起嘴角,上前将江月扶了起来,触手间只有薄薄一层。待她扶起江月后,又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才开口:“晚上冷,妹妹怎么只穿这么点衣裳,怕是要受风寒,本来身子就弱,到那时该如何是好?” 说罢,她又在江月身后扫了一眼:“也不带着个婢女,教人不放心。” 她一袭话说罢,不晓得的人怕是真要以为她素来便是如此温良娴淑的长姐。 “去给三姐拿一件披风吧。”江挽衣回头对词儿道。 词儿暗暗看了一眼那位三姐,应下之后很快离去。 一时间就只剩下江月和江挽衣了。 江月站在原处,看江挽衣盯着水面上的荷花,又不知她在想什么,一时间难免有些慌张。 她今天看到请帖上有她的名字,原本就有些惊讶,因为素来与这位长姐关系不好,但既然已经如此,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方才见了她,她又像是转了性子一般,对她百般关心,又吩咐身边的贴身婢女去为她拿披风—— 江月心中除了惶恐,不知怎的,还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暖意。 因此,为表自己的亲姐,她对这位长姐站近了些。 江月的举动却是让江挽衣想起了前世的事,不知名的惊慌从心上滑过,她又轻轻地拉开了距离。 虽是这样坐着,可是江挽衣嘴上还是装好人装到底,道:“以后万不可这样不爱惜身体了,是否明白?” “长姐的教诲,江月自然铭记在心。”她应下,声音柔和,却不想这样好听的嗓音,在江挽衣心中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长姐在这宋府可还好?”良久后,江月忽然如此发问。 江挽衣心上笑笑,我若答好得很,你是否也是因此才来这宋府?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一切尚可。”江挽衣答,侧头看她,似是有意无意说起:“妹妹生的这般好看,爹爹定会给你找一个好夫婿的。” 江月一下低下头,难得在江挽衣面前露出了女儿的娇羞姿态,声道:“现在还早着呢,不过谢长姐吉言了。” 两人说话间,词儿已经拿了一件青色的披风来,江挽衣不敢与江月又过多接触,也没那个闲心帮她披上,只是让词儿递给了她,而后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她看着江月里自己渐渐远了,方才舒了一口气,直往那亭子前去,不想刚走了几步,就看见那亭子里隐隐约约有人。 江挽衣看清楚人后顿住,转身就要离开,不想已经被叫住。 “夫人既然到了这里,为何要走,不妨留下罢。” 宋宣的声音,时至今日已是无比耳熟。 江挽衣缓缓转过身去,对词儿道:“你就在此等候,我去和公子说几句话。” 言罢,她便向前走去。 宋宣不知何时也换了一身白衣,手里端着酒盏,看上去倒是与江月极为相配。 江挽衣心下暗嘲,想到这才是才子佳人,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江挽衣走到他面前,站定,看他喝下了酒。 没有外人,她的语气也冰冷了下来,问:“夫君有事?” “就想与夫人闲话几句,不成吗?” 他悠闲肆意,放下酒杯抬眼看着江挽衣。 江挽衣看着他乌黑的双瞳,不知怎的,一眼便望了进去。 半响后她才愣神,答:“自然可以。” “那就坐下吧。”宋宣指着身边的座位,道。 江挽衣这才回过神来,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座位,缓缓开口:“妾身还有要事,不必了——” 她话还未说完,直接被宋宣打断了。 整个人直接被扯入了宋宣怀中,江挽衣第一反应便是挣扎着起身,不想他伸手,竟是直接把她抱住。 江挽衣心下无比烦躁,肢体接触又这样近,回头狠狠瞪了宋宣一眼,对上他一双含笑双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里还有这么多婢女……他当真是……好生不要脸。 江挽衣心下叹一口气,只能任宋宣搂着自己的腰。 宋宣把她束得更紧,直往自己怀里靠拢,江挽衣万般不适,紧皱眉头。 她低声咬牙切齿的说:“光天化日之下,郎君还是给妾身留点脸面才好。”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没你这么没脸没皮,你不要脸我还要。 江挽衣本以为,人还是要有点羞耻心的,却不想一点微凉在她眉头上。 她骤然睁大了眼,宋宣微凉的指腹一点点滑过她眉头,轻声道:“夫人皱起眉头来,反而不好看了。” 宋宣何曾用这般温柔的语气与她说过话? 宋宣又何曾这般对她? 江挽衣闭眼,不远再看他,只觉得他压在自己腰上的手更重了些。 终究是意难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9章 非正常对话 宋宣的指腹,在她的眉头处停留了许久,才缓缓移开。 期间江挽衣一直闭目不言,不看他,也不曾开口说话。 陪伴着她进入沉思的,除了宋宣微凉的指,还有他身上淡淡酒味。 宋宣以为她开始接受,不曾想刚刚凑近一些时,却被她趁着挣扎下去了。 “夫君请自重。”江挽衣迅速退开,站在了他的对面。 宋宣并不抬眼,也不答话,只是倒了一杯酒,递给江挽衣。 江挽衣伸手接过,径直饮下。 烈酒入喉,辛辣中却还带着一股暖意,她垂眸,拿手帕擦去了自己嘴角边的酒。 “江挽衣。” 她听到宋宣唤她的名字,原本清朗的声音平添了三分沙哑与沉重,显然是有了醉意。 “嗯。”江挽衣弯下身,将酒杯放回到案上,此时此刻,她才想到自己方才与宋宣共用了一盏酒杯。 接着才看他,回答的格外冷淡。 宋宣喊了这一声名字之后,却是再没出声,只是默默坐在一边。 一会儿皇帝还要开宴会厅,江挽衣面无表情,回过头对站在不远处的词儿道:“给公子备一碗醒酒汤,快些——” “不必。”剩下的话还未曾出口,就已经被宋宣拦住了。 江挽衣面色转冰冷,回过头瞥他一眼,只见宋宣亦是面无表情,平时那双满盛笑意的眼也格外深沉。 他在江挽衣目光注视下忽然站起身来,扶着额头,轻声道:“宴会要开始了,夫人同我前去邀月榭罢。” 他既然已经开口,江挽衣便转过身,正欲前行,不料胳膊再次被拉住。 她彻底恼怒,回头看向宋宣的时候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说了是一同前去。”他径直拉过她的手,也不顾着力气,直接江挽衣拖到了身边。 ‘江挽衣咬唇,转而看他,眼中意味不清,只是嘴角笑意讽刺:“夫君今日还没去西竹院吧?瑶姐姐可是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你这是在捻酸吗?”宋宣向前走一步,停下又低头看她。 “那还不至于。”江挽衣笑笑,脾气看起来倒是好得很:“妾身不至于为这些有的没的事生气捻酸,更况还是自己不在意的事,就更没必要了,您觉得呢?” “如此自然甚好。”他冷笑一声,手上力气更大。 片刻后,他顿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又松了松。 江挽衣闭目,完全是被他带着走。 想来一直也是如此。 她前世百般猜宋宣心思,今世还是忘不掉他。 全身上下如同浸在冰中,只有宋宣手抓着的地方是有温度的。 词儿颇为忐忑的跟在两人身后,不想宋宣直接目视前方,开口:“我的夫人我还会弄丢吗?” 词儿一时顿住,站在原地惶恐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挽衣见了,只得淡淡开口:“你先退下吧。” 词儿这才行礼,没再跟上了。 如意湖周边人甚少,方才只剩下昏暗灯光,江挽衣被他带到了湖边,停住了。 这里也不知道何时安放着一艘船,船上放置着一盏灯,散发着幽微的光,接着光,能看清船边的荷花茎叶。 一朵荷花含苞欲放,似少女一般娇羞,又在光下一览无余,江挽衣看的入神,宋宣就站在一旁,顺着她的目光向那株荷花看去。 “夫人好有闲情雅致。”半响后,从他嘴里不轻不重地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江挽衣移回目光,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问:“不是要去赴宴吗?带我来这里作甚?” “这就去赴宴了。” 宋宣说罢,竟然拖着她的手,径直跳入湖中,江挽衣一惊,几近大叫出来,方才想起湖中还有一叶舟,直到双脚踩到船面时,这才安下心来。 “夫人如此慌张,是不信我吗?” 他已经松开了江挽衣的手,气定神闲地问。 江挽衣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反问:“有路不走,坐什么船,夫君才是真有闲情雅致。” 宋宣只是予以一笑,没再说话。 见他拿起船桨来,江挽衣微惊。 她忍不住问:“你会?” 宋宣这种出身豪门世家的公子哥儿居然会划船?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又是怎样学会的? 她自诩对宋宣知根知底,却对这些…… 不想宋宣只是看她一眼,拿起船桨开始划,摇头:“我不会啊。” 他又是一笑:“但总是没什么学不会的。” 江挽衣…… 既来之则安之,纵使刚开始心中有再大的气,也随着夏夜湖上的清风消散了。 宋宣撑船,船桨在湖面上划出一道道涟漪,湖边上荷花种的很密集,一叶舟在其中几乎是寸步难行,但是后来荷花渐渐稀疏,速度倒也是又极其缓慢到快了一些。 荷花清香就在鼻尖缠绕,江挽衣坐在船头,看他衣袂自临夜风微微飘起。 天空中黑漆漆的,只有一轮孤月,无比冷清。 只要宋宣不开口说话,这也称得上是诗情画意,可是…… 水面上有不少蚊虫。 江挽衣很快便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感受,随之舟的深入,蚊虫也越来越多,在她耳边嗡嗡叫着,十分烦人。 而且夏日里衣裳薄,她手臂上很快就被蚊虫咬出了红肿。 江挽衣姑且忍着,只是坐在船头将自己抱成了一团。 只见宋宣还悠悠然的站立划桨,完全没有受到半点蚊虫的侵扰,江挽衣心下又是一种是莫名嫉妒,又是奇怪。 他轻快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声音很低,心情像是很好。 江挽衣闭眼,心下眼不见耳不听,就算是心不烦了。 半响后,一件袍子倏然扔到了她怀中。 还带了这么一点酒味。 江挽衣双手拿住那件象牙白的袍子,抬头看着宋宣。 他站在船上,只着一身里衣,勾勒出了修长的身形。又因为站的高,挡住了所有的月光,此时此刻显得无比高大。 “罩在身上吧。”他语中带笑:“就算你不怕被蚊虫咬,我也怕你染了风寒,到时候过到我身上来。” 四周荷叶甚少,水面上像是撒了一层银白色的清辉。 江挽衣咬牙,握着那袍子的手紧了一些,缓缓开口:“你可以不来思齐院,没人强迫您。” “我偏要来。” 水声轻响,是他滑动船桨的声音。 “我不仅要来,我还日日都来。” 宋宣背着她站着,江挽衣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接着说:“哪怕是你怀胎九月,我都要同你睡着一起。” 江挽衣冷笑一声,将那件袍子盖在了自己身上,裹紧了。 “您还是去看看您的阿瑶阿溪吧。” “我要看江挽衣。”他说着,还当真转过身来,竟然连船也不划了,就这么直直地对着她。 江挽衣抬头,无奈道:“幼稚。” 语气微凉,还有斥责之意。 宋宣重新拿起船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一笑,继续哼曲儿去了。 江挽衣终于得了片刻安宁,一时间心下长舒一口气。 这安宁却不到片刻,又被宋宣打破。 江挽衣听见他轻声念:“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她愣住片刻,听见宋宣轻笑,接着念:“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江挽衣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好听。 可是他念完这两句之后却是没再念了,江挽衣只听见他自言自语道:“后两句意味不好,还是不要念了。” “一首词罢了。”江挽衣将自己缩进狍子中,低头怅然若失。 后面两句是: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宋宣停下了手。 船桨插在手中,这一声很响,引得江挽衣不得不抬起目光,他却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 江挽衣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夫人?” 江挽衣没理他。 “挽衣?” 江挽衣依旧没有理会他。 “江挽衣。” “做什么?” 江挽衣这才侧过头看他,却是连带着袍子一起被他搂近。 “你别动啊,这船会翻的。”宋宣似乎早料到她会挣开一般,先发制人开口。 江挽衣忽然不动了,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拢在怀中。 “夫人啊。” “……正常点。”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叫你夫人不正常吗?宋宣侧头来看她,两人离的几近,几乎要额头对鼻尖了。 “……做什么?”江挽衣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反问他。 “我有个事情不明白。” “说。” 他一顿,竟然低头,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江挽衣一时慌张,那船开始摇晃起来。 他连忙拉住她,趁机又吻了一下。 江挽衣闭目咬牙,心上当真是难受的厉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10章 我就是喜欢黑莲花 两人在这丝毫不动的船上飘了半响,因为没了宋宣划船,这船是已经停在这里了。 “宋宣。”这是江挽衣第一次完整地喊出他的名字。 宋宣应了一声,问:“夫人有事儿?” “所以您能划船了吗?宴会还要不要参加了?”江挽衣问他,面色不善。 当然,这个面色不善只有她自己知道,一片漆黑中,宋宣只觉得江挽衣神色无比柔和,像是在白月光上还上了一层柔光。 当真是妙不可言。 既然自家夫人都开口了,宋宣自然又重新拿起船桨。 江挽衣坐在船上,身上还裹着他的袍子,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冷热交替,无比煎熬。 “江挽衣,我问你个事儿。”他倒也不再腻腻歪歪的叫夫人了,这样正经说话让江挽衣莫名觉得很舒服。 所以江挽衣才会轻轻地回应了他一声。 “没什么。” 半响后,他却又知是笑了一声,这样云淡风轻答,反而让江挽衣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果然不能相信这人会正常。 江挽衣闭目养神。 不过多久,喧嚣声近了,她能感觉到那些声音来自于邀月榭。 江挽衣方才睁开眼,只见平静的夜色中,硬生生闯入了一抹阑珊,边缘又似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就连邀月榭周边的荷花都被镀上了一层暖光,委实教人移不开眼。 江挽衣自觉脱了外袍,宋宣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回过头来看她。 “不穿了,就劳烦您给我披上吧,我这划着船,手也空不出来。” 江挽衣无奈,走上前,原本是十分敷衍的盖在了他身上,想了想,又上前将外跑理好了。 宋宣的笑声中带着一丝丝得逞的意味,江挽衣很快退开,将目光转到那不远处的宴席上。 皇帝坐在最上方,这是自然的,其次一些是贵妃,另一边坐的是宋母。 其余多人,她已是看不真切,只将目光在江月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靠岸了。 “喏,一时兴起拈下的,夫人拿着罢。” 他转过身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株荷花,兴许是怕她不接,直接扔给了江挽衣。 江挽衣心疼花,连忙伸手去接。听见宋宣道“这白莲花虽美,却是要泼上了墨水染黑才好看。” 江挽衣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是莲花,并非荷花。 满湖荷花,哪里来的莲花?约莫是当初撒种的时候不心混了进去。 江挽衣细细的看着手中的那株莲花,花瓣繁多,却是意外的好看,丝毫不比荷花逊色。 又想起宋宣先前的话,略微笑了一笑,道:“世人皆喜欢这等出尘之物,你倒好,还说要把它染黑,不知有几人欣赏的来?” “此言差矣。”宋宣停下手中船桨,语气一下变得认真了起来:“我自亲手采莲,又亲手泼墨,赏孤芳,再做何等事,都只能答上一句干卿何事。” “……”江挽衣默然,想着她果然不能尝试与这人交流。 不过这般一意孤行,不受世俗束缚,倒也不才符合前世的那个宋宣吗? 船终于靠岸。 他先跳了上去,而后伸手来牵江挽衣。 江挽衣因为一人站在这船上,本就不稳,又不识水性,生怕掉下去,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他二人是在邀月榭侧上的岸,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江挽衣一将手放上去,他就将她整个人都扯了上来。 接着扯入了他怀中。 江挽衣忽然觉得,这人就是故意先上的岸。 宋宣今日的多番不正常已经让她适应了起来,江挽衣倒是也没了早先的惊慌,只是退了出去。 宋宣这次倒是也没强留着她,等到江挽衣瞪他一眼瞥过头后,方才缓缓跟着她入了宴席。 两人迟到,皇帝却也未多久计较,只是罚宋宣饮下三大白,此事就算做是一笔勾销。 江挽衣倒是无所谓,反正喝酒的又不是自己,倒是宋宣忙着要喝酒。 迫于在众人面前的形象,江挽衣只好变了一张脸,假着温柔贤淑的样子劝道:“夫君还是少饮些,”又行礼对皇帝:“还请陛下让臣妇为夫君代饮一杯。” 她人前人后变化如此之大,宋宣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嘴角又扯出了些笑意来。 这对新婚夫妇如此恩爱,众人也就是理所应当的将视线转移到了江挽衣的身上。 只见江挽衣身着鹅黄一群,腰间盈盈别着一朵莲花,二人又是刚从邀月榭侧出,一时间倒是联想到了许多恩爱佳话。 就连皇帝都笑,打趣道:“卿莫不是为了采花给夫人,才误了宴席?” 江挽衣连忙低下头,言行间尽是些幸福模样,宋宣倒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答:“莲花高洁美丽,似内子。” 江挽衣心中冷笑,暗骂宋宣,你自己贪玩非要划船来,还要叫上我白被蚊虫叮咬,现在还要给我安一个“误事”的罪名? 闻言,已有家室的人皆是大笑,而宋母和江家那边都面露欣慰之色,暗想是找对了姻缘。 倒是有些闺阁少女,又是羡慕又是羞,竟私下里暗暗说说起了话来。 只有这两位表面上无比恩爱的夫妻心中想法各异。 两人又遭调笑了片刻,方才坐在位置上。 江挽衣坐在位置上,很饿,极其饿。 她下午一直写帖子,晚上换衣服,接着就被宋宣拉去被蚊子咬了,到现在都还没有进食。 可是饿这个感觉呢……又不能明面上表现出来,江挽衣只能时不时捻起一块糕点来。 所以,宋宣就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几盘糕点慢慢减少,直到一丝不剩。 江挽衣勉勉强强填了一下肚子之后,才开始打量着四周。 因为是她和宋宣组的宴会,虽然皇帝在此,但宋府中人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东家,座位自然也靠前。 这位贵妃的美貌她是见识过的,不然也不会将皇帝的心一直牢牢的握着。 只是皇帝身边站的那名婢女……是锦绣。 她只不过半日不在,锦绣倒是爬到快,一下就到了皇帝身边,成了御前婢女。 如此一来……她不妨念着往日主仆一场的恩情,再帮锦绣一把。 更何况是这么多人都在的大好时机之下。 江挽衣想着习惯性伸手去拈块马蹄糕,想着口感当真是不错,只是忽然被宋宣抓住了手。 只见他笑的畜生不如,温声问:“夫人可是饿了?” 江挽衣这才发现,眼前的糕点已经一块不剩了。 “还好。”江挽衣习惯性如此回答。 “你觉得我会信?” 方才又没人注意他二人,江挽衣一不做二不休,瞥过头不再回他。 饿么?是还有点。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锦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一个 再晚些,因众人都聚的差不多了,这场因为圣上临时起意而声势浩大的夜宴渐渐平息了下来。 因为宴间宋宣说了,二人是乘舟从如意湖上过来,一时间竟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都纷纷说是要乘船夜游湖。 本身是有好几个胆的,害怕湖中有什么物什,谁料不知是谁一语“圣上在此,何来那些个劳什子?”,倒是硬生生的把众人给堵了回去,这下不敢乘船的人都要硬着头皮踏上去了。 只是在场这么多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船,不过好在江挽衣留了一手,刚有人提出此意时便已经吩咐了人去租舟,这才解决了问题。 待到众人真正移步至湖边的时候,船也安排的差不多了。 圣上饮酒正酣,又顾及龙体安危,便没有下船,但倒是宠爱着贵妃,看她眼睁睁地望着那湖,不禁道:“爱妃去坐一坐吧,多叫上几个婢女,朕知道你向来是爱这些的。” 贵妃这才回过神来,忙的望向皇帝行礼,只说“臣妾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皇帝话语间明朗:“你爱戏水,刚入宫时也曾与朕说过,只可惜朕无法陪你一起,去罢。” 一句罢,贵妃已经是热泪涟涟,一时间在座无人不感叹他二人情深,情形倒是与先会儿那株莲花拿出来的时候如出一辙。 贵妃最后还是让几个婢女侍卫陪着上了舟。 事儿后不到片刻,江挽衣也乘着宋宣喝酒的间隙偷偷离开了如意湖。 词儿倒是早早就到了,主仆二人一同消失。 再晚些,江挽衣坐在屋子里正与江夫人叙事,正讲到嫁到这宋府之时,突然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 词儿上前,刚一打开门,一个婢女就急匆匆的走进,对江挽衣和江夫人行了一礼,道:“夫人,如意湖那边有事请您过去。” 江挽衣站起身来。 邀月榭中人甚少,只有皇帝,贵妃,以及江父和宋母,还有几个婢女在。 锦绣跪在地上,头发已经打湿,正滴着水,披在身后,见江挽衣来了,一张脸抬起,含泪双眸中又涌出了泪来。 她不顾邀月榭上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一见江挽衣就扑了过来,哭着喊:“姐,救救奴婢……救救我,奴婢知错了……” 江挽衣对于发生了什么约莫是心知肚明的,再加上来的路上又和那个婢女说了不少的话,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的透彻。 她一皱眉,故作柔弱姿态,居然一下被锦绣给拉着倒了下来。 她这一倒,众人可是一惊,不想江挽衣很快自行站起。 因从娇生惯养,江挽衣连摔倒都不曾有过几回,所以站起来时颇有些吃力。不想她堪堪起身后,却是又跪了下去,叩首对皇帝道:“臣妇向陛下、贵妃请罪。” 她说着已经低下了头,只剩锦绣愣神的扑在地上,模样狼狈不堪。 “皇上……”贵妃见此景,想起江挽衣出嫁那日的乖顺模样,再加上原本的怒火也已经渐渐消了下去,只得劝劝皇帝。 她不过是在如意湖上游了一圈,刚上邀月榭便亲眼见到这名婢女对皇帝举止轻浮。 皇帝那时已经是有些醉了,若是真是看中了那婢女倒也无妨,只是醉酒中的皇帝依旧唤着自己的名字,况且即便如此,那婢女居然还主动贴了上去。 贵妃一时怒不可遏,连忙上前让自己的婢女止住了,不想那婢女却是厉害的很,居然还推了她的婢女一把,致使两人都掉入了水中…… 皇帝方才清醒过来,等人上来之后,问清楚了身份,当即唤了这几人来。 “你先起身,此事与你其实也无甚关系。”既然贵妃已经开口,皇帝也不打算多加追究。 江挽衣又一行礼,看起来无辜又老实,道:“谢陛下开恩。” 她站起身时,原本想着做戏做全套,不想脚下还真的踩了个瓜果壳,脚下一打滑,倒真有要摔的趋势。 霎那间江挽衣脑中一片空白,接着几乎都能隐隐感到身上疼了。 随后有人扶住了她。 “夫人无事吧?” 在耳边的是宋宣的声音。 江挽衣连忙站直了,竟不知他何时到来,待自己站到一边的时候,宋宣已经开始行礼了。 “微臣见过陛下,贵妃。” “嗯。”皇帝神色严肃,平时本就是不怒自威,再加上现在这样一副模样,让人难免生出了被震慑的感觉。 “卿起身罢,先同夫人在一旁坐着。” 听到了皇帝的这句话,江父江母的神色才算是好了起来,一时间心下无比痛恨锦绣,只觉得她让江挽衣受了牵连,还惹了这样大的祸端来…… 锦绣眼见着能救命的这两人就要退去,抓江挽衣又是个没用的,一时间慌张起来,居然又扯住了宋宣的衣袍角,慌乱大喊:“公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宋宣不为所动,径直扯出了自己的衣袍,因锦绣抓的过于用力,居然断了一截下来。 江挽衣冷眼旁观。 前世若是锦绣如此,不知道宋宣将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贱婢休要再言。”眼见着她撒泼到处扯人,贵妃的忍耐倒也是到了极致,直接对皇帝道:“依臣妾看,这样心怀鬼胎的人,该拖出去斩了!” 皇帝闭目,因先前已经允了她一次,放了江挽衣,于是便没回答她,只是问江挽衣:“宋江氏,你看该如何处理?” 江挽衣听到皇帝点了自己的名字,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于是不慌不忙的出列,又行了个礼。 江挽衣这事儿若是处理好了,才算是保住了地位,若是处理不好,日后是定要被人家一同指着脊梁骨在后骂的。 又想起自家女儿同这锦绣一向友善,江母一时间急了起来,生怕她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直直的望着她。 锦绣也把整条命都系在了江挽衣身上,奢盼她能开一开口,留住自己一条命也好。 江挽衣只是低眉道:“臣妇自觉贵妃所言有理。” “臣妇原本是欲为这贱婢求情,但贵妃向来良善,定不是平白无故就说出此等话的人。” 江挽衣说着,朝锦绣瞥了一眼,目光中大有不舍以及悔意,咬牙道:“只是……” “只是妾身出嫁前日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镯不见了,后来在这贱婢的房中找到了。” 江挽衣微皱眉头,道:“臣妇与这婢女关系素来要好,一时不忍告诉母亲,教她被赶出去,但心下又苦闷,只得在出嫁那日悄悄说与贵妃。” “想必是因此,贵妃方才觉得此人不可留,方才臣妇亦是看的清楚,便任由陛下与贵妃处置。” 什么说与贵妃,自然是江挽衣瞎编的,她可是没想到锦绣会有这样一朝,但是她就不信贵妃不配合她,也不信—— “姐,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啊!”锦绣直摇头,扯着她的裙摆解释:“奴婢没有拿姐的手镯,定是词儿那贱婢从中挑拨,方才让姐——” “拖下去吧。” 皇帝倒也是听得耳根子厌烦,依了江挽衣的话,如此吩咐。 看着锦绣被拖走,一边大喊,江挽衣面上隐含不忍,心中却是已经笑了出来。 第一个。 一场混乱至今,算是解决了,皇帝乏的很,带着贵妃,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几位长辈还坐在邀月榭中,江挽衣当即便跪了下去。 她显得又懂事又识礼,对宋母深深一拜:“女儿今日行事不周,让宋府蒙羞了。” “起来吧。”宋母平时严苛,但见证了今晚发生的事儿,见江挽衣身负众多,倒也是宽松了些:“地下凉。” 说着,亲自起身扶起了江挽衣。 今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宋母托起她,又对江父江母道:“挽衣是个能干的,这门亲事的的确确是良缘。” 宋母这句话倒是将几人都说了进去,又带着江挽衣讲了几句体己话,唯有宋宣,宛如智障置身事外。 等到宴会结束,江挽衣已是累的整个人都提不起力气了。 她在宋母的面,自然是要同宋宣一起回思齐院的,只是不想刚一离开如意湖,就听见宋宣问:“糊弄人糊弄的可还开心?” 江挽衣一时顿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12章 折腾 见她一时愣神,宋宣倒也没说话,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等她开口。 江挽衣默了半晌,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与他演下去了,方才问:“那又如何?” 不照样糊弄过去了吗? “无事。”不想宋宣闻言,一笑便打破了僵持的气氛,轻描淡写的带过一句:“累了,回房睡觉吧。” 江挽衣虽然对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有些惊愕,但……此人所言不虚。 会思齐院后,像是怕谁赶他一般,刚刚沐浴洗漱更衣之后,就直接躺下了。 而且躺下就闭眼。 江挽衣对此无可奈何,坐在榻边沉默了半响。 宋宣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她总感觉,现在猜宋宣的心思,比报仇还要难。 有宋宣在这儿躺着,她也睡不着,更不可能像昨晚那样又狠狠的踹他几脚。 被人抱在怀里睡觉的感觉实在是不大好。 但很快,宋宣就转移了位置。他原本躺在床中间,睡相很不端正,然而不知怎的,他突然往里翻了一下,腾出了一大片位置来。 江挽衣也渐渐困意上头,扯了被子与他相隔甚远,方才也闭目了。 不过多事之日,睡觉倒也是睡的不安生。 江挽衣半夜被闹醒了。 原本只是简单的一个梦,看到自己走在雪夜中,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周围隐约浮过了宋宣的面容,只是看的不真切,渐渐飞成了碎片,江挽衣在茫茫大雪中见了他的模样,哪里还舍得放下,提起裙摆就去追。 她追着追着,一路经过了许多景色,却也不曾停下,跑落了身上的大氅,踩到了裙摆,摔倒了地上。 不过这雪很厚,倒也没有什么痛的感觉,只是觉得冷。 宋宣的面容离她越来越远,江挽衣本不想去追,但在梦中委实控制不住自己,又提起了裙摆来。 国都十里长街,她居然都感到自己已经一一走遍。 可是宋宣还是离她很远,没有一点让她接近的机会,只是可望而不可及,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抓住了,却又转眼溜了。 终于,江挽衣累了,停了下来,这才注意到耳边呼啸的寒风,落满肩头的大雪。 只觉得周围冷的要命,四肢已经僵得不自觉抖起来。原本白色的雪景只在顷刻间转化为无边的黑暗。 很冷很冷。 “起来吧,夫人?” 她追逐了许久的目标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生的极为好看,惹得许多女子为之倾心的那张脸,就在她面前。 无边黑暗又渐渐退去。 可是江挽衣已经无力伸手,哪怕就是谢耽微微抬起,放在宋宣手上。 她突然惊醒。 江挽衣一时间惊魂未定,呼吸沉重,好不容易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不到半响,却又看到黑暗中一双灼灼眸子。 她顿住了。 “夫人可是做噩梦了?” 他微微抬起手,似乎是想拥她入怀,可是江挽衣更为惊恐,直往后退。 宋宣的手终究是没能伸过来。 江挽衣的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人已经退到了床下,站起身来。 她依然有梦中的感觉,仿佛当今的六月盛夏是梦中的寒冬腊月,冷空气让她几近窒息。 可是自己已经满是大汗。 她拼命呼吸的时候,沉默半响的宋宣终于也开了口。 只能隐约见到他坐了起来,问江挽衣:“我就这么让你害怕,只是这般都要逃开?” 江挽衣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而后微微转过头,颔首,答:“是。” 宋宣就是她的阿弥地狱。 她此言一出,榻上那人仿佛也怔了一下。只是他的反应很快,直接也下了榻,不顾黑暗,直接向外走去。 门被狠狠摔开,宋宣走了出去。 江挽衣喘过气来,自己去点了一盏灯。 夏夜宁静,江挽衣坐了片刻,所谓冥思苦想,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觉得不通透之后,又去关了门。 宋宣离开了,又不是没有去处,就算西竹院和其它院子里的人都睡了,他也可以回书房,自己自然是不用担心。 至于外衣,明早让人送去就行了。 她回到榻上扯被子,准备再睡一会儿。 这次留一盏灯,免得再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 但这次依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到片刻,江挽衣听到了敲门声。 第一次很轻,第二次重了些。 江挽衣翻过身,下榻开了门。 宋宣穿着一身亵衣,头发也散着,站在外面定定的看着她。 江挽衣沉下气,好脾气的问:“干什么?” 宋宣已经先一步跨了进来,开口:“我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 “所以?” 他咬牙切齿:“身为我好像夫人你不应该出来看看?” 江挽衣淡淡答:“夏夜不凉,您在练武。” “可是伤身。” 江挽衣看上去恍然大悟,又问:“那您为什么站外面,又不是无处可去。” 宋宣面无表情:“我哪儿也不去。” “哦。” 江挽衣转身,终于没忍住扬起了嘴角,语气上却还是冰冷的:“进来。” 宋宣裹着一层亵衣,很快跑在了江挽衣前面,先行上了榻,裹紧了被子。 江挽衣看着裹紧被子的他:…… 不想宋宣却是理所应当的很,裹上被子就说:“一晚上没盖,我冷。” 江挽衣本以为他是做戏,想着这人好歹也是多年习武,身子应该不至于这么弱。 但……不想他说完这句话后,还真的像模像样的打了个喷嚏。 江挽衣决定明日让婢女们多抱一床被子来。 而今晚就先勉勉强强地过着吧。 勉勉强强是不可能的。 江挽衣扯了一下被子,被宋宣扯了回去。 她因为冷,用力使劲扯了一下。 宋宣只是随意轻轻一扯,就把她努力半天的成果剥夺了过去的。 江挽衣烦得很,一时狠心,扯过被子就把它压到了自己身下。 随后宋宣也不甘示弱。 一个用力,连人带被子一起给扯了过去。 顺便伸手抱住了。 江挽衣假装睡觉,抬脚蹬他。 宋宣手上用力更甚,大有人在要亲上来的趋势,江挽衣连忙睁开眼,愤懑的看着他。 折腾了大半夜之后,她悲愤的想,明日一定,一定要让词儿多抱一床被子来。 一晚上过去后,两人都没睡好,江挽衣依旧被宋宣抱着,两人睡姿极其…… 丑陋,不堪入目。 江挽衣先爬起来,坐在榻上打了好久的瞌睡之后,方才唤词儿进来。 锦绣不在了,她现在眼前倒也是干净,舒服的很。 宋宣因成婚,三日不用上朝,又因昨晚劳累,睡在榻上还没醒。 洗漱后,江挽衣一边更衣,不经意看了宋宣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一会儿公子醒了,不用给他备早膳,他昨日夜里说了今早不用。”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顺便给他备一份姜汤。” 宋宣能赖着不起床,但是江挽衣不行,她还要去清河院给老夫人请安,怕后院那几个不停歇,一会儿还要回思齐院。 老夫人那边倒是一路顺畅,用过早膳,只学着看了一会儿账本后就离开了。 但是后院那一帮可不好对付。 温千秀因记恨着她昨日处事偏陈瑶,一大早便是满嘴□□味儿,开口:“我虽知道说了不好,可是昨晚夫人的婢女当真是为宋府和您丢了脸。” “哼。”江挽衣还没开口,阿溪便已经对了上去:“姐姐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夫人昨日又是写帖子,又是认真安排宴席,我们这些愚人都羡慕着呢,不及姐姐聪慧,到还能指教起来了。” 江挽衣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温氏。 她这一眼下去,温氏原本想张开的嘴又闭了下去。 陈瑶方才有了说话的机会,道:“夫人,林妹妹因身体不适,委实不能前来,妾身代她给您拜年了言了。” 林氏的身子不好,江挽衣向来是知道的,也没多说什么,又想着她前世过的凄苦,不免微微皱起了眉,开口:“她屋里婢女少,好歹是个娘子,多给她指几个也无妨。” 前世唯有林氏没有落进下石,这善意,江挽衣也算是记住了。 她又开口:“顺带请个大夫,给她长期照看着身子,医药费自然是府里包。” 江挽衣对林氏这等好态度着实让这几人琢磨不透,然而还来不及细究,外头就来了人。 一个婢女揭开帘子,缓缓入室,行礼道:“夫人,宫中贵妃下了帖子,请您进宫。” 江挽衣手上拿茶盏动作停下,而后微微一颔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13章 能饮一杯无 想着宫里头这地方她少说也有十来年未曾到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油然而生。 “请宋夫人跟上奴,贵妃正在等您。” 江挽衣微微一颔首跟着走进去。 贵妃召见她的原因,她心里约莫清楚,一是为了昨晚那事儿,二……估计便是因为锦绣了。 果然,她一坐下,贵妃便开门见山:“昨日的事,” 她略微一顿:“陛下让我处置这个婢女,我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江挽衣下座行礼,不慌不忙道:“多谢娘娘,昨晚事挽衣愧对与您。” “罢了。”贵妃摆摆手,饮下茶:“本宫昨日原本也是气,但仔细想想,这事儿也不可能是你故意而为之,要怪便只能那贱婢居心叵测了。” 江挽衣猜也猜得到是这个答案。 毕竟贵妃是她母亲的妹妹,为人又是个宽善的,再加上她对自己的印象不错,昨日也维护她了,所以此事定不会追究。 再加上伤了锦绣,江挽衣其实也算自损一分,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值得,如此一来,贵妃的疑心只会更低。 “多谢贵妃。”江挽衣顾了礼数,又被她亲自扶起来。 贵妃又回到座上,轻叹一口气,道:“今日本宫唤你来,本不止是为了说这件事,夏日里炎热,陪本宫去御花园的水榭里坐坐?” 贵妃既然已经开口,江挽衣自然要答应,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惴惴不安,总像是带上了那么些许愧意。 贵妃见她如此模样,更觉得她安生,走出宫门不久后,居然拉着她的手与她共行。 贵妃只带了几个婢女服侍,江挽衣也只带了词儿一人,两人并肩前行,到御花园的榭附近时,远远望去,江挽衣能看见水榭里的那一堆莺莺燕燕。 江挽衣自诩,贵妃和她前世的性格委实相似,只是她在宫里呆的要久些,再怎么傲的性子都被磨灭了几分。 她前世面对宋宣那几个都觉得厌烦无比,更遑论这位贵妃,面对的是后宫三千人。 如此想来,便深觉她不易。 果然,贵妃几乎是不可察觉的微微一皱眉,而后又舒展开了眉头,笑着侧头对江挽衣道:“很是热闹,不妨带你去看看。” “自然都听娘娘的。”江挽衣褪去了几分胆怯,恭敬道。 她们既然能隔着老远就看到那一堆莺莺燕燕,那些个嫔妃自然也能看见她二人。 再走近了些,才发现这些人竟然是在开诗会。 “诸位妹妹好兴致啊。”贵妃执着江挽衣的手,没有让她行礼,莲步轻移,走到了榭台阶下。 见了贵妃,里头几位自然都是行礼,江挽衣略微看了里头一眼,只见里头案桌上纸张铺了不少,焚香也燃了许久,只是这四位嫔妃却是连四首都还没有作出来。 又见这几人皆是浓妆艳抹,争奇斗艳,唯一一个妆的简单些的,也在首饰上费了好一番心思。 这哪里像是诗会? 江挽衣心下了然,顿起嘲讽之意,于是微微一笑,开口:“姨母,我曾还以为宫中乏味枯燥,不想宫中各位娘娘还有如此好的兴致呢。” 她一派天真少女的模样,像是真的在夸赞这些嫔妃。 贵妃闻言也勾起了嘴角,却还没让那四位起来,只是江挽衣又道:“女一向对诗歌颇有兴趣,只是尚在闺中时,家中父母便一再教导,女儿家要识本分,所以一直与此无缘。” 她话锋再是一转:“今日见各位娘娘在此作诗,可算是涨了见识了,不知能否借臣妇一观?” 为首那位穿着淡雅些的闻言面色一暗,眼眸又垂了下去。 这表面上是说着夸她们,可是在说到家中父母教导那里就开始不对味了…… 这分明是在说她们没有教养! 贵妃依旧没有让她们起身,只是笑着打趣江挽衣:“你倒是贫嘴。” 江挽衣略微一笑,没有答话。 “好了,起身罢,倒是我疏忽了,差点忘了你们还行着礼。”贵妃又面向她们,继续问: “纯妃,不知可否能让我这外甥女看看,也长长眼界气度?” 几人这才站起,那素衣女子答:“自然可以,江,”又改口:“宋夫人看便是。” 原来身处妃位。 江挽衣虽然对她这个人以及她对自己的称呼都不甚喜欢,但面上还是装作笑意盈盈的样子,挽着贵妃就一起走到了那案桌前。 几位妃嫔的面色渐渐窘迫起来。 江挽衣原本以为,她们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好歹也会认真写写,谁想到抬眼一看,居然是抄写的前人的诗。 况且还抄错了。 这句话可就不是抄了她最喜欢的那位白先生的诗? 但江挽衣面不改色,还装作欢喜的模样念了出来:“绿蚁新醅酒,红泥暖炉,天来晚浴雪,能饮一杯无?” 她念完后,也不看着那几人的脸色,只是满面欢喜的笑笑,放下纸,“不知这首诗是哪位娘娘作的,当真是绝妙诗文。” 这时,她们估计才以为江挽衣不过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丫头而已,面色都舒缓了些。 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妃嫔:“让宋夫人见笑了,是嫔妾作的。” 托着宋宣的福,江挽衣是三品夫人,这里只有一个二品贵妃和一个三品嫔妃,她们自然也是要尊称她一句的。 “原来后宫竟有如此奇思妙想之人。”江挽衣昧着良心说话,偏偏还赞不绝口:“夏日写冬景,当真是了得。” 江挽衣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对不住那位白先生。 但她很快就不再虚与委蛇,笑着打趣侧头看贵妃:“不过外甥女这里倒是也晓得一首诗,与这位娘娘的这首算得上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当不当念出来给娘娘跌股了。” 贵妃已经坐下,她不懂诗词,也不知江挽衣意味在何,只得颔首:“你不妨念念。” “好,有了姨母这句话,那臣妇就献丑了。” 江挽衣笑看着那位嫔妃,开口道:“绿蚁新醅酒,红泥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她念完后,看着那位嫔妃逐渐僵硬的表情,略微行了个平礼,面不改色笑道:“臣妇不才,此乃前朝白先生之作,名为《问刘十九》” 她此言一出,贵妃倒也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间轻笑了一声。 令人倍感窘迫的气息再度传来。 江挽衣不动声色笑笑,却是意外的打了个圆场:“但这位娘娘写的是极好的。” “……不敢当。”她咬紧了嘴唇,微微行下平礼。 江挽衣侧头,不再与她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14章 什么都可以吗 虽说是在宫中得罪了人,但怎么说也是为了自己的姨母,再说还得了个锦绣,江挽衣倒是觉得划算。 反正她甚少进宫,就算那人到时候想找什么麻烦,也找不到她头上来。 再说,宫里头还有她那位姨母压着呢。 她想着,忽然侧头问词儿:“人已经送到那院子里头去了?” 词儿颔首:“贵妃那边的婢女是这样对奴婢说的。” 江挽衣应了一声,片刻后,又说:“到时候若是有人来咱们院子里头问,就说是赶她走了,留了她一条命。” “是。”词儿虽不知她意在何为,但还是乖顺颔首,一一应下。 国都街道管理有序,车马行的快,没一会儿就到了那院子门口。 江挽衣被词儿扶着下了马车,由侍卫去叩门,方才进去了。 锦绣被绳子绑着,正扔在地上。 身上的衣服还是从她江府里头穿出来的那一件,只是已经满是污秽,不堪入目。 锦绣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听见了人的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江挽衣,一双原本已经没有了光彩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 “、姐。”锦绣嗓音沙哑,唇角展开笑意,问:“是您救了奴婢吗?” 见江挽衣不回答,她又笑笑,兀自道:“奴婢就知道、奴婢就知道姐姐不是如此狠心之人。” 江挽衣面不改色的看着她,依旧没说话。 等锦绣念念叨叨说了好久之后,她方才缓缓走到她身边蹲下。 锦绣看来是受了不少折磨,满面灰尘。 她心中毫无波澜,面色上也自觉乏味,只是问:“锦绣,我只问你一件事儿。” 锦绣连忙颔首,一脸谄媚笑意。 江挽衣面色倒也渐渐柔和,裙摆拖在地上,并不嫌脏,只是问:“若是有一日,有一人,你待她好,她却反咬你一口,夺你所爱,毁你名誉,不顾多年情谊,一步步将你送上死路,你待如何?” 她语气毫无波澜,只能说是平静。 锦绣却是听得激动,又兴许是为了讨好她,义愤填膺道:“这等人,自然是要她粉身碎骨,也死不足惜!” 她嗓音低哑,听上去倒真像是诅咒人一般。 片刻后,江挽衣只是缓缓笑了,又问:“你要不要再想想?” “对这等人有何犹豫?姐自然是要快刀斩乱麻。”锦绣抬头对她笑笑,像极了忠诚的狗:“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姐让我去杀,我也是愿意的。” “是吗?”江挽衣这次笑出了声,模样看起来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好看。 她又看锦绣,问:“谁都可以吗?” 锦绣一心想讨好她,认真的颔首:“自然是谁都可以,锦绣谨遵姐吩咐。” 说罢,她又咳了一声,整个人都透露出了“虚弱”二字。 江挽衣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问:“锦绣,你今年17了吧?” “姐记性真好。”锦绣颔首:“将满十八。” “五岁入的江府?”江挽衣又问,从她的语气里捉摸不出一点意思来。 “是,八岁才开始侍奉姐。”锦绣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很殷切地回答着。 “我记得你父母去的早,婶婶很早就把你给买了?” 依旧恭恭敬敬的一声回答。 江挽衣移开视线,不看她,似是感叹一般说:“若是换做寻常人家,会买去青楼妓院吧,这样得的银钱会多些。” 她笑了笑:“如此说来,你婶婶倒也还算是有良心。” 锦绣终于从她的话语里头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神色也渐渐惊慌,问:“姐是要把我送回乡下?” 江挽衣心中冷笑。 她可是记得,锦绣前世刚攀上高枝儿,转眼间便回乡下把她那个婶婶给整了个半死。 于锦绣而言,这怕是最坏的一个结局了吧,毕竟在她眼里,自己一向又手软又善良,旁人一说耳根子就软。 可惜她猜错了。 江挽衣让人置了张座,悠悠然地坐下,问:“你是怎么想的?” 倏然间,锦绣垂下了头,连肩膀都有些颤抖着。 她昨日一时心急,做出了那种事儿,贵妃肯放过她已经是侥幸……而自己昨天很有可能让宋府蒙了羞,这才让江挽衣的态度有所变化。 “锦绣知错、锦绣知错!”她连忙叩首,头碰在了地上,几近哭出来:“是锦绣的错,还望姐念在多年情分上,放锦绣一条生路!” 江挽衣不为所动,只是笑着看向词儿,问:“词儿,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的词儿抬起头,摇首:“自由姐处置。” 锦绣的哀求声还在耳边,却已经有侍卫上前摁住了她。 江挽衣气定神闲的瞥了她一眼,而后面上笑意迅速淡去,柔声道:“那就按照锦绣自己所说的来做吧。” 闻言,锦绣瞬间就停下了哭闹,抬头满是迷惘地看着她,问:“姐……您是说?” 江挽衣记性倒是好得很,自顾自地看着手指头,这双手被养的极好,芊芊玉手,白里透着微微的粉红,当真是教人移不开目光。 “不是你自己说的粉身碎骨、死不足惜吗?” 锦绣愣住,一下子哭喊出来,却被身后的侍卫捂住了嘴巴。 猜都不用猜,江挽衣都能想到她肯定是要喊委屈什么之类的。 她微微开口,对侍卫道:“这丫头长的也是清秀可人,原本想着给你消遣一下,思来想去,又怕你看不上。” 她话至此,词儿将一袋银子递了过去,交给了侍卫。 侍卫见钱眼看,倒也是个通透人,也不顾着还捂着锦绣的嘴,便道谢:“谢过夫人,今日人就是去喝了点花酒,什么都没干。” 江挽衣颔首,又笑:“这么好看的人儿,扔到乱葬岗算是可惜了,不如喂给鸟儿分食,倒也是善事一桩了。” 她这话说的委实好笑,但只因听到如此,锦绣反抗的越发激烈,因此那侍卫捂的越发用力,不到片刻,锦绣翻了翻眼白,居然就这样去了。 江挽衣看着她,沉了片刻,而后带上词儿转身出门。 打开木门的时候,她方才如释重负。 不料下一秒神经就再度紧绷。 宋宣站在屋檐外、夕阳里,一身蓝衣,看起来等待已久,长身玉立,笑得眉目如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15章 我没帮你扇. 真是……到哪儿都有他。 江挽衣勉强定下神色,而后熟视无睹,直接从他面前走回来马车上。 “喂。”宋宣站的正了些,喊她。 江挽衣侧头看了他一眼,停下来,问:“您有个贵干?” 宋宣笑笑,只是问:“难道不该是我问你在这儿做什么吗?” “你已经问了。”江挽衣无言,瞥过头去,缓缓上了马车。 今日的天气倒是好。 他又在背后喊:“姜汤,是你吩咐的?” 江挽衣没回答他。 他确实不肯轻易罢休,又问:“能不能亲自给我煮一碗?” 这回江挽衣倒是开口了,淡淡道:“不会。” “可以试试嘛。”宋宣不知已经何时走到了她身边,问:“东市那边新开了家酒楼,我带你去看看?” 这恐怕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江挽衣摇头:“晚上还要去母亲那里算账本。” “我已经替你跟母亲说过了。”他笑笑,看起来极其无赖,并且已经挽住了江挽衣的手:“夫人陪陪我罢。” 这语气,当真说的他像是个还未断乳的婴孩一般,见着江挽衣沉默,便不依不饶的扯着她的衣袖摇来摇去。 江挽衣:“瑶姐姐近几日怀孕,夫君不妨带她出去散散心。” 宋宣摇头:“这样不好,倒让夫人在这国都中没个台阶下了。” 江挽衣又道:“夫君成婚这几日以来,都还未曾好好同知己好友一聚,总是腻在家中,说出去是要教人嘲弄的。” 宋宣又摇摇她的袖子,表示拒绝:“这样不好,我既要与娘子举案齐眉,那自然是万事都以娘子为先。” 江挽衣终于从这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对劲来,问:“举案齐眉是给别人看的?” 他笑笑,将她的手抱的更紧,理所应当答:“举案齐眉的绝妙滋味自然只有你我夫妻二人知晓,然……” 他又很快接上:“能让他人也知你我伉俪情深,自然是最好。” 最后江挽衣无奈,但也因为终于知道了他的最终目地,方才忍无可忍地抽出袖子,微微颔首。 只是她记得,前世的宋宣好像没有这等好面子吧? 变化还是挺大的。 两人坐上马车,午后东市开始收摊,只听得远处的钟声悠悠然响起,传遍整座国都,从南到北,提醒人们注意时辰。 江挽衣坐在马车上,不愿看他,只是低头闭目养神。 宋宣居然也是出奇的安分,半响后,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江挽衣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已久闭目。 宋宣又将手伸了过来,她又抽出。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他不嫌烦江挽衣也开始闲了起来,只得任由她握着。 约莫片刻后,江挽衣有些不耐烦了,问“哪家酒楼到底在哪里?怎么现在都还没到。” 这些时间,走过东市一条街怕是都够了吧? 而后江挽衣听见他兀自开口:“夫人再那些耐心出来,片刻足矣。” 江挽衣没再说话了。 夏日里本就容易犯困,昨日因着宋宣折腾到半夜的原因,她都未曾睡好。 再加上今日一早就去清河院,而后还跑去宫里头,到现在都未曾休息,自然是累得很。 车里阴凉,江挽衣背靠在马车背上,竟然就此睡着。 她是昏昏沉沉一片,宋宣却是亲醒的很,见她闭目睡着了,原本准备直接将她拢入怀中,虽说等她醒来是要遭好一番厌弃,可是好歹能让她睡的舒服点…… 不过一会儿她会不会因此被热醒? 宋宣想着,最后还是没伸出手,将自己这边的帘子卷起了一块。 终于到了那地方,词儿来看时,只见马车帘幕被揭起了一点,光却都晒在宋宣脸上。 她正有些惊讶,宋宣却是伸手,不动声色地拉下了帘幕。 “夫人睡着了。”他压低声音说:“外头不适,你们先进去候着,我陪她在马车里坐会儿。” 词儿一愣神而后微微颔首,转身正欲离开,不想又被叫住。 宋旭扶额,无奈地说:“你进去要一把扇子来。” 现在江挽衣不知道还能不能说自己是被冷醒的了。 总之她一有意识,就感到某人一直在给她扇风。 她依旧闭眼,心想自己眼不见为净?一方面又是另外一种很奇怪的心绪。 她倒想看看,自己若是一直不醒,宋宣能扇到什么时候。 世人大多是嘴上话说的漂漂亮亮,而真正在手边时,却是熟视无睹,满是漠然。 她倒也不怕这点风的冷了,一时间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手上动作还未曾停过,江挽衣清醒间,听见他兀自低声喃喃:“怎么睡了这么久还不醒,跟猪似的……” 虽是如此说着,手上动作却也未曾停过。 江挽衣想着,索性又睡了一会儿。 闭眼的时候,听周围声音,依稀察觉到他似乎已经换了一只手继续扇。 该有一个时辰了吧? 好长。 不知道她娘,有没有给她扇过一个时辰,兴许是叫丫鬟嬷嬷们帮她扇的? 江挽衣觉得突兀的睁开眼委实有些吓人,斟酌几分后,觉得对这人还是善良点。 做戏做全套,她先表现出了那么一点要醒的趋势。 若有若无的风停住了。 江挽衣缓缓睁开了眼,先是揉了揉,而后听见宋宣语调慵懒问:“醒了?” 问这话的人全然不似扇了一下午扇子的样子。此时正懒懒散散的坐在江挽衣身边,像是无所事事一般。 江挽衣怔住了,原本以为他会向自己邀功,不想却是这么一个情形。 又见他双手空空,江挽衣便故作姿态问:“帘幕卷着干什么,怪冷的。” “我热呢。”宋宣看起来不甚在意,接着起身:“既然醒了,那就走吧,外面都黑了。” 江挽衣这才起身下车。 两人下车后,外面天色已经几近全黑,江挽衣有意多看了一眼,发现那车窗下有一块东西被扔在了地上。 像是一把扇子。 她匆匆移开目光,才看得眼前情形,也是亏得宋宣巧舌如簧,不去做出使他国的行人可是太可惜了。 好生生的一座寺庙,硬是被他说成了酒楼,江挽衣不知是这寺庙里头的和尚是得罪他了还是怎么了,竟这样污人家清白。 他先移开一步,而后停下,问江挽衣:“夫人能看得见吗?” 江挽衣以为他要借机又牵自己,怕他又发疯,连忙颔首:“夫君不用担心,妾身眼睛还是能行的。” “那夫人牵着我罢。”他说着直接将自己的手塞进了江挽衣的手中,并且微微一眨眼:“为夫有轻微眼疾,正愁看不见呢。” 他接着恬不知耻的说:“正好夫人能看见,不如牵着为夫上去吧?” 江挽衣冷笑一声,虽是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嘴上依旧不饶人:“夫君竟然看不见?我瞧着昨日起身出我房中,那动作倒是行云流水呢。” 宋宣一笑,没有回答。 江挽衣眼睛是真的好,虽说这寺庙台阶高,又好在这阶梯边还有石灯,两人安步当车,缓缓地走了上去。 一个和尚守着庙门,见了他们二人,先是行了佛礼,而后问:“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有何贵干?” 宋宣全没正形,开口便是:“还麻烦你告诉有空大师,就说宋家子又来找他吃素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16章 蹭吃蹭喝 江挽衣闻言,一时间无语,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但是不想那和尚倒是会意的快,当即便微微一颔首,笑道:“您二位先请进吧。” 寺门被打开,宋宣又重新抓起了她的手,往里走去。 和尚走在二人身前,江挽衣只在身后问他:“词儿呢?” 宋宣撇撇嘴,道:“被我喊回去了。” 光看这车程,约莫就能猜出这寺庙里宋府的距离,这么远…… 江挽衣面色不善:“我劝你不要撒谎。” “我没啊。”宋宣看起来倒是无辜的很,又说:“我夫妻二人同往寺庙祈福,带上她们做什么?” 江挽衣当然不会信他的话。 不知是怜香惜玉还是怎么的,宋宣向来对府中下人待遇还不错。 她先会儿下马车的时候什么都没变,况且以宋宣的性格,大概也不愿自己驾马车。 真是……连谎言都算不上,一眼便可识破,真不知道他怎么说出来的。 因为心里已经猜了个清楚,江挽衣也不多说话了,只是默默走路,到一处屋前停了下来。 可是宋宣哪里是容易安静下来的人,见她沉敛了,又捏捏江挽衣的手,问:“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带你来这儿?” ……以你这时不时转变的样子,鬼知道。 但江挽衣面上还是淡淡说:“不是吃斋吗?” 反正宋宣自己都是这样说的。 他理由千千万万种,肯定要与自己讲好长一番话,江挽衣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他只是笑了笑,便没说话了。 如此反常中的反常,让江挽衣不自觉多看了他几眼。 只见宋宣微微仰着头,看着天空。 江挽衣以为有什么好景色,于是也抬起头,但只见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她心想果然不能凭这人所作所为来行事,和尚却是已经推门出来了。 他又朝二人行了佛礼,道:“两位施主,有空大师已经亲自去了厨房,还请您二位进屋饮茶。” “帮我谢过大师了。”嘴上虽然是如此说着,但宋宣表现的毫不客气,直接拉着江挽衣就进了眼前的屋子。 屋里约莫燃的是檀香,味道很淡,但江挽衣对于这等素净的香料还算是喜欢。 和尚领着两人进了屋子,中间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边上就是院子。 江挽衣还是头一回来这地方,未免多看了几眼,只见院子中间还摆着一口大缸,里头装满了水。 天空中虽说是残月,但也引得几分月华与灯光融合在里头。 到了茶室,两人分别坐下。 和尚因还要继续守着寺门,先行离开,一时间便只剩下了两人。 宋宣倒是又闲情雅致,拿了茶具便开始备茶。 有空大师的这一套茶具是白瓷薄杯,茶杯底下盈盈一朵莲花,看起来极为精致。 江挽衣只是坐在一边,看他洁具、赏茶,虽说衣袖未曾卷起半分,但一套动作下来倒是行云流水。 片刻后,淡淡的茶香从眼前的一片烟雾里移开。 宋宣将已经倒好了的茶递给她,温声道:“还请夫人品尝。” 江挽衣伸手接过,指尖无意与他指尖相触,却是被他伸手握住了。 江挽衣轻咳了一声,知道无法与他论佛,只得开口:“烫手。” 宋宣方才松了手,看着她轻抿下茶。 不得不说,这茶当真还是不错的,一眼看着色泽清亮,且饮下后口齿留香。 江挽衣又喝了一口。 夏日炎热,饮茶静心,倒真是一种享受。 只是这白瓷薄杯一直捻在指尖,确实是有些烫了,只在顷刻间,原本白嫩的指尖已经起了红晕。 她只得放下茶具,因着实无话,沉默又令人无味,便问他:“你当真是来此吃素斋的?” “不然?”宋宣笑笑:“有空大师的斋饭做的最好吃了,我因少时在他这里上了一回香,偶然得吃,便一直忘不了,时常要来这里。” 正在江挽衣内心暗骂他贪食的时候,不想他又补了一句:“不过其他的原因倒还真的有。” 江挽衣抬眼看他,不说话,只见他一笑,没再细说。 一时间又沉默下来。 江挽衣不免想起,自己前世自诩无比了解宋宣,却连他喜欢来这儿吃素斋都不知道。 如此一来,一切倒好像都是有了原因。 她发呆间,一杯茶已经见底,宋宣见她出神,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是已经伸手将她手下的茶杯拿走了,又倒满。 两人再坐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茶也饮下了那么一两杯,便来了另一个和尚,是说请他二人移步去院子里的厨房。 穿过走廊的时候,江挽衣又看到了那口大缸,亏得她心心念念,一时间居然忍住了前去一看的冲动。 期间宋宣一直牢牢地扯着她的衣袖。 而后低声问她:“想去看看?” 江挽衣难得十分实诚的颔首。 不想他却是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逗弄人的快感,笑笑:“一会儿再说吧。” 又补充:“我是真的饿了,你在宫里头也没有吃东西,不饿吗?” 他不说还好,方才他这么一说,江挽衣还真觉得自己饿了。 再没走几步,到了厨房,江挽衣只见得一个约莫五六十来岁的老和尚站在里头,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两碗面,中间一碟软香糕。 宋宣的步伐快了些,上前一步先道:“有空大师好久不见,”接着一笑:“此次特地携内子来您这里蹭饭了。” 有空大师只是笑笑,面色慈祥:“已经备好。” “多谢大师啦。”他说完之后,倒也真的不客气,拿起一边的筷子就开始吃。 江挽衣也饿得很,接连道过谢之后坐在了宋宣对面,开始吃起面来。 第一口下去之后,江挽衣终于明白为何宋宣不惜跑这么远都要来这里吃素斋了。 虽说自己还饿着,但口味也算是个挑的,并不是什么都能吃的下,但是江挽衣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开始牵扯到质疑自己的饭量上来。 想着她又觉得还是规规矩矩吃面比较好,毕竟佳肴在面前,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真的就只有一碗面,连青菜都没有,但是片刻后,两人居然吃到见了碗底。 宋宣吃的慢条斯理,待江挽衣发现之时,已经将自己碗中的面吃完了。 面对窘迫,江挽衣自然是……面不改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17章 你自己不会走吗 虽说自己是比宋宣吃的要快那么一会儿,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反正江挽衣自个儿是这么想的。 她吃完之后,就坐在一边无事看天空,虽然说一片漆黑确实没什么看的,但是……总比看宋宣要好。 不料她如此,宋宣吃的更慢了,一开始本就是慢条斯理的,方才一看,竟然觉得他吃一碗面要磨磨蹭蹭地耗上一个时辰。 而且他每吃一口,还要抬起头来看江挽衣一眼。 那眼神……完全是挑衅。 江挽衣动了动嘴唇,但又想到有空大师还在一边站着,最后还是把准备说的话给憋回去了。 宋宣倒是逍遥自在,毫不介意,而且慢的更为理直气壮,活一副……欠揍模样。 江挽衣眼不见为净,所幸别过头去。 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对劲,虽然说他二人在外是夫妇,可是本朝对女子虽然没有前朝如此宽容,可也不至于严苛。 所以她为什么要等宋宣? 院里还有一口大缸等着她去看呢。 江挽衣想到做到,当即便站起身来,走到有空大师面前道:“方才路过走廊,见院内有一口大缸,不知可否过去一观?” 有空大师微笑着颔首,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施主请吧。” 得到允许后,江挽衣看都没看宋宣一眼,转身就走了。 宋宣搁下筷子,看了有空大师一眼,又向着江挽衣的背影看了一眼,接着低头大口吃面。 江挽衣刚到院子里,见那口大缸里依旧是光彩夺目,甚是好看。 她慢慢走近到大缸旁,接着一旁灯笼里的光,依稀可见水中自己脸的倒影。 自己都不大知道是怎么被这口大缸吸引过来的。 江挽衣盯着这口大缸看了很久,始终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但就是忽然觉得,心里头有些难受。 片刻后,她听见了脚步声,才转过头去看见宋宣。 宋宣站在背光处,江挽衣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大概能猜出,他刚才绝对没有像平时那样笑着。 “吃完了?”半响,江挽衣终于打破了这久违的沉默,如此发问。 “吃完很久了。”他的声音里忽然溢出些笑声来:“怕我夫人被什么妖魔鬼怪抓走,我有胆,只好快点跑来。” “你有什么怕的。”江挽衣语气平淡,一时间生疏之意明显。 宋宣却是再没接下去,只是轻声道:“你过来。” “你自己不会走吗?为何要我过来。”江挽衣虽然如此说着,却还是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 “好好好,我走过来。”他失笑,边走边说:“都听您的还不成吗?” 江挽衣冷笑,语气里却没那种寒意,问他:“不知我何时要求您了,是拿刀子架在您脖子了还是怎么的?” “走啦,”他已经快步走近,一把抓起江挽衣的手,打断了江挽衣未完的语气:“这不是都过来了吗。” 只因他说完话后,又低头看自己,脸与脸之间隔的几近。江挽衣颇有些不适,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 等二人回到茶室之后,又同有空大师说了片刻话。 宋宣看起来和有空大师极为熟识,与他说了许多逸闻趣事,有空大师说话的时候,时常笑着,很给人一种亲近之感。 当江挽衣饮下今晚第四杯茶时,恰好一个和尚进来,行佛礼对他们三人说:“阿弥陀佛,师傅,施主,外边已经准备好了。” “好,这就出来。”宋宣应了一声,接着就站起身来。 “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在此处祭拜?”有空大师也随之站起身来,问宋宣。 “那是自然。”宋宣答:“就是要在佛祖眼皮子地下祭拜,方才能见我真心。”接着又十分不要脸的说:“若是不诚嘛,可就是你这万兴寺不行了。” 他如此狂言,有空大师倒也不恼,只是闭目笑答:“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祭拜什么?”江挽衣对于他们这一席话听的云里雾里,不由得开口主动问。 “不告诉你。”宋宣走到她身边,伸手来:“出去吧。” 江挽衣虽不知道他壶里卖的什么药,但有外人在此,未免还要给他几分面子,只得顺着他的手站起。 有空大师走到前头,江挽衣特地放慢了步伐,又低声道:“我劝你不要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不然一会儿丢脸也只能丢你的脸。” “那就丢我的脸吧。”他倒是无所谓的笑笑。 江挽衣:……谁能告诉她,世间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既打定了主意不说,江挽衣也只能等一会儿自己琢磨观察了,反正他也不怕丢脸,到时候自己坏了礼仪,也不算是自己的错了。 跟着走出了院,二人随着有空大师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 空地上生长着一棵树,因天色很黑,江挽衣只能看清一个高大的轮廓,至于是什么树,那就不得而知了。 再走几步,江挽衣终于看到了祭祀的案桌。 香还未曾插上,只是两边摆的瓜果,皆是成双成对的。 两边瓜果中间,放着一条红线。 这等准备……江挽衣顿住了。 这分明是祭祀月下老人的准备。 一时间心头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逐渐升起。她前世在七夕未出阁时,也曾祭拜过月下老人,只得红线一根,一位定会求到良人。 祭拜月下老人约莫四五个月后,她就遇到了宋宣。 想来这也是月下老人牵错了了线,白白成就场孽缘。 她侧头瞪眼宋宣,只见他面色淡然,丝毫不受影响,只是看着眼前的案桌,眼底有盈盈明星。 甚是动人。 原本要说的话一时间全部顿住了,最后转化成了淡淡一句“做什么”。 没有疑问的语气,也不带上任何感情。 像是自己都察觉到说的太冷了,想着又补了一句:“求一个良人做续弦吗?” “啧啧。”宋宣笑笑,忽然凑近,盯着她的脸,而后又捏捏鼻子:“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啊,真的酸到我了。” 江挽衣只是别过头,不理会他。 他却不做停歇,私底下又伸出指勾住了江挽衣的指,单独做一边摇摇,全然是讨好意味。 江挽衣忍无可忍:“你好烦。” 宋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才知道啊。” 她虽然还皱着眉,唇上却是已经悄悄勾了起来。 最后自个儿都控制不住笑意,只得又撇过头去。 宋宣拉着她上前,两人点了香。 他分给江挽衣三根,自个儿手上还握着三根,一边闭眼作虔诚状,一边开口:“心被烫着。” “施主放心,不会燃这么快。”有空大师站在一旁忽然开口。 江挽衣也是这么想的,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矫情的,跟个女儿家简直没什么差别。 她也闭眼,开始握着那香作揖。 虽说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心理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神色动作居然都完全相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18章 月下老人 江挽衣闭目,问他:“你祭拜月下老人做什么?” 宋宣没有回答她,只是笑而不语。 二人各自作揖,江挽衣颇有些忐忑。 待插了香,宋宣拿起了红线,直接抬起了她的手,便在手腕上绕了一圈。转而,又用线的另一头,在自己手腕上绕了一圈。 她开口:“今夜又无月,何来月下老人。” 有淡淡的拒绝意味在里头。 “谁说无月了。”他缠的有些紧了:“你怕不是患了眼疾。” 接着又道:“再说佛祖眼下,心诚则灵,旁人夫妻若是此时来祭拜,指不定是看个表面。可你我自是真情实意,若是有心白首,定能共度哦。” 江挽衣只在心头笑。 她想着和离呢。 有心白首的话,这点宋宣还是找其他的女子比较靠谱,今晚这月下老人,拜了也是白拜,恐怕是要让他失望。 现在如此情形,莫若是无月夜祭拜。换做是夜夜有月、夜夜祭拜,也是不能如愿。 宋宣已经系好了红线绳头,两人的手是绑在一起了。 他低头看着那道不算明显的红线,以及挨得极紧的手。 江挽衣听得他轻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心里暗自纳闷,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喜欢这一句,那天晚上也念,到今日也念。 这可不是什么好诗。 虽说是讲夫妻之间恩爱甚笃,可是最终的结局怎么说也是个差的。 但江挽衣已经无所谓了。 片刻后,宋宣解下红线,全然系在了自己的手上。 红线只有那么一根,只因是祭拜月下老人所得姻缘线,所以不可剪短,需得系在夫妻其中一方的身上。 江挽衣看着虽然觉得别扭,但又深知,自己对这人实属无可奈何,既然他喜欢,那就任由他去好了,反正拦也是拦不的。 祭拜完之后,还得二人亲自收拾,方才显得心诚。 江挽衣放好瓜果,笑:“既不是自己亲手准备,又要自己收拾,若是心诚,自可亲自而为。” 这是明里暗里的在嘲笑宋宣了。 闻言,他倒是委屈的很:“瓜果是我自个儿洗的,香和红线是我自个儿选的,不过是请寺里的和尚帮忙摆摆案桌,在你这里就变成我不诚咯?” 江挽衣淡淡问:“你何时洗的?” 想来又觉得不对,只是自言道:“你心诚不诚与我又有何干。” 反正我心也不诚。 许是宋宣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意味来,只是答了一句:“吃完面洗的。”接着就没了话语,只是低头整理物什。 天色已晚,今夜注定是要住到这寺庙里头了。 毕竟有空在此,宋宣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说要与江挽衣同住,这几日来,难得自己一个人睡的清闲,江挽衣方才觉得舒适。 这房里清一色都是燃的檀香,十分养神安息,虽说有些热,但寺庙的位置高,树木又多,夜里也算清凉。 江挽衣见了词儿,简单洗漱后,闭眼一躺倒,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她是被词儿叫醒的。 因为昨晚祭拜月下老人太晚,所以早上起来时也是昏昏沉沉的。 大概昨晚的宵夜太好吃,江挽衣又在寺里吃了素斋才离开。 原本她坐在房中,心里想着宋宣这个时候该起了吧? 一边默默想着一边用早膳。 等到一碗清粥差不多要吃完的时候,她才像是忽然不经意间提起一般,问词儿:“去叫公子起吧,该回府了。” 词儿方才答:“公子一早上就回府上朝去了。” 江挽衣闻言时,那调羹的手未免顿了一下。 接着又放下,语气平淡:“那我们走吧。” “姐……”词儿微微顿了一下,随后笑,抬头问她:“您这是想公子了吗?” 江挽衣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答:“怎么可能。” 又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一般,江挽衣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 前世她一直觉得词儿木纳,十七八岁的人了,也不晓得这些情啊爱啊之类的。 可是……她开口问:“谁这么给你说的?” “啊?”词儿有些惊讶,随后笑:“姐怎么知道是旁人告诉我的?” 还没等江挽衣继续开口,词儿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公子走的时候奴婢正在您屋前候着,他说,叫奴婢不要告诉您他走了,若是您主动问起,就是您想他了。” 这人…… 江挽衣竟无言以对。 但是为了防止下次再被这人戏耍,她还是佯怒道:“好啊,词儿,到底谁是你家主子,胆子挺肥的啊。” 词儿连忙给她解释,整个人看起来既迷糊,又有些娇憨可爱。 两人叫了侍卫,江挽衣又同有空大师道了别,方才离开这万兴寺。 一路舟车,到宋府的时候宋母已经早起许久,但因昨日宋宣出门前也与宋母说了,去河清院的时候,宋母只问了些关于万兴寺如今的情况,便叫她一起来看账本了。 这档子事儿前世江挽衣都不会,今世再学,依旧觉得棘手。 但前世她学不会,便就这么扔开给陈瑶了。如今倒是有耐心。 一大家子的事务都要归于主母来管,包括外面铺子的账本。 但值得庆幸的是,宋宣的俸禄等,宋母也交给了她。当时宋母还拉着她的手,微微笑道:“你身为一家主母,这个自然是该你管着的。外头的夫人都因管不到这等事务,所以才有丈夫荒唐的事儿。” 又道:“你是个能干的,后院又有那么几个女人,宣儿的你自然要管着,方才有地位。” 她话语间尽是慈祥和善,并不虚伪。 江挽衣一时间顿住了,原来自己的转变,是真的也可以让别人为之改变的。 宋母见她愣住,以为是她顾虑多,又笑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别担心,这也是宣儿的意思,他说了,自己的作业东西都是要归你的。” 方才江挽衣才是真的顿住了。 她在宋母哪里呆了一个下午,看的腰酸背痛的时候,方才回了思齐院。 今早因她不在,众人都未曾来请安。原本算是痛得耳根子清静,但想着,江挽衣又决定去看看林氏。 这后院人心阴险得很,虽说陈瑶已有子,但她也不可能无比大度的去保证这个孩子平安。 这个是陈瑶自己的事。 可林氏不争不抢,就想着安居一方,温千秀前几日正失势,她这里和陈瑶哪里她都不敢去,自然要去阿溪和林氏哪里找麻烦。 而阿溪的处境又比林氏要好些。 此番境况下,自然要去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19章 不如归去 既然生出了此等想法,江挽衣只在自己屋里休息了片刻,换了身衣服,就去了林氏的院子。 林氏身子弱,又因为不受宋宣宠爱,家中出身也不算太好,所以在这府中不受善待,连个大夫也没有,上一世早早的就去了。 江挽衣到林氏的院子的时候,恰好遇到大夫出来。 身为主母象征性的问了两句关于林氏的身体时候,江挽衣方才走了进去。 明明是炎炎夏日,林氏却染上了风寒,从屋里一直传来咳嗽的声音。 那咳嗽声很急,像是要把心肺都吐出来了一般,江挽衣听着有些难受,便叫词儿去推门。 林氏这屋子,进去之后不到片刻,就看到她半卧在榻上,只着一身亵衣,看上去甚是单薄。一个婢女守在一边,一脸焦急,一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身子不曾好些吗?”她倒是没有什么嫌弃之意,连忙走上前,到了林氏的榻边。 林氏见她,不知是为何惶恐,连连往后缩了一缩,接着又咳嗽了起来。 “夫人,这里病气甚重,您要保重身体,退些才好。” 林氏这个婢女倒是个聪明的,连忙从林氏的榻上下,站起身来行礼,低眉道。 江挽衣向后退了两步,见林氏面色苍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片刻才停下来。 “贱妾见过夫人。”刚一停歇下来,林氏酒作势要下榻行礼。 她动作还未做出江挽衣就已经开口将她拦住。 “不必了。” 她轻声道:“你身子本就不适,还是躺在榻上。” “多谢夫人。”林氏这才作罢,又退回到榻上,由她的婢女为她重新盖好被子。 “这病去如抽丝,你要好好调养才是。”江挽衣先是吩咐了一句,而后坐在林氏榻前的座上,问:“这风寒来的也是莫名其妙,该叫你院里的婢女多注意一些才是。” 林氏要半坐着和她说话,婢女又拿了一件披风来给她披着。 江挽衣看在眼里,淡淡开口:“你这婢女也是个聪慧的。”又问:“是几等丫头?” 她问的时候,婢女自然也听见了,只在一瞬间微微抬起了头,而后又低了下去。 “晚清还是个三等丫头。”林氏看向自己的婢女,神色间尽是枯败,像是委屈了这个聪慧的婢女一般。 “哪个挽?”江挽衣一时间起了兴趣,问:“和我同字?” “不是。”那婢女始终低头不语,只是默默做事,林氏身为主子,自然是替她解释,道:“与夫人不是同一个字,晚清的晚是暮色后的晚,岂敢高攀?” 江挽衣听出了话中的意味,不知怎的,一时间起的兴趣全部给消殆了下去,又转说成其他的了。 后来看着林氏体力不支,怕是再说她也没那个心精力。 江挽衣只得起身离去,离开的时候,又看了那个晚清一眼。 她微微一笑:“你是娘子,屋里也总该有个一等的婢女,晚清就提上去吧,明日再喊几个人来,给你多选几个婢女,也好伺候你。” 林氏垂眼答谢,江挽衣便这样离开了。 林氏的院子离思齐院较远,她是走了有一段路才回去的。 想着七日后要归宁,江挽衣又生出些许异样的感觉来。 前世宋宣第一次遇见她的庶妹江月的时候,就是在她的归宁之日。 虽说宋宣其实不是那种色令智昏,平白无故就见色起意的人,但是江月的面容明明白白的在哪里,再加上两个人都是找眼的,要彼此注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说来也是奇怪,江挽衣前世尚未出阁之时,对这位庶妹虽说是不甚喜欢,但也没做出过什么欺负她的事情来。 她自诩是和江月无冤无仇,不料江月后来到宋府之后,些许是本性暴露,些许是原就讨厌她。 平日明里暗里打压她还不说,如意湖污蔑一事,是直接将她推入了深渊。 回想起此事,江挽衣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说江月痴情有些傻,还是说自己傻的过分了些比较好。 到了思齐院门口,一个婢女打开门,见了江挽衣,轻声行礼道:“夫人,公子在里头。” 闻言后江挽衣淡淡瞥了词儿一眼,词儿有些心虚的笑着躲开了。 瞧瞧人家,怎像你一般吃里扒外。 既然已知宋宣在里头,江挽衣自是做足了准备。 果真,刚一踏进屋里,就见他手捧书卷,正细细品读,也不在乎光有些暗了。 见他看的入神,旁若无人,江挽衣自然也没有打扰他,只是挥了挥手,叫词儿添上了些灯展,让屋子里看起来亮堂些。 做完这些之后,自己又寻了一张案桌来,开始练字。 江挽衣自习书法,师从当今大家,习颜体。 从前江父挑了几张出去,令人观赏,只说自己是在市井上随意买来的。 当时众人皆道此定是男子所作,称赞其字遒劲有力,风骨上佳。 后来又有人告知,此乃江家嫡所作,一时间让国都无数文人称赞。 谁知道……后来竟然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她平定了心中波澜,方才蘸饱墨汁开始挥笔。 因为自练起,她写的不算慢,但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都极有力度,字形中可见大气。 她只写了四个字的,也不算得是心中所想,只是以手执笔,自然而然的就写出来。 四字是“不如归去”。 江挽衣尚是年幼之时,偶然出去听书,听得了一桩事。 事出在前朝之前,只说是断袖之癖。 一对同窗,二人皆是出身名门,因这世俗眼光,生而无奈,纠缠十余年,两人终生皆是无妻无子。 一方曾去过二人共读的书院,因厌倦纷争与别离,提下“不如归去”四字。 题字后八年离开人世。 据说多年之后,另一方再路过那书院,进去后一游才偶然看到那四字,只是已然物是人非,往事不复。只能一笑付与风中。 江挽衣少时不懂断袖之癖,只记住了说书先生的那句“世俗更加绊人心”。 如今想来,当真也只能笑付与风中。 她失神许久,反应过来后,才缓缓将自己的名字题了上去。 写完这张字之后,词儿上前来替她收好,江挽衣回头,见宋宣已久在看书,只是不晓得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神色甚是认真。 她垂眸,方才开口:“天色不早了,你该走了。” 宋宣自始至终视线都没从书上移开过,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而后又坐下继续看。 江挽衣活了两世,都自诩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想着又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一边亲手整理案上物什,一边又开口:“今日该去西竹院,你若是一直呆在我这里,明日定是有人要找我麻烦了。” 宋宣方才放下书卷。 “你是我夫人,她们是妾,我待在你这里怎么了?” 江挽衣毫不犹豫地冷笑,并且回:“您现在是知道了?当初纳妾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宋宣听到这等讽刺之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笑:“是啊,想我风华无双,绝世独立,莫说国都,怕是整个整个大燕都找不出我这样的人来。” “是啊。”江挽衣终于侧过头来看他:“方才惹了一身风流债,还不去付与。” 宋宣歪头看她,一边捏鼻子,一边伸出手抖开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系着的红线摇摇,开口:“好酸啊……” 一卷书卷直接砸到了他面前。 宋宣轻松接住,笑的更好看了,顺便将一整段手都露了出来。 江挽衣愤然转身,语气凶巴巴地,对词儿道:“去西竹院,就说公子今日不适,懒得走了,下回再来看她,叫她好生养胎。” 词儿会意,笑着行礼退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20章 我错了 江挽衣是真的不知道,为何一个人的脸皮可以堪比城墙厚。 沐浴过后,她终于先宋宣一步,躺在了榻上并且占了一部分位置。 昨日不好容易在万兴寺睡了个好觉,今日又要面对宋宣。 真是令人……格外难受。 江挽衣想着,顺便又裹紧了被子。 片刻后,耳边终于传来了声音,宋宣也沐浴洗漱完了,身着亵衣,直接躺倒在她身侧。 江挽衣总结前几日经验,不敢再把被子裹得这么紧了,又怕整个人被直接拉过去,于是稍稍松了松手。 不想这人居然得寸进尺,直接滚了过来。 温热的鼻息就在江挽衣的后颈喷洒着。 他手倒还算是规矩,只是头已经快埋在了江挽衣的发间。 江挽衣向里滚了好一大段位置,这人就跟着滚了进来,紧接着手又一起压在了她肩上。 江挽衣难受的很,终于忍不住伸手出被子将他手拿开。 宋宣手上力气大,来抓她的手,却被江挽衣躲开了。 江挽衣一时心下气闷,冷声道:“你若是不规矩,就滚去西竹院,还惹得我白白遭人诟病。” 宋宣这才往后退了些,可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道:“你我本是夫妻,是拜了天地拜了父母拜了佛祖也拜了月老的,你倒是说说,怎的才算得上是不规矩三字。” 江挽衣猛然转过身,质问:“妾是你纳的吧?” 宋宣一时无话。 江挽衣又问:“陈瑶怀孕是你弄的吧?” 她说的如此直白,宋宣再度沉默。 江挽衣面色不善,继续道:“每天出去招摇也是你吧?” 宋宣方才开口,气势很弱:“我不是……” 又补充:“我没有。” 江挽衣索性不理会他了,只是又转身过去,一个人缩成了一团。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前世怎么会这么眼瞎。 国都万千好男儿,她怎么会看上宋宣这个……厚颜无耻经常性死皮赖脸的人。 空有一身好皮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对于这样的人,自己还是非嫁不可。总而言之……自己眼睛也算是瞎。 她心中想着,不自觉长叹一口气,只觉得身边的宋宣翻来覆去,尽在作妖。 江挽衣终于忍不住,将被子裹得更紧了:“做什么?” 半响后,对方十分委屈的回:“我错了……” 江挽衣不自觉扶额,答:“您哪里错了,如此不是理所应当?”又补充:“我本是这等狭隘之人,你娶我进门便是错的。如今陈瑶已经有孕在身,待到三年之后,向圣上递旨和离,这才是皆大欢喜。” 您快走吧,我真的怕麻烦。 宋宣不理会她,只是背过身。 他声音很轻,道:“江挽衣,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无奈,阖眼,此时此刻还算是有耐心,道:“我不是说了吗。” 他又问:“你当真想和离?” 她重重颔首。 这人就是她的一道劫,前世度不过去就算了,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就算依旧度不过去,她想尽办法躲开还不是了吗? “可是我不想。”他方才淡淡说,又道:“我不想和离。” 所以?你刚才问我到底有什么意义? 江挽衣懒得理会这人,索性闭眼准备睡了。 为了防止他来扯被子,江挽衣伸手搁在被子外,将它牢牢实实地压着。 但宋宣仍是将手伸了过来。 江挽衣感觉先是自己的指头被轻轻地勾了一下,而后整只手都被握住了。 她顿了一下,刚准备将手抽出来,又听到一边的宋宣轻声道:“就握一下就,一会儿我就走。” 她没动了。 又说:“那一会儿就去西竹院。” “好。”他这回倒是答应的乖巧。 又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一直玩着她的手,从一根手指头一直到最后一根手指头。 江挽衣乏了,整个人迷迷糊糊,依稀听他问:“这个蔻红怎么做的?” 很轻很柔和的声音,江挽衣想着他一会儿要走了,也就着好脾气,缓缓答:“弄些花瓣,再加点明矾就好了。” 宋宣的拇指在她的枝头间摩挲着,又轻轻摁了一下。 江挽衣睡过去了。 大概是因为隐约知道宋宣已经走了,江挽衣这一觉睡的还算舒适,第二日早起时,身边也确确实实没人。 她只在榻上呆坐了一会儿,接着就洗漱起身了。 宋夫人说了,今日不必去河清院,于是她就呆在自己屋里,继续看账本。 江挽衣看的细致,将上面的一些商铺圈了下来。 这些都是有问题的,要自己去看看。 她算数不错,既然得了账本,也就开始自己算了起来,等到词儿催她用早膳,一会儿娘子们要来请安,方才缓缓搁下了笔。 她口味清淡,依旧只是一碗清粥,先是用茶漱口,抬眼间见陈瑶面色不太好。 想起来了,便问:“昨晚公子没来你这里吗?” 陈瑶连忙下座,微微行礼:“夫人不是说,公子身体不适吗?” 她这么一说,常常爱热闹的温千秀就开口了:“这话可就不对了,公子近来身体大好,再说夫人刚刚进门,阿瑶你怎能如此作想?” 江挽衣方才缓缓放下茶盏。 她笑:“你这话倒是说的好,算是把两边都嘲了一顿。” 她语气是轻描淡写,神色上也没什么变化,但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温千秀变了面色。 果然,江挽衣接着就开口:“既然温姐姐这么想,那就这样吧,” “反正瑶姐姐现在也有身子,需要公子多陪陪,不如你分些日子过去给她,对胎儿也好。” 温千秀很快便也调整了过来,话锋一转,笑:“夫人这话可是想错了,贱妾不过调笑一句,您莫要当真。” 见她下了,江挽衣便也给了个台阶,四两拨千斤:“那倒是,你是调笑,只当我认真了,不过也是调笑而已。” 温千秀倒是没有上次那么气急败坏了。 “调笑归调笑,不知你这般对夫人说话,又是何意?” 江挽衣方才停下来,不料陈瑶也来蹚这道浑水了。 “不必过于在意,传出去倒显得我气了。”江挽衣看上去漫不经心。 “昨夜里公子好了些,说是要去西竹院来看看,半夜里就出了思齐院。” 她扫了一眼座下众女,接着说:“至于到底去了哪儿,我可就不知道了。” 下面三个面面相觑,她倒是不慌不急,反正对于这些,她向来也是不甚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22章 鸿沟 那陈公子一时紧张了起来,上下扫了江挽衣一眼。 对于江挽衣来说,能让一个人快速闭嘴的最好方式就是拿身份权势来压他。 国都贵人权势是不少,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称得上是国都贵人权势的。 方才应该刚下大朝会不久,这位陈公子已经在这里赌了许久,可见他很可能并无官职。 而且他口出狂言,可见家中教养并不很好。 又长期在这赌场中,平时十有九赢,今天又一直输,偏偏到最后压下千金的时候赢了。换做是别人,都会觉得有蹊跷。 况且江挽衣也不是单凭主观臆断的人,若不是亲眼看见那女荷官和这陈公子合起伙来出千,她也不会说。 还有……这荷官可还是宋府底下的人。 江挽衣也就这般站着,任由那人打量。 她不慌不忙,反而朝着那女荷官看了一眼。 底下的人些许不知道这生意的顶头是宋府,女荷官看起来自然也不知道,不然就不会在片刻后还敢迎上她的目光了。 “原来是宋夫人,方才唐突了。”出千的陈公子没说话,倒是一边的彭公子先开口了。 他略微一顿,道:“多谢宋夫人今日提点,可是在这赌场中……您还是不要多待。” 江挽衣闻言,只是朝他微微颔首致意,却没有做多大理会,而后只是问那陈公子:“如何,你可否还有话要说?” “你刚进来时,也没有挑明身份。”那男子三千米微微一挑眉,理不直气也壮,只道:“再说就算你真的是三品夫人,这赌场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守妇道,倒嘲弄他人,原来所谓国都世家,就是这样教养的女儿。” “哦?”江挽衣暂且绕开他的话不说:“我江家如何教养女儿与你无关,倒是你方才出言不逊,待人无礼,赌场出千,这是都看在眼底的,到底是谁家无礼谁自清楚。” 江挽衣不慌不忙道:“这千金不是个数目,可若是为了这千金就出千,才是真正辱没了贵一字,同下贱走夫,有何区别?” 如果说先会儿两人都是暗里讽刺,那么刚才江挽衣就是直接明里骂他了。 陈姓男子冷笑一声,道:“闲事莫管?是谁先管闲事?” “自然是我家闲事。” 一个男声传来,如此作答。 江挽衣都懒得往背后看一眼,便知道是谁了。 大朝会刚下就往自家的赌场跑……江挽衣是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先骂这个陈公子,还是先骂宋宣好。 宋宣走到她背后,笑笑:“许久不见,这位兄弟的赌技可见长?” 陈姓男子依旧在冷笑,阴阳怪气地答:“赌技倒是不曾见长,只是这位夫人居然污我清白,说是我同荷官出千。” 听他二人之间称呼与对话……江挽衣约莫清楚了,恐怕这陈姓男子也不知道宋宣的身份吧。 “是吗?”宋宣笑笑,侧头看她,语气十分正经,问:“这位夫人可有证据?” 江挽衣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冷声答:“亲眼所见,何来证据一谈,说是证据,便是我了吧?” 众人皆是在等宋宣做一个反应。 见他笑的肆意,道:“这位夫人生的如此貌美,我定是要信你的。” 若是说先会儿那位陈姓男子说出那种话,已经是极为孟浪。若是在他人不知他二人实际为夫妻的情况下,宋宣还说出这等话来……那简直是……无耻无赖,毫无羞耻之心。 果然,不出江挽衣所料,此言一出,那陈公子的面色都变了。 又见江挽衣还未曾发作,更觉得惊奇,只是轻声提示道:“这位兄弟……慎言呐。” 宋宣却是置若枉然,只是问那陈公子:“赌注是多少?” 见江挽衣依旧未曾说话,他只好讪讪地答:“一千两。” “一千两?”宋宣又看向那女荷官,问:“你怎么说?” 女荷官见自家东家来了,连忙上前,方才操了一口吴侬软语,道:“东家,贱妾岂敢如此,这位夫人为何要这样污人清白?” “哦,原来我污你清白啊?” 江挽衣似笑非笑一般,又道:“是啊,我污你一个女荷官的清白。” “夫人这般所言,可是置气了?” 宋宣倏然转过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江挽衣别过头去:“既然东家都在这里了,就做个评判罢,莫要多言。” 这句话明显是在警告宋宣。 宋宣却只是笑:“夫人近些。” 女荷官都看得目瞪口呆,宛如在想这东家就算多浪荡,也不至于敢做出这等事来。 江挽衣无视众人,再懒得与他虚与委蛇,靠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夫君。” 众人皆是一愣,听见江挽衣声音冷淡:“这位陈公子出言不逊,要我为他洗手做羹汤。” 宋宣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听得江挽衣继续淡淡说:“还说我不守妇道。” 宋宣一下没了影。 江挽衣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打翻在地。 宋宣直直的站在他面前,冷笑道:“我觉得咱们还可以再说说。” 江挽衣坐在楼上,定定地看着眼前还冒着雾的茶。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宋宣这么冲动,也是第一次见宋宣打人。 就算是在前世,她被江月诬陷之时,江挽衣那时也只见得宋宣冷笑两声。 可如今…… 她记得自己当时说的不是特别在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口讲了出来。 而见到宋宣打人的时候,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受涌了上来。 该如何是好呢。 她一口将茶饮下,见着里头还在议事,对管事道:“一会儿出来了,就说我先回府上去了。” “夫人且慢。” 管事开口,轻声道:“夫人可知,公子这次动了多大的怒气?能否劝劝他?” 江挽衣顿住,而后又恢复于平静,问:“他怎么了?” 管事说话间,往里看了一眼。 随之压着声音,低头道:“陈公子……似乎被打残了,扔回陈府的。” “我知道了。”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而后走下去。 江挽衣觉得有些坎儿,可能永远都越不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23章 所谓因缘邂逅 江挽衣刚回到宋府,在案前发了半响呆。 若是论情分……她和宋宣,实在是谈不上什么情分。 江挽衣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宋宣的时候。 虽说大致与那词中描写相似,可是……还是略有不同。 前世江挽衣虽说被家中养出一身娇脾气来,但却也喜动不喜静。 少年时期尚好,扮成男儿,人们也只当她是个清秀的男孩儿,并不生疑。于是那时跟着府中的下人,在茶楼酒肆里听了不少的话本。 比如什么才子佳人,红拂夜奔,她都常常在听。 更甚包括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她也听过不少。 江父不甚管着,因自觉女儿家虽是女儿身,却不应该见识短浅,多听听多跑跑,开阔视野,目光不拘于一室之内,总是好的。 到了十五六岁的年龄,江挽衣却是再不能扮男装了,这样就算掩饰得再怎么好,也会教人家看出来。 于是又常常跟着江夫人去烧香拜佛,或者是去一些贵族夫人那里参加一些宴会,最远也就是和国都中的其他姐们选个清雅之处,以闺阁诗会为名聚聚。 但她在外人面前又傲又冷,这么持续了一两年,也没个什么知心的友人,所以才会将一腔情谊给了锦绣。 江挽衣出神的越发厉害。 见到宋宣的时候,是初春之日,桃花刚刚才有了花苞,外面也才开始暖起来,女儿家刚刚换上了略有些薄的衣裳,嫩叶枝头也总有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 江挽衣那时正十五,因江父一心想要为她寻个好人家,又因为眼光不低,不仅要江父看得上,还要她自己乐意,所以一直未曾订下婚约。 她那时候也正忐忑,毕竟是有关终身的大事,眼见着周围的贵族女子一个个的定下了婚约,内心烦闷。 有几个姐下了帖子,请江挽衣去府上玩,江挽衣挑了几个应下,而后开始做打扮。 那日是国公府家的夫人下的帖子。请了许多人来,有男有女,再加上宫里头也来了位公主,一时间盛大无比。 与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子都已经开始懂事儿,在宴会上也差不多是争奇斗艳了。 江挽衣自然不能与一些绝色相比,再加上心中本来就烦闷,也不是特别愿意参加这宴会,于是一直默然不语。 十五岁的年岁,才初初开始碰酒,江挽衣到现在都还记得,国公府上的果酒很甜,甚至要让人腻了过去。 江母不在,她虽说得了自由,但却也不至于忘形,只是堪堪饮了几杯。 但是酒量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即便是如此,江挽衣依旧有些头晕。 宴席上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江挽衣听着,只觉得脑子一沉再沉,听得人越发晕乎。 她对锦绣说是找一个杨姐,叫她不必跟着,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该找谁,强撑着步伐就走了出去。 自此一醉,而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江挽衣不知道怎么走出了宴席所用的花厅,偏偏表面上看起来无比正经,引得来往的婢女们也没看出什么差错来,只是对她行一礼,又匆匆走过。 初春既是倒春寒,江挽衣是午后出的门,那时正热,也没考虑到这么多,眼下却是有点冷了。 然披风还在花厅中,她又懒得回去取,又发现冷倒是可以让自己清醒几分,于是就任由着性子,继续走。 那晚的月色如何,江挽衣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 但她记忆里依稀有盛开的桃花,明艳动人,还有如月白的梨花,风吹落襟如雨。一抖袖或是衣袍,便是一场雪。 江挽衣进了国公府的后院。 白日里同国公家姐逛过一圈的,到了晚上,景色又不同了。 那边有一处池塘,里面养着几条肥肥的鲤鱼,这附近没有什么灯火,江挽衣看的不真切,险些掉了进去。 下次再也不来这等无聊至极的宴席了。 江挽衣撇撇嘴,提着裙摆,心翼翼地从池塘边上绕开,朝着那一簇簇花树去了。 听到人声,已经是后知后觉的事儿了。 江挽衣方才清醒了些,辨认出是个男声,转身欲走,耳中却依然听着那人的声音。 “今夜月色大好。” 男子轻笑,声音如鸣凤玉漱一般清朗。 入耳便难忘。 江挽衣一下顿住了脚步,不觉回头看了一眼。 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在心头浮起。 只在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梨花树上,倚着个人,身上月白色的袍子微微垂下,衣角上挂着的梨花同那袍子一齐被暖黄的灯火染上温暖。 目光再往上移些,男子的手甚是好看,关键是手下还匍匐着一只狸奴,正懒洋洋地握在男子怀中。 男子抱着大白猫,手从猫柔顺的毛上一点点滑下,猫轻轻叫了一声,似婴孩一般。 梨花瓣落了下来了,到男子的衣袍上,他一抖衣袖,便又全部落在了那猫周围,依旧是在他衣服上堆积着花瓣。 倒是有闲情雅致。 江挽衣的目光在那慵懒的狸奴身上停了许久,方才依依不舍的移了上去。 见只见到一人半眯着眼,另一只手上还拿着酒。 虽不及狸奴一半惹人喜爱,但他生的……甚是好看。 江挽衣喜欢美人美景。 灯暖梨花,狸奴慵懒,人又如玉一般。如此一来,是觉得呼吸都沉重了。 不想片刻之后,男子忽然侧过头来,嘴角依旧噙着一丝笑意。 江挽衣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 反正偷窥他人以及他人狸奴……传出去终不是什么好事儿。 当此时,男子开口了。 他笑笑,未曾动怒,声音温和如沉静月光一般,问:“哪家婢女,偷看我狸奴?” 江挽衣瞬间羞愧难当,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方才离那男子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还有不少树木遮挡,再加上她一转身,便再难看清面容,只得见个婷婷袅袅的人影。 她没有出声,但想起那狸奴,却又舍不得离开。 酒令人醉,色令智昏。 只听得那白猫儿轻叫一声,而后没了声音。 江挽衣愈发紧张。 不想听得男子似是自言自语:“好不容易抓来的,竟然就这样被吓跑了吗?” 那猫儿跑了? 江挽衣一时慌张,回过头去,果然不再见那狸奴。 男子声音再度响起,温和的如三月春风,让人听得醉醺醺的。 “姑娘,吓走了我的狸奴,你怎么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24章 纵被无情弃 苍天在上,江挽衣那时候虽说没少在外游历,但还真的的的确确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自来熟的人。 先会儿口中还是“婢女”,到了刚才,就变成“姑娘”了。 江挽衣依旧没有回答他,只听到风将柔弱异一点的花枝吹起,是枝桠被拍打的声音。 花瓣就这样像雨一样落下,虽然离她甚远,却也能飘到她的头上。 江挽衣要离开的步伐又停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男子的声音:“好看吗?”明明语气又随意又忽然敷衍,但是依然可以直戳人心窝。 她只能控制住自己想说话的冲动,依旧噤声。 过了好半响,那男子的话再度传入她耳中“是个哑巴?” 江挽衣虽然内心极力想要否定他这句话,但是由于自己思虑甚多,只能当时默认了。 反正她背对着那男子。 男子好像翻了一个身,因为江挽衣又听见了树枝摇动的声音。 这样黑暗的条件下,无论是人,还是情绪,都只能靠声音来判断。 “为什么不过来?”他好奇心好像很重,又问。 江挽衣只是摇头,也不晓得他能不能看见,醉意已是一点也无,只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在里头。 恰好他也像是方才想起什么,笑:“差点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嘛。” 接着话锋一转,问:“国公府上的婢女?” 江挽衣这次没有回应他,甚至连一个动作都没有。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下一个动作。 半响后,有些含糊的声音终究是打破了沉静。 男子轻轻哼起了歌。 是江挽衣不知道的曲子,很柔和,从她身后传来,最后兜兜转转,停在了心上。 江挽衣回过头再看了他一眼。 他依旧懒散着,斜斜地靠在梨花树上,偏头对着江挽衣,发间落了些许雪白梨花,甚是好看。 虽说只看过一遍,但那面容如同那狸奴一样,就这样记在江挽衣的心上。 一株梨花树在她心底生了根。 男子又笑,问:“哑巴,还在吗?” 江挽衣伸手拍了眼前的树枝一下,以表示自己还在。 “你是因为太黑了看不见?”他又说:“还有,有没有想好,你怎么赔我的狸奴?” 又不是真的被我吓跑的。 江挽衣在心底默默这样想,嘴上缺坚持住了没出声,听到他问:“这么半天都还没想好吗?”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男子却也不觉得厌烦,又问:“既然你想不出要怎么赔我的狸奴,那我帮你想想,如何?” 当然,江挽衣当哑巴当到了底。 男子仿佛嘴角随时都噙着笑,淡淡道:“赔我一只?” 而后自己有否定了这个答案:“我可是只有这么一只宝贝儿,谁也赔不起的。” 明知如此,他却还故问,头微微侧了过来,目光也缓缓地移到江挽衣的身上:“要不然……以身相许?” 好一个登徒子。 她在心里想着,一时间脸却也涨红了起来。 哪有刚一见面张口闭口便是以身相许的? 虽说那狸奴的确是可爱的紧…… “我自是逗笑的。” 男子又很快出声,江挽衣能看到,他手中的酒坛也落在了地上。 碎了,溅在地上酒香四溢,然而男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依旧靠在树上。 江挽衣忍住自己准备过去看看的冲动,想着无论他醉成什么样,着实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可是……到底是如何想的? 这点恐怕连自己都不清楚。 江挽衣转身,静静离去。 那晚的记忆还有微凉的鼻尖,似乎在提醒着她因为这一醉出行,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二日后,江挽衣一早上便开始练字。 等她花了一早上的功夫写了篇文章之后就,心思也就沉的差不多了,约莫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江挽衣静下来后,倒还是存着理智。 虽然她从娇养着,可是权衡利益,到底还是清楚。 她与那男子再怎么说也不过只是一面之缘,就算心里再怎么喜欢着,也是不能说出来的。 况且那根本就算不上是喜欢。 江挽衣本着这样的心态,方才冷静了下来。 只是误在一个字上。 缘,妙不可言。 春末时节,江挽衣以为心底悸动早已过去,于是再一次赴了宴席。 彼时她正年少,喜热闹,却是早已忘了是哪家的姐姐,又在哪家的酒楼设了宴会聚。 这次倒是没有男宾。 这才是江挽衣敢放心大胆来的原因。 众女歌这大好春光,顺便略带娇羞的提起一句关于自己未来的夫婿。 大多都是已经定下了婚约的女子。 大燕对于女儿家又不是过于严苛,关于她们口中的未婚夫,大多都已经见过不少次了。 还有甚者,还与自己的未婚夫约好了,要在哪日一同共游国都。 关于这些,江挽衣自然是插不上半句话来。 茶在盏中饮下一杯又一杯,等她们说话闺房话,又开始继续以茶代酒行令。 这个自然难不到江挽衣,她的兴致一瞬间又被提起了一些。 恰好当此时,外头传来了熙攘声。 几位姐都微微皱起了眉,只听得外面的厮笑道:“今日两位公子好生雅兴,居然也来了这奇思馆。” 他们似是停在了门外,只听得一个男子回:“也?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是了。”厮殷切道。 一堆人的面色瞬间变了,都望向主持这场宴席的那位姐。 都知道,外面的梁公子是与她订下了婚约的。 江挽衣却只盯着门,略微有些出神。 门外的人似乎也已经会意,笑笑,对另一位男子商议:“那宋兄,我们便去隔壁可好?” “我都随意。” 闻言时,江挽衣一下顿住。 恰好前来送墨的婢女也在此时推开了门,缓缓走了进来。 木门沉重,发出咯吱的响声,一时间众人都噤声。 依旧是一身月白的袍子,他侧立,目光有意无意向里瞥过一眼,而后又很快移开。 同那晚一样的眉目,精致里带着些漫不经心,又有让人腻到骨子里去的温柔。 而后他嘴角挑起了一丝笑,目光又移向了别处。 被她强行压住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让她再控制不住。 门被关上了。 只一眼之间,她却感觉自己像是经历许久。 直至今日,自己好像才懂得了以前无意间看到的那句诗: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25章 事故 江挽衣终于从回忆中脱出身来。 自己手下的墨迹已经是毁了。 她早叫了词儿出去,眼下一纸的墨水,只得由自己来收拾。 江挽衣提起袖子,心翼翼地将宣纸卷起,而后放到一边,又收拾笔墨砚台。 等江挽衣将笔洗净放好后,转而又回到案上,准备看一会儿账本再用晚膳休息。 就在回头时,恰好看到宋宣站在玄关处。 江挽衣虽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还是有些惊到。 宋宣站在阴影中,江挽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也站起身来,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宋宣。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十分微妙,并且奇怪。 半响之后,终究是宋宣站不住了,先开了口,走过来,问:“写的什么?” 闻言,江挽衣几乎是不自觉地瞥了那已经废掉的纸一眼,淡淡回:“随意写写罢了,又不保存。” “扔它做什么。”宋宣的话语里听不出什么语气来,但是很静:“存着吧。” 江挽衣不知道他是何意味,没有回话,于是转身背对着他,又坐下,方才重新打开账本。 宋宣走近了几步,还未曾开口,就听到她的声音极冷的传来:“近几日,你该去其他的院子。” 宋宣直接转过头,走到平日里只做片刻休憩的榻上躺下了,闭眼问:“为什么。” “你招的妾室,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江挽衣一面问他,一面执笔已经在另一边记下了帐。 见他不回,江挽衣思量了片刻,开始想自己方才这话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又决定问他为何在赌场了呆了这么久,可是思来想去,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到如今依旧是宋宣先开口。 他声音沉沉,显得极为疲惫:“去别的院子做什么?” 又道:“我早早就回了府,约莫一个时辰前,到思齐院的路上,遇见了西竹院那边过来的厮,说是孩子没了,又过去。” 江挽衣蓦然看向他,见他闭着眼,看不出悲喜,整个人倏然间显得颓唐,一点也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 而前世的种种历历在目。 很可惜,她并没有是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冷声问:“你怀疑我?” “我怀疑你做什么?”他一下笑了出来,笑声听起来甚是讽刺:“这整个宋府中,最不在乎我的就是你。江挽衣,我拿什么资格来怀疑你?” 江挽衣的一只手捏紧了衣袖。 明明是炎炎夏日,为何她却觉得寒冷刺骨? 手上的笔墨都不稳,突然就从她掌心滑落了出去,江挽衣无暇顾及,等勉强分神查看时,墨水已经将衣袖点上了墨痕。 她从未有过孩子,怎么知道丧子之痛? 宋宣如此,在所难免。 只是和她并无关系。 江挽衣恢复平静,将手中毛笔缓缓放下,而后抚平了衣袖,走了出去。 宋宣刚走,江挽衣又来了,原本方才平静下来的西竹院又沸腾了起来。 屋里婢女们忙来忙去,内室里安静不少,但即便如此,江挽衣在外室还是听见了啜泣声。 一向给陈瑶配药的那位医师就站在原地外头,正在给她写调养身体的谢耽药房,江挽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外面停了下来,先问医师:“可查到原因了?” 医师颔首,将药房放下,略微一低首,而后道:“这一胎本就因为这位娘子身子较弱,所以有些不稳,再加上近几日她未曾好生调养,今日又动了胎气,便也未曾保住。” 江挽衣颔首,又问:“那她以后……” 医师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此中意味明显,江挽衣自然是明白,叫词儿给赏了钱之后,自己走进了内室。 揭开帘子的时候,江挽衣在想,怪不得宋宣这么颓废。 前世他最喜欢江月,其次就是陈瑶,其他的妾室都只能说是勉勉强强而已。 眼下他和江月还未曾见面,最喜欢的就是陈瑶,陈瑶不仅失了子,还无法再育,他不开心是人之常情。 但是依旧和江挽衣没关系。 又不是因为她这个孩子才没有。 该找的医师她找了,情况也没少过问,她没有害人,没有保住是陈瑶自己没有本事。 凭什么要求她嫁人,还得为一个妾室的孩子操碎了心? 室内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江挽衣虽然闻着冲鼻,但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 时隔一个时辰有余,陈瑶已经睡着了,眼底依稀有泪痕,窝在榻上,又较弱又柔美。 我见犹怜。 江挽衣见她眼底又出了一颗泪珠,轻轻为她拭去了,而后又吩咐西竹院的婢女嬷嬷好生照顾好陈瑶,给她调养好身体,说是明日再来看她,方才离开。 事罢,江挽衣并没有直接回思齐院,而是叫词儿去喊了一个西竹院的婢女来,随意找了一处亭子问话。 那婢女是陈瑶的贴身婢女,一见江挽衣便是顺着眉眼,行礼后便再未曾开口。 江挽衣一边喝茶,一边问她:“你可知你家主子今日是怎么回事?” 那婢女颔首,面容骤然一边,道:“主子出事前一个时辰,溪娘子来过。” “说了些什么?”江挽衣问。 陈瑶刚刚丧子,宋宣和她都无心追究,只浸在悲伤中,这个恶人自然是由江挽衣的来做了。 纵然这宋府后院里大多都不是什么善茬。 那婢女摇头,道:“主子和溪娘子说话的时候屏退了旁人,奴婢不知。” “嗯。”这自然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江挽衣轻轻摆手,道:“你先下去。” “是。”婢女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往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开。 未料刚要走出亭子时,她忽然悔过勒头,神色不安,道:“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既然夫人已经问起,但奴婢觉得还是要告诉夫人。” “说。”江挽衣扫了她一眼,而后淡淡移开目光。 婢女深吸了一口气,道:“出西竹院的时候,溪娘子看起来很不开心,神色与平时相异。” 说实话,这还是江挽衣重生前头一回来阿溪这里。 她这相比陈瑶的西竹院,自然是要显得不够清雅,但好在院子修的巧精致,倒是和她这个人相似。 江挽衣提步,当即便有婢女行礼。 婢女低声道:“夫人,我们娘子方才去了河清院,只怕您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26章 中意之人 江挽衣闻言后微微皱眉。 然而她又很快反应过来,听见词儿问:“姐……咱们要去清河院吗?” 她摆手,道:“不必了,老夫人自有她的缘由。” 老夫人素来不喜欢宋宣这些妾室,和阿溪以及陈瑶的关系自然都不会好。 况且这件事□□关宋家子嗣,且宋宣那边也未曾做出任何回应,那么老夫人此时来插一手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既然老夫人有心要管这件事,那么江挽衣自然就更不会自讨无趣了。 她颇为闲适的喝下一口茶,缓缓道:“走吧,去书房那边再看看账本。” 人一旦认真做事,那便是心无旁骛,没有再想其他事情的理由了。 词儿一直在旁边候着,给她端茶倒水,渐渐地,屋里点上了灯火。 江挽衣把自己整个人放到事务里头去,一直忙活着到了晚上。 直到词儿提醒她,叫她莫要熬坏了眼睛的时候,江挽衣方才停下。 她一面往思齐院走,一面问刚从院子那边过来的婢女。 “公子下午怎么样?” “睡着了,随后去了一次西竹院。” 婢女闻言顿了顿,而后低首道:“晚些回了思齐院,又睡下了。” 江挽衣微微一颔首,面上看不出悲喜。 她步伐不紧不慢,远远看着甚是悠闲,又听到婢女提起阿溪,说是还在老夫人那里,到现在还没传出一点风声。 她自知这件事情自己不该多管,既然闲事莫问,就全然抛到了一边,没有回话。 思齐院那边的婢女一直欲言又止,江挽衣看得出来,却也不主动问她,只等她来说到底是何事。 直到要到思齐院的时候,那婢女方才堪堪开口,道:“溪娘子那边来了人求情,说是想请夫人去清河院那边看看。” 江挽衣想都没想一下,而后直接道:“推掉。”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那婢女颔首,约莫出了江挽衣心情不甚好,便也未曾再开口。 到了思齐院,江挽衣退下了所有婢女,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屋子里。 宋宣果真已经睡着了。 屋子里只点下了四盏灯,暗的很,江挽衣稍微走近了些,看他睡容恬静,一时间连呼吸都想轻几分。 江挽衣就这样站在他榻前,不曾说话。 想的是,哪日他问,该如何赔狸奴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是无比慌张的。 自己是喜爱狸奴,这没错,但也因为自听那些鬼怪故事,常常有人言狸奴叫似婴孩儿哭,夜间双瞳冒青光,由此,一直也没敢养上一只。 虽说喜欢,但平时还真的接触不到。 然而那时候,江挽衣心中所想,居然是:“倘若我再去为他捉一只?” 这个想法自然是不可能视线,狸奴矫健机敏,她再怎么追都追不上的。 可是那时是夜间,她也是真的害怕。 那想法放在那时,当真是疯狂又大胆。 可江挽衣前世也时常在想,若是自己真的将那狸奴寻了回来,又或是没有继续躲在那花树后,不顾礼仪出来和他说一句话,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只可惜两世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站了许久,兀自出神。 良久后方才有些木讷的转过身,决定自己一人去偏院。 这样也好过同宋宣同床共枕,夜里总不得安生。 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念头,江挽衣当即便转过身。 向前走了一两步后,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似是幻觉。 因为她回过头去,宋宣还睡的好好的。 这次江挽衣是真的离开了。 第二日早起之时,宋宣已经出门上朝去了,江挽衣到河清院去请早安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到门外的两个婢女悄声议论。 其中一个道:“你知道吗,溪娘子在昨晚在老夫人这里跪了一夜呢,今早上才回去。” “这个自然知道,这次溪娘子可是完了吧,估计公子也不愿再去看她了。” 江挽衣面色冷淡,词儿见状,轻轻咳了一声。 两个婢女听到了声音,连忙噤声,安静间,江挽衣已经走了进去。 李嬷嬷正在门外候着,江挽衣屏退了几个婢女,只带上词儿,走到老夫人屋外,轻声问她:“嬷嬷,母亲今早可用早膳了?” 李嬷嬷轻轻摇头,用眼神示意她。 “那先叫人去给母亲准备早膳吧,我进去看看。” 江挽衣先吩咐了下去,而后转身进了屋子里。 宋夫人年仅五十,仅有宋宣一独子,但因保养得当,看起来还是年轻,只是方才靠在软榻上,一眼看去,竟像是老了好几岁。 江挽衣顿了片刻,方才缓缓走近,在宋夫人身边蹲下了。 宋夫人察觉到有人,原本闭上的眼也睁开了。 她语气柔和,话语又柔和:“母亲莫要过于悲伤,莫要伤了身子。” 接着伸手上抚了抚宋夫人的手,开口:“您日后定当还有许多孙儿。” 宋夫人向来不喜这些妾室,自然不是因为陈瑶而感到心上,此般缘由,皆在于她想要一个孙儿。 这点江挽衣还算是明白的透彻,方才堪堪劝住。 宋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手翻转过来,轻轻地拍了一下江挽衣的手。 江挽衣从未与她挨的如此紧,直至今日才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又想起了自家母亲。 是女子,终究是会老的。 她声音沉沉,听上去沧桑:“宣儿今年已经二十又四了。” 江挽衣不知她说这话是何意味,自然也无法作答,只能沉默,不料宋夫人接着又说:“他刚及冠时,便有许多人想与宋府结亲。” “我那时问他可有中意之人,又是哪家姐,他只说并无,于是便破了先例,先入了几房妾室。” 说到这里,宋夫人叹气道:“这原是不合规矩的事,但我只他一子,况且陛下明里暗里也都允下了,方才有今日局面。” 江挽衣垂下了眼。 “只是委屈你这孩子了。”宋夫人仰头,长舒一口气:“原本给他选了这几房妾室伺候,我也舒心,但是他也不常常去后院,反而时常在书房里歇着。” “我看着心里着急,但因他自独立,便也没有多问。” 原来前世宋宣在她没入府之前也是不怎么碰这些妾室的。 宋夫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直至有一日,他从万兴寺回来,说是有了中意的人。” “我一问,方才得知是江家长女。” 江挽衣心下一顿。 江家长女?会不会是江月冒充……她—— 宋夫人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尽是柔和欣慰之意:“恰好那时候与江家商议婚事,我原本想自己做主,不曾想他中意之人便是你,到也算是佳偶天成,良缘一桩了。” 江挽衣不知如何回答她。 前世在她的要求之下,是父亲先找宋夫人议的亲事,这着实不错……可是万兴寺?她可是今世才第一次去这地方。 以及……中意之人。 她心里估摸着,宋宣见到的大概是江月,可是若是真的是江月,也不至于婚后待她如此反常。 可若是她也知道这一桩子事,那也就难怪婚后宋宣如此反常了。 但是重点在于,江挽衣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儿。 宋夫人还在继续说。 “只是今日这事一出,难免坏了你夫妻二人的和睦。”宋夫人又叹气:“西竹院那一胎,说是心伤,其实并无大事,只是问他一人孤身至今,难免遇到一个合心意的,你们又刚刚新婚……” 江挽衣这才明白了宋夫人的真正用意在何。 她身为主母,就算这件事情与她再无干,她也脱不了关系。 但如果宋夫人出手,去主动把她推开,根本不让她干涉这件事,就完全不同了。 而这一切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她和宋宣那根本不存在的“感情”。 江挽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是叹宋夫人用心良苦,还是去思考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 可是万兴寺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到底有没有去过万兴寺……她根本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27章 天雷滚滚 江挽衣现在只希望,快点到归宁的那一日,自己好好生问问母亲,这一世到底有没有去过万兴寺。 而陈瑶的那件事情,也随着宋夫人的插手解决,并没有闹大。 江挽衣借着宋夫人的手,将阿溪送出了宋府。 宋宣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 他上一世,明明挺宠爱阿溪的,可是这一世,对所有妾室,好像都不甚在意,只是白日里去西竹院看看陈瑶,晚上就回书房睡。 而关于各院分配日子的事儿,因为宋宣清心寡欲,哪儿都不去,再加上陈瑶刚刚丧子,温千秀也不敢说什么。 想着前世她对自己也不算太坏,只是身在这宋府中,难免趋炎附势,落井下石。 不似对锦绣那般恨,于是见面的必要都没有。 这宋府里的女人,最是爱荣华,再是争斗,这样一排下来,宋宣都不知道被放到哪儿去了。 江挽衣时候跟随父亲一起去巡查过,民间疾苦她不是不知,可能国都里一个普通人家一天的支出,就可以支持一些穷困人家过一个多月。 而这样喜爱热闹与荣华的女子,从在宋府呆惯了的女子。送她去最底层呆着,让生活来折磨她,就最好了。 送走阿溪之后,江挽衣去见了一次宋夫人。 简单交代了一下怎么处理阿溪之后,宋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她:“明日便要归宁,东西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江挽衣颔首。 本朝规定,女儿家出嫁归宁之时,是要给母家赠礼以谢养育之恩的。 “这些你也大概知道了,又有李嬷嬷看着,我不担心。”宋夫人饮下茶,让她在身边坐下,然后又问:“我听说宣儿这几日都宿在书房?” “嗯,”她应下,话语里没什么情绪,由此又听到宋夫人问:“温氏那边,可还安生?” “还算安生。”江挽衣也不瞒着,实话实说。 对于温千秀,她还是准备慢慢来,自己前世可没少吃她的苦头。 不想宋夫人的下一句话竟是让她直接呆住。 她抚了抚衣袖,也不看江挽衣,只道:“既然如此,选个日子,就把温氏给送回去吧。” 江挽衣抬头看着她,目光中皆是不解。 本朝正房地位尚在,要三年之后方才能和离,并且因为几乎门当户对,一些节日里都要回门拜访,所以正室的日子一般过的很是滋润。 可是妾就不同。 妾室的母家一般与夫家的地位相差较大,而由此,妾室的地位也分外低。 据说是因为本朝先太后格外讨厌妾室偏房,于是多年之前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若是夫家厌弃妾室,可随时遣送归家,如果不是因为一些人偏宠妾室,那么妾室在大燕几乎毫无地位可言。 而刚才,宋夫人居然说要把温千秀给送回去。 见她不解,宋夫人倒也开始耐心解释起来,道:“温氏进门不过一月,昨夜我与宣儿夜谈,他说从未沾染此人。” 如果说宋夫人讲要把温千秀送回母家,已经足够让江挽衣惊讶了。 那么刚才……江挽衣整个人都呆滞了。 她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这三个字。 这怎么可能? 宋宣怎么可能碰都没有碰过温氏? 然而既然他能对着宋夫人说出这种话来,还能让宋夫人决定直接送温千秀回家,那么……就是真的了。 前世温千秀是何时入的宋府,江挽衣并不清楚。 只是在前世的时候,宋宣也并不喜欢温千秀,而温千秀既不受宠,又飞扬跋扈,争不赢陈瑶,久而久之就喜欢来找江挽衣的麻烦。 换了她的饮食,减了思齐院的支出等等都是常有的事儿,江挽衣可以说的上是习以为常。 再加上她不被宋宣所喜,所以理所应当,一个妾室也可以压上她一头,将她踩在脚下。 江挽衣想,自己大概永远都忘不了前世在宋府的日子。 可是今世的变化为什么这么大? 很多事情都与以往完全不同,这一世宋宣待她不同,陈瑶怀孕的时间不同,温千秀也不同,而就连只在重生后见过一面的江月也不同。 江挽衣想不明白。 至于后来宋夫人和她商议送温氏回去的事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怎么听进去。 明日就是归宁日了。 江挽衣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偏偏第二日还起了一大早。 归宁日恰好轮到宋宣休沐,行事方便了许多,二人先后上了马车,而后离开了宋府。 江挽衣几日未曾见宋宣,看着他瘦了不少,然而心里还在思量着为何她的转变如此之大。 万兴寺……又到底是什么事。 江挽衣百思不得其解,昨夜又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先问宋宣。 她顿了片刻,见宋宣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同时自己也冷着脸,问:“我们婚前……是不是见过?” 宋宣侧头看了她一眼,只是问:“你忘了?” ……天哪。 江挽衣心中已经有数道天雷,滚滚而下,将她劈得…… 听宋宣这语气,分明就是见过。 那又是在哪里见的?又是怎么发生的? 这桩孽缘到底要怎么才能了? 但至少江挽衣面上还是平静的。 片刻后,她又听见宋宣问:“我的狸奴呢?说好的赔呢。” 江挽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和前世根本就不同,叫她怎么办? 明明前世直到死,宋宣都不知道自己还曾与他在国公府上说过话。 她沉默期间,宋宣也没说话。 片刻后,她冷冷的吐出几个字:“不还。” 方才沉默下来的是宋宣。 不知道为什么,他许久没说话,江挽衣再侧头见他时,发现他面色很差。 一只狸奴而已,至于吗? 不不不,狸奴这么讨喜,当然至于。 可是自己都没有狸奴养,哪里找来给他? 再说国公府那日,他身上抱的那只真的好看极了,自己就算找到了,再从哪里找这么慵懒讨喜的狸奴来? 思来想去,还是算了吧。 不想他是真的愣了半晌,而后缓缓吐出了几个字:“原来……真的是你。” 江挽衣不解,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先会儿是在套自己的话。 他根本也不知道那日国公府的人到底是谁。 可是江挽衣再看他时i,宋宣已经面色煞白,全无血色。 江挽衣瞥了他一眼,飞快移开目光,心中颇有些不安。 想着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对方并没有回答她。 宋宣将头瞥到了一边,不再看江挽衣,只是任由一种很冷的气氛蔓延开来。 江挽衣心下不解,但也懒得理他。 被套出来了就算了,关自己什么事儿。 虽说那的的确确是一段孽缘,可是着实已经过去许久。 经历两世,还能不看的透彻一点吗? 路上,宋宣再没说过话。 很快就到了江府外,门外已经有人相迎,这个场景江挽衣甚是熟悉。 父母应该就站在堂中等她们,而宋宣也会在这江府上第一次看到江月。 江挽衣见他依旧将头对向别处,一边想着他脖子也不累,一边下了车马。 她被词儿扶下马车片刻后,宋宣才从马车上慢慢悠悠的走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挽衣总觉得,今日他的眼角有些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29章 你不要说此等笑话 江挽衣闻言,咬唇冷笑:“你又不知我平素是何模样,怎么知道这不像我?” 宋宣闻言,沉默不过片刻,而后缓缓开口,道:“你表面上柔柔弱弱,跟朵白莲花似的,其实泼了墨,黑的。” 而后他又说:“江挽衣,你是不是很怕我见到你庶妹?” 江挽衣攥紧了手里的玉佩,猛然看向他,而后又平定下心绪,冷笑:“我为何要怕?你见她与不见,于我又有何关系。” “是吗。” 他平平淡淡的回了一句,而后又道:“你别撒谎。” 他说这话的时候气定神闲,像是要把江挽衣看穿一般。 江挽衣瞥过头,语气亦是无比淡然:“没有。” “是吗?”他不肯善罢甘休,又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那倒是真的。”江挽衣目不斜视,颔首。 “可是当初要嫁我的是你。” “那又怎样。” “你也肯承认了?” 江挽衣话一出口后的,方才得知是自己口误了。 这一世她依然非宋宣不嫁不可,可是依宋夫人所言,这一世先提亲的是宋府。 江挽衣一下呆住,不知道宋宣到底是如何得知。 她语气十分冷淡:“可是是你先提的亲。” “是我。”他倒是也答上了,“我就是中意于你,如何?” “还能如何。”江挽衣一时间思绪不清,竟然直接讲话撂了出来:“废话不多说,婚后年满三年,我要与你和离。” “我偏不。”他一下笑了:“我不同意,好不容易有了夫人,我不。” “你多的是夫人,什么好不容易。”江挽衣出言讽刺:“你我二人并无感情,在一起也是相看两厌,不如都放对方一马,和离之后互不打扰。” “我几时有其他夫人了?”他皱眉:“妾是妾,我可不碰,但终此一生,只要你这一个夫人。” 江挽衣说不出话来了。 马车还在前行,宋宣却忽然揭开了帘子,对驾马的仆从说:“派人去告知母亲一声,不回宋府,去万兴寺。” “去万兴寺干什么?” 江挽衣不解,眉头皱起,终于又再度开口。 “佛祖有灵,我要再去一拜。”宋宣瞥她一眼,“您就当作陪可好,指不定许愿一桩还能灵验?” “好啊。”江挽衣毫不留情看他:“若是你信了佛祖,那就祝佛祖了我心愿一桩,圣上如此宠爱你,不用三年,你方才就去上奏,我们和离。” “不可能。”宋宣拒绝的也是直接了当,又张狂的在她眼前摇了摇手腕上的红线:“江挽衣,我们还没说完,你拿什么来赔我的狸奴?” 他说到这里,江挽衣也不答,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说出了自己心里真正的疑问:“你先会儿说原来真的是我,你以为是谁?” 问到这里,宋宣低下了头。 片刻后,江挽衣听到了他的回答,声音闷闷的:“我以为真的就是国公府里的婢女。” 江挽衣笑笑,讽刺道:“是啊,哪个哑婢女偷偷跑出看猫,还躲在暗处不相见呢?您才智无双的称呼当真不虚。” 宋宣听出她言语里的讽刺,笑笑,凑近了些,看她:“是啊,谁家姐装聋作哑,一点都不大方,本来只是手抱狸奴,谈论风雅,她却扭扭捏捏,躲着不见。” “人家乐意,干卿何事。”江挽衣扔出这几个字来。 “是啊,我也乐意,虽说不干卿事,可是左右不都是你么。” 宋宣靠的越来越近,几乎是在她耳根子边说出了这话。 江挽衣只觉得耳朵发热,一时间毛病又来了,话语像刀子一般直往他心里戳:“哟,丧子之痛好了,又能谈笑自如了?” 果然,宋宣闻言后又拉开了距离。 江挽衣心想这招果然有效,但又为自己言语恶毒因此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十分郁闷的说:“丧子之痛,我就笑了,那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江挽衣:……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打击,但是不要说此等笑话。 正当时,她又听见宋宣低头,语气更加郁闷:“宋府全后院的女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若不是阿溪跑过去一顿话告诉母亲,我定是要被一直瞒着的。” 她终于忍不住绷着一张脸开口:“你不要说此等笑话……” “你以为说此等笑话我很开心?” 宋宣别过头,宛如被同伴扔下了的孩童,语气委屈巴巴的:“给她养完身子,念着这两年的情分,我还要将她送回去,还不能让同僚们晓得我戴了绿头冠。” 听他说完后,竟然突然觉得自己这人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儿? 虽然说不同之处实在是太多,但仔细一想—— 阿溪被送走,自始自终还没碰过温千秀,锦绣还没来得及爬上床榻,就被扔进乱葬岗了,再加上眼下顶着这样一副鲜艳的绿头冠…… 这不和她前世的情况差不多吗? 江挽衣总感觉是因果报应,像是把前世她经历的还给了宋宣似的。 原来这几日郁闷的不是丧子之痛,而是顶着这样一副鲜艳的绿头冠。 难不成真是佛祖有灵? 如果真是,那还真的应该好好拜拜佛祖。 江挽衣沉思之时,某人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趴在了她的腿上,并且扯着她的衣摆: “贱夫已及冠数年,好不容易有夫人一位,原本想着是必要与你一生一世的,若是你真的执意要与我和离,那我可真是不愿活了。” 从前听人说,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泼妇,而眼下宋宣是什么? 弃夫吗。 江挽衣冷着脸没有理会他,又听见他闷着头说:“我对夫人你,是一见如故,一眼难忘,今日为夫也不怕丢脸,通通要说出来。” “我不听。”江挽衣伸手用力推开他的头:“我觉得夫君说的可行,不活便是了,不过是人命一条,且不是我的,与我而言自是无所谓。” 闻言后宋宣再一次扑到她腿上。 活像怨妇。 江挽衣一边愤懑着,一边庆幸着幸好自己前世再怎么落魄也没活成这模样。 实在是太丢人了。 丢人且卑微,也只有宋宣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做的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30章 这人……好贱呐 这路程行了多久,宋宣差不多就在她腿上趴了多久。 江挽衣心生厌烦,虽然觉得热得很且烦,但是一时间忽然想起,上次去万兴寺的路上,是宋宣一直给她扇着扇子,一时间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宋宣以头发对着她,江挽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是不是睡着了,总之后来趴着趴着就没了声音。 厌烦是没那么多了,可是热的感觉丝毫不减。 他头趴在腿上,重叠之处更热,江挽衣现在觉得自己裙子下面都是一团汗水,实在是闷的人一点都不舒服。 眼下车马上又没有扇子,哪里能扇风,又正是下午燥热的时候,江挽衣只能憋着。 就这么委屈着委屈着,也很快到了万兴寺。 马车缓缓停下,江挽衣的腿也麻的差不多了。 她现在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怕腿上感觉承受不住,再加上宋宣还没醒,就这么直接站起来…… 怎么说呢。 虽然说她着实不是个善茬儿,但是佛祖眼下,还是多多行善,积德总归是没错的。 宋宣睡的很沉,只是他这么大一个男人,这样趴睡在空间不算太宽敞的马车里,不仅自己委屈,还练累着江挽衣一起委屈。 江挽衣垂眸看着他,自觉他头发有些乱了,像狸奴的毛一样,总让人想上去摸两把。 然……重生之后,江挽衣就很少再犹豫,这么一想着,真的伸手拂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自生活优渥,宋宣身为男子,这一把头发也是极为柔顺,让人摸着觉得格外舒服。 江挽衣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拂着一只乖顺的猫儿一般拂着他的头发。 想着觉得自己算是将他当成了女儿。 这可不像是她出嫁当早,嬷嬷为她梳头念的十梳歌。 下午闷热,江挽衣正准备嘱咐词儿去寺里取把扇子来的时候,宋宣却有了动静。 江挽衣连忙拉开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一本正经,正襟危坐。 宋宣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醒了?” 这场景无比相似,连着时间地点,人以及话语,都是一样的,只是语气很不同,宋宣是带了点笑意的,江挽衣是全无感情的。 “是啊。”宋宣笑着答过,缓缓爬起,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江挽衣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收了回去,只觉得他不动时还好,方才一动,腿麻的厉害。 宋宣却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伸完懒腰之后就没个正形地开口:“夫人,走啊。” 走走走,腿都麻成这样了,走你个大头鬼啊。 江挽衣一动不动,也不做任何表示。 “嗯?” 宋宣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满怀疑惑地看着江挽衣。 江挽衣宛如一个木头人。 他盯了半响后,笑了一声,又弯着腰凑近了些:“站出来,我背你。” 江挽衣偷瞄了他一眼。 飞快地移回目光之后,终于缓缓抬起了手。 此时此刻江挽衣正趴在宋宣的背上。 宋宣习武,背部宽阔,虽然说江挽衣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抵触,但也不得不承认,趴着挺舒服。 宋宣安步当车,手很规矩。 鼻尖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两人靠在一起热得很,可是鬼使神差地,江挽衣就是上来了。 她整个人趴在宋宣背上,看到的自然也不同,视线总是高了很多,原本已经麻了的腿此时悬在空中,也轻松了许多。 依稀记得,上次背她的人还是江父。 那时她跟着江父出去巡查,路过一个地方,管道没修好,马车过不去,因为走路太艰难,所以父亲就背起了她。 孩提时的回忆总是最美好的,直至方才,江挽衣都还能回忆起那时的感受。 而现在背着她的人是宋宣。 这件事情要是放在前世,恐怕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会笑醒。 江挽衣深吸一口气,围着他脖子的手居然不自觉紧了一下。 后知后觉,才察觉到了自己刚才这动作是在拉近二人距离。 “诶诶,你勒这么紧干嘛,是要谋杀亲夫吗?” 还不等她自觉收回手,宋宣就已经开始做主动开口。 江挽衣趁机下了,准备收回手,不料宋宣已经抢先一步,道:“别收回去啊。” 他笑的无耻,话语也无耻:“就是方才就这么被你勒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江挽衣别过头,手却真的没有收回去,还垂在他的脖子上:“油嘴滑舌。” “那是,”他理所应当:“不然你这么一张冰块脸,我不油嘴滑舌一点,怎么惹得你笑。” “我呸。”江挽衣轻哼一声:“那您为了我可真是伟大呢,不会是为了去逗其他的妾室吧。” 又自己补充道:“我估计便是。” “好酸呐。”宋宣回过头看她,正好与她一双明眸对上:“我家夫人怎生的这般可爱,不止容貌,脾性也是。” “胡说八道。” “嘁。”他不理不睬,继续信口雌黄:“哎呀,我真怕有一天我再度戴上绿头冠,这么好一个夫人被人家抢走。” 江挽衣:…… “唉。我说呢,我宋宣也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遇上江挽衣——” “你好烦。”江挽衣终于忍不住开口,顺便伸手对他脸打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下手的时候还是稍微掂量了一下力度,打的有些轻。 “哎呀,好疼啊。” 宋宣被打之后,就开始哼哼起来:“不行,好疼,你真的是要谋杀亲夫啊江挽衣。” “闭嘴。”江挽衣自觉眼不见为净,闭眼不看他:“你话再多我就接着打。” “好啊好啊。”他变脸极快:“先会儿你第一次摸我脸呢,刚才第二次了。” ……这人,好贱呐。 江挽衣心下这么想着,却是再没了动作,只是将手束得更紧了些。 宋宣却是不说话就受不了,开口嚷嚷:“手束的这般紧作甚,在我背上又不会掉下去。” 他对江挽衣讲话的时候,始终是那般闲散柔和的态度,听着倒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宛若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可是心上的柔软却又无法避开。 江挽衣兀自埋头,没有回答。 因为前世摔过一次,今世意外的抓紧了。 便再不想放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31章 丢脸让你开心吗 方才是下午,偌大的万兴寺并没有几个人。 江挽衣被他背着到了万兴寺门,自觉要下来,却被他拦住。 “成何体统。”江挽衣在背后白他一眼:“亏得还是世家有名的公子,宋夫人若是晓得你这般不知礼数,定要后悔。” “我也想知礼数。”他笑笑,嗓音柔和千转,带了些讨好的意味进去:“可我母亲这不是也教我,定要对自己夫人好,不能委屈着吗,恰好我也是这般想的。” 这理由……是虽然说江挽衣很想骂人的,然而又赞同宋夫人的话,毕竟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啊。 江挽衣没有回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下巴,再次垫在了他背上。 宋宣竟然就真的这样背着她进了万兴寺。 晚些两人又在有空大师哪里吃了一顿,大快朵颐之后,他忽然站起,道:“今日天气尚佳,夫人不妨陪我走走,权当消食。” 江挽衣看了他一眼,自觉这句话有问题。 讲实话她还没吃饱呢,消什么食,没什么好消的。 然而有空大师面前,江挽衣还是没好意思的放下了碗筷,同宋宣走了出去。 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宋宣的手心翼翼的伸了过来,将她的手握住了。 江挽衣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听见某人轻声道:“就握一会儿。” 这话到耳边听起来似曾相识,让江挽衣又想起了他上次,也是说的只睡一会儿,结果在思齐院呆了一晚上,一早上又悄悄地走了。 信你才怪。 一开始因为不熟,所以她是跟随宋宣的脚步来走的,而后渐渐熟了,便是宋宣跟着她来走的。 江挽衣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他倒也很有耐心,就这么缓缓地跟着,一个男人迈着步,看上去又些滑稽可笑,倒也是委屈他了。 但今日天气的确不错,难得清凉。 步出万兴寺之后,见山寺外有一条道,周围有杂草,远远望去,几乎看到是通往另一头的平地。 距离不远,江挽衣好奇心重,又不怕生,拉着他就走了过去。 不不不……是他牵着,江挽衣没拉他。 真的没多远,两人也就走了不过三十来步,穿过那么一两棵树,脚便踏在了那块平地之上。 走到上面之后,外界景象格外不同,视野一下变得开阔了起来。 平地边立着一块很大的石碑,上面只有“万兴”二字。 平地边上便是悬崖,江挽衣这次记着放开了他的手,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万兴寺本就在群山之上,这里比万兴寺还要稍稍高些。 远远眺去,风吹林动,霞光晚照,是阴暗晦朔格外清晰。 宋宣很快就跟了上来,又抓住了。 有晚风轻拂面,吹得她衣袂纷飞,连散下的一两根青丝,都被风吹的飞扬。 眼下景色秀丽。 身边虽说是宋宣……但是。 心旷神怡,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江挽衣是觉得,今日这一趟没有白来。 四下景色都收入眼底之后,江挽衣不自觉地看了宋宣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才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 江挽衣转过头,问:“你看我作甚。” 语气是恼怒的,言语里却没有恼怒之意。 “我看你好看。”他笑笑,很自然的回答。 “我可丑了。”江挽衣挑眉:“若是你身为一个女子,说不定我还没你好看。” “你终于发现我比你好看了。” 某人死皮赖脸承认下来。 而后气氛就忽然安静了起来。 江挽衣没回话,居然是因为一时间不知道该骂他什么好。 而一向话多的宋宣为什么没回话,江挽衣不知道。 半响后,她忽然听到宋宣问:“江挽衣,你为什么讨厌我呢。” 讲实话,她不知道宋宣刚才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敷衍作答:“就是讨厌,嫉妒你比我美,行不行?”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次宋宣也没有反驳她,只是默默地朝她看了一眼。 他一双眸子深沉,像是在问“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不是。 江挽衣对他讨厌,当然有很多原因。 而到现在,她居然宁愿自己一个都想不起来。 要说这国都里第一不争气的人,江挽衣觉得大概就是她本人了。 他顿了一下,问:“可是国公府那天晚上,你听我说话。” “纯属意外。”江挽衣实话实说。 但隐瞒了自己那时候确实动了心的事实。 “那诗会的那次呢,你看我红了脸。” 江挽衣一愣,不晓得原来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前世的自己,究竟都错过了什么。 而后她十分平静的答:“那时热。” “……那时春日,你热?” 江挽衣:“……你不要提这点。” 他又没说话了,两人就这么并肩站着,像两个木头桩子。 半响之后,宋宣又忽然开口了。 他说:“……江挽衣。” 江挽衣无奈:“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不自觉地移开了一下目光,而后又回看了江挽衣一眼。 最后正经道:“你嫁给我的两个月之前,我遇到了一件稀奇事。” 两个月前,宋宣照例来有空大师这里蹭饭吃。 用过饭后,宋宣本来准备像平时那样直接离开的,但是又听和尚们说,有空大师从后山佛像后搬回了一口大缸。 大缸虽然长时间置于山中,但水里长清,一时起了兴趣,就去看了一眼。 谁知道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来。 因那原来的缸破了许久,所以原位下有苔藓,而如今放的地方,又不一样了。 丢人如宋宣这般,一个人看的时候脚下不心没踩稳,摔了。 若是一般普通的摔在地上还好,可是他面前便是那盛满了水的缸。 宋宣半个人连带着脸,一同进了水里。 宋宣说,他半个头刚浸水的时候,一下就没了意识。 说来这是十分不正常的事情,因为以他长期习武来说,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发生,就算是真的丢脸了,他也能马上从缸里爬起来。 可是那些水就像一下子浸入了他的脑中。 反抗是什么,于那时的宋宣根本没有一点概念。 宋宣在水里,看到了一些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朵美丽的黑莲花》正文 第33章 番外:临安 一 宋临同太子一起出了太傅那里,刚上马车一出宫,便溜的不见了人影。 宋临刚过八岁生辰,不知是肖他父亲还是母亲。像只狐狸一般,一双黑眸灵动,稍稍一转眼珠子,里面像是有光流转。 他开蒙早,六岁入宫陪太子殿下读书习字。 也是那时入宫出宫起,发现了宋府外的广袤天地。 从此时不时从车马上溜达出去,浪得逍遥快活,一边防着遇到宋府和江府里头的人,一边将西市整条街逛遍,桂花糕酒酿,连买两串糖葫芦揣着。 玩到天黑才偷偷从厨房的后门里,托厨子让他进去。趁他阿娘发脾气前,先溜到他父亲那里去装模作样认真读书,就此躲过一劫。 再将糖葫芦妥善保存,第二天放袖里,带入宫中给太子吃上一口,看他吃上一口糖葫芦,唇红齿白轻轻一笑。 八岁的宋临,过的就是这样的逍遥日子。 他阿娘时常说,年纪便如此,可见和他阿爹是十足的相似。 一边转过头又指责他阿爹,说是都怪他。 偏偏他阿爹是个怕后院倒葡萄架的,这时候一般只会喊冤枉。 喊够了冤枉,阿娘也就不和他计较,转身去写字,阿爹为阿娘红袖添香,亲手研墨。 他阿娘一边写,一边问他阿爹:“宋宣,你说我字挺好看的,你字也不算丑,怎么临儿的字就这么丑呢,太子殿下看着,不嫌弃吗?” 恰好他阿爹是个护犊子的,当即便理直气壮地回:“临儿还,男子嘛,我只求他习得字便好。” 理直气壮归理直气壮,怕还是怕,他说完后就忙不迭的转移开话题,夸赞道:“诶,夫人,这一笔写的极妙啊。” 宋临看了一眼他阿娘的字,又看了一眼磨墨正认真的阿爹,默默转过身去,忽然觉得自己夹在他二人之间,宛如一场意外一般耀眼。 这一看,就将夫子令他习字的事忘到了天边云外。 第二日他入宫时,太子殿下早早的到了太傅院子里,已经开始温书了。 宋临脸皮厚如他父亲,自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三两下绕到太子殿下身后,伸手对他眼睛就是一蒙。 太子殿下淡定自如,手上已经缓缓翻页,开口问道:“临的字可习了?段夫子到后,是要检查的。” 他不提这点,宋临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忙的收回手,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提笔拿纸就要当场补。 “夫子快来了。” 太子殿下依旧看着书,试探性地说。 “补上一字是一字,在夫子面前,总好过一字未写。” 他话一说完,第一个潦草的字就在纸上成了。 前面的太子殿下坐着没动,却是轻笑了一声,开口道:“临时抱佛脚这种事,你做的多了,倒也熟捻了。” “哪里哪里,这还要多谢太子殿下的指点。” 宋临手动的飞快,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在写草书。 “好了,别写了。” 前面的太子殿下无奈叹口气,从案桌上抽出一张纸,头也不回就递给宋临:“就知道你不会抄,昨个儿按你的字迹来写的。” 宋临手上动作一时滞住,而后惊讶地睁大了一双黑黠眸子。 匆匆搁笔接过纸,果然和他字迹有□□成相似。 一边嘴里念叨着:“殿下,从今以后我都不要去万兴寺抱佛脚了,我抱你,行不行?” 谁想太子殿下不知怎的,倏然间将手中书卷放下,声音也冷了几分:“……尽会胡言乱语。” “行行行,我错了呗。”宋临不明情况,满心欢喜,当是哄似的扯了扯他衣角。 又死皮赖脸地笑着:“多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临没齿难忘,定当以琼瑶相报,可好?” 听着他这样乱说一气,太子刚开始冷若冰霜的脸,居然有了点点松动。 最后委实憋不住,笑意爬上脸庞,寒意点点褪去。 “要你以琼瑶相报,怕是此生此世都等不到,还是算了,你将刚才的纸收好,别让夫子瞧见了。” 宋临托腮笑颔首,模样无比懒散闲适,三下五除二就将纸揉成了一团,往袖子里一塞,神不知鬼不觉。 段夫子年事已高,一把老胡子在手中摸来摸去。见着宋临在案桌前歪七扭八的坐着,还对太子殿下挤眉弄眼地说着话。 段夫子刹然间气上心头,生怕他将太子殿下带坏,手拿戒尺上来便是狠狠一敲。 不想宋临手疾眼快,动作灵巧,不过轻轻一闪身,就站起躲开了。 “夫子这是作甚,字学生可是已经写了!” 偏偏到这个关头上,宋临却还能笑出来,举起案上的纸便举起来。 “拿来看看。” 无论怎么说,戒尺总算是收回去了。 宋临虽说收了教训,但依旧笑嘻嘻地将那纸递了上去。 纸到夫子手上后,他又回过头来对着太子殿下笑了笑。 他原本也是看着自己的,不知道为何,到他这一看,就颇为冷淡地撇过了头。 宋临自然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夫子。 只见……夫子的眉头越发紧了。 不知为何,宋临心中顿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甚至让他起了一种想要拔腿跑的心情。 “宋临,这可是你自己写的?” 夫子放下纸,依旧皱着眉问。 “那是自然,学生手都酸了。” 宋宣撒起慌来面不改色,一面还要顾着太子殿下,抬头挺胸,宛如真的是他写的一般。 “哼。”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