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大佬的掌中娇》 第1章 临安之主 大凉王朝女子为尊,历来皆是女子出相入仕,聘三夫四侍。 自古以来,江南都是出了名的膏腴之地,到了大凉朝这一代,江南的富庶,尽归临安。 临安城辖九州三十二郡,临安州下设的四郡亦在其中。 时是建兴六年中,临安州通判洛明洗府前正门庭若市,往来车马人员络绎不绝。 原来,今日是洛府嫡小公子的周岁宴,也名抓周宴。 说来这洛小公子单名一个瑕字,上头已有八位姐姐,他便是洛府这一代小辈里唯一的男孩,又由长房正君所出,是以就连抓周也比旁的公子们热闹喜庆了些。 “临安州知州方大人及正君到!” 话音落,便见一早得了消息就候在府门内的洛明洗和洛正君林氏快步迎出来,面上都堆了笑,“下官参见方大人。” 方隐华随口笑笑,扶了洛明洗二人起身,“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这话不假哪。” “这都是方大人驾临,洛某喜不自胜啊。”边说着,洛明洗侧身,请了方隐华妻夫二人入席。 至府内一处岔路,洛明洗引着方隐华去了正院,洛正君林氏携了方正君莫氏前往后院。 正院内到的宾客已是不少,正三三两两闲聊着,一见方隐华入内,俱都有几分讶色,却还是纷纷离座起身,来迎了这位临安知州。 要知道,这方隐华进士出身,为人最是有几分傲气,莫说是底下官员的喜宴,便是同级官员的宴请,也是推三阻四,能推便推。 如今,这洛通判是哪来的情面,竟把这人给请来了? 想是如此,她们本就是借着贺洛小公子周岁之事来讨好洛府,竟还又碰上方隐华,确然是意外之喜了。 洛明洗冷眼瞧完众人作态,借着外间还等她主事,又匆匆去了外院。 这厢,众人见洛明洗离开,纷纷拥着方隐华往坐席的首位去,方隐华却不冷不热地抚开众人,拣了主席位下首第三的位子落座。 众人讶色更深,这竟是……还有贵人要来? 而能让方隐华这样的一州知州坦然让位的,莫不是只剩了那位? 疑惑间,外院报客管事的嗓音已高调响起,“临安城容城主及正君携容大小姐到!” 话音落,惊得众人再坐不安稳。 竟真如她们所想,这连方知州都要甘陪下座的,是容城主和容大小姐。 是世代簪缨,镇守临安城百余年的容氏! 外院这厢,洛明洗和正君林氏已引着容无逸三人到了岔路前。 洛明洗微侧了身向右,毕恭毕敬地对容无逸道:“容城主,这便随了下官入席吧?” 容无逸对这话只作未闻,转而看向身旁的容正君方氏。 此时,方氏手中正牵着一个五六岁模样,一身绯红衣衫的小姑娘。 眼见着就到了男女分席的岔路口,方氏俯身蹲在小姑娘身畔,道:“境儿,到了席间好好跟着母亲,不准乱跑闯祸。” 小姑娘眼睛清亮,听了话一本正经地站到容无逸身边,对着方氏认真道:“父君放心,境儿明白。” 容无逸也摸摸女儿的脑袋,对方氏道:“阿音,你放心吧。” 方氏这才点点头,带着身后的两名侍子,转身随林氏往内院去了。 待他们走远,容无逸放开了容境,才状似随意地对洛明洗道:“洛大人,可以带路了。” 第2章 缘起抓周宴 将容无逸二人送到席间,洛明洗复又到外院迎客,方隐华瞧见容无逸二人进来,起身走了过来。 容无逸看看容境,道:“境儿,去给姑母请安。” 容境遂笑着对方隐华一福,“姑母安好。”原来,容正君方氏,正是这位方知州的嫡亲弟弟。 方隐华亦笑,“几月不见,境儿又长高了。” 宴席上会面,少不得一番寒暄,没多久,众人三三两两地上前,皆有意在城主和知州面前露个脸。听着众人一味的恭维,容无逸回应淡淡,坦然周旋。 容境却心生无趣,悄悄扯扯容无逸的衣袖,向母亲眨了下眼睛。 容无逸笑笑,松开她的手,“去吧,别跑远了。” 她不像方氏那样拘着女儿,容境毕竟是她的嫡长女,是以后要承她衣钵,继续镇守临安城的。她希望她从小就多经历些,而不是一味在父母膝下受宠。 因着身子小,又在家随着师傅学了些功夫,容境很快溜出了正院,一心向着人少的地方跑。 却不期然,听到两个侍子的低语。 一人道:“二房的人平日里明着暗着欺负咱们长房也就罢了,怎么如今小公子的周岁礼,他们也敢私下克扣?” 另一人接着:“谁让咱们两位小姐年纪小不主事,被人寻着由头吃下多少暗亏,夫人和正君又不在府上呢?” 容境脚下的步子慢了几分,这大宅子里的腌臜事,倒是哪里都少不了。 不过来之前,她听母亲的意思,似乎她们来,就是为洛家长房长脸子的。 这洛家长房一脉二女一子,皆为正室所出,长房夫人常年戍边在外,是大凉颇有声名的车骑将军,所娶正君也是边境之城武学世家的嫡子。 他们妻夫二人伉俪情深,听说这位正君在产下洛小公子不过三月之时,便留下襁褓中的孩子去了边境陪伴妻主。 只是可怜这三姐弟,母亲父君还在外浴血经霜,艰苦戍边,他们却在这偌大洛府受尽明里暗里种种委屈。 容境想了想,此时自己的母亲和父君都在,是会为长房唯一的嫡子做主的,总不可能叫洛家人做的过分了去,至于旁的,实在不是她这个五岁孩子能多管的。 这般思忖罢,她再次抬脚,步伐更轻快了几分。 她一边小心躲避着府上往来的众人,一边不知不觉,走入了一处院落,这院子很是清幽,有翠竹环绕,不闻人声,却听得叮叮当当的玉石相扣之清响。 她孩子性起,一时有了好奇的心思,循着那声音而去,竟走入一间屋子。 这屋内不见什么奢侈的摆件,都是些古朴的陈设,唯有那低悬于童床上方的一串垂铃极为精巧,几片通透润泽的青白玉石交错着坠下来,稍有微风,便接连相扣,音质纯粹而清越。 容境上前碰了碰这串垂铃,铃声又起,因着她施加的力道,更清脆了几分,抿嘴轻笑间,她一低首竟见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娃娃。 这小娃娃似乎被突然增大了的铃声所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撅了撅小嘴,便准备哭出来。 第3章 抓周抓到小姐姐 容境有一瞬间的慌乱,可转而想到这院落并无旁人,心下微宁,反而伸了手去逗这要哭鼻子的小娃娃。 似是真的被她挠痒了,小娃娃乱动着两只小手要赶走她,不仅哭鼻子这事忘到了一边,就连迷糊的睡意也清醒了许多。 两个都是半大的孩子,一时竟还玩到了一处。 院子里却传来人声,“虚竹,快抱小公子出来,这马上就是抓周宴了。” “林爹爹稍等,奴这就去。” 话毕,脚步声渐渐近了,容境收回手,忙一个闪身,躲去了衣橱后面。 童床上的小娃娃一下子没了玩伴,终于“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走到门外的侍子闻声忙开了门进来,匆匆抱起童床上的小娃娃,仔细哄着。 容境心下对这侍子有了几分好感,却忽听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哭什么哭,不过是个公子,哪值得咱们府上这么郑重其事地摆宴席?” 正哄着小娃娃的侍子顿了顿,“林爹爹,这是咱们长房的嫡子,您一个二房的管事,说话还需客气些。” 被唤作林爹爹的冷哼一声,“长房夫人不在,这洛府可是咱们二房当家!赶紧抱公子出去,若是误了时辰,看我不收拾你!” 那侍子默了默,仔细给怀中的娃娃拢紧褥子,转身出了门。 林爹爹一声冷笑,“咱们老太君纵然喜爱这小辈里唯一的一位公子,但毕竟还是二房夫人的生父,你可别想着去找靠山!” 明显地,那侍子原本平稳的脚步顿了顿,却没说话,径直出了院子。 听着林爹爹也关了门出去,容境从衣橱后面站起来,这洛府二房,竟这般嚣张。 ———— 洛府正院,一张正红锦席罗列于中堂的长桌上,四周秉烛烧香,锦席上则置了金银七宝玩具,文房书籍,道释经卷,秤尺刀剪,升斗戥子,彩缎花朵,官楮钱陌、男工针线、应用物件、并儿戏物等一应物件。 这抓周礼,不论是为小姐还是公子,皆由女子观礼,男眷们都在后院等结果。 容境方悄悄溜进正院,便见容无逸冲她招了招手。 她回到母亲身边,有些闷闷不乐。 容无逸看她两眼,又将目光转向中堂的锦席之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容境抿抿唇,“母亲,我无事。” 容无逸看她在自己身侧站定,便不再问。 堂中,洛小公子被抱了出来,容境所在的位置靠前,她稍一侧首,便能瞅见那侍子怀中的娃娃。 他已不哭了,面上的泪痕也被擦拭干净,一双明眸分外干净,比她家中的清泉还要通透。 小娃娃被轻柔地放到了锦席上,洛明洗躬身来请容无逸为孩子引路。 所谓引路,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在抓周开始前牵起孩子的手,带着孩子爬到锦席正中,再由孩子自行摸索喜欢的物件。 这洛小公子的抓周宴,容老城主本是要亲自来做引路长者的,只是不巧前一日染了风寒,担心一不注意过给孩子,才由容无逸代行此事。 已故的洛老夫人曾任临安城兵马总簿,是容老城主的第一军师,两人志趣相投,数十年年相交,引为知己。 “容某此番代母前来,为洛小公子引路。”语毕,容无逸牵起小娃娃的手,走在长桌一侧,不紧不慢地带着孩子爬到正中,收回了手。 小娃娃得了自由,双手便撑在席上,又向前爬了几步,摸了摸锦席一侧的书卷,又转而抓起一颗金锭子,不肯放手了。 众人都笑,这小手抓金,于男子是最好不过的,有旺妻之兆。 洛明洗也有几分高兴,这毕竟是侄儿,不仅不需要她过多提防,反而是他抓周的寓意越好,往后越能嫁个好人家,正为她往上爬铺路。 就在众人都想着就此美满的时候,忽见那锦席上的小娃娃又爬起来,左手心里金锭子还紧紧攥着,右手却又一拽,拉住了一个绯红色的衣袖,然后他眉眼一弯,咯咯轻笑起来。 容无逸身侧,容境的面上就有了些不自在,她站在长桌旁,小身板还没长开,此时正堪堪与桌上的小娃娃对视。 小娃娃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她悄悄往回扯了扯,那力道却不见松。又担心自己动作太大惊了这洛府金尊玉贵的小娃娃,容境抖抖手,任由他拽了。 众人面上的讶色更深了。 抓周抓到小姐姐,可是这临安城九州三十二郡里的头一个。 第4章 容襄 容府,未央院。 此时的容境正拿了毛笔临帖,这帖子但凡叫有些学识的人见了,怕都是要惊叹一句的。 只见这帖子用笔方整,间架阔健,字体险峻秀屹又气韵凛然,乃是前朝欧阳询所书,今已失传已久的《九成宫醴泉铭》。 这几百年间多少文人墨客毕生想要一睹为快的天下第一楷书,如今竟在一个五岁孩童的案前,可临可摹,可远观亦可亵玩,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因是正君跟前的一等侍子,容境又还不过五岁,玉露直接进了书房来,见这素日里活泛的大小姐如今也能安下心来练字,委实欣慰了不少。 “大小姐。”他轻唤一声,却不见动静。 玉露摇首笑笑,若是往日见容境这般入神,他断断不会继续叨扰,只是此番正君正叫了人专候着容境,他只能再上前两步,稍提了嗓音,“大小姐。” 容境这才抬起头,“咦,玉露叔,您来这里,是父君有事唤境儿吗?” 玉露点点头,“大小姐快些拾掇了,随奴走一趟吧。” 容境放下笔,进了里间净手更衣,出来时,一身月白衣衫,眉目清朗,神态从容,不过小小年纪,已端的是一府贵女应有的气度。 玉露暗暗称赞一番,跟上容境出了未央院。 到得颐秀居,正君方氏正坐在正堂主位,边端了茶盏不时抿上一口,边细细打量着底下立着的七个女童。 她们俱是七八岁的模样,个个衣着普通,虽已因着入府细心打理了一番,终非出身富贵,有那么一两个已被容府这偌大的院子迷了眼,流露出满目的欣羡。 还有的被这府中气势震到,正不安地搅着手指。 主位之上,方氏将她们的举动一个个收入眼底,品着茶,不发一言。 一步步走进颐秀居,容境目不斜视地到了方氏面前,恭恭敬敬请了安,稳稳站到一旁,似未见这堂中其余人般,不言语了。 方氏不由看看她,心道这孩子如今也越发沉得住气了。 身后的玉露上前两步,料是方氏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轻声问道:“正君看着,是要留下哪个?” 方氏极为随意地抬手指了三个,道:“让这几个回罢。” 玉露点头道是,回身领了那三个女童出去。 方氏放下茶盏,又看向容境,“我儿如今也五岁了,是时候有自己的婢子,今日为父叫你来,就是为此。” 他说着顿了顿,抬眼又扫一遍剩下的几个女孩子,续道:“下面这几个,都是你母亲着人到家生子中挑选,我也仔细看了的,她们都有些学功夫的底子,你便挑了一个,日后贴身带着。” 容境点点头,此时方露出几分孩童特有的高兴神采,道:“境儿谢过父君。” 方氏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她近前去看,她也不多言,在剩下的四人面前来回转了一趟,最终停在其中一个的面前,回身向方氏道:“父君,境儿已选定了。” 方氏微挑挑眉,容境的措辞,是选定,而不是选好,这意思,倒是不容他这个父君多加干涉了。 容境尚还小着,倒没对自己的遣词多加在意,此时,她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轻声问:“你,可愿随了我身边吗?” 那小姑娘望着容境,有些呆愣地抬首,心下明白自己不是这四人中最优秀的,甚至,她不大会说话,一点儿也不得进府前的教导爹爹喜欢。 “你怎么不说话?”见她怔怔不语,容境又问了一句。 她忙回过神,屈膝跪地道:“奴婢愿意跟随大小姐。” 容境微微笑了,回身转向方氏,道:“不知父君意下如何?” 方氏看看这被选定的小姑娘,不置可否,只对容境道:“赐名吧。” 容境于是默了片刻,方道:“我前日刚习得了几个新字,其中一字颇合我此时心意,所谓襄者,助也。你就叫……容襄。” 容襄闻言叩拜下去,俯首在容境面前,嗓音稚嫩,语气却郑重,道:“奴婢谢大小姐赐名。” 方氏却在闻得容境所言后微直起身子,蹙了蹙眉,这容之一姓,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赐下去的。 只是到底,容境已放下了话,他若再多说,便是驳了容境的面子。 容境可是他亲生的女儿,是这城主府的嫡长女,他帮她立威还来不及,这等下她脸子的事儿,他是断断不会为之的。 一番斟酌下来,他终还是稳稳坐在主位,罢了,她能有这般敢说敢作的底气,他内里更多的还是欣慰。 临末时,他对着那叩首在地的容襄,一字一顿缓声道:“大小姐赐你名姓,便如赋你新生,你当珍之重之,日后恳诚以待,方不负境儿今日对你的信任。” 第5章 刁蛮洛小小一 七年后,时是建兴十一年四月初。 车骑将军洛明仁在边疆与匈奴大战告捷,加从二品威远大将军衔,荣归故里临安。 临安城百姓与有荣焉,竞相出街相迎。 在他们心中,他们的临安城有曾为开国功臣的容氏世代镇守,又有如今威远大将军衣锦还乡,他们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有着不及言说的荣耀。 最开心的当属洛府锦弦和锦元两位小姐,她们如今已有十一岁,是洛家长房的双生女,不同于嫡亲弟弟甫一出生便离了母亲父君,她们是曾在亲生父母身边教养过的。 洛明仁夫妇不得已留下孩子离家时,她们也都到了能辨是非的年纪,是以这几年,洛府二房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她们面上不露,心里却都有些数。 此时,她们随着洛府众人等在门外,一起接着洛明仁夫妇的车驾。 “我儿此番得胜,不辜负老身日夜礼佛诵经为你祈福啊。”洛老太君迎着洛明仁,保养极好的面上,还真真落下了几滴泪。 洛明洗亦是上前握住洛明仁的手,“万幸万幸,长姐终于平安归来。” 洛明仁环顾四周,蹙了蹙眉,“三妹呢?” 三房夫人洛明言,才是洛明仁一父同胞的嫡亲妹妹,如今的洛老太君,不过是洛老夫人在原配逝后抬的继室罢了。 而洛明仁这一问落下,洛老太君和洛明洗俱都噤了声。 “孩儿恭迎母亲,父君。”洛锦弦和洛锦元上前两步,双双跪在洛明仁面前,实实在在全了子女之礼。 “我儿快起。”长房正君萧氏一见自己这一双女儿,激动得话音都有些不稳。 洛明仁看着二人亦是欣慰,撇了洛府众人,问道:“弦儿,你三姨母现在何处?” 洛锦弦和洛锦元对视一眼,“母亲,三姨母在四年前因忤逆祖父,被逐出府了。” ———— 散了洛府的众人,洛明仁去了老太君的太和堂,萧氏领着一双女儿回了长房的常青院。 没了外人,萧氏急急问自己女儿:“弦儿,元儿,小小呢?为父今晚怎么没见到他?” 小小,是洛小公子洛瑕的乳名。 洛锦弦和洛锦元俱都有了难色,双双复又跪地,“父君,孩儿无能,小小弟弟一直被带在老太君身边,每日只准二房的人去探望,咱们做姐姐的,平白里都见不到一面。” 萧氏的面色倏然一白,她们这是要拿他长房的嫡子做质儿了! “我儿快先起来,为父去找她们要人。”他虽是男子,却出身武学名门,并不比一般的娇弱男子,此时他推开门,带着两名贴身侍子快步便出了院子。 洛锦弦和洛锦元紧跟上去,两人都没说话,心下却明白,恐怕如今便是萧氏亲去,洛瑕也不一定能回来。 经过了这么多年,小小弟弟他,已俨然是二房的人了。 洛府太和堂。 眼见洛老太君和洛明洗既没一个能把洛明言的事说清楚,又没一个知道洛明言去了哪里,洛明仁心下有了几分恼意。 第6章 刁蛮洛小小二 恰在这僵持的功夫,萧氏带着一双女儿疾步走来,先给洛老太君问了安,又看向洛明仁,“妻主,在外这么多年,奴家实在思念小小,谁知这好不容易回府,竟连小小的面都不曾见。” 凭着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洛明仁瞬间就明白了萧氏的言外之意,她面上更冷冽几分,看向洛老太君的时候,明显见他一阵瑟缩。 威远大将军洛明仁,那是真的上过战场,杀过人又见过血的。 “我儿小小现在何处,还请父君和二妹给个明白话。” 这下,洛明仁是真的恼了,周身流露一股不容忽视的杀伐之气。 洛老太君久居内院,一时竟被吓住,洛明洗也是一个激灵,忙唤了外间的侍子进来,命他速速将洛小公子带过来。 洛瑕由奶爹领着进来的时候,正着了一身白衣,模样周正可爱,宛然一尊名贵易碎的上好瓷器。 萧氏抑不住地走向他,伸了手想抱起自己这么多年最惦念的小小,可谁知,这看起来乖巧懂事的娃娃一把推开他,面上尽是不屑,“你是哪里来的爹爹,谁准你碰我了?” 他说着跑向洛老太君,“祖父,小小要您抱抱。” 萧氏不设防,被他这不轻不重的一推也跌在了地上,洛明仁看着洛瑕,抬手便要打下去,“这是你父君,不孝子!” 萧氏顾不得身上不适,忙起身拦住她要打下去的手,眼底凄凉,“妻主,这事不该愿小小。” 洛瑕被这就要落下来的一巴掌吓蒙了,他努努小嘴,干脆哭了起来。 洛老太君已回了神,见状过去抱住他,柔声道:“小小乖,小小不哭,祖父不会打小小。” 都这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挑拨小小与母亲父君的关系! 一边的洛锦弦和洛锦元互看一眼,袖底下的小手都攥了起来。 萧氏拉着洛明仁放下手,才又走到洛瑕面前,“小小,看看为父,我是你父君啊。” 洛瑕缩在洛老太君怀里,头也不曾转一下,大声道:“我不认识什么父君,你们要打小小,你们就是坏人。” 洛明仁闻言又握起了拳,她已没了怒极时的冲动,此番想明白了过来,终于知道自己当年丢下三个孩子只身远走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看洛瑕今日这番做派,这些人又哪里是真心护着她的小儿子,他们分明是要将他养成双亲不认,姐弟不睦,骄纵蛮横的娇公子! 只怪她当年奉诏戍边去的急,这两个女儿尚且有了几分自保意识,小儿子却完完全全被他们握在了手心里,难怪,他们一点儿也不怕就此翻了脸。 洛明仁阴沉着面色看向洛老太君怀中的洛瑕,“小小,你随不随母亲回院子?” 洛瑕望望她,又看看身侧面色柔和的洛老太君,张了张口,终是别过头,意思不言而明。 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除的隔阂,眼见天色愈晚,洛明仁心知不可能强行带走小儿子,拉上萧氏领着一双女儿回了常青院。 第7章 暂住城主府 萧氏一路面色不虞,待送了两个女儿回房,随着洛明仁入了内室,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妻主,这都怪奴家,若非我当年执意随你同去,怎会让小小变成这样?当年多粉雕玉琢的一个娃娃,如今却……” 洛明仁揽他入怀中,道:“错误是我妻夫二人一同犯下的,别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萧氏不说话,只一径地流泪,他心疼小小,更恨自己当年固执。 洛明仁静静拥着他,待那抽泣声渐渐弱了,她方缓缓道:“咱们分家吧,去把三妹找回来,带小小离开这些人。” 萧氏蓦地抬首,“可小小,会跟咱们走吗?” 洛明仁目视着前方,眼中是一位将军在战场上所有的运筹帷幄,“长痛不如短痛,就是用硬的,也要把小小抢回来。” ———— 然而,饶是威远大将军洛明仁圣宠一时,也没能料到归家不过三日,匈奴部联合羌人小国再次挑起北地战乱,圣人一封八百里急诏,她被紧急召回边关。 容府,自得堂。 容老城主自打不理事后便搬去了城主府西南方的自得堂,是为少不忘忧,老来自得。 此时,威远大将军洛明仁垂手立在自得堂正厅,正恭恭敬敬候着老城主起身。 容老城主得嫡长女容无逸的时候,已年过三十,正君又去得早,剩下几位侍夫皆出身不高,比不得正君入眼,至今俱无所出。 因此容无逸这辈,便是单传,引得容氏族长一番训诫,直等到容无逸弱冠,便忙里忙外操办着娶夫纳侍,一心要多开枝散叶,万不能再步老城主后尘。 容老城主寡居多年,身子骨渐渐比不得当年,听闻洛明仁来访,步履蹒跚着来见客。 洛明仁躬身将老城主扶上了主座,才道:“容伯母近来可还安好?” 容老城主笑笑,“老身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只是你啊,不必与老身绕弯子,且说此番有何事便罢了。看到你就好似又见到你母亲,我二人战场上同生共死,如今她先去一步,你若有事,老身焉有不应的道理。” 见老城主言语顺畅,中气十足,洛明仁放了心,毕竟老城主自幼便对她照拂颇多,她是真的愿老城主能长命百岁。 “容伯母,小儿小小您也知道,因自小未在明仁身边教养,被家中老太君惯的不成样子。” 容老城主点点头,等她说完。 洛明仁续道:“我本想好好将他性子掰过来,奈何边关突然告急,圣人诏书下来,即日便要我启程回边城,我有心带上三个儿女一起,奈何小小不愿同去,我又实在不想他继续留在老太君身边。” 容老城主略一沉吟,洛府的情况她都了解,自然明白洛明仁话中未尽的意思,便道:“将那孩子送来容府罢。” 洛明仁心下一松,“容伯母料事如神,明仁久居边城,在临安反倒不得信任之人,三妹如今又行踪不明,此番只得冒昧来请您。” 容老城主笑出声,“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敢扯我嫡长孙女的衣袖,可谓与境儿有缘,老身也甚是喜欢,你且放心送来,自有老身看顾。” 第8章 重生洛小小 洛府,常青院。 在洛明仁强硬的态度下,洛瑕的一应细软都已从老太君的太和堂中搬出来,此时正由萧氏和虚竹拾掇着准备送去容府。 洛瑕与洛明仁及萧氏夫妇不亲,又刚落了水身子尚未将养好,立即动身去边关实非良策,思来想去,洛明仁便到城主府走了那一遭。 好在,听说要被送到城主府暂住,一贯性格娇蛮的洛瑕竟也安静听了。 “母亲,孩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洛锦弦和洛锦元双双走过来,十一岁的年纪,俱都明白了轻重缓急,知道母亲和父君此行边关是耽搁不得。 洛明仁点点头,看向萧氏,道:“别想太多,等这一去回来,为妻就上奏朝廷,不再出征了,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补偿小小。” 萧氏将话听进去,最后看一眼睡着的洛瑕,站起了身。 洛明仁拉过他的手,“咱们走罢。” 不过片刻,威远大将军的车仗自洛府门前启程,轻车简从去往了边关。 此时常青院里,虚竹亦小心翼翼地抱起睡熟的洛瑕,由洛明仁留下的三十亲兵驾车护送前往容府。 途中,驾马的车夫不注意,使得马车在半道颠簸了一下,惊醒了虚竹怀中睡熟的洛瑕。 他颤颤长长的羽睫,缓缓睁开眼,有那么一瞬,流露出了眼底无尽的悲凉。 只是,那抹黯淡很快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疑惑,这疑惑间,他轻轻唤出了声,“虚竹爹爹?”嗓音带了几分大病未愈的沙哑。 因着马车的一抖,虚竹一手下意识抱紧了洛瑕,另一手抓住车延,正回应帘外车夫的歉意。此时听到怀中小人儿的呼唤,忙低首抚慰一般顺顺他的脊背,“小小乖,没事的,马上咱们就到城主府了。” 洛瑕微微愣了愣,“虚竹爹爹,母亲和父君呢?” 听他难得地询问一声夫人和正君,虚竹笑笑,“夫人接到边关告急的消息,已启程前往了。” “姐姐们呢?”他有些急切地问。 “两位小姐也跟着去了。” “那咱们呢?” 虚竹擦擦他额间的汗,柔声道:“咱们这马上就到城主府了。” 洛瑕闭上了眸子,心思百转千回,恍惚间似又见了那满目的烈火,遂匆匆忙忙睁开眼,入目,却是虚竹关切的神情。 “我……今年可是八岁了?”这一问,带了不易察觉的颤意。 虚竹以手背贴贴他的额头,“莫不是这几日嗜睡睡糊涂了,怎的连年岁都要问爹爹?再过两月啊,就是咱们小小八周岁的生辰了。” 八周岁的……生辰? 这一次,洛瑕终于明白过来,他这是……重回到八岁的年纪了。 而现在,正是与前世一样的轨迹,那时,他也因不愿随母亲去边关而被送到了城主府,他还知道,母亲父君这一去,是去了整整五年。 若能再早回来几个时辰……那他不是就可以与母亲父君在一起了?还有他的两个嫡亲姐姐,他前世一直与她们疏远,却到后来才知道,她们是一直默默护着他的。 思及此,他在为能重来一次的庆幸之余,添了些怏怏不乐。 第9章 容境 可洛瑕,他毕竟经历过了那么坎坷的一辈子,此时默然片刻,他便颤颤眸子,不再固执于几个时辰间与亲人的错过,只是微微抿起唇,想到即将要去往的城主府。 城主府,就是容家,他前世也一样住过五载的地方,可那时他的性子差极了,除却容老城主一心顾念着,其他人,都不大喜欢他。 这也就不难理解,前世容老城主逝后,他在城主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虽断不会亏了他的吃食用度,却再没人哄他逗他,他受尽恭敬,却始终孤寂。 没多久洛明仁得胜归来,他见有人撑腰,便一味在母亲面前对城主府万般抱怨,虽然十有八九都是故意抹黑,可洛明仁念子心切,只道是城主府欺人,主动断了两家世交的情谊。 再然后,母亲身边的人被安插了奸细,没多久就受污蔑入狱,城主府曾有意搭救,却被一身傲然的母亲恶语相对。 不过最终,城主府还是保下了母亲,只是削了官位尊荣,曾经的威远大将军府自此没落,稍有行差踏错便要朝不保夕。 可真要说起来,容家的几位主子都行事正派,作风清明,若非他那时实在不可理喻,又使性子在母亲面前说项,两家明明是能继续往来的。 那样的话,母亲即便再出事,有城主府这一方封疆大吏在,母亲又没有因他而疏远城主府,那么,两家总能有更好的法子还母亲清白。 捋顺了这些,洛瑕闭闭眸,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公子了。 他不奢求容家的几位主子能喜欢他,只希望别再惹那些不快。 洛瑕的马车稳当当停在城主府门前时,容老城主已早早让容境候在了那里,嫡长孙女亲自来接,可见容老城主的一番重视。 只是马车上除了洛瑕一位小主子,并无需要容境前去见礼的长辈,因此她只是随意立在门前,含笑等着车中的人下来。 虚竹先一步下了马车,见过容境,才又转身去扶洛瑕。 洛瑕不过八岁,个子还没长开,方一从马车里露面便正对上容境看过来的凤眸。 她此时一身月白散裙,唇角微扬,神情间流露几分漫不经心,分明是容境,又不是容境,和他前世临死前记忆中的容境实在不大一样。 洛瑕怔了怔,不由想到了前世。 建兴女帝上了年纪之后的昏聩荒唐,在这时还不显露,却已隐隐酝酿,并在建兴二十一年时,让整个大凉王朝遭遇了一场动乱。 那时内忧外患,民不聊生,举国四百三十一州县沦入战乱。 唯有临安城辖的九州三十二郡,奉节城辖的七州二十八郡,以及泰元城辖的十一州四十七郡屹立不倒,这三城两两联通,互为唇齿,成掎角之势。 三城一致,对任一方妄图侵犯的势力不偏不倚,以三面环山的天险,城墙高耸的地势,以及三城一心的人和,在这场举国之乱中,毫发无伤地存活了下来。 作为一个闺阁男子,洛瑕不知道另外两城的城主姓甚名谁。 他只记得,那个在临安城百姓面前运筹帷幄,以一己之力促成三城互通,护佑了江南之地一方安宁而青史留名的寡淡女子,就是容境。 第10章 你就是洛小小 那个十年后丹书铁券在握,明明应当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却一身淡漠悲喜不露的断臂城主,而今就在他面前,还是十一二岁时,满面散漫不羁,锋芒毕露的模样。 他还记得,她在前世终身未娶,许是因那断了的一臂,也许是如传闻所言,她是连通房小侍都不曾有过的怪女子。 那时人们对她,一边是深重的敬仰,另一边却都说,她不恋男色,是有磨镜之好的。 可惜了。 那时他就这样觉得,觉得这个人不该过得这样无趣,不该看上去似乎没有一丝朝气,哪怕,他那会儿的日子已经差到了极处,他依然这般想。 脑子转的多了,腿脚就有些不灵便,眼见这一步迈得偏了,洛瑕小小的身子就要触地,还是脸朝下的那种。 容境常年习武,身手敏捷自然不在话下,眼瞧着祖母的小贵客就要在她面前跌倒,她忙闪身,稳稳将人抱了起来。 口中不忘戏谑道:“你就是洛小小?” 那个当年扯着她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放的洛小小?他年纪尚小怕是早早忘了,她却在回来后被几个玩伴好一通嘲笑。 洛瑕面上微红了红,觉得这样被一个女子抱着十分不妥,却又转而想到如今的自己不过是八岁孩童,哪有什么男女分别。 于是抬了眸子悄悄看容境,见她确无半分嫌恶,方抿抿唇角,道:“谢谢您。”言罢,便挣扎着想要下地。 毕竟,她以后要护着临安,要成为这一座城中几十万百姓的守护神,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他敬她,不敢有半分亵渎。 听他向自己道谢用的是尊长辈才有的敬称,容境微挑挑眉,“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她言罢将人放下来,却没交给虚竹,反而向他伸出手,“走,随我去见祖母。” 他怔怔看着她伸到自己面前的右手,那手白皙修长,掌心如美玉,美玉之上,有因常年握剑而磨出的薄茧。 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小手放上去,他再次小心翼翼地看看她,后来的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失去了这条右臂? 察觉到小娃娃探究中还带了几丝怜惜的目光,容境心头动了动,“怎么了?”边说着,边领人向门内走去。 虚竹跟在两人身后,为自家小公子难得乖巧的表现诧异了一瞬,却也乐于瞧见这样的结果。毕竟跟城主府的嫡小姐修好关系,对小公子以后是极有好处的。 洛瑕此时已收敛了情绪,他小心地冲着容境笑笑,认真道:“境姐姐,您的手心很暖。” 当他的小手放在其中时,会有一股莫名的安心,这大概,就是一地守护神才能给予的感觉吧?他想着,悄悄抿了抿唇角。 容境不禁就乐了,只是面上不显,她低眸看他一眼,道:“初春天寒,你年纪小,穿的着实少了。” 说话间,不由又蹙了蹙眉,转向跟在身后的虚竹,道:“往后在外面,还是给小公子披上披风。” 虚竹垂首应是。 言语间,几人就到了容老城主所居的自得堂。 容无逸下衙回来也有一会儿了,听闻洛家小公子到了,与方氏也直接来了这里。 容境遂向祖母和母亲父君一一问了好,才松开洛瑕,将他送到容老城主身边。 容老城主膝下三个孙女,却还没孙子,又见洛瑕模样生的着实好,心下稀罕的紧。 洛瑕这般年纪,嗓音正是脆脆的时候,想到容老城主曾经待他的好,眼底不由漫起几分水雾,却还是一本正经规规矩矩行了礼,脆生生唤:“容祖母好。” “好,好。”容老城主笑着拉他近前,“来,见过你容姨母,方姨夫。” 洛瑕一一认真地见了礼,而后便站到一旁,垂了眸子。 容无逸瞧着这孩子乖巧,心间也喜欢,不由对身畔的方氏道:“什么时候,阿音给咱们境姐儿也生个这么乖巧的弟弟。” 方氏面上微红了红,然毕竟是在婆母面前,遂很快又正了面色,笑道:“小小就跟咱们境姐儿嫡亲的弟弟一样。” 容老城主闻言放了心,方氏素来端方有礼,心思也纯正,既然这么说了,就是真的会这样对待了。 她不担心容无逸和容境对这孩子有芥蒂,因为她们皆是女子,不会掺和内院的事,倒是方氏主府中中馈,若不喜这孩子,难免照料上会疏忽了。 她不想已故友人的嫡孙在这里受半分委屈。 此时得了方氏这话,容老城主心下满意,挥手让容无逸二人回去,留了容境和洛瑕在身边,等着一同用晚膳。 “去把二小姐三小姐也请过来。”容老城主对着下面吩咐,有心让府上几个孩子趁着今日都认识认识。 毕竟,她虽偏疼容境,却也不会苛待庶出。 没多久,容清越与容清琬一道走进来,容清越为李侍夫所出,容清琬为姜侍夫所出,如今都是九岁的年纪,容清越生月大一些,是以行二,容清琬最小。 这两姐妹都要再有一年,才能分单独的院子,因此目前还住在一处院落。 进了正堂,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恭恭敬敬同容老城主见了礼,又转向容境,道:“长姐。” 容境点点头,再看向两个妹妹时,才发现二人都已将目光放在了容老城主身畔的洛瑕身上,想来,都是对这突然冒出来的男孩子感到好奇的。 容老城主笑着向洛瑕道:“小小看,左边是二姐姐容清越,右边是三姐姐容清琬。” 洛瑕如先前一般认认真真见了礼,他依稀记得,容府的这两位姐儿,日后可都是容境手下的左膀右臂。 因此不得不说,容氏的教养着实是好,姐善妹恭,是十年后的临安城内被广为说道的佳话。 想到这里,他不由对面前这两位满眼好奇地瞧着他的姐姐增添了好感,遂浅浅一笑,整个人霎时间流光溢彩。 为着这一笑,容清越和容清琬两个孩子心性,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孩子。 容境也看到了,她在一旁微挑挑眉,这小娃娃,在她面前似乎就只有乖巧懂事,可是从见面到现在都不曾笑过一下。 第11章 她的迁怒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12章 她也喜欢楷书 李氏还特意为此去到方氏的颐秀居,好一番含沙射影,暗指自己如今的不一般,甚至几次当着方氏的面请走容无逸,实实在在下了方氏的脸子。 方氏再好气度,这经年累月也难免不快,奈何李氏有了皇家人在背后,方氏只得按下不发。 父君所受的委屈和隐忍,虽从不曾向容境吐露分毫,她却都看在眼里,心下也会疼。 是以方才听得容清越言及草莓,才有些加重了语气。 此番静下心来,也自觉沉不住气,对不住真心实意敬着自己的妹妹。 李氏行事不端,容清越却是无辜的,她明白。 此时,她垂眸看看刚及自己腰间的洛瑕,“想吃草莓?” “没有。”他说着顿了顿,小心道:“只是好奇您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容境没回答他,抬眼看时,两人已到了一沁园前。 虚竹已先一步过来将一应物件都收拾好了,这会儿正候在门前等洛瑕回来。 洛瑕随着容境站定在一沁园门前,他悄悄抬眼看看她,道:“境姐姐,我这就回去了。” 容境松开他的手,点点头,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身时,却见洛瑕一双纯纯粹粹的眸子正望着她,檀口微张,似乎也正要开口。 容境到嘴边的话溜了回去,就这么静静站着等他先说。 洛瑕颊边又红了红,小声道:“您那里有文徵明先生的《落花诗卷》吗?”他想练字。 还记得前世初嫁给沈萦时,她还是春风得意的少年解元,曾携他一道赴诗会,品茗焚香,吟诗作乐,那是他关于沈萦的回忆中,少有的闲散时光。 可即便那时,旁人的正君都能写得一手好字,唯他笔墨不沾,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嘲笑。 这一世,他想好好过,从小就开始。 那《落花诗卷》,是他前世曾在容境的书房中见过的,其笔触柔美清丽,字体小巧精致,筋丰而骨瘦。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是极为喜欢。 容境闻言多看了他两眼,“你也喜欢楷书?” 洛瑕轻轻点点头,她用的是“也”。难道她也临那幅字?想到这里,他心下竟生出有几分欢喜。 见他明眸更亮了几分,容境不由有些好笑,道:“《落花诗卷》为小楷典范,形似前朝卫公子所创的簪花小楷,正适合男子。” 洛瑕半知半解地点点头,问道:“那您呢?您临的是什么帖?” “明日晨定,我会将那幅字带来给你。”容境言罢转身走了,显然不打算多说。 洛瑕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听她说明日便能送来,心情一时好极。 ———— 容府,琉秀居。 容清越没直接回与容清琬同住的院子,而是被小爹爹李氏叫来了琉秀居。 李氏拉着容清越到身前,见她眼眶微红,心疼道:“越姐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容清越摇摇头,“是长姐送越儿的画眉鸟,它前几天不见了,越儿想它。” 李氏摸摸她的头,“赶明儿小爹爹去管事那里说,再给你弄一只养着。” 容清越点点头。 李氏又问:“这几天师傅教习的功夫,越儿可都会了?” 容清越闻言神色一亮,“小爹爹,越儿最擅长习武了,长姐也常夸越儿勤奋,说越儿是有天分的。只是有时候师傅教的笼统,越儿听不明白,长姐却都耐心给越儿指点了。” 听她话里话外都是对容境的敬服,李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其实,他也知道,这府中对子女的教养严格,尤其是姐儿们,过了三岁便要与生父分院,去与年龄相近的姐儿住到一起,让孩子们多接触,结下幼时的情谊,也教给她们一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然后到十岁,才各自有独立的院子。 这种情况下,嫡出的长女只要德才不差,品行端方,自然能得几个妹妹们的敬重,就如这般的容境。 这确实于阖府的将来有利,却也生生淡了生父与自己女儿的感情,倒是将姐儿们从内宅的腌臜事情中摘了出来。 就如李氏和容清越,在见识过了出身名门的嫡父方氏之后,这小门小户的李氏,一些做派便不能入容清越的眼。 李氏心下都明白,因此他常叫容清越到自己身边来,就是为了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越姐儿的《论语》习的如何了?”李氏又问。 容清越蹙蹙眉,“小爹爹,越儿不喜读这些书,越儿要学兵法,要练一身好功夫,日后随长姐征战,做长姐的第一副将。” 李氏闻言越发不快,“越姐儿就甘愿一辈子跟在人家后头了?” 如此摆明着挑唆嫡长女与庶妹的关系,若让旁的人听了,李氏这侍夫的位子,也就不用继续坐了。 此时,容清越听了这话,一下子拂开李氏的手,不过八岁的孩子,此时竟也露出几分冷意,负手道:“小爹爹,越儿要回去了,明天就不来给您请安了。” 李氏看着她一举一动,这有模有样,学的可不就是容境? 他暗自咬咬牙,再次赔了笑:“越儿,小爹爹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你看,小爹爹这里还有草莓,你不是最爱吃了吗,吃点再回去,好吗?” 容清越面上却更不喜,“小爹爹,越儿从今天开始,不喜欢吃草莓了。”她说完,转身便出了琉秀居。 看着容清越的背影,李氏面色霎时沉下来,唤道:“吉祥,你去问问,今儿在老城主那里出了什么事儿,越姐儿怎么就突然不吃草莓了?” 吉祥应了声,忙去了外院打听。 李氏却将目光落在茶几边洗得干干净净的一盘草莓上,想到身在皇宫中的弟弟送来草莓时,特意藏在草莓篮子下面的书信。 城主府的东西看管得严,出入都要仔细检查,若非他那弟弟在宫中学了些门道,那一封大逆不道的书信万不可能送进来。 那信中,弟弟还给了他一粒药丸,据说是能不伤人性命,单使人痴傻的,还命他将这药丸,悄悄下到容境的饭食里。 信中说,为了五皇女的将来,为了李家,更为了他自己,也一定要将这事做好。一旦成了,他的女儿容清越就是府中长女,就是日后的临安城主。 第13章 他该何去何从 到时候,莫说李家会风光无限,就是五皇女,也有了登上帝位的可能。 想到这里,李氏面上有了几分狰狞,他恨容境,恨她将自己的越姐儿骗的团团转,他更恨方氏,恨他抢了自己正君的位置。 门外的脚步声在这时传来,李氏忙按耐下有些起伏的心情,听吉祥将容清越几个在老城主那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听毕,李氏心下更怒,容境,又是容境,她一句话就让越姐儿连最喜欢的草莓都不吃了! ———— 容府,一沁园。 虚竹细细给洛瑕掖好被角,方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到外间守夜。 内间里,本应睡熟的洛瑕却在此时睁开眼,那眸底清明,哪曾见半分睡意? 他这一天里,刚因前一世的了无生趣而在熊熊烈火中了却残生,转眼却又回到六岁的年纪,更片刻未歇,便到了整个临安城最顶尖儿上的权贵之家。 所有这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他应对得疲乏,小小年纪的柔弱体质让他动也无力动一下,脑子里的各种思绪却越发清晰。 他是经历了穷苦日子的,临死前的那三年,他更是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沦为靠给人浣衣做针线谋取生路的仆夫,过的日子甚至比不上一个普通人家的正经夫郎。 那时候,他吃了很多亏,还要不时忍受沈萦怒极的责打,可身体上的痛苦,愈加让他将过往的种种想清楚,也渐渐明白了很多事。 所以能重来一次,他不会再如先前那般痴傻,任由洛家二房摆布,他要在城主府好好待着,为自己以后的日子谋划一番。 琴棋书画,诗书礼义,姿仪举止,这些他在前世嫁人后才略通一二的东西,这一次,他会从小就认真学。 还有长房的私库,里面有父君的嫁妆,母亲的俸禄,几十个田庄铺子的营收,还有圣人赏赐下来的不少稀罕物件。 这些身外物,他的母亲父君一直不甚在意,以至于他们长房明明称得上腰缠万贯,母亲落难时,父君和姐姐却翻遍了家中也寻不出多余的银两。 那些钱财,都是早早就进了二房的腰包。 今生,这些看似俗气至极的身外之物,他要想办法帮母亲和父君保住,这样有朝一日需要了,才不会束手无措。 此外,凭着前一世有限的记忆,他还知道,临安州里哪块地方会在日后随着运河的开凿而地价水涨船高,苏绣缎子会在哪年因着文人墨客的喜好而风行一时,他更知道,哪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开罪,有幸遇见便要努力结个善缘的。 所以,他想去置地,去经商,去站到二房面前,将原本属于自家的东西都要回来,可他实在太小了,很多事情,想起来心有余,要去做力却不足。 这让他难免生出几分焦灼,越发地睡不着。 强撑着身子翻个身,他直直盯着上方的承尘,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容境。 她是十年后临安城的天,也就是那个,他想要去,目前也最有可能去结个善缘的人。 在她面前,以他如今的年纪,他只需要做个乖乖的小公子就可以了。 有机会就多说些好话让她开心,再凭借前世的记忆,还她一个锦绣前程,让那些曾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统统消散,让她不再像前世那样孤寂终生。 那么以她的为人,单凭这份一起长大的情谊,她将来,也断不会亏待了他。 想至此,他抿了抿唇角,忽然有些豁然开朗,他如今的年纪,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与其硬是做了惹得旁人注意,还莫若就老老实实呆在城主府。 也好歹,先维持住两家世交的情谊。 想清楚了这一点,他心间紧绷的那根弦儿终于断开,睡意很快袭来。 ———— 翌日,容境照例卯时过半便起了床,她平素穿衣一贯不假人手,容无逸也有意磨炼她的心性,因此未央院中侍从不多。 除了容襄能进得这正堂,其余几个皆只在摆膳时露面。 此时,容境自行整好了衣衫,容襄将温水送进来,道:“大小姐,二小姐方才请人来一趟,说过会儿来咱们这儿练剑。” 容境净了面,点点头,“越姐儿今日倒是醒的早。” 她话音方落,院中容清越已是到了,在外唤她:“长姐,越儿今早发梦,醒来便睡不着了,于是到院中继续练昨日燕师傅教的招式,可练到春风拂柳这一式,怎么也摸不到门道。” 容境从正堂走出来,手中已握了平素惯用的玄月剑。 看看容清越因一早跑过来而被风吹红的小脸,她转了转手中的剑柄,道:“你先练一遍。” 容清越听话地照做,末了,又微皱着眉头看她,“长姐你看,越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容境没说话,只是手中长剑出鞘,将那春风拂柳再次做了一遍。 她身姿轻盈,剑痕所过处却有劲风,惊落了一树淡粉色的桃花,霎时便有片片花瓣翩然而下。 容清越看得呆了,一张小脸却因激动而越发通红,喃喃道:“长姐,你好美啊。” 容境却已收起剑,“春风拂柳,重在柔中带刚,你用力有余,手腕柔韧性却不足,想来是在燕先生教习腕力时躲了懒。” 容清越被她这番话唤回神,小脸不由更红,低声道:“燕师傅那时总让穿针引线,也太小男儿气了。” 容境看看她,“燕先生乃天下第一剑士,所言所讲字字珠玑,岂是我们能随意置喙的?” 容清越低下头,“越儿明白了,日后断不会这般偷懒。” 容境点点头,“明白了就先回去,琬姐儿此时应当也起了,你们一道再温习一遍学过的剑式。” 容清越抬头冲她笑笑,她最喜欢教三妹妹了,这让她有种做姐姐的骄傲,“长姐放心,我会看着三妹妹练剑的。” 言罢便又急匆匆跑出去,活泛得紧。 容境没再看她,对容襄道:“来陪我练一会儿。” 容襄遂拔剑出鞘,一招一式不带半分情面。 约莫半个时辰,两人额上都冒了薄汗,却俱是淋漓酣畅,收了剑相视一笑。 容境到净房沐浴重新换了衣裳,临出门去老城主的院子时,突然想到那副《落花诗卷》,于是唤来容襄,“去找个檀木盒子来,细长的。” 第14章 喜欢容境的字 容襄应声去了,她则回身到书房,细细将那书帖卷了起来。 容襄拿了盒子,进正堂没寻到她,才又到书房,道:“大小姐,这盒子可合意?” 容境将手中的卷轴放进去,才发现盒子长度刚好,却略宽了些,显得空荡。 若是重新去寻,怕就要误了陪老城主用膳的时间,毕竟,今日是要到清和书院进学的。 她略一思忖,随手拿起前些时候临的《九成宫醴泉铭》,卷好一同放了进去。 盖好檀木盒子,容境倒也没放回容襄手里,反而自己一手拿着,道:“走罢。” 容襄看了那盒子一眼,沉默着跟了上去。 一沁园门前,洛瑕正一个人等着回去拿披风的虚竹,原来是两人正要出门,虚竹见突然起了风,又想起容境昨天的吩咐,于是回了身,他则先一步走了出来等着。 容境一眼就看到了他,雪衣乌发的小公子,着实可爱的紧,只是风一起,便见他几不可察地打了个寒颤,遂一蹙眉,快步走过去,停在了风吹来的方向。 洛瑕微一抬头便见到她,小心地露出一个笑,“境姐姐,您也要去陪容祖母用膳吗?我听说,您今日要去进学的。” 容境没回答他,淡声问:“你身边那个爹爹呢?” 洛瑕看看一沁园内,“虚竹爹爹去帮我取披风了。” 容境于是不再言,只待虚竹走过来,她不容置疑地接过那雪白镶了毛领的披风,俯身帮他披上,末了,一双手指还极为灵活地在他颈间打了个漂亮的结。 洛瑕一时怔住,这似乎,还是第一次有哪个女子为他系披风,这女子又是日后必然名扬天下的容境,便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何况,他微垂下眸子,便看清了那双刚刚从他颈间离开的手,那双青葱一般白皙修长的手,他突然很希望,能在将来的那一天,帮她保下那条断臂。 容境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这小公子被冻的久了,于是直起身,淡道:“若还冷便先回去,我会跟祖母说。” 洛瑕匆匆回过神,微垂了眸,“小小已不冷了,境姐姐,咱们走罢。” 容境看看他,又想到刚刚蹲身时一直放在腿上的檀木盒子,遂将那盒子递到他手里,“你要的《落花诗卷》。” 言罢,带上容襄转身走了。 洛瑕也是这会儿才注意到容境身后跟着的人,是他在前世也见过几次的。 不过,他隐隐记得,这容襄是个短命的,似乎未及容境继任城主,便早早去了。听说,是在一次剿匪中为救容境而丢了性命,可那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一时半会儿理不清。 只记得后来,跟在容境身边寸步不离的,换做了容衡,直至最后他死,陪在容境身边巡视临安九州兵马的,依然还是容衡。 这容衡,又是何时到容境身边的? 洛瑕第一次意识到,他对容境了解的实在太少,很多事情很多人,只有经历了见到了才能想起来一星半点。 也不知,究竟能不能为她日后保住那条手臂做些什么。 他不免有些丧气,却只得跟上容境的步子,往容老城主的自得堂去。 自得堂里,容境这些小辈都已到了,方氏也已在一旁坐下,只容无逸来得迟些,问时,却是李氏身上不舒坦,让她耽搁了些时候。 容老城主不管她房中的私事,因此也不在意,只是方氏微一蹙眉,手下紧了紧。 早膳已早早备下了,都在蒸笼里煨着,等众人请过安,便有侍子将那些吃食一一摆上桌。 容老城主似乎兴致不错,待众人都放下筷箸了,她叫住容无逸,道:“老身有意将小小也送去进学。” 洛瑕闻言愣了一瞬,果然,和前世是一样的。只是那时的他,丝毫不能体会老城主的用心,还当场哭闹起来,无论如何不肯同去。 他当时那一闹,往小了说是性子骄纵,往大了看却是不敬老城主。老城主自己不以为忤,堂中见了的人却都道他目无尊长,不可理喻。 容无逸想也未想,只是微微一笑,道:“孩儿并无异议。” 容老城主再看向容境,道:“境儿今日得了空,便去向姚同知说了,尽快安排小小进学。” 这姚同知本名姚迁回,是清和书院现下的掌事。 容境不由看一眼洛瑕,见那小小的人此时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甚是乖巧,于是点点头,“孙女明白。” 容清越和容清琬却都面上一亮,到了退席的时候,两人都围到洛瑕身边。 见他难免拘谨,以为是小孩子害怕,遂安慰道:“小小别怕,等你往后入了学,咱们姐妹都会照应你,没人敢欺负咱们城主府出来的小公子。” 洛瑕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嗯。” 容境看看三人,也无声笑了笑,先一步带上容襄出了门,容清越两人于是不敢耽搁,也都向洛瑕道别。 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洛瑕低头瞧瞧手中抱着的檀木盒子,不由加快了回一沁园的步子。 虚竹跟在他身后,嘱咐道:“小公子慢些,仔细着别摔了。” 洛瑕只作未闻,一路回到一沁园,小心翼翼地将檀木盒子打开。 他先将第一幅卷轴拿到书案上抚平,正是《落花诗卷》。 又带着几分好奇打开另一幅字,这一幅只是简单地卷起来了,并没有装上卷轴,他徐徐将字展开,没认出这是哪一幅帖子,却识得右下角那两竖行小字: 聿修 临于建兴十一年初春 聿修,是容境的字。他伸手在这两个字上面抚了抚,唇角微微一抿,真好看。 她的字就如同她的人,清风朗月,正气凛然,极有风骨。 虚竹在这时为他备好了纸笔,他思忖片刻,终是将手中的宣纸覆在了容境的那幅字上。 这一开头,他很快静下了心,又有前世握笔运腕的底子在,并不十分费力。 见他写的认真,虚竹悄悄掩了门,退出去了。 到午膳时候,容无逸处理政事,除了每月沐休四天,午晌都不会归府,容境三姐妹在书院,自也不可能来回耽误时间,而老城主今日得了故交的帖子,随着去了太明湖畔垂钓。 第15章 眼角泪痣 是以,这会儿便只余洛瑕和方氏两个正经主子在府中。 虚竹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方敲了门进来,道:“小公子,该用午膳了。” 洛瑕放下笔,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腕,虚竹见状忙上前帮他揉着,道:“小公子如今瞧着懂事了不少,奴看着欣慰,却也要注意着身子,莫累坏了自个儿。” 洛瑕点点头,“虚竹爹爹,给小小换身衣裳,咱们去姨夫那里用膳罢。” 他还是刚来府上没几天的小客人,去陪陪方氏,是应该的。 虚竹帮他新拿来干净的长衫,道:“是。” ———— 这会儿,方氏的颐秀居中,正服侍着的是赵氏和姜氏。 原本应该是李氏和姜氏,可一大早,李氏便来告了假,说自个儿身子不舒坦,就和赵氏换了次序。 方氏对这些不甚在意,他若真的事事斤斤计较,这日子就没几点乐趣了。 左右,是容无逸愿意给李氏几分面子,他就多少顺着点,毕竟城主府规矩森严,李氏再如何能耐,也断不可能爬到他头上去。 洛瑕到的时候,赵氏正端了温水给方氏净手,姜氏正执着木梳给方氏挽发。 他遂立在门前,落落大方给方氏见了礼。 方氏见了他便露出个笑,命玉露搬来衬了软垫的杌子,道:“小小快进来坐。” 洛瑕依言坐过去,方氏对着铜镜左右看看,确定没什么不妥了,方走出来,又问道:“一沁园里住的可还习惯?” 洛瑕点点头,他前世就在那里住了五年,自然熟悉,“劳姨夫费心,小小很喜欢那院子。” 方氏也随着点点头,他本打算理好了妆容再让玉露去唤洛瑕来用膳,如今见洛瑕这般有礼,心下满意不少,“有什么不合意的,尽管来跟姨夫说。” 洛瑕不由甜甜一笑,“谢谢您。” 方氏被这一笑哄住了,心间的几分阴霾散去,不由道:“往后若得了闲,不妨多来陪姨夫说说话。” 洛瑕认真地点头应下。 玉露适时走进来,“正君,可要摆膳?” 方氏颔首,“送进来罢。”说着拉起洛瑕的手,又问他:“小小喜欢吃哪些菜,还是糕点?” 洛瑕随着方氏走到圆桌前坐下,略一思忖,道:“姨夫这里有马蹄糕吗?” 方氏笑:“小小想吃,当然就有。”语毕,便唤来玉露,命小膳房新加了这道小食。 待桌上的菜品摆齐了,姜氏到方氏面前布菜,赵氏则候在了洛瑕身边,将每道菜夹来一点,又注意着他的喜好,特意多夹了些竹笋和豆角。 洛瑕用了两碗鸡汤,看方氏停了筷箸,方抬起头,“方姨夫,小小用好了。” 因着他在,方氏今日也多用了些饭食,此刻见他坐好了,便唤人来撤席。 洛瑕约莫着时间,待到方氏日常休憩的时辰了,便起身准备回去。 方氏让玉露去包了一屉马蹄糕给他带着,才任他出了门。 洛瑕缓缓往外走,却在回去的半道碰上一对主仆,走在前头似乎是主子的男子,是他前世没怎么见过的。 他步子微微顿了,虚竹小声提点道:“这是府上的侍夫李氏。” 既然是侍夫,那就不需要他见礼了。这般想着,他便冲迎面走来的人轻点点头,准备过去。 李氏却笑着唤住他,道:“这可是洛小公子?果然一副好模样。” 洛瑕抿抿唇,不得不抬了眸子看向他,这一眼,心下蓦地漏跳了一下。 这人眼角,有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而他,记得这颗泪痣。 前世的城主府,就是在他入府后没多久发生了一件事,他那时不受人待见,老城主也不会同他说这些家长里短,他只是偶尔听几个侍子议论,似乎是有位侍夫欲谋害嫡嗣,被逐出府了。 而那个侍夫跪在府中乞求留下时,他曾匆匆过路一瞥,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眼角的一颗泪痣,是和面前这人分毫不差的。 谋害嫡嗣?这府中的嫡嗣,可不就只有容境一人? 这人,竟是个前世对容境下过毒手的! 可那时容境受伤到什么程度,他不知晓分毫,只是确有那么连着的好几天,没在老城主那里碰见过容境。 想到这,他心头不由又一阵紧绷,面上有些发白。 李氏见他不说话,面上的笑容僵了僵,“洛小公子是有哪里不适?奴家差人送您回去吧?” 洛瑕艰难地摇摇头,“不必,我没事,先走了。” 接下来的一整晌,他强迫自己去想那时发生的事,却想到头都要痛了,也没理出个门道,到最后,他只盼着时间快些过去,好让容境快些下学回来。 毕竟,都是这些一点一点不好的小事积累,才导致她最后断了一臂的,他若想帮她,就应当从这些看似不重要的细节上下功夫。 打定了主意,他再次回到书案前,重新提了笔。 ———— 清和书院。 教习的先生们布置完当天的课业,便放了课。 容境收拾好东西,让容襄先去知会容清越两个稍等她片刻,自己则去了掌事先生处理事情的地方。 姚迁回此时并不忙,见了容境过来,便起身招呼。 容境恭恭敬敬向她见了礼,简单说明来意。 姚迁回点点头,“这事好办,若是着急,洛小公子明日便可进学。” 清和书院是临安城内官办的最高学府,官家子女皆可送学,会按着男女、年岁、学识分别安排不同的先生,一个先生只带五六个学生,既保证了教习质量,也让进来的官家子女彼此熟识。 容境躬身道谢,就要告辞。 姚迁回也不阻拦,只道:“容大小姐慢走。” 出了书院大门,容清越两个正探着脑袋等她,她快步走过去,三人一道上了前头的马车,容襄则随着容清越二人的侍女坐在后面一辆上。 马车内,容清琬看向容境,问道:“长姐,小小进学的事,已经安排好了吗?” 容境点点头,容清越一下子开心起来,“往后,就是咱们四个一道进学了。” 容清琬想了一瞬,却道:“长姐,那往后小小要和咱们坐一辆马车吗?” 第16章 不想见你受伤害 容境看看她,道:“府上会单独给洛小公子备马车。”这也是为了男孩子的声誉考量,哪怕他年纪还小。 容清琬有些失望地“哦”一声,容清越得了这话,兴奋劲儿也退下去不少,她还想着有了洛瑕一块,三人一起,没准儿就能央着长姐陪她们到集市上逛逛了。 可若不能坐同一辆马车,没法及时通气,恐怕就不能如愿。 容境将两人的情绪收入眼底,并不说话,径自闭了目休憩。 一路到得城主府,容境三人下了马车,方行到影壁处,便见前方一个小小的白衣身影走了过来。 容境不由放缓了步子,看着洛瑕一步步近前来。 只见他先是认认真真见了礼,而后便抿着唇立在那里,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半晌方道:“境姐姐,小小有话对您说。” 容境微微紧了紧手,对着身后的两个妹妹道:“你们先回去罢。” 容清越和容清琬素来听她的话,闻言便各自带了侍女离开。 剩下容襄,她在二人身上看了一个来回,转身退开了两步。 洛瑕这才迟疑着上前,轻轻拉了拉容境的衣袖,抬眸小心道:“境姐姐,我午间小憩时,梦到您了。” 容境低低眸,“怎么?” 洛瑕轻咬一下下唇,“我,我梦到有人要伤害您。” 他眉目澄澈,眸底有一份小心翼翼的担忧,容境心间不由动了动。 她俯身蹲下,将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抬手,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小小放心,我没事。” 他闻言却颇有几分急切地摇摇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末了站起身,道:“你年纪还小,以后就会明白,这些梦都不当真的。” 言罢便要离开。 他心下不由一急,再次扯住了她的衣袖,“境姐姐,小小不想看您受到伤害。” 容境步子一顿,拉起他攥着自己袖子的手,半是哄孩子的语气轻声问道:“是谁要伤害我?” 洛瑕抿抿唇角,正待要说,却有了些迟疑,背后嚼人舌根,是极不守礼的行止。他若是说了,容境会不会觉得他心地不善而更不信他? 他这副纠结的模样看在容境眼里,有了几分无奈。她素来清冷,不曾有被人缠着的时候,更莫说被一个男孩子几次拉住衣袖不放。 可洛瑕有些不一样,他打刚满一周岁时就敢扯着她的衣袖不放手,是她一早就接受了的一个例外。 为着这个例外,她对他有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纵容。 容境又等了他一会儿,十米之外的容襄却在此时轻咳两声,有人过来了。 只是她和洛瑕本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容境于是静默不动。 洛瑕的唇角抿了又抿,终究只是一低眸,“境姐姐,您这些日子,多少注意些,好吗?” 容境点点头,这一会儿功夫,容无逸已走到了影壁,身后照旧跟着春归。 容境于是拉着洛瑕立到一旁,唤了声:“母亲。”洛瑕也福福身,唤道:“姨母。” 容无逸看看二人,目光并无波动,只淡声道:“陪你祖母用完膳,让越姐儿到颐秀居来。” 容境应声。容无逸抬了脚离开。 洛瑕又小心翼翼地看她,低声问:“境姐姐,我是不是耽搁您的时间了。” 容境牵起他,微摇摇首,只道:“走罢。” 自得堂内,容老城主照例问了几人这一天的课业,末了又看向容境,道:“早上说的事情,可办妥了?” 容境点点头,“书院都已安排妥当。” 老城主于是招手拉过洛瑕,“小小愿意何时进学?” 洛瑕抿抿唇,恭敬道:“看祖母的安排就好。” 老城主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明日便一同去罢。” 容境出声道:“小小既然要进学,不若拨个年纪相当的侍子同去,也好照应着。” 老城主点点头,“境儿所言不错,待会儿,你带着小小去蘅芜院,帮着挑个称心的。” 容境应下。老城主遂对几人挥挥手,“都赶紧回去罢,将今日布置的课业做好。” 几人于是一道退了出去。 途中,容清琬被生父姜侍夫着人请了过去,剩下容清越,出了自得堂也要同容境道别。 容境叫住她,道:“母亲要你过会儿上颐秀居一趟。” 容清越一张小脸霎时垮了,“长姐,母亲定是知道了我今日在书院没能诵出先生要求的文章,怎么办?” 容境看看她,一本正经地淡声道:“不如等琬姐儿回去,你俩一道过去便是了。” 容清越不解地看看她,“长姐的意思,越儿不明白。” 容境知她一根筋的性子,遂又提点道:“到时候母亲问起来,你只管让琬姐儿先诵。” 言罢不再看她,容清越只得半知半解地回了院子。 洛瑕跟在容境身后,不由悄悄多看了她两眼,原来,她看似月朗风清,私下里却还有这样的一面。 容清越容清琬两人,于文墨一道上皆不入行,容境所说让容清琬先诵的法子,便是将容无逸的注意力先放到容清琬身上,容清琬第一个诵不出,容无逸自然就要将原本的训诫一分为二。 是颇有些……偷奸耍滑的意思在。 想到这,他不自知地轻笑了一下。 他曾一直将容境视作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明般存在,此刻却仿佛离她近了那么一点点。 容境侧眸看看他,恰觑到他唇角一抹来不及收起的浅笑,不由一怔,又很快淡着声道:“蘅芜院到了。” 洛瑕这才回过神,容境已向院中的管事爹爹说明了来意,管事遂笑着迎上他,恭敬问道:“小公子喜欢什么样的侍童?可有什么要求?” 洛瑕低下头没做声,他忽然想到了拾初,那个前世陪着他受尽了苦难也始终不离不弃的侍子,就是从城主府出来的。 只是那时,是老城主直接将人指给了他,而没有亲自来挑人这事。那时的容境更不会注意到他身边其实缺个小侍子。 那时的容境是什么样的?待他有礼,却只是疏离,对他照顾,却从未用心,那时的他于她而言,哪怕共处一府五年,也始终都是陌生人。 第17章 捏了小脸蛋 见他不言语,容境直接叫来管事,道:“宋爹爹只管寻几个机灵懂事的家生子过来罢。” 那管事于是引两人进了院子,自个儿又下去挑人。 很快,七八个小侍童被带过来,洛瑕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前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直到生命终结的小侍子。 他叫拾初。 上辈子,拾初几度护着他,更为了他而被沈萦那几个狐朋狗友糟蹋。这一世,他不打算再嫁沈萦,定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也要为拾初,寻个称心的妻主。 想着,他直接走到了拾初面前,冲着眼前只比他大了两岁的男孩子轻轻一笑,“你还叫拾初,好吗?” 面前的男孩子有些错愕地抬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容境却注意到洛瑕的遣词,眉间微微一蹙。 有片刻的沉默,一旁的宋管事忙打了圆场,笑着道:“这孩子,还不快谢小公子的赏识。” 男孩子这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难以置信,能到主子身边做贴身的侍子,可是他们往常最求之不得的幸事了。 他忙垂下首,对着洛瑕恭敬道:“奴谢小公子赐名。” 洛瑕遂满意地点点头,对容境道:“境姐姐,小小选好了。” 容境终究没有多言,一个八岁的半大孩子,兴许只是一时遣错了词。 既然定了人选,就没必要在此久留,因着拾初还要留下收拾些随身的物件,容境带上洛瑕先一步离开。 回一沁园的路上,洛瑕一副面有所思,直到在院子门前了,还没回过神。 走在前面的容境却停了脚步,他一个不察,直接便撞了上去。 “啊—”他低呼一声,身子向后趔趄。 容境忙回身,伸手扶在他腰间,微微蹙了眉,“这么不小心?” 洛瑕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角,忙自顾站定,低了眸子小心道:“对,对不起。” 容境却心下一动,忽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蛋,她举止极快,微凉的指尖方触及他的脸颊便匆匆离去。 好似不曾发生过,也未有丝毫流连。 他抬了眸子看她,却只见她神色自若,眸底半分涟漪也无。 是他的感觉出了岔子罢?眼前这人,分明是不近男色的主,又怎会对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做这有些登徒子行径的举动? 容境的指尖此时还残留着一丝温凉顺滑的触感,她将那手背在了身后,隐有几分颤意。 那一瞬间的失控,她自己都捉摸不透,更莫说去给他一个解释。 所以,她近乎仓惶地转了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身后,洛瑕望着她的背影,一贯清澈的眸子染了几分困惑。 ———— 翌日。 辰时还不到,虚竹便进来唤了洛瑕起身,这是他去进学的第一天,不免要郑重些。 拾初是第一回到他身边伺候,还摸不准他的很多习惯,好在虚竹昨晚仔细教导过一番,知道他晨起总是用凉水净面,穿戴好衣裳才梳发的。 洛瑕心间亦对今日的进学存着几分好奇,毕竟是他前世不曾经历过的事情,因此没如往常一般懒懒地不肯起,反而一听唤就睁开了眼睛。 虚竹给他挑了件淡青色如意云纹的直缀,又给他用一支青玉簪挽了发,方上下打量一番,满意道:“咱们小公子这副样子,定是讨人喜欢的。” 洛瑕微微一笑,道:“虚竹爹爹,小小先走了。” 有了拾初,虚竹便不必再陪着他去老城主那里用膳。 虚竹点点头,又嘱咐道:“咱们小公子性子软,若是碰上生事的,莫随便就起了争执,奴这几日见容大小姐,是个有担当作为的,小公子遇事只管同她说,她定不会坐视不理。” 提起容境,洛瑕的笑意敛了敛,只是不想虚竹担心,便还是应了。 带着拾初一道,两人出得一沁园,洛瑕不由向未央院的方向看了看,只是那边人迹寥寥,想来容境已去了老城主的院子。 他匆匆一瞥,也未多想,提步向自得堂去了。 自得堂内,容境确已在了,手中还拿了本书,正闲闲坐着,在等人都过来的空档随意翻阅。 闻得洛瑕向老城主的请安的声音,她羽睫微扇两下,没转首看他。 他倒还是如往常一样认认真真地转向她,恭恭敬敬唤了声“境姐姐好。” 她翻一下书页,可有可无地点了头。 他并不在意,又去见过容清越和容清琬。 这姐妹两个倒是颇为热络,同他讲起书院的事情。 他安静听着,话却不多。 没一会儿,容无逸和方氏一道过来,两人给老城主见了礼,又让小辈们莫再拘礼,便令人上来摆膳。 一贯安静的席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容境喜欢冬笋,那摆放菜碟子的侍子也特意将这道菜离得她近,她刚好吃的方便,旁人离得远,只是偶尔来夹一筷头。 偏偏不巧,就这偶尔的一次还与容境的筷箸碰个正着,是看上了同一块冬笋,一时,执筷的两人俱都抬眼看向对方。 洛瑕面上不禁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筷头落在一旁的另一块冬笋上,容境则神色自若地取了原本看上的那一块,之后便不再动那道菜了。 极微小的一个插曲,除却他二人,再没旁的人注意到。 很快,早膳用完,三辆马车已等在了城主府前。 容境三个姐儿照例坐最前面的一辆,中间多出的一辆给了洛瑕和拾初,容襄三个就到了最后。 见果然给洛瑕另置了马车,容清越两姐妹都有些失落,只是这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一上马车,容清越便向容境说起昨晚被叫去诵书的事情,果然是少受了一番训诫。 容境随意地点点头,闭了目继续养神,她虽照旧晨起练了剑,昨晚却睡得不好,梦里似有个小公子,因被她捏了脸蛋,气的直接哭了起来,任她怎么哄也不顶用。 直让她在梦里也皱着眉,只觉男孩子竟是这般难缠。 一旁容清琬却听出了容清越所言的意思,明白昨晚的诵书想来是被两位姐姐算计了,遂撅了嘴,低声抱怨:“二姐姐欺负我年纪小也罢了,长姐明明是最公正的,怎么也会这样?” 第18章 别委屈了自己 容境没作理会,容清越倒是小声笑了笑:“你啊,自己诵不出文章,倒还怪起别人来了。” 容清琬抬眼看看闭目的容境,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唤了声“长姐。” 容境睁开眼,淡声道:“我容氏簪缨世族,武学不可废,诗书不能丢。你二人醉心刀剑是为好,然礼义忠信,总还以文载道,当通知一二。那文章诵不诵得出不重要,母亲一番讲学却值得用心听了。” 这一番话由大及小,极在道理。 容清琬年岁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容清越却正了面色,道:“长姐所言,越儿明白了。” 容境于是颔首,复又闭目休憩。 容清琬尚还有几分不解,容清越朝她笑笑,道:“三妹妹无需纠结,只将长姐的话牢牢记下,往后自会明白。” 原来是自己小才听不明白。容清琬于是放松下来,认真道:“长姐说过的,琬儿都仔细记得呢。” 城主府距清和书院不近,却也不远,马车常速也就一刻钟的功夫,这几人说话间,马车停下来,书院到了。 容境首先下了马车,转身去接后面的洛瑕。 此刻,洛瑕坐在车厢内,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这毕竟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走进学堂。 一旁的拾初却随着马车的停稳而渐露好奇,道:“小公子,书院到了。” 他话音方落,容境已走至两人所乘的马车前,驾车的仆妇将车停稳当了,才翻身下去,摆好了方便小主子下来的垫脚凳。 拾初先一步露出了头,他较洛瑕年长三岁,身量自然高些,稳稳当当踩着垫脚凳下来,回身去扶洛瑕。 马车里,洛瑕稍一抬眼便瞧见了容境,她神色淡淡,眸底带着几分慵懒,一股说不上来的散漫,虽是在他的马车前等他,却丝毫未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定定心神,由着拾初将自己扶下马车,又仔细理了衣装,方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唤了声:“境姐姐。” 容境这才轻轻看他一眼,道:“走罢。” 马车不能入书院,只许停在距书院百十步的林荫道上,是以几人尚还有段路要走。 容清越和容清琬同在一位先生门下,刚下马车便遇到了同门,几人要谈论近日的课业,便向容境告了辞。 容境点点头,示意二人离去,一时只剩下容境洛瑕四人。 洛瑕步子小,容境倒也有意无意,走的并不快,是以身边不断有学子走过,其中不少都会在路过几人时唤一声“容大小姐”。 容境习以为常,淡淡回应,随意却并不倨傲。 洛瑕跟在后面,难免要受众学子的好奇与探究,他却始终微垂着眸,不曾向旁处看过一眼。 及至书院正门,只见长方的檀木框上,几个描金大字端端正正,正是前朝书法大家欧阳询亲题的四字:清和书院。 洛瑕有一瞬间的恍然,这时候,一旁已走来一位女先生,对容境道:“容大小姐,姚同知安排了洛小公子在宁先生处,命某来带二位过去。” 容境见了礼,道:“劳烦许掌事。”言罢又看向洛瑕,“这位是掌管公子们课业的许先生。” 洛瑕跟在后面,恭恭敬敬见了礼,认真道:“学生见过许先生。” 许素笑着应了,道:“前面就是陈先生的松华堂,容大小姐这便去罢。” 容境明白这话的意思,已到了此处,她便不能再送洛瑕了。于是点点头,转身便走,身后,容襄紧紧随着。 洛瑕抬眸望望她的背影,他似乎,又惹了她的不快。 正恍神间,那道隽逸挺直的背影忽的转了身,很快,一只手落在他发顶,一张俊雅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她又……回来了? 容境蹲身在洛瑕面前,淡声道:“有事就让人来告诉我,凡事别委屈自己。” 洛瑕浅浅笑了,一份淡淡的喜悦从他眸底漾开,宛如花之盛放,他点点头,道:“小小记得了,谢谢您。” 容境没再多留,她收回手站起身,往松华堂去了。 许素领着洛瑕,穿过一道回廊,路过一处池塘,又见一方凉亭,这才到了宁先生的如仪堂。 将洛瑕领到了宁先生处,许素便也匆匆离去。 立在如仪堂门前,洛瑕照例恭恭敬敬见了礼,看一眼堂内尚还空荡的几张书案,有些无措。 宁先生从正前方的案边起身,“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洛瑕道:“学生名唤洛瑕。” 宁先生点点头,“为师门下现有四位公子,你且到未放物什的案前坐下,等人俱齐,为师再让你们相识。” 洛瑕应声去了,拾初跟在他身后,为他衬了软垫,摆放好笔墨。 宁先生又问了他先前的通识及男工基础,他皆一一答了。 在听说他年已八岁还未习过诗经时,宁先生蹙蹙眉,“这样怕是会被落下。” 洛瑕垂垂眸,“学生自知才识薄弱,会努力跟上先生进度。” 宁先生不再言,重坐回到案前,翻起了书册。 因着容氏三姐妹的勤勉,他们到书院的时辰,确实还早,洛瑕又坐了半炷香的时间,方见到除他以外的第一位公子。 不过,这位公子是人还未到声先至。 随着一道物件落地的声响,这位公子颇有几分刁蛮的语调传了来。 “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这可是我每日要用的,你弄掉了地上,我还怎么用,去,叫人马上送新的来!” 这话语落下后,是一道低声的“公子稍候,奴这就去。” 而后,这位公子便出现在了如仪堂门前,一身鹅黄长裙,一件镶金丝的对襟开衫,一头别致的发髻,配以金簪金步摇金耳坠,贵气逼人。 洛瑕抬眸看了一眼,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瞧着他。 他也一眼看到了坐在一侧的洛瑕,只是见洛瑕穿着简单,发饰单一,便轻声一哼转了视线,向宁先生见礼后便径自到了正中央的书案前坐下。 宁先生看他一眼,道:“齐妙,不得无礼。” 这被唤作齐妙的公子有些不情不愿地转身,带着几分高傲对洛瑕道:“我是新安州齐知州的嫡子,齐妙。”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格调,两位小可爱的打赏,么么哒! 第19章 聪慧洛小小 他言罢,便毫不在意地转回了身,甚至未等洛瑕开一句口。 拾初扯扯洛瑕的衣袖,只道这位齐公子无礼。 洛瑕轻摇摇头,不多言。 这一会儿,又陆续走进两位公子,俱都华服美裳,非一般人家所有,这二位倒是和和气气,主动介绍了自己,这一位是南安州知州的嫡子闵微雨,另一位是临安城大司马的嫡子李思霖。 接着,才认真询问了洛瑕,洛瑕一一回了话,不想倒引来了另一位公子的好奇。 “你的母亲,就是那位击退匈奴入侵的威远大将军?”说这话的,是位刚走进如仪堂的公子,他话虽出口,面上却隐有几分底气不足,衣饰自也华贵,举手投足却总显小气。 “乔公子让先生久等了啊。”开口的是齐妙,语气中带了几分挖苦。 乔姓公子一时不敢多言,匆匆向宁先生见了礼,坐到自己案前,那位子正挨着洛瑕。 这一时,如仪堂的五位公子算是到齐了。 见他们熟悉的差不多了,宁先生没再耽搁,循着前日的讲学,讲起了诗经曹风的《蜉蝣篇》。 前世虽未到过学堂进学,但嫁给沈萦的头两年,她也曾引着他品诗作画,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为他讲过不少诗书,因此这诗经,洛瑕听起来并不费力。 许是都为世家出身的缘故,也或是宁先生自有一套讲学之道,这一开始授课,几位小公子便都安静下来,听得认真。 直到中间小憩,这位乔姓公子才又转向洛瑕,带着几分怯怯,小声道:“我叫乔梨衣,我姐姐……很崇拜威远大将军,说她用兵如神,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洛瑕轻声笑笑,“嗯。” 他的母亲,就是这样的,若非前世惨遭陷害郁郁而终,那定是要在那一场十年后的动乱中有所作为的。 前方又传来齐妙的冷哼,“威远大将军如何,我母亲可是能在容城主面前说的上话的,咱们临安城九州百姓,信的可不是威远大将军,而是容氏。” 乔梨衣不说话了。 洛瑕抿抿唇,亦未反驳,母亲守卫的是大凉边疆,容氏却世代镇守临安,临安城的百姓会为出了威远大将军而与有荣焉,遇上事情却只有容氏能让他们心安。 齐妙的言语,无半分差错。 闵微雨见气氛冷下来,忙道:“乔公子非临安之人,妙妙何必咄咄逼人。” 李思霖也打了圆场,这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 午膳是在如仪堂用的,有专门的师傅为公子们准备饭食。 乔梨衣一直很安静,他默默地用了膳,又独自拿起诗经温习。 齐妙的小侍子这时方急急跑回来,送上齐妙每日膳后要用的巾帕。 齐妙拿来用罢,嫌道:“怎么这么慢?” 小侍子低垂着头,“半道上马车坏了,奴只得让车妇去修,自己一路赶回来。” 齐妙点点头,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闵微雨拿出了早早备下的羽毛毽子,道:“思霖,妙妙,咱们去踢毽子,洛瑕,你要不要来?” 洛瑕放下擦手的帕子,看一眼乔梨衣,只见他更低了头,似要整个人埋进书本里。 齐妙冷哼一声,对着洛瑕道:“难不成是又来了一个书呆子?”知道了洛瑕将军府的出身,他不再似先前那般目中无人,只是语气仍然生冷。 洛瑕有膳后活动的习惯,便站起身,道:“我也来。” 洛瑕对于踢毽子并不陌生,他能接住从任何角度传来的毽子,也能将毽子从一个好接的角度传出去。 齐妙虽然脾气差,有些势利,但年纪尚小心思不坏,玩起来眼里就只有了毽子。 闵微雨李思霖也都非爱生事之人,是以四人在一处,倒还和睦。 午后不久,宁先生进了如仪堂,下午的课业是男工,教习并蒂莲的花样。 画花样的时候,宁先生提点一番,道是半个时辰后回来点评,便出了如仪堂。 室内静默了片刻,继而不知有意无意,齐妙手中的画笔落了地。 墨渍翻飞,偏偏溅在了乔梨衣的身上和画板上。 “啊——”乔梨衣低低一声惊呼。 齐妙站起身,“对不住了啊,乔公子,看我这笨手笨脚的。”话虽如此,却不见分毫歉意,他接着又道:“喜儿,还不快去将我的画笔捡回来?” 乔梨衣闭闭眼,那里面分明已有了泪水,却被生生逼退回去,低声道:“没……没事。” 因着声响,几位公子此时都停了下来。 洛瑕亦放下手中的笔,抬眸便瞧见乔梨衣作了一半的画,那一朵莲花跃然纸上,花瓣白里透着粉,蕊心鹅黄极显娇嫩,是一副极好的作品。 只是可惜了喷溅在莲花之上的几滴红墨,生生将那应有的留白处给毁了。 算算时辰,若再重作一副,已是断断不够了。 再看乔梨衣的一身衣裳,下摆处点点染红,颇有几分醒目。 齐妙也注意到了,却只是高高在上道:“你这衣裳多少银钱,只管说便罢了。”落下这话,他便回到自己案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了自己的画作。 洛瑕抿了抿唇角,他转身低声对拾初说了些什么,拾初便应声,悄悄退了下去。 乔梨衣抬袖拭了拭眼角,他身后,一直随侍的小侍子欲要开口,被他摇首制止了。 这一来,旁的人就更不便再说什么。 洛瑕初来,自然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只是见乔梨衣就要将那作了一半的画撕掉,他忙伸手,道:“等等。” 乔梨衣眼眶微红,“宁先生就要回来了,这幅毁了,我……需得重画一幅。” 洛瑕轻轻笑笑,“你若信我,我倒是有个办法保住这幅画。” 乔梨衣面露疑惑,洛瑕已站起身,拿着画笔到他的画板前描了起来。 “你们快看,那些墨渍……变成了一只蝴蝶!”闵微雨正坐在乔梨衣右侧,洛瑕方落笔,她便瞧出了那画上的不同。 李思霖从自己的案前起身,见了也不免惊叹,“洛瑕,你怎么想到的?” 此刻,齐妙的面色有些不大好,见几位公子都围了过去,也不由站起身凑近前。 第20章 揭皇榜的白家姐姐 果然,先前星星点点的墨渍固然还在,只是再不如当初的突兀,反而化作蝴蝶蝶翼上靓丽的花纹,与下方的淡粉莲花相得益彰。 他冷哼一声,离开了,只是唇瓣微动,低语声传进乔梨衣的耳畔,却是:“算你走运。” 乔梨衣面色白了白,强撑着若无其事,向洛瑕道了谢。 洛瑕轻笑,回到案前执起笔,道:“再不画完,宁先生可就要回来了。” 一声提醒,几人都恍然,忙继续自己的画作。 半个时辰的时限方到,果然见宁先生施施然进了如仪堂,逐一来看五位公子的作品。 齐妙的画技一贯平平,宁先生给他指点了勾边的技巧。李思霖素长于画作而疏于着色,宁先生照例提点了色彩的晕染。闵微雨热衷浓墨重彩,宁先生鼓励他保持特色。 到了乔梨衣,宁先生先是道了一句“妙哉”,继而赞道:“技巧精湛,浓淡有致,别出心裁。” 得了宁先生的肯定,洛瑕才第一次,看到了乔梨衣的笑颜,他是一张鹅蛋脸,初看并不惊艳,然五官俱都小巧和谐,合在一处,便自有一种雅致,看得越久,越见其美。 “谢谢先生。”他低声道。 宁先生颔首走过,到了洛瑕身后。 洛瑕面前作完的是一幅中规中矩的并蒂莲花样,没什么独特之处,却也似乎无可挑剔,宁先生微蹙蹙眉,道了句:“且算甲等之作。” 宁先生这一语落下,齐妙不由微微侧首,多看了洛瑕一眼。 洛瑕微垂着眸,并未理会。 一晌午也就这样过去,宁先生布置了课业后,便道下学,而后起身先出了如仪堂。 齐妙似乎有事在身,吩咐了那名叫喜儿的小侍子收拾东西,便匆匆离去。 李思霖和闵微雨两家离的近,两人总是一道回去。 这一时,剩下乔梨衣和洛瑕,拾初才从外面进来,手中捧了一件衣裳,立到洛瑕身后。 乔梨衣咬咬下唇,终是鼓起勇气,转向洛瑕道:“洛公子,今日真的谢谢你。” 洛瑕眨一下眸子,道:“小小,你可以叫我小小。” 乔梨衣微怔,却在下一瞬露出笑容,“好,小小。” 洛瑕伸手指指他的裙摆,“要不要换一下?我让拾初从马车上拿了新的。” 乔梨衣低首去看,这才想起裙摆上的点点猩红,“小小,你真好。”他说着垂了头,低声道:“可我,只是个被母亲抛弃了的庶子。” “就是因为这个吗?他欺负你?”洛瑕问道。 乔梨衣忙摇摇首,“不,不止是这个……”他说着噤了声,似有所想。 看出他的默然,洛瑕不再多言,只是拉拉他的衣袖,道:“去换衣裳罢。” 两人从里间换了衣裳出来时,离正点下学的时辰已过了一刻钟,想到姐姐怕是等的急了,乔梨衣匆匆向洛瑕道别,一路小跑着,还不忘回首道:“小小,明天见。” 洛瑕亦不再耽搁,忙与拾初一道往书院门口去,却不料在半道碰上了容清越。 一眼见到洛瑕,容清越便面上一亮,道:“小小?可让我找到啦,你没什么事吧?” 洛瑕冲她浅浅一笑,“嗯,没事,只是帮一个小忙耽搁了时间。二姐姐是来找小小的吗?” 容清越点点头,“长姐下了学便等在门口,眼见小公子们都陆续出来,却不见你,便让我回来找找。” 两人一道往书院门口去了,到时,却不见容境,只有容清琬和她身边的侍婢在候着。 “三妹妹,长姐呢?”容清越开口问道。 容清琬指指一个与回府相反的方向,“长姐和白家姐姐一道往那边去了,说是让咱们先回府,她会在晚膳前赶回来。” ———— 容清琬口中的白家姐姐名唤白澜夜,字祉玉,出自南安白氏,是大凉王朝颇有盛名的武林世家,祖上曾出过两任武林盟主,到了白澜夜的祖母这一代,许是看出武林中人日渐迂腐,各门派间暗怀心机,便一门心思将白氏引上了走镖的路子。 而今到得白澜夜的母亲手上,白氏镖局享誉临安,白氏一十三支运镖队是江南一带名声最好,丟镖最少的运镖队。 此时,随着白澜夜的脚步,容境二人已出了城,到了城外三十里的一处野郊。 容襄则被留在城门处守着,随时注意这边的信号。 “祉玉。”容境忽的停下步子,带着白澜夜一道隐入了一处深草。 白澜夜自也听到了不远处的马蹄声,这声音整齐划一,循着震地的动静,可知来人不多,却极有规矩。 “聿修你看,这么一只肥羊送上门,我这皇榜揭的可还行?” 白澜夜长容境两岁,如所有白家人一样,无意仕途,便在年前退了学堂。白家主有意让她在外历练,她也乐衷于此,隔三差五去揭皇榜,领赏金。 只是白氏的轻功追踪术虽然无人能敌,打起架来却并无优势,就如此次,她们的任务是取回这帮突厥人手中的天山雪莲,对方皆是受过训的突厥军士,白澜夜一个人断断应付不来。 “赏金多少?”紧紧盯着从她们面前过去的突厥马队,容境淡声一问。 “一千两,”白澜夜双眼放出光,“黄金。” “那还不快去。”容境话音落下,腕间轻动,便将白澜夜推了出去。 不小的动静,果然让尚未离开的突厥人停了下来。 白澜夜揉揉跌疼了的屁股,嬉笑着站起身,道:“各位爷,小的今日迷了路,在这树上睡了一晌,不知临安城该往哪个方向走?” 突厥人中领头的一个与最前方的交换了眼神,那人便指指一个方向,示意白澜夜快走。 白澜夜点点头,抬脚要走,却似又想起什么,道:“各位爷马蹄踏响,着实惊了小的好梦,正巧小的手中已无银钱,不知可否补偿一二?” 领头的突厥人在此时面色微变,下一刻,她双腿直直一蹬,从马上跌了下来。 看时,是一枚四叶利器深深没入她脖颈,一击致命。 剩下几个突厥人一阵短暂的惊慌,用突厥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便有四人向一个方位探去,又有两人挥刀直冲白澜夜而来。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听闻余生,谢桥,三位小可爱的打赏,么么哒! 第21章 她喜欢浅色衣裳 白澜夜邪邪一笑,缠斗着将二人不知不觉引了开。 另一边,容境隐在暗处,眼见那四人方位分毫不差地往她而来,她唇角勾了勾,长剑出鞘,极为利落的四下转腕,那四人霍然倒地。 剩下守着那天山雪莲的,还有四个。 这四人眼见变故,霎时色变,她们一齐拔刀,迎上飞身而来的容境。 容境却不接招,轻巧转身,将那盛放天山雪莲的锦盒捞了出来,宛如探囊取物般随意。 先前击杀这帮突厥人的头领,就是为了从这群人眼神中知晓天山雪莲的所在。 手中拿着锦盒,容境翩然落地,道:“我大凉女帝有心取这天山雪莲,尔等敢阻拦否?” 剩下的四人对视一眼,最终缓缓放下刀,退开了身。 容境旋身离去,身形没入深林,很快不见了踪影。 林中响起一声鸟鸣,白澜夜遥遥听得,知是容境得了手,当下不再耽搁,抽手递出一柄匕首,干脆利落地直入突厥人心窝。 两人汇于深林尽头,再往前行不远,就是临安城门。 “突厥人也挺好对付的嘛?”白澜夜一脸轻松。 容境将锦盒递到她手里,“这些只是普通军士,若遇到突厥死士,万不会如此顺利。” 白澜夜点点头,“这我还是有分寸的。”她说着正了面容,道:“聿修,我听母亲说,圣人这些年,有心对各城主府动手了。” 大凉自建朝以来,为防功臣震主,便设封地,封城主,遣散了京中一干有功爵在身之人。 这本是有利于国本的好事,然开朝几百年来,各城主府苦心经营,纵然也有后辈出了不肖子孙丢掉祖上基业,城主府名存实亡为皇室架空的。 却更多是如容氏这样,政权在手,兵权在握,在当地民众心中的地位隐隐凌驾于皇室之上的。 皇权日渐势弱,女帝自然有所察觉,心中防备。 早在建兴女帝之前,便有嘉和女帝削减城主府每年的征兵数量,又有明顺女帝以强权夺回一些分封的城池,更有惠文女帝以惩治贪官为名,雷霆手段处理掉三城城主,将京畿腹地尽收归皇室。 到了建兴女帝这一代,浪里淘沙余下的城主府仅剩十六个。 与大凉王朝御下的四十余座城池相比,已不足为虑。 何况早些年边疆祸乱,北方匈奴不时入侵,东方突厥伺机而动,南方蛮夷不肯安分,西方羌人小国趁势也不甘示弱,女帝便分不出精力应付城主府。 可这两年,边疆冲突有所缓和,女帝似腾出了手,又将视线转向了这仅余的十六个城主府。 “你说,这天山雪莲是突厥人自北边千里迢迢带回去医治他们女王的?”看了眼那锦盒,容境问道。 白澜夜点头,“咱们圣人取来,却只是为了一个君侍的头痛,似乎……是什么李倢伃的。” 容境眸子微眯,“有意思,那圣人这两年,怕是又不得空对城主府动手了。” 白澜夜凝眉一想,恍然。 突厥部落本来安分,年年纳贡不曾偷漏,如今人家女王病重急需天山雪莲,却还被女帝发皇榜抢了去用给一个君侍,这如何能忍? 东地之乱,怕是要起。 ———— 容府,自得堂。 因是洛瑕第一日进学,容老城主在询问了容清越二姐妹的课业后,单独拉着他的手细细问了许多,待容境踏入请安时,容老城主还在关心着洛瑕适不适应先生讲学。 洛瑕抿了抿唇角,“小小先前虽然没有上过通识,但小小会努力,跟上先生讲学的。” 容老城主知晓他的情况,难免担心他跟不上受委屈,此时见了容境回来,便道:“小小若有不懂的,尽管去问你境姐姐,她学问好,总能给你指点一二的。” 容境默了默,声音微硬道:“祖母,越姐儿和琬姐儿也习过那些。” 容老城主笑笑,“越姐儿和琬姐儿两个武痴,祖母怎不知晓,这学问上的疑虑啊,定是要去问你的。” “祖母,”容境待要再说,哪知容老城主一个眼神过来,只得生生转了话头,道:“祖母所言极是。” 容老城主颔首,牵了洛瑕起身,道:“既然人齐了,摆膳罢。” 席间照旧是静默,洛瑕抬眼觑觑容境,不由又想到那位李侍夫,要谋害如容境这般言行无可指摘的嫡嗣,那不外乎只有直下杀手或者暗中投毒两种。 李侍夫深闺侍人,想从眼线遍布临安的城主府内出去买通杀手,几乎不可能,那就只有投毒一法。 想在城主府内投毒却不容易,毕竟孝道之下,容府的小主子们都是陪容老城主一道用膳的,而三膳以外,容境从不用宵夜。 茶水呢?他依稀记得,前世的容境只用怀柔清泉水,或烹熟直饮,或泡煮茶叶,皆由容襄,以及后来的容衡一人看管,从不假人之手。 那么,是什么时候有机会投毒?这个机会要避开一道用膳,还要符合容境一贯的习惯? “小小?”耳边传来容老城主的声音。 洛瑕忙放下筷箸,“祖母,小小用好了。” 容老城主拍拍他的手背,“不妨,用膳的时候就好好用膳,莫去想旁的事。” 洛瑕点头,“小小谨记祖母教诲。” “好了,你们都回去罢。” 几人一同起身离开,到得外面,容清越再按捺不住好奇,问道:“长姐,你和白姐姐都去做什么事情?” 她这话问完,容清琬也停下步子,认认真真看了过来。 洛瑕不言语,一双眸子看似微垂着,却悄悄留了神等容境开口。 容境思忖片刻,反问道:“越姐儿和琬姐儿一道时都去作甚?” 容清琬眼睛一亮,道:“练剑……还有谈天!” 容境颔首,“祉玉之于我,便如越姐儿之于琬姐儿。好了,天色不早,今日先生布置的课业莫忘了做。” 打发了容清越和容清琬,洛瑕跟在后面悄悄打量容境。 她似乎是极喜浅色衣裳的,前日是月白荷叶纹散裙,今日是荼白竹叶青直缀,本就风清月朗的一个人,有这浅色衬着,更显雅意风骨。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小姐姐的打赏~ 第22章 洛小公子,世家贵公子也 可为何前世的后来,却从来只见她一身深色长衫,孤身立于城头之上,威风凛凛却也落寞寂寥? 那样的她,定也是不开心的罢? “洛小小。”是容境在唤他。 洛瑕回过神,对着她露出浅浅一抹笑,“境姐姐。” 容境的指尖不由动了动,昨日那道柔嫩的触感似又在她指腹叫嚣,她微转了首,“课业上若有不解,可来问我。” 洛瑕低眸,“谢谢您。” “嗯。”容境言罢,转身离开。 ———— 清和书院,如仪堂。 这一日,乔梨衣到得极早,在洛瑕进门与宁先生见了礼后,便到他身边,将手中的一只雕花楠木盒子递了过去。 洛瑕微讶,“这是?” 乔梨衣怯怯一笑,“这是我今晨亲手做的杏仁糕,昨天的事,谢谢你。姐姐说,表达谢意不能只停留在言语上,所以,请你尝尝。” 洛瑕于是接过,在乔梨衣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启了木盒,一股清甜的杏仁香便扑鼻而来。 “小小尝尝看,好吗?”言语间,带了几分紧张。 洛瑕点点头,伸指拈起一块入了口,一番细嚼罢,不由赞道:“好吃。”他说着又拈起一块,侧身递到了拾初手中,“你也尝尝。” “谢小公子赏。”拾初仔细接了,并不觉意外,他的小公子,向来都是如此。 乔梨衣闻言露出笑容,“小小喜欢的话,以后我还做,姐姐也常夸我糕点做得好呢。” 听他言里言外不离姐姐,洛瑕生出几分好奇,“梨衣的姐姐,是什么样子的?” 乔梨衣面上浮现几分敬仰,“姐姐是个很温柔很坚强的人,小时候,我胆子小,在府上总被人欺负,是姐姐挡在我身前,一直护着我。” 洛瑕微怔了怔,他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那两位自小被他疏远的嫡姐,也曾在他落难时出现在他身边,将自己到码头搬运货物换来的工钱一分不落地交到他手里,告诉他说:“小小别怕,姐姐这里有银两。” 可明明那个时候,他的母亲被人构陷,两位姐姐同受牵连,日子过得一样艰难,她们却还硬撑着,只为让他少绣两方帕子,少洗两件脏衣。 甚至因着家中的变故,她们年过二十还未议亲,直至他死都未娶夫。 都是那时的他识人不清,做下许多糊涂事,才将本应顺遂的一生引向那般结局。 “小小,有机会的话,让姐姐认识你好吗?” 乔梨衣的怯生生的话语传入耳畔,洛瑕回神,应了。 如仪堂门前,齐妙同宁先生见了礼,冷哼一声走进来,倒未多言语。 待得五位公子都到了,宁先生开始讲学,一晌本就平静过去,谁想齐妙在案前坐着坐着,竟忽然直挺挺栽了下去。 宁先生忙俯身去看,摸了他的额头,惊人的滚烫。 “思霖,去请医师,微雨,拿湿帕子来,洛瑕梨衣,和为师一道将他扶去里间。” 这一番吩咐下来,忙叨的自然是几位公子身边的小侍子,公子们倒不见惊慌,只是一齐围在了里间,等着医师的到来。 看一眼齐妙榻边慌了神儿的小侍子,洛瑕朝他走过去,低声道:“你叫喜儿?快去知会府上的,命人来接罢。” 喜儿这才回过神,愣道:“可公子他……” 洛瑕止住他的话,“有宁先生在照看。” 喜儿知他言之有理,忙不迭地去了停马车的地方。 望着榻上脸颊通红的齐妙,乔梨衣有几分紧张,一双眼睛几要落下泪来,他扯扯洛瑕的衣袖,“小小,他会没事吧?” 洛瑕轻抚他的手背,“等医师来。” 书院是为前来进学的公子们备了专门的男子医师的,因此洛瑕这话音方落,本就在书院内候着的医师提着药箱进了来。 宁先生让开榻边的位置,前来的医师并不耽搁,坐到旁边去号了脉,又细细查看了齐妙的面色及舌苔。 不多时,他直回身,道:“这位公子只是高烧,待家人接回,静心调养即可。” 宁先生放下心,起身道谢。 没多久,齐家人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当先之人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子,据说,这便是齐家的大公子。 齐妙很快被接了回去,看时辰,距离晌午还有些时候,宁先生知这几位公子都被突发的事情乱了心,遂收起书卷不再讲学,只让几人回到案前写一遍《蜉蝣》篇。 洛瑕心定,本非一般的六岁孩童,自不会因这点小事感怀不已。 因此,从研磨执笔,到着墨落笔,他一举一动,一笔一划皆沉着,不慌不乱,行云流水。 宁先生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眼见他最后一笔收起,那一行“心之忧矣,于我归说?”作了结,心下大喜。 不由拿起他案上的那张宣纸,道:“吾于清和书院执教多年,凡幼之孩童,多心性不定,今独见洛小公子性稳心沉,字里行间不掩从容不迫之气度,堪为真世家贵公子也。” 至此,不得不提起宁先生的出身,乃是有着“世家求夫,南宁北顾”之称的博陵宁氏,他身为长房嫡子,曾惊才艳艳,丰仪万千,后为师于清和书院,距今已二十余年,门下学子向来出身高贵,从未落俗。 因此这一语分量之重,惊了的不止是如仪堂,更是整个清和书院,乃至——临安城。 ———— 宁先生之语传到容境耳中的时候,她正在松华堂,是方与陈先生谈论完那篇《过秦论》。 容襄将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转述后,她凝了凝眉,半晌方道:“且知会了祖母,她老人家定要开怀一番的。” 而后,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她回到自己的案前,继续为《过秦论》作注解。 倒是容襄似还有话说,却到底不忍扰了她,只得作罢。 至午膳时,松华堂外忽传来几声吵吵嚷嚷的响动,容境微蹙蹙眉,容襄便起身到了外面查看。 却原来,是有人特意来,指名要寻容大小姐比试。 容襄心下冷笑,面上却还恭敬,不动声色止了那几人向前的步子,道:“大小姐适才正与先生谈学,一时还不得空。” 第23章 看她年少与人争锋 她家大小姐,岂是她们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来人也不莽撞,客客气气停在松华堂门前,其身后便有一人道:“我家小姐乃奉节城主之女乔锦衣,早闻容大小姐声名,今特不远千里来寻,只为一分高下。” 又有一人道:“我泰元城慕容以沫,同来请教容大小姐高招。” 乔锦衣,慕容以沫,这一个奉节城主之女,一个泰元城主幼妹,皆为不容小觑之辈,容襄立在门前,至此不得不顿了顿,人家礼待有加,她的身份在这里,到底是拦不住了。 松华堂的几位学子此时都已抬起了头,听外面的说到这份儿上,她们便知,今日这场比试,是比也要比,不比也要比了。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比,乃是牵涉了临安、奉节以及泰元三城之间声誉的比,非同一般。 这一来,几人便不由将视线转向了仍在执笔写着注解的容境身上。 她们与她同门三年,早为她一身气度和学问才识所折服,知她不仅天资绝佳,还极为勤勉,又素日谦逊待人,明明身份尊贵也从不居高临下。 因此论起学识风度,她们都是真心实意敬服于她的。 只是今日这比试,要比的恐怕绝不仅仅止于才学,她们平素虽也设了习武艺的课,可到底,清和书院尚文,武艺所教皆只是花拳绣腿,全当不起比试之说,每年的武试更只是浮于形式。 因此这容大小姐的武艺以及骑射步射到底如何,她们未曾见识过。 而此刻,眼看着容境一身月白散裙,坐在案前不掩书卷气的模样,她们心间都有几分拿不准,这毕竟是一场,关乎十年之内三城名誉高低的比试。 半晌的静默,就在松华堂外的几人几要以为这位容大小姐不敢应战的时候,松华堂内的容境方放下了笔。 她先是不慌不忙地将已完成的注解递到陈先生案前,又恭恭敬敬向陈先生告了退,方不疾不徐地出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此时,松华堂外,闻风而来的学子已不下百余人。 等到听得容境应试,并依了乔锦衣和慕容以沫的想法,将比试的地方设在清和书院校场时,慕名而来的已达上千之多。 这其中,不仅仅有清和书院的学子,还有临安城内其余书院赶来的学子; 不仅仅有贵女小姐,还有一层轻纱蒙了面的闺阁男子; 不仅仅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学生,还有步履蹒跚的布衣老者。 这一场比试,其影响之非同小可,可见一斑。 身为清和书院的学子,又是临安城主之女,容境自当有主家的风度,她态度从容将远道而来的几人引入校场,又细细与她们一道拟出负责裁定的先生人选,而后才命容襄拿了名册,依次去请诸位先生。 松华堂内,那几位学子也早按捺不住,只待陈先生一个松口,便忙不迭地一齐赶向了校场。 临去时,还听得陈先生一道嘱咐,是说:“去看仔细了,回来时,莫忘将结果告知为师。” ———— 松华堂内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如仪堂。 听了消息的闵微雨和李思霖一脸兴奋,又恰逢午膳时候,宁先生并不多加约束,两人便匆匆唤了乔梨衣和洛瑕,要他们快收拾了衣裳好一道过去。 “要比试的是哪几位贵女?”洛瑕放下帕子,好奇问道。 闵微雨快人快语,“咱们临安的容大小姐,奉节城的乔锦衣小姐,还有泰元城的慕容以沫小姐,可都是一顶一的女子呢。” 李思霖也有几分激动,“是啊是啊,据说这几位都长得极俊,凑在一起的机会可难得的很。” “好了好了,你们俩快收拾赶紧来,思霖,咱们先过去,争取占个好位子!”闵微雨道。 李思霖点点头,“走!” 听到容境也要比试,洛瑕不由浅笑了一下,她年少时的与人争锋,他定是要去看看的。 这般想着,他唤一声乔梨衣,却见乔梨衣一脸呆滞,面容间隐有苦色。 “梨衣,你怎么了?”他伸出手,轻轻推了乔梨衣。 乔梨衣看向他,低声道:“小小你不知,乔锦衣……乃是我嫡姐。我已多年,未见过她了。” 可她曾经对待他和姐姐的样子,他至今不能忘,思之便生惧意。 洛瑕微微一顿,问道:“梨衣,你可愿去?” 乔梨衣沉默着摇摇头,支手趴在了案上。 洛瑕于是站起身,抚了乔梨衣的肩,道:“我去看看,会尽快回来。” 没有得到乔梨衣回应,他也不再相扰,径自带上拾初,一道出了如仪堂。 一路上,赶往校场的人很多,洛瑕不大识路,却也随着众人的走向,一步步往校场的方向而去。 近了的时候,后方忽的涌来几个人,这几人忙慌的似连路也不看了,横冲直撞着将碰到的人都推开。 洛瑕在这其间,被不知何人搡得一个趔趄,身后拾初顾而不能,反倒自己先被推倒在了一旁。 想着是免不了要在这尚还娇弱的身子上磕出几道淤青,洛瑕不甚在意,毕竟他前世受过的苦,曾甚之数倍而不止。 却不曾想,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将他扶住,还旋身一带,将他带离了那片人潮涌动。 他低着眸,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靛青色裙裾,这裙裾的主人衣袂翩翩,很快便将他松了开。 他缓了片刻才抬首,不期然看到一张柔和平静的脸,似有几分熟悉地,说不上惊艳绝伦,却愈看愈瞧出韵味。 “谢贵女出手相助。”他低声道谢,言罢才伸手去理衣摆,拭去了自己白衣上沾染的灰尘。 只是他话音方落,一侧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小,小小你没事吧?” 洛瑕转眸去看,竟是乔梨衣,许是赶得急了,那一张小脸跑得通红。 “你来了。”他对乔梨衣轻笑,带了几分揶揄的意味。 乔梨衣停下脚步,却是又转向洛瑕一侧的女子,扯了她的手臂道:“姐姐,这就是我提起过的,洛小小。” 这女子抚了乔梨衣跑乱的发,才第一次正眼看向洛瑕,开口道:“舍弟胆小,蒙洛公子不弃,愿与之相交。” 第24章 她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乔梨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继而扬了眉,对洛瑕道:“小小,这就是我姐姐,乔筠衣。” 许是先前受惊的缘故,洛瑕这一时方明白了,那初次见到这女子时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理清了这份关系,洛瑕不再多言,只道:“随我一同的小侍子不见了,我去寻他。” 言罢便四下张望着,找寻拾初的身影。 乔梨衣见此,松了乔筠衣的衣袖,道:“姐姐先进校场吧,我随着小小一道。” 乔筠衣低眼看他,心下有几分讶色,她这个弟弟,往日里最是好躲在她身后的,如今竟也受另一人的影响,勇敢地从她背后走出来。 她不由会心一笑,“好。” 乔筠衣离开后,乔梨衣跟上洛瑕的步子,很快找到了拾初,他已自顾从地上站起了身,只是手心蹭出些红印,并无大碍。 洛瑕放下心,几人这才举步进了校场。 ———— 比试的时间定在了申时,这会儿子,距离开始不过半个时辰。 清和书院的校场内外,此时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容清越和容清琬一早得到消息跑过来,央着容境提前占了几个靠前的位置,末了还不忘道:“长姐,小小也会过来吧?咱们留个位子给他。” 对此,容境并未多想,她还有事,在此耽搁不得,却不想一抬眼间,正瞧见了洛瑕从校场外走进来,除去拾初不说,身边还跟着两个明显是一主一仆的陌生面孔。 今日校场人多,这人一多,就有些乱,乱则生事端。 看着洛瑕身边没个能主事的,都还年纪尚小,容境略一凝眉,习惯性地要唤容襄,又想起容襄去请先生,到现在还没回来,只得改了口,道:“越姐儿,你带上箐芙,去接接他。” 容清越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见是洛瑕,遂点点头,“长姐放心。” 容清越起身去了,容清琬也未闲着,她唤了自己的婢子,将几个位置上放好东西,免得一个看不住让人将好地方抢了去。 容境见状心下一笑,她没有告诉妹妹,其实不会有人,敢来抢。 眼见算是安顿好了两个妹妹,她转身重回了校场的高台之上。 此时,主位上的五个席子还空着,是为接下来要担任裁定的几位先生安置的。 这五位虽名义上都为清和书院的先生,却并非尽出于临安,反而有两位奉节人士及两位泰元人士。 这样的安排是乔锦衣和慕容以沫定下的,容境自然顺应,只是听这五位的名号,无一不是三城中颇有名望的教头出身。 如此一来,这番比试的内容,倒是不得而知了。 而且,乔和慕容两人说是千里而来,却将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言辞间更是对清和书院的校场了如指掌,竟似丝毫也不比容境少,不得不惹人多思。 “大小姐,人都请到了,过会儿就能齐。”容襄在她耳旁道。 容境点点头,“两位贵女呢?” “还在歇着,不过也该过来了。倒是大小姐您,已一晌未歇。”容襄心下微忧。 容境不及理会,这厢乔锦衣和慕容以沫已双双走来,如此,就只待五位先生了。 慕容以沫略上前两步,对容境道:“这文试自有乡试会试殿试以及书院年期考核的春试,容大小姐想必也对此熟稔于心,因此咱们商量下来,今日便只比武,不论文,如何?” 容境淡笑:“全凭二位心意。” 乔锦衣冷脸,“容大小姐这意思,倒是我二位相迫于你了?” 容境仍笑:“敢问二位来时,容某是在做甚?” 她在为《过秦论》作注,且若非那番吵嚷,她定还要再与陈先生论上一二的。 乔锦衣一滞,“你……罢了,委屈容大小姐,作陪。” 这一时,容境抬眸望远,未作理会。 五位先生姗姗而来,申时已到。今日定下的是两场比武,射和搏,第一场为射。 比试的内容,是骑射和步射。所谓骑射,是在校场围道的终点设一用绳索悬挂的金叶,叶片中央有一寸许的圆孔。 参与比试的武者骑马从始点出发,谁可通过对手阻挠,头一个以羽箭射中叶片中央的圆孔,便为胜。 始点至终点之间,武者不可伤害对手马匹,此外,采用任何方法以阻挠对手皆为可行。 这样的设置,不仅考验了参试武者的骑术、箭术,还对武者的格斗能力有很高要求,是一项颇有挑战性的比试。 容境,乔锦衣,及慕容以沫三人此时都已到了校场围道的始点。 三个俱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她们年龄相仿,都是各城十几岁女子中的佼佼者,站到一处的气势不相上下。 容境着一袭月白,座下一匹通体纯黑的乌骓马。 乔锦衣一身群青,跨坐的是高大骏挺的青骢马。 慕容以沫玄色加身,高坐于栗色的河曲马上。 伴着一声令号响起,三骑马齐齐扬蹄,势如破竹凌冽而出。 一旁的看台处,洛瑕与乔梨衣一道,挨着容氏姐妹坐了,位置自然是绝佳的,能将整个校场的情况一览无余。 此刻,他一双明眸紧紧注视着场下,目光落在容境身上,只觉这人无疑是最耀眼的,白衣胜雪,风华无双,整个人看似散漫不羁,却自有一股子胜券在握的从容。 不用什么过多的考量,他就是相信,她一定会赢,还会是头名。 三骑马并行出了二三十丈,马头至此才渐分前后,定睛看去,当先一骑一身群青直缀,正是乔锦衣,她抓住了领先的机会,张弓搭箭,瞄准了百步之外的金叶。 紧随其后的是慕容以沫,这位并不客气,一柄长剑递出,逼得乔锦衣不得不俯身闪躲,霎时便落了后乘。 本就一步之遥的容境纵马过来,眼见就要越过乔锦衣而去,乔锦衣却忽地甩出长鞭拦下了她。 容境马速不减,抽出腰间的软剑与之应付,却也不纠缠,挡了乔锦衣一击后便继续向前,很快便与慕容以沫并了马头。 慕容以沫举剑相迎,长剑和软剑在空中相交,发出铿锵的鸣声。 第25章 心疼她 这厢两人的剑法互不相让,正在马上斗得酣畅,后方乔锦衣已追赶上来,因着所处的位置,她打马而过,直接将慕容以沫身后的羽箭夺了过去。 慕容以沫暗呼不好。 历来的规则,每人身上仅限携带一支箭,若羽箭射尽而金叶未中,则视为出局,被人夺了羽箭,便更是如此。 慕容以沫遂不再阻拦容境,她利利落落收了剑,打马行出了围道。 容境拱手,“多谢。” 慕容以沫轻笑,“下一场再讨教容大小姐剑法。” 这一时,场中只剩下容境与乔锦衣,因是当先,乔锦衣已对着那片高悬的金叶射出了一箭。 只是容境赶来的快,她眼见乔锦衣的箭出弓弦,准头儿瞄得分毫不差,千钧一发间,眼疾手快摸出腰间一枚铜钱,对着那羽箭掷了出去。 这一刻,校场内一片静默,所有人的心无一不随着那枚铜钱而去,近乎忘了喘气。 看台上的洛瑕更是手中一紧,连茶盏中的烫水溢出来,烫红了他嫩白的手背,他都毫无所觉。 直到,场中传来“叮——”的一声轻响,那枚铜钱触碰到羽箭,生生转了羽箭方向而发出声响,他才落下悬着的心,紧抿的唇微微一松。 遥看去,金叶子仍飘摇在半空中,乔锦衣射出的羽箭随着容境掷出的铜钱一道,在它侧方不过一尺的位置,黯然坠地。 “干的好!”不知是谁发出了这一声赞叹,整场随之哗然。 场中剩下的容境和乔锦衣,此刻的手中都还有一支箭,比试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乔锦衣的面色沉了几沉,她凝起神,扬鞭朝容境劈过去,出手狠厉。 容境不曾掉以轻心,她软剑灵活,并未因对方使鞭而掣肘。 两人片刻间过了十来招,容境不急不喘,乔锦衣却因急于求胜而乱了阵。 不多时,乔锦衣气势渐弱,明显不敌,她看一眼不远处高悬着的金叶,心中不甘,生出一计。 眼前,容境手中的剑再度袭来,她突然大呼一声,痛苦之色溢于言表,身形也随之放软,一副受了伤的摇摇欲坠之态。 容境见状忙收了手,反冲的力道不小,她堪堪稳住自己,方欲看顾乔锦衣状况,不想乔锦衣抽出一柄暗藏于身的短刀,朝着她直面而来。 她惊见利刃锋芒,仰身闪避,可事出突然,还是顾不了周全。右侧的手臂被那短刀划过,一阵疼痛,鲜红的血已流出来,浸染了她如雪的白袖。 看台之上,洛瑕的心蓦地一跳,她的手臂…… 不知心间这股子疼惜从何而来,他只知道,当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他已起身奔到围栏之前,睁大了眼睛紧紧注视着场中。 容境与乔锦衣的争先,本来就要取胜,谁料乔锦衣不顾颜面使了诈,反而伤到容境,四方围观学子皆为此不平。 乔锦衣却只做不知,趁着容境缓神的片刻,夹紧马腹疾驰向终点,渐近时,她瞄准金叶的圆孔,挽弓发箭。 一支羽箭在此时破空而来,直直朝着金叶中央,不容置疑地射下了它。 这支箭的箭尾饰以白羽,竟不是乔锦衣携带的黑羽箭。 看时,是容境还在滴血的手臂搭弓,只待箭一离弦,便分毫不容耽搁地策马,在乔锦衣呆愣的神色中第一个通过了终点。 容境胜了。 整个校场内外一片叫好之声,恍如雷鸣。 洛瑕却在这个瞬间泪如雨下,“容境!” 他出声唤着她,脚步不受控制地迈开,不顾涌动的人潮一步步向她跑去,他要去看看,看看她那只伤了的右臂,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孤身立于终点处,容境听着四方的朝贺,神色间不辨喜怒,右手臂的伤并不重,她与白澜夜揭皇榜无数,对这般小伤早习以为常。 可在看到那道小小的白衣身影踉跄着一步步跑过来时,她不见波澜的眸底动了动。 微一凝眉,她旋身而起,将他幼小的身子自那人潮中带了出来。 “洛小小?”她轻声唤,一手抚上了他沾满泪痕的面颊,仍是熟悉的柔滑触感,此时带了几分湿意。 “容境,你的手臂……”他嗓音微哑,喘着气挣开她的怀抱,拉过她染了血的手臂急急去看。 她微微一怔,想要告诉他不过受了小伤,他却已抽噎着掏出随身的干净帕子,为她包住伤口,在那处极为灵活地打了个小结。 她立在他身侧,微一低眸便见他沾着泪水的羽睫轻轻颤动,其下一双好看极了的眼眸里盈满专注,面对她的伤处是素日里少见的认真和细致。 “伤口不深,太好了。”他忙活完一切,方带着满心的喜悦抬眸,却不期然一眼落入她深不见底的目光中。 “境姐姐。”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小心翼翼,他轻声唤她。 她眸底墨色转浓,这般看着他,竟不语。 他终于觉察出这里面的不对,他的举止于她而言,着实有些过了,是他重来一世,太想帮她保住那条右臂,关心则乱了。 想至此,他低低垂了眸,“境姐姐,我……我先回去了。” 他言罢掉头要跑,却又被她轻轻一扯,不得不重新立在了她身侧。 她在他面前微微俯身,摸出自己袖间一方同样干净帕子,将他面上残余的泪痕尽皆拭去,轻道:“别哭了,不好看。” 他整个人就这么微微怔住。 容襄在此时赶来了容境身边,一同到的还有容清越和容清琬两姐妹,乔梨衣不敢独自坐在那里,便也随着跟了过来。 “长姐伤势如何?”是容清越带了几分急切的问话,她们一见容境过了终点,便急急往这边赶,不料一路人来人往,又带着乔梨衣,这才耽搁了功夫。 容境起身摇摇首,“没事。” 容清越看了她那已处理好的伤口,见确实不重,方欣喜道:“长姐的骑射不仅拿了头名,还被赞有大家风范,咱们这一路过来,所闻皆是对长姐的赞许。” 容清琬点点头,小小的脸上满是自豪,“长姐不愧是长姐。” 另一侧,慕容以沫迈着步子走过,擦肩时,对容境道:“容大小姐,恭喜。” 容境回以淡笑。 第26章 她似神明,遥不可及一 校场的高台上,担当裁定的几位先生早已宣判了这首场比试的结果,此时距下一场比试开始尚有些时候,便互相交谈起来。 一位赞容境道:“此凤雏麟子,又颇具仁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又一位赞容境道:“此女势微而不乱,那最后一箭的逆居转势,为师也为之心折。” 另一位赞容境道:“先见意气风发,又见一身气度,后见大家之风,此难能可贵乎。” …… 五位先生都已做出这等评论,场中学子就更不吝美言,他们将今日校场上的比试情景一番渲染,继而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地谈论开来,几乎遍及了江南三城的每一寸土地。 一时,容境之名,名动江南。 有了骑射场中的惊才艳艳,在接下来的步射比试中,容境依然毫无悬念地夺了头名。 只是那条伤了的右臂,因着又一次的挽弓发箭,划口愈发裂开,一直隐隐作痛,鲜血,也将那一处白袖染的更红,惊心的刺目。 可似乎所有人都只顾着为她欢呼呐喊,却都不见她面色隐有了苍白。 就没有人问问,她痛不痛吗? 洛瑕再一次,坐不住了。 只是,他不能再如之前那般一股脑冲到她面前,他只能找到容襄,央求着道:“容襄姐姐,你快去劝劝境姐姐,她的手臂伤势又加重了,她不能再参加搏击的比试了。” 容襄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几乎掩不住的关切,又在他一番语毕时冷静开口,“大小姐她不能退缩,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洛小公子,请您回去。” 容境让容襄来守着,就是让她看好了这几个孩子,断不能再叫他们乱跑了去。 洛瑕闻得此言,眸底黯了黯,他不是不知道这场比试的重要性,可那名声再如何重要,竟还能越过了她这个人去吗? 没过多久,一阵极富韵律的锣鼓声中,搏击的比试开始了。 搏击便如打擂台,按着这一次的比试规矩,采用计分制,两两对阵,一方将另一方逼退下擂台为胜,胜者计一分,败者扣一分。 容境、乔锦衣、慕容以沫三人,轮流对打,共比三场,三场结束后,分数最高者为头名。 擂台之上,除了禁放冷箭暗器,只要是光明正大地凭实力打,便不受任何限制。 根据抽签结果,第一场比试的,是慕容以沫和乔锦衣。 因着乔锦衣在骑射场中出乎意料的不耻举动,慕容以沫再看乔锦衣,便有了几分不屑。 两人同上擂台后,慕容以沫也未多言,拔剑直接出了招。 乔锦衣挥鞭应对,她听得旁人的议论,自知先前名声扫地,便存了在这搏击场上挣回颜面的心思,因此对于手下过的每一招,都格外尽心。 两人片刻间过了三四十招,都有几分喘。 乔锦衣不愿再耗,一番示弱将慕容以沫引到了擂台边缘,她又故意卖个破绽,趁着慕容以沫出招而不及收势的功夫,旋身一跃到慕容以沫身后,扬鞭逼得慕容以沫步步退后,终于将人打下了擂台。 慕容以沫飞身稳稳落地,自然察觉到了乔锦衣的暗藏心机,奈何事已至此,她只得认了这第一局的败绩。 这一时,乔锦衣记下一分,慕容以沫倒扣一分,容境还未上场,是为零分。 第二场,是容境与慕容以沫。 二人分站于擂台两侧时,慕容以沫侧眼看了看容境的手臂,只是显然,容境已趁着方才的功夫换了衣裳,那伤口此刻分毫不露地隐在藏蓝色的衣袖中,仿佛没有一般。 慕容以沫冲着容境微微一笑,“容大小姐,在下不愿不公不平地取胜,愿待容大小姐伤愈,再来讨教。” 言罢衣袂翩翩,竟是毫不留恋地飞身下了擂台。 一派洒脱。 只因,她不在乎这些虚名,此来,也不过是顺了阿姐要她见见世面的意思。 毕竟,她和容境乔锦衣的身份不一样,她只是城主幼妹,不需要扬名以袭位,她只要洒脱快意地活,便够了。 擂台上,容境望着慕容以沫的背影,没言语。 这一来,便是容境与乔锦衣各有一分。 比试进行到了第三场,是容境与乔锦衣。 乔锦衣站到容境对面,初开口,倒也有几分客气地问了容境伤势。 容境神色不动,“乔贵女尽管出招。” 乔锦衣没有犹豫,长鞭扬起,直扑容境面门。 容境闪身避过,软剑出手,自乔锦衣侧方刺去。 两人都没有手软,只是很快,乔锦衣便惊讶地发现,眼前的容境,武艺分明远在她之上,这不过三四招下来,她便已应对艰难。 想来,先前的骑射场上,容境与她最后的十几个过招,是给她留了面子的,可她,竟还不知好意,出了歹计将她弄伤。 而今,容境带着伤,不宜久战,便不再相让,欲速战速决。 觉察到了这一点,乔锦衣冷声一笑,武艺高又如何,仁者之风又如何,她乔锦衣,不能输。 这么想着,乔锦衣不再一招一式地接,反而连番闪躲,就是不正面过招,是要耗尽容境的体力,再绝地反击。 容境意识到了乔锦衣的想法,却也不乱,只是不动声色地放缓攻势,找机会攻乔锦衣的破绽。 这同时,乔锦衣紧紧盯着容境的一举一动,然后在某一个时刻,电光火石间,她挥鞭而起,快而准、狠而厉地袭向容境带伤的右小臂,在那处毫不留情地落下一鞭。 容境右小臂带伤,本就有几分不灵活,此刻被乔锦衣抓了时机,只得硬生生受下这一鞭。 一阵吃痛,她面色愈白,手中的软剑“叮——”一声铮然落地。 校场内外的四方学子哗然又起,有几个实在看不过去的,甚至扬声对着乔锦衣骂了起来。 洛瑕更是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跑向围栏前,无声的泪水早湿了衣襟。 容清越和容清琬霍然起身,拔了剑便往场中去,“走,去帮长姐,教训那不知廉耻的狗东西!” 只是,她二人尚未靠近围道,便被容襄拦在身前,“大小姐吩咐,比试未结束,二小姐三小姐不得离席。” 第27章 她似神明,遥不可及二 容清越冷冷看向容襄,“长姐受伤被人欺,还要咱们姐妹冷眼旁观吗?容襄,你让开!” 容襄长身不动,她何尝甘心,何尝不气,何尝不想一把剑跳上擂台,直接杀了那乔锦衣?! 可一旦动了,大小姐便是在理,也成了没理,毕竟这擂台的规矩明明白白,乔锦衣不曾有分毫违反。 三人僵持的片刻,擂台上却有了新的转机,容清越和容清琬放下争执,忙到围栏前去看。 原来,是容境赤手空拳,狠狠抓住了乔锦衣手中的长鞭,一个使力,竟生生迫得乔锦衣在台上踉跄两步。 接着,她旋身而起,抬脚踢向乔锦衣的左肩,又趁乔锦衣回身不及,出掌将乔锦衣击落了擂台。 乔锦衣下台的样子极为难看,她趴在地上,整个身子都生疼,半晌不能起身。 临近看台上的学子对她嗤之以鼻,纷纷将手中嗑剩下的瓜果残骸丢向她,她怒不可遏却无法动弹,只落得个愈加狼狈。 此时的擂台之上,容境长身玉立,神色淡漠,只右臂的血,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妖艳不已。 两次遭到黑手暗算,又两度利落漂亮地回以重击,容境胜的敞亮,引得无数学子诚心敬服。 围栏边,洛瑕遥望着高高在上的容境,她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就已有此等坚韧的心性。 一时,他所有的心绪都淡去,忽而明白了,这个人,她就是天生的王者,是他永远也触不及的,神明般的存在。 他的担忧,他的怜惜,他的心疼,落在她眼里,从来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是就算知道了,也只当累赘的无用之物。 多么可笑,他怕极了她负伤的手臂出事,她却浑不在意,甚至可以为了取胜不惜再度牵扯开伤口。 她根本不在乎的事情,他又在着急什么? 洛瑕,重活一世,你竟还是,傻的可以。 低眸自嘲地笑笑,他返身回到先前的位置上,乔梨衣见他神色有恙,欲问些什么,却被他止住,反道:“梨衣,我累了,我们回如仪堂,好吗?” 乔梨衣解意地点点头,拉了他的手,一道向校场外走去,这一次,容襄没有阻拦。 从擂台之上走下来,容境四周皆是赞贺之声,她淡淡周旋,目光却下意识地去寻一道雪白衣衫的小身影。 可是没有,那个身影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甚至看台上也找不见。 她眉间不由紧了紧,曾以为,他会第一个跑过来,满脸喜悦地向她道贺,然后再用那双白而软的小手为她细细包扎伤口,就如第一场比试结束时那样。 可是没有,他没有来,也没给她一声道别。 “大小姐,婢子给您处理伤口。”容襄走到容境身侧,手上拿了齐全的用具。 容境点点头,随了她到一旁坐下。 容襄小心地边起容境的衣袖,只见下方血迹斑驳,待到她拆下那系了小结的手帕,更见原本不深的划痕此时已狠狠撕裂开来,触目惊心。 “洛小小呢?”容境丝毫不在意,淡声开口询问。 容襄微一思忖,道:“洛小公子比试一结束就回如仪堂了。” “嗯。”容境应一声,似有所思。 ———— 乔锦衣是被得了消息的乔家人赶来接走的,那时她已能动上几分,又有身边的随从帮忙料理衣装,总算是直着身子出了校场。 想她这一日气势汹汹而来,本是想比出个高低,好在母亲面前扬眉吐气,却没想到落得如此地步,一夕之间便在三城人心中名誉尽失。 她恨,恨容境不留情面,也恨自己学艺不精,此番回奉节,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要夹起尾巴来做人了。 只是没想到,校场门外竟还碰到了熟人,这人似乎,是一早就在那里,专等着她狼狈而出的。 “二妹妹,好久不见。”乔筠衣靠在校场外的一棵榕树上,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到了乔锦衣耳中。 乔锦衣面色微变,“贱人,你来笑话我?” 乔筠衣摇摇头,对于她不敬的称呼习以为常,“你不值得我来笑话。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外祖家私开粮仓的事,该收手了。” 乔锦衣冷冷一哼,“你算什么东西,也能来管我的事?” 乔筠衣面色不改,“我只提醒你这一次,好自为之。”言罢,她转身离去。 背后,乔锦衣眼底厉色乍现,却又被她很好地控制住,不过片刻,便对身边人平静道:“咱们回去。” 另一边,乔筠衣缓缓向如仪堂行着,因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比试,清和书院及临安城内几大书院都停了学,这会儿子距离比试结束已有些时候,乔梨衣也该收拾妥当了,她要去接他。 不料临近如仪堂时,竟碰上了孤身一人的洛瑕,他似乎心事重重,神情间有几分涣散。 “小心!”她伸出手,在他就要撞上前方的树干时拦下了他。 他光洁的额头触上她的掌心,有微微凉意渗入了心间。 “啊。”他低低一叹,恍然回神间,忙后退两步,道:“多谢贵女。” 言罢便微转了脚步欲继续前行,她的声音却从后方传来,“洛小公子两番受恩于我,就这么走了?” 洛瑕脚步一顿,抬眸去看,方知刚刚帮了他的,是乔梨衣的姐姐。 他遂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唤了声:“乔姐姐。” 乔筠衣径自摇摇首,“没有人告诉过洛小公子,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吗?” 洛瑕于是收了笑,道:“我今日有事,改日再向乔姐姐道谢。” 乔筠衣点点头,“去吧,去吧。” 洛瑕从她面前走过,她望望他的背影,眼底似有微波漾起。 洛瑕是得了洛家四小姐洛锦溪的消息,到如仪堂外的假山处与之碰面的。这些日子在容府,他几乎将洛家的一切都忘记,而今,她们主动找上他了。 洛三小姐洛锦溪今年已有十四,是洛府二房的嫡女,她见了洛瑕过来,便颇热络地迎上去,“小小,你来了。” 洛瑕见了礼,唤一声:“四姐姐。”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听闻余生,两位小姐姐的打赏~么么哒 第28章 愿你求得一心人 洛锦溪笑,“自你被送去容府,祖父便一直念叨的紧,今日恰在校场瞧见了你,便过来看看,只是如仪堂我不便进入,只能让你跑一趟了。” 洛瑕不动声色,轻轻一嗯,他如今能克制得了对洛家的恨,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回那个骄纵无知的小公子了。 这位洛四小姐前世并非大恶之人,但到底出身二房,所行所为皆只为二房,待他,却只有假意的亲近和实打实的利用。 洛锦溪显然也察觉到了洛瑕与以往的不同和冷淡,但眼前怎么看都只是五六岁孩子的洛瑕,让她实在没法多想,只道是有些时日不见了,才这般生疏。 于是道:“小小在容府待的可还习惯?我今日见容大小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可与她多多亲近,日后定诸多好处。” 在一个孩子面前,洛锦溪的言语很直白,就是要他讨好了容境,日后好多为二房得些利益。 洛瑕听得明白,点头道:“小小明白。” 他如此乖巧,洛锦溪极是满意,道:“什么时候想回家了,派人来告诉三姐姐,三姐姐着人来接你。只是千万记得,你如今独自在容府,万不可得罪了容家人,尤其是容大小姐,小小定要与她相处好了。” “三姐姐若无它事,小小便先回了。”耐着性子与洛锦溪说上这许久,洛瑕生出几分厌烦,尤其是洛锦溪谈起容境时满脸的算计,让他心中大大的不悦。 容境是什么人,那等光风霁月,清风朗月,一身风骨的一个人,岂是她们这种仰人鼻息之辈可以随意攀附的? 见他无意多说,洛锦溪微皱了皱眉,只是想到母亲和祖父的交代,她没有发作,便顺了他的话,出言告辞。 剩下洛瑕一个人立在假山处,他望望远方,又看看脚下,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子烦躁感。 拾初在这时找了过来,洛瑕离开时,曾与他约定了两刻钟的时辰,如今,刚好到了。 “小公子,小公子。”拾初小跑着过来,见他神色间有些怔愣,不由道:“发生什么事了?” 洛瑕回神摇首,道:“该回了吧?” 拾初点点头,“二小姐和三小姐已在书院门前等着了。” “大小姐呢?”几乎是下意识地,洛瑕开了口。 拾初略一思忖,“听说,大小姐每隔两日便要去习武的,这会儿应是去了。” 洛瑕凝凝眉,他想起来了,容境确实有一位了不得的师傅,据传是神隐多年的天下第一剑士,还似乎,在将毕生所学尽传于容境和另一位弟子后,便再未理过俗世,就是多年后的容境欲再寻师问事,也终未得见。 是当世一位颇有神秘色彩的奇人。 既然这般,容境右臂上的伤到了那位师傅那里,该是不会有事。 想至此,那股子烦躁感似乎减轻了些,可一抹似有似无的怅然又悄然袭来,就连洛瑕自己,也琢磨不透。 ———— 云榭阁。 曾经名动天下的第一剑士燕寻正在练剑,容境不敢打扰,便与容襄一道立在回廊下,细细观摩。 此时的燕寻一身黑衣劲装,窄腰窄袖十分干练,其一招一式极具韵味,韧中带刚又果决利落,纵是这般单单看着,也能叫人悟得不少学问。 容境的目光便紧随着她剑势的起起落落,于心间仔细揣摩。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燕寻收了剑。容境为她递上打湿了的干净帕子,唤道:“燕先生。” 燕寻接过帕子拭了额头上的薄汗,方与容境一道走上回廊,开口道:“今日的事,为师都知道了。” 容境低首,“是境儿见识不足,着了旁人的道。” 燕寻微笑,“境儿做的很好,只是右臂断不可再用力,静养上月余方可。” 容境微惊,“可是……” 燕寻摆手制止了她的话,又道:“为师明白你的意思,来,先把袖子边起来。” 容境依言,抬起了右臂。 燕寻拨开包扎的纱布细细瞧了一番,道:“这看似小伤,可若处置不当,恐留后患。” 容境默。 燕寻引着她,一路进了简易搭建的小茅屋。 这茅屋看似简陋,可只有入了内,方知道里面分门别类,仔细存放着各式草药,其中不乏当下有价无市的珍品。 燕寻立在门前斟酌一番,然后不带丝毫迟疑地,拣出了其中的几种摆放在案前,又取来一旁的小杵子,不急不缓地研磨起来。 容境低首,“燕先生,这事不该由您亲自动手。” 燕寻微摇摇首,“境儿可知,你敬我为师,我亦视你如己出?我这一生不得一心之人,无儿无女,寂寥终生,若非遇到你,恐怕早已无意于这尘世。” 容境带着几分诧异抬眸,“燕先生……” 燕寻微笑着看她,“为师早年改名为寻,是因遇到一对神仙眷侣,他们告诉为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为师那时年轻,便也想要追寻那虚无缥缈的一心人,可后来才发现,这等事情可遇而不可求,竟是极难得。” “再后来我名扬天下,众人见我皆胆小怯懦,敢近我身上前与我言语的,竟只有你这个半大的小姑娘。” “我遂不再执着,索性收你为徒,驻留临安,悉心教导。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活得精彩肆意,便宛如我这一生的延续。” “境儿,为师希望将来,你能求得一心人,莫再如为师这般,一生寡淡,无人牵挂。” 容境难得听燕寻讲这么多话,一时有些怔忪,道:“您怎么能说自己无人牵挂?” 燕寻放下药杵,“为师明白,为师还有你在牵挂。来吧,过来上药。” 容境撩着袖子跟她到桌边坐下,右臂的伤口先前已有容襄细细清理过了,燕寻没再多事,只将碾磨好的粉末仔细撒在伤口周围,续道:“听为师的话,这些时日,写字便还罢了,断不可再用剑。” 容境应下。 待伤口处撒匀了药末,燕寻取来纱布给她细细缠了,又道:“为师用的一味重药,不出片刻便有灼烧之痛,境儿忍着些。” 容境方点了头,下一瞬,右臂果然疼痛复起,比之乔锦衣凌空劈来的一鞭,有过之而无不及。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 第29章 你的心上人 燕寻看出她面色微白,道:“境儿可怪为师,定要你赢了这场比试?” 容境摇首,“境儿没有。” 燕寻微笑,抬手拭了容境颊边的冷汗,问:“为何不问为师,如何知晓会有这场比试?” 容境抬眸,“您自有您的道理。”对于燕寻的料事如神,容境已见识过多次,早有几分习惯了。 燕寻颔首,“现下可感觉好些了?” 容境动动右臂,果然,那一瞬间的灼痛感不知何时消失殆尽。 燕寻遂起了身,负手道:“今日就到这里,境儿回罢,只是记得,这连着几日都要过来换药。” 容境应声离开,带着容襄一起出了云榭阁。 两人走到回府的路上,容境才略带迟疑,问道:“容襄,你可觉出今日的云榭阁有些不同?” 容襄微微摇首,“不知大小姐指的是何?” 容境回首望望云榭阁的方向,道:“总觉得,里面似乎还有一个人,可燕先生却有意不让我们见到。” ———— 云榭阁。 燕寻目送着容境离去,方对着一个方向,淡声道:“出来吧。” 一个八九岁的女童从一旁的一棵树上旋身跃下,恭敬道:“燕先生。” 她身姿轻盈,落地无声,这一幕便是叫容境瞧了,也要叹一声好功夫。 而燕寻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便道:“刚刚离开的,就是你的师姐,是你这一生,唯一的同门。” 女童低着眸,道:“南儿明白。” 燕寻看她不动声色,眉眼低垂,颔着首道:“对,就是这样,一个人的眼睛最能暴露他的本心,你要隐蔽自己,就永远不要将自己的眼睛给旁人看。” 女童垂首应是,又道:“燕先生,南儿有一事不明。” 燕寻道:“你说。” 女童略一思忖,道:“南儿方才见师姐,只觉眼前一亮,再细看,又觉师姐气度过人,一身风华不加掩饰,与先生所言的藏而不露,似乎相悖。” 燕寻淡笑一声,“为师收你二人为徒,于武学一道所传所授尽皆一致,只在为人一事上,因你二人出身境遇皆不同,才大相径庭。” “南儿,境儿她是城主嫡女,她要守住这数十万百姓赖以生存的临安城,就要首先有所作为,要先得身边人敬仰,才能得四方人追随,所以,她生来便是春风得意,便该在临安这一片土地上耀眼夺目。” “可你不同,你肩上的担子比她重的多,你是日后左右这天下大势的人,所有心事,都不该叫旁人看了去。” 女童似有不解,疑惑道:“先生说的天下大势,南儿不明白。” 燕寻也不解释,只道:“等你长大些,自然会知道。” 女童低垂的眼睫下,一双异色的明眸轻轻一转,又想到一事,不由问道:“先生,那南儿就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南儿的眼睛吗?” 燕寻摇摇首,“当然不是。”微微一顿,她又道,“等时机到了,境儿当是第一个你可以信任的人,此外,还有……” 她说至此停住了,女童静待半晌也不见她开口,不由轻声唤道:“燕先生?” 燕寻回神,“为师只是突然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这般告诉你。” 女童微微抬眼,认真道:“南儿愿意多一人分享心事,故请先生赐教,还有一人,当是谁?” 燕寻看看她,半晌方道:“你的心上人。” ———— 容府。 看门的管事一见容境回府,便匆忙迎上去,道:“大小姐,夫人在颐秀居等您。” 容境点点头,道:“那劳烦六姨,去祖母那里告一声,叫她老人家不必再等境儿用膳。” 管事笑着应下,“大小姐放心,这是自然。” 到了颐秀居,容无逸与方氏都在,方氏一早听说容境受了伤的消息,便有些忧心,此时见她回来,忙起身拉了她的手,“境儿伤的重不重,快给为父看看。” 容境由着方氏看仔细了,道:“父君放心,燕先生已给女儿上过药了。” 方氏点点头,“那就好。这是这乔氏女,此般着实欺人太甚。” 容无逸起身走到方氏身后,轻拍着方氏的肩,道:“境儿既然无事,你就不必太过忧虑了。我与境儿尚有话说,你先回屋里歇歇,待会儿一同用膳。” 方氏看看容境,又嘱咐了她这几日仔细养伤,然后转身去了里间。 容无逸负手对着容境,道:“境儿今日,可有所获?” 容境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母亲,境儿今日明白了。” 容无逸点点头,“你天资聪颖,从小便顺遂,难免心思单纯,可身为我容氏嫡女,一味的单纯善良便只是祸害。” “母亲所言,境儿省得。” 容无逸知她一点就透,便不再多言,只道:“你今日的比试,为母恰巧路过,也是看了的。” 容境微讶。 容无逸续道:“乔氏女心术不正,慕容城主之妹倒值得相交。” 容境点头,“待这伤愈,境儿会亲自去泰元城,讨教慕容小姐剑法。” 容无逸颔首,“嗯,临安毗邻泰元奉节二城,我容氏与乔氏慕容氏虽碍于圣人忌讳往来不多,但也算世交。到时你去,还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容境问:“请母亲吩咐。” 容无逸却没说,只道:“此事不急,你动身时自会知晓。好了,先用膳。” 容境应声是,继而一边唤人来上席面,一边亲自入了里间,去请方氏。 ———— 接下来的三日,容境早出晚归,洛瑕却一贯随着容清越容清琬的上下学时辰,两人竟一直未碰面。 直到四月三十,清和书院的沐休日。 因着齐妙连续几天告假,闵微雨和李思霖约上洛瑕与乔梨衣,四人打算趁着这一日去齐府一道瞧瞧。 于是一大早,洛瑕便起了身,是比往日进学的时辰还早了两刻钟。 他先让虚竹去容老城主那里说了缘由,又让拾初到府上的膳房,点了两份马蹄糕,一碗红枣莲子粥。 匆匆用罢,又细细包了其中一份未动过的马蹄糕,他带着拾初,出了一沁园。 第30章 他的有意疏离 临去时,对虚竹嘱咐了,“烦请虚竹爹爹帮我,继续盯着李侍夫。” 谋害嫡嗣那件事,他一直惦念着,这些时日也都让虚竹暗中盯着,只是那边似也破有耐性,一直没有所动,眼下到了沐休的日子,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事情,该有个结果了。 同时,他也认真地告诉自己,这是插手关于容境的最后一件事,她生来高高在上,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能接近的,他不该强扭两人之间关系的这只瓜。 虚竹应了,如往常一般并不多问。 洛瑕遂放心离开,却不想方到一沁园外,竟碰上多日未见的容境。 她还是那副散漫不羁的样子,随意地立在那儿,眉目清冽,气度从容,似乎,还是特意在等着他出来。 这毕竟是容境,他即便自知不可高攀,此刻也不得不上前,恭恭敬敬见礼,“境姐姐早。” 容境丢了手中拈来把玩的一片榕树叶,道:“小小今日要去齐府?” 洛瑕点头称是,等着她说明来意。 她却话题一转,似不经意般,问道:“那日,为什么一声不吭走了?” 洛瑕微愣,继而反应过来,道:“向境姐姐道贺的人很多。”他说着又抬眸一笑,笑意远不达眼底,道:“小小也在此恭贺境姐姐夺得头名,望境姐姐莫怪小小贺得迟了。” 容境凝着他的眸子,只觉这笑疏离得刺目,她不由蹙了蹙眉,“你怎么了?” 洛瑕不解,仍挂着笑,续道:“境姐姐路过一沁园,是要去祖母那里用膳吗?” 容境直直望着他,半晌,方转了眸,一言不发地离去。 洛瑕身后,拾初疑惑道:“小公子,您怎么了?以往见到大小姐,您不是这样的。” 洛瑕敛了笑,望望一沁园门前那棵高大得几乎望不见顶的榕树,缓缓道:“以往,是我想得多了。” 就如这棵榕树,他即便很努力很努力地踮起脚尖去够,也穷其一生触碰不到那顶尖的枝叶分毫。 而今这样才好,他们只是接触不多的泛泛之交,他不用再那么累,洛府二房的人也不用再想着利用他去打她的主意。 极好。 “拾初,咱们走罢。”一声轻轻的吩咐落下,洛瑕抬脚,往府外去了。 齐府。 从容府安排的马车上下来,洛瑕方在齐府前站定,便见乔梨衣正下马车,身畔仔细扶着他的,是一路将他送来的姐姐乔筠衣。 乔梨衣显然也看到了他,急急从马车上跳下来,和姐姐告了别,向他所在的方向小跑过来。 乔筠衣有事在身,隔着一条短街向洛瑕挥挥手,上马离开了。 洛瑕等乔筠衣过来,有一早得了消息候在旁边的侍子,引着两人一道入府,洛瑕才发现,离齐妙所居的院子越近,乔梨衣越发有几分紧张。 他不由拉了乔梨衣停住步子,道:“梨衣,你怎么了?” 乔梨衣看看他,“小小,我担心他见了我会生气。” 洛瑕不由问,“到底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乔梨衣咬咬唇,“小小,我……对不起他。” “是这样的,我小爹爹是乔府的一位侍夫,只是他生下我没多久就过世了,乔府待我和姐姐不好,外祖母便做主让我和姐姐到外祖家暂住。 我外祖家,也就是临安陈家,与齐府有姻亲,齐妙的一位小爹爹,就是我的小叔,这原本也没什么,可后来,齐妙的嫡姐不满三岁便夭折,查出来,竟是我小叔害的。” “小叔如今被打发去了齐府的别院,齐妙就对我……” 临安陈家,执掌着在临安城声名赫赫的陈氏酒坊,只是毕竟为商贾之家,家中男子即便入了世家高门,也只能为侍。 洛瑕这才知晓了其中的渊源,他抚抚乔梨衣的手背,道:“梨衣,在这件事里,你没做错什么,不用为之愧疚,也不用怕他。” 乔梨衣仍咬着唇,“齐妙他没了嫡亲的姐姐,我却还有待我极好的姐姐,我其实,比他好很多,所以,他对我发发脾气,也没什么的。” 洛瑕握握他的手,乔梨衣确实是幸运的,他被乔筠衣保护的很好,因此能一直这样心怀良善,想着,洛瑕微微一笑,道:“好,他若只是发发脾气,咱们便让着他去,走罢?” 乔梨衣点点头,“嗯。” 洛瑕于是吩咐了前面的侍子带路,两人这才继续往齐妙的居所而去。 闵微雨和李思霖已经到了,正坐在齐妙床畔,与他讲这几日宁先生教过的两篇诗。 齐妙的高烧昨日方退下去些,此时刚有点精神,却还不能吹风,因此这屋内门窗紧闭,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 洛瑕方一走进,便微微蹙了蹙眉,他前世有幸,略通了些药理,一闻便意识到,而今这满屋的草药味里,分明有些不大对。 齐妙还是小孩子,即便持续高烧不退,也不该用本性带毒的雄黄吧? 他未动声色,与乔梨衣走到齐妙床畔,问了好。 一见到乔梨衣,齐妙果然面色一冷,哼道:“你来干什么?” 乔梨衣咬唇,往洛瑕身后靠了靠。 洛瑕微微上前,道:“齐公子生病,几日未去进学,我们好意而来,齐公子便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齐妙冷声一哼,脸偏向一边,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气喘。 屋门忽的被推开,来的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姿容昳丽,华服金饰,一副已为人夫的装扮。 他当先一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端了汤药的侍子。 齐妙闻声转首,见了这男子,果然欣喜唤道:“父君,您来了。” 原来,是齐府正君柳氏。 柳氏笑着走到床畔,摸摸奇妙的额头,又对床边的几位小公子道:“谢谢你们来看我家妙妙。” 待几位公子回了礼,柳氏方从自己身侧的侍子手中接过药碗,哄道:“妙妙乖,先把今日的药用了,咱们再和几位小公子玩。” 齐妙有几分不情不愿,可当着这么多同门公子的面儿,到底没再撒娇,乖乖由着柳氏喂药。 哪知一勺药尚未入口,洛瑕小小的身子忽地向前一扑,不偏不倚正将这药碗打翻了。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小姐姐的打赏~ 第31章 他的悲苦前世 冒着热气的浓黑汤药洒出来,好在没溅到人身上,只是泼了齐妙的一床被子。 柳氏带着几分诧异看看洛瑕,洛瑕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我一时没站稳。” 毕竟是客,柳氏没多计较,只是确定了齐妙没被烫着,方起身唤人来换床被子,又要亲自到煎药的地方去重新端一碗来。 一时,四五个侍子走进来忙忙碌碌,洛瑕悄悄转身,跟上了已到门外的柳氏。 “柳叔叔。”他轻声唤住了柳氏。 柳氏停步看看他,先问道:“你是哪家的公子?” 洛瑕如实答了,柳氏对着他的笑便深了几分,“原来是洛将军府上的嫡公子,刚刚的事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打翻了一碗药,再让人去煎就是了。” 见了柳氏这一番反应,洛瑕明白了,齐妙的势利,确然是事出有因的。 不过这只是无可厚非的市侩小事,洛瑕没得计较,只是即便他出身卑微,在柳氏面前受了冷遇,事关齐妙性命,他还是会来说。 略上前两步,洛瑕停在柳氏身侧,做出一副孩子的神情,道:“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祖母尚未离世,极好雄黄酒,我因此对这个味道很熟悉,柳叔叔,妙妙的药里,是不是也加了雄黄,我闻到了呢。” 柳氏微微色变,强笑着问,“洛小公子所言可是真的?” 洛瑕点点头,“我真的闻到了,很熟悉的,要不柳叔叔去看看药渣,到时候就知道小的没错了。” 柳氏摸摸他的发顶,“好孩子,你先回屋陪着妙妙,叔叔去去就来。” 洛瑕冲着他笑笑,“嗯。” 柳氏匆匆去了,洛瑕敛起笑,面露沉思。 历来,世家大族后宅院里的腌臜事情就层出不穷。 他前世嫁到沈家,沈家一府五房夫人,不说其他房的如何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就是沈萦自己的四个庶妹,成了亲后也为着大事小事设计他。 那时,他因自小受的教养少,闷声吃下数不清的暗亏,这些无从辩驳的委屈一点一点磨平他原本骄纵的性子,让他在好几个深夜里,黯然无声地落泪。 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不过是刚成亲的几个月里,沈萦待他的好。 可这份好持续的并不长,沈萦很快便接二连三纳了侍,只是这个时候,他接触了些世家贵夫,也开始学着习字读诗,绘画抚琴,闲下来做做男工,日子也还算充实。 真正的噩梦开始,是一场朝堂变故后,沈家家道中落的第二年,沈萦性情大变,更嗜赌成瘾,很快就败光了家里本就不多的家底。 一开始,她一赌输手里没了钱,就好言好语地哄骗他去洛家要钱,她编造的理由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他都傻傻信了。 一次又一次,他跑回家里拿钱,在母亲惨遭陷害,被抄家夺爵的当口,不仅没有尽过一份力,反而成为贪得无厌的蛀虫,眼睁睁看着父君发间的饰物一日日减少,两个姐姐身上的衣装一日日破旧,母亲更是连面都难见上一次。 然而明明都这样了,他每次去,父君和两个姐姐还是对着他笑容满面,毫不犹豫地拿出本就不多的银钱来塞到他手里,跟他说:“小小有需要,尽管回家来。” 他那时明白,父君和姐姐如此,皆是因着小时候,他们将他独自一人撇下的愧疚感,他们在倾尽全力弥补这份亏欠,他也竟毫无歉意地悉数纳之。 后来的后来,沈萦向他要钱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终于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正常。 原来,所有从他手里给出去的银钱,沈萦都没有如她所说的那样拿去做事,而是在外面和几个狐朋狗友一道花天酒地,吃喝嫖赌。 他生气,严词厉句地跟沈萦吵,沈萦一开始还主动认错,跪在地上卑微地求他原谅,可一知道他不肯再回家要钱了,就怒不可遏地恶语相向,后来更是拳脚相加。 他不是不怕疼,可从那些诗书礼义中,他习得一身傲骨,便说什么也没再向沈萦低过头,而是咬着牙,忍受下她一次比一次凶狠的责打。 那个时候,只剩下拾初陪在他身边,默默地和他一道挨打,再等沈萦打累了,和他一道相互扶持着处理伤口。 原本只是这样,他也就受着,等着哪一天被沈萦打死了,就此不再遭罪。 却没想到沈萦不知受了谁的撺掇,竟有一日失去最基本的理智,要绑了他到外面去接客,他无法容忍,拼了命地反抗沈萦。 就是在那个时候,拾初拿着家中仅剩的一个劣质瓷花瓶悄然出现,对着沈萦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 沈萦头破血流地倒下,他和拾初相偎在一旁,看着屋子中央那具沾满血腥的尸首,双双哭出了声。 “咱们不活了罢。” 轻轻的一声叹息,也不知是两人谁先开的口,接着,桌上的烛台被扔向床幔,点燃的纱帐又被引向衣橱,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很快就将一切淹没。 那,就是他短暂而无知的一生。 “小小?”乔梨衣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待见了他颊边洇染的两行清泪,忙出声唤他。 他有些无措地回过神,抬了衣袖慌忙去拭泪,乔梨衣早一步拿出干净的帕子,动作轻柔地为他抹去了泪痕。 “小小,你怎么了?”乔梨衣轻声询问。 他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忽然想到了远在边疆的母亲和父君。” 乔梨衣拉过他的手,“你母亲是咱们大凉的大英雄,她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小小放心。” 洛瑕点点头,“嗯。” 乔梨衣对他笑笑,“走吧,有好吃的糕点上来了呢。” ———— 齐妙毕竟还病着,他们去探望,却不便久呆,是以从齐府出来时,还不到晌午。 与闵微雨和李思霖道了别,便剩下洛瑕和乔梨衣。 乔梨衣与乔筠衣原本约了午时来接,此时尚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洛瑕便请乔梨衣一道,先上了容府的马车等着。 “小小,听说你暂住在城主府,居然是真的。”这是乔梨衣坐上马车的第一句话。 第32章 她救了他,不顾伤痛 洛瑕看看他,“怎么这么说?还是,你认得这马车?” 乔梨衣点点头,“都是姐姐无事时与我讲的,说整个临安城,只有容氏的马车会在窗棂上雕花,因为这是城主府才享有的规制,以前我在乔府,乔氏的马车也是这样的。” 洛瑕顺着他说的挑了车帘去看,果然见窗棂的四边精雕细琢着一串串铃兰花。 铃兰,是临安城特有的一种花,也是临安长盛无衰竭的美好寓意之花。 洛瑕的手轻轻抚过那窗棂上精心雕刻的铃兰花,曾经的他,竟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 “小小,你在容府还好吗?”乔梨衣小心地开口问,他如今和姐姐寄居于外祖家,知道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 洛瑕放下车帘,对着乔梨衣笑了笑,道:“容家的人,都很好。对了,我今早带了些马蹄糕,一起用些吧?” 乔梨衣点头同意,两人正吃着糕点,外面拾初掀帘进来,道是乔贵女来了,要接乔梨衣回去。 乔梨衣拿帕子擦了嘴,道:“原来小小喜欢马蹄糕,改日,我也做给你吃。” “好。”洛瑕应下。 乔梨衣起身,“我这就先回了,明日书院见。” 本着该有的礼仪,洛瑕随着他到马车下,乔筠衣刚好扶了乔梨衣,便也顺手将洛瑕接了下来。 洛瑕垂眸道谢,又听她笑道:“洛小公子这是私藏了糕点呢。” 洛瑕微讶,乔梨衣也是这才发现,他衣襟上沾了几粒吃马蹄糕时掉下来的碎屑,不由轻笑出声,“小小,低头。” 洛瑕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小脸不由微微一红,拾初从一旁过来,拿着帕子为他擦了,好在没留下痕迹。 乔筠衣站在他身侧,看着他白里透粉的脸颊,一度想要伸手上去捏一捏,意识到这一点,她忙转了视线,轻声一咳,道:“梨衣,咱们该走了。” 乔梨衣点点头,走上前牵了她的手,向洛瑕告别,“小小,再见。” 洛瑕目送了二人离去,才又上马车,吩咐了回府。 ———— 此时东地战事将起,突厥部已派了几拨探子入边镇查探,其中的一拨,由东地边镇渔阳潜入,迫于当地追查,扮作普通商旅南下绕路临安,欲从水路偷渡将消息传回突厥。 这队扮作普通商旅的探子乃突厥死士中的精锐,他们训练有素,极擅遮掩,一路已顺利通过了三座城池,眼下只要再过临安,就走上水路,到时,四海茫茫皆阔野,就没人再能拦住他们。 只是他们不曾想到,临安城的九州三十二郡尽在容氏一手掌握,暗中的眼线遍布临安城每一处角落。 甚至可以说,只要是容城主有心知道,那么这城内哪家人哪一天多吃了哪来的一碗米,都能轻而易举地查出来。 因此,从这支伪商队进入临安的那一刻起,容氏的眼线便已锁定了他们。 身为临安城主,容无逸一早便得了消息,她先前按兵不动,只让人持续监视着那队商旅的一举一动。 直到今日,也是那些探子入临安城的第二日,眼见那些突厥探子丝毫未曾放松警惕,反而为了尽快离开只做一夜休整便要启程,容无逸不再耽搁。 她连夜与容老城主一番计较后,直接唤了还从未经手过这些事情的容境,予她一百金吾卫,要她当即行动,去这些探子下榻的旅店,命令是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对容境而言,这事情出现的突然,明明前一刻,她还因右手臂的伤不能练剑,转而去温习陈先生昨日讲授的诗篇,下一刻,她就被推上了刀光血影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兹事体大,她没有慌忙,先是沉着冷静地出现在一百金吾卫面前,又分毫没有拖沓地将一百金吾卫兵分四路,要她们从四个方向暗中向旅店靠拢,继而一声令下,对旅店中枕戈待旦的突厥探子发动了突袭。 这一次捉拿,宛如瓮中捉鳖,那些突厥探子再如何警惕,睡梦中忽然遇袭,也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这一行人二十有二,其中二十一人死于金吾卫刀下,只余一个武艺甚是不俗的,竟突破金吾卫的包围,携着边镇防御图逃了。 这一番剿杀,自然无需容境动手,她守在外围,掌控着场中的一切,自然也漏不掉那窜逃而去的一个。 吩咐了金吾卫的侍卫长处理好尸体,她带上容襄,循着那逃跑的探子追去。 那探子不仅武艺高强,还颇有几分智谋,虽然受了伤,容易留下痕迹,但依然一路往闹市去,欲趁着人多躲避容境的追杀。 容境紧紧跟着,几次眼看就要追上,却还是叫那探子狡猾逃了。 终于到得一条长街,街上熙熙攘攘,往来车水马龙。 容境熟悉临安城的每一条街道,又在先前见识了那探子的精明,知道一味追逐并不能得手,遂略停了脚步,抬眸看看四周,很快对那探子能走的路线有了大致了解。 她对身后的容襄指一条路,又转身自顾踏上另一条路,果然没过多久,两人再次相遇,中间围了那无路可逃的突厥探子。 那突厥探子自知死路,却转眼一看,霎时计上心头。 一根银针从她手中飞出,不是朝着容境,亦未冲着容襄,反而直直往那街边一辆缓速驶来的马车而去。 一声针刺入骨肉的细小声音过后,拉着那辆马车的骏马仰天长嘶一声,抬起前蹄狠狠狂奔了起来。 看时,竟是那银针不偏不倚,正中马匹的左眼。 容境眸底一沉,容襄显然也意识到了,那辆被惊的马车,正是一早容府派出去,接送洛瑕的那辆。 马失单目,痛不能忍,此时狂躁地横冲直撞,早将原本驾马的车妇甩了下去,众人四下躲避,突厥探子趁乱而走,这一次,竟连血迹也没留下。 “去把白澜夜叫来。”容境眸色愈深,沉声吩咐。 容襄得令而去。 容境没有丝毫犹豫,旋身骑上了那匹狂马,她精通御马一道,此时纵然心急,也耐了性子去安抚那马,哪知那马丝毫不为所动,竟似着了魔一般,兀自狂奔不已,东闯西撞。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小姐姐的打赏~ 第33章 还是心疼她 拖得越久,不仅那被拉着的车厢要受不住,迟早裂开将内里的人狠摔下地,就连容境也要被这马带着,撞个头破血流,更莫说这一路的无辜百姓,不知蒙受多少损失。 容境在这个时候意识到,那银针上,恐怕是猝了什么毒物的。 她不敢再耽搁,又不能不顾车厢中的洛瑕直接杀了这马,那样的话,车厢借着先前的力道横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只能两手紧抓住缰绳,使出狠力,一点一点地降低马的速度。 她掌心勒出了血痕,额间也被一只撞飞了的竹筐砸到,渗出血迹。 她全没理会,到底用尽了力气将马速降下来,然后毫不迟疑地挥剑砍下了马头。 一场人仰马翻的动乱,至此方止。 ———— 车厢里,洛瑕怎么也没想到,原本稳稳行驶的马车忽然就发了狂。 不过毕竟是经历过一世的人,他开始害怕,却没有慌张,在车厢开始动荡的第一时间,就紧紧抓住了厢内的横杆稳住自己的身子。 只是不想在正要开口提醒拾初的当口,拾初小小的身子已经被震起,还直直朝着他撞了过来。 拾初早被吓得闭上了眼睛,他在惊慌中提高了声音,唤道:“小公子,快,快躲开!” 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留给洛瑕反应的时间不多,最快也最安稳的,就是稍微侧一侧身子,将身后坚硬的车厢板空出来,留给被冲力撞过来的拾初。 拾初也早为他做好了决定,是以高声让他躲闪。 可他定定望着拾初撞过来的娇小身子,竟不能动。 前世,是拾初陪他度过人生中最后一段阴暗的时光,甚至可以为了他,往日见到一只死了的虫子都要仔细堆土来掩埋的拾初,毫不犹豫地举起花瓶,杀掉了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 似有几分怔忪,洛瑕愣愣着一动不动,直到拾初猛力撞过来,终于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痛。 他的脊背狠狠硌在后方的车厢板上,其下有一处短小的凸起,先前不曾察觉,此刻因着这一撞显露出来,那一块地方,便生疼得厉害。 洛瑕微微色变,冷汗刹时间顺流而下,他紧紧咬了牙关,才没有痛喊出声。 车厢还在晃动,拾初却从他怀中抬起头,眼底已蕴了泪,“小公子……” 他对着拾初艰难地笑笑,“放心,我没事,你快扶好了。” 只是转眸的不经意间,他透过被风掀起的车帘,看到容境一身白衣,在这一刻飞身上了发狂的马背。 宛如神降。 他忽然就忘了之前所有的恐惧,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毫不迟疑地相信,眼前这个人,她有能力制止这一切。 接下来,仍是一番横冲直撞,洛瑕疼得已连动弹的力气都失去,只是勉力抓着一侧的横杆,随着车厢四下晃动。 拾初将他搂在怀里,不顾自己再如何磕碰,只紧紧护着他。 他想推开拾初,想让拾初先管好自己,却张了张口,痛楚得再发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一点点慢下来。 然后,一张染了血,略显狼狈却不掩风华的脸出现在车帘外,轻声的话语,隐着几分急切,“小小,伤的重不重?” 他瘫在拾初怀里,已缓过了几分神,此时抬了眸子去看,一瞬间,周遭的万物都摒弃,他只见那张俊颜之下,她伤还未愈的右臂,正血流不止。 “容境,”他着急得,忽然就落下了泪。 不在一开始的惊慌害怕时,不在看到她的全心信任时,也不在马车停下来的一片寂静时,而只在这一刻,在察觉她的右臂又一次撕裂伤口时。 原本,自校场比试过后,他已认识到了容境的遥不可及,一心打定主意只与她平淡相处,今早出门,明明看出她有意等他,他仍冷言以对,就是想自己狠下心,不要去触碰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般的存在。 可一看到她的手臂再次淌出了血,他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心疼,他着急,他甚至愿意代替她去承受这份痛。 踉跄着,他推开拾初欲要来扶的手,一下子跪倒在车厢前,也跪到在她的面前,急切又小心地抬起她的右臂,低声道:“容境,你不会痛的吗?” 容境的身子在这一刻微微一僵,可心间却有块地方,忽然变得很软很软,似要滴下水来。 缓缓地,她抬起了左手,动作极柔地落在他发上,“不用担心,我没事。还有,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摇着首,认真道:“您来的正是时候。”正在我最害怕最担心的时候。 “有没有受伤?”她指尖轻动,在他发间抚了抚,不由心下微痒。 他闪着泪光的眸子看向她,“小小没事。” 而他眼角的一滴泪,在这时不经意地落在她掌心,一股灼热的滚烫瞬间直入到她心底。 “我只是……不想再看你受伤了。”他垂着眸,樱唇微启,极轻极轻地说了这句话。 容境听到了,心间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随着他的语落蓦地一动。 容襄在这时带了白澜夜赶过来,她从那一刹那的沉沦里回神,瞬忽间清醒过来,那个狡猾的突厥探子,母亲交下来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收回落在他发间的手,她面容冷凝下来,沉声道:“祉玉,那边地上的血,就是那突厥探子的,她刚逃掉,你看仔细些,能不能将人找出来。容襄,你亲自去将洛小公子送回府。” 容襄默了默,她从未违背过容境的命令,这却是第一次,她用沉默表示自己的不愿遵从。 容境转眼看看她,“容襄?” 容襄微微扬首,道:“婢子要随大小姐继续追杀突厥探子。” 一直安静的白澜夜在此时出声一笑,“好啦,我已经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跑了,这样,你们两个武功好,你们去追杀那探子,我这花拳绣腿,为了自己的安危,还是去送洛小公子归府的好,怎么样?” 容境看看洛瑕,洛瑕也正微抬了眸,轻轻地放开她的右臂,对她道:“境姐姐,我与白家姐姐一路就够了。” 第34章 像极了她的小夫郎 容境神色不动,眸底却微暖,“好,回去了就赶紧唤医师来看。” 他知道她身上有肩负而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无能相助,却愿见她胜券在握,不言退缩的模样。 是以,他点点头,认真地道:“您,一路小心。” ———— 回城主府的路上,白澜夜重新雇了马车,让洛瑕二人上去坐了,自己找来一匹马骑着跟在旁边。 车厢里,洛瑕借着不时被风掀起的车帘,悄悄打量着白澜夜。 虽然不论前世今生,他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白家大小姐,可关于她的传闻,他曾听过不少。 而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知道多年后,这位白大小姐会成为临安城中人人闻之色变的恶人。 据传说, 她嗜杀成性,将良知视若无物大开杀戒,心头一怒便转身去屠了临安陈家满门; 她心肠歹毒,对着自家姐妹也毫不手软,将刚出生的幼妹亲手掐死在襁褓之中; 她手段残忍,曾亲手将一活人刮刀千刃,眼睁睁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血尽而亡; ……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洛瑕细细去看,此时正骑着马随在自己一侧的白澜夜,分明青衫落拓,怎么看,都是温润如玉的世家贵女,更重要的是,当他偷觑向她的眉目,只见那一双眉眼干净温和,不见一丝戾气。 这样的一个人,又显见是容境往来极为密切的好友,怎么会在短短几年之间,变成那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洛瑕一时出神,白澜夜却在此时一个侧首,正看见他带着几分怔然偷觑自己的模样,不由唇角一勾,“怎么样,洛小公子是不是也觉得本小姐比容大小姐俊俏?” 洛瑕微呷呷嘴,收回视线重新坐正,道了声:“各有千秋。” 白澜夜朗声一笑,回了句:“愿闻其详。” 洛瑕凝凝眉,想了想道:“与白大小姐言,如沐春风,与境姐姐言,如临师长。” 这话听起来好听,可与论及容境的话语一对比,却分明在说她白澜夜不务正事了,她不由又笑出声,“如此说来,洛小公子更喜与谁言?” 洛瑕不假思索,直接道:“境姐姐。” 若非骑在马上,白澜夜几乎要拍手鼓起掌来。 想这些年,她与容境所过之处,那些小公子们哪个不是往她身上打量的多,又有谁敢去招惹容境那样不苟言笑的人,往那儿一站,看似散漫随意,可眸底不掩的疏离,总冷得那些小公子们不敢上前。 是以她白澜夜早早尝过了男子的滋味,容境却连公子们的小手还没拉过一下。 她偶尔也拿这种事情打趣容境,容境却浑无所动,她提了几次不落好,渐渐的也就觉出无趣,不再与容境多言这档子事了。 没想到而今,竟有一个小公子放着风度翩翩的她不要,反说喜欢容境那样不解风情的? 白澜夜看看一侧紧闭的车帘,她就说嘛,怎么一见到这洛小公子和容境站到一起,她就想到了童养夫这样的字眼? 这洛小公子,如今分明就是一副见不得自家妻主被人贬低的小模样。 有意思。 白澜夜想着,又不由摇首一叹,只是可惜年纪太小,容境养起来,起码还得再等个五六年才能吃。 很快到了城主府,方氏听说洛瑕路上遇到惊马受了伤,已遣了身边的大侍子玉露在门前候着,只等洛瑕到了,带去颐秀居请医师来看。 玉露自然也认得白家大小姐白澜夜,她小时常来城主府玩,是容境最要好的玩伴,此时见是白澜夜将洛瑕送回来,笑着迎上前,道:“白贵女真是好些时候未见,长大了。” 白澜夜颔首笑笑,“玉露叔多年不见,容貌依旧不减当年。” 玉露回笑,扶了洛瑕下得马车,方又道:“白贵女若无事,不如来府上小坐,今日沐休,夫人和老城主都在。” 白澜夜摆摆手,“玉露叔代小侄向二位问好,小侄有事在身,今日就不耽搁了。” 玉露点点头,“好,你们都长大了,忙好自己的。” 白澜夜遂打马离开,她还要再去看看容境那边,但凡有能帮得上的,她都不会推辞。 领着洛瑕到了颐秀居,方氏没有拘礼,亲自为洛瑕看了后背的情况,知是无甚大碍,只青肿了几块,便没再劳烦医师来,而是唤玉露取来上好的凝脂化瘀膏,细细为他涂抹在背上。 几处都涂抹过了,洛瑕整理好衣裳,认真道谢,“劳烦方姨夫。” 方氏摸摸他的头,“好孩子,听说是境儿救了你?” 洛瑕点点头,“嗯。” 方氏不由问道:“境儿人呢,怎么没一道回来?” 洛瑕抿抿唇,方氏都不知道容境在忙什么,他当然更不可能知晓,遂只将自己看到的如实说了,道:“境姐姐救下我,就又继续去追拿贼人了。” “贼人?我临安城官民一心,百姓居家和乐,竟也会有贼人?”方氏微讶。 洛瑕说不得什么,只是见了方氏手中还未用完的凝脂化瘀膏,道:“不知方姨夫可否将这剩下的凉膏赐给小小?” 方氏看看他,笑道:“本就要给你的,玉露,再去取两瓶,一并给洛小公子送去一沁园。” 玉露应声而去,方氏又嘱咐道:“这凝脂化瘀膏一日三次,涂上半月,保准咱们小小的后背又光洁如新,不留一点痕迹。” 洛瑕微微笑笑,他开口要那凝脂化瘀膏,是想给拾初也用一些的,只是当着方氏,实在无需多言。 从方氏的颐秀居出来,眼见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洛瑕劝了拾初回一沁园上药,自己去了自得堂。 自得堂内,容老城主和容无逸正谈论着什么,知是洛瑕来了,也并未避讳。 洛瑕有几分不好意思,却也不能刚来便言退,遂低眉顺目坐到一边,安安静静听她们言说。 容老城主似乎情绪不错,不高的声音中却能听出淡淡愉悦,“不愧是我容延年的孙女。” 容无逸道:“母亲说的是,境儿今日沉着果断,善用智谋,随行的金吾卫侍卫长在回报时也赞不绝口。” 第35章 童养小夫郎 容老城主点点头,“本还担心她年纪轻经事少,会有疏忽,不想倒做的干脆利落。” 容无逸轻笑:“先前暗中布置的人手,倒都用不上了。” 容老城主满意地颔首,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逃掉的那个,现下怎么样了?” 容无逸道:“那探子趁乱溜走时,我派去的人一直暗中跟着,本想寻个合适的时机提点一番境儿,不想她找了白家丫头过来,自己将那探子的踪迹找出来了。” 容老城主放下心,“那就好。” “祖母和姨母的意思是,境姐姐即便不顶着伤去追那贼人,那贼人也是会被绳之以法的,对吗?” 一个清脆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忽的响起,容老城主不由看了看洛瑕,而后冲着他微微一笑。 道:“境儿她还小,然今日这群贼人事关重大,是以祖母和你姨母定了万全之策后,才敢让你境姐姐去做。” 洛瑕羽睫微微一颤,低声道:“可是祖母,境姐姐受伤了,是之前比试就被伤到的右臂,今日又裂开了。” 容老城主微微蹙眉,方才只顾着为容境事成而高兴,确实将这一点疏忽了。 不过她不会后悔放开手让容境去历练,因为这毕竟是容境日后成大事,必要经历的过程。 她想了想,对着容无逸道:“等境儿回来,叫她接下来几天好好在家养伤,临了端午的休,书院就先不去了。” “母亲所言极是。”容无逸应下来。 ———— 循着白澜夜指点的方向,容境和容襄果然找到了那突厥探子的藏身处,她伤势不轻,勉力躲到这里已是极限,此刻被找到,几无还手之力。 容境对容襄点点头,容襄遂提剑上前,将人直接了结了。 又蹲身在她衣裳里摸索一番,找到了那张精心绘制的边镇防御图。 白澜夜赶来时,容境两人已处理了尸体,准备回府。 见已然没了用武之处,白澜夜无趣地挥挥手,“既然没事,我就先走啦。” 容境点点头,“不送。” 白澜夜轻轻一哼,容境这人,真是半分风情也不解,不过想是如此,她临走前看看容境淌着血的手臂,还是道:“你那伤看似小,却拖不得,聿修,莫再强行动武了。” 容境凝凝眉,“我心里有数。” 白澜夜待走,却又想起一事,“对了,五日后的龙舟赛,你别再参加了,这伤真是动不得。” 容境微微一默,白澜夜就生出几分急,“你又不是铁打的,伤了病了还不能休息了?何况整个临安都是你容氏的,哪家赢了还有分别不成?” 容境不语,白澜夜续道:“聿修,你不是一个人,伤时痛时,是有人心疼的。” 容境在这时微转了眸子去看她,却见这厮忽的邪邪一笑,“你家那位小公子,看到你这样可就是头一个心疼得紧呐。” 容境遂缓缓收了目光,她就知道,白大小姐嘴里不会吐出象牙来。 “好啦,我认真说。”白澜夜低咳两声,正了面色。 容境遂又转眸看去。 白澜夜道:“聿修,你真的不考虑下,养个洛小公子那样粉雕玉琢的小夫郎?” 容境嗤笑一声,“这就是你认真的态度?”她说话间手腕微转,那柄杀人不沾血的玄月剑便要出鞘。 白澜夜退后两步,摸摸鼻头,道:“说话归说话,容大小姐这是干什么?” 容境睨她一眼,利利落落又收回剑,“打不过就少说话,多办事。” 白澜夜嬉笑一声,“容大小姐放心,不止我,整个白家都在尽心为容氏效力。” 容境亦笑:“我容氏可亏欠你了?最好的镖给你们运,最难剿的山贼帮你们除,就连最赚钱的官盐都只许你家经营,还不够?” 白澜夜拱拱手,“够够够,上苍何其不公,我打不过你就罢了,说也说不过你,哎……我先走啦,聿修,可千万记得考虑我说的童养夫啊。” 白澜夜抬脚离开,临去不忘拍拍一直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的容襄,摇首叹道:“哎,你家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儿女情长,你往后可要多学学我,别被她给带偏了,以后连个夫郎都讨不到。” 容襄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 容境回到城主府,已是日暮时分。 一到门前,果然碰上容无逸身边的贴身侍婢春归来传消息,说是夫人已代她向书院告了假,接下来的三日不必再去进学。 容境询问,“不知母亲此举为何?” 春归笑笑,回道:“夫人和老城主知道大小姐伤势复发,遂嘱咐大小姐在接下来的几天安心养伤。” 容境微颔首,容襄遂上前两步,将追回来的边镇防御图交到春归手上。 春归接了,容境没再多留,与容襄一道回了未央院。 一进得未央院里间,容襄翻出干净的纱布,问道:“可还要去燕先生处撒些药草?” 容境摇摇首,“就用寻常的罢。” 容襄从命,先是仔细看了她额际的伤,好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口子,血迹擦净,便没什么大碍。 待要再去看右手臂的伤时,外间侍候的婢子忽然出声来报,说是:“大小姐,洛小公子过来了。” 容境抬抬眸,示意容襄将处理伤口的东西先收拾下去。 容襄转身离开,容境方开口道:“进来罢。” 门外一阵清越的环佩鸣响,伴着轻缓的脚步声,徐徐走进一个一身白衣的小公子,正是洛瑕。 容境抬眸,第一次将他细细打量。 才发现,他眉梢眼角都精致,宛如精雕的佳作,一双明眸清澈透亮,和她记忆中那个扯着她衣袖,无论如何不肯放的小娃娃完美重叠,只是随着年岁稍长平添了从容。 稍往下,是直挺的鼻梁,继而一张淡粉的樱唇,唇线细致堪描,唇瓣润泽有光。 竟是美极。 他停在距她两步之遥的地方,轻轻唤了声,“境姐姐。” 容境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淡声道:“晌午惊马的伤,可处理过了?” 洛瑕微微点头,鼓起勇气,小心地抬了眸子看她,“午时已上过了药。我此来,是想看看您。” 第36章 身子是给妻主看的 他垂首低眉时已是美如画,他抬了眸子望过来,又是另一种惊艳。 容境心间动了动,面上神色却不改,“看什么?” “看您的伤,处理好了没有。”他话语仍有几分小心翼翼,眸底却显见几许执着。 午后的一整晌,他都在一沁园等她回来,然后又一听说她回来了,就尽可能地赶在第一时间过来看她。她是为了救他而旧伤复发,他想为她做些什么,心甘情愿。 她指尖轻动,看着他道:“小小,过来。” 他一点点靠近,她抬起左手,轻柔地为他顺了因着急而被风吹乱的发丝,问道:“小小会包扎?” 他认真地点点头,“若您还未来得及,就让我为您处理伤口,好吗?”他说着扬扬手,露出手中提着的小木箱。 她眸底微波轻起,“好。” 得了她的应允,他抿起唇角悄声一笑,继而低了眸,小心地掀开她的衣袖仔细去看。 清理伤口,涂抹药膏,包扎纱布,一步一步,他动作轻柔,那种生怕弄疼了她的认真模样,看得人心尖微痒。 她凝着他的一举一动,小夫郎这几个字眼缓缓浮上了心头。 她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白澜夜以为她不谙人事,其实她是觉得那些矫揉做作的公子们入不得眼。 她先前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可后来,她见到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忽然就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他这样的。 只是,他还太小,不能急,而她最不缺的,就是对他的耐心。 如上次在校场上一样将缠裹的纱布打上一个精致的小结,洛瑕抿抿唇角收回手,“境姐姐,好了。” 容境敛了心绪,淡声问:“你身上的伤,是何时上的药?” 洛瑕不疑有他,如实道:“午时回来,是方姨夫亲自上的。” 容境微微颔首,唤了外面候着的拾初,吩咐道:“将药膏拿来未央院。” 洛瑕不解,“境姐姐,您要药膏,是有什么用吗?” 容境面色不改,“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 洛瑕凝凝眉,眸底疑惑不减。 直到拾初一路小跑着将凝脂化瘀膏送过来,容境接了那药膏在手间,微微转动着把玩一番,随即淡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洛瑕闻言颊边微红,想到自己仍布满青紫的后背,低声道:“我的伤,已没事了。” 容境转眸看看他,开口却是对着拾初:“出去,关上门。” 拾初不敢有违,转身出去带上了门,身后,洛瑕微讶着抬眸,看向了容境。 不及他多想,容境已抬手抚了他的发,轻声道:“午时上的药,该重新上了。” 她言罢起身走到内里的一处软榻旁,再开口,话语淡淡,却隐有几许温柔蕴在其中,她说:“小小,过来。” 彷如蛊惑。 他顺从地到了她身边。 “伤在后背?”她话语轻柔,流露着几分淡淡的不经意。 他有些失神地点点头,又意识到什么,慌忙带着几分急切摇摇头,“我……” 她轻声笑笑,道:“乖,趴好。”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面对着她,竟一分心防也不设,就那么乖乖地趴到了软榻上。 也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他没来由地信她,不论她做什么。 她伸手极为利落地除了他背后的衣裳,待见到那上面遍布的青紫,眸子不由眯了眯,那天煞的突厥探子,她后悔让容襄上去一剑毙命了。 露在外面的后背上感受到几分凉意,洛瑕羽睫轻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男孩子的身子,明明是,是要留给未来妻主看的。 他脸上又是一红,就想要翻身起来,却被容境一手按住,耳畔传来她淡淡的声音,“上药,别动。” 她眸间无半分绮色,修长白皙的指沾了晶莹剔透的玉色药膏,轻柔地落在他背上,“疼吗?” 她轻声问,他紧闭着眸子,颊边的桃红色泽一路延伸,直到了小巧的耳垂处,“不……” 实际上,她的指尖微凉,沾着药膏抚到他背上时,有一股说不出的舒适感。 “下次还逞不逞强了?”她话语间带了厉色。 他悄悄抿起唇角,明白过来是马车上发生的事情都已被她知晓了,低声道:“您还不是一样的?” 指的,是她明知有伤依然强行动武的行径。 她眼角微挑,一时停了话语,转而专心将他背上的每一块青紫都涂抹上药膏,方收回手,“好了。” 趴在软榻上的小身子却没动。 她无声笑笑,起身出了里间,才又对他道:“整理好衣裳,去陪祖母用膳。” 他面颊又是一红,她居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不敢耽搁地理好衣装,他走出里间再看到她,便有几分不自在。 她却似毫不在意,上前牵起他的手,边走边道:“你后背的伤还需将养,一会儿我去同祖母说,给你也告了假在家休息。” 他想到一直未查出什么线索的谋害嫡嗣之事,思忖着和她一道在府上了,总能帮她提防着一些,遂点点头,“好。” ———— 不去书院的三天,容境照旧卯时过半起身,右手不能持剑,她便改换左手,因此练剑一道,从未落下。 她的作息也基本固定下来,早膳午膳晚膳,陪着老城主在自得堂用,午后再加一道茶点,由膳房的人准备了,直接送到未央院。 洛瑕知道容境这道午后茶点的存在时,着实惊了一下,这分明就是那个既避开了一道用膳,又符合容境一贯习惯的……投毒机会。 因此,连着两日,他都让虚竹在暗中盯着膳房四周。 先前无所获,然到了第三日,虚竹急匆匆地跑回一沁园,“小公子,有位先前没见过的侍子往膳房去了,那地方没遮蔽,我怕被发现,就先回来告诉您。” 洛瑕一下子站起身,放下手中正临字的笔,一刻不耽搁地往膳房赶,口中道:“让拾初跟着,你在这里等消息,一刻钟后我若没回来,就去告诉境姐姐。” 虚竹应是。 洛瑕想的很清楚,他和拾初个头小,躲藏起来更容易,这样一旦发现不对,正好快去通知容境。 第37章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只是,他到底将事情想的简单了。 当他和拾初再回到膳房附近,一起躲在了一簇矮木后时,正瞧见那脸生的侍子从怀中掏出一张什么,然后背对着他们在脸上摆弄一番,再转过头来,竟就成了先前那负责往未央院送饭食的侍子模样! 洛瑕心下一惊,这是……易容术。可那个惯常送膳食的侍子,此刻又到了哪里? 他不敢做声,继续凝神屏息紧紧盯着那人,只见那人又拿出怀中的铜镜对着自己的脸四下看上一番,方才重新提起地上的食盒,学着先前那侍子的走路姿势,一步步往未央院去。 而这行止间,竟与先前那侍子分毫不差。 洛瑕从心底涌上一股寒意,这李氏久久按耐不动,竟是做了这般的万全之策。 他忽然很想见到容境,想趁着那人未到未央院,先一步去让容境知晓他的真面目。 所以,他动了,很微小地挪了一下步子,却不料只这一下,那人竟猛然回首,阴狠的目光直直看向了他。 他一时被慑住,一旁,拾初在这时从他身后跑出来,猛地将他向后一推,道:“小公子,您快跑,我去拖住他。” 事出从急,在明知那人耳力极佳,显然是会武的情况下,洛瑕不敢再耽搁,当下不再管拾初,转了身就往未央院跑。 可尚未跑出两步,人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扣住,紧接着,一道阴冷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还想跑?” 洛瑕震惊地回头,看时,拾初已被那人甩到了一边,此刻正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 完了。 他这般想着,心间却还惦记着那边虚竹的报信,或许,再坚持一下,她就会来了。 有了这样的信念,他抬眸望向那一脸狠厉的人,急道:“我是洛瑕,是这城主府的贵客,我若出事,城主府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阴阴一笑,“放心,你不会出事。” 话落间,那人出手如电,瞬间就死死扣住了洛瑕的咽喉,“吃下去!” 只见那人的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筷箸,上面正夹着一块水晶糕。 这是……容境每日晌午过后要食用的茶点! 李侍夫果然,是要用投毒的方式对付容境。 洛瑕艰难地想要别开头去,可那人力道极大,扼住他咽喉的手毫不放松,硬要将那块水晶糕放进他嘴里。 他紧紧地抿上了唇,眸中流露出坚韧的固执与倔强。 那人一副狠色,在此刻两指用力,更凶狠地掐紧了他的喉咙。 他抵挡不住,不得不被迫张了口。 眼见那水晶糕就要入口,一声明明怒极却反而愈发冷静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放开他。” 是容境。 那人微微一顿,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大,他习武之人,自然也能察觉到,自己远不是来人的对手。 “别过来,不然杀了他。”一番权衡,那人话语阴冷地开口。 容境冷冷勾唇,“你还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语落,一枚铜钱从她手中飞出,还来不及反应,便见那原先还一脸狠厉的人痛呼一声,捂着手腕向后退去。 容境足尖轻点,旋身将霎时脱了力就要倒在地上的小身子接到怀中,对着身后的容襄点了一下头。 容襄立时上前,准确无误地扼住了那人的脖颈,阻止了他想要咬舌自尽的举动,道:“抱歉,你还不能死。” ———— 出了这样的事,城主府阖府一片静谧。 如此规矩森严,还尽是家生子的城主府,竟一直潜伏了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易容高手,显然是在打临安容氏的脸。 那份原本该送到未央院的食盒很快被拿到周医师面前检验,她细细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站在容无逸面前,她平静地说出结果,这药毒性极强,稍沾一点便能致命,民间出不来如此狠毒的东西,因此只可能出自宫中。 当时,容无逸心中就有了数。 待春归将那擅长易容的侍子审问出来,她证实了先前的想法,一脸平静地继续吩咐:“继续审,查清楚他到底如何入得这城主府。” 春归应声而去,夏至从外面疾步而来,将手中从李侍夫那里搜到的一封信,递到了容无逸手上。 容无逸沉默着看完那封信,面色越来越沉。 “他人呢?”她开口,语气仍是平静。 夏至回道:“还在琉秀居,说是确然不知道那药致命,不然,是断断不敢听信于宫中的。” 容无逸点点头,“你先下去吧,看好琉秀居,不准一人进出。” 夏至离去。容无逸负手静默着,没多久,得了容老城主的传唤,她才整整衣摆,往自得堂去。 容老城主一贯神色和蔼,此时面上难得的冷硬,问道:“查清楚了?” 容无逸躬躬身,“回母亲,已知晓了。” 容老城主看看她,“说。” 容无逸道:“是侍夫李氏受李倢伃挑唆,用了宫中送过来的毒药。” “李倢伃?李氏那进了宫的弟弟?” 容无逸点头称是,又道:“是想除了咱们境姐儿,让越姐儿成为长女,接管城主府,好为他自己的女儿铺路。” “打得倒是好算盘。”容老城主冷哼出声,看向容无逸,“我儿打算怎么处置?” 容无逸面色不改,道:“将李氏发落到别院,再不允许见越姐儿一面。至于李倢伃,他能这般嚣张,不过是仗着生了皇女。” 容老城主颔首,“一个下贱坯子,不过生了一个区区皇女,就敢把主意打到我容延年的嫡长孙女身上了?好在我的境儿和小小都没事,不然……” 容老城主说着冷哼一声,“可查仔细了?宫中是不是只有那下贱胚子一个人在筹谋。” 容无逸垂首,“事情确实查清楚了。” 容老城主点点头,“那是最好,若是还有旁的人,那无论是谁,我容延年都不会善罢甘休就此放过。” 容老城主这话放下,容无逸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临安容氏,从来都不惧于皇室。她们的先祖能在百年前成就皇室,她们如今就能覆灭这皇室。 ———— 书评区踩楼赢书币活动,欢迎大家来玩吖~ 第38章 她身上的冷茶香 不过,临安容氏根在临安,从来都无意于皇权。只要上面的勤心理政,不整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这天下就能四海太平。 至于此次犯事的李倢伃,要直接除了他吗?不,那太便宜他了。 不如,就让他尚未满六岁的五皇女不久于人世,自幼夭折好了。 同时,让他也尝尝被投毒的滋味,再也生不出来孩子好了。 让一个人痛苦的法子,从来都有很多很多种。 ———— 容府,颐秀居。 侍夫李氏见不到容无逸,便一路膝行到颐秀居来求方氏,容无逸默许了,夏至便没有阻拦。 “正君,奴真的不是有心害大小姐,如果奴知道那药丸是致命的,断不会如此鬼迷心窍啊,正君。”李氏跪在方氏脚下,痛哭不已。 方氏冷冷看着他,“是,你是不想害我的境姐儿,你只是想毁了她,是吗?” 李氏哭着摇首,“正君,奴知错了,您原谅奴这一次,别把奴打发去别苑,不要啊。” 容氏在临安的地产数不胜数,可要说打发犯了错的夫侍到别苑,那就只有一个地方——距离临安城中八百里的长陵别苑。 那是个方圆十里杳无人烟的地方,莫说僻静,那里还紧邻着一块墓地,一到夜间便听闻鬼哭狼嚎,端的是阴森可怖。 方氏看着形容狼狈的李氏,神色不改,眼底亦不见分毫怜悯,“你自放心去了,我会像待境儿一样待越姐儿的。” 李氏哭得更凶,也就在这时,容无逸从自得堂回来,进了颐秀居。 李氏彷如见了救星,跪爬到容无逸身边,紧紧抱住了她的手臂,“家主,您知道奴的,奴一时被人撺掇心生歹意,现下已知错了啊……” 他是侍,饶是容无逸往日里再如何宠爱于他,不论私下里还是台面上,都断断没有管容无逸叫一声妻主的资格。 容无逸一脸平静地甩开胳膊,道:“我往日对你疼宠有加,容忍你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是因为你确实得我喜欢,可这是城主府,容不下一个识不清自己身份的人,明白吗?” 李氏的哭声顿了顿,悲戚道:“家主,奴明白了,奴是您的侍,这一生都只能是您的侍,奴以后再不敢以下犯上了,您原谅奴这一次,家主……” 容无逸缓缓摇摇首,“即便留下你,我待你也不会如以前,你明白吗?何况,留下你,是想把越姐儿也一道毁了吗?” 李氏颓然地坐到地上,诚然,有他这样一个意图谋害嫡嗣的生父在身边,容清越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容无逸走到一旁的座椅前坐下,再次开口:“我此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李氏抬首,“请家主问。” 容无逸看看他,语气极为平静,内里却带了几分怒气,“那个易容的死士,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进来,是你的安排,还是你背后李家的安排?” 这些问题,她不来问李氏,也一样能得到答案,可她来问了,就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另一边,听了容无逸此话,方氏的面色微微一变。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容无逸心底有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份真心受到了容氏族长的强力阻挠,并二话不说,雷厉风行地给容无逸娶了夫纳了侍。 而那个被容无逸放在心底的人,也如人间消失了一般再未出现过。 从此,容无逸就没有了心,更莫谈情。 到容境出生,容无逸发自真心地喜爱这个嫡女,方氏也就不再多想了,只端方大度地做好一府正君该做的,而除了没有爱,容无逸也几乎给了他一切应有的尊荣。 所以,后来的后来,容无逸无论宠谁待谁好,他都笑着去接受,不争也不妒,就是因为他知道,容无逸可以待谁好,却绝不会再真心爱上谁。 可今日,容无逸这特意跑来的一问,却分明意味着,她对李氏,是有几分真心的,这份真心甚至到了,若非顾及越姐儿的将来,她可以让李氏继续留下来的地步! 如此,方氏如何能不在意? 他看看跪在地上的李氏,微狠了心,上前两步到容无逸身边,柔声道:“妻主忙了一下午,也该歇歇了,这审问李氏的事儿,何须您亲自过问呢?” 容无逸掀掀眼帘,有几分深意地看一眼方氏,她眼底清明,仿佛已经洞察了他此时开口的目的。 方氏的心头,不由微微一颤,是,他不能让李氏留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 可就在方氏以为容无逸要当场下他脸面的时候,她忽而噙了笑,缓缓道:“阿音说的不错,为妻来时见庭芳阁花开正好,不如一道去赏群芳?” 方氏牵牵唇角,“好。”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容无逸眼底无尽的冰冷。 ———— 容府,一沁园。 洛瑕从昏迷中醒过来,是因为嗓子干疼得厉害。 “拾初,咳咳……水。”他艰难地开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一个脚步声轻轻响起,没多久,一杯水被放到他床畔的案几上,一双手将他轻柔地扶坐了起来。 他不由侧眸,入目的身侧人雅容如玉,漆黑凤目中流露他看不懂的情绪,随着她的靠近,他鼻尖一股清泠泠的冷茶香隐隐浮动,极好闻。 是容境。 “境姐姐?您怎么?”他说着又剧烈地咳起来,容境忙拿起水,递到他唇边。 她一直守在这里,在他睁开眼的瞬间,她就看到了,“先喝水。” 他顺从地就着她手中的玉盏进水,因实在干咳,几小口接连咽下去,并未细品。 只是没想到,这一喝下去,嗓子间的疼痛竟好了大半,是什么茶? “以怀柔清泉水,烹沂山云雾金银花,于嗓子有奇效。”她淡声开口,解了他的惑。 他点点头,不由想到,这沂山云雾金银花乃花茶中极品,因终年长于沂山之巅云雾之间而得名,人工不可播种,采摘又十分危险,一年只得十斤,一两便值千金。 他前世曾听过一言,单说容氏富贵,讲的便是:一年十斤云雾花,临安容氏得其九,不足十一帝王家。 第39章 大小姐对您真好 也就是说,这十斤沂山云雾金银花,九斤到了容氏手中,即便皇室也只能与天下人共分那剩下的十之余一。 想到自己方才直碌碌地就将这茶如寻常茶水一般入了口,洛瑕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他遂小心地开口询问:“境姐姐,还有这水吗?” 容境颔首,扶着他身子半倚在床畔,起身又端来一杯。 这一次,清茶入口,洛瑕仔细品了,方觉入口生香,气如幽兰,饱满纯正,不愧是极品。不由地,他微微眯起了眸子,心生愉悦。 容境看他这副满足的小模样,不由生出几分笑意,微勾了唇角。 “境姐姐,现下是什么时辰了?”他忽然想到。 “将近亥时,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容境说着已起了身。 洛瑕微微一怔,他竟一下子睡了近三个时辰?那……他悄悄抬眸看向容境,低声问道:“您,一直都在吗?” 容境轻摇首,“我去陪祖母用了晚膳。你休息罢,明日就是龙舟赛了,还要起早去看赛龙舟。” 洛瑕眸间一动,“好,境姐姐,愿您好梦。” 容境离开后没多久,拾初就从外面进来,手中端了碗还温着的银耳莲子羹,“小公子用些吧?是大小姐嘱咐奴给您备着的。” 洛瑕羽睫轻颤,“好。” 拾初遂端了羹碗到他身旁,口中道:“小公子,大小姐对您很好。” 洛瑕微微抿唇,“嗯?”非是觉得那话不对,而是想听听拾初为何如此说。 拾初稍稍抬起头,面上有几分欣羡,“大小姐从您昏过去就一直守着,除了去老城主那里陪用晚膳,其他时候几乎寸步不离。” “还有您脖子上的淤痕,背上的伤处,药膏都是大小姐亲自上的呢,奴在城主府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大小姐也会服侍别人的。” “这碗银耳莲子羹就更不必说,奴只知道大小姐是成大事的人,却没想到她还能在意这些小细节。” 洛瑕静静听着,明眸间似有星芒,神情间若有所思。 ———— 五月初四,依着惯例,是临安城的龙舟赛。 这场赛事普城同庆,上至官府,下至平民,只要有意愿参赛的,都可以递上名状。 这不,短短两个时辰,负责查收龙舟赛名状的管事案前已摞了厚厚的一堆纸。 这里面前来参赛的,大型如临安城辖的九州官舟,像临安州的临安龙舟,新安州的新安龙舟,南安州的南安龙舟…… 中型如大家商户的商舟,像白氏镖局的白氏龙舟,陈氏酒坊的陈氏龙舟,徐记糖铺的徐氏龙舟…… 小型如小门小户的民舟,像王家的丰收龙舟,李家的多粮龙舟,刘家的有余龙舟……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容清越和容清琬最兴奋的日子。 只是她们年纪小,尚不能前去参赛,是以激动的缘由,一在于不用再面对着书院的书本头疼,这二嘛,在于龙舟赛有下注的赌局,运气好赌赢了,是能赚上许多小零花的。 是以,二人一早便急急起了,又到容老城主那里慌慌忙忙用完膳。 紧接着,两姐妹觑觑坐在一旁专注翻着书卷的容境,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没一个敢上前打扰,她们都清楚容境的脾气,知她最不喜被人搅了看书的心情。 可今日是龙舟赛,一年中难得的自在时光,怎么能一直呆在府上? 两人的小脑瓜转啊转,不知怎的,容清琬忽然指指一个方向,拉着容清越去看。 这一看,两人眼神对上了,这不是,还有洛小公子在吗? 很快,两姐妹双双围到洛瑕身边,悄声道:“小小你看,咱们三个里你最小,你去跟长姐说,让长姐早些带咱们出去,咱们就可以在外面多玩一会儿了!” “是啊是啊,今日有赛龙舟,外面可热闹了,早点出去才能抢到好位置!” …… 一番撺掇后,两姐妹齐齐盯着他,俱是一脸的期待和兴奋。 洛瑕抿抿唇角,他虽然表面看起来是小孩子,可内里却不是,因此这两姐妹哄孩子的话听在耳中,他心间只觉几分好笑。 不过看到容清越,他蓦地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只是见容清越面上无一丝不妥,料想那事情是暂时被压下去了,还未让这两位姐儿知晓。 而他今日特意着了一袭高领的霜色对襟直缀,很好地遮掩了颈间的伤,倒也没叫人瞧出什么。 眼下见着身边这两个小姑娘一脸的迫不及待,他到底不知该如何拒绝,只能一步步走到容境身边,轻抬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境姐姐。” 今日本也无事,容境用了膳便随意地坐在一旁翻书,早察觉了几人的窃窃私语,只是听到两个妹妹有意要让他来请她,便继续坐着,静静地等。 这会儿,终于让她等到了。 她带着几分慵懒,闲闲地抬眸,轻轻一“嗯?” 他羽睫轻颤,扯着她衣袖手固执地没有放开,低声问:“嗯,境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看赛龙舟?” 她抬手翻一下书页,随意道:“晌午过后才开始,不急。” 他抿抿唇,“那,我们可以早些去吗?” 容境看他一眼,淡道:“书还没看完。” 他默了一下,收回手,低了眸子,“那,我不打扰您了。” 这就放弃了? 在他转身要走的瞬间,容境轻抬手,拦住了他,“想早些去?” 他微讶着回眸,一时陷入她眼底宁谧如水的深沉里,不自知地轻点了一下头,“嗯。” 她放下书,话语依旧平淡,“你想去的话,可以。” 洛瑕微微一怔,心间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碰撞了一下。 下一刻,他眸间漾开几分喜悦,对着她浅浅一笑,拉起她的衣袖轻轻一晃,“谢谢您。” 她看看他,眸底似有暖色,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淡淡道了句:“走罢。” 她身后,容清越两姐妹高兴地小跑着跟上来,“谢谢长姐,也谢谢小小。” “哈哈,还是小小厉害呢,咱们终于能早些出门啦。”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桑桑来了,野冈,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40章 只笑给我看,好吗? 今日的太明湖畔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摆小摊的,卖小点的,坐庄开局的,还有挂着牌子算命的。 容清越和容清琬已许久不曾放开玩过,是以方一到了大街上,就迫不及待要撒欢而去。 容境与二人约定了未时之前到太明湖的西南角,方允二人自顾玩去。 容襄本欲继续跟在容境身边,却也被容境放了休,还让她顺便带走了拾初。 这一时,一齐出府的八人只剩下容境和洛瑕。 而重生回来,这也是洛瑕第一次出府,重新以一种毫无负担的心态,来感受临安城的繁华景致,实在久违。 他心间喜悦,一双眸子就愈发明亮,清可见底般透澈。 容境走在他身侧,不由也翘了翘唇角,开口道:“有什么喜欢的,可以说。” 洛瑕四下看看,他确非孩童,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到底入不了眼了,遂低眉摇摇首,“我看看就好。” 容境不再多言。 两人一道走在街市上,小公子一身霜色卷云纹长直缀,举步优雅从容,一头如缎的乌发不饰金银,只以一根上好的羊脂玉簪低低挽起,近看,又见眉眼精致,鼻梁高挺,樱唇皓齿,惊艳非常。 大小姐一袭白衣如意结窄散裙,身姿颀长修挺,墨色的长发单用一根苏绣的宝蓝缎带束起,再近些,便见修眉凤目,一身气度,神色间流露一副漫不经心的淡淡疏离,让人一瞥惊鸿,却不敢靠近亵渎。 竟是十分的般配,同时惹人侧目。 “咦,境姐姐?”一道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男声随风传来,洛瑕转首去看。 那开口的,是一个极俊俏的男孩子,身边还立着一个长相有几分相近的女孩,从衣着和年纪上来看,正是一对兄妹,还是洛瑕前世认得的。 这二人,与容境着实关系不菲,乃是临安知州方隐华的嫡出儿女,男孩子起名方雪落,女孩子起名方雨晴。 依着前世的记忆,他隐约记得当年,方雪落是与容境议过亲的,只是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终究没成,后来没多久,方雪落嫁去奉节城,他就再没听说过关于方雪落的消息。 至于方雨晴,她随了母亲方隐华的才学,一路从乡试,会试又到殿试,历经十年,成了大凉王朝的最后一任状元郎。 那时国将不国,她生不逢时,便不再留恋声名,一路回到临安,承袭了方隐华的知州之位。 那期间,她提出多项减负减征的官府条文,安定民心,稳定军心,成为容境守住临安城这一片繁华的强大助力。 也就是她,在有强敌掠夺,容境不得不领兵出征时,免了容境的一切后顾之忧。 想至这里,洛瑕再看方雨晴,便心生了喜欢。 他身侧,容境也听到了那道声音,她停下脚步,望了那边一眼,微微颔首,便要离开。 方雪落却不顾人多追了过来,他身边的方雨晴也紧紧随着。 两人气喘吁吁地停在容境面前,方雪落先开了口,道:“境姐姐,你们也来看龙舟赛吗?”他说话只对着容境,绝口不问一句站在一侧的洛瑕。 可私下里,他细细打量一番洛瑕,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些什么。 容境点点头,问了句:“姑母怎么放心让你们单独出来?” 方雨晴笑着回话,说:“是我央了母亲和哥哥一道出来。母亲说,派了人保护我们的。”她说着又转向洛瑕,认真道:“小哥哥,你真好看,比我哥哥也丝毫不差呢。” 洛瑕轻抬眸,因存了那份好感,而冲着她浅浅笑了一下,“谢谢。” 这时春风拂过,吹起他如墨的发,抚过他如玉的颊,这一笑清浅明媚,动人心魄。 容境看着,神色冷了冷,牵着他的手不由微微一紧。 他感受到了,侧首去看她,又见她面容冷凝,凤眸虽如往昔不见波澜,深处却有暗流隐隐涌动,似是……有几分不悦。 他不解,悄悄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低低唤道:“境姐姐。” 容境不看他,只对着眼前的方雪落兄妹淡声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说罢带着洛瑕离开,身后,方雪落张张口,到底没有出声,方雨晴拉拉他的手,仰首道:“哥哥,境姐姐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呀?” 方雪落牵起唇角笑笑,道:“境姐姐有事,改日咱们再去城主府找她们玩,好吗?” 方雨晴开心地点点头,“好。” 另一边,洛瑕跟在容境身侧,转眸望望她,轻声问:“境姐姐,您刚刚,为什么不开心?” 容境此时已恢复如常,她极少稳不住心绪,今日,却因他对别人的一笑而失了冷静,只是没想到,她极细微的一次感情流露,竟被他察觉了。 而他明眸盈盈望着她,白皙莹润的小脸触人心弦,她不由抬手,在那上面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又觉这触感极佳,缓缓摩挲着,不忍放手了。 他微微侧了一下脸,她明明抚着他的面,却让他觉得心尖痒痒的,“境姐姐?”开口的嗓音,带了几分颤栗。 她缓缓收回手,别了视线不去看他,淡声道:“以后不许那样对别人笑。” 他颤颤眸子,垂了首,低低一“嗯。” 她的面容却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他于微怔间,听到她说:“只笑给我看,好吗?” 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带了几分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紧张。 他的心,就这么瞬忽之间,怦然一动。 下意识地,他望进她眸底深处,正要将心间那个不假思索就有的答案告诉她,她却忽的收紧了手臂,将他轻轻带起,到了另一处地方。 而先前的位置,此时哐当一声巨响,一块厚重的匾额应声而落。 被容境揽在怀中,她身上那股特有的冷茶香又在他鼻端隐隐浮动,他不自觉地深深呼吸一下,又悄悄抿起了唇角。 他没有感觉错,有那么一瞬间,容境眸底浮现了一股杀意,然在他面前,她很快将这股戾气淡去,依旧揽着他在怀中,站直了身,不动声色地看向另一边急忙小跑着过来的人。 —————— 致谢,桑桑来了,小可爱的打赏~ 第41章 容境模样的小面人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相貌平平的女子,她来到容境两人身边,便不住地道歉:“这位贵女,实在对不住,小店的门匾经久失修,一时砸了下来,惊了二位,罪过罪过。” 容境随意地冲她摆摆手,“不妨事,你走罢。” 那门匾砸下来,不是经久失修的事,也不是眼前这女子的事,只是,她暂时不想声张,洛瑕还在,她若要动,就是将两人都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这女子听出容境不打算追究的意思,更加面露惭愧,道:“小店不才,只是靠着祖传的手艺维持营生,能用寻常的面将眼前人的相貌捏出来,二位若不嫌弃,在下愿免去手艺钱,为二人各捏一个小面人,权当赔罪如何?” 容境不为所动,心知那暗处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是以她侧眸看看洛瑕,轻声问了句:“小小可有兴趣?” 洛瑕明眸微亮,面人并不稀罕,可容境模样的面人世所难寻,他想着,微微抬了眸,道:“境姐姐,咱们去罢。” 容境遂颔首,随着那店家往铺子内走去。 捏面人的并不是这一脸诚恳向他们道歉的妇人,而是一个与她年岁相近的男子。 这妇人进了铺子,便向他们道:“这位是我夫郎,一双巧手,捏出的面人呀,这十里八村的都说栩栩如生。” 容境淡淡点头应下,便又听这妇人到那男子身边,道:“心儿,这二位便是刚刚惊到的贵客,你且为她二人捏一对面人,权当咱们的赔礼。” 那男子含着笑点头,回道:“妻主先坐下歇歇,一会儿就好。” 他言罢,便低了首,手指灵巧地开始揉搓手中的面团,还不时抬首看一眼立在前方的容境和洛瑕。 洛瑕将这小两口之间颇为温馨的对话和眼神交流看在眼里,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这一日春风微拂,阳光正好,岁月静美。 没多久,那男子手中便多出两个精致可爱的小面人,洛瑕上前两步,伸手去接。 还听他道:“咱们这虽是小门小店,可见识过的富贵人家不少,却是第一次遇上二位这样姿容俱佳,般配至极的,我这双手啊,都控制不住的想要将二位捏得细致细致再细致,生怕不能还原二位本来风华,幸甚幸甚呐。” 洛瑕抿抿唇角,心间竟有几分微甜的滋味蔓上来,他赶紧低了眸子,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两个小面人。 容境的那个身姿挺拔,一张俊颜精雕细琢,雪白的衣轻袍缓带,宛如神祗。 洛瑕的这个身长如玉,眉梢眼角精致绝伦,霜染的衣飘然翩跹,恰似谪仙。 真是美极! 他一手一个,将两个小面人带到容境面前,道:“境姐姐你瞧,真的很好看。” 容境淡淡扫了一眼那面人,便将视线落在他面上,他明嫣不带丝毫杂质的笑,才是她更喜欢的。 不过显然,这一对面人讨极了他的欢心。 她遂从腰间摸出两锭银子,轻轻放到这店门口的桃木案上,拉起洛瑕的手,道:“走罢,去看龙舟赛。” 那店家的妇人见到案上的银子,忙起身拿了银子便往外追,即便是给钱,也万万不至于给这么多啊,这二两银钱,可是他们这小店铺一个月的营生了。 只是,纵然刚离去的二人在人头攒动的人潮中也十分打眼,可人来人往那么多,她到底是,追不上了。 无奈之下,她低了头去看手中的银两,惊奇地注意到这银锭子的底端,竟精雕细刻着一个小小的“容”字。 这是……容氏特制的官银。 原来刚刚那二位,竟是真真儿的贵客,她只恨没再好好招待一番,来表达她生长在临安,能衣食富足,居家和乐,而对容氏的感恩之情。 何况在临安,这容氏的官银,可是市面上普通银锭子价值的两倍之多! 不过谁会傻到将容氏的官银花出去,那可都是放在家里,好好地保存起来,等以后老了,给孙辈们当传家宝看的! 她可还记得隔条街的刘大姐家,就仅仅因为得了一颗容氏的银裸子,就在全村人面前挺胸抬头地横着走呢!她今儿得的,这可是两颗足足的银锭子呢! 哎呀,她娘的哟,她这是几辈子积下来的福气,才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容氏的官银! ———— 别了那家小铺子,洛瑕跟着容境,一路将两个小面人紧紧地护在怀里,生怕身边路过的人一不小心给碰了磕了。 容境微挑了眉看他,不由道:“这么喜欢?” 他认真地点点头,又低眸看一眼手中的小面人,带着浅浅笑意抿起了唇角。 “不如咱们回去,将那家的面人都买下来?”她噙着几分笑,轻声问道。 他忙不迭地摇摇首,“我只要这两个。”只这两个,就够了,他在心间默默地想。 何况,他可看的清楚,刚刚出门时,容境是放了足足两颗银锭子在那里,那这要是都买下来,岂不是要将银子成箱成箱地搬给别人了? 容境于是笑而不语,两人已到了约好的太明湖西南角,看时,另外的几人都还没过来。 洛瑕微微扫了扫四周,却不期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乔梨衣。 自从四月三十一别,两人已有四日未见。 只是这会儿子,乔梨衣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他身边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女子步步紧逼着他,迫得他直向后退。 洛瑕不由唇角一紧,伸手扯了扯容境的衣袖,“境姐姐,您能不能帮帮他?” 容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步步紧逼着乔梨衣的女子,她似乎是识得的,只是一时想不起名姓。 “小小的朋友?”她淡声询问。 洛瑕的唇已抿得更紧了,他认真地点点头,“是……很好的朋友。” “站这等着,别动。”她轻声一句嘱咐,便飞身往乔梨衣的方向去。 却不料尚未到那地方,一个靛青色的身影已先她一步,出手如电,扣住了那步步紧逼着乔梨衣的女子。 这靛青色散裙的女子模样周正,一眼看去玉树临风,整个人往那儿一站便给人春风拂面之感,不是白澜夜是谁? 第42章 赚了个盆满钵满 容境遂停下步子,回身去牵洛瑕。 洛瑕也已看到了那边发生的事情,提起步子便往容境这边小跑,哪知跑得太急,还没迈出两步,便脚下一软,往地上摔去。 下意识地,他将手中的两个面人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手臂护住了它们。 容境眸子一紧,足尖轻点掠了过去,他摔倒的势头不曾慢下一步,却没有跌倒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而是直直入了她温软的怀。 那股清泠泠的冷茶香又一次盈满周身,他看一眼毫发无伤的两个小面人,心间只余下一片安宁。 “有没有受伤?”她抬抬手,顺了顺他黑亮的发。 他摇摇首,纵然对这怀抱有几分贪恋,却还是退出来,道:“境姐姐,我没事。” 怀中一阵空落,容境的手间紧了紧,“还要去那边看看吗?”她出声询问,指的,是那边的乔梨衣。 洛瑕看看乔梨衣的方向,白澜夜已将事情处理了,这会儿正陪在乔梨衣身边,似乎,他们再过去也用处不大。 遂重新牵起容境的手,道:“境姐姐,咱们在这等人罢。” 容境颔首,一眼看到了如约赶到这里的容清越和容清琬几人。 这几人手中都拎了大包小包的一堆玩意儿,待走近了,瞧见洛瑕手中只攥了两个小面人,不由上前打笑。 “小小,你是不是不敢和长姐说自己喜欢什么?其实没事的,长姐虽然看起来严肃,但很好说话的。” “小小,我买了很多新鲜玩意儿,要不一会儿你看看,有喜欢的尽管拿去。” 洛瑕微低低眸,道:“我不要别的了。”他说着,悄悄往容境身边靠了靠。 容境遂看一眼自己那两个有些聒噪的妹妹,两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龙舟赛就要开始了,容襄这才带着拾初赶回来,手中捧着一兜兑来的碎银。 “大小姐。”她停步在容境身后,恭敬道。 容境颔首,“分下去罢。” 容襄应声,将一兜碎银分给在场的几人,不止容清越,容清琬,就连拾初几个也都分到了。 “长姐,咱们是不是可以去下注了?”容清越兴奋地询问。 容境点头,“去罢。” 容襄将剩下大半袋子碎银交到容境手中,道:“大小姐,这是您和洛小公子的。” 容境没动,侧眸看看洛瑕,“有什么想法?” 洛瑕羽睫轻颤,微微抬眸,道:“我听您的。” 容境遂看一眼湖面上的上百艘龙舟,淡声道:“全压白家的。” 容襄应声而去,将那大半袋子碎银倒在白氏龙舟的竹筐里,便有庄家来清点了数额,做了登记。 四周有些哗然,显是少见出手这么阔绰的人家。 容境负手而立,丝毫不为所动。 “啧啧,这么信任我?”白澜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上一把折扇轻轻摇扇,风流倜傥不言而喻。 容境看看她,“你可值得?” 白澜夜朗声一笑,走到洛瑕身边,附在他耳边道:“放心啦,白姐姐定让你们赚的盆满钵满,哈哈。” 她言罢离开,旋身到了自家的龙舟上,又冲容境挥挥手,“聿修,你看好。” 往年容境上场,总是受方隐华邀请,坐镇临安龙舟,以致临安龙舟年年士气高涨,连夺了好几届的头名。 今年没了容境,她白氏龙舟正逢出头之日,定是要大展风采的。 一阵紧锣密鼓的敲击声,紧接着,随着判定官的一声令下,太明湖上百帆竞发,锣鼓震天,四面一片叫好之声。 上百条龙舟,在太明湖上一直驶出百八十丈,才渐渐拉开距离。 当先的五条龙舟却依然齐头并进,看去,这五条分别是陈氏酒坊,白氏镖局,临安官舟,新安官舟,还有一条民舟,扬起的帆上,写着“鱼跃龙门”四个大字。 这五只毫不相让,又并行出五六十丈,方再次错开船头,打头的一只“镖”字翻飞,正是白氏镖局的龙舟。 洛瑕在岸边,注视着湖上的赛事,并不如四周看客那般激动,因为他记得,这一年的第一,就是白氏镖局。 不过,他也只记得这一年的龙舟赛,因为那时的容老城主亲自带了他来看。 此后再没有,是因为……容老城主离世了,就在这一年末,是安然的病逝,老人家去时一脸平静,甚至还带了几分淡淡的笑,似终于得到了解脱。 他眸子微颤,不愿再往下想。 因为再往后,就是他和拾初虚竹三个孤零零地居于一沁园,如金丝雀般享尽富贵,却半分乐趣也无。 那时,他也折腾,也闹事,可容府是什么地方,他摔摔瓶子,剪剪衣裳,踢踢花草,下一刻就立马有人来换上新的。 可独独没有人去理会他,就连指责也吝啬。 那时,只有洛府二房的人会来看他,他也由是对二房的人更加信任,直至……受了他们的挑唆去离间洛明仁与容氏的关系。 “赢了!白氏龙舟赢了!”周围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人群沸腾起来。 容境拉过洛瑕,二人往角落里靠了靠,避开了人潮。 容清越和容清琬小跑着回来,一脸兴奋道:“长姐,咱们都悄悄随着您把大头压在了白家姐姐的龙舟上,果真赚了好大一笔银子。” 拾初也走到洛瑕身边,欣喜道:“小公子,奴今日也得了好些银钱。” 洛瑕敛起心绪,微微笑了笑。 白澜夜又摇着折扇过来,“听闻几位都说今儿个赚了银钱,那是不是要给我这个大功臣分上点?” 容境睨她一眼,不言语。 容清越倒是凑到她身边,“白家姐姐,听说今年龙舟赛的头名是有大彩头的,是什么呀?你快拿出来给咱们看看。” 容清琬一听说有彩头,也跑了过来,一脸的好奇。 白澜夜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这彩头啊,我送人了,已经没有啦。” “那是什么呀,白家姐姐,琬儿想知道。”容清琬执着地看着白澜夜,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白澜夜招架不住,索性一展折扇,道:“就是一只玉雕的龙舟,很小的一个,倒是胜在精致。” ———— 致谢,桑桑回来了,南城以南北城以北,等10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43章 她长的真好看 龙舟赛的彩头,都是主办比赛的州府制定的,今年正轮到齐安州,彩头又历来不提前对外公布,是以颇惹人好奇。 听说今年只是一只玉雕的小物件,容家两姐妹不再缠着白澜夜,又回到了容境身边。 时已不早,四周的人渐渐散去。 容境看看白澜夜,忽而到她身畔,低声问:“祉玉的小龙舟,可是给了那今日救下来的小公子?” 白澜夜先是随口一笑,“一个小龙舟讨一个美人欢心,有何不可?”继而又意识到什么,瞳孔微张着问容境,“你是怎么知道了?” 容境唇角微微一勾,“天色渐晚,我也该回府了。” 她言罢带上几人便走,身后白澜夜几番唤她,也只做不理。 ———— 翌日,五月初五,端午节。 这一日,大凉王朝有编五彩绳的习俗,这五彩绳作为端午节的吉祥象征,既可作辟邪的饰物,也具有祈福纳吉的美好寓意。 每逢这个时候,大凉境内的男子,不论老少都会拿出红绿黄白黑五色的丝线,编织出一条条五彩绳,送给儿女、妻主、兄姐弟妹以及长辈,以示关心和爱护。 收了五彩绳的人,都要仔细戴在手上,及至端午节后的第一个雨天,再将五彩绳从腕上剪下来,让它顺着雨水飘走,寓示所有的霉运和不幸都消逝,只留下这一年的好运。 若要送的亲人不在身边,五彩绳不能及时被戴到手上,那就放到一处连同金楮焚烧,取羽化飞升的寓意,寓示真诚的祝福随风到达亲人身侧。 临安城的习俗,亦不例外。 一大早陪容老城主用完早膳,洛瑕回到一沁园,虚竹便拿着容氏库房送来的五色丝线进门,带着洛瑕和拾初一起编织。 洛瑕前世便喜欢这亲自动手的玩意,只是那时他识人不清,将一腔美好的愿景都予了不值得的人。 今生,再看到这些华美精致的五色丝,他仔细拣了拿在手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这一次,他满心的祝愿,再不要错付了。 这第一条五彩绳,自然是为容老城主编的,她老人家前世今生都待他如珠如宝,他不知道该怎样偿还这份好,就虔诚地愿老人家能身体康健,无病无痛地再多活上几年,十几年。 这第二条五彩绳,是要给母亲的,她远在边疆,保家卫国,浴血奋战,他不能亲手为她戴在手上,就在这里默默地祈祷,愿边疆战事一切顺利。 然后是父君,他希望父君能保重身体,别再受了寒凉,以致此后终生为其所困。 接下来是两位姐姐,他知道她们都心怀家国天下,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战场上挣一份功名的,可前世因着母亲的事,她们成为折翼的雏鸟,失去再上战场的资格,被困于贫苦的日子里再无出头之日。今生,他要努力帮母亲找出奸细,还两位姐姐展示一身才能的机会。 还有容姨母和方姨夫,他们为人清正,心思缜密却不怀恶意,对容境更是悉心栽培,倾心教养,他愿他们日日安好。 还有他的亲姨母,洛三夫人洛明言,他知道她正如前世一般,在追寻自己理想的路上,他不会告诉母亲她去了哪里,他会和家人一起等她事成回来。 还有乔梨衣,齐妙,闵微雨和李思霖,他活了两世才遇到的同门。 还有容清越和容清琬,明明年纪大他一岁却玩心比他大好多的两个姐姐。 然后终于,到了最后一条,这是,要给容境的。 而她于他,与旁人不一样。 她是临安百姓的守护神,是他前世今生都心怀敬仰的大英雄。 他本应对她一心敬重,可不知为何,一想到她,心间似乎总多了些莫名的滋味,那般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他索性不去纠结,只认真地希望她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一整晌过去,洛瑕手边一条条五彩绳被编织好,整齐地放在一处,他捡出要给容府众人以及书院同门的那几条,让拾初一一派人去送了。 又将要给母亲父君他们的几条绑在一起,唤虚竹拿来金楮,亲自放到屋外仔细焚烧了。 待旁的都忙完,他看看那案上放着的最后一根,唤来虚竹帮着理了仪容,方才站起身,往未央院走去。 这是编给容境的,他想亲自送到她手里。 这是端午节的最后一天沐休,因着明日就要到书院,容境正埋首补前几日拉下的课业。 她似乎很专注,连洛瑕走进来也没有察觉。 容襄待要通报,却被洛瑕伸伸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容襄明白了意思,遂到里间搬出一个垫了软垫的小杌子,摆在容境的书案一侧,请洛瑕坐了。 容襄悄声退出去,洛瑕安静地坐好,小心翼翼侧了眸去看容境。 她提笔写字的侧颜很好看,专注的神情认真而雅致,又恰有窗外的日芒散落进屋内打在她周身,从他所在的角度看去,她整个人都似在散发着光芒,翩然惊鸿,宛如梦中仙。 他忽然体会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味,只觉单单这样看着她,就有种赏心悦目的满足感。 不由地,他唇角微微翘起,一双明眸越发移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容境放下手中上好的狼毫笔,微抬眸,便瞧见一个雪衣乌发的小人儿,正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安然模样,靠在一旁的茶几上酣眠。 她悄悄起身,来到他身边。 凝了他宁静而美好的睡颜片刻,不由指尖轻动,在他白嫩的脸颊上捏了一下,罢了觉得不够,又辗转到他翘挺的鼻尖,轻点两下,生了玩心。 原本酣睡的小公子感受到面上的扰动,羽睫如蝶翼般轻颤两下,缓缓睁开了眸子。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负手立在他面前,“什么时候来的?” 他坐直身子,小心地抚了抚唇角,确定没什么不妥的,方道:“我过来时,您正在写字,我明明不困的,可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看什么?”她转回自己的书案后面,淡声问道。 “您。”他话方出口,又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道:“没什么。” 她并不在意,目光轻扫过他的脸颊,道:“过来有什么事?” 第44章 给她的五彩绳 洛瑕这才又想起手中一直握着的五彩绳,忙站起身,道:“境姐姐,我,我是来给您送五彩绳的,今日,是端午节。” 他低着眸子不敢看她,长长的羽睫颤啊颤,看在容境眼里,只觉他这有些紧张的模样极为有趣。 眸间轻轻动了动,她倒也不言,直接伸了手臂到他眼前。 他抬眸,看入她眸底的幽深,不由抿了唇角:“我,这就给您系上。” 她神色不动,静静望着他垂首低眉,将手中的五彩绳绕到她腕上一圈,然后轻轻把两端扣在了一起。 “好了。”他开心地抬起首,想着刚刚,他认真地默念了许多祈福的话,满心希望所有不好的事情都离她远去。 她淡淡收回手,又从书案上拿起一个不大的雕花檀木方盒,带着几分不容拒绝,递到了他的手里,“你的。” 他微微错愕,拿着这精致的小方盒,一时没动。 “打开看看罢。” 她淡淡的声音传来,他才下意识地抬手,轻轻将那方盒打了开。 里面静静躺着的,也是一条五彩绳,其做工华美精致,尾部还系了两只小小的银铃铛。 “这是在外面买的,若不喜欢……”她尚未说完,他已将那方形的小檀木收到了怀中,“我,没有不喜欢。” ———— 从容境的未央院出来,洛瑕一路拿着手中的小方盒,唇角微扬。 而他前脚离开的功夫,白澜夜后脚赶来,颇有几分无所忌惮地到容境身边一坐,“聿修,今儿跟我出去一趟。” 容境颔首,“嗯。” 容襄从外面走进来,道了句:“大小姐,今年府外送来给您的五彩绳似比往年多了不少,还直接处理了吗?” 容境话语淡淡,“处理掉,下次不必再问。” 容襄退去,白澜夜“啧啧”两声,叹惋道:“校场一试,聿修名满三城,多少世家公子为此倾心,奈何良人不良,反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容境神色不变,回道:“桃花债欠多了,是要还的。” 白澜夜浑不在意,拉起自己的衣袖,便见那半截手臂上都系满了新编的五彩绳,她嬉笑着对容境道:“瞧瞧本贵女,万花丛中过,一个不辜负,只要来者不拒,就没有美人会为此黯然神伤。” 容境不为所动,收好书案上的东西站起了身,“还不走?” 白澜夜跟上她,不由道:“聿修,你就一个也没看上眼的?” 容境停步转身,正色看向白澜夜,“我有。” 后者瞬间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忙伸了手去拉容境的衣袖,不想,竟真看到她雪白皓腕上,仔细系着一根精心编织的五彩绳。 独此一根,再无旁物。 “这是……”白澜夜忽而一拍脑袋,“洛小公子!?” 她的天,她怎么就忘了,容境对外面的公子们不提兴趣,是因为自己府上养了一个更好的?那洛小公子生的,如今尚未长开便已不掩丽色,假以时日,定也要惊艳四座的。 容境眼角微扬,“现在可以走了?” 白澜夜一脸嬉笑,“我就说嘛,我就说嘛,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哎,可惜啦,可惜啦。” 两人说着从府内一跃而出,因着这样的次数多了,倒也不再躲避巡视的护卫。 ———— 容府,自得堂。 除了容境,容府内的几位主子都在座了,唯侍夫李氏一人在正堂中央跪着。 容无逸身边的春归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讲一遍,便退到了后面。 容老城主高坐主位,并不给李氏一个眼神,只语气温和地问向容清越,“这事情,越姐儿怎么看?” 容清越小手早已攥紧了,她坐在主位靠下的第三个位子上,此时得了容老城主询问,站起身一脸愤懑着开口:“祖母,长姐自幼待我极好,不仅指点我武艺学识,外出归来还送我新奇的小玩意儿,小爹爹此番受人挑唆,欲害长姐,越儿实不能忍。” 容老城主颔首,“那越姐儿以为,这事情该如何处置?” 容清越背过手,她个子还未长开,这般负手而立,小小的身子颇有几分成熟稳重的架势,确有几分容境小时的神采。 她开口道:“请祖母和母亲依照府上规矩严惩,以儆效尤。” 李氏不可置信地抬首,“越儿,你怎可如此狠心?我再如何不堪,也是你的生父啊。” 他情急,一时竟忘了两人之间的称谓。 容清越是有头有脸的小主子,他为容无逸的侍,却是实打实的奴。 容清越对他越发不喜,“小爹爹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非是她六亲不认,无情无义,而是依着城主府的规矩,几位姐儿要住在一块一起长大,是以她自小就不在李氏身边教养。 容境未分出单独的院落时,她就是和容境容清琬一道吃,一道穿,容境身为长姐,才学气度武艺皆过人,她早心生敬重。 加之方氏作为正君,从不苛待庶出,三位姐儿的吃穿用度一应相同,哪一个病了也都悉心照料,更兼出身大族,行止端方有加,如何不得孩子们喜欢? 李氏若如容清琬的生父姜氏一般,姜氏是方氏手底下出来的,也是方氏做主抬的侍夫,据说生产容清琬时差点难产,还是方氏一直守着,请医问药,才保了他们父女平安。 因此,在容清琬面前,姜氏从来只道要敬重正君与长姐而绝无半分诋毁,在容清琬心里落了个极好的印象。 偏李氏不,他一心想戳破方氏与容境所谓的“真面目”,屡屡在容清越面前挑拨说道,容清越早心生不悦。 此番又见他意欲谋害自己一心敬爱的长姐,便只余下满心气愤。 容老城主见了容清越这样,终于放下心,她本是担心一声不响地处置了李氏会伤到容清越,才特意将人都叫来说清楚一切,端看容清越知晓了事情之后的态度。 而今见她愿意秉公处理,心下颇为欣慰,遂笑着道:“不愧是祖母的好孙女。无逸,你将这事情下去处理罢,老身此番也乏了,就先回去歇歇。” 容老城主言罢由人扶着去了,容无逸起身相送,众人也都躬身。 ———— 致谢,桑桑回来了,小可爱的打赏~ 第45章 这人我要了 李氏仍跪在地上,亲生的女儿这般绝情,他心如死灰。 何况,他真的犯下了弥天大错,即使未遂,良心也会作痛。 他没想到身在宫中的弟弟会骗他,竟给他致命的毒药让他去害人,他纵然不喜甚至有些厌恶容境,却也到底有份慈父心肠,安能狠得下心,去致一个与自己女儿年岁相当的孩子于死地? “将人带下去罢,送往长陵别院。”容无逸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平静。 李氏已哭过闹过,此番早没了心力,安安静静地由着人带走,他身后,容清越注视着他的背影,并非全然的无动于衷。 她上前两步,问道:“母亲,嫡父,小爹爹他若诚心悔过,还有机会回来吗?” 容无逸未开口。 方氏上前摸摸她的头,道:“越姐儿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承担后果,你小爹爹也是一样,他这一生都不能再回来,是思过,也是为了咱们越姐儿的前程。但再过两年,越姐儿若有心,可以去长陵别院看他。” 容清越抬首看看方氏,认真道:“越儿明白了。” 夏至在这时从外面走进来,附在容无逸耳边道:“夫人,宫中传来消息,五皇女不明不白地殁了,李倢伃痛不欲生。” 容无逸平静地点点头,“下去罢。” ———— 嘉福酒楼。一处临街的雅间。 白澜夜叫着容境过来,是手上的一趟镖出了问题,一批茶叶自南安白氏发出,本应一路北上送往帝京的元氏茶行,却在路上被人劫走,二百余斤劫得干干净净不说,还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白氏的追踪术不管用了?”容境蹙着眉道。 白澜夜摆摆手,“出了内鬼,将痕迹抹的干干净净,还在我白氏隐藏的很好。不过我母亲已经着人去查了,母亲的手段,你也知道的,出结果是迟早的事情。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二百余斤贵重的南安红祁茶,我们搞不到。” 容境睨她一眼,“这个不难,明日一早,你直接派人到传香茶行去取。” 白澜夜嬉笑,“就知道聿修你讲义气,不会置我白家于不顾。” 容境指尖点一下桌案,“三倍。” 白澜夜笑容一僵:“你,你,你真的忍心趁火打劫。” 容境神色不改,“不然的话,十倍赔偿元氏?” 白澜夜想哭:“这你都知道了?” 容境微笑,“不过是取你这趟镖的七成利,不多罢。” 白澜夜哭了:“挺多的。” 这个时候,酒楼大堂却忽地起了骚动,惹众人瞩目,有人在下面大喊:“你们掌柜的呢,叫她给我下来!” 有小二姐赶上前,毕恭毕敬地询问,“不知客官遇到了什么事?” 那人继续高喊:“你们这酒坛子里有红线,一看就不干净,不会还有毒吧?” 小二姐拿过那坛子去看,竟果然瞧见那坛子底一根细长的红绳,她遂客气道:“客官稍安勿躁,小的这就去请掌柜。” 那人冷哼,“赶紧去,今儿这事你们不给个交代,老娘就让你们在这临安混不下去!” 听了这话,雅间里的白澜夜“噗”一声笑了出来,“聿修,我没记错的话,这嘉福酒楼,是你容氏的产业吧?谁还能让你容氏在这临安混不下去了?简直搞笑。” 容境点点头,没多说话,出于很多方面的考虑,容氏的产业从不摆在明面上,是以外人不知道,实属正常。 容境将注意力,与嘉福酒楼中的绝大多数来客一样,继续放在了下面的情况上。 这事说好解决,也不好解决。 若是认了酒坛中的红线是酿造过程中的疏忽,那这酒楼的声名即便不扫地,也是要大受影响的。 可若是不认,怎么给一众人一个适当的理由,就很考验这酒楼掌柜的反应能力。 容境觉得有几分意思。 楼下,掌柜的没多耽搁,很快就赶过来了,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身材宽大微显富态,却也给人稳重踏实的感觉。 她先温声安抚了这位躁动的客人,继而高声道:“恭喜这位客人,这坛酒中的红线啊,乃是咱们东家特意命令放进去的彩头,封坛后与一般的酒坛无异,因此无人知晓,而买到这坛酒的客官,今日的这顿餐钱,由咱们店里出!” 此话出的突然,众人仍有疑虑,那挑事的人也道:“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怎知这红线真的是有意安排的?而不是酿酒时出了岔子?” 掌柜的微笑,“放红线的酒数量极少,前几日开始售卖,今日才碰上一坛,作为隐藏的彩头,咱们便一直没说。不过接下来,放红线的酒还会继续售卖,凡是有幸买到的,都可由咱们店里承包一顿饭钱。” 她说着看一眼当前这桌上的几道菜,道:“就如这位客官,今日的饭菜共三十文四钱,全部由本店承担。” 她话说完,那挑事的人见果然得了好处,不再叫嚷,旁的人见确有其事,也各自散去,本要发生的一场闹剧,就这么揭过去了。 楼上,容境唤来外间候着的小二姐,道:“请你们掌柜的上来。” 那小二姐看她衣饰不凡,出口又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压感,虽不敢怠慢,匆忙下楼。 掌柜的一进雅间门,便忙不迭地上前,“原来是东家的少主,容大小姐,不知此番唤某来所为何事?” 容境看看她,“刚刚的主意,是谁出的?” 掌柜的道:“容大小姐问的可是阿衡?酒坛子中的红线事出突然,某那一瞬间也生出无措,倒是阿衡,一句话指点了某,遂将此事安置妥当。” 容境颔首,“那阿衡,现下所在何处?” “大小姐稍候,某这就去将人请来。”掌柜的言罢退出去了,没多久又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 这女子身材瘦削,全身上下并无可圈可点处,唯独一双杏眼炯炯有神,透着精明。 容境将她略略打量一番,对着掌柜的道:“你退下罢,这人我要了。” 掌柜的垂首应是,掀帘而出。 ———— 致谢,-花青-,南城以南北城以北,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46章 用情至深 “你叫阿衡?”容境淡声问道。 女子点点头,“大小姐是要用我?” 容境道是。 阿衡拧拧眉,“实不相瞒,我早慕大小姐声名,心有投奔之意,只是人微言轻无缘相见,遂辗转到这嘉福酒楼,也是偶然听人提起这酒楼与容氏的渊源。只是……” 容境看她,“只是如何?” 阿衡顿了顿,续道:“只是我如今已娶夫郎,不是孑然之身,需大小姐应我三个条件,我方能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 白澜夜嗤笑,“你一个酒楼小二姐,口气倒不小。” 阿衡不理会她的戏谑,只一径看着容境。 容境手指无意识地点两下桌面,“且说来听。” 阿衡道:“其一,我往何处做事,都要带夫郎在身侧。其二,我夫郎身子不好,需要已些珍稀的药引,想请大小姐帮忙。其三,若大小姐应了前面两条,那我为大小姐效力二十年,分文不取。” 容境抬抬眸,“二十年后,你待如何?” 阿衡轻笑,“到时候养好了夫郎的身子,我想趁着年华不老,带他去看看大好河山。” 白澜夜“啧啧”两声,“好一个用情至深,我都要被感动了,聿修,你就应了罢。” 容境似有所思,口中道:“我要你办的事,可不轻松。” 阿衡也不在意,“我擅经商,自认有三寸不烂之舌,七窍玲珑之心,只要是与此相关,我都能做。” 容境微点头,“你今日收拾了细软,明日便带上家眷,随她到南安罢,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只管向她开口。” 阿衡应声,“那我就替夫郎,先在此谢过大小姐。” “不是啊,聿修,她这怎么就要直接到南安了?”白澜夜觉得自己憋屈。 容境睨睨她,“有天下粮仓之称的米氏粮铺,我想收了。” 白澜夜微惊,“传闻有宫中贵人庇佑,这两年名声大噪的米氏粮铺,你想要了?” 容境颔首。 白澜夜遂笑开,“可以啊,说实话呀,我早看它不顺眼了,你说它已遍布大凉的天下便罢了,而今想在临安占有一席之地,干嘛拿我南安州开刀,岂不是看我南安州是这临安九州里最好欺负的一个?如今它能得容大小姐青眼,那可真是它的福气呀。” 白澜夜说着拍拍阿衡的肩,续道:“哈哈,小衡衡,我看好你啦,到时候行动有什么掣肘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南安白氏,不用客气。” 阿衡点点头,“白贵女所言,我记下了。” ———— 端午的小假结束,五月初六,便又是城主府几位小主子进学的日子。 如仪堂里,洛瑕与乔梨衣几日未见,相聊甚欢。 齐妙的身子大好,今日也来了,还特地到洛瑕身边送上谢礼,说是家中父君定要他带来的,一套纯金打造的最新款式头面,极尽奢华。 洛瑕唇角抿了抿,这金光闪闪,果然是齐府的风格。 “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反正我齐妙送出去的东西,万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他说着将厚重的楠木盒子往洛瑕桌上放了,转身就走。 洛瑕忽而对他笑笑,“谢谢,我收下了。” 说话间,洛瑕伸了手去将那不轻的楠木盒子放到书案下,举止间隐有银铃铛响,清脆悦耳。 “这是什么声音,似玉石叩击,毫不刺耳呢。”闵微雨心思细,一下子就听到了。 齐妙也好奇地看向洛瑕,他也喜欢那声音,只觉听得再多也不会厌烦。 乔梨衣亦凑过来,“小小,给咱们看看吧?” 李思霖赶着上前,“是啊是啊,我也听到了,好听。” 几人都围到了洛瑕身边,洛瑕一时失笑,只得将手腕伸出来,露出那条系着银铃铛的五彩绳,是容境送的。 闵微雨抬起他的手腕,“小小,你这两个银铃铛,可不一般呐。” 洛瑕不解,“嗯?” 闵微雨续道:“你们看,这铃铛的外表是纯银的没错,可里面的珠子,是极难得的银灰色翡翠呢。” “听父君说,这种银灰色翡翠硬度大,直接摔到地上也不易碎,又是少见的银灰色,市面上很贵的呢。” “而这种结构巧妙的银铃铛,据我所知,可是世所未见。小小,送你这银铃铛的人,一定是用了心的。” 闵微雨言罢,洛瑕默了默。 他没仔细看过这银铃铛,只是觉得响声极妙,又为容境所赠,才戴上了,不曾想,竟还有这般别致的心思在里面。 容境啊,他将她的名字放在心底,仔细地默念了一遍。 授课的时辰将至,宁先生走进来,几人匆忙回了各自的案前。 一天的课业下来,洛瑕心有所思,是为这别出心裁的银铃铛,却没想到一侧的乔梨衣也频频出神,连被宁先生点了名,都无动于衷。 洛瑕无奈,只得悄悄伸手,推了推乔梨衣。 也是这时候,洛瑕看到了乔梨衣握在手心的小物件,那是……龙舟赛第一名的彩头,一只玉雕的小龙舟。 洛瑕不由怔住。 接下来的一个晌午,洛瑕再顾不上自己的银铃铛,反而频频看向乔梨衣,这小公子的眼神飘忽不定,还时不时唇角带笑,颇有几分傻气。 分明就是一副,有了心上人的模样。 而看那握在手心不肯放的小龙舟,他这心上人,分明就是——白大小姐白澜夜? 洛瑕心间一惊,他可记得清楚,那白大小姐白澜夜,最是桃花不断,欠着一身风流债的。 那样的一个花心女子,可配的起乔梨衣这一寸芳心暗许? ———— 好不容易熬到宁先生放课,洛瑕第一次匆匆收拾了东西,带着拾初疾步而出。 到得往常约定的地方,莫说容境未到,就是容清越二人,也都没有过来。 洛瑕只能等,哪知还没等到想等的人,先碰上了洛四小姐洛锦溪。 这一次,她身边还跟着洛五小姐洛锦然,她们显然也见到了洛瑕,便立时堆了笑迎上前来,道:“小小是在等容大小姐?” 洛瑕点点头,“四姐姐,五姐姐。” ———— 致谢,-青花-,南城以南北城以北,故里,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47章 你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 洛锦溪笑着问他,“祖父他老人家念叨你许久了,若今日无事,不如便与我们回家一趟,咱们姐弟也许久未见了。” 洛锦然自是一番附和。 洛瑕摇摇头,“我今日有事,二位姐姐先回罢。” 洛锦溪仍笑,“那小小何时有空?你小时那么顽皮可爱,母亲也对你想念的紧。” “是啊是啊,母亲常说,小小一走,咱们就少了开心果呢。”洛锦然在一旁帮着腔,洛明洗已经和她们说过了,这几日找机会,定是要带洛瑕回洛府一趟的。 洛瑕渐渐蹙起了眉,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再见到洛府二房的人,看到她们,他就想起自己任她们摆布的上一世。 他自己落得葬身大火之中的下场也便罢了,还害得最亲的人也跟着他受苦。 “小小,你怎么不说话了?”洛锦溪说着,便要去拉洛瑕的手,可她自己手臂方抬,一枚铜钱便凌空过来,疼得她直接叫出了声。 “是谁?没长眼睛吗?”洛锦溪一面疼得龇牙咧嘴,一面又自觉不能输了阵仗硬要露出一副厉色,整张面容便有些扭曲。 容境丝毫不理会她的话,径自走到洛瑕身边,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不喜欢她们?” 清泠泠的冷茶香萦绕鼻端,洛瑕抬抬眸,一下子扑进了她怀中,埋着首喃喃低语:“容境,谢谢你。” 你的到来让我知道,今生的我,是有机会去改变那些既定恶果的。 我初回八岁的年纪,你便是我重获新生的开端,而今月余过罢,你又是我认真做出改变的动力。 看到你,宛如见到希望。 第一次见他流露出埋藏在心底的脆弱,容境怔了怔,她缓缓地抬手,将他整个人环抱起来,“小小,我在。” 两人一侧,洛锦溪在见到容境的那一刻,浑身气焰便已颓然无踪。 纵然她的年纪较容境还长上三岁,可容境的身份气度能力摆在这里,她碰上了,也只能恭恭敬敬喊一声,“容大小姐,是某失言了。” 容境轻抚了洛瑕的发,头也未回道:“不许再来打扰小小。” 洛锦溪想到洛明洗的命令,不由几分踟蹰,“容大小姐,这小小,毕竟是我洛家的人。” “入我城主府,有我容氏护。”轻抚着洛瑕柔软顺滑的发,容境的笑意渐渐冷然,她淡声对着一旁的两人道:“你们俩,滚不滚?” 洛锦溪霎时不敢多言,她拽上还欲再分辩的洛锦然,匆匆走了。 好一会儿,洛瑕安静地倚在她身上,嗅着她周身淡雅清泠的冷茶香,一动未动。 容清越和容清琬放课回来时,见到的恰就是这一幕,两人相视一笑,便有几分不必多言的默契在其中。 然后,两人静悄悄地离开,乘着容氏的第一辆马车,先回了府。 这时候,走出清和书院的学子渐渐多了起来,容境索性抱起洛瑕,旋身躲开一路往来的学子,到了容氏的第二辆马车上。 洛瑕至此,方才微红着双颊从她怀中探出脑袋,“境姐姐,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她微摇首,眸底隐有份深沉的温柔。 他微垂着头,低声道:“我不想回洛府,是因为他们待我,别有居心。” 她转眸看他,“我知道的。”洛府二房打的什么算计,她不是看不出来。 他悄悄觑她的神色,微坐正了身子,想起乔梨衣的小心思,不由低声道:“境姐姐,我想问您一件事。” 怀中的温软退去,她周身染上几分凉意,一张如玉雅容神色淡淡,便又是素日那个气度从容,隐露凉薄的世家贵女。 对着他的询问,她微微颔首,“问罢。”语气漫不经心,似不在意。 他小心翼翼地道:“境姐姐,您知不知道,白家姐姐可有喜欢的人?” 她侧眸看他,面上不动声色,眸底却泛起微澜,“我不知。” “那似白家姐姐那样风流的,会真的喜欢一个人吗?”他一脸认真。 她话语愈淡,“有一天,她会的。” “那您呢?会喜欢这世间的哪个男子吗?”他忽而抬了眸子,隐着几分小心,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是前世关于她磨镜之好的传言,他想知道为什么。 她视线落在旁处,“为什么这么问?” 他抿抿唇角,“您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又遥不可及,似无人能与您比肩。” 她长袖下的手微紧,“你这般想?” 他低笑,“嗯,但我还会想,当您喜欢上一个人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长袖下的手松开,轻声道:“你,已经见到了。” 马车外忽的走过几个学子,高声的言论使他未听清她的话语,只得等那一行人过去,方小心询问,“您说什么?” 她转了眸看向他,似要望入他心底,继而薄唇轻启,一字一字道:“我会尽我所能,让他快乐,让他将每天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而不是独予他无尽尊荣,却让他心底无所依仗。” 她说的,是她的父君,那个雍容大度的男子,终其一生,也从未得到过容无逸的爱。 他一时怔住,沦陷在她幽深的眸底,心间倏然一悸,强自稳住心神,他继续问:“若您没遇到喜欢的,又当如何?” 她收回视线,“若是无幸相遇,孑然一身也罢。”言至此微顿,她复又开口,“若是爱而不得……” 他忽的伸了手指,紧紧放到她唇间,止住了她要往下的话,认真道:“境姐姐,您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相配。” 她拿下他伸来的手,轻轻握在掌心,轻声续道:“若是爱而不得,至死方休也罢。” 他微张了眸,心尖轻颤,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疼惜,“境姐姐,这么好的您,没人舍得辜负。” 她抬眸,“你呢?” 他望着她,眉梢眼角尽写了认真,“我也是一样的。” 马车在这时缓缓驶出,伴着车厢里隐隐作响的银铃铛,似有似无,通透悦耳。 而洛瑕忽然间明白过来,她前世自始至终的孤寂,不是世人猜测的所谓不恋男色,有磨镜之好,而是她前世从头至尾的不动心。 这样的认知,在他心间定格了很久很久,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一场夜深忽梦,关于容境前世的许多事在那梦中渐次铺展,他才知道,自己该有多庆幸,这一世,没有再错过她。 第48章 面对你,我只是寻常女子一 容府,颐秀居。 李氏被送走后没几天,方氏忽染风寒,容境向书院告假,亲自在颐秀居侍疾。 而书院再一次沐休的日子,正是容境在家侍疾的第三日。 容清越和容清琬都用完早膳便来问安,又因一早定了燕先生的剑课,请过安后便匆匆离开。 这燕先生虽只收了容境一人为徒,却也得空指点容清越二姐妹的剑法。 洛瑕这日无事,也一早过来颐秀居,还趁着容境被容无逸唤去谈事的时候,亲自为方氏喂了汤药。 方氏还有些虚弱,斜靠在床畔笑看着他,“小小真是个好孩子。” 洛瑕回以一笑,“境姐姐有事忙,临去时交代我了。” 方氏颔首,又有几分忧虑,“境儿纯孝,我心甚慰,只是这几日,着实耽搁了她的课业。” 洛瑕坐在床畔,认真道:“方姨夫,您也知道的,境姐姐天资聪颖,书院讲的那些诗论,她只看一遍,便能比旁人通晓的更多,我在男子的学堂,都常能听闻书院先生们对境姐姐的夸赞。所以您安心养病,不必为此担忧。” 方氏点点头,“我听小小的。” 容境回来时,见到的便是洛瑕与方氏相谈甚欢的场景,她不由脚步微顿,停在了门口。 洛瑕似乎很会哄长辈,方氏听着他讲,便不时轻笑出声,原本病态的脸色也红润了几分。 容境的眸底暖了暖,她微带上笑意,举步走了进去,“父君,方家的两个表弟表妹来看您了。” 方氏闻言一喜,“可是雪落和雨晴来了?快请进来。” 方雪落遂款款而入,一身鸦青的松纹直缀,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步履从容间,尽是大家风范。 他身后,方雨晴紧紧跟着,圆嘟嘟的小脸在见到洛瑕的一瞬,忽而就亮了起来。 两人停步在方氏床畔,道:“问小叔安。” 方氏笑着将二人扶起来,“你们母亲近来可好?州府上的差事忙不忙?” 方雪落道:“小叔放心,母亲一切安好,只是听闻您身子有恙,定要叫咱们兄妹过来看一眼才安心。” 方氏点着头,又看向容境,“境儿,快去吩咐些茶点,雪落喜欢桂花糕,雨晴最爱松仁酥,还有咱们小小,一来就要上马蹄糕的。” 容境应声去了,方氏拉着方雪落的手坐到床边,问及了许多事情。 洛瑕安静地退到一旁,心下此时明白过来,照方氏对方雪落这般的喜爱,前世他与容境议亲的事,只怕不假。 莫名地,洛瑕觉出心间有几分闷闷的不快。 方雨晴在这时凑到他身边,一脸笑意地看向他,“小哥哥,你也在清和书院读书吗?” 洛瑕看看她,点了点头,“嗯。” 方雨晴笑意更深,“那晴儿明日也要去进学了,还能见到小哥哥吗?” 洛瑕轻笑,“清和书院很大,进学的学子也很多,要碰一面很难的。” 方雨晴小脸微垮,“可是小哥哥长得好看,晴儿好想每天都见到小哥哥,这样的话,一个哥哥修仪端方,明艳如日,一个哥哥姿容昳丽,清雅如月,晴儿该多幸福呀。” “小姑娘,想的有点多了。”一个淡淡的嗓音从门外传来,看时,是容境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四个端了托盘的小侍子。 方雨晴小脸一皱,张口欲要反驳,又被容境一个凉凉的眼神看过去,她不由缩缩身子,扑到方氏面前,委屈道:“小叔您看,境姐姐欺负晴儿。” 方氏轻拍拍她的背,“罚你境姐姐不准吃松仁酥,好不好?” 方雨晴遂笑,“好!”言罢,她跑到那端着松仁酥的侍子面前,一手抓起一个,黑亮的眸子滴溜溜转上一圈,其中一个松仁酥便递到了方氏面前,她笑着道:“小叔先吃。” “好,晴儿真乖。”方氏接了。 她又跑到方雪落面前,“哥哥,你吃松仁酥吗?” 方雪落摇摇首,“晴儿吃罢。” 她遂来到洛瑕面前,“小哥哥,你吃。” 洛瑕正待接了,一只手忽而先方雨晴一步,将一块马蹄糕放到了他手里,鼻端盈满清泠泠的冷茶香,他听到容境附在他耳畔,轻声道:“小小的马蹄糕在这儿。” 与此同时,方雨晴一个闪神,手中的松仁酥不知怎的就到了容境手里,容境噙着笑咬上一口,道:“小姑娘,你这个不好吃,剩下几个还是留着自己吃罢。” 她言罢将手中的松仁酥轻轻一丢,那仅仅缺了一个小角的松仁酥就稳稳落入了一旁的纸篓中。 方雨晴见状小嘴一抿,立时就要哭出来。 洛瑕不忍见这将来为容境助力良多的状元郎哭,更不想状元郎因此记了容境的不好,遂重新拿来一块松仁酥送到她面前,道:“晴姐儿吃。” 方雨晴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松仁酥,圆圆的包子脸上登时换上全然的满足感,“小哥哥喂的,好吃。”她说着觑一眼容境,眼角隐有几分得意。 容境眸色微深,她忽的站起身,淡声道:“晌午将至,我去为父君取午时的汤药来。” 洛瑕转首看她,却只来得及瞧见门框边一块月白色的裙角,她人已出去了。 方雪落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想到容境一反常态的计较,手中拿着的帕子,不由地紧了紧。 容境出门不久,一场五月里的春雨不期而至,细雨绵绵,淅淅沥沥地落下,竟也不算小。 洛瑕望望窗外雨打芭蕉的细密,不由想起,容境出门时,是没带伞的,煨着汤药的地方,也是从来不放伞的。 他不由站起身,道:“方姨夫,外面起雨了,我去看看。” 方氏颔首,他便唤了拾初拿来两把黛青色的油纸伞,一个人踏雨而出。 颐秀居的小膳房中,容境方端了熬好的汤药准备回去,便见淅沥沥的雨落下来,阻了她的去路。 毕竟,她淋些雨不妨事,方氏病中的汤药却受不得。 她思忖片刻,先命负责熬药的小侍子继续将这药温着,继而迎着雨,自己先出了小膳房。 ———— 致谢,桑桑回来了,-花青-,钛陽,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49章 面对你,我只是寻常女子二 细雨打在她身上,很快便沾湿了她月白的如意云纹散裙,她加快步子,正待往一侧的西屋去取伞,对面已施施然小跑来一个霜色青竹纹直缀的身影,轻喊道:“境姐姐。” 言语间,他人已到她面前,见她一头墨色如缎的长发尽湿,忙踮起脚尖,将自己手中大半的纸伞打在她头上,浑然不觉自己一侧的衣肩,霎时就被溅湿。 “境姐姐,我,来给您送伞。”他轻笑着,凑到她身边,和她一道立在了伞下。 她的神色隐在雨雾中,云深雾绕般晦暗不明,“小小。” 声音不大,他却听到了,“嗯?”他轻侧了眸,看她。 她却似透过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开口的声音,淡然轻飘,“我没有你想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也更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神明。” 她言罢,拿过他另一只手上的油纸伞,径自又回了膳房。 洛瑕一个人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清透的眸子染了浓重墨色。 直到容境端着汤药回来,他还一直在那里,任雨水打湿他的袍裾和袖角,依然站姿笔挺如松竹,透着股孩子气的固执与倔强。 容境的步子顿了顿,她不由走到他面前,眉间微蹙,“下着雨,怎么不早些回去?” 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露出浅笑,“境姐姐,我在等你啊。” 她扔下手中的伞,走到他的伞下,一手仍稳稳端着汤药,一手却拉起他的手,话语微严,“手都这么凉了,快回屋罢。” 她说着要拉了他走,他却轻轻止了她的步子,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一点点抽了出来。 她眸底讳莫如深,未发一言,只将空了的手缓缓合拢,平静地垂在了身侧。 他从袖口摸出一方干干净净,又包裹得整齐的锦帕,单手小心地将锦帕抖开,露出里面那块仔细包着的马蹄糕。 然后,他轻抬了眸看向她,道:“境姐姐,每当我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吃一块马蹄糕,它滋味清甜,一入口,所有的快乐就都掺了甜意,所有的苦涩就都化为微甜。”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但我想解开您的不开心。” 他说着,将那块马蹄糕送到她唇边,认真道:“您尝尝,好吗?” 她望着他的眼眸,缓缓启唇,对着那马蹄糕轻轻咬了一口,两口,三口。 到第四口的时候,本就不大的一块马蹄糕所剩仅余几点碎屑,一阵风吹来,他一时不察,由着那忽起的风带走了点点碎屑,也带走了他指间的锦帕。 而他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莹白温软如上好的美玉,一下子展现在了她眼前。 她似受了蛊惑,就那么微一低首,将他嫩白的指尖含入了口,轻轻一咬。 他浑身一僵,指尖酥酥麻麻的感觉清晰地传来,使得他整个人微微一颤,想缩回手,又被她制止。 “境姐姐?”他轻颤着,出了声唤她。 她似有所觉,舌尖在他指尖重重一点,方罢了休。 只是不曾想到,仅仅是他指尖的滋味,就这般奇异的美好,让她不自禁地想要更多更多。 他在慌乱中收回了手,然后紧紧背在身后,低垂了眸子。 心如小鹿乱撞,他面上再如何强作镇定,也掩不住心间的点点悸动。 前世嫁与沈萦三载,他也从未体会过这般感觉。 “小小,我……”她望着他几要滴出血的脸颊,第一次,露出了束手无措的模样。 在他之前,她没喜欢过哪个男子,也不知道此情此景,她究竟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看着他的不语,她无端生出地害怕,害怕他以为,她本就是这般随意轻薄的女子。 缓缓地,她将手落在了他的发间,“我没有,不怀好意。” 他在此时轻轻地抬了眸,颊上红晕未褪,话语却强自淡然:“这药怕是凉了,境姐姐去换一盏罢,我,我先回了。” 他言罢撑了伞转身就走,她立在原处,心间似有团火,久久不熄。 ———— 午时过后,方氏用了汤药,沉沉睡去。 容境几人从颐秀居中退出来,绵绵细雨还下个不停,几人撑着伞,问起方雪落二人的行程。 “是要直接回知州府,还是另有安排?”容境淡声问。 方雪落回道:“父君下午请了琴艺先生讲学,雪落这就回了。晴姐儿,和境姐姐他们道别。” 方雨晴圆嘟嘟的小脸咧开笑,道:“小哥哥再见,明天书院见。” “嗯,晴姐儿慢走。”洛瑕轻笑着回了。 方雨晴又看看容境,颇有几分不情愿地道:“境姐姐,晴儿这就回了,下雨天,您不用送。” 容境没看她,只吩咐了容襄,道:“你去送方公子他们出府。” 容襄遂引着二人离去。 容境这才转眸,“回一沁园?” 洛瑕点点头,“嗯。” 许是因着刚发生没多久的事,这回去的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一沁园门前,容境略微停了停,却到底有几分不自在,于是淡声道:“你回罢,我先走了。” “境姐姐,您等一下。”他在身后,出声唤住了她。 她回身,他轻轻一笑,道:“我马上就回来,您等等我,好吗?” 她望着他明嫣黑亮的眸,几不可察地点了头。 他很快进了一沁园,又没过多久便出来,手中多了一把精巧的小剪刀。 他放下自己手中的伞,低身钻进她的伞下,道:“这是端午后的第一场雨,您还记得吗,咱们大凉的习俗。” 容境自然还记得,端午后的第一场雨,是要将手上的五彩绳剪断,任其随雨水飘去的。 她遂轻颔首,由着他执起她右手的手腕,又看他小心地将她荷叶边的窄袖边了起来。 这般做着,他开口轻笑,“您手臂的伤终于结痂了,真好。” 她默然不语,全幅的心神都用去按捺住心头,那想要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抱一下的冲动。 随着低低的一声“咔嚓”响,她腕间的五彩绳应声而落,很快就随着漂流的雨水,在地面上不见了踪影。 第50章 稳居榜首的还是容境 “境姐姐,好了。”他抬眸,精致的眼尾轻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流露几分浅浅的喜悦。 她还未及放下的右手,顺势就抚了上去,拇指的指腹在他眼尾处轻轻摩挲。 他不由又是一怔。 “别动。”她淡声开口,语气却不若往日的沉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收回手,低沉着嗓音问他,“你的五彩绳,剪过了吗?” 他摇摇头,伴着几声银铃铛的轻响,他抬起手露出那一截藕白的皓腕,嫩白如雪,在雨雾中泛起微芒,极动人。 她眸色不由深了深,掩下底处的波涛翻涌,她面色平静地接过他手中的小剪刀,轻轻将那上面系着的绳子,剪断了。 绳子应声便往下坠,却未及落下寸许,便被他另一手稳稳接住。 他微低着眸,视线落在绳子尾端的两只小铃铛上,轻声道:“我听说,这不是寻常的铃铛,是吗?” 她不经意地往铃铛上瞥一眼,“是我一时兴起命人做的,不过,送你时是独一无二,如今,已是临安风行一时的了。” 是她随后命底下的人成批制作了,因工艺复杂,原料昂贵,是以制定的价格不低,只是没想到即便如此也大受欢迎,确是意外之喜。 只是这原本别出心裁的铃铛,到底也成了一样寻常物件了。 他轻抿抿唇角,想到自己是第一个将这铃铛戴在手上的,不由带着几分认真,道:“境姐姐,我,想留下它们。” 他说着仔细将那两颗铃铛从五彩绳上取下来,小心地收入了腰间的霜色荷包里,随后松开手,任那绳子没入雨水,再不见踪迹。 ———— 那日雨后,方氏身子渐好,容境遂于沐休后的第二天回了书院,这恰好再有两天,就要逢上五月十九的春试。 眼瞧着这几日越来越紧张的容清越和容清琬,方氏不由又有几分为容境担心,毕竟作为临安城一等一的官办书院,清和书院这回春试的名次,是整个临安城都要关注的。 往年容境依着课业进度安心进学,总能是清和书院的头名,今年却因着这前前后后的事,隔三差五便向书院告假,方氏这心里,便有几分没谱。 倒不是担心容境失了头名,于他颜面有损。而是担心一贯顺遂的容境,一朝跌落神坛,会不会接受不了。 春试前一日的下学,方氏将容境叫到了颐秀居,然原本准备的一番劝慰,被容境一句轻飘飘的“父君不必担心,境儿心中有数。”给尽数堵了回去。 方氏看看日渐长大的女儿,知她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遂不多言,只道:“我的境儿不论怎样,都是最好的。回去罢。” 容境应声退了。 至第二日,清和书院的春试如期举行。 纵然洛瑕进学不过月余,却也是要参加的,他有前世习诗的底子,如仪堂的试题又并不刁钻,因此做起来倒还算顺手。 容清越与容清琬学的时候便得过且过,这每年的春试,自也是得过且过的。 容境五月以来耽搁了好几日的课业,可她素来勤勉,并不曾有哪一日真的将书本置之脑后,稍有不解的,她也都记下来,在春试的前两日仔细向陈先生求教了。 是以这一回,她是有把握的。 春试分文试和武试,武试放在文试的后一日举行,常年来都不过是流于表面的形式,因此众人关注的重头都在文试上。 公子们的文试题目由各堂先生单独给出,只是考查公子们素日进学的成效。 贵女们的文试则十分正式,皆是书院依照不同年纪的课业统一出题,最终一起进行名次的排列。 文试放榜是在武试结束的后一日,这一天,前来观榜的人很多。 闵微雨和李思霖一早便来了,他们先看一眼如仪堂的榜单,不由皆有些意外,“小小刚来没多久,竟超过梨衣,一下子就拿了头名。” “妙妙因为生病耽搁了好久的课业,这回竟是最末。” “咦,奇怪了,梨衣竟不是第二,思霖,不止小小,你也超过梨衣了。” “是哎,梨衣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很奇怪。” 他们谈论起来并无顾忌,对于名次也不甚在意,毕竟只是娇生惯养的公子们,来进学不过是为了长长见识。 闵微雨这两人看完了如仪堂的榜单,又很快来到贵女们的榜单前,不出所料,那高高在上排在榜首的,仍是“容境”两个大字。 只是这第二名,多年来没有定数,而今年占据了这个位置的,是“乔筠衣”。 二人又仔细找了各自姐妹的名次,一番嬉笑着谈论完,方回了如仪堂。 如仪堂内,洛瑕和乔梨衣相对坐着,他们已知晓了放榜的结果,乔梨衣的面色有几分苍白。 洛瑕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问:“你最近怎么了?” 乔梨衣怔怔看向他,“小小,我喜欢上一个人,可她身边,从不缺我这一个。” 他虽生性怯懦少有主见,心思却极敏锐,白澜夜这人看似温润,然所过之处处处留情,他自也是能察觉到的。 洛瑕微怔,乔梨衣竟已将白澜夜周遭的一切看得如此透彻,“那,你还是执意,要喜欢她吗?” 乔梨衣转头看着洛瑕,眼中似无神采,“我不知道,小小,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洛瑕失语,他没经历过这些,他不知道,可有一件事,忽的从他脑海中跳了出来。 前世,白澜夜曾灭了临安陈氏满门,而临安陈氏,就是乔梨衣的外祖家,这件事背后,与乔梨衣有没有关联?那个时候的乔梨衣,又身在何处? 他找不到答案。 只恨前世的自己任人摆布,对周遭的一切都知之甚少。 洛瑕从心底生出几分无力感,他抚抚乔梨衣的手背,轻声问道:“梨衣,你外祖家,待你好吗?” 乔梨衣闻言神色微变,低声道:“姐姐在的时候,他们待我很好的。” “姐姐不在的时候呢?”洛瑕追问。 ———— 致谢,-花青-,九漓,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51章 想动容境的人,得先问问我 乔梨衣看看他,摇着首,话语间带了几分惊惶,“小小,不要问我了,好吗?我不能说,也不能让姐姐知道……” 见他神色痛苦,洛瑕不敢再问,柔声抚慰道:“好,你不想说,我就不问。关于你喜欢的那个人,是白家姐姐,对吗?” 乔梨衣微微错愕,“小小,这你是如何知晓?” 洛瑕轻笑:“那日龙舟赛,我看到了。你一直带在身边的小龙舟,我也看到了。” 乔梨衣面颊微红,没说话。 洛瑕续道:“喜欢白家姐姐那样的人,会很辛苦的。” 乔梨衣眼底黯然,“我知道的。” 洛瑕笑着拍拍他的手,“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乔梨衣闻言展颜,“谢谢你,小小。” ———— 春试放榜后,因着前月与慕容以沫的约定,容境开始准备去泰元的行装。 临安距离泰元,快马不过一日的行程,只是一来一回,又少不得在泰元耽搁一日,这一行,便要至少三日。 容境临去时,容无逸将一封封口的信递给容境,嘱咐她一定亲手交到慕容城主手中,容境遂应下,将那信妥善收了。 容境此行并不张扬,只她和容襄两人动身,皆骑马,轻装简从。 此时的城主府门前,洛瑕跟着出来,执意要送容境离开。 他明眸如许,站在她面前,认真道:“境姐姐,您路上小心。” 她抬手抚了抚他的发,“等我回来。” 他点头,“嗯。” 极简短的道别,她很快收了手,转身上马而去,容襄紧随其后。 洛瑕望着她一骑绝尘的背影,心间默念的是愿她安好的祝祷。 只是他一心惦念着远行的容境,却没料到自己在临安,也会遇上麻烦。 这是在容境离开临安的第二天,他照例在宁先生放了课后去书院门口寻容氏姐妹,哪知尚未走出那条每日必经的回廊,他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捂住了口鼻。 他身后,拾初惊呼一声,也立时没了声响。 奈何宁先生今日放课晚,洛瑕从如仪堂出来时,就已没多少人了,因此眼下他和拾初二人受制,却无人从此经过。 “别怕,我是洛锦溪。”身后的人话语阴沉,语速很快。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带你回家一趟,奈何你此前两番不愿,我只得出此下策。” “别声张,只要你肯乖乖跟我回去一趟,你的小侍子就性命无忧,若你不肯,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了。而据我所知,你们主仆二人关系可是很好的,他若出事,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洛瑕面色微冷,“三姐姐莫忘了,书院外,容家几位姐姐还在等我。” 洛锦溪不在意地笑出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容境去了泰元城,今日回不来。而剩下那两个小家伙,根本不足为虑,乖乖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洛瑕默了默。洛锦溪遂挟着他转身,让他看到了后方的拾初。 拾初正被洛锦然制在手中,还有一把匕首便抵在他颈间,利刃泛着寒光,尤是令人胆颤。 “小小愿意听话了吗?”洛锦溪冷笑着道。 洛瑕羽睫轻扇,“别伤害他,我听你的。” 片刻后,洛瑕与洛锦溪一道出现在书院正门,二人神态自若地走到容清越和容清琬面前,极平常地打了招呼。 然后,洛瑕轻笑着道:“二姐姐,三姐姐,我在城主府已有月余,实在有些思家,今日恰巧碰到洛四姐姐,便打算随她回家一趟。” 洛瑕的神色稀松平常,容清越与容清琬遂不疑有他,简单告了别,转身离开。 洛锦溪遂满意道:“小小做的很好,咱们这就走罢。” 洛瑕垂首,跟上了她的步子。 却不料,洛锦溪走出不过两步,便顿住了。 洛瑕险些冲撞上去,好在及时收了脚,他不由抬眸看去,竟是白澜夜一身红衣,一柄折扇,笑容肆意地立在了二人面前。 “洛四,你这是要干什么呀?”白澜夜的语气状似随意,眼底划过几许危险的意味。 洛锦溪面色一沉,神情冷淡道:“洛府家事,白大小姐还是莫插手的好。” 她与白澜夜曾有一面之缘,相交不多,倒是常听白澜夜的风流佳话,想来不过一纨绔贵女,心下颇有些不齿。 白澜夜笑容一敛,“洛府家事?那你带上小小作甚?威远大将军的嫡小公子,何时是你洛府二房的人了?” 听出白澜夜口中的不屑,洛锦溪面上浮现恼意,“白澜夜,你让不让开?” 白澜夜嗤嗤一笑,“抱歉啊洛四,你想动容境的人,得先问问我白祉玉同不同意。” 她说着,手中折扇一开,三支小箭齐齐飞出,直射向挟着拾初走过来的洛锦然。 洛锦然不设防,只得匆忙侧身闪避,拾初得了自由,忙跑向洛瑕,两人站到一处。 洛锦溪恼意更甚,“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澜夜笑意张狂,“我虽然打不过容境,但你洛四这样的,我一个能打一百个。” 洛锦溪怒而出招,她是洛府二房这一辈中的佼佼者,素日里不曾受挫,此番更不会怕白澜夜这一个区区商贾之女。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武功,到了白澜夜手下,竟撑不过两招。 “你……”洛锦溪趴在地上,错愕地抬起头,怒目而视。 白澜夜蹲身到她面前,满不在乎地邪佞一笑,“你要记仇,没关系,但我提前把话说透了,这世上但凡有人,敢对容境以及容境想要护着的人不利,那我白澜夜就算是拼了命,也在所不惜,明白吗?” ———— 回城主府的路上,洛瑕忍不住又多看了白澜夜几眼。 他听到她与洛锦溪的对话了,由是也更想知道后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她这样一个风流温雅的人转变巨大。 还有乔梨衣,他是个温柔善良的少年,若能和白澜夜走到一起,其实是极相配的。 “啧啧,容境不在,洛小公子终于看到我白澜夜的好啦?怎么,看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不是很想以身相许?” 在洛瑕凝神思忖的时候,白澜夜忽然带着邪邪的笑看了过来。 第52章 轻功探花献美人 洛瑕淡定地敛了眸,平静道:“谢谢白姐姐今日帮了我。” 白澜夜轻摇折扇,“这个嘛,是聿修临走前交代我的,所以谢就不必了。若你过意不去,不妨帮我一个忙。” 洛瑕侧眸看看她,“白姐姐请说。” 白澜夜面上有几分不自在,说道:“我想见一面乔梨衣,他姐姐总拦着我,我这些日子,连他的面都碰不到了。听说你与他同门,不如就帮我一回?” 闻言,洛瑕神色微正,不由问道:“不知白姐姐是如何看待梨衣的?是跟你那些数不清的蓝颜知己一样对待吗?” 白澜夜怔了怔,“我……没有。” “没有什么?”洛瑕看着她。 白澜夜一滞,“没有待之以儿戏。” 洛瑕面上多了分严色,“那白姐姐的意思是,对所有人都没有待之以儿戏,只是过一阵子厌烦了,就抛在脑后对吗?” 白澜夜默了默,又嬉笑道:“那也不是我招惹他们,而是他们主动贴上来的呀,我不过是不忍美人心碎,才好歹应付一下。” 这一时,洛瑕不再看她了,只道:“你若一直态度随意,白姐姐,我不会让梨衣见你的。” “他是个很单纯的人,不该被你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城主府就在前面了,我自己回去,白姐姐好生想想,想明白了,明日午时告诉我。” 洛瑕径自进了城主府,白澜夜停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小,你可回来了,我们正要去接你。” 洛瑕刚一进门,便碰上容清越和容清琬急急出门来,见了他回府,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洛瑕抿唇笑笑,“二姐姐三姐姐不用担心,洛府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后来又遇上白姐姐,是她送我回来的。” 容清越不好意思地回他一个笑,“小小,对不起,祖母今日也说了,往后不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该让你一个人去,今日是我和琬姐儿疏忽了。” 她和容清琬都性子直爽,心间鲜少有那些勾勾绕绕的想法,因此在清和书院,明明察觉到了一贯跟着洛瑕的拾初不在,也没深究。 回府后经容老城主一番盘问,她们才觉出不对,忙着便要上洛府去要人。 洛瑕轻笑了笑,“我又没事,二姐姐三姐姐快去做今日的功课罢。” 容清越还是郑重道:“小小放心,往后碰上长姐不在,咱们姐妹都不会如今日这般大意,再让你受委屈了。” ———— 翌日午时,如仪堂。 白澜夜将一纸消息传到了拾初手中,拾初交给洛瑕,打开来看,上面只有四个小字: 仅此一次。 洛瑕凝了凝眉,他到底做不得乔梨衣的主,这见还是不见,决定权不应当在他,想着,他转首看向乔梨衣,轻声问:“梨衣,你愿意见一面白家姐姐吗?” 乔梨衣怔了怔,半晌,方于眼底划过一抹坚定,道:“好。” 洛瑕握握他的手,“她在书院外等着你。” 乔梨衣站起身,走出两步却又回来,“小小,陪我一道过去,好吗?” 洛瑕知他胆怯,遂与他一同去了,待两人到得书院正门,一眼便看到一早立在树下的白澜夜。 洛瑕带着几分鼓励看向乔梨衣,轻道:“去吧,把该说的该问的,都弄清楚。” 乔梨衣认真地点点头,“谢谢你,小小。” 乔梨衣带着小侍子往外面去了,拾初拿来随手备着的软垫,道:“小公子,到那边坐着等罢。” 洛瑕点点头,随拾初到了一处花丛的边沿坐下,不由想着,今日,容境就要回来了,也不知她与慕容以沫的比试,是个怎样的结果。 看那日校场上的比试,他知道慕容以沫是个好风度的,行事又光明磊落,剑法自应是不差,就是不知道容境与她,究竟谁更胜一筹? “洛小公子?” 一声轻唤将洛瑕的神思拉了回来,他转眸去看,却是乔筠衣。 他遂起身,低眸唤了句,“乔姐姐。” “在这里坐着干什么?”乔筠衣挑眉问道。 洛瑕顿了顿,本欲直言,又想到白澜夜说过乔筠衣的态度,遂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道:“我在等人。不知乔姐姐,是要往何处去?” 乔筠衣看看他,想着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向自己提问,不由生出几分愉悦,道:“我出去处理些事情,洛小公子是在等谁?” 听到乔筠衣要出书院,洛瑕凝了凝眉,这还没过多久,乔梨衣他们,断断不可能这么快结束。 “乔姐姐的事情着急吗?”他微微抬了眸,问道。 乔筠衣眼底划过兴味,笑道:“洛小公子若有事,乔某看在梨衣的面子上,也不会拒绝。” 洛瑕抿了抿唇角,余光扫过一旁的铃兰花,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那铃兰花极美,不知乔姐姐可否帮忙采一支过来。” 乔筠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那一簇铃兰开在花丛深处,需得有些功夫,才能越过外围的花草,采到那盛放的铃兰。 她魅惑一笑,道:“这有何难?洛小公子稍等便是。” 言罢,她飞身而起,至百花深处,随手撷了那最清贵冷艳的一支,回到洛瑕面前,道:“此等高岭之花,配洛小公子,方得其所终。” 洛瑕低着眸,伸手接了,轻轻道:“谢谢。” 乔筠衣轻笑出声,显是心情极佳,道:“我这就得先出去了,不然误了时辰。” 她言罢抬脚欲走,洛瑕见状,不由一时情急,再抬手,扯住了她的衣袖,“乔姐姐,等一下。” 他说着抬了眸,欲看乔筠衣,却正望见书院正门处,一袭长身玉立的白衣身影。 竟是……容境。 她神色如常地看着这个方向,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稳稳立在那儿,不知已到了多久。 他指尖轻颤,那扯着乔筠衣衣袖的力道,一下子就散了。 乔筠衣见他神色微变,不由也向书院门前看去,容境就在这个时候,缓缓抬起了脚步,如神祗驾临般,一步步走来。 乔筠衣眼底兴味更浓,容境啊,这个生来就高高在上顺遂无忧的城主嫡女,将来的临安之主,她早就想会上一会的人。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花青-,钛陽,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53章 你眼里有我就够了一 容境停在了乔筠衣三步之遥的地方,她面上轻笑,一双凤眸底波涛暗涌,毫不遮掩,声音极轻地道:“轻功探花,群芳之中取一支,以博美人一笑,乔大小姐好风雅。” 乔筠衣朗声轻笑,“此等雅事,又有洛小公子这样的佳人,乔某幸甚。” 容境眸色沉了沉,“可惜,这样的好事于乔大小姐而言,恐怕仅此一次了。” 乔筠衣挑眉,“容大小姐何来此说?” 容境勾勾唇角,低声道:“不如拭目以待。” 乔筠衣又笑,“容大小姐有兴趣比试一番吗?” “谁怕你?” 未及容境开口,书院正门已走来一身红衣的白澜夜,她身后跟着乔梨衣,正一张小脸通红,紧紧地低着头。 白澜夜停步在容境身后,嬉笑着续道:“聿修,你可回来啦,你都不知道,有人趁着你不在,欺负我呢。” 容境微转眸,轻声问:“哦?是谁?” 白澜夜指指乔筠衣,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得意,道:“呐,就是她,她不让我如愿见乔美人便罢了,还跟我打架。我打不过她,她就把我一套衣裳都划烂了。聿修,你可要帮我找回面子呀。” 容境看向乔筠衣,眸底深如幽潭,轻道:“既然如此,乔二小姐出招罢。” 乔筠衣笑意渐深,“那就多谢,容大小姐赐教。” 乔氏擅鞭,乔筠衣亦不例外,她言罢挥鞭而起,却没有向着容境直直而去,反是一点一点,渐次逼近。 那场轰动三城的比试,她全场都看了,容境当时的一招一式,更是在她心间回味了不知多少来回,容境的哪一招剑法,她该如何才能破,她早已谙熟于心。 她期待与容境的一场比试,真的期待太久了。 容境望着乔筠衣迂回而来,却一直没有动,只是手中长剑早已出鞘,正静静候着合适的时机。 时值正午,书院门前的人往来稀少,这一场比试进行的悄无声息。 而在场的几个人里,只白澜夜与容襄会武,能看得出容境她二人之间的招式往来。 白澜夜始终神态自若,嘴角噙着笑,容境不可能输,她知道的。师从于天下第一剑士的容境,得的是燕寻的倾囊相授,如何会输? 容襄却有几分担忧,她与容境是星夜赶回临安的,而一到临安,容境甚至未及回府,就直接到了清和书院,这在清和书院还未坐上片刻,就又碰上一个实力不弱的敌手,她不怕容境打不过,却怕容境的身子撑不住。 眼下,容境与乔筠衣之间已过了三四十招,就是白澜夜,也要称道一番乔筠衣的厉害,她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能在容境全力以赴的剑锋下过这么多招的。 容襄的眉间,此时已微皱了起来,只她看得出来,这乔筠衣并非偶然,而分明是有备而来的,还似乎,对容境所修的剑法极为熟悉。 很快,还不分胜负的两人又于电光火石之间过了十个回合。 这时候,乔筠衣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她惊讶地看向神色依旧从容,出手不见丝毫费力的容境,不由从心底生出几分恐惧。 那种身为弱者,对强者产生的恐惧。 “噗——”一口鲜血从乔筠衣口中喷出,她止不住地后退两步,强撑着道:“乔某此番,心服口服。” 容境遂收剑,负手而立,面无波澜。 乔梨衣担忧地跑到乔筠衣身畔,见她口中不断地涌出血,不由慌了,“姐姐,你有没有事?” 白澜夜轻摇着折扇走到他身旁,放柔了声音,道:“梨衣儿放心,聿修她出手有数,并没有真的伤了你姐姐。” 乔筠衣看看白澜夜,冷声道:“你不过是容氏的一条狗,也配在我面前叫嚣?” 白澜夜轻摇摇首,毫不在意地嬉笑,“那乔二小姐打我时莫非忘了,打狗是要看主人的?” 乔筠衣冷哼,“梨衣,走了。”她言罢抬脚就走,乔梨衣看一眼白澜夜,到底紧紧跟上了乔筠衣的步子。 白澜夜不由在后面轻笑,道:“梨衣儿,等过两天,我再去寻你呀。” “行了,你也可以走了。” 容境淡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澜夜便知她与洛瑕还有话未说,遂踱步走出两步,与容境擦肩的一瞬,她听到容境一如往常的平淡语调。 她仔细听了,容境说的是:“若无白氏走镖探听天下消息,何来我容氏一手掌握四方讯息。白氏之于容氏,非是附属,而是相辅相成。更何况,我容聿修此生朋友寥寥,你,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白澜夜一时怔住,却很快又恢复了素日里那副嬉笑的模样,口中道:“哎呀,突然这么煽情干什么,我得赶紧走了呀,人家洛小公子还在等着呢。” 容境颔首任她离去,却不知错身的瞬间,白澜夜眼角微湿,一行泪顺势而下。 “你们俩也先去歇歇罢。”这话,是对着容襄和拾初说的。 二人垂首离去,身旁只剩了洛瑕时,容境终于不再掩饰,她面色沉如水,她眸底起波澜,她袖下手微紧。 一侧,洛瑕安静地走到她身边,轻抿抿唇角,低声道:“境姐姐。” 她侧眸看看他,道:“说。” 他低垂着眸,“我,当时是情急,白姐姐要见梨衣,乔姐姐却不允,我就……” 她轻勾唇角,“你就与她共和风雅?” 他急急摇首,“我没有这样想。” “还有别的什么要说吗?”她沉声问。 他唇角抿了又抿,该说的,他已都说了,这本就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 然她见他沉吟不语,面色愈沉,忽而重重一甩手,举步便欲走。 他看着眼前袖袍翻飞,忙伸手,紧紧扯住了她的衣袖。 她脚步顿住,道:“你这双手,能扯我的衣袖,也能扯别人的衣袖,是吗?” 冷淡的话语传入他耳畔,他面色不由白了白,手间力道未松,口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没想过扯别人的衣袖,他想这样紧紧抓牢的,从来都只有她一人。 可这话,在这样的年纪,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第54章 你眼里有我就够了二 而她见他默然,又想起自己在书院正门前看到的一幕幕,他在另一个女子面前巧笑倩兮,他要另一个女子为他寻芳探花,他紧紧扯着另一个女子的衣袖不放…… 一时,心间的怒意,再抑止不住。 可她明明已怒极了,望着他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却还是说不出“放手”两个字。 她在害怕,害怕她一说出来,他就真的放手了。 他在此时轻抬了眸,低声道:“境姐姐,我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没说,不如您来问我,好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颔首道:“好。” 他小心地笑一下,“您说。” 她眸底深了深,极轻地道:“你,喜欢她?” 他明眸清透,无一丝闪躲地轻摇首,“不喜欢。” 她袖下的手微微一松,续道:“你与她说话,只是为了拖延些时间?” 他点头,“我只是,想让白姐姐和梨衣把话说清楚。” 她转眸看他,淡声道:“过来。” 他没舍得松开她的衣袖,只近前来两步,站到了她身边。 她抬手抚了抚他的面颊,又似存心般,在那上面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继而轻道:“白澜夜身为白氏少主,若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抢不过来,那也不必在道上混了,何须你如此为她费力。” “你眼里,只要有我就够了,明白吗?” 她言罢,凤眸轻合,身子微微一歪,便往一侧倒去。 他忙出手将人扶到了自己怀中,急唤:“境姐姐?” 她靠在他身上,唇角若有若无,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喃喃道:“我累了,小小让我睡会儿。” 他唇角轻轻一抿,趁着她闭眸,悄悄抬起手,小心地蹭了蹭她长而卷的羽睫,不由低低一笑。 其实他眼里,入目别无他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 临安城位于江南靠东,临东海。 而今东地战事已起月余,原本的渔阳城守将林子谦,不敌突厥与羌人的联合进攻,十日内连失四州,发八百里急报入帝京告急。 圣人连夜降旨,急召北关守将威远大将军洛明仁赴渔阳,全权接管渔阳守卫,又命荣国公苏宇快马赶至北疆,暂统北地兵马。 只是,东地战事已见败绩,失陷四州的流民入不得渔阳主城,只能争相南下往江南三城,临安最靠东,没几日,就成了流民聚集的重地。 流民一多,贼寇便要四起。 临界的各州州府都已按照容无逸的指示,提早做了应对准备,全力清剿匪患,接纳安置流民,事情处理的及时,大批流民的到来对临安城影响不大,临安的繁华一如往昔。 唯东安州快马发来急件,说是有一支流民自成组织,占山为王,不时掠夺粮食牲畜,侵扰东安百姓,州府已组织五次围剿,却皆告失败。 容无逸坐在书房,正仔细看着案上发自东安州的急报。 这上面说,这支不肯接受安置的流民群有一首领,端的是虎背熊腰,力大无穷,能以一当百且身披铠甲不惧利刃。其身边又有一绝世军师,天文地理八卦图阵无一不精,能于掐指间参透人心。 寻常官府的官兵前去,正面交锋敌不过那流民之首,欲以智取又算不过那绝世军师。 东安州府万般无奈,只能发信来城主府求援。 容无逸抬手拧拧眉心,淡道:“春归你说,这世间真有此等奇人?” 春归蹙着眉,迟疑道:“这……婢子着实不曾见识过,想来也许是东安州府不敌,惊慌之下添了几分夸大的意思在其中。” 容无逸不置可否,默了片刻,道:“收拾东西,我亲自去一趟东安州。” 春归应是,又问了句:“咱们不带上大小姐吗?您前些时候不是还说,如今临安各处太平,大小姐无历练的机会吗?” 容无逸默了默,又道:“东安州府语焉不详,将那贼首说的神乎其神,贸然带上境儿恐有危险。还是我先亲自去看了再说。” 春归点点头,“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 “还有一事,你去让夏至来一趟。”容无逸说着翻了翻书案下的暗格,从中抽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图纸。 春归应声而去,没多久,就带着夏至一道进来。 容无逸将那图纸放入一个信封,仔细封了口,方递到夏至手中,道:“洛将军不日就抵渔阳,这份境儿缴回来的渔阳防御图,你去亲自送到洛将军手中。” 夏至应下,不由道:“洛将军初到渔阳,有了这份图,整体把控起来会方便不少。” 容无逸颔首,“你去罢,今夜就启程,越快送到越好。” ———— 翌日,清和书院沐休。 早膳过后,临安城主容无逸正要去往东安州,正君方氏携了赵氏姜氏林氏三位侍夫在府前相送。 容无逸临走,轻握了一下方氏的手,道:“这几日为妻不在,就辛苦阿音主持府内事务。” 她的手如同她的心,冰凉无一丝温度,冷得方氏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可他还是紧紧回握住她,仔细道:“妻主此行,万事小心。” 容无逸看看他,到底没有狠心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只平静道:“阿音不必忧心,为妻自有分寸。” 方氏遂收了手,垂首退到一侧。 容境站在后面,对容无逸道:“境儿恭送母亲,愿母亲一路顺利。”容清越与容清琬附言。 容无逸颔首,道:“为母出府不在,越姐儿和琬姐儿当悉听长姐教导,学业为重,不可荒废。” 二人恭恭敬敬应了声,容无逸遂不再耽搁,与一百金吾卫一起,翻身上马去了。 洛瑕没有去送容无逸,他在早膳后被容老城主留在了身边。 这会儿,容老城主让他到自己身边坐了,温和道:“方才用膳便见小小神色不对,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洛瑕抿抿唇,问道:“我听说容姨母此行是去剿除匪患,是吗?” 容老城主点点头,“对,东地战乱,渔阳城连失四州,百姓流离失所,其中一支流民聚众为寇,犯我临安。” 第55章 与我共览山河可好一 流民,匪患,这两个字眼,足以让洛瑕想到容襄,这个前世可以为了容境而不顾自己性命的人,难道重来一世,还要这么早早离去吗? 他不想,他希望这一世容襄能好好活着,继续跟在容境身边,做容境的得力助手,将来再娶个夫郎,有个美满的结局。 而若他记得不错,容无逸此行不过几日,容境就也要紧跟着前往东安州剿匪了。 所以他究竟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容境这一场仗打的顺利一些,从而保住容襄? 洛瑕为此绞尽脑汁,终不得其法,可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容无逸从东安州传来的一封密信,让这看似无解的事有了转机。 密信是发给容老城主的,是有意请老城主帮忙想想法子,只是容老城主没有避讳,将信给在座的容境也看了。 容境放下信欲言时,又担心母亲信中的内容不可泄露,是以没敢匆忙开口。 容老城主含笑道:“无妨,这信中并无绝密之事,境儿直言便是。” 容境遂凝眉道:“二十金吾卫前往探路,只得内力最深厚的侍卫长归。她回来后又言及那山中黑雾弥漫,走入便有头晕目眩之感,没多久就倒地身亡,祖母,这山中恐是有瘴气,含剧毒,寻常人触之即死。” 容老城主颔首,“境儿果然博学广识,老身见信,亦推断此为瘴气,只是这瘴气,史书中鲜少提及,偶尔见之,也只言其剧毒,从未提及破解之法。” 容境指尖点了点,道:“既然内力深厚者可入,不若就让境儿前往一试,只要入了那山,摸清山里那两个匪首的真面目,剿匪之事可行矣。” 容老城主摇摇首,“太危险了,我金吾卫侍卫长进去一趟,连那山路还没摸清,便只余一息尚存地回来,老身怎舍得亲孙女再去冒险。此事不可。” “祖母……”容境欲再言,容老城主抬手制止了她,道:“老身断不会同意此法,你们都下去罢,容老身再想想办法。” 几人都不敢再言,起身默然离去。 及至自得堂外,容清越开口道:“长姐,瘴气那么厉害,母亲在那里会有危险吗?” 容境摇摇首,淡道:“母亲在的地方,没有瘴气。” 容清琬又道:“长姐,咱们能做些什么吗?琬儿也会武,也愿随长姐上阵杀敌。” 容境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好,等琬姐儿再长大个几岁,长姐就带着你一起上阵。” “长姐,越儿也要去!”容清越在一旁急道。 容境神色依旧淡淡,却难得的流露几分柔色,道:“都好,先回院子去,耐心等祖母的安排。” 两个小姑娘一道去了,洛瑕这才上前两步,轻扯着容境的衣袖,低声道:“境姐姐,我知道一个解瘴气的法子。” 容境侧眸看看他,不语。 洛瑕抿抿唇角,微垂着眸道:“我只告诉境姐姐,境姐姐也只说是自己翻阅古籍查到的,不外传,好不好?” 容境轻抚他的眼角,“你有事情瞒着我,瞒着我们所有的人,对吗?” 洛瑕怔然抬眸,面上讶色不掩,却仍是轻摇着首,眉眼低垂,小声道:“我,没有。” 容境眸底的色泽淡了淡,她望着他,极轻地低低一叹,道:“你说,我不会告诉别人。” 洛瑕道:“南安之南,可见南山,其有长松大柏,茂竹奇花处,可寻薤叶芸香,人口含一叶,则瘴气不侵。” 他说的,是前世秦淮记述于《药草汇编》中的文字,秦淮将这书送与他,是十二年后,而在秦淮之前,无人知晓薤叶芸香之名,更莫说知其药用。 前世,秦淮曾效仿上古神农氏,亲尝百草而得《药草汇编》,可谓千辛万苦,如今他借着重生盗用了,实在对不住秦淮,可眼下,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知道容境一定会去东安州,一定会入那山,他不想她有事。 容境闻得他言,沉吟片刻,“我去想法子说服祖母,今日,我们就动身去南安,找薤叶芸香。” 洛瑕点点头,“我听您的。” ———— 半个时辰后,容境一袭月白散裙,骑着那匹通体乌黑发亮的乌骓马出现在了洛瑕面前。 她停马在他面前,侧身下马的动作极为优雅。 不及他有什么反应,她轻挟了他的身子,将人稳稳扶上了马背。 这是洛瑕前世今生,第一次坐在马上,经过了最初的猝不及防,他此时端坐其上,轻抿抿唇角,小心地抚了抚座下乌骓马黑亮的毛。 “境姐姐,它看起来很温顺。”他轻轻出声,眉梢微挑间,透着淡淡喜悦。 容境低笑了一声,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到身后,道:“这马认主,若非我亲扶你上来,恐怕连它的身都近不得。” 她身上特有的冷茶香萦绕在他鼻端,清泠泠的,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浓,极好闻。 他悄悄弯了弯唇角,又想到什么,低声问:“只有我们两个吗?” 她倾身去牵马的缰绳,双手便将他环在了怀中,微微侧首,脸颊便贴到他如云似锦的乌发,她不动声色,又轻轻在那上面蹭了一下,口中淡道:“人太多了容易张扬。” 他点点头,“那,咱们走罢。” 她扬鞭打马,轻轻对他道了句,“小小坐稳了。” 他微愣的功夫,座下的乌骓马扬蹄而起,惊起地上片片落叶。 骑马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整个人仿佛置身疆场,洒脱快意,舍我其谁。 他这般想着,不由侧首看看身后的容境,只见她凤眸直视着前方,眉若远山,薄唇轻抿,神态从容肆意,胸间胜券在握,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概在。 “喜欢吗?”她薄唇轻启,似无意般问出了这三个字,却也不知问的是喜不喜欢骑马,还是喜不喜欢她这个人。 他悄悄收回视线,仔细嗅了嗅她身上清泠泠的冷茶香,低声道:“喜欢。”都喜欢,对她这个人更喜欢。 她眼角微挑了挑,“不如更快一些?” ---- 致谢,寻风.小可爱的打赏~ 第56章 与我共览山河可好二 她说着再次扬鞭,乌骓马感受到她积蓄已久的力量,足下愈发用力,霎时快如脱缰。 他轻轻靠在她身上,看着四周快速掠过的景色,第一次,忘却了世间俗事。 因是两人共骑,洛瑕又未备面纱,容境快马出城后,便一路走乡野小道,避开了繁华街道上的来往行人。 由是速度也更不受限制,很快便入了南安州地界。 “可识得那薤叶芸香?”她出声轻问。 他点点头,“嗯。”秦淮曾让他于月余内辨识出那《药草汇编》上的每一种药草,他那时为求打发时间,是真的下了心去钻研的。 “很快就到了。”她言罢打马急转,走了最崎岖,却也最风景秀丽的一条山间捷径。 喜看山间多苍翠,遍地松香沁心扉。 这山间还有水,聚而成池,偶尔一阵风吹过,镜面乍破,便有微弱的波光粼粼漾开。 “境姐姐,这是您曾走过的路吗?”他低声相问。 她颔首,道:“少时与祉玉逃学,偶然发现这条路,景色很美。” “您这般勤勉自制,也会逃学吗?”他不由轻笑。 她勾勾唇,“诗书中的东西终流于浮表,不走四方,不知山河阔远,星辰璀璨。” “您说的对。”他抿了抿唇角,微垂下眸,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低眸看他,淡声道:“将来有机会,与我一同踏遍山河,可好?” 他转眸,羽睫轻颤两下,“真的吗?” 她噙了笑,“嗯。” 南山近在眼前,容境遂停了马,自己先翻身稳稳落了地,又伸出双臂,对着他轻声道:“小小,跳下来。” 他低首对上她的眸子,那里面淡然沉定,深幽似海,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 他有些害怕,却也在她深邃的沉着里,忘却了这害怕。微微合上眸子,他翻身下马,似有几分决然。 然后,一双手稳稳地将他接在了怀中,鼻端盈满她周身的泠泠茶香,极安稳。 他羽睫轻颤着张开眸子,颊边染了淡淡的粉。 她很快放开他,抬手轻抚他的发,撷下一片纯白的花瓣,问他道:“有没有不适?” 这一路近两个时辰的疾驰,她歇也未歇,自己早已习惯,他却还是娇生惯养的公子,身子难免弱些。 他轻摇摇首,道:“咱们去找薤叶芸香罢。” 她颔首,牵了他的手,迈开步子。 “薤叶芸香最鲜明的特点就是花开金黄,花蕊繁密,只长于南山,世所罕见。”他照着秦淮的记述,仔细观察一路走过遇见的小乔木植物。却一直无所获。 洛瑕微微蹙了眉,心间多了几分不确定,他熟记了秦淮所记述的上百种药草,却未曾亲身去找寻过,“怎么就没有呢?” 容境侧侧眸,“不是说其有长松大柏,茂竹奇花处,可寻薤叶芸香吗?” 洛瑕微怔,他随口只说了一遍的话,她竟就一字不落地记下了? 正这般想着,容境忽停下了步子,道:“小小你看,那些,是不是?” 洛瑕于是看去,只见那一簇金黄的娇花,朵朵花心处的花蕊都凑在一处,又浓又密,正是薤叶芸香。 ———— 两人回到城主府已近深夜,容襄在府门前候着,一见乌骓马来,便迎上前,道:“大小姐,您吩咐的都准备好了。” 容境颔首,却没做声,只动作轻柔地将洛瑕从马上抱了下来,他一路困极,已睡熟了。 “我先送小小回一沁园,你叫人上马待命,半炷香后出发。”她开口,语调很轻。 容襄躬身,不曾看过她怀中的人一眼,道:“大小姐放心。” 容境遂一路将洛瑕送回一沁园,制止了拾初和虚竹两人的见礼,直直入了洛瑕房间的内室。 虚竹觉出不妥,待阻拦,却被拾初按下。 拾初放低了声音,道:“夫人不在,大小姐就是咱们城主府的主子,虚竹爹爹何必自找不快?何况,大小姐对咱们小公子,从来都是好的。” 虚竹默了默,跟着入了内室,到底没有多言。 容境将洛瑕放到床榻上的时候,他才轻颤着眸子,醒了。 “境姐姐,这是已经到城主府了?”他下意识地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问。 她回身到他床畔,抚了抚他略染倦意的眉眼,轻道:“嗯。小小安心睡吧,今天,辛苦了。” 他固执地看着她,“那您呢?是不是这就要动身,去东安州了?” 她点点头,“嗯。”母亲在等她,临安城内受侵扰的百姓也在等她。 他知道她定下的主意不可改,遂松了手,认真道:“您一路小心。万事,皆该以自身安危为重。” 她眸间微动,道:“乖乖等我回来,别起来了。” 她言罢起身,待那清泠泠的冷茶香从他鼻端渐渐淡去,她人已出了一沁园。 他轻翻个身,到底坐了起来,“虚竹爹爹,我想沐浴。” ———— 十里之外的云榭阁。 有天下第一剑士之称的燕寻正在打坐,她身旁,一个女童安静地随她坐着,面上一副同样认真的模样。 不知是什么时候,燕寻忽地睁开双眼,唤道:“南儿。” 女童睁开眼,又于片刻间紧紧垂下眼帘,道:“燕先生,可是南儿该动身了?” 燕寻轻颔首,“境儿人已出发,你可随她身后,适时助她。” 女童眸间闪过异芒,隐露几分兴奋,问道:“那南儿可以与师姐相见了吗?” 燕寻道:“嗯。你与她此会合乎星宿,极好。只是需记得,薤叶芸香不可示人,只想法子叫境儿等人用了便是。” 女童认真的点头,“燕先生,南儿都记下了。” 燕寻遂重新合了眼,“你自去罢。” ———— 东安州。 容境带二十金吾卫连夜抵达,匆匆赶往州府,与容无逸碰面。 容无逸见她到了,微蹙着眉道:“那山间的瘴气全无解法,外人进不得,山中人却自由出入,竟不知为何。” 容境沉默,来的一路,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 致谢,鈦陽,桑桑回来了,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57章 紫色异瞳 容无逸也明白她无法解惑,续道:“那军师确有些头脑,只让人在夜间出动,掠夺了粮食牲畜便跑,可哪一日要侵扰哪一处地方全无章法,州府各处都派守卫也不可能,为母来这几日拿他不下,这帮匪寇反更猖狂了不少。” 容境凝凝眉,在此时轻声道:“不知母亲可有想过,她们为何只在夜间出动?” 容无逸道:“夜间四下皆眠,守卫松懈,她们行动方便,还有……”她言至此微微一顿,“境儿的意思是?” 容境点点头,“或许,只有夜间某个时辰,那瘴气会散,便不再伤人。” 容无逸站起身,笑道:“境儿此言,为母如醍醐灌顶。” 容境躬身道:“母亲身已入局中,才受其表象迷惑。境儿初来,才旁观者清。” 容无逸踱了两步,道:“春归,你立刻带两个人,将这几日各处受匪寇侵扰的时间一一查明,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春归领命而去。 容境不由问道:“母亲前些时候为何不派些人守在山外,一旦里面的人出来,便让她们束手就擒?” 容无逸摇摇首,“境儿有所不知,这贼人行踪蹊跷,为母来后也派人监视多日,不想,十余名金吾卫彻夜不眠,仍看不到山中人出入的踪迹。” 容境面色微沉。容无逸看看她,道:“境儿一夜奔波,还是先去歇罢。” 容境点点头,“境儿告退。” 她没有直接说出薤叶芸香的事,也做好了不到万不得已,就不拿出薤叶芸香的打算,洛瑕既不欲人知,她愿意寻别的法子入山,尽可能帮他保住这个秘密。 翌日一早,春归便来报,说贼人这些时日出现的时间果然有迹可循,大概就是子时过半至丑时过半之间,即便稍有差别,也在此时间段内。 容境心下有了主意,道:“母亲,境儿愿先往一探。” 容无逸颔首:“今夜予你二十金吾卫,入山后万事小心。” 容境应声。 至子时,容境容襄及二十金吾卫蹲身在山外阴暗处,仔细观察着山外的动向。 山间一片寂静,只偶有几声蝉鸣鸟叫,以及山风吹过的沙沙声。 至子时过半,山外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什么异状。 至丑时,容境站起了身,道:“我先入山看看,金吾卫守在山外,若见异常,烟花为信。” 容襄紧随在她身后,两人直接往山中去了,按照春归的报告,她们此入,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能不能接近匪寇的住处,就看这一路还有没有旁的阻碍。 山中瘴气果然散了,容境与容襄一路无阻。 到得一处山涧,但闻水声潺潺,有鸟语花香,景色宜人。不想只是片刻,四周场景忽变,霎时仿若置身一片荒漠,入目飞沙走石,耳畔鬼哭狼嚎。 容襄立在容境身后,手中的剑早就铮鸣不已,“大小姐,现在怎么办,咱们恐是入了信中所言的八卦阵。” 容境面色不改,眉间一凝,道:“先别动,有人来了。” 她话音方落,果见一个小身影从一侧冒出来,待走近了再看,竟是个只有七八岁的女童。 那女童毫不惧怕地走到容境面前,认真地抬起眼眸,略显稚嫩的嗓音,唤了声:“师姐,我叫司南。是燕先生命我来,助你破阵。” 容境的目光凝在女童面上,有稍纵即逝的惊异,只因,那面上有一双艳丽无比的紫眸,极具魅惑。 “司南?”带着几分迟疑,容境缓缓开口。 女童欢快地点点头,这是生平第一次,她将异于常人的紫瞳示于他人,这般光明正大地与人对视的感觉,真好。 “师姐不必担忧,只随南儿走便是了。燕先生已将八卦布阵之术传于南儿,南儿破此初级障眼法阵,如探囊取物耳。” 寥寥数语,容境相信了这个女童所言的话,她很快反应过来,问道:“那在山外,常人见不到山中人出入,可也是障眼之法?” 女童点头,“师姐所言不错。” 随着女童的步子,走上盏茶的功夫,四周景色果然渐渐恢复如常。 “哈哈,稀客稀客啊。”一个女声,声如洪钟。 容境三人循声望去,才见四周已被团团围住,而那出声的女人体型较常人大上不止些许,又显见是个有武功的,想来之前那力大无穷之说并非胡言。 女人身侧,娇娇立着一个红衣男子,其五官靡丽妩媚,瞳若点漆,不薄不厚的唇红艳欲滴,妖娆间夺人心魂。 女童早已将眼帘遮下,垂着眸子不语。 容境望着那高大女子,声音淡漠从容,道:“我是临安城主之女容境,阁下身怀异技,若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定有一番大作为,奈何要落草为寇,行鸡鸣狗盗之事?” 女人哈哈一笑,“保家卫国?哪里是家,哪里是国?有我的欢儿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国,我虽夫侍十数,可唯有欢儿最得我心。” “突厥与羌人来袭时,你当我没有想过上阵杀敌?可你知不知道林子谦卑鄙小人,见我的欢儿貌美,便欲陷我于不义,企图强占我的欢儿?” “城府,州府,一群全是狗官,我欲寻人说理,可天理何在?还不是我杀入林府,凭一己之力将欢儿救回来,这才保了他的周全?只是可惜我一刀砍偏,让那林子谦狗命尚留!” “你现在,跟我说保家卫国?” 容境神色不改,这女人一口气说这么多,要么是有心归顺,想从她这里得些承诺的好处,要么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此时距丑时过半,也就两刻钟的功夫了,若出不去,必然身陷险境。 容境不欲与这女人周旋,直道:“阁下若不肯归顺,明夜此时,必为尔等死期。” 女人笑声愈甚,“小女娃娃好大的口气!你怎么确定自己今夜能安然,从此处离开?” 容境勾唇,“不妨请阁下出招。”说话的时候,她背后的手轻轻一动,一侧的容襄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女人不屑地看看她,“对付你这种小女娃,怎么需要我亲自动手?来人,一个不留。” 第58章 容襄拼了命,只为救她 霎时,上百人手拿兵器冲上前来,容襄欲抱起垂着眸子的女童先往外冲。 哪知女童仿佛料到了容境给她手势的意思,低低道了句,“南儿也会武,愿与师姐共进退。” 容襄愣了一瞬,眼看着女童言罢,便飞身到了容境身侧,忙拔剑出鞘,专注对敌。 容境拔剑迎上四方来人,轻轻松松便撂倒了最前方的几个,只是把握了分寸,皆并未重伤,她边打边往山外退,这时距离丑时过半,只有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了。 那女人看出容境出手游刃有余,留有余地,面上不由带了几分阴险,这三个能破了欢儿的障眼法,又知道了这山间何时能出入,她怎么会让她们顺利离开? 想着,女人向身后招招手,立时,十余个弓箭手出现在她一侧,纷纷张弓搭箭,将准头对准了阵中的三人。 箭雨裹挟着凌厉的劲风破空而来,三人翻身躲过,又往后退。 奈何那些人似乎看出她们的意图,又知她们不会伤人,反而更加紧逼,死缠着不让三人脱身。 “大小姐,再这样下去,就来不及了。”容襄低声道。 容境道:“你护着南儿先走,我断后。” 容襄不动,“大小姐先走,婢子断后。” 女童听得她二人言,“师姐再让下去,就没时间了,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容境遂看一眼容襄,轻扬手,没再留情地,直接杀了自己面前的几人,后人皆怕。 她随即抓了女童的手旋身后退,对容襄道:“我们一走,你不要缠斗,直接跟上来。” 容襄听命,依着她的做法,一剑将几人毕了命,震慑后人,紧紧跟上了容境。 时已近丑时过半,三人一路往山外退,身后箭雨流星,不肯放过。 她们只得一边躲,一边退,又耽搁不少功夫。 山间的瘴气渐渐弥漫至四周,身后的人不再追赶,是料定了她们无处走脱。 容襄跟在容境身后,道:“大小姐,得罪了。” 她言罢出手如电,直接要点容境的晕穴。 人在昏厥中呼吸变慢,就不会吸入过多的瘴气,而她,便可趁此时间,拼上自己的一条命,将容境送出山。 容境从不对容襄设防,容襄一击,即中。 容境合上眼前,深深看了一眼容襄,没了知觉。 容襄背起容境,对一旁的女童道了句:“南儿小姐,婢子只能救一人,望南儿小姐保重。” 她话语方落,女童却冲着她身后嗤嗤一笑,“师姐,您这么快就醒了。” 容襄微惊的功夫,容境已旋身落了地,她将手中的一片叶子飞快地送入了容襄口中,道:“含着这个,则不惧瘴气。” 言罢,又将另一片递给女童,道:“南儿也含一片。” 女童由着她喂入口中,神色微变,却不显。 另一边,容襄怔道:“大小姐,您怎么就醒过来了?” 容境看看她,“因这叶片。好了,快出去罢。” 容境没有说出薤叶芸香四个字,就在方才,她是刚刚含了一片这叶子后被点上晕穴的,若在往常,纵她内功再深厚,也不可能这么快醒来,可因这叶片,她竟很快就冲破了晕穴。 ———— 那体型高大的女人完全没想到三人能活着走出瘴气,还能活着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是以,当容境带着一百金吾卫子时过半前来对山中进行围剿时,那女人有几分惊惶。 “若是被逼留于山中,此番愿入我临安做寻常百姓的,可立即放下兵器。”容境站在前方,缓缓说道。 无人敢动。 容境看一眼容襄,容襄轻点头,飞身直到了那女人一侧,还不及女人动一下,容襄手中的长剑就已搁在了她颈边。 “没有愿入我临安做寻常百姓的吗?”容境又缓缓问了一遍。 立时,有几人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然后,更多的人想到容境昨夜的手下留情,相继也扔了兵器。 几百人中,此时还举着兵器的很快所剩无几,容境的目光从这些人面上扫过,当下又有几个,慌张间丢了兵器。 “带走。”她不再耽搁,淡声下了令。 她话音方落,有一个负隅顽抗的,举着刀刺向了身边已放下兵器的人,口中高喊:“大凉狗官,想让我顺从听命耶?” 人群中一阵骚乱。 容境手中的四叶利器飞出,直直没入了那负隅顽抗之人的脖颈。 那人霎时倒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这一个插曲过后,所有人手中的兵器都落了地。 至此,剩下处置匪首,安置流民,查明山中兵器何来,对那座山进行全面禁封,便都是东安州府要做的事情。 容无逸与容境当天,带着同来的金吾卫,回了临安州,城主府。 名唤司南的女童在她们临行时告别,言说要先到云榭阁,有事向燕先生禀告。 容境没有过多挽留,只是察觉到,这女童除了会与自己对视,会在自己面前勇敢地亮出魅惑的紫眸,在外人面前从来都只是低眉敛目,不由问了句:“南儿虽有异瞳,却极美,为何不肯与他人相视?” 女童冲她轻轻一笑,“燕先生曾告诫南儿,要南儿韬光养晦,以求厚积薄发。” 容境遂不再问,任了女童离去。 只是没想到,容氏的车马一路离开东安州,竟引来四方百姓争相追随,直将容氏车马尽皆送出城外,方才各自散去。 ———— 临安州。 容境一行到得城主府已是日暮时分,得了消息的洛瑕迫不及待赶到府门前的影壁处,早早地候着了。 待看到容襄长身稳步跟在容境身后时,他眉眼一弯,多日以来的担忧散尽,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 容境远远便看到他,此时渐渐近了,方知心间对他的想念,一刻也未曾停歇。 “境姐姐。”洛瑕上前两步,直接到了她面前,他眼尾微微上扬,透着因喜悦而沾染的淡淡粉色,绮丽非常。 容境指尖轻动了动,按捺住想要抬手抚一抚的冲动,淡道:“小小今日进学,学的是诗经中哪一篇?” 洛瑕明眸轻轻一转,“宁先生今日讲了魏风的《伐檀》篇。” 第59章 因为有你,一切顺利 容境闻言微微转首,“容襄。” 容襄垂首,“婢子在。” 容境不看她,只问:“你可知自己该罚?” 容襄面色不改,“婢子斗胆对大小姐动手,甘愿领罚。” 容境轻颔首,“就去将这魏风的《伐檀》篇抄写十遍罢,明日交到我书房。” 容襄微愣,她以为,以她那日点容境晕穴的作为,是要去领家法的,却没想到…… 见她不言,容境眉梢微挑,“不愿意?” 容襄回神,“婢子这就去……领罚。” 容襄去了,洛瑕看看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双手从后面轻轻遮住了他的眸子,一个低低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还没看够?” 他嗅着她周身清泠泠的冷茶香,抬手覆上她放在自己眼间的手,轻轻抿了抿唇角,“境姐姐,您此去,事情办的顺利吗?” 她带着他转个身,让他面对自己,道:“因为有你,一切顺利。” 他眸子轻轻一眨,用指尖小心地碰了碰她的面颊,拭去那上面沾染的一点尘埃,口中道:“您,为什么这么说?” 她拉过他的手,不由又想到那日容襄一脸决绝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容襄,是真的没打算活着回来。 微颤着声,她轻声道:“你不知道,若非薤叶芸香,我可能就永远失去容襄了。” 她自小与容襄一同长大,一起相处的时间比两个亲妹妹还长,她不敢想象,若那日她真的因那晕穴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后又要面对什么。 是容襄为救她而死去的消息吗? 她不能接受,更会因此抱憾终身。 他触及她这一瞬间的脆弱,悄悄伸出手,略带迟疑地,轻轻抱了她一下,“境姐姐,容襄姐姐还好好的,她没事。” 她一把将他揽入了怀中,“小小,谢谢你。” 他垂首轻靠在她的肩头,“境姐姐,我很开心。”开心能为你做些事情,哪怕极微小极微小,也是极好的。 她没说话,只静静抱着他,心下是说不出的安宁。 “您用过晚膳了吗?”他轻问。 她轻摇了首,他便接着道:“我陪您用晚膳,好吗?” “嗯。”她将他松开,两人一道入了未央院。 这是,第一次有男子踏足的未央院。 未央院内,一干侍从暗暗留心这随在容大小姐身边的洛小公子,无不思忖着,她们未央院的天,似要变了。 而且是要变得更有人情味儿,不再这么冷冷清清的了。 “去备晚膳。”容境淡淡一声吩咐,立时有人去了小膳房准备,片刻不曾耽搁。 六个小菜,一道一品官燕膳汤没过多久便上了席面。 洛瑕已在自得堂用过晚膳,是以吃的不多,只略略盛了碗汤,不紧不慢地小口喝着。 容境一晌未进食,此时不免要多用些,只是她素来自持,到八成饱的程度,也就放下了碗筷。 来人撤掉席面的功夫,容境侧侧眸,“小小的生辰,好像就在六月?” 洛瑕抿抿唇,“嗯。”还有五天了,就到六月二十,他的生辰。 容境已站起了身,道:“我先送你回去。” 洛瑕随在了她身侧,到得一沁园,她依旧一脸从容地直入了他的闺房,然后站定在他的妆台一旁,对着那两个仔细摆放在一侧的小面人,凝了凝神。 距离龙舟赛过去已有月余,这两个小面人放在这里,却个个纤尘不染,可见,是得了极用心的照拂的。 她身后,洛瑕的面颊微红了红,低声道:“境姐姐,您无事看这些做什么?” 他的妆台一贯简洁,没有放那么多胭脂白粉,金银饰物,着实显得简陋极了,哪有什么值得她这么仔细看的? 她淡淡收回视线,因未曾见过旁家公子的妆台,是以并未觉出他的妆台何陋之有,只道:“我这就回了,你早些歇息。” 他点点头,目送着她徐徐出了一沁园。 ———— 十里之外的云榭阁。 女童旋身跃到燕寻身后,恭敬唤了声:“燕先生。” 燕寻正在捣药,手下动作轻缓流畅,问了句:“此行可还顺利?” 女童道:“一切皆如先生所料,只是有一事,似不寻常。” 燕寻手中不停,“何事?” 女童微微迟疑:“南儿并未用上您给的薤叶芸香。” “为何?” “师姐她,已先一步备着了。” 燕寻手下一顿,道:“可知境儿从何处来的薤叶芸香?” 这薤叶芸香不该这么早现世,若稍不留神使得广为人知,那么外传之人,恐要受天谴之祸。 女童摇摇首,“南儿实不知。” 燕寻凝了凝神,“你现在就去趟城主府。” 见燕寻面色凝重,女童不敢怠慢,旋身便要去了。 燕寻却又将人拦下,“天色太晚,且等等,容为师卜上一卦。” 燕寻言罢放下手中的药杵,掐指思忖过片刻,方微微展了眉,道:“明日恰逢书院沐休,你一早就去罢,问境儿究竟如何得了薤叶芸香,若是有旁人相告,一定要境儿将那人也一起带过来。” 女童应声退去,燕寻方重新拿起药杵,不急不慢地细细捣着罐中的药草。 翌日。 女童一早往城主府,有很快便回来,她冲着燕寻躬躬身,道:“先生,师姐与洛公子随后就到。” 燕寻颔首不语,女童遂径自隐去了暗处。 三刻钟后,洛瑕跟在容境身后,两人穿过回廊,到了燕寻日常练功的地方。 燕寻此时正在一侧的茶室烹茶,见了二人过来,随手一挥,请二人落座。 待二人坐定,燕寻看向某一处,道:“南儿,不出来见过师姐?” 女童身子没动,只用略显稚嫩的声音道:“有男子在,南儿不便露面,请师姐见谅。” 容境望望声音传来的方向,道了句:“无妨,南儿不愿出来便罢了。” 燕寻遂不再就此多言,将烹好的君山银针倒出两盏,放到了容境与洛瑕面前。 “这就是那位识得薤叶芸香的公子?”燕寻看看洛瑕,眼底飞快地划过些什么,似有精芒。 容境应了,又道:“小小,这位就是燕先生。” 第60章 她与他是天作之合 洛瑕恭恭敬敬见过礼,又在燕寻满是探究的目光中轻垂了眸子。 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这位燕先生一眼,就已将他的一切都看穿了。 见他似有胆怯,容境接过话,道:“不知燕先生作何见教?” 燕寻目光一敛,正色道:“薤叶芸香一物,还不及出世之机,境儿既已知晓,万不可说与他人,便是城主与老城主也需瞒着,你可记得了?” 容境微凝眉,“境儿明白了,定记先生教诲。” 燕寻遂颔首,“此乃世道定数,不可强违。”她言罢又看向洛瑕,“洛公子可有别的想法?” 洛瑕忙摇首,认真道:“燕先生所言,洛瑕铭记于心。” “很好。”燕寻点点头,续道:“八卦布阵之术,我尽传于南儿,日后若有用处,可随时请南儿相助。” 隐在暗处的女童亦出声道:“师姐若有需要,南儿定无保留。” 容境道了谢。 燕寻又道:“我燕寻剑术毕生之精华,皆由境儿一身承袭,他日若南儿身陷险境,境儿不可不顾。” 容境应声:“境儿会视师妹如亲妹,全力以护。” 女童清脆的笑声传了来,“先生放心,南儿与师姐日后定相互照拂,不辜负您今日之用心。” “那便是为师最想看到的结果。”燕寻缓声道,继而手腕轻抬,将烹壶中的最后一滴茶倒尽,续道:“时近正午,境儿可先回了,隔日再来习剑。” 容境遂告辞,带着洛瑕一同起身,出了云榭阁。 暗处的女童这才走出来,见燕寻闭目凝神,不敢打扰,安静地候着。 盏茶的功夫,燕寻睁开双眼,无声露出一笑,道:“为师刚卜一卦,南儿可知为何?” 女童恭敬道:“请先生言。” 燕寻收回手,不答反问,“南儿看境儿与那洛公子,如何?” 女童略一思忖,道:“南儿观师姐神色,每每触及那洛公子,眉间便有柔意,想是极喜欢那洛公子的。” 燕寻颔首,“为师刚刚,就是为她二人算了一卦。” 女童面露好奇,“不知结果如何?” 燕寻望向远处,声音淡如云烟,“容大小姐与洛小公子,天作之合。” 女童闻言一脸开心,“师姐得了一心人,南儿真心为她高兴。” 燕寻指尖轻动,又道:“有了洛公子在旁,境儿将星稳固,于整个星河间越发耀眼夺目。” 女童高兴地点头,“先生说过,师姐好,南儿将来便也好。” 燕寻颔首,缓缓收了视线,看向身旁的女童,又问:“南儿方才,可仔细瞧了那洛公子?” 女童轻摇首,“洛公子乃师姐心悦之人,南儿不敢,亦无心正眼相视。” 燕寻闻得此言,似低低叹了口气,声音极轻地道:“或许,这也是天意。” 女童面露疑惑,“不知先生此话何解?” 燕寻无声笑笑,只是不言。 多年后,当威名震天下,一手定四方的司南大将军回到临安,看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公子高立于临安城头,与容境携手巡视临安九州兵马的时候,她才恍然想起燕寻今日的一声轻叹。 原来天意如此,她与他一早,就生生地错过了。 ———— 将洛瑕送回城主府,容境带着容襄,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两刻钟后,两人停步在临安城最大的手工艺铺子——精艺阁前,施施然走了进去。 没看下方的展柜一眼,容境直接走到掌柜的面前,“我要见你们管事的。” 掌柜的闻声一瞧,立时笑容满面,“是容大小姐,快里面请。” 容境抬步跟着,上了精艺阁的顶楼。 顶楼的一处雅间里,精艺阁的管事见了容境,便要作礼,被容境一个淡淡的眼神拦了下来。 那管事的早成人精,很快明白过来,先叫掌柜的下去了,方躬身将容境请上了主座。 管事的在容境下首坐定,恭敬道:“不知大小姐此来有何事吩咐?” 容境凝了凝神:“素闻王管事见多识广,不知可见过一种物件,既能罩在比之小的物件外面,又能让人从外看到里面的小物件?” 王管事默然思忖了片刻,继而一拍脑袋,“大小姐一说我想起来,还真有这么一种东西,是从海上运回来的,据人说,那东西叫琉璃碎,坚硬而透明,正合乎大小姐所言。” 容境有了兴趣,“王管事这里可有此物?” 王管事笑着道:“曾有幸买到一块,正当镇店之宝供着,大小姐稍候,某去去就来。” 没多久,王管事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块用上好绒布包裹了的透明物件,她将这物件轻轻放到容境面前,道:“大小姐您瞧,这琉璃碎可称您心意?” 容境掀开绒布仔细看了看,这琉璃碎不大,只一尺见方的一块,倒是清澈透亮,能将底下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由颔首,“就是这样的。” 王管事遂问:“不知大小姐欲将之作何用处?” 容境细细回忆一下在洛瑕妆台上看过的,那两个小面人的尺寸,将自己心间的打算与王管事说了。 王管事闻言心间抽疼一下,“大小姐,这琉璃碎虽坚硬,却如其名,在运来的途中极易碎裂,因此一块琉璃碎从海上运回来,再到咱们手上,几乎值万金之价。” 容境笑笑,“你只管按着我说的先做了,剩下的边角料,我自有处置,到时,定叫这万金分文不差地回到咱们手上。” 容境能这样说,王管事便一分迟疑也没有了。她祖上几辈都是容氏的人,对容氏自然忠心耿耿,对这位容大小姐,将来的临安之主,她更是一早就深深地敬服了。 就如之前的银铃铛,因工艺极其复杂,容境叫她费了好一番心力地做出来,告诉她事后定不白白辜负她的一把好手艺,便果然没多久,就见这银铃铛盛行于临安,将精艺阁的名声打的更响亮了不少。 这般想着,王管事躬身道:“大小姐有命,某自当尽心为之。” 容境遂颔首起身,带上容襄,不疾不徐地离开了。 ---- 致谢,鈦陽,南城以南北城以北,闷骚攻,晚上总觉得饿,四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61章 他青丝散落的模样 三日后,六月十九。 时已日暮,府上几位小主子陪着容老城主用完膳,正一起从自得堂出来。 “长姐,明日就是小小生辰了,祖母说,下学之后可以邀请玩伴来咱们府上玩,是吗?”容清越兴奋着道。 容境轻颔首。容清琬遂接着道:“我可是一早就备下了小小的生辰礼,明日终于能送出去啦。” 容清越略一思忖,道:“哎,对,得让每个来咱们府上的玩伴都备一份礼,这样,小小就能收到好多好多的礼物了!” 洛瑕低眸笑笑,“二姐姐三姐姐还是先去做今日的课业罢,不然明日又要被先生说教。” 两姐妹一听到课业便有些丧气,她们二人前两日,可皆又因诵不出书中的文段叫先生罚了抄书的。 见二人怏怏去了,容境与洛瑕一起行至一沁园,道:“小小也先去做今日的课业,晚些时候,我来找你。” 他唇角一抿,轻点点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无边的夜色漫上来,容襄手中捧着一个黑色的匣子走入容境的书房,道:“大小姐,您要的东西,取回来了。” 容境看那匣子一眼,执着笔写完最后一行字,道:“其它的也都处理好了吗?” 容襄点点头,“管事的都已照您说的办了,明日一早举办竞卖会的消息也分布出去,已收到了不下百家的竞买名状。” 容境颔首,淡声道:“你下去罢。我出去一趟,不必跟着。” 容襄离开后没多久,容境放下笔站起身,拿着那黑色的匣子往一沁园去了。 一沁园内,洛瑕早已做完课业,此时正拿了书,坐在案前闲闲翻着。容境说今晚要来找他,也不知是有什么事。 而眼见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容境人还没来,他不由有几分静不下心。 正恍神间,门外轻缓的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就是落地的声响也富有韵律,似踏在了他的心尖上。 然后,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霜白的身影走进来,盈着清泠泠的冷茶香。 “境姐姐。”他将手中的书放下,起身到了她面前。 她凤眸向他书案上淡淡一扫,“课业已做完了?” 他点点头,“您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将手中的匣子递到他手上,“明日放课我要去先生处练剑,赶不及你的生辰宴了,所以提前送给你。” “谢谢您。”他小心地从她手中接过。这匣子并不重,拿放间也无响动,猜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 她看他不动,淡声道了句:“不看看吗?” 他唇角一抿,“好。” 言罢,他将手中的黑色匣子往书案上放了,一手轻轻按一下匣子正面的暗扣,露出了匣子里面的物件。 一时,他微微怔了怔,“这是?” 她轻声道:“拿出来看看罢。” 他遂小心地将物件取出来,便见其为一个长方的透明盒子,六个面中,除了底面与后面为黑檀木的材质,剩下的四面都是琉璃碎围着,清透明亮。 这四面的琉璃碎皆由细长的檀木条镂空卡住,后方的檀木材质的那一面更别具匠心,是可以上下推拉,以便将旁的物件放进去的。 纵两世为人,他见了这物件,仍难免觉出几分惊奇,“境姐姐,这透明的材料,不是千金难求的琉璃碎吗?您又是从哪里寻到的这物件?” 她神色不动,淡道:“这是我命人下去专门打造的。小小不如想想,放什么进去摆着比较好看?” 她没有告诉他,这个盒子,在这世间,独此一份。 他明眸轻转,这个尺寸,能装进去的只有…… 这么一瞬间,他似有灵犀,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那对……小面人?对吗,境姐姐?” 见他染上几许喜色,容境不由噙了笑,轻颔首,道:“快去看看,合不合适?” “好。” 他言罢捧着透明的盒子往内室走去,停在妆台前,小心地将那一对小面人一左一右地从后面放进去合好,再转到正面来看,不由抿唇一笑。 果然不大不小,正合两个小面人的尺寸。 “境姐姐,谢谢您。”他转首看向她,面上浅笑盈盈,一双好看的眼眸越发明嫣动人。 这样的他,让她眸色深了深,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她突然很想,吻一下他那双似乎沾染了灵气的眸子。 抑不住地,她轻抬了手,想要将他拉向自己,可未及落下,她心间又轻轻一动,他太小了,她还不能。 指尖轻握了握,她终是将手,缓缓地落在了他发间,然后轻轻一扯,拔下了他发上那支上好的羊脂玉簪。 他的发顺滑如锦缎,浓黑如泼墨,一下子就因失了发簪的紧固而似瀑般倾泻而下。 这一丝丝一缕缕又细又软,从她手间划过,触感极佳。 她有几分微怔,不明白自己出乎意料的举动因何而来,只是看着一头青丝散落的他,只觉这样子极美,比长发低挽的时候还要美。 “境姐姐?您为什么……”他眸间带了几分不解,直直望着她。 她回过神,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发,轻声道:“小小散发的样子这么美,以后只给我看,好不好?” 又是这样深邃的眸子,每当她这样看着他,他就失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好。” 这是片刻后,屋内响起的,一声极轻的低语。 ———— 翌日,城主府。 容老城主打了主意为洛瑕办生辰宴,那这生辰宴自然热闹非凡。 临近日暮,几位小主子放了课回到城主府时,府门前往来的车马已络绎不绝。 临安城内但凡有头有脸的世家高门都将年龄相近的小贵女公子送来,借着庆生的名义,有心与城主府的几位小主子认识一番。 一沁园里,洛瑕由着虚竹给他换了身彤色如意云纹的对襟直缀,一头长发以那支素来惯用的白玉簪低低挽了,方往设宴的听风院去。 一路上,洛瑕仔细想了想前世的今日,他的生辰。 ———— 今天上一个比较重要的推荐,会有三更哦,所以稍后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62章 千金一块的琉璃碎 那时他性子太差,容老城主虽也为他办了这场生辰宴,但在场的公子们谁说了什么他都要反驳两句,以至于众公子皆与他话不投机,寥寥数语便自顾围成几个小圈子,对他全然不顾了。 他那时没觉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只道这些人不如洛府二房的人顺着他,他遂大发一通脾气,不仅将好好的宴席毁了,还落了个全临安都知晓的骄纵之名。 是以后来,容老城主去后,他再没办过生辰宴,只是方氏到底还惦记着,每年这时候便吩咐府上特别做一碗长寿面,与他吃下。 可他非但不念方氏的好,反而更记恨城主府待他疏忽。 这般想着,听风院已到了。 院中分东西两个跨院,东边院子是公子们的宴席,西边院子是贵女们的宴席,中间隔一道一步来宽的花丛。 因前来的都是年纪不过十二的小主子,是以并未设大防。 此时,东边的院子里已到了不少的世家贵公子,因还未入席,公子们与贵女们隔得远,并无人相互探看。 而几位小公子正围在齐妙身边,似对他身上的什么东西极为好奇。 众公子见洛瑕来了,倒也不忘上前来说上些祝祷的话,洛瑕一一含笑答了,端的是一副谦逊有礼。 齐妙这时看洛瑕,早没了最初的不屑。 在齐妙眼里,洛瑕如今不仅是威远大将军的嫡子,还有容老城主亲自主持的生辰宴,这可是极不一般的。 不过,他今日确实带了新奇的玩意儿来,料是洛瑕这般尊贵受宠,也不一定能拥有。 所以,在众公子向洛瑕道了祝贺之后,他施施然走过来,有意无意让自己腰间佩的那块金镶琉璃碎显露在了外面。 闵微雨一贯是识得这些稀奇物件的,他遂道:“妙妙这块琉璃碎,可是今日上半晌在那精艺阁拍下的?” 齐妙颇有几分得意地点点头,道:“那可不,母亲为了给我买下这块琉璃碎,一大早派人从新安州赶过来,可是以三千金的价格拍下的呢。” 旁边不免有人附和,“我也听说了,精艺阁今晨拍卖这通体透明的琉璃碎,统共只得大小不一的五块,大的近五寸见方,小的就不过寸许,每一块可都是千金起拍的。” “是啊,我母亲今早也到场了,听说其中最大的一块,拍到了七千金的高价呢。” 知晓了这琉璃碎的贵重,众公子不免对齐妙羡慕不已,毕竟,临安富庶,买得起琉璃碎的人家不说几百,也有几十,可说给就给了府上公子的,足见其受家中的宠爱之盛。 齐妙这番炫耀,不仅炫耀了自家的家底,还炫耀了自己受宠的程度。 一旁的洛瑕没做声,只轻抿了抿唇角。 齐妙身上佩戴的琉璃碎不过是中等大小的一块,便要三千金,那容境送他的,四面琉璃碎,足有这五倍之多,价值岂不是要在万金之上了? “小小。”一声温和的呼唤将他神思拉了回来。 洛瑕抬眸,这唤他的人,竟是方雪落。 方雪落今日着了一身胭脂色的描金长衫,发簪与之相配的镶红玉金步摇,端方典雅,有大家之风。 洛瑕冲他轻笑了一下,起身相迎,一番风度做派在他面前也毫不逊色。 方雪落眼底闪过些不知名的情绪,道:“我看宴席就要开了,大家莫光顾着谈天,也该准备着去用席面了。”一席话看似随意,却将自己居于了主家的位置上。 洛瑕自然听得出来,只是方雪落年长一岁于他,又是容境嫡亲的表弟,众公子都未觉出不妥,他便也没必要拿此说项。 这般说着,众人一起往听风院的东席上座,另一边,贵女们也都往与之一步之隔的西席上座。 方雨晴早看到了自家哥哥身畔的洛瑕,不由小脸一亮,挥着手唤道:“哥哥,小哥哥,晴儿在这儿!” 在前来做客的贵女堆里,她年纪算小的,方氏嘱咐了容氏两姐妹照顾她,是以容清越和容清琬正随在她身边。 而容境不在,容清越和容清琬就是一众贵女要围着的对象,方雨晴这一喊,方雪落与洛瑕齐齐转首,两个同样姿容昳丽的男孩子,一下子就落入了众贵女的眼。 刚满十二岁的沈萦,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明眸浅笑的洛瑕。 洛瑕却没看到她,他朝着方雨晴淡笑一下,就匆匆回了首,同方雪落在席间坐下,垂着眸子,没再向西席那边望一眼。 毕竟,容境不在。 两边还未上席面,便有人提议来为这听风院赋诗。 所谓听风院,实是因为这地方临风独好,不论炎夏还是寒冬,这里的风,都柔和舒适。 此话一出,小贵女们跃跃欲试,皆想在众位小公子面前有一番表现。 当下便有一人道: 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来扫千山雪,归留万国花。 此诗句以春风为描述对象,后半阙的来和归,千山雪和万国花,对仗整齐,虽无深意,也胜在工整,对于年纪尚小的贵女们而言,算是不错的了。 继而又有一人道: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这是一首小词,闻之舒适惬意,尽显世家生活的讲究与安宁,也得了众人的点头夸赞。 沈萦就是在这时站出来,不疾不徐地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此诗一出,整个席间有片刻的静默。 这全诗四句两两成偶,更通过抓住“叶”“花”“浪”“竹”四样自然物象在风力作用下的变化,来表现风既柔和又猛烈的两面特性,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可谓上佳之作。 “沈丫头小小年纪,作的诗不错!” 容老城主说着,缓步走入了听风院,她本只是来看看席间的情况,好为洛瑕长足面子,不料方至院门便听此一诗,心下也觉好极。 沈萦忙起身道谢,“能得容老城主夸赞,萦儿荣幸之至。” 第63章 她被别人表白了一 容老城主笑着让她坐下,道:“我家小小的生辰宴,既然已有了好诗,也应当有好字来配,既然小贵女们作了诗,就请一位小公子来将这诗誊写出来,留个纪念如何?” 容老城主好意,在座的小主子们都悉心听从。 方雪落闻言有了自己的主意,遂盈盈起身道:“容外祖母,雪落早听闻博陵宁氏的宁先生夸赞小小心定气沉,字里行间从容不迫,堪为世家贵公子。不如这誊写一事,就交由小小来做,也恰趁了小小的生辰宴。” 方雪落这话一出,众贵女们都有想看看洛瑕好字的想法,众公子们则各存了旁的心思,也想看看那被宁先生夸过的字。 容老城主亦含笑着颔首,当日宁先生对洛瑕的一番夸赞堪如惊雷,在临安城的贵公子圈中掀起了风浪,而今,是证实宁先生之言的时候了。 容老城主遂温和道:“小小可愿一试?放心,祖母会为你做主。” 洛瑕微扫了一眼方雪落,继而起身缓步到容老城主面前,先将容老城主扶上了主座,方轻一福身,道:“祖母好意,小小不敢推辞。愿请笔墨。” 重来这一世,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与沈萦扯上关系,更不想誊写沈萦作的诗词,可如今事出有因,容老城主有意为他博个好名声,他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随着侍候的小侍子们没多久便将书案铺好,放上了研好的墨。 洛瑕遂走到案前,在容老城主鼓励的目光中,提笔将沈萦方才吟诵的诗默写了下来。 自重生归来,他对习字一直上心,尤其在见了容境亲自临的帖子后,更是勤勉有加。 这月余以来,他腕间握笔的力道不仅更游刃有余,还有意无意仿了容境的笔锋,写出的字体端方清正,大气凛然,极具风骨。 容老城主看他提笔的样子不急不躁,在众人前仍大方得体,淡定从容,不由点了点头。 很快,洛瑕停笔,便立即有小侍子将他写字的宣纸拿起来,呈到了容老城主面前。 容老城主接过来仔细看了,方笑着道:“小小这字端雅大气,不似寻常的闺阁男子,倒与境儿那孩子的凛然风骨有几分相似,好啊,好!” 她说着命人将这宣纸传了下去。 公子们见了无不心生惭愧,本存了见笑的心思,却在这一手好字下无从反驳。 贵女们看了无不真心欣赏,洛瑕一个男孩子,笔锋却浩然清正,不见一丝小气,实在难得。 方雪落的面色,在看了那幅字后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洛瑕竟能连容境的字都临了去,想他当年欲求容境赠一副临帖,容境却连虚应一下都没有,直接拒绝,生生断了他的心思。 而今如此显然的,洛瑕能写出那样一幅字,与容境亲临的帖定有关联。 莫非洛瑕之于容境,已是超出一般的存在了? 不,他不允许。他从小,就喜欢容境这个表姐。 小时候每每随着父君来城主府,他都喜欢跟在容境后面跑,哪怕容境不怎么待见他,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他也喜欢。 后来渐渐长大,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皮没脸地追着容境,可心间对容境的喜欢,从来没有少过分毫。 而今,他想要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 戌时正,席面由一列列侍子侍婢端着分别往东西二席上了,容老城主站起身,道:“今日小小生辰,只管开心来玩,老身就不留在这里拘着你们了。” 她言罢起身要走,小贵女公子们无不躬身目送了她离开,方才坐回位子,开始用膳。 席间,方雪落借故离了席,洛瑕本未在意,可他久久未归,洛瑕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思忖片刻,洛瑕悄悄起身,唤上拾初一道去寻方雪落。 ———— 方雪落借故离席,只是想去小解,却没想到回听风院的路上,碰上了匆匆归府的容境。 他此时正走过一处假山,是容境回未央院必经的地方,他遂停在那里,到容境经过的时候,轻唤了声,“境表姐。” 容境转眸,朝他微点点头,便欲离开,是如小时候一样的,冷淡。 方雪落眼底黯了黯,只是没显露出来,又开口问她:“境表姐有事要忙吗?” 容境颔首,“拿了东西,还要出府。宴席结束了吗?” 方雪落摇摇首,微一思忖,道:“宴席还在继续,可是境表姐,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容境看看他,这毕竟是她的亲表弟,看在方氏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对他的请求视而不见,“你说。” 方雪落低低眼帘,明艳的面容上染了几分羞怯,“我的鞋带突然断了,虽然已经让明月去马车上取新的了,可他现在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到底不合适。” 这地方难免有人来往,他一个世家公子孤身待在这里,难免影响清誉。 容境凝凝眉,“我找人来扶你,先到那边的小亭子坐会儿罢。” 方雪落咬咬唇,带着几分委屈低声道:“境表姐亲自扶我过去,不可以吗?” 容境眉间微蹙,没有理会他的委屈,对一早垂了目等在五步之外的容襄道:“找个小侍子过来照顾方公子。” 容襄应声而去,容境负手立在方雪落三尺外的地方,不再多言。 方雪落抬眼看着她,忽而一字一字道:“境表姐,我,我喜欢您。” 洛瑕往前走的步子,就是在这几个字中缓缓停了下来,容境是背对他的,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到来。 而因着假山的构造,他能看到方雪落的一片衣角,却还不知方雪落能将他看去几分。 只是这一瞬间,他再不敢挪动一下地,将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容境身上。 明明不该这样偷听别人的对话,可洛瑕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是突然,很想知道容境会怎么回答。 容境闻言微怔了怔,不过很快,她面色微沉,道:“你年纪还小,这样的话不该随便说。在这等着不用急,容襄马上就会把人找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 致谢,钛陽,南城以南北城以北,神主啊,寻风.,四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64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晚上七点五十统一更换) 容老城主笑着让她坐下,道:“我家小小的生辰宴,既然已有了好诗,也应当有好字来配,既然小贵女们作了诗,就请一位小公子来将这诗誊写出来,留个纪念如何?” 容老城主好意,在座的小主子们都悉心听从。 方雪落闻言有了自己的主意,遂盈盈起身道:“容外祖母,雪落早听闻博陵宁氏的宁先生夸赞小小心定气沉,字里行间从容不迫,堪为世家贵公子。不如这誊写一事,就交由小小来做,也恰趁了小小的生辰宴。” 方雪落这话一出,众贵女们都有想看看洛瑕好字的想法,众公子们则各存了旁的心思,也想看看那被宁先生夸过的字。 容老城主亦含笑着颔首,当日宁先生对洛瑕的一番夸赞堪如惊雷,在临安城的贵公子圈中掀起了风浪,而今,是证实宁先生之言的时候了。 容老城主遂温和道:“小小可愿一试?放心,祖母会为你做主。” 洛瑕微扫了一眼方雪落,继而起身缓步到容老城主面前,先将容老城主扶上了主座,方轻一福身,道:“祖母好意,小小不敢推辞。愿请笔墨。” 重来这一世,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与沈萦扯上关系,更不想誊写沈萦作的诗词,可如今事出有因,容老城主有意为他博个好名声,他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随着侍候的小侍子们没多久便将书案铺好,放上了研好的墨。 洛瑕遂走到案前,在容老城主鼓励的目光中,提笔将沈萦方才吟诵的诗默写了下来。 自重生归来,他对习字一直上心,尤其在见了容境亲自临的帖子后,更是勤勉有加。 这月余以来,他腕间握笔的力道不仅更游刃有余,还有意无意仿了容境的笔锋,写出的字体端方清正,大气凛然,极具风骨。 容老城主看他提笔的样子不急不躁,在众人前仍大方得体,淡定从容,不由点了点头。 很快,洛瑕停笔,便立即有小侍子将他写字的宣纸拿起来,呈到了容老城主面前。 容老城主接过来仔细看了,方笑着道:“小小这字端雅大气,不似寻常的闺阁男子,倒与境儿那孩子的凛然风骨有几分相似,好啊,好!” 她说着命人将这宣纸传了下去。 公子们见了无不心生惭愧,本存了见笑的心思,却在这一手好字下无从反驳。 贵女们看了无不真心欣赏,洛瑕一个男孩子,笔锋却浩然清正,不见一丝小气,实在难得。 方雪落的面色,在看了那幅字后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洛瑕竟能连容境的字都临了去,想他当年欲求容境赠一副临帖,容境却连虚应一下都没有,直接拒绝,生生断了他的心思。 而今如此显然的,洛瑕能写出那样一幅字,与容境亲临的帖定有关联。 莫非洛瑕之于容境,已是超出一般的存在了? 不,他不允许。他从小,就喜欢容境这个表姐。 小时候每每随着父君来城主府,他都喜欢跟在容境后面跑,哪怕容境不怎么待见他,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他也喜欢。 后来渐渐长大,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皮没脸地追着容境,可心间对容境的喜欢,从来没有少过分毫。 而今,他想要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 戌时正,席面由一列列侍子侍婢端着分别往东西二席上了,容老城主站起身,道:“今日小小生辰,只管开心来玩,老身就不留在这里拘着你们了。” 她言罢起身要走,小贵女公子们无不躬身目送了她离开,方才坐回位子,开始用膳。 席间,方雪落借故离了席,洛瑕本未在意,可他久久未归,洛瑕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思忖片刻,洛瑕悄悄起身,唤上拾初一道去寻方雪落。 ———— 方雪落借故离席,只是想去小解,却没想到回听风院的路上,碰上了匆匆归府的容境。 他此时正走过一处假山,是容境回未央院必经的地方,他遂停在那里,到容境经过的时候,轻唤了声,“境表姐。” 容境转眸,朝他微点点头,便欲离开,是如小时候一样的,冷淡。 方雪落眼底黯了黯,只是没显露出来,又开口问她:“境表姐有事要忙吗?” 容境颔首,“拿了东西,还要出府。宴席结束了吗?” 方雪落摇摇首,微一思忖,道:“宴席还在继续,可是境表姐,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容境看看他,这毕竟是她的亲表弟,看在方氏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对他的请求视而不见,“你说。” 方雪落低低眼帘,明艳的面容上染了几分羞怯,“我的鞋带突然断了,虽然已经让明月去马车上取新的了,可他现在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到底不合适。” 这地方难免有人来往,他一个世家公子孤身待在这里,难免影响清誉。 容境凝凝眉,“我找人来扶你,先到那边的小亭子坐会儿罢。” 方雪落咬咬唇,带着几分委屈低声道:“境表姐亲自扶我过去,不可以吗?” 容境眉间微蹙,没有理会他的委屈,对一早垂了目等在五步之外的容襄道:“找个小侍子过来照顾方公子。” 容襄应声而去,容境负手立在方雪落三尺外的地方,不再多言。 方雪落抬眼看着她,忽而一字一字道:“境表姐,我,我喜欢您。” 洛瑕往前走的步子,就是在这几个字中缓缓停了下来,容境是背对他的,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到来。 而因着假山的构造,他能看到方雪落的一片衣角,却还不知方雪落能将他看去几分。 只是这一瞬间,他再不敢挪动一下地,将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容境身上。 明明不该这样偷听别人的对话,可洛瑕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是突然,很想知道容境会怎么回答。 容境闻言微怔了怔,不过很快,她面色微沉,道:“你年纪还小,这样的话不该随便说。在这等着不用急,容襄马上就会把人找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65章 呼呼哈嘿二 (防盗章,晚上七点五十统一更新) 容老城主笑着让她坐下,道:“我家小小的生辰宴,既然已有了好诗,也应当有好字来配,既然小贵女们作了诗,就请一位小公子来将这诗誊写出来,留个纪念如何?” 容老城主好意,在座的小主子们都悉心听从。 方雪落闻言有了自己的主意,遂盈盈起身道:“容外祖母,雪落早听闻博陵宁氏的宁先生夸赞小小心定气沉,字里行间从容不迫,堪为世家贵公子。不如这誊写一事,就交由小小来做,也恰趁了小小的生辰宴。” 方雪落这话一出,众贵女们都有想看看洛瑕好字的想法,众公子们则各存了旁的心思,也想看看那被宁先生夸过的字。 容老城主亦含笑着颔首,当日宁先生对洛瑕的一番夸赞堪如惊雷,在临安城的贵公子圈中掀起了风浪,而今,是证实宁先生之言的时候了。 容老城主遂温和道:“小小可愿一试?放心,祖母会为你做主。” 洛瑕微扫了一眼方雪落,继而起身缓步到容老城主面前,先将容老城主扶上了主座,方轻一福身,道:“祖母好意,小小不敢推辞。愿请笔墨。” 重来这一世,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与沈萦扯上关系,更不想誊写沈萦作的诗词,可如今事出有因,容老城主有意为他博个好名声,他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随着侍候的小侍子们没多久便将书案铺好,放上了研好的墨。 洛瑕遂走到案前,在容老城主鼓励的目光中,提笔将沈萦方才吟诵的诗默写了下来。 自重生归来,他对习字一直上心,尤其在见了容境亲自临的帖子后,更是勤勉有加。 这月余以来,他腕间握笔的力道不仅更游刃有余,还有意无意仿了容境的笔锋,写出的字体端方清正,大气凛然,极具风骨。 容老城主看他提笔的样子不急不躁,在众人前仍大方得体,淡定从容,不由点了点头。 很快,洛瑕停笔,便立即有小侍子将他写字的宣纸拿起来,呈到了容老城主面前。 容老城主接过来仔细看了,方笑着道:“小小这字端雅大气,不似寻常的闺阁男子,倒与境儿那孩子的凛然风骨有几分相似,好啊,好!” 她说着命人将这宣纸传了下去。 公子们见了无不心生惭愧,本存了见笑的心思,却在这一手好字下无从反驳。 贵女们看了无不真心欣赏,洛瑕一个男孩子,笔锋却浩然清正,不见一丝小气,实在难得。 方雪落的面色,在看了那幅字后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洛瑕竟能连容境的字都临了去,想他当年欲求容境赠一副临帖,容境却连虚应一下都没有,直接拒绝,生生断了他的心思。 而今如此显然的,洛瑕能写出那样一幅字,与容境亲临的帖定有关联。 莫非洛瑕之于容境,已是超出一般的存在了? 不,他不允许。他从小,就喜欢容境这个表姐。 小时候每每随着父君来城主府,他都喜欢跟在容境后面跑,哪怕容境不怎么待见他,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他也喜欢。 后来渐渐长大,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皮没脸地追着容境,可心间对容境的喜欢,从来没有少过分毫。 而今,他想要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 戌时正,席面由一列列侍子侍婢端着分别往东西二席上了,容老城主站起身,道:“今日小小生辰,只管开心来玩,老身就不留在这里拘着你们了。” 她言罢起身要走,小贵女公子们无不躬身目送了她离开,方才坐回位子,开始用膳。 席间,方雪落借故离了席,洛瑕本未在意,可他久久未归,洛瑕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思忖片刻,洛瑕悄悄起身,唤上拾初一道去寻方雪落。 ———— 方雪落借故离席,只是想去小解,却没想到回听风院的路上,碰上了匆匆归府的容境。 他此时正走过一处假山,是容境回未央院必经的地方,他遂停在那里,到容境经过的时候,轻唤了声,“境表姐。” 容境转眸,朝他微点点头,便欲离开,是如小时候一样的,冷淡。 方雪落眼底黯了黯,只是没显露出来,又开口问她:“境表姐有事要忙吗?” 容境颔首,“拿了东西,还要出府。宴席结束了吗?” 方雪落摇摇首,微一思忖,道:“宴席还在继续,可是境表姐,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容境看看他,这毕竟是她的亲表弟,看在方氏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对他的请求视而不见,“你说。” 方雪落低低眼帘,明艳的面容上染了几分羞怯,“我的鞋带突然断了,虽然已经让明月去马车上取新的了,可他现在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到底不合适。” 这地方难免有人来往,他一个世家公子孤身待在这里,难免影响清誉。 容境凝凝眉,“我找人来扶你,先到那边的小亭子坐会儿罢。” 方雪落咬咬唇,带着几分委屈低声道:“境表姐亲自扶我过去,不可以吗?” 容境眉间微蹙,没有理会他的委屈,对一早垂了目等在五步之外的容襄道:“找个小侍子过来照顾方公子。” 容襄应声而去,容境负手立在方雪落三尺外的地方,不再多言。 方雪落抬眼看着她,忽而一字一字道:“境表姐,我,我喜欢您。” 洛瑕往前走的步子,就是在这几个字中缓缓停了下来,容境是背对他的,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到来。 而因着假山的构造,他能看到方雪落的一片衣角,却还不知方雪落能将他看去几分。 只是这一瞬间,他再不敢挪动一下地,将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容境身上。 明明不该这样偷听别人的对话,可洛瑕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是突然,很想知道容境会怎么回答。 容境闻言微怔了怔,不过很快,她面色微沉,道:“你年纪还小,这样的话不该随便说。在这等着不用急,容襄马上就会把人找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66章 想寄一封家书 (防盗章,晚上七点统一更换) 容老城主笑着让她坐下,道:“我家小小的生辰宴,既然已有了好诗,也应当有好字来配,既然小贵女们作了诗,就请一位小公子来将这诗誊写出来,留个纪念如何?” 容老城主好意,在座的小主子们都悉心听从。 方雪落闻言有了自己的主意,遂盈盈起身道:“容外祖母,雪落早听闻博陵宁氏的宁先生夸赞小小心定气沉,字里行间从容不迫,堪为世家贵公子。不如这誊写一事,就交由小小来做,也恰趁了小小的生辰宴。” 方雪落这话一出,众贵女们都有想看看洛瑕好字的想法,众公子们则各存了旁的心思,也想看看那被宁先生夸过的字。 容老城主亦含笑着颔首,当日宁先生对洛瑕的一番夸赞堪如惊雷,在临安城的贵公子圈中掀起了风浪,而今,是证实宁先生之言的时候了。 容老城主遂温和道:“小小可愿一试?放心,祖母会为你做主。” 洛瑕微扫了一眼方雪落,继而起身缓步到容老城主面前,先将容老城主扶上了主座,方轻一福身,道:“祖母好意,小小不敢推辞。愿请笔墨。” 重来这一世,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与沈萦扯上关系,更不想誊写沈萦作的诗词,可如今事出有因,容老城主有意为他博个好名声,他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随着侍候的小侍子们没多久便将书案铺好,放上了研好的墨。 洛瑕遂走到案前,在容老城主鼓励的目光中,提笔将沈萦方才吟诵的诗默写了下来。 自重生归来,他对习字一直上心,尤其在见了容境亲自临的帖子后,更是勤勉有加。 这月余以来,他腕间握笔的力道不仅更游刃有余,还有意无意仿了容境的笔锋,写出的字体端方清正,大气凛然,极具风骨。 容老城主看他提笔的样子不急不躁,在众人前仍大方得体,淡定从容,不由点了点头。 很快,洛瑕停笔,便立即有小侍子将他写字的宣纸拿起来,呈到了容老城主面前。 容老城主接过来仔细看了,方笑着道:“小小这字端雅大气,不似寻常的闺阁男子,倒与境儿那孩子的凛然风骨有几分相似,好啊,好!” 她说着命人将这宣纸传了下去。 公子们见了无不心生惭愧,本存了见笑的心思,却在这一手好字下无从反驳。 贵女们看了无不真心欣赏,洛瑕一个男孩子,笔锋却浩然清正,不见一丝小气,实在难得。 方雪落的面色,在看了那幅字后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洛瑕竟能连容境的字都临了去,想他当年欲求容境赠一副临帖,容境却连虚应一下都没有,直接拒绝,生生断了他的心思。 而今如此显然的,洛瑕能写出那样一幅字,与容境亲临的帖定有关联。 莫非洛瑕之于容境,已是超出一般的存在了? 不,他不允许。他从小,就喜欢容境这个表姐。 小时候每每随着父君来城主府,他都喜欢跟在容境后面跑,哪怕容境不怎么待见他,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他也喜欢。 后来渐渐长大,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皮没脸地追着容境,可心间对容境的喜欢,从来没有少过分毫。 而今,他想要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 戌时正,席面由一列列侍子侍婢端着分别往东西二席上了,容老城主站起身,道:“今日小小生辰,只管开心来玩,老身就不留在这里拘着你们了。” 她言罢起身要走,小贵女公子们无不躬身目送了她离开,方才坐回位子,开始用膳。 席间,方雪落借故离了席,洛瑕本未在意,可他久久未归,洛瑕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思忖片刻,洛瑕悄悄起身,唤上拾初一道去寻方雪落。 ———— 方雪落借故离席,只是想去小解,却没想到回听风院的路上,碰上了匆匆归府的容境。 他此时正走过一处假山,是容境回未央院必经的地方,他遂停在那里,到容境经过的时候,轻唤了声,“境表姐。” 容境转眸,朝他微点点头,便欲离开,是如小时候一样的,冷淡。 方雪落眼底黯了黯,只是没显露出来,又开口问她:“境表姐有事要忙吗?” 容境颔首,“拿了东西,还要出府。宴席结束了吗?” 方雪落摇摇首,微一思忖,道:“宴席还在继续,可是境表姐,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容境看看他,这毕竟是她的亲表弟,看在方氏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对他的请求视而不见,“你说。” 方雪落低低眼帘,明艳的面容上染了几分羞怯,“我的鞋带突然断了,虽然已经让明月去马车上取新的了,可他现在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到底不合适。” 这地方难免有人来往,他一个世家公子孤身待在这里,难免影响清誉。 容境凝凝眉,“我找人来扶你,先到那边的小亭子坐会儿罢。” 方雪落咬咬唇,带着几分委屈低声道:“境表姐亲自扶我过去,不可以吗?” 容境眉间微蹙,没有理会他的委屈,对一早垂了目等在五步之外的容襄道:“找个小侍子过来照顾方公子。” 容襄应声而去,容境负手立在方雪落三尺外的地方,不再多言。 方雪落抬眼看着她,忽而一字一字道:“境表姐,我,我喜欢您。” 洛瑕往前走的步子,就是在这几个字中缓缓停了下来,容境是背对他的,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到来。 而因着假山的构造,他能看到方雪落的一片衣角,却还不知方雪落能将他看去几分。 只是这一瞬间,他再不敢挪动一下地,将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容境身上。 明明不该这样偷听别人的对话,可洛瑕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是突然,很想知道容境会怎么回答。 容境闻言微怔了怔,不过很快,她面色微沉,道:“你年纪还小,这样的话不该随便说。在这等着不用急,容襄马上就会把人找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67章 想谢谢她 (防盗章,晚上七点统一更换) 容老城主笑着让她坐下,道:“我家小小的生辰宴,既然已有了好诗,也应当有好字来配,既然小贵女们作了诗,就请一位小公子来将这诗誊写出来,留个纪念如何?” 容老城主好意,在座的小主子们都悉心听从。 方雪落闻言有了自己的主意,遂盈盈起身道:“容外祖母,雪落早听闻博陵宁氏的宁先生夸赞小小心定气沉,字里行间从容不迫,堪为世家贵公子。不如这誊写一事,就交由小小来做,也恰趁了小小的生辰宴。” 方雪落这话一出,众贵女们都有想看看洛瑕好字的想法,众公子们则各存了旁的心思,也想看看那被宁先生夸过的字。 容老城主亦含笑着颔首,当日宁先生对洛瑕的一番夸赞堪如惊雷,在临安城的贵公子圈中掀起了风浪,而今,是证实宁先生之言的时候了。 容老城主遂温和道:“小小可愿一试?放心,祖母会为你做主。” 洛瑕微扫了一眼方雪落,继而起身缓步到容老城主面前,先将容老城主扶上了主座,方轻一福身,道:“祖母好意,小小不敢推辞。愿请笔墨。” 重来这一世,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与沈萦扯上关系,更不想誊写沈萦作的诗词,可如今事出有因,容老城主有意为他博个好名声,他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随着侍候的小侍子们没多久便将书案铺好,放上了研好的墨。 洛瑕遂走到案前,在容老城主鼓励的目光中,提笔将沈萦方才吟诵的诗默写了下来。 自重生归来,他对习字一直上心,尤其在见了容境亲自临的帖子后,更是勤勉有加。 这月余以来,他腕间握笔的力道不仅更游刃有余,还有意无意仿了容境的笔锋,写出的字体端方清正,大气凛然,极具风骨。 容老城主看他提笔的样子不急不躁,在众人前仍大方得体,淡定从容,不由点了点头。 很快,洛瑕停笔,便立即有小侍子将他写字的宣纸拿起来,呈到了容老城主面前。 容老城主接过来仔细看了,方笑着道:“小小这字端雅大气,不似寻常的闺阁男子,倒与境儿那孩子的凛然风骨有几分相似,好啊,好!” 她说着命人将这宣纸传了下去。 公子们见了无不心生惭愧,本存了见笑的心思,却在这一手好字下无从反驳。 贵女们看了无不真心欣赏,洛瑕一个男孩子,笔锋却浩然清正,不见一丝小气,实在难得。 方雪落的面色,在看了那幅字后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洛瑕竟能连容境的字都临了去,想他当年欲求容境赠一副临帖,容境却连虚应一下都没有,直接拒绝,生生断了他的心思。 而今如此显然的,洛瑕能写出那样一幅字,与容境亲临的帖定有关联。 莫非洛瑕之于容境,已是超出一般的存在了? 不,他不允许。他从小,就喜欢容境这个表姐。 小时候每每随着父君来城主府,他都喜欢跟在容境后面跑,哪怕容境不怎么待见他,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他也喜欢。 后来渐渐长大,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皮没脸地追着容境,可心间对容境的喜欢,从来没有少过分毫。 而今,他想要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 戌时正,席面由一列列侍子侍婢端着分别往东西二席上了,容老城主站起身,道:“今日小小生辰,只管开心来玩,老身就不留在这里拘着你们了。” 她言罢起身要走,小贵女公子们无不躬身目送了她离开,方才坐回位子,开始用膳。 席间,方雪落借故离了席,洛瑕本未在意,可他久久未归,洛瑕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思忖片刻,洛瑕悄悄起身,唤上拾初一道去寻方雪落。 ———— 方雪落借故离席,只是想去小解,却没想到回听风院的路上,碰上了匆匆归府的容境。 他此时正走过一处假山,是容境回未央院必经的地方,他遂停在那里,到容境经过的时候,轻唤了声,“境表姐。” 容境转眸,朝他微点点头,便欲离开,是如小时候一样的,冷淡。 方雪落眼底黯了黯,只是没显露出来,又开口问她:“境表姐有事要忙吗?” 容境颔首,“拿了东西,还要出府。宴席结束了吗?” 方雪落摇摇首,微一思忖,道:“宴席还在继续,可是境表姐,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容境看看他,这毕竟是她的亲表弟,看在方氏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对他的请求视而不见,“你说。” 方雪落低低眼帘,明艳的面容上染了几分羞怯,“我的鞋带突然断了,虽然已经让明月去马车上取新的了,可他现在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到底不合适。” 这地方难免有人来往,他一个世家公子孤身待在这里,难免影响清誉。 容境凝凝眉,“我找人来扶你,先到那边的小亭子坐会儿罢。” 方雪落咬咬唇,带着几分委屈低声道:“境表姐亲自扶我过去,不可以吗?” 容境眉间微蹙,没有理会他的委屈,对一早垂了目等在五步之外的容襄道:“找个小侍子过来照顾方公子。” 容襄应声而去,容境负手立在方雪落三尺外的地方,不再多言。 方雪落抬眼看着她,忽而一字一字道:“境表姐,我,我喜欢您。” 洛瑕往前走的步子,就是在这几个字中缓缓停了下来,容境是背对他的,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到来。 而因着假山的构造,他能看到方雪落的一片衣角,却还不知方雪落能将他看去几分。 只是这一瞬间,他再不敢挪动一下地,将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容境身上。 明明不该这样偷听别人的对话,可洛瑕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是突然,很想知道容境会怎么回答。 容境闻言微怔了怔,不过很快,她面色微沉,道:“你年纪还小,这样的话不该随便说。在这等着不用急,容襄马上就会把人找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68章 送她一条剑穗 他伸手抚过她腰间软剑的剑穗,轻道:“我再送您一条剑穗,好吗?” 她低眸看了看他指尖停驻的地方,只见那原本正红的剑穗已因年岁褪了色,再不复当初的耀眼惊艳。 这还是她四岁生辰时,方氏和容无逸一道送的,那时,她的母亲和父君,一个亲自监工锻了剑,一个亲手编了这剑穗。 当他们将这剑和剑穗一起放到她手中时,小小的她只觉幸福极了,能这样同时拥有母亲和父君的爱护,还能见到母亲和父君的相知相许。 可后来她才渐渐意识到,母亲和父君之间没有爱,或者说,是不够爱。 方氏的日子,更从来都不如她曾以为的那般幸福。 可她纵然心疼父君,却丝毫怨不得母亲。 容无逸对她的悉心教养,是从她甫一出生就开始的,她教会她开口讲第一个字,扶着她的小身子迈出第一个脚步,握着她的小手写下第一个笔画…… 她对她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独独,对她的父君爱得不够。 所以,为了父君,也为了母亲,只要有可能,她就很用心很用心地去疼方氏,企望以自己的努力弥补方氏心底的空缺。 可她作为一个女儿能给予的爱,如何能与容无逸相比,方氏即便面上带笑,心下也总还苦涩。 是以,她由容无逸和方氏而观自身,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一生,若无爱,便不娶。 若娶了,就倾心以待。 眼下,她看着他莹白的手指穿过丝丝淡红的剑穗,不由轻挑眉梢,“是该换一条了。” 他眉眼一弯,“那您等等我。” ———— 洛瑕的生辰宴过后没多久,就到了七月初七,大凉王朝俗称的乞巧节。 这一日朝廷沐休,未议亲的公子贵女们都可以走出府门,带上亲手编织的流苏吊坠,若遇上心仪的公子或贵女,可以悄悄将自己手中的送给对方,以表情谊。 一般,一位公子或贵女,在这一日里只能收下一条流苏吊坠,也只能送出一条流苏吊坠,因此,若得了互送的两人,便有心照不宣的定情之意,是为美满。 容境这整个白日都在云榭阁与燕寻司南练剑便也罢了,到晚膳时归府,和几位小主子陪容老城主用罢膳后,容老城主叫住了她。 道:“今日七夕乞巧,难得的沐休,夜间街市上也最热闹,你带着几个小的,出去逛逛。” 容境垂首应是。 容清越容清琬两个面上,便双双一亮,终于又能出府了。 出了自得堂,几人匆匆回各自的院子换了衣装,方坐上马车,一起往最热闹的玄武街去。 时已日暮,明明是月上柳梢的昏暗,玄武街上却灯明如昼,人声鼎沸。 几人下了马车,容清越和容清琬素来爱这吵闹,很快便挤到一处人最多的铺子前,兴奋地冲着后面的容境和洛瑕喊:“长姐,小小,你们快过来,这里正在射花灯呢!” 放河灯,也是大凉王朝的七夕习俗之一,一些善男信女们将写了自己满心愿景的字条放进荷花灯里,再将荷花灯放入河水,任之飘入河心,寄托美好的寓意。 而射花灯,便是得到这荷花灯的唯一途径。 每一年玄武街的射花灯,都是临安城中的重头戏,许多年少贵女在此一展射术,为心仪的公子取下一盏荷花灯,以献殷勤。 “境姐姐,您要过去看看吗?”一旁,洛瑕小心地看看容境,一双明眸中有掩不住的好奇。 他前世从没看过射花灯,因为那时的这一日,他身子不适,容老城主怜惜他,便没让他出府,过后的几年,容老城主不在了,就更没人会想着带他出来。 而他也一直记得,容境对这些事情从无兴趣,似乎年年的七夕,她都是白日在云榭阁练剑,晚间回府了,就独自回未央院温书。 所以此时,他纵然对这射花灯好奇得紧,也不敢直接央了她同去。 却没料到,她淡淡看他一眼,又伸出自己的手到他面前,道:“去看看罢。” 他眉眼一弯,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入她掌心,道:“谢谢您。” 有容清越和容清琬在前面唤着,又有容襄和拾初一路护在两边,他们很快到了近前的地方,看清楚了这射花灯的规矩。 普通花箭的价格分三档,一支分别是一文银钱,五文银钱,十文银钱,对应的荷花灯也随花箭价格的提高而更精巧漂亮。 一支花箭只能射一次,为了稳妥,一次可以买多支花箭,只有射中了二十步外荷花灯铭牌上的圆孔,才能得到对应的荷花灯。 此外,还有一种五十文银钱的特殊荷花灯,每年只得十盏,每人只能买一支对应的花箭。 而这特殊荷花灯的铭牌,要求参与者在五十步外瞄准,只有精准地射入不过寸许的铭牌圆孔,才能得到荷花灯。 其之所以如此精贵,是因这每一盏都是由临安城颇负盛名的匠人——即墨子瑜亲手制作,不仅选材讲究,制艺更是精致,是难得的佳品。 容清越和容清琬精于此道,短短的功夫里,两人买来的五支花箭都已换做了对应的荷花灯,到底是十文银钱的档次,对应的荷花灯确是十足精巧。 “咱们去试试五十文银钱的荷花灯,据说今日才只被领走了一盏。”容清越兴奋道。 容清琬点点头,又悄悄看了看容境,对容清越低声道:“咱们去给长姐也买一支,长姐一定能射中的。” 容清越自然同意,五十步外射中寸许大的圆孔,于她姐妹两个有些挑战,对容境而言,却十拿九稳。 这厢,两人小跑着又去了卖花箭的地方,洛瑕看看容境,轻声道:“境姐姐,您不去射一支花灯吗?” 容境微侧眸,“小小想要吗?” 他抿抿唇角,轻点了点头,小心道:“境姐姐可不可以射两只花灯?” 她眉眼不动,轻轻一“嗯?” 他有些紧张地,悄悄攥了攥衣角,低声道:“我听说,放河灯寓意美好,能祈求一年的平安顺遂,我想,和您一起放河灯。” 第69章 为他射花灯 (防盗章,晚上七点统一更换) 他伸手抚过她腰间软剑的剑穗,轻道:“我再送您一条剑穗,好吗?” 她低眸看了看他指尖停驻的地方,只见那原本正红的剑穗已因年岁褪了色,再不复当初的耀眼惊艳。 这还是她四岁生辰时,方氏和容无逸一道送的,那时,她的母亲和父君,一个亲自监工锻了剑,一个亲手编了这剑穗。 当他们将这剑和剑穗一起放到她手中时,小小的她只觉幸福极了,能这样同时拥有母亲和父君的爱护,还能见到母亲和父君的相知相许。 可后来她才渐渐意识到,母亲和父君之间没有爱,或者说,是不够爱。 方氏的日子,更从来都不如她曾以为的那般幸福。 可她纵然心疼父君,却丝毫怨不得母亲。 容无逸对她的悉心教养,是从她甫一出生就开始的,她教会她开口讲第一个字,扶着她的小身子迈出第一个脚步,握着她的小手写下第一个笔画…… 她对她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独独,对她的父君爱得不够。 所以,为了父君,也为了母亲,只要有可能,她就很用心很用心地去疼方氏,企望以自己的努力弥补方氏心底的空缺。 可她作为一个女儿能给予的爱,如何能与容无逸相比,方氏即便面上带笑,心下也总还苦涩。 是以,她由容无逸和方氏而观自身,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一生,若无爱,便不娶。 若娶了,就倾心以待。 眼下,她看着他莹白的手指穿过丝丝淡红的剑穗,不由轻挑眉梢,“是该换一条了。” 他眉眼一弯,“那您等等我。” ———— 洛瑕的生辰宴过后没多久,就到了七月初七,大凉王朝俗称的乞巧节。 这一日朝廷沐休,未议亲的公子贵女们都可以走出府门,带上亲手编织的流苏吊坠,若遇上心仪的公子或贵女,可以悄悄将自己手中的送给对方,以表情谊。 一般,一位公子或贵女,在这一日里只能收下一条流苏吊坠,也只能送出一条流苏吊坠,因此,若得了互送的两人,便有心照不宣的定情之意,是为美满。 容境这整个白日都在云榭阁与燕寻司南练剑便也罢了,到晚膳时归府,和几位小主子陪容老城主用罢膳后,容老城主叫住了她。 道:“今日七夕乞巧,难得的沐休,夜间街市上也最热闹,你带着几个小的,出去逛逛。” 容境垂首应是。 容清越容清琬两个面上,便双双一亮,终于又能出府了。 出了自得堂,几人匆匆回各自的院子换了衣装,方坐上马车,一起往最热闹的玄武街去。 时已日暮,明明是月上柳梢的昏暗,玄武街上却灯明如昼,人声鼎沸。 几人下了马车,容清越和容清琬素来爱这吵闹,很快便挤到一处人最多的铺子前,兴奋地冲着后面的容境和洛瑕喊:“长姐,小小,你们快过来,这里正在射花灯呢!” 放河灯,也是大凉王朝的七夕习俗之一,一些善男信女们将写了自己满心愿景的字条放进荷花灯里,再将荷花灯放入河水,任之飘入河心,寄托美好的寓意。 而射花灯,便是得到这荷花灯的唯一途径。 每一年玄武街的射花灯,都是临安城中的重头戏,许多年少贵女在此一展射术,为心仪的公子取下一盏荷花灯,以献殷勤。 “境姐姐,您要过去看看吗?”一旁,洛瑕小心地看看容境,一双明眸中有掩不住的好奇。 他前世从没看过射花灯,因为那时的这一日,他身子不适,容老城主怜惜他,便没让他出府,过后的几年,容老城主不在了,就更没人会想着带他出来。 而他也一直记得,容境对这些事情从无兴趣,似乎年年的七夕,她都是白日在云榭阁练剑,晚间回府了,就独自回未央院温书。 所以此时,他纵然对这射花灯好奇得紧,也不敢直接央了她同去。 却没料到,她淡淡看他一眼,又伸出自己的手到他面前,道:“去看看罢。” 他眉眼一弯,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入她掌心,道:“谢谢您。” 有容清越和容清琬在前面唤着,又有容襄和拾初一路护在两边,他们很快到了近前的地方,看清楚了这射花灯的规矩。 普通花箭的价格分三档,一支分别是一文银钱,五文银钱,十文银钱,对应的荷花灯也随花箭价格的提高而更精巧漂亮。 一支花箭只能射一次,为了稳妥,一次可以买多支花箭,只有射中了二十步外荷花灯铭牌上的圆孔,才能得到对应的荷花灯。 此外,还有一种五十文银钱的特殊荷花灯,每年只得十盏,每人只能买一支对应的花箭。 而这特殊荷花灯的铭牌,要求参与者在五十步外瞄准,只有精准地射入不过寸许的铭牌圆孔,才能得到荷花灯。 其之所以如此精贵,是因这每一盏都是由临安城颇负盛名的匠人——即墨子瑜亲手制作,不仅选材讲究,制艺更是精致,是难得的佳品。 容清越和容清琬精于此道,短短的功夫里,两人买来的五支花箭都已换做了对应的荷花灯,到底是十文银钱的档次,对应的荷花灯确是十足精巧。 “咱们去试试五十文银钱的荷花灯,据说今日才只被领走了一盏。”容清越兴奋道。 容清琬点点头,又悄悄看了看容境,对容清越低声道:“咱们去给长姐也买一支,长姐一定能射中的。” 容清越自然同意,五十步外射中寸许大的圆孔,于她姐妹两个有些挑战,对容境而言,却十拿九稳。 这厢,两人小跑着又去了卖花箭的地方,洛瑕看看容境,轻声道:“境姐姐,您不去射一支花灯吗?” 容境微侧眸,“小小想要吗?” 他抿抿唇角,轻点了点头,小心道:“境姐姐可不可以射两只花灯?” 她眉眼不动,轻轻一“嗯?” 他有些紧张地,悄悄攥了攥衣角,低声道:“我听说,放河灯寓意美好,能祈求一年的平安顺遂,我想,和您一起放河灯。” 第70章 和她一起放河灯 (防盗章,晚上七点统一更换啦) 他伸手抚过她腰间软剑的剑穗,轻道:“我再送您一条剑穗,好吗?” 她低眸看了看他指尖停驻的地方,只见那原本正红的剑穗已因年岁褪了色,再不复当初的耀眼惊艳。 这还是她四岁生辰时,方氏和容无逸一道送的,那时,她的母亲和父君,一个亲自监工锻了剑,一个亲手编了这剑穗。 当他们将这剑和剑穗一起放到她手中时,小小的她只觉幸福极了,能这样同时拥有母亲和父君的爱护,还能见到母亲和父君的相知相许。 可后来她才渐渐意识到,母亲和父君之间没有爱,或者说,是不够爱。 方氏的日子,更从来都不如她曾以为的那般幸福。 可她纵然心疼父君,却丝毫怨不得母亲。 容无逸对她的悉心教养,是从她甫一出生就开始的,她教会她开口讲第一个字,扶着她的小身子迈出第一个脚步,握着她的小手写下第一个笔画…… 她对她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独独,对她的父君爱得不够。 所以,为了父君,也为了母亲,只要有可能,她就很用心很用心地去疼方氏,企望以自己的努力弥补方氏心底的空缺。 可她作为一个女儿能给予的爱,如何能与容无逸相比,方氏即便面上带笑,心下也总还苦涩。 是以,她由容无逸和方氏而观自身,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一生,若无爱,便不娶。 若娶了,就倾心以待。 眼下,她看着他莹白的手指穿过丝丝淡红的剑穗,不由轻挑眉梢,“是该换一条了。” 他眉眼一弯,“那您等等我。” ———— 洛瑕的生辰宴过后没多久,就到了七月初七,大凉王朝俗称的乞巧节。 这一日朝廷沐休,未议亲的公子贵女们都可以走出府门,带上亲手编织的流苏吊坠,若遇上心仪的公子或贵女,可以悄悄将自己手中的送给对方,以表情谊。 一般,一位公子或贵女,在这一日里只能收下一条流苏吊坠,也只能送出一条流苏吊坠,因此,若得了互送的两人,便有心照不宣的定情之意,是为美满。 容境这整个白日都在云榭阁与燕寻司南练剑便也罢了,到晚膳时归府,和几位小主子陪容老城主用罢膳后,容老城主叫住了她。 道:“今日七夕乞巧,难得的沐休,夜间街市上也最热闹,你带着几个小的,出去逛逛。” 容境垂首应是。 容清越容清琬两个面上,便双双一亮,终于又能出府了。 出了自得堂,几人匆匆回各自的院子换了衣装,方坐上马车,一起往最热闹的玄武街去。 时已日暮,明明是月上柳梢的昏暗,玄武街上却灯明如昼,人声鼎沸。 几人下了马车,容清越和容清琬素来爱这吵闹,很快便挤到一处人最多的铺子前,兴奋地冲着后面的容境和洛瑕喊:“长姐,小小,你们快过来,这里正在射花灯呢!” 放河灯,也是大凉王朝的七夕习俗之一,一些善男信女们将写了自己满心愿景的字条放进荷花灯里,再将荷花灯放入河水,任之飘入河心,寄托美好的寓意。 而射花灯,便是得到这荷花灯的唯一途径。 每一年玄武街的射花灯,都是临安城中的重头戏,许多年少贵女在此一展射术,为心仪的公子取下一盏荷花灯,以献殷勤。 “境姐姐,您要过去看看吗?”一旁,洛瑕小心地看看容境,一双明眸中有掩不住的好奇。 他前世从没看过射花灯,因为那时的这一日,他身子不适,容老城主怜惜他,便没让他出府,过后的几年,容老城主不在了,就更没人会想着带他出来。 而他也一直记得,容境对这些事情从无兴趣,似乎年年的七夕,她都是白日在云榭阁练剑,晚间回府了,就独自回未央院温书。 所以此时,他纵然对这射花灯好奇得紧,也不敢直接央了她同去。 却没料到,她淡淡看他一眼,又伸出自己的手到他面前,道:“去看看罢。” 他眉眼一弯,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入她掌心,道:“谢谢您。” 有容清越和容清琬在前面唤着,又有容襄和拾初一路护在两边,他们很快到了近前的地方,看清楚了这射花灯的规矩。 普通花箭的价格分三档,一支分别是一文银钱,五文银钱,十文银钱,对应的荷花灯也随花箭价格的提高而更精巧漂亮。 一支花箭只能射一次,为了稳妥,一次可以买多支花箭,只有射中了二十步外荷花灯铭牌上的圆孔,才能得到对应的荷花灯。 此外,还有一种五十文银钱的特殊荷花灯,每年只得十盏,每人只能买一支对应的花箭。 而这特殊荷花灯的铭牌,要求参与者在五十步外瞄准,只有精准地射入不过寸许的铭牌圆孔,才能得到荷花灯。 其之所以如此精贵,是因这每一盏都是由临安城颇负盛名的匠人——即墨子瑜亲手制作,不仅选材讲究,制艺更是精致,是难得的佳品。 容清越和容清琬精于此道,短短的功夫里,两人买来的五支花箭都已换做了对应的荷花灯,到底是十文银钱的档次,对应的荷花灯确是十足精巧。 “咱们去试试五十文银钱的荷花灯,据说今日才只被领走了一盏。”容清越兴奋道。 容清琬点点头,又悄悄看了看容境,对容清越低声道:“咱们去给长姐也买一支,长姐一定能射中的。” 容清越自然同意,五十步外射中寸许大的圆孔,于她姐妹两个有些挑战,对容境而言,却十拿九稳。 这厢,两人小跑着又去了卖花箭的地方,洛瑕看看容境,轻声道:“境姐姐,您不去射一支花灯吗?” 容境微侧眸,“小小想要吗?” 他抿抿唇角,轻点了点头,小心道:“境姐姐可不可以射两只花灯?” 她眉眼不动,轻轻一“嗯?” 他有些紧张地,悄悄攥了攥衣角,低声道:“我听说,放河灯寓意美好,能祈求一年的平安顺遂,我想,和您一起放河灯。” 第71章 原来,他喜欢她 (防盗章,晚上七点统一更换) 容老城主笑着让她坐下,道:“我家小小的生辰宴,既然已有了好诗,也应当有好字来配,既然小贵女们作了诗,就请一位小公子来将这诗誊写出来,留个纪念如何?” 容老城主好意,在座的小主子们都悉心听从。 方雪落闻言有了自己的主意,遂盈盈起身道:“容外祖母,雪落早听闻博陵宁氏的宁先生夸赞小小心定气沉,字里行间从容不迫,堪为世家贵公子。不如这誊写一事,就交由小小来做,也恰趁了小小的生辰宴。” 方雪落这话一出,众贵女们都有想看看洛瑕好字的想法,众公子们则各存了旁的心思,也想看看那被宁先生夸过的字。 容老城主亦含笑着颔首,当日宁先生对洛瑕的一番夸赞堪如惊雷,在临安城的贵公子圈中掀起了风浪,而今,是证实宁先生之言的时候了。 容老城主遂温和道:“小小可愿一试?放心,祖母会为你做主。” 洛瑕微扫了一眼方雪落,继而起身缓步到容老城主面前,先将容老城主扶上了主座,方轻一福身,道:“祖母好意,小小不敢推辞。愿请笔墨。” 重来这一世,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与沈萦扯上关系,更不想誊写沈萦作的诗词,可如今事出有因,容老城主有意为他博个好名声,他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随着侍候的小侍子们没多久便将书案铺好,放上了研好的墨。 洛瑕遂走到案前,在容老城主鼓励的目光中,提笔将沈萦方才吟诵的诗默写了下来。 自重生归来,他对习字一直上心,尤其在见了容境亲自临的帖子后,更是勤勉有加。 这月余以来,他腕间握笔的力道不仅更游刃有余,还有意无意仿了容境的笔锋,写出的字体端方清正,大气凛然,极具风骨。 容老城主看他提笔的样子不急不躁,在众人前仍大方得体,淡定从容,不由点了点头。 很快,洛瑕停笔,便立即有小侍子将他写字的宣纸拿起来,呈到了容老城主面前。 容老城主接过来仔细看了,方笑着道:“小小这字端雅大气,不似寻常的闺阁男子,倒与境儿那孩子的凛然风骨有几分相似,好啊,好!” 她说着命人将这宣纸传了下去。 公子们见了无不心生惭愧,本存了见笑的心思,却在这一手好字下无从反驳。 贵女们看了无不真心欣赏,洛瑕一个男孩子,笔锋却浩然清正,不见一丝小气,实在难得。 方雪落的面色,在看了那幅字后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洛瑕竟能连容境的字都临了去,想他当年欲求容境赠一副临帖,容境却连虚应一下都没有,直接拒绝,生生断了他的心思。 而今如此显然的,洛瑕能写出那样一幅字,与容境亲临的帖定有关联。 莫非洛瑕之于容境,已是超出一般的存在了? 不,他不允许。他从小,就喜欢容境这个表姐。 小时候每每随着父君来城主府,他都喜欢跟在容境后面跑,哪怕容境不怎么待见他,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他也喜欢。 后来渐渐长大,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皮没脸地追着容境,可心间对容境的喜欢,从来没有少过分毫。 而今,他想要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 戌时正,席面由一列列侍子侍婢端着分别往东西二席上了,容老城主站起身,道:“今日小小生辰,只管开心来玩,老身就不留在这里拘着你们了。” 她言罢起身要走,小贵女公子们无不躬身目送了她离开,方才坐回位子,开始用膳。 席间,方雪落借故离了席,洛瑕本未在意,可他久久未归,洛瑕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思忖片刻,洛瑕悄悄起身,唤上拾初一道去寻方雪落。 ———— 方雪落借故离席,只是想去小解,却没想到回听风院的路上,碰上了匆匆归府的容境。 他此时正走过一处假山,是容境回未央院必经的地方,他遂停在那里,到容境经过的时候,轻唤了声,“境表姐。” 容境转眸,朝他微点点头,便欲离开,是如小时候一样的,冷淡。 方雪落眼底黯了黯,只是没显露出来,又开口问她:“境表姐有事要忙吗?” 容境颔首,“拿了东西,还要出府。宴席结束了吗?” 方雪落摇摇首,微一思忖,道:“宴席还在继续,可是境表姐,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容境看看他,这毕竟是她的亲表弟,看在方氏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对他的请求视而不见,“你说。” 方雪落低低眼帘,明艳的面容上染了几分羞怯,“我的鞋带突然断了,虽然已经让明月去马车上取新的了,可他现在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到底不合适。” 这地方难免有人来往,他一个世家公子孤身待在这里,难免影响清誉。 容境凝凝眉,“我找人来扶你,先到那边的小亭子坐会儿罢。” 方雪落咬咬唇,带着几分委屈低声道:“境表姐亲自扶我过去,不可以吗?” 容境眉间微蹙,没有理会他的委屈,对一早垂了目等在五步之外的容襄道:“找个小侍子过来照顾方公子。” 容襄应声而去,容境负手立在方雪落三尺外的地方,不再多言。 方雪落抬眼看着她,忽而一字一字道:“境表姐,我,我喜欢您。” 洛瑕往前走的步子,就是在这几个字中缓缓停了下来,容境是背对他的,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到来。 而因着假山的构造,他能看到方雪落的一片衣角,却还不知方雪落能将他看去几分。 只是这一瞬间,他再不敢挪动一下地,将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容境身上。 明明不该这样偷听别人的对话,可洛瑕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是突然,很想知道容境会怎么回答。 容境闻言微怔了怔,不过很快,她面色微沉,道:“你年纪还小,这样的话不该随便说。在这等着不用急,容襄马上就会把人找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72章 方氏有孕 (防盗章,晚上七点十分统一更换) 容老城主笑着让她坐下,道:“我家小小的生辰宴,既然已有了好诗,也应当有好字来配,既然小贵女们作了诗,就请一位小公子来将这诗誊写出来,留个纪念如何?” 容老城主好意,在座的小主子们都悉心听从。 方雪落闻言有了自己的主意,遂盈盈起身道:“容外祖母,雪落早听闻博陵宁氏的宁先生夸赞小小心定气沉,字里行间从容不迫,堪为世家贵公子。不如这誊写一事,就交由小小来做,也恰趁了小小的生辰宴。” 方雪落这话一出,众贵女们都有想看看洛瑕好字的想法,众公子们则各存了旁的心思,也想看看那被宁先生夸过的字。 容老城主亦含笑着颔首,当日宁先生对洛瑕的一番夸赞堪如惊雷,在临安城的贵公子圈中掀起了风浪,而今,是证实宁先生之言的时候了。 容老城主遂温和道:“小小可愿一试?放心,祖母会为你做主。” 洛瑕微扫了一眼方雪落,继而起身缓步到容老城主面前,先将容老城主扶上了主座,方轻一福身,道:“祖母好意,小小不敢推辞。愿请笔墨。” 重来这一世,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与沈萦扯上关系,更不想誊写沈萦作的诗词,可如今事出有因,容老城主有意为他博个好名声,他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随着侍候的小侍子们没多久便将书案铺好,放上了研好的墨。 洛瑕遂走到案前,在容老城主鼓励的目光中,提笔将沈萦方才吟诵的诗默写了下来。 自重生归来,他对习字一直上心,尤其在见了容境亲自临的帖子后,更是勤勉有加。 这月余以来,他腕间握笔的力道不仅更游刃有余,还有意无意仿了容境的笔锋,写出的字体端方清正,大气凛然,极具风骨。 容老城主看他提笔的样子不急不躁,在众人前仍大方得体,淡定从容,不由点了点头。 很快,洛瑕停笔,便立即有小侍子将他写字的宣纸拿起来,呈到了容老城主面前。 容老城主接过来仔细看了,方笑着道:“小小这字端雅大气,不似寻常的闺阁男子,倒与境儿那孩子的凛然风骨有几分相似,好啊,好!” 她说着命人将这宣纸传了下去。 公子们见了无不心生惭愧,本存了见笑的心思,却在这一手好字下无从反驳。 贵女们看了无不真心欣赏,洛瑕一个男孩子,笔锋却浩然清正,不见一丝小气,实在难得。 方雪落的面色,在看了那幅字后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洛瑕竟能连容境的字都临了去,想他当年欲求容境赠一副临帖,容境却连虚应一下都没有,直接拒绝,生生断了他的心思。 而今如此显然的,洛瑕能写出那样一幅字,与容境亲临的帖定有关联。 莫非洛瑕之于容境,已是超出一般的存在了? 不,他不允许。他从小,就喜欢容境这个表姐。 小时候每每随着父君来城主府,他都喜欢跟在容境后面跑,哪怕容境不怎么待见他,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他也喜欢。 后来渐渐长大,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皮没脸地追着容境,可心间对容境的喜欢,从来没有少过分毫。 而今,他想要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 戌时正,席面由一列列侍子侍婢端着分别往东西二席上了,容老城主站起身,道:“今日小小生辰,只管开心来玩,老身就不留在这里拘着你们了。” 她言罢起身要走,小贵女公子们无不躬身目送了她离开,方才坐回位子,开始用膳。 席间,方雪落借故离了席,洛瑕本未在意,可他久久未归,洛瑕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思忖片刻,洛瑕悄悄起身,唤上拾初一道去寻方雪落。 ———— 方雪落借故离席,只是想去小解,却没想到回听风院的路上,碰上了匆匆归府的容境。 他此时正走过一处假山,是容境回未央院必经的地方,他遂停在那里,到容境经过的时候,轻唤了声,“境表姐。” 容境转眸,朝他微点点头,便欲离开,是如小时候一样的,冷淡。 方雪落眼底黯了黯,只是没显露出来,又开口问她:“境表姐有事要忙吗?” 容境颔首,“拿了东西,还要出府。宴席结束了吗?” 方雪落摇摇首,微一思忖,道:“宴席还在继续,可是境表姐,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容境看看他,这毕竟是她的亲表弟,看在方氏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对他的请求视而不见,“你说。” 方雪落低低眼帘,明艳的面容上染了几分羞怯,“我的鞋带突然断了,虽然已经让明月去马车上取新的了,可他现在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到底不合适。” 这地方难免有人来往,他一个世家公子孤身待在这里,难免影响清誉。 容境凝凝眉,“我找人来扶你,先到那边的小亭子坐会儿罢。” 方雪落咬咬唇,带着几分委屈低声道:“境表姐亲自扶我过去,不可以吗?” 容境眉间微蹙,没有理会他的委屈,对一早垂了目等在五步之外的容襄道:“找个小侍子过来照顾方公子。” 容襄应声而去,容境负手立在方雪落三尺外的地方,不再多言。 方雪落抬眼看着她,忽而一字一字道:“境表姐,我,我喜欢您。” 洛瑕往前走的步子,就是在这几个字中缓缓停了下来,容境是背对他的,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到来。 而因着假山的构造,他能看到方雪落的一片衣角,却还不知方雪落能将他看去几分。 只是这一瞬间,他再不敢挪动一下地,将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容境身上。 明明不该这样偷听别人的对话,可洛瑕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是突然,很想知道容境会怎么回答。 容境闻言微怔了怔,不过很快,她面色微沉,道:“你年纪还小,这样的话不该随便说。在这等着不用急,容襄马上就会把人找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73章 新的剑穗送给她 (防盗章,晚上九点更换) 容老城主笑着让她坐下,道:“我家小小的生辰宴,既然已有了好诗,也应当有好字来配,既然小贵女们作了诗,就请一位小公子来将这诗誊写出来,留个纪念如何?” 容老城主好意,在座的小主子们都悉心听从。 方雪落闻言有了自己的主意,遂盈盈起身道:“容外祖母,雪落早听闻博陵宁氏的宁先生夸赞小小心定气沉,字里行间从容不迫,堪为世家贵公子。不如这誊写一事,就交由小小来做,也恰趁了小小的生辰宴。” 方雪落这话一出,众贵女们都有想看看洛瑕好字的想法,众公子们则各存了旁的心思,也想看看那被宁先生夸过的字。 容老城主亦含笑着颔首,当日宁先生对洛瑕的一番夸赞堪如惊雷,在临安城的贵公子圈中掀起了风浪,而今,是证实宁先生之言的时候了。 容老城主遂温和道:“小小可愿一试?放心,祖母会为你做主。” 洛瑕微扫了一眼方雪落,继而起身缓步到容老城主面前,先将容老城主扶上了主座,方轻一福身,道:“祖母好意,小小不敢推辞。愿请笔墨。” 重来这一世,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与沈萦扯上关系,更不想誊写沈萦作的诗词,可如今事出有因,容老城主有意为他博个好名声,他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随着侍候的小侍子们没多久便将书案铺好,放上了研好的墨。 洛瑕遂走到案前,在容老城主鼓励的目光中,提笔将沈萦方才吟诵的诗默写了下来。 自重生归来,他对习字一直上心,尤其在见了容境亲自临的帖子后,更是勤勉有加。 这月余以来,他腕间握笔的力道不仅更游刃有余,还有意无意仿了容境的笔锋,写出的字体端方清正,大气凛然,极具风骨。 容老城主看他提笔的样子不急不躁,在众人前仍大方得体,淡定从容,不由点了点头。 很快,洛瑕停笔,便立即有小侍子将他写字的宣纸拿起来,呈到了容老城主面前。 容老城主接过来仔细看了,方笑着道:“小小这字端雅大气,不似寻常的闺阁男子,倒与境儿那孩子的凛然风骨有几分相似,好啊,好!” 她说着命人将这宣纸传了下去。 公子们见了无不心生惭愧,本存了见笑的心思,却在这一手好字下无从反驳。 贵女们看了无不真心欣赏,洛瑕一个男孩子,笔锋却浩然清正,不见一丝小气,实在难得。 方雪落的面色,在看了那幅字后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洛瑕竟能连容境的字都临了去,想他当年欲求容境赠一副临帖,容境却连虚应一下都没有,直接拒绝,生生断了他的心思。 而今如此显然的,洛瑕能写出那样一幅字,与容境亲临的帖定有关联。 莫非洛瑕之于容境,已是超出一般的存在了? 不,他不允许。他从小,就喜欢容境这个表姐。 小时候每每随着父君来城主府,他都喜欢跟在容境后面跑,哪怕容境不怎么待见他,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他也喜欢。 后来渐渐长大,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皮没脸地追着容境,可心间对容境的喜欢,从来没有少过分毫。 而今,他想要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 戌时正,席面由一列列侍子侍婢端着分别往东西二席上了,容老城主站起身,道:“今日小小生辰,只管开心来玩,老身就不留在这里拘着你们了。” 她言罢起身要走,小贵女公子们无不躬身目送了她离开,方才坐回位子,开始用膳。 席间,方雪落借故离了席,洛瑕本未在意,可他久久未归,洛瑕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思忖片刻,洛瑕悄悄起身,唤上拾初一道去寻方雪落。 ———— 方雪落借故离席,只是想去小解,却没想到回听风院的路上,碰上了匆匆归府的容境。 他此时正走过一处假山,是容境回未央院必经的地方,他遂停在那里,到容境经过的时候,轻唤了声,“境表姐。” 容境转眸,朝他微点点头,便欲离开,是如小时候一样的,冷淡。 方雪落眼底黯了黯,只是没显露出来,又开口问她:“境表姐有事要忙吗?” 容境颔首,“拿了东西,还要出府。宴席结束了吗?” 方雪落摇摇首,微一思忖,道:“宴席还在继续,可是境表姐,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容境看看他,这毕竟是她的亲表弟,看在方氏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对他的请求视而不见,“你说。” 方雪落低低眼帘,明艳的面容上染了几分羞怯,“我的鞋带突然断了,虽然已经让明月去马车上取新的了,可他现在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到底不合适。” 这地方难免有人来往,他一个世家公子孤身待在这里,难免影响清誉。 容境凝凝眉,“我找人来扶你,先到那边的小亭子坐会儿罢。” 方雪落咬咬唇,带着几分委屈低声道:“境表姐亲自扶我过去,不可以吗?” 容境眉间微蹙,没有理会他的委屈,对一早垂了目等在五步之外的容襄道:“找个小侍子过来照顾方公子。” 容襄应声而去,容境负手立在方雪落三尺外的地方,不再多言。 方雪落抬眼看着她,忽而一字一字道:“境表姐,我,我喜欢您。” 洛瑕往前走的步子,就是在这几个字中缓缓停了下来,容境是背对他的,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到来。 而因着假山的构造,他能看到方雪落的一片衣角,却还不知方雪落能将他看去几分。 只是这一瞬间,他再不敢挪动一下地,将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容境身上。 明明不该这样偷听别人的对话,可洛瑕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是突然,很想知道容境会怎么回答。 容境闻言微怔了怔,不过很快,她面色微沉,道:“你年纪还小,这样的话不该随便说。在这等着不用急,容襄马上就会把人找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74章 公子不配 管事的此时走到容境身前,“纳兰公子为我引香楼第一制香师,定不会负容大小姐信任,请容大小姐上楼。” 容境抬眸,看看上层纱帐半掩的一间雅室,举步上了楼。 雅室内熏着淡香,吸入即有心旷神怡之感。 “此香名为清远,以宁神解忧之效著称,颇受本朝名士追捧。” 男子的嗓音徐徐传来,容境循着声,看到了端坐于纱帐后的人。 是一身白裳,面料为名贵的云锦,其上针线纹样是最繁复的顾绣,他面容隐在一方轻纱下看不真切,举止一如天山之雪雍容高雅。 “不知公子欲为我父君制何香?”容境淡淡看着那一层轻纱后的人,眸底无波无澜,丝毫不为其身姿所惑。 男子避开她的问话,反道:“纳兰引月,我的名姓。” 容境漠然不语,只负手等着他的下文。 纳兰低声笑了笑,如空山远寂的嗓音复起,道的是:“明明是个小丫头,总这样装老成不累吗?” 容境凝凝眉,“我来,只是为父君寻一味香料,你若不行,不必废话。” 纳兰又不疾不徐地笑了笑,“香料自是有的,只是你父君怀有身孕,用香须得万分注意,当下,可是没有现成的。” “那要等到何时?” 纳兰轻抚衣摆,徐道:“三日后,此时,此处,你一人来取。” “好。” 言罢,容境无一丝耽搁地离开了,所以她不知道,纳兰引月在她身后取下了那层蒙在面上的轻纱,直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了句:“和她真像呢。” ———— 三日后,引香楼。 容境如约而至,前次招待她的管事见了,便笑盈盈将她引上了楼,“纳兰公子已在候着您了。” 容境遂往楼上去,这一次,雅室内的香气不同于前回,是在淡香中还蕴了几分浅浅的苦涩。 “此香名为苦情,调制时,我将爱而不得之艰辛,尽付于其中。”纳兰的嗓音一如往昔,容境漠然听了,并不言语。 纳兰也不在意,笑着续道:“容正君近日,可是越发难眠了?” 容境眉间微凝,眸底划过几分凛然,“你如何知晓?” 纳兰透过面前的一层轻纱看向容境,笑意不减反深,“我还知道,容大小姐想查我,可惜这三日下来,一无所获。” 容境攥了攥衣袖下的手,知他所言皆不假,面上神色却不改,淡问道:“如此,又如何?” 纳兰微摇摇首,神态悠然,轻道:“容大小姐若肯听劝,便让手下的人收了手罢。要知道,你一日不为临安之主,便一日查不到我丝毫消息。” 容境负手不语,她越是查不到纳兰引月分毫,心下对他身份的猜测,就越是十拿九稳。 纳兰看向她眸间,没继续纠缠于先前的话题,只道:“你要的香料,我已制好了,取名宁心,望容大小姐笑纳。” 他话音落,便有一小侍子轻步上前,将一方香笼并两块香料递到她手中。 她接了,又对着纳兰淡声问道:“此香,可堪用?” 纳兰低低笑出声,“此香出自我手,引香楼一日不倒,纳兰引月一日不离,若不堪用,容大小姐兴师问罪便是。” 容境微颔首,“所需银两,还得劳烦公子着人,到传香茶行去取。” “哦?为何不是城主府?”纳兰似有兴致,开口一问。 容境已转了身欲走,淡回道:“公子不配。” 不配入她城主府,不配进她容氏门。 她身后的轻纱之下,纳兰面色微变,似被人一语,戳中了心底最痛的一处。 然不过片刻,容境还未及楼梯处,他便敛了外露的心绪,嗓音轻缈,道的是:“容大小姐,慢走。” 回到城主府,容境径直去寻了周医师,她将那香笼并两块香料一齐递到周医师面前,道:“请您看看,这香若父君用了,可会有何不妥?” 周医师小心接过,放在鼻端细细嗅了,半晌方道:“此香内柏子仁,夜交藤,白檀,甘松,零陵等,皆有安神醒脑之效,为正君用,并无不妥。” 容境放下几分心,却还是留了疑虑,当晚自己先试用了,才在第二日送到了方氏处。 玉露上前接过了她送来的香笼并香料,道:“大小姐纯孝,正君之幸。” 方氏由玉树扶着走过来两步,问道:“境儿这些日子,似乎很忙?” 容境凝凝眉,道:“有点小事情,父君不必挂心。” 方氏颔首,“为父不忧心你处理不好,只是别太累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容境点点头,看了眼那香料,道:“这宁心香,父君今晚可随手拈上几许,点了试试。” “嗯,境儿有心了。” ———— 翌日,城主府,自得堂。 方氏和容无逸一道入了内,几位小主子上前问安罢,方氏笑道:“境儿寻来的熏香确然有用,为父昨夜整晚好眠。” 容无逸也道:“境儿是从何处得的这香,为母昨夜与你父君同睡,竟也觉极易安眠。” 容境躬躬身,回道:“是引香楼的香。” 容无逸微蹙了蹙眉,“引香楼?” 容老城主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开口道:“既然有用,便先用着,传膳罢。” 引香楼的话题就此揭过。 而方氏用惯了这香,便在接下来的几日,每晚都熏着,整个人瞧起来,精神气着实好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七月三十,又逢沐休。 方氏昨日也正命玉露传了话,说是香料用尽了,要容境得空,再去买些来。 是以这日晌午,容境拿着两块刚取来的宁心香入了府。 往颐秀居去的路上,与洛瑕走了个对头。 说起来,两人已有几日,未好好说上话了。 容境近来事多,她在暗中查纳兰引月,没有知会容无逸和容老城主,委实费了不少功夫,鲜少得空。 “境姐姐。” 两人相对时,洛瑕低低眸,先唤了她。 她淡眸轻扫,抬手抚了抚他的发,“这几日还好吗?” 离得近了,他下意识地轻嗅她周身的冷茶香,却不期然有一味入了鼻,令他眉间微微一蹙,“境姐姐,您拿的是什么?”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寻风.,桑桑回来了,花邱霁。四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75章 她为何不再穿白衣 (防盗章,晚上六点统一更换) 管事的此时走到容境身前,“纳兰公子为我引香楼第一制香师,定不会负容大小姐信任,请容大小姐上楼。” 容境抬眸,看看上层纱帐半掩的一间雅室,举步上了楼。 雅室内熏着淡香,吸入即有心旷神怡之感。 “此香名为清远,以宁神解忧之效著称,颇受本朝名士追捧。” 男子的嗓音徐徐传来,容境循着声,看到了端坐于纱帐后的人。 是一身白裳,面料为名贵的云锦,其上针线纹样是最繁复的顾绣,他面容隐在一方轻纱下看不真切,举止一如天山之雪雍容高雅。 “不知公子欲为我父君制何香?”容境淡淡看着那一层轻纱后的人,眸底无波无澜,丝毫不为其身姿所惑。 男子避开她的问话,反道:“纳兰引月,我的名姓。” 容境漠然不语,只负手等着他的下文。 纳兰低声笑了笑,如空山远寂的嗓音复起,道的是:“明明是个小丫头,总这样装老成不累吗?” 容境凝凝眉,“我来,只是为父君寻一味香料,你若不行,不必废话。” 纳兰又不疾不徐地笑了笑,“香料自是有的,只是你父君怀有身孕,用香须得万分注意,当下,可是没有现成的。” “那要等到何时?” 纳兰轻抚衣摆,徐道:“三日后,此时,此处,你一人来取。” “好。” 言罢,容境无一丝耽搁地离开了,所以她不知道,纳兰引月在她身后取下了那层蒙在面上的轻纱,直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了句:“和她真像呢。” ———— 三日后,引香楼。 容境如约而至,前次招待她的管事见了,便笑盈盈将她引上了楼,“纳兰公子已在候着您了。” 容境遂往楼上去,这一次,雅室内的香气不同于前回,是在淡香中还蕴了几分浅浅的苦涩。 “此香名为苦情,调制时,我将爱而不得之艰辛,尽付于其中。”纳兰的嗓音一如往昔,容境漠然听了,并不言语。 纳兰也不在意,笑着续道:“容正君近日,可是越发难眠了?” 容境眉间微凝,眸底划过几分凛然,“你如何知晓?” 纳兰透过面前的一层轻纱看向容境,笑意不减反深,“我还知道,容大小姐想查我,可惜这三日下来,一无所获。” 容境攥了攥衣袖下的手,知他所言皆不假,面上神色却不改,淡问道:“如此,又如何?” 纳兰微摇摇首,神态悠然,轻道:“容大小姐若肯听劝,便让手下的人收了手罢。要知道,你一日不为临安之主,便一日查不到我丝毫消息。” 容境负手不语,她越是查不到纳兰引月分毫,心下对他身份的猜测,就越是十拿九稳。 纳兰看向她眸间,没继续纠缠于先前的话题,只道:“你要的香料,我已制好了,取名宁心,望容大小姐笑纳。” 他话音落,便有一小侍子轻步上前,将一方香笼并两块香料递到她手中。 她接了,又对着纳兰淡声问道:“此香,可堪用?” 纳兰低低笑出声,“此香出自我手,引香楼一日不倒,纳兰引月一日不离,若不堪用,容大小姐兴师问罪便是。” 容境微颔首,“所需银两,还得劳烦公子着人,到传香茶行去取。” “哦?为何不是城主府?”纳兰似有兴致,开口一问。 容境已转了身欲走,淡回道:“公子不配。” 不配入她城主府,不配进她容氏门。 她身后的轻纱之下,纳兰面色微变,似被人一语,戳中了心底最痛的一处。 然不过片刻,容境还未及楼梯处,他便敛了外露的心绪,嗓音轻缈,道的是:“容大小姐,慢走。” 回到城主府,容境径直去寻了周医师,她将那香笼并两块香料一齐递到周医师面前,道:“请您看看,这香若父君用了,可会有何不妥?” 周医师小心接过,放在鼻端细细嗅了,半晌方道:“此香内柏子仁,夜交藤,白檀,甘松,零陵等,皆有安神醒脑之效,为正君用,并无不妥。” 容境放下几分心,却还是留了疑虑,当晚自己先试用了,才在第二日送到了方氏处。 玉露上前接过了她送来的香笼并香料,道:“大小姐纯孝,正君之幸。” 方氏由玉树扶着走过来两步,问道:“境儿这些日子,似乎很忙?” 容境凝凝眉,道:“有点小事情,父君不必挂心。” 方氏颔首,“为父不忧心你处理不好,只是别太累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容境点点头,看了眼那香料,道:“这宁心香,父君今晚可随手拈上几许,点了试试。” “嗯,境儿有心了。” ———— 翌日,城主府,自得堂。 方氏和容无逸一道入了内,几位小主子上前问安罢,方氏笑道:“境儿寻来的熏香确然有用,为父昨夜整晚好眠。” 容无逸也道:“境儿是从何处得的这香,为母昨夜与你父君同睡,竟也觉极易安眠。” 容境躬躬身,回道:“是引香楼的香。” 容无逸微蹙了蹙眉,“引香楼?” 容老城主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开口道:“既然有用,便先用着,传膳罢。” 引香楼的话题就此揭过。 而方氏用惯了这香,便在接下来的几日,每晚都熏着,整个人瞧起来,精神气着实好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七月三十,又逢沐休。 方氏昨日也正命玉露传了话,说是香料用尽了,要容境得空,再去买些来。 是以这日晌午,容境拿着两块刚取来的宁心香入了府。 往颐秀居去的路上,与洛瑕走了个对头。 说起来,两人已有几日,未好好说上话了。 容境近来事多,她在暗中查纳兰引月,没有知会容无逸和容老城主,委实费了不少功夫,鲜少得空。 “境姐姐。” 两人相对时,洛瑕低低眸,先唤了她。 她淡眸轻扫,抬手抚了抚他的发,“这几日还好吗?” 离得近了,他下意识地轻嗅她周身的冷茶香,却不期然有一味入了鼻,令他眉间微微一蹙,“境姐姐,您拿的是什么?” 第76章 不会让你逃掉了 (防盗章,晚上六点十分统一更换) 管事的此时走到容境身前,“纳兰公子为我引香楼第一制香师,定不会负容大小姐信任,请容大小姐上楼。” 容境抬眸,看看上层纱帐半掩的一间雅室,举步上了楼。 雅室内熏着淡香,吸入即有心旷神怡之感。 “此香名为清远,以宁神解忧之效著称,颇受本朝名士追捧。” 男子的嗓音徐徐传来,容境循着声,看到了端坐于纱帐后的人。 是一身白裳,面料为名贵的云锦,其上针线纹样是最繁复的顾绣,他面容隐在一方轻纱下看不真切,举止一如天山之雪雍容高雅。 “不知公子欲为我父君制何香?”容境淡淡看着那一层轻纱后的人,眸底无波无澜,丝毫不为其身姿所惑。 男子避开她的问话,反道:“纳兰引月,我的名姓。” 容境漠然不语,只负手等着他的下文。 纳兰低声笑了笑,如空山远寂的嗓音复起,道的是:“明明是个小丫头,总这样装老成不累吗?” 容境凝凝眉,“我来,只是为父君寻一味香料,你若不行,不必废话。” 纳兰又不疾不徐地笑了笑,“香料自是有的,只是你父君怀有身孕,用香须得万分注意,当下,可是没有现成的。” “那要等到何时?” 纳兰轻抚衣摆,徐道:“三日后,此时,此处,你一人来取。” “好。” 言罢,容境无一丝耽搁地离开了,所以她不知道,纳兰引月在她身后取下了那层蒙在面上的轻纱,直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了句:“和她真像呢。” ———— 三日后,引香楼。 容境如约而至,前次招待她的管事见了,便笑盈盈将她引上了楼,“纳兰公子已在候着您了。” 容境遂往楼上去,这一次,雅室内的香气不同于前回,是在淡香中还蕴了几分浅浅的苦涩。 “此香名为苦情,调制时,我将爱而不得之艰辛,尽付于其中。”纳兰的嗓音一如往昔,容境漠然听了,并不言语。 纳兰也不在意,笑着续道:“容正君近日,可是越发难眠了?” 容境眉间微凝,眸底划过几分凛然,“你如何知晓?” 纳兰透过面前的一层轻纱看向容境,笑意不减反深,“我还知道,容大小姐想查我,可惜这三日下来,一无所获。” 容境攥了攥衣袖下的手,知他所言皆不假,面上神色却不改,淡问道:“如此,又如何?” 纳兰微摇摇首,神态悠然,轻道:“容大小姐若肯听劝,便让手下的人收了手罢。要知道,你一日不为临安之主,便一日查不到我丝毫消息。” 容境负手不语,她越是查不到纳兰引月分毫,心下对他身份的猜测,就越是十拿九稳。 纳兰看向她眸间,没继续纠缠于先前的话题,只道:“你要的香料,我已制好了,取名宁心,望容大小姐笑纳。” 他话音落,便有一小侍子轻步上前,将一方香笼并两块香料递到她手中。 她接了,又对着纳兰淡声问道:“此香,可堪用?” 纳兰低低笑出声,“此香出自我手,引香楼一日不倒,纳兰引月一日不离,若不堪用,容大小姐兴师问罪便是。” 容境微颔首,“所需银两,还得劳烦公子着人,到传香茶行去取。” “哦?为何不是城主府?”纳兰似有兴致,开口一问。 容境已转了身欲走,淡回道:“公子不配。” 不配入她城主府,不配进她容氏门。 她身后的轻纱之下,纳兰面色微变,似被人一语,戳中了心底最痛的一处。 然不过片刻,容境还未及楼梯处,他便敛了外露的心绪,嗓音轻缈,道的是:“容大小姐,慢走。” 回到城主府,容境径直去寻了周医师,她将那香笼并两块香料一齐递到周医师面前,道:“请您看看,这香若父君用了,可会有何不妥?” 周医师小心接过,放在鼻端细细嗅了,半晌方道:“此香内柏子仁,夜交藤,白檀,甘松,零陵等,皆有安神醒脑之效,为正君用,并无不妥。” 容境放下几分心,却还是留了疑虑,当晚自己先试用了,才在第二日送到了方氏处。 玉露上前接过了她送来的香笼并香料,道:“大小姐纯孝,正君之幸。” 方氏由玉树扶着走过来两步,问道:“境儿这些日子,似乎很忙?” 容境凝凝眉,道:“有点小事情,父君不必挂心。” 方氏颔首,“为父不忧心你处理不好,只是别太累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容境点点头,看了眼那香料,道:“这宁心香,父君今晚可随手拈上几许,点了试试。” “嗯,境儿有心了。” ———— 翌日,城主府,自得堂。 方氏和容无逸一道入了内,几位小主子上前问安罢,方氏笑道:“境儿寻来的熏香确然有用,为父昨夜整晚好眠。” 容无逸也道:“境儿是从何处得的这香,为母昨夜与你父君同睡,竟也觉极易安眠。” 容境躬躬身,回道:“是引香楼的香。” 容无逸微蹙了蹙眉,“引香楼?” 容老城主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开口道:“既然有用,便先用着,传膳罢。” 引香楼的话题就此揭过。 而方氏用惯了这香,便在接下来的几日,每晚都熏着,整个人瞧起来,精神气着实好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七月三十,又逢沐休。 方氏昨日也正命玉露传了话,说是香料用尽了,要容境得空,再去买些来。 是以这日晌午,容境拿着两块刚取来的宁心香入了府。 往颐秀居去的路上,与洛瑕走了个对头。 说起来,两人已有几日,未好好说上话了。 容境近来事多,她在暗中查纳兰引月,没有知会容无逸和容老城主,委实费了不少功夫,鲜少得空。 “境姐姐。” 两人相对时,洛瑕低低眸,先唤了她。 她淡眸轻扫,抬手抚了抚他的发,“这几日还好吗?” 离得近了,他下意识地轻嗅她周身的冷茶香,却不期然有一味入了鼻,令他眉间微微一蹙,“境姐姐,您拿的是什么?” 第77章 聿修,我好痛啊 (防盗章,晚上七点统一更换) 管事的此时走到容境身前,“纳兰公子为我引香楼第一制香师,定不会负容大小姐信任,请容大小姐上楼。” 容境抬眸,看看上层纱帐半掩的一间雅室,举步上了楼。 雅室内熏着淡香,吸入即有心旷神怡之感。 “此香名为清远,以宁神解忧之效著称,颇受本朝名士追捧。” 男子的嗓音徐徐传来,容境循着声,看到了端坐于纱帐后的人。 是一身白裳,面料为名贵的云锦,其上针线纹样是最繁复的顾绣,他面容隐在一方轻纱下看不真切,举止一如天山之雪雍容高雅。 “不知公子欲为我父君制何香?”容境淡淡看着那一层轻纱后的人,眸底无波无澜,丝毫不为其身姿所惑。 男子避开她的问话,反道:“纳兰引月,我的名姓。” 容境漠然不语,只负手等着他的下文。 纳兰低声笑了笑,如空山远寂的嗓音复起,道的是:“明明是个小丫头,总这样装老成不累吗?” 容境凝凝眉,“我来,只是为父君寻一味香料,你若不行,不必废话。” 纳兰又不疾不徐地笑了笑,“香料自是有的,只是你父君怀有身孕,用香须得万分注意,当下,可是没有现成的。” “那要等到何时?” 纳兰轻抚衣摆,徐道:“三日后,此时,此处,你一人来取。” “好。” 言罢,容境无一丝耽搁地离开了,所以她不知道,纳兰引月在她身后取下了那层蒙在面上的轻纱,直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了句:“和她真像呢。” ———— 三日后,引香楼。 容境如约而至,前次招待她的管事见了,便笑盈盈将她引上了楼,“纳兰公子已在候着您了。” 容境遂往楼上去,这一次,雅室内的香气不同于前回,是在淡香中还蕴了几分浅浅的苦涩。 “此香名为苦情,调制时,我将爱而不得之艰辛,尽付于其中。”纳兰的嗓音一如往昔,容境漠然听了,并不言语。 纳兰也不在意,笑着续道:“容正君近日,可是越发难眠了?” 容境眉间微凝,眸底划过几分凛然,“你如何知晓?” 纳兰透过面前的一层轻纱看向容境,笑意不减反深,“我还知道,容大小姐想查我,可惜这三日下来,一无所获。” 容境攥了攥衣袖下的手,知他所言皆不假,面上神色却不改,淡问道:“如此,又如何?” 纳兰微摇摇首,神态悠然,轻道:“容大小姐若肯听劝,便让手下的人收了手罢。要知道,你一日不为临安之主,便一日查不到我丝毫消息。” 容境负手不语,她越是查不到纳兰引月分毫,心下对他身份的猜测,就越是十拿九稳。 纳兰看向她眸间,没继续纠缠于先前的话题,只道:“你要的香料,我已制好了,取名宁心,望容大小姐笑纳。” 他话音落,便有一小侍子轻步上前,将一方香笼并两块香料递到她手中。 她接了,又对着纳兰淡声问道:“此香,可堪用?” 纳兰低低笑出声,“此香出自我手,引香楼一日不倒,纳兰引月一日不离,若不堪用,容大小姐兴师问罪便是。” 容境微颔首,“所需银两,还得劳烦公子着人,到传香茶行去取。” “哦?为何不是城主府?”纳兰似有兴致,开口一问。 容境已转了身欲走,淡回道:“公子不配。” 不配入她城主府,不配进她容氏门。 她身后的轻纱之下,纳兰面色微变,似被人一语,戳中了心底最痛的一处。 然不过片刻,容境还未及楼梯处,他便敛了外露的心绪,嗓音轻缈,道的是:“容大小姐,慢走。” 回到城主府,容境径直去寻了周医师,她将那香笼并两块香料一齐递到周医师面前,道:“请您看看,这香若父君用了,可会有何不妥?” 周医师小心接过,放在鼻端细细嗅了,半晌方道:“此香内柏子仁,夜交藤,白檀,甘松,零陵等,皆有安神醒脑之效,为正君用,并无不妥。” 容境放下几分心,却还是留了疑虑,当晚自己先试用了,才在第二日送到了方氏处。 玉露上前接过了她送来的香笼并香料,道:“大小姐纯孝,正君之幸。” 方氏由玉树扶着走过来两步,问道:“境儿这些日子,似乎很忙?” 容境凝凝眉,道:“有点小事情,父君不必挂心。” 方氏颔首,“为父不忧心你处理不好,只是别太累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容境点点头,看了眼那香料,道:“这宁心香,父君今晚可随手拈上几许,点了试试。” “嗯,境儿有心了。” ———— 翌日,城主府,自得堂。 方氏和容无逸一道入了内,几位小主子上前问安罢,方氏笑道:“境儿寻来的熏香确然有用,为父昨夜整晚好眠。” 容无逸也道:“境儿是从何处得的这香,为母昨夜与你父君同睡,竟也觉极易安眠。” 容境躬躬身,回道:“是引香楼的香。” 容无逸微蹙了蹙眉,“引香楼?” 容老城主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开口道:“既然有用,便先用着,传膳罢。” 引香楼的话题就此揭过。 而方氏用惯了这香,便在接下来的几日,每晚都熏着,整个人瞧起来,精神气着实好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七月三十,又逢沐休。 方氏昨日也正命玉露传了话,说是香料用尽了,要容境得空,再去买些来。 是以这日晌午,容境拿着两块刚取来的宁心香入了府。 往颐秀居去的路上,与洛瑕走了个对头。 说起来,两人已有几日,未好好说上话了。 容境近来事多,她在暗中查纳兰引月,没有知会容无逸和容老城主,委实费了不少功夫,鲜少得空。 “境姐姐。” 两人相对时,洛瑕低低眸,先唤了她。 她淡眸轻扫,抬手抚了抚他的发,“这几日还好吗?” 离得近了,他下意识地轻嗅她周身的冷茶香,却不期然有一味入了鼻,令他眉间微微一蹙,“境姐姐,您拿的是什么?” 第78章 我喜欢您(一) (防盗章,晚上七点十分统一更换) 管事的此时走到容境身前,“纳兰公子为我引香楼第一制香师,定不会负容大小姐信任,请容大小姐上楼。” 容境抬眸,看看上层纱帐半掩的一间雅室,举步上了楼。 雅室内熏着淡香,吸入即有心旷神怡之感。 “此香名为清远,以宁神解忧之效著称,颇受本朝名士追捧。” 男子的嗓音徐徐传来,容境循着声,看到了端坐于纱帐后的人。 是一身白裳,面料为名贵的云锦,其上针线纹样是最繁复的顾绣,他面容隐在一方轻纱下看不真切,举止一如天山之雪雍容高雅。 “不知公子欲为我父君制何香?”容境淡淡看着那一层轻纱后的人,眸底无波无澜,丝毫不为其身姿所惑。 男子避开她的问话,反道:“纳兰引月,我的名姓。” 容境漠然不语,只负手等着他的下文。 纳兰低声笑了笑,如空山远寂的嗓音复起,道的是:“明明是个小丫头,总这样装老成不累吗?” 容境凝凝眉,“我来,只是为父君寻一味香料,你若不行,不必废话。” 纳兰又不疾不徐地笑了笑,“香料自是有的,只是你父君怀有身孕,用香须得万分注意,当下,可是没有现成的。” “那要等到何时?” 纳兰轻抚衣摆,徐道:“三日后,此时,此处,你一人来取。” “好。” 言罢,容境无一丝耽搁地离开了,所以她不知道,纳兰引月在她身后取下了那层蒙在面上的轻纱,直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了句:“和她真像呢。” ———— 三日后,引香楼。 容境如约而至,前次招待她的管事见了,便笑盈盈将她引上了楼,“纳兰公子已在候着您了。” 容境遂往楼上去,这一次,雅室内的香气不同于前回,是在淡香中还蕴了几分浅浅的苦涩。 “此香名为苦情,调制时,我将爱而不得之艰辛,尽付于其中。”纳兰的嗓音一如往昔,容境漠然听了,并不言语。 纳兰也不在意,笑着续道:“容正君近日,可是越发难眠了?” 容境眉间微凝,眸底划过几分凛然,“你如何知晓?” 纳兰透过面前的一层轻纱看向容境,笑意不减反深,“我还知道,容大小姐想查我,可惜这三日下来,一无所获。” 容境攥了攥衣袖下的手,知他所言皆不假,面上神色却不改,淡问道:“如此,又如何?” 纳兰微摇摇首,神态悠然,轻道:“容大小姐若肯听劝,便让手下的人收了手罢。要知道,你一日不为临安之主,便一日查不到我丝毫消息。” 容境负手不语,她越是查不到纳兰引月分毫,心下对他身份的猜测,就越是十拿九稳。 纳兰看向她眸间,没继续纠缠于先前的话题,只道:“你要的香料,我已制好了,取名宁心,望容大小姐笑纳。” 他话音落,便有一小侍子轻步上前,将一方香笼并两块香料递到她手中。 她接了,又对着纳兰淡声问道:“此香,可堪用?” 纳兰低低笑出声,“此香出自我手,引香楼一日不倒,纳兰引月一日不离,若不堪用,容大小姐兴师问罪便是。” 容境微颔首,“所需银两,还得劳烦公子着人,到传香茶行去取。” “哦?为何不是城主府?”纳兰似有兴致,开口一问。 容境已转了身欲走,淡回道:“公子不配。” 不配入她城主府,不配进她容氏门。 她身后的轻纱之下,纳兰面色微变,似被人一语,戳中了心底最痛的一处。 然不过片刻,容境还未及楼梯处,他便敛了外露的心绪,嗓音轻缈,道的是:“容大小姐,慢走。” 回到城主府,容境径直去寻了周医师,她将那香笼并两块香料一齐递到周医师面前,道:“请您看看,这香若父君用了,可会有何不妥?” 周医师小心接过,放在鼻端细细嗅了,半晌方道:“此香内柏子仁,夜交藤,白檀,甘松,零陵等,皆有安神醒脑之效,为正君用,并无不妥。” 容境放下几分心,却还是留了疑虑,当晚自己先试用了,才在第二日送到了方氏处。 玉露上前接过了她送来的香笼并香料,道:“大小姐纯孝,正君之幸。” 方氏由玉树扶着走过来两步,问道:“境儿这些日子,似乎很忙?” 容境凝凝眉,道:“有点小事情,父君不必挂心。” 方氏颔首,“为父不忧心你处理不好,只是别太累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容境点点头,看了眼那香料,道:“这宁心香,父君今晚可随手拈上几许,点了试试。” “嗯,境儿有心了。” ———— 翌日,城主府,自得堂。 方氏和容无逸一道入了内,几位小主子上前问安罢,方氏笑道:“境儿寻来的熏香确然有用,为父昨夜整晚好眠。” 容无逸也道:“境儿是从何处得的这香,为母昨夜与你父君同睡,竟也觉极易安眠。” 容境躬躬身,回道:“是引香楼的香。” 容无逸微蹙了蹙眉,“引香楼?” 容老城主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开口道:“既然有用,便先用着,传膳罢。” 引香楼的话题就此揭过。 而方氏用惯了这香,便在接下来的几日,每晚都熏着,整个人瞧起来,精神气着实好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七月三十,又逢沐休。 方氏昨日也正命玉露传了话,说是香料用尽了,要容境得空,再去买些来。 是以这日晌午,容境拿着两块刚取来的宁心香入了府。 往颐秀居去的路上,与洛瑕走了个对头。 说起来,两人已有几日,未好好说上话了。 容境近来事多,她在暗中查纳兰引月,没有知会容无逸和容老城主,委实费了不少功夫,鲜少得空。 “境姐姐。” 两人相对时,洛瑕低低眸,先唤了她。 她淡眸轻扫,抬手抚了抚他的发,“这几日还好吗?” 离得近了,他下意识地轻嗅她周身的冷茶香,却不期然有一味入了鼻,令他眉间微微一蹙,“境姐姐,您拿的是什么?” 第79章 我喜欢您(二) (防盗章,晚上七点统一更换) 管事的此时走到容境身前,“纳兰公子为我引香楼第一制香师,定不会负容大小姐信任,请容大小姐上楼。” 容境抬眸,看看上层纱帐半掩的一间雅室,举步上了楼。 雅室内熏着淡香,吸入即有心旷神怡之感。 “此香名为清远,以宁神解忧之效著称,颇受本朝名士追捧。” 男子的嗓音徐徐传来,容境循着声,看到了端坐于纱帐后的人。 是一身白裳,面料为名贵的云锦,其上针线纹样是最繁复的顾绣,他面容隐在一方轻纱下看不真切,举止一如天山之雪雍容高雅。 “不知公子欲为我父君制何香?”容境淡淡看着那一层轻纱后的人,眸底无波无澜,丝毫不为其身姿所惑。 男子避开她的问话,反道:“纳兰引月,我的名姓。” 容境漠然不语,只负手等着他的下文。 纳兰低声笑了笑,如空山远寂的嗓音复起,道的是:“明明是个小丫头,总这样装老成不累吗?” 容境凝凝眉,“我来,只是为父君寻一味香料,你若不行,不必废话。” 纳兰又不疾不徐地笑了笑,“香料自是有的,只是你父君怀有身孕,用香须得万分注意,当下,可是没有现成的。” “那要等到何时?” 纳兰轻抚衣摆,徐道:“三日后,此时,此处,你一人来取。” “好。” 言罢,容境无一丝耽搁地离开了,所以她不知道,纳兰引月在她身后取下了那层蒙在面上的轻纱,直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了句:“和她真像呢。” ———— 三日后,引香楼。 容境如约而至,前次招待她的管事见了,便笑盈盈将她引上了楼,“纳兰公子已在候着您了。” 容境遂往楼上去,这一次,雅室内的香气不同于前回,是在淡香中还蕴了几分浅浅的苦涩。 “此香名为苦情,调制时,我将爱而不得之艰辛,尽付于其中。”纳兰的嗓音一如往昔,容境漠然听了,并不言语。 纳兰也不在意,笑着续道:“容正君近日,可是越发难眠了?” 容境眉间微凝,眸底划过几分凛然,“你如何知晓?” 纳兰透过面前的一层轻纱看向容境,笑意不减反深,“我还知道,容大小姐想查我,可惜这三日下来,一无所获。” 容境攥了攥衣袖下的手,知他所言皆不假,面上神色却不改,淡问道:“如此,又如何?” 纳兰微摇摇首,神态悠然,轻道:“容大小姐若肯听劝,便让手下的人收了手罢。要知道,你一日不为临安之主,便一日查不到我丝毫消息。” 容境负手不语,她越是查不到纳兰引月分毫,心下对他身份的猜测,就越是十拿九稳。 纳兰看向她眸间,没继续纠缠于先前的话题,只道:“你要的香料,我已制好了,取名宁心,望容大小姐笑纳。” 他话音落,便有一小侍子轻步上前,将一方香笼并两块香料递到她手中。 她接了,又对着纳兰淡声问道:“此香,可堪用?” 纳兰低低笑出声,“此香出自我手,引香楼一日不倒,纳兰引月一日不离,若不堪用,容大小姐兴师问罪便是。” 容境微颔首,“所需银两,还得劳烦公子着人,到传香茶行去取。” “哦?为何不是城主府?”纳兰似有兴致,开口一问。 容境已转了身欲走,淡回道:“公子不配。” 不配入她城主府,不配进她容氏门。 她身后的轻纱之下,纳兰面色微变,似被人一语,戳中了心底最痛的一处。 然不过片刻,容境还未及楼梯处,他便敛了外露的心绪,嗓音轻缈,道的是:“容大小姐,慢走。” 回到城主府,容境径直去寻了周医师,她将那香笼并两块香料一齐递到周医师面前,道:“请您看看,这香若父君用了,可会有何不妥?” 周医师小心接过,放在鼻端细细嗅了,半晌方道:“此香内柏子仁,夜交藤,白檀,甘松,零陵等,皆有安神醒脑之效,为正君用,并无不妥。” 容境放下几分心,却还是留了疑虑,当晚自己先试用了,才在第二日送到了方氏处。 玉露上前接过了她送来的香笼并香料,道:“大小姐纯孝,正君之幸。” 方氏由玉树扶着走过来两步,问道:“境儿这些日子,似乎很忙?” 容境凝凝眉,道:“有点小事情,父君不必挂心。” 方氏颔首,“为父不忧心你处理不好,只是别太累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容境点点头,看了眼那香料,道:“这宁心香,父君今晚可随手拈上几许,点了试试。” “嗯,境儿有心了。” ———— 翌日,城主府,自得堂。 方氏和容无逸一道入了内,几位小主子上前问安罢,方氏笑道:“境儿寻来的熏香确然有用,为父昨夜整晚好眠。” 容无逸也道:“境儿是从何处得的这香,为母昨夜与你父君同睡,竟也觉极易安眠。” 容境躬躬身,回道:“是引香楼的香。” 容无逸微蹙了蹙眉,“引香楼?” 容老城主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开口道:“既然有用,便先用着,传膳罢。” 引香楼的话题就此揭过。 而方氏用惯了这香,便在接下来的几日,每晚都熏着,整个人瞧起来,精神气着实好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七月三十,又逢沐休。 方氏昨日也正命玉露传了话,说是香料用尽了,要容境得空,再去买些来。 是以这日晌午,容境拿着两块刚取来的宁心香入了府。 往颐秀居去的路上,与洛瑕走了个对头。 说起来,两人已有几日,未好好说上话了。 容境近来事多,她在暗中查纳兰引月,没有知会容无逸和容老城主,委实费了不少功夫,鲜少得空。 “境姐姐。” 两人相对时,洛瑕低低眸,先唤了她。 她淡眸轻扫,抬手抚了抚他的发,“这几日还好吗?” 离得近了,他下意识地轻嗅她周身的冷茶香,却不期然有一味入了鼻,令他眉间微微一蹙,“境姐姐,您拿的是什么?”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寻风.,桑桑回来了,花邱霁。四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80章 她好像更厉害 (防盗章,晚上七点十分统一更换) 管事的此时走到容境身前,“纳兰公子为我引香楼第一制香师,定不会负容大小姐信任,请容大小姐上楼。” 容境抬眸,看看上层纱帐半掩的一间雅室,举步上了楼。 雅室内熏着淡香,吸入即有心旷神怡之感。 “此香名为清远,以宁神解忧之效著称,颇受本朝名士追捧。” 男子的嗓音徐徐传来,容境循着声,看到了端坐于纱帐后的人。 是一身白裳,面料为名贵的云锦,其上针线纹样是最繁复的顾绣,他面容隐在一方轻纱下看不真切,举止一如天山之雪雍容高雅。 “不知公子欲为我父君制何香?”容境淡淡看着那一层轻纱后的人,眸底无波无澜,丝毫不为其身姿所惑。 男子避开她的问话,反道:“纳兰引月,我的名姓。” 容境漠然不语,只负手等着他的下文。 纳兰低声笑了笑,如空山远寂的嗓音复起,道的是:“明明是个小丫头,总这样装老成不累吗?” 容境凝凝眉,“我来,只是为父君寻一味香料,你若不行,不必废话。” 纳兰又不疾不徐地笑了笑,“香料自是有的,只是你父君怀有身孕,用香须得万分注意,当下,可是没有现成的。” “那要等到何时?” 纳兰轻抚衣摆,徐道:“三日后,此时,此处,你一人来取。” “好。” 言罢,容境无一丝耽搁地离开了,所以她不知道,纳兰引月在她身后取下了那层蒙在面上的轻纱,直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了句:“和她真像呢。” ———— 三日后,引香楼。 容境如约而至,前次招待她的管事见了,便笑盈盈将她引上了楼,“纳兰公子已在候着您了。” 容境遂往楼上去,这一次,雅室内的香气不同于前回,是在淡香中还蕴了几分浅浅的苦涩。 “此香名为苦情,调制时,我将爱而不得之艰辛,尽付于其中。”纳兰的嗓音一如往昔,容境漠然听了,并不言语。 纳兰也不在意,笑着续道:“容正君近日,可是越发难眠了?” 容境眉间微凝,眸底划过几分凛然,“你如何知晓?” 纳兰透过面前的一层轻纱看向容境,笑意不减反深,“我还知道,容大小姐想查我,可惜这三日下来,一无所获。” 容境攥了攥衣袖下的手,知他所言皆不假,面上神色却不改,淡问道:“如此,又如何?” 纳兰微摇摇首,神态悠然,轻道:“容大小姐若肯听劝,便让手下的人收了手罢。要知道,你一日不为临安之主,便一日查不到我丝毫消息。” 容境负手不语,她越是查不到纳兰引月分毫,心下对他身份的猜测,就越是十拿九稳。 纳兰看向她眸间,没继续纠缠于先前的话题,只道:“你要的香料,我已制好了,取名宁心,望容大小姐笑纳。” 他话音落,便有一小侍子轻步上前,将一方香笼并两块香料递到她手中。 她接了,又对着纳兰淡声问道:“此香,可堪用?” 纳兰低低笑出声,“此香出自我手,引香楼一日不倒,纳兰引月一日不离,若不堪用,容大小姐兴师问罪便是。” 容境微颔首,“所需银两,还得劳烦公子着人,到传香茶行去取。” “哦?为何不是城主府?”纳兰似有兴致,开口一问。 容境已转了身欲走,淡回道:“公子不配。” 不配入她城主府,不配进她容氏门。 她身后的轻纱之下,纳兰面色微变,似被人一语,戳中了心底最痛的一处。 然不过片刻,容境还未及楼梯处,他便敛了外露的心绪,嗓音轻缈,道的是:“容大小姐,慢走。” 回到城主府,容境径直去寻了周医师,她将那香笼并两块香料一齐递到周医师面前,道:“请您看看,这香若父君用了,可会有何不妥?” 周医师小心接过,放在鼻端细细嗅了,半晌方道:“此香内柏子仁,夜交藤,白檀,甘松,零陵等,皆有安神醒脑之效,为正君用,并无不妥。” 容境放下几分心,却还是留了疑虑,当晚自己先试用了,才在第二日送到了方氏处。 玉露上前接过了她送来的香笼并香料,道:“大小姐纯孝,正君之幸。” 方氏由玉树扶着走过来两步,问道:“境儿这些日子,似乎很忙?” 容境凝凝眉,道:“有点小事情,父君不必挂心。” 方氏颔首,“为父不忧心你处理不好,只是别太累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容境点点头,看了眼那香料,道:“这宁心香,父君今晚可随手拈上几许,点了试试。” “嗯,境儿有心了。” ———— 翌日,城主府,自得堂。 方氏和容无逸一道入了内,几位小主子上前问安罢,方氏笑道:“境儿寻来的熏香确然有用,为父昨夜整晚好眠。” 容无逸也道:“境儿是从何处得的这香,为母昨夜与你父君同睡,竟也觉极易安眠。” 容境躬躬身,回道:“是引香楼的香。” 容无逸微蹙了蹙眉,“引香楼?” 容老城主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开口道:“既然有用,便先用着,传膳罢。” 引香楼的话题就此揭过。 而方氏用惯了这香,便在接下来的几日,每晚都熏着,整个人瞧起来,精神气着实好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七月三十,又逢沐休。 方氏昨日也正命玉露传了话,说是香料用尽了,要容境得空,再去买些来。 是以这日晌午,容境拿着两块刚取来的宁心香入了府。 往颐秀居去的路上,与洛瑕走了个对头。 说起来,两人已有几日,未好好说上话了。 容境近来事多,她在暗中查纳兰引月,没有知会容无逸和容老城主,委实费了不少功夫,鲜少得空。 “境姐姐。” 两人相对时,洛瑕低低眸,先唤了她。 她淡眸轻扫,抬手抚了抚他的发,“这几日还好吗?” 离得近了,他下意识地轻嗅她周身的冷茶香,却不期然有一味入了鼻,令他眉间微微一蹙,“境姐姐,您拿的是什么?”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寻风.,桑桑回来了,花邱霁。四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81章 老城主的遗言 而他打定了主意,要在洛明仁回来时,趁着大运河未修成多置些地,以等地价飞升的想法,原来,竟是沾了容境的光。 真好。 这样一来,他就合该对容境,更好上一些。 “小公子,大小姐过来了。”拾初从外间走进来,道。 洛瑕转转眸,“虚竹爹爹,您看我,还需要换身衣裳吗?” 他已练了半晌的字,只怕衣裳的哪处沾了墨渍,在她面前失礼。 虚竹掩面笑笑,“小公子如斯相貌,怎样都是好极。” 他话音方落,容境已缓步走了进来。 虚竹遂看一眼拾初,两人默然退下。 “在习字?”容境立在他案前,淡声问道。 他点点头,认真道:“我看您上次新送我的帖子,运笔有神,起承转合间又精进了许多,我就也督促自己,要更努力一些。” 她轻颔首,道了句,“拿来我看看。” 他遂将正写着的一幅大字递给她,她低眸去看,末了,淡赞道:“小小这个年纪,有此笔力,已不易了。” 他抿唇笑笑,“还好,不负您不时指教。” 她莞尔,问道:“小小可还有旁的事?” 他轻抬眸,“我还想去自得堂陪陪祖母,您还要一道去吗?” 这月余以来,他有事无事总要去自得堂,还总要,拉上她一起。 她轻抚抚他的发,“那也好。” “您原本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吗?”他不由问道。 她摇摇首,“罢了,本也只是想,带你去寒径山瞧瞧欧阳先生的碑文。” 他羽睫轻扇,“那我们以后再去,好吗?” 她颔首,“嗯。” “大小姐,小公子,老城主咳血了。”虚竹忽而慌慌张张闯进来,将刚听到的消息急急道出。 容境面色微变,而洛瑕即便早有准备,此时亦难免一惊。 阖府惊动。 ———— 自得堂。 容无逸与方氏早候在外间,正等着周医师看诊出来。 容清越和容清琬也急急赶来,面上亦有隐忧。 容境和洛瑕在外间站定,一时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良久,周医师才满头大汗地从里间走出来,容无逸围上前,“敢问周医师,母亲身体现下如何了?” 众人一时皆屏息,静等着周医师回话。 周医师抹一把额头,“回夫人,老城主的情况,不大好。” 容无逸蹙蹙眉,“说。” 周医师续道:“老城主这咳,本就属沉疴旧疾,只是身体底子好,又有每日服的方子将养,先前便一直压着,如今年岁渐长,难免一夕复发,再无良药。” 容无逸闻言不悦,待要再说,却听里间传来容老城主的声音,道:“无逸,你先进来。” 容无逸遂踏步而入,周医师退到一旁,默然不语。 只有洛瑕知道,周医师所言半句不假,而容老城主的离世,也是安详无牵挂的。 有时,他会忍不住想,若那日面对纳兰,容无逸选了带他离开,那么容老城主会不会就因为放不下容境一人,而再努力地,多活上几年? 只是世间没有如果。何况容无逸之于容境,或许要比老城主更重要上几分。因此他就是为了容境,也该庆幸,容无逸在那一日做了正确的决定。 容无逸一进这里间,再出来,就已是晚膳时分。 她面上的神色已较先前的不悦平静了许多,还叫周医师近前来,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老城主的日常起居。 周医师一一应下,对待一切,还是一如既往的用心。 接下来,容境领着几位小主子一道进了里间。而容老城主斜靠在榻上,笑着将他们宽慰,就如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随后的几日,容老城主眼见着越发快速地消瘦下来,先前的丰匀不再,整个人似只余了皮包骨头。 洛瑕每每瞧着,都心疼的不行。 奈何容老城主依旧挂笑,面上不见一丝忧郁,他便也只能少说多做,更尽心地多陪在老人家身边,谈天饮茶,喂食端药,只盼着将老人家前世今生对他的好,都仔细偿还。 直到这一日,是建兴十一年的十一月初十。 洛瑕一早收拾妥当,到得自得堂时,竟见半月不上席面的容老城主起了身,言笑晏晏着要与众人一道用膳。 这一刻,他的脚步生生一顿,这是大限将至前的……回光返照。 而在他之前,容无逸,方氏,容境,乃至容清越容清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此这一日的早膳,阖府融洽,较以往更平添了和乐安宁。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尽着最大努力,让老城主在最后的光景里,过的快乐。 早膳罢,容老城主叫住容境,让她随着入了里间。 容境看一眼容无逸,容无逸微颔首,示意她仔细听着。 她遂明白了容老城主此番,是要将遗言,说与她听。 入得里间,容老城主端坐在茶几之后,又要容境在对面坐了,才开口道:“老身时日无多了。” 容境默然,眼眶微微一热。 容老城主笑了笑,“境儿别怕。老身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而今不过是一死,何况又得境儿这般天资绝佳的嫡长孙女,能在将来袭我容氏基业,佑我临安子民,老身更是死而无憾。” “老身去后,境儿当勤勉有加,才学武功一样不可落下。平日遇事多与你母亲商量,更要以长姐之尊,悉心教导越姐儿琬姐儿。” “还有小小,他是个好孩子,你既有心,便当一以贯之,不可朝三暮四,随意舍弃。” “最重要的一事,就是境儿日后成亲,当以露华院为居,事关重大,你日后自明老身道理,此为重中之重,万不可有违。” “你可明白了?”最后这一问,容老城主带了严色。 容境郑重起身,跪拜道:“境儿悉听祖母教诲。” 容老城主面色放缓,“好了,去叫越姐儿琬姐儿进来。” 容境遂退出,唤了容清越容清琬,二人难得地一脸凝重,并行入了里间。 ———— 致谢,钛陽,小可爱的打赏~ 一轮PK似乎过了哦,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求票票~ 第82章 小小喜欢境姐姐 面对这两个姐妹,容老城主换上柔和的笑,开口道:“这些年,越姐儿和琬姐儿孝长辈,明事理,又武学有成,被教的很好,老身甚是欣慰。” “然老身此去,总还有些放心不下的事情。” 容清越容清琬于是躬身,道:“请祖母言。” 容老城主接着道:“你们的母亲一辈单传,因无亲姐妹相佐,承袭城主之位时遇了不少麻烦,如今到你们这辈,苍天乞怜,予我容氏三个女儿,可谓我容氏之幸。” “而你们三个中,境儿为长,她才学剑法,为人气度,方方面面无一不可圈可点,无愧为你二人典范,当得起你二人一生敬重。” “是故,老身不乞求太多,就一心盼着,到境儿继位的那天,能因你们两个姐妹的存在,而少受些掣肘,多些时间精力,为我临安百姓造福。” “更盼着你们二人成为境儿的左膀右臂,为她日后守护临安添一份最大的助力。” “你二人如今,可愿应了老身这一心愿?” 问出这话的时候,容老城主依然面带柔笑,静静等着容清越容清琬两人的回答。 容清越容清琬一道跪在老城主面前,“祖母所言,我二人定铭记于心。” 容老城主缓缓颔首,“好孩子,起来,去叫小小也进来一趟。” 容清越容清琬起身离去,唤了洛瑕。 洛瑕入得里间的时候,容老城主正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见了他,便亲切地唤他一声,将他拉到了自己身旁。 “小小不满周岁便离了父君母亲身边,是最让老身心疼的孩子。” “好在,小小也不负老身的疼惜,在清和书院一字成名,在生辰宴上大放光芒,更在这些日子日日守着老身。老身看在眼里,心下都知道,辛苦咱们小小了。” “只有一事,旁人或未察觉,老身却能瞧出来,境儿那孩子,喜欢上咱们小小了,对不对?” 这一语落下,洛瑕微微一讶,只是未及开口,容老城主已又道:“老身觉得,境儿那孩子眼光不错,咱们小小啊,值得她这样喜欢。” “何况咱们小小,也喜欢你境姐姐,对吗?” 洛瑕抿抿唇,微低了眸子,轻轻一“嗯。” 方言罢,他又觉得不够,怕惹了老城主误会,于是再一次,认认真真地抬了眸,道:“祖母,小小喜欢境姐姐。” 容老城主闻言一笑,“老身看得出来。好,这就好,这就好。” “这两情相悦,是最好不过的了,老身啊,打心底里为你们高兴。” “只是你们年纪都还尚小,日后要在一起,需要走的路,还很长。若是哪天,境儿欺负你了,你只管在心里告知了老身,老身啊,托梦去帮你教训她。” 洛瑕眼角的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祖母。” 容老城主抚抚他的后背,“好孩子,人这一生,生离死别都是难免,祖母这一去,是安心的。” “祖母说的,小小明白。”洛瑕轻点了点头。 他是经历过前世容老城主离世的人,是真的知道,容老城主此去,走的多么安详。 他亦知道,今生,容老城主予他的遗言,与前世有了不同,而他,喜悦于这一点不同,因为这一点不同里,出现了容境。 他终此一生都会在心上,最与众不同的容境。 “好了,小小去歇了罢,让你容姨母和方姨夫一道进来。”容老城主拍拍他的手背,柔声道。 他遂躬身一福,退了出去。 容无逸与方氏进去说话的时间不长,该交代容无逸的,老城主已在发病当日悉数交代过了。 这日午时,容老城主安然离世,容无逸亲撰悼文,发临安城九州三十二郡,举城皆哀。 百姓茹素一月,忌荤腥。 城主府守制二十七月,期间阖府一干人等,不婚嫁,设宴,应试。 哀痛之情在城主府上下蔓延,便是逢了新岁,容无逸也是素服出巡,并免去城主府历年都会在除夕当日设的百家宴,以示对老城主的缅怀。 这般的压抑积郁,一直持续到次年,也就是建兴十二年五月十五,方氏怀胎十月的嫡小主子出世,才终于为城主府带来了几分喜气。 这一天,方氏诞下一子,取名容茵。 同一天,十里之外的云榭阁。 异眸女童跪于天下第一剑士燕寻身前,聆听教诲。 而燕寻的目光遥望向远方,面上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无人能解读。 这般模样,似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略看一眼身前的女童,缓缓道:“自你四岁起,我便将你带至身边教养,至今已整整五年。” 女童低首,“南儿资质愚钝,承蒙先生悉心栽培,日后种种,最难忘先生教养之恩。” 燕寻负手远望,“是你该回去的时候了。为师只问你一句,若回到司家,他们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骗你,当如何处置?” 女童眉眼低垂,“南儿会依先生教导,只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去理他。” 燕寻淡淡颔首,“韬光养晦十余年,静待一夕风华绽。天下大乱之日,就是南儿一鸣惊人之时。到那时,你会和境儿一道,成为这世间,最璀璨的两颗明珠。” ——(本卷完)—— 《女尊大佬的掌中娇》第一卷就这样结束啦,明天开始更新第二卷吖。 很开心在阿绫这第二篇文文中遇到泥萌,谢谢泥萌陪阿绫一路走到如今。 大家投给文文的每一张推荐票,阿绫都看在眼里,更分外感谢每天雷打不动把票票给阿绫的小可爱! 这篇文到目前为止数据不错,责编一直给推,可以说是一个半月都在连推了,几乎没有轮空,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开端,谢谢喜欢这篇文文的泥萌~ 一个半月来,给阿绫打赏的小可爱也不少,爱泥萌~有几个是老读者了哈哈,有阿绫很熟悉的ID,谢谢泥萌不离不弃的支持~ 前几天因为防盗章节的设置,引起了很多非议,也看到了有小可爱弃文而去,阿绫会伤心,但也因此更珍惜留下来的泥萌~ 接下来还会有防盗章节设置,请谅解~ 另一方面,阿绫今年研究生毕业,现在上班了,新入职培训,单位安排的时间很紧,早七晚七,且一整月无休。 码字时间被压缩,手速又渣,只能牺牲休息来赶,所以更新不比大神们的速度,很抱歉~ 但,阿绫仍会努力,把容大小姐和洛小公子的故事尽最大努力呈现给泥萌,么么! 第83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晚上九点更换)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一秒记住m.luoqiuzww.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84章 想和她一起题匾一 这番话罢,她又做回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笑吟吟道:“境姐姐看,可还行?” 容境淡颔首,“那咱们去玩捉迷藏,如何?” 小姑娘拍着手答应,“那让晴儿先当猫,境姐姐去躲起来,好不好?” “好。” 容境言罢飞身而去,特意挑了处往来人少的地方,躲好时,又有意露了一方衣角在外面,好叫小姑娘早些找过来。 方雨晴果然很快便找了来,欢快道:“那现在该晴儿躲起来,境姐姐当猫了。” 容境遂闭目转身,又过了片刻睁开眸子,淡淡望一眼小姑娘躲起来的方向,旋身一跃,往竹意居去了。 竹意居正是洛瑕现住的院子,也是十二年前,他与她初遇的地方。 然此时,逢洛府设宴,洛瑕作为府上的小主子,正与萧氏在后院礼待男宾,而不在竹意居。 容境也不急,她闲庭信步般走入竹意居,又轻车熟路地坐在了正堂中的雕花木椅上。 有意无意地仔细打量了这古朴雅致的小居所,她凝凝眉,竟没瞧见儿时见过的那串玉石风铃。 首发网址m.luoqiuzww. 院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容境稳坐不动,听来人恭恭敬敬唤了声:“大小姐。” 原来,这正是出自城主府,如今随侍在洛瑕身边的一等侍子,拾初。 他此回竹意居,是来取洛瑕坐时要用的软垫。四月天寒,小公子会起客来不注意,他却是要为小公子想着的。 容境淡颔首,“去请你家小公子来。” 拾初应声退下,他这一趟回的,倒正是时候了。 拾初离开了有一会儿,洛瑕才缓步回来,一见她,便浅浅扬起一抹笑,“境姐姐,您怎么来了?” 她凝眸看着他走近,淡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况已三日乎?小小,过来。” 他如今一十有二,不仅身姿修挺,眉眼间也渐渐长开,行止有礼有度,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更极有主见,鲜少拿捏不定踟蹰不决,俨然就是清贵端雅的世家公子。 只面对她,依旧会不由自主地听信,依从。 就如此时,她淡淡一声“过来”,他便顺从地到她身边,微抬了眸看向她。 看她神情散漫,看她白裳胜雪,看她丰姿如玉,原来三日不见,他也是有些,想她的。 她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案,淡声问:“那串风铃呢?” 他抿抿唇角,“您是说……” 她续道:“你小时,一直挂在娃娃床上方的那一串。” 他微低眸,“那串,我已让拾初收起来了。” 她遂不再多问。他于是又道:“境姐姐,我,还想问您一件事。” 她淡眸轻动,“嗯?” 他低声道:“我,想让母亲分家,另立门户,您觉得可行吗?” 她眉梢轻轻一挑,“可行。” 正一品的护国大将军,是比她城主府还高出整整一个品阶的名门权贵,如何不能有自己的府邸了? 他遂轻笑开来,“那,我今晚就同母亲说。” 她淡颔首,“若无他事,小小便赶紧回了罢。” 他不由问她:“那您呢,您来找我,并无事吗?” 她眉如远山,淡眸轻扫,随意地坐在那儿,那一股子漫不经心透着些闲而雅的意味,口中轻道:“我来,只是想看看你。” 他低低眸,“那,您现在看到了。” 她轻颔首,“回去罢,免得出来久了,惹人非议。” 他习惯性地依言而行,却稍稍顿了步子,“境姐姐,您也早些回去。” 她凝眸不语,看着他一步步远去。 ———— 三日后。 临安城中广为说道的消息,是护国大将军洛明仁与洛府分家,择了玄武街上的一处废弃院落,敕造护国大将军府。 这是临安城内的第一座将军府,亦是护国大将军洛明仁亲自监工设计的高门宅院。 这宅院里,大至院门处影壁的绘制,小至每一间屋子石料的选用,洛明仁皆亲力亲为,是将宅院中的每一处景致都精心布置了。 整个修建过程历时二十五日,在这整整大半个月里,得胜归来的洛明仁不理政事,不问官差,不见宾客,只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宅邸的建造上。 而圣人在宫中闻此消息,特接连降三道圣旨,将一车一车的宝石玉器,珍玩摆件自帝京发往临安,以贺护国大将军乔迁之喜。 是以,这一座府邸,自修建伊始,便注定了不同凡响。 也因此,在护国大将军府一应门庭都建成的那一日,便有当世的书法名家登门,应圣人对其之重视,慕护国大将军之声名,前来自荐为护国大将军府题府邸门匾,分文不取。 然,身为这府邸主人的洛明仁,却一概笑着婉拒,随后客客气气一番设宴,将人不失颜面地一一送走。 继而一转身,她唤来这些年里长相越发出众,一手好字闻名临安的小儿子洛瑕,道:“为母早听闻小小的字端庄大气,有正气风骨,不如,这护国大将军的门匾便由小小来书?” 洛瑕微微一怔,低眸道:“母亲所托事大,小小恐不能胜任。” 一旁的洛锦弦洛锦元姐妹闻言不由道:“小小何必自谦,你这一手好字,姐姐们也是极欣赏的。” 洛明仁含笑颔首,“小小莫再推辞,这事情,就交给你来做了。” 萧氏从里间出来,早将三人的每句话都听了去,当下也道:“如今咱们小小是护国大将军府上唯一的嫡小公子,这牌匾,如何就写不得了?” 洛明仁与萧氏都说了好,洛瑕只得轻抬眸,“母亲父君之命,小小不敢有违。” 洛明仁遂点点头,干脆道:“那便明日罢,小小执笔写了,为母去请人镌刻出来,再涂上鎏金,那顶多一日,咱们护国大将军府就算正式完工了。到时,咱们一家人搬出去,就不会有旁的人来挑拨生事了。” 洛瑕轻抿抿唇,“母亲,既是题匾,那小小有一事相求。” 洛明仁带着笑:“直说便是了。” ———— 致谢,一剪朱梅,看见我头上那根秃毛没,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85章 想和她一起题匾二 洛瑕于是道:“小小练字,所习之精华,皆是境姐姐所授,临的帖子,亦都出自境姐姐之手。境姐姐的字落笔有力,着墨有劲,笔锋正气凛然,胜小小百倍不止。” “所以母亲,我想明日,请境姐姐一同为咱们府上的门匾题字。” “不知母亲父君,意下如何?” 他话音落,屋内的几人都有片刻的沉默,只是,洛明仁到底先开了口,“小小说的,可是境儿那孩子?” 洛瑕微低着眸,轻点了头。 洛明仁踱出两步,道:“境儿那孩子,身正有仁风,为母倒确是很喜欢的。只是前些日子设宴,为母听容城主说起,近来有意让那孩子接触城中的各方事务,那孩子毕竟年轻稚嫩,想来,最近应是极不轻松的。明日,也不知得不得空闲。” 洛瑕闻言已微亮了眸子,“母亲的意思是,您同意了?” 洛明仁微笑着颔首,“旁人便也罢了,但容大小姐,为母同意。” 洛瑕笑意轻绽,喜悦道:“谢谢母亲。我这就去和境姐姐说。” 洛明仁笑容不减,由了他提步,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施施然离开。 一旁,萧氏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轻蹙了眉,道:“小小这样,莫不是喜欢上那容大小姐了?” 首发网址m.luoqiuzww. 洛明仁朗声一笑,“喜不喜欢又如何?我洛明仁的嫡出公子,数遍临安,也只境儿那孩子勉勉强强配得上。要是连这个,小小都不喜欢,那咱们到帝京,便是择个皇女郡女嫁了,也必是正君之位,何愁之有?” 萧氏被她这一番自言自夸逗得笑出声,轻蹙的眉心渐次散开,道:“妻主这话,在奴家面前说说便罢了,让外人听去,怎能不发笑?” 洛明仁毫不在意,“我洛明仁的嫡出公子,当得起这一番话。” 知她对这一个嫡子疼得恨不能时时捧在手心,萧氏遂不再与她较真这番话中的自夸,只续道:“小小若是真喜欢了,奴家担心的,是那边的意思。” 洛明仁闻言拧拧眉,“容氏嫡女又如何?她敢不喜欢我的小小,我就敢让人把她绑了,打一顿军棍再说。” 萧氏无奈地摇摇首,不由一阵失笑,这孩子们感情上的事,他与洛明仁,着实谈不来。 ———— 竹意居。 洛瑕一回来,便伏在案前写了一张小字条,然后,他唤来拾初,道:“你去寻一趟境姐姐,将这字条,交到她手里。” 修建护国大将军府的这些日子,容境不得正式登门的机会,洛瑕要随着洛明仁参谋新府邸建造,亦不得空出门。 容境考量一番,便一早让容襄与拾初说了,若洛瑕有事寻她,他身为出自城主府的一等侍子,该怎么做,才能找到她。 是以,对于洛瑕的吩咐,他轻车熟路,当下便退应声而去。 剩了洛瑕一人,他坐在案前,眸光轻转,又看到了那一对摆在妆台上的小面人。 他们一直被悉心珍藏,那琉璃碎外框,更是边边角角都被擦拭得清透雪亮。而他时常,无事便坐到他们面前,看着看着,便能无意识地,轻勾起唇角。 约是两刻钟的功夫,拾初才回来,道:“大小姐说,晚些时候会亲自过来。” 洛瑕不由抿抿唇角,“她现在,是不是很忙?” 拾初下意识地点了头,容境现在确实很忙,他去寻时,她正一边听账房报账,一边看着官府文书,外面还有三四个候着的人,要等着她一同议事。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放下手头的事情,起身走出书房来见了他,仔细询问过事由,得知并非洛瑕出事,方才接了字条回去,又立时伏案,疾笔而书。 不过,面对着洛瑕,他又摇了摇头,道:“小公子放心,大小姐说会来,就一定会来的。” 洛瑕看他一眼,抿了抿唇,低声道:“拾初,我,是不是给境姐姐添麻烦了。” 拾初躬躬身,认真道:“依奴之见,大小姐看到您的消息时,是带了笑的。” 洛瑕低低眸,若有所思道:“你先下去罢。” 拾初福身告退。 夜幕低垂的时候,竹意居高高的院墙头飞快闪过了一抹白衣身影。 接着,一个丰神俊秀的女子翩然落地,她神态散漫,一身风华不掩,纵是行了翻墙而入的宵小之举,轻抬步子的行止间仍如闲庭信步,落落坦荡。 拾初一早便留意着墙头的动静,见她到了,便轻点头,随意寻个由头支走了宁初——洛瑕回府后萧氏指派来照顾他的一等侍子。 按理,两个皆是洛瑕身边的一等侍子,拾初并无名位上的高人一头,只是洛瑕素与拾初亲近,凡事都是拾初吩咐安排,宁初开始也有不愿,可时候长了,难免成为习惯。 宁初一离开,拾初也福福身,安静退了下去。 洛瑕此时,正手拿针线,在烛台旁绣着什么。容境走来时,他眼前的光微微一暗,手中的针线活便停了下来。 鼻端弥漫起熟悉的冷茶香,他轻抬眸,唤了声:“境姐姐,您来了。” 她微颔首,淡问道:“在绣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针线和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角,低声道:“没什么的。” 她轻轻“嗯”一声,并不细问,只又道:“明日便要为将军府题匾了?” 他点点头,认真地看向她,“您可抽得出空闲吗?我听说,您最近与容姨母学着理事,每天都很忙。” 幽幽烛灯下,她逆着光,唇边似有笑意,淡声问:“定的是几时?” 他细细想一瞬,道:“母亲说,题匾要在酉时正始,然后送去镌刻装裱。” 她轻颔首,“我知道了。” 话音落的时候,扇窗外有风吹来,掀起了她漆黑如墨的发,一缕发丝拂过她的面颊,合着烛光映出的阴影,为她本就波澜不惊的如玉雅容,平添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而她感受到夜里料峭春风裹挟而来的丝丝凉意,不由踱出两步,微凝凝眉,伸手合了那窗子,口中道:“夜风凉,往后这窗子,夜里就莫开了。” ———— 致谢,一辈子。。的约定,桑桑回来了,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最近单位军训,实在时间太紧,训练太累,所以暂时维持每天一更,爱泥萌~ 第86章 境姐姐也会吃软饭一 “好。”他依言点点头,看着她合了扇窗之后转过身,迎光而立的这一刻,他才将她微干的唇,以及略染了倦意的眉心看入眼里。 下意识地,他站起了身,一步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抚上了她不似先前润泽有光的唇瓣,“您最近,真的很辛苦,对不对?” 她轻拿下他的手,淡道:“都是一些琐事,熟悉了就好了。” 他有几分固执地摇摇首,“那您也该多注意身子,这不过一月,您都显见着瘦了好些了。” 她眸色微深,眸底似有丝细弱的光芒悄然划过,开口轻问道:“那怎么办?” 他抬眸看向她,认真道:“我知您要处理的事务多,一忙起来更是全然专注旁无二心,可您也该得了空去饮盏茶,更不能误了三膳,事情太多的时候,一日处理不完,您便多分几日,左右您还只是学着上手,那一件件一桩桩事情,还不是非您不可的。” 说着的时候,他是有几分急的,话语连珠,几不停顿。那一双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的语调带了轻颤,精致的眼尾也沾上绮色,一张清丽玉容嫣然明媚,极动人。 她眸底的幽深越发浓郁,缓缓松开他的手,她克制着向后退开两步,“好。” 见她此番应得痛快,恐怕转眼便要将之抛在脑后,他固执地不肯放过,抬步又向前,将她方才拉开的距离追了回去,“这一次,您可不可以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凝着他,纵然眉眼间深沉似海,口中却只是轻轻一“嗯。”你不知道,其实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她又似敷衍的样子,让他不由低低叹了一声,再一次望向她的眸子,开口时,他话语间小心却也执着,“境姐姐,我不想您总是这么辛苦,也不愿再见您瘦下去了。” 记住网址m.luoqiuzww. 这一刻,他眸底疼惜难掩,浅浅流露了出来。 她不可抑地抬手抚上他的眼角,淡声道:“那小小以后,亲自来看管我饮茶用膳,好不好?”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我早就……” 早就想看顾你穿衣起居,闲时饮茶,一日三膳,四季冷暖。 可后半段话近了嗓子眼未及出口,又被他生生压下,继而话头一转,他状若无事地转了身,掩去颊边倏然而至的滚烫,低声道:“您是容大小姐,是将来的临安之主,我如何看管得来?” 她在他身后低低一笑,“生气了?” 他不发一言,返身坐回烛台前,重新拿起了绣绷子。 她靠在窗边没动,凝着他垂首低眉的模样,眸间覆上了一层浅浅的暖色,就快了,他已然十二,就快可以,成为她的正君了。 “小公子,二小姐和三小姐一块过来了。”门外忽的传来拾初有意提高了的声音,洛瑕手中不由一顿,下意识地看向了容境。 她若是被两位姐姐看到,如此深夜还出现在他的闺房,那依两位姐姐的脾性,今夜断不能善了。 可若不让两位姐姐看到,又当如何? 洛锦弦洛锦元有武功在身,院中她二人的脚步声也渐渐近了,容境若要翻窗而去,必然会被察觉。 那就只剩一个法子,就是请容境往衣橱里躲了,如此,以容境的功夫,稍敛气息便能应付过去。 可这毕竟是容境,她凛然正气,光明磊落,行事坦荡,如何能如宵小之辈一般,往他一个男子的衣橱里躲藏? 他望着她,到底没做声。 而她静立于原地,面上轻描淡写着几分漫不经心。 然后没多久,洛锦弦与洛锦元一道入了外间。 洛瑕起身绕出屏风,唤了声:“二姐姐,三姐姐。” 两姐妹看看他,洛锦弦先道:“夜已深,照理,我们是不该过来了,只是今日下半晌说起题匾,母亲父君担心你多想,让我们来看看。” 洛瑕低低眸,“二姐姐三姐姐不必挂心,我没事。” 见洛锦弦半句不曾与她们的真正来意沾边,洛锦元看她一眼,接着道:“其实,姐姐过来,是想告诉你,咱们的小小金尊玉贵,在谁面前,都不必低下头去。” 见洛锦元开了头,洛锦弦也跟着道:“这天下女子,哪个都是得到了就不知珍惜的,小小如今就是喜欢谁,也不该主动了,只管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把人绑回来,到时任你搓扁捏圆都无妨。” 洛锦元虽较洛锦弦晚出生半刻钟,心思却更细腻,言语间也更能落在重点上,她睨一眼说着说着便不正经的洛锦弦,道:“这世间女子生来便好始乱终弃,小小心思单纯,莫让有心人随意哄骗了去。” 话到这里,洛瑕听出了端倪,原来,是因他下半晌提起要与容境一同题匾,让母亲父君以及两位姐姐担心了。 只是两位姐姐话里话外说容境心术不正,让他听了,总想反驳回去。 他也确实,控制不住地,反驳了:“二姐姐三姐姐,境姐姐她不是那种人。” 洛锦元微正了面色,“是不是那种人,小小年纪尚小,不可轻易论断。” 洛瑕张口又欲言,洛锦弦却忽地朝着空中嗅两下,摸着鼻头道:“小小这里间,不会还藏着个女子?”她说着抬了脚,便往里走。 洛锦弦对气味敏感,鼻子极灵,自小如此。 这一事出于突然,洛瑕拦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洛锦弦步入里间,洛锦元抬脚跟了上去。 里间,容境仍一脸云淡风轻地倚在窗边,似一动未曾动过,此时见了二人先后步入,她坦坦荡荡直视过去,淡道:“两位姐姐,晚好。” 洛锦弦洛锦元却霎时色变,厉声便道:“容境?这么晚了,你为何在此?又对小小做了什么?” 容境不慌不忙,随意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二位姐姐莫怪,我来,只是与小小商讨明日题匾之事,并无任何逾矩之举。” 洛锦元面色已冷,“洛府守卫森严,你却无视防卫,私自贸然闯入,入得小小闺房,欲置小小清誉于何处?” ———— 致谢,一辈子。。的约定,南城以南北城以北,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87章 呼呼哈嘿 (啊哈,军训太累,好几天没防盗,今儿又来咯,晚上七点更换~)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记住网址m.luoqiuzww.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88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晚上七点更换)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记住网址m.luoqiuzww.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89章 呼呼哈嘿二 (防盗章呀,晚上七点更换)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一秒记住m.luoqiuzww.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90章 呼呼哈嘿三 (防盗章呃,晚上七点更换)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记住网址m.luoqiuzww.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91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晚上七点更换)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首发网址m.luoqiuzww.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92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呀,晚上七点更换)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首发网址m.luoqiuzww.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93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晚上七点更换)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记住网址m.luoqiuzww.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94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呃,晚上七点更换)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首发网址m.luoqiuzww.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95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呀,晚上七点更换) 想到平素里在自己面前也甚是拘谨的两个妹妹,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生的比较吓人? 容境默默忖度的这一会儿,容清越和容清琬已双双围在了洛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发问。 “小小,应该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什么?是哪家来的公子?” 洛瑕抿抿唇,低声道:“我叫洛瑕。”至此微微一顿,又抬了眸,认真起来道:“我的母亲,是威远大将军。” 容清越和容清琬没听出他语气中隐带着的几分与有荣焉,继续拉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倒是容境,此时微微挑眉,若她没记错,洛府长房这位嫡小公子,可是只亲二房,对亲生母亲没有半分感情的,怎么也会为威远大将军的名号与有荣焉? 不由又想到自府门前初遇一直到现在,他都乖巧懂事,亦与传言相差极大,遂罢了心思,左右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用不着她费心明白个究竟。 “洛瑕,是白玉无瑕的瑕吗?” 洛瑕点头,“嗯。” “真好听,那你会踢毽子吗?” 记住网址m.luoqiuzww. 洛瑕仍是点头,“会一点。”话是如此,他对踢毽子,其实颇为擅长。 “小小,我听说男孩子都要学男工,你也学了吗?” 洛瑕继续点头,“嗯。” “小小,那据说男孩子都不用读书,你是不是除了学男工,每天都可以玩了?” 洛瑕点点头,又摇摇头。前世的他,在洛明洗和洛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小小年纪就真真儿只学了男工,对于旁的无论如何不肯多费心。 可后来才明白,男孩子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只是那时太晚了,他只能尽力地,拼命一般将别家公子早早就会了的东西一点点摸索明白。 那个中艰难,他至今没有忘记。 见他似有所思,隐隐还带了几分苦色,而两个妹妹一心只顾着说话,俱都不以为意,容境不由倾身上前,抬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轻道:“哪里不舒服了?” 洛瑕回神,抬眸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上面神色还是淡淡的,透出几分散漫,却也流露几分关切。 容清越与容清琬此时都住了口,一个两个低下头,想到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确实失了待客的规矩。 洛瑕望着容境抿抿唇角,“小小没事,您不用担心。” 容老城主亦在一旁瞧着,只是孩子们说的欢,她插不上话,也不拘着孩子们热闹,此时见容境将话头截住,也恰到了用膳的时候,遂唤了人来上席面。 洛瑕被容老城主拉到身边,坐在了老城主左侧,剩下三个姐儿,容境为长,便在右侧落了座,容清越与容清琬俱都随着长姐坐了右边。 食则不言,几位小主子倒都懂事,陪着老城主安安静静用了膳,方才请辞。 容老城主确也乏了,只在几人临走前嘱咐容境,“小小安置在一沁园,与你那未央院顺路,你先送小小回去。” 容境躬身应下,四人陆续出了门。 容清越与容清琬住一处,院子位于府上东南,未央院与一沁园却在东北方向,是以几人出了自得堂便要分开。 临分别时,容清越对着洛瑕道:“小小,你喜欢吃草莓吗?我小爹爹母家送来了好些草莓,明日拿给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认真,颇有几分拿了好东西献宝的意思。 只是洛瑕摇摇头,他着实不喜草莓,正待推了,却听容境言语微冷,“草莓性寒,小小刚落过水,越姐儿还是自己留着吃罢。” 听出容境言语间的隐隐责备和不满,容清越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长姐,我……” 容境却不再看她,只向洛瑕伸出手,“走罢,一道去看看父君给你布置的新屋子。” 洛瑕自觉地将手递给她,走时却还是回身看了看容清越。 眼见那小姑娘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不由扯扯容境的衣袖,低声问:“境姐姐,二姐姐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及他小小的步子,容境也自然而然放缓了脚步,她望着前路,半晌方淡声道:“不曾。” 洛瑕不解,“那您为什么?” 容境眸间动了动,刚刚,其实是她沉稳不足控制不住,迁怒了。 如今城主府上的一正君四侍夫,除却姜侍夫是方氏入府后亲自抬的,其余三位,皆是容氏族长做主纳的。 当年定下容无逸亲事的人选时,族长是特意考量过家世的,正君必要出身名门,侍夫却必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公子。 在这样的规矩下,出身于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的临安方氏,方音华自然而然做了容无逸的正君,也正是如今容境的生父。 剩下赵氏林氏,皆出身商贾之家,绝非大富大贵,却也都小有积蓄。 只有李氏,也就是容清越的生父,乃是临安州辖内咸阳郡郡守的嫡子。 本来,不过一个郡守之子在容氏面前上不得台面,却不料没过几年,赶上了建兴女帝选秀。 按照一贯的规制,秀子俱都从五品以下官员中遴选,李郡守遂纳了嫡次子至王城上京,不想这嫡次子一步登天,竟还真真儿入了女帝的眼。 他初为正八品充依,承了几次雨露,竟就怀上了龙子,并在十个月之后诞下皇女,圣人见此甚为心悦,打破惯例连升两级,直接册封了正六品宝林。 这人也是真的有运势,没多久竟再次报喜,虽然这后来只是诞下了一个皇子,圣人却依旧破例,直接加了正五品倢伃。 如今,这位李倢伃正当圣宠,端的是风光无两,就连远在临安的李郡守,也因着这一位蒙了圣眷的儿子而颇得脸面,人前人后都不少恭维。 至此,原本只是小小郡守之子的李氏一下子就有了侍奉在圣人身侧的嫡亲弟弟,身份自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李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平素里仗着这层关系挤兑另外三个侍夫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渐渐的,不时在方氏面前张扬,做下不少给方氏添堵的事。 而方才容清越口中的草莓,在这时节着实稀罕,便是李氏那做了倢伃的弟弟差人南下,昨天才送到临安的。 第96章 不喜欢有别的男子 即便抛去矜持等来了洛瑕,即便有意措辞让洛瑕心生了芥蒂,即便让她看到了洛瑕的善妒,她第一想到的,仍是让他赶快离开。 他强挂着笑,即便在容境一人面前时再如何卑微,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允他在洛瑕面前继续死皮赖脸。 他起了身,道:“那就劳烦境表姐送我过去。” 游船游船,自当先到船上去,而男子登船,从来都要同行的女子相扶才行。 容境随意地点点头,并没有如他那般多想,只让他先出了亭子,又对洛瑕道:“记得,等我回来。” 他没听到话音,不知道洛瑕是什么反应,只知道容境随后疾步出来,与他一道往不远处的码头去。 方氏所在的游船已候在岸边,上船时,他有意无意地脚下一滑,果然得了容境伸手一扶。 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她很快便收了手。 而当他含羞带怯地偷偷看她,却只触到她眉间一片凉薄。 她什么也没说,连问问他是否安好都没有。 他看着她快步入了船舱,听到她向方氏问了安,又听她对方氏正色而言:“父君,境儿还有事,今日就不陪您游湖了。” 首发网址m.luoqiuzww. 方氏问她:“雪落呢?” 她淡淡回答:“在后面,就来了。” 方氏又道:“你真的不留下?” 她毫不犹豫,“若是父君无人相陪,境儿必不推辞。而今方公子既在,境儿不便多留。” 方氏遂不再言,道:“你去罢。” 这话音落,她便快步出来了,却看也未看他一眼,就旋身跳船而去。 ———— 洛瑕立在亭中,容襄得了容境暗里给的命令,也同样留在亭中,免得一个看不住,让人直接走了去。 而方雪落靠在容境怀中的一个短暂瞬间,洛瑕看到了。 那时,他唇色微微一白,心,也在刹那间沉重万分。 一股异样的难受席卷而来,让他整个人险些立不稳,直堪堪扶住亭子一角的立柱,才勉强稳了心神。 没理会身后拾初宁初担忧的询问,他目光紧紧地落在那边。 就这样看着,看她规矩地一扶便退开,看她入了船舱没多久又出来,看她走过方雪落身侧,又直直朝他过来。 然后,他鼻端弥漫起清泠泠的冷茶香,耳畔响起她一贯淡淡的嗓音。 她说:“小小,抬头。” 他下意识地依言,面上轻掩的白纱被人拿去,他随即便落入一双深幽如潭的眸中,这一时,他呼吸一窒,近乎慌乱地撇开头,强作镇定道:“不知容大小姐还有何事?” 她眉间轻蹙,“你叫我什么?” 他垂了眸,“容大小姐若无事,我该,回府了。” 然这一语话音还未落,他下颌便被她伸指抬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他被迫与她对视,“境……姐姐。” 下颌的力道微松了松,那手却未离开,而是缓缓摩挲着,似有眷恋。 她又开口:“告诉我,怎么了?” 他颤颤眸子,眼前又浮现方雪落与她在一起的一幕幕,“我……不喜欢。” 不喜欢看她陪在别的男子身边,更不喜欢别的男子靠在她怀里。 她手下的力道却在这一语后紧了几分,“不喜欢什么?” 他闭眸不能言,“疼……您先放开我,好吗?” 她意识到什么,眼见他白皙的下颌有了轻微红痕,很快释了指尖的力道,收回了手,淡道:“告诉我,不喜欢什么?” 若是……不喜欢她了,那…… 她刚收回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不喜欢您眼里身边,出现旁的男子。” 他清雅的嗓音缓缓响起,她紧攥着的手,倏然一松。 她看入他眸底,轻道:“没有。” 他垂了眼帘,不想自己就此沦陷,“可明明刚刚,就有了。” 她负手,淡了声:“是父君让我送他过来。” 他抿抿唇角,“不是您情愿,陪他踏青游船的吗?” 她眉间微凝,“是谁这样告诉你的?” 他下意识地轻瞟一眼侧后方,又很快低了眸子,“没有。” 确实没有,拾初,也仅仅只是在传消息的时候,有意选了容易让他误解的措辞。 而她见他举动,眸底悄然浸了冷色,“是有人故意要你误会?” 他见她就要发落,忙伸手扯了她的衣袖,“没有,没有人故意要我误会,是我……是我关心则乱了。” 她神色微缓,淡淡睨一眼侧后方的拾初容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反手覆上他的发顶,她指腹摩挲两下,话语淡淡:“我身边眼里,除却你,再不会有旁的男子。如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怔了怔,“您说的,可是认真?” 她低低一笑,抬手遮了他的眼眸,低道:“公子们大多娇贵,我只要你这一个,已够麻烦的了。又如何,再有心力招惹旁人?” 他眼睫轻颤,长长的睫毛蹭过她带有薄茧的掌心,“可若是,方姨夫有意让您与他接触呢?” 她掌心被他蹭得微痒,心间也有了几分悸动,可眼下,她克制地收回手,淡道:“父君非顽固不化之人,不会以身份强迫于我,更不会,不喜欢我心心念念的人。” 她言至此,他颊边微红了红。想到前世,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她都能说不娶方雪落便不娶方雪落,今生,他又在忧虑什么? 她从来都是自主有想法的,要做成什么事,便是真有人百般阻挠,也断断拦她不住。 他为此迟疑,才真的是……关心,则乱。 “要去游船吗?”她淡淡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他抬抬眸,望见太明湖一池碧波,荷花娇艳,不由道:“好。” 她自然地向他伸了手,“走罢。” 衣袖上滑时,她那露出的一截皓腕上,仔仔细细系着一条手工精致的五彩绳。 尾端的小结上一枚巧手打出的五瓣梅花,赫然就是,他让拾初送去的那一条。 眼尾轻轻上扬,他愉悦地抿一下唇角,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掌心,“您今日,不忙了吗?” 她修眉凤目淡如远山,“今日端午,沐休。” 微顿一下,她又道:“便是你未来此,过一会儿,我也会去接你。” ———— 致谢,/ka氺晶陽光,糯米呱呱,L.,一辈子的。。约定,四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97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呀,晚上七点更换) 即便抛去矜持等来了洛瑕,即便有意措辞让洛瑕心生了芥蒂,即便让她看到了洛瑕的善妒,她第一想到的,仍是让他赶快离开。 他强挂着笑,即便在容境一人面前时再如何卑微,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允他在洛瑕面前继续死皮赖脸。 他起了身,道:“那就劳烦境表姐送我过去。” 游船游船,自当先到船上去,而男子登船,从来都要同行的女子相扶才行。 容境随意地点点头,并没有如他那般多想,只让他先出了亭子,又对洛瑕道:“记得,等我回来。” 他没听到话音,不知道洛瑕是什么反应,只知道容境随后疾步出来,与他一道往不远处的码头去。 方氏所在的游船已候在岸边,上船时,他有意无意地脚下一滑,果然得了容境伸手一扶。 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她很快便收了手。 而当他含羞带怯地偷偷看她,却只触到她眉间一片凉薄。 她什么也没说,连问问他是否安好都没有。 他看着她快步入了船舱,听到她向方氏问了安,又听她对方氏正色而言:“父君,境儿还有事,今日就不陪您游湖了。” 方氏问她:“雪落呢?” 她淡淡回答:“在后面,就来了。” 方氏又道:“你真的不留下?” 她毫不犹豫,“若是父君无人相陪,境儿必不推辞。而今方公子既在,境儿不便多留。” 方氏遂不再言,道:“你去罢。” 这话音落,她便快步出来了,却看也未看他一眼,就旋身跳船而去。 ———— 洛瑕立在亭中,容襄得了容境暗里给的命令,也同样留在亭中,免得一个看不住,让人直接走了去。 而方雪落靠在容境怀中的一个短暂瞬间,洛瑕看到了。 那时,他唇色微微一白,心,也在刹那间沉重万分。 一股异样的难受席卷而来,让他整个人险些立不稳,直堪堪扶住亭子一角的立柱,才勉强稳了心神。 没理会身后拾初宁初担忧的询问,他目光紧紧地落在那边。 就这样看着,看她规矩地一扶便退开,看她入了船舱没多久又出来,看她走过方雪落身侧,又直直朝他过来。 然后,他鼻端弥漫起清泠泠的冷茶香,耳畔响起她一贯淡淡的嗓音。 她说:“小小,抬头。” 他下意识地依言,面上轻掩的白纱被人拿去,他随即便落入一双深幽如潭的眸中,这一时,他呼吸一窒,近乎慌乱地撇开头,强作镇定道:“不知容大小姐还有何事?” 她眉间轻蹙,“你叫我什么?” 他垂了眸,“容大小姐若无事,我该,回府了。” 然这一语话音还未落,他下颌便被她伸指抬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他被迫与她对视,“境……姐姐。” 下颌的力道微松了松,那手却未离开,而是缓缓摩挲着,似有眷恋。 她又开口:“告诉我,怎么了?” 他颤颤眸子,眼前又浮现方雪落与她在一起的一幕幕,“我……不喜欢。” 不喜欢看她陪在别的男子身边,更不喜欢别的男子靠在她怀里。 她手下的力道却在这一语后紧了几分,“不喜欢什么?” 他闭眸不能言,“疼……您先放开我,好吗?” 她意识到什么,眼见他白皙的下颌有了轻微红痕,很快释了指尖的力道,收回了手,淡道:“告诉我,不喜欢什么?” 若是……不喜欢她了,那…… 她刚收回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不喜欢您眼里身边,出现旁的男子。” 他清雅的嗓音缓缓响起,她紧攥着的手,倏然一松。 她看入他眸底,轻道:“没有。” 他垂了眼帘,不想自己就此沦陷,“可明明刚刚,就有了。” 她负手,淡了声:“是父君让我送他过来。” 他抿抿唇角,“不是您情愿,陪他踏青游船的吗?” 她眉间微凝,“是谁这样告诉你的?” 他下意识地轻瞟一眼侧后方,又很快低了眸子,“没有。” 确实没有,拾初,也仅仅只是在传消息的时候,有意选了容易让他误解的措辞。 而她见他举动,眸底悄然浸了冷色,“是有人故意要你误会?” 他见她就要发落,忙伸手扯了她的衣袖,“没有,没有人故意要我误会,是我……是我关心则乱了。” 她神色微缓,淡淡睨一眼侧后方的拾初容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反手覆上他的发顶,她指腹摩挲两下,话语淡淡:“我身边眼里,除却你,再不会有旁的男子。如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怔了怔,“您说的,可是认真?” 她低低一笑,抬手遮了他的眼眸,低道:“公子们大多娇贵,我只要你这一个,已够麻烦的了。又如何,再有心力招惹旁人?” 他眼睫轻颤,长长的睫毛蹭过她带有薄茧的掌心,“可若是,方姨夫有意让您与他接触呢?” 她掌心被他蹭得微痒,心间也有了几分悸动,可眼下,她克制地收回手,淡道:“父君非顽固不化之人,不会以身份强迫于我,更不会,不喜欢我心心念念的人。” 她言至此,他颊边微红了红。想到前世,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她都能说不娶方雪落便不娶方雪落,今生,他又在忧虑什么? 她从来都是自主有想法的,要做成什么事,便是真有人百般阻挠,也断断拦她不住。 他为此迟疑,才真的是……关心,则乱。 “要去游船吗?”她淡淡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他抬抬眸,望见太明湖一池碧波,荷花娇艳,不由道:“好。” 她自然地向他伸了手,“走罢。” 衣袖上滑时,她那露出的一截皓腕上,仔仔细细系着一条手工精致的五彩绳。 尾端的小结上一枚巧手打出的五瓣梅花,赫然就是,他让拾初送去的那一条。 眼尾轻轻上扬,他愉悦地抿一下唇角,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掌心,“您今日,不忙了吗?” 她修眉凤目淡如远山,“今日端午,沐休。” 微顿一下,她又道:“便是你未来此,过一会儿,我也会去接你。” 第98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晚上七点更换) 即便抛去矜持等来了洛瑕,即便有意措辞让洛瑕心生了芥蒂,即便让她看到了洛瑕的善妒,她第一想到的,仍是让他赶快离开。 他强挂着笑,即便在容境一人面前时再如何卑微,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允他在洛瑕面前继续死皮赖脸。 他起了身,道:“那就劳烦境表姐送我过去。” 游船游船,自当先到船上去,而男子登船,从来都要同行的女子相扶才行。 容境随意地点点头,并没有如他那般多想,只让他先出了亭子,又对洛瑕道:“记得,等我回来。” 他没听到话音,不知道洛瑕是什么反应,只知道容境随后疾步出来,与他一道往不远处的码头去。 方氏所在的游船已候在岸边,上船时,他有意无意地脚下一滑,果然得了容境伸手一扶。 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她很快便收了手。 而当他含羞带怯地偷偷看她,却只触到她眉间一片凉薄。 她什么也没说,连问问他是否安好都没有。 记住网址m.luoqiuzww. 他看着她快步入了船舱,听到她向方氏问了安,又听她对方氏正色而言:“父君,境儿还有事,今日就不陪您游湖了。” 方氏问她:“雪落呢?” 她淡淡回答:“在后面,就来了。” 方氏又道:“你真的不留下?” 她毫不犹豫,“若是父君无人相陪,境儿必不推辞。而今方公子既在,境儿不便多留。” 方氏遂不再言,道:“你去罢。” 这话音落,她便快步出来了,却看也未看他一眼,就旋身跳船而去。 ———— 洛瑕立在亭中,容襄得了容境暗里给的命令,也同样留在亭中,免得一个看不住,让人直接走了去。 而方雪落靠在容境怀中的一个短暂瞬间,洛瑕看到了。 那时,他唇色微微一白,心,也在刹那间沉重万分。 一股异样的难受席卷而来,让他整个人险些立不稳,直堪堪扶住亭子一角的立柱,才勉强稳了心神。 没理会身后拾初宁初担忧的询问,他目光紧紧地落在那边。 就这样看着,看她规矩地一扶便退开,看她入了船舱没多久又出来,看她走过方雪落身侧,又直直朝他过来。 然后,他鼻端弥漫起清泠泠的冷茶香,耳畔响起她一贯淡淡的嗓音。 她说:“小小,抬头。” 他下意识地依言,面上轻掩的白纱被人拿去,他随即便落入一双深幽如潭的眸中,这一时,他呼吸一窒,近乎慌乱地撇开头,强作镇定道:“不知容大小姐还有何事?” 她眉间轻蹙,“你叫我什么?” 他垂了眸,“容大小姐若无事,我该,回府了。” 然这一语话音还未落,他下颌便被她伸指抬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他被迫与她对视,“境……姐姐。” 下颌的力道微松了松,那手却未离开,而是缓缓摩挲着,似有眷恋。 她又开口:“告诉我,怎么了?” 他颤颤眸子,眼前又浮现方雪落与她在一起的一幕幕,“我……不喜欢。” 不喜欢看她陪在别的男子身边,更不喜欢别的男子靠在她怀里。 她手下的力道却在这一语后紧了几分,“不喜欢什么?” 他闭眸不能言,“疼……您先放开我,好吗?” 她意识到什么,眼见他白皙的下颌有了轻微红痕,很快释了指尖的力道,收回了手,淡道:“告诉我,不喜欢什么?” 若是……不喜欢她了,那…… 她刚收回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不喜欢您眼里身边,出现旁的男子。” 他清雅的嗓音缓缓响起,她紧攥着的手,倏然一松。 她看入他眸底,轻道:“没有。” 他垂了眼帘,不想自己就此沦陷,“可明明刚刚,就有了。” 她负手,淡了声:“是父君让我送他过来。” 他抿抿唇角,“不是您情愿,陪他踏青游船的吗?” 她眉间微凝,“是谁这样告诉你的?” 他下意识地轻瞟一眼侧后方,又很快低了眸子,“没有。” 确实没有,拾初,也仅仅只是在传消息的时候,有意选了容易让他误解的措辞。 而她见他举动,眸底悄然浸了冷色,“是有人故意要你误会?” 他见她就要发落,忙伸手扯了她的衣袖,“没有,没有人故意要我误会,是我……是我关心则乱了。” 她神色微缓,淡淡睨一眼侧后方的拾初容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反手覆上他的发顶,她指腹摩挲两下,话语淡淡:“我身边眼里,除却你,再不会有旁的男子。如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怔了怔,“您说的,可是认真?” 她低低一笑,抬手遮了他的眼眸,低道:“公子们大多娇贵,我只要你这一个,已够麻烦的了。又如何,再有心力招惹旁人?” 他眼睫轻颤,长长的睫毛蹭过她带有薄茧的掌心,“可若是,方姨夫有意让您与他接触呢?” 她掌心被他蹭得微痒,心间也有了几分悸动,可眼下,她克制地收回手,淡道:“父君非顽固不化之人,不会以身份强迫于我,更不会,不喜欢我心心念念的人。” 她言至此,他颊边微红了红。想到前世,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她都能说不娶方雪落便不娶方雪落,今生,他又在忧虑什么? 她从来都是自主有想法的,要做成什么事,便是真有人百般阻挠,也断断拦她不住。 他为此迟疑,才真的是……关心,则乱。 “要去游船吗?”她淡淡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他抬抬眸,望见太明湖一池碧波,荷花娇艳,不由道:“好。” 她自然地向他伸了手,“走罢。” 衣袖上滑时,她那露出的一截皓腕上,仔仔细细系着一条手工精致的五彩绳。 尾端的小结上一枚巧手打出的五瓣梅花,赫然就是,他让拾初送去的那一条。 眼尾轻轻上扬,他愉悦地抿一下唇角,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掌心,“您今日,不忙了吗?” 她修眉凤目淡如远山,“今日端午,沐休。” 微顿一下,她又道:“便是你未来此,过一会儿,我也会去接你。” 第99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呀,晚上七点更换) 即便抛去矜持等来了洛瑕,即便有意措辞让洛瑕心生了芥蒂,即便让她看到了洛瑕的善妒,她第一想到的,仍是让他赶快离开。 他强挂着笑,即便在容境一人面前时再如何卑微,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允他在洛瑕面前继续死皮赖脸。 他起了身,道:“那就劳烦境表姐送我过去。” 游船游船,自当先到船上去,而男子登船,从来都要同行的女子相扶才行。 容境随意地点点头,并没有如他那般多想,只让他先出了亭子,又对洛瑕道:“记得,等我回来。” 他没听到话音,不知道洛瑕是什么反应,只知道容境随后疾步出来,与他一道往不远处的码头去。 方氏所在的游船已候在岸边,上船时,他有意无意地脚下一滑,果然得了容境伸手一扶。 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她很快便收了手。 而当他含羞带怯地偷偷看她,却只触到她眉间一片凉薄。 她什么也没说,连问问他是否安好都没有。 一秒记住m.luoqiuzww. 他看着她快步入了船舱,听到她向方氏问了安,又听她对方氏正色而言:“父君,境儿还有事,今日就不陪您游湖了。” 方氏问她:“雪落呢?” 她淡淡回答:“在后面,就来了。” 方氏又道:“你真的不留下?” 她毫不犹豫,“若是父君无人相陪,境儿必不推辞。而今方公子既在,境儿不便多留。” 方氏遂不再言,道:“你去罢。” 这话音落,她便快步出来了,却看也未看他一眼,就旋身跳船而去。 ———— 洛瑕立在亭中,容襄得了容境暗里给的命令,也同样留在亭中,免得一个看不住,让人直接走了去。 而方雪落靠在容境怀中的一个短暂瞬间,洛瑕看到了。 那时,他唇色微微一白,心,也在刹那间沉重万分。 一股异样的难受席卷而来,让他整个人险些立不稳,直堪堪扶住亭子一角的立柱,才勉强稳了心神。 没理会身后拾初宁初担忧的询问,他目光紧紧地落在那边。 就这样看着,看她规矩地一扶便退开,看她入了船舱没多久又出来,看她走过方雪落身侧,又直直朝他过来。 然后,他鼻端弥漫起清泠泠的冷茶香,耳畔响起她一贯淡淡的嗓音。 她说:“小小,抬头。” 他下意识地依言,面上轻掩的白纱被人拿去,他随即便落入一双深幽如潭的眸中,这一时,他呼吸一窒,近乎慌乱地撇开头,强作镇定道:“不知容大小姐还有何事?” 她眉间轻蹙,“你叫我什么?” 他垂了眸,“容大小姐若无事,我该,回府了。” 然这一语话音还未落,他下颌便被她伸指抬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他被迫与她对视,“境……姐姐。” 下颌的力道微松了松,那手却未离开,而是缓缓摩挲着,似有眷恋。 她又开口:“告诉我,怎么了?” 他颤颤眸子,眼前又浮现方雪落与她在一起的一幕幕,“我……不喜欢。” 不喜欢看她陪在别的男子身边,更不喜欢别的男子靠在她怀里。 她手下的力道却在这一语后紧了几分,“不喜欢什么?” 他闭眸不能言,“疼……您先放开我,好吗?” 她意识到什么,眼见他白皙的下颌有了轻微红痕,很快释了指尖的力道,收回了手,淡道:“告诉我,不喜欢什么?” 若是……不喜欢她了,那…… 她刚收回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不喜欢您眼里身边,出现旁的男子。” 他清雅的嗓音缓缓响起,她紧攥着的手,倏然一松。 她看入他眸底,轻道:“没有。” 他垂了眼帘,不想自己就此沦陷,“可明明刚刚,就有了。” 她负手,淡了声:“是父君让我送他过来。” 他抿抿唇角,“不是您情愿,陪他踏青游船的吗?” 她眉间微凝,“是谁这样告诉你的?” 他下意识地轻瞟一眼侧后方,又很快低了眸子,“没有。” 确实没有,拾初,也仅仅只是在传消息的时候,有意选了容易让他误解的措辞。 而她见他举动,眸底悄然浸了冷色,“是有人故意要你误会?” 他见她就要发落,忙伸手扯了她的衣袖,“没有,没有人故意要我误会,是我……是我关心则乱了。” 她神色微缓,淡淡睨一眼侧后方的拾初容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反手覆上他的发顶,她指腹摩挲两下,话语淡淡:“我身边眼里,除却你,再不会有旁的男子。如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怔了怔,“您说的,可是认真?” 她低低一笑,抬手遮了他的眼眸,低道:“公子们大多娇贵,我只要你这一个,已够麻烦的了。又如何,再有心力招惹旁人?” 他眼睫轻颤,长长的睫毛蹭过她带有薄茧的掌心,“可若是,方姨夫有意让您与他接触呢?” 她掌心被他蹭得微痒,心间也有了几分悸动,可眼下,她克制地收回手,淡道:“父君非顽固不化之人,不会以身份强迫于我,更不会,不喜欢我心心念念的人。” 她言至此,他颊边微红了红。想到前世,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她都能说不娶方雪落便不娶方雪落,今生,他又在忧虑什么? 她从来都是自主有想法的,要做成什么事,便是真有人百般阻挠,也断断拦她不住。 他为此迟疑,才真的是……关心,则乱。 “要去游船吗?”她淡淡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他抬抬眸,望见太明湖一池碧波,荷花娇艳,不由道:“好。” 她自然地向他伸了手,“走罢。” 衣袖上滑时,她那露出的一截皓腕上,仔仔细细系着一条手工精致的五彩绳。 尾端的小结上一枚巧手打出的五瓣梅花,赫然就是,他让拾初送去的那一条。 眼尾轻轻上扬,他愉悦地抿一下唇角,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掌心,“您今日,不忙了吗?” 她修眉凤目淡如远山,“今日端午,沐休。” 微顿一下,她又道:“便是你未来此,过一会儿,我也会去接你。” 第100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晚上七点更换) 即便抛去矜持等来了洛瑕,即便有意措辞让洛瑕心生了芥蒂,即便让她看到了洛瑕的善妒,她第一想到的,仍是让他赶快离开。 他强挂着笑,即便在容境一人面前时再如何卑微,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允他在洛瑕面前继续死皮赖脸。 他起了身,道:“那就劳烦境表姐送我过去。” 游船游船,自当先到船上去,而男子登船,从来都要同行的女子相扶才行。 容境随意地点点头,并没有如他那般多想,只让他先出了亭子,又对洛瑕道:“记得,等我回来。” 他没听到话音,不知道洛瑕是什么反应,只知道容境随后疾步出来,与他一道往不远处的码头去。 方氏所在的游船已候在岸边,上船时,他有意无意地脚下一滑,果然得了容境伸手一扶。 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她很快便收了手。 而当他含羞带怯地偷偷看她,却只触到她眉间一片凉薄。 她什么也没说,连问问他是否安好都没有。 首发网址m.luoqiuzww. 他看着她快步入了船舱,听到她向方氏问了安,又听她对方氏正色而言:“父君,境儿还有事,今日就不陪您游湖了。” 方氏问她:“雪落呢?” 她淡淡回答:“在后面,就来了。” 方氏又道:“你真的不留下?” 她毫不犹豫,“若是父君无人相陪,境儿必不推辞。而今方公子既在,境儿不便多留。” 方氏遂不再言,道:“你去罢。” 这话音落,她便快步出来了,却看也未看他一眼,就旋身跳船而去。 ———— 洛瑕立在亭中,容襄得了容境暗里给的命令,也同样留在亭中,免得一个看不住,让人直接走了去。 而方雪落靠在容境怀中的一个短暂瞬间,洛瑕看到了。 那时,他唇色微微一白,心,也在刹那间沉重万分。 一股异样的难受席卷而来,让他整个人险些立不稳,直堪堪扶住亭子一角的立柱,才勉强稳了心神。 没理会身后拾初宁初担忧的询问,他目光紧紧地落在那边。 就这样看着,看她规矩地一扶便退开,看她入了船舱没多久又出来,看她走过方雪落身侧,又直直朝他过来。 然后,他鼻端弥漫起清泠泠的冷茶香,耳畔响起她一贯淡淡的嗓音。 她说:“小小,抬头。” 他下意识地依言,面上轻掩的白纱被人拿去,他随即便落入一双深幽如潭的眸中,这一时,他呼吸一窒,近乎慌乱地撇开头,强作镇定道:“不知容大小姐还有何事?” 她眉间轻蹙,“你叫我什么?” 他垂了眸,“容大小姐若无事,我该,回府了。” 然这一语话音还未落,他下颌便被她伸指抬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他被迫与她对视,“境……姐姐。” 下颌的力道微松了松,那手却未离开,而是缓缓摩挲着,似有眷恋。 她又开口:“告诉我,怎么了?” 他颤颤眸子,眼前又浮现方雪落与她在一起的一幕幕,“我……不喜欢。” 不喜欢看她陪在别的男子身边,更不喜欢别的男子靠在她怀里。 她手下的力道却在这一语后紧了几分,“不喜欢什么?” 他闭眸不能言,“疼……您先放开我,好吗?” 她意识到什么,眼见他白皙的下颌有了轻微红痕,很快释了指尖的力道,收回了手,淡道:“告诉我,不喜欢什么?” 若是……不喜欢她了,那…… 她刚收回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不喜欢您眼里身边,出现旁的男子。” 他清雅的嗓音缓缓响起,她紧攥着的手,倏然一松。 她看入他眸底,轻道:“没有。” 他垂了眼帘,不想自己就此沦陷,“可明明刚刚,就有了。” 她负手,淡了声:“是父君让我送他过来。” 他抿抿唇角,“不是您情愿,陪他踏青游船的吗?” 她眉间微凝,“是谁这样告诉你的?” 他下意识地轻瞟一眼侧后方,又很快低了眸子,“没有。” 确实没有,拾初,也仅仅只是在传消息的时候,有意选了容易让他误解的措辞。 而她见他举动,眸底悄然浸了冷色,“是有人故意要你误会?” 他见她就要发落,忙伸手扯了她的衣袖,“没有,没有人故意要我误会,是我……是我关心则乱了。” 她神色微缓,淡淡睨一眼侧后方的拾初容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反手覆上他的发顶,她指腹摩挲两下,话语淡淡:“我身边眼里,除却你,再不会有旁的男子。如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怔了怔,“您说的,可是认真?” 她低低一笑,抬手遮了他的眼眸,低道:“公子们大多娇贵,我只要你这一个,已够麻烦的了。又如何,再有心力招惹旁人?” 他眼睫轻颤,长长的睫毛蹭过她带有薄茧的掌心,“可若是,方姨夫有意让您与他接触呢?” 她掌心被他蹭得微痒,心间也有了几分悸动,可眼下,她克制地收回手,淡道:“父君非顽固不化之人,不会以身份强迫于我,更不会,不喜欢我心心念念的人。” 她言至此,他颊边微红了红。想到前世,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她都能说不娶方雪落便不娶方雪落,今生,他又在忧虑什么? 她从来都是自主有想法的,要做成什么事,便是真有人百般阻挠,也断断拦她不住。 他为此迟疑,才真的是……关心,则乱。 “要去游船吗?”她淡淡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他抬抬眸,望见太明湖一池碧波,荷花娇艳,不由道:“好。” 她自然地向他伸了手,“走罢。” 衣袖上滑时,她那露出的一截皓腕上,仔仔细细系着一条手工精致的五彩绳。 尾端的小结上一枚巧手打出的五瓣梅花,赫然就是,他让拾初送去的那一条。 眼尾轻轻上扬,他愉悦地抿一下唇角,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掌心,“您今日,不忙了吗?” 她修眉凤目淡如远山,“今日端午,沐休。” 微顿一下,她又道:“便是你未来此,过一会儿,我也会去接你。” 第101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呀,晚上七点更换) 即便抛去矜持等来了洛瑕,即便有意措辞让洛瑕心生了芥蒂,即便让她看到了洛瑕的善妒,她第一想到的,仍是让他赶快离开。 他强挂着笑,即便在容境一人面前时再如何卑微,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允他在洛瑕面前继续死皮赖脸。 他起了身,道:“那就劳烦境表姐送我过去。” 游船游船,自当先到船上去,而男子登船,从来都要同行的女子相扶才行。 容境随意地点点头,并没有如他那般多想,只让他先出了亭子,又对洛瑕道:“记得,等我回来。” 他没听到话音,不知道洛瑕是什么反应,只知道容境随后疾步出来,与他一道往不远处的码头去。 方氏所在的游船已候在岸边,上船时,他有意无意地脚下一滑,果然得了容境伸手一扶。 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她很快便收了手。 而当他含羞带怯地偷偷看她,却只触到她眉间一片凉薄。 她什么也没说,连问问他是否安好都没有。 首发网址m.luoqiuzww. 他看着她快步入了船舱,听到她向方氏问了安,又听她对方氏正色而言:“父君,境儿还有事,今日就不陪您游湖了。” 方氏问她:“雪落呢?” 她淡淡回答:“在后面,就来了。” 方氏又道:“你真的不留下?” 她毫不犹豫,“若是父君无人相陪,境儿必不推辞。而今方公子既在,境儿不便多留。” 方氏遂不再言,道:“你去罢。” 这话音落,她便快步出来了,却看也未看他一眼,就旋身跳船而去。 ———— 洛瑕立在亭中,容襄得了容境暗里给的命令,也同样留在亭中,免得一个看不住,让人直接走了去。 而方雪落靠在容境怀中的一个短暂瞬间,洛瑕看到了。 那时,他唇色微微一白,心,也在刹那间沉重万分。 一股异样的难受席卷而来,让他整个人险些立不稳,直堪堪扶住亭子一角的立柱,才勉强稳了心神。 没理会身后拾初宁初担忧的询问,他目光紧紧地落在那边。 就这样看着,看她规矩地一扶便退开,看她入了船舱没多久又出来,看她走过方雪落身侧,又直直朝他过来。 然后,他鼻端弥漫起清泠泠的冷茶香,耳畔响起她一贯淡淡的嗓音。 她说:“小小,抬头。” 他下意识地依言,面上轻掩的白纱被人拿去,他随即便落入一双深幽如潭的眸中,这一时,他呼吸一窒,近乎慌乱地撇开头,强作镇定道:“不知容大小姐还有何事?” 她眉间轻蹙,“你叫我什么?” 他垂了眸,“容大小姐若无事,我该,回府了。” 然这一语话音还未落,他下颌便被她伸指抬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他被迫与她对视,“境……姐姐。” 下颌的力道微松了松,那手却未离开,而是缓缓摩挲着,似有眷恋。 她又开口:“告诉我,怎么了?” 他颤颤眸子,眼前又浮现方雪落与她在一起的一幕幕,“我……不喜欢。” 不喜欢看她陪在别的男子身边,更不喜欢别的男子靠在她怀里。 她手下的力道却在这一语后紧了几分,“不喜欢什么?” 他闭眸不能言,“疼……您先放开我,好吗?” 她意识到什么,眼见他白皙的下颌有了轻微红痕,很快释了指尖的力道,收回了手,淡道:“告诉我,不喜欢什么?” 若是……不喜欢她了,那…… 她刚收回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不喜欢您眼里身边,出现旁的男子。” 他清雅的嗓音缓缓响起,她紧攥着的手,倏然一松。 她看入他眸底,轻道:“没有。” 他垂了眼帘,不想自己就此沦陷,“可明明刚刚,就有了。” 她负手,淡了声:“是父君让我送他过来。” 他抿抿唇角,“不是您情愿,陪他踏青游船的吗?” 她眉间微凝,“是谁这样告诉你的?” 他下意识地轻瞟一眼侧后方,又很快低了眸子,“没有。” 确实没有,拾初,也仅仅只是在传消息的时候,有意选了容易让他误解的措辞。 而她见他举动,眸底悄然浸了冷色,“是有人故意要你误会?” 他见她就要发落,忙伸手扯了她的衣袖,“没有,没有人故意要我误会,是我……是我关心则乱了。” 她神色微缓,淡淡睨一眼侧后方的拾初容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反手覆上他的发顶,她指腹摩挲两下,话语淡淡:“我身边眼里,除却你,再不会有旁的男子。如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怔了怔,“您说的,可是认真?” 她低低一笑,抬手遮了他的眼眸,低道:“公子们大多娇贵,我只要你这一个,已够麻烦的了。又如何,再有心力招惹旁人?” 他眼睫轻颤,长长的睫毛蹭过她带有薄茧的掌心,“可若是,方姨夫有意让您与他接触呢?” 她掌心被他蹭得微痒,心间也有了几分悸动,可眼下,她克制地收回手,淡道:“父君非顽固不化之人,不会以身份强迫于我,更不会,不喜欢我心心念念的人。” 她言至此,他颊边微红了红。想到前世,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她都能说不娶方雪落便不娶方雪落,今生,他又在忧虑什么? 她从来都是自主有想法的,要做成什么事,便是真有人百般阻挠,也断断拦她不住。 他为此迟疑,才真的是……关心,则乱。 “要去游船吗?”她淡淡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他抬抬眸,望见太明湖一池碧波,荷花娇艳,不由道:“好。” 她自然地向他伸了手,“走罢。” 衣袖上滑时,她那露出的一截皓腕上,仔仔细细系着一条手工精致的五彩绳。 尾端的小结上一枚巧手打出的五瓣梅花,赫然就是,他让拾初送去的那一条。 眼尾轻轻上扬,他愉悦地抿一下唇角,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掌心,“您今日,不忙了吗?” 她修眉凤目淡如远山,“今日端午,沐休。” 微顿一下,她又道:“便是你未来此,过一会儿,我也会去接你。” 第102章 喜欢被她护着 反而倏然间心下跳得厉害,似乎,那只单纯懵懂的小鹿又迷了路,开始一通紧张无措又带着一丝微甜的乱撞。 双颊也一下子滚烫起来,四年前那个清浅的吻,夹带着当时残留于他唇瓣上的温凉触感,一时间侵袭而来,让他轻颤了眸子,不敢再去看她。 她却起身绕到了他面前,低道:“要试试吗?” 他抬手捂住了双眸,两颊已红透,眼尾也染上绮丽的淡粉,“我不要再理您了。” 她低低一笑,淡雅的嗓音宛如玉石相扣之鸣响,“不逗小小了。” 她言罢退开身去,这一退,却是离了他足足三步之遥的距离。 又是一番努力的克制,她克制地等着,等着他能彻底接受这些亲近举动的那一天。 鼻端清泠泠的冷茶香淡去,他缓缓放下手,不顾心间如何悸动,只面上故作了镇定,低声道:“境姐姐,我此来,还有一件事想与您商量。” 她迎着窗边的风吹了吹,淡道:“说罢。” 他抿抿唇角,小心道:“我,想向您借个人。” “谁?”她问。 一秒记住m.luoqiuzww. 他轻摇摇首,道:“无所谓是谁的,我只是有些事,做起来不方便,所以……” “好。”她出声应了,也不多问,直接唤了容襄进来,淡道:“去把云隐叫来,让她以后,就听任洛小公子吩咐。” 容襄微微一讶。 要知道,容襄之下,容境最得力的五大婢女,就是云字头的云汐,云隐,云临,云陌,以及云岚。 这五位得了容境多年来的悉心培养,现下正分任五处要职,是容境手下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 如今,仅凭洛小公子一句想借个人,容境竟将这其中的一个给了出去。 这就由不得容襄不想,或许,等哪天洛小公子觉得自己缺个护卫了,她容襄是不是也会被毫不犹豫地给出去。 毕竟,她可算得上容境手下的第一高手,是除了容境外,再无人能敌的那种第一。 真是如此的话,她倒也无怨言,只是到底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被大材小用了,嗯。 但愿,不会有那一天。 她可是从小立了志,要好好护着自家大小姐的。 “容襄?”容境淡淡的嗓音再次响起,蕴着几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容襄忙收了心思,道:“大小姐放心,婢子这就去安排。” 容境轻颔首,任她下去,又对洛瑕道:“云隐以后跟着你,你想做什么了,尽管让她去做,她会的很多。” 他轻点了点头,不由想到,这样一来,他身边,似乎就又多了一个与她相关的人,而这会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心。 他喜欢被她护着。 “还有什么其他事?”她又开口问道。 他摇摇首,又认真道:“境姐姐,谢谢您。” 她眉梢轻扬几许,“不用急着言谢,我这也有件事,想请小小帮忙。” “您说。”他话语很轻,里面蕴的几分仔细,却很郑重。 她看向他,眸底色泽微深,“十日后明溪诗会,想请小小穿套衣裳。” 他不加多想,“好。” 她眸底轻动,“今日便量了尺寸罢。” 他点点头,“我,听您的。” 他这一语落下,雅间外便有一列裁衣的侍子推门而入,各执量尺用具,分散在他周身左右,仔细量好每一处的尺寸,记在了册子上。 末了,领头的一名侍子俯身道:“大小姐,可以了。” 容境遂挥手命人退下。 容襄在这时回来,带了云隐一道进得雅间。 “婢子参见大小姐。” 容境面前,云隐单膝跪地恭敬行了一礼。 容境抬手命起,淡道:“从今往后,洛小公子就是你的主子,可明白了?” 云隐垂首,“婢子明白。” 她言罢俯首向容境拜了一拜,继而转身到洛瑕面前,道:“婢子云隐,参见小公子。” 洛瑕有几分好奇地将她打量了片刻,云隐此人,十七八岁的年纪,劲瘦干练,眉眼大气,整个人英姿飒爽。 他在心间暗点了头,随即道:“起罢。” 云隐遂起身,立在了洛瑕身后微侧的地方。 洛瑕看看天色,轻抿一下唇角,“境姐姐,我这就该,回去了。” 她轻颔首,“我送你。” 他微攥一下自己的袖口,轻抬了眸子,“那就辛苦您了。” 她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不辛苦。” ———— 翌日,护国大将军府,世安苑。 虚竹拿着手中的一叠银票,道:“小公子,这是一万一千两现银,都已按着您的要求,换成了小面额的。” 洛瑕抬眼看了看,道:“都给她。”指的,是昨天才从容境那里要来的云隐。 虚竹依言,云隐伸手接过。 洛瑕又道:“这些银两你拿去,到宜阳县收宜绣缎子,能收多少,便收多少。” 这就是他医治付允之外,要做的另外一件事。 根据前世的记忆,他知道,这宜绣缎子的盛行,就在这一月之内了,他想借此机会,充盈一下自己小库房的现银。 虽然,他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宜绣缎子为何一下子就盛行非常,但这原因,也委实不是他现在就能查出来的,为此纠结,实在没有必要。他也就不去多想。 而云隐在闻得他言的时候,微微错愕了一瞬,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只仔细收了银票,道:“婢子得令。” 洛瑕略略思忖片刻,又道:“对了,往寻常人家收宜绣缎子的时候,记得在市面价格的基准上,再提高两成收。” 听他此说,云隐不由开口问道:“婢子斗胆,向小公子问一句为何?” 洛瑕微默了默,为何?这他着实没仔细想过,只是因为知道这缎子收了必然赚钱,所以想……也让几分利给当地的寻常百姓。 但这样的理由,他着实说不得。 因此,他到底只是道:“你只按我说的去做便罢了。” 云隐遂垂首应是,不再多言,转身便要去。 洛瑕又唤住了她,道:“还有,不得声张,只悄悄地进行就好。给你五日时间,可够?” 这一次,云隐答的很快:“小公子放心。” 洛瑕遂颔首,任了她离开。 ---- 致谢,一辈子的。。约定,小可爱的打赏~ 第103章 明溪诗会,名士风流 两日后,城主府,未央院书房。 白澜夜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她一眼瞧见伏首在案前写着什么的容境,出声道:“啧啧,聿修呀聿修,怎么每次我来找你,你都不是在写这,就是在写那?就不能有哪一次闲着像我一样优哉游哉吗?你这样子,着实搞得我难受。” 容境头也未抬,“你难受什么?” 白澜夜摇摇头,“我当然是心疼你,担忧你年少积劳,华发早生。” 容境嗤笑一声,继续低着首蘸墨执笔,并不言语。 她没闲心与胡言乱语且话不着调的人多说,至于所谓的年少积劳,华发早生,那是能力不足,遇事总要绞尽脑汁的人才需要担心的事情。 而她们容氏百余年里十几代主子,还不曾有过华发早生的先例。 白澜夜见容境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只得自顾缓步近了前,探出头,去看她案上的宣纸。 这一瞅,不得了。 容境居然在作画! 而不是她以为的批阅文书。 容境画的居然还是……一件男子的衣裳! 她的天,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吗? “你……你还是容聿修吗?”微颤着手中的折扇,白澜夜迟疑着开口问道。 容境不慌不忙地落下最后一笔,这才放下手,抬了眸,淡问道:“说罢,今日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白澜夜打眼仔细看了看她,“没错没错呀,你是我的聿修。可你为什么会为一个男子……设计衣裳?” 容境眉眼不动,话语淡淡:“这个不急,过几日你就会知道。你只说,今日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白澜夜晃两下扇子,“我是那种老给你惹麻烦的人吗?我今天来呀,是因为发现了一件事,特意来向大小姐您汇报的。” 容境点一下头,“且说来听。” 白澜夜于是道:“云隐,是你给了洛小公子的吧?” 容境颔首。 白澜夜续道:“这就是很神奇的事情,你知道吗?在我派人暗中收宜绣缎子的时候,云隐也在暗中做着同样的事情。” “更神奇的是,她收宜绣缎子的价格,竟然与你说的在市面价格之上再提高两成一模一样!” “聿修呀,你该不会是已经告诉了洛小公子,有意分一杯羹给你未来的岳丈家罢?” 容境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案面,一时若有所思,淡道:“我没有。” 白澜夜不解,“那这是怎么回事?” 容境轻摇摇首,“我不知道。” 白澜夜扶额,“那接下来怎么办?这宜绣缎子,咱们是收还是不收?” 容境凝凝眉,“等他收不动了,你再接着收。” 白澜夜遂有几分嫌弃地看看她,“你这是见色忘义,过分。要是万一你家洛小公子大手笔,一下子都收完了,怎么办?” 容境神色如初,“那就都让了。” 白澜夜不由想哭,“聿修你,好狠的心呐。” 容境不为所动,“还有别的事?” 白澜夜面色忧郁地摇摇头,“没了没了,事儿没了,到手的银子,也没了。” 她说着又摇起折扇,整个人似脱了力般,缓缓离开了书房。 ———— 七日后,明溪诗会在明溪别庄如期举行。 说来,这一次的明溪诗会,与一般的诗会可大有不同。 只因为,它是城主府坐镇下帖,不仅地点设在了寻常从不对外开放的明溪别庄,就连发下去的帖子上,都印的是容大小姐随身的字章。 如此,这明溪诗会,注定了要成为临安九州名门望族贵女公子的云集处。 果不其然,诗会当天,明溪别庄宝马香车,华服美饰,琳琅满目。 洛瑕一早起身,尚还神思恍惚时,拾初已将容襄提前一天送来的衣裳为他仔细穿了上。 他慢慢醒着神时,宁初已为他挽好了发,拾初去传早膳,一碗红豆莲子羹便很快被呈了上来。 到他神思彻底清醒过来,护国大将军府的马车已停在了明溪别庄的门外。 不过当然,一同来的并不只有他,还有将军府的两位嫡出小姐洛锦弦和洛锦元,虽然这二位对诗会全无兴致,但为了给亲弟弟长面子,她们还是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在护国大将军府的两辆马车堪堪停稳的时候,其后方不远处,城主府的两辆马车也悠悠停了下来,来的是容境和容清越容清琬两姐妹。 然后,两家的侍人同时跳下马车,又同时回身掀开了车帘。 将军府这边,回身的自是拾初。 城主府这边,回身的自是容襄。 继而,车厢里两位主子又同时下到了地上。 将军府这边,洛瑕是一袭霜色为底的直系长衫,衣摆处以月白亮色绣细而松散的浓淡云纹,远看去,俨然有轻烟缭绕,是山间云雾。 城主府这边,容境是一身月白为底的束腰散裙,裙摆处以霜染亮色绣密而轻散的明暗水纹,远看去,俨然有水汽弥漫,是平湖波光。 当这二人一起映入眼帘,俱都是容貌出众,气度过人的主儿,这两身本只是平平材质的衣裳,便沾染了山水画意,宛如惊鸿。 一时之间,在场所见之人皆以为美,纷纷生了效仿之心。 由是,宜绣缎子之盛行,以此为始。 随后不过三日,容氏,白氏,洛氏三家所囤的宜绣缎子为世人争相购买,相继脱销。 而世所谓名士风流,在这一日,在容境与洛瑕二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 明溪别庄坐落于横贯临安城东西千里的栖迟山中,别庄内有漫天遍野的铃兰花,还有以山泉水开凿引流的明溪,溪中泉水温凉清澈,可直取作饮,滋味清甜而沁爽。 城主府办的明溪诗会,便因着这一条穿别庄而过的明溪,仿了古之曲水流觞的风雅。 男女席面位列南北两方,隔着三尺宽的明溪之水而设。 诗会伊始,正中席位上端坐的主家在上流放置酒杯,任酒杯随溪水顺流而下。 而后,这酒杯何时停,停在谁的面前,就全凭天意。 酒杯一旦停了,那么分坐溪水两边的一位公子一位贵女,便要有一人饮了这杯中酒,另一人即兴赋诗一首。 ---- 致谢,一辈子的。。约定,/ka氺晶陽光,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另通知,本文将于2020.9.18上架~么么哒! 第104章 两位姐姐吃了瘪 而诗会诗会,有以诗会友之意,且玩乐性质居多。 倘若会上哪位贵女公子赋得合了心意,便可待诗会结束,自去结交,却并不设品评,不分好坏。 洛瑕由拾初扶着下得马车,他先前于睡梦中初醒,神思不清,是直到转眸看见容境的那一刻,才恍然想起她曾说的请他穿件衣裳,也才惊觉自己身上所穿的别致之处。 似乎,与她的那一套,有着几分不言而喻的登对,俨然就是精心设计了的。 再加之衣物上宜绣的刺绣,以及材质平平的缎子底料,他一下子便又明白过来一件事。 原来前世,这宜绣缎子的盛行,也是始于容境的。 “小公子,咱们要往哪里坐?”眼见已入了席面,拾初出声问道。 洛瑕收了心思,轻抬眸。 拾初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因为历来,这诗会的席位,都不以身份论尊卑,坐在哪里各凭喜好,与谁对坐也各凭喜好。 “就那里罢。”洛瑕抬手,指了指上流靠中的一处位置,其处前有明溪,后临铃兰花海,风景绝佳。 拾初遂扶了他去落座。 另一侧的女席上,洛锦弦与洛锦元看他坐了,便双双往他正对面的席位而去,到了地方却也不坐,只是站在那里守着。 她姐妹二人年少时便随母亲洛明仁征战沙场,周身自有几分兵士的血气在,往那儿一立,凌然刚厉,明明白白地将那位子看了起来,不允随随便便的人上前去坐。 洛瑕在对侧见了,却也只是与两位姐姐对视一眼,便复又低了眸,继续默不作声地饮茶。 而在场的很多贵女,见着将军府的两位嫡小姐如两尊瘟神般看守在了那个位子上,皆有几分发憷,不敢主动上前。 但,也还是有不怕的。 第一个试图往那里坐的,是沈大学士之后,即将要参加今年乡试的沈大小姐沈萦。 她强稳住心神,一步一颤地往那位子靠近,临了,又颤声道:“两位贵女立而不坐,可否让一下位置?” 洛锦元未理会,只洛锦弦冷冷一哼,开口便道了句:“滚开。” 这语气不耐烦间又有几许疆场上你死我活的狠劲儿在,震得沈萦连退两步,唇色发白地低头走了。 第二个试图往那里坐的,是秦氏医馆的二小姐秦淮。 她一脸书呆气,只是见那位子空着,对侧的公子又是她极想结交来讨教医术的,便有意在那里落座。 只是没想到,这座位前立着的两尊神,她往左她们也往左,她去右她们也去右,愣是一丝不苟地挡在她身前,不让她靠近那席位分毫。 她遂无奈地对着这二位拱拱手,“在下秦淮,劳烦二位轻让一下,容秦某落座。” 洛锦元睨睨她,不客气道:“这位子不是你能坐的,赶紧走,不然……” 锵——的一声,她手中长剑出鞘半截,惊得秦淮一脸错愕。 “还不走?”洛锦元执着剑柄,又将明晃晃的利刃拉出了几分。 秦淮无奈,她一个嗜医成痴的文弱书生,又生长在繁华太平的临安城,哪里见识过此等利器,只得怏怏离开。 由是,洛瑕对侧那个看似寻常的席位,无人敢问津了。 这个时候,作为主人家在外院迎宾的容境,眼见着来客到齐,一步步往席间走了过来。 主持诗会的事儿,她交代了容清越和容清琬,因而此番,她不居主位,也是要入席的。 洛锦弦与洛锦元见她一步步走来,对视一眼,静立没动。 容境停在了二人身前,神情泰然自若,开口不卑不亢,却并不提落座之事,只道:“两位姐姐赏脸明溪诗会,明溪别庄蓬荜生辉。” 洛锦弦看看她,道:“母亲之命不可违,仅此而已。” 容境笑笑:“那境儿在此,就请二位姐姐向洛姨母带一句谢谢。” 洛锦元不咸不淡地哼一声,没言语。 容境续道:“境儿知道二位姐姐心怀国事,有于战场上一逞英豪的雄韬远略,对这诗会不感兴趣,亦不喜出风头,因此已知会了下面的人,待诗会开始,定保证这溪流中的酒杯,绝不会停在二位姐姐身侧。” “此外,境儿有幸,还知晓了二位姐姐好饮酒,又独爱好酒的习惯,因此特命人备了千金一坛的天子笑,管二位姐姐今日喝个够。” 这话落下,洛锦弦与洛锦元也微怔了怔。 天子笑,乃是大凉境内出了名的极品好酒,有价而无市,非单凭金银所能求得。 其入口清冽醇香,后劲十足,轻易能惹了人宿醉。 然宿醉之后一觉醒来,便能神清气爽而不觉头疼,是真真正正的好酒。 是于最温的酒中,藏了最呛喉的烈,令人沉醉又为之心折。 容境的话停了短暂的一个片刻,便又道:“以上,是境儿对二位姐姐的一点小心意,聊表谢意,不成敬意。” “你谢什么?”洛锦弦开口问道。 容境眉眼不动,道:“自然是谢二位姐姐,帮境儿留了位子。” 她这话从头至尾顺得通畅,让人想挑刺拒绝,却寻不到由头。 洛锦弦洛锦元军营出身,母亲父君都是将门之后,自带的方刚血气,唬住一般的贵女不成问题。 然遇到容境这般什么场面都见识过,又才学武学样样不落的,便难免在言辞上落得下乘。 就如此刻,她二人一时,竟皆说不出话,只得眼睁睁看着容境不疾不徐地绕过她二人,然后在洛瑕对面,施施然坐了。 另一侧,洛瑕微低着眸抿唇一笑,怎么自家姐姐在她手上吃了瘪,他反而觉得有一点点开心? “铮——”一声轻乐鸣响,诗会正式开始。 洛锦弦洛锦元双双看一眼已然安坐的容境,又双双拂袖,随便去寻个位子,坐下了。 就在她们坐下的同一刻,两名模样清秀姣好的侍子上前来,一人捧一坛天子笑,倾身为二人倒酒。 这好酒就是好酒,连酒香都能引人醉。 所以,她们循着酒香饮了酒,入喉的那一刻,胸间那股子闷气,竟倏然间消散不见了。 ---- 致谢,明月清风,粉蝶之恋,懳菏,/ka氺晶陽光,四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05章 因为我喜欢她 另一侧,洛瑕转眸悄悄看了眼容境,她此时正拿着一只白玉杯,放在手中闲闲把玩,眉眼间安逸散淡,似乎心情不错。 因隔着条明溪,即便是对坐的公子贵女,也说不上话。 他遂只是很快地看上一眼,便打算收回视线。 哪知这余光间,竟瞧见有另一个人,正目光灼灼盯着容境,一眨也不眨的。 说来,他知道容境模样好,风度好,出身好,名声好,样样都好,也着实瞧见了不少面对容境便脸红心跳的公子哥。 可如此不加掩饰直盯着容境的,这人还是第一个。 所以,他不由自主地就关注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目光灼灼毫不知羞的公子,竟是他在如仪堂的同门,新安州齐知州的嫡子,齐妙。 齐妙已经回到临安州了,他知道,齐妙会来参加明溪诗会,他也知道。 他只是不知道,齐妙为何对容境,如此不加掩饰。 不由地,他抿了抿唇角,又去看容境。 也不知她,知不知道有这么一道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更不知她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他看着她心有所思,她似有所觉般,轻侧眸望了过来。 他呼吸一窒。 这个人,她果然是,一身风华,绝胜容色。 只是这般淡眸看向他,已让他忘乎这世间所有,连那象征长盛不衰的铃兰花,在她姿容面前,都只做了陪衬。 明溪上顺流而下的酒杯,忽然不偏不倚,就停在了他二人中间。 她似极轻地蹙了蹙眉,转眸看一眼正中主座上明显一脸看好戏的容清越,指尖轻动,那溪中的酒杯,便又缓缓顺流而下了。 她暗中的动作,不着一丝痕迹。 她没兴致在这诗会上赋诗出风头。 她也不需要在这诗会上赋诗出风头,她的才学,早在进学期间年年拿清和书院文试的头名时,就已得了众人认可。 何况,她还在两年前的退学之际,以一篇《别云间》书尽心怀苍生的少年意气,文风大气,言辞恳切,引人动容,直接奠定了她在新一辈文坛中不容忽视的地位。 他看着那酒杯飘然而去,再看她时,她已低了眸,神情间正若有所思。 而他身侧,忽地靠过来了一个人。 他轻抬眸,来的,竟是齐妙。 在他面前,齐妙仍毫不掩饰地不时望向容境,只是不再如先前那般一瞬不瞬。 “小小,好久不见。”齐妙先打了招呼。 洛瑕面上不动声色,轻点头,“你回来了。” 齐妙难得地对着他漾开一个笑,道:“嗯,我在新安州这么久,可想你们了。” 对此话中真假,洛瑕笑而不语。 齐妙又开口,这一次,还有意放低了声音,道:“嗯,小小你知道吗?我父君告诉我说,我今年一十有三,可以留意着,给自己选个称心的妻主了。” 洛瑕微低了眸,轻道:“这样,真好。” 齐妙续道:“是啊,母亲和父君最疼我了,他们还说,只要是我看上的,都能让我嫁去做正君。” 洛瑕轻抿唇角,“嗯。” 见他始终反应淡淡,丝毫不顺着自己的话头走,齐妙有几分不悦,奈何此番是有求于人,齐妙只得耐着性子继续道:“小小,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洛瑕轻转眸,“你说。” 齐妙道:“嗯,我记得,你小时候曾住在城主府,是吧?” 洛瑕点点头,“嗯。” 齐妙道:“那容大小姐和你,一定算是关系极好的姐弟了。” 洛瑕微微一默。 姐弟?他最开始,是一心想过乖乖巧巧在她面前,希冀着将来她能看在一同长大的情分上照拂于他。 可似乎从很早开始,他就不再仅仅只是,满足于此了。 他现在,既想被她护着,也想将她看顾,想与她一道面对不久的将来,那场腥风血雨的举国动乱,也想与她携手相扶,度此余生。 只是这些,他没必要与齐妙讲。所以,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凝了凝眉,问齐妙道:“有什么事,你先说罢。” 齐妙遂直言道:“我……想请你帮个忙,让容大小姐认识我一下。” 洛瑕看向齐妙,“为什么?” 齐妙不解,“什么为什么?” 洛瑕遂道:“为什么,想认识她?” 齐妙并不遮掩,道:“因为,我给自己选好妻主了,就要……她。” 他说着又望向容境,目之所及,一双眼睛有了光,整张小脸都开心得泛了红,口中喃喃道:“她长得可真好看,身份也尊贵,如果嫁给她,一定很有面子的,到时候……” “不好。” 一道清雅却沁了些许凉意的嗓音响起,打断了齐妙一心念想的美梦。 “你说什么?”齐妙回过神,讶道。 洛瑕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不好。” 齐妙:“什么不好?” 洛瑕:“你想嫁给她,不好。” 齐妙:“为什么不好?” 洛瑕:“因为,我喜欢她。” ———— 在洛瑕那里碰了硬钉子,齐妙回到席位,便满心烦躁。 城主府什么门第,便是他母亲身为新安知州,也只堪堪与容城主有些下级与上级间的文书来往,至于宴请城主府中人,那是绝对不够资格的。 本以为有洛瑕这个同门的关系,能好歹先在容境面前露个脸。 哪知洛瑕看似柔弱,性子却毫不容人拿捏,寻常小事他不放在心上,不爱与人计较,这一触及他的原则底线了,他便寸步也不相让。 委实难办。 齐妙不开心,他的小侍子就要被拿来撒气,“你今日怎么给我备了这套衣裳,丑死了。” 小侍子不敢言,对齐妙更是怕到了骨子里,当下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显然不知道明明早上出门还直夸这行装不错的小公子,怎么突然就嫌弃起这身衣裳了。 然而他这一跪,不说同侧相邻的公子,就是隔溪而坐的临近贵女们,也都一同望了过来。 齐妙暗恼,压着声怒道:“还不赶紧站起来!你个不长心的,这是什么地方,说跪就跪,是要毁了我的名声吗?” 小侍子惊忙而起,低垂着头,更不敢言。 ---- 致谢,鈦陽,桑桑桑桑桑,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06章 两个姐姐也不太够 “好了,好端端的,冲一个小侍子发什么脾气。” 一道柔和的声音在一侧响起,引得一脸不悦的齐妙不由转过了头去看,是方雪落。 “是方公子啊?”齐妙闷声道,并不热络。 这些年,方雪落以行止端方,温文尔雅盛名于临安城内的贵公子圈,成为一众公子争相效仿的典范。 然而这在齐妙看来,是极做作且虚伪的。 这甚至还不如洛瑕的柔中带韧,出身将门,骨气虽然硬了点,好歹是真实的。 至少不会笑眯眯地把人给卖了,人还要傻乎乎地帮着数钱。 方雪落看出了齐妙的不待见,却也不在意,只道:“我可以带你去结识容大小姐。” 这一下,齐妙来了几分兴趣,“你说的可是当真?” 方雪落微笑着点头,“容正君是我嫡亲的小叔,容大小姐是我嫡亲的表姐,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的。” 他说的轻巧,齐妙难免也生了警惕,“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方雪落抬眼看一眼洛瑕的方向,轻声道:“因为,你总比他好。” 他这一眼极快,又极有深意,齐妙一时,竟没看懂其中蕴含的情绪,只问道:“你说谁?” 方雪落嫣然笑了笑,道:“齐公子莫不是听错了,我只是说,我很喜欢你的真性情。” 齐妙狐疑地看看他,没言语。 方雪落续道:“今日忙着诗会,改日,我再邀齐公子一同赏花。” 他言罢翩然离开了,每行一步,都似踩在无声的乐点上,确然赏心悦目。 只是给人的感觉,总少了几分真实,似有一层面纱隐隐约约地覆着其上,让人看不透那面纱之下,究竟是锦绣其中抑或是一团败絮。 齐妙望着这绰约身姿轻摇了摇首,直觉告诉他,他不该与这个人走的太近。 可若真的能因此认识容境,他又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还是委实难办。 ———— 明溪诗会整整两个时辰。 洛锦弦与洛锦元两个,便喝了整整十坛天子笑。 到诗会结束的时候,双双醉眼迷离,走路都带了几分摇摇晃晃。 洛瑕瞧见了,待要吩咐拾初去寻人来扶,容境已先一步招来两个城主府的护卫,将二人送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而洛瑕离席晚,此时身畔已没多少人。 容境于是足尖轻点,越过明溪,直接到了他身旁,淡声问:“要直接回去吗?” 他抿抿唇角,“倒也不急,您有什么事吗?” 她眉眼如山,“一起用午膳可好?” 他欲应下,却又想到洛锦弦与洛锦元,不由问道:“那两位姐姐……” 她神色不动,“让她们先在马车里歇着。” 他不由想笑,“我听说,两位姐姐今儿个喝了您十坛天子笑。” 这天子笑千金一坛,十坛可就是万金,一万两黄金,委实……不是个小数目。 她并不在意,淡道:“喝多了才正好。”便是再来十坛,二十坛,城主府也供得起。 只要,能灌醉了就行。 他抿唇,似乎一下子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不由低低眸,“看来,我只两个姐姐,还是不够的。” 两个姐姐,都玩不过她一个。 她眉梢微微上扬,“这是不想与我一道用膳吗?” 他抬抬眸,认真地点了点头,“想。” 她唇边于是沾抹浅笑,“小小真好。” 午膳定在了嘉福酒楼。 他坐将军府的马车,她骑乌骓马随行在侧。 容大小姐亲自护送一位公子,这位公子还是护国大将军府上的嫡小公子,那这一路迤迤而行,就难免,要惹人注目。 道旁的百姓纷纷停了手中的活计,望着路过的将军府马车,向随在一侧的容境投去敬重感激的眼神。 及至嘉福酒楼,酒楼门前已围了不少人,却没一个随便冲撞的,都是翘首立在街道两侧,好奇又欣羡地等着马车停下。 因为听说,今日容大小姐与洛小公子,穿的衣裳恰是一对的,所以他们都想见识见识。 毕竟,这公子与贵女穿成一对的新鲜事儿,在临安城,乃至整个大凉王朝,可都是独一无二的头一遭。 “嘶——” “叮铃铃,叮铃铃……” 伴着这两声响,将军府的马车稳稳停在了嘉福酒楼前。 容境翻身下马,举止干脆利落,又不失世家骨子里的风度。 待她站定,便又向前行两步,到了马车低悬的帷幔前。 她身后,容襄抬手挑开了车帘,她便伸手,看向了内里安坐的人。 车厢内,洛瑕见她向自己伸了手,轻抿一下唇角,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上。 随即,便感觉到她微一用力,将他稳稳扶下了马车。 待到地面,他虽以轻纱覆了面容,这一身衣裳,却分毫也不曾被遮掩。 由是,两人就这样,翩然立在了一处。 一个着束腰散裙,月白为底霜色纹样,一个着直系长衫,霜色为底月白纹样。 有宛若惊鸿之妙。 围观众人,见此皆是惊叹。原来,这一番别出心裁的底色与纹样颜色的互换,能有此等契合登对之美。 “这衣裳的绣样亮泽有光,不知是何种绣法织就?” 人群中有懂针线绣法的绣人,耐不住欣羡出声问了这么一句。 拾初在洛瑕身畔,轻笑着便答了:“这是新近才有的宜绣绣法,配以寻常的缎子,好看又价廉。” 这一来,欲效仿这般着装的人,不再仅仅拘泥于名流贵族,还添了为数更多的平头百姓。 由是,宜绣缎子想卖不出去,也不可能了。 两人携着手,容境将洛瑕引入了嘉福酒楼顶层的雅间。 拾初为洛瑕除了面纱后,便与容襄静静退去。 洛瑕转眸去看容境,道:“原来境姐姐邀我用膳,是还有这份考量在里面。” 指的,是利用两人身份着装,来宣扬宜绣缎子。 她神色不改,淡道:“小小果然聪慧。” 明明是赞许的话语,他听了,心间却生出几分憋屈,若无宜绣缎子,她便不想着与他在一起了吗? 这般忖度着,他抽抽自己的手,不想任她握着了。 ---- 致谢,一辈子的。。约定,小可爱的打赏~ 上架第一天,真的希望喜欢本文的小可爱给个全订吖,就是六块钱左右啦,么么哒! 文末书友圈上架福利,欢迎来玩~ 第107章 还因为我想你了 她手间紧了紧,不仅没放,还轻轻一带,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几分,淡沉着声音问道:“怎么就生气了?” 他低低眸子,“我来,是真的想与您一道用膳,可您,却只是为了宜绣缎子。” 她眉心微凝,“不是的,不只是为了宜绣缎子。” 相反,她如此费心地宣扬宜绣缎子,就是因为,他亦出手囤了这宜绣缎子,而她不能,让这些囤积的宜绣缎子平白折在他手里。 “那,还是为了什么?”他轻抬眼眸,小心又固执地要她一个答案。 她空着的手抬起来,轻抚上了他艳绝的眼角,“还因为,我,想你了。” 他颊边微红,然说起宜绣缎子,就难免要多想一事。 他遂轻合了合眸子,低问:“您,不问问我为何让云隐去收这宜绣缎子吗?” 他知道,对于他所做的事情,她已经得了消息。 她摩挲着他眼角的指尖微顿一下,淡道:“真要论起来,小小欠我的解释似乎不少。所以,不差这一桩了。” 初见时的与传闻不同,后来在她面前的分外小心,再到提前派虚竹去监视李侍夫,还有东安州剿匪时的薤叶芸香,以及他到城主府前明明未曾习过医术,却认得连周医师都能失察的麝香…… 他若打定了主意给她解释,那么凡此种种,就一件也不能落下。 他若还下不了决心给她解释,那么诸如此类的再多上几件,她也不会去事事计较。 到底,她对于他,有的是耐心罢了。 他抬眸小心地看看她,面上却显见几分认真,“境姐姐,您,真的很好。” 她眉眼不动如山,淡问他道:“那么,会有那一天吗?将所有事情,都解释给我听的那一天。” 他眸间轻颤几许,忽而就倾了身,在她凉薄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一定会的,您再等等我,好吗?” 她握着他的手倏然一紧,在他清浅的吻一点辄止,身子就要退开之际收了力道,将人稳稳定在自己怀中。 再开口,她嗓音淡而深沉,带了几分不同以往的低哑,“这么轻飘飘的一下,可不够。” 他轻颤着眸子不敢看她,“不能……更多了。” 此般,已经是他情难自已,已经越过了礼度章法。 她紧紧将人禁锢着,极尽了克制,沉声道:“在你面前,我做不成什么圣人君子,也做不到坐怀不乱。” 旁人便还罢了,入不得她眼,近不得她身。 唯独面对他,她不会是柳下惠,他稍一拨动,她便要心旌摇曳。 “现在,我知道了。”他轻合着眸子,低低道出了声。 这么从容尔雅的一个人,为他一个清浅的吻,轻易乱了方寸,连呼吸都失了沉稳。 她手间用力将他揽着,其余却一下不敢多动。 好半晌,她才失了浑身气力般埋首在他颈间,低低叹出一口气,“快些长大,小小。” ———— 明溪诗会上的天子笑,显见是洛氏二姐妹被摆了一道。 不仅她二人被毫无知觉地扔在马车上整整一个时辰,还任嫡亲的弟弟被容境光明正大给拐去了嘉福酒楼,两身登对的衣裳弄得临安城内人尽皆知。 洛锦弦与洛锦元如何不气,奈何实在寻不到由头,暂时找不了容境的麻烦。 而洛瑕自嘉福酒楼回府,又在世安苑静待了两三天,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唤来虚竹,道:“备马车,咱们去香河。” 付允已于前一日送来了消息,说是这十来日里都按着洛瑕的方子用了药,且已见几分成效。 虚竹闻言应声,唤来拾初宁初为洛瑕梳妆,自去吩咐马车。 洛瑕到香河田庄的时辰,正是申时。 付允携庄内大小管事亲自来迎,这一次,洛瑕仔细听了众人报账,又拣出几本账册,与虚竹一道细细查了一番。 其间,洛瑕轻点着笔尖挑出手中两本册子的六处疏漏,直看得付允及众人惊讶不已。 谁能想到,出生便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还有这等本事? 而虚竹翻着自己手中的两本账册,也在不久后皱皱眉头,指出了五处不大不小的问题。 洛瑕一一看罢,将四本册子还给了分管的四个人,道:“都什么问题,各位心下应该清楚,今日回去仔细修正了,该补的补上,我不再追究。要么,就自请离开,各留一份情面。” 不轻不重的一段话,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在场的所有人。 眼见着底下一片沉寂,洛瑕又徐徐道:“十日,给各位十日之期,将这些账册中的漏洞都填好,到时,我会再逐一账物核查。” 主要是洛瑕这些年,压根儿就没管没过问过这些事,而今番初上手,他就显见着不好糊弄,才让下面的人尽生惶恐。 众人遂互看两眼,道:“小东家所言,咱们都明白该怎么做了。” 洛瑕也不多说,挥手让人下去,只留下付允。 洛瑕道:“今日之事如此顺利,还多谢付管事从旁提点。” 没错,他今日有备而来,是付允在前一日传去的消息中,特意指点了的。 付允拱拱手,“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咳咳,付某只是不愿违背了良心。” 她这么说,洛瑕自是信的,又问道:“我听说,付管事近来好些了?” 付允点点头,“咳嗽的少了。” 洛瑕遂回想片刻,自他来到这里,再待到现在,付允的咳声较之上次,似乎确实少了些,不由颔首道:“有用就好。” 付允点头应是。 洛瑕又问道:“上次碰见那位姑娘,她可还好?” 付允回道:“那位姑娘似乎……不太好。我带她回来时,她浑身都是伤。” 洛瑕凝凝神,“那后来,是如何了?” 付允皱皱眉头,“她说什么不肯让别人碰她,又一身蛮力,咱们这些读书人,都制不住她。付某无奈,只得命人备了些饭食,与她吃了。她对此倒是没客气,用了许多,显是饿极了。” 洛瑕默了默,又问道:“那她后来,可还回来过?” 第108章 司家小姑娘 付允点点头,“许是见咱们真的没什么恶意,她后来,倒常在晚膳时候过来,一番狼吞虎咽之后,再离开。” 洛瑕遂颔首,道:“既如此,付管事便命人多备些晚膳的饭食,那孩子也是可怜。” 付允应声,“付某明白,小东家放心便是。左右,咱们香河田庄也不差这一个人的粮食。” 洛瑕起了身,“那就这样,十日后,我再过来。” 付允躬身,目送洛瑕虚竹两个往外走去。 哪知两人尚未出房门,便见一个小身影从庄门外冲了进来。 虚竹怕这孩子冲撞了洛瑕,忙扶着洛瑕往一旁避开。 小身影却停在了距二人五步之外的位置,还是如上次一般破旧的衣裳,紧低着眸子,站定了,却不做声。 付允忙走上前来,轻斥道:“你这孩子,怎的这般莽撞,也不看看今日是谁来了。” 她言罢又对洛瑕赔礼道:“小东家受惊了,这孩子自小没人管,着实无礼了些。” 洛瑕冲付允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又问道:“这就是上次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姑娘?” 付允点点头,“就是她了,想来是又饿了,来用膳的。” 洛瑕看这小身影委实瘦小,不由道:“你快去命人准备些。” 付允“哎”一声应了,转身下去吩咐。 洛瑕免了虚竹的扶,缓着步子一点点靠近那低眉垂目的小身影,轻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随着他的靠近,小身影一动未动,也全无要开口的意思。 洛瑕抿抿唇,“你,会讲话吗?” 这一次,小身影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还发出了一声轻“嗯。” 洛瑕笑笑,“那你来,是不是因为又饿肚子了?” 小身影又点了点头。 洛瑕微俯身,看了看她遍布青紫的手臂,道:“你身上这伤,需得及时处理。” 小身影似不自在地将那条手臂往后收了收,却仍不理睬他。 洛瑕有几分无奈,又问道:“那我帮你处理一下,好吗?” 小身影向后退两步,摇了摇头。 洛瑕遂直了身,从腰间摸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膏药,递到小身影面前,道:“那你收下这个,自己拿去涂在疼的地方,好吗?” 小身影犹豫两下,伸了伸手,却又急忙缩回去。 洛瑕一眼看到了,那手上满是伤痕,新旧交错的,颇有些吓人。 他不由打心底生出不忍,却又不敢贸然碰到她,只道:“没事,你那些伤,我不怕的,来,收下这药膏,涂上去,就会好了。” 想他前世,也曾伤痕满身,触目惊心。 小身影沉默着,片刻过去,到底谨慎小心地再次伸出了手,将那药膏,接在了手心里。 洛瑕轻轻一笑,“小姑娘真乖,饭食应已备下了,你快进去用膳罢。” 他言罢不再多耽搁,抬眼望望天,只觉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乌云便漫上来,显得阴沉了许多。 虚竹也扶住他道:“小公子,怕是要下雨了,咱们快些回罢。” 洛瑕颔首,与虚竹一道往外走。 谁料,这还没走出十步,倾盆的雨便淋下来,大有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意思。 洛瑕与虚竹淋了个透彻,付允忙撑着伞跑过来,慌慌张张将人送回了屋里,道:“这雨来的突然,小东家怕是要在此等上一阵了。” 洛瑕心知她所言不错,然看看自己湿透了的衣裳,不由蹙蹙眉,“别庄这里,可有能换洗的干净衣裳?” 付允皱皱眉头,“咱们这的粗布衣裳,恐怕小东家穿不惯。不如这样,咱们在偏房生个火炉,小东家就坐旁边烤烤衣裳暖暖身。” 想到在外更衣确然不便,洛瑕点头,“也好。” 他说着抬眸瞧了一眼门外,竟发现那小身影还直挺挺立在先前的地方,这么大的雨,她却连躲也未躲一下。 洛瑕忙又唤住付允,道:“你再跑一趟,去将她也接进屋来。” 付允应是,拿了伞又往外走。 念着那孩子一身蛮力,她不敢离这小身影太近,只停在两步外的距离,道:“姑娘,随我进去罢,饭食都已备好了。” 小身影低着眼帘,攥了药膏的手指轻蜷两下,却没做声,然后,她步子一提,一股脑儿往外面冲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付允自然拦她不住,只得摇摇头回到屋中来,道:“一个怪脾气的小丫头,小东家莫为她费心了。” 洛瑕凝凝眉,“也罢,她若再来,付管事只管将饭食予了她,旁的,想来她也是不愿受的。” 付允点了头,算是明白。 没多久,底下的人在偏房支起了火炉,付允遂请洛瑕与虚竹两个进去坐罢,便自退出来,关好了房门。 生了火炉的屋子暖意渐生,洛瑕撩着下衣摆一点点将水烤干,随口问虚竹道:“虚竹爹爹觉的付允此人如何?” 虚竹微讶了一瞬,忙回道:“付管事才干了得,这么多年一人撑起香河田庄,而未向二房低头,对小公子算是极尽忠心,可用。” 洛瑕不由笑笑,“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前世虚竹未嫁,今生,他想为虚竹寻个妻主,这妻主还最好,是一同在他手下做事,为人可靠的。 毕竟,他这一时半会儿离不了虚竹,更不想虚竹嫁去不了解的人家,平白受了委屈。 虚竹闻得他言,中肯道:“付管事人不错,责任心也是看得出的。” 洛瑕点点头,心下有了计较,却没说透,只道:“确实如此。” 虚竹将将晾干了外衫,起身道:“一晌了,小公子稍等等,奴去端些饭食来,好歹先填下肚子。” “好。”洛瑕翻转下手中的衣摆,任虚竹推门去了。 偏房的门再次被合上,洛瑕一人坐上片刻,忽而惊觉身后的一丝响动。 他待凝神去细辨,一只手已从他身后伸来,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冷冷道。 他僵直了身子,口不能言,便没挣扎。 那声音又道:“一会儿你那侍子回来,别让他进来,明白吗?” 第109章 死而复生的陈塘? 洛瑕轻点了点头,眉头紧蹙,身后这人的气味,着实不大好闻。 “小公子,饭食来了。”虚竹果然很快回来,还正说着便要推门进来。 身后的人松了洛瑕的口,转而将手移到他颈间,放的,正是稍一用力,便能令人窒息的位置。 洛瑕不敢激怒于身后之人,只得随她意思,冲虚竹道:“先别进来,我正换着衣裳,饭食先送回去煨着,等我叫你了,再送进来。” 门外的虚竹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定声回道:“奴这就去热饭,您要用了,就唤奴一声。” 洛瑕遂道:“去罢。” 门外,虚竹拎着食盒稳步走出一段距离,估摸着屋中察觉不到了,方一手直接丢了食盒,一边疾步跑了起来。 小公子出事了! 他听得出来,明明先前二人进去时,根本未拿可换的衣物,然方才,洛瑕却有意卖了这个破绽给他,就是要他尽快去喊人来救。 只是想不通,洛瑕素日里鲜少生事,此番又缘何入了贼人的眼。 他跑的急,一不小心便绊到了衣摆,踉跄着倒在地上。 膝盖直直硌在一块石子上,很疼。 付允正站在书房的窗边,遥遥见了,忙赶过来,伸手将人扶起来,道:“公子无事罢?” 虚竹顾不得自己膝盖生疼,紧紧抓了付允的手臂,道:“付管事,麻烦您快,快想想办法,小公子在偏房,正有危险。” 付允稳住他,“公子莫慌,先将事情说清楚,咱们再寻对策。” 虚竹遂深吸一口气,很快道:“我本与小公子在偏房同坐,只是先前出来拿些吃食,哪知回去时,未及推门进去便被小公子制止在门外,小公子话语僵硬,明显漏洞,就是在提醒奴,里面进了歹人。” “付管事,您快想想办法。” 付允略思忖片刻,道:“此事不宜声张,否则对小东家名声不利,这样,付某现在先去试探一下里边的情况。” “至于公子,现在立即出别庄,径直往北百米之距,能找到城主府设置在此的巡防营,付某听说,容大小姐今日正带了容二小姐和三小姐过来视察。” 虚竹闻言微稳了心神,容大小姐在附近的话,那一切就都好解决了。 而这个念头方一自他脑海中划过,他便微摇着首笑了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从最开始的犹疑,变成了彻底站在容大小姐这一边的人。 这般匆匆想罢,虚竹忍着膝盖上钻心刺骨的痛,往香河田庄外跑去。 他身后,付允亦不耽搁,径直又去了偏房。 ———— 香河田庄,偏房内。 听着虚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洛瑕身后的人放了几分心,她仍扼着洛瑕的颈,阴沉沉道:“你就是洛瑕?容境的心上人?” 洛瑕闭口不言。 那人的手顺着他脖颈往上滑了滑,粗粝的指腹停在他下巴尖上,狠揉了两下,那白皙的肌肤立时便留下了红痕。 洛瑕身后的人瞧着,不由自主便咽了咽口水,口中道:“这小脸可真嫩,怎么,不愿意跟我说话?不说话那就直接做吧?这容境还没舍得尝过的滋味,就让我先帮她尝尝。” 洛瑕下颌一阵吃痛,然更令他感到恶心且阵阵寒颤的,是他身后人的污言秽语。 他定定心神,强压住喉间那一股子反胃,道:“容境她,得罪过你吗?” 身后人阴森森笑一声,“容境她啊,岂止是得罪我,她是直接将我毁了。” 那人说着狠狠别过洛瑕的脸,强迫他转了头,狞笑道:“所以我才来找你,为了这一刻,我等了整整四年了。” 洛瑕抬眸去看身后的人,这面相似曾相识,却绝非他以前认识过的。 许是看出他的疑惑,那人又道:“四年前,我叫陈塘,你可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洛瑕整个人一颤,陈塘,陈氏酒坊的二当家,当年欲对乔梨衣行不轨之事的人。 她不是已经,丧命于容襄剑下了吗?! 洛瑕一时惊骇不已,身子止不住的轻颤,低道:“你……” 陈塘森森一笑,粗浊的呼吸直扑洛瑕面门,他无论如何再忍不住,俯首呕了一呕。 陈塘面色霎时一变,扯了他的头发迫他扬首,道:“你还敢恶心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办了你,让容境也尝尝撕心裂肺的滋味。” 一想到这一点,陈塘心间就一阵痛快,“容境她一定没想到,我还会活着回来,还会亲自骑了她放在心上的人。” “叩叩——” 两声短促的敲门声响起,陈塘整个人一顿,手又移到了洛瑕颈间,压低声音道:“给我好好说话,不然……” 洛瑕艰难地点点头,道:“我明白。” 她没放开扯着他头发的手,以至于现在,他每动一下,都扯得头皮生疼。 “小东家,付某过来问问,屋中的炭火可还够,需不需要再加些?” 付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洛瑕定定神,道:“还够用一阵子,付管事先去忙别事罢。” 付允步子未动,又问:“现下雨已小了许多,小东家可要拾掇拾掇,让人备了马车回府?” 洛瑕张口欲答,陈塘却止住他,威胁道:“赶紧将人打发了,别耽搁时间。” 洛瑕只得转了口,道:“这些事情都不急,付管事莫再多问,我若有事吩咐,自会叫你。” 付允情知这是不能再多拖延,遂道:“付某明白,这就退下了。小东家先歇着,若是太晚,今晚就宿在了这里,也是没事的。” 洛瑕应了一声。付允无法,转身走出几步,停在了院中一棵榕树下,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云隐在这时出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身畔。 付允面上不见半分惊讶,反而极平常道:“你既然过来了,大小姐就也快赶过来了罢?” 云隐面无表情,道:“嗯,大小姐马上就到。你现在就好好想想,怎么向大小姐回话罢。” 付允皱了皱眉头,“确是我失职了,香河这边有城主府的巡防营镇着,十几年来没出过贼人,今日怎么就……” 第110章 她温柔又克制 云隐打断道:“不是普通贼人,是陈塘,她还活着。” 付允一阵惊讶,“那小东家岂不是……” 云隐抬眼看看,道:“大小姐和白少主到了。” 付允敛了讶色,转眼瞧见容境一脸冷凝疾步而入,身侧是白澜夜,身后跟着一个容襄,此外再无他人,想来,也是为了不将事情闹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付允忙迎上前去,张口欲说些什么。 容境迎着细雨,淡眸睨向付允,眸底凛色不掩,道:“废话少说,直接告诉我,这屋子可还有别处可入?” 付允不敢耽搁,道:“除了正门,只房后还有处菱窗,却不知从里面扣上了没有。” 容境得了这话,又对白澜夜几个道:“你们在这等着。” 几人领了命,容境没再多言,径直往房后去了。 而付允看看她的背影,心知自己这回的疏忽大意是触了容境逆鳞,遂默默走到院中央,直挺挺跪了下去。 云隐看着没做声,上前几步走到了容襄身畔。 ———— 偏房内,陈塘眼见着走了付允,缓缓松开洛瑕的发,手便欲往他衣襟中探去。 洛瑕抬起手,将将制住了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转开话头道:“能与我说说,你当年死里逃生的经过吗?我听说,容襄动手一剑穿心,是从未有失的。” 陈塘面上隐隐划过一丝得意,“她从不失手,就是因为先前没碰上过我。” 她说着捏捏洛瑕的下巴,阴冷笑道:“知道吗?我天生异于常人,这脏位长得,恰好左右相反。” “是吗?那你倒是厉害。” 一道淡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惊得陈塘腿上一软,几乎就要栽倒下去。 她堪堪转转头,只见身后的人白衣胜雪,风华不掩下,眉眼间是少见的凛然与冰冷。 “容境?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进来的?”陈塘下意识地,扣着洛瑕的手紧了又紧。 她在紧张,在害怕,洛瑕感受到了,而既然如此,他就有可能寻到自救的机会。 容境自身就带着的威压感片刻不曾放松,她淡眸睨向陈塘,道:“你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的。” 陈塘面上一震,她是一路凫水,先入香河田庄的耳室,伺机许久,才在听闻洛瑕要进偏房取火时,寻到了机会,从屋后的菱窗一跃而入。 可她进来后,明明是将窗子落扣了的。 正犹疑间,容境已又开口,手中多了枚四页利刃的暗器,“就是用这个,削了你扣窗的木钉,现在,轮到你了。” 陈塘一时惊惧不能言,面上都白了几分。 四年前,她不是容境的对手,四年后,容境依然能一招将她毙命。 怎么办? 她看着紧扣在手中的洛瑕,忽而就想到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既然,她今日注定了丧命于此,那不如,临死前尝一尝美人的滋味。 她本就是为此来的,哪知先后有虚竹付允来打扰,她不好行事,而今,却更是将容境都引来了! 容境她,怎么就能到的这么快? 暗自咬了咬牙,陈塘忽的松了扼着洛瑕颈部的手,反而移去他衣领边用力一扯,裂帛声响起的一瞬,洛瑕的左肩倏然就露了出来,有很小的一块肌肤,暴露在了空气中。 事出突然,容境也没料到这种时候,陈塘会不顾性命有此一举。 然她反应极快,几乎就是在洛瑕衣衫被扯落的瞬间,出手如电,两枚四页利器从她手中飞出,一左一右命中了陈塘双眼。 快而准。 让陈塘甚至来不及对着洛瑕瞧上一眼。 此时,她双目染上鲜血,疼得一阵哀嚎,气急之下,她手中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对着空中乱挥了起来。 洛瑕离得最近,也最危险。 容境没再迟疑,旋身到洛瑕身畔,挥手震开陈塘,将人一掌击倒在了地上。 陈塘面色痛苦难耐,张口便对着容境大骂起来,一句比一句更难听。 容境无暇理会,她在洛瑕身侧,只是稍一低眸,便瞧见了洛瑕香肩如雪,肌如凝脂,美到极致,也诱惑到了极致。 她眸色深了深,有那么一瞬,也情难自已地生出几分绮念。 而他直到此刻,鼻端嗅到她身上清泠泠的冷茶香,方才怔怔然回了几分神,一张小脸早已煞白得近乎失了色,在她面前身子一软,双腿再撑不住了。 她忙伸手将人接在怀中,低道:“小小,别怕。” 言语间,她又腾出其中的一只手,轻轻将他那被扯落的一块衣裳拉了回去。 温柔又克制,不曾有半分出格的举动。 “境姐姐……”他低声轻唤,将身子软软地靠在了她的怀里。 她垂首去看他,这才又注意到,他下颌及颈部被捏红了的地方。 心尖微微一颤,她眸间凛色复起,问道:“她都哪儿碰着你了?” 洛瑕眸间轻颤,身子也随着先前回忆的袭来而止不住地发抖。 他真的,怕极了。若非她来得及时……他不敢再往下想。 不由地,他整个人往她怀中,又靠近了几分。只有在她怀中,他才能重新觉得,这世间仍是暖的。 见他如此,她心下有了计较。 轻掩去眸底的几分戾气,她一把将人抱起来,抬步转入里间,将他轻柔地放在了软榻上,轻道:“小小乖,等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她言罢转身便去了,却没察觉到身后,他朝着她伸出手,整个人因脱力而虚弱不已,只得力道极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他想,让她陪着他,不想她离开,一点儿也不想。 可是,她不知道,她离开的步伐一顿也未曾顿过。 无声地,有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落了下来,滚烫滚烫的。 ———— “可以进来了。” 偏房内传出容境一贯淡然的声音,语调虽未变,内里却少有地蕴了几分冰冷。 白澜夜在外听得这话语,知是容境得了手,遂衣袂轻扬,旋身踹开门,直入了偏房。 她进来时,容境已拔出了剑,对着倒在地上的陈塘,剑尖直指她左手腕,便要砍下去,一身戾气尽现。 第111章 我是您一个人的 她没想到容境会有这样的举动,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容境这般从容不迫,风清月朗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狠而绝,无情之至。 眼见着白澜夜走进来,容境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然这一剑若是真的下去,容境的名声难免就要受损,容境这一身戾气,往后也就再难抑制了。 白澜夜没得耽搁,她几乎是不及多想便运出白氏鬼魅无影的轻功身法,在容境下手前,拦住了容境。 看时,她噙着一脸似正似邪的笑,对容境道:“聿修这把剑,生来就是为天下苍生而战的正义之剑,不该为这狗东西而沾了为一己私愤杀人的污名。” “聿修若亲自处置这狗东西,那是脏了聿修的手,污了聿修的名。” “所以,还是让我来罢。我白澜夜别的不行,让她体会一百种死法,还不在话下。” 她说着拔出随身的匕首,飞快使出两刀,一刀砍断了陈塘一只手。 手法残忍而乖觉。令观者发指。 白澜夜却全无芥蒂,面上依旧噙着笑。这般作罢,她又看向容境,问道:“脚呢,要不要也留下?” 容境有片刻的怔忪,先前,她是真的被震怒冲昏了头,而今为白澜夜所止,实是万幸之事。 只是,她轻颤的剑尖铮鸣一声,出口道:“保下我的名声,你自己的,就不要了吗?” 白澜夜全然不在意地笑笑,“我的名声早就没了,我也不在乎这些虚名。如今你既气极想发泄,那我帮你动手,把她做成个人彘都行,总之我帮你折磨她就是了。” 容境此时已清醒了神智,断不会再让白澜夜为她行这惨无人道之举,遂收起剑负了手,“直接杀了罢,有一点,她生来脏位左右相反,下手时候,莫疏漏了。” 白澜夜笑着应下,道:“聿修,果然还是这样适合你,清风朗朗,仁心仁举,侠肝义胆,便是杀人,也是惩恶扬善的干脆利落。先前那般残忍戾气,一点儿都不该被你沾染了去。” 容境听着她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片刻方淡声道:“记得待会儿,把这处理干净了。” 白澜夜拱拱手,带了几分戏谑道:“大小姐您放心便是。在下保证,香河田庄一定干干净净,一点儿风声也不会走漏。” ———— 偏房的里间。 容境走进来的时候,洛瑕正蜷缩在软榻一角,他头深埋在双臂之间,整个身子小小地团在一处,像极了被主人家抛弃的小动物,有几分凄楚的意味。 她心间动了动,轻抬脚步到了软榻边,唤道:“小小。” 他似有所觉,却没抬头,也没给她一个反应。 她遂伸了手,欲将人拉入怀中,却不想,指尖才堪堪触碰到他一片衣袂,他便摇着首躲了开,一副不肯再让她接近分毫的模样。 她不理会,索性也上了榻,又到他身边。 他轻合着眸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只一径往后退,直退到墙边,再无处可躲。 “不要过来。” 他带着几分呜咽低泣的嗓音传来,让她伸到一半的手生生僵在了半空。 “小小,我是容境,你抬起头来,看看我,好不好?”她放柔了语气,低声道。 他身子不动,闷着声回道:“我知道,可我身上好脏,不配再与您亲近了。” 是,生来便柔弱娇贵的洛小公子有洁癖,很严重很严重的洁癖。 往常,他只与容境走得近,被容境碰时,他喜欢她,享受她周身清泠泠的冷茶香,眷恋她指腹清浅柔和的温暖,从没觉出过有什么不妥。 可如今,一感受到被旁人触摸的感觉,还是陈塘那样猪狗不如的,他就只觉得恶心,觉得连自己整个人都跟着,变得脏了。 而她,大概也作如是想法,才会在之前丢下他一人,转身离开。 可她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任他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也罢。 她闻得他言,眉眼间疼惜地微蹙了一下,轻道:“小小是我见过最纯粹干净的人,便是此番为歹人所欺,也断然无伤这份纯洁半分。身外的污渍,沐浴过后,就什么都留不下了。所以小小别担心,抬起头来,好不好?” 他身子轻颤了颤,闷声低道:“可我这身子,也被旁人看过了。” 随着这话,她眸间一紧,只恨自己当时恢复了理智,没能将陈塘做成个人彘。 可当下,她最想做的,是把他唤回来,把那个一双明眸会说话,眸底总透彻清亮的洛瑕唤回来。 所以,她低着首,对依然埋着头的他轻轻开了口,“我,就是小小口中的旁人吗?” 他不由微微抬了眸,眼角仍有淡淡泪痕,低低道:“您才不是……” 她是他全心信着的人,是对他很好的人,也是他一心喜欢的人,又怎么,会是旁人? “既然不是,”她轻伸手,拭了拭他颊边的泪,柔声道:“那就没有旁人,看过小小的身子。” “那,那个坏人呢?”他眸子轻颤,抽泣一声,吸了吸鼻子。 她将他揽入怀里,轻道:“那个坏人的眼睛,当时就看不到了。” “是这样的吗?”他下颌靠在她肩头,轻问道。 她点点头,抬手抚了抚他的发,“嗯。所以,小小还是我一个人的。” 浑身上下,他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她一个人的。 他的泪缓缓止了,一动不动地靠在她怀中,“那您,会嫌我脏吗?” 她没做声,微一侧首,将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眉心眼角。 他身子不可抑地颤了颤,轻合合眸子,眼见她的唇一路下移,就要落在他的下颌颈间,他不由微转了首,低低道:“不要,您别亲那里,我,还没沐浴。” 因为想要把最好的自己给她,所以,他一定要仔细将那两处都洗干净了,再,给她亲。 她却抬手轻托起了他的下颌,用指腹抚了抚那仍留有红痕的地方,“我的小小,浑身上下都是香甜的。” 她说着微低首,在那红痕处,很轻很柔地吻了一下。 第112章 想找回场子 他羽睫轻颤,转了眸去看她,“境姐姐……” 她指尖在他唇角摩挲两下,“嗯?” 他轻声道:“我,是您一个人的。” 语间郑重,且认真。恰如她先前所说的一样。 她心间倏然一悸,用上几分力道将他扯入了怀中,“我,也只想要小小一个人。” ———— 护国大将军府,世安苑。 顶着绵绵细雨,容境骑马将洛瑕送回了府。 洛明仁与萧氏及洛锦弦洛锦元几人早先得了洛瑕受惊的消息,此时便都在褚玉院候着,等他回来。 容境与洛瑕一道入了褚玉院正堂。 萧氏起身上前,握了洛瑕的手,问道:“小小没受伤吧?” 洛瑕轻笑了笑,“母亲父君放心,境姐姐到得及时,小小没事。” 他此时虽还未来得及沐浴,但已仔细清洗过了下颌及颈部,先前那一股子不适感,淡去了很多。 萧氏遂看向容境,道:“好孩子,谢谢你救了小小。” 洛明仁亦起身道:“事情经过我大致了解了,境儿不仅将事情得处理利落,还同时保全了小小名声,是用了心的。” 容境微躬躬身,“洛姨母过奖,这都是境儿该做的。” 洛明仁朗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境儿行事稳重,能力又出众,是我临安之幸,此番便不必自谦了。” 容境低眸,没言语。 洛瑕接过了话,道:“母亲,父君,咱们传膳罢,小小一晌未进食,已有些饿了。” 洛明仁朗声一笑,“好,听咱们小小的,这就让人摆席面。”她说着又看看容境,道:“境儿也留下来,一道用膳罢。” 容境微微一默,便见洛瑕轻转了眸看向她,他眼眸清亮,似在无声地说:“境姐姐,您就留下来,好吗?” 她迟疑片刻,到底轻点点头,回了洛明仁:“那,境儿就恭敬不如从命。” 席上,洛明仁与萧氏自然占着二主位。 萧氏照例拉着洛瑕,让他坐到自己下首第一的位子。 洛明仁这一侧,往常自然由洛锦弦与洛锦元坐着,此时多了容境,二姐妹便互看一眼,终是对容境道:“今日小小出事,幸得容大小姐出手相救,请上座。” 容境神色不动,身子也未动,只道:“二位姐姐为长,境儿若去坐了,便不合规矩。” 洛明仁抬眼看这三人为一个位子推来让去,便道:“境儿来,好不容易同桌,坐这儿陪洛姨母喝上两杯。” 这一来,容境不能推辞,举步到洛明仁身边坐下,洛氏二姐妹于是随着她,顺次坐了。 不过洛明仁既然提起了酒,那洛氏二姐妹自然要想到先前被容境算计的事情。 因此这一席,两人是打定了主意得把场子找回来,要将容境也灌醉一回,然后扔进马车里拉走。 由是,整个晚膳,容境饭菜没吃上两口,便先是陪洛明仁喝了四五杯,又被两姐妹轮番敬酒,一杯接着一杯,不曾停歇过片刻。 她却自始至终不见丝毫惊慌,对于两姐妹的举杯更是来者不拒,尽数饮下。 洛瑕在旁看了,难免生出几分担忧,他请她留下,是想看着她好好用膳,却哪会想到两个姐姐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心间微急,却不能明说,只得唤住两个姐姐,道:“二位姐姐已喝了许多,眼下还是先歇歇,多吃些正经的饭菜。” 二姐妹此时瞧着,俱都有了几分醉意。 洛锦弦闻言“啧啧”两声,洛锦元则直接出声道:“小小这哪是心疼咱们姐妹,分明是心疼人家境姐姐。” 洛锦弦在旁附和道:“哎,是啊,小小眼里只有人家境姐姐了,哪还有咱们两个姐姐?来,咱们接着喝!” 洛锦元随着洛锦弦举杯,“喝!” 洛瑕颊边微红了红,轻垂着眸子,不敢再多说。 萧氏在一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别听你两个姐姐的,专心用膳。” 洛明仁则用目光在洛瑕与容境二人面上扫一遍,看着也觉得两人确有几分登对,不由暗点了点头。 然她神情间丝毫不显,只对口无遮拦的洛氏二姐妹轻喝道:“瞧瞧你们两个,不过喝点酒,一个个都成了什么样子?还不好好用膳?” 洛氏二姐妹噤噤声,她两个好酒,都极会品酒,论到酒量,却着实一般。 反观容境,明明已被二人连着灌了二十几杯下肚,却还是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着实令人气得牙痒痒。 不过有了这一段小插曲,接下来的席面,倒平平稳稳进行下去了。 洛瑕瞧着容境确实用了膳,也放下心来。 晚膳结束的时候,容境起身告辞,洛瑕抿抿唇角,到底还是站起身,道:“母亲,父君,我想,去送送境姐姐。” 萧氏没做声,洛明仁笑着应了。 洛瑕遂随着容境走出门来,到了要分别的地方,他低道:“境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两位姐姐会……” 她轻摇摇首,没让他自责下去,道:“我都明白,这点酒,无妨的。” 他遂浅笑一下,微退后两步,道:“那您快回去罢,路上小心。” 她淡颔了首,临走,又想起一事,遂问道:“过几日你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 他凝凝神,今日是六月十六,果然,又快到他的生辰了,他十二岁的生辰。 而依着惯例,大凉王朝的男子十三岁议亲,所以再过半年,他就也到那个年纪了,议亲的年纪。 想着,他不自觉的抿了抿唇角,双颊也微微发烫,低声道:“生辰礼,就还是如往年一样,您来做主,好吗?” 这几年里,她除却八岁那年送的是琉璃碎外框,其余四年,她都是每年到竞卖行,去精挑一支簪子给他,每一支的模样款式都好极。 他尽数悉心收藏着,想等到往后,等到两人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再一支一支地,一一戴给她看。 此时,她对着他轻颔首,道:“好,快回去罢。” 说话间,她惯常骑的那匹乌骓马已被容襄牵了来,他遂抬眸看看她,轻道:“那您路上一定小心。” 她点了头,翻身上马而去。 第113章 是小小哥哥交代茵儿的 十里之外的云榭阁。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燕寻微抬了眼,道:“可是境儿来了?” 容境站定在回廊前,躬身道:“燕先生。” 燕寻的目光在她面上定了片刻,方道:“境儿近来似乎很忙?眼瞧着是瘦了。” 容境道:“是家母在教着境儿理事,一时要学的东西多了些。倒是先生云游四年,看起来容颜依旧,风华不改。” 燕寻轻笑两声,“为师这四年,历遍我大凉山河,感悟确实不浅。” 容境躬身,“愿请先生赐教。” 燕寻道:“今日先不说这个,南儿呢?怎的还没过来?” 容境凝凝眉,“我与师妹,上月还碰过面。今日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罢。” “燕先生。” 二人说话间,一个轻巧的小身影翩然落地,对着燕寻叩首一拜。 正是司南。 燕寻抬手命起,司南又转向容境,道:“南儿见过师姐。” 容境颔首,道:“师妹这些年着实受苦了。” 这四年里,她们依着燕寻出游前的安排,每月一会来交流剑法布阵,因此容境知道,司南在这些年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不是没想过去管,奈何燕寻临走前特意交代了不准她插手,司南自身又对自己受的苦不以为意,她便也听之任之。 只暗中安排了付允在香河,一边帮洛瑕照顾庄子,一边看顾着司南,不时照拂。 其实她最开始安排付允,是打算让付允帮着,把洛瑕名下的庄子都管起来,奈何付允身子实在太差,才决定只守住香河的这一个,也是出于方便着帮衬司南的考虑。 燕寻道:“南儿大器晚成,这些磋磨,都是在为日后铺路。” 司南低首,“南儿谨记先生教诲。” 燕寻轻颔首,又道:“今日叫你二人过来,是要查这四年间的课业的。” 容境凝凝眉,道:“请先生言。” 燕寻遂道:“规则很简单,南儿来布阵,境儿不去破阵,只以剑法闯阵,为师不言停,则阵法要一直变换,剑法也不能懈怠。可明白了?” 二人应了声,燕寻便不再多言,直接道:“开始罢。” 半个时辰后。 司南所研阵法几乎都已摆过一遍,容境所练剑法也近乎都已用过一遍。 看时,两人额间俱都一层薄汗,显见是双双下了真功夫。 燕寻在旁拍两下手,道:“可以了。” 两人遂都停住,容境收剑入鞘,抬袖拭了拭颊边的汗,不由道:“师妹阵法千变万化,两两之间又切换娴熟,令人惊叹。” 司南望着她笑笑,一双紫眸宛如星子,璀璨而魅惑,道:“那都是师姐闯阵的攻势太凌厉,南儿稍不尽力,师姐便要破阵而出了。就如刚刚,若非先生言停,南儿便要支撑不住。” 燕寻道:“看来这四年,境儿南儿都未曾荒废学业。” 二人转身到燕寻面前,道:“不敢忘先生教诲。” 燕寻看看她二人,道:“好,也不枉为师在你二人身上下如此心血。明日开始,便每隔七日来云榭阁一次,还是这个时辰,不得有误。” 两人同时应了,燕寻又看向远方,神情讳莫如深,轻道:“为师才学有限,还剩下最后一点东西,能教给你们。” ———— 很快便到了六月二十,洛瑕的生辰。 护国大将军府下帖,办生辰宴。 城主府,颐秀居。 玉露走入里间,道:“正君,马车都备好了,表公子和表小姐也已到了。” 方氏站起身,又问:“境儿呢?” 玉露回道:“大小姐说外间有事,晚些时候会与二小姐三小姐自行前往将军府。” 方氏遂点了头,“那咱们先走罢。” 他说着走出里间,入了正堂,便见方雪落与方雨晴正襟坐着,两人之间,胖团子容茵嗤嗤笑个不停,显见是见了两位表哥表姐,极开心的。 方雨晴在这时伸手捏了捏小团子的鼻子尖,道:“小胖子快别笑了,眼睛都要瞅不见了。” 小团子闻言一努嘴,明明,他一笑起来,不论母亲父君还是三位姐姐,都是说好看的,如今,竟有人嫌弃? 而且,他眼睛明明很大的,长姐都夸他眼睛生的好,水汪汪的很有灵气。 这般琢磨着,容茵小脸微垮,突然被人说不好看,不开心。 方雪落眼见妹妹惹了小团子不开心,忙将小团子拉到自己身边,道:“晴姐儿莫胡闹。咱们茵儿温软可爱,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这话在小团子这里很受用,他伸手抱住方雪落的胳膊,故意略提高了声音,道:“茵儿不喜欢晴姐姐,茵儿喜欢雪落哥哥。” 方雨晴对此嗤之以鼻,“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个小胖子呢。” 她说着扭了头去看别处,却正对上方氏从里间走出来,面上不由有些讪讪,道:“小叔叔。” 方氏自然听到了她先前的话,却也不计较,只道:“既然齐了,咱们便走罢。” 小胖团子却认真地摇摇头,“父君,长姐还有二姐姐三姐姐都还没来呢。” 他身后,方雪落也想问容境为何没来,然他一个未议亲的公子,不好随便开口,此时听容茵问出了口,便也留心听着。 方氏朝小团子招招手,小团子便摇摇晃晃跑到了他身边,他将小团子抱入怀中,道:“长姐有事正忙,咱们先去,她待会儿带你二姐姐三姐姐一道去。” 小团子有些失望地点点头,算起来,他都好几日没和长姐一起玩了。 方氏摸摸小团子的头,道:“长姐日后要护着咱们茵儿,现今当然得多努力些。茵儿要体谅长姐。” 小团子点点头,“父君,茵儿明白了。长姐为了茵儿一直努力,茵儿也不会懈怠,一定看着长姐好好用膳。” 方氏不由笑笑,“茵儿怎知要看着长姐好好用膳了?” 小团子面上一正,郑重道:“是小小哥哥特意交代茵儿的,小小哥哥说,长姐近来都瘦了,是没好好用膳的缘故。” 方氏笑意转深,“那茵儿做到了没有?” 小团子用力地点头,“茵儿近来都是在长姐院子里玩的,长姐不能陪茵儿,茵儿就自己玩,顺便看着长姐用膳。” 第114章 长姐的好您还不知道? 方氏点点他的小鼻尖,“咱们茵儿真乖。” 得了方氏夸奖,小团子于是又咯咯笑起来,他笑声脆生生的,如银铃般。 而他二人说的开心,一旁方雪落,面色却微变了变,只是不显。他实在没想到,这洛瑕好深的心思,竟不知什么时候连容茵也收买了去。 方雨晴出声提醒:“小叔叔,咱们该走啦。” 方氏遂不再耽搁,几人一道出了城主府,坐上马车。 方氏带着容茵方雪落坐第一辆,剩下方雨晴坐第二辆。 途中马车上,方氏看看方雪落,道:“雪落今年也有十三了罢?” 方雪落轻点点头,回道:“三月的生辰,正满十三。” 方氏若有所思,道:“是啊,你与境儿是同月的生辰。” 容境生辰三月十五,方雪落是三月二十六。 方雪落没说话。方氏又问道:“你母亲可与你商量过亲事?” 照理,男子的亲事当由自己父君做主考量,而方氏问方雪落,问的却是母亲,而非父君,这里面还有一番说道。 原来,方隐华的正君莫氏一年前去了,她为着两个孩子,也未续弦,只将一未生养过女儿的小侍抬了侧夫,暂主府中中馈。 这般下来,无女的侧夫日后还要仰仗嫡女照拂,自会待方雪落与方雨晴用心,而到日后方雨晴娶正君,中馈之权,也很容易收回来。 因此,方隐华这样安排,对两个嫡出儿女,是着实用了心的。 只是如此一来,方雪落的亲事,便也只能方隐华一人操心,侧夫无权干涉。 所以,方氏有此一问。 方雪落微低低头,道:“母亲还未提起过。” 其实提起过,只是方隐华说的那几家贵女,他都看不上。他想要的,只有容境。 而想要嫁给容境,那他手中最有利的底牌,就是方氏。 方氏也确实有意让两家结亲,毕竟这些年方雪落大方端庄,盛名在外,担的起一府正君的位子,在方氏看来,是配得起他的境儿的。 所以这会儿,方氏有意探探方雪落的口风,“那雪落自个儿心里,现下可有中意的?” 方雪落垂眼,道:“雪落鲜少出门,往来最多的,也就是小叔这里。” 他这话看似答非所问,却言里言外告诉方氏,他只常来城主府,熟识了解的贵女,也只容境这一个。 方氏微点点头,“雪落瞧着,你境表姐为人如何?” 方雪落闻言,按捺下心间的悸动,强作平静道:“境表姐金玉其外,锦绣其中,是极好的。” 方氏遂轻笑开来,任谁听了夸赞自己孩子的话,也会这般反应。 他怀中的容茵却扯扯他的袖口,脆生生道:“父君,长姐的好您还不知道吗?为什么还这样问雪落哥哥?” 方氏抓住他的小胖手,道:“茵儿是小孩子,还不懂。” 小团子却不肯因此罢休,又问道:“父君先前与母亲说要考虑长姐的亲事,是要为长姐娶正君了吗?” 当着方雪落的面,方氏不好多说,只道:“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小团子撇撇嘴,听出方氏不愿多说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其实父君不必多考虑了,茵儿都知道长姐想娶谁做正君的。” 方氏闻言不由问道:“你长姐想娶谁?” 小团子对着方氏眨一下眼睛,认真道:“长姐想娶的当然是小小哥哥,那天还亲自把小小哥哥抱回家了呢。” 他言罢看向方氏,一脸期待地等着方氏夸他聪明。 方氏却一时难以照顾他的想法,续问道:“这话,茵儿是听谁说的?” 小团子回答:“是白家姐姐……咦,不止,茵儿记得长姐也说过的,长姐说,说小小哥哥既然来府上,就不让小小哥哥走了。” 方氏默了默,接下来的一路,便没再开口,他在细想,容境和洛瑕的事情。 说起来,洛瑕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比亲外甥方雪落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还长,此外,洛瑕的品行举止,他这么多年也都看在眼里。 中肯点说,无论哪样与方雪落比,也都是不落下风的。 所以真要算的话,他的境儿喜欢洛瑕,他也不会反对。 只是与方家亲上加亲这一点,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看到的。 如此,关于容境的亲事,他还得再想想,也得再去问问容境的意思。至于与方雪落,是不能多言了。 毕竟提的多了,到最后容境无意,反让自己这亲外甥动了心思,便不太好办。 不过,若是他的境儿喜欢,那将这两个一并娶了,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般思忖罢,方氏存了心事,要待生辰宴罢,叫容境来仔细问问。 ———— 嘉福酒楼。 容境临时不与方氏同行,是要来见一个人。 顶层的雅间内,容境坐于案后,抬眸去看此时正缓步而入的人。白澜夜在她身侧,也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来人身材瘦削,一双杏眼炯炯有神,眼底的精明显而不漏。 她站定在容境三步之距的地方,躬身道:“阿衡见过大小姐。” 容境淡淡颔首,道:“这些年,辛苦阿衡了。” 阿衡垂垂首,“四年而已,我是要为大小姐劳心劳苦二十年的。” 容境不在意地掀掀眼帘,问道:“事情进展的还顺利吗?” 这些年,为了隐蔽阿衡的真实身份,好让她在米氏粮铺展得开手脚,容境鲜少派人去与她通信,只在她传了信回来,实在需要帮忙的时候出一下手。 因此对于她在米氏的情况,容境只能把握大致走向,各项具体的细节却都不甚了解。 前段时间容境命人往南安州召回阿衡,也只是估摸着时机足够了,让阿衡趁势而为,却并没有让阿衡立即复命的意思。 不曾想阿衡事情办得利索,今日便赶了回来。 听得容境问,阿衡回道:“米氏背后是当朝荣国公府。荣国公位列一等公卿,现正统领北地二十万雄兵,先祖又是开国大功臣,大小姐当真要开罪?” 容境神色丝毫不改,淡道:“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第115章 容衡 阿衡无奈,只得续道:“我隐藏身份,步步为营走到米氏大掌柜身边,随她做事半年,虽未接触到全部账册,但荣国公府倒卖军粮的证据,已拿到了。” 没错,米氏粮铺何以遍布大凉,最大的仰仗,就是朝廷每年向北地发拨的数十万石军粮。 这四年间,洛明仁掌东地兵马,与突厥和羌人打得热火朝天,需要大量军饷情理之中。 荣国公苏宇统管的北地明明一直安逸,索要军饷却比之东地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中异议者自然有之,奈何建兴女帝一天天上了年纪,行事已见荒唐征兆,又迷上苏宇送去的一名美侍,不仅破格封了从四品的贵人,还听了其枕边风,明知北地的巨额军饷有问题而不下令去查。 这一来,荣国公府势大,无人敢明着与之作对,其倒卖军饷一事又做的隐蔽,没有足够的能力,根本就挖掘不出来丁点罪证。 是以直至如今,荣国公府仍稳稳立着,米氏粮铺也如日中天。 容境指尖在案上轻点两下,对阿衡道:“拿过来罢。” 阿衡遂从袖口掏出一沓子薄纸,放到了容境案前。 容境低眸将那几页纸一一看罢,点了点头,又把它们推到白澜夜面前,淡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白澜夜不解,“怎么就又是我了?” 容境眉眼不动,“御史白契又不是我的嫡亲姨母。” 白澜夜摸摸鼻头,“这真的有点难办啊聿修,我这先前答应的娶正君还没娶回来呢……” 没错,四年前,为了让白契答应说服女帝修凿南北大运河,白澜夜答应她,会在今年娶风家嫡子为正君。 这帝京风氏,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却在白契叛出白氏,孤身来到帝京时,于白契有一月的照拂之恩。 甚至可以说,当年若没有风氏现今的当家夫人出手相帮,就没有白契能活着坐上御史之位。 白契一心想报恩,可风家人淡然尘世无意官场,她没法在官职上提携风家人,就想到了娶风家唯一的嫡子入门,护之一世的法子。 要知道,这风家唯一的嫡子相貌平平,腿脚也有些不利索,因此当时年近十六还未议亲。 然白契膝下无女,为了完成这一报恩之举,她在看到白澜夜进京的那一刻,提出了让白澜夜娶风氏子为正君的要求。 婚期并不急促,定在了四年后,也就是今年的九月初三,风家公子正好年满二十的日子。 风家这一举动可谓不畏世俗,一方面想再多留嫡子在家几年,另一方面也有意让两人在这四年里多熟悉熟悉。 对于这个要求,四年前的白澜夜一口就答应了。 她这条命是容境捡回来的,她余下的半辈子都打定了主意为容境一个人而活。 当然,容境不会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容境还在得知她就这样草率答应了白契时要亲自往帝京去寻白契游说。 当时,是白澜夜拦住了容境,她对容境只说了一句话,“我身边美侍不少,此番又白捡个正君,何乐而不为?” 全无半分正经。 容境无奈,只得就这样随了她。 也是自此后,她再未去寻过乔梨衣,反而越发沉迷于风月场,流连于脂粉堆,纨绔之名人尽皆知。 容境此时抬眸睨睨她,淡问道:“你去不去?” 白澜夜拿起那一沓子薄纸,仔细收入袖口,道:“去去去,正好再去会会我的那位风公子。” 容境遂又看向阿衡,道:“你还先回到米氏粮铺,只等白御史弹劾荣国公,到时圣人必然大怒,你就顺势将米氏整个儿的低价收回来。” 阿衡垂首应是,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大小姐就这样公然对上荣国公府,恐怕……” 容境止了她的话,“大批量骗取朝廷存粮,又倒卖军饷这事情一旦事发,你且看着,荣国公府不缓个两三年,站不起来的。” 阿衡不由问:“那两三年后呢?” 容境眉眼如山,“有我容氏在,荣国公府它就站不起来。” 这一刻,阿衡心间的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容境行事的筹谋之深,决断的干脆利落,彻底的不留后患,每一样,都远超乎了她所能想象。 容境自然不知她此刻的拜服之情,只续道:“你今后,就跟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城主府的私产罢。” “还有,你这阿衡两字有名而无姓,宛如一株无根之浮萍,你若愿意,今后,就随我容姓,叫容衡,如何?” 阿衡微讶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容境,又于下一刻恭恭敬敬地叩拜于地,道:“婢子容衡,谢大小姐赐姓。” 容境淡淡颔首,“起罢。” ———— 护国大将军府。 洛瑕生辰宴的男宾席设在池塘边的玉笙居,女宾席设在与玉笙居一墙之隔的竹笛居。 此时男宾席的玉笙居内。 方氏带着方雪落与容茵走入的一刻,萧氏便带着洛瑕迎了过来。 几人一道入席罢,方氏与萧氏便转头去与赴宴的贵夫们说话,小胖团子容茵颇有几分眼力见,自觉松开了方氏,摇摇晃晃着跑进了洛瑕怀中。 洛瑕将小团子抱在腿上,道:“茵儿今日怎么来了?” 往常,方氏担心容茵不习惯出府,便极少带他一同赴宴。 小团子往他怀里蹭蹭,道:“当然是因为茵儿这几日很乖,所以父君带茵儿出门。” 洛瑕轻笑一下,“嗯,茵儿乖。” 然他神色轻松间,怀中的小团子却一本正经起来,道:“小小哥哥,茵儿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点点头,也随着作出一副认真的模样,道:“茵儿说。” 小团子偷偷看一眼方雪落所在的位子,继而趴到洛瑕耳边,道:“坐马车来的路上,茵儿听父君的意思,是想让长姐娶雪落哥哥做正君呢。” 洛瑕微微一默,轻抿了抿唇角,问道:“然后呢?” 小团子就在等着他这一问,当下不由笑逐颜开,道:“然后茵儿就告诉父君,长姐想娶的是小小哥哥!” 第116章 拿捏 小团子声音脆脆的,夹带着几分软软糯糯,配以当下明媚的笑容,引得洛瑕不由扑哧一笑,他抬手刮了刮容茵的小鼻尖,也学着容茵的样子附到容茵耳边,低道:“茵儿做的很好。” 小团子闻言高兴极了,道:“那当然了,茵儿已经答应了长姐,要帮长姐早日将小小哥哥娶回家呢。” 洛瑕脸颊微热了热,“是吗?” 小团子用力地点点头,“嗯,长姐亲口要茵儿帮忙的,茵儿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 洛瑕摸摸他的头,“茵儿真好。” 小团子拍拍胸脯,又道:“小小哥哥放心,长姐既然和茵儿一样喜欢小小哥哥,那茵儿就会帮小小哥哥看着,不让别的哥哥接近长姐,也不会让父君乱给长姐选正君,以后长姐正君的位子,就是小小哥哥的。” 洛瑕将小团子抱紧些,给他找了更舒服的位置,道:“茵儿这么好,改日哥哥给茵儿买糖吃,好不好?” 小团子笑得开心,“那茵儿要吃什锦记的五彩糖,要好多好多。” 洛瑕点头应了,却也不忘嘱咐,“茵儿要多少都可以,但得答应哥哥,一天只能吃一颗。” 小团子嘴巴瘪了瘪,“为什么父君不让茵儿多吃糖,小小哥哥也不让茵儿多吃糖?” 洛瑕轻声道:“糖吃多了,牙会变黑,还会掉下来,到时候,笑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小团子想了一下自己满口黑牙的样子,不由双手一捂嘴,道:“那茵儿还是不要多吃糖了,茵儿喜欢笑,喜欢漂漂亮亮的笑。” 洛瑕笑笑,“嗯,茵儿听父君的话,少吃糖,就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笑得漂漂亮亮。” 小团子于是又开心起来,“茵儿知道了。” 这厢一大一小聊得开心,另一边,齐妙见方雪落随方氏进来,便主动去坐到了方雪落身边。 方雪落看他一眼,“齐公子来的好早。” 齐妙笑笑,寒暄道:“刚刚方公子身边那位,可就是容府正君,容大小姐的父君?” 方雪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继而直接问道:“齐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齐妙遂开门见山,“我记得方公子曾说,能帮我见容大小姐一面,此话可还算数?” 方雪落端坐不动,道:“那是自然。” 齐妙道:“今日可行?” 方雪落蹙蹙眉,“为何非要今日?” 齐妙笑意微深,“自然是因为我对容大小姐思慕得紧。方公子何须多问,待我事成,定少不了方公子的好处。” 方雪落仔细在他面上定了片刻,道:“你要知道,我愿意帮你,本只是打算择个日子带你往城主府,而非由你挑日子,定地点。” 齐妙微微色变,问道:“方公子这是不愿意帮忙了?” 方雪落抿一口手中的茶,不疾不徐道:“这就要看你肯不肯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了。” 齐妙默了默,却到底咬咬牙,道:“罢了,我告诉你,但你必须得答应我,帮我见到容大小姐。” 方雪落放下茶盏,道:“这还得等我听听,你想做的事情,我能不能接受,再做定夺。” “你——”齐妙伸手指向方雪落,“方雪落,你不要欺人太甚。” 方雪落面色不改,“看来你不需要帮忙,那就算了。” 他不会告诉齐妙,其实不论齐妙作何打算,他都会帮他。 因为,他不担心容境会看上齐妙,也不担心容境会遭了齐妙算计,他只是想利用齐妙,给洛瑕添添堵。 同时,又要把齐妙这颗棋子牢牢握紧,不能让齐妙跳出了他的手掌心。 而果然,齐妙就是城府浅,在方雪落面前三言两语便败下阵来,道:“我,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方雪落这才又看向他,颔首道:“齐公子这样,就对了。” 此时女宾席的竹笛居内,应邀而来的宾客已到了大半,洛锦弦洛锦元一边招待着众贵女,一边得了闲,正聊道:“容境怎么还没来?” 哪知这话音落,便听门外报客道:“容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到!” 不多时,容境三人缓步走入,身后各随着自己的一等侍婢。 洛锦弦与洛锦元走上前来,道:“你再晚上一刻钟,可就是迟了。” 迟了,可就莫想着将她们将军府的小公子娶进门了。 容境眉梢轻扬,“二位姐姐放心,境儿是算着时间的。” 此时往来人多,洛锦弦洛锦元没再多言,引了容境三人入上席。 席间,有一将军府的侍子穿过众席位,到了容襄身边,并对容襄道:“容襄姑娘,容正君那边派奴来传话,要麻烦姑娘去一趟马车处,将正君惯用的玉兰凝膏拿过来。” 玉兰凝膏确为方氏惯用的手霜,非方氏身边人,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因此这话传过来,容襄当下就信了一半。 而另一方面,将军府大,马车停处与宴席相隔甚远,男子出行确有不便,要她跑一趟没什么不妥。 所以,她当下附到容境耳畔说了,见容境颔首应允,便悄声离了席间,去寻城主府的马车。 容襄离开后没多久,方雨晴走过来坐在了容境身侧,道:“境姐姐,这席间这么多好吃的,你怎么只喝顾着茶,都不动筷箸的?” 容境凝凝眉,淡道:“还不饿。” 方雨晴遂不多言,自顾挑了自己喜欢的吃食,大快朵颐起来。 方雨晴这小姑娘吃相实在太有喜感,容境在旁瞧着,也生出了几分想尝尝的意思,她遂拿起筷箸,随便挑几样顺眼的,用了些。 奈何这宴席上的菜品,瞧着好看,入口滋味却皆平平,她浅尝两口,还是放下筷箸,又喝起茶来。 执杯时,容境抬眼看看院门,明明都一盏茶的功夫了,容襄却还没回来。 这时候,又一个眼生的侍子走过来到容境身前,伸手递出掌心的一件物什,道:“容大小姐,这是我家公子让奴交给您的。” “公子说,您见了自会随奴一道走。” 容境遂低眸去看那物件,那是一只藏青色的荷包,面上纹了仙鹤的绣样,晃动时,会有清脆悦耳的银铃铛响。 ———— 致谢,/ka氺晶陽光,一辈子的。。约定,南城以南北城以北,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17章 您要了我罢一 一时,容境就想到了洛瑕,也回忆起了四年前端午节后的第一场雨水,她帮他剪掉腕间的五彩绳,他却仔细留下了那两只银铃铛的场景。 这分明就是……洛瑕惯常用的那只荷包。 她眸底微凛,淡沉了声道:“你是谁?你家公子又是何人?他的荷包如何会在你手里?” 这眼生的小侍子不慌不忙,只道:“容大小姐随奴走一遭,自然就能解惑。” 容境沉默片刻,终是起了身,道:“带路。” 眼生的小侍子毕恭毕敬地朝她福身,“那就恭请容大小姐。” ———— 将军府五步一花丛,十步一花圃,容境随着那眼生的小侍子,走出竹笛居约莫二三十步的距离,只觉这一路花香,有些出乎意料的浓郁。 她不由凝了凝神,长剑霎时便出鞘,搭在了那小侍子颈间,沉声道:“够了,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小侍子似瑟缩了一下,抬手指指花丛的一侧,道:“公子他这就到了。” 容境转眸去看,这走来的男子一袭鹅黄轻衣,发饰尽是纯金打造,华贵奢侈,在日光下耀眼至极。 她眉间不由蹙了蹙,早习惯了洛瑕的一支玉簪低挽,更看不惯如此繁复庸俗。 何况,那些金灿灿的发饰太夺目,早将其人埋没,着实喧宾夺主。 不过,随着这男子走近,那股子浓郁的香气,似乎越发重了。 这般忖度着,来人已到了距她三步的距离,福身道:“容大小姐,奴家齐妙,是新安州齐知州府上的嫡出公子。” 她没将这话听入耳中,相反,见此情景,她认识到,自己恐怕已中了算计。 果然就这片刻的功夫,她身体内忽地涌上一股子燥热,执剑的手无力地收回来,双腿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感觉…… 一旁,齐妙眼见自己的谋算得了手,上前两步便欲扑进她怀中,口中道:“容大小姐,妙妙自第一眼瞧见您,到现在已仰慕您很久了,今日,就让妙妙来为您解毒吧。” 她眸色倏然幽深,不顾枝桠如何刺痛掌心,她伸手扶住了近旁的一株矮木丛,继而用力抬脚,将人踢倒在了一边,心间生出怒意。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我解毒?” 是媚骨,那书本中所载最烈性的欢情药,唯有与男子共享鱼水之欢,方能解。 否则,这股子欲动持续整整一日,虽无大害,却损元气。 此时,她一脚收回来,齐妙面色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她那一下,正中他胸腔,是丝毫没有留情面。 他疼得近乎痉挛,一手紧按住心口,满满的不可置信。 他自父君手中接过这倌儿楼里买回来的烈药时,父君曾告诉他,没有人能在媚骨之下保持清明。 如今,容境却做到了,不顾他这般的引诱,狠狠将他踢了开。 可实际上,容境也难受,难受得恨不能随便就找个人拉过来压在身下。 可她不能。 她凭着最后一丝理智,踉跄着身子抬步,小心避开府中来往的行人,摸索到了世安苑。 整个护国大将军府上,唯一能让她放下心防的地方。 ———— 拾初今日未随洛瑕去席间,他此时,正在里间收拾床铺。 “扑通——” 一阵不小的响动从外间传来,他惊了一惊,停下手中的活计便跑出去看。 这一看了不得,那倒在地上的人白衣胜雪,玉冠高束,竟是容大小姐容境。 他不敢伸手去扶,只蹲身在旁唤道:“大小姐,大小姐?” 容境双手紧紧攥着维持清醒,对他淡淡吩咐道:“冷水,快去备冷水来。” 拾初不敢耽搁,当下便站起身往外跑,一边唤了世安苑内的小侍子去打冷水,一边犹豫片刻,快步去了玉笙居。 他得尽快,去告诉洛瑕。 玉笙居。 拾初悄然走到洛瑕身边,低声道:“小公子,大小姐出事了。” 洛瑕拿着筷箸的手一顿,正夹着的一小块马蹄糕凌空而落。 同席几位公子转目来看,他也顾不得那块掉落的马蹄糕如何,当下起了身,勉强稳住心神,对众人道:“失陪一下。” 言罢也不等众人反应,随了拾初匆匆离去。 “她现在在哪儿?出了什么事?严重吗?”询问时,他嗓音带了轻颤。 拾初不知该如何言说,只低首道:“大小姐就在世安苑,小公子去了便知,情况……有些复杂。” 他虽不了解那些肮脏东西,可看着容境的模样,也能猜出一二,他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也不知道此番告诉洛瑕,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他只是想着,大小姐这样子,只有让小公子知道,才能有个对两人都不后悔的结果。 世安苑。 去打冷水的小侍子已将偏房内的一整个木桶都灌满了,见洛瑕与拾初疾步回来,两个神情都有些紧张,遂没敢拦洛瑕,只对拾初道:“冷水已备好了。” 拾初冲他挥挥手,也对此时苑内所有的侍从道:“下半晌无事了,大伙都各自回房歇歇,晚些时候再来当值。” 苑内的侍从们皆知见拾初,如临小公子,遂都依言退下,自去歇息了。 而洛瑕推门入得主屋的外间,终于,见到了容境。 一个与往常不一样的容境,一个他见了,便不想再让任何人瞧见的容境。 他平日无事时,常会想起她。 想她运筹帷幄的样子,想她执剑面敌的样子,想她意气风发的样子,想她神情专注的样子。 也想她温柔低语的样子,想她在他面前正经又青涩的样子,想她生气的样子,想她心情不错的样子,想她淡定从容的样子,想她…… 是,他想象过她千般模样,却独独不曾想到过她也会这样—— 凤眸沾上欲念,颊边染了红晕。 一个素来矜贵,自持且禁欲的人,蓦然生了情动。 “出去……”她闻得声响,微抬眸,看到了正转身关门的他。 他听到了,她不大的声音,却似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他没有听从,他毫不迟疑地插上门闩,回身到了她身边。 第118章 您要了我罢二 “您中了那种毒,是吗?”他低声询问,将一只手轻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上面温度,惊人的烫。 而她踢得开别人,却推不开他。 在被他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她就似终于寻到了最迫切的清凉,有些迫不及待地起身,抬手便将人整个儿的扯入了自己怀中。 “小小,小小……”她呢喃着低语,薄唇流连在他面上,细密的吻铺天盖地般落了下来。 他怔然间不能自主,伸手想将她推开,力道却小得连他自己都知道无用。 “境姐姐……”他开口的话,带了颤音。 她恍若未闻,手间除他衣裳的动作行云流水,宛如天成。 他想唤醒她,她却灵巧地避开他所有阻挠,吻了他的眉眼,脸颊,还有他那双温软的唇。 而这一尝,她便似爱极了与他亲吻的滋味,停留许久,都不肯离去。 他被动地承受着,这样的她,一点儿也不温柔,她急切,难以自抑,甚至有些粗鲁,莽撞得似个孩子,将他的唇瓣都咬破了。 “容境……你轻一点,好吗?” 他这一声破碎的声音,不知为何就这般分外清晰地传入了她耳畔。 她双手下,唇齿间,一时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下,所有的力道,都松了开。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了他眼角,看时,她眉目间丝丝温柔,出声轻道:“小小,是我的小小,我怎么能……” 怎么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将人给要了? 身中媚骨,她行事全无节制,真要继续下去,定然会伤了他。 可他还这么小,又是这般的柔弱娇贵。 她舍不得。 蓦地,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站起了身,扑到门边,去拔那之前被他扣上的门闩。 她的倏然离开,让他身子一凉,整个人清醒几分,便见她刚拔下了门闩,下一刻,便要夺门而出。 她要去哪儿?又为什么停下了? 他虽两次唤她,却从没想过阻止她,他只是想,唤回她一丝理智,请她行起事来,动作轻一点。 毕竟,中了这样的毒,她不将事情做完,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他心间蓦地一慌。 不,他不要。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站起身,在她未及推门前,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袖,开口时,语间已带了泣意,“不要走,境姐姐,您不要走……” 她动作一顿,强压下的那股子冲动又冒出来,她指间紧扣住门把,闭眸不敢去看他,只道:“我必须走,放开。” 他拽着她衣袖的手,却更坚定地紧了几分,他低下眸子,话语很轻也很执着。 “我,不想您去找别人。” “不想您这样子被别人看了去。” “更不想将这么好的您拱手相让。” “我知道这毒一定要与男子……方能解。” “我愿意为您做这件事。” “境姐姐,您要了我,好吗?” “我不怕的,我也不小了,日后是绝不会后悔的。” 她听着,心下随着他的话语悸动不已,“我的小小,真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凉薄的唇染上若有若无的些许笑意,合着沾了媚态的眉眼,整张面容惊艳极了。 他呼吸一窒,耳边又听她道:“可我,从来没想过去找别人。” “拾初已让人备好了冷水,我去降降温,忍过这一夜,就好了。” “小小一定记好,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 一进偏房,容境便整个身子浸在了冷水里,沁凉的温度让她低低叹出口气,身上的燥热终于减缓几分。 洛瑕停步在门外,听着门里入水的响动,他轻抿了抿唇角,眼帘微低,掩去了眸中莫名的情绪。 拾初在这时走过来,低声道:“小公子,查清楚了,是齐知州的嫡子,您在如仪堂的同门,齐妙。” 洛瑕面色倏然冷凝,道:“叫上云隐,去把人看住了,绝不能让他出将军府。” 拾初应声,又道:“小公子,这事儿算起来,与方雪落方公子也有干系,您看……” 洛瑕没有迟疑,平声道:“都扣下来,所有牵扯到的,一个也不能放过。” 拾初道:“那容正君那边怎么说?” 洛瑕微抬了眸,“你找个时机,将这事情如实与方姨夫说了。至于其他人,等到席散,只道是咱们与方公子和齐公子还有话说,晚些再将人送回府。今日之事,万不可声张。” 拾初垂首,“小公子放心,奴心下有数了。” 洛瑕颔首,“你去罢。” ———— 新安州,齐府。 此时,齐府正君柳氏正跪在新安州知州齐观言身前,发髻都已松散,衣襟前满是泪痕,泣道:“妻主,您快想想办法,救救妙妙呀。” 齐妙昨日去了将军府赴洛瑕的生辰宴,临走前还信誓旦旦地与他说一定会拿下容大小姐,哪知这不过一夜,齐妙人就被扣在了将军府,便是他亲自派人去接,也没能将人接回来。 将军府的看门守卫说话很干脆,她们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早已得了洛瑕的吩咐。 是以无论齐府的人如何磋磨,她们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齐公子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眼见派去将军府的人一遍又一遍空手回来,柳氏慌张无措,又逢上齐观言昨夜出巡,不在府上,他遂一夜未眠,只待齐观言一回府,就来她面前哭求。 然城主府与将军府何等势力,他们不想泄露消息的时候,那消息一点风声也不会传出去,他们想让谁知道的时候,谁就一定能很快地知道。 因此,齐观言其实在巡视的途中,就已得到了消息,但她仍强自放下心中担忧,不放过每一处疑点地,完成了这次出巡。 此刻,齐观言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氏,道:“现在知道错了,早一天干嘛去了?为妻平日忙,妙妙交给你一人带,你就这样教他的?还有没有羞耻心,有没有礼义廉耻?!” 柳氏伏在地上,身子瑟缩了一下,“妻主,您……已经都知道了?” ———— 致谢,桑桑桑桑桑,Austim,钛陽三为小可爱的打赏~ 第119章 太岁头上动土 齐观言恨铁不成钢,柳氏这意思,她若不知道,他还准备瞒着她不成? 她遂道:“不然呢?你以为,你还能瞒过谁?往常你在新安州,飞扬跋扈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为妻一州之长,多做些勤政为民的好事,帮你掩护过去。” “你倒好,你长本事了,一团浆糊的脑子,还好意思把这一点儿也不高明的算计,打到容家人头上去!” “还是容氏的嫡长女!你知道容氏在临安意味着什么吗?那是天,是咱们临安城九州三十二郡的天!” “你在太岁头上动土,是嫌你柳家,嫌咱们齐家,在临安城呆够了,不想继续混了,是不是?!” 齐观言鲜少发火,尤其是在柳氏面前,她爱柳氏,哪怕柳氏势利奢侈,爱打小算计,她依然爱他,也因为爱他,她宠极了齐妙。 甚至可以为了齐妙一掷千金,买那么小小的一块琉璃碎。 要知道,她自小读圣贤书长大,做的是清官,是为官十几载,从未贪墨过百姓一米一油,自始至终都两袖清风的清官。 而临安城里,这九州州府之长,她虽不敢说人人都如是,但如她这样的,至少七八。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在容氏手下任职。 而临安自古富庶,她们为官的根本不需贪墨,便一有朝廷的俸银,二有容氏贴补,三有少量私产营生,每年进账的银两,不说十几万,也有几万,是极富足的。 所以,她喜欢这样的生活,不用去赚昧良心的钱,只每天处理好州府的事务,便一派轻松。 可如今,柳氏与齐妙这一弄,她这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对待的官职,便是不丢,恐怕也要连降几级。 若仅是如此,她倒也不怕,她怕的,是良心的不安。 容氏从未苛待于她,她的正君却欲险容氏嫡女于不义。 这让她如何不愧疚难当? 柳氏听着她说,字字如珠玑,听得明白了,也听得他整张脸都白了。 他也不知道怎的,就鬼迷心窍想到了这样的馊主意。 只是那日见儿子说的伤心,他实在心疼,才想着既然容大小姐高不可攀,那干脆直接将生米煮成熟饭,也好圆了儿子的心愿。 哪会想这么多! 容氏在临安的地位,他也不是不知道,却偏就一下子,为了养在身边,宝贝了十几年的儿子,什么都豁出去了! 柳氏又哭道:“妻主,那您说现在怎么办?也不能不管咱们的妙妙了啊。” 齐观言先前说了一通,此时也冷静下来,道:“妙妙是咱们的亲儿子,自然不能不管。” 她说着顿了一下,又道:“看现在这情形,妙妙应该是没得手就被识破了,不然,城主府早派了人过来了。” 她转眼看一眼柳氏,见他竟还生出几分遗憾的模样,刚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道:“真是魔障了你!” “妙妙没得手才是最好!若是得手了,莫说他全无可能入城主府,最后结局只有一死。便是你我妻夫二人,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柳氏低低声音,问道:“妻主为何这样说?那容大小姐若要了咱们妙妙清白的身子,怎能就不负责了?” 齐观言听他这话,有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朽木不可雕也!你不想想,城主府什么人家,世代簪缨,世家风骨,怎会容一个使得出这等龌龊手段的公子入府?” “到时候的情况就是,容大小姐未娶夫,这人虽要了,世俗却也不会怪罪,但城主府为了将来明媒正娶的正君入门后没有风言风语,只能将那不知廉耻的人灭口,明白了吗?” 这一时,柳氏才真正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也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蠢。 他一下子颓倒在地上,喃喃道:“没得手就好,没得手就好,我的妙妙,还有救,还有救……” 见他如此,齐观言心下不忍,蹲了身将人揽在怀中,道:“咱们现在,就一道去临安州,护国大将军府上请罪。” “为妻这官不做了,往后,咱们就过寻常日子,只求妙妙平平安安的回来,好吗?” 柳氏靠入她怀中,道:“奴家知错了,以后凡事,全听妻主的。” 齐观言抬手擦擦他面上的泪痕,道:“快别哭了,赶紧去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出发。” 柳氏点点头,“好,好,不哭了,我不哭了。” ———— 临安州,护国大将军府。 作为方雪落的母亲,方隐华自然也得知了宴席上的消息。 明白是自己儿子做了错事,她一晚没动,只待第二天一早,理好衣装,孤身往护国大将军府去。 正巧,她到将军府门前的时候,齐府的马车也刚好稳稳停下。 齐观言与柳氏双双下到地上来,一见方隐华,上前两步道:“好巧,方大人也来拜访将军府。” 方隐华摆手笑笑,并不隐瞒此行原因,“孩子做了错事,我这做母亲的,是来接他回家的。” 齐观言闻言微愣了愣,见方隐华坦然,也不好意思遮掩,遂道:“我这做母亲的,也是不称职,哎,孩子让我惯坏了,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这一说开,自然都明白了此番是为同一事而来,遂双双摆手一笑,一道入了将军府门。 门内候着她二人的,倒不是将军府中人,而是容无逸身边的一等侍婢,春归。 春归向二人见了礼,继而开口道:“请二位大人随婢子来。” 齐观言自也认得春归,出声问道:“容城主现下可在将军府上?” 春归笑笑,回道:“夫人在城府那边还有事,今日就不过来了。” 齐观言道:“那……下官要如何请罪才是?” 春归回道:“二位大人何来向夫人请罪之说?夫人现下,已将此事全权交由大小姐处置了。” 齐观言遂又问:“城主的意思,是要咱们当面向大小姐赔不是了?” 春归道:“大小姐昨晚在冷水浸了一整夜,此时已好了。知是二位大人府上的公子一时办了错事,便只念着二位大人是我临安出了名的好官,遂不计较了。” 第120章 他是真的很气 齐观言默了默,心间的愧疚更深了几分。 说来,若容境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非让她此来给个说法,再直接将她官职罢免了,她也就认了,没什么良心痛不痛的问题。 偏偏容境自己在冷水里泡了一整夜,清晨才好上些,就这么念在她是个百姓心目中的好父母官的份儿上,轻飘飘地不与她计较了,便更让她觉得自家的所作所为对不起容境。 对此,方隐华也有几分同感,她是容境的亲姑母,方雪落又是她亲儿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心底里,她不希望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然这一次,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的亲侄女下了手,她要说不为难,那不可能。 但容境是没做错什么的,她想徇私也不行,可真要惩罚方雪落什么,她又有点下不去手。 一年多前,她的正君莫氏去得突然,府中一下子没了执掌中馈的男主人,阖府侍人都开始生出懈怠。 那时,就是方雪落一个人站出来,不仅雷霆手段惩治了几个仗着资历越发做事不上心的老人,还给她出谋划策,这才有了抬侧夫暂掌中馈的主意。 方雪落是个好孩子,唯独对容境,用情得有些贪了。 她作为母亲,自然懂自己的孩子,其实早看出了方雪落对容境的感情,只是一直没机会探探容境这边的意思,便没太干涉。 哪会想到这一拖,就拖到了如今这一步? 她今日来城主府,已做好了被城主府问责的准备,可无论如何没想到,容境如此干脆利落地就说不计较了。 她如何会不心生惭愧? 走至昨日设宴的玉笙居,春归停了步子,道:“二位大人的公子此时就在里面,人都好好的,不曾受过半分委屈,只是昨晚一下子被困在将军府,可能心里会有几分害怕。一会儿二位大人见了,莫加苛责,多哄着些的好。” 齐观言道:“劳烦春归姑娘了。” 春归躬躬身,道:“齐大人这话就是折煞婢子了。当下,二位大人还是赶紧将两位公子接回家罢。” 齐观言与方隐华遂不再多言,径直入了玉笙居。 与玉笙居隔了些距离的一处凉亭,洛瑕远目看看被方隐华与齐观言接走的方雪落和齐妙,不由对一旁的容境道:“境姐姐,您就这样放了他们,他们可能明白您一番苦心吗?” 容境淡眸看向他,道:“他们明不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姑母与齐大人明白了。” 而这两人明白了,今后,她若有所求,这二人便断不会推辞。 洛瑕抿抿唇角,低眸道:“我知道,您在这谋算上总是不会吃亏的,可您就那么浸一夜冷水,身子骨受得了吗?一想到这儿,我就恨不能将他二人也扔冷水里,泡上一整夜去试试。” 她似低声轻笑了一下,“我竟不知,小小也学会睚眦必报了。” 他认真地转眸看看她,道:“您不明白,我是真的很气。” 那两个人,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可一转眼,却肯为了一己之私去这样算计她。 她伸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一起去寒径山看碑文好不好?不气了,嗯?” 他垂垂眸子,问道:“咱们乞巧节那日去,好吗?” 他生辰过后不久,就是七月初七了。 她轻颔首,“好。” ———— 在与容境去寒径山之前,洛瑕抽空,又去了一趟香河田庄。 自上回在香河田庄出事后,容境虽没把容襄调过去,却安排了暗中保护的人手。 而洛明仁也通过上次的事情意识到,光派兵士们随行马车是不够的,遂叫上两名亲兵,吩咐自此后随侍洛瑕身后,并轮值守在洛瑕进入的每一个房间四周。 因此这一次到香河田庄,与洛瑕随行的人,便多了一些。 付允察觉到了,倒也不慌不忙。 为着上次的疏忽,她被容境罚了整整一年的俸银。 倒是不会有什么怨气,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她孤家寡人一个,没得房里人给管着开销,手中积蓄着实不多,必然得省着点花银钱了。 此时,付允接了洛瑕,躬身道:“小东家今次来,是为着清查所有账册一事了?” 洛瑕覆着面纱,轻颔了首,又问道:“几个分处的管事可都到了?” 付允回道:“已在书房候着小东家了。” 洛瑕遂由虚竹扶着一道走进书房,两人也不多言,翻起案上的册子,便仔细盘算起来。 对罢账册,又叫了云隐带人去各处查实物,剩下众人留在原处,一起等结果。 付允命随侍的小侍子给洛瑕上了茶,继而躬身在一旁,道:“小东家之前留下的药方,付某用过这段时间,确有成效。” 洛瑕将茶接了,颔首道:“有用就好,待付管事身子大好了,我这里有些事情,还想交给付管事去做。” 付允道:“能得小东家信赖,付某荣幸。” 洛瑕笑笑,看了一眼底下站着的五六个分处管事,道:“各位管事站这么久,也都乏了,眼下派去的人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各位不妨先到偏房歇上一阵,等结果出来了,再行决断。” 他这话放下,几个分管事便是不想走,也得走。 几人遂一道低首,道:“谢小东家体谅。” 待几位分管事都离开了,洛瑕掀开杯盖,避避茶中漂浮的沫子,缓道:“依付管事看,这最终结果会是如何?” 付允道:“付某手下的人,结果自然都是好的。” 洛瑕点点头,“付管事这般说,那自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话音方落不久,一抬眸间竟瞧见那个又傻又倔的小姑娘一路从田庄正门跑了进来。 她一直低着脑袋,直跑到书房门前,然后,似是察觉到了书房内的洛瑕,不由一下子顿住脚步,停在门前不知该退还是该进了。 “进来罢。”出声的是付允。 小姑娘犹豫片刻,到底迈着步子一点点移进了书房内。 付允又问她,“可是又饿了?来寻吃食?” 小姑娘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 致谢,一辈子。。的约定,Austim,钛陽,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emmmm,因为阿绫渣手速,兼之白天要上班,所以周一至周五大概率还是单更,哭唧唧,十一有长假,会开始每天双更,么么哒! 第121章 似是动了心 付允遂向洛瑕躬躬身,道:“小东家稍候,付某去给她安排些吃食。她素来吃的挑,还得付某去膳房交代两句才行。” 洛瑕颔首,任付允去了。 他则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瞧了瞧小姑娘的低眉顺目。 继而视线下移,瞧她一副小身板,明显的常年用膳不规律,再仔细看,竟发现今日,小姑娘手背上除了惯常的淤青外,还多了好红的一大片。 他不由招招手,轻声道:“小姑娘,走近来点。” 小姑娘却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虚竹蹙蹙眉,“这司家姑娘,未免太不知礼数,您几次施恩于她,她却还是跟白眼狼一样,养不熟。” 洛瑕斜看一眼虚竹,道:“她年纪小,你与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去马车里拿些治烫伤的药膏来。” 听得吩咐,虚竹低低身,道:“小公子稍等,奴这就去。” 路过那小姑娘时,虚竹看她一眼,颇有几分不满。 洛瑕已从太师椅上起了身,缓步走到小姑娘身前,轻声道:“伸手来让哥哥看看,好吗?” 小姑娘踟蹰着,不肯动。洛瑕却也不催,就在她面前伸着手,等她自己将手放上来。 半晌,小姑娘似是终于觉得犟不过他了,方动作缓慢地抬起自己的手,将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掌心。 恰逢这个时候,虚竹从外面拿了药膏回来,小姑娘闻得声响,似受了惊吓般身子一颤,就又要将手抽回去。 洛瑕好不容易才让她放松些,哪会就这样放弃了?遂稍一用力,握住了她看起来伤痕最少的手腕。 小姑娘轻挣两下,到底没挣开,遂不挣扎了。 “小公子,您怎么……” 一旁,虚竹微讶着出声。这小丫头身上脏的很,洛瑕又素有洁癖,如何肯碰这脏丫头分毫? 洛瑕却摆摆另一只空着的手,止了虚竹未竟的话,只道:“药膏先放着,再去拿条干净的帕子,用冷水打湿了,给我。” 虚竹这时也瞧见了那脏丫头通红的手背,想她是又被家中姐妹欺负了,不由也生出几分怜悯心,转了身去准备帕子。 待虚竹回来,洛瑕伸手接过,轻轻地往小姑娘那通红的地方擦了擦,轻问道:“疼不疼?” 小姑娘没有反应。 洛瑕也没想着得她一个回应,只仔细瞧着小姑娘表情,一边将那通红的地方都擦上一遍,一边确定着她没觉得疼。 末了,他将帕子还给虚竹,道:“将药膏取来罢。” 虚竹遂依言取来药膏,掀开了药膏的盒盖递到洛瑕手边,方便他取用。 洛瑕小指去沾了药膏,用自己细腻的指腹去往小姑娘手背上那通红的地方涂抹。 治烫伤的药膏清凉凉的,合着他温凉的指腹碰触在小姑娘手背上,让小姑娘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片刻后,眼瞧着小姑娘通红的一片手背都覆了莹软的药膏,洛瑕收回手,拿出自己随身的帕子细细擦干净了指尖余下的药膏,道:“好了,下次多小心些。” 却也不问,她这烫伤究竟是因何而来。 小姑娘缓缓垂下的自己的手,那双为眼帘所遮掩的紫眸底,轻起了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波澜。 ———— 七月初七,大凉王朝的乞巧节。 因与容境约定了在这一日同往寒径山,洛瑕遂起了大早,命拾初宁初仔细为他梳妆。 妆毕,拾初照例端来一碗红枣莲子粥让他用了,方退到外间,静静候着。 容境让人传过话了,说是会亲自来将军府接人。 洛瑕一人坐在里间,随意翻着案上香河田庄送来的账册。 前几日的清查,最终结果确实如付允所言,处处都能账实对照,洛瑕对此还是颇为满意,思忖着再过上十来日,便可以让付允着手,去将距香河田庄不远的一家布料行收回来了。 至于眼下的这几本账册,他自然没看进去,反而轻敲两下案面,弹出了书案一侧的暗格。 那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五个长方的檀木盒子,每一只盒面的花纹都大有不同,却都在最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容”字。 这些,是容境这五年间送他的生辰礼,五支造型别致的簪子,每一支,都只能在黑市上竞拍,无一不是出自大家之手,价格不菲。 他指尖在那几个盒面上一一划过,想着再过不久,他就能将它们拿出来,斜钗在发间了。 在大凉,婚后男子的发饰与未成亲前不同,到那时,他的长发便不能再低低一挽,而是要束高一些,再将簪子斜斜一插,以固定。 想着,他抿唇笑了笑,是笑自己,竟为着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在这儿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指尖继续向前划,然后小指轻轻一勾,便将那最里侧的流苏吊坠勾了出来。 这是,他当年亲手编织的流苏吊坠,是在七夕之日寓意非常的流苏吊坠。 他四年里不曾碰触过它,今日,却似有天意般,忽然就想起了。 他将这流苏吊坠轻举在眼前,细看了看这坠子莹润通透的模样,就在这个时候,外间却传来几声不同寻常的声响。 然后没多久,拾初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小公子,不好了!” 洛瑕手间一颤,强稳住心神道:“你别急,慢点说。” 拾初喘两口气,道:“大小姐她……昨晚在城郊遇刺,今早……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洛瑕一下子站起了身,“昨晚?昨晚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拾初无措地摇摇头,他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罢了,去备马,现在就去城主府。” 城主府,未央院。 容境容襄两个皆昏迷未醒,此时主事的,是前几日才随在容境身边的一等侍婢容衡。 听闻将军府的小公子过来,容衡在外间候着,见了来人,躬身道:“婢子容衡,见过洛小公子。” 洛瑕匆匆看了她一眼。 容衡。 他一直以为前世容衡到容境身边,是因为没了容襄,却不料今生,即便容襄仍在,容衡也还是会随在容境身侧。 ———— 致谢,一辈子。。的约定,L.,Austim,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22章 呼呼哈嘿 (防盗章,晚上七点更换) 付允遂向洛瑕躬躬身,道:“小东家稍候,付某去给她安排些吃食。她素来吃的挑,还得付某去膳房交代两句才行。” 洛瑕颔首,任付允去了。 他则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瞧了瞧小姑娘的低眉顺目。 继而视线下移,瞧她一副小身板,明显的常年用膳不规律,再仔细看,竟发现今日,小姑娘手背上除了惯常的淤青外,还多了好红的一大片。 他不由招招手,轻声道:“小姑娘,走近来点。” 小姑娘却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虚竹蹙蹙眉,“这司家姑娘,未免太不知礼数,您几次施恩于她,她却还是跟白眼狼一样,养不熟。” 洛瑕斜看一眼虚竹,道:“她年纪小,你与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去马车里拿些治烫伤的药膏来。” 听得吩咐,虚竹低低身,道:“小公子稍等,奴这就去。” 路过那小姑娘时,虚竹看她一眼,颇有几分不满。 洛瑕已从太师椅上起了身,缓步走到小姑娘身前,轻声道:“伸手来让哥哥看看,好吗?” 小姑娘踟蹰着,不肯动。洛瑕却也不催,就在她面前伸着手,等她自己将手放上来。 半晌,小姑娘似是终于觉得犟不过他了,方动作缓慢地抬起自己的手,将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掌心。 恰逢这个时候,虚竹从外面拿了药膏回来,小姑娘闻得声响,似受了惊吓般身子一颤,就又要将手抽回去。 洛瑕好不容易才让她放松些,哪会就这样放弃了?遂稍一用力,握住了她看起来伤痕最少的手腕。 小姑娘轻挣两下,到底没挣开,遂不挣扎了。 “小公子,您怎么……” 一旁,虚竹微讶着出声。这小丫头身上脏的很,洛瑕又素有洁癖,如何肯碰这脏丫头分毫? 洛瑕却摆摆另一只空着的手,止了虚竹未竟的话,只道:“药膏先放着,再去拿条干净的帕子,用冷水打湿了,给我。” 虚竹这时也瞧见了那脏丫头通红的手背,想她是又被家中姐妹欺负了,不由也生出几分怜悯心,转了身去准备帕子。 待虚竹回来,洛瑕伸手接过,轻轻地往小姑娘那通红的地方擦了擦,轻问道:“疼不疼?” 小姑娘没有反应。 洛瑕也没想着得她一个回应,只仔细瞧着小姑娘表情,一边将那通红的地方都擦上一遍,一边确定着她没觉得疼。 末了,他将帕子还给虚竹,道:“将药膏取来罢。” 虚竹遂依言取来药膏,掀开了药膏的盒盖递到洛瑕手边,方便他取用。 洛瑕小指去沾了药膏,用自己细腻的指腹去往小姑娘手背上那通红的地方涂抹。 治烫伤的药膏清凉凉的,合着他温凉的指腹碰触在小姑娘手背上,让小姑娘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片刻后,眼瞧着小姑娘通红的一片手背都覆了莹软的药膏,洛瑕收回手,拿出自己随身的帕子细细擦干净了指尖余下的药膏,道:“好了,下次多小心些。” 却也不问,她这烫伤究竟是因何而来。 小姑娘缓缓垂下的自己的手,那双为眼帘所遮掩的紫眸底,轻起了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波澜。 ———— 七月初七,大凉王朝的乞巧节。 因与容境约定了在这一日同往寒径山,洛瑕遂起了大早,命拾初宁初仔细为他梳妆。 妆毕,拾初照例端来一碗红枣莲子粥让他用了,方退到外间,静静候着。 容境让人传过话了,说是会亲自来将军府接人。 洛瑕一人坐在里间,随意翻着案上香河田庄送来的账册。 前几日的清查,最终结果确实如付允所言,处处都能账实对照,洛瑕对此还是颇为满意,思忖着再过上十来日,便可以让付允着手,去将距香河田庄不远的一家布料行收回来了。 至于眼下的这几本账册,他自然没看进去,反而轻敲两下案面,弹出了书案一侧的暗格。 那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五个长方的檀木盒子,每一只盒面的花纹都大有不同,却都在最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容”字。 这些,是容境这五年间送他的生辰礼,五支造型别致的簪子,每一支,都只能在黑市上竞拍,无一不是出自大家之手,价格不菲。 他指尖在那几个盒面上一一划过,想着再过不久,他就能将它们拿出来,斜钗在发间了。 在大凉,婚后男子的发饰与未成亲前不同,到那时,他的长发便不能再低低一挽,而是要束高一些,再将簪子斜斜一插,以固定。 想着,他抿唇笑了笑,是笑自己,竟为着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在这儿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指尖继续向前划,然后小指轻轻一勾,便将那最里侧的流苏吊坠勾了出来。 这是,他当年亲手编织的流苏吊坠,是在七夕之日寓意非常的流苏吊坠。 他四年里不曾碰触过它,今日,却似有天意般,忽然就想起了。 他将这流苏吊坠轻举在眼前,细看了看这坠子莹润通透的模样,就在这个时候,外间却传来几声不同寻常的声响。 然后没多久,拾初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小公子,不好了!” 洛瑕手间一颤,强稳住心神道:“你别急,慢点说。” 拾初喘两口气,道:“大小姐她……昨晚在城郊遇刺,今早……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洛瑕一下子站起了身,“昨晚?昨晚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拾初无措地摇摇头,他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罢了,去备马,现在就去城主府。” 城主府,未央院。 容境容襄两个皆昏迷未醒,此时主事的,是前几日才随在容境身边的一等侍婢容衡。 听闻将军府的小公子过来,容衡在外间候着,见了来人,躬身道:“婢子容衡,见过洛小公子。” 洛瑕匆匆看了她一眼。 容衡。 他一直以为前世容衡到容境身边,是因为没了容襄,却不料今生,即便容襄仍在,容衡也还是会随在容境身侧。 ———— 致谢,一辈子。。的约定,L.,Austim,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23章 不准你走 (防盗章呀,晚上七点更换) 付允遂向洛瑕躬躬身,道:“小东家稍候,付某去给她安排些吃食。她素来吃的挑,还得付某去膳房交代两句才行。” 洛瑕颔首,任付允去了。 他则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瞧了瞧小姑娘的低眉顺目。 继而视线下移,瞧她一副小身板,明显的常年用膳不规律,再仔细看,竟发现今日,小姑娘手背上除了惯常的淤青外,还多了好红的一大片。 他不由招招手,轻声道:“小姑娘,走近来点。” 小姑娘却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虚竹蹙蹙眉,“这司家姑娘,未免太不知礼数,您几次施恩于她,她却还是跟白眼狼一样,养不熟。” 洛瑕斜看一眼虚竹,道:“她年纪小,你与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去马车里拿些治烫伤的药膏来。” 听得吩咐,虚竹低低身,道:“小公子稍等,奴这就去。” 路过那小姑娘时,虚竹看她一眼,颇有几分不满。 洛瑕已从太师椅上起了身,缓步走到小姑娘身前,轻声道:“伸手来让哥哥看看,好吗?” 小姑娘踟蹰着,不肯动。洛瑕却也不催,就在她面前伸着手,等她自己将手放上来。 半晌,小姑娘似是终于觉得犟不过他了,方动作缓慢地抬起自己的手,将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掌心。 恰逢这个时候,虚竹从外面拿了药膏回来,小姑娘闻得声响,似受了惊吓般身子一颤,就又要将手抽回去。 洛瑕好不容易才让她放松些,哪会就这样放弃了?遂稍一用力,握住了她看起来伤痕最少的手腕。 小姑娘轻挣两下,到底没挣开,遂不挣扎了。 “小公子,您怎么……” 一旁,虚竹微讶着出声。这小丫头身上脏的很,洛瑕又素有洁癖,如何肯碰这脏丫头分毫? 洛瑕却摆摆另一只空着的手,止了虚竹未竟的话,只道:“药膏先放着,再去拿条干净的帕子,用冷水打湿了,给我。” 虚竹这时也瞧见了那脏丫头通红的手背,想她是又被家中姐妹欺负了,不由也生出几分怜悯心,转了身去准备帕子。 待虚竹回来,洛瑕伸手接过,轻轻地往小姑娘那通红的地方擦了擦,轻问道:“疼不疼?” 小姑娘没有反应。 洛瑕也没想着得她一个回应,只仔细瞧着小姑娘表情,一边将那通红的地方都擦上一遍,一边确定着她没觉得疼。 末了,他将帕子还给虚竹,道:“将药膏取来罢。” 虚竹遂依言取来药膏,掀开了药膏的盒盖递到洛瑕手边,方便他取用。 洛瑕小指去沾了药膏,用自己细腻的指腹去往小姑娘手背上那通红的地方涂抹。 治烫伤的药膏清凉凉的,合着他温凉的指腹碰触在小姑娘手背上,让小姑娘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片刻后,眼瞧着小姑娘通红的一片手背都覆了莹软的药膏,洛瑕收回手,拿出自己随身的帕子细细擦干净了指尖余下的药膏,道:“好了,下次多小心些。” 却也不问,她这烫伤究竟是因何而来。 小姑娘缓缓垂下的自己的手,那双为眼帘所遮掩的紫眸底,轻起了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波澜。 ———— 七月初七,大凉王朝的乞巧节。 因与容境约定了在这一日同往寒径山,洛瑕遂起了大早,命拾初宁初仔细为他梳妆。 妆毕,拾初照例端来一碗红枣莲子粥让他用了,方退到外间,静静候着。 容境让人传过话了,说是会亲自来将军府接人。 洛瑕一人坐在里间,随意翻着案上香河田庄送来的账册。 前几日的清查,最终结果确实如付允所言,处处都能账实对照,洛瑕对此还是颇为满意,思忖着再过上十来日,便可以让付允着手,去将距香河田庄不远的一家布料行收回来了。 至于眼下的这几本账册,他自然没看进去,反而轻敲两下案面,弹出了书案一侧的暗格。 那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五个长方的檀木盒子,每一只盒面的花纹都大有不同,却都在最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容”字。 这些,是容境这五年间送他的生辰礼,五支造型别致的簪子,每一支,都只能在黑市上竞拍,无一不是出自大家之手,价格不菲。 他指尖在那几个盒面上一一划过,想着再过不久,他就能将它们拿出来,斜钗在发间了。 在大凉,婚后男子的发饰与未成亲前不同,到那时,他的长发便不能再低低一挽,而是要束高一些,再将簪子斜斜一插,以固定。 想着,他抿唇笑了笑,是笑自己,竟为着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在这儿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指尖继续向前划,然后小指轻轻一勾,便将那最里侧的流苏吊坠勾了出来。 这是,他当年亲手编织的流苏吊坠,是在七夕之日寓意非常的流苏吊坠。 他四年里不曾碰触过它,今日,却似有天意般,忽然就想起了。 他将这流苏吊坠轻举在眼前,细看了看这坠子莹润通透的模样,就在这个时候,外间却传来几声不同寻常的声响。 然后没多久,拾初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小公子,不好了!” 洛瑕手间一颤,强稳住心神道:“你别急,慢点说。” 拾初喘两口气,道:“大小姐她……昨晚在城郊遇刺,今早……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洛瑕一下子站起了身,“昨晚?昨晚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拾初无措地摇摇头,他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罢了,去备马,现在就去城主府。” 城主府,未央院。 容境容襄两个皆昏迷未醒,此时主事的,是前几日才随在容境身边的一等侍婢容衡。 听闻将军府的小公子过来,容衡在外间候着,见了来人,躬身道:“婢子容衡,见过洛小公子。” 洛瑕匆匆看了她一眼。 容衡。 他一直以为前世容衡到容境身边,是因为没了容襄,却不料今生,即便容襄仍在,容衡也还是会随在容境身侧。 ———— 致谢,一辈子。。的约定,L.,Austim,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24章 容境,我不会离开你 “可我的小小,干净,纯粹,通透又清澈,如天际最耀眼的星辰。黑夜永暗,小小,却是那一束星光,我最向往的那一束星光。” “所以,别离开我,好不好?” 她似低喃耳语,落下的最后一问,却颇有几分定要得他个承诺的郑重。 他直着身子,轻声道:“我早已离不开了。” “便是方才,我真的走出这道门,你知道吗?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我就还会回来,我喜欢你,你就是真的不肯信我,我也还是,不舍得就这么放弃。” “可你若真的不信我,我的心会痛,就很想寻个静默的角落,也去为自己疗疗伤。疗好了,我还是要再来,再来坚定地,陪在你身边。” “容境,我不会离开你。” 她揽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我的小小,真好。” 他转首看看她,“可您的伤,却不好了。” 他说着缓缓挣开她,果见她雪白的中衣上,左胸处渗出的鲜血分外夺目。 想到她定是又牵扯开了那不浅的伤口,他有几分惊惶。忙摸出自己袖口的帕子,便往那伤处覆去。 全不似那日在香河,他就连为小姑娘擦个烫伤的手背,都不肯用自己的帕子。 此时便是见了血,他都不在意那么多了,只怕她因着这一会儿的耽搁,便又要多失些血。 然,待他掌中不期然地触及一方柔软,他又颊边一烫,似触了烫手山芋般缩回自己的手,紧低了眸子,轻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境姐姐,您等等,我,我这就去叫容衡,让她来重新给您上药。” 他说着垂了眼帘便要往外跑,她轻扯住他,嗓音多了几分魅惑的低哑,“小小狠心就这样,把我扔这里了吗?” 他指尖还微颤着,那一刻掌中的触感,似乎与以往任一刻,任一种物件带给他的感觉,都不同。 是有些,奇异的美好。 他轻抬抬眸,自己若就这样离开,她或许连站都站不稳,略一思忖,他轻问:“我,先扶您回榻上,好吗?” 她淡颔了首,眸色深沉。 容境重新躺回榻上没多久,容衡便轻手轻脚地进来,道:“大小姐,婢子来为您换药。” 容境转转眸,意料之中地没看到洛瑕,她遂点点头,“嗯。” 容衡提步上前,解开她前襟的中衣,仔细又将那伤处重新撒了药粉,裹上纱布,才道:“大小姐,周医师临走前说了,这伤虽不及肺腑,却也极深,您万不可再随意牵动了。” 容境没理会,只微蹙着眉看看染了血的中衣,道:“再给我换身衣裳罢。” 容衡应声,转身去拿新的中衣来,又听容境问道:“容襄那边怎么样了?” 容衡回身,道:“容襄姑娘伤的重些,周医师说,起码要三日才能醒过来。” 容境默了默,这一回遇刺,即便是她故意卖了破绽给荣国公府的杀手,却还是错算了荣国公府下手的狠绝。 明着牵制于她的,暗中寻机放冷箭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往死里搞她,紧盯着她,所有的招数都尽数向她。 她们,是真的想将她杀之而后快。 若非有容襄,她这一时也拿不准,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便是回来了,又要在榻上躺多久才能下地。 “仔细照料着,用药什么的,都要最好。” 容境这样下了吩咐,容衡自然不会有违,躬身道:“大小姐放心。” 为容境做事这么多年,又跟在容境身边这么些天,容衡到现在也明白了,容氏为什么能在这偌大的临安只手遮天,又为什么能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为容氏效力。 不说别人,只谈她自己,就因为当年说了想医治好自己夫郎的病,容境便曾派了周医师亲往看诊,还亲自过目了所需药材。 其中几味世所难寻的极品珍药,容境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大手一挥签了章,当下便让周医师领着去取用。 此外,她在米氏的那些年,容境对她有求必应,全不似一般高位者的生性多疑,是给了她全然的信任。 让她得以没有任何束缚地施展自己的能力,那历时四年,一番与米氏的斗智斗勇,可谓酣畅淋漓,极为痛快。 她也就此,喜欢上了在容境手下做事。 此时,她尽可能小心地为容境套好了中衣,随即躬躬身,退下了。 行至外间,洛瑕正坐在正中的红木椅上,低垂着眼眸,不知所想。 容衡停停步,道:“洛小公子,大小姐那里已经收拾妥当了。” 洛瑕点点头,“我知道了。” 容衡遂闭门而出。 洛瑕又坐片刻,起身倒一盏温水,缓缓入了里间。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眸底深幽如潭。 他微低了眸,问道:“您渴了吗?我端了温水,是正好喝的。” 她轻摇摇首,淡了声,“小小去帮我寻个物件。” 他遂将茶盏放到一边的茶几上,问道:“您告诉我,在哪里。” 她缓道:“书案右侧,下方倒数第二个暗格里面。” “好,那您等等我。” 他说着转身去了,循着她的指示,拉开了书案右下方的倒数第二个暗格。 却不想,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条霜色流苏,坠着上好碧色暖玉的流苏吊坠。 他抿抿唇角,没有伸手去拿,只低声问道:“您要的,就是这条坠子吗?” 她在里间,轻声一“嗯”,算是回应。 他便小心地将那坠子握在了手中,又回到她榻边,道:“给您。” 她却不接,只一径看着他,眸间似带了笑,“给我做什么?” 他转转眸,“是您要我拿来的。” 她颔首,“拿来就是给你的。” 他指间蜷了蜷,伸着的手,却没收回去。 她见了,眉间轻动,“不想要?” 他低低眸子,将手收了几分,“能告诉我,您为什么选了霜色吗?那次的宜绣缎子也是。” 她不答,反问道:“我的呢?” 他一时不解,“什么?” 她道:“我的那条流苏吊坠。” 他抿一下唇角,轻抬眸看她,“我可还没同意收下这条坠子。” 第125章 容氏少君,贵不可言 她抬手将他拉坐到榻边,他念着她伤处,顺从地依了她的力道。 她遂附首在他耳畔,低低道:“不收我的,还想收谁的?我这一身清白,可是已经葬送在了小小手中。” “小小若不要我,我就没人要了,怎么办?” 他颊边一时又热起来,眸子轻颤几许,“您胡说,您明明知道,临安城内一众的贵公子,做梦都在盼着能与您说上一句话。” 她似低低笑了一声,“我既然这么抢手,那小小更该快将那坠子收了,再悉心放好,免得,被旁人夺了去。” 似乎不论怎么说,她无人问津也好,她爱慕者众多也好,她这坠子,他都是要收的。 不由地,他入了她一步步的引诱,低低道:“我,会的。”说着,已将那霜色的坠子紧握在了掌心。 她又低沉着开口,“我的坠子呢?小小。” 他低首去自己怀中翻找,果然不出片刻便摸出那条湖蓝色的流苏吊坠,是他今早从暗格中拿出来,出门太急来不及收,便先放在了身上的。 小心地将这坠子放到她手中,他抿一下唇角,声轻却认真地道,“现在,您收了我的流苏吊坠,往后,可就不能再收别人的了。” 她轻笑着合了手掌,“好。” ———— 两日后,大凉帝京和临安两城开始广泛流传起一个消息。 说是荣国公府为了报复临安容氏收集他们倒卖军粮的罪证,不惜重金聘请绿林杀手,将容氏的大小姐打成了重伤,至今卧床不起。 时下,世人对于荣国公府所为,皆以为不齿。 而临安城内九州百姓听闻,皆为容大小姐抱不平。 其中有位新科榜眼,名崔朔,临安人士,头二十二年生长于临安,直到中榜后才留于帝京,现任大理寺少卿。 这位崔少卿不仅断案一绝,还文采斐然,在熟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提笔起书,写就洋洋洒洒两千字,道尽荣国公府小人行径,颂尽临安容氏家国情怀。 文末,她还特为容氏大小姐遇刺一事伸张正义,恳请圣人做主,再对荣国公府严加惩处。 在她的恳切言辞之下,又有她一榜榜眼的身份,此赋一经成文,便受各地学子争相追捧。 自传世以来,不过区区十日,便得了数万学子在赋后签名,以求传达圣上,还容氏大小姐一个公道。 赋后签名一事随即愈演愈烈,到后来,已不仅仅是青衫学子,还加入了高门士族,更有了布衣之民,竞相支持。 一张张签满名字的宣纸,很快便被先后送到建兴女帝的御案之上。 七月二十日,女帝终于不堪四方施压,降圣旨。 其概曰:自此伊始,永削荣国公府俸禄五成,剥夺府上正君一品诰命的封赏,收回荣国公一等衮龙朝服,降至二等规制,而念其先祖功勋,续留荣国公府一等国公之号。 永削俸禄,夺正君封号,降朝服品阶,无论哪一样在大凉,都是极损颜面的事情,是但凡碰上了一样,都要为此耻辱一辈子的。 而今女帝从民意施以严惩,便对荣国公府三项并罚,可谓大大如了百姓心愿。 此外,为偿容氏大小姐忠于国事,明明收集证据有功,却反遭刺杀之不公,特赏黄金千两,并容氏少君正二品诰命贵夫之荣。 只是顾及容氏大小姐尚未成亲,故诰命诏书加印玺,写赞赏之词,独留少君之名于空白,随赏赐的黄金一同发往临安。 有城主府之尊,又及御赐的正二品诰命之荣,容氏少君之位,自此贵不可言。 而得了这样的结果,各处皆以为圆满,民众请愿至此方止。 临安城。 方雪落是在七夕后,又过了三日听闻容境身受重伤的消息的,他当下有些坐不住,便也顾不上自己前些时日做下的荒唐事,起身往城主府去了。 到得城主府,他先见着的自然是方氏。 眼见方氏待他的态度一如往常,他心下稍安。 想着或许,方氏是信了他所言的并不知实情,只是当时为齐妙所惑,才帮齐妙支开了容襄,又告诉了齐妙该如何见到容境的法子。 “你今日来,是有何事?”方氏坐于主位,怀中抱着小胖团子容茵,问道。 方雪落低低头,回道:“雪落是听闻境表姐受了重伤,特来,探望一二的。” 方氏没说话,小团子容茵已奶声奶气地开口道:“长姐身边已经有小小哥哥在照顾了,不用别人探望了。” 自容境受伤以来数日,洛瑕不便居于城主府照顾,便日日往城主府递了帖子,由一个姐姐日出送过来,日落接回府,没一日落下的。 而自从知道上次长姐在将军府,被这方家哥哥和那齐家哥哥算计了,小团子容茵就不再喜欢这方家哥哥了,反而一见到,就会不自觉地生出警惕心。 方雪落面色微变了变,对方氏道:“小叔叔,我,只是去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够了,不会多留的。” 他声如细蚊,语气低弱,方氏听着,不由微微叹了口气,“雪落,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就做了这样的糊涂事?” “没出事之前,我尚想着便是境儿喜欢小小,我作为她父君,知道你喜欢她,也会为你在她面前说道一二,怎么也会试着让她娶了你。” “可如今,这事情发生了,你便是真的无心,我容氏也不断可能要一个毫无心机防备的正君入府。要嫁给境儿,便当事事以她为重,为她考虑,怎能让旁人从你处寻得机会算计于她?” “雪落,你好好想想罢,我虽还会视你为最喜欢的侄儿,但这段时间里,我不会同意你再见境儿,你若无别事,便赶紧回了罢。” 方雪落唇色微白,“小叔叔,我知道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方氏口中却不松,他能这么多年稳坐城主府正君之位,而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就不可能是个耳根子软的。 他对方雪落道:“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所能得到的机会都是只有一次的。你可曾想过,若那日齐妙要下的药不是媚骨,而是致命之毒,结果会是如何?” ———— 致谢,Austim,L.,桑桑桑桑桑,一辈子。。的约定,钛陽,五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26章 她是故意的 方雪落一时怔住,再不能言。 方氏看一眼玉露,玉露忙上前,去请方雪落出府。 眼见方雪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方氏不由回想一遍自己对他说过的话,以确定并无特别言重的地方。 然他想着自己说过的话,也想了话中涉及的那日发生的事情。 然后渐渐的,他神色微微微变了,一手猛地拍在一旁茶几案上的一刻,他口中不由道:“境儿这孩子,竟是险些连我也一道骗过去了!” 小团子容茵一脸不解,“父君在说什么呀?” 方氏暗咬了银牙,一字一字道:“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为着打消我让她娶雪落的念头,又不当面驳我的面子,她就宁可真的受了那媚骨焚心,也要故意中了算计,故意让这事情发生!” “不然,以她那份心计,连我都要自叹弗如,又安能被两个深闺男子谋算了去!” 诚然,方氏这一瞬恍然,想的其实分毫不差。 那日将军府的生辰宴,容境在容襄久去不归时就已生了疑虑。 再到脸生的小侍子拿着洛瑕的荷包找来,她一眼就从那小侍子的着装绣样上,认出了这小侍子出自方府,所以,她跟着他走。 记住网址m.vipkanshu. 两人没出几步,异样浓郁的花香更霎时便引得她屏了呼吸,可转念一想,她此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入虎穴,何不做足?所以,她毫无顾忌地闻香。 再后来,齐妙走近,几句话的功夫,她便知道了这是方与齐二人戏台的终场,她已耐着性子,陪他们演够了。 接下来的事情,情理之中,意料之内,是一环扣着一环,环环都衔接得极妙。 这一番谋算,除却方氏这样,对容境了解至深的,至此时反应过来,此外还有容无逸,她当日不出面,只让春归代往将军府接待方齐两位,便是早早对此有了计较。 剩下的,便是洛瑕,此时为止,也未敢这般想过。那就更莫再说旁人会察觉。 方隐华与齐观言,更是认定了自己于容境有亏,一心只想寻着机会,好好弥补上一番。 ———— 进入八月,南安白氏开始为自家少主筹备亲事,按照约定,下月初三,便是白澜夜与风家公子的大婚。 此外还有一事,便是逢了大凉寓意团圆的节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七夕没去成寒径山,这一过月余,容境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便邀洛瑕在中秋这一日,同往寒径山。 寒径山位于新安州之北,距临安州一个多时辰的车程。 寒径山是一座小山,然其登山之路颇为陡峭,有那么一大段的路程,都是道路狭窄,最多只能容两人并肩的险路。 是以,在不张扬身份的前提之下,为避开正午人多,方便入山登顶,一览欧阳先生碑文,容境一早便到了将军府门,等着洛瑕整装。 洛瑕也不敢多耽搁,起身收拾不过两刻钟,便带上拾初一道出门。 两人到得府门前时,正听容境对着备好马车而来的将军府管家道:“两辆马车太显眼,将军府的就撤了罢。” 她出门虽骑了马,但城主府的马车,她是让随行了的。 将军府的管家有些踟蹰,正犹疑间,瞧见自家小公子走了出来,便上前请示。 洛瑕道:“听她的。” 管家遂命人撤了马车,又问道:“那夫人安排的随行护卫?” 洛瑕抿抿唇角,“都不用了。” 管家也知容氏这位大小姐能耐了得,又见自家夫人近来对小公子与城主府走得近一事,也不多加干涉,当下便不再多虑,遣退了本要随行的侍从,自也离去。 城主府的车马一路迤迤而行,待出了临安州,行程过半,容境跳马,翻身入了马车内。 拾初见了,主动退出车厢,便要随了赶车的车妇,同坐车帘外的车板。 哪知方探出身,一双长臂便轻轻松松将他的身子提起,一阵天旋地转,他人已落在马背上,身后,是一脸面无表情的容襄。 然她虽然面色不改,话却还是说了,“不来找我就罢了,怎么还想着与别人同坐?” 拾初捂着心口,努力吸了几口气,方惊魂未定道:“大小姐进去了,马车又未停,我只能……” 容襄低眼看他一瞬,平声道了一个字:“傻。” 车厢内。 容境人虽进去了,却只坐在与洛瑕隔着一个人的位子,淡问道:“累了吗?” 洛瑕摇摇首,“没有。” 她凝眸在他面上,“在想什么?” 他转眸也去看她,道:“白家姐姐要大婚了。” 她颔首,“嗯。” 他抿抿唇角,“前些时日乔梨衣来信,说是,家中也开始为他相看适龄的贵女了。” 她神色不动,微微调了下坐姿,淡道:“那是正好。” 眼见她一副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他张张口又闭上,低低眸子不言了。 她转眸看看他,终是道:“旁人的事,自有旁人做决定。” “而今,白澜夜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她就要为自己的承诺负责。” 他轻扇扇眼睫,“可是她与乔梨衣当年……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断了,无疾而终,当真一点真情实意都没有吗?” 她摇摇首,“不是无疾而终,也不是莫名其妙。是当年为了求得御史白契的帮助,白澜夜才答应了娶风家公子为正君。” 他轻抬眸,低道:“可是,就为了做成一件事,那么自己的亲事都可以置身事外,随随便便弃了喜欢的,转头去另娶他人吗?” “我不会。”她似是一下子将他的心结了然于心,一双凤眸定定看向了他,口中又道:“小小信我。” 他一怔。 她已倾身靠近了他,“世事纷扰,难免有两难全的境况,我们不得不舍一求一,无论如何避之不开,留下遗憾。可是小小,唯独关于你,我不会让自己陷于那样的境地。” 她一手落在他唇畔,指腹缓缓摩挲,“别为旁人的事情感伤,只看我如何去做,好吗?” 他怔怔看着她,她又噙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信我,嗯?” ———— 致谢,粉蝶之恋,小可爱的打赏~ 第127章 和她立了约 他缓缓点了点头,轻靠去她身上,“境姐姐,是我,又胡思乱想了。” 她双手将人揽住,他心性通透,于感情一事上却心思敏感,她知道的。 她不介意他这般的小性子,却只有一事,她转眸看向他,沉定道:“小小答应我,往后有什么想问,想知道的,都亲自来问我,不准这小脑瓜子一乱想,就随随便便做了决定。” 他抿抿唇角,认真道:“我,知道了的。往后凡事,就如此般,我都会要您亲口的一个答案。” 她轻笑一下,“嗯。” 他看看她,轻扯了她的衣袖,又道:“您也要这样,好吗?” 他不想有哪一日,不明不白地就与她走失了。 她反握住他的手,“好。” ———— 约莫又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寒径山近在眼前。 不过,寒径山高,虽瞧着是近了,要至跟前,还有两刻钟的脚程。 容境命停马。 再往前,上山的游人便渐渐多了,然城主府的马车招眼,容境却不欲闹得人尽皆知。 她扶着洛瑕下了马车,只带上容襄拾初,一道往山脚下的山路入口走。 寒径,寒径,这山中一路的风光,不似一般江南景色的婉浓烟波,反有北地清寒料峭之刚硬。 这,对于习惯了江南繁华盛景的三城百姓而言,可谓别有一番风韵。 加之有前朝欧阳大家亲刻的碑文坐落其中,是以这山间,四季游人往来不绝。 今日亦不例外。 顾及着洛瑕与拾初,容境四人一路向上缓行,不时停于某处小山头四目远眺,颇为闲适。 行至险峻处,道路陡峭狭窄,两道旁巨石嶙峋,稍往回看,便可能足下失稳。 在这地方,容境没拘泥于世俗礼法,而是紧握了洛瑕的手,提步在前引路,容襄顾着拾初,跟在最后。 觑一眼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洛瑕轻抿了抿唇角,心间划过一抹淡淡暖流。 “境姐姐。”他出声轻唤。 她回眸,“嗯?” “您以前,曾来过这里吗?我见您这一路,哪处岔路如何走,哪处休憩最适宜,都极为熟悉。”他问道。 她淡颔首,“两三次罢。” 他待要再说些什么,却忽听前方有人喊:“下面的,可是聿修?” 四人皆往上看。 只一眼,洛瑕认出来了,那个四年前在清和书院校场,一身洒脱翩然而去的泰元城主之妹,慕容以沫。 她身边还跟着个男子,显见一身衣饰出挑,便知也是个主子。 容境此时,已在淡淡朝上望了一眼后,又转眸去看了洛瑕,道:“刚刚还想说什么?” 洛瑕收回视线,低道:“我在想,您既已如此熟悉,此番再来,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容境轻扬扬眉,“不会。” 洛瑕不由问:“为什么?” 容境将目光又转去前方,道:“我曾见过的每一处风景,踏过的每一片土地,都想在日后,再与你一同涉足。” 洛瑕低低眸子,唇角微微上翘,“那您没去过的地方呢?” 容境手间紧了紧,“便在日后,与你同往。” 这话音落,四人已近了慕容以沫等人的身畔,眼见四周地势平缓下来,容境松开了手,改为走在洛瑕身侧。 而慕容等人是自瞧见容境,便又往前走上不久,停在了这一处缓坡等候。 见四人上来,慕容以沫的视线在洛瑕与容境二人身上轻扫一圈,略迟疑道:“聿修身边这位是?” 容境淡道:“护国大将军嫡子。” 慕容以沫遂朝着洛瑕朗朗一笑,“原来是洛小公子,早闻盛名。”她说着又介绍自己身边男子道:“这是我阿弟,慕容以歌,聿修已然熟悉了的,此番便当是介绍与洛小公子。” 容境淡淡应了一声,倒是那男子出声道:“境姐姐,上次一别,又好久不见了。” 容境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虽不热络,却也不似待旁人的冷淡。 洛瑕指尖蜷了蜷,眼见慕容以歌一双较寻常男子而言更为英气的双目依旧落在容境身上,不由出声问道:“慕容公子这一身衣裳,倒与咱们寻常公子的款式不一样。” 慕容以歌看向他,目光似有几分晦涩的难以捉摸,回洛瑕道:“我喜剑,穿成这样,实是为练剑方便罢了。” 洛瑕仔细去看,果见他腰间的束带就是一条软剑。 慕容以沫也笑道:“我这阿弟就是个待不住的,成日里就好舞刀弄剑,一点儿也不似男儿。” 慕容以歌被说得有几分不自在,洛瑕却点了点头,续问道:“不知慕容公子习剑多久了?” 听起来,似乎不仅不以男子习剑为诧异,反一副颇有几分兴趣的态势。 慕容以歌又看他,微扬起首,似有所指般,道:“我习剑一事,是四年前才起意的。” 洛瑕抿抿唇角,余光瞧一眼容境,她倒浑不在意这边的谈话,一双凤目,已然望向了远处群山。他一时也沉默下来。 慕容以歌话中的意思,他能听出一二,无非就是在说,慕容以歌起意习剑,与容境四年前的泰元一行有关系。 他不介意,这毕竟是旁人的事情。他只是不明白,容境如何就与这慕容以歌熟悉了。 她与慕容氏,这些年来走得很近吗?为什么他竟一点也不知? 慕容以沫见自家阿弟一言后再无人开口,遂道:“咱们继续上山罢,赶赶路的话,正午之前还能瞧上欧阳大家的碑文。” “好。”这一声应得痛快,却是容境。 她言罢又来握了他的手,低声道:“一会儿记得,别往下看。路,会更陡一些。” 他由着她握,却还是下意识地去看了看慕容以歌。 此时,慕容以歌也已被慕容以沫扶住了手臂,两人都往前去,许是已入了陡峭路段,并未再向后看。 他抿抿唇角,也打起精神,专注盯着脚下的石阶路。 一行人走出十来步,前方慕容以歌脚下却忽地绊了一下,慕容以沫一个扶不住,他身子便后仰过来。 照这事态,若不加制止,定要撞上洛瑕。 洛瑕看着,霎时微怔,他若躲,便是将慕容以歌彻底置于了险境,他若不躲,也拿不准自己这力道能不能将人扶稳。 ———— 致谢,一辈子。。的约定,随缘,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28章 当众亲上去了 可很显然,有人已经先他一步,及时制止了这场可能发生的人仰马翻。 是容境,她松开了他的手,旋身落在他身前,双手隔着衣袖,稳稳扶住了慕容以歌的双臂。 待慕容以歌自己站稳,她便将人松开,淡声道:“慕容公子小心着些。” 慕容以歌低着头轻点两下,“多谢境姐姐。” 容境却似没听他这一句谢,她轻蹙着眉转回身,问洛瑕道:“可有哪里碰着了?” 洛瑕抬了眸,“我没事。” 一个很平淡的小插曲,顾及着在这路当中不便多留,几人遂又往上行。 走着,洛瑕到底出了声,问道:“您与慕容贵女他们,很熟悉吗?” 容境侧侧眸,回道:“每逢新岁,会与泰元城主府走动一二,也算不上熟悉罢。” 毕竟建兴女帝明面上就盯着各处城主府,她们便是有心多往来,也不可能。是以这不多的私下走动,也都是隐蔽进行的。 洛瑕续问:“那您与慕容公子见面多吗?” 容境神色动也未动,却思忖了片刻,方道:“着实记不得了,怎么了?” 洛瑕抿抿唇角,“那就,没事了。” 容境遂不再问,只道:“过了这段再往前,就是欧阳大家的碑文了。” 洛瑕点点头,想到再过不久,就能一睹两朝间的碑文一绝,心间也多了期待。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气氛倏然间发生了变化。 “快,屏气。”耳边传来容境淡沉的嗓音,蕴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厉色。 洛瑕依言而行,却到底不是练过的,只一会儿,便觉得要坚持不住了,去看容境,她却还一副神色自如的模样,显然于屏气一道熟稔之至。 慕容以沫也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厉声道:“阁下何人?何不出来一会?反用此等腌臜手段?” 然她话音落下,却只得个四下寂静。 容境凝凝眉,道:“此处狭窄闭塞,气味凝滞,不若继续往上,山顶风大,味道自散。” 慕容以沫点点头,提起身畔慕容以歌的身子,使了身法快速上山。 容境抱起洛瑕,眼见他一张小脸憋得红了,当下顾不得许多,低首覆上他的唇,渡了几口气过去。 这一下,洛瑕的脸更红了几分,他颤颤眸子,不能开口说话,索性将头埋去她颈间,不露面了。 她似低低一笑,继而足尖轻点,也往山上去。 容襄自也不敢耽搁,只是见自家大小姐都毫不避讳,也有样学样对着就要憋不住气的拾初亲了上去。 拾初不曾见过她如此,霎时满面诧异,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容襄的唇离开得很快,在他还不及反应过来时,他自己人已被扛在容襄肩头,耳边响起了阵阵风声。 这当然不是猎猎山风,而是容襄速度之快,惊起的阵阵劲风。 却有黑衣人人在通往山顶的开阔处堵路。 憋气许久,还带着个人,又用了轻功,慕容以沫的气息已有些不顺,面对截路之人,她勉强拔剑,才应付两下便以剑拄地,自己都险些立不稳了。 黑衣人趁势而来,举刀对着慕容以沫的后心口刺去。 容境见了,不由放慢脚下步子,一枚四页利器从她手中掷了出去,正中黑衣人手腕。 黑衣人手筋被断,手中大刀掉落在地上,不可置信地转眸往这边看了过来,口中道:“这位贵女好功力,只是某劝贵女,此乃我与慕容氏恩怨,与旁人无关。贵女若不插手,某可就此放贵女离去,贵女若非要插手,那就只能丧命于此了!” “都出来!” 这黑衣人显见是个领头的,她这一声令下,前方霎时跳出七八个同样衣装的黑衣人,个个手持大刀,亮着泛寒光的利刃。 “聿修,这气中剧毒,你可带着人速速离去,莫再管我姐弟二人。”慕容以沫强撑了力气,弱声道。 慕容以歌早撑不住,此时已昏了过去。 容境不应,先将洛瑕轻放下来,又低首在他唇边停留片刻,随即长剑出鞘,向着那七八个人冲了过去。 容襄毫不迟疑,见状便也放下拾初,跟了上去。 那七八个黑衣人似是没料到她二人还能动武,恍神间已被容境一剑挥开了三个,皆是正中胸腹,三人无不倒身于地,面色痛苦不堪。 剩下的几个面色皆是一变,提起全副心神迎上前来。 可容境手中之剑,似乎游刃有余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身姿又轻盈,与容襄合剑在一处,不过盏茶功夫,已将八人尽皆撂倒。 容襄伸手往那头领身上摸索,待翻出一个白瓷的小药瓶,便冲容境点了点头。 那些人以气味投毒,为防己方人马吸入,自是要备着解药的。 容境拇指轻动,发出一声低鸣,便立时有附近的容氏暗卫赶过来,清理尸体,给慕容氏姐弟口中喂下解药,再将人送上山顶,井然不乱。 容境遂回身又抱起洛瑕,两人往开阔处的山顶去了。 到得山顶,先前赶路,渡气,又一番动武下来,饶是容境,也再抑不住,俯身低咳了起来。 洛瑕轻喘着气,忙伸了手轻拍她后背,问道:“您有没有事?” 容境止了咳,摇摇首,又让暗卫隐退。 容襄带着拾初随后而至,她刚放下拾初,身子便要往下栽,拾初忙将她扶住了。 另一边,眼见慕容氏姐弟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容境唤了容襄,“你缓一缓,一会儿去山下找慕容府上的人上来,把他们带走。还有那条狭道,先封上,叫后人都绕路上山。” 慕容姐弟出门,定不会没有随从,只是皆在山下候着罢了。 而通往山顶的路,自然不会只有一条。只是他们先前选的,是最近的那一条,因地势之便,反倒给了那些黑衣人可乘之机。 容襄应声,容境又道:“去查查,慕容氏与何人恩怨,竟敢来我临安闹事。” 容襄神色一凛,“婢子明白。” 出了这样的变故,洛瑕于赏碑文一事,已然兴致怏怏,他抬眸匆匆看上一番,确也能体会几分这字迹流传至今的妙处,只是心境,到底不似来时,没了那份平静了。 ———— 致谢,粉蝶之恋,暮雨孤城,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同时感谢将手中月票投给阿绫的亲亲,阿绫都记得泥萌,么么哒! 第129章 乖,让我抱会儿 自寒径山下来,到城主府的马车处,洛瑕轻扯了容境的衣袖,低道:“境姐姐,您与我同坐马车好吗?我,有事情想问您。” “嗯。”将他扶上马车,容境随后也坐了进去。 “大小姐,可要现在就出发吗?”是车厢外的车妇。 “出发罢。”是容境淡声以回。 随着马车缓缓驶离。 车厢内,洛瑕低了低眸子,出声道:“境姐姐,我记得四年前,因着宁心香那回事儿,您曾抽空细看了月余与香料有关的书籍,还往引香楼,找人求教了许多香料方面的问题。” 容境抬抬眸,“不错。” 洛瑕续道:“所以,一旦周围气味有异,您是能很快察觉的,对吗?就像今天这样。” 容境眸间动了动,却还只是道:“不错。” 洛瑕接道:“在当时,您还为了日后免受香气之扰,以防为香气所困,有意去练了屏气的功法,对吗?” 容境指尖轻点两下,淡声道:“说的都不错,看来,你都知道了。” 洛瑕垂下眼帘,“所以,您就那样轻飘飘地将人放了,是因为您中媚骨,根本就是故意的。” 容境眉眼不动,没言语。 洛瑕又问道:“那么,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容境低低眼眸,默了片刻,却不答反问:“为什么非要知道?” 洛瑕看看她,低声道:“因为我觉得,您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四年前的校场比武是,身中媚骨也是,前些日子遇刺受伤,还是。” “您是不是当自己这副身子是铁打的,可以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容境一语不发。洛瑕已又低声道:“可您知道吗?当您受伤时,有人会为您心疼。容姨母,方姨夫,您的三位弟弟妹妹……” “还有,我。”最后这一语,他语调很轻,蕴着的情感,却很重。 她眸色微深,抬手抚上了他的眼角,“对不起,小小。” 他轻摇摇首,“我想听的,不是您的对不起。”他将她那只手拉下来,握在自己双手的掌心之间,续道:“我只想您以后行事,多爱惜自己一些,少受些伤,您答应我,好不好?” 她在他明眸如许间,极轻极缓地点了下头,“我答应你。” 他轻勾起唇角,给了她浅浅一笑,“那您,一定要说到做到。” 她低首在他唇角吻了一下,那地方,曾因她的懵懂莽撞而被咬破,细看还能瞧见一道浅浅的痕迹,她低低出声:“嗯,我,很喜欢被小小这样管着。” 他轻转眼眸,低道:“我可不敢管着您。” 她眉梢轻扬了扬,又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他又问道:“您都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中了媚骨?” 她低低眉眼,“怎的还没忘了这事?”语落,她便更深地低首,覆住他双唇,温柔而深沉地吻了下去。 这一次,她清醒,有节制,很轻柔,还有意无意,用舌尖轻轻挑逗着他。 他被她吻的整个身子都软下来,一双明眸染了嫣然媚态,带着些许迷离之美。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放开他,抬了手将他揽入自己怀中,看他轻喘着气,眉梢眼角都沾上绮丽的淡粉。 他合合眸子,埋首在她颈间,闷声轻问道:“这都是,是谁教您的,明明上次,还没有……” 她微转眸,“还没有什么?” “还没有这么熟练,”也没有这么轻易就惹了他沉醉的,那一次,她很生疏,也冒失,吻着他时,急切得似个孩子,很可爱。 她似不自在地低咳了两声,轻而缓道:“是……吗?” 他缓缓张开了眸子,扯着她衣袖的指尖略紧了紧,“可是有别人,教了您吗?” 她抬指捏起他的脸颊,“这小脑瓜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却有几分固执,“您回答我这个,旁的您不愿说,我就不多问了。” 一副要与她谈条件的架势。他也看得出来,关于为何定要中了媚骨,她不想多说。 她收回手,轻摇摇头,低声道:“不曾……有人教过。” 他指间力道一松,轻道:“那,我就没什么要问的了。”说着,他头往她颈间轻蹭了蹭,很随意的一个举动。 她眸底的墨色却因此微微转浓,她不由抬手,按住了他不大安分的脑袋,轻道:“乖,别乱动。” 他一时顿住,似也意识到了什么,想要直起身,她却又不肯放,他不由唤了她,“境姐姐,您不如,先放开我。” 她眉眼不动,仍将他揽在怀中,口中道:“只是让你别乱动,可不是要放你走。小小乖,就这样,让我抱会儿。” 他动作停了下来,就这么安静地靠在她怀中,良久,方低低出声:“好。” 及至护国大将军府两条街市的距离,马车速度慢下来,容襄在外唤道:“大小姐,就快到了。” 容境淡淡应一声,却没动作。 她怀中,他小心地动动身子,“境姐姐,咱们就快到了。”语气间,也隐有催她行动的意思。 她方不紧不慢地松开手,对他道:“那,我这就先下去了。” 他直起身子,点点头,“好,您可一定要记得,今日答应我的事情。” 她淡声应下,然眼见着她已轻起了身,却又俯首到他耳畔,低低道了句:“关于那种事情,因为对象是你,所以不用人教,只凭着感觉,就够了。一切都……很自然。” 她语落翻身出去了,留下他一人,颊边又不可抑地热起来。 那种事情,说的分明就是……她亲他的事情。 “小公子,您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瞧着面上,有些泛红?” 拾初在这时从车厢外面钻进来,一眼见他,便有几分诧异。 他别开视线,低了眸子,道:“我没事,料是在这里面坐得久了,有些热。” 拾初不疑有他,闻言帮他轻掀了半截一侧的车帘,道:“那我帮您通通风。” 他轻点点头,抬眸间,却又从掀起的车帘处,瞧见了她一身白衣,玉冠高束,高坐于乌骓马背上的身影。 可真真儿是清雅落拓,丰神俊秀,好看极了。 ———— 致谢,四季笙歌,一辈子。。的约定,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9.30啦,上架小福利的最后一天,记得来书评区玩哦~么么哒! 第130章 白澜夜大婚一 半月后,城主府,未央院。 容境正在书房与容衡一道核对账册,容襄走进来,道:“大小姐,泰元那边慕容城主送来了谢礼,并书信一封。” 容境抬抬眸,“东西直接送去库房,只将书信拿过来罢。” 容襄遂双手递上,又退去了一边。 慕容城主的信不长,一页而已,开头自是道谢,谢容境在寒径山出手,救下了她两个弟妹。 倒是后面有些意思,说是那桩恩怨实乃陈年旧事,对方已往慕容府上请了罪,是以看在两个弟妹没事的份上,不打算再追究,也请容境莫再费心去查。 随手将那信置于烛火间燃了,容境淡声道:“明日,就是白澜夜大婚了罢?” 容襄点点头,“白大小姐的请柬昨日已送到了。” 容境颔首,道:“你去准备一下,叫管家送三套喜庆些的衣裳来。” 容襄应声退下。 一旁,容衡放下账册,出声道:“大小姐,这南北大运河眼见便要通了,咱们不做些什么吗?” 容境凝凝眉,“说来听听。” 容衡遂道:“大运河一旦修成,交通往来必然增多,我临安物产极丰,寻常走陆路,途中难免人困马乏,耽搁时间,一些新鲜蔬果便很难往北售卖。然日后水路若通,顺河而行则用时大大缩短,便可将我临安大量的时令果蔬发往北地,惠及民生。此乃其一。” “临大运河两岸之地,必随大运河疏通而地价攀升,若早早收入手中,到时自置或租赁,定然获利不薄。此乃其二。” “随着往来商贩客船增多,则揽江南漕运大权者,掌三城船运之税收,决南北货物进出之命脉,此攸关之事,唯牢牢握在咱们自己手中,方可靠。此为其三,亦是重中之重。” “以上三事,还请大小姐提早决定,晚了,恐失先机。” 容境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片刻后,方道:“第一事可为后话,此时思量,操之过急,便待运河贯通,再做安排。第二事你这些时日可安排云陌着手去做,只一点,城主府名号,不可暴露。至于第三事,涉及三城利益,想我一城独揽,绝无可能。” 容衡道:“那大小姐作何打算?” 容境轻蹙蹙眉,“此事要成,须得容我再想想。” 容衡遂闭了口,俯首又去看案前的账册。一时,书房内安静下来,良久不再有人声。 ———— 翌日,九月初三。 帝京风家公子风眠与南安白氏少主白澜夜的大婚之日。 这一日,风家公子的送亲队伍掐着时辰,正赶在今日辰时到达南安境内,停于距白府十里路程的悦来客栈。 整个送亲队伍百十来人,却并非全部出自帝京风家,而大半都是白氏先前派去帝京,一路护送风家公子至南安的护卫。 此时的白府这边,白澜夜一身大红喜服,跨坐于高头红骢大马上,正盘算好了时辰,准备出发。 她身后随往迎亲的,是以容境为首的容氏三姐妹,皆着茜色锦袍,只于纹样和袖口衣襟处稍作分别,三人在临安地位尊崇,此番随白澜夜前往迎亲,可谓给足了白府颜面。 到得风家送亲队伍休憩的悦来客栈,白澜夜见过前来送亲的风氏另一支族中堂姐风潋,得了她首肯,便可迎风眠入府,风家送亲队伍携着风公子嫁妆亦会随行。 风潋的模样在女子中亦数上乘,然她面容冷硬,一脸刚毅,面对白澜夜时,更是不见了半分好脸色。 白澜夜并不在意,悉听风潋之言语,态度不见多恭敬,却到底敛了素日里的放荡不经心。 前大半段,风潋照本宣科,依着大凉婚假的习俗,向她献了贺言,道了期冀二人婚后妻夫美满和乐的祝愿之词。 后小半段,风潋却一改前语的和美,冷硬道:“白澜夜你记得,你既然答应了娶他,婚后你敢对他有半分不好,让他有半分伤心,我风潋绝不会放过你!” 当时,白澜夜闲闲听了,不以为意地应下,她身后,容境却细打量两眼风潋,觉出这人此时,言辞过激的有些不正常了。 似乎,那里面蕴含的某些感情,远超过了寻常堂姐对一个堂弟的爱护之情。 只是,容境也没做声,只暗中往来迎亲的队伍中递了一个眼神给容襄。 容襄点头应了,随即静悄悄地离去,当时场面热闹,没人注意到走了她这么一个。 不久后,迎亲与送亲的队伍正式出发,前往十里之距的白府。 而到达白府之后,及至喜堂,依大凉习俗,新夫需独立走入,并跨过堂门前的火盆,以示摒弃不吉利的东西,而迎接新的开始。 然跨火盆这一动作于常人可谓轻松简单,于风眠却有如临刑。 他自小腿脚不利索,虽无残缺,却稍走两步便腿脚乏力,整个人气喘吁吁,生出满头虚汗。 是以很小开始,家中便请人为他造了木质轮椅,他自此鲜少下地,出入皆有仆从服侍。 白风两家商议婚事时,谈及这个环节,白澜夜曾特意问了风眠对此事的看法,想着给他安排个人在旁搀扶,免他太过不适。 如此,虽寓意上有些许残缺,到底照顾了风眠的身子。白澜夜自己也非在意世俗之言的人。 可当时,风眠端坐于轮椅之上,笑着对她说:“我可以的,可以自己走完那段路,可以自己跨过那道火盆。” 白澜夜遂不多言,只道:“你自己看,量力而行罢,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风眠却在她转身时唤住了她,“夜姐姐。” 白澜夜停步,风眠便自己滚动着轮椅到了她身前,口中道:“这些日子,我会努力练习走路,可到时,我若真的站不稳了,你扶我,好吗?” 白澜夜没说话,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风眠在她良久的沉寂中,眼底的星光一点点消散。 她心间似乎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她过往那么多年里,都不曾体会过的。 ———— 致谢,/ka氺晶陽光,明月清风,粉蝶之恋,南城以南北城以北,一辈子。。的约定,五位小可爱的打赏~ 祝我们伟大的祖国生日快乐!祝小可爱们中秋快乐吖~ 第131章 白澜夜大婚二 她终是别开了眼,“你知道的,我不过,一生性顽劣之人。” 她言罢拂袖去了,留他孤身一人,望着她的背影,神情莫名。 而今日,这一刻到来了。 大红的喜轿稳稳停在白府门前,白澜夜下马,先踢两下轿门,继而轻掀车帘,将内里的人儿扶了下来。 而风眠今天,甚至连轮椅都没让人搬出来,他打定了主意要站着与她完成仪典,便连后路也不肯为自己留。 他就只由白澜夜在旁扶着,咬牙一步步艰难前行。 他步子很慢,颤颤巍巍的,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一旁的风潋瞧着,神色微变了变,她袖底下的手几经开合,到底克制着没动。 及至正堂前,白澜夜让开身,将前路留给了风眠一人。 之前已走了一段路,此时的风眠,气息已显见不匀,大红盖头下的额头更早已香汗淋漓。 可他没吭声,由了白澜夜松手,一个人颤着步子继续往前。 一步,两步,三步……他身子在此时轻微一晃,眼见就要跌在地上,却又被他自己险险稳住,勉强站立着停在了那里。 风潋本在后方观礼,那一刻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 容境亦在后方观礼,她不动声色地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风潋身后。 风眠捂着胸口喘上片刻,不敢耽搁了不久后拜堂的吉时,便赶忙又往前行。 白澜夜离他不远,始终与他保持着三人之距,目睹了他这一小段路中每一步的不易。 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据风家人言,风眠自小有了这个隐疾之后,他虽并不自我摒弃,却也因自己走路姿势不雅,再不肯下地走路。 是以,他从坐上轮椅距今,足有十八年之久。 一个早习惯了出入皆有人推的娇公子,如今却肯为了与她成亲,提前半年便开始不顾乏力疼痛地练习走路。 此时更愿意在众人面前,不怕众人嗤笑他姿态不雅,只坚定地想要独自跨过那寓意着与她婚后美满的火盆。 虽然在场观礼的众人,因着容境提前就传下去的命令,并不会有人敢为此嗤笑。 可风眠对此毫不知情,他只是为了能与她在日后有个好开端,所以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于他而言异常艰难的成礼方式。 白澜夜那颗面对男子时总波澜不惊的心,就这样起了涟漪。 风眠已走到火盆前了,他走路尚且艰难,跨步自然更要费劲。 白澜夜跟在一旁,她自己都没察觉到,随着他面对火盆抬脚的动作,她的心,也悄悄提了起来。 然后她发现,风眠抬起的步子,没有站稳,下一刻,他就要栽进那燃着烈火的炭盆了。 这一时,风潋站不住了,她足尖一点,便打算飞身过去将人抱起来。 没错,她喜欢风眠,喜欢到即使与自家房里的夫侍行房,脑海中想的也是风眠。 可她陪在风眠身边十五年,风眠仍单纯地视她为堂姐,他尊敬她,会向她请教问题,却不曾对她有丝毫的依赖和动心。 反而白澜夜出现在风家没多久,风眠开始有了小男儿家的心思,不时便会盯着一处,唇角轻轻上扬,满面都含了娇羞春色。 于是自然而然地,白契为报恩而提议的这门子亲事,就这样成了。 也就到了如今,风眠无姐妹,她便作为族中这一辈的长女,来为他送亲。 此刻,他娇弱的身子就要跌入火盆了,她怎能坐视不管? 可她脚尖尚未离地,身后一个不知何处来的力道,紧紧地制止了她。 “风贵女,你逾矩了。” 一道淡淡的嗓音随即传来,她不由回头,瞧见一个态度散漫,一脸悠然闲适的女子。 仿佛这能生生扯住她飞身动作的力道,于这女子而言也不过尔尔。 仔细看时,只见她发顶一柄极品黑玉冠,身着一袭茜色富贵牡丹花纹锦袍,脚踩一双皂青踏云靴,面上绝胜容色,周身风华不掩。 风潋暗中发力,意图挣开她的束缚,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挪动不了分毫。她面上不由沉了沉,“你是谁?竟敢管我?” 容境淡眸睨着她,眉眼不动,“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要娶了风家公子的人,不是你,该出手以护他周全的人,也不是你。” 风潋口中一时语失。 而就这片刻的功夫,白澜夜已旋身而起,不仅扶住了就要跌入炭盆的风眠,还轻身将人带起,两人一道越过了火盆。 未来妻主怜惜未过门的正君,当场将人抱过火盆,此等救美之举,本出于无心,却于在场人中,传起了佳话。 于是,四周喝彩声起,众人皆贺道:“愿白少主与风公子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可纵然周遭喧嚣,白澜夜的怀中,此时却静谧如斯。 她虽已带着人稳稳落在了地上,手中的力道,却未松,她对风眠说:“剩下的路,我抱你走完。” 风眠还盖着大红的盖头,他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却忽然觉得,对他说出这句话的她,温柔到了极致。 几不可察地,他在她怀中,点了点头。 剩下的仪式,进展得很顺利。 而为了恩人的面子,二十多年未曾踏足临安的御史白契,今日也到了场,不仅进了白府的门,甚至主动下轮椅,给白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白老夫人一时老泪纵横,白澜夜的母亲白凝,也不禁为此动容。 要知道,白契这些年虽不与白氏来往,但白氏明里暗里,还是予她过诸多照拂。只是白氏不说,白契二十多年来便也装作不知,而今终于得了机会,她愿意主动放低姿态,给母亲和长姐一个台阶可下。 这于白府,实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另一边,新婚妻夫拜过天地高堂,新夫便被送入洞房,留下新娘子白澜夜,受众人轮番敬酒。 好在容境与容清越容清琬三人随着,临安当地的宾客便看在容氏面子上,对白澜夜劝酒时颇留情面。 只风家前来送亲的亲眷,许是一早得过了风潋的授意,是毫不手软地一杯接着一杯的给白澜夜灌。 结亲的两家面子不可驳,容境便安静跟在白澜夜身侧,不时接过一两杯,替白澜夜喝下。 白澜夜瞧着,嘴上不说,内里对她,自存了感激。 九月上架小福利获奖名单公布 首先,祝大家中秋节日快乐!祝我们伟大的祖国生日快乐! ———— 其次,来回顾一下上架小福利的活动内容: 【活动帖原文】 啊啊啊,持续两周多的军训太累了,这周终于结束【哭泣】所以最近更新不太给力,但还有可爱的泥萌一直陪着阿绫,很感激哒~ 所以,虽然小福利活动来得晚啦,但阿绫爱泥萌~ 上架时间 2020.9.18 强调一点,为了文文后期的曝光量,所以希望小可爱们尽可能在上架当天全订~每章两千字,10书币即0.1元,当天爆更2/3万,加上倒V章节,大概600书币左右的样子,不要使用平台赠送的书券哦~ 么么哒!废话不多,由于时间实在不太够,暂时两个活动~欢迎喜欢文文的小可爱来玩! 活动一: 九月粉丝活跃度月榜排名福利 月榜第1名: MAC(魅可)口红一支,色号自选,京东/天猫官方旗舰店直邮,保证正品 月榜第2-5名: 科研大佬赞助的32g优盘 (山东大学读博的男票提供哦~正儿八经国际学术会议供应的优盘哈哈) 月榜6-10名: 每人200书币 截止日期: 2020.9.30晚22:30,以当时的粉丝活跃度月榜排名为准 活动二: 写150字以上的长评(需有粉丝值哦~) 选取全部长评中N条优质长评(不限量),每人赠送200书币~ 截止时间: 2020.9.30晚22:30 公布获奖名单时间: 2020.10.1晚上19:00,与祖国生日同一天哦~ 兑奖时间: 2020.10.10实物奖品发货完成,公布快递单号~ 2020.10.10书币奖品私信兑奖完成~ 以上即《女尊大佬的掌中娇》上架福利,欢迎小可爱们来玩耍吖,活动真实有效~ ———— 然后来公布获奖名单: —— 九月粉丝活跃度月榜排名福利 书评区置顶【节日快乐帖】已发布2020.9.30当晚22:30的月榜截图 月榜第1名: 【明月清风】 月榜第2-5名: 【南城以南北城以北【/ka氺晶陽光【钛陽【一辈子。。的约定】 月榜第6-10名: 【桑桑桑桑桑【粉蝶之恋【L.【Austim【墨染素绫】(这个是阿绫自己吖) —— 写150字以上的长评(需有粉丝值哦~) 【玭】 —— ———— 最后,公布兑奖方式: 请获奖的小可爱加QQ:3407314875,备注自己的QQID哦,么么哒! 实物奖品请于2020.10.7之前提交收货地址及联系方式哦~ 虚拟书币请于2020.10.7之前联系QQ发红包哦~ 第132章 提亲一事,不能多等一 护国大将军府,世安苑。 洛瑕总在月初到来的小日子,这月也是如常而至。 他遂推了白府送来的请柬,只懒懒呆在自己的院子。 照理说,今日若非要他去,他也能去,可看着今日刚收到手中的乔梨衣的信笺,他到底心下膈应,索性就安安心心地窝在家中了。 这一次,乔梨衣在信中告诉了他两件事,其一,乔城主的病情又开始恶化了。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没什么多余的情感掺杂。 可洛瑕想象得到,以乔氏如今之势微,还有乔锦衣父家如今之势力,再有城内士族高门如今之环伺,奉节城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必然风雨飘摇。 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就要险象环生,恶战开启。 至于乔梨衣提及的另一件事,便是乔城主如今,已为他择好了亲事,婚期就定在半年后。 也就是说,正在这同一日,曾经满心爱恋的两个人,一个娶了他人为正君,另一个许了别的人家,定了婚期。 这也就意味着,白澜夜与乔梨衣之间,彻底划出了深渊巨鸿,从今往后,弄玉另嫁,萧史陌路,一方破镜,再无重圆的可能。 洛瑕心中,难免为此感慨,加上月信中的小性子,更添伤怀。 他独自在院中坐着,忽然就很想容境,想见到她,想她如前一次那般,再温柔地抱着他,与他多说些话。 “拾初。”他出了声唤。 拾初快步赶来,“小公子有何吩咐?” 他微有迟疑,却终还是道:“你去打听打听,白府那边的亲事,进行得如何了?” 拾初垂首应是,转身去了。 没多久,拾初又回来,道是:“据说今日白大小姐与新夫共跨火盆,一时已广为人羡。” 洛瑕凝凝眉,“那风家公子为人如何?可有人传?” 拾初道:“风家公子本是腿脚不便,今日却坚持强撑着全程站立完成新婚仪典,被赞坚韧有毅力,言是新夫以妻为重之典范。” 洛瑕身子往后靠了靠,他与风家公子本无交情,如今知这风家公子嫁了乔梨衣喜欢的人,还于今日获赞不少,心间难免有些不知滋味。 他遂恹恹地冲拾初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拾初低低身,临走前,还是道了句,“大小姐今日为白大小姐挡了不少酒,白家主考虑这来回的路途不近,便把大小姐同二小姐三小姐一道,留在白府过夜了。” 洛瑕斜倚着软榻合合眸子,算下来,自寒径山一别,他竟已有十九日,不曾与她见过面。 待今日再过,那便是整整二十日了。 二十日,可真真是,漫长得紧。 这般恍恍惚惚地想着,洛瑕到底,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去了。 拾初在旁瞧了,念着九月里天气渐寒,便先回屋去取了厚厚的毯子,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来,仔细给他盖好。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气温也显是降了不少,眼见洛瑕还没有睡醒的意思,拾初悄悄走到他身畔,准备将人唤醒。 一个茜色的身影却先他一步过了来,淡淡的话语紧接着轻声响起,“你下去忙别的罢。” 拾初瞧清楚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后,忙冲来人福了福身,“大小姐安,奴这就退下了。” 容境对他淡淡颔了首,在他离开后,弯腰俯身,轻柔地将软榻上安眠的小公子抱了起来。 小公子被她的动作惊扰,目光迷离着张开眸子,喃喃道了句:“境姐姐?您怎么来了?” 她低眸看着他,淡问道:“吵到你了?” 他鼻尖动了动,是在清泠泠的冷茶香之外,又嗅到了浓浓酒气,他眉间轻轻一蹙,意识回拢,问道:“不是说,您今晚要留在白府了吗?” 她察觉到了他蹙眉的小动作,遂稍稍加快步子,入里间,将人轻轻放在了榻上,继而,她缓退开两步,低道:“抱歉,我忘记了。” 忘记了自己饮过酒,却还没沐浴,以致惹了他的不喜。 他轻摇摇首,抬手拽住了她的衣袖,“您是怎么进来的?” 他这院子,分明巡防得森严,以往翻墙的法子,如今顶不得用了。 她看看他那只伸过来的手,不由反手将他握进了自己掌心,淡回他道:“我去学了白氏身法。” “噗嗤--” 他不由一笑,“就为了这院子的巡防,您便去习了白氏身法?” 她面不改色地颔首:“如今试来,效果不错。” 他眼眸轻转,“那您今日来,就只是试试新学的技法吗?” 她微凝眉,道:“再有几个月,便是新岁了。” 他低低一“嗯。” 她续道:“今日在白府,我听闻南安州咸宁郡郡守林大人膝下有一对双生子,不仅模样生得可人,教养得也极好。” 他指尖微微一紧,“林大人她,是有意想将这一对双生子给了您,对吗?” 他就知道的,她如今正当年纪,若非城主府尊贵,又历来只有城主府主动下聘,而不容别家送上门,所以不敢有人对她的亲事多加询问。 否则,怕是早有各豪门世家派去说亲的人踏破了城主府的门槛。 然,底下的人不敢明着去门上送,私下里,却都还是争着将自家公子往她眼前凑。 这郡守之子当不得她正君,做她大婚前的通房,却是正正好的。 她眸间轻动了动,“是我,要了这一对双生子的画像来。” 她依稀还记得,自己开口时,林知州那略显富态的脸上笑得堆起了几道褶子。 他明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她,唇角轻抿几下,却没言。 她抬手抚了抚他眉眼,又道:“小小寻个日子,将这画像给两位姐姐看看。” 他指尖松了松,问她:“为什么?” 她轻叹一口气,“过了新岁,依着惯例,小小便可议亲了。” 提及此,他颊边微染些红,却仍固执地看着她,待她的下文。 她指腹摩挲两下,又缓道:“可那两位是小小的嫡亲姐姐,若一直迟迟不肯定亲,我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向小小提亲?”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Austim,鸩。,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也谢谢把票票投给阿绫的亲们,爱泥萌! 第133章 提亲一事,不能多等二 他似是明白过来了她的想法,不由道:“所以,您是想……” 让他这一对双生女的姐姐,与这一对双生子相配,来个一箭……双雕? 见她淡然不语,显是默认了他的猜测,他不由又笑出声,“成亲事大,哪有您这样视之为儿戏般给安排了的?” 她面色不改,看向他的凤眸却倏然幽深,“可向小小提亲的事,我,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她算好了,只要洛氏两姐妹能将这一对双生子相中,那么新岁前的三个多月,正足够两家走完提亲,说媒,定亲的程序,就不会耽搁了明年,洛瑕的定亲。 可若这二人至此不肯议亲,那么洛瑕为小,不能越过了两个姐姐提早议亲,她也就无法上将军府来提亲。 她遂又道:“乖,得空了就把这画像,去拿给两位姐姐看。嗯?” 他嗤嗤笑了一下,“我若不去呢?” 她看着他,缓缓倾身向前,一张玉容在他眼前蓦地放大,一双温温的唇便覆上了他的。 本不喜她身上的酒气,可就这样被她如斯强势地靠近,他竟心间一悸,从被动的承受,到最终的沦陷,原来不过是,只在她一个浅而克制的吻之间罢了。 “您怎么能,说来就来了?”被她轻揽在怀中,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唇,低声道。 她微转首,在他耳畔道:“这是贿赂。” 他明眸轻轻一合,“哪有您这样贿赂人的?” 她抬手抚抚他的发:“怎么,是不是不够,嫌少了?” 他转眸去看看她,收回放在唇边的指,低道:“够了,我,听您的。” 他前世与父母嫡姐不睦,亲事也是全听了二房的安排,是以根本不曾考虑过与两位姐姐亲事的先后顺序。 如今,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的一切都与前世,不同了。 她薄唇此时微微勾起,“小小真好。” 他合合眸子,心下又想到一事,“对了,境姐姐,我今日接到梨衣的消息,他说,乔城主病情恶化,眼瞧着,是不大好了。” 她眉间微动,“嗯,我知道了。” 她方语落,不及他想多问上一句,竟又转首过来,在他唇间深深一吻。 这一吻很悠长,也很温柔,以至于吻罢时,他抑不住地低低喘息,“您怎么又……” 她眸色微深,“这是谢礼。” 有了乔城主病危的事儿,那这江南漕运大权中原属于奉节城的部分,她拿定了。 ———— 十日后,奉节城,城主府。 乔城主殁后了,就在两天前,而甚至不及葬罢,乔筠衣便被乔锦衣的父家,奉节关氏的人控制了起来。 此时,她正被关在一个不知何处,又毫不打眼的小柴房,连乔城主的葬礼都不能到场。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关氏势力的强大,以及在关氏面前,自己能力的弱小。 她本以为,经过这一段的拖延,自己准备的足够充分了,却到这一刻才明白,自己那点谋算,远远不够。 她现在,连自己的同胞弟弟乔梨衣,都护不住了,甚至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或许当时,她就不该抱着奋力一搏的心态强行回来,她没了强势的父家,又非嫡出,也并不得母亲看重…… 可她若不回来,一辈子留在临安,又能做些什么?她终究是奉节人,体内留着奉节乔氏的血。 奉节乔氏,曾也是铁骨铮铮的高门世族,便是与如今如日中天的临安容氏也能相提并论,若非祖上庸懦,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大权旁落的地步? 一双玄色的墨锦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我是容境。” 来人并不客套,淡淡的一语直接且干脆。 乔筠衣抬起了头。 小柴房中只得一个正面对她的天窗,而容境在她对面,就这么逆着光,闲庭信步般走到了她面前。 “临安容氏,果真不简单。”这便是乔筠衣此时,唯一想说的一句话。 对于自己被关的位置,她自己尚且不知,容境却能如此轻松散漫地找过来,何况,这里还有关家安排在附近的层层守卫…… 容氏的手,着实太长了。 “我能帮你夺回乔氏,能帮你坐上城主之位。”容境没理会她的感慨,而是将今日来的目的开门见山道了出来。 乔筠衣闻言便笑了,笑得有几分讽刺,“我要你帮忙,安知不是给我奉节引狼入室?” 容境不置可否,只淡声道:“乔锦衣心狠手辣,多谋而寡断,兼之好大喜功,又偏听关氏之言,不仅自己被关家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接连贬斥了不少忠诚的乔氏老臣,乔氏人心尽失,关氏却从中乘了便。想来再过不久,奉节城,便要改姓关了。” 乔筠衣听着,双手紧紧握起,发出阵阵的嘎吱声,“乔锦衣那个蠢货,我就知道!” 容境淡淡看着,“如此,你还甘心囚困于此,静等着关氏彻底掌了权,再腾出手来,无声无息地了结你?” 乔筠衣目光微狠,“我当然不甘心!可信你,岂不是更直接地将我奉节拱手让于容氏?你觉得,我会怎么选?我能怎么选?” 这一回,容境低低笑出了声,“以我临安之盛,会将区区奉节放在眼中?我帮你,只是想你让你答应我一件事,仅此而已。” 乔筠衣咬咬牙,“你先说,什么事?” 容境淡道:“我要,江南漕运大权,属于你奉节那部分。” 乔筠衣嗤笑,“江南漕运大权,谁人不知是最重油水之事,你要我让给你,那原属于我奉节百姓的利,岂不是尽归你临安?” 容境眉眼不动,“说的不错。但我容氏做交易,绝不仗势欺人。我可以答应你,你乔氏重振之日,便是我手中漕运之权尽数归还之时。” 她说着停了一下,又缓问乔筠衣道:“不知乔贵女觉得,自己若坐上了城主之位,要用多久能使乔氏在奉节重揽大权?要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听出她语中暗含的不屑,乔筠衣生了怒,道:“若我为城主,重振乔氏,何须五年十年,三年足矣!” 第134章 漕运大权到手 容境遂将话头自然地接过:“那就三年。我助你夺位,换三年的漕运之权,如何?” 乔筠衣看向容境,这才反应过来,容境刚刚的话,哪有什么暗含不屑,分明就是在故意激她! 激她同意这一桩交易! 但即便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她就只能这样,只能顺着容境,答应容境的条件。 让出三年的漕运之权,时间不长,却能换来她可以一展胸中抱负的城主之位…… “还有一个问题。”乔筠衣道。 容境淡颔首,“你说。” 乔筠衣续道:“你也知我城主府权力尽被架空,又如何有能力帮你拿到所有人都会紧紧盯着的漕运之权?” 容境丝毫不乱,“这个简单。到时,你只要在众人面前提议,要以竞买的方式来争夺漕运之权就足够,剩下的,不用多管。” 乔筠衣又道:“要是这样,我奉节那些世家大族,可也不会容许我城以外的势力参与竞买,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了,临安容氏。” 容境眉眼如山,“这个我自有法子。” 乔筠衣续问:“那若是到时,竞买中漕运之权让我奉节的别家抢去了呢?” 容境淡抬眸,“那这与你无干,我自认技不如人便是。” 有了她这句话,乔筠衣不再挣扎,“容境,我答应你。” “好。” ---- 从奉节城回来,容境将与乔筠衣定下的计划仔细交代给了容襄。 当晚,容襄带着二十容氏暗卫,脱去容氏衣装,尽换上普通的夜行衣,往奉节主城去了。 城主府,未央院书房。 容衡立在正中,面上神采奕奕,道:“大小姐此番既能将这漕运之权拿过来,某就能将这漕运之权握紧在咱们手中。乔贵女要三年重振乔氏,某抓牢这漕运大权,却只要一年足矣。” 容境坐在案后,抬眸看看她,淡道:“还是要记得,奉节百姓尽皆无辜,咱们既然掌了原属于人家的权,那能让的时候,便让出去几分利。” 容衡点点头,“大小姐放心,某自有计较,断不会欺人太甚。” 容境蘸了蘸笔,又道:“运河修通,也就在明年了,奉节那边,该安排咱们的人了。” 容衡应道:“某明白,这就会着手去做,准保让人找不出半分与咱们容氏相关的痕迹。” 容境淡颔了首,“你去罢。” 容衡应声退了,容境放下笔,身子稍向后,往太师椅的靠背上倚了倚。 经过容氏先祖百年来的苦心经营,容氏势力遍布临安城九州三十二郡,但一直秉持原则,不曾将手往临安以外的任一座城池内伸,偶有探查,那也是得了结果便收手,从未有过驻留。 如今,她却打破这一原则,打定主意要往奉节城,安插自己的势力了。 或许,从洛瑕将奉节的消息一点点传递给她,她又留了心去关注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会有今日。 虽然,她明白自己想做什么,断不会为此犹豫不决,却到底不确定,这一举是对是错。 只是,她隐隐有那么一点直觉,觉得这天下,太平不了几年了,而若日后战乱群起,那么要护住临安,仅凭她一城之力,又确是断断不够的。 她会需要另外两城的助力,那么或许,她今日做下的这个打破先例的决定,就会用得上。 这时候,方氏身边的一等侍子玉露在门外扣了扣门,出声道:“大小姐,正君有请。” 容境遂直起身,随着玉露一道往颐秀居去。 颐秀居内,方氏已将小胖团子交给奶爹带了出去,正端坐主位专候容境,显见是有正事要说。 容境快走两步,上前问了安。 方氏挥手让她在一旁坐下,方道:“为父知道你忙,无事也不常唤你。” 容境道:“父君体谅,境儿明白。” 方氏又道:“今日叫你来,为父就直接说了。你如今年纪不小了,可有看上的小侍子,该收一个两个在房里了。” 容境低首不语。 方氏看看她,续道:“为父听说,在白家丫头的婚典上,你要了一对双生子的画像,可是有意?” 这事儿,容境当时没刻意藏掖,方氏能知道,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要来的目的,容境回道:“境儿要了画像,虽是有意,却不是要给自己,而是想介绍给将军府上两位姐姐的。” 方氏道:“那你自己呢?这自己还没着落,倒是会给旁人计较了。” 容境神色不动,“回父君,洛家两个姐姐有了着落,境儿这里,就无后顾之忧了。” 方氏片刻不语,仔细一想,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你属意小小,为父并不反对,只是这正君是正君,通房是通房,不一样的。” 容境低低首道:“父君这么说,那境儿也就直说了。请父君谅解,境儿不需要通房。” 方氏皱皱眉,“为何?” 容境道:“境儿无意。” 方氏眉头微紧,道:“此乃我大凉习俗。” 容境回道:“习俗而已,又非强令,境儿既无意,父君何必再为此费心?” 方氏又待再言时,容无逸从外走了进来,看一眼容境后道:“境儿退下去罢。” 容境遂不多留,趁着容无逸来,躬身退了。 方氏不好驳容无逸的面子,尤其容境在时不便发作,这会儿,眼瞧着容境走远,他开口问道:“妻主这是何意?奴家与境儿说的,还有不对的地方了?” 容无逸两步坐到他身侧的位子上,玉露忙上前递茶,容无逸接了,又平声道:“孩子的事儿,阿音就莫再操心了。” 方氏道:“奴家不操心,谁来操心,难道非要等族中长老过来催了,才匆匆忙忙定人选,办事情?” 容无逸蹙蹙眉,道:“境儿如今还小,不到那年纪,长老们管不了。” 方氏道:“那以后呢?” 容无逸不以为意,“以后再说以后。她如今正是有自己想法的年纪,你总拘着她,反而不好。将军府的事情你也看出来了,她心志坚定到了这份儿上,咱们何必再拿通房的事情惹她烦扰?” ———— 致谢,钛陽,桑桑桑桑桑,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35章 林府双生子 方氏一时微红了眼眶,“妻主的意思,这还全是奴家的不对了?” 容无逸伸手揽揽他的肩,语气隐约间柔了几分,“为妻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境儿既然有自己的打算,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歪想法,咱们做母亲父君的,只管支持她,就行了。” “为妻知道阿音疼境儿,可孩子毕竟独立了,不能事事再由咱们安排。” “阿音这些时日若得空,不如帮为妻瞧着再做条腰带,现在这条,都是阿音两年前做的了。” 方氏低首看一眼容无逸腰间的玉带,倒确实有些边角的磨损,不复以往光鲜润泽。与她一城之主的身份,不相配了。 他这些年,一边是府中中馈,一边是半大的儿子,还有始终放心不下的长女,对容无逸,确然有些疏忽了。 他低低眼,终是道:“罢了,奴家听妻主的。至于这条腰带,妻主今日便交了内务房,奴家再做一条给你。” 容无逸唇角扬了扬,“谢谢阿音。” ———— 转眼入了十月。 金秋之际,护国大将军府黄华园内的菊花争相盛开,一朵连着一朵,金蕊流霞,轻肌弱骨,幽香四溢。 洛瑕于十月初五下帖至各州,请诸位公子在十月初十这日来府上赏菊。 下帖的时候,洛瑕特别授意,让人往咸宁郡林郡守的府上送了帖。 收到将军府请帖的那一刻,林正君颇有几分激动,他们郡守府品阶低不显贵,虽然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但在城府州府面前却都不大能凑上脸,高门宴席自然也鲜少涉足。 没想到如今,竟有一品护国大将军府上的嫡公子给他发了请帖,请他带自己亲出的一对双生子赴赏菊宴。 这是何等的荣耀!说他一下子能在临安的三十二郡郡府中扬眉吐气了,都丝毫不为过。 林正君遂不敢耽搁,忙让人唤了自己的一对双生子来,仔仔细细对二人好一番嘱托。 又亲自去南安州最有名的霓裳楼,不惜出好大的价钱为这对双生子定制了新衣。 这还不够,他生怕自己郡守府门面太小,双生子到了将军府上会显得寒酸,于是特地去库房挑了最好的饰品,一遍遍比对试戴,给双生子做了最相称的搭配。 然后,五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十月初十,就这样到了。 护国大将军府,黄华园。 这一时,在园门前的小侍子引领下,林正君带着两个样貌一模一样的小公子走了进来。 两位公子衣饰尽同,皆着了一袭兰色犁纹绸外袍,里面湖蓝色水雾样长直缀,挽一条浅蓝色的薄烟纱。 三千青丝绾作垂华髻,斜插两支金孔雀珍珠步摇,垂下几股流苏汇集于耳旁,眉心处点的一抹金调点更是平添几分灵动。 再细看,只见二人眉疏而不画,自青于螺黛;颊敞而未扫,更赤于雪脂。 着实惹了不少公子贵夫的眼。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洛正君萧氏。 萧氏以往没见过这二人,念着今日来宾皆是洛瑕下帖相邀,当下不由问他道:“小小,这两位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洛瑕笑道:“回父君话,这是南安州咸宁郡林郡守府上的嫡出公子。” 萧氏又问:“郡守府并非高门,小小又如何识得这二人?” 洛瑕回道:“南安州百姓皆言,林府这二位公子雅丽天成,蕙质兰心,小小偶尔听之,便生了结交之心,想借此机会见识一番。” 萧氏点了点头,转首看时,林正君已带着这一对双生子已缓步走过来,三人停在萧氏与洛瑕面前,礼数周到地向主人家问了安。 萧氏细细打量一番跟在后面的双生子,只见这一对双生子纵然相貌衣着皆相同,立在一处,却还是一眼便能瞧出不一样的。 左边这个名为林亦安,眉目温和,气质柔雅,一看便是个温柔解意的。 右边那个名为林亦浅,眉眼灵动,神采飞扬,一瞧便知是活泛可人的。 萧氏不由点了点头,站起身,笑着叫三人免了礼,口中道:“林正君特意从南安而来,一路辛苦,赶快坐了罢。” 他说着看一眼身后的一等侍子子仪,子仪便安静地福福身,径自退下了。 宴席两旁,有一早候着的侍子上前来,为林正君和双生子上茶水。 林正君看看洛瑕,笑着道:“这位便是将军府的嫡小公子吧?果然生得好相貌,奴家还听说,小公子一手好字享誉临安,真真儿是个才貌双全的。” 萧氏亦笑,“不过是些虚名罢了,倒是林正君这一对双生子,好事成双,寓意美满。” 林正君道:“奴家这哪及得上洛正君您,双生女才是真的金贵。” 林正君这一提,萧氏不由也想起了自己的两个闺女,两个年已十七却还未定亲的闺女。 子仪在这时走回来,手中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桃木盒子。 萧氏见了,开口道:“这一对双生子深得我心,正巧,我这儿有一对圣人赏赐下来的上好翡翠镯,放着也是放着,今日便送了两位公子做见面礼。” 他言罢,子仪已上前,将两个盒子分送到了双生子手中。 双生子忙站起身,面上也不显紧张,举止更落落大方,恭恭敬敬对萧氏道了谢。 林正君也道:“谢洛正君赏。只是奴家来的匆忙,倒没来得及备礼,不如便先记着,待下回见了,定补洛小公子一个像样的见面礼。”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没准备,只是自己带来的,与圣人赏赐之物一比,实在拿不出手。左右寻思,还是先记着,待回了府,去库房仔细找件最好的物什来。 萧氏此时,已颇为满意地对着一对双生子点了点头,心下也有几分计较,道:“不妨事,我也只是实在喜欢,临时起意送一份小礼罢了。” 他说着又问林正君道:“不知贵府上二位公子芳龄几何?” 林正君回道:“安哥儿和浅哥儿生在一月,这过了新岁,便是十四了。” 萧氏不由暗蹙蹙眉,大凉男子十三定亲,这年已十四的话,莫不是已许过人家了? 第136章 高嫁低娶 这般思忖着,萧氏毕竟出身将门,直率爽快不好拐弯抹角,一时也就问了,“不知贵府上二位公子可定过了亲事?” 林正君笑着摇摇首,他这一对双生子,本是被林郡守打定了等着城主府纳侍,往城主府送的,奈何城主府迟迟没有这意思,是以他们等着等着,就等到了现在。 只是这话当然不能明着说,他遂回萧氏道:“家中妻主想多留他们一阵子,是以至今还未说亲。” 萧氏微微展了眉,道:“安哥儿和浅哥儿这么好,定能说个好妻家的。” ———— 赏菊宴罢,萧氏便去褚玉院,来寻了洛明仁。 现今大凉朝局势稳定,战事不紧,纵然边疆有些小势力不肯安分,也到底用不上护国大将军亲自出征。 是以这半年来,洛明仁不曾奉诏领兵,更不知是有意无意,连常日里稀松平常的军务也尽交给了两个嫡女打理。 两个嫡女年纪尚轻,凡事难免有所疏漏,她也不多指点,更不多管,就只嘱咐两人仔细跟着军中将领学。 她自己则得闲侍弄花草,不时出门听听戏文,再多便是上街溜溜马,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萧氏来寻的时候,洛明仁正坐在自己院子里的池塘旁喂鱼逗鱼。 萧氏对此习以为常,缓步上前道了声“妻主安。” 洛明仁遂一把扔了手中鱼食,起身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萧氏与她一道走进书房,道:“弦儿和元儿如今年已十七,这亲事,若非咱们远在东地,早该定了。” 洛明仁并不在意,道:“你看着有合适的,只要品性纯良,两家现在直接定了便是,也不晚。” 萧氏瞪她一眼,“你这个母亲就是这样做的?” 洛明仁朝他笑笑,“弦姐儿和元姐儿两个女儿家,怕什么?娶回来不顺心,再娶便是了。为妻这里,只要仔细为小小择了妻主,便什么都不多想了。” 萧氏无奈地笑笑,只得道:“奴家今日见了咸宁郡守的一对双生子,模样品行都不错,瞧着与咱们弦儿和元儿正合适。” 洛明仁想了想,道:“郡守府品阶不高,嫡出公子让弦姐儿和元姐儿娶来做正君,确实刚好。” 她为人豪爽,处起事来瞧着也确是个心大的,但内里,她很多事情都想的很明白。 就如现下,她膝下三个儿女,一双嫡女,一个公子,皆未婚配。 但真要为这三个儿女谈婚论嫁,她护国大将军府,最好的,也只能是得个高嫁低娶的结果。 是,身为将军府的嫡子,洛瑕可以嫁世女皇女,甚至就连当朝太女,也没什么攀不上的,只看她洛明仁想不想搅进这眼瞧着就要开战的夺嫡之争中。 然,她的两个嫡女要娶,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首先,她如今已然兵权在握,其次,她又刚胜了一场对突厥与羌人的大战,风头正劲。 此二者看似简单,在上位者眼中,却深为忌惮。 在重女轻男的大凉,嫁出去的公子随时可弃,女儿却是承袭衣钵的主体,其娶夫身份的高低,在外人看来,就暗暗意味着野心的大小。 是以,为了消除圣人的忌惮,也为了两个女儿莫再过多地惹人注目,此番娶个地位不高的郡守之子,实是明智之举。 萧氏自也是个明白人,因此才在看到那一对双生子时生了这样的想法。 此时,他见洛明仁也表了赞同,心间不由微喜,“既如此,奴家这便去安排了,越早越好,也免得误了明年咱们小小的定亲,妻主瞧着可行?” 洛明仁点点头,又道:“这三书六礼之类,什么明面上的东西,都莫弄得张扬了,有对不住的地方,等往后,再慢慢一点点地往亲家送便是。” 萧氏道:“妻主放心,这事情奴家明白,弦儿和元儿也会明白。” 洛明仁握握他的手,不由叹道:“跟着为妻,不止是你,连着咱们女儿也都受委屈了。” 萧氏回握了她的手笑笑,“妻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只要能跟着妻主,哪怕饭食朝不保夕,奴家也是甘愿的。” 洛明仁紧紧手间的力道,“现在,虽不至于朝不保夕,如履薄冰却是真的,再给为妻些时间罢,很快的,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到那时,咱们就让小小,风光大嫁。” 萧氏望着她笑笑,“嗯,不论结果如何,奴家都随着妻主。” 洛明仁不由伸出手,将萧氏紧紧揽入了怀中。 ———— 到十月中旬的时候,奉节城传出了大消息。 奉节乔氏嫡女乔锦衣继位失败,这奉节城主之尊,叫庶出的乔筠衣夺了去。 而与此同时,奉节城内声名赫赫的奉节关氏,身为乔氏嫡女乔锦衣的父家,竟由最开始的力保乔锦衣,转为对乔筠衣继位一事的默不作声,谁也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就连乔筠衣自己,也不知道容境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就这样堵了关氏的口,封了关氏想要横插进城主府的手。 此时夜色已深,被容境派来奉节城的容襄眼见事情已成,带着一同前来的二十容氏暗卫,正要趁着月黑风高,悄无声息地回临安复命。 不料尚未出发,乔筠衣便一袭正二品的城主官服,打马两步到她们面前,将人拦下了。 只是,乔筠衣此来孤身一人,面上态度也极是客气,即便面对的只是容襄,依旧没有居高临下,她先是道:“在奉节的这些时日,辛苦各位了。” 容襄面无表情地看看她,道:“乔城主客气,然交易终归只是交易,无需言谢。” 容襄这话毫不客套,乔筠衣面上微变了变,却也只是一瞬,她很快便恢复如常,开口道:“容护卫这便要走了?” 容襄点点头,“该做的婢子都已做了,乔贵女也已顺利登上了城主之位。” 言外之意,她已没什么理由再在奉节多耽搁下去。 话已至此,乔筠衣毕竟是曾经有求于人,今番又不请自来的,该让道了,可是她没有。 第137章 固若金汤 她看着容襄,又开口道:“是这样,乔某冒昧来阻各位前行,是在别苑准备了庆功宴,席间佳肴美酒,更特意请了几名色艺双全的清倌,还为众位每人备下了黄金十两,想为容护卫及众姐妹践行。” 暗夜里,容襄低低冷哼一声,“乔城主真是客气了,咱们来奉节,只做自己分内该做的事。至于余事,一件不取,还请乔城主让道。” 乔筠衣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乔某一片好心,容护卫何必如此不讲情面?” 容襄毫不客气,“好心歹心,全在乔城主一人而已,婢子无意探查,只请乔城主速速让道。否则,就莫怪婢子,斗胆逾矩了。” 她说着,长剑在腰间铮鸣一声,已隐有出鞘之意。 她身后,二十容氏暗卫齐齐动作,皆由最初的双手握缰绳,转为一手控马,一手按在剑柄之上。 乔筠衣心中大惊,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容氏之人,上上下下,就如一只坚不可摧的铁桶,她竟是无论如何,也探不进内部分毫。 早从容襄带人来开始,她便一直暗中想寻到契机,找其中的一个两个来试探一番。 哪知十来日飞快逝去,容襄连同随行的二十人日日早出晚归,每个人似乎都已被详尽交代了任务,哪一个都不曾让她逮到哪怕盏茶的功夫。 她没办法,又不甘心,才在今夜特意孤身前来,道尽能予以的诸般好处,以示诚意,哪知竟还是分毫不得所获。 另一边,容襄见她不动,眉间紧紧蹙了起来,“乔城主?” 乔筠衣不慌不忙地打马让开些许,道:“众位姐妹既然赶路,乔某就,不多留了。” 容襄遂马鞭一扬,道了句:“大小姐让婢子留话,说是前路漫漫,请乔城主自己保重。” 语罢长鞭落下,马蹄踏出,二十一骑步调一致,往临安的方向快马去了。 乔筠衣望着二十一人身后的尘土飞扬,眼底无声划过几道厉而沉的暗流。 “城主,关家来了人,正在府上候着您了。” 是她手下的人从后赶来,在她耳边说道。 乔筠衣遂敛了情绪,关家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这个时候,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她收回远望的目光,道:“这便回罢,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事。” ———— 建兴年中,江南一带的初雪于十月底纷纷扬扬洒落,鹅毛般的大雪连下一日一夜,为临安城内的每一处角落都覆上了一层洁白新衣。 十一月初一,大雪止。 清晨一早,城主府传令九州三十二郡,以盐化雪,疏通道路。 护国大将军府,褚玉院。 洛瑕一早来向洛明仁和萧氏请安,早膳时,萧氏谈及常年戍边,在外难免事事从简,如今归家,带回的衣物却没有几件,遂有外出给府上置办冬衣的打算。 也是洛明仁与萧氏在军营久了,这食不言的规矩,自然不如城主府严格,一家人于席间言谈,是常有的事情。 听了萧氏的话,洛明仁自不会干涉内宅事务,只嘱咐道:“雪天路滑,还是过两日雪化尽了,再带上小小一道出门罢。” 萧氏转眼看看自己的一双女儿,道:“没几日便要往咸宁郡去了,这不早些准备,定制的成衣难免赶不及。” 他前些日子,已让人往咸宁郡去问过了那边的态度,而很显然,林郡守与林正君得知将军府有意迎娶自家公子为正君,自是惊喜不已,连连应下。 虽则林郡守为官多年,也看得出这其中门道,知道长远来看,城主府地位固若金汤,将军府功高却深惹忌惮,儿子入城主府为侍,其实比入将军府为正君更来得自在。 然这城主府至今不见分毫消息,她等得及,一双大好年华的儿子却等不及,再过不久,他们就要过了正合适的婚龄了。 何况,将军府能有此一举,肯以一品护国大将军之尊,为嫡女娶她区区郡守府之子为正君,那自也说明大将军及府上正君都是明白人。 想来即便此时惹了圣人忌惮,日后也会有自保之道。 所以,林郡守同意了。 与此同时,念及着往后聘礼上难免要苛待于林家,萧氏便打算亲自带着一双女儿往郡守府去,也让人家一对双生子相看一番,可谓显出了十分的诚意。 这也才有了萧氏今日早膳上的一言。 说是给府上置办冬衣,其实洛明仁常年习惯了那五六套衣裳,萧氏也不是个好打扮的,洛瑕娇贵些,衣橱中城主府先前给定制的华服锦衣,却哪怕是天天不重样的穿,也要几个月才能穿上一遍。 是以这新衣,主要还是为洛锦弦与洛锦元添置的。 她姐妹二人随母亲惯了,一年下来买不了几套衣裳,在往常并不打紧,要往未来岳家去,却还是要正式几分。 洛锦弦与洛锦元此时的面上皆有几分不自在,洛锦弦性子急些,直接便道:“父君何须张忙,咱们姐妹又不是非他二人不娶的。” 她姐妹两个已看过了洛瑕送去的双生子的画像,说不上有什么喜不喜欢,毕竟不曾接触过,只是没觉出不顺眼,便都同意了。 好在,她二人已都纳过通房,心下对自己正君的性子,也都有了预期的喜好。 洛锦弦喜欢活泼灵巧点的,便定了林亦浅,洛锦元沉稳持重些,便选了温婉柔顺的林亦安。 此时听洛锦弦那样说,萧氏看她一眼,道:“你只按着为父说的做就行了,旁的,都莫要多管。” 洛锦元问道:“那父君的意思,是今日便要去置新衣了?” 萧氏点点头,“再晚,恐来不及,就今日罢。不知妻主觉得如何?” 洛明仁放下筷箸,“也好,早膳过后,你们便一同去罢,多带些随从,小心路滑。” 萧氏道是。 一旁,洛瑕轻抬眸,道:“父君,也带上小小一同去吧?” 萧氏点头应了,“好。” 洛明仁也道:“小小确实好久没出府,今日便也出去逛逛罢。” 洛瑕遂抿唇笑笑,“谢过母亲父君。” 第138章 您带我去玩雪,好不好? 临安州,霓裳楼。 萧氏正带着洛氏两姐妹去楼上记量尺寸,洛瑕面蒙轻纱,与拾初宁初一道候在一层,他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面前的一匹匹面料,目光却落在门外积雪上,生出了几分玩心。 “洛小公子。” 一个女声从霓裳楼外传来,洛瑕微转首,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秦淮。 经过明溪诗会,秦淮总算知道了洛瑕的身份,今日到霓裳楼,本只是路过,却凭着身形衣着认出了洛瑕,此时便直接朝着他走了过来。 出于礼节,洛瑕轻起身,往外走出两步,与秦淮隔着一人的距离,道:“不知秦贵女此来,是有何事?” 秦淮朝他拱拱手,道:“秦某尚有些药理方面的问题,想与洛小公子探讨。” 洛瑕抿抿唇角,想着自己所知本也皆算秦淮所教,萧氏和洛氏两姐妹又尚有些时候才能忙完,遂也不推辞,愿以尽数相告,免了秦淮这一世多番周折。 他轻点点头,“秦贵女说罢。” 见他应允,秦淮书生气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秦某在此,就先谢过洛小公子了。” 接下来,秦淮有问,洛瑕必答,却也不时会有两人一起的探讨。 一番聊下来,两人有来有往,不知不觉也谈了些时候。 只是他二人自然不知,就在霓裳楼斜对面,嘉福酒楼的顶层窗格旁,有一双波澜平静的凤眸,一直不时地将视线落在他二人身上。 却正是容氏大小姐,容境。 她此时正听着底下人回禀事情,说是这突然而至的雪势太大,又因着江南气候素来温润,这一下子温度骤降,许多农户家中炭火不足,纷纷往街市上购买时,却只得个炭火已售罄了的结果。 容境淡淡收回视线,问道:“我容氏现今,手中炭火储备如何?” 来汇报此事的管事,是容氏手下经营炭火生意的大总管。 得了容境的问话,她低眼看看手中的卷册,回道:“照这样的售卖速度,只堪堪能撑住三日了。可要等北方运来的炭火,起码要十日才能到临安。” 容境指尖轻点几下,道:“没有更近一些的炭火供应吗?” 管事的摇摇头,“咱们江南三城都习惯了温润气候,哪一处都未储备足够的炭火。” 容境不由凝凝眉,问道:“能想办法撑够五日吗?” 既然坐上了大总管的位置,这管事的自然也非庸俗之辈,她听出容境话中的意思,开口道:“若每户定量供应,可撑七日。” 容境点点头,“七日够了,你下去罢。交代好底下的人如何说辞,不得扰乱民心。” 这位管事低首应下,方转身退去,就又有另一处的管事上前来,恭恭敬敬开始说事。 趁着这极为短暂的空档,容境又微微转眸,看向斜侧方的霓裳楼。 她不由微微蹙了眉,这也有两炷香的功夫了,洛瑕与秦淮,却还在说着什么。 只是上次洛瑕见秦淮,面上隐有忍耐之色,今日,他却还不时会抿着唇角,对秦淮柔柔笑笑。 更让人可气的是,两人明明站在进出的风口,他都几次被寒风吹得搓手了,这秦淮竟毫无所觉,连该去换个暖和些的地方,都意识不到。 不自觉地,容境在案上的手,微微紧了。 等再一次看出洛瑕的冷,容境顾不得底下的管事还在滔滔不绝说着什么,她霍然起身,淡道:“炭火已经不足,棉衣这块,就只管让咱们手下的绣夫去做,还要对普通的农户压低价格售卖,至于其他,无需再多商议,你退下罢。” 她这一语落下,人便拿上挂在雅间一侧的貂绒披风,往楼下去了。 屋中怔怔立着的管事不由去看案旁立着的容襄,一脸询问之意。 容襄稍抬抬下颌,示意那管事的往霓裳楼看。 这一眼,管事的明白了,她遂默不作声地整整衣衫,却也不急着离开,反而自往窗边一站,津津有味地去盯着霓裳楼看了。 ———— 霓裳楼门前,正与秦淮谈论着姜制之法的洛瑕微一抬眸,便在车水马龙的街市间,瞧见了一脸冷凝,快步朝这边走来的容境。 她今日着了一袭月白的淡云纹兔毛领锦袍,发束一柄上好的墨玉冠,宽袖缓带,行止有风。 他微微愣住,一时移不开眸子,即便被秦淮连唤两声,依然没有回神。 她人在这片刻的功夫里,已到了他身畔,不顾秦淮一脸的诧异,她将手中的貂绒披风往他身上一裹,于领口处紧紧地打了一个结。 “明明怕冷,还站在这风口处作甚?”她轻蹙着眉,淡声相问,语调却隐含几分薄怒。 他感受着身上披风带来的轻柔暖意,微抬起眸子,小心地朝她笑了笑,低道:“时候不长,不打紧的。” 她眉间微凝,带着他往里走两步,避开了原来的那处风口,又淡问道:“一个人来的?” 他摇摇首,“父君和两位姐姐正在楼上试衣。” 一旁,秦淮眼瞧着二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不由轻咳一下,出声道:“容大小姐,秦某与洛小公子还有事相谈,还请大小姐给个方便。” 容境转眸睨她一眼,语调微冷,“你是看不出来他冷了吗?” 秦淮话头一噎,目光去看洛瑕,果见他十指尖已被冻的通红,不由面上一羞,“秦某……哎,是秦某疏忽了,这就向洛小公子赔不是。” “无妨,秦贵女客气了。”这一言罢,洛瑕没再多理会秦淮,他悄悄伸手扯扯容境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她:“境姐姐,您今日还忙吗?” 隔着面上的轻纱,她看不到他眸中点点星光,却听出了他话中隐隐期许,于是,原本到喉间的话微微一转,转而淡声道:“今日已无事了。” 他唇角轻轻一扬,“那您带我去玩雪,好不好?” 她抬手将他肩头的披风拉正,对着他缓缓颔了首,“好。” 他面上笑意渐深,当下便对身后拾初宁初道:“一会儿父君和姐姐出来,你们便说,我去找境姐姐了,让他们先回府,不必再等我。” 第139章 那就再抱紧点 拾初垂首应是,宁初正觉不妥,洛瑕却早已随着容境出了霓裳楼门。 将军府的马车就在外候着,容境将洛瑕扶上其中的一辆,又淡声对赶马的车妇道:“下去。” 她周身自带的威压感太强,这车妇被迫得不敢抬眼与她对视,可看看已然上车的自家小公子,这车妇身为洛明仁的亲兵之一,到底有几分迟疑。 容境凝凝眉,又道了一句,“下去。” 她态度强硬,这车妇也知道她的身份,犹豫片刻,终还是翻身从驾车的车板上跃下,拱手道:“容大小姐见谅,保护小公子安危,实是卑职职责所在。” 容境没做理会,足尖一点,自己坐上了那驾车的位子。 车妇不由一愣,尚未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什么,面前的马车已缓缓驶出,并渐渐加速着,远去了。 车妇不由一叹,她的娘啊,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容大小姐,眼下竟肯为她们家的小公子,亲自去赶马车? ———— 马车上,容境一身白衣坐于车板,她目视前方,神色平静,便是做着这出劳出力的苦活计,姿态也自有一番别人身上学不来的矜贵雅然。 耳听着周遭喧嚣远去,洛瑕从车帘内小心地探出身子,又伸手,直直朝她后背趴了过去。 一双柔软的手臂,就这样环上她的双肩,他面上的轻纱也不知何时去了,娇软的唇就这样紧贴在她耳垂一侧。 她身子不由一僵,脊背挺得直直,一动不敢再动,“小小?”她出声轻唤。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低声唤了句:“境姐姐。” 她轻轻一“嗯。”算作回应。 他环着她的手便微紧了紧,“您累不累?吹了这么久的风,又冷不冷?” 他没想到她会亲自来驾马车,若早知道,他是说什么也不肯的。 她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一双手执笔挥剑,一颗心装着天下苍生,本是招招手就有无数人愿意前来效忠的,怎能因为他,来受这样的苦? 她腾出一只手握了握他微凉的指尖,又轻轻放下,淡声道:“不累,不冷。小小先回车厢去,就快到了。” 他在她肩头摇摇首,指尖抚过她眉间的风霜,低道:“我不想回去,我就想这样抱着您。这样,能让您暖和点,也是好的。” 前路人多,他这一举,已忍了许久了,现在的路行人稀少,他便说什么,也不要再自己坐在马车里。 她眸色微深了深,嗓音低下几分,“真的不回去?” 他认真地点点头,“不回去。” “那就,再抱紧点。” 这一声,她语调淡沉间,还隐带了低哑,极致的撩拨。 他颊边微微一烫,双臂却依着她所言而渐渐收紧,两具身子就这样紧紧贴在了一处。 “现在,您暖和点了吗?”他开口轻问。 “嗯。”她转首用自己的一双薄唇贴了贴他精致好看的侧颜,“现在,很暖和。” 只要他在,那这外面尘世再如何冷冽,她内里的一颗心,也始终滚烫。 在她清浅的吻中,他轻颤颤眸子,低低道:“您之前交代我的事情,我给您办好了。” 指的,是说动洛氏两姐妹娶林家公子的事情。 她眸间轻动,“那剩下的,就交给我。” 指的,是她城主府上他将军府提亲的事情。 他轻点点头,眼眸微阖,“我,会等着您。” “好。”她话音落,手中缰绳一收,疾跑中的马儿便缓缓减了速度,稳稳停在了一处别苑门前。 洛瑕抬眸去看,只见那黑木鎏金的门匾之上,写着“汀兰别苑”四个大字。 汀兰别苑,洛瑕前世曾略有耳闻,据说,这是容氏所有私产中距离城主府最近的一处别苑。 其内不若城主府的奢贵华美,也不及明溪别庄的绚烂景致,只是有片为赛马而设的平整马场,宽阔敞亮,此时不用来赛马,倒是极适合在雪后玩耍。 别院的管事已敞开了大门恭敬候着,见到容境,忙躬身上前,道:“见过大小姐,里面按着您的吩咐,都收拾过了。” 容境淡淡颔首,挥手让她退下,转首对洛瑕道:“走罢。” 洛瑕点点头,跟在了她身侧,两人一道往里面走去,身后,管事的将大门紧紧合起,又扣上门闩,自退去了。 就快接近马场的时候,洛瑕玩心忽起,有意慢上两步,蹲身在地上抓起一把雪,仔细地团出个小雪球,朝着仍向前走的容境直直掷了出去。 她早有所觉,身子微微一侧,那雪球便蹭过她的一片衣角,往前飞出不远,掉落在地上,又化为一滩散雪。 而她没去看那雪球结果如何,反而回身又到他身畔,紧握了他一双通红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仔细暖起来。 他不由微微一怔,指尖的暖流似乎透过指腹,直直暖入了他的心底,耳边又听她道:“打雪仗手冷,咱们换个方式玩。” 然后,又过去片刻的功夫,估摸着他手已回了暖,她缓缓将人松开,带着他一道走入了马场。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双脚踏上赛马的场地,他才注意到,原来,这马场上的雪都被用什么器具碾压过,已瓷瓷实实地铺在地面上,走起来顺滑极了。 而她不知何时站去了他身后,双手一伸,轻易便将他的双眼遮挡。 “境姐姐?”他眼前微微一黑,再看不清前路,不由出了声唤她。 她似低低一笑,一边就这样带着他缓缓前行,一边温声道:“小小别急,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到了。” 他嗅着她周身清泠泠的冷茶香,整个人由她引着,又走上了那么二三十步的距离,她才缓缓松开手,让他看清了摆在眼前的东西。 这竟是一辆——仿着轮椅制成的木质雪车,只是将原本两侧的车轮,变为了更适宜在雪地滑行的竖长木板。 “坐上去试试?”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人立在他身畔,眸底深深,唇角含着温笑,衣袂当风。 他的心就这样倏然一悸,似是轻轻地,跳动了那么一下。 一时间,神思尽皆不属。 第140章 愿意一直陪着您 待他再回神,他人已安坐于木质雪车上,而她在他身后,用那么淡沉轻柔的声音问他,“小小,准备好了吗?” 他微微侧眸,唇角轻轻一抿,缓缓点了下头,“嗯。” 她便在雪车后方施了力道,推着他,抬步向前跑了起来。 有冷冽的寒风刮过他耳畔,半空中也不知何时又飘起了轻雪,他在雪车上微微阖眸,是前生今生的第一次,体会到这般滑雪的感觉。 很奇妙,也很令人喜悦。 他整个人随之明快起来,不由仰首去望天空,眉梢眼角沾了霜雪,也染了笑意。 “喜欢吗?”她在他身后,出声问道。 他转眸对她着点点头,“喜欢。” 她轻声一笑,“喜欢就好。” 他认真地望入她眸底,“容境,谢谢你。”谢谢你肯这么用心地,对待我的一时兴起。 然后,她就这么推着他,在不是很大,却也绝不算小的赛马场上,跑了整整一个大圈。 停下来时,她额间已冒出一层薄汗,晶莹的汗珠沾染霜雪,显得越发莹润透亮。 他走下雪车,停在她面前,轻抬起自己的衣袖,在她额间仔细地蹭上一遍,口中道:“您都不累的吗?” 整个过程中,他好几次请她停下,她却皆不肯依,只固执地直将这一圈绕完,才缓缓减了速度。 她抓下他的手,轻道:“我累。”至此微微一顿,她却又续道:“可一看到你的笑颜,我就不知为何,又有了力气。” “我喜欢你的笑,更想守护你的笑,想让你在我身边,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地笑下去。就像,我曾与你说过的那样,若我喜欢一个人,我会让他快乐。” “小小,你,可愿吗?” 他整个人微微一怔,下一刻,那眼中的泪抑不住地就流了出来。 她忙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低声轻问:“怎么了?” 他轻摇摇首,也伸出了自己的双臂回抱在她腰间,轻道:“我没事。我,只是很想告诉您,我愿意,愿意在您身边,一直陪着您。” ———— 从汀兰别苑回来没两日,洛瑕的小日子又如期而至,他遂懒懒地窝在了屋中,除去偶尔翻翻医书,旁的都提不起兴致。 却不知,在他满心安然地享受着这一番自在时,容境,却正为了那只能撑得住七日的炭火,奔波在刚刚北上,便又匆匆南下的运炭途中。 为了这批炭火能更早一些地送至临安,她至此,已整整三日,未曾踏踏实实地睡过一个好觉了。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前头,踟蹰艰难地负重而行。 好在,也就是有容境如此身先士卒,与她随行的商队成员无一不精神振奋,那原本得十日才能送达临安的炭火,只用六日,便迤迤入了临安城门。 洛瑕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已是一日之后。 这个时候,临安九州已再不缺炭少火,家家户户都因此过上了暖冬。 洛瑕人也正候在霓裳楼下,等着取前几日定制好的成衣。 然后,他听到了一些事,一些坊间在感念容氏恩义之外,还有不少人在传着的,这趟运炭途中的风流韵事。 他们说容氏的商队在南下途径泰元城时,遭遇了当地匪寇。 他们说当时商队中会武者少,是正在寡不敌众的当口,幸得了慕容城主幼弟慕容以歌的带人相助,这才保住了几十辆运炭火的马车完好无损。 他们说当时慕容公子也负了伤,却还是不惜调走自己身边的所有暗卫,去帮助容大小姐。 他们说容大小姐为偿这份恩情,将慕容公子带回了临安养伤。 他们还说:“你们看,咱们容大小姐正好尚未成亲,慕容公子也正好尚未定亲,两人说不准……” 他们又说:“要真是这样,那咱们临安城多少家的公子,要为此伤透了心哟!” …… 洛瑕在旁听着,微微低了眸子,轻巧如蝶翼般的眼睫颤啊颤,遮掩了那里面所有的心绪。 拾初在旁有些不安,小声道:“小公子,大小姐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既是养伤,定也就只是养伤罢了,您不用多想。” 洛瑕没做声,而拾初其实,误会他了。 他没有怀疑过容境,片刻也没有。 他如斯神采黯然,只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关于容境,关于她今后可能经历的所有不测,他可以凭借前世记忆而帮得上忙的地方,越来越少了。 只因前世的他与她,至此已是全然的形同陌路。 他突然开始茫然,突然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继续留在她身边,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除了能给她些日常的问候,他就连那日玩雪之后,她刚送了他归府,便要日夜兼程去看顾北方运来的炭火,都毫不知悉,更遑论帮她避开这途中遇上的所有艰难? 他比不上慕容以歌,因为他如今分明就是,什么也帮不上她了。 萧氏自楼上取好成衣下来,见到的便是洛瑕垂着眸子,一副俨然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不由走到洛瑕身边,轻拍拍洛瑕的肩,柔声问道:“小小这是怎么了?” 洛瑕收了心思,对着萧氏轻轻一笑,这笑里,有分难言的牵强,“父君,我没事,咱们这就回府罢。” 萧氏拉了他的手,“不急着回府,你只告诉为父,是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洛瑕摇摇首,“真的没事,父君,我们这就回府去,好吗?” 他不想再等下去,不想让那些流言入了萧氏的耳,以致,对容境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而见他坚持,萧氏无奈地笑笑,顺从了他的意思,两人匆匆坐上马车。 可马车尚未起行,一身白衣的容境,竟就这么从他们的正对面,策马过来了。 只是,她没有丝毫停留,仿佛根本不曾瞧见他一般,迅疾地打马而过。 她身后,容襄亦一脸冷硬,毫不迟疑地紧紧跟上。 萧氏透过车帘,也瞧见了这一幕,正待眉头轻蹙,外头却已接连响起好几声惊呼: “天啊——” “就差那么一点——” “要不是容大小姐路过,这孩子保不准,就没命了。” 第141章 嫁给我,洛瑕一 这一时,洛瑕再忍不住,轻掀开车窗上新换的厚重冬帐,瞧见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童,正一脸苍白地被容境护在怀中。 而两人前方,容襄一己之力阻住一头蛮横的小牛犊,死死扯住它的一双牛角,再不让它前进分毫。 原来,是哪一户人家的初生牛犊忘套绳索偷跑了出来,而路上人多,未见过世面的小牛犊一时受惊,就此狂跑了起来。 刚刚,就是只差一点,它沉重的牛蹄就要踏上那孩童娇小的身躯。 是容境和容襄,救下了这个孩子。 四周的叫好声渐次响起,洛瑕抿抿唇角,心间也不自知地散去几分阴霾,放下车窗帘,又端坐回原处。 而车厢内,萧氏未及蹙起的眉头此时已重新舒展,面上还为此露出了赞赏之色。 “贵而不骄,贤而能下,身居高位,却还如此怜惜一个普通孩子的性命,这境姐儿,是个好的,咱们小小,眼光不差。” 不同与一般的深闺贵夫,萧氏是随着洛明仁上过战场的。也因此,他知道在上位者眼中,一条人命有多轻贱,更知道于一般高门贵族而言,容境这样的仁心有多可贵。 所以,他真心为之赞赏。 萧氏这一语落的时候,洛瑕唇角就已不可抑地轻扬了扬,他颊边微红着,低了眸子,没言语。 萧氏瞧着,不由笑道:“傻孩子,不好意思什么?人家境姐儿,已大大方方过来寻你了。” 洛瑕眸子一颤,果然听到外面传来她淡而沉稳的语调,“境儿见过萧姨夫。” 萧氏安坐车内,回道:“境儿何事,可直说了。” 容境在外躬躬身,“境儿欲请洛小公子下车一会,稍后,自当亲自送小公子归府。” 当着这么多临安百姓的面,她于他,毫不避讳。 而这一会若成,只要有萧氏首肯,于他,就不会有丝毫名誉损伤。 毕竟,这样一来,这就是得了父母同意,光明正大的相会,无半分私相授受的阴私。 萧氏看看洛瑕,低声问他:“小小愿意去吗?” 他轻抬抬眸子,故作了淡定,道:“去与不去,小小全凭父君意愿。” 萧氏闻此不由就笑了,叹一声:“真是傻孩子。” 然后,他正身扬声,对外道:“允了。” 容境在外心下一松,道:“境儿谢过萧姨夫。” 没多久,将军府马车前厚重的车帘被从内掀开,里面缓缓走下一个穿着霜色镶毛领长直缀的小公子,面覆轻纱,腰系环佩,身伴香风,行有乐鸣。 不见容貌,就已足够艳惊四座。 容境两步上前,将人稳稳扶在了地面,两人又一同侧开身,对车厢内道:“恭送正君回府。” 萧氏平声一应,马车复起,往将军府的方向远远去了。 马车之后,四周人潮还未散,坊间的传言却悄悄变了。 “要我说,咱们容大小姐,要娶的那是护国大将军府上的洛小公子,慕容公子,就只是为表谢意才接回来养伤罢了。” “我看也是,咱们容大小姐曾与洛小公子穿一成套的衣裳呢,两人在一处,多登对。” “我也看好咱们容大小姐与洛小公子,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二位哪一个被别的城抢了去,那都是咱们临安的损失呀。” “对对对,这话说得好啊,果然还是张大娘有见识!” “哎呀,惭愧惭愧,某只是想到哪里说哪里!” ———— 嘉福酒楼,顶层的雅间。 容襄与拾初候在外间,容境带着洛瑕入了内里。 到得茶几旁,两人分坐两侧,案上摆了成套的上好青花瓷茶具。 “喝什么茶?”她询问。 他抿抿唇角,道:“还是您说想喝什么茶,我来为您烹,好吗?” 他前世的后来,也曾因与沈萦离心而潜心习过茶道,还趁着沈府未倒,专门请了先生,将南来北往的茶艺,整个儿的练过一遍。 她眉间此时微挑了挑,道:“我的话,只要烹熟的怀柔清泉水,就够了。” 他轻点点头,“那我给您泡一道碧螺春,好吗?” “也好。” 得了她的应允,他轻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摒弃先前所有的神思黯然,专心沏起茶来。 她看着他,起先是瞧他眉眼如画,如斯专注的神情和美而宁静。 渐渐地,却被茶香所吸引,不自觉地转了眸,去看他手下的茶叶茶具。 再后来,她的视线落到他修长莹白的指间,仔细看起了他泡茶的动作。 他的动作看起来漫不经心,毫不刻意却行云流水,还透着股说不上来的倔强韧劲儿,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赏心悦目。 她眸子渐渐地,微微眯了起来。 他在城主府的五年,她们城主府里可从没请过教习茶艺的先生,清和书院虽略有涉及,却也只是皮毛,断得不出这般精雅。 至于他没到城主府前几年,那就更不用说,洛府二房的那些人个个心怀鬼胎,如何会为他费此心思? 所以,这便又是一件,他欠了她解释的事情。 此时他手下,一盏碧螺春已泡好,他轻抬眸,十指端起茶盏,递到了她面前,“境姐姐,请。” 她伸手接过,凤眸落在他面上,即便是喝下那茶的时候,也不曾移开。 茶,很快便尽了,她放下茶盏,倾身贴着他的唇,便吻了上去。 他眸子轻轻颤着,气息随着她这个吻的加深,越渐凌乱。 “我的小小,可真是个宝贝。”她口中呢喃着,薄唇停留在他唇边,迟迟不肯离去。 他眉眼低垂,一双手不安地轻卷了自己的衣袖,“我,没那么好,甚至很多时候,我不仅帮不上您的忙,还,总给您添乱。” 她抬手轻抚他眼角,“谁说的?” 他合合眸子,低低道:“那日去汀兰别苑,您其实有事在身,不得空的,对吗?” 她默了默,指尖微动,轻蹭他精致的眼角。 他唇角一抿,“我还听说,您在运炭火回来的途中,遇了劫匪,寡不敌众,是慕容……公子,他帮了您。” 她缓缓收回手,身子也重新直起,离开了他。 第142章 嫁给我,洛瑕二 “继续说。”她的嗓音淡了,先前的缱绻情意倏然间消散无踪。 他轻抬了眼眸,“您看,不相熟的人都能帮上您,我,却误您的正事,耽搁您的行程,害得您整整三日,睡不上一个安稳觉。”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很没用,什么事都有您为我担着,可您明明很辛苦了,我能为您做的,却总是屈指可数。” 她淡眸看他,“所以呢?”要离开了吗?要迎难而退了吗? 他却缓缓站起了身,一步步,绕过茶几,来到了她身前,“所以,您帮我想想,让我做些改变,让我也多为您做些事,好吗?” “我,通百草药理,会处理简单的伤口,男工绣样也颇为熟练,还有账房算数,虽不精通,一府的出账入账,却还是能理顺。” “您若喜欢品茗,我便为您烹茶,您想听小曲儿,我也能抚琴聊以慰藉,您有作画的雅兴,我可以手绘丹青作陪。” “您烦闷时,我想为您解忧,您愉悦时,我想请您分享,您忙碌时,我愿与您一同承担。” “您觉得,这样的我,可还行吗?” 她伸出手,轻易便将人扯入了怀中,薄唇蹭过他小巧的耳垂,淡沉低柔的嗓音在他耳畔轻问:“会的不少,那暖床呢,会吗?” 他坐在她腿上,身子随着她的话语轻轻一颤,“如果……是您需要,我……会。” 她就这样伸出舌尖,轻舔了舔他珠圆玉润的耳垂尖,引来他整个人抑不住的轻颤,“那就嫁给我,洛瑕。” 他眸间动了动,低垂了眼睫。 她还在吻他,一双凤眸底,随着对他滋味的采撷,色泽愈浓。 “嫁给我,看顾我起居,照管我衣装,掌我府中中馈,生养我容境的儿女,白日里免我后宅之忧,暗夜里给我添香……暖床,怎么样?” “只要嫁给我,这么多的事,就都是你能为我做的。” 她露骨的话,缠绵又霸道的吻,他身子的轻颤,眼底晶莹的清泪。 所有的所有,都终归沉寂于他最后,一声低低的“好”。 这一日于她,是终于,将这一句“嫁给我”说了出来。 同一天于他,是终于,有了崭新的,想要去努力去做好的事情,那就是——学着,做她的正君。 ———— 那日之后,时间似乎一下子过的很快,甚至都还来不及细品,便已匆匆入了年下。 这期间,有慕容以歌在临安不过五日,便养好了伤被送回泰元城。 有乔梨衣来信,说乔筠衣的城主之位渐渐上了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帮他免了那桩看起来并不美满的亲事。 有洛氏两姐妹与林郡守府的双生子相看合适,两家于短短两月内行完了“三书”之礼。 还有方雪落,他似乎是在一夕之间敲定了亲事,既定的妻家,是奉节乔氏,既定的妻主,是奉节城主,乔筠衣。 有人说,这是一桩对方雪落而言,纯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乔筠衣为了在奉节城内快速掌权,几经权衡之后做下的求娶之举。 临安方氏,百年书香,底蕴深厚,能为如今的乔筠衣,带去不少助力。 然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不知道,这桩亲事,其实是经容城主与容大小姐亲自点了头,方成事的。 其中几多考量,世人皆难以琢磨。 当然,他们也没兴趣琢磨。 他们只清楚地记得,今日是大年三十,临安城内,有城主府惯例举办的百家宴,场面热闹非凡,景象是一时盛况,定不能错过了。 城主府。 百家宴设置的是流水席,虽然仍保持着男女分席的习俗,但不固定宾客席位,席间可随意走动,行至哪处,看到中意的吃食都能驻足品尝。 今年,是方氏第一次同意,带小胖团子容茵来参加大年三十的百家宴,小娃娃开心的不行,一早便不停地询问着何时开宴。 好不容易等来了日落,盼到了华灯初上,这百家宴,在小娃娃急切的盼望中,终于正式开始了。 听风院内,洛瑕已到了,小胖团子进门一见到他,便松了方氏的手,咯咯笑着,迈开小短腿朝他扑过去。 他将小团子接到怀里,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厚厚的封红,道:“愿咱们茵儿新岁平安,事事顺意,越来越漂亮。” 小团子开心地将封红紧紧攥在手中,回道:“茵儿也给小小哥哥拜年,祝小小哥哥新岁快乐,等着小小哥哥做茵儿的长姐夫!” 洛瑕抬手勾勾小团子的鼻尖,“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小团子笑得更开心,还不忘回头叫上方氏,一边扬着手中的大封红,一边道:“父君,父君快看,茵儿今年收到的第一个封红,厚厚的呢!” 方氏冲他笑笑,轻步上前来,道:“喜欢就拿好了,莫跑来跑去,一会儿就给弄丢。” 为着方氏这话,小团子思忖了一会儿,发现以自己的性子,他似乎,准保会将这封红拿丢了,怎么办? 当下,他撇撇小嘴,抱着洛瑕的手臂道:“小小哥哥,你先帮茵儿收着,等宴席散了,再给茵儿好不好?” 洛瑕笑笑,“这新岁里,送出去的封红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茵儿若怕丢了,不妨先给父君拿着。” 小团子看一眼方氏,又悄悄趴在洛瑕耳边道:“不行,不能给父君,一旦给了,父君怕茵儿偷偷买糖,就不还给茵儿了。” 小团子说的一本正经,洛瑕便也作出认真思忖的模样,问道:“那可怎么办?” 小团子眼睛一转,道:“有了有了!小小哥哥,快放茵儿下去,茵儿去找坏姐姐帮忙!” 洛瑕依言将小团子放在了地上,却没松开手,只开口问道:“乖,茵儿先告诉哥哥,坏姐姐是谁?” 小团子眨眨眼睛,再次趴到他耳边,小声道:“是方家表姐啦!她每次来,总爱欺负茵儿,所以是坏姐姐!” 原来,这坏姐姐,是方雨晴。洛瑕不由挑挑眉梢,又问道:“既然是坏姐姐,为什么还要把封红给她保管?” ---- 致谢,玭,鈦陽,粉蝶之恋,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43章 天造地设的璧人 小团子咬咬嘴唇,“坏姐姐人虽然坏,但是她很讲诚信的!之前茵儿请她帮忙保密不告诉父君的事情,她都做到了!” 洛瑕若有所思地笑笑,只是对于放不放小团子去寻方雨晴,他本想问问方氏的意思,却见方氏已转了身去与同席的贵夫说着什么,遂道:“那走罢,哥哥陪你一块去找坏姐姐。” 小团子高兴地点点头,“小小哥哥最好了!” 两人于是悄悄溜出招待男宾的听风院,挑着小路走,到了安置女宾的赏雨阁旁。 原本,是再往前走过一个花丛,便能见着守在院外的容襄,可洛瑕远目瞧见一个似遇到了什么困难的公子,不忍就此不管,便提前停了步子。 他怀里,小胖团子容茵也一眼瞧见了那坐在轮椅上,正努力伸手去够地上一件物什的人。 小团子不由拍拍洛瑕的手臂,口中道:“小小哥哥,他看起来好像需要帮忙。又是在我城主府的地界,不能不管,咱们就去帮帮他吧!” 洛瑕点点头,他看一眼自己所处方位与那位公子的距离,若要抱着小团子一块,那就得绕路,会耽搁些时候。可若先放小团子下来,他就可以自己迈过一处低矮的花丛,直接到那公子身边。 略一思忖,为了及早返回听风院,他将小团子放到地上,嘱咐道:“在这里别动,等哥哥过去帮了忙,咱们再一块去找坏姐姐。” 小团子认真地点点头,“小小哥哥放心,茵儿很乖的,就在这里等小小哥哥回来。” 洛瑕遂笑着摸摸小团子的头,道:“茵儿乖。” 言罢,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很快便到了那坐着轮椅的公子身边。 这是一个看起来便柔柔弱弱的少年,身着一袭宝蓝色的厚锦袍,腿上盖了镶金丝的绒薄毯。 少年此时,正吃力地弯腰俯身,想要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鸳鸯绣荷包。 可这轮椅于他而言太高了,他就算完全弯下了身,也只能堪堪触到那荷包的上表面,要将之捡起来,却显见不大可能。 但他不肯放弃,咬着牙,不顾额上渗出的丝丝虚汗,仍喘着气努力去够。 就连洛瑕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察觉。 他只知道,就在自己快撑不住,几要跌落下去的时候,一只手出现在了他眼前,帮他捡起了那只表面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荷包。 手的主人又很快便将荷包递到他面前,用清雅好听的嗓音对他说:“给你。” 他有片刻的怔忪,待过会儿反应过来了,忙伸手接过荷包,抬眼道:“多谢公子出手帮忙。” 洛瑕这才看清了他的全幅容貌。 不算很美,却有种在病态中,十足惹人怜惜的娇。一对柳叶眉,一双杏核眼,悬胆鼻子,樱桃般柔嫩的唇,以及晶莹如玉的肤色。 “不知公子出身哪一家,我先前,竟不曾见过。”洛瑕问道。 这公子冲他露出一抹柔弱的笑,口中道:“我是这两月才嫁来临安的,白氏少主白澜夜,正是我的妻主。” 洛瑕闻言一怔,“你就是那位……风家公子?” 风眠点点头,“我叫风眠,初来临安,识得人少,公子若不弃,愿交个朋友。” 虽是病弱,却还保有着北地之人有礼有度的豪爽,不叫人觉得被冒犯,也直直道明了自己有意结交的想法。 洛瑕微微默了默,一时竟说不清,心下是种什么感受。 明明,站在乔梨衣这一方的他,对这位风家公子该是避之不及的,可如今他阴差阳错地见了这位风家公子,竟对其生不出半分嫌隙。 迟疑片刻,他终是微扬起唇角,道:“我叫洛瑕,很高兴,与你交朋友。” 风眠闻言对他笑了,笑容很干净,也很明媚,“我听说过你的名字,护国大将军府的门匾,便是出自你之手,对吗?你这一手字,写的真是清正大气,大家风范尽显,看得直让我羡慕呢!我也想写一手那样的好字,回头,你教教我练,好不好?” 洛瑕怔了怔,第一次见识到从遥远北地来的人,他一时还有些不习惯,风眠这不同于江南婉浓的率直。 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轻笑了笑,道:“好,门匾虽不全是我一人题的,但有机会,咱们就探讨一番习字。” 风眠笑容愈深,“我知道,那门匾还有一半是容大小姐写的,对不对?妻主都告诉我了,她当时还慨叹说,容大小姐与洛小公子,那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洛瑕有几分不好意思,却于低眸间想到了还在不远处等着他的小团子容茵。 他遂不敢再多耽搁,道:“我这还有些事情,风公子识得路否?直走再往左,便是听风院,风公子先去赴宴罢。我这就得走了。” 风眠朝他点点头,“你快去忙吧,我记得路,没问题的。” 洛瑕于是转身,沿着原路便回,却哪知到了先前分别的地方,竟左右瞧不见容茵的身影? 他眉间轻轻一蹙,略略思量一番,抬了步子往赏雨阁走去。方氏那边是不能惊动的,那就只能,请容襄派人帮忙找了。 ———— 小胖团子容茵是个听话又信守承诺的娃娃,既与洛瑕约定了要乖乖在原地等,他便没想着随意离开。 可洛瑕走后没多久,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便飞入了他的眼帘。小蝴蝶扑扇着一双漂亮的大翅膀,像一朵会飞的花儿似的,让他喜欢极了。 他不知不觉间,便随着小蝴蝶跑起来,还离那约定等候的地方,渐渐地远了。 他却全无所觉,仍专注地盯着小蝴蝶,随着它的上下飞舞,挪动着自己并不快的小步子。 就这样,他一路追逐着小蝴蝶,直到—— 一个麻布袋子突然出现,一下子将小蝴蝶罩在了里头。 他撅噘嘴,当下停了步子,扬首便道:“为什么要抓小蝴蝶,快放它出来,它明明喜欢飞,它飞起来很漂亮的!” 拿着麻布袋子的,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娃娃,见他这么扬着脸高着声,颇有几分颐指气使的意味,便想故意气气他。 第144章 聪颖又好看的小团子 女娃娃遂道:“我就喜欢抓蝴蝶,怎么着,我就是要抓来玩几天,然后没意思了,就掐断它的翅膀,让它再也飞不起来!” 小团子一听有些急了,“你这个坏蛋,你怎么能这样呢?蝴蝶这么可爱,你为什么要折了它的翅膀?” 女娃娃得意地瞧着他,“我就是坏,反正我已经把蝴蝶抓了,想怎么处置,那都是我的事!我就要折了它的翅膀,看你能怎么办。” 小团子一下子心疼的不行,再顾不得许多,踮起脚尖,伸出小胖手便去够女娃娃手中的麻布袋子。 女娃娃起先逗他逗得开心,可孩子就是孩子,她没一会儿,就觉得烦了。 眼见他还不停地伸着手往她身上扒,一时生出几分不耐,两手一推,并将人推倒在了地上。 小团子没有防头,两瓣屁股实打实地磕在地上,很疼,也很委屈。 他撇撇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哭声不大,却还是引来了恰巧走过的,方家小小姐方雨晴的注意。 她提步绕过遮挡视线的花丛,一来便瞧见素日里活泛灵巧的小胖团子摔坐在地上,满脸写着委屈,眼泪花花地往下淌,模样可怜极了。 她往常,因着方氏的一层关系,总要来城主府,而每次来,她必要做的一件事儿,便是欺负这小胖团子,看这小胖团子上一刻还在与她赌气噘嘴,下一刻便撒着花儿跑到她身前,甜甜糯糯地唤她“坏姐姐”。 然后,再一脸神秘地与她分享他背着方氏做下的小动作,明明一件件一桩桩都傻极了,可她不知为何,脸上一脸嫌弃,心底里却享受极了这样与他相处的时光。 这样天真灵动的小胖团子,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哭,还明显是被旁的其他人,欺负哭了。 可这是城主府上金枝玉叶的嫡小公子,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又怎么能,被除了她以外的人欺负? 这小胖团子,生来便该是被众星拱月地宠着,即便要欺负,那也只有她一人能欺负的。 这般想着,她两步走上前将小团子抱起来,不自知地放柔了声音,哄道:“傻茵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整个儿的哭成了泪人?” 小团子抬手揉揉眼睛去看,见是她,忙抽抽鼻子,道:“坏姐姐,你快让她放小蝴蝶出来,小蝴蝶很可爱的,飞起来特别漂亮,我不想让小蝴蝶没了翅膀。” 他边哭边说,嗓音不复先前的软糯,语序也排列得毫无逻辑。 她却听明白了,不仅如此,还觉得自己也随着他这番着急,心间一抽一抽的。 “傻茵儿不哭,你不哭了,坏姐姐这就帮你把小蝴蝶放出来,好不好?” 小团子吸吸鼻子,“那坏姐姐快去,茵儿不哭了,茵儿想看小蝴蝶重新飞起来,以后,就让它飞得远远的,再不要被坏人抓住了。” 方雨晴点点头,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又蹲身将他先放回地上,道:“真是傻茵儿。” 她言罢直接去到了那女娃娃身前,冷脸道:“麻布袋子,给我。” 女娃娃见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个子比自己高了不少,面上又凶凶的,不由瑟缩一下,将手中的麻布袋子,悄悄往身后放了放。 方雨晴脸色更冷,“你给不给我?” 她说着伸了手便要仗着个子高去夺,那女娃娃却“哇——”的一声哭起来,嗓门大的惊人,将方雨晴一下子唬在了原地。 附近的女宾闻声,都往这边赶了过来,容境作为宴席之主,自也要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这一过来,她先微微松了口气,她的宝贝弟弟容茵没丢,他还好好地在府上。只是瞧着,约莫是受了些委屈。 然后,她轻蹙了蹙眉心,眼前的情况是,方雨晴一个人立在两个娃娃中间,两个娃娃脸上都有泪,都一脸被欺负了的模样。 所以,是方雨晴一下子弄哭了两个? 这般忖度当前状况的,并不是容境一个,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方雨晴对着这猝不及防便嚎啕大哭的女娃娃,十足无奈地转头去看容境及众人时,她在她们脸上,同时读出了她们心下这样的想法。 不由地,她面上沉了沉,当下也不说话了,甩甩袖子便打算走人。 却是小团子从后面伸手,轻轻地扯住了她,他这会儿已缓过来了,嗓音又恢复成原本的甜甜糯糯。 当着众人的面,他说:“长姐,晴姐姐是为了帮茵儿放出小蝴蝶,才凶这个女娃娃的,这个女娃娃要折小蝴蝶的翅膀,茵儿不想让她这样。” 他很简洁的一番话,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而方雨晴第一次知道,小胖团子容茵原来还是这般的聪颖。 接下来的事情,容境在,城主府便有理说理,而不单单是端一城之主的架子,让那女娃娃立即放了小蝴蝶。 好在,女娃娃的母亲颇有些来头,乃是南安州的闵知州,也是当年洛瑕在如仪堂的同门,闵微雨的母亲,这,也是个明理的人。 她很快从旁处赶过来,先是仔细教导了女娃娃,又拉着她来到小团子容茵面前,让她给小团子道歉。 小团子知道自己这是占了理,却绝不会得理不饶人,他冲女娃娃笑笑,一脸不计前嫌道:“好啦,小蝴蝶飞走就没事啦,以后对待这样的小生命,你别再这么残忍好不好?” 女娃娃望着他的笑,一时竟怔了怔,俨然是,看得出神了。 一旁,方雨晴见状面色又沉,扯扯小团子的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多大点儿事,有完没完了,走,带你去玩更好玩的。” 一提起玩,小团子霎时来了兴致,回首便冲她笑。 她这般看着,不由地,竟也微微出了出神,原来,这小胖团子笑起来,确实是十分好看的。闪神间,她握着小胖团子的手,已又紧了几分。 另一边,在见着了容茵的一刻,容襄便去告知了仍在为此担忧不已的洛瑕。 洛瑕闻言放了心,要去带着容茵继续找方雨晴时,容襄却又说:“小公子已见着方家小小姐,两人正在一处了。” 洛瑕于是又微挑挑眉,他这下是确定了,这两人,是有那么点儿,有趣的意思的。 第145章 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大年三十之后,从初一到初五,将军府上都难免要招待访客。 洛瑕身为小主子,自然不得空出门,可他一直存着心思,要再去香河田庄一趟。 是以初六这日,他寻着合适的机会,同洛明仁与萧氏报了此行目的,便出发去往香河。 香河田庄。 这几个月,有付允和云隐帮着他,他手下的田庄铺子已收回了不少,只是香河这地方,到底是跟着他最久的,是以这个年,他得来给香河这地方的管事伙计们,发些赏银。 这其中,第一份也是最大的一份,自然要给付允。 虚竹遂拿着大厚的封红,上前两步,交到了付允手中。 付允掂量两下,当下便在面上挂起个笑,道:“谢小东家赏,付某这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要知道,她被容境罚了整整一年的俸银,当下,手头可正吃紧着,洛瑕今日这份大封红,可十足是赏在了她的心坎上。 这第二份赏银,虚竹交到了才来洛瑕身边不久的云隐手中,云隐虽是被派来帮忙的,然这些时日里为他们尽心尽力,本身又是容境手底下的人,洛瑕不想怠慢了。 至于剩下的众人,几个小管事封红多些,其余伙计们赏的少些,却也是谁都没被落下的。 一时田庄内人皆欢喜,众齐道:“祝小东家新岁里有新气象,万事胜意,身体康健。” 洛瑕笑着应了,心间也生出几分轻松,道:“好了,今日叫大家来,就这点事,接下来便都散了,自去歇晌。” 众人遂退。 待堂中人走的差不多了,洛瑕凝凝眉,问付允道:“那个小姑娘,这些时日可还来过吗?” 付允躬躬身,回道:“来,隔个两三日便会来一趟的。” 洛瑕点点头,示意虚竹将剩下的最后一个封红也交到付允手中,道:“那等她再来了,劳烦付管事将我这点心意传达给小姑娘。” 付允敛袖收了,道:“小东家放心,付某记得了。” 洛瑕遂起身,“本也无事,我这就走,不耽搁付管事忙了。” 付允躬身,“送小东家。” 然她这话音还未落,院门外却又匆匆忙忙跑进一个小身影,这一回,许是熟了,她到正堂门前停也未停,便直直入了内里,又稳稳地将身子立在了洛瑕面前。 然后,她如往常一般低垂着眼睛掩去心绪,明明知道洛瑕这起了身已是要走,却依旧这么杵着,不做声,也不让路。 付允上前两步欲将人拉开,洛瑕却冲她摆摆手,道:“你先下去罢,我同她说两句话。” 付允遂垂首应是,转身自先离开。 虚竹看两眼小姑娘,皱着眉头往后退两步,默不作声等在一旁。 洛瑕微微低了身,轻声问小姑娘道:“你这次来,是又饿了吗?” 小姑娘朝他摇脑袋。 他便又问:“那是有人欺负你,哪里伤的比较重?” 小姑娘仍旧摇脑袋。 他略一思忖,续问:“可是过年,来讨封红的吗?哥哥已将你的那份交给付管事了,待会儿就让她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还在摇脑袋。 他不由有几分无奈,重新直起了身,道:“你总是这样摇脑袋的话,哥哥可真是没办法了。” 小姑娘闻言,许是生怕他一下子就这么走了,忙伸伸手,想要拉住他,可还未及触碰,便又想到什么似的,一只手僵在了半空。 他瞧见了,便主动伸手过去握住她停在半空的小手,轻声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好不好?”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迟疑片刻,小脑袋终是朝着虚竹所在的方向,轻轻点了一下。 颇有些意味莫名的举动,可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洛瑕看懂了。 他遂回首对虚竹道:“虚竹爹爹也先下去罢。” 虚竹微微一讶,垂首道:“小公子,这……于理不合。” 眼前的小姑娘,虽瞧着是年纪不大,可到底是女子,一个外女怎能与小公子独处一室? 洛瑕却不肯听,道:“时间不长,没事。你就在门外候着,不必关门。” 这不关门的话,还是可行的。虚竹遂不再执着,福福身,退去了门外。 虚竹这一走,小姑娘明显松了一口气。 洛瑕轻笑笑,问她道:“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小姑娘点两下头,然后第一次,在他面前开了口,她唤他:“哥哥。” 这是一声,很空灵的嗓音,莺啼燕鸣般清越动听。 洛瑕微微怔了怔,本以为,这小姑娘不好讲话,素日里轻易不肯张口,这嗓子,便是不哑,也是要有些损伤的,却哪知,这里面吐出的字句竟如此悦耳。 他不由道:“小姑娘的声音,很好听,以后若肯多说说话,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司南。哥哥,我叫司南。”小姑娘又道,语气间,有几分迫切想要他记得自己名字的固执。 可听到她名字的这一瞬,洛瑕却什么旁的都顾不得了。 司南。 七年后威名震天下,一手定四方的,司南大将军。 乱世之中的英雄人物,攘外安内的大凉功臣。 传闻,是她平了大凉境内的四方叛乱,是她定了大凉边疆的小国割据,是她一力扶持随后的建元女帝登基,是她…… 再后来,他便不知道了,因为前世,新帝初即位不久,他就在那一场大火里,了结了性命。 他只还记得一点,那就是那时,她劳苦功高,却坚持不要女帝赏赐封号,所以才有后来人人提起她时,都不得不直称一声“司南大将军。” 而今,这个七年后傲立于乱世群雄的大人物,竟就这样,卑微可怜地在临安受着委屈? 那她会不会在手握重权后来临安发难?会不会因此对日后的临安城主容境不利? 洛瑕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以前没多来几趟香河,后悔来的时候没对小姑娘更好一些。 “哥哥?你怎么了?”久久没听到他的回应,小姑娘摇摇他的手,出声唤道。 他回神对小姑娘笑了笑,面上有几分不自然,“你叫司南,哥哥记住了。” 第146章 掐断情思 小姑娘扬着嘴角笑了笑,“那哥哥呢?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微凝凝眉,“哥哥啊,哥哥已经大了,名字,已不能再随便说了。” 小姑娘遂不再多问,默了片刻,忽扯着他的手,紧紧攥了一下。 “你怎……”洛瑕微微吃痛,正开口要问,却在转眸间,看到了小姑娘朝着他,倏然间抬起的眼眸。 这双没了眼帘遮挡的眼眸,原是这般妖冶惑人,美的不可方物。 紫瞳。世所罕见的紫瞳。 他呼吸一窒,口中的话,再说不出分毫。 而她一双魅惑的紫眸就这样望着他,口中已道:“七年。” 他还在怔然间不能自已,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她也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又续道:“我很快就要走了,哥哥,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砰——砰——” 就在她说这最后一句的当口,门外响起了炮竹声声。 亮丽的烟花绽放在半空,巨大的声响淹没了她那句“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洛瑕在怔然间,被突如其来烟花惊得微微一颤,门外虚竹忙跑进来,“小公子,这烟火,没惊着您罢?” 洛瑕稳稳心神,冲着虚竹轻摇了摇首,再去看小姑娘时,她已重新合上了眼帘,紧紧闭起了嘴唇,显见是不肯再说话了。 先前的紫眸清音,竟宛若梦幻,梦醒了,就一切都恢复死寂。 ———— 云榭阁。 容境带着容襄缓步走入时,司南虽已经到了,燕寻却还未露面。 不过,小姑娘瞧着心情不错,自她走进来,唇角便一直微微上扬着。 她挑挑眉,淡问道:“南儿这是遇见了什么事?这般开心?” 司南冲她笑笑,也不隐瞒,回道:“师姐,南儿今日,向喜欢的人坦白心意了,南儿还跟他说,请他等南儿七年。” 容境勾勾唇角,七年后,确是燕寻先前与她们说的,这天下在她们手中重归太平的时候。 不过…… 她不由问道:“南儿喜欢的人,现今芳龄几何?要知道咱们大凉习俗,这男子十五及笄前,都是要许了亲事完婚的。七年于我女子而言不过尔尔,于男子,却多一点也耽搁不得。” 司南闻言微愣了愣,她自小不谙情事,哪会想到还有这些事情需要考量? “师姐所言,南儿,南儿着实欠考虑了。”小姑娘垂垂眼帘,有几分忧郁。 她喜欢的那个哥哥,眼瞧着也有十三四了,依着大凉习俗,分明是……是就要许了妻家的! 怎么办? 按照燕寻的安排,她今夜就要离开临安,去奔赴独属于她一人的成事之路了。 而他,可还等得到她回来的那一日吗?又或许,她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只能是……弄玉另嫁? “那南儿坦白心事时,那公子可有什么回应?”不忍见小姑娘丧气,容境又开口询问。 小姑娘轻皱皱眉头,仔细地开始回想。 想那个时候,他也如第一次见到她眼眸的容境一般,对她的一双紫眸惊异非常,却也没有引以为异,就此视她为怪人。 然后,她开始对他说,她就要离开了,想请他等她回来。 再然后,门外响起了巨大的炮竹声,那个名唤虚竹的奶爹冲了进来。 随后,她就紧紧低下了眼帘,感觉中,他似又凝着她瞧了许久,却好像到底,没再开口与她说过一句话了。 因为那之后没多久,付允也去而复返,是眼见着天色渐暗,恐降雪雨,便忙催着他赶路回府。 于是,他就松了她的手,临走前,只又嘱咐付允道:“好好照顾小姑娘。” 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幕,就是马车将行时,他素手微挑车帘,轻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所以,这就意味着,那时的他,根本就没给她回应,只言片语也没有。 “完了,师姐,南儿忽然想起来,在南儿向他表明的心思的时候,空中似乎恰好烟花巨响,他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听清,这可怎么办?” 一想明白这一点,小姑娘有些急了。 容境凝凝眉,正要劝慰,燕寻却在此时从室内走了出来。 扫一眼明显一脸懊恼的司南,燕寻蹙了蹙眉,难得的厉声唤道:“南儿!” 司南被这一声所慑,忙重新低下了眼帘,双膝跪在地上,伏身道:“请先生息怒,南儿知错。” 燕寻不看她,只续道:“大事未成,如何能生旁的心思?南儿,你太令为师失望了。” 司南双眼一闭,脑中又想到自己心中一直希冀着的宏图愿景,雄心壮志,一时将心头缱绻尽收,恭敬道:“请先生责罚。” 容境在旁,不由出声道:“燕先生,今日之事,实是境儿多嘴相问了。” 燕寻看她一眼,声色俱厉,道:“你当然有错。一会儿,你二人便一道,先将我屋中混在一处的红绿豆分开,再打乱,再分开,如此往复,满十个来回,再来回话。” 容境遂与司南双双应声,依照着燕寻的话,侍弄红豆绿豆去了。 这样的小惩,于这五年中,在云榭阁时有发生,而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其实最磨人心性,砺人心智,极有益处。 此时,燕寻在外间瞧着二人立在一处,又悄悄地并肩私语,面上神色这才终于缓了缓。 继而不知过了多久,她无声地叹出一口气,那洛小公子的姻缘,这一生,俨然已许了容境一人。星象中,容境洛瑕二人牵绊匪浅,又相辅相成,将来的运道极为顺意。 而司南,既然在五年前就已无意错过,如今便再如何,她也只能狠心掐断了。 她就是要做这断送司南一腔真心的恶人,也不能让这师姐妹两个为此反目,更不能让她二人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她为此,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从她二人相见,相识,甚至到每一次相会,她都精心掐算着,是定要护着这本该耀眼于世的两颗明星,不再如上一世般昙花一现,转瞬凋零! 香河田庄那一声适时响起的炮竹声响,其实也是她燕寻,一份不可言说的良苦用心。 ———— 请还没有领取九月上架小福利奖品的小可爱,添加QQ:3407314875哦 最后一天啦,么么哒! 第147章 秦淮提亲 正月过去,新岁开启。 时是建兴十九年,在这一年的融融春日里,府上嫡小公子洛瑕的亲事,被将军府阖府视为了最重要的事情。 而与将军府同等重视着这事儿的,还有临安城主府里的大小姐,容境。 正月方过,她便唤来容襄,手中拿着一份初初拟定下来的提亲礼单,道:“一个月,去将这些物件,一样样都寻过来。” 容襄伸手接过。 第一眼乍看这份礼单的时候,她觉得就这区区六样物件,大小姐给她一个月的时间,那简直是大材小用,八样东西,以她城主府的势力,寻来需要耗费一个月?笑话! 可第二眼仔细一看,她一双不是很大的眼睛不由得圆睁了睁,什么,这些东西,居然要她一个月之内寻回来?不可能! 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早已绝迹的帝王玉手镯,不是一只,而是要一对。 天然成型的墨玉石头,要劈开后不能多一寸不能少一寸,正好做一块玉佩的那种。 上古轩辕帝遗留的玄珠,最近一次现世,是在一百年前。 扶桑国使进贡宫中的观日玉,传其映日以观,可见日中宫殿皎然分明。 只产于天山之巅的鸣石,据说撞之其声可传七八里。 古籍中曾有记载的夜光杯,同样要一对,还得是一雌杯一雄杯。 “大小姐,这些东西哪个不是价值连城的孤品?有几个,婢子甚至都不确定,它们是不是真的存在。您竟只给一个月的时间?”容襄心里泛起了苦。 容境看着她轻笑,淡道:“不慌,一会儿,我给你开个条子,你可先去我容氏私库,这其中几样,是能直接拿到的。” 容襄闻言面上一亮,“有几样?”越多越好,毕竟这些东西,真的难寻。 容境指尖点了点,沉吟道:“三四样罢,反正,不大可能超过五样。” 她这话落,容襄面上的亮光没有熄灭,“能有三四样就行,再加上一个月的时间,婢子怎么着,也能给您再寻来三四样。” 容境点点头,伏首执笔,将准开私库的字条在案上匆匆写罢,又盖了私印,才拿起来递给容襄,道:“那你去罢。” 容襄应声去了。 容境又唤来容衡,道:“你这一月,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帮我盯着将军府,看都有哪家贵女去往提亲,一旦有消息,立刻来报。” 容衡躬躬身,“大小姐放心,婢子这就去安排。”言罢也退。 剩下容境一个人,她就那么静静坐着,许久不曾有什么动作,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 二月初五。 护国大将军府。 这年关之后第一个上将军府提亲的,是秦氏医馆的二当家,秦三小姐,秦淮。 她备的聘礼相当有诚意,也十分契合她生平所爱。 整整六十六抬,一半都是当世名贵稀有的补品药材,另一半,才是依着大凉习俗备下的金银珠宝,米面粮油。 先不说将军府这边如何应对,只说这秦三小姐前脚刚派人带了聘礼出发,那紧盯着情况的容衡后脚就将这消息送到了容境手中。 城主府,未央院。 听闻秦氏医馆的三小姐秦淮向洛瑕提亲,容大小姐心下颇有几分不快,那个呆头呆脑的医痴?两次,两次洛瑕不适她都看不出来,她还敢上门求娶? 这般想着,窝窝囊囊毕竟不是她容大小姐的做派,仗势欺人也不是她喜欢干的事情,她当即站起身,直接对刚回来没多久的容衡道:“现在就去查秦家,查查那个秦淮。” 容衡遂躬身道:“大小姐稍等,不出一刻,婢子回来复命。” 容境任她退出去,自己坐回书桌后,随手拾起了一本书,然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书上的内容没看进去多少,脑子里过的事情,却是不少。 她知道以将军府的名声,以洛瑕的名声,想去上门提亲的人不会少,可她不知道,他对她们上门提亲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想到她吗?会如她一般焦急地,等着自己可以带着聘礼上门求娶的那一天吗? 毕竟,她打算送的聘礼,没有一个月,准备不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她这一个月,必须得盯紧了将军府,不能稍一个疏忽,让洛大将军口角一松,便将洛瑕的亲事答应了去。 抬眸看看案前燃了半截的熏香,容境第一次觉得,容衡办事还不够利落。 耐着性子,她踱步到窗边,春日里阳光正好,未央院中一树一树的杏花都盛开了。 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她稍一细辨,知道了这来的人是容衡。 她心里放下来几分,身子歪在窗边斜斜一倚,看着容衡步履急促地走进来。 察觉到容衡的急,她反倒更定了心神。 “大小姐,先不说三小姐如何,这秦家还有些别的问题。秦大当家的前几日外出采买,在泰元与当地最大的药材商罗家搭了线,欲绕过咱们的铺子私下采购药材。” 在容衡眼里,秦氏医馆虽也不过算是中等偏上的府第,但容境接手这些铺子,也才不过短短的半年时间,遇到这样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真要处理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秦家算是临安新秀,近十年内才拔地而起的,这主要功劳,还实打实的在秦三小姐秦淮身上,是她一手好医术带起了整个的秦氏医馆,在临安百姓口中颇有些好口碑。 不能随随便便发落了,平白损失一个人才。 一旁,容境听了这话,指尖轻点两下窗沿,不过是走私些药材,还入不得她的眼,她关注的,只是秦淮,“秦淮有什么问题?” 容衡翻翻手中的卷册,抬眼道:“这秦三小姐虽是秦氏的二当家,但素日里醉心医药,行事作风倒没什么大的不妥,走私药材一事,更与她无关。只有一事……” 容境抬抬眸,“说。” 容衡遂道:“婢子查到的是,这秦淮尚未娶夫,便已在别院养了外室。不过这外室,是秦老太君做主安置的,连秦淮自己都不知道。” 第148章 我,会听您的话 容境凝凝眉,“这是怎么回事?” 容衡道:“秦二当家的在两年前醉过一次酒,当时,她神志不清地强要了一名身家清白的公子,醒后懊悔不已,不仅赔礼道了歉,还给那家人留下五十两银子,然后匆匆离开了。” “只是不曾想,那公子一夜便有了身孕,他家人去秦家讨说法,硬要有个名分。” “当时也巧,秦家的几个主子中,只有秦老太君一人在府上。” “秦老太君爱惜小辈,是以为了保住秦二当家的名声又不失去这子嗣,秦老太君便私下安排人置办了院子仆从,一边照顾好那公子,一边安抚了那户人家,承诺待二当家的迎娶了正君,就抬那公子为侍夫。” “这些事情做的极为隐蔽,秦老太君手段非常,将那院子里的一应事物都与秦家摘得干干净净,旁的人轻易查不到。” 容境轻点点头,“那公子可顺利生产了?” 容衡道:“在一年前平安产下一女。” 容境无声挑了挑眉梢,这个秦淮,自身做派也算清正,却一定想不到,是自家人给她留了这么个大难题。 正君未进门便先有庶女,可不是要等着妻夫不睦,直接下正君的脸子么? “现在就去,将这消息透露给洛将军知晓。至于药材走私,公事公办,只管将那犯事的人拿下。” 淡淡落下这一语给容衡,容境直起身,自顾先出了府。 毕竟,在她容氏的眼皮子底下,走私这种行事作风不可助长,要掐灭在萌芽之初。 ———— 护国大将军府,世安苑。 得知秦淮前来提亲,洛瑕长睫轻颤了颤。 前世,秦淮也算有恩于他,虽然,那时她对他存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使他不得不远离她,但她终究是帮了他,才得以让他今生,能借助前世所学,帮上容境的忙。 他只是有些想不到,她居然,还会上门来求娶他。 大概,是想要为了继续与他探讨药理? 正没什么意识地思忖着,一转眸却顺着一侧半开的菱窗,看到了一个翻墙而入的人。 看到了她悄无声息地出现,看到了她漫不经心地拍手拭去尘埃,看到了她一步步向他走来,明明是一副不紧不慢的姿态,却偏教他察觉到了几分急切,仿佛,生怕来迟了似的。 这一身白衣长裾,盈着周身淡然从容的气度,加之那张十里八方都夸好颜色的俊容,他这般瞧着,面上已微微扬起了浅笑。 “境姐姐。” 他刚站起身,却还不及反应,她就已越过窗棂,停在了他面前。 不若往日里的恪守礼法,这回,她是一站定,便将他揽入了怀中。 “秦淮向你提亲了,嗯?” 她薄唇在他耳畔,边说着,边还有意无意地轻蹭他敏感极了的耳垂。 他抑不住地轻颤颤身子,回给她一声软软弱弱的“嗯。” “你怎么想的?”她微张开口,轻咬了他的耳垂尖。 他整个身子开始发软,双手不得不紧紧将她攀附,才堪堪稳住身形,“我,不想嫁给她。” 她似极为满意地轻点了点头,指尖穿过他的长发,“乖,乖乖地等着我。” 他两臂勾着她的双肩,小声道:“我知道的,我,会很听话。” 她低低笑了一下,眸底色泽幽深,轻道:“真想仗势欺人一回。” 他微张了眸子,轻问:“您说什么?” 她抬手勾起他下颌,“我想仗势欺人,去把外面那些想来提亲的,一个个抓起来揍一顿,让她们再也不敢,肖想于你。” 他眸子轻颤了颤,低低道:“用不着的。” 她眉梢轻抬,“嗯?” 他倾身在她唇角轻点一下,眉梢眼角浸染上瑰丽艳色,“我想嫁的人,从来都只有您一个。” 她揽着他的手紧紧一收,眸底漆染的黑色浓墨翻涌,轻一俯首,便紧追上他尚未离开的唇,用力地,倾覆辗转,缠绵不放。 此时的褚玉院,洛明仁看看恭恭敬敬立在阶下的容衡,又瞧瞧她亲自送过来的与秦淮有关的卷册记载,面上有几分不悦。 这不悦,当然是对秦淮。 未及大婚先有庶女?这是人品有差,断断嫁不得的! 她遂对容衡道:“辛苦你跑一趟,这事我已有计较了,你回去罢。” 容衡躬躬身,取回卷册,自退去了,她还要再去寻一趟,秦淮。 ———— 秦府。 秦家早起登门去将军府提亲,不及日落便被回绝,惹得秦老太君心有不快。 他命人唤回在外奔忙的秦淮,道:“你说,将军府这是不是仗势欺人!” 秦淮的面色却有些发白,她站定在秦老太君面前,“祖父,您实话说,您是不是私下,给孙女安置了外室?” 秦老太君面色一变,“你说什么?是谁在你耳边胡言乱语?” 秦淮面色惨淡,“带孙女去见见他们罢。” 秦老太君正待发作,忽而反应过来,“这事,让洛家知道了?” 秦淮低声笑出来,当容大小姐身边的一等婢子将那卷册甩到她面前时,她就知道,她娶不到他了,娶不到那个她一见就不能忘的美好男子了。 虽然,她两次见他,谈及的都是医理药理,可他不知道,她心悦他,想接近他,又寻不到旁的缘由,才只能以探讨药理为契机。 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年少时犯下的过错,得要如今的她来亲自承担,“祖父,您瞒孙女瞒的好苦,在您心中,孙女就是那般敢做不敢当,出了事还要您担着的废物吗?” “我那是为你好!”秦老太君手杖拄地。 秦淮笑声更甚,“为孙女好?您是为秦氏好才对。您怕孙女坏了名声,娶不到贵公子为咱们秦氏光耀门楣!可祖父,那错误已经犯下了啊,再怎么遮掩,也只会是欲盖弥彰,终究是瞒不过的。” 秦老太君瞪着秦淮,说不出话来。 秦淮收了笑,冷道:“祖父,孙女已经决定,要迎娶那所谓的外室为正君。” 秦老太君气得抬手,“你说什么?” 秦淮冷眼看着,“孙女说,孙女要娶那外室为正君。” 秦老太君怒火攻心,“你——” 第149章 沈萦提亲 二月初七。 护国大将军府。 这年关之后第二个上将军府提亲的,是沈大学士的后人,沈大小姐,沈萦。 她上一年十一月底刚参加了乡试,十二月底放榜一看,正中解元,可谓是名门新秀。 沈家向护国大将军府提亲的聘礼,备的是整整八十八抬。 这数量听着是多,可真要论起来,其内里价值却未必高于先前的秦家。 毕竟,临安沈家自沈大学士沈正去后,已多年未再出过三品以上的高官,家中曾经的积蓄再如何多,也经不住日日少不了的吃穿用度。 是以沈府这些年,明摆着坐吃山空,说是八十八抬聘礼,不过是个看起来好看的花架子。 然,也确实是沈府用了心,尽了最大努力拼凑出来的。 容衡照例,第一时间将消息报给了容境,容境这回直接吩咐了:“去查沈家,查沈萦。” 容衡遂匆匆地去,匆匆地回,禀道:“大小姐,婢子原不知道,不止这沈萦,连同她背后的沈家,竟都这般令人作呕。” 容境抬抬眸,放下手中的笔,道:“哦?说来听听。” 容衡面上带着几分嫌恶,“先说这沈萦,私底下作风不检,竟是个好于房事上凌虐男子的!两年前,还曾将一房中的侍子欺辱至死,真是挨千刀的混账!” “再说这沈家,之所以拼尽了家底也要拿出八十八抬聘礼,原是为了迎洛小公子入门,好侵占将军府的丰厚嫁妆,贴补她们账面上的入不敷出!” “大小姐,不说您了,婢子瞧着,都生气!” 随着容衡的话,容境眉间已紧紧蹙起。她先前只是觉着沈萦不可深交,哪知竟还有如此肮脏的一面? 再想到这沈萦还对洛瑕存有那样的心思……容境两只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了起来。 只是容衡面前,她轻敛了情绪,淡声道:“还和上次一样,去透露给洛将军,然后告诉我,沈萦现下,人在何处?” 容衡道:“那挨千刀的今日倒是没出门,约莫是在府上等着好消息呢。” 容境眸子眯了眯,“你去罢。” 容衡去后不久,容境也站起身,就这么空着手,堂而皇之地到了沈府门前。 沈府守门的护卫如何不认得她?忙叫来管家将人恭恭敬敬请进了门。 “不知容大小姐大驾,是有何事?” 这沈府的管家,是现今沈正君的远亲,素日里自恃身份在府上作威作福,此刻到了容境面前,也只有躬身哈腰的伏低做小,一脸的卑躬屈膝。 容境看也懒得看她一眼,只道:“带我去你们大小姐那里。” 管家连声应是,忙不迭地将她带到了沈萦面前。 沈萦此时,确是在府上,还是在自己的书房里,说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一个人。 可还不及走近,容境便循着那书房紧闭的门窗,听见里面传出的一声声喘息声,还是仅有女子的喘息声。 “你先下去罢。”暗沉着眼眸,容境停步,朝那管家摆了摆手,语气间,透着不容质疑的威压感。 管家不明所以,又不敢有违,只得匆匆退下。 容境这才又抬步,一步步无声地继续朝书房靠近。她自幼习武,六识较之一般旁人更机敏不少,这会儿,即便屋内刻意压抑了声音,她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洛瑕,洛瑕……” “嫁给我,快啊,快同意我的提亲,小骚蹄子,赶紧让我好好伺候你……” “你不知道,我幻想能有朝一日骑在你身上,已经很久了……” “啊……嗯,金枝玉叶的小公子,赶紧的,赶紧臣服在我沈萦身下吧……” 污言秽语,耳不堪闻。 容境的面色越来越沉。 终于,她来到了这书房门前。 然后,她抬起脚,毫不犹豫地往门上踹了过去。 屋内的沈萦霎时一惊,她几乎是刹那间停了手上的动作,连半敞的衣服都忘了整,惊惧地看着门外一步步走来的人。 是容大小姐,容境,面上神色冰冷的直让人发颤。 沈萦大气不敢喘一下,身子不住地瑟缩着。 近了,容境的步子一点点近了,她周身寒气迫人,震慑得沈萦想往后退。 可来不及了,容境已经又抬起一脚,狠狠地往她前身招呼了过去。 “哐当——”她身下的座椅轰然倒地,她人也趴到地上,钻心的痛楚自胸前清晰传来。 “我,不,你,你干什么——”震惊地看着容境,她已近乎语无伦次。 容境却连理也没理她一声,接着抬脚,又往她身上踹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 整整二十脚,不多也不少。 沈萦身子蜷缩在地上,感觉着容境是停下来了,却连头也不敢露一下。 容境没顾得上理沈萦,因为她一转眸,瞧见了沈萦摊在案上的一副画像。 那上面画的,是一个霜衣乌发的小公子,小公子迎风而行,衣袂翩然若舞,似是听到了身后有人呼唤,正含笑回眸,眼神清澈,容色动人。 正是洛瑕。 而刚刚,沈萦就是在对着这幅画像,意淫亵渎于他。 可沈萦这样的狗东西,也配? 容境眸子一紧,她伸手抓起这画像便置于一侧的烛台之上,将这画像很快地,燃成了一滩灰烬。 底下的沈萦瞧见了,心下一紧,这张画像,可是她倾注了全副心血所做,说是生平最得意也不为过的作品! 而今,竟就被容境,这么轻轻易易地给烧了。 “容大小姐,你这分明是,欺人太甚!”她想表达出自己对容境的愤懑,可开口的语气,势弱得连她自己都瞧不起。 是,她惧怕于容境,打心底里惧怕,是即便被容境这么稀里糊涂地揍了一顿,也连记恨都不敢记恨的惧怕。 揍了人,烧了画像,容境眸中已平复几分。 她淡眸看向沈萦,如一个王者睥睨脚下卑微的蝼蚁,“知道为什么揍你吗?” 沈萦紧紧低下头,不敢直视她这双慑人的眼眸,“知,知道了。在,在您烧画像的时候,知,知道了。小人知,知错了。” “小人以后,再,再也不敢肖想……” 第150章 境姐姐要提亲 不愿再听到洛瑕的名字从沈萦口中吐出,容境冷声阻断了她,道:“记得,不许你再念着他,明白了吗?再让我听见你唤名字他一声,我取你性命。说到,做到。” 她言罢转身离去,一袭白衣依旧翩然,连这屋中的一丝尘埃也未沾染。 与此同时。 护国大将军府内的褚玉院,容衡仍是一脸恭敬地立在阶下,将写满沈萦及其背后沈府,一条条一件件恶劣之举的卷册送到了洛明仁手中。 洛明仁阅罢大怒。 当即,甚至不容沈家提亲的队伍入府,便命人紧紧合上了将军府门。 门外来问时,自有门内管家义正言辞地回绝:“护国大将军府清贵高门,不迎心思不纯之客,不容闲杂人等入内!” 丝毫不给沈家人半分颜面。 无奈之下,沈府提亲的队伍怏怏而退,在临安百姓前脸面尽失。 世人道:罪有应得。 ———— 护国大将军府至此,已经先后推拒了秦家和沈家两家的提亲。 而这前来提亲的秦淮沈萦两位小姐,一个是目下声名鹊起的杏林圣手,一个是桃李三千的大学士沈正后人,一个后起新秀,一个名门之后,都算得上临安城内数一数二的贵女。 此番被将军府连拒两家,将军府上嫡小公子眼界高的名声便自然而然传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二月初十至二月二十,容大小姐容境静待聘礼寻回的十日光景中,前来护国大将军府,向府上嫡小公子提亲的贵女依然不少。 可不论哪一次,都是在洛明仁正寻思考量的时候,一脸正派的容衡恭恭敬敬投帖登门,再给她拿出一份详尽如实的记录卷册,为她指明当前提亲之人的点点污垢。 且很凑巧的,在洛大将军这里,那卷册上面所述之事,都刚好为她所不能容忍之失,是故,她当下便能干脆利落地将这些人,直直白白地推辞拒绝。 可是这样,将军府岂不是一下子得罪了临安众高门? 那当然不会。 因为除了对待沈家是真的分毫不留情面,后面上门的十几家,将军府都客客气气开门迎接了,且还以上宾之礼恳诚相待,临送走时,更都会再给添一两抬回礼,以示感激。 不仅如此,每有一户人家被将军府推拒而归,城主府都会当即往这户人家送上请帖,邀请这户人家的公子贵女来参加二月二十五,有城主府亲自坐镇,为庆祝花朝节而举办的花朝晚会。 这花朝节,乃是大凉传承百年的踏春习俗,花朝晚会,更是专为适龄又未定亲的公子贵女举办的,恰如七夕,又尽不同于七夕,却总归是给公子贵女们一个相识的机会。 而今有城主府亲下花朝晚会请帖,这是几十年也难得碰上一次的,机会可贵,得着了,便是幸事。 如此以来,被将军府推拒的提亲人家不仅有将军府厚礼以待,还有城主府在后为家中公子贵女的亲事铺路,谁还会为此记仇于将军府? 至多是要有一句慨叹罢了。 慨叹这不愧是一品护国大将军府的嫡小公子,确实非常人所能娶得。 ———— 二月二十一,夜。 出门足有大半月的容襄,带着不远千里寻来的完完整整六件珍稀之物回到了临安,回到了城主府,未央院。 容境在书房,见了风尘仆仆归来的容襄。 容襄上前,将六个黑匣子一个挨一个地摆在书桌之上,又仔细地将盒盖挨个开启,后躬身退回,道:“回禀大小姐,您所需提亲之礼,婢子不辱使命,已尽皆为您寻来。” 容境低眸一一看去,片刻后缓缓点着头,“辛苦你了,接下来三日,可不必来此当值。” 容襄拱手,“婢子谢过大小姐。” 容境颔首任她退了,又坐片刻,将案上的六个匣子一一盖好,自站起身,去了颐秀居。 去将军府提亲之前,必有件事,得请她的母亲,容无逸帮忙才行。 城主府,颐秀居,书房。 容无逸正手持一卷史书,端坐于案前翻阅,方氏在旁摆了架琴,指间轻动,便有轻柔的乐声缓缓流泻。 小憩时,容无逸微眯眯眸子,平声道:“二十余年过去,阿音这手好琴不见退化,反是越发精进了。” 方氏轻声笑笑,道:“要说抚琴,技巧的娴熟还在其次,关键在于心境。听琴亦如是,不在听者于乐感如何知解,而在听乐的心情。妻主此时既觉得好,想来心情也该是放松的。” 容无逸微颔颔首,“阿音这番解说,倒颇有道理。” 方氏遂道:“那奴家就问一句,妻主是为何事愉悦?” 容无逸无声笑笑,“自是为境儿婚事。以小小为正君,正合母亲当年遗愿,想她老人家九泉之下,也能安稳。” 这说话间,春归自门外进来,禀道:“夫人,正君安,大小姐过来了。” 容无逸道:“阿音你看,这说来就来了,去,让她进来罢。” 春归应是。 方氏遂停了手中的琴,抬眼去看缓步而入的容境。 而容境入了内,见着容无逸与方氏俱在,又想起方才的琴音,她眸底悄然划过几许暗芒,有分异样的神采。 不过,她面上不显,仍不动声色地对着二人恭恭敬敬问了安,方道:“母亲,父君,境儿此来,是为了亲事。” 容无逸看看她,“你说罢。” 容境遂道:“境儿与小小,一个出自城主府,一个是将军府嫡子,两家若直接定了亲,恐要为圣人所不容。” 容无逸点点头,“以当今之事态,不容乃是必然。只是难得境儿能以大局观之,肯为此事思量周全,为母对此,已有了计较。” 容境躬躬身,“愿请母亲赐教。” 容无逸却冲她摆摆手,“这些事情,都是为母应该为你做的,你无需多想,只安心候着,十日后去往将军府提亲,再安心等着迎小小入门便可。” 容境微微一默,到底躬身一拜,“辛苦母亲劳心,境儿在此谢过。” 容无逸笑笑,“无妨,你若无旁事,这便下去罢,为母与你父君,还有话说。” 第151章 要嫁的人是她,真好 容境遂退。 方氏抬眼看看容无逸,“要使这桩亲事成,妻主作何打算?” 容无逸轻挑了眉梢回看他,“阿音瞧着,为妻该怎么做,才能使这桩亲事成?” 方氏指尖在琴弦上拨了一下,道:“到圣人面前,自请,削权。” 容无逸拍拍两手,缓缓笑出了声,“不愧是阿音,与为妻所想不谋而合。” 方氏遂问:“只不知妻主打算的,是让出哪一块?” 容无逸微敛敛眉,道:“我城主府之所以盛,不过是因为握紧了关乎民生的三大命脉,卫民之兵,养民之粮,抚民之银。” “此三者,于我城主府是重,于宫中,亦是重。而圣人之所以忌惮各城主府,最怕的就是城主府手中的兵,太多。” “所以,为妻打算,往圣人处请旨,三年之内,我临安城主府,不征兵,三年之后,每年征兵数,较如今削减一半。” “如此,方一可安圣人之心,二可成境儿亲事。” “阿音听着,觉得这打算如何?” 方氏将手从琴弦上拿了下来,低眉道:“内宅之事,奴家或可参谋一二,这朝堂政事,自由妻主决断。” 容无逸出声笑了笑,“也罢,为妻这就去拟份文书,今夜,还要再往将军府一趟,阿音可先歇了,不必再等为妻。” 方氏垂首而退,没再多言。 而待容无逸拟定了上呈文书,与春归一道骑马来到护国大将军府门前时,已是夜半子时。 可即便如此,两家却似是早有过约定一般,将军府门到现在仍大敞着,将军府管家到现在仍在门前候着,将军府主人洛明仁正静待容城主登门。 褚玉院,书房。 管家引着容无逸一路过来后,便躬身而退,临走不忘将房门紧闭。 而洛明仁原本坐着,一瞧见容无逸进来,忙站起身上前两步,道:“容城主这一行,洛某等候多时了。” 容无逸淡声笑笑,“劳洛将军久等。”然后,她便随着洛明仁,两人一起坐到了堂中的两个主位上。 洛明仁伸手给两人上了茶,道:“容城主请。” 容无逸抬手接过,轻抿一口便放下,道:“容某今日来,是为了境儿与小小的亲事。” 洛明仁朗声笑笑,道:“洛某等这么久,也是为了境儿与小小的亲事。” 且若非有提亲的女方先上门的习俗,以她的性子,恐怕早便要按捺不住往城主府去了。 此时,两人言罢双双对视一笑。 容无逸又道:“容某已拟好了上奏的折子,请洛将军过目。” 洛明仁接了,却没有直接打开来看,而是转首从自己袖口中也掏出一封文书,道:“洛某这里,也有一份想要上奏的折子,请容城主参谋。” 两人又是一笑,遂各自拿过对方的文书,静看起来。 盏茶的功夫之后,两人又一齐对看了过来。 洛明仁道:“容城主这番自请削权,力度不小,简直是拿了刀子,往城主府的心尖上割呀。” 容无逸道:“洛将军对自己下的手也丝毫不软,简直是在亲自动刀,把护国大将军这个名号彻底架空。” 两个言罢这一语,皆笑出了声。 片刻后,洛明仁轻叹一声,道:“终归,结亲是我两家的事,可削权,只要一家去就行了。容城主有这份折子,可见诚心,现下还是仔细收好,这件事,交给洛某一人就行了。” 容无逸摇摇首,“我城主府根基深厚,几年不征兵,顶多就是这几年抗不了战事,问题不大。可若洛将军将折子呈上去,那将军府真的,就只空余一个名号了,不妥,不妥。” 洛明仁笑了笑,她从军的久,比不得容无逸能说会道,便索性手下力道一施,将容无逸斟酌半晌写好的折子,撕了。 而后,她又道:“如此,容城主可听洛某之言了?” “相信容城主也知道,我手中这兵权本就惹猜忌,留着也是烫手山芋,若此番强行留着,还要你城主府去自请削权,那真是大大的不明理。” “何况,容城主也看得出,圣人想对洛某动手,已有许久了。只是洛某这些时日以来不问军务,方才避了这么些时候。可这决计不是长久之道,要想余下的日子安稳,没这手中兵权,才是根本的解决之法。” “我洛明仁本非贪恋权势之人,浸淫官场多年,这点道理又怎会不知?” “容城主不必再多说,明日,洛某便会将这折子上呈给圣人,一并交还东地三十万大军虎符,准保换得咱们儿女顺利结亲。” ———— 洛瑕是在三日后,知道洛明仁为了他与容境的亲事,亲自上折子自请卸兵权的。 因为这个时候,圣人已批了折子,且还给护国大将军面子,亲自下了赐婚的旨意。 目下,再有五日,赐婚的圣旨,便能抵达临安了。 当今世道,建兴女帝再如何昏庸无道,这圣人亲赐的婚事,无论于谁都还是圣宠至极的殊荣。 再加上先前,圣人为补偿容氏,留给城主府少君的正二品诰命贵夫圣旨,这一桩亲事,彻彻底底成了举国皆知的大事情。 可谓惹尽天下男子的欣羡。 当然,洛瑕不在乎这些虚名,他的关注点,在卸兵权这件事儿上。 前世,他嫁的是在圣人眼中不名不闻的临安沈家,洛明仁无需为了他的亲事放下兵权,也寻不到由头主动交还兵权。 毕竟,护国大将军,那是去年年初才打了大胜仗而归,若回来不及一年便被收回兵权,难免要给圣人落下一个不能容人的恶名。 而建兴女帝年纪大了,她在位期间政绩平平,最在乎的便只有这些虚名,纵然心下惦记着兵权,她却没法开口去要,与之对应的,洛明仁也没法主动去还。 拖得久了,女帝再按捺不住,索性亲自下了套,给洛明仁按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堂而皇之的将虎符收回。 这才有了后来,他妻家娘家相继失势,他成了无依无靠的没落公子。 ---- 致谢,粉蝶之恋,鈦陽,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52章 境姐姐提亲 生活困苦,日子潦倒,苦不堪言。 虽是实打实的磨练了他的心性,可到底,不是他想再过一遍的日子。 如若可以,这世间又有谁,不想将自己眼下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他也终究是其中的一个俗人罢了。 好在,今生彻底的不同了。 今生,他要嫁的是容境,而容境是谁? 她是几百年来世代簪缨,于大凉境内赫赫有名的,临安容氏的嫡长女。 要想这桩亲事成,他的母亲洛明仁,必须卸兵权。 有理有据,有舍有得。 在外人看来,洛明仁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能顺利嫁入城主府,才以手中兵权相换。这就不会,有损女帝历来最看重的名声。 毕竟,大凉自古便有规制,手握实权的正三品以上官员,相互之间不得私自通婚。 而于一个将军来说,手中没了兵权,名号官位再高,也只是个徒有虚名的普通官员罢了,就不再算得上握有实权,就可以与还握着实权的城主府结亲。 所以这一来,等于是洛明仁手上的烫手山芋就此早早扔了出去,护国大将军不再是权臣,也不再被女帝视为眼中钉,就可以保住,余生的平静与安稳。 他的两个姐姐,也就可以凭着喜好,再上战场,不借助母亲荫蔽,自去挣一份属于她们自己的功名。 真好。 母亲没了兵权,真好。 护国大将军府能就此安稳度日,真好。 城主府片甲不损,真好。 要嫁的人是她,真好。 ———— 二月二十九,随着女帝圣旨一同到达护国大将军府的,还有城主府提亲的聘礼。 而为了方便给两家的两道赐婚圣旨一同下达,容境这一日,是亲自来将军府提的亲。 于礼,略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合,可圣旨在上,没人会为这点小事情说道什么。 何况,这还是深得临安百姓之心的临安容氏所为? 众人念及更多的,还是对容大小姐与洛小公子的美好祝愿。 这一日,容氏送往将军府的聘礼,不多不少,整一百零八抬。 是唯有圣旨赐婚才能有的阵仗。而那六件价值连城的稀罕物件,就在其中。 此外,贵为上品的玉器珍玩,珠宝饰物,历来作为朝廷岁贡的新安大米,博陵香油,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长长的一份聘礼礼单送到护国大将军洛明仁及萧氏手中,两个都是将门出身,亦都是见过御赐宝物,颇为识货懂行的。 他们由是看出了容境的对这桩亲事的重视,心下也因此更满意了几分。 只是没想到,往常总要在提亲贵女到府之前给他们送信的容衡,今日同样拿着一本卷册,如常而至了。 而前几日她来,手中那本卷册上,总是写满了提亲之人的不是。 诸如—— 这位贵女患有隐疾,夜里每晚磨牙。 这位贵女性格怯懦,其父君却强势逼人,不好相与。 这家妯娌关系复杂,人人心中都存着算计。 这家小一辈的嫡庶不睦,长辈里又没个能公公正正主事的人。 …… 此时,洛明仁瞧见容衡,不由笑了笑,“今日你来,可是要大义灭亲,亲自检举你家大小姐的不是?” 容衡躬躬身,恭敬回道:“回大将军,婢子今日来,确是秉持着一腔公道,来请您审查大小姐的。此卷内,大小姐十五年来做过的大小事,不敢说事无巨细,却十之七八都在录了,此外还有我城主府内各主子的关系,都请您过目。” 洛明仁也不客气,长臂将那卷册接了过来。 先说容境。 将满五岁的时候,便在洛府被她儿子洛瑕当成抓周物件扯住了衣袖,此后便因这事被临安贵圈的同龄戏谑了许久。 十一岁的时候,又在清和书院校场初绽锋芒,凤雏麟子,仁者之风,武学了得,一时江南三城,都知道了容境这个名字。 到如今年满十六,掌了容氏私产,接手不过半年,便收了米氏粮铺,拿了荣国公府倒卖军粮的罪证,遇刺受伤后,建兴女帝都要受不住士庶双向压力,给她讨回个公道。 此外,容境为人清正,十五年来寻不到一桩可为人诟病的不良行止,更不曾踏足过一寸烟花柳巷之地,是实打实的洁身自好。 再说容境背后的城主府。 城主府现今的两位正主,容无逸和方氏,对洛瑕那都是打心底里的喜欢。 不说旁的,只看将洛瑕从城主府接回时,城主府给备着的一箱箱衣物,饰品,用具,不是方氏操持着,断没有如此细致入微。 还有城主府年仅四岁的嫡公子,性格活泛却教养规整,与洛瑕更是亲近极了,两人相处,绝无不和。 再便是城主府两位庶出的小姐,自小便是慕着家中长姐长大的,这些年来与容境一道,三姐妹没少传出姐善妹恭的佳话,全无姐妹之间算计争斗的龌龊。 是以总的来说。 那就是城主府家门清静,容大小姐值得为妻。 洛明仁不由朗声笑出了声,“好啊,好,城主府这么好,这提亲,怎有拒绝的道理?你且回罢,本将军自有主张。” 容衡收了卷册,便要退下,萧氏在旁,却叫住了她,道:“姑娘日日奔波,颇为辛苦,这些赏银,是咱们将军府的一点心意,你且收下。” 他说着,身畔的子仪已将一个包好的荷包递了上去。 容衡没多推辞,躬身道了谢,离开。 没多久,将军府外两道报客声响起。 这第一,自是报“御前掌事陆女官携圣旨到——” 这第二,才是言“容大小姐携聘礼到——” 洛明仁与萧氏,带着一对双生女一同出门,将御前掌事陆女官迎入府,却也没落下招呼容境。 圣旨开始宣读,洛瑕也从世安苑来到正堂,一齐跪拜接旨。 待赐婚圣旨宣罢,洛瑕与容境两个上前接了旨。 容境又命请来暂存于城主府的那份赐封诰命的圣旨,亲自请陆女官在上面书洛瑕之名。 这位容大小姐风头颇盛,能力又与世共睹,陆女官自然不会拒绝。 当下提笔补全了诰命赐封上面的空白地方,随即再次宣旨。 第153章 乖乖等着嫁给我 洛瑕伏首以接。 此间事毕,萧氏与容境各备一份厚礼,给陆女官及随行的御林军做谢礼。 两家上的都是真金白银,毫不小气。 陆女官面上笑意愈深,道:“本官至此事了,这便不多耽搁,回帝京复命去了。” 众皆起身相送,一路至府外方止。 送走了御前掌事,洛明仁让萧氏带着洛瑕回内院。 萧氏自然依从,洛瑕抿着唇角,小心地看一眼容境,到底不便多说,只得随萧氏回了。 他二人相偕着离去,洛明仁这才对容境道:“你跟我来。” 言罢转身去了正堂书房,容境没有迟疑,抬步跟上。 书房里,洛明仁也没往太师椅上坐,就这么负手站着,等容境进来。 容境朝她躬身道:“洛姨母安。” 洛明仁道也不拿乔,直接道:“无须多礼,起来罢。” 容境遂起,“谢洛姨母。”然后便立在一旁,不做声了。 洛明仁轻叹一声,出声道:“我如今,身为将军手上无兵,一品护国大将军府名存实亡,镇不住你城主府了。” 容境闻言微震,忙对着洛明仁躬身跪了下去。 这是洛瑕的亲生母亲,是她未来的岳母大人,旁人无需她跪,但对洛明仁,她跪得。 跪定了,她又道:“境儿知道,洛姨母是为成全境儿与小小亲事,才上请折子卸了兵权,如此情意,境儿必然终生感念,断不会为此不敬于您。” 洛明仁身形不动,续道:“你有这份心,很好。你对小小的重视,我也看到了,同样很好。只是这天下女子,总归是朝三暮四者众多,今日你念小小容色,厚待于他,明日小小人老色衰,你可还能待他如一?” 容境低低首,只回了一个字,“能。” 洛明仁笑笑,“如何能?” 容境道:“若哪一日,境儿待小小不好,惹了小小伤心,就请洛姨母将人接回,对外,只道是洛瑕休弃我容境,我心甘情愿。” 这世间,女子休了男子的不少,男子敢休弃自家妻主的,还几乎不曾有过。 而今,容境敢以容氏嫡女之尊,做出这样的保证,实是不易。 洛明仁微点了点头,“你起来罢,这话,我代小小记下了。” 容境方站起身,耳畔又听洛明仁道:“我洛明仁一生戎马,为大凉护卫边疆几十载,从无二心,却还得圣人如此忌惮,心不寒,是假的。” “而今,我之所以尽交兵权,而保你城主府毫发无伤,也是担心将来,圣人会还不放心,再动杀机。真有那一日,将军府倒了可以,城主府却得稳稳立着,如此,我坦然赴死便罢,只希望你,帮我护好小小,他小时候吃得苦太多了,我这个母亲,对不住他。” 洛明仁说至此,语气整个的缓了下来,露出些许苍凉之意。 容境听着,心间微动,“洛姨母放心,您这片爱子之心,境儿明白了,日后,定不负您今日所托。” 洛明仁缓缓点了点头,“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是个好孩子,下回再见,莫再叫我洛姨母,该改口了。” 容境轻声一笑,躬躬身道:“谢洛姨母提点。” 洛明仁转过身,“圣旨赐婚,婚期是在……” 容境接道:“建兴二十一年,九月十九,一年半之后。” 洛明仁点点头,道:“不错,趁着今日还早,你去与小说话罢,接下来的一年多,你二人可就不得见面的机会了。” 大凉习俗,婚嫁双方自定亲日起,至成亲日前,不得相会。 容境闻言一笑,“谢洛姨母体谅。” ———— 世安苑。 洛瑕让虚竹收了两道圣旨,自坐在妆台前,对于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心间还几分不可置信。 门外却在此时传来脚步声,轻缓的,闲庭信步般的,伴着清泠泠的冷茶香。 他唇角轻扬,回首看向了一步步走近的人。 “境姐姐。”他说着轻起了身,站在她面前,小心地问道:“母亲她,都与您说了什么?” 她抬手抚抚他的发,“没什么,洛姨母只是叮嘱我,要好好待小小,不能让小小受半分委屈。” 他低低眸子,轻抿了抿唇角,“您这分明是敷衍我。” 她轻声一笑,拉着他的衣袖将人扯进了怀中,低道:“真的没什么事,倒是我,就要有一年半的时间,见不到小小了。” 他将脑袋靠在她肩头,轻道:“我也要有一年半,见不到您了。” 她轻抚着他的发,“要记得想我,嗯?” 他轻点了点头,似有些不好意思般,声音低低道:“我们成亲时的嫁衣和喜服,让我来做,好吗?” 她没做声,环着他的手臂微收了收,片刻方道:“不论嫁衣还是喜服,都绣法繁复,花样精细,做起来会很累。我已在霓裳楼,找最好的绣夫,定制了最好的嫁衣喜服,小小就好好歇着,到时候直接穿。” 他微摇了摇首,带着几分固执道:“可是我想亲手做,亲手做自己的嫁衣,亲手做您穿的喜服,一年半的时间,两套新衣,绰绰有余的,不会很累。您就让我来,好吗?” 他说着转了眸去看她,眼底认真,期许,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羞怯。 “好。”她侧首吻了吻他的眉梢,应了。 他不由眉眼微弯,亲手缝制嫁衣,亲手为妻主绣制喜服,也是他重生之后,一直满心憧憬着的事情。 他前世嫁的糊里糊涂,今生却清醒地想要,认真地与她一路走下去。 这般想着,他将手环在她腰间,与她整个人更靠近了几分。 她眼眸间色泽转浓,身体某处传来的燥热感也令她生出些许冲动,可到底,她只紧了紧环着他的手臂,没再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不能急了,她得再多忍上些时日。 “小小。”她轻唤。 “嗯?”他轻问。 “乖乖等着嫁给我。” “嗯。” ——(第二卷完)—— 第二卷结束啦,谢谢一直陪伴阿绫的小可爱们! 明天开始更新第三卷,要大婚啦~ 终于可以把小小嫁出去了,太不容易了emmmm,总之,接下来就是甜甜的婚后生活了,么么哒! 第154章 大婚一 春去秋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年半的时光,不长不短,却就这么过去了。 建兴二十一年年,九月十八,城主府依着大凉习俗,一早往将军府送上了催妆盒子。 里面三牲海味,各式礼品,还有一整套的镶红宝石大妆头面,金丝绣红盖头,俱都是造价不凡的上好之物。 催妆盒子送到世安苑,虚竹瞧罢合了盖子,不由笑道:“大小姐可真是疼咱们小公子,送来的饰物都用了时下难得的细金打造,价格较寻常的纯金高出十数倍,戴在头上的重量却能轻好些,贴心的不行呢!” 洛瑕在一旁,浅笑着轻抿了抿唇角,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小公子,正君来了,看样子是有话要同您说。” 拾初走进来,话音方落的功夫,萧氏人已行到了里间。 “父君安。”洛瑕忙起身见了礼。 萧氏冲他笑笑,伸手将他扶起,拉着他一道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然后,萧氏冲屋内的侍子们摆摆手,将人都打发下去了,方道:“为父今日来,是有些体己话,要单独与你说的。” 洛瑕微低眸,“请父君说。” 萧氏轻拍拍他的手背,“为父和你母亲都很满意这桩亲事,境儿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她对你的用心,咱们如今都瞧在眼里。” “可你这一嫁过去,就是容氏嫡长女的正君,还有正二品诰命在身,是正儿八经的宗夫,而世家宗夫最讲究的,就是宽容大度,不争风吃醋。” “境儿她,到底是容氏嫡女,将来要承袭城主之位,金尊玉贵,位高权重,身边伺候的人,恐不可能只你一人。” “到时候,你万不可为此苛责烦扰于她,只坦然受着,再做主抬那么一两个身份低好拿捏的,作一副能容人的样子,就行了。” 萧氏说着轻叹了叹,“咱们做男子的,哪可能真的不受半分委屈呢?” 洛瑕在旁听着,一双眉眼更低垂了下去,只看面容,倒瞧不出他此时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低了声,对萧氏道:“父君放心,您说的这些,我明白了。” 萧氏点点头,又道:“剩下的,我就不多说了。总归是城主府里主子少,小小也都熟识,相处起来没那么复杂,还是极好的。” 洛瑕轻抬眸,“嗯”了一声。 萧氏见说的差不多了,从袖间拿出一早装好的薄本子,递到了洛瑕手中,道:“这上面的东西,你今日无事便看看,多学着些,毕竟坊间都说,这男子啊,只要在这事儿上伺候好了妻主,她自然会待你如珠如宝。” 洛瑕微红着双颊接了,萧氏便站起身,道:“为父这就先回了,明日还要早起,你估摸着时辰,莫睡得晚了。” 洛瑕轻起身,“恭送父君。” 萧氏走了,洛瑕也没唤人进来,就直接坐到妆台旁,轻轻翻开了手中那薄薄的一本册子。 前世没人与他这般语重心长地说道,也没人给他看过这样的东西,他自身更连经历也不曾经历过,能略有所知,还都是听贵夫们四下无人时说起的。 是以对此,他心间倒委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 然这册子刚被翻开一页,他便蓦地抬手将之合了。 继而双颊通红,眼眸轻颤,原来这档子事儿,竟是这般羞不可言。 罢了罢了,还是压在箱底,待哪日用得上了,再瞧罢。 ———— 翌日卯时刚过,拾初便来将洛瑕唤醒了。 九月里的清晨,天还灰蒙蒙的,没有亮透。 萧氏带着全福人沈正君过来了。 这沈正君乃是萧氏娘家嫡长姐的夫郎,上面双亲俱在,膝下子女两全,穿着件绛红色遍地金通绣褙子,簪赤金绿松石宝结,端庄持重,雍容华贵。 待拾初服侍着洛瑕梳洗罢,换好嫁衣,沈正君便上前,为洛瑕梳头。 因着这一层姑侄关系,沈正君待洛瑕自然亲切,握着他的手说了许多的吉祥祝福话,才拿起妆台上的羊角梳,给他束发。 细金打造的金束发冠,横插一支上好的碧玉簪,再于额际轻垂下一颗羊脂玉质地,米粒大小的圆坠子,简洁大方,称极了洛瑕清雅精致的面容。 沈正君瞧着,不时要出声赞叹,又是夸他发质如绸,又是赞他丽质天成。 他不由微红了脸颊,抿抿唇角,并不做声。 朝阳初升的时候,映日晴天,丹桂飘香,城主府迎亲的队伍徐徐而至。 将军府黑漆挂红绸的厚重大门从内打开,洛明仁与萧氏略整了衣衫,踏步而出。 身穿洛瑕亲手缝制的皂缘赤罗裳喜服,头戴嵌金墨玉冠,容境步履持重着走了进来。 今日的她,神情间少了往日里漫不经心的闲散,多了几分少见的端凝,一身风华不掩,行止从容有度。 她身后,跟着三位同样气度不凡的贵女。 白氏镖局的少主白澜夜,泰元城主幼妹慕容以沫,还有隐世士族西陵家几百年来最年轻的家主,西陵昭。 容境几步走到洛明仁与萧氏面前,拿捏着分寸行礼跪拜。 洛明仁与萧氏一起将人扶起,带着容境与她身后三个一道入了正堂。 正堂设了喜宴,第一桌是鱼唇海参席,后面跟着三丝席和全羊席,俱都是上佳的食材精做。 有底下的官员贵女前来敬酒,容境面上淡笑,来者不拒地,一一饮下。 爆竹声噼啪响过,洛瑕的嫁妆便要先一步开路往城主府去,这搬空了将军府一半私库的丰厚嫁妆浩浩荡荡出府,是实打实的十里红妆,十分气派。 依着大凉习俗,新夫白日不能饮食,洛瑕遂只在晨起进了一碗莲子百合粥,过后便一直空着肚子。 时近黄昏,洛瑕由拾初扶着,去与萧氏和洛明仁辞别,洛明仁与萧氏给了他一对金烛台的添箱,又寥寥几句叮嘱,放了人去。 晚霞笼罩大地的时候,沈正君让拾初给洛瑕盖了金丝绣红盖头,然后,他端坐于太师椅上,由洛锦弦与洛锦元两姐妹抬着,上了城主府来迎亲的喜轿。 ---- 致谢,粉蝶之恋,鈦陽,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55章 大婚二 将军府到城主府的路上,轿子走的很平稳,炮声渐渐远去,随行的锣鼓声却一直吹吹打打。 洛瑕坐在轿中,有些渴,也有点饿,神思也有几分恍恍惚惚,这整整一日,他其实离容境很近,却连她一面也不曾见着。 现下,眼前更是只有大红的盖头,连喜轿行到了哪里,都不能知道。 “还有一条街,就到了。”轿帘外轻响起一道女声,是白澜夜。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打马而去,又紧跟上了走在最前头的容境。 原来,这是容境自知走不开,便派她来提点一声,好让洛瑕有个准备。 洛瑕抿抿唇角,抱起身畔放着的景泰蓝红梅纹的宝瓶,正襟危坐。 没多久,轿子停下来,外头便有人唱礼: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礼唱罢时,洛瑕便被沈正君扶出来,双脚踏上一方软垫。 周遭宾客喧闹,锣鼓阵阵,他透过红盖头底下的缝隙,下意识地去寻容境,却无所获。 “小公子,接下来的路,该您自己走了。” 身旁的沈正君落下这一语便退去了,剩下他一个,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地,小心继续向前。 先是铺着红毯的平路,再是炭火点着的火盆,然后终于,有一只带着暖意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 从盖头的缝隙下,他看到一双簇新的玄色靴子,绣着金丝祥云纹。 “马上就好了。” 这双靴子的主人嗓音淡淡,此时却蕴着丝丝温柔,语声低而深沉。 是她。 只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他怔然多想,一侧的礼官已又唱起了拜堂的吉礼。 容无逸和方氏高坐主位,受了他二人跪拜。 这之后,便是入洞房。 新房依着容老城主的遗愿,设在位于城主府正北侧的露华院,也是以后洛瑕与容境日常起居的地方。 此时,容境一手紧紧扶着洛瑕,一边缓步随着全福人沈正君往露华院去。 她面上自始至终蕴着淡笑,一派风清月朗,从容不迫,可若仔细瞧,便能发现她指尖有几分发紧,竟也是紧张着的。 洛瑕便感受到了,他在盖头下抿抿唇角,小心地反手用力,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他惯常娇贵,指腹柔柔软软的,而全不似她,有着因常年习剑而留下的薄茧,掌心略显粗粝。 此时被他这么小心翼翼地捏上两下,颇有几分被小娇猫用厚软的爪垫轻挠一般,勾人心魂。 她眸底色泽微深,握着他的手更紧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续往前走,终于,到了主屋门前。 沈正君为二人启了门,她便拉着他走入,然后,不顾沈正君及身后众人的一脸诧异,她反手闭了房门,手臂间轻一用力,便将身畔的人一把扯入了怀里。 “可想死我了。”她紧紧拥着他,转首在他颈间,隔着大红的盖头,低声耳语。 他眸子低了低,悄悄伸出手,落在她腰间两侧环了环,却没出声。 她深吸了几口来自他身上的淡雅檀香,这才缓步从他身畔退开,整好自己面上的神色,也帮他仔细理好盖头的齐整,方回身,又重新将门打开。 时候不长,沈正君不会为此多嘴,随着入露华院的贵夫们也都极有涵养,无人多问上一句。 “请新人落座。”沈正君已恢复了面上的笑容,扬声唱道。 随着这话,洛瑕便被容境扶着,坐到了拔步床上。后面的贵夫们都入了内,周围有轻细的说话声,接着,行完压襟、撒帐的吉礼,便要挑盖头了。 有穿着茜红锦衣的侍子端着如意杆秤上前来,大红底的方盘上一柄翠绿的碧色杆秤,极相称。这侍子停步在容境身侧,也不多言,只将手中的方盘往前递了递。 容境抬手将那如意杆秤拿在手里,往洛瑕的红盖头底下伸去几分,继而手腕轻轻一抬,大红的盖头便被撩去身后,露出了盖头底下一张明艳绝美的面容。 她的眸色又深了几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地,将杆秤又原原本本放回了托盘。 这个侍子端着托盘退了,另一个侍子又端着托盘上来,这一次里面盛的,是桂圆、栗子、枣、莲子一类的东西。 沈正君笑着站过来,两手在托盘上抓起一把,冲着洛瑕与容境的头顶便撒了下去,同时口中唱到: “一对鸳鸯,今夜同床。龙飞凤舞,花烛洞房。富贵双全,百年久长。早生贵子,朝中栋梁。新郎新娘,比翼鸳鸯。白头到老,丹凤朝阳。糖甜烟香,丹桂蜜糖。夫妻恩爱,地久天长。新郎新娘,两情绵长。打情骂俏,有个名堂。今宵洞房,大有文章。鸳鸯戏水,鸿案相庄。” 一颗颗果子顺着头顶落下来,滚到床上去,都是轻便的小干果,自不会觉出疼来,反倒有几分说不出的隆重感。 洛瑕侧眸看了一眼,容境虽是站着,却也被撒了果子,她此时微低着头,正将一双深幽的凤眸落在他面上,有几分不加掩饰的浅浅温柔和……炽热。 两个目光撞在一起,洛瑕颊边一红,忙转了眸,唇角却抑不住地微微上扬。而余光里,她也有几分不自在地转了头,却还故作无事人般,轻咳出了两声。 沈正君一段唱罢,端着干果托盘的侍子悄声退去,便又有一个上前来,这回呈上来的,是一只酒壶,和一对镂着阴阳吉铭的杯盏,要呈给的人,是洛瑕。 是,该喝合卺酒的时候了,而倒酒的人,必是新夫。 洛瑕轻起了身,抬手拿起酒壶,往那两个杯盏中注酒,直到两只都双双满盏,方又放下酒壶,将其中的镂着阳铭的玉盏端起,递给身侧的容境。 “从今往后,我之余生,托于妻主。” 他微微转眸,轻启朱唇,吐气如兰。 红袖如云,素腕若玉,琼浆和玉手交相辉映,泛着醉人的葡萄夜光。 第156章 小小真美 她伸手将玉盏接过,他便自端起剩下的那一只,二人交臂,相互对望着,同饮了各自杯中之酒。 一对玉盏被放回托盘,侍子便端着这托盘无声退下。又一个侍子走过来,手中捧着一碗饺子。 容境将那碗上放着的筷箸拾起,从碗中夹起一个饺子,递到了洛瑕唇边。 洛瑕张口咬下一口,一旁的沈正君便笑问道:“生不生?” 他正为口中有些怪怪的味道诧异,下意识便回道:“生。” 语罢,却又反应过来,这“生”之一字,在今日,指的,可是生儿育女。 不由地,他脸上又滚烫起来,眸子轻低了下去。 她似在一旁低笑了一声,然后便放下手中的筷箸,让那端饺子的侍子退下。 该行的礼,至此算是到了个头,她低下眸,仔细地将他打量。 他今日是大妆,施了粉,描了眉,点了唇,没有很厚重,却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这般模样。 以往,他都是不施粉黛,轻描淡写的,如今描眉点妆,正红嫁衣着坐在黑漆描金的拔步床上,明艳又庄重,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大小姐,该去正堂会宾客了。” 一旁有人催她离开。 她轻合了合眸子,喜服宽袖下的手紧了紧,对他说:“先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轻抿抿唇,“嗯。” 她转身去了,随着他们进房的贵夫们便也随着离开,他不由微松口气,四下打量起新房的陈设。 他正坐着的拔步床上,挂了大红罗圈金幔帐,正对面,是十二扇嵌玉石翡翠枝叶图的檀木槅扇,旁边放着宝相花嵌象牙拣妆,左边一张梨花木的长几上铺了红绸,摆一对红色龙凤烛,左右各放了一把太师椅。 房屋顶上,挂着盏明亮的串珠方形彩灯,彩灯四面分别绘上“鸾凤和鸣”、“观音送女”、“状元及第”、“合家欢”的图案。一侧的窗上,还贴着大红双喜纹的剪纸。 每一处都十分细致,显见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他正暗想间,虚竹带着拾初与宁初一道推门进来,三人一齐福身,先是向他见了礼,口中称的是“少君安。” 已不再是小公子了。 他不由翘了翘唇角,“起来罢。” 虚竹便走上前来,笑道:“大小姐疼惜少君,念着少君一日未进食,便让咱们带了些吃食过来,请少君用。” 他这才注意到拾初与宁初各提着一个食盒,隐隐还有热气从里面冒出来。 他也确实饿了,只是,“虚竹爹爹,若是进食,这妆会不会就此花了?” 他不想她回来时,瞧见的是他妆容不整的样子。 虚竹笑出声,“少君不必为此担忧,备下的吃食,都是方便用的。” 虚竹说着唤了拾初宁初上前来,分别打开食盒,露出里面正冒着热气的小面点。 是真的小面点,每一颗都小巧极了,能一下子放进口中的那种。 洛瑕一见放下心,有了食欲,便轻撷起其中的一颗放入口,吃罢,又开口问道:“这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拾初笑着道:“这都是大小姐提前让小膳房备下的,咱们只是帮少君取过来。大小姐啊,为少君考量的很周到呢!” 眼瞧着底下三人都为这话而一脸揶揄地看向他,洛瑕颊上又红了红,“你们再说,我可就没法吃了。” 拾初收了嬉笑,“少君用吧,咱们不再多嘴便是了。” 于是接下来,洛瑕又用了三四块小点,喝下半碗稀粥,才道:“好了,撤下去罢。” 拾初宁初遂收了食盒退下。 剩下虚竹,他毕竟是从小照顾洛瑕的奶爹,深得洛瑕敬重,此时没有外人,便不受主仆约束,上前轻拍了拍洛瑕的手背,问道:“少君害怕吗?” 洛瑕合了合眼帘,有几分不知所措地看向虚竹,“我不知道。” 原本,是该怕的,就这么嫁了人,入了别人家的门,身份变了,面对的一切就都是全新的。 可他嫁的人是她,她对他这么好,给他丰厚的聘礼,盛大的婚礼,精心布置的新房,就连他奔忙一天腹中饥饿又不便进食,都帮他考虑到了。 他又不怕了,明明不曾听她说过什么海誓山盟的好听话,可他就是很心安,没缘由地相信她,依赖她。 虚竹在旁笑了笑,“哎,想是奴多虑了,大小姐待少君的好,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待会儿大小姐回来,少君便尽心伺候着,明日该用的封红赏银,奴都吩咐下去,在准备着了,不劳少君再费心。” 洛瑕回握了虚竹的手,“辛苦虚竹爹爹了。” “大小姐回来了!” 门外拾初的声音响起,虚竹便收回手福福身,道:“奴这就退了。” 洛瑕任他离开,然后没多久,容境进来了,穿着他亲手缝制的喜服,一步步来到了他面前。 她是第一次见他大妆,他也是第一次见她着红衣。 鲜艳的大红,交织袖口衣襟处厚重的墨黑,再衬她俊雅如玉的面容,色若天人。 她显是喝过酒了,还似乎因是今日,喝了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好一会儿都没动。 他不由起了身,上前扯扯她的衣袖,“境姐姐?” 她一把抱住他,薄唇贴在他耳畔,低道:“小小真美。” 他心下羞涩,鼻端却嗅到她身上的浓浓酒气,微蹙了蹙眉,轻推推她的身子,“您先去洗漱吧?” 她抱着他没动,好一会儿,才将人放开,却也没提洗漱的事情,先问道:“累不累?” 她说着指尖轻抚过他发间的碧玉簪金冠,自也知道纵然是特意选用了细金打造,分量较寻常的头面轻便了不少,可戴这一天,却还是极不容易的。 他没回答她这个问题,累,自然是累的,可相比起来,他知道,她应该更累。 一大早便要起来,不及用膳便要带着迎亲队伍出发,再接二连三地应付两家席面上前来道喜的宾客,寒暄答谢饮酒,哪件不是耗神儿的事情? 一时也不介意她满身的酒气了,他抬起手,学着她的样子,抚了抚她发上的墨玉冠,轻问道:“一柄金冠,一柄玉冠,金与玉,是,金玉良缘的意思吗?” ---- 致谢,/ka氺晶陽光,小可爱的打赏~ 第157章 情难自已的吻 她轻笑了笑,抓过他的手握在掌心,“嗯。” 她去精艺阁定制两人发冠的时候,这番思量计较得颇为隐晦,连当时的掌事都没想到还有这层寓意在里面。 如今,却被他一眼瞧出来了。 他抿唇笑笑,轻扬眉梢道:“我绣的嫁衣喜服上,也有些门道,您看出来了吗?” 她眉间一挑,合着先前的话,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遂低眸去看两人的衣裳,借着摇曳明亮的烛光,这才发现,两人身穿的大红底子上,其实有更深一层的暗纹,是以同色红丝叠绣而上的,随着光摇影动若隐若现。 得仔细瞧,才能看清上面绣的是什么。 她先低身,两手扯平了他的下裳去看,原来,那上面绣的,是一只鸾鸟,仰着首,张着口,似在啼叫。 再看自己这身,原来,竟有一只凤凰跃然其上。 她很快便笑了,如此用心的隐喻,看起来愿景单纯美好,底下,却不知要花多少功夫才能将这两种繁复细密的鸟儿用针线绣出来。 她不由抓起他的两手放到自己唇边,边轻吻着,边轻声道:“鸾鸟与凤凰相互应和鸣叫,鸾凤和鸣。小小,辛苦了。” 她语中蕴着怜惜,薄唇火热得滚烫。 他指间动了动,感受着她唇畔传来的丝丝温热,都说十指连心,他此时便心间一悸,整个人都仿若置身炉火。 不可抑地,他蜷了蜷手指,想要将手缩回去。 她却紧扣着不肯放,一双薄唇缱绻流连着,硬是将他嫩白的十指都一一吻过,方微微顿一瞬,又转而来到他唇边。 刚要贴上去,便被他抬手制止了,“我,还涂着口脂,口脂,是不能吃的。” 她低低笑出声,“那咱们先去梳洗?” 他低眸不敢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便又道:“有两间净房,一间在主屋里头的内室,一间在外间的耳室,我去外面,你就用里面的,我让拾初进来帮你。” “好。”他应下声,放了她出去。 拾初很快走进来,在这里,他不需要提前备热水,净房内便有开凿引流而来的温泉水,可以直接沐浴。 洛瑕便由拾初服侍着,先洗去面上脂粉抹上养肤的香膏,再净了身子,换上鸦青色的长衫,最后散了束起的发松松一挽,只用那支惯常的羊脂玉簪简单固定。 站在净房的落地镜前,他望望镜中眉眼都蕴了温温柔意的自己,他是真的嫁了人,嫁了他喜欢的人。 从净房走出来的时候,容境已经坐在烛光下,她换过了衣裳,去了束发冠,正背对着他出来的方向,拿了一卷书闲闲翻着。 他安静地让拾初出去了,自己又悄声走到她身后,正待开口,她却似早有所觉般,一转身便将人抱坐在了腿上。 “怎么这么慢?”轻揽着他的身子,她薄唇贴在他耳垂上,若有若无地轻轻蹭着。 他那地方敏感,稍一被她触碰便抑不住地轻轻一颤,一时又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她,便垂了眼帘,瞥见她随手扔在案上的书卷,不由低声问道:“您在看什么书?” 她似对他这声回应不满,张口便在他耳垂尖上轻轻一咬,口中又低道:“没在看什么书,我在,想你。” 他心下倏然一动,一时间想起人们常说的,新婚之夜妻夫之间要做的事情,又感受到她周身传来的灼热气息,身子不由紧紧绷了起来。 先前心中期许,没想这么多旁事,此时眼瞧着是到临头了,他开始紧张。 而她已抱着他起了身,走到铺着大红锦被的拔步床边,将他轻柔地放在了床上。 然后,她微俯身,弯腰去为他除鞋袜。 他伸手拦了拦,却被她不容置疑地按下双肩,显是执意要自己帮他将这事情做完。 他低眸瞧着,有些莫名的情绪在心间酝酿。 一双视线先是落在她面上,又顺着那精雕细刻般的下颌继续向下,滑向她修长好看的颈。 最后,却似被什么所牵引,不由自主般掠过了衣襟,而许是刚沐浴出来,她的衣裳有些松松垮垮的,一眼,就让他看见了那半遮半掩的两片雪白。 他忙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心下一时跳的厉害。 她起身时,看到的就是他紧闭双眸,两颊通红的模样,白皙的小脸,点缀了绮丽的粉色,人们常说的面若桃花,大概也不过就是如此。 她情难自已,双膝曲在床边,两手抓起他的两只手腕,俯身便将他顺势压倒在了床上。 “境姐姐……”他低声轻唤,紧闭着眸子,长睫乱颤,整个身子僵硬地躺在床上,是要,开始了吗? 她似有所觉,俯首,轻柔地先在他唇角吻了吻,低道:“小小别怕,你还小呢,我舍不得真的欺负的……” 语落,有细密的吻接二连三地落在他眉梢眼角,又撬开他轻咬下唇的贝齿,在他唇齿间缠绵流连许久。 是将他所有紧张的情绪,都用这满腔温柔悄然抚平了去。 “叩叩叩——” 竟是一串急促的敲门声。 “大小姐,栖迟山出事了!” 她眸底倏然一沉,深沉的吻渐渐放缓,然后,她沙哑的嗓音,带着克制的低沉,冷冷回了句:“在外面等着。” 她语落,轻起身,半曲着膝跪在床边,双手为他整了被抚乱的衣衫,轻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指的,是她一时情动无法抑制而落下的亲吻。 他半合着眸子,微摇了摇首,轻喘着气坐起身,“您是,要出去了吗?” 她薄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你好好休息,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他抿抿唇,“那您小心些,别让自己受伤,好吗?”他说着抬起手,仔细又小心地帮她重理了衣襟……和腰间的束带。 她眸底微微一动,轻柔地将他抱去床的里侧躺好,又拉过锦被仔细帮他掖了被角,方道:“我答应你,乖,先睡。” 他冲她轻点了点头,视线随着她离去的身影,一路追到屏风处,再看不见了。 他不由双眸一合,两行晶莹的泪顺着颊边无声滑落。 怎么会,一点都不委屈呢? 第158章 夜深忽梦一 “什么事?”紧蹙着眉,容境出了门,问向在外候着的容襄。 她面色微沉,周身更散发着一股子生冷,显见是极为不悦的。容襄垂着头,一眼都不敢看她,只紧忙回道:“是有人,对过鹿邑城的栖迟山动手了!” 作为大凉境内最长的一条山脉,栖迟山绵延千里,共过鹿邑,奉节,临安三座城池。 这其中,过鹿邑城的栖迟山,是西陵氏的族居地,鹿邑城也与临安奉节两城不同,是早些年城主府败落,已被皇室收入囊中的地方。 容境闻得此言,神色一凛,快步往外走去。 如此新婚之夜,她旁的或可不问,过鹿邑城的栖迟山却是西陵昭的地方,西陵昭为她迎亲而出山,地盘上出了事,她不能不管。 露华院外,西陵昭和白澜夜已经有几分焦急地在等她了。 其实原本,慕容以沫也是要留下的,只是不料,泰元城内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言说现下慕容城主病重,请她速速回去主持大局,她才连晚间的宴席也赶不上,便紧忙着策马而去。 此时,一贯没个正经的白澜夜也敛容以待,一见容境出来,便道:“那帮狗娘养的,居然连西陵氏的人也敢动!” 鹿邑西陵氏,史载中最神秘的世家大族,自大凉开朝,她们隐世已有百年,轻易绝不会出世,一旦出世,便是要逢乱世。 只因她们做的,是兵器交易。 治世中,她们在山中踏踏实实潜心磨剑。 乱世中,她们便以兵器贸易牟取暴利。 她们似正,能忍受孤寂百年,一心为朝廷供应低价的军用武器,以保朝廷有守疆卫国的装备力量。 她们亦邪,出世便不再讲究公道,做生意眼里只看银子。 世间关于西陵氏的传言有千百种。其中一种,道是西陵氏受乎天命,可稳定治世,预知乱世。 在此背景下,历任西陵家主都是站在传言风头浪尖上的人。 然而在这里,在临安,在城主府,在容境面前,神乎其神的西陵氏现任家主西陵昭,就只是这般模样-- “抱歉聿修,是我漏算,害得你新婚之夜……”眼前的西陵昭,满身书卷香气,一派温雅柔和,只一双桃花眼底厉色不掩,“只是目下,太女殿下带着人,已到栖迟山下,放起了火。” 白澜夜皱着眉头,接过话头道:“西陵氏近千族人皆住山中,而皇室太女为保皇位,听闻西陵家主出山,便放火烧山要灭了西陵氏,你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容境眸子沉了沉,袖下的双手也紧紧攥起,“竟是怪我,不该请你提前下山,来为我迎亲。” 只是何其可笑,西陵家主提前出山,隐喻乱世将至,分明有为当今皇室进行警示之意,她们不思己过便罢了,第一件要做的,却竟是放火烧山,要灭西陵氏族人! 如此,还谈何治国!? 西陵家主西陵昭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她伸手握了她容境的手,温声道:“聿修,此事与你无关。为你迎亲,本就是我西陵族长临近乱世,上观天象之后,告知我必要来做的一件事。” “而栖迟山火,亦是我西陵氏百年一遇之血光大灾,或迟或早,避不开的。” “聿修,我本是携着西陵氏全族人的祝愿而来,又怎舍见你为我们,背负如此罪责?” 是,世人皆以为西陵氏谋机算命,是孤傲立于世间,却不知她们其实有着临安容氏,这一最强劲的盟友。 容境淡淡收回了手,她敛容凝目,对容襄道:“五百金吾卫,星夜赶往鹿邑城。” 白澜夜道:“三百白氏精锐,已候在临安城关。” 西陵昭温笑,“我西陵氏又岂曰无人?三百女丁,正奋力扑火抢救族人。” 只是可惜了那些为乱世囤积的兵器,一场漫山大火,想来都要尽毁。 ———— 露华院。 泪眼迷蒙间,洛瑕竟也睡去了。 这一夜,他念着容境,做了一场冗长而深刻的梦。 梦中,他眼前的场景几经转换,却都没离开过……这个名叫容境的人。 他先看到的地方,有着红墙砖瓦,绿树成荫,也有着恢弘宫殿,壮阔气势,处处都流露着皇室贵气,竟是……大凉皇宫。 而女帝每日上朝的金銮殿外,长长的石阶下跪着一个孤单的背影,是容境。她一身褐色长衫,背负荆条,双膝及地,竟是……在一路膝行着入的殿门。 金銮殿内,高坐金黄色龙椅的女人必是当今的圣人——建兴女帝了。 她看起来年纪已是不小,两鬓斑白,皮肤却保养得极好,身材也丰匀,只眼角隐见了皱纹。 望着殿门处跪地而入的容境,她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露出精光,内里发泄般的痛快不加掩饰。 她身畔,洛瑕曾在女帝赐婚当日,亲眼见过的陆女官正高声宣着圣旨,道是: “临安城主容境,私设刑堂,鞭笞一等荣国公府世女苏誉行,伤其右腿,是为以下犯上,目无王法。而圣人慈悲,念容氏世代忠良,不予严惩,只加临安三成税赋,以儆效尤。钦此。” 女帝这般惩戒,明着,是在向容氏施恩,暗里,却是将责罚转移到临安九州百姓身上,是在离间容氏与临安百姓的关系,动摇容氏在临安百姓心中的地位。 不可谓不毒。 大殿中央,容境人虽跪着,脊背却挺直,目光也平平望着前方,里面是全然的不惧。 眼见着圣旨念罢,她却没有伏首接旨,而是平声道:“以下犯上的是臣一人,臣愿一人担全部责罚,而不忍见临安百姓为此背负苛税,请圣人明察。” 女帝咧着嘴笑了笑,她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紧不慢道:“圣旨已下,安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容爱卿,你这是要让朕,颜面无存啊。” 她这最后一语,话音落得极重,容境以额触地,伏首道:“臣愿受一切惩罚。” “容城主既然如此有心,那不如,你伤我行儿一腿,便还我行儿一臂,如何?”说这话的,是一身一品朝服,一脸高高在上的中年女人,荣国公苏宇。 ---- 致谢,粉蝶之恋,鈦陽,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59章 夜深忽梦二 她狠狠瞪一眼伏首在地的容境,又转而一脸谦卑地跪向高坐龙椅的女帝,道:“求圣人为臣的行儿做主,行儿年方弱冠,这一伤了腿,日后恐都不能走的利落了啊,圣人。” 这话说的夸张,荣国公府世女苏誉行,虽被容境亲手伤了腿,可苏誉行本身就是罪有应得不说,只说当时,容境就已请医者为之看过了伤,断不会影响到日后行路。 奈何如今朝政,女帝昏聩无能,贪图享乐,大权已尽被荣国公一党把持。 荣国公苏宇在朝中说一不二,就连几年前唯一敢于之叫板的御史白契,也于数月前被逼得告老还乡。 可谁想没过多久,竟就传出了白御史惨死于返乡途中的消息。 这荣国公苏宇两面三刀,明面上对女帝千依百顺,极尽谄媚,暗地里贪污行贿,结党营私的事情,一样也没少做过。 然御史白契的下场都瞧见了,谁又敢再在荣国公苏宇面前说半个不字? 此时,女帝见荣国公苏宇跪地,忙命陆女官将她扶起,转眼又看容境,问道:“早闻容爱卿爱民如子,既如此,想免临安百姓税赋,也不是不可,便从了荣国公的要求,还荣国公世女一条右臂,可否?” 容境神色漠然,叩首道:“臣,谢主隆恩。” 这第一个场景至此结束,紧接着,场面陡转,这一回,是到了腥风血雨的战场上。 时正是建兴女帝驾崩不久后,举国动乱的第二年。 眼前的容境,一身银色战袍,入目满身血污,刚刚带领着将士们从战场上浴血而归。 她们正面对的,是这场为保卫大凉国土而与南蛮打的仗,一场因为南蛮出神入化的巫蛊之术而变得异常艰难的大仗。 至今,双方已交兵一年半有余,一路从烈日炎炎的盛夏,打到如今寒风凛冽的严冬。 而刚刚结束的这一场战斗,容境,连同她背后的临安九州兵马,都已连战九天九夜,没阖过一刻钟的眼了。 此时的容境,刚强撑着身子走入中军营帐,便再支持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每每对战,她纵然断了一臂,也总是身先士卒,手中那柄玄月剑,早已数不清为身后的将士们劈开过多少条血路,又从南蛮子手下救下过多少条人命。 如今,她满身伤痕,连续几个彻夜未眠,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了。 容衡忙在侧将她稳稳扶住,道:“城主,您歇一天吧,再这样下去……” 容境摆着手断了她的话,“扶我到榻上去。” 容衡依从,她不会武,容境便从不允她上阵,她才因此能得个周全。 可她也并不闲着,日日留在营地,研究地形,找破巫蛊的法子,可惜,后之一事收效甚微,前事倒帮着容境斩获了这一场短暂的胜利。 容境在榻边坐了,缓道:“你拿着我的玉佩,去泰元城,就说,请她们派兵,速救临安。” 她说着将颈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容衡,又道:“还有,再去派个人,去帮我看看小小,一年半,沈家倒了,将军府也早没落了,得去帮帮他……咳咳” 咳声许久方罢,看时,竟是咳出了一滩的血。 “城主!”容衡焦灼的呼唤。 容境抬手,“我没事,你快去,趁着这场小胜赶紧走,再拖下去,就不一定有机会离开了。” 容衡跪在榻边,“婢子不走,婢子愿意追随您,与临安共存亡。” 容境冲她摇摇首,开口时语气很轻,让人听着,却似有千钧压在心上,“你若不走,不将泰元救兵搬来,我临安才是真的危矣!” 容衡心下定了定,继而站起身,恭恭敬敬对眼前的容境鞠了一躬,道:“婢子明白了,请城主放心。” 她言罢转身去了,脚步坚定,神色更是坚毅。 便是冒死,这块玉佩,她也必定送到慕容城主手中。 到这里,洛瑕梦中的场景又是一转,入目是一场皇室宫宴,女帝所坐的主位之下,两人一左一右对坐着。 这二人,一个满身狠劲儿,全无柔色,一个寡淡孤寂,空荡着右侧衣袖。 若非两张面容都是见过的,洛瑕几乎认不出,这竟是……司南和容境。 她二人似无交情,彼此间的对话淡漠而生硬。 她们不与往来的任何人寒暄,只径自垂着首饮酒。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那高高的主位之上,一袭明黄色皇袍的年轻女帝眼底划过一抹快意。 继而,她手指一动,左右便立时上来十数个壮硕女子,挥着大刀便往她二人身后袭去。 她们很快反应过来了,可待要行动时,才发现浑身无力,根本连拔剑的力气都使不出。 原来,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鸿门宴。 要的,就是除去这两位。一个百姓心中战无不胜的战神,一个苍生眼中一心为民的圣人。 不论哪一个,只要活着一天,就威胁着上位者地位一天。 不能留,一个都不能留。 年轻的女帝在心中这样想时,口中也这样吩咐了,“杀。” 底下的人立时手起刀落,两条鲜活的生命,化为两滩鲜红的热血。 两颗当世最耀眼的明星,刹那芳华后,就这样倏然陨落。 后世之人,无不为此扼腕叹息。 可谁又料到,眼看着两位最可能威胁到帝位的女子死去,年轻的女帝明明正唇边带着笑,正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得意。 她的七窍却开始流血,且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了。 “啊--” 随着这声从年轻的女帝口中传出,至此不绝于耳的尖锐惨叫,梦中的场景一晃,竟又变了。 是漫山遍野的大火,烈烈火光中,有手无寸铁的夫孺束手无措,也有战袍猎猎的青年女子挑起救人的重担。 可令人惊诧的是,山火之外,明明有重兵列阵,可这些人,却不为扑灭山火而来,反而见到逃窜出山者便或刀砍,或箭射,竟似要灭绝山中人般,不留一个活口走出。 列阵中央,为首的女子锦袍金冠,气势凌人,看起来极尽尊贵。 她冷眼瞧着这一切,还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感,吩咐身畔的人,道:“传令下去,射杀山中人最多者,本殿重重有赏!” 第160章 情动,难消退 这一令传下去,四面围着的士兵无一不兴奋起来,她们举刀,拔剑,射箭,都朝着山中本就已经被浓烟熏得近乎窒息的人而去。 丧心病狂。 好在很快,有另一支兵马星夜赶来了。 为首的三人,正是容境,白澜夜,还有一个……洛瑕尚不相识的温润女子。 她们没去与那自称本殿的女子进行任何交涉,便纷纷拔剑,毫不退却地往山中闯,再背负山中人下山而来。 一早列阵的一方被突如其来的人马冲乱了方寸,那自称本殿的女子却毫不在意地瞧着,口中再次下了杀令:“栖迟山的贼人搬了救兵,而敢扰本殿围剿山贼者,杀无赦!” 栖迟山?围剿山贼?洛瑕竟不曾听闻过,栖迟山一脉有杀人越货的事情发生! 可很快的,两方人马开始兵戎相向,刀光剑影,兵器相交,喊杀之声,振聋发聩。 可还不及瞧清楚最终是哪方人马获了胜,这个时候,梦中的场景已又变了,来到一处华美的宫殿,雕梁画栋,玉台珍馐。 宽大床榻上,大红的纱帐之后,那个自称本殿的女子斜斜倚着,她衣裳不整,一脸迷醉之态。 她身上,匍匐着一个年幼的男童,她身畔,侧卧着一个稚嫩的女孩,她自己,一手狠掐着男童的胸前,一手在女孩身下动作。 眼前的一切奢靡凌乱且不堪,是洛瑕第一次知道,这世间竟有人如此亵玩幼童。 “疼,太女殿下,您弄疼奴了……”男童受不住她的力道,终于忍不住哭泣求饶。 可她非但不收敛力气,眼中反而越发兴奋,更用劲儿地在男童身上……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 洛瑕隐隐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揽入了怀中,手臂的主人显是瞧见了他冒着薄汗的额和泪湿的脸颊,极尽温柔地,怜爱又疼惜地轻吻他紧紧蹙起的眉心。 “境姐姐……”他不由出声轻唤,下意识地伸出手,勾住了身畔人的脖颈。 “是我。”她轻柔低沉的嗓音,此时不知为何,听起来带了些浓浓的沙哑。 “您别走了,好不好?”半梦半醒间,他脆弱,柔软,满心里念着的,都是她。 “您已经娶了我了,我是您的了,您不要丢我一个人在这里……”他呢喃着紧紧收起手,抱着她不肯松开。 她温柔地吻他,“没有丢下你一个人,我回来了。”顶着中天的月,和泛白的天际,从百里外的鹿邑城,赶回来了。 他低低泣着,整个人蜷缩在她怀中,一张小脸陷入大红的锦被,越显得苍白娇嫩。 她抚摸他紧绷着的身子,一遍又一遍,直将他冰凉的手焐热,整个人不再紧紧绷着,才又轻轻地亲吻他唇角,“小小不怕,都是我,不该在新婚之夜,就抛下你离开……以后,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没有人知道,她在连夜赶回时看到那样子的他,心下有多痛,入了心扉,疼至骨髓。 是她红妆十里将他娶回,是她信誓旦旦要他在她身畔无忧无虑,是她许下护他一世安好的信念。 可也是她,让他嫁给她的第一夜就独守空闺,惹他在梦中也不能安稳地无声落泪。 她温热的吻,轻柔的抚触,他身子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在她怀中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然先前的泪水混着一身虚汗,却早将他一身寝衣都浸湿。 “境姐姐……”他口中喃喃唤出声。 她抱着他,整个人紧紧贴着他的身子,“怎么了?” “衣裳湿……”他迷迷糊糊地回应。 她动动身子,便要起身。 他下意识地随着追了过来,抓住她一角衣袖,明明已是困极了,却强撑着睁开眸子,委屈又小心地呢喃低语:“您不要走,好不好?” 她回身将人重新抱起,薄唇落在他眼角,“我不走。只是带你去换衣裳,乖。” 到她怀里,他安然合了眸子,脑袋轻轻靠到她的肩头上。 她带着他起身,一路入了内室,走进水气弥漫的温泉净房。 她空出一只手,轻轻扯开他寝衣前的束带,本就宽大的蚕丝寝衣柔软顺滑,倏然便向他肩头两侧滑落下去。 她的眸子,倏然一紧,底处的浓郁色泽,暗流翻涌。 轻微的凉意和着氤氲的水汽,让他的意识一时回拢不少。 却未想张开眸子的一刻,竟看到她凝着他锁骨下方,怔然出神的模样。 这一下,他彻底醒了,发现自己已不再床上,而到了内室的净房里。 近乎无措地伸手去拢衣裳时,却又被她紧紧拉住了手腕,他眸子一颤,“您……这是做什么?” 她俯首在他精致的锁骨间落下一吻,又微启口,轻轻啃咬着,在那玉白之色上留下淡红的印迹。 “不可以……”不可以在这里。他轻摇着首,低低抗拒,带着泣意。 她亲吻的动作微微一顿,就这么低着首闭了闭眸,忍耐,克制,良久才又问他道:“先洗一下,再换干净的寝衣,好吗?”声音还是低哑的,欲念未退。 他合着眸子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您还是……在外面等我罢。” 她没言语,轻柔将人放了下来,两手微紧着,转身出了净房。 这个时候不便再唤人进来,好在净房内有一早备下的新寝衣,他便自顾将身上擦了,又换上干净的衣裳,重回到内室。 容境已挑亮了内室的灯,正坐在案前,轻抿着茶。 见他出来,她眸底柔了几分,对他道:“天就要亮了,你再去睡会儿罢。” “那您呢?”他出声轻问。 留意到他没穿鞋袜便出来,她起身将人抱起,轻放到拔步床的里侧,自己则隔着一尺的距离,躺在了他外侧,道:“我也再躺会儿。” 他静卧着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问道:“您,刚刚是去哪里了?可以告诉我吗?” 她平躺着,凤眸轻合,淡淡道:“栖迟山出了些事。” 提起这事,她眸底微微一凛,为了不让容氏明着对上皇室,西陵昭不肯让她暴露在太女面前,只动用五百金吾卫入山救出全部西陵氏族人,便让她一骑先回了临安。 第161章 还是完璧之身? 当时,她惦念被独自留在空荡新房里的洛瑕,便没多推辞,乘着夜色而归。 却还不知,如此深夜,被救出的西陵氏族人会如何安置,太女带来的五千御林军,又是否会在被击退一回后再度发难。 “栖迟山……围剿山贼?”他听着她的话,忽的想起了先前的梦,下意识地便将梦中情境说了出来。 “鹿邑西陵氏,乃传承百年的隐世大族,所谓围剿山贼,不过是太女,乃至整个皇室,为自己的无能,找来的滥杀无辜的借口。”她话语微冷。 太女两个字入耳的一刻,他微微一怔,有些东西与梦中的情景,一下子串了起来。 “境姐姐,太女殿下她,好对付吗?”微抿抿唇角,他轻声问道。 她转过身子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唇边扬起一抹淡笑,“虽然当下,还寻不到一击中的的法子,但总归会有办法的,不用担心。” 他往她身边靠了靠,喉间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道:“境姐姐,我听说,太女她,有亵玩幼童之癖。” 大凉朝虽无过分严谨之民风,却也深受儒家正统思想影响,亵玩幼童,实是世所不能容的腌臜事情。 她闻言微怔一瞬,缓问道:“此事可当真?” 他抿抿唇角,低了眸子,轻道:“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在您不在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栖迟山,有太女殿下,有您和白家姐姐,以及另一个我没见过的女子,还有……太女殿下亵玩幼童的场景。” 他说着微顿了顿,更多梦中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他眸间轻轻一颤,神情微微一怔,迟疑着道:“却也不知道,当不当得真。” 她断臂的原因,她战场重伤中对他的顾念,她和司南的一同陨落…… 这些有关她的一幕一幕,会是,他不曾了解到的前世吗? “不管当不当得真,我会试着,去顺这条线,查一查。”她说着伸出手,把他连带着身上的锦被一道,揽入了怀里。 他合了合眸子,“都快要起了,您却一夜未眠。” 她轻笑笑,“这几日都无事,母亲已给我休了假。” 他转眸看看她,“怎么就无事了?刚刚,不是还在说着栖迟山……” 她埋首在他颈间轻蹭了蹭,“若那事情查实为真,栖迟山那边,就不用我管了,我就,好好地在家陪着你。” “那,等您查出来结果,也告诉我,好吗?”他轻问。 “嗯。”她应声。 ———— 半个时辰后,拾初和宁初候在门外叩叩门,道:“大小姐,少君,该起了。” “进来罢。”回应他们的,是一贯淡沉的女子声音。 两人遂推门而入,手中端着铜盆温水和干净的巾帕。 内室里,容境衣装整齐,显见是已起了身,并不要他二人服侍,她只淡淡看了一眼他二人,道:“少君昨夜歇的少,早膳备些清淡的。” 两人垂首应是,容境便拿了剑,转身出去了。 帮洛瑕更衣的时候,拾初微红着脸,小声问道:“少君,虚竹爹爹……让奴过来问一声,您和大小姐那个……了吗?” 洛瑕轻颤了颤眼睫,缓缓摇了摇首。 拾初咬咬下唇,低下头专心侍弄起手下的活来,不知该说什么了。 照虚竹爹爹昨夜吩咐的,大小姐这么喜欢少君,定是会将人要了的,他因此连可能会用到的药膏都备着了,可怎么就,是没有呢? 宁初在旁拧着巾帕,没听到拾初那一声问话,只是带着干了的巾帕回来时,见洛瑕神色微怔,气色也不大好,不由问道:“少君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洛瑕闭了闭眸子,轻摇摇头,道:“我没事,快些拾掇了罢。” 今日,新夫入门,是要给容无逸与方氏奉茶见礼的。 洛瑕选了件正红色如意纹描金长衫,长发高束,簪了一支嵌紫英石的墨玉簪,他眉眼精致,不加修饰也堪入画中,便只描了双细眉。 瞧着差不多了,便遣人去唤在院中练剑的容境。 容境收剑入鞘,进内室时,随意拿了搭在架子上的帕子拭去面上薄汗,走到洛瑕身边,道:“走罢。” 两人一道往颐秀居去。 走出主屋的门,洛瑕才看到他成亲后所居的露华院,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新房布置在第二进正中,统共是六间正房两间耳房。 院中有曲折的甬道和回廊,散种着几株浓阴的桂花树,一侧还有一片葡萄藤,底下用粗木干搭了一架秋千,右边放了五六个石缸,里面养着白里透粉的睡莲。 清幽雅致,还不失情调。 洛瑕跟在容境身侧,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她自然而然地牵起,听她对他说:“母亲和父君你都是知道的,待会儿奉茶,不用紧张,他们都和我一样,很喜欢你的。” “这城主府你曾住过五年,想来也是熟悉的,往后我若出门,你闲着可随意逛逛。” “还有过些时日入宗谱,族中长老们都很和善,你是我的正君,又拿着正二品诰命,没人敢轻瞧了去。” …… 她话语淡而轻柔,不知不觉抚慰了他有些不安的心绪。 颐秀居很快到了,院门前有一个三等的小侍子对他们屈膝见礼,笑盈盈道:“大小姐,少君安,奴这就进去通传。” 洛瑕让拾初给了这小侍子一个封红,看着小侍子一脸喜色地入了正堂通禀。 方氏身边的一等侍子玉露没多久便迎出来了,笑着冲他们福福身,“大小姐,少君安,夫人和正君都在,请两位进去说话。” 临抬脚入正堂门时,洛瑕微侧眸,轻挣了挣被容境握着的手腕。 容境淡笑一下,顺了他的意轻轻放开。 正堂内坐着的当然不止容无逸与方氏,还有容无逸的三位侍夫姜氏,赵氏和林氏,以及府上的三个小主子,容茵,容清越和容清琬。 小胖团子容茵今儿个没缠着父君,而是自己搬了小杌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方氏身边,一脸笑吟吟地看着与容境一道走入的洛瑕。 第162章 长姐夫真漂亮 他其实很想说话,想好好夸一番自己这位新进门的长姐夫,想说自己往后,也要成为这么大方端雅的贵公子,可父君早前嘱咐了,今日的情况不一样,他不能随随便便开口。 他便只好静静地坐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地往洛瑕身上瞟,小小哥哥,不对,是长姐夫,真的太好看了!一举一动都让他移不开目光。 方氏见着二人走进来,面上也带了笑,赞道:“小小穿红色更添明艳,好看。” 洛瑕也扬起一抹笑,上前两步,屈膝跪到地上,恭恭敬敬给容无逸和方氏磕了头,继而先向容无逸敬上茶盏,口中唤道:“母亲。” 容无逸淡笑着接了,从春归手中拿过一早备下的见面礼递给他。 是一只袖珍的黑檀木盒子,里面沉甸甸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洛瑕让身后的拾初收了,恭敬道一声谢,又转向方氏,唤了声:“父君。” 方氏柔柔冲他一笑,“好孩子,今日过后,就不必这么拘礼。”他说着命玉露拿来一只盛了祖母绿宝石吊坠的盒子,交到洛瑕手中,续道:“这是为父当年的陪嫁,今日就交给你了,快起来罢。” “谢父君。”洛瑕双手接过,让拾初小心收下。 接下来,作为嫡长女的正君,洛瑕还要受三位侍夫的礼,更要得三个小主子来给他见礼。 他就没礼物收了,还要往外出一些。 好在,虚竹都提前为他备好了,正由身后的宁初拿着。 这会儿,容清越与容清琬一道笑嘻嘻地站起身,齐齐唤他道:“长姐夫。” 他抿了抿唇角,眼前的二位,可是他当年一口一个二姐姐三姐姐唤着的人,如今,他随着容境,倒成了她们的长辈。 他轻笑了笑,微扬眉道:“越姐儿琬姐儿好。”语落,宁初便将两个一模一样的黑匣子递上前,分给了容清越和容清琬。 里面盛着的,是两方上好的端砚。 虽然明知这二位不好笔墨,他却还是存了心思,想逗逗她们。 眼见两位姐姐坐回了身,一旁的小胖团子容茵忙站了起来,微仰着头,甜甜糯糯地朝他唤了一声:“长姐夫!”言罢似是真的憋不住了,遂又加上一句,“你可真好看!” 方氏笑着瞪了这多话的小团子一眼,却也不会真的责备,倒是小团子自知理亏,有些不安地吐了吐小舌头。 父君其实跟他嘱咐过了,他是小辈儿的,在新夫入门的奉茶礼上只先改称呼,旁的都要往后再说的,可他真的忍不住了,就是想夸一句长姐夫漂亮…… 洛瑕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小胖团子的脑袋,“茵儿好。” 他说着拿过备好的金质九连环,放到了小团子手中。 小团子开心地接了,抱在怀里好奇地摆弄起来。 小主子们见过礼,容无逸的三位侍夫便要过来请安,他们身份低,今日来,也不过就是认认府中新进门的少君,免得日后无意给人冲撞了。 洛瑕笑着一一见罢,这三人便被容无逸摆摆手遣退了。 容境这时走到洛瑕身边,轻捏了捏他的手,问道:“累不累?” 他轻摇摇首,唇边一抹浅笑,侧眸看向她,“不累。” 方氏看一眼二人,对身后的玉露道:“去传膳罢。” ———— 从颐秀居用膳回来,方一进露华院主屋,容境便身子一仰,双手枕在脑后,径自躺去了拔步床上。 洛瑕换好衣裳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她已阖着眸子,睡熟了。 他放轻了脚步,摆手让拾初宁初退了,自去取来一条锦被,仔细给她盖在了身上。 若在往常,这样的响动早能将她惊醒,可今日,不知是昨夜奔波得太辛苦,还是有了他在身畔心下安稳,她这一觉,竟睡得一无所觉。 他便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她眼底的隐隐乌青和眉间的不掩倦色,有几分心疼,伸手往这两处轻抚了抚,收回来时,恰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响动,接着,便是沉缓的叩门声。 这样的叩门声,一般来讲,多半都是些小事。 洛瑕抿抿唇,没叫起床上沉睡的人,自起身去开了门,然后走到门外,轻声问拾初道:“有什么事?” 拾初笑着道:“是您的起居用具,还有那些嫁妆,都已经分类整理出来了,只是摆放在哪里,还得来请您拿个主意。” 洛瑕点点头,怕说话声扰了容境休息,便道:“去正堂说罢。” 拾初应声,回道:“是,虚竹爹爹已在候着了。” 走入正堂,虚竹便从侧方的案前站起身,躬身将一本册子递过来,道:“少君安,这册子上面,一是您嫁妆的细目,二是您昨日大婚收的贺礼,都按着您的习惯分好类了,请您定夺。” 洛瑕接过来仔细瞧了瞧,片刻后道:“嫁妆里不常用的物件,都放第二进的耳房就行。” 那是专门整理出来,给他放嫁妆的地方。 “至于铺子地契一类的,还劳烦虚竹爹爹帮我收着。” 虚竹应了,他惯常也是管着这些的,只是如今,庄子铺子和地产都更多了些,忙是要忙点,倒断不会手忙脚乱。 洛瑕又对拾初道:“剩下常用的东西,等会儿大小姐醒了,你再让人摆进主屋,这会儿就先放一放,不急。” 拾初垂首应是。 “这大婚的贺礼……”洛瑕话语顿了顿,贺礼是贺他和容境的,要收好入库,就应该入他和容境共同的私库,只是他还不知道,容境的私库是在哪里。 他遂道:“这大婚的贺礼等等再说,我得去问问。对了,大小姐的书房设在哪儿了?” 宁初在旁回道:“大小姐的书房在第一进的右侧主屋,想也是为了会客方便。” 第一进最靠近院门,若有客来访,到书房谈事情不至于进内院去,便不会冲撞了男主子。 洛瑕点了点头,吩咐宁初道:“帮我也整理个书房出来,就在这一进罢,你看看哪一处有合适的地方,先打扫出来,至于怎么摆设,我回头去亲自瞧着弄。” ---- 致谢,粉蝶之恋小可爱的打赏~ 第163章 我只想要你 宁初应是。 这时候,容襄从外面走进来,见了礼后垂首道:“婢子有事,来寻大小姐。” 洛瑕凝凝眉,问道:“可是什么急事?” 容襄道:“倒也不急,是大小姐昨夜吩咐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洛瑕听得这话,心中有了底,知道容襄这有结果了,指的是太女的那档子事儿,他不好直接问,也明白无论结果如何,容境必还有后续的安排,遂道:“你在这等一会儿罢。” 容襄低头应下,退到一侧,立在了拾初旁边。 洛瑕回了主屋,他出去这段时候,约莫着也有小半个时辰了,也不知容境歇的好些了没有。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时,容境还平躺着,凤眸轻合,神色安宁。 他停步在床畔,不忍将她叫醒。 没想到她却淡淡出了声,问道:“怎么不过来了?” 他微一怔,上前两步,轻道:“您醒了?精神好些了吗?” 她张开眸子,坐起了身,道:“好多了。”她说着伸手把他扯进了怀里,下巴搁在他肩头,薄唇无意识地轻蹭他的颈窝。 他抿抿唇角,她似乎,很喜欢这样抱着他。 “嫁妆什么的都收好了吗?”她轻声问道。拾初来叫他的时候,她听见了。 他点点头,开口问她:“您的私库设在哪里了?咱们大婚……收到的贺礼有不少,都还没收起来。” 她在他颈间没动,低低道:“那些东西都收你嫁妆里罢。我没有私库,倒是拿着我容氏私库的钥匙,小小要吗?” 他侧眸看看她,平声回了句:“不要。” 她抬手抚上他脸颊,“为什么不要?” 他收回视线,神色平静道:“我只想要你。” 她眸底轻动,薄唇贴着他唇角,低低道:“真好听。”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真好听。 他闭闭眸子,继而抬手一勾,圈住她的脖颈,将自己的唇送去了她唇边。 一个青涩又带着些许娇羞的吻。 她有些意乱情迷,正要扭转局势,将被动化为主动,他却已松开勾着她的手,轻推了推她的身子,道:“那些贺礼我会让人收下,只是容襄找您有事,这会儿正在正堂候着了。” 她眸色暗沉,直接抓了他推她身子的两手,低低道:“故意的?” 他羽睫轻颤两下,随即便微微一低,并不答话,也不再看她。 她眸子又沉了沉,偏是对着他,舍不得打,舍不得凶,更舍不得让人委屈分毫,只得抬手将他下颌一挑,薄唇便覆上去,霸道,强势,不容拒绝。 良久,直到他面色酡红地软软靠入她怀里,她才眉梢微扬,“乖乖等我回来,嗯?” 他合着眸子,稍稍平复了气息,方道:“您……快去罢。” 她低低一笑,将人从怀中放到床上,起身出了门。 ———— 正堂内,虚竹三个已自去做事了,只剩容襄还在静立等着。 见容境进来,她躬躬身,道:“大小姐,查清楚了,情况属实。” 对于这个结果,容境微有几分诧异,不过到底,这是于她,于西陵昭都有利的好消息,她遂神色一松,问道:“拿到证据了吗?” 容襄回道:“有被凌虐至死的幼童家人,愿意为证。此外,还找到了些太女这些年结党营私,培植党羽的证据。” 这两点,足够让太女位子不保了。 容境点点头,“去让白澜夜和白御史说一声罢。” “婢子明白。” 容境又问:“西陵昭那边怎么样了?她族人安置的如何?” 容襄道:“昨夜在栖迟山附近搭了营帐,暂时是安稳了。至于往后,西陵家主似有意往咱们临安来久居。” 容境唇角一扬,“你跟她说,我临安九州随时恭候大驾。” 反正,她临安境内不缺山头,让西陵昭任挑一处占山为王,打造出精良的兵器,正好让她临安兵马占个近水楼台的便利。 容襄应是。 容境又道:“五百金吾卫就先留在西陵昭那里,她用得着的地方任凭她差遣。” 容襄应下,又问道:“那咱们这些天,可还要做些什么吗?” 容境挑挑眉梢,道:“不做什么,都好好歇歇罢。” 容襄闻言忙道:“婢子谢过大小姐和……少君。” 容境颔颔首,“你退下罢。” 容襄遂退。 容境便又转回了主屋,主屋内,这会儿正有两三个侍子出来进去,手中都抱着形态不一的大小摆件。 看时,洛瑕正站在中央,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口中不时命人挪动一二,倒没注意到她回来。 她乐得让他在这里住的适意,便也没出声打扰,自顾坐到外间的案几旁,随意拿起昨夜翻了几页的书继续看。 约莫有两炷香的功夫,原本在屋内的小侍子们都静悄悄退去了,他才转过屏风,看到静候已久的她。 他小心地抿了抿唇,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叫他呢?有好几处地方的摆设,他都想问问她的意思来着。 她抬眸间瞧见他在屏风处驻足不动,轻扬了扬眉梢,起身到他身旁,拉起了他的手,轻问道:“怎么在这不动了?” 他看看她,“没什么,容襄找您,是不是那件事有结果了?” 她微颔首,拉着他走入内室,道:“嗯,你先前说的,已经被证实了。” 她边说边四下看看被他做了改动的摆设,整体上调整不大,只有他的妆台,跟原来相比完全变了样子。 上面原本占了半个边的沉香木饰物架被撤走了,换上了五个一模一样的黑檀木匣子,似乎……恰是她这些年里送他的生辰礼物。 先前摆着的十几个精巧别致的胭脂水粉盒子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体乌黑的羊角梳。 还有那一对装在琉璃碎盒子中的小面人,被仔细地放在了妆台里侧,靠着墙角的位置,正好不会轻易被磕碰了。 “那您这几日,是不是都不用出门了?”他在一旁,小声问道。 她不动声色地收了视线将他拉入怀里,道:“嗯,不出门了,就陪着你。” 他唇角不由翘了翘,轻推推她,道:“您先放开我,快该用膳了。” 她轻笑笑,“就抱一会儿,不耽搁用膳。” 第164章 眼里的喜欢藏不住 十月二十,是洛瑕作为新夫,三朝回门的日子。 往将军府带的回门礼是方氏置办的,备了整整两大抬,果脯,蜜桔,三牲酒水,正好装满一整辆马车厢。 容境照例起的早,在院中边练剑边候着洛瑕梳洗,待他拾掇好了,两人简单进些垫肚子的吃食,便往护国大将军府去。 将军府这边早安排了管家候着,两人一进门,便被带进了褚玉院正堂。 正堂内,容境和洛瑕给洛明仁和萧氏磕头见过礼,方站起身,又去见过洛锦弦与洛锦元。 这二姐妹已在年中的时候成了亲,现下身边都有正君陪着,瞧起来心情都不错。 林亦安和林亦浅也都不是爱计较算计的人,便安安稳稳待在将军府,操持起两姐妹的内务来,也都尽心尽力。 萧氏看着,对这两个女婿是很满意的。 一家子一起用了正式的早膳,洛瑕便被萧氏带去了世安苑问话,容境则被洛明仁叫去了厅堂用茶。 去世安苑的路上,萧氏一直拉着洛瑕的手,眼瞧着他如今也做了人夫装扮,束起的乌发斜斜簪一支黑檀木镶翠琥珀头钗,一时有几分感慨,便出声问道:“容大小姐她,待你可还好?” 洛瑕轻点了点头,“父君放心,妻主她……待我很好的。” 萧氏便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为父信你这话。”说的颇为肯定。 洛瑕不由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萧氏,萧氏又没亲眼见他与容境相处,是如何就这么认定了? 萧氏将他这份疑惑看在眼里,笑道:“原是你没注意,为父刚拉着你走时,看见容大小姐下意识地看了过来,脚下也往这方向迈出了几步,若非你母亲将她叫住,她想是要生怕你被拐走一般,就那么直愣愣地跟过来了。” 竟还有这事。洛瑕不由抿了抿唇角,实在有些想不出,容境那般面对敌人时机谋算尽的人,会做出这样,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举动。 回门当日在岳家用过早膳,新夫就是要去与自己父君说些私话的,她是不知道,还是一时忘了? 他正思忖时,萧氏身后随侍的子仪却出声说道:“容大小姐呀,这是很在意咱们小公子。这样一来,正君自可放心了。” 原来,是因为……在意他吗?洛瑕闻言微怔的时候,萧氏已笑着对子仪称了是。 一个人眼里流露出的喜欢,是最骗不了人,也最藏不住的。 而他在容境眼中,看出了她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的那份喜爱。 不知不觉进了世安苑,入得内室,萧氏便摆手让子仪退到了门外守着,转而悄声问洛瑕道:“为父听说,容大小姐以前不曾沾过荤腥,这样的虽好,可一旦有一天食髓知味了,恐会不知节制,今日,你实话与为父说说,那种事儿上,你受得住吗?” 在萧氏看来,这容大小姐越是表面上矜贵清俊,内里就越得是生猛非常,可他的小小这么娇贵柔弱,他生怕他的小小被这容大小姐欺负得太狠了去。 若真如此,他便是豁出去这一张老脸了,也得亲自把容境叫到跟前,好好地说道说道。 然哪会想到,他的小小听了他这问话,不仅两颊红了,竟连着眼眶也微红了。 他忙握起洛瑕的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容大小姐她……” 洛瑕没给萧氏猜测的机会,低声说道:“父君,其实妻主她……还未,碰过我。” 萧氏闻言一震,“怎么会这样?可知是什么原因?” 洛瑕抿着唇,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几次,她紧紧抱着他,明看着都已经克制不住了,可下一刻,她偏就能自持着,不再对他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萧氏诧异不已,口中道:“不可能呀,难不成,这容大小姐竟是个有隐疾的?” 真要这样的话,他就是豁出去一张老脸,也不能直接把人叫来问……毕竟,这是关乎女子自尊的大事情。 难办。 洛瑕却不作萧氏这般想。他毕竟是亲眼见过容境中媚骨时样子的人,那样粗鲁莽撞又动情的容境,说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也不为过。 他只是忽然记起了前世,那时候,沈萦娶了他之后,也是不肯碰他的,今生,换容境娶他了,她依然不肯碰他。 对于前者,他并不在意,如今想来还有些庆幸于自己前世的不经情事,这样,他才算是完完整整的,把自己交给了容境。 可他不明白,容境为什么就是不肯碰他。 他虽懵懂青涩,但当她的唇吻过他肌肤的时候,当她的手抚摸他身子的时候,当她紧紧地与他挨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她,都是……有感觉的。 可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候,她都克制地隐忍下来,就是不肯越那雷池一步。 所以难不成,其实是他有问题吗? 所以她才,说什么也不肯碰他。 “正君,小公子,容大小姐从外面过来了。” 子仪在外报道。 萧氏带着几分迟疑起了身,对洛瑕道:“你先和你妻主说说话,为父去准备些东西。” 洛瑕静默着点了下头,看萧氏带着子仪离开,然后没多久,容境走了进来。 “怎么了?”察觉到他神情间带着的几分不同以往的……失落,她几步过来将他揽入怀中,轻声问道。 他转眸看她许久,却到底是问不出来那样的问题,只在唇边微扬起一抹浅笑,“您与母亲说完话了吗?” 她点点头,“距离午膳还有些时候,你带我在府上逛逛罢?我虽几次来,却都还没仔细瞧过岳母大人亲自设计的宅院。” 洛瑕抿了抿唇角,她几次来都是不按常理,要小心躲避巡防的,哪还会有心思仔细瞧这园中布景?他遂点了点头,“那走罢,母亲亲自设计的院落,有几处还是很值得一逛的。” 他说着迈了步子要走,她却收了揽着他的手臂,将他又拉回自己身边,问道:“会自己束发吗?” 他下意识地点头,“嗯。” ———— 致谢,粉蝶之恋,桑桑桑桑桑,钛陽,/ka氺晶陽光,四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65章 司南回来了 她便薄唇一勾,抬手扯下他挽发的黑檀木镶翠琥珀头钗,随手放在了两人身旁的案上。 他一头乌发随着她这一举动泼墨般流泻而下,衬着一张白玉无瑕的面容,十分惊艳。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轻道:“突然就想起六年前拔下你发簪的那一幕,便又忍不住了。” 他微垂了眸子,“很好看吗?” 她伸手抱住他,“好看得紧。” 他轻靠在她身上,合了合眸子,没开口。 她转首去吻他,很温柔,还带着不小的挑逗意味,他身子渐渐放软下来,眼见着有些撑不住了,她又双手微一用力,将人抱坐在了一旁的案上。 随着这个举动,她薄唇微微下移,浓而重的吻落到了他锁骨和颈窝间,他微仰起首承和着她的吻,整个心绪迷乱不已,手下一动,竟就将那原本放在案边的簪子推到了地上。 “叮——”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轻响,那檀木簪子上镶着的琥珀磕在桌楞边,断裂成了两半。 他蓦地睁开了眸子,神情微恍,轻推了推她,“那簪子,可是您送我的……” 她动作停了下来,抬手将他衣襟前散乱的几处理了理,道:“再买新的。” 他抿抿唇角,“您先帮我拾起来,好吗?” 她便弯个身,将那断开的两部分捡起来递给了他,继而眉间一凝,问他道:“头发怎么办?” 他接过簪子的两半收进荷包里,回道:“这里还有的,您……先让我下去。” 她低低一笑,“那你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带我去逛逛。” 他点了头,“嗯。” ———— 逛过将军府的园子,又陪洛明仁和萧氏用过午膳,洛瑕与容境一道回了城主府。 两人方进露华院不久,容衡便在外道:“大小姐,有人找您。” 容境遂放开洛瑕出了门,问道:“可是南儿到了?” 她前两天接到过司南的消息,说是要赶回来,贺她大婚的。 容衡点点头,“正是您的师妹司南姑娘,婢子已将人引入书房等您了。不过眼下,还有件事得跟您汇报一下。” 容境看看她,“说罢。” 容衡微一迟疑,道:“泰元城的慕容城主发丧,那位常来咱们临安走动的慕容以沫贵女,袭位了。” 容境微怔片刻,继而神色淡淡地点点头,“行,这事我知道了,过段时间罢,等慕容城主丧事罢,备份贺礼,你亲自给新任的慕容城主送过去。” 容衡低低头,“婢子遵命。” 露华院书房。 听得容境进来,原本低着眼帘坐在太师椅上的司南抬起了眼,在她面前露出一双魅惑的紫色瞳孔。 容境笑了笑,“这一年半,南儿在外可都还好?” 司南道:“师姐有所不知,这外面的天地果然不同一般,南儿这些时日,不仅结识了许多侠肝义胆的江湖侠客,还交了几个知心朋友,师姐何时得空了,不妨带着师姐夫,也去游历一番。” 容境笑意微深,“我亦有此打算,只是还得再等等了。” 司南点点头,“我听燕先生说,容城主正在让您接手城主府的一些政事了,想来,您这最近两年是不得空了。” 容境在主位坐了下来,“这两年不得空,总有得空的时候,再说罢。你这次回临安,打算呆多久?” 司南神情微滞,却也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六七日罢,正好,我还想去寻个人。” 容境颔首,“那我让容衡在城主府给你安置个院子,你就在这府上住几日罢。” 司南点头一笑,“那南儿就在此谢过师姐的收留了。”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便低头在怀中翻找一番,拿出一对和田玉打造的玉貔貅,道:“南儿恭贺师姐大婚,愿师姐与师姐夫幸福和乐,携手百年。” 容境伸手接了,指腹在那上面摩挲两下,道:“这一对品质不错,南儿有心了。” 司南便笑道:“这可是南儿特去新疆寻来的和田玉胚子,又请公孙大师亲手雕刻的呢。” 容境淡颔了首,容衡又在外道:“大小姐,夫人身边的春归姑姑过来了。” “请进来罢。” 容境这一语落,她身边的司南便又低垂了眼帘。 春归走进书房,道:“大小姐,司南姑娘安,是这样,夫人有件事,需要请大小姐过去商议。” 司南出声道:“师姐自去忙吧,我这随便惯了,正好趁着天色未晚再出去逛逛。” 容境遂起身,嘱咐了容衡整理院子,自随春归往颐秀居去。 容无逸正在书房中等着容境,她面上神色平静,刚批阅完一本文书,又从身侧的夏至手中接过另一本。 容境躬身上前,问了声:“母亲安。” 容无逸略抬抬眼,道:“原本,已经允了你六日的假,不该再打扰你新婚,只是眼下有件事,牵涉到了洛府。” 她说着看一眼身边的夏至,夏至便将单独摆放在一边的文书拿起来递给了容境。 容境伸手接过,匆匆将上面的文字扫过,原是临安州通判洛明洗借职务之便收受贿赂的事情,被人证据确凿地检举了上来。 虽然原本,区区一个州府通判,正四品的知州,作为州府之长便能据此实证发落了。 只是念着洛府与城主府的关系委实不浅,临安知州方隐华便将折子上到了城主府,有意问问城府的意思。 容无逸道:“境儿对这事怎么看?” 容境凝凝眉,“这洛府二房贪墨,那不是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就行了?” 容无逸笑笑,“这洛府当家的老太君虽为继室,二房夫人却到底也是洛老夫人的嫡女,若老夫人还在,洛将军不可能分家,那么境儿娶了小小,认亲时,便还要去唤这位洛通判一声岳姑母。” 容境微微一默,又道:“可母亲也知道,她们当年待小小不好。” 容无逸收了笔,道:“好与不好,不该是你来评判的,去问问小小罢,听听他的意思。” “境儿明白了。”将文书放回容无逸案上,容境转身退下了。 第166章 不喜欢对你不好的人 露华院。 容境走回来的时候,洛瑕正低首看着摆在案上的几本账册,是他的嫁妆铺子,虚竹整理了近几个月的营收,来报给他。 容境近前往那上面淡淡扫了一眼,见是和他嫁妆有关的东西,便退开了两步。他嫁妆的事情,她作为妻主,是不能插手多管的。 他一抬眸瞧见她回来,便随手合了账册站起身,开口问道:“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边问,边还抬手为她换下外衫,拿了新的便服套在中衣外面。 原本,听说是有人找她,他还想着没有一时半会儿,她是忙不完的,便拿了账册翻看起来,谁知,一本才看不到一半,她人便回来了。 她由他帮着换了衣裳,勾起他的下颌便轻轻一吻,“小小真好。”她说着又将他搂进怀中,低声道:“不过,我出去的时候……可委实不短了。” 她都又开始想他了…… 他低低眸,“您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她进来的时候,他看到她面上是有几分正色的,虽然现在又一副扒在他身上的散漫无赖了,但应该……还是有事的。 她下巴搁在他肩头,低声道:“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他轻点一下头,“您说。” 她续道:“是有关洛府的事,临安州通判洛明洗,因为为官不正被上折子了,证据确凿。不过,折子现在压在城主府,还没有发落。” 他默了默,隐隐记起来,洛府二房敛财的路子不正,似乎前世也是有的,也是在这个时候被查了出来。 虽然那会儿,他人已嫁入沈家,但听说了这事,又受洛老太君教唆,还是特意跑到母亲洛明仁面前,去请她出手相助。 现在想想,母亲那时候握着兵权,分明已经深惹忌惮了,却还是不忍回绝于他,便出手保了洛明洗一遭。 可后来怎么样,母亲含冤被贬的时候,整个洛府上上下下急急与长房一脉划清了界限,再记不得母亲曾经如何冒着风险对她们施以援手。 他正想着的时候,她已又道:“小小,我小时候去过洛府,还记得那会儿是你周岁宴,我听说府上的侍子们都知道,她们待你和两位姐姐不好,克扣你的月例,还私吞你的周岁礼。” “后来你到城主府了,她们更几次派人惊扰于你,不厌其烦的,没一点骨气。” “再后来岳母大人胜仗回来,长房与二房分家,她们更是明着吞了你们长房私库中的不少东西,所作所为极是不耻。” 她抬起手抚抚他的发,“小小,我不喜欢那些对你不好的人。洛明洗贪墨这件事情,我想就照我临安例律发落了。你觉得好吗?” 他小心地伸出手环了她的腰身,感受到她身子微微一僵。 他抿抿唇角,口中道:“境姐姐,百姓不都说咱们临安城主府清正公道吗?我嫁给您,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都为此与有荣焉。您不用为我坏了规矩,人犯了错,就要承担,谁都是一样的。” 她轻笑出了声,转首用薄唇贴贴他的唇角,“小的对。” 他抬手轻推推她,“嗯,我还得再看一会儿账册,说好了明日返还回去的。” 她却不依,索性将人吻得瘫软在自己怀中,才又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 他半个身子倚在她怀里,微合着眼眸,问她:“什么事?” 她眸色微微转浓,“回将军府的时候,你和岳父大人说什么了?”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回道:“没和父君说什么……” 她眉梢微微一挑,“真的?” 他轻抬眸,思绪回拢,那些在世安苑与萧氏的短暂对话渐次滑过了脑海,脸颊不由微微一热。 说什么了?说你娶了我,却不肯碰我…… 只是这话,当然是说不出口的。 他微侧了首,低道:“就是……父君问了一些寻常的话,我一一答了。” 她眸子微微一眯,“那为什么,岳父大人备下的回礼中,多了洋参,鹿茸,羊鞭这些东西?” 他眸子轻颤,悄悄往后退了退,“那都是,父君怕您劳累备下的罢……” 她伸手将他扯回怀里,身子紧紧贴着他的,“敢敷衍我了。” 他紧紧闭了眸子,“我没有……” 她手下禁锢他腰际的力道更紧,“不说是吧?好,我让人去……”查。 “不要……”他张了眸子,伸手抱住她,“您别去。” 她张口含住他的耳垂,“那你亲口告诉我。” 他颤颤眼睫,眼角竟滑落一滴泪,顺着光滑的脸颊,滴在了她的手背上,“您就先别问,好吗?” 手背一阵灼热,惊得她不由一下子松了手上的力道,轻声哄道:“小小别哭,都是我不好,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合上眼眸,轻摇着首靠在她肩头,“我,不想让您去查。” 她若真知道了,那算怎么回事?她不肯要他,他还上赶着,去求她要了自己吗? 她手在他后背轻拍着,“我不查了,也不问了,都听你的,快别哭了。” 她舍不得他哭。 他这一哭,她整个心尖都跟着颤了。 ———— 容无逸予容境的六日假很快到了头,她现下,正入了城府衙门,开始帮容无逸分担城府的事务。 从某种角度来看,容无逸这样的安排有些操之过急的地方,很不寻常。 毕竟,容无逸如今年不过三十有二,正是女子英年的时候,她却不仅早早将容氏私产尽予了容境掌管,如今还将容境带入城府,让容境凡事都开始站在一城之主的位置上来考量了。 容境自然察觉到了这一份不寻常,趁着这一会儿的歇晌,她到容无逸面前,开口将存在心间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母亲安,境儿此来,是有一事想请母亲赐教。” 容无逸掀开杯盖抿一口茶,道:“你尽可说来。” 容境沉吟片刻,斟酌了词句,方道:“境儿感念母亲用心教养,至今所学良多,都是母亲不嫌境儿愚笨,耐心指教的结果。只是在境儿看来,母亲年华尚好,却何以早早将这许多事情都交付了境儿之手?” 第167章 险些要坠楼 她这一番话落,室内片刻间陷入了一股沉闷的死寂中。 容无逸端着茶盏的手更是放在嘴边,良久都没动。 眼见气氛如此凝滞,容境却没有退让,她朝容无逸躬躬身,又道:“境儿恳请母亲赐教。” 容无逸似乎抬眼看了看她,又似乎只是视线穿过这个方向,正空洞地看着另外一个地方,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口中平声道:“罢了,你既看出来了,告诉你也无妨。” 容境恭敬候着,没多久便听容无逸道:“为母,有心早几年退位,也去过几日不理俗事的生活。” 容境默了默,问道:“敢问母亲,可是有云游天下之意?” 容无逸缓缓点了点头,“你堪为大任,为母放得下心,将我容氏,交到你手中。” 容境又道:“那父君呢?您若离开,父君要如何?茵儿又要如何?” 她虽不会不管自己的父君与弟弟,可他们最需要的,分明并不是她。 方氏需要自己的妻主,这些年,因着容茵的顺利出生,方氏与容无逸之间的关系缓和亲近了不少,方氏面上的笑因此而开怀了许多,容境看得出来。 容茵需要母亲,他年岁还小,又正是最赖着母亲和父君的时候,容无逸若离开,方氏必然伤痛,对容茵的照顾,就断断比不得如今了,而她作为长姐,又不得不日日处理城府的事情,也不可能看顾的及。 正忧思着,容无逸却已开了口,“为母怎会一个人离开?是要带上你父君和茵儿一起的,逢个一年半载的,就还回来。” 容境心下微松,在她看来,容无逸的想法没什么错,她也有相似的想法,就是待洛瑕日后生了他们的女儿,她也会一早地用心教导,好早早将这位子传下去…… 得了容无逸这一言,容境再次躬躬身,“境儿明白了,只希望母亲决心出游前,早与境儿知会一声。” 容无逸笑笑,“这是自然。” “如此……谢母亲赐教,境儿告退。”容境说着转身欲走,容无逸却又叫住她,道:“洛府的事情,也就这两日,便要有处置结果了。小小能在这些事情上深明大义,为母很赞赏。” 容境唇角微扬了扬,道:“境儿在此,代小小谢过母亲夸奖。” 闻得这话,容无逸抬眼看了看容境,想到平日,她这个做母亲的夸她一句,容境都要磨着嘴皮子把功劳全推到她这个母亲的教养之恩上面。 如今她不过随口赞一句洛瑕,容境竟连推辞一下也没有,直接给应下了。 她不由笑着摇了摇首,女儿娶了正君,待正君确是不一样的。 想着,她对容境摆摆手,道:“行了,有空去私库挑一两样称心的物件给小小带回去。旁的倒无事,你退下罢。” ———— 容境既然去了城府理事,洛瑕在府上无事时,便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将军府摔断的翡翠簪。 虽然城主府不缺这一支簪子的银钱,可到底是容境送他的生辰礼,他不想就这样弃了,遂吩咐道:“拾初,去备马,咱们走一趟精艺阁。” 精艺阁。 精艺阁中的掌柜自然识得城主府的马车,也亲眼瞧了十几日前城主府与将军府结亲的盛况。 如今见这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夫装扮的年轻公子,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忙迎上前道:“难得容少君大驾光临,不知容少君有何见教?” 洛瑕从腰间解下荷包,递到掌柜手中,道:“请掌柜的给看看,这簪子可还能修?” 掌柜的接过来瞧了瞧,看那断裂的缝隙棱角参差不齐,不由遗憾地摇摇首,“这……断痕杂乱,恐是不能修好了。” 她说着,又将那荷包递了回去,她精艺阁虽有盛名,打造出的物件无一不技艺精湛,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洛瑕沉默着接回荷包,虽然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准备,可真的面对这个事实,还是有些难过。 他前几日还说着,人犯了错,就要承担,谁都是一样的。今日果然,便让他也尝了一番这承担结果的滋味。 “容少君瞧瞧,小店可还有什么入得眼的,不如再挑一支簪子回去?”掌柜的在旁问道。 洛瑕微摇了摇首,“既然不能修,我便回了,掌柜的自去忙罢。” 掌柜的闻言笑意不减,如亲自迎他入内一般热情地,又亲自将人送出,口中道:“容少君慢走,改日有什么需要的物件了,盼您再来。” 她这做生意的,成了,是幸事,不成,也想给过往的客人们留着一丝情份在心间。 从精艺阁出来,拾初和宁初一左一右地扶着洛瑕,正要上马车,一旁却有一个熟人走过来,拦住了去路。 是许久未见的,洛四小姐洛锦溪。 她此时面上的神色不大好,看起来较往常憔悴了许多,她走到洛瑕面前,道:“小小……不,是容少君,祖父和母亲正在嘉福酒楼,想请容少君过去坐坐。” 拾初有几分防备地看着洛锦溪,对洛瑕道:“少君,天色不早,还是赶紧回府的好。” 洛锦溪没看拾初,只对着洛瑕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道:“容少君真的要见死不救吗?想当年祖父和母亲,对容少君那可是捧在掌心儿里的宠啊……” 拾初对此轻哼了一声,满面的嗤之以鼻。 洛瑕默了片刻,道:“他们在哪里?你带我过去罢。”有些话,他想趁着今日,当面同他们说清楚了,至于往后,他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往来。 洛锦溪闻言面上一亮,忙道:“不远,不远,就在嘉福酒楼的二楼。” 嘉福酒楼,二楼的一间雅室。 与其说是巧遇,不如说是听闻洛瑕出城主府,洛老太君和洛明洗特意来这等着的。 他们如今,为着贪墨事发的事情,该求的人都求过了,奈何所有人都知道城主府公道,没一个肯为此坏了临安城内官府间的一片好风气。 无奈之下,眼见着事情这两日就要有个决断了,他们将这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洛瑕身上。 第168章 司南救了他 洛瑕现今,可是容大小姐的正君,这临安城主府的少君,又拿着正二品诰命,只要他一句话,那么保下洛明洗的官位,全然不成问题。 这样捉摸着,眼见洛瑕随了洛锦溪进来,洛老太君与洛明洗皆换上一脸和蔼的笑,洛老太君道:“小小过来了,快,快来祖父身边坐。” 洛瑕神色平淡地轻点了点头,却没去坐洛老太君身边,而是择了靠窗的一个位子,离洛府的几人都远远的,坐下了。 洛明洗见洛老太君神色不虞,忙开口道:“哎呀,原是咱们僭越了,容少君如今正二品诰命在身,哪还能如以前一样跟咱们坐在一起?咱们这见了容少君,那可是是要起身行礼的。” 她边说边对洛老太君使眼色,洛老太君想起今日的目的,不得不放下那点面子,重带了笑,道:“对对对,明洗,快,过来扶老身起来,给容少君见礼。” 他说着装模作样要起,洛瑕面上平平地摆摆手,出声道:“罢了,原也就不必。只是如今,母亲已从洛府分家,临走时两家断的干干净净,没道理我如今见了洛老太君,还再唤一声祖父,洛老太君如今,也当不得我的祖父了。” 洛老太君和洛明洗闻言色变,“容少君这话是何意?” 洛瑕不看他二人表情如何,只道:“洛老太君和洛大人请我来是为了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明人不说暗话,我过来就将该说的直说了,您二位想要我帮忙的这事儿,不该我管,我也管不来。” 洛明洗面上一沉,道:“容少君这话的意思,是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洛瑕转眸看看窗外,没做声,他只是忽然感觉到,小腹间似乎抽疼了一下,再一想这时间,十月初三,他的小日子,似乎和往常一样,在月初如期而至了。 只怪他这几日惦念着和容境的事,竟将这事情给忘了。 手指微微一紧,他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下去了,得赶紧回府去处理。 想着,他站起了身,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洛大人读了几十年圣贤书,这点道理该是懂的。我言尽于此,二位请便。” 说话间,他招了手让守在门边的拾初过来。 却不料一旁的洛明洗满腔怒火冲了脑袋,两步走过来,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小蹄子,给了你脸,你就真敢往老娘脸上跳?忘了小时候老娘一家子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了?” 洛瑕腹痛,想挣挣脱不开,口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的情景,拾初和宁初当下都是一惊,拾初忙道:“洛大人慎行,少君如今身份金贵,您可鲁莽不得。” 洛明洗闻言似乎清醒了几分,她看清楚了自己所为之后面上一慌,赶忙松开了手。 可有着先前拉扯的力道,她这倏然一松,反而让洛瑕一时站不稳往后跌去,那后面,可是正敞开的窗子,对着的,可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少君!” 拾初和宁初一同往窗边跑,想要从里面拉住洛瑕,可是,他们到底不会武,这速度,似乎跟不上…… 洛明洗却好像吓傻了,站在那里呆呆地一动不动。 一道紫色的身影在这时飞身过来,一个人冲入雅间,在洛瑕翻身跌落之前,将人从窗子内侧拉了回来。 “哥哥,你没事吧?” 这空灵的,莺啼燕鸣般清越动听的嗓音,是……司南? 洛瑕睁开了眸子,不期然看到一双魅人心魄的紫眸,竟真的是,司南。 他明明记得,付允说过,这小姑娘已经离开临安了,所以他后来又去过几次香河,都没再见到她。 再往后,付允身子骨渐好,几个田庄铺子的事儿都帮他管的极好,他也就不怎么往香河跑了。 实在没想到,竟还会在今日,在这种的情况下,又碰到她。 想是想的多些,可眼瞧着身子又能在雅间内站定了,洛瑕很快扯回被司南抓着的手腕,下意识地揉了揉。 他不习惯被除了容境以外的女子碰触,这让他觉得心间毛毛的。 他以前当她是小姑娘,还拉着她的手帮她涂药膏,可眼下,小姑娘明显是长大了,他就不喜欢两人之间离得这么近了。 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的救了他,如果可以,他想请她去城主府小坐,想让容境代他谢谢她,那么以容境的身份地位,说不定,是能帮上她许多忙的。 想着,他轻轻笑了笑,道:“谢谢你,司南小姑娘。” 司南却没有笑,低声问道:“哥哥,你已经不去香河了吗?我,好几次去那里等,都没等到你。”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第一次觉得临安城好大,大到她想来找一个日思夜想的人,都转遍了整座城也找不到。 而今日,好不容易让她找到他了,却还是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看到的那一刻,她整颗心都提起来了,生怕他真的出现什么闪失…… 洛瑕此时对她轻点了点头,笑着回道:“嗯,哥哥如今嫁人了,就不能总是出府了。” 司南的面色微微一白。 一年半前,她听从燕先生的话,道是大业未成,何以存小情,便转身提着一把剑游走海内,去结交四方豪杰,为日后成事铺路。 如今小别回来,大业还遥遥无期,她心心念念的人,也已另作他嫁…… 洛瑕注意到她神色不对,正要开口询问,一旁的洛老太君却忽而出声道:“好啊,好一个洛瑕,养不熟的白眼狼,嫁了人还敢在这里不知廉耻地勾引外边的野女人!” 洛瑕闻言一顿,一脸诧异地看过去,他和司南,清清白白,一举一动都在礼度之内,怎么就,能得洛老太君如此一番侮辱? 可显然,洛老太君是打了主意想自己不好过,也要拉他下水,坏他名声,边说着,边还渐渐提高了声音,“小骚货,不守夫道的……唔唔唔” 洛老太君话语至此,口中肮脏不堪的词句却忽然就沉寂了下去。 第169章 想彻底地占有他 没人看清司南是怎么出手的,她只是低垂着眼帘,满面怒容地将一团子厕纸丢进了洛老太君嘴里,口中道:“你是什么嘴里把不住边的狗东西,也配说我哥哥的不是?” 她这一语落,又转向呆立一侧的洛明洗,抬手轻轻一动,直接折断了洛明洗拉扯洛瑕的那只手,沉沉道:“还有你,什么脏玩意,也配碰我哥哥的手。” 洛老太君见状呜呜哼哼的愈加厉害,洛明洗也随着“咔嚓”一声惊叫了起来。 雅间的门帘就在这时被人从外挑了开,一身白衣的容境疾步走了进来。 洛瑕心间一松,原本强忍着小腹疼痛,又不屈于洛老太君的污蔑而努力挺直的身子软了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可她凤眸环顾雅间,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却连停留一瞬也没有。 她的神色,她的眸底,她整个人,全然的冷硬。 他向她走近的步子,就这么停了下来,才堪堪迈出了不到半只脚的距离。 她开始说话了,第一句是:“容衡,去告诉方姑母,洛明洗贪墨一事的处置不必再等,今日就照例律,从严发落。” 容衡领命而去。 她这第二句,是对着司南:“多谢南儿,出手救了我的正君。” 然后再无一句多余的话,她迈着步子走到了他身前,伸出手将他抱入怀中,大步转身离去。 第一次,他在她怀中,明明紧紧贴着她的身子,仍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一股暖流忽而从他两腿之间淌过,他合合眸子,这身衣裳,想是又已沾了血,脏了。 雅间内,司南静默地立在一侧,眼帘低垂不辨情绪。 她忽然觉得,这样继续留在临安,已没了任何意义。 -------- 容境一路无言地抱着洛瑕上了等候在外的城主府马车,然后将他往车厢正中的软垫上一放,她人便起了身,准备下去。 他看着她转身,面色微微一白,“您要去哪里?” 她离开的举动一刻未停,只淡淡回了他两个字:“骑马。” 他在她身后伸出手,扯住了她翻身下车前的最后一片衣角,“您……是不是听见了?” 是不是听见了洛老太君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她身子微顿,却没回头,嗓音冷淡道:“放开。” 他唇上血色尽褪,“您信了?” 她不答,下颌微抬了抬,“再说一遍,放开。” 他指尖轻颤了颤,已是连着的第二遍了,她让他放开,不想他再扯她的衣袖。 可从小到大,两人之间近十年的相处,她对他,明明从不曾有过这么冷硬的时候。 她生气了,还是生他的气。 轻咬咬下唇,他撑着最后一丝倔强,指尖攥她衣袖的力道更紧几分,“您为什么生气,告诉我,好吗?” 这一问落下,她似终于忍不住心头的那一股子疼了,回过了头,倾身过来,伸手掐住了他的下颌。 他不知道,她现在很气,是真的很气,素日不形于色运筹帷幄的清明尽失,整个心尖都涌动着一抹戾气。 气他明知二房不怀好意,却还是将自己置于险境。 可她更气她自己,想参与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阶段,想他不论什么时候遇到危难了,第一个看到的都是她,想他将她的身影牢牢刻在心头…… 可今日,她没做到,她来迟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女子将他拉住,站在他身前为他护住一隅安宁。 虽然,那女子是司南,是她一直照顾着的小师妹,他也清白守礼的对司南道了谢便再无其余举动。 可一想到他眼中就此入了旁人,她就克制不住,她得去冷静冷静,她怕一不小心失了分寸。 占有他,完全地占有他,让他身心都只有她一人。这个念头折磨着她,让她几乎等不到他及笄的那一天。 可是,还有半年。 还有半年,他才十五岁,才真真正正地成年,才能经受住那温婉却也激烈,动人却也磨人的情事。 他被她勾着下颌,被迫抬起眸子注视她的眼睛,那里面的感情,浓烈,复杂,是他看不懂的强势与深沉。 “不许再想着她。” 她良久才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他摸不清头脑地微微一怔,不许再想着……谁? 他怔然的功夫,她已接着先前的话,又续道:“她救你的事情,记我这里,日后,我会还,明白了吗?” 听懂了她所言何意,他低低眸子,“嗯,您……是我的妻主。” 原本,他就是这般想的。 毕竟,司南虽有恩于他,却到底是个女子,他身为男子不便亲自答谢,她作为他的妻主,帮他去谢谢司南,是一件他想到了,便会觉得心下一暖的事。 因为这正印证着,她和他,结为妻夫,便成一体,互为唇齿,荣辱与共,美好极了。 而他简单的一句话,似乎不知在哪个地方取悦了她,她听罢周身冷意微消,对他说:“看着我。”她命令的口吻,淡而深沉,不容拒绝。 他抬了眼帘,她就吻上去,薄唇印在他眉心,明明是轻而温柔的动作,在她做来,却似有着要刻下烙印般的庄重感。 他安然受着,末了,在她要起身时搂住她的腰身,低声道:“我知道,您生我的气了,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先是一句“您是我的妻主”让她听得顺耳,现在又用这样撩拨的方式将她拦住。 她眉梢不由微微扬了扬,喜欢极了他这样的……投怀送抱。 不过既然起不得身,她索性在旁坐下,将他抱到了自己腿上,缓声道:“以后,可能有危险的地方,都不准去,可能有危险的人,都不准见,记住了吗?” 他轻点了点头,“嗯。”这一刻,才终于感受到她周身,先前彻骨的寒意退去,温暖回流。 只是,他微偏偏头,颊边一红,轻声道:“境姐姐,您的衣裳,可能要脏了。” “嗯?”她低眸去看。 他埋首到她颈间,轻合着眸子,“是我的……月信来了。” 她眸底轻动,“为什么不早说?”她先前全幅的心神,都用去压抑自己那股子强烈的冲动,对他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 他却一直忍着,固执地不肯放开她。 第170章 痒,您别亲了 而他听到她问,环抱着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我不能让您就那么走了,您要是误会我怎么办?我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眸色深了深,口中无言,底下的一只手却腾出来,慢慢摸索着,将蕴热的掌心贴在了他小腹上。 丝丝暖意随着腹间的肌肤渗透进整个身子,他舒服地眯了眯眸子,“境姐姐,谢谢您。” 她没言语。 其实自第一次见他初潮腹痛,她就去问了曾服侍过方氏生产的周爹爹该如何缓解,周爹爹简单给她讲过,她便知道这个法子了。 只是先前两人名分未定,她不敢越礼太过,就一直到今日才用出来。 见他确然因此而觉出几分舒坦,她神情间几分愉悦,转首又贴着他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吻着。 他觉得她的吻落在面上细细痒痒的,想躲躲,身子却在她怀里懒得动弹,不由轻轻出了声:“嗯,痒,您别亲了……” 她低声笑笑,“不闹你了,睡会儿罢。” 他便安安稳稳合了眸子,因着心间安宁,睡熟的也很快。 “走罢。” 一个淡而沉的女子嗓音对外一声吩咐,雕琢着铃兰花的城主府马车便平而稳的向前驶了出去。 ———— 洛瑕的小日子过去没多久,就到了十月十一,方雪落与乔筠衣大婚的日子。 这一场奉节乔氏与临安方氏的联姻,寓示两城交好,也颇得世人关注。 原本,这二人准备的婚期是早于容境与洛瑕的圣旨赐婚的,只是坊间并不知何故,既定的大婚一拖再拖,愣是到了上月城主府与将军府婚罢,方定期。 方府。 作为方雪落的嫡亲小叔,又是临安城主府的正君,方氏一早便到了方雪落的住处,为他描妆,以示对此桩亲事的重视。 洛瑕自也要随着。 入里间时,方雪落正换好了嫁衣,他面色平静得出奇,丝毫不见男子初为新夫时期许憧憬的模样。 方氏心中感慨,冲洛瑕摆摆手,道:“小小不必操忙,在外候着就行。” 洛瑕应声停在屏风之外,明白方氏此言的考量,也乐得清闲在一旁瞧着别人忙碌。 方氏便独自走进了里间,“雪落。”他出声轻唤。 方雪落闻声转头,轻轻扬起一个笑,“小叔来了。” 方氏拿起一旁的梳子为他梳头,道:“乔贵女是我和你母亲都见过的,相貌不错,能力手腕也都不软,虽然这些年,她一心重振乔氏,日子过得难些,可有咱们临安帮衬着,好日子不会远。” 方雪落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将这话听进去了没有,只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方氏轻叹一声,续道:“你这一去奉节,往后回来的机会就少了,我和你母亲安排了人跟着,有什么想做又不方便明着动手的事情,尽管往下吩咐。” 奉节乔氏一门不比临安城主府,大宅院里勾心斗角的事儿多着,方雪落想坐稳乔筠衣正君的位子,需要处理的关系,处置的人,少不了。 而让方雪落在乔氏立稳脚跟,是容无逸和容境一致的意思。 方氏又道:“入了乔氏,谁给你委屈受都不用憋着,不说临安城主府,就是咱们方氏,也不怕她乔家。” 这话说的暖心,方雪落面上终于微有动容,道:“小叔放心,凡事,雪落自有计较,不会让自己委屈的。” 方氏便伸手抱了抱他,“以前的事,该放下的都放下,尽心侍候你妻主,拿捏好她身边伺候的人。” 方雪落闭了闭眼睛,他知道以前的事哪些该放下,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放下就放下。 这时候,方雪落身边的一等侍子明月在外道:“容正君,大公子,该拾掇拾掇出门了。” 方氏侧开身,对外道:“进来罢。” 明月便捧着红盖头走进来,可待要给方雪落往头上搭时,方雪落却忽而伸手挡开,对方氏道:“小叔,我想与洛……容少君说两句话。” 方氏拍拍他的肩,转身出去了。 方雪落看看明月,明月放下手中的盖头,也退了。 洛瑕走进来时,方雪落正神色莫名地盯在一处,周身给人的感觉就是,全无喜色,只余萧索。 与他一月前满心憧憬着嫁给容境的模样,相差良多。 听到洛瑕走近的脚步声,方雪落回了神,唇边扬起一抹自嘲的意味,“我现在的样子,很滑稽对不对?” 明明是要出嫁,面上却连强装的欢喜,都没有。 洛瑕抿抿唇,没说话,只是又上前两步,将他发间微斜的发钗扶正了。 方雪落看着镜中微微一怔,待反应过来了洛瑕做的事情,他忽而抬起手,便要将人推开,“走开,用不着你来可怜我!” 然而想不到的是,洛瑕从他发间放下手,看似轻轻,却蕴着几分力道地握住了他那只抬起的手腕。 然后没多久,他听到洛瑕轻轻柔柔的话语,“没人可怜你,实际上,不少公子都在羡慕着你,这桩带着几分和亲意味的远嫁背后,我整个临安城都是你的靠山。” 这话落,洛瑕又力道一松,轻轻将他的手腕放开了,同时口中道:“可若你自己觉得自己可怜,那你往后,就只配被别人可怜了。” 方雪落一时顿住。他先前,只瞧着洛瑕柔弱,干净,内里有一股子韧劲儿,却不知,洛瑕还有这份硬气。 字字珠玑,整个人圣洁得不可冒犯。 这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容境为什么明明嫌弃极了他们这些往她身边凑的贵公子,却独独对洛瑕的靠近一让再让,甚至一直让到最后,把洛瑕完完整整地装进了自己心里,从此再无路可让,也无需再让。 想到这,方雪落的心沉了沉,然他叫洛瑕进来,可不是让洛瑕来教训他的。 于是下一刻,他唇边的笑意浓了几分,开口压低了声音,慢慢地道:“只说我的事情怎么好,不如也说说你,嫁给她的滋味好吗?被她夜夜晾在床上,不闻不问的滋味,好吗?” - 致谢,粉蝶之恋,钛阳,作者不更头发掉光,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71章 她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一 这一年多里,他的嫡亲妹妹方雨晴,因着城主府上的小公子容茵,往城主府跑的次数可是比原来都更多了好些,这一来,便是真的无意,也难免能听到一些容境娶亲后的事情。 就比如露华院里,大婚第二日那方铺在床上干干净净被收起来的洁白帕子,就有浣衣房的低等侍人瞧见了。 他们虽不敢明着张扬,可私底下,谁没有个好八卦的心思呢? 于是,这件事被小范围地悄悄议论过两天,虽然很快便被有些等级的侍人压下来了,但不巧,这事儿还是让方雨晴在无意间路过时听见了。 方雪落何等的心机,他熟知自己妹妹的性子,每每在她回府后三言两语间婉转地套套她的话,一切就都能知道了。 不过,大婚之夜不行事,不代表后来的这月余时间里也不行事,他方才那般说,半是试探半是揣测,就想等着瞧瞧洛瑕的反应。 而果不其然,洛瑕如玉的面容在闻言的一瞬就微恍了恍,细看更能瞧出来,那色泽明显地白了不止一两分。 这么说来,容境将人娶回家这么久,竟是真的连碰也没碰过一次。 真妙啊。 一下子就让他捏到了洛瑕的痛处,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这样做?他忽然间,好想知道啊。 不过,他明白,他是见不到她的,至少在今日,是这样。 不过,这不影响他欣赏一下洛瑕的痛苦。 洛瑕也确实痛了,她一直不肯碰他,是他心间一直扎着的一根刺。 他没事便要被这根刺戳一下,每戳一下那心头就血淋淋地疼一下。 可到底,这是他和容境之间的事情,他不喜欢被别的什么人置喙,更不会因为别的什么人胡言乱语而扰了心境。 真想知道容境不碰他的原因,他应该直接去问她,而不是随意听信旁人的言语。 他淡了神色,平静道:“方公子管的有些多了。” 方雪落出声一笑,“哪有真喜欢着的,人都娶回家了,还能忍住不要的呢?洛瑕,你说,怕不是她与你相识过多,早将你腻了,连尝一尝的想法,都没有了罢?哈哈……”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将方雪落未竟的笑意打断了。 他满面诧异地看着洛瑕,对洛瑕出手打他这一举动全然的不可置信,“你竟然敢……”他说着趴到铜镜边,去看自己的脸。 “放心,不会留下痕迹,一丝都不会。” 洛瑕冷了嗓音,扇巴掌而不留下印迹的技巧,他前世在沈府挣扎沉浮,早学会了。 只是没想到,今生还能派上用场。 可方雪落,他该打,他也打得。 先不说他如今正二品诰命在身,已是不同于一般世家贵夫的宗夫,就说方雪落如此口无遮拦,稍微体面点的良家公子,都不会这样不知分寸。 方雪落却如何受得这般委屈,他站起了身,不顾一贯在意的礼仪风度,便要打回去。 洛瑕身子不动,却又淡淡开了口,“你碰我一下,就是以下犯上,目无王法,明白吗?先前你想推我,已是僭越,只是我念你远嫁,不与你计较。可此番,你若还是不知悔改,这亲事,你就不用嫁了!直接削了发,去与青灯古佛做伴罢。” 在大凉,一般的男子不敬宗夫,闹大了,失敬的那一方都是要被送进佛寺院做最低等的洒扫的。 方雪落刚扬起的手就那么悬在了空中,他紧咬咬牙,缓缓攥紧了手,“好,好你个洛瑕,咱们走着瞧!” 洛瑕面上只有平静,他微扬了声,对外道:“进来服侍方公子梳妆罢。” 言罢,他转身出了屏风。 方氏正在外等着,那一巴掌洛瑕控制着力道,声音不大,屏风之外无人听闻。 见洛瑕出来,方氏催促明月,“快去给你家公子盖盖头,时辰就要到了。” 明月忙进去侍候。 然后没多久,盖着红盖头的方雪落的由明月搀扶着出来,再由方雨晴背着,上了乔氏派来迎亲的喜轿。 到底是还得借临安方氏在文人墨客中的地位来笼络人心,乔筠衣今日,是放下了手上令人焦头烂额的一切烦心事,亲自来了临安迎亲。 她见到了来列席的容境,在席间,她与容境谈了政事,谈了两城的关系,谈了已于年初开通的南北大运河上,几桩有来有往的交易,还谈了几句颇惹人玩味的玩笑话。 其中有几句便是:“乔某到底比不得容大小姐肆意,这亲事,也得几经权衡利弊才能定下来,全不能尽如心意。” “要是可以,谁不愿意娶个洛小公子那样,干干净净纯纯粹粹的呢?” 她话这样说,心下亦是这样想,方雪落她见过,虽礼仪端方广为人赞,可盛名之下,方雪落的心思,委实太重了。 然,她考虑亲事的时候,权衡过江南三城所有的世家贵公子,有些她挑得,有些她挑不得,洛瑕,就是那个她挑不得的。 一方面,奉节乔氏如今势微需要借亲事以蓄力,而护国大将军府交了虎符手无实权,护国大将军本人为求阖府安稳更不可能出面理事,于她,于乔氏都着实无用。 另一方面,护国大将军府到底是一品官阶,不说她乔氏比不得容氏如日中天,就连她奉节城也比不得临安城繁华万象,再加上与她结亲就要远嫁,护国大将军洛明仁爱子,十有八九是看不上她的。 如此两桩,她乔筠衣就是念着洛瑕年少留在她心间的那份美好,也不敢上门求娶。 就这样一个个的将所有贵公子都考虑一遍,她才最终无奈,选了方雪落,既于乔氏有利,又能攀得上。 她没别的办法。 而当时,安静地听着她说这两句话的容境,手指有意无意地绕着酒杯的杯沿环上一圈,然后抬起眸子,一道犀利蕴着丝丝冷然的视线落在她面上,惊得她险些抛了手中的酒杯。 “得不到的,就不要多想。”容境淡淡落下这一语,便起身走了,先前的那些凌厉和凛然,都恍如错觉。 第172章 白澜夜给她挖了坑 容襄常年跟在容境身边,如今得了这消息虽不能尽晓其中关系,却也能意识到其中厉害,便赶忙从西陵昭身边回来禀报。 容境坐在案前听罢,眉心微微一蹙。 容衡道:“大小姐,此事非同小可,当速断。” 容境手指轻叩桌面,片刻,道:“先把咱们的人都从帝京撤回来。” 这种时候,不能让这些人继续留在帝京,太危险了。 她们打压荣国公府生财之道和出世之途的举动,虽是暗中进行的,但荣国公苏宇不是简单能对付的,必然已经察觉到了。 恐怕太女一开始辅国,手中握了权,苏宇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容氏的人。 所以,在不想明着闹僵的考量下,这一定是第一步要做的事情。 至于下一步,容境看了看容衡,道:“今年给朝廷的岁贡,母亲已尽交于我手,你盯紧着些,莫要出差错。” 荣国公苏宇若拿不到容氏在帝京的人,那么必然要趁权势之便,在各城缴纳岁贡的事情上,给她临安做些文章。 此外,还有,容境对容襄道:“你再去西陵昭那里,请她族人尽快入临安,再帮她们备好材料,战时所用兵器的打造,不能耽搁了。” 这是保护西陵族人的安危,也出于临安自卫层面的考虑。 “叩叩叩——” 容境刚吩咐完二人,书房的门便被从外扣响,春归道:“大小姐,夫人有请。” ———— 颐秀居。 容无逸正在书房一侧的窗旁负手而立,她面上平静,还带了几分玩味之色,观赏着窗外树枝上,两只鸟儿的叽喳互啄。 听到身后开门声响,她知是容境来了,便转回身,平声道:“境儿来了。” 容境躬躬身,“母亲安。” 容无逸轻摆摆手让她起身,坐回了书案前,道:“眼下,荣国公府重起的势头难改,不知境儿做何打算?” 先前,容境与荣国公苏宇的几番较量,她虽未曾过问,却每一个环节都了如指掌地知道。 如今,眼瞧着千算万算,算不到圣人昏聩至此,竟立幼女为储,明着给外戚干政的由头,荣国公府不再是轻易好打压的了,她便想听听容境接下来的打算。 容境不瞒着母亲,也自知瞒不住母亲,恭恭敬敬将先前安排下去的三件事如实说了。 容无逸闻言点了点头,对于她的处事,颇有几分赏色,只是知道她性子,便没再多说,只道:“照这样做就行,只是岁贡的东西不少,从准备到运至帝京,每一步都得看仔细了,苏宇此人,心性狭隘,睚眦必报,在这上面动手脚,是一定的。” 而一城岁贡出了问题,朝廷必然问责,还会责罚深重。 容境明白这事情马虎不得,回道:“境儿知道该怎么做。” 容无逸便微笑了笑,道:“境儿尽管放手去做,荣国公府出了太女又如何,其实也不过尔尔。” 她这话说的隐晦且毫不自矜,容境一时难懂,便问道:“请母亲赐教。” 容无逸看看她,却并不明说,只告诉她:“你与小小住露华院,日子长了,自会知道为母的意思。好了,时候不短,你回去罢。” 容境微微一默,躬身而退。 ———— 回到露华院,白澜夜竟在等她。 容境微挑挑眉,今日的事情,倒委实不少了。 白澜夜见她回了书房,嬉笑着一张脸走上前去来,道:“聿修呀,我这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容境看看她,“你说。” 白澜夜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头,道:“我这有趟镖,保的是江湖各大门派竞相追逐的血玉琉璃,一趟便可得利千金。我……一时见利起意,接了。” 容境随意端起案上的一盅茶盏喝一口,淡问道:“怎么,接是接了,却自知保不住?” 白澜夜跑到她身前连连点头,夸道:“容大小姐神机妙算,果然什么都猜得到。嘿嘿,这江湖各大门派都想要,还无一不是武功不凡之辈,我白氏……委实应付不来。” 容境在旁坐了,轻翘起一条腿到另一腿上,又不紧不慢地抖抖衣摆,“想让我代你跑一趟?” 白澜夜点头的姿势更甚,“容大小姐圣明呀。跑这一趟,利全归你。” 容境睨她一眼,“利全归我,你索性便不接,多利落。”说什么见利起意,白氏会缺银钱? 白澜夜挠挠头,倒有些脸红了,“我……原也不想接的,是我家里那位,他想见见那得之便可召唤一众武林豪杰的血玉琉璃。” 容境眸子微眯了眯,内里蕴出几分危险的意味,“你想取悦风公子,还得让我给你擦屁股?” 白澜夜警惕地看看她,往书房门口小退两步,一脸嬉笑讨好道:“容大小姐大人大量,这血玉琉璃三日后便要送至我白府了,我实在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抢了。” 一旦那样,她白氏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这以天价作保的单子。 容境神色淡然,对她这话一时无言。 虽然白澜夜的话没错,血玉琉璃一旦被盗,白氏确实清空了家底也兜不住。 白氏又与容氏一脉相连,真要有可能出事她不可能坐视不理,但让她就这么刚成亲月余便扔下洛瑕远行,她做不到。 “现在就去将这生意退了。”她轻叩着桌沿,淡淡道。 白澜夜笑脸微垮,“聿修你知道的,干咱们这行的接了生意,就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这定金我都收了,还给你带来了……”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大沓子银票放到案上,小声续道:“何况,你也知道我心肠软,家中小眠眠想看,我实在不忍拂了他的意。呐,就这些定金……是分文不少的。” 容境面上微冷,也不看她了,淡道:“你心软,疼惜你正君,我便不是了?” 白澜夜跑到她面前,轻握了她的手,“其实是,小眠眠他……有了身孕,聿修,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容境微微一怔,继而反手狠拍掉她的手,站起了身,一字一顿道:“我,去。”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滋味。 第173章 你是这里的男主子 白澜夜重新嬉笑起来,“就知道聿修你,对我最好了呀。” 容境淡了声,“送往哪家?” 白澜夜笑道:“离咱们临安也不算远,北上六百里,青城景家。嘿嘿,我还听说呀,景家大公子年正十五,瑰丽姿容,世之绝色。聿修看够了洛小公子这样温软清丽的,去看一眼牡丹国色,绝对不亏。” 容境抬脚便冲着白澜夜踢了过去,“现在就滚。” 白澜夜屁股上生生挨下一脚,也不说疼,推开书房门一脸贼笑着跑了出去,“嘿嘿,谢容大小姐相送,可别忘了,三日后,来我府上取货呀。” 她跑的急,却没想到一开门,门外正立了一身霜色直裾的洛瑕。 她忙收了脚,笑着道:“洛小公子,好久不见,这是有事来找聿修呀?” 洛瑕神色淡淡地冲她点了头,道:“白贵女慢走。” 是直白了当的逐客令,也不如往常那般称呼她为白姐姐了。 白澜夜一摸鼻头,觉得不太妙,莫不是,她先前关于景大公子那段话,让容境这位明媒正娶的正君听了去? 哎,不管了不管了,这事儿,左右都还有容境在后面兜着呢,她不担心。 想着,她毫无负担地嬉笑着挥了挥手,绕开道,走了。 “白某告退,洛小公子,再会。” 书房内,容境自也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洛瑕,她眸底微微一讶,想平日在书房时,他不常会来这里找她,今日倒是稀奇。 同时,他面上表情淡淡的,便是与白澜夜碰上,言谈间也少了往日里的柔和,似乎……有几分不悦。 见他一直立在门外不动,她走出几步,牵起了他的手,“怎么不进来?” 他随着她入了内,任她合上书房门。 她插上门闩,转身走回来,轻声道:“白澜夜自来话多,听听就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他侧眸看看她,问道:“您又要出一趟远门了,是吗?” 她低低叹一口气,拉起他一道坐在屋内布置的软榻上,放柔了声音,道:“我是要出去一趟,不过不远,就在青城,四五日就能回。” 他低了低眸,“是白姐姐请您帮忙的?” 她淡颔了首,伸手揽住他的身子,“嗯,她的正君有了身孕,走不开,我帮她跑一趟,没事的。” 他眸底一动,“您是说……风公子,他,已经有了身孕?” 她点点头,“嗯,白澜夜的第一个孩子,整个白家都宝贝着。” 他神色微黯,风眠都已经有了白澜夜的孩子,她却连碰都还没碰过他……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他倏然之间的失落,她抬手抚过他眼角,轻道:“以后,小小也会有我们的孩子,到时候,我也说什么,都不会离开小小出远门的。” 他眼睫轻颤颤,唇角一抿,很想问问她,她明明都不肯对他做什么,他什么时候才能有她的孩子? 她不知他所思为何,又柔声问道:“小小刚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合了合眸子,压下心头的一股子涩意,道:“也没什么,就是咱们院子第二进的东侧正房,我想改成一间书房自己用,来问问您的意思。” 那屋子,宁初已经带着人帮他拾掇出来了,他临布置前,又怕她对那一间另有他用,所以过来问一声。 她笑着抱了抱他,“这事情不必来问我,你是露华院的正君,整个院子都随你处置。”她说着稍顿了顿,又道:“把那间书房布置得大一些罢,往后无客了,我就过去和你一起用。” 他轻点点头,问她道:“那给您准备一套书案木椅,再挂一幅字,摆一个大书架,中间树一架屏风隔开,行吗?” 她眉梢微扬了扬,“基本够了,就再加一张软榻,大点的,放你那边。” 他转首看看她,她要软榻闲暇小憩之用,他理解,可是,为什么放他那边?岂不是不方便了? 她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却也只是淡淡一笑,避开这个问题,又说起了别的,“你那边这些日子事情多不多?若少个能主事的一等侍子,影响大吗?”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凝眉想了想,回道:“嫁妆的册子都看完了,该收拾的也都差不多了,就剩下刚刚说起的书房……” 她点下头,道:“那咱们让拾初嫁了罢?” 容襄这些时日帮着西陵昭,事事办的利落,让她省了不少心,也算劳苦功高,只是能赏容襄的她都赏过,也只差给容襄定个夫郎了。 而恰好,容襄正念着拾初,这两个在一起,是彼此都中意的。 洛瑕对这话微怔了一瞬,不过他很快转过了弯,让拾初嫁了,就是让拾初嫁给容襄。 那确实是,极好的。 他想着应了声,“好。拾初是跟着我最久的侍子,给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也是我所愿。” 此外,还有虚竹,他本想撮合了虚竹和付允的,只是这两人一直没见苗头,他不好贸然开口,此番顺势先定下拾初的亲事,也挺好。 她便在心间算了算日子,道:“就下月,也就是十一月罢,有好日子。你操持着仔细准备一下,把亲事办的热闹些,让大家都放松放松。毕竟过了十一月,岁贡的事儿就得正式提上日程,又逢年关,得忙好一阵子才能到新岁了。” 他点头应下,又听她道:“我已经又给你寻思了一个替补拾初的一等侍子,一会儿你见见,合适的话就留着,不行了咱们再看看。” 他微诧,道:“拾初待嫁,我从下面提一个二等侍子上来就行了,何须您为此费心。” 她握了握他的手,轻道:“我不想嘉福酒楼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了,这回安排过来的择荇,他自小在容氏的暗卫营习武,往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真遇上什么事儿了,他多少能护着你些。” 他垂下眼眸,小心地紧了紧被她握着的手,唇边一笑,“谢谢您。” 似乎凡事,她都能这般,仔细地为他想着。 第174章 娶你回来,就是要对你好 她拉着他入了怀中,低低道:“你可不能出什么事。” 若真的出事,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样子。 她这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动了这一次心,这人,定是要好好放在心尖上护着的。 他眸子轻颤了颤,想到嫁给她前后的种种,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她对他的好,不由往她怀中更靠近了几分,低低道:“境姐姐,您对我,真的很好。” 她抬手抚抚他的发,嗓音淡而深沉,“我娶你回来,就是要对你好,一辈子护着你的。” 他微侧侧头,轻抿一下唇角,由今日的白澜夜所言,想到先前的方雪落之语。 便低了眸子,出声问道:“那,您见惯了我这样的,会想去看看景公子那样的吗?” 她低低一笑,“这浑话也让你听进心里去了?我每日看你都看不够,如何还有心思看旁人?” 他抬了眼帘,认真道:“那您出行,一路小心,不该看的,不许看。” 她倾身吻了吻他,“都听你的。” ———— 三日后。 容境带着容襄连同八名容氏暗卫,从白家取到血玉琉璃,装入了一只五寸见方的雕花黑檀木盒子中。 不过,这样的盒子她们准备了不止一只,而有足足五个一模一样的黑檀木盒子。 这其中,一只装了真正的血玉琉璃之后,另外的四只都分装了重量相近的普通红石块。 当天,自巳时开始,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两名暗卫带上一只黑檀木盒子从白氏出发,加上容境和容襄,十人五组,于五个时间点分别出发,走不同的五条路线北上去往青城。 容境和容襄是最后出发的,她二人所走的北上到青城的路线最短,不出意外,应是最早达到青城的一支。 只是途中难免遇到阻拦,整个武林,想夺血玉琉璃者,不计其数。 这一晚,北方多城飘了雪,大雪绵绵多如鹅毛,很快便阻了车马的行程。 容境和容襄入了驿站,稍事休憩,容境去给那匹颇通人性,毛发黑亮的乌骓马喂食,容襄亦随着,去看顾自己的坐骑。 哪知上好的草料喂到嘴边,乌骓马却只吃了两口,便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容境神色微凛,容襄也放下手中喂食的草料,站起了身,一手按住剑柄,随时准备拔剑。 四周,十几个人慢慢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周正率直,上前道:“天山派大弟子李晟,欲为我天山派夺取血玉,特来讨教。” 言罢挥刀而来,直取马背上的深色包袱。 容襄拔出了剑,飞身至半空,与李晟在空中过了第一招。 李晟虽然大刀沉重,身形却灵活,巧妙地闪避开容襄的招式,又瞅准时机反戈相向。 容襄不得不翻身往侧躲去,李晟便舞着刀,接近了马背上的包袱。 跟她同行的几人见她就要得手,忙齐齐围上容境,以防她出手相助。 容境神色丝毫未变,身子也只是稳稳立着,剑在腰间,连动都未动一下。 没多久,容襄一个翻身后直直往下俯冲,那剑尖的利刃便抵在了李晟的脖子上。 李晟伸出去提包袱的手就这么堪堪一顿,身子僵在那儿,听到容襄在她身后道:“李公子可还要执意取血玉琉璃?” 李晟缓缓收回了手,道:“在下败了,情愿认输,这就带人退下。” 容襄便收了手,李晟也坦坦荡荡带人离开。 这,便是一部分正派来人的江湖侠气。不过当然,除了正派人士,还有旁门邪教,这里面,就颇有些为了得到血玉琉璃而使阴险手段的。 那是雪后一个深夜,容境与容襄赶路错过了驿站,夜晚便披星戴月,在野外露宿。 北方的深冬,月色也是黯淡的,暗夜里狂风大作,深林中枝摇影动。 容境斜靠着一棵大树闭目浅眠,容襄坐在她身旁的火堆边拨弄柴火,二人身畔卧着两匹马,也困倦得合上了眼睛。 一片沙沙作响作响声中,漆黑的夜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紧接着,四方围拢过来越来越多的森绿色眼睛,一步步地缓缓靠近了她们。 是狼。 是很多很多条狼。 是出现在这里,颇为不同寻常的狼。 容境身子不动,睁开了眼睛,容襄执着干柴,也不敢再多动一下,两匹马身形微晃了晃,虽然卧着不显,却一齐紧紧盯住前方,喘气声都低了下去。 映着火光,狼群的形态随着它们的靠近而渐渐清晰,周围的空气也越发冷凝下来。 造作的寒风,似乎都一下子静止了。 这个时候,一头狼仰起头高高嗷叫一声,四方的狼便纷纷应和。 然后,这头为首的狼冲了过来,更多的狼随着一起扑了过来。 同一时刻,容境和容襄齐齐上了马背,坐下两匹马一跃而起,带着二人朝狼群最薄弱的地方冲去。 容境从腰间摸出一枚四页利器,于马背上瞄准为首的头狼,转腕掷了出去。 头狼避之不及,随着利刃入喉,庞大的身躯重重跌在地上,伴着一声凄惨的哀嚎。 狼群一时微乱,往前冲扑的势态缓了下来。 毕竟,头狼是整个狼群的灵魂,一旦失去头狼,它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并非为头狼报仇,而是要迅速决定出下一任的头狼,以保证狼群整体行动的井然有序。 容境和容襄就趁着这个空档,突破了狼群的袭击,往北冲去。 “哈哈,真妙啊,就这样坏了我好不容易驱使成功的狼群。不过,想从我手上过去,可没这么简单呢。”一个妖媚的女声在前方响起,容境勒马停下。 女声一落,还不见人影,四周便很快有浓浓的烟雾蔓延上来,催的人眼中不停落泪。 两匹马自然受不了这烟熏,长声嘶鸣间乱了阵脚。 “闭眼。”容境淡淡开了口,继而一稳心神,续道:“容襄,用眼睛以外的感官去感受四周的环境,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安抚好坐下马匹,使劲儿的跑。” 容襄屏住一口气,依言照做。 两人习武日久,五识都异于常人,有了方向,很快便从迷雾中冲了出来。 第175章 景大公子 这一回,才终于见到了那媚声的女子。 女子此时的面色已微微变了,她看着破空而出的容境和容襄,不可抑地倒退两步,吐出了一口鲜血。 狼群,迷雾,皆是她以邪术驱使策动,此番两个接连被破,她难免心神俱损。 容境淡眸睨着这口吐鲜血的女子,道:“此等妖人,不必再留性命。” 她一语罢,容襄长剑出鞘,直取那女子心口,那女子硬撑着与容襄过上两招便再不支,被容襄了结了性命。 ———— 一路重重劫难,容境和容襄到青城城门,已是五日之后。 早出发的四组暗卫途中亦千辛万苦,其中有两组已被夺了黑檀木盒子,按照计划返回临安。 剩下两组,一组先一步已入青城,另一组在路上,不日便到。 两个盒子已被夺去,而血玉琉璃不曾现世,那它究竟被放在了剩下的哪个盒子中,便是容襄,也不知道。 不过好在,她们人已入了青城。 青城景家,是江湖上无人不晓的古武世家,虽近几十年来,因族中女丁不兴,以致武学趋于没落。 可这十五六年的时间,景氏当家夫人与其正君一改武学一道传女不传男的思想,开始仔细教习府上众位哥儿的内功心法,终于,教导出了景家大公子这样一位旷世奇才。 江湖人传,景家大公子运扇之术,假以时日,可与其先祖媲美。 也正是这位景家大公子,在武林大会上以男子之身力战群雄,将景氏扇子用的出神入化,赢得了这能号令武林众英杰的血玉琉璃,一举使青城景家重回武学顶级世家之列。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传授心法,驯养死士,培养心腹,短短十年,让一度陷于末流的景家在青城,重新有了足够的能力,保住檀木盒子在青城境内的安然无恙。 “大小姐,您看那边。”两人刚入城没多久,容襄便在容境身后出声道。 容境微偏了头去瞧,那是一条有些偏僻的小巷,小巷之外人潮涌动,车马不息,却似乎没人往巷中瞧上过一眼。 而此时的小巷里,一个男童正被两名成年女子拉扯着,往巷子深处拖去。 男童不住地挣扎,两名成年女子却对他毫不手软,早将他的嘴用布条死死堵上了。 容境微蹙了蹙眉,随手在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朝那巷口掷了过去。 她非青城人士,来此自然不愿生事,可让她眼睁睁瞧着一个孩子被人欺负,她做不到。却也不好贸然出手相救,只能这样将街市上人流的目光往那巷子吸引过去。 然另容境与容襄都没想到的是,街上明明不下于十来人瞧见了那锭银子,还俱都将眼睛黏在了那银锭子上面,可敢往巷子里跑去捡的,却一个也没有。 最后还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缩着脑袋跑进巷子,一把抓起银锭子,又忙不迭地跑出来。 容境眉间一凝,巷子里面,那男童眼见着,已被越拖越远了,她只得对容襄道:“你去帮帮他罢。” 容襄策马而去。 容境便翻身下马,站到了方才捡拾银锭子的乞丐身边。 这会儿,五六个乞丐都正围着那一个乞丐,兴奋地探讨着可以用这锭银子买些什么。 原来,这是乞丐中的一家子。 见她过来,七个乞丐齐齐抬头,惊惧又防备地看着她。其中捡银锭子的那个对她道:“这银锭子,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捡回来的,你不能再要回去了!” 容境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来要银子的。”她说着又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淡声道:“只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锭银子就也是你们的。” 乞丐们眼中放出了光。 容境便问道:“为何无人敢往那巷中去?” 一个乞丐道:“那巷子连着烟雨楼的后门,而烟雨楼的人……很厉害的,谁不小心惹了他们,都会丢性命。” 容境又问:“烟雨楼可是做那种营生,专靠拐卖男童来成事?” 一个乞丐点了点头,“对,他们每个月都要拐几个男孩子进去的,那些男孩子大多是与家人走散而被盯上,但也有因家里太穷而被卖进去的。” 容境微微一默,续问道:“那这烟雨楼,就无人管得了?” 一个乞丐回道:“烟雨楼的背景大得很,便是城府的人亲自来,都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更莫说咱们寻常百姓受了欺压,那只有打掉牙齿吞了的份儿。” 该问的问完了,容境便将手中的银锭子放在了离她最近的乞丐手中。 容襄也没用多久,将男童带了回来。 这一细看,才发现男童身上衣饰不俗,似乎,应该颇有些来头。 容境问他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男童身上一股子机灵劲儿,一双大眼睛因先前哭闹,这会儿还红通通的,眨巴眨巴着连看她好久,才在面上露出一笑。 他对着容境道:“谢谢贵女姐姐救我。嗯,男孩子的名字不能乱说,不过哥哥他们都叫我言儿,贵女姐姐也这样叫我就好啦!” 容境淡淡点了头,问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男童凝神想了想,似在思忖眼前的二人是否值得信任。 突然,他一抬眼瞧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一行人,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光芒,开口朝那为首的人喊道:“大哥哥!言儿在这儿呢!” 容境循声看过去,只见那闻声望过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公子。 他一身华贵的湖蓝色光面锦缎滚绒边长衣,宽袍广袖,一张精雅的瓜子脸,肤光胜雪,上面双眉修长婉然,双眸不羞自媚,翘挺的鼻梁下一张红嫩的唇,是极为艳丽的一张脸。 可他手执一柄碧色玉骨扇,整个人柔而不弱,艳而不妖,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挽个少年髻,髻上簪一支百合珠花簪,簪子底下垂一条细细的银丝流苏,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摇摇曳曳。 “言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这公子很快走了过来,蹲身在名唤言儿的男童旁边,带了几分担忧地询问。 第177章 被人护着的感觉 言儿抬手抹一把眼泪,一头扑进了这公子怀中,“大哥哥,你终于来了,言儿没事,可言儿害怕,他们要把言儿抓进烟雨楼。” 听到烟雨楼三个字,这公子面上微微一变,他将言儿环抱入怀,安慰道:“言儿不怕,大哥哥来了,坏人就不敢欺负言儿了。” 言儿靠在他肩上点点头,这才偷瞟一眼容境,又道:“大哥哥,刚刚,就是这位贵女姐姐和她的侍婢救了言儿。” 公子微抬了眼帘去看容境,正待言谢,容境却先他一步开了口,问他道:“公子可是青城景家之人?” 公子半张着本要答谢的红唇,闻言微合了下,面上也悄然冷下几分,道:“正是。” 他说话间放开言儿,缓缓站起了身,手中玉骨扇一开一合,明明是潇洒肆意之举,在他做来却带了几分柔雅。 容境神色始终淡淡,续道:“在下从临安来,要将一样东西,交到景大公子手中。” 公子道:“何须浅碧轻红色。” 容境对:“自是花中第一流。” 这是白景两家定下的接头暗语。 而这暗语既然对上了,公子便稍松戒心,对容境轻轻笑了一下,他长相本就明艳,一笑,更是嫣然。站在他一侧的言儿都一下子看呆了去。 他看着容境问道:“不知贵女如何称呼?” 容境拱拱手,“在下容境。”并未刻意隐瞒身份。 公子对她回了拱手礼,道:“我姓景,名慕卿,在景家行一,便是你此来要寻的景大公子。此处不便多言,还请容贵女移驾景府。” 容境颔首应了。 一行人却还没走出十步,便有人气势汹汹将前面的路挡下了。 领头的女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容境和容襄,道:“敢从咱们烟雨楼劫人,是活得不耐烦了?” 景慕卿在背后朝容境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出面,自己则往前走两步,道:“刘姐,这回多有得罪,实在抱歉,只是方才的男童,是景某幼弟,景某带他出游不慎走丢,才有这事发生,还望刘姐给个薄面,莫为此计较了。” 被称为刘姐的女人见上前来说话的是景慕卿,煞气一收,脸上竟还露出了几分恭谨之色,道:“原来是景大公子。不过这这事情,说大不大,不过是我烟雨楼少了个好胚子,可说小却也不小,有人从我烟雨楼抢人,完了还毫发无伤地离开,这要是传出去,我烟雨楼颜面何存?” 景慕卿微微一笑,“刘姐给个话,如何能了,我景家都认下。” 刘姐稍微停顿了一下,片刻后道:“不知景大公子还记不记得我们主子曾往景家递帖,想求见于公子?先前公子不曾理睬,我家主子却一直惦念着与公子一会,不知今番,可否应一次?” 景慕卿笑意不改,自然知道刘姐口中这个主子,只是明面上烟雨楼的当家,至于背后的大主子,想来定不是刘姐能接触到的。 他没几分犹豫,便要应下时,他身旁的言儿却拉拉他的手,道:“大哥哥,你不要去,她们很坏的。” 景慕卿便低首摸了摸男童的头,道:“言儿放心,大哥哥不会有事的。” 刘姐听到了这话,不由暗暗一笑,主子想见这景大公子一面,自然是有所图的,不过景大公子的模样明艳动人,性子却宛如山巅之雪圣洁高雅,便是她的主子,也得徐徐图之。 但是到底,这景大公子只要到主子手里,那就是……羊入虎口。 想来此番,她灵机一动让景大公子答应见主子的事只要能成,说不定主子一开心,就能对她嘉奖一番。 而这个玩得一手好扇子,又武功不俗的景大公子,往日里高不可攀,若真的压在床上,露出满面媚态,那一定很勾人…… 想着,刘姐看景慕卿的目光,略有些不一样了起来。 然就在这时候,刘姐眼前人影一晃,下一刻,她便痛得失声尖叫了起来。 一脸惊惧地抬头看时,她瞧见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子,面容冷凝,气度高华,正一双凤目淡眸睨着自己。 强势的威压感,令刘姐呼吸一窒,她觉得自己撑不住了,便直直朝着地面跪了下去。 同时,她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就在这样还没意识到这人怎么一下子来到眼前的时候,看不见了。 “你……是谁,竟然敢对,对,对我动手?”刘姐颤抖着身子,一手捂住那只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吐出的话断断续续几乎不成语句。 容境缓缓从刘姐身上收回了视线,她心中有喜欢的少年,一心想为他撑起一片干净纯粹的天,便最容不得龌龊女子对男子存有邪念,这让她觉得恶心。 何况,从烟雨楼手中抢人是她让容襄做的,景慕卿不让她出面,若真是有能力春风化雨,大事化小,她就记他一个人情。 可要景慕卿为此受人亵渎,她堂堂容氏嫡长女,将来临安城的一城之主,还要躲在一个男子身后当缩头乌龟不成? 对着刘姐,她淡声开口,一字一顿道:“记好了,得罪你们烟雨楼的人,是我容境,阴招阳招,冲着我来就行,莫要寻错了人。” 她言罢便转身,对景慕卿道:“请景公子带路景府。” 景慕卿怔怔瞧着她,在她白衣翩然落地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他心底有几分说上来的情绪,悠悠流淌。 有多久了,他作为景氏嫡长子,一人撑起景家门庭,强逼着把自己淬炼成一柄利剑,披荆斩棘,为底下的弟弟妹妹遮风挡雨。 却还从未体会过,这样被旁人护在身后的感觉。 是如今才知道,原来这感觉,这样的好。 不过眼见身前的容境回了首,他微一偏头,神态自若地收敛好情绪,平声道:“好。” 这么多年,他早从青涩少年,练就一身长袖善舞,能滴水不漏地与各种人周旋,对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最是拿手不过。 此时,一行人撇下拦路的刘姐,再次往景府去。 致谢,粉蝶之恋,小可爱的打赏~ 第178章 叫她妻主,是会上瘾的 路上,景慕卿还是提醒容境道:“烟雨楼后台不小,我景家在青城也算望族,却连烟雨楼的真正主子是谁,都查不到。只知道但凡得罪过他们的人,下场……都不大好。容贵女此番将人得罪的不轻,这些时日,到底要小心着些。” 容境神色不动,淡道:“这都是在下的事情,景公子不必为在下担忧,往后看好自己的幼弟,莫再走丢了便好。” 至于烟雨楼背后的主子,她不怕。 景慕卿见她泰然自若,便不再多言,他阅人无数,看得出来,这前来送血玉琉璃的女子,不简单。 到了景府,容境取下马背上的深色包袱,让容襄去给另两组暗卫递信,让她们速来景府汇合。 又对景慕卿道:“为保血玉琉璃无恙,在下还有两支队伍护着同样的檀木盒子,需待人皆齐了,方能确定血玉琉璃的所在,请景公子稍候。” 景慕卿便在她身边等着,期间逢个晚膳,景慕卿出声相邀,容境却摇首拒了,道:“景公子用罢,在下等着血玉琉璃,一交到景公子手中,在下便要连夜回临安。” 景慕卿侧头看看她,“容贵女何以如此赶路,青城名青,自不乏山水好风光,何不玩上一两日,再行归程?” 容境淡眸微动,想到洛瑕,眉眼间多了几分浅浅柔色,道:“在下已有家室。” 景慕卿喉间一涩,不知该接什么,却也陪着她,没再提用晚膳的事情。 及至夜幕,四名容氏暗卫乘着月色赶到景府,三只一模一样的黑檀木盒子便被摆到了一处。 景慕卿出声问道:“可是要一一开盒以查?” 容境微摇了摇首,凤眸在那三个盒子上略一打量,伸手极为随意地拿起了其中一个,递给景慕卿道:“就在这里了,请景公子验看。” ———— 临安城。 知道了风眠有孕,洛瑕便趁着容境不在,来了一趟南安州。 他在将军府待嫁的那一年半,一直不能出府,好在有风眠常于白澜夜出门时去府上寻他。 风眠体弱,性子却和善开明,将那份独属于北地人的率直和天真贯彻得淋漓尽致,两人谈字读书,聊些男儿家的小事,让他的日子在缝制喜服之外,不至于那么索然无趣。 如今他出得府门了,风眠又有喜事,他说什么,也该去道贺一句。 而这一年多来,他也瞧得出来,白澜夜待风眠,是不一样的。全不同于年少时遇上的乔梨衣,现在的白澜夜,是阅尽千帆,在感情一事上,真真正正地沉淀了下来。 曾经的那份年少欢喜,谁对谁错已不重要,人这一生能与谁携手,似乎,在感情之外,还需得对上时间。 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才能最终走到一起。 南安州,白府。 洛瑕的马车停在白府门前时,风眠正与白澜夜在书房对弈,听得管家来报,他便放下棋子,道:“妻主,我去接接小小,他第一次来,还不熟悉咱们府上的布置,我想带他逛逛。” 白澜夜随着他推轮椅的举动站起了身,道:“我跟你一块过去。” 她得去瞅瞅,这洛小公子是不是还因为那一句景大公子给她穿着小鞋。 明明就算她提了,容境也不会丝毫放在心上的好不好?那位不解风情的大小姐,这辈子能动一次心,已经了不得了。 白澜夜手推在了风眠的轮椅后面,风眠便没多言,自随她去。 妻夫二人到了府门前,洛瑕正由择荇扶着下马车。 拾初已在待嫁了,而容境新安排过来的择荇,颇合他心意,便一直带在身边。 “小小!”风眠出声唤了他。 他站定抬眸,回了浅浅一个笑。 白澜夜推着风眠过来,主动先开口道:“洛小公子,又见面了。” 风眠在这里,洛瑕纵然还惦记着景大公子的事儿,也不会给白澜夜难看,便回道:“白姐姐好。” 见他神色未变,白澜夜摸摸鼻头,微松了一口气,道:“聿修已将东西完好无损地送到青城了,想来不出三日便能到临安。” 洛瑕点点头,这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身边的择荇出自暗卫营,各路消息自然灵通些。 白澜夜便没什么可说的了。风眠回首看看她,道:“妻主若有事,先去忙罢,我与小小说说话。” 白澜夜冲着风眠嘻嘻一笑,蹲身帮他将膝上的毛毯理了理,道:“那好,你们聊,有什么事就派人到书房找我。” 风眠点着头应了,白澜夜便起身要走,风眠却又开口叫住她,“妻主——” 白澜夜步子停下,耐心地转过身来,问道:“还有什么事?” 风眠柔柔一笑,眼底星光璀璨,道:“妻主头别动,你肩上,落了一只蝴蝶呢。” 白澜夜便又去蹲到他身边,嬉笑着请他帮忙把蝴蝶赶走…… 一旁,洛瑕静静瞧着,忽然觉得,风眠一口一个唤着的“妻主”二字,真好听。 放走了小蝴蝶,白澜夜便转身离开了,风眠转转轮椅的轮子到洛瑕身边,道:“小小,咱们进去罢。” 洛瑕就收了心思,接过推轮椅的任务,两人一道入内院去。 一路,风眠与他讲着院中景致,言谈间偶尔会提及白澜夜,口中一声声说着妻主如何如何,牵得他心头不时微动。 “你是如何开口唤白姐姐妻主的?”在一条有些长的回廊上,风眠没什么景致可讲,便安静下来,洛瑕就在这时,出了声向风眠询问。 他记得最开始,风眠提及白澜夜,一直称呼的都是夜姐姐,就像他唤容境为境姐姐一样。 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眠嘴里那个夜姐姐,变成了这般好听的妻主两个字。 风眠听得他问,轻笑了笑,白皙的面上盈了光泽,泛着染了娇羞的淡粉,回他道:“是后来有一天,她非要我这么叫她的,我一开始觉得不好意思,可被她说的次数多了,便习惯了。” 他说着稍稍一顿,又道:“小小,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原来叫她妻主,是会上瘾的,因为这两个字,真的很美好。” 第179章 境姐姐是大坏蛋 洛瑕指间紧了紧,唇角也轻轻抿起,容境似乎,从没要求过他唤她妻主……</p> 她不肯碰他,也不让他唤妻主,是打了主意,要当他一辈子的境姐姐吗?</p> </p> 容境在马上,只低眸看了她一眼,就读懂了她心中所想,淡声道:“真喜欢人家,就别藏着掖着,也别存那些龌龊想法,只坦坦荡荡地去求,成与不成,都算是尽了人事。再会。”</p> 管书墨摇摇头,“某实不敢。”心底里,她很喜欢景家的大公子,只是两人少有交集,在他面前,她讨好还来不及,断不会去找麻烦。</p> 容境翻身上马,临走又问:“你可还会去寻景家的麻烦?”</p> 管书墨忙侧侧身,让身后的人都让开道路,对容境道:“是某唐突了,容大小姐请过。”</p> 容境眼见天色不早,便道:“我此番急着回临安,你可还要继续阻拦?”</p> 只是造化不同,她姐姐如愿留在了容氏手下做事,她如今却已跟了别的主子,食君俸禄,自然也得忠君之事。</p> 管书墨点点头,听没听进去不说,对容境的态度,始终是虔诚恭敬的,只因除了敬重容氏以外,容境还是那个,她和姐姐小时候一心想要效仿的人。</p> 容境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有让她立即放弃这份营生的意思,淡道:“昧着良心做事,总归是不安的,非做不可,也尽量给那些男童家中多些贴补罢。”</p> 管书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听出容境语中的几分挖苦,只得道:“上面有命令,咱们听令于人的,都只能照做。”</p> 听了管书墨自报家门,容境这才认出了她,却也只是知晓身份,以前,并未真正留意过,遂淡淡一笑,道:“不错,都当上青城一霸了,混的不赖。”</p> 她祖上都依附容氏谋生,她因此即便离了临安也不敢对容氏之人有所怠慢,便没如往常一般直下杀手,而是亲自来了这里等人。</p> 先前听刘姐回报说一容姓女子口出狂言,不仅不怕她烟雨楼,还伤了刘姐眼睛,管书墨就猜测可能是临安容氏来的人。</p> 这边,管书墨当然不敢指望容境记得自己是谁,便又主动开口道:“家母是容大小姐手下,精艺阁的掌事。只是母亲衣钵,家姐已尽承袭,某恰好另有他想,便离了家,来到青城谋生计。”</p> 容境淡眸看看她,眼前的面孔,有几分相识,却又与记忆中的那张脸不尽相同,似乎……是比她印象中的那人,更年轻了一些。</p> 只是没想到,那原本高坐着轿撵,一袭朱红锦衣,一脸倨傲不屑的为首女子,见了容境,竟会忙忙慌慌地从轿撵上下来,到容境身前,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道:“竟真的是容大小姐,不枉管某在此恭候多时。在下管书墨,见过容大小姐。”</p> 是以,在同一个小巷口,她们再一次被烟雨楼的人拦住了。</p> 有着白日里烟雨楼的事情,容境一行当然不可能顺顺利利出青城。</p> ————</p> 景慕卿点点头,拉起男孩子的小手,“走罢,咱们回去用晚膳。”</p> 景慕言似懂非懂,只是见自家大哥哥一本严肃,便乖巧地点点头,“大哥哥不生言儿的气好不好?言儿记住了,以后再不提这事便是。”</p> 景慕卿微怔了怔,却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抬起手轻敲了一下男孩子的额头,正色道:“言儿这是听谁说的胡话?以后可要记得,随便抢别人妻主,是很不好的,我们景家男儿,不能为。记住了吗?”</p> 景慕言撅撅小嘴,道:“那她夫郎,能有大哥哥好看吗?若是没有,大哥哥为什么不把她抢回来?”</p> 景慕卿冲着男孩子笑了笑,道:“她之前便说,她已有了家室,这般急着回去,该是要去看她夫郎的。”</p> 他一低头,景慕言便仰起首,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道:“大哥哥,你为什么让她走了?母亲之前说你该嫁人了,言儿就一直帮你留意着,可看了这么久,只觉得这一个贵女姐姐配得上大哥哥。”</p> 他身侧,景慕言,也就是那被唤作言儿的男童,与他一道望着容境绝尘而去的背影,不由拉了拉他的手。</p> 她走得无一丝留恋,让景慕卿心间生出几分黯然,也不知今后天长水远,他们还能不能再相遇。</p> 景慕卿查验过了血玉琉璃,容境一行六人便要启程。</p> 青城,景府。</p> ————</p> 容境,这个大坏蛋,大混蛋……</p> 她不碰他,还不让他叫妻主,怎么就是喜欢他了?</p> 洛瑕微微一怔,你妻主那么喜欢你,这句话,是风眠今日第二次与他说了,他听来本该是极开心的,可此时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心头闷闷的。</p> 风眠身上一暖,不由笑道:“小小,你人可真好,难怪你妻主那么喜欢你。”</p> 洛瑕依着他的言语低身去看,果然找见一件狐皮裘衣,便取了出来,仔细给风眠身子上裹好,确认妥当了,方往湖心亭上去。</p> 风眠微顿了顿,洛瑕的担忧没错,不过,“小小看到轮椅下面的一个暗格了吗?里面放了一件厚披风,我穿上就不会太冷,咱们就可以去看鱼了。”</p> 风眠有孕方才一月,虽不显怀,却正是胎相不稳的时候,他不敢大意了。</p> 洛瑕看看风眠,临去亭子前问了一句,“你如今有身孕,吹得了那上面的寒风吗?”</p> 风眠也不好多说,便抬手指指沿着回廊到尽头的一个湖心亭,道:“咱们去那上面看看罢,这片小湖冬日里也是温水,妻主……嗯,她在里面养了好些新品种的鱼,可好看了。”</p> 洛瑕微微一“嗯。”没多言。</p> 他虽这样说,风眠却还是能觉察出几分不一样,便试探着安慰道:“其实,若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大可以直接去问你妻主,你妻主那么喜欢你,肯定都愿意告诉你。”</p> 洛瑕对着风眠微摇了摇首,推动轮椅拐了弯,轻道:“我没事。”</p> “小小,你怎么了?”听着身后没了声音,风眠回首去看,却瞧见洛瑕略显苍白的面容。</p> 致谢,粉蝶之恋,小可爱的打赏~</p> </p><script>LdgRead();</script> 第180章 你这样我会忍不住 她言罢,不待管书墨作何回应,自扬鞭打马而去。 她因此不知道,景慕卿在她们离开后没多久便策马匆匆赶来了,只因听说了她们于途中被烟雨楼的人阻拦这个消息。 她也不用知道了,景慕卿望着她们渐渐消失在城门外的背影,默默地一个自嘲,他来了有什么用,她根本,就用不上他帮忙。 倒是拦路的管书墨见他到此,想到容境临去前留下的话语,便两步上到他身前道:“景公子一路奔波若累了,不妨来烟雨楼歇下片刻。” 然她刚说完,就意识到烟雨楼这个地方,俨然不是景慕卿这样的大家公子该涉足的,她心下一恼,在景慕卿面前就红了脸,不由解释道:“我……我没有不好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去坐坐,哪怕只是喝盏茶也……也好。” 景慕卿却仿佛未听她一句言语,在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抬头去看马上的他时,他已施施然调转了马头,往景府的方向去了。 管书墨就这么,僵着身子,红着脸,定在了原处,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她身后几个手下的低语偷笑。 她就知道,他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 可她真的有这么不堪吗? 不是的,她是烟雨楼的大掌事,是青城城主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人。 可为什么他能如此待她还安然无恙? 那不过就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纵容着他。 但她的喜欢她的纵容,不该是被这样,任他随意践踏的…… 这一刻,她的眼底,划过了几道阴冷的戾色。 ———— 临安城,城主府。 容氏暗卫一早得了容境今日要回府的消息,择荇便将这消息告诉了洛瑕。 洛瑕估摸着时辰,待差不多了,让宁初服侍着梳洗更衣,到府门前去迎接她回来。 她一路风尘仆仆地停马落地时,他便几步走到她身前,唤她道:“境姐姐。” 她一把牵起他的手,没有理会其余的众人,大步往露华院去。 她其实想抱他的,可那么多人,他一定会不好意思,便只能先牵一牵手。 入了露华院正房,她到底按捺不住,张手想把人揽进怀里,他却轻蹙蹙眉,从她身边往后稍退了两步,小声道:“您……还是先去洗洗罢?” 她使点力道将他移开的距离拉回来,低声在他耳畔道:“我这昼夜不歇地赶回来见你,你却嫌弃我衣裳脏了?嗯?” 不过,她说是这样说,自也知道自己现下的模样不大好看,便很快放开了他,道:“在这别走,等我一会儿。” 他抬眸看到她眉眼间的倦色,心间生出几分疼惜,她风尘仆仆一路回来的样子,虽然比不得往日里清俊儒雅,却自有另一番别样的仪态。 有些人,即便跌入尘埃,深陷泥泞,遭逢落魄,也风骨难掩,清隽依旧。 他觉得,她就是那种人。 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是恼着她的禁欲自持,却更念着她的平安归来。 所以,他不想与她计较这衣裳干净与否了,他想抱一下她。 可还不及他伸手,她人已施施然一个转身,往内室的净房去了。 微紧了紧才轻轻抬起几寸的两手,他低低眸子,既然这样,那就……还是等她干干净净地出来罢。 净房里,容境洗得细致,也很快,这么多年,她身边没有过服侍的小侍子,因此自己做起这些事来,习以为常。 末了,她匆匆擦两下头发,套上干净的中衣,缓步走了出来。 洛瑕闻得声响转了眸去看,不由微微一怔,原来,她沐浴过后长发未干的样子,竟然也……这般的俊。 “好看吗?”她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眼前,薄唇轻启,阵阵清泠泠的冷茶香盈入他鼻端。 他故作了淡定,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回道:“好看。” 她低低一笑,“什么好看?” 他轻扇两下羽睫,“内务那边新送来的中衣好看。” “真的?”她俊容凑到他面前,薄唇贴了帖他的唇角,“那为妻呢?为妻不好看吗?” 他在她的注视下抬了眸,就这么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对她说:“内务送来的中衣好看,但是你,最好看。” 他说着伸出手搂了搂她的腰,“让我为您拭发罢?这样湿着,不好。” 她眸色深了深,一把扣住他环在她腰际的两只手腕,微一用力,让他整个人身子更紧地贴在了她身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用话撩拨她便罢了,还主动将她抱住,他知道她每天在他身边,努力克制得有多辛苦吗? 他颤颤眸子,忍不住,就别忍了。他很想这样跟她说。 可他不敢。 所以,他安静地在她怀里,没动。 她低眸看看他似乎有些紧张的模样,轻轻一叹,松开了手,低道:“去拿巾帕,来帮我擦擦头发罢。” 他默默从她腰间收回手,眸底微微一黯。 巾帕很快拿了过来,他坐到软榻上,她身子侧躺着,头放在他腿间,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垂落在了他腿侧。 轻轻捡起她长发中的一缕,又用巾帕裹住,再将巾帕顺着发根缓缓往下,一点点挤出里面的水渍。 他做起来其实并不熟练,只是拾初宁初就这样帮他拭发,他便学着为她如此就是了。 总不能,还唤他身边的侍子过来帮她擦头发。 她躺在他腿上,抬眼便看见他专注为她摆弄头发的样子,不由勾勾唇角,眉眼间都染了轻快。 “我不在家这几日,你过得还好吗?”她出声轻问。 似不曾料到她会开口,他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轻点了下头,“嗯。” 除了晚上睡时有些难安,旁的,都算顺心。 小胖团子容茵不时会来找他玩闹,方氏也总带着他到外面做些采买,他不会闷得慌。 此外,别的府中正君都喜欢给自己女儿的正君立规矩,但方氏不一样,方氏的规矩都立在容无逸的三个侍夫上,对他,一直很是和善。 而容境问了那一句就没再开口了,洛瑕想着这些事情,一时也没察觉到她的安静。 第181章 容襄成亲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将她一头长发都顺过一遍,回眸来看她时,她却已轻合着眸子,睡熟了过去。 他眸间一疼,她是真的很累了? 昼夜不歇……只为了,尽快回来见他。 小心地用手指抚过她眉心,他抿抿唇角,不愿碰他,就不碰了罢,反正,真要做起那事情来,他还确实,是有几分忐忑的。 ———— 跟着容境从青城回来的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容襄便被隔壁屋子的容衡一小捧水泼脸上,从梦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凭着本能的反应,她摸出枕下一贯放着的匕首,翻腕间将之抵在了容衡的脖子上。 容衡身形不动,当然,在容襄面前,她也动不得,只是眼见着匕首的利刃就贴在颈间,她面上笑意却未改,反而极为轻松道:“怎么一早起来,就这么凶?” 容襄看清了眼前的人,眉间一蹙,似是不悦,倒没忘将匕首收回去,问容衡道:“有事?” 容衡点点头,将手中捧着的一件红衣服放到她床边,道:“赶紧换上衣服,大小姐有任务交给你。” 容襄偏头看看那衣服,正红的色泽,上好的料子,再展开细看,衣襟处是墨黑,长裙摆绣着福禄纹样…… 哪是什么普通衣裳,分明就是……女子成亲才要穿的喜服。 大小姐要她穿着这个,出任务? 容襄有些疑虑,盯着这喜服,迟迟未动。 容衡不由催道:“赶紧换上,大小姐还在等着,你且快些。” 容襄转眼看看容衡,这人,还着实挺正经的一副神色,不像在戏耍她。 而她思忖的这会儿功夫,容衡已又道:“是不是我在这儿你不好意思换,那我出去就行了,你快点啊。” 容衡说着推门出去了,却没走远,因为脚步声没几步便停下了。 屋内,容襄迟疑片刻,细想一下,容境绝不会对她不利,容衡也与她相识几年,彼此颇为对付。 这喜服……罢了,穿就穿罢。 于是很快,一身正红喜服的容襄推门走了出来。 容衡不由眼前一亮,这女子穿上红色喜服,果然能比往常更俊上十分,何况,容襄本来的相貌也不差。 拍拍容衡的肩,容襄问道:“接下来做什么?” 容衡面上一个神秘的笑,道:“接下来,要你骑马,到汀兰别苑去接个人。” 容襄性子直率,懒得听她卖关子,索性直接牵来马,径自打马而去。 汀兰别苑。 拾初已梳好妆端正坐着,洛瑕在他身边,给他说了好些的吉祥话。 算着到了吉时,宁初便过来要帮拾初盖上盖头。 拾初却先站起身,恭恭敬敬给洛瑕磕了个头,道:“少君恩德,奴一生不忘,奴这一嫁,再不能侍奉少君左右,愿少君往后平安顺遂,早日给大小姐添个小小姐。” 洛瑕轻笑着扶了拾初起身,道:“你是我身边的一等侍子,在哪里都要得人高看一眼的,此番嫁与容襄,两厢情愿,必然和乐。可若哪天她真的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我,我帮你讨回公道。” 拾初点点头,眼眶一热,还是哭了出来,“奴记得了,奴只是……有些舍不得少君。” 洛瑕轻拍拍他的手,“我们离得近,还会再见的。好了,快别哭,妆哭花了,容襄过来可就不好看了。” 拾初止住泪,“奴都听少君的。” 宁初便上前为他补了妆,仔细将盖头盖了上去。 临出门,拾初是城主府收养的孤儿,父母去向不明,洛瑕便代了长辈,给拾初添箱,添的是一对玉如意,通透的碧绿,品质极好。 容襄此时,已到了汀兰别苑,令她没想到的是,本还安静无声的汀兰别苑,随着她座下的马一停,忽的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好多本该此时在城主府的人都忽的从别院大门里跑出来,吹打的吹打,洒红的洒红。 汀兰别苑外,一时就锣鼓阵阵,红绸漫天。 特意换了棠红散裙的容境,就在这队欢闹的人群之后走了出来,站到她面前,对她道:“容襄,新婚快乐。” 她一下子怔住,着实有些……反应不及。 然还不待她向容境见礼,容境已侧开身,在她耳边道:“拾初就要出来了,还不快去接着?” 她忙一回神,抬眼,就看到被择荇和宁初一左一右扶着的拾初,穿一身正红的嫁衣,还盖着金凤成祥的红盖头。 她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身体却先一步上前两步,将拾初的手接过来,紧紧握在了自己手中,唇边,也不可抑地挂上了轻笑。 原来的今天的任务,是成亲。 而她终于,能把拾初娶回家了。 她的祖上,以及爹和娘都是容氏家仆,早就听过她的意思相看过拾初,二老满意得紧,都已催她好久了,可她总怕时机不成熟,不敢迈出这一步。 如今,容境却帮着她下了这个决心。 真好,她的大小姐似乎……总是待她这么好,润物细无声的好。 “娶了人家,可就要好好待人家,若不然,少君生气了,我可是保不住你的。”再路过容境身边时,容襄和拾初停步,听到容境淡淡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 容襄不由笑了,悄悄紧紧握着拾初的手,正声道:“大小姐放心,婢子断不会让您面子上难看了去。” 容境轻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六日假,好好珍惜着,过后岁贡的事情,可就有你忙的。” 容襄笑容不减,“婢子明白了。” 容境便催道:“快走罢,再晚误了吉时。” 容襄遂带着拾初离开,然后很快地,拾初被扶上了喜轿,容襄骑着马,带上洛瑕给置办的嫁妆,以及城主府中前来送亲的人,一道往自己家中去。 容氏树大根深,容襄的祖母祖父,加上娘亲和爹爹,大半辈子为容氏效力,都得了容氏厚待,是以她家在邻里间,那是数得上的富户,左邻右舍都对她一家欣羡得紧。 而这一回娶亲,容境和洛瑕亲自来送,更是极大地为她长了脸面的。 - 致谢,海陆cp,小可爱的打赏~ 第182章 以后都要叫妻主 翌日。 因着这次血玉琉璃的事情,白澜夜自觉愧对容境,便带着风眠,妻夫二人一道来了城主府表达谢意。 容境和洛瑕在府门前接着二人,往露华院去。 四人打起叶子牌,白澜夜对着容境,风眠对着洛瑕,随意玩玩图个乐子,都不怎么在意输赢。 只是期间难免交谈,容境初时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来渐渐发现,风眠口中那“妻主”两个字,着实刺耳朵。 想想,洛瑕平日里怎么叫她的,不是境姐姐,就是您。 再看白澜夜听着那一声声“妻主”时候的得意样,她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打叶子牌?图乐子?不计较输赢? 不行。她计较。 于是,整个后半段,白澜夜边朝着容境嬉皮笑脸,边不停地往外掏银子。 然她只顾着看容境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样,完全没察觉自己身上的银钱越来越少了。 最后一把,她又是四人中最大的输家,又是其中一大半都输给了容境。 可她无所谓,她的天,太难得了好不好?! 这可是容境吃瘪,容境一脸憋屈样!就因为她能被自家正君唤“妻主”,而容境只能被洛小公子叫一声“境姐姐”! 哈哈,银子输了怕什么,能看容境这副样子,输些银子一点都不亏! 然,她一脸嬉笑着往怀里摸银子时,没摸到,再去左袖口,没摸到,右袖口,没摸到,腰间,还是没摸到,荷包里……也空了!?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她什么时候掏了这么多银子出来了? “怎么,还不上账了?”是容境淡淡的嗓音。 白澜夜抬起头想看容境,可她还没看到容境,先看到了容境面前堆着的一大摞银子,她的银子! 她的天,她虽然愿意给银子,可没想给这么多啊,她身上这些,可是小眠眠给她的,这一整月的开支! 她一下子都给输光了,那接下来的酒钱怎么办?买鸟钱怎么办?养鱼钱怎么办?斗蝈蝈钱怎么办? 何况,她现在是还输着一局的债,没还上…… 白澜夜想哭了,“聿修,你,你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嫉妒我了!” 容境淡眸睨着她,“废话少说,掏银子来。” 白澜夜憋憋气,只得转向风眠,“小眠眠,为妻将这一月的月钱都输光了。” 风眠轻笑一声,“妻主莫慌,我这里有,都给你。”他说着将自己面前的银钱都推到白澜夜那边,还又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递给她,道:“嗯,这……是补给妻主的月钱。” 白澜夜霎时喜笑颜开,十分阔绰地便将刚堆到面前的十两银子往桌上一推,看着容境道:“给你,给你,都给你,本贵女哪会缺银子!” 容境面上不由又沉了沉,她侧眸看一眼洛瑕,洛瑕却轻垂着眸子,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 她只得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行罢,输阵了没关系,她不输钱。 于是,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银子都堆到了自己面前。 洛瑕就在这时轻抬了眸子,转首望着她,笑吟吟道:“境姐姐这是又给我赚银钱回来贴补私库了吗?” 他看出来她委屈了,也知道白澜夜和风眠刚刚是摆明在欺负她了,都这样了,他怎么会不管她? 容境闻言眸间微转,看着洛瑕,片刻后缓缓勾起薄唇,“嗯,我赚的,都是给你的。” 她说着端起旁边原本放置茶水的托盘,将面前白花花的银锭子全推上去,放到了洛瑕手边。 洛瑕抿唇一笑,随意拈了一颗银锭子在手间,道:“您待我真好。” 白澜夜看着,露出一副酸样,对风眠道:“小眠眠,咱们回家?这城主府不好玩了。” 风眠笑笑,道:“嗯,我都听妻主的。” 白澜夜便带着风眠与容境洛瑕告辞,洛瑕让择荇送二人出去,方一转回身,便被容境揽进了怀里。 她薄唇贴在他颈窝处,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啃咬着,低低道:“小小,我不开心了。” 他身子轻轻一颤,微咬了下唇,抑制着不让自己嘤咛出声,问她道:“为……为什么?” 她扣住他的腰,轻抬了首去吻他的唇,在他唇角轻轻一咬,“我为什么都没听你唤过一声妻主,嗯?” 她只在他口中听到过两次妻主,一次是大婚,他说“我之余生,托于妻主。”一次是险些坠楼后,他说“您是我的妻主。” 就这两次,她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每一次,她都听得心旌摇曳。 可他从没有,真的唤过她一声妻主。 原先她没注意,而他一直唤她境姐姐,那柔柔的嗓音,带着几分敬重,她也觉得好听极了。 可今番有风眠与白澜夜,她一下子就觉得那一声境姐姐不太够了,她已经是他的妻主,想听他以妻主这两个字唤她。 他唇间被她咬得微微一痛,眸子轻颤两下,问她道:“那您……想听吗?” 她薄唇已吻上他的眉眼,低低道:“想听。小小,乖,叫我妻主。” 他合了眸子,任她的唇辗转在他眉心,轻轻出了声,唤她道:“妻……主。” 她眸色蓦地一深,整个人似一下子被点起火来,扣着他腰的手越发收紧,“再叫一次……” 他抿抿唇角,还觉得被她咬过的那处麻麻的,轻声道:“不要了……” 她薄唇回落,又到了他唇齿间,一个霸道又强势的吻,狂风暴雨般席卷,他近乎喘不过气来。 身子软软靠在她身上时,她又对他道:“这是惩罚……” 他轻垂着眼睫,没作声。 她已又道:“以后不许再叫境姐姐了,明白吗?” 他眸间轻轻一动,小心地在她颊边蹭了蹭,“那……该叫您什么?” 她眸子微微一眯,“你说该叫什么?嗯?” 他便轻抬了眸子,用那蕴着几分媚态的柔雅嗓音,认认真真地唤道:“妻主。” 她不知道,其实他想这样唤她,已经很久了。 她直接将人抱了起来,放到床上,解开了腰间的束带…… “叩叩叩——” 极不讨喜的敲门声,这一次,是宁初,他说:“少君,正君这会儿请您过去一趟。” 第183章 洛瑕与司南?(一) 容境的动作生生一顿,理智在这一刹那回拢过来,她埋首在他颈间,重重一声叹息,“小小,父君找你。” 前次是她被叫走,这回又是父君找他,想是天意,都不愿让她过早地将他要了。 他也确实还小。罢了,她都忍了这么久,不差这几个月了。 想着,她坐起身子,如前次一般为他亲手整理了衣装,道:“去父君那里看看什么事罢。” 他微垂下眸子,轻轻一“嗯。”站起身走了。 容境望着被他打开又合上的门,想着往后,两人真有妻夫之实了,就往门上挂一块木牌子,再不允什么急事不急事的来打扰了。 那就是天大的事儿,还能有全身心地享受他美妙的滋味来得重要吗? 容衡在外轻扣了扣门,道:“大小姐,南北大运河试行一月的账册出来了,您要现在看吗?” 容境此时正无事,便站起了身,和容衡一道去了书房。 漕运一应事务的出入账都是容衡亲自过目登记的,自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水运刚开通,南北商贩大都还在观望,这头一月就敢走水运的,少之又少。 容氏掌了临安奉节两城的漕运之权,这一月下来不但没分毫盈利,还亏着几十万两银子在河道两旁的修建上。 容境合了账册,倒也不急,道:“出个官文,临安奉节两地南北商贩,有愿试走水运的,可免税一月。” 容衡点点头,“短期亏损些倒是难免,长远下来却必然有益。” 容境凝凝眉不置可否,脑中忽地想起来一事,不由问容衡道:“南儿呢?” 自前些日子嘉福酒楼一别,她事情忙起来,已许久未见司南了。 容衡也想了片刻,回道:“司南姑娘似乎……啊,对,就是在您亲自,从嘉福酒楼将少君接回府那日,她一大早出了府,然后就再没回来过。” 容境随意点在案上的手不由一顿。 她对很多事情的反应都素来敏锐,更不必说碰到的人,听过的话,只要一次,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一下子就从容衡这一句极为稀松平常的叙述里,听出来了其中的不寻常。 司南从小就是个极守礼的姑娘,长大了更是如此。若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情,她不可能就那么一走了之,连来同她这个师姐说一声也没有。 她也忽的就想起来了,想起来司南看到她走入雅间时震惊的神色,以及看到她抱起洛瑕时一闪而逝的落寞。 还有当时,司南站在洛瑕身前,怒对洛老太君与洛明洗时,口口声声称呼洛瑕的,一直都是——“我哥哥。”而不是对一初见男子该称的“公子。” 此外还有,洛老太君对洛瑕出言不敬时,司南的反应,委实过激了些,仿佛那一字字一句句都骂在了她自己身上一般。 对洛明洗伤害洛瑕的举动也是,司南那模样,分明就好像……被人剜了心窝子一样的愤怒。 可是这些,压根就不该是一个寻常女子出手救下一个陌生男子时该有的举动…… 似乎,就只剩一个可能,那就是洛瑕与司南,早就相识,而且彼此的关系,还相当的不错…… 可为什么,回城主府的一路,洛瑕对此只字不提?反倒对她是否听进去了洛老太君那些荒唐的话语格外在意,还郑重地强调了……怕她误会于他? 容境落在案边的手缓缓收下去,放到书案下的两腿上,紧紧攥了起来。 查,还是不查? 查,他定然不喜,他那么信任她,她焉能如此质疑于他? 可是不查,她不太习惯这样脱离自己掌握的感觉,她虽然本性凉薄,但对所有关于他的事情,她都不由自主地,想要一手掌控住。 不喜欢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走出她的世界,想把他紧紧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容衡在旁看着容境,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后背开始发凉,她跟着容境这么久,却是第一次见到容境如此情绪外放的模样。 在她印象里,容境总是深藏不露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时时刻刻地维持着清醒与理智。 却在今日,让她都感受到了那一股子冷漠与压抑。哪怕,她依然还是看不透容境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没事了,你先下去罢。”不知过了多久,容境背靠在太师椅上,轻合着眸子,淡淡开了口。 容衡无声地抹一把额上的汗,躬躬身,退了。 ———— 方氏叫洛瑕到颐秀居,没什么大事,原是手头得了一块完完整整的火狐皮,自己和容无逸用不上,便要让洛瑕拿回去。 方氏道:“火狐皮难得,御寒效用极佳,为父没让人裁剪过,就原样的给你,你看你和境儿哪儿用的上,比对着再做修剪。” 洛瑕点点头,让身后的宁初收了皮料,道:“谢过父君。” 方氏笑笑,“这都是小事,叫你过来,是还有一件要事。” 洛瑕道:“父君请讲。” 方氏便道:“越姐儿和琬姐儿如今也都十六了,马上就到娶正君的年纪,为父已经给她们安排了通房,你这日后往哪家府上赴宴了,也帮忙相看着,有合适的公子就先记下来。” 洛瑕垂垂首,应了声:“小小明白。” 没想到这么快,他都要作为长姐夫,帮着容清越和容清琬相看正君了。 方氏言罢这事,也就没什么要继续留洛瑕说的,何况,容无逸也就快要下衙回来了,他遂道:“好了,为父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且回去,境儿远行方归,你们也好好说说话。” 洛瑕依言退了,一路琢磨着,他自己在府中时多,偶尔出门貂绒的披风也够了。 倒是容境,冬日里也难免屡屡外出,这火狐皮御寒之效又可谓最佳,正好可以给容境做成件衣裳再冷些穿。 只是可惜小了些,做不成一整件披风,裁成上衣又有些浪费料子,那不如做两条加长些的护膝,让她穿在裙摆里面,然后剩下的皮子料,裁得好还能成一条围脖,她套脖子上,就连骑马时也不会跑风了。 第184章 洛瑕与司南?(二) 这一思忖罢,他心情不由愉悦几分,回露华院的步子也越发轻快了。 只是没想到,推开主屋的门,容境却不在。 不过习惯了她素日里事多,他安心地坐下,拿过火狐皮,依着已熟记于心的,她的尺寸,仔细裁剪了起来。 容境是稍晚些回来的,冬日里天色又黑的快,是以当她站在主屋门前时,屋里已亮起了烛灯,晕黄色的烛光,看在眼里,很温暖。 宁初和择荇在房门前向她福了福身,她略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一张完整的火狐皮此时已被巧手裁成了三块,两大一小,就差加上里子缝合上了。 听闻开门的声音,洛瑕抬了眸,放下手中的料子站起身,到她身边为她脱外衫,轻声问道:“妻主回来了,您用过晚膳了吗?” 她凤眸凝在他身上,又在他微凉的指尖划过她肩头时一把抓住,淡沉着嗓音,问道:“你那天,为什么会去嘉福酒楼?” 他微微一怔,“您说的是哪天?”这些日子她不在家,他随着方氏外出,好几次都是在嘉福酒楼用的午膳。 她神色淡淡的,道:“就是……你碰上洛家人,险些坠楼的那天。” 他明眸看看她,隐隐觉出她此时的不同。 明明之前他被方氏叫去,两人分开时,她还不是这样的。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才一个时辰不到,她再回来,就明显不太高兴? 虽有些疑惑,他还是将那日的事情详尽说了。 “您忘了吗?之前,我不小心摔坏了您送我的簪子,那天刚好无事,我就到精艺阁去问问能不能修,可惜结果不如人意,我要回府时,碰到了洛锦溪,当时我想着趁早将话说清楚,就让她带我到嘉福酒楼,去见了洛家的人。” 竟是为了去修她送他的簪子。她却几乎要下意识地以为……他是为了司南…… “妻主,您问起这件事,是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二房的人又给您惹麻烦了?若是那样,您不必顾及我的情面,只管……” 他还没说完,她已一倾身,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微张的口。 他根本没将那日司南的出现放在心上,他担心的只是她是不是又让二房的人给气着了。 一个深深的吻罢,她抚了抚他的发,轻道:“二房的人现在都老实了,没什么事。” 他小心地侧了侧头,抬眸去看她的表情,那上面原本的丝丝冷硬,竟已不知何时,消退无迹了。 他抿抿唇角,还是问道:“您刚刚似乎不大高兴,是不是外面有什么事情不好处理,您若愿意的话,与我说说也好。” 她轻笑了笑,“哪会有什么棘手的事情,真的没事,为妻饿了,去传膳,好吗?” 她不再想着去查了,也不想再为此纠结了,司南已经离开临安,再回来,该是许多许多年以后。 而他,会一直一直,在她身边。在她一个人身边。 听及她想用膳,他便轻点点头,对外面唤了宁初去摆膳,又扒下她先前只退了一半的外衫,轻声道:“晚膳已经备好了,等您换好衣裳,就能用。” 他说着又给她拿来干净的常服披在外面,半蹲着身,为她系好了腰间的束带。 她在他起身时拉起他的手指亲了亲,道:“以后出门都带着择荇。他会武,能在必要的时候护你周全。” 他点了点头,“您放心,这事情,我听您的。” 因为不想她在外忙碌时,还为他的安危而分心。他希望她做起任何事来,都能全力以赴,安然无忧。 ———— 从青城回来,容境歇上两日,便又随容无逸去了城府理事。 洛瑕在露华院,紧赶慢赶着,想在十二月来临前,把火狐皮的护膝和围脖做出来,好让容境用上。 只是不想,正赶着工的时候,会碰上白澜夜急匆匆闯了进来。 当然不是闯内室,只是直直进了露华院,露华院的侍从又都识得她,并未多拦,因此,她只是在主屋门前,被择荇一个闪身挡住了。 择荇低着首道:“白贵女,大小姐不在府上,屋中只有少君,请您回避。” 白澜夜似颇有几分着急,道:“我就是要见你家少君,快让开!” 择荇有几分迟疑间,屋门却已被从内打了开,洛瑕走出来,轻声问道:“白姐姐可是有急事?” 他边说边挥手让择荇退开了,白澜夜便上前些,急道:“小眠眠腹痛两日了,我府上医师却都查不出原因。洛小公子,我来,是想请你将府上的周医师借我一用。” 听是风眠的身孕出了不适,洛瑕不敢耽搁,直接吩咐择荇道:“去请周医师来,还有先前照顾正君生育的周爹爹,都一并带过来。” 择荇应声而去。 洛瑕道:“白姐姐莫急,风公子和腹中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白澜夜眼中有几分无措,道:“这都怪我,怪我先前行无定数,害了小眠眠。” 洛瑕看着她这样,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这么陪着等,好在很快,周医师与周爹爹便一道赶过来,给洛瑕见礼。 洛瑕让二人免了,道:“白少君孕期腹痛,查不出原因,你二人这就随白贵女走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二人应了。 白澜夜便不再多留,带着二人上了白氏的马车,又匆匆回南安。 这一番动静不小,方氏都得了消息,忙问玉露,“可是小小身子不适,还是露华院有喜事了?” 他可一直在盼着洛瑕赶紧给府上添丁呢。只是容境一早将再等等的想法与他说了,他便不催。 今番见不仅周医师,就连最擅照顾男子身孕的周爹爹都被请去露华院,还想着是自己女儿改了主意,自己就要抱上嫡亲的金孙女了。 哪知玉露摇摇头,回道:“是白少君那边有些情况,说是腹痛两日了,查不出原因,只好来借咱们府上的周医师过去。” 方氏微蹙蹙眉,他也听说了白澜夜正君有孕的事情,自然明白这白澜夜的第一个孩子于整个白府而言何等重要,便也关心道:“那你留意着,有消息尽快来告诉我,再备些于男子孕期有益的药材,这两日给白府送去。” 玉露应了是,下去开始着手准备。 第185章 馋他身子 这一日城府事多,容境回到露华院,已是深夜。 轮到虚竹守夜,他见容境回来,便福了福身。 容境没急着进屋子去,而是压低了声音,向虚竹问了问今日的情况。 虚竹没有隐瞒,事事详尽地悄声与她说了,她方轻颔了首,让虚竹下去休息。 屋内,洛瑕本还在缝着护膝等她,不想两条护膝都完了工,她人仍未归,他坚持不住,便被虚竹劝着,先睡下了,却没忘记给她留灯。 她推门进去,屋内已通了地龙,阵阵暖意扑面而来。 她稍微暖了暖身子,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见他闭着眸子睡得熟,便俯首轻吻了吻他的眉梢,自去洗漱更衣。 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她从净房出来,再看他时,他眉心却已轻轻蹙了起来,额上冒出几滴薄汗,口中还呢喃着:“孩子……不要有事,风公子……他会好好的。” 有了虚竹先前的事无巨细,她见此也能想得到,定是今日白澜夜焦急的模样和风眠的腹痛惊到了他,让他在梦中也不安稳地惦记着。 她心间一疼,爬上床从背后抱住了他,轻声道:“小小别怕,都会没事的。”说着,转首亲了亲他的侧脸。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子回抱住她,低低道:“您回来了。” 她便贴了帖他的唇,轻问道:“做梦了?” 他往她怀中缩了缩,闭着眸子没说话,似又睡熟了过去。 她低低笑笑,拥着他轻道:“等以后,你怀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就一起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儿伤害地,来到这世间。好吗?” 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她这话,下意识便喃喃问出了声,“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怀上您的孩子?您都不肯……” 后面的音,悄然低了下去,字词也模模糊糊的,再听不清。 她却还是听明白了,唇边的笑意不由转浓,“小小,想怀上我的孩子吗?” 怀中的人却已没了反应,看时,他在她怀中舒展了眉眼,连喘息声,都更均匀了几分。是全然安宁的好眠。 想来先前的话,也只是他意识朦胧着的一句无意之问。 也是,清醒时候的他,面皮总是极薄的,如何敢将这样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亲口问她。 可越是这样无意识的询问,越昭示着,他心底里对这事情,在意已久。 她眸色不由深了深。 在她所想,她成亲以来一直忍着不碰他,就是想等他及笄,等他身子真正成熟了,再经受情事。 是全然的一片好意。 此外,这事情也确实不便直白地袒露,她便从未想过告诉他,只想用自己切身的行动,去对他好,敬着他,疼着他,也护着他,要他的人,更要他的心。 同时……每一日都在不可抑制地,馋着他的身子,惦念着他美妙的滋味。 却似乎一直忘了考虑,她这样的禁欲自持,在他看来是怎样的一番意味…… 今晚,他在睡梦中意识朦胧,难得地吐露心声,对此事耿耿于怀,她就不得不,将这事情细细思量一下。 他会不会为此觉得受伤?会不会因此产生不安?会不会就此认定她其实没那么喜欢他? 毕竟旁人的新婚之夜,都是将这事情当做一件庄重又美好的仪式来完成,而他嫁给她前一日,一定也被家中父君悉心教导过了。 于是当日,他怀着几分憧憬,几分忐忑,几分欢喜,来到他们的新房,她却先是有事匆匆离去,好不容易回来,却还什么都……没对他做。 她轻拨开他额前的散发仔细看他,竟是今夜才意识到,她的禁欲自持,其实也是让他受了委屈的。 他却还是每每对她温柔以待,仔细地为她照看每日起居,就连她一时失控质疑于他,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她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事,一心想与她分担…… 她轻柔地亲了亲他的唇角,凤眸中的温柔,缓缓流泻。 ———— 洛瑕觉得昨晚睡得极好,身边人的怀抱温暖安宁,盈着清泠泠的冷茶香,让他清晨醒来,唇角也微微上翘着。 床的另一侧,容境已经起了,她总是比他起得早,然后自己穿衣整装,出去练剑,从未吵醒过他。 他本还觉得不妥,想让守夜的侍子早些来叫醒他,她却总是一从外面回来,就要将他的小侍子遣走。 他便总是如今日这般,要比她多睡不少时候。 坐起身欲唤宁初打水来梳洗,容境却在他出声前,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 她额上已有了因练剑而冒出的薄汗,发尾还沾了几点白霜,整个人晶莹剔透,是那种飒爽的美感。 他不由一抿唇角,轻唤了声:“妻主,早。” 她拿起一方帕子走到他身前,道:“来帮为妻擦擦汗罢。” 他听话地将那帕子接过来,微倾身,细细为她拭了额际,脸颊,还有发梢。 “好了。”他唇角浅浅一勾,便要将手收回来。 她笑着握住了他的手,问道:“让人打水进来吗?” 他点点头,轻声一“嗯”。 她便放开他,转身唤了候着的宁初进来,自去拿起一卷书坐到一旁翻阅。 早膳时,容衡来报,说是周医师和周爹爹已回了府,风眠和孩子都无大碍。 至于腹痛原因,却是白澜夜早前纳的一个侍夫因妒生恨,偷偷在风眠的膳食中加了细碎的蟹肉。 蟹肉性寒,于孕夫最是大忌。 好在发现的早,周医师给开了方子,周爹爹仔细叮嘱了孕期的禁忌,又在白府候上一夜,确定风眠的情况稳定了,方才回来。 听了这番回禀,洛瑕心间微松,较平日还多用了一碗清粥。 容境瞧着他,薄唇微勾了勾,只是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将那事情与他说开。 总不能干巴巴地,直说我其实早就想将你要了,只是你年纪太小? 她觉得,真要说这事情,得有点氛围,但至于要什么样的氛围,她还没琢磨出来。 他太干净了,而她对他身子的念想,就相比之下没那么纯粹。 难办。 第186章 初入贵夫圈 沉吟一早上,容境到底没开得了口,只是眼瞧着时辰不早,只得先带着容衡去了城府衙门。 容襄已经在衙门口候着她们了,到今日,她的六日婚假算是结束,要开始随着容境处事了。 这进入十二月份,年关岁末,要忙的事情委实不少。 这一月里,九州的知州都要入临安来,上报各州一年里决讼断辟,劝农赈贫,讨滑除奸,兴养立教。税收、贡士、读法、养老、祀神等等事务。 每一州上报完毕,城府都要予以批复,再着重点,召各知州私下详谈。 容无逸要容境全程参听,末了还总不忘要她加以品评。 待这些文官的事了,各州武将也都要依次回禀,布防,粮饷,兵器等等盈余短缺,事无巨细,都要汇报给城府。 容无逸忙得一天难喝上一口水,容境也随着一天歇不了片刻神。 这连番下来,足有半月,她与容无逸日夜呆在城府衙门的公堂,见完文官见武将,不时还要随着到各州亲自视察。 不可谓不累。 方氏带着洛瑕到城府来看望过一趟,然容无逸与容境也只是与他们寥寥数语,又匆匆进了公堂理事。 眼瞧着容境精神虽还不错,人却已消瘦了好些,洛瑕难免觉得心疼,轻蹙起了眉心。 还是方氏早习惯了容无逸作为一城之主的繁忙,拍着他的手道:“想想,就是因为自己妻主年年岁岁的不辞辛劳,才换来我临安繁华万象,如何不为此自豪?” 洛瑕不由抬眸看看方氏,片刻后轻轻一笑,“父君说的对,是我见识浅薄了。” 方氏笑着摇摇首,道:“你们新婚,你这般挂念她,实是难免,也是极好的。” 而他自己其实,也是心疼容无逸的,虽然,她曾经待他不用心,可这些年,他觉得出来,那原本的不用心里面,已经悄无声息的,有了些极细微的变化。 十二月的上半月忙完了见各州官员的事情,到下半月,就是城府下的各级官员汇报城内的整体事务,以及向朝廷献岁贡。 岁贡的一应物事都已在前月准备妥当,只是掐着时间,到达帝京的时候不宜过早或过晚,要在小年之后,大年三十之前送达为佳。 因此,按着从临安到帝京,十日左右能到达的脚程,十二月十六,容境亲自到地方进行了查验之后,交给容襄带一百城府官兵,北上送往帝京。 而为保岁贡周全,这一百官兵里,安插进去的金吾卫有五十人,容氏暗卫二十五人,剩下的才是正儿八经的普通官兵。 金吾卫,也就是容氏手下的私兵,人员数目皆不在明面上,亦不吃朝廷军饷,不享朝廷俸例,而全权由容氏握在手中。 历朝历代,各王公贵族,以及朝中的高门世家,都会豢养私兵,不过能养得起多少,就要看家底丰厚与否了。 至于暗卫,是专司主子安危而存在的组织,亦称死士,对于效忠的主家以死为报,效忠的期限至死方休。 ———— 容无逸与容境在城府衙门忙得脚不沾地,方氏与洛瑕在城主府上,也并不多清闲。 逢着年关岁末,各州入临安来述职的官员都会携带家眷,然后女人们往城府去办公事,男人们就要带着节礼,互相拜访。 而城主府,作为临安九州最顶尖儿的高门权贵,自是所有贵夫都必要递拜帖的地方。 方氏起先带着洛瑕每天迎来送往,教导他一些作为一府正君应会的待客遣词之道,可没两日,方氏不慎染了风寒要卧床静养,这接待贵夫们的任务,便尽数落在了洛瑕一人身上。 好在,他凡事学的都快,又有前一世的经历,与这些人精似的世家贵夫们寒暄应付起来,并不生疏。 与方氏一样,他待客也只谈内宅事务,但凡涉及城府理政,一概不言不应,只道不知不懂。 有些本还想欺他年纪小又初为正君的,也不多时便在他浅笑柔声中渐次败下阵来,丝毫讨不到半分便宜,更莫谈为妻家在官职上谋到便利。 这样的次数多了,贵夫们也就不敢再打他的主意,再来城主府拜访,也就只念着在他面前落个好,与城主府打好关系。 于是这样一来,他这些时日听的最多的,就变成了—— “容少君就是命好,嫁一个好妻主,一进门就是正二品诰命,哪像咱们这些的,一辈子也求不来!” “是啊是啊,可不要说少君命好么?护国大将军都愿意为了成全少君亲事,自请卸去兵权,如此爱子之心,世所难得!” “哎,城主府好啊,只一房夫人,三个姐妹又和睦,家门多清净,不像咱们府上,成天斗个不停,根本不敢有片刻的疏忽,一不小心就要让人算计了!” …… 凡此言语,虽说有意恭维的成分居多,可这内里的意思,几乎不差。 洛瑕私以为,他嫁的确实好,他母亲确实好,这城主府,也确实好。 虽然,容境到现在还不肯碰他,母亲卸兵权也不全然是为了他,只城主府,倒是委实哪样都极好。 不过,既然有恭维之言,那就也免不了一些听起来不大讨喜的言辞出现。 “容少君,奴家听说啊,咱们容大小姐身边还只得您一个贴身伺候的,您看是不是少了些?毕竟咱们寻常人家的贵女,都在正君之外有那么一两个侍夫通房的。” “哎,奴家也知道大小姐待少君情重,只是这纳侍的事情,总归是避不开的,奴家正好有一适龄公子,性子听话又温顺,绝对任您拿捏,不如哪日奴家带来给您相看相看?” 这一贵夫的话音落下,在座所有的贵夫都齐齐噤了声,十几双眼睛转到洛瑕面上,专看他作何反应。 他要是应好,那接下来,绝对十之八九的贵夫都要争相借着他的手往容境跟前送人。 他要是说不好,那恐怕贵夫们明着不说,私底下也要给他按个善妒不容人的名声,使他刚一入这圈子就落个大大的不好。 第187章 想肆无忌惮地与你欢好 所以,到底该怎么说才能左右都得个适中? 洛瑕在凝神思量。 病中的方氏也不由得提起了心,叫来玉树备好衣裳,打算亲自去帮他将这事情揭过去。 只是还不及方氏更衣整装罢,洛瑕当着众人的面,已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言语间,他面上挂着浅笑,语气却自有几分凌厉:“城主府家事,自有我与父君协商定下,何时轮得上外人插手多问了?” 端的是雍容大方,贵夫仪态,让底下众人都找不到反驳的由头。 历来只有城主府主动下聘,这毕竟是几百年来的规矩了,谁能反驳? 方氏在整装间听了玉露对他这番话的转述,不由对他一番言谈行止大为赞赏,至此彻底放下心来,重躺回床上,安心养病。 ———— 城府衙门这边,见完了文官武将,送走了朝廷岁贡,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收尾之事,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由是,十二月二十这日,容无逸与容境一早回了府,自去休整。 露华院里,洛瑕已将饭食都备好了,又整整衣装,亲自到院门前去迎接她。 她一见他,拉过他的手便低首在那上面轻吻了一下,继而才面色一正,道:“为妻回来了。” 他抿着唇无声一笑,温声道:“妻主安。晚膳已为您备下了。” 她淡颔颔首,举步往正房去,洛瑕随在她身侧,临进屋时,将随侍的侍子们都遣退了下去。 她余光瞥见他的举动,不由微扬扬眉梢,在他入门后反手一合,连带插上了门闩。 他不解地看看她,“您这是要做什么?” 她人已坐在了八仙桌边,上面美酒佳肴,她一双凤眸却只瞧着他,轻道:“小小,过来。” 他依言到她身边,还未立定,身子已被她抬手一扯,整个人就这么坐到了她的腿上。 他侧眸看看她,原来这就是她随手将门带上的原因。 她低低笑了笑,将一双筷箸递到他手边,道:“开始用膳罢。”说着,又自顾取来另外一双,夹起一片冬笋吃了起来。 他不由微微一默,这样子……教他怎么用膳?只得低声道:“您不如,先放我下来?”明明抱着他,她夹起菜来也不方便。 而他先前遣退了侍从,是念着她几日辛劳,打算亲自帮她布菜的,可被她这一抱,他什么也干不成了。 她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箸,微侧着首问他,“我听说前几日,有人拿纳侍这事儿为难你了?” 她话头跳得快,他略反应一下,回道:“嗯,也不算为难……”不过又是一个想攀附上城主府的人罢了。 她却微敛了面容,道:“下次若再有人为这事情烦扰于你,你只管说我自小清修,不耽于男色便罢了。” 他微微一滞,将问题推到她身上,于他确然省却不少事端。 可这怎么行呢?她前世就因一生未娶而被世人背后说道,以至于连磨镜之好这样的词字都强贴到了她身上,一世清名独独毁在这种事情上。 今生她好不容易肯娶他了,不必再为此为人诟病了,他怎会再让她的名誉在此事上被人玷污? 想着,他转眸微正了面色,道:“这件事情,我不能听您的。” 她眉间凝了凝,“那你想怎么办?”难不成要他去背负那善妒的名声?她只是想想就觉得不悦。 他握了她的一只手,轻声道:“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您现在不想着纳侍,那我就帮您拖几年,还是很简单的。” 她不由转首亲了亲他的面颊,道:“我以后,也不会想着纳侍。” 他听着轻笑了笑,不欲在此事上与她纠结,便道:“我知道怎么应付,您不用担心。” 她点了点头,有几分欲言又止。 他微抿抿唇角,问道:“那您……是因为自小清修,所以这么多年……”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不过已经言到这份上,她也能明白他未竟的意思。 正好,也是她这么些时日以来一直想与他说的事情。 她双手微使力让他身子在她腿上成侧坐的姿势,脸颊侧对了自己,出声道:“清修只是借口。” 他不由一顿,清修是借口,那难不成她真的…… 她伸手捏上了他的鼻尖,道:“想哪儿去了?我不纳侍,是因为对他们没兴趣。” 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鼻尖,低低眸子,掩去其间的一抹黯色,抿着唇道:“那……” 那他呢,娶了他却不碰他,也是因为……没兴趣吗? 她一手勾起了他的下颌,迫他抬眸与她对视,轻道:“至于你,是想等你及笄了,再与你……肆无忌惮的,欢好。” 这一刻,她眸中隐动的情感太激烈,似要就这么……将他整个人拆解入腹。 他身子不由微微一颤,“您……” 她薄唇忽的就覆了上来,低声道:“与你欢好,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了。明白了吗?不许再作旁的胡思乱想。” 她稍停了停,薄唇贴在他眉梢,又续道:“还记得之前,父君有孕时你看的那些医书吗?我无事也翻了翻,所以知道,男子未及笄前……不宜房事。” “小小,我娶你回来,是想你伴我一生的。而只要,我克制住这一时,就能换你身子康健百倍,我为什么……不克制一下呢?” “我是要和你生儿育女,坐看儿孙满堂的,你身子好好的,我才能……想要多少就要多少,肆无忌惮……” 最后强调的这四个字,她吐得清晰缓慢,拖起的尾音,韵味悠长。 他本有些湿润的眼眸就要滴出泪来,却又被她这露骨无赖的一语弄得羞红了面颊,那泣意一下子退散,却还是有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她轻吻着他的唇,几分疼惜,几分庄重,“对不起,这么些时日,让你受委屈了,都是为妻的不好……别哭了。” 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他也没想哭的,他其实很……欢喜。 他也想为她生儿育女,想陪她坐看儿孙满堂,想与她肆无忌惮地……欢好。 第188章 夫以妻为纲 轻吸吸鼻子,他将脑袋靠在了她肩头。她是真的,将事事都为他考虑得妥妥当当。 她抬手抚了抚他的发,轻问道:“不哭了,陪为妻用膳,好吗?” 他微直起身子,轻低了眸子,“那我……我来给您布菜。”说着,便要起身从她腿上下去。 她双手扣住他的腰身,淡沉着嗓音,“我往日都是自己夹菜,又不是不会。乖,在这坐好。” 她都十多天没抱过他了,而这才不过一会儿,又怎么能够? 他只得抿抿唇角,“那您不觉得不方便吗?” 她轻笑笑,“你又不重。” 这跟他重不重有什么关系?他指的明明是,她夹菜不方便。 见他拿着筷箸却不肯进食,她不紧不慢地咽下一口饭,又在他耳畔道:“你若不好好吃,往后,咱们可就都这样用膳了。” 他看她一眼,她已接着道:“为妻可是从来不骗你的。” 他抿抿唇角,行罢,夫以妻为纲。遂举起筷箸夹来菜,也慢慢吃起来。 她轻勾了勾唇,专心用膳,没再出言逗他。 ———— 年关岁末,城府的各项事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紧而不慌,忙而不乱。 对于已由容襄护送往帝京的朝廷岁贡,容境更是不敢有片刻的掉以轻心,日日问询,时刻掌握着前方的情况。 只是想不到,这最为她放在心头上的事情,到底还是出了问题。 是在入帝京的前一日。 由于入京后即刻便要清点岁贡,并会在尽数登记造册后全权交于朝廷之人,容襄由是不敢贸然入城。 她先将队伍停下来,准备先自行查验一遍,再行入城。 哪知这一查,竟发现其中原应被定为极品的十尊青花瓷瓶,已不知何时被置换成了只堪堪能定为中品的普通青瓷瓶。 而今岁的岁贡,圣人一早便知会了临安,言说是对临安境内的极品青花瓷——天青色极有兴趣,定要他们临安上呈帝京以细细品鉴。 可如今,这出发时好好的极品青花瓷,一路过来竟就成了普通瓷器,容襄面色不由一变。 好在她跟随容境多年,短暂的一阵惊慌过后,她稳住心神,唤来了随行队伍中的十名容氏暗卫。 对于其中的八人,她的吩咐是:“尽快往周边几城打探,重金收购极品青花瓷,不计成本。” 对于剩下的两人,她的吩咐是:“即刻出发回临安,尽最快的速度,将消息禀于大小姐。” 十人分作两队,各自领命而去。 容襄待守于原地,吩咐了余下众人加紧对岁贡物品的守卫,然后,开始焦灼地等着那两队人马的消息…… 这一日,正是腊月二十六,小年。 要在大年三十前将贡品送入帝京,容襄所余的时间,只有三日了。 三日,找来十尊极品青花瓷,还是在并不能产青花瓷的北地,容襄觉得,这一次是真的,凶多吉少。 毕竟,这东西,是断断不可能再从临安运过来的了。 因为,若走陆路,那么即便日夜不歇,要保证青花瓷安稳不碎,也起码得足足七日。 而若走刚刚修通不久的南北大运河,其实一路通畅无阻的情况下,三日足以从临安到达帝京。 但实际的这一路上,由于各城辖段不同,每过一城都要登记纳税,手续极为繁琐,耽搁的时间,自然就会长些,足要四五日才够。 这都还没算上,通知给容境知道,容境再着手去置办极品青花瓷的时间…… 容襄必然心急,而千里之外的容境得了消息,第一反应也有几分惊惶。 给容境送消息的两名暗卫到达城主府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她们是真的昼夜不歇,连饭食都不曾进过一口,这才终于,在腊月二十八一早,将容襄亲手写的密信,递回了临安。 容境忙命带下去,请周医师仔细看诊了,这才拿出那密信,越看,便越眉间紧蹙。 如斯大事,又如此紧急,容境也不能贸动,她立即去寻了容无逸,请容无逸参谋着,一道拿个主意。 两人一入书房,便是整整半晌,门外春归夏至守着,谁也不能近前半步。 书房内的容无逸与容境也明白,重新从临安往帝京送青花瓷,几乎不可能,需要动用的人情物力太复杂,风险极大。 剩下的一条路就是在帝京附近的几座城池找极品青花瓷,以填补这丢失的十尊。 而极品的天青色青花瓷自古产量便低,北地更是稀有。 非是夸张,北地一带能一下子拿出两尊以上天青色青花瓷的,都必得是富及五代以上的百年世家。 一百年内的府邸,如今再如何显贵,若非刻意去收求,可能对这天青色连见都没见过一面。 所以,依着大凉舆图,容无逸与容境画出了五个或许能拿得出天青色的门第。 汴梁傅氏,祖上三代帝师,两代太女太傅,今虽疲于朝堂而退隐汴梁,改以教书为生,却桃李三千,家底不可谓不丰。 青城景氏,古武世家,景家扇子已传承近千年,代代都有佼佼者,稳立于江湖顶级武学世家之列。 邯郸冯氏,承袭五代的经商世家,南北两地商贩都唯首是瞻的一品皇商。 徐州徐氏,与临安容氏及荣国公府一样的开朝元老,现掌徐州城主府。 幽州温氏,执掌着遍布北地五十余家的温氏当铺,府内所藏珍品不计其数。 这五家中,与容氏关系最密切的当属徐州徐氏,容氏若有求,徐氏定会倾尽全力相助,只是徐州较帝京相对远些。不若青城,是距离帝京最近的一座城池,可景氏尚武,不一定拿得出天青色。而最有可能拿得出天青色的,大概就是幽州温氏,然温氏与容氏又毫无交情…… 时间仍在流逝,剩下的时光里,容襄手中能出动去找青花瓷的人,最多也就能跑这五家中的三家。 容境凝凝眉,“母亲,时间紧迫,五家中只徐、景、温这三家优势最长,不若,便只先去求了这三家,实在不行……也就认了。” 容无逸颔颔首,平声道:“就按境儿所言。” 第189章 岁贡出了问题 容襄接到容境关于那三家的消息,是在腊月二十九一早。 而明日就是入帝京的最后期限,她派出去寻极品青花瓷的八名暗卫也并非全无所获,到现在已重金收回了三尊天青色。 剩下七尊,就全在那三家身上了。 让刚回来的八名暗卫休憩看守贡品,容襄亲自带上另外八名暗卫,三人一组,分别去往徐州,青城和幽州三地。 容襄不便离远,便亲自来了距离最近的青城。 景慕卿今日一早出了门忙事情,近午时回来,被景慕言央着去糕点铺子买甜食。 景慕卿就这一个嫡亲的弟弟,素日便格外爱护,凡事都顺着他,今日亦不例外。 两人带上几个随从出了府,方走到一条街市上,景慕言便眼睛一亮,拉着景慕卿道:“大哥哥,大哥哥你看,是之前救了言儿的贵女姐姐的侍婢!她好像朝着咱们走过来了。” 对于确然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容襄,景慕卿自然也瞧见了,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俊雅女子。 神思一时微恍。 容襄已到了他二人身前,躬身道:“婢子奉大小姐之命,有急事求于景公子,请景公子行个方便。” 景慕卿问道:“你家大小姐,可是临安容氏之人?”他查过容境,有此一问,也不过是想将她的身份确认下来。 容襄知道没有隐瞒的必要,便道:“实不相瞒,我家大小姐,正是临安容氏的嫡长女。” 景慕卿微蹙了蹙眉头,“如此权位,为何会亲自来送血玉琉璃?” 容襄回道:“大小姐与白少主自幼相识,白少主出不得远门,血玉琉璃又贵重,大小姐便代走了这趟镖。” 景慕卿点点头,“原是如此,请姑娘随我来罢。” 景慕卿带着容襄入了临近的一间寻常酒馆中,酒馆掌柜见了景慕卿,便客客气气将人请进了酒馆的内院。 景慕卿随意在内落了座,对容襄道:“此处是我景氏的地方,姑娘有话,尽可讲。” 容襄斟酌片刻,道:“是我临安今年向朝廷进献的岁贡出了些问题,婢子路上失察,使得好好的十尊极品青花瓷,碎裂了七尊,以至于不能再入帝京上呈圣人。” 景慕卿凝神思忖一息,“你们要进献的青花瓷,可是最为珍稀的天青色品种?” 容襄躬身点了点头,“正是,不知景公子手中是否有,又是否愿意割爱,我临安愿千金以求。” 景慕卿笑了笑,“我景氏虽几经起伏跌宕,早不若先祖鼎盛,但这银钱,倒还是不缺的。天青色,也有,且是完完整整的七尊都能给你补上。” 容襄躬身听着,不语。 景慕卿缓问道:“若我记得不错,朝廷岁贡要在大年三十前送入帝京,而如今已腊月二十九,是否?” 容襄道是。 景慕卿又问:“我实在不需要你们许以重金,只换你家大小姐一个人情,可否?” 容襄微默,片刻后道:“景公子此言,婢子实在做不得大小姐的主。” 景慕卿便随手抚了一下玉骨扇的扇坠,道:“如此,你不如去问问她罢,问问她需不需要我帮忙。没别的事,我还要忙,姑娘可先退了。” 容襄神色微凝,却到底俯身一躬,走了。 另外两支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她不能草草将决定做了。 而她身后,景慕卿手中的玉骨扇一开一合,末了,他神色不动地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容氏的婢女不肯实情相告,你去帮我查查,他们原本作为岁贡的十尊青花瓷究竟怎么样了。” 身边人拱手一应,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酒馆内院。 ———— 另外两支暗卫传回消息,是在临近日暮的申时一刻。 去往幽州的报,温家知容氏与荣国公府的恩怨,如今眼见荣国公府复起,温家与荣国公府还有姻亲,是故无论如何不肯相帮。 去往徐州的报,徐氏老夫人听闻了事情便着手安排,奈何徐州地僻,青花瓷少,天青色更只堪堪寻来两尊,现下已正护送着往帝京赶,预计大年三十的清晨,能入岁贡的队伍中去。 容襄皱了皱眉,竟还差着五尊。 青城景家,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容护卫,大小姐发来密信。”一暗卫脚步匆匆而来,容襄忙伸手接过,小心地拆掉外面隔水的材料,再依着特定的手法将信封拆开,取出了信件。 原来,在定了这最有可能的三家之后,容境又命人马不停蹄地去查了景、温两家的情况。 这其中,陈家不肯出手,是在容境调查过后,意料之内的举动。 至于景家,能不能请得动,实在极有转圜的余地。 这封由善于凫水的暗卫借助水运,辗转躲避多处盘查,而只用半日就传来的信中,将关于景家的一些事,点明的清清楚楚。 容襄阅罢,拿起信件放到烛灯旁一过,牛皮纸冒起黑烟,片刻便成为一滩灰烬。 她站起身直接去了景府。 而似乎早就料到容襄还会再来一般,景府门前立着景慕卿身边的大婢女,沉璧。 沉璧一见容襄过来,话并不多,便请人入府。 景慕卿在花厅里见了容襄。 容襄进去时,景慕卿正随手拣着几支百合,不时用花剪将百合花枝修修剪剪,旁边摆一只琉璃瓶,是在插花。 容襄只一眼看罢,微低了头,躬身道:“景公子。” 景慕卿侧首瞥她一眼,继续摆弄着手中的花,不咸不淡道了句:“容襄姑娘。”便不再开口,反而一心侍弄起插花了。 容襄不由一默,这姓景的,是明知她急,还故意磨着她。她面色微微一沉,冷声道:“据婢子所知,景家如今在青城,也并非安然无忧。” 景慕卿动作微微一顿,面色不变道:“愿闻其详。” 容襄便续道:“婢子听说,除却烟雨楼,青城城主府对景家也一直忌惮,一心想除之而后快。” 景家在青城传承许久,又历来以武学立世,门下弟子众多,一直都隐隐威胁着青城城主府的地位。 第190章 留给他的念想 百年来,景家在青城,与青城城主府的势力两两制衡,一时是势均力敌,一时是这方略胜一筹,一时又是那方占尽先机。 而现在,青城又多出了个烟雨楼,势大力强,背后真正掌事之人深不可测。 相较于景家,城主府与烟雨楼走得近得多,也正因此,景家曾一度被这两处合力,压得险些居于末流。 虽然因为景慕卿,现在的局势略有好转,可离真正的高枕无忧,为时尚早。 景慕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百合花枝,他转过身,到花厅正中的圆桌旁坐了下来,口中道:“容襄姑娘所言,说到了景某感兴趣的点儿上,不妨一起来谈谈罢。” 他说着点了自己正对面的位子,请容襄坐。 容襄面色不改,坦然坐了,问道:“不知景公子是否有意取城主府而代之?” 景慕卿摇了摇首,“两相制衡维稳,一枝独秀易损。” 容襄点点头,“那景公子的想法,就是除掉烟雨楼。” 景慕卿闲闲一笑,“景某可不敢做此空想。”瞧城主府对烟雨楼那卑躬屈膝的模样,景慕卿虽然不齿,却也心惊。 这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头,能让一城之主见了都如此谦恭? 容襄道:“既然景公子没想过取代城主府,也不妄想将烟雨楼连根拔起,那婢子可以答应景公子,让烟雨楼在一年内乱了阵脚,让城主府一年内不施压于景家,来换景公子五尊天青色。” 景慕卿玩味看她一眼,出声笑了笑,“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容襄姑娘说的真是好听,但容襄姑娘似乎忘了,我景家若出手以助,帝京里的荣国公府,恐怕就不会轻易放过景某了。而据景某所知,幽州温家之所以拒绝相助,就是惧怕东山再起的荣国公府。” 容襄不慌不乱,“荣国公府的事情,自有我容氏一力扛下,断不会波及景家分毫。” 景慕卿却半分不信,“你容氏远在江南,荣国公府短时间内鞭长莫及,我景家,却就在这毒蛇的信子边上。” 容襄从座中站起了身,双手捧出一块原本放于怀中的玉玦。 这玉玦极薄,遍体通透,乳白的色泽,温润有光。是随着那封信一起送到她手中的,容境作为容氏嫡女的信物之一。 她道:“见此玉玦,如同大小姐亲临,大小姐说,只要景公子肯出手相助,这玉玦就放在景公子手中三年。而三年之内,凡有关荣国公府之事,景公子尽可持着这玉佩寻当朝御史白契,白御史见了玉玦,自会想办法为景公子化解祸事。” 景慕卿眉间轻轻一动,“这玉玦,可是你家大小姐惯常带在身上的?” 容襄摇了摇头,只道:“大小姐素日里不佩玉玦。” 容境惯常似乎只喜欢戴玉佩,腰间总是只有那么一个饰物,还每日都是同一块玉佩,但是其中原因,连她也丝毫不知。 而且,那块玉佩除了他们府上的少君——那位洛小公子能在帮容境更衣时触碰到,其余的,就连她这个一等贴身侍婢,也碰不到分毫。 所以她猜测过,那玉佩可能是容境统共的三枚信物中,权限最大的那一个。 至于这玉玦,容境平日都是让她收在暗格中的,虽说是容境三枚信物中调动权限最低的一个,却也十分不凡了。 景慕卿见容襄摇头时神色微微一黯,听容襄之言时又很快敛了情绪,道:“景某若就此应下,岂非轻信于人,而将我景家置于险境?” 容襄微扬了扬下颌,带着几分傲然,道:“大小姐一贯一言九鼎,景公子不信谁,都不该质疑我家大小姐。而若景公子一定不信,那婢子就不在此多留了。” 她说着便合了掌心,要将那玉玦重新收回怀中,景慕卿抬了抬手,“容襄姑娘留步,我信。” 他信容境。他甚至在身畔无人的时候,仔细看过属下报来的,所有关于容境的册子了。 他知道,这个女子,她丰神俊秀,惊才艳艳,她淡雅如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容襄便将手递出去,那块玉玦落到景慕卿手中,他细细摩挲两下,旁的都不要紧,只这玉玦,她到底是,留了一样念想给他,极好。 ———— 大年三十一早,五尊极品青花瓷被连夜从青城送到了帝京南城门外的一处客栈。 容襄用半个时辰的功夫,最后清查一遍岁贡之物,确定无误了,打马上路,入了帝京。 帝京南城门的守卫这几日都在忙于接待各城岁贡,是以对相关事务尽数知悉,没怎么耽搁,便让车队入了城。 前来查验临安岁贡的,是礼部一个中等官员,她身穿正四品朝服,中等身材,面容不出奇,给人一种寻常的自然之感。 容襄琢磨着,袖口里一早备下,因装着真金白银而沉甸甸的荷包,究竟要不要送出去。 送的话,若人家自身清正,那必是触了霉头,贿赂朝臣,罪责不小。 不送的话,若人家就好这一口,那必还是触了霉头,少不了随便找点岔子,按她个不敬朝臣的罪名。 真是左右都可能出错。 而她自知识人的能力不比容境,一时难决,不敢贸然行事。 她犹豫的功夫,四品朝服的官员已将岁贡尽数登记造册了,还一副平常的神色,将册子递到她面前,道:“快速检查一下,可有疏漏,过后密封,就不可再改了。” 容襄忙先敛了神思,逐行逐句的看下去,直到结尾,没发现什么错处,倒不知是不是凑巧,隐隐瞧出了这册子里的一点门道。 而若她瞧的没错,眼前这人,就是御史白契一党的清流派。 她不由抬起了头,果然看到对面人挂着淡笑的脸。 容襄于是躬躬身还回册子,恭谨道:“辛苦大人。” 她说着一手掏入袖口,指尖避开那沉甸甸的荷包,转而拿出了一枚小扳指,“这扳指玉料一般,上面纹路却是公孙大师亲手雕琢的寿松,还请大人笑纳。” 第191章 求她一幅墨宝 既然说了玉料一般,那价值必然不高,却有公孙大师手笔,那就非懂行的人不能看穿。 这是容境临行前交给她的,说若是运气好,能碰上白御史的人,就让她上这个礼给人家。 果然,四品朝服的官员笑意不变,坦坦荡荡将扳指收入了手中,道:“时候不早,卿可回了。” 容襄躬身而退,不过那扳指,哪能真的是一般的玉料呢?那是上好的冰种翡翠。 ———— 临安城,城主府。 除夕夜前。 “岁贡事妥。” 走运河水路传信而回的暗卫递上这一张仅四字的小条子,容境阅罢,摆手让她下去休息。 于容境而言,这第一年接手的岁贡一事,如此就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至于原本的十尊天青色是何时被人换走,送去了哪里,又到了何人手中,还得等容襄一行回来,再作清查。 稍放下心,容境放下手中的笔,回了内院。 进得主屋,洛瑕人却不在,惯常服侍在他身边的三个一等侍子也不在。她便随手招了个小侍子来问。 小侍子福福身,道:“回大小姐,今夜是咱们城主府的百家宴,少君去了正君那里帮忙。” 容境眉间一凝,她关注着岁贡的事情,几乎将这事情忘了。 挥手让小侍子下去忙,她步子微顿了顿,不过最终还是进了屋里。 往日里洛瑕惯常坐的地方,此时正放着一条中裤和一块毛皮料,还有各色针线。 她瞧着这些,不由便想起来他做着针线活时候的样子,那般眉眼低垂着,神情专注极了,安静又美好。 她走了过去,手指抚过那块毛茸茸的毛皮料子,转眸间发现那条中裤颇有些眼熟。 她定睛瞧了一瞬,这一下认出来,竟是她的中裤。 好奇于他拿了自己的中裤过来修改什么,她伸手过去翻了翻,指腹却触到一块较整条中裤料子而言格外厚实柔软的地方。 她不由将整条中裤拿在了手里,这才瞧出来,她刚刚摸着格外厚实柔软的地方,是他帮她在整条中裤的膝盖处内嵌了毛皮料,使得这一块比旁的地方都更保暖。 而手中这条中裤,他显然还没加工完,只一边的裤腿嵌好了毛皮料,另一边还维持着内务送来的原本样子。 这一刻,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中裤,微微俯身,去摸自己身上正穿的这条。 果然,这条的两边膝盖处,都厚厚实实暖暖和和的,比她以往穿的,都更裹身,也更保温了许多。 她微怔着直回了身子,又去看里间的衣橱里面,果然所有她冬日的中裤上,都在膝盖处加了这样的一圈毛皮…… 想到其实每每从外面回来,她都能瞧见他坐在这里忙活着什么,开始还总逗着他与她言说,而他不爱说,一次次岔开她的问。后来便习惯了,她就再没问过了。 他却一直不言不语地,坚持为她做着这样不起眼却很贴心的小事。 门外传来脚步声,伴着细而轻的环佩鸣响,还有他清雅缓和的嗓音,“回廊上记得多挂几只红灯笼,晚上天黑,别让来做客的人不小心磕碰了。还有正门前的铃兰花,花匠们好不容易让它在冬日开了花,仔细照料着些,别冻坏了……” 他还在交代着什么,只是眼见到了正房门前,便先停下了,道:“你在这等会儿,我去拿上东西就出来。” 他这一语落,宁初低低应了一声,然后,门就被从外面拉开了。 她绕过了屏风去看,他正一脚迈入房门,似是未料到她会在里面,步子在这一刻稍顿了顿,却很快朝她扬起一抹浅笑,“妻主安,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两步过去抱住了他,薄唇贴贴他的唇角,低声问:“还没忙完呢?” 他伸手推推她,门都还没合上呢……“还有些事,就快好了,您先放开我。” 她不依,一手却腾出来关上了房门,边亲他的脸颊,边低声问他:“我的中裤,都是你改的?”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片刻才明白了她问的意思,便轻点点头,“嗯。” 他没告诉她,其实还不止中裤,她的上衣,他也都帮她在肘腕处加了毛绒。 这些都是因为那块火狐皮子而琢磨来的,他本来做好了护膝,想让她穿了保暖,结果她却从没让他晨起服侍穿衣过,以至于那一对火狐皮的护膝放在那里,足足干晾了三日。 他有些无奈,想着如何才能让她用上这护膝,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只是这样一来,一对护膝就只能配一条中裤,他想着自己左右闲暇时多,便索性找内务要来些一般的狐皮料子,将她所有的中裤都拿出来加上护膝。 她执起了他的一双手,仔细瞧着,这十指明明青葱皙白的,看起来就娇嫩得紧,能写一手好字也就罢了,竟还能拿着针线做这么多事情…… 她不由又想到了大婚时两人的嫁衣与喜服,两件都已被府上人好生收起来了,她却忽然想拿出来再看一看。 “忙多久了?”她出声轻问,指的,是他帮她修改中裤的事情。 他想了想,道:“一个月罢,都是修剪缝补的活计,也不复杂。您今日回来的早,除了晚些的百家宴,还有什么要忙么?” 她轻摇了摇首,又问他:“你那边事还多着?” 他点一下头,抿了抿唇角,“您若不忙的话,我能求您一件墨宝吗?我的书房都布置好了,就剩下四壁上还空荡荡的。” 她眉梢轻轻一扬,“想要什么?” 他思忖了一下,“就山水画罢,清心静气,摆在书房里正好。末尾题上您的字,再盖上您的私印,好吗?” 她一手支着下颌略想了想,“嗯,你先去忙罢。” 他轻笑笑,转身推门出去了。 过了有一会儿,她才唤容衡进来吩咐:“在书房摆一套笔墨罢,我一会儿就过去。” 容衡应声而退。 她又站在原处定了定心,而后提起步子,到了外院书房,研墨,执笔,蘸墨,落笔。 ———— 致谢,南城以南北城以北,小姐姐的一万书币打赏~ 以及粉蝶之恋小可爱的打赏~ 第192章 容氏姐妹出事(一) 她神态从容,认真做起事来便心无旁骛,手中的笔尖在宣纸上高低起落,轻点慢绘,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洛瑕随着方氏一道确认完了晚间的所有事情,迤迤而回的时候,宾客们已开始渐次登门了。 知她定会在外院的书房作画,又想着今日不会有访客再来这里寻她,他便趁着书房门未合,直接走了进去。 她笔下的画正画了一半,只见山峦起伏间,有自山下而仰山巅之高远,亦有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明暗交错,意境不俗。 她画的专注,并不察他已立在了一旁,他也不出声打扰,静静在侧瞧着。 她继续往下画。 山腰处是翠绿枝干,嫩嫩的新叶,透着刚冒出小尖儿的喜色生机,山底见流水,淡冶而如笑,山水交界处,青烟白道,望而思行。 “是春吗?”眼见她放下了作画的粗笔,他不由地出声问道。 她面上淡笑,边取了狼毫笔来题字,边颔首道:“此作定名《林泉高致》,一画四幅,四季四景,这完工的,正是春意融怡。你先前说书房四壁空旷,我便一并为你填补上,今日还有宴席,便先作这一幅,等接下来,再给你作夏日蓊郁,秋色疏薄,冬之暗淡,如何?” 他抿唇笑笑,“那我等着。” 她眉眼间的笑意深了些,不紧不慢题好字,拿起放在桌边的印章盖了上去,开口道:“私印也给你盖了,行吗?” 他便缓步站到她身侧,正对着画作瞧了瞧,“境姐姐,您的字画拿到外面去,是不是随便都能卖不少银钱的?” 他前世今生可都听说过,她文采字画皆绝佳,得了不少文人学子争相追捧,曾传世的一幅《竹林静》,在竞买场上一度被拍到了一千两银子的高价。 而她作《竹林静》的时候,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 他甚至都去想过,若非她躲不开的要做这临安城主,那一心钻研笔墨的话,定能成一代真正的书画大家。 她拉了他的手,淡道:“或许罢。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他看着她侧颜如玉,不由问道:“您想过专心去钻研字画吗?” 她转眸看看他,没什么犹豫地回:“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他抿抿唇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您很有天分,不去用,不会可惜了吗?” 她不由笑了,“自古书画大家,遗世独立者居多,而与之相比,我更愿意入世,为一方百姓,谋一地福祉,为我喜欢的人,守护一片干净的天。” 她说着将他揽进了怀里,薄唇贴在他脸侧,“小小,你就是那个人。” 他眸子轻颤了颤,这个人,她怎么就能,轻而易举地拨动他心弦…… 院外传来阵阵炮竹声,她亲了亲他的眉心便放开,“走罢,就要开宴了。我送你过去。” ———— 今年的除夕百家宴仍是在听风院与赏雨阁办。 容境送洛瑕到男宾席的听风院外,便继续往前面的女宾席赏雨阁去。 赏雨阁内,西陵氏家主西陵昭也来了,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鹿邑人士,而成了实打实的临安人士。 西陵氏族人都被安置在临安城辖的淮安州境内,同样是在一片栖迟山头上,不过,他们不再是鹿邑西陵氏,而改为淮安西陵氏了。 见容境过来,西陵昭一双桃花眸内笑意尽显,道:“聿修,好久不见。” 容境回了淡笑,“都安顿好了?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告诉我。” 西陵昭道:“暂时都挺好,不过我们这一来,临安恐怕很长时间内都要不安宁了。” 确实,容氏簪缨世族,西陵氏又自古掌管着兵器制造,两家关系虽未明着暴露,西陵昭与容境走得近这一点,却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容境淡淡抿了口桌边的酒,“何曾安宁过?你与族人来或不来,都一样的,多小心些就是了。” 她二人口中的不安宁,自然无关民生,而只关乎政权。 荣国公府对临安一直虎视眈眈那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不知多少人盯着临安这块肥的流油的地方。 那些人一心想的,就是除掉容氏,从而在这繁华的临安九州中,分一杯羹。 不知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西陵昭在这时皱了皱眉头,语气微凝,“聿修,你有没有考虑过,若有心人从你这里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他们可能会退而求其次,转而从你身边的人那里下手?” 容境微顿了顿,心间忽而有一瞬的不安,“你是指越姐儿琬姐儿,白澜夜,甚至包括……你自己?” 西陵昭凝重地点了一下头,“聿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容境指尖点了两下,“想什么倒是没想到,但你说的,没错……” 这话音还没落,容衡疾步走过来,“大小姐,事情紧急,二小姐和三小姐在军营,同几个将士打起来了!” 容境一下子站起了身,“我去看看。”西陵昭也随着起身,跟在了她后面。 说起来,自容无逸将一些事情全权交到容境手中,又教导她善于用人,她便安排容清越和容清琬进了巡防营。 两个姐妹对此期待久已,是以到了军营便不再以城主府的小姐身份自居,反而日常吃住都随着营中将士们一道,不摆一点架子,也不行半分特殊,与将士们相处,一贯是很不错的。 怎么会在除夕当夜,就同将士们打起架来了? 着实蹊跷。 “可知是为何打起来?”路上,容境沉声问着容衡。 容衡皱了皱眉头,道:“听说,是因为一位……青楼公子,不过这位公子并未堕入风尘,是个清倌。二小姐喜欢上了,闲时常去包了场子听琴。哪知今日又去,竟听说那位公子被人强破了身,二小姐气不过,就气哄哄去找那人算账。” “荒唐。”容境眸底沉了沉,“那琬姐儿怎么回事,怎么就也牵扯进去了?” 容衡迟疑了一下,“二小姐与人打架,三小姐本是去撑场子的,哪知两边人说着说着越发说不到一处,就索性,都打了起来……” 第193章 容氏姐妹出事(二) 容境步子快了几分,对容衡道:“带上人,这就去将那清倌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不过,先别伤了人。” 容衡垂首应是,又道:“对了,与二小姐打起来的,是巡防营的千户大人,林零。” 千户,是武将里面一个从五品的官,手下管着千百十人,正是一个巡防营两千人马中稳坐前两把交椅的位置。 容境对临安九州的兵马都熟悉,何况临安州的巡防营,还是容境亲自去过的,就在香河附近,因此这位林千户,她认识,不仅认识,印象还相当不错。 且当初之所以放心将两个妹妹都送进这个巡防营,也是出于这里面人上上下下行事作风都不错的考虑,不像一般的军营,闲下来就浑话一大篇,不堪入耳的。 几人骑马,很快就到了香河。 巡防营内的打斗声不小,可见是直到现在还没停下来。 好在,营门前的守卫还尽忠职守着,没凑过去看热闹。 这会儿,两个守卫看见容境到了,俱都站得更板正了几分,高声道:“见过大小姐。” 容境略点点头,疾步进去了。 而刚刚两个护卫声音不小,隐隐约约也传到了巡防营的校场里面。 校场四周凑热闹的士兵们最先听见,心下不由俱是一惊,一时继续站着也不是,跑回当值的地方也来不及,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瞧着,瞧着一袭月白锦衣的容境直直走了进来,面上神色不显,周身却透着寒凉。 当她一双凤目淡淡扫向校场时,一众看客的头都低了低。 而周遭这一下子静下来,校场中打得热火朝天的四个人也不由有所觉。 容清越举起来就要砸在林零脸上的一拳顿了顿,林零抬起来就要踹上容清越肚子的一脚也停了停。 容清琬在和林零的一个好姐妹打,同样是赤手空拳,这两个,正双双倒在地上,互相制衡着,谁也不愿让对方先有机会站起来…… 四周突然的寂静,使得四个一齐看到了容境。 容清越直接收了手,对林零道:“长姐来了,看你怎么说!” 林零放下脚,对此丝毫不怯,“大小姐处事公正,自会给林某一个公道。” 容清琬这两个互看一眼对方,都读出了彼此心下暂时收手的想法,遂一齐收了力道,一身草污泥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容境站定,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今夜是哪队人马当值?” 除夕夜,各行各业都能闲下来休憩,各巡防营却身负维护安定的重担,不能尽休。 而每处巡防营都设置两千人马,一个千户就掌其中的一半,两支人马轮值轮休。 容境问罢,有人从校场一侧小跑过来,对着容境见过礼,道:“回禀大小姐,今夜是卑职的人马当值。” 原来,这人正是临安州巡防营的另一位千户大人——季明,她刚带着一小队人马出巡回来,一进营门就听说林零与容二小姐打起来,将容大小姐都引来了,这才赶忙跑着过来回禀。 容境面色微缓了缓,若是林零能在当值之夜与人大打出手,玩忽职守至此,那她实在是看错了人,好在,林零还有分寸。 她遂先看了看围在四周的士兵们,对季明道:“看看这里面,哪些是你的人,都带走,该怎么处置,你知道。” 季明应了,归于她那一队的士兵自然不敢躲闪,各自出列,站到了她的身后。季明见人齐,对容境告了退,带人离开。 确保了除夕夜当值的人马尽皆归位,容境淡眸扫一眼容清越与容清琬,开始处理这件事儿。 她淡声问着站在校场中央,皆是灰头土脸面上挂彩的四人,道:“说说罢,究竟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的,说清楚了。” 容清越不敢看容境,转而看了看林零,道:“林千户先说罢。” 林零便没客气,直道:“回禀大小姐,卑职与醉花楼里的莲若公子是两情相悦,许下了年后便为他赎身的约定,这才……与他在一起了。” 容清越当即便道:“林零,一派胡言!明明是你强迫于他,他才不得不依从,我更是早就喜欢他了,两三天就去寻他一次,你不知道吗!?” 林零冷哼一声,“两三天就去寻他一次的人多了,何况,一天去一次的人也不算少。” 林零这话说的不错,容清越不由噎了噎,莲若公子,那可是醉花楼一众清倌里的头牌,多少贵女们捧着? 容境听到这,心下已有了个大致的想法,便趁着这一时停顿,没再给二人重新吵起来的机会,淡问道:“怎么就打起来了?” 容清越这回没谦让,道:“长姐,是越儿冲动,先动的手。” 她这话音落,林零哼了一声,想当时,她在巡防营好好的换着班,刚转回身,就被一拳头招呼了过来,搁谁谁不急? 那会儿,她听着容清越是为莲若公子如此,当下也没好脾气解释了,直接就回了句:“我就是真的把人给强了,轮到你不服气呢?你是他的谁?” 容清越闻言自然更怒,两人当即打做一团。 只是,容清越往日练得多,实战经验却毕竟少,一开始屡占下风,几次挨林零拳脚。 这一来,一旁的容清琬就看不下去了。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偷袭不偷袭的,挥着拳头就朝林零背后打去。 林零在巡防营颇有几分好名声,知交自然不少,见了容清琬此举,其中一个自觉地就赶上来,将人拦在了半道,两个也很快打到一起。 这就有了容境进来时看到的一幕。 容境这会儿听着,几乎要被这几个气笑了。 她淡声问道:“一个说是两情相悦,一个听是受人所迫。不如越姐儿说说,你是听谁说莲若公子被迫的?” 容清越怔了怔,似是想明白了些事情,道:“越儿是听……莲若身边的一个小侍子说的。” 容境又问:“你可去与那位公子求证了?” 容清越微微一顿,低下了头,“还……还不曾。”她当时,一听说这事情就气得不行了,哪会想得到那么多。 ———— 致谢,x您,小姐姐的两万多书币打赏~ 第194章 莲若公子 容境就轻蹙了眉,“如此莽撞行事,是谁教你的?” 容清越说不出话来,却想到了那个给她递消息的小侍子,仔细一琢磨,她当时能那么冲动地就来找林零打架,实在是少不得被那小侍子给撺掇的。 不过她虽有了通房,却也是头一回对一个男子动心思,要说因此冲动些,也情有可原。 但这是极危险的,她的气性也太容易受人挑唆了。 容衡在这时从醉花楼回来,低声对容境道:“审问过了,不过那位莲若公子说起话来明明圆润的很,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滑头,颇有几分城府。” 容境对这话略颔颔首,风月场里浸染过的人,寻常的审问,能问出几分真假? 而容衡稍顿了顿,又续道:“莲若公子还说,他既是做的清倌,那根本不可能与林千户有过什么,对咱们二小姐,亦只是萍水相逢。” 这话落,林零与容清越俱都是一惊,林零不可置信,出声问道:“他分明已经与我……” 容衡接过话道:“莲若公子说,林千户那日喝醉,认错人了。” 容境眸底划过几分玩味,没纠缠这个问题,又问容衡道:“他身边的小侍子,可有什么异常?” 容衡道:“少了一个,说是下午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容境眉间意味更深,淡道:“现在就去,尽快把这个小侍子找出来。” 至于这个清倌头牌,就先这么稳着……还不能过早惊动了。 吩咐过容衡,容境又将视线落在了容清越身上,“越姐儿还有什么要说的?” 容清越跪地道:“越儿行事莽撞,扰乱军纪,愿领责罚。” 林零也先敛了心绪,跪在一旁,道:“卑职身为千户,还于军营中斗殴,愿受军法。” 林零身侧,与容清琬缠斗在一处的那个也跪了下来,道:“卑职与千户大人同罪。” 容清琬到容清越身边跪下,道:“琬儿不能及时拦住二姐姐,反而盲从参与斗殴,请长姐责罚。” “你们四个,一人一百军棍,带下去罢。”淡淡落下这一语,容境话语微微一停,又看看四周一动不敢动的几百个士兵,续道:“至于你们,一人二十军棍,可有怨言?” “属下绝无怨言!”众皆应和。 容境便略点点头,转身与西陵昭一道走了。 ———— 回城主府的路上,西陵昭道:“聿修觉得,此事可简单?” 容境神色很淡,回了句:“难说。” 这个时候,有西陵氏族人将一张字条递到西陵昭手中,西陵昭接过看了看,道:“查到极品青花瓷的消息了。” 自接到容襄回报青花瓷失窃的消息,容境便派了人去仔细查探,在排除了青花瓷于临安城内出事的可能之后,容境就将目光放到了北上的途中。 只是临安之外,容氏孤掌难以尽知,便也知会了白澜夜与西陵昭。 这其中,白氏走镖局的生意,对南来北往的四方消息皆有耳闻自不必说。 西陵氏却是隐世大族,明面上不理俗事,但为便于把控时局,大凉境内的各地,都多多少少有西陵氏的眼线,虽不精专,却也能用。 容境听西陵昭言,便侧了侧眸,问道:“在何处?” 西陵昭道:“很不巧,就在鹿邑城,我的人瞧见了,有人带着两尊极品青花瓷入城。想来那背后的人也觉得十尊一起运目标太大,故而分散了开来。” 容境点点头,又问:“那人离开了吗?” 西陵昭一双桃花眸微微一弯,“放心,人我给你看起来了,没惊动,就看你是想亲自过去一趟,还是等我给你抓回来?” 容境抬眸望了望前方,“再帮我盯两天罢,这几日,还走不开。” 这意思,就是她得亲自去,但要等一等了。 西陵昭明白过来,戏谑道:“怎么,舍不得金屋里的小公子?” 容境不置可否,一双凤眸底却染了几分清浅暖色,道:“大年初一,要祭拜宗祠的。” 洛瑕已随着她入了宗谱,今年的祭拜,就也是要同她一道去的,她不能扔下他一个人。 西陵昭笑笑,“是啊,我也得赶紧回淮安去了。出来找你这一趟,百家宴没吃上,就又得赶路了。” 容境转眸看看她,“辛苦你了。” 西陵昭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行了,你回府去罢,我直接走了。对了,宴席上我与你说的事,你可千万放在心上,越姐儿琬姐儿,还有小胖团子,你那金屋里的小公子,都得仔细着。祉玉那边,我也同她说说。” 容境点了点头,“这事情,我放在心上了。你路上也小心。” 西陵昭上马,冲她挥挥手,走了。 ———— 城主府。 容境回来的时候,夜色深了,百家宴已散席。 容无逸身边的春归在府门前候着,一见她回来,就将人请去了颐秀居。 书房里,容无逸在容境进门后便放下了笔,微皱着眉,直接道:“今夜的事情,为母知道了,越姐儿和琬姐儿的性子着实该磨一磨。这样下去,要出乱子。” 容境低低首,道了声“是”。 容无逸续道:“等她姐妹两个回来,先看伤,将养个半月,期间不得耽搁在巡防营的当值,再每日下衙回来,就让她们到你那里去诵书。一日诵不出来,就扣一成月钱。” 诵书这事情,在别人那里或许不算什么,可容无逸了解这两个小女儿,性子太直,还急,对读书最是犯难。 因此让她二人诵书,于磨她二人性子这事儿,最有效。 容境道:“母亲放心,境儿明白。” 想来,两姐妹要是诵不出文章被扣了月钱,那再想去醉花楼,也就去不成了。 不过到底,容无逸这是没堵死二姐妹去醉花楼的路子,想来也是要看看那位莲若公子还有什么后手。 果然,容无逸说起了这事情,道:“那个什么清倌,把自己从这事情里摘的干干净净,倒是个好手段的,派人盯着些。另外青花瓷的事情,你放一放罢,为母亲自去查。” ———— emmmm,明天2020.12.1请假一天,没有更新哦,么么哒! 第195章 这样的我,您还要不要?(一) 容境微微一诧,“青花瓷兹事体大,母亲何必亲自为此涉险?” 容无逸微笑了笑,“险与不险,为母自有计较,只是需得先知会你,待这事情了结,为母就打算歇歇了。” 容境明白过来,容无逸这是退意已决,既然如此,她再多说多问,也是无益,遂道:“听凭母亲安排。” 容无逸点了点头,“你下去罢,我去同你父君说说。” 容境便退。 露华院里,洛瑕梳洗罢,这会儿还没歇,正在烛灯下翻着书。 容境回到主屋没见着人,要找人过来问时,择荇主动上前道:“大小姐安,少君正在书房。” 她便淡一颔首,两步去了书房。洛瑕这会儿对着案上的书卷,看得颇为认真,没听见她的动静。 她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淡眸瞥了一眼书上的字。 他微诧一瞬,想起身见礼,又被她伸手拉住,便只得坐着道:“您回来了,怎么也没让人来报一声?” 她轻抬了下颌看看案上的书,问道:“看这个做什么?” 刚刚,她瞧清了那上面的内容,讲的是什么……巫蛊之术,一种南地蛮夷们装神弄鬼的巫术。 他垂垂眸子,将案上原本摊着书合起来,低声道:“也没什么,就是翻到了随便看看,不过挺有意思的,您哪日得空了,也看看这类的书罢。” 随便看看,却不仅自己写了好几行的批注,还让她得空了也看看。 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紧,她眸色暗了暗,“这么久了,人都嫁给我了,还不愿将事情都告诉我?嗯?” 她嗓音微沉,透着股不同于以往的危险意味,他不由轻抬了眸子,“我……” 话还未竟,她已往他所在的方向倾了倾身,双手环住他的身子,在他耳畔低低道:“小小,我想知道了,今夜就告诉我罢。” 先是一直疼爱她的祖母仙逝,再是传授她一身剑法的先生燕寻云游而去,如今又是容无逸的去意已决……她虽都能理解,理智上亦接受得住,可心底里,到底有几分脆弱。 从小,她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女,出身,才貌,教养样样不落,她散漫肆意,行事果决,从没真的怕过什么人什么事。 可万事皆有因,她这所有的底气,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背后坚硬稳固的城主府,来自于城主府里对她悉心教导,全心爱护的亲人。 而今,她们却一个个都要离开了,她拦不住,还必须要试着去以一己之力撑起这个偌大的城主府。 她以后所有所有的路,都只有他陪着了,她不想他再有事瞒着她,这会使她不安,她怕自己哪天一不小心,可能连他也会失去。 然而,他却在她这一语罢,默然着,轻合了眸子,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不是不想告诉她,他只是……重生一次,这样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如何能让另一个人平平静静地接受? 即便接受了,她又会如何看待他在上一世的人生中,另作他嫁的事情? 是,他在上一世做过许多的错事,可恨的可恶的一件件一桩桩,其中有很多,在他得以重活这一生,做出了好的改变之后,他都能不在意了。 可唯独这一件,唯独他曾嫁给过旁人这一件,他不能不在意,他更不敢想象,哪一日真的让她知道了,她会怎么看他?她会不会就此…… 她却忽的抬手钳住了他的下颌,低沉着嗓音:“为什么不说话?嗯?不愿告诉我,是想要等着,告诉谁?或者说,已经告诉过了……谁?” 她又想起了司南,想起了他们之间那段她不曾参与亦全然不知的过往。 可即便没说出这个名字,她心间的那股暗流却越涌越烈,所有的负面情绪,顷刻间将她整个人都紧紧包裹…… 他闻言却不由一下子怔住,不告诉她,是想要等着,告诉谁?或者说,已经告诉过了……谁?她这样的发问,分明就是在怀疑他,怀疑他的品行,怀疑他和别人……有染?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他只知道,他若连她都不告诉,又怎么会去告诉别的什么人? 他把她这个人放在了自己心尖尖上,把她的事情看得比自己还重,更把这一生能嫁给她作为自己最欢喜的事情来看待,她却这样问他,如斯的质疑于他…… 她难道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喜欢她吗? 紧抿一下唇角,他心间浸染了寒意,声线也冷下去,“放开我。” 她冷笑一声,指尖扣得更紧,“不可能,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说着就去吻他的唇,压抑的,侵略性的,咄咄逼人的,没有丝毫往日里的温柔,满满的,都是掠夺之态。 他挣扎着想要躲开,却被她扣住腰身,强迫着他被动地承受,他伸出手去推她,却被她腾出手来牢牢抓住,他偏了头想闪躲,却又被她紧紧按住后颈,再不能动弹分毫。 这样的吻,一点儿也不美好。 他却没办法了,他唤不回往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容境,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甚至没给他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 无声地,他放弃了所有挣扎,放任了自己,也放任了她肆意妄为。 好在,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尝到口中的一丝血腥味之后。 是她咬破了他的唇…… 轻而柔地,她放缓了动作,放松了力道,薄唇仍纠缠在他唇边流连温存着,内里却多了分想要尽力取悦他的讨好意味。 “跟我说说话,小小。”她低低的嗓音,温软柔和。 他不言。她便继续不停地吻他,额际,眉梢,眼角,脸颊……哪一处都不放过。 他的身子终于渐渐软了下来。 本就是满心喜欢着的人,这样放低了姿态温柔地吻他,他如何能硬下一颗心不为所动? 他轻颤着羽睫张开眸子,耳畔便听到她说:“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是吗?我……给你道歉罢。” 她察觉得到,在她那样一问之后,他周身那份在她面前独有的温与软一下子都褪去了。 ———— 致谢,北葵暖阳小可爱的打赏~ 第196章 这样的我,您还要不要?(二) 他抬眸看向她,话语中蕴着几分韧劲儿,道:“是。我生您的气,但我不想听您的道歉,我只想知道,您为什么会那样想。” 她不由默了默,司南的事情,不能说,说了,就相当于是承认了,她对他的不信任…… 轻贴贴他的脸颊,她低了声,道:“母亲不想留在临安了,她想带父君去寻山问水,所以以后,就只有你陪着我了,小小。” 问而不答,他听得出她在牵强地转移话题。 但她说的这件事,他知道,前世,容境就是早早地承袭了城主之位,只是那时,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而今,他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见识到了,原来她也是会为身边的亲人离开而脆弱的。 可想前世,她孑然一身,还背负着少时亲手扼杀了嫡亲弟弟的罪责,悲苦而寂寥地登上城主之位,自此更绝情爱,沦为一个眼中只有政事,内里寡然无味的人。 这才被世人看做……一心为民的圣人。 可所谓圣人,自古便超脱世俗,合该就早早地驾鹤仙去,又有几个是真正快乐地活着? 依稀记得,她那时的眼中没有璀璨星辰,她那时的周身不见散漫肆意,她那时的面无波澜里瞧不出丝毫对将来的期许。 她那时其实,也和他一样,过的不好。 他心一悸,轻缓而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认真道:“这一生,我不会再让您如前世那般了。” 她不由怔住,他却清浅一笑,续道:“境姐姐,如您所听到的,我是活过很糟糕的一辈子,而今有幸得苍天垂怜,又重活了一辈子的人。” “您先前不得解的所有事,在我其实是重生而回这样的事实之下,都可解。”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屏起一口气,抬了眼帘望向她眸底深处,眼中明媚嫣然有几许星光,也有几分不安的小心,“所以这样的我,您还要不要?” 她一下子将人抱进怀里,激烈的深吻席卷他唇齿之间,“我要,什么样的,我都要。” ———— 一夜好眠。 在将最大的心事都说与她听后,他不安的心释然放松,当时夜色浓重,他便在她清泠泠的怀抱中,安然熟睡。 清晨醒来,便是要祭拜宗祠的大年初一。 容境练剑,照例一日不落。 只是往常他都会再小睡些时候,唯独今日,她前脚出门,宁初与择荇便后脚进来,分毫没有耽搁地服侍他起身整装。 很快收拾妥当,她也携着冬日里特有的寒意进了门。 拿起特意备下的干净的帕子,他走到她身前,浅浅一笑,道了句:“妻主安。” 她倾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道:“终于记起来该怎么叫我了?” 她可没忘记,他昨日里整整一天,唤她的都是——境姐姐。 他抿抿唇角,没说话,只抬起手中的帕子为她擦汗。 待额间发梢都擦过了,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又开了口,说的是:“我那时,是怕您不要我了。”所以连那声妻主,都不敢唤出口。 她抓过他那只拿着帕子的手,将他整个人往自己怀中一带,“胡思乱想些什么,除了你,还有谁能这样唤我?” 他轻合合眸子,唇角微扬了扬,“妻主,该用早膳了。” 她明白宗祠祭拜不可耽搁,便放开了他,宁初让传了膳,两人便到桌边坐下。 半个时辰后,两人一道出了露华院,至府门前,正碰上容清越与容清琬两姐妹走姿不太对劲地过来。 洛瑕不由一笑,“越姐儿和琬姐儿这是怎么了?” 容清越和容清琬瞧见容境二人,不说动作的模样,就说态度,委实是恭恭敬敬地见了礼。 然后容清越才回道:“长姐夫有所不知,我与琬姐儿昨日挨了一百军棍,这着实都是……长姐的手笔。” 洛瑕不由侧眸看了看容境,她对这两个妹妹,可素来是护短的紧,怎么会舍得打军棍了? 容境淡淡看了一眼容清越,后者便头一低,道:“越儿今日祭拜回来,就去找长姐诵书。” 容境颔了首,容清琬便也紧跟着道:“琬儿也去。” 这番话罢,容无逸与方氏走了出来,几人遂一道上前问安。 容无逸淡笑了笑,“走罢,早些去也早些回。” 小胖团子容茵没被带上,他年纪太小,此时正由奶爹看着,在府中玩耍。 待众人到马车上坐定,城主府的三辆马车缓缓起步,向容氏位于长陵县的祠堂而去,路途不远,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车程。 路上,洛瑕还是问了问容清越两姐妹的事情,容境便将昨晚发生的同他说了,他听罢微蹙了蹙眉,“那位莲若公子,似乎很厉害的?” 她轻笑笑,“嗯,不过问题不大,不用想太多。”倒是她,还有挺多事,因昨晚太晚,还没来得及问他。 不过眼下,他们在去长陵祠堂的路上,他要在入宗谱之后,再一次面见族中各长老,眼瞧着,似乎还有几分紧张,她就不再拿旁的事情烦扰他。 轻握住他的手,她没多言,给了他一个安定的淡笑。 他回握了她,往她身边靠近几分,道:“我知道,您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的。” 这是在回应她先前所说的不用想太多了。 后半程一路宁静,一行很快就到了长陵县。 所谓宗祠,主要就是供奉先祖牌位的地方,是一个世家大族传承祖训的归属之地。 而祭拜宗祠,就是将整个族人从精神层面上紧紧联系在一起,以训导族人对先祖的虔诚态度和敬仰之心,同时潜移默化地加强族中子弟的孝悌之心,增强彼此间同出一脉荣辱与共的思想意识。 按着嫡庶主旁之分,在族中五位长老进祠堂供奉香火罢,容无逸与方氏一同入了内,然后是容境与洛瑕,接着容清越与容清琬…… 冗长的族中人依次进香罢,现任大长老念了祷词,祭拜宗祠至此结束。 容境和容无逸一道,连带年已十六的容清越和容清琬,都难免要被族中的女人们拉着,去喝喝酒,说说话。 ------ 致谢,粉蝶之恋,染芯,北葵暖阳(不认识你新换上的韩语名字QAQ),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197章 年底前怀上孩子 临安容氏簪缨世族,族中人少有傍着主支不劳而获的,反倒大多数都在容氏这一棵大树下身居要职,默默地为整个家族做着贡献。 是以,容境对这些族人的询问闲谈,向来认真倾听,悉心答复。 洛瑕随在方氏身边,与族中的贵夫公子谈天,自也行止有度,持礼有加。 待晚霞初升,族人们开始乘着马车渐次离开,大长老身边的侍婢过来,叫住了洛瑕。 洛瑕微微一诧,袖下的手紧了紧,忐忑间,却看到方氏伸手过来拍拍他的肩,轻声对他道:“别怕,咱们族中长老不问俗事,唯一关心的,就只有后世子嗣。这回叫你,定也是为此,为父来教给你怎么回复便罢了。” 方氏言罢侧身在洛瑕耳边说了句话,洛瑕一抿唇角,点着头道:“谢父君指点。” 方氏冲他笑笑,“言谢就见外了,想当年,为父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用怕,万事有你妻主在。好了,赶紧过去,莫让长老久候。” 洛瑕对方氏一福身,转而随着那侍婢再一次进了祠堂。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容境陪着的情况下,来面见容氏各位先祖,以及……五位族中长老。 五位长老他都识得了,这会儿独自一人过来,他虽然紧张却不会慌乱。 缓步走上前,他停在距五个主位五步之距的地方,工工整整又恭恭敬敬地见了礼。 待他礼罢,这第一个开口的,是五长老,而理所当然,她便是五位长老中年纪最轻的那一位,不过,也有七十岁的高龄了。 此时,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道:“境姐儿家的,模样生的着实好,与境姐儿相配,礼仪也好,有大家风范。” 这话落,第二个开口的,是三长老,她说的是:“这可是咱们境姐儿当宝贝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大长老在这时笑笑,她已八十九岁的高龄了,嗓音沉厚而吐字缓慢,徐徐道:“好了,好了,别耽搁时辰,赶紧说正事。” 二长老便接了话,道:“是啊,说正事。哎,老身就直接问了,境姐儿家的,打算什么时候给咱们族里添丁?” 这话问出来,才真正轮到洛瑕开口,他没露怯,大大方方地冲几位长老笑了笑,开口回道:“奴家全凭妻主心意,别无他想。” 这是方氏教他的,将话头转到自己妻主身上。 只是不想,四长老闻言便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境姐儿家的,莫学你公爹,他当年进门就是这么给咱们这帮老家伙回复的,今次你还只说这一句,可是过不了关了,怎么也得拿个实在话出来。” 洛瑕便抿了抿唇角,好在,他不是没有准备,遂又回道:“嗯,妻主那边也愿意的话,奴家就在今年年底前,先……怀上一胎。” 这话说完,他面上便红了,惹得几位长老俱是一笑。 “瞧瞧,到底是年轻,面皮儿薄着。”说话的,是三长老。 接着,二长老也开了口,“那照这样说,老身明年,就能抱上金孙女喽。” 大长老接道:“如此……一年之内有孕,是再好不过。境姐儿家的,也莫嫌咱们这帮老东西烦人,咱们实在是惦念着香火,境姐儿这里,又是唯一的嫡系了。” 她这话说的诚恳,几位长老都点头附和。 至此,他今日这关,就算是过去了,洛瑕遂轻笑笑,道:“奴家明白,请长老们放心。” “叩叩叩——”祠堂的门被人从外敲响。 门外很快传来一个淡而低沉的女声,“小辈容境,求见各位长老。” 长老们闻声又是一笑,五长老道:“瞧瞧,这境姐儿,是怕咱们这帮老东西欺负了她家里的!” 大长老笑着让身侧的婢子过去开门,同时对洛瑕道:“境姐儿家的不用不好意思,其实啊,看着你们关系亲近,咱们做长辈的,也开心。” 她们都年纪大了,爱清静,更爱一家子和和乐乐,最不喜的,就是见哪家小辈们妻夫不睦,弄得整个家宅不宁。 祠堂的门被从里面拉开,容境便一身荼白镶金红丝散裙,快步走了进来。 向长老们见过礼,她站定在洛瑕身侧,躬了躬身,道:“小小初嫁,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长老们宽恕体谅。” 是一上来就毫不避讳地帮他说话。 四长老脸上的笑意深了不少,道:“怕什么,你这正君,是个知礼守礼的,咱们这帮老东西想挑错,还挑不出来!” 容境不由微微一愣,她听说他被长老们叫进来,便没多想就放下那边的女人们赶过来,就怕是他有什么疏漏的,无意间冲撞了长老们。 可如今听来,竟似乎是她会错了意? 他在旁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嗯,长老们同我说的,是……子嗣的事情。” 她下意识便问,“那你是怎么回的?” 他微红了红脸颊,垂了眸子没吭声。 二长老倒是接了话,她说的是:“境姐儿问了正好,你正君刚刚可是向咱们保证过了,要在年底前怀上的,你可不能让咱们这帮老东西失望!” 大长老也道:“境姐儿年纪也够了,寻常人家的贵女,莫说正君,就是侍夫们这会儿都已经要生了,你莫再推拖。” 容境眉梢不由扬了扬,余光瞧见身旁人瓷白中透出粉红的侧颜,唇角微微一翘,道:“既是如此,境儿恭敬……不如从命。” 几位长老得了她妻夫二人的保证,俱都欢颜不少,旁的也无事,见天色渐晚,便乐呵着让二人回去。 容境与洛瑕遂退。 然方一出祠堂门,她就抓起他的手,倾身到他耳畔,低沉了嗓音,缓声道:“为妻一定努力,让小小年底前……怀上咱们的孩子。” 他刚缓过来不久的面上,就此又滚烫了起来,“您……我……我不是……” 不是在催她,不是在……急色。 她瞧着他面若桃花,眸色不由一深,某种念头蠢蠢欲动起来。 她别开了目光,在他耳畔低低笑出声,“为妻知道,不是小小急,是为妻急,为妻馋你身子,馋的快不行了……” ———— 致谢,北葵暖阳,小可爱的打赏~ 第198章 前世梦回(一) 露华院。 回到城主府已近深夜,两人各去梳洗收拾罢,容境到书房检查了容清越两姐妹的诵书,再回内室看时,洛瑕已躺在床里侧,睡熟了。 她便没惊醒他,径自在外侧睡下,却不知这一晚,他又做了一场冗长的梦,三个情景,三段往事,关乎前世,关于她。 梦中的第一个场景,是在城主府的未央院,今生容境成亲前,曾独居许久的院落,亦是前世她终身未娶,便一直住着的院落。 书房里,沈萦立在室中央,卑躬屈膝地对正在批阅文书的容境说着什么。 “容大小姐,小人与洛小公子成亲已有一年之久,您说要小人待他好,事事都要带着他出门见识,小人也都做到了,您看这圆房之事,是不是能允了?” 容境看着手中的文书头也未抬,只笔尖微微一顿,在那文书上落下一笔重墨。 然后,似是过了许久,又似是只过了一瞬,容境抬起头,神情淡漠地看了沈萦一眼,开口道:“你既然要走仕途,又中了解元,那明年会试,再拿个会元回来,我这里,就允了你。” 沈萦登时面上一喜,正待言谢,容境又道:“不准将你那些腌臜手段用在他身上,若不然……” 沈萦忙道:“容大小姐放心,小人一定不会逾矩半步,定按您的吩咐行事。” 容境轻点了点头,极为平常地开口:“总之,你要记好,我拿他当亲弟弟,你只要好好待他,我保你沈府这一世富贵无忧。你退下罢。” 沈萦千恩万谢地跪拜,容境不想再见,挥手让她赶快离开,面上神色,仍是极平淡的。 却不知沈萦走后,容境一手扔了手中的笔,掌心拍在身前的书案上,紧紧闭上了双眼。 容衡悄声从外面进来,小心地捡起丢在地上的上好狼毫笔,低声道:“大小姐,您这是何必,左右不过一个沈府,就您一句话的事……” 容境此时已重新睁开了双眼,她淡眸睨一眼容衡,冷道:“何时轮到你教我做事了?” 容衡便低低头,闭了口。她其实也明白容境此时的想法,那沈萦不论私下里品行如何,待洛小公子确实好,什么都依着,去哪都带着。 而那洛小公子瞧着也确实过得不错,至少几次碰见,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人家两个,也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妻夫,容境不可能真的一辈子管着,不让人家两个圆房…… 终归,容境是个有原则的人,她守着那道底线,连她自己也不能逾越分毫。 只是没想到,一年后的会试,沈萦黯然落榜,她就只好再等上两年,继续参加会试。 可世事无常,就在这等待的两年中,南地蛮夷入侵,容境奉诏征讨,一打就是整整三年。 艰苦卓绝的战事使得容境分不出心力照管临安城事,便将此尽托于临安知州方雨晴,方雨晴也不负她所托,为她保住了临安城内的人心稳定。 但也就在这战事期间,沈萦的母亲急功近利,将沈府阖府卷入一场朝廷倾轧之中,并最终惨遭落败,而沈府底薄,经此一事便就此没落。 梦境到这里一转,这第二个场景,是在沈府,洛瑕前世曾认得的,沈萦的书房。 此时的书房内,正笼罩着一股污浊之气,一个男子被推倒在本应放着书册的案上,身上衣不蔽体,原本白嫩的肌肤此时已伤痕累累。 站在男子身前的沈萦倒是衣装整齐着,她两手中一手拿着一样他自觉从未见过的东西,然后用这东西一遍又一遍往男子身上划刻,眼中还因男子发出的痛苦喊声而越渐兴奋…… 竟是正在对着那男子施虐。 而眼瞧着那男子就要受不住了,沈萦激奋地将手中的东西一丢,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到这里,洛瑕有些不想再梦下去了,可还不待他做什么,沈萦书房的门忽的被人从外面踹开,一个淡沉的女声随即响起:“数三声,你人给我滚出来。” 梦中的画面就此转向书房外,他看到了容境,一身银灰长衫,神情不辨喜怒,周身的气息却处处透着寒意。 书房里的沈萦很快滚了出来,当然,她原本并不是滚的,是被惊得小跑出来的,但因跑的忙慌,一脚绊倒在门槛上,身子一歪,人就滚了出来,正停在容境的脚边。 容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道:“我原只觉得你没谱,如今看来,你不仅没谱,还没人品。就这样,视男子若玩物?” 沈萦急急从地上爬起来,低下头不敢回这个问题,虽然,她心下确有此想,但在容境面前,她只能卑躬屈膝地回道:“小人见……见过容大小姐,不知容大小姐有何见教?” 容境冷哼一声,袖下的拳紧紧攥起,“你大婚,是在下月初?” 沈萦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正是。” 容境眸色一沉,下颌微微抬起,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碰他,明白了吗?” 沈萦退后两步,“为,为……为何?小人新婚之夜……合,合该洞房花烛……” 这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容境淡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再说一次,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碰他,明白了吗?把你那些折磨人的腌臜手段都给我收起来。” 沈萦瑟缩起身子还欲再辩,那柄长剑已毫不客气地在她颈间划出了口子,容境沉着声道:“怎么,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萦不敢再乱说话了,只一径道:“小人知错,小人会听容大小姐的,都听容大小姐的……没,没您的同意,绝不碰,不碰洛小公子……求,求容大小姐手下留情……” 沈萦这幅反应,使得容境眸底不掩失望之色,脸上神情晦暗如深,片刻后,她抬起一脚踢开沈萦,收剑入鞘,转身冷冷道了句:“没骨气的东西。” 随即扬长而去。 梦中的场景也很快随之转换,再落定,又回到了城主府的未央院, 书房里,她一身藏青色的长衫,正低首翻阅着官府文书。 第199章 前世梦回(二) 容衡就在这时走了进来,一躬身向她见了礼,便开口道:“大小姐,沈大学士府上的沈萦小姐上洛府向洛小公子提亲了。” 这话落,容境的视线便从那一张文书上移了开,问道:“洛大将军那边是什么意思?” 容衡稍顿了顿,还是回道:“这……大小姐您也知道,洛小公子同洛大将军,并不亲近,素日里连见也不肯多见洛大将军一面,以至于这亲事,都是洛老太君和洛二夫人在过问。” 容境微蹙了蹙眉,“那洛明洗是什么意思?” 容衡道:“洛二夫人中意的很,说是沈府仗着沈大学士的声名,给二夫人的嫡女,也就是洛四小姐在帝京谋了份肥差,这条件……就是要两家结亲。不过,沈府的情况您是清楚的,也就空余一个花架子罢了。沈萦小姐求娶尚有几分真心,这背后的沈府,看上的可就只是洛大将军会给的陪嫁。” 容境指尖在案上点了点,沉吟几许,才又问出口,“那他呢?他也愿意了?” 容衡皱了一下眉头,道:“洛老太君让沈萦小姐到了自己府上,又叫了洛小公子去见,然后两人也没多说什么,洛小公子就……同意了。” 容境的神色微沉了几分,容衡忙接着又道:“都是洛老太君和洛二夫人在一旁说项,洛小公子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的,同意嫁也不过是被左右说道的,又怎么可能是因为真的喜欢?” 容境的手握了握,却很快又松开,“是不是真的喜欢,也要不得紧了……” 容衡低低首,不敢再看容境面上的表情,“那您让下边准备着的聘礼,六件稀世珍宝,目下就只差一件了,还……继续寻吗?” 容境摇摇首,似讥似讽地笑了笑,“他既然同意了,那就算了罢。左右,他已应了,也不是被强迫的,这就够了。你下去罢。” 容衡躬身退去,剩了容境一人,她目光落在远方,低低道了句:“终还是不要我再继续护着你了……” 这夜的梦就此结束了,却留给他三段前世今生都不曾知晓的隐情。 而梦一结束,他便隐隐约约有了意识,亦有浅浅的泪痕不受控制地从他脸颊侧滑落下来。 从来,他都只见容境在他面前淡淡的神色,那时的她,寡言而少笑,他自小便有些怕。 却不知原来,她前世也是想要娶他,也是想要护着他一辈子的,可恨他无知,被洛老太君和洛明洗三言两语挑拨去,糊里糊涂地就将沈萦的亲事应了! 寻六件稀世珍宝做聘礼,她原来前世今生都对他一样的重视,可叹那时的他,竟没能等到她…… “容境……”带着浓浓泣意的嗓音,在他无意识间被唤了出来。 时近卯时,正是容境素日里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起身练剑的时候,她觉已浅了,他这一唤,她就听到了。 闭着眸子去将人搂进怀里,她指尖却不经意地,触到了一片洇湿。 这是……他不仅出声唤她,还……哭了? 她睁开眼,意识回拢过来,半撑起身子用手拨开他颊边的散发,就看到他眼角不停往下流淌的泪水。 她心下一悸,一把将人整个儿的收进自己怀里,口中轻声问道:“小小怎么了,是不是发梦了?” 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怀抱,便也张开自己的双手在她腰际紧紧环扣,“别扔下我,这一次,不那样轻易地放弃,好不好?我不听他们的话了,我会等着你,等着你来娶我,好不好……” 她薄唇封住了他没有章法的乱语,温柔地用缠绵悱恻的吻去将他从梦魇中唤醒。 他身子果然渐渐地放软,一双沾染了清泪的明眸轻颤着缓缓张开。 她停下了吻,手抚在他眼角,轻声道:“醒了?别怕,梦中的事情,都不当真的。” 他搂着她的腰,往她怀中更贴近几分,有些急切地冲她摇了摇头,“当真的,都是真的,我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您前世,也对我那般的好……” 甚至愿意为了他,一手保整个沈府的富贵无忧。 他却一直一无所知地过着日子,本着为人夫道,一心守着那个沈萦,负了她。 他的举动,惹得她眸色微深,却克制地只亲了亲他的唇角,嗓音暗哑几分,“跟我说说前世的事罢,小小。那时的我们,是怎么样的?” 她一直想问,也一直想知道,这会儿,终算是寻到了时机。 他颤了颤眸子,低声道:“那时候的我们,没在一起。您……终身未娶,而我……我嫁给了别的人。” 她眸底蓦然一沉,揽着他身子的手收紧几分,“谁?你嫁给了谁?” 他合起眸子,“沈萦,我前世,嫁给了沈萦。” 她手间一攥一松,“她待你好吗?” 他抬了眼帘去看她,缓缓道:“您在的时候,她待我很好,可您不知道,您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变了个人,对我和拾初,时不时的责打……” 她眸底的墨黑微微一浓,“她待你好,是怎样的好?是也曾像我这样抱着你,将你搂在怀中,想亲就亲吗?更甚者……” 是不是还做了那档子事? 她问不出口,可只是这么想着,心底的妒意就已发了狂。 曾有另一个女子,在他的身体心里,留下印迹…… 他却没让她多想下去,微抬首,两片淡粉的唇瓣在她薄唇边浅浅一点,道:“沈萦她,那时怕极了您,您不允许她碰我,她便果真,半分不敢有违。” 她伸手按住了他的后颈,“那你呢,你想过让她……”碰吗? 他轻笑着摇了摇首,“我从未想过与她有什么,那时候,应付沈府里面勾心斗角的事情已够累了,她每每回府后便去找别人,我反倒觉得轻松。” 他言语间,从被窝里摸索着抓了她的一只手,轻轻握住,“倒是您,既然守住了我前世的一世清白,今生,我还将这清白之身交还到您手中,好吗?” ———— 致谢,北葵暖阳,粉蝶之恋,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似乎还有一位外站小可爱打赏,但后台看不到ID哇,同时致谢~ 第200章 我是喜欢您这个人 她反手紧握了他的手,“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 说着,她又望向他眸底深处,沉声问:“真的没喜欢过她?” 他摇摇头,小心地贴了贴她的侧脸,“在您之前,我原也不知,喜欢一个人,竟是这么……美好的。” 她眸色回暖几分,还是问道:“那别的什么人呢?有惹你动过心思的吗?” “没有……”只是这话语方落,他便意识到什么,抬眸仔细看了她两眼,“您为什么这么问?” 她最近很有些奇怪,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以至让她以为,他还和别的什么人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吗? 可他梳理过自己身边的人,除了她,他莫说动心思,便是挂念着,都是没有的。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知道,他不想两人之间为此隔阂。 她却又贴近过来将他吻住,轻柔,沉缓,温婉而动人,直吻到他意乱情迷,几乎忘了方才正说的事情…… 末了,她轻揽着他,又低声问:“你说的前世,我在时她便待你好,那后来,我为什么会走了?” 他明眸半张,在她怀中匀了匀气息,回道:“因为南蛮入侵。而且那时,就是因为南蛮出神入化的巫蛊之术,您那场仗,打得异常艰难,您更为此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 他说着心间疼了疼,颤颤眸子,又续道:“妻主,那场仗不远,就在三年后了,所以我无事才去找了有关巫蛊之术的书出来,我,希望到时候能帮上您。” 还有她的断臂,他记得清楚,那是在与南蛮打仗之前就发生的,与荣国公苏宇,还有荣国公世女苏誉行有关…… 这两个人,他一直留着心的,只要她们出现在临安,他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们得逞了。 她神色微凝了凝,沉沉念了四个字,“南蛮入侵……” 这南部蛮夷之地,确实临着临安,只是当地人多粗俗鄙陋,她先前,是从未曾将他们放在过眼中。 然今日听他这言语,她似乎不能这样……轻敌下去。 他接过了她的话,道:“妻主,南蛮之人,并不若我们曾以为的那般无知可欺,他们,也是存着野心,伺机而动的。” 她对他轻笑了笑,不想他为这种事情费神,“知道了,你别担心,就让我来处理,好吗?” 他点了点头,以她的能力,三年后有备而战,定是不成问题的。 却没想她接着又道:“听你今日一言,我正存了将南蛮之地收归临安的心思,可能费些力气,不过,终是能成的。” 而只要成了,南地就再无战乱,临安繁盛,更可长久。 他闻言微微一怔,她眼中格局之大,便是他有着重生一次的心境,也仍然不及她良多,他不由低了声,道:“您在这谋略上,到底是令人……望尘莫及的。” 她笑着揉乱了他的长发,“胡思乱想什么,这女人家的事情,你还操起心来了?我喜欢你宜室宜家,又不是娶你回来做谋士。” “何况,我知道,你已经借着重生,帮了我很多。” 识破侍夫李氏的谋算,用薤叶芸香保下自小陪着她的容襄,还有辨出麝香,救了她嫡亲的弟弟容茵,免她一世自责内疚…… 她都记得。 他抿着唇笑了笑,“您前世今生都护着我,我只觉得帮您的少,还不足以为报。” 她笑意却减淡下去,“只是为了报答?” 他勾住她的脖颈,轻合了眸子,低声道:“我……还贪图您的好颜色,眷恋您怀抱的温暖,醉心于您一身风华气度……妻主,我是喜欢您这个人。” 她翻身将他覆在了身下,眸中浓墨翻涌,“知不知道这样撩拨我,是会出事的,嗯?” 他小心地抿了抿唇角,“您……若想,我……是愿意的。可今日初二,我……还要回门。” 她一时间,整个人微微一怔。 时辰已然不早,她此刻连日日不落的练剑,都不得不等到从将军府回来,再补上了。 ———— 极不情愿地晨起,方匆匆用过早膳,便听容衡来报,说是容襄带着随行的一百人回来了。 容境站起身,待要叫人过来问问,容无逸身边的春归却先一步过来说:“夫人不欲大小姐再插手此事,请大小姐静候清查结果。目下,容襄一行已尽被夫人叫去了。” 容境遂应下,让容衡送了春归出去。 她自转身去唤洛瑕,“回门礼都已备好,咱们走罢。” 他临行对着铜镜看最后一眼,确定没什么疏漏了,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道:“好。” 护国大将军府。 府门前,来接着他们的是洛锦弦与洛锦元两姐妹。 自洛明仁将手中兵权尽交,她二人便被安排去了城府的军营中做闲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免圣人忌惮,她二人几年内都必得锋芒尽掩,太打眼了,不行。 这两个也是明白事理的,随着洛明仁的韬光养晦,她们也双双在临安城内做起了纨绔子弟,时不时逛逛花楼,领回府一两个通房小侍,至于吃喝玩乐,花鸟虫鱼方面,更是与白澜夜也不相上下。 只是私底下,她们练武一日不曾耽搁过,兵书也一日未曾搁置过。 “境儿见过二位姐姐。” 扶了洛瑕下得马车,容境便同洛氏两姐妹见了礼。 洛锦弦对她笑笑,“既然回来了,何必拘这些虚礼,赶紧进去罢,母亲父君一早便起身候着了。” 几人入得府内,这才知道,洛锦弦的正君林亦浅已有了身孕,大年初一当日才确定的,正赶上他们初二回门,便没再派人上城主府去特意报喜。 洛瑕当即向姐夫道了喜,只道提前未得消息,少备了贺礼,待回府之后定要补上。 林亦浅微红着脸谢了,洛锦弦便将人扶去坐好,对他道:“你如今身子重,还是好好坐着。” 对上自家妻主,林亦浅娇俏一笑,“才不到一月,哪里就重了?” 洛锦弦一下子被噎住,众人一时俱笑。 ———— 致谢,北葵暖阳,小可爱的打赏~ 二百章,四十万字啦,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第201章 体位和姿势 饮过一盏茶,萧氏便叫上洛瑕,带着林亦浅林亦安二人一道,去了内院。 留下洛明仁和容境,以及洛氏两个姐妹,几人慢品着茶,谈起了政事。 洛明仁先过问了西陵氏迁居的事情,容境如实答过,她听罢便微蹙了蹙眉,“境儿此举太过招摇,圣人如今忍而不发,定已是在斟酌如何处置了。” 容境也没瞒着,将心下的打算与洛明仁说了,“岳母大人所忧极是,然观现今局势,乱世不久将至,西陵家主出山也正为寓示此事,故境儿斗胆,未对此多加避讳。反而引西陵氏入临安,着实为我临安添色不少。” 毕竟,西陵氏手握军工利器,在一地,便能为一地的防卫和税收产生可观增益。 洛明仁紧眉不散,“虽说当今确非明君,可真要乱,也还得有个四五年。” 她握着兵权时常见建兴女帝,瞧得出依女帝现今的身子骨,顶多也就再撑个四五年,而女帝一旦薨逝,刚刚册立的年幼太女想越过前面八个姐姐即位,那是极不易的。 不过,这还要看小太女背后的荣国公。 荣国公苏宇手腕不硬的话,那小太女的八位皇姐定要拉帮结派地趁势斗上一番,到时国本必然动荡,乱世难免到来。 荣国公苏宇手腕够硬的话,那前面莫说八位皇女,便是再多,也翻不出浪花来。可要真是这样,外戚干政太过,各地城主府难免不服,趁机起事的定不会少。 左右,建兴女帝为政本就软懦多疑,使得朝中人心不定,这一番立储,更是着实将举国都推向了动荡的边缘。 不过,这都得是四五年后的事了,而眼下容境做的事,是实打实地惹了圣人的眼。 洛明仁有些隐忧,她半生为将数十载,太了解当今的性子了,何况还有荣国公,东山再起势不可挡,又曾被容境摆过那么一道…… 容境回道:“西陵氏迁居事罢,临安九州都已按着吩咐谨慎小心地行事,想来只要无大错,也不会授人以柄。” 洛明仁默了默,终是道:“罢了,你既有打算,我也不好干涉,只是万事上心些,莫着了人家的道。” 容境点头应是。 洛锦弦道:“聿修是个行事有分寸的,母亲也莫多虑了。咱们姐妹在军营,如今能明着做的虽不多,却也会帮她照看一二。” 洛明仁没再多言,“怎么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境儿放手去做罢,真要出什么事,我这做母亲的,也还不至于保不住自己的小辈。” 她毕竟带了几十年的兵。 而为将,靠的从来都不仅仅是那一只虎符,表面上,她是在御几十万雄兵,可实际上,她御的只是那几十个军中将领。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她如今即便不为将了,那东北两地几十个军中将领,她真要用,也还是有法子使得动的。 ———— 世安苑。 萧氏已让林亦浅与林亦安各回了院子,此时他正握着洛瑕的手,压低了声问道:“这又月余过去,你与你妻主如何了?” 洛瑕抿抿唇,“还是没有。不过……妻主她已与我说过这事了。” 萧氏忙问:“如何说的?” 洛瑕回道:“她是想……等我及笄。” 萧氏略想片刻,末了也明白过来其中意味,不由笑了笑,“若是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洛瑕轻点点头,“父君放心就好了,妻主她……待我很好。” 萧氏掐了掐日子,“你是六月二十一的生辰,及笄也就不到半年了。” 洛瑕轻“嗯”了一声。 萧氏又续道:“不晚不晚,还能赶上在成亲一年内怀上,这样,正君的位子基本就能坐稳了。你来,为父教你些能快点怀上的法子。” 快点怀上的……法子。洛瑕不由微微一怔,人却已被萧氏拉着进了内室。 然后就在这里,在他面红心跳的小半个时辰里,萧氏给他讲了有益于男子怀孕的膳食,给他说了最适宜行房的时间,还拿出来画册子,给他看了办那事儿时最有助于怀上的……体位。 毕竟,萧氏出身将门,又随着洛明仁在军营几十载,这等事情,也能说的开。 因此那般事无巨细地讲罢,萧氏笑着道:“小小如今觉得羞,那也是因为没经历过,等往后见识了,就不会觉的有什么了。好了,这几点,可都记得了?” 洛瑕紧抿着唇,极轻地点了点头。 萧氏便续道:“真到了办事儿的时候,小小也不必太矜持,就顺着自个儿的感受,是什么反应就是什么反应,无需刻意压抑着,这女子们,大多就喜欢看男子对她们有反应,明白了吗?” 洛瑕又点了点头。 萧氏言犹未尽,接着道:“刚刚让你看的几种姿势,往后寻着时机,可主动带你妻主一起去尝试,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洛瑕这次连头也不敢点了,萧氏便轻笑出声,“也没让你上来就这样,这都是等熟悉了之后再考虑的事情,为父只是趁着这时候,提前先告诉你。” “嗯。”洛瑕轻声应了。 萧氏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你妻主也快该过来接你了,你就先回去,待你姐夫要生产的时候,你想回来看看,再在家里住上个三五日。” 洛瑕起身送了萧氏出门,再一抬眸,便瞧见了缓步走过来的容境。 萧氏先前言犹在耳,他一看到她,就不自觉地要去想象那些情景,一幅幅画面,羞人得紧。 她人已到了他身前,拉起他的手,轻问道:“还要再留些时候吗?若无事,便回罢。” 他轻垂下眸子,“也没什么事了。” 她指尖抚上他的脸颊,轻蹭着那一抹淡粉,问道:“这是怎么了?冷不冷?” 他拿下她的手,压下那些难以启齿的小心思,抬眸道:“妻主,咱们这就回罢。” 她捏捏他的手掌心,“又有我不能知道的小秘密了,是吗?” 他抿一下唇角,“现在不告诉您,但以后,您总还是会知道的。” 毕竟,他是打了主意要照着萧氏的话,去试一试的。 ———— 致谢,北葵暖阳,小可爱的打赏~ 第202章 讨好 从将军府回来,容境便被容无逸请去了颐秀居,而这不过一个白日的功夫,青花瓷失窃一事,就已有了眉目。 极品青花瓷被置换,是发生在容襄一行一路下榻的旅店,共有五处,分别是泰元城内的悦来客栈,鹿邑城内的随风旅店、来福客栈,以及温州城内的有间客栈,还有青城内的欢客酒家。 而这其中,又在三处,容襄一行与碰到的人产生了交谈,并在装卸岁贡时与人产生了接触。 第一处,是在泰元,悦来客栈,容襄一行下榻当日,正碰上泰元城的岁贡队伍路过歇脚,对方领头的,是现任泰元城主慕容以沫身前的一等侍婢,和风。 和风与容襄打了招呼,这期间,容襄一行因为要夜宿,便特意将运有岁贡物品的马车紧挨着停在了一处。不过,和风与容襄相谈只是寥寥数语,她们歇脚时短,很快便再次上路,先行北上了。 第二处,是在鹿邑,来福客栈里,容襄一行碰到了风潋,也就是白澜夜正君风眠的堂姐,以及随着风潋一同南下的风家护卫。 风潋显然是不认识容襄的,但当夜入住的只她们两只人马,两人便也略攀谈了几句。至第二日晨起,容氏载有岁贡的一辆马车轱辘弯折,那一辆车的物品便不得不搬下来,重新换到另一辆备用的马车上去,但这一卸一装中,并不涉及那十尊极品青花瓷。 第三处,是在温州城,有间客栈里,容襄一行夜半被惊醒,说是附近出了盗贼,当地州府正在搜查,正好搜到了这客栈里面。 岁贡显然是不能为外人所看的,是以容襄当即拿着进京腰牌,去与当差的官员进行了交涉,只是那官员有些愣头青,偏要看一看她们那几辆马车中是否藏匿了盗贼,并保证不会翻动任何一件贡品。 容襄不便生事,只得就此应了,任那官员一一掀开车帘查看,她全程在旁守着。 至于其余两处下榻的地方,因当日没发生任何意外,岁贡也每晚都有暗卫轮值守着,基本排除出岔子的可能。 说完这事,再说前一日西陵氏线人传回来的消息,那带着极品青花瓷入鹿邑城的一行三人,此时已被容无逸派去的夏至赶上了,只是这三个显然是同容氏暗卫一样的死士,在察觉到自己被盯上后,甚至不及夏至带着人接近,便一起咬舌自尽在了疾行的马车车厢里。 是以,夏至赶上前时,到底只寻回了三具尸首,还有两尊极品天青色。 不过,人死了,身上的印记是褪不去的,容无逸命人查验了尸首,再联系之前容襄一行一路所遇,容无逸最终道:“境儿,这件事情虽未彻底明了,但就我手中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此事与帝京风家,绝对脱不开干系。” 那时风潋带人南下,考虑到风氏不涉商贸之事,容襄便猜测她们是要到临安来看望风眠。 毕竟,当初发现风潋对风眠的感情,还是容襄亲自去查出来的。 然而没有,风潋一直未入临安,随行的风家护卫,或者说是风氏死士,甚至就在容氏的岁贡队伍前脚离开,后脚便分作几支,走不同的路,迂回着往几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容境听罢默了片刻,随后问道:“不知母亲打算作何处置?” 容无逸负手道:“怎么也得让风家把十尊青花瓷一尊不少的还回来。还有风氏与荣国公府的关系,也要弄清楚。” 容境点了点头,“这事情,母亲不必挂心,我和祉玉跑一趟帝京,也就弄明白了。” 容无逸淡颔首,“你们这两日动身罢。” ———— 露华院里,听闻容境要北上帝京的消息,洛瑕没多问,转身入了屏风,去帮她收拾行装。 同一时刻,百里之外的奉节城,城主府里,方雪落也在收拾行装。 逢着新岁,他是远嫁新夫,这第一年,怎么都是要回门的,只是时间上并不拘束于初二这一天。 只是,虽有习俗摆在前头,可若不得妻主乔筠衣的同意,他也回不得门。 是以目下,他只能先让随他陪嫁而来的子仪子期两个一等侍子收拾着,至于最终能不能成行,还得看晚些回来的乔筠衣。 不过,若这头一年他就回不得门,那往后,他也就没什么脸面再踏入临安了。 看着子仪子期将衣物整理罢,他又沐浴更衣,换上最衬他肤色的浅青色直缀,坐到镜前,让子仪仔细为他描画了妆容。 临近晚膳时候,有在府门前洒扫的侍子递回来消息,说是夫人回府了。 方雪落便让子期去院门口候着,嘱咐他一见乔筠衣,便先将人请进来。 毕竟,二人成亲这月余的时间,乔筠衣来他院子的次数,着实不多。仅有的几回,也多是看在他背后的临安城的面子上来的。 她不待见他,正如他对她也没什么感情一样。 他心里都明白,但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 他要坐稳这个正君的位子,不让日后乔筠衣在摆脱了临安,摆脱了方氏的帮衬之后将他一脚踢开,他必须得和她,修好关系。 院外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他挥手让子仪退下,继而自顾整好衣装,尽敛心间不平,在面上扬起一抹无可挑剔的柔笑。 缓步到门前,他福身,工工整整地向乔筠衣问了句:“妻主安。” 乔筠衣随意地在他身上扫过一眼,眼底划过几丝意味不明的兴味,就这样对着他看了些时候,她才伸出手,将他扶正身,问道:“用过晚膳了吗?” 他抬首冲她浅浅一笑,“正等着妻主一起。” 她点了点头,“正好,那就一起罢。” 他遂笑着将手放到她衣襟前,道:“那奴家先为妻主更衣。” 她看着他的举动不言,是没应声也没反对。他便笑意不减地将这举动进行了下去,还有意无意地,用柔嫩的指腹时不时去碰触她身子上的几个敏感地方。 ———— 致谢,北葵暖阳,粉蝶之恋,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抱歉,出差加上双十一剁手,断更了啊啊啊,谢谢这两天仍坚持投票票的小可爱们,爱泥萌!周末会将少更新的章节补上,么么哒! 第203章 自轻自贱 她受着他似有似无的挑逗,眼底暗沉几分,却到底一动没动。 晚膳很快摆好,都是方雪落吩咐过的,一道道一盘盘,都合乔筠衣喜辣的口味。 是以更衣罢,乔筠衣坐到桌前,这一膳用的颇为舒坦。末了,她放下筷箸,好整以暇地看向他,问道:“有什么事要说?” 方雪落用帕子擦一下嘴角,笑道:“妻主不要沐浴吗?热水已备下了。” 乔筠衣便站起身,一下子将他搂进怀中,戏谑道:“一起?” 他强压下心头的排斥,在她怀中绽出动人一笑,“妻主相邀,奴家之幸。” 乔筠衣哈哈一笑,打横将人抱起来,大步入了内室的净房。 鸳鸯浴里,自然少不了得做那档子事儿。 方雪落努力回忆着之前学来的一个个技巧,应用尽用地全用在了乔筠衣身上。 是以净房里,乔筠衣眯着眸子一脸舒服地半靠在浴池边享受,方雪落紧闭着眼睛压抑下不喜半跪在池中用力地取悦挑逗。 …… “我以前竟不知道,原来我正君的活儿,比那花楼里的头牌倌儿还好……” 结束时,乔筠衣揽着方雪落的身子吐出一口气,极为愉悦地道。 然而她这话,却让方雪落强撑出的笑微僵了僵,他是出身名门的公子,是这城主府的正君,却被她拿来,和那花楼里的风尘男子相比? 虽然,他许多取悦她的技巧确是私下里请了花楼里的爹爹教的,可她不该这样说他,这样说他,就是实打实地看低了他。 但这会儿,他还不能与她计较这个,他还得顺着她,还得让她陪他一起回门。 他遂作出一幅娇羞之态,对她低声道:“妻主喜欢的话,奴家愿意一直这样……服侍妻主。” 她捏了捏他的脸,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冷然,道:“好啊,我喜欢……” 他偏头躲闪了一下,再转回来,又对她道:“那……妻主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哦?”一声,笑而不答。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今日大年初二,新夫回门。” 她出声一笑,伸出手去按住他,道:“照刚刚那样的,再来一次……” 他不由一怔,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柔笑道:“妻主喜欢就好。” 她“嗯”一声,拖长了尾音,维持着半靠在池边的姿势,看他又像方才一般,卖力地取悦于她…… 在房事上,她历来就喜欢享受,更喜欢看男子们费尽心力讨好她的样子。 眼前这个,虽说是她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君,可她放不到心上,若非他这活计确实让她满意了,她还不一定愿意与他多说一句话。 至于回门,是要回的,毕竟,她如今仰仗临安,仰仗方氏的地方,还很多…… 又一次结束,方雪落彻底无力地靠在了她怀里。她带着几分怜悯之心亲吻他的脸颊脖子眉眼,却独独避开了他的唇。 就如他卖力地取悦她时,她也不让他的唇碰到自己的唇。 “明日就动身去临安罢。” 一串吻罢,她声音平平地开口,然后将他身子放开,毫不留恋地站起身,穿上衣服,出了净房。 子仪和子期很快从外面赶进来,将瘫软在浴池中的方雪落扶起身。 子仪心疼道:“夫人怎的这般不知节制?正君这身子骨原也不怎么好的。” 诚然,方雪落的父君去的早,关于男子身子的很多事,甚至还来不及教导他便撒手西归,以至于他早前注意的少,初潮时单衣着了凉,整个人一直体虚畏寒。 今日,却不仅强撑着和乔筠衣两个来回,还全程都是他一个人在费心费力地取悦…… 而她,是真的在完完全全地享受,便是偶尔动一下,也只是为了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子期在旁拿出一早备下的药膏为他涂抹,眼见那地方磨得通红一片,不忍道:“正君何必如此强求,您到底是名正言顺的男主子,如今却要像后院那些通房小侍们一样,不顾自己身子去争宠吗?” 方雪落闻言闭了闭眼睛。 争宠…… 这个词用得真好。他名为正君,白日里尚能做出一派风光的样子,与后院那些男子们立规矩,实际上,却为了求乔筠衣全一个面子,做着和他们同样自轻自贱的事情…… 他不由又想到了容境,那么一个淡漠温雅的女子,一身自洁,后院定也是清静干净的,嫁给她,就一定没这么多勾心斗角的糟心事。 同时,她那般知礼守礼,行止端方,待自己的正君,定会是尊重敬重的,又怎会如乔筠衣这样,毫不怜惜便罢了,竟还将自己的正君,与那一双玉臂枕千人的花魁比在一处。 如此粗鄙行径,是不知道,他身为她的正君,她在贬了他的面子的同时,也折损着她自己的颜面吗? 不过罢了,这都不重要,他没心思与乔筠衣说这些,他只要她答应他的要求,只要她在人前给他应有的体面,就够了。 然这般想着,他眼角还是落下了泪,他想容境,更想看看,如今嫁给了容境的洛瑕,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 这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乔筠衣要明日动身去临安,那么最迟后日,他就能到临安了,到时候,他说什么,也要去一趟城主府…… ———— 大年初三。帝京,风家。 冬日里的夜黑风高时,风氏一族的长女风潋,所居的房门被人在一片漆黑中从外推开。 同一时刻,原本在榻上浅寐的风潋一下子睁开眼睛,悄声将手摸向了床头的短刀。 她听得出来,来人武功不俗,却没刻意遮掩行踪,先前推门而发出的响声,不似疏漏,倒像是有意让她提前察觉的。 两道脚步声很快不加掩饰地来到了她床前,她起身将短刀向前一递,却还不及使出全力,便被临近之人轻飘飘地挡了回来。 “风贵女莫惊。” 一个淡沉的女声,短短五字言罢,便闭了口。 倒是原本离床稍远些的那个向前两步过来,放低了声音道:“弟妻白澜夜,见过堂姐。” ———— 致谢,北葵暖阳,平平凡凡小云彩,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04章 身边无一庸俗人 风潋眼底一冷,“是你?另一个呢?” 白澜夜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堂姐何必如此冷面以对?” 自与风眠成亲,两人相处融洽,如今更怀了她的孩子,白澜夜便有心与风氏人相处好,因此,她接着回道:“与我同来的是容大小姐,容境。” 风潋冷哼一声,“谁跟你是一家人?” 白澜夜闻言并不恼,面上依旧带笑,她本就是个脸皮厚的,风潋几句冷言,一丝也放不到她心上。 风潋此时,抬眼打量一番此时落在白澜夜身后的容境,这身风华气度,让她一下子就将人认了出来。 是那日大婚宴上,在风眠就要跌进炭盆的当口,出手制止了她去把人抱起来,而给了白澜夜飞身上前将风眠救起来的那个。风潋面上不由沉了沉,开口问道:“临安容氏的?” 白澜夜点头应了,风潋又是一哼,“来头不小,难怪那么嚣张。” 白澜夜不由前后看了看一坐一立的风潋与容境,她还不知道风潋心底的那件龌龊事,也因此不明白这两人为何刚碰面便一副不对付的样子。 不过眼下,没必要过多纠缠于这小事情,白澜夜思忖了片刻,想着白风两家到底已是连襟,便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了,“我临安的岁贡极品青花瓷,现下可在堂姐手中?” 风潋神色不变,情绪却有起伏,冷声道:“就你,也配拿着这件事来质问我?” 白澜夜默了片刻,回道:“愿闻其详。” 风潋眼底冷然,“若我直白告诉你,是我,又如何?” 白澜夜面上的笑意退了个干净,肃声反问:“堂姐若真如此,是置眠眠于何地?他身已嫁入临安,临安却因他家有失,他日后安能自处?” 这话言罢,风潋这般一贯冷硬刚毅的人,竟瞬忽间似受到了什么刺激,整个人猛地从榻上跃下来,手中短刀抵上白澜夜颈侧,“你有什么脸面,来教我做事?” 白澜夜正色不改,一字一顿道:“风潋,你毁临安,毁容氏,就是在毁我白家,在毁你的族亲弟弟,你明白吗?” 风潋放声一笑,手中短刀在白澜夜颈上割出一道口子,“真是笑话!连自己枕边人都护不住的白大小姐,这会儿,还拿着家国大义教训起我了。” 白澜夜眼底一动,抬手攥住风潋的手腕,“把话说清楚。” 风潋狠狠挣开她的束缚,同时收回了抵在她颈侧的短刀,冷着声负手问道:“你以为,他怀孕不过月余,为何无端腹痛?真是你那府中那善妒的侍夫做的?你就一点没有想过,哪个府上出身低微的侍夫,敢随随便便将腌臜手段用到一府正君身上去?” “白澜夜,你是真的不懂后宅之事,还是根本,就没能力护住他?”最后这一问,风潋语中带了厉色,直逼入白澜夜的内心深处。 白澜夜生生一怔,半晌不能言语。 她身后,容境眸底几转,不由想起当初风眠出事时,她忙着城府事,忙着哄洛瑕,也确实忘了嘱咐下边人将整件事情调查清楚,就那么草草地做了结。 如今回想,那看似小小的一件事,确实处处透着不寻常…… 那些白府的医师们,真的就查不出风眠食盘中的碎蟹肉吗? 不可能。 但凡行医,必然对男子身孕之事略知一二,而蟹肉性寒不能为孕夫所用,是她当年未通读有关男子身子的医书时都知道的。 寻常女子或难通晓,可白府有经验的医师们,不该不知道。 除非…… 风潋这时又对白澜夜开了口:“你可知,若非我应下置换青花瓷一事,你的正君,连同他腹中你的骨肉,这会儿都早已没了……” 白澜夜面色一白,身子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容境伸手扶住白澜夜,倏然间想到除夕之夜,西陵昭再三叮嘱她的事情。 那时,西陵昭皱着眉问她:“聿修,你有没有考虑过,若有心人从你这里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他们可能会退而求其次,转而从你身边的人那里下手?” 白澜夜,西陵昭,容清越,容清琬,容茵,洛瑕,甚至……她的母亲和父君。 她心头不由微动,却还是很快稳住了。 因为,她可以怀疑任何人的能力,唯独不能不信容无逸。 毕竟,她自己这一身智谋,行事方式,思考角度,虽也融合贯通了自己的很多想法,却归根结底还是容无逸一手教导出来的。 容无逸是个精明厉害,手腕了得的人,她治下的临安,只要在九州境内,就从来没什么人能跳脱出容氏的手掌心。 凡事,只有她想不想管,而绝无她能不能管。 此外,白澜夜看似行事无常不正经,此番更一时疏忽乱了判断,可她真要认真起来,区区一个白府众人,还不在话下。 西陵昭更不必说,年纪轻轻便被定为家主,内里真正的实力深不可测。 容清越和容清琬,性子急躁了些,却极明事理大义,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绝不会含糊。 父君和小胖团子容茵,母亲一直看顾得很紧。 洛瑕,她恨不能真的造一座金屋,将人藏进去细心安放的干净少年,不仅有她一心护着,护国大将军府里的几位主子,也都关切着,而他自己,在旁人面前,也不是任人就能算计了去的。 容境的心静了静,她身边的人,都不是那般不堪一击。 凤眸落在风潋面上,容境淡声开口:“威胁你的人,是谁?” 风潋冷声一笑,“是谁,你还需要问吗?得罪过谁,你心里没个点数吗?” 容境不为她冷声所动,反而朝风潋抱了抱拳,“今日多谢风贵女指点。” 白澜夜此时也回过神,将事情捋清楚了,遂道:“堂姐,今夜叨扰了,告辞。” 她言罢转身要与容境离开,风潋却冷冷开了口:“你真以为,你们能来去自如?” 白澜夜动作一顿,感受到屋外间乍然而起的凌厉杀气。 她们被包围了,且说不准,这包围着她们的人,还不是风潋指使的。 第205章 软肋 “是……荣国公府的人?”白澜夜惊问出了声。 风潋此时的面上也冷了几分,哼道:“来的倒是快。” 容境神色不动,此时定眸看向风潋,“风贵女就心甘情愿被那人掐着软肋,做那人走狗?” 风潋冷然笑笑,“我这软肋,是我自己给那人的吗?不是。而是你们,是你们的无能,才让那人拿捏住的。” 不然,若非为了风眠安稳,她怎会容忍自己府上,安插荣国公府的眼线? 白澜夜看一眼容境,两人都明白,此时若硬拼闯出去,调动容氏白氏两家暗卫,也不是没有胜算。 可如此,动静必然不会小,毕竟荣国公苏宇被迫蛰伏这么久,这一次动手,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让她们走脱。 但暗卫是养在暗地里的,不能暴露在明面上,暴露在明面上,就是授人以柄。 这在目下,是已因西陵氏迁居而处于风头浪尖上的临安所不能承受的。 必须得让风潋帮她们…… 容境指尖轻动了动,再抬眸,她看向风潋,“风贵女的软肋,可就只族亲弟弟这一点?” 风潋敛容不答,只道:“我乏了,二位出房门自便罢,至于是死是活,都听天由命。” 容境出手扣住了风潋的下颌,她动作迅疾,风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容境制住了人,不紧不慢地缓声道:“风贵女还是打起精神,先送我们走一程罢。” 照风潋话中的意思,院外的人,必然有风府的,也有荣国公府的。 荣国公府的对她们除之而后快,风府的见了自家大小姐被擒,却一定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一来,她们需要对付的,就只剩了一半。 容境扣着风潋的下颌要出去,白澜夜却忽而一动,闪身到风潋面前,嬉笑着一张脸,出声道:“堂姐知道吗?小眠眠他……很喜欢我。” 风潋眼底一寒,可还不待她说什么,白澜夜已又道:“我若出事了,他会伤心的,他一伤心,正怀着孕的身子,就不会好了,他一不好,堂姐先前那护着他的举动,就都白费了。” “所以,堂姐真的不考虑帮我们悄无声息地离开?要知道,只有我赶紧回去,赶紧将白府里的蛀虫清理干净,他才能真的,安然无恙。” 这一席话,端的是……厚颜无耻。 风潋一噎。 容境的眉梢却轻扬了扬,白澜夜若真凭着一张厚脸皮说动风潋,那委实比她打算的拼一条血路来的周全。 见风潋隐有动容,白澜夜续道:“母亲父君在上,我白澜夜保证,今后,定不再如此大意,定会好好的,护正君风眠一世安稳。请堂姐,出手相助这一次。” 她说着对风潋恭恭敬敬一躬身,“弟妻在此,先谢过堂姐了。” 风潋面色几变,虽说三人在屋中耽搁的功夫不长,屋外候着的,却已显见是不耐烦了。 眼下,便有刀剑出鞘的声音,满弓拉开的轻响,悄然传来。 诚然,若非顾忌着这是在风府,荣国公府的人,早该动手了。 “容大小姐,似乎并不想让我帮忙?”垂首睨一眼仍紧扣在自己下颌的手,风潋冷冷一哼。 容境轻轻一笑,收回了手,淡声道:“风贵女,得罪了。” 风潋轻咳两声,冷道:“今日事急,且不计较。”往后……却一定得要容境还的。 容境声色不动,回了句:“静候风贵女。” 风潋不再看容境,转身去了一旁的书架边,取下摆在第二层的几本书,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木质旋钮。 紧接着,旋钮被拧开,书架向一侧转动,一条狭长漆黑的甬道展露出来。 风潋道:“要走,就赶紧走。此路先向下,能循着地道出帝京,再往上,出口是一处山洞。” “多谢堂姐。”白澜夜拱手进去了。 容境落后一步,对风潋道:“风贵女保重。” 风潋神色不屑,“放心,风某与容大小姐有小仇未报,定会惜命。” 容境一笑,旋身跟上了白澜夜。 帝京风家,不入朝,不行商,历代都是守着祖上的千亩良田为生,能被外人拿捏的地方,委实少之又少。 而荣国公苏宇,她能不顾一切地布局只为除掉容境,却还没胆子动手谋害风家人命。 毕竟此时的荣国公府,还远不能在朝堂上一手遮天,苏宇一个行不好,小太女也是要被牵连的。 所以,容境不担心她们走后,风潋会不好应付。 ———— 沿着风家的地道从山洞口出来,容境与白澜夜召回各自坐骑,一路疾驰回临安。 路上,白澜夜正了面容,缓声道:“聿修,经过这一事,我才真的明白月华曾与我说过的事,原来,我若护不好自己,护不好自己身边的人,是真的会……拖累你。对不起。” 月华,是西陵昭的字。 而少见白澜夜如此认真,容境不由扬扬眉梢,侧眸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澜夜有所觉,转首也看过来,这一对视,她先前的正色一扫而空,面上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 对容境道:“放眼大凉,便是九重深宫也未必有你城主府稳妥,不如,让小眠眠生女前,都先住在你城主府吧?这样,你不在府上的时候,你的洛小公子也能有人陪着了,怎么样?你想想,他们两个关系可很是不错的……” 容境充耳不闻,淡淡收回了视线。 白澜夜打马过来,继续嬉笑着试探唤道:“聿修?” 容境睨她一眼,淡道:“先不说我两个妹妹,都已到了娶正君的年纪,就说我那个嫡亲的弟弟,性子也是活泛的。” 言外之意,她的洛小公子,并不缺人陪着。 不过她也知道,风眠与洛瑕年纪最近,两人在一起更能说上话,委实是不假。而且正好,还能帮着洛瑕早些了解男子怀孕的一些情况…… 何况眼下的临安确实有些不太平,需要动动筋骨肃清一番。洛瑕与风眠都能安安稳稳的,她与白澜夜,才不会束手束脚。 是以对于这个提议,容境心底,是接纳的。 第206章 美人出浴 白澜夜嘿嘿一笑,看出了她虽嘴上嫌弃,实际却并不排斥,遂续道:“我今日回去就把小眠眠送去你府上,晚上就让人收拾东西,明日就全套的都送进城主府。” 容境不置可否,只淡声问:“你是打定主意,要你们妻夫二人两地而居了?” 白澜夜嬉笑着摇了摇头,道:“聿修,小眠眠有孕,离不开我,所以,我也要搬去城主府住的。” 容境眸底一转,腰间软剑铮鸣一声,“你还挺会想的。” 听到剑鸣声,白澜夜策马退了退,忙道:“我保证在府外安排足够的暗卫,你也知道,你容氏的主子就是我白氏的主子,所以她们不仅会保护小眠眠,还会连带你的洛小公子一道看着。还有我们妻夫二人的伙食费,不劳贵府垫付,一定按月缴清。然后江南漕运那边,哪能让容大小姐您一直亏着呢?我这就想办法,引北地的商户都来咱们临安贸易……” 她说着小心地看看容境,道:“聿修,我这么诚心,你就……应了我罢。” 这人,脸皮子是真的厚。容境没言语,抬手挥鞭策马,转眼将她落在了后面。 白澜夜低头一笑,拍马追上,喊道:“聿修,你那乌骓马神速无马能及,你可得等等我呀。” ———— 临安城,城主府。 容境回来的时候正值酉正,若在盛夏,该是日暮夕阳正好的时辰,奈何深冬,天色早已漆黑。 她没让人通传,径自先到颐秀居去向容无逸回报了事情,又给方氏问了安,这才脚步匆匆往露华院去。 此时的露华院里宁谧静默,昏黄的烛光透过窗棂,散漫开一股淡淡的温馨。 及至正房门前,宁初屈膝对她福了福身,又在她眼神的示意下压低声音,回禀道:“这几日无事,少君也没出门,只在府中陪着正君用过几餐膳,今儿个晌午,还带着小公子在府上踢了毽子。” 她淡淡颔首,又问:“现在呢?” 宁初低低头,道:“小半个时辰前,择荇服侍着少君去了内室的净房。” 容境没再问了,宁初便双手打开屋门,请她进去。 入得屋内,她自顾取下手上的灰鼠皮毛手套,待身上寒气褪了,才提步往内室的净房去。 择荇正在温泉池水的屏风外叠理衣裳,见了她正要福身问安,却被她轻一摆手遣了出去。 随后就是一片寂静,她人在屏风外,依稀可闻内里流水潺潺,轻浅又挠人的,她却难得地踟蹰着不敢近前。 “择荇,拿巾帕和檀香膏过来罢,我这就好了。”他清雅的嗓音在这时响起,她眸间一动,伸手取了架子上的干净巾帕,又低下首,在身前的小案上拿起那唯一一个扁圆的盒子。 这盒子的盒盖上,雕了精致的富贵牡丹,掀开盒盖,清透的碧色膏体,有阵阵檀香气扑鼻而来。 应该就是他正要的——檀香膏。 将盒子收入手中,她压着脚步声,缓缓绕过了屏风。 温泉池中的人,此时正香肩半露,泼墨般的长发披散着,发尾浸在温热的水中,漾开几处小小的圆晕。 他肤色冷白如霜,在这水汽弥漫中泛着莹润光泽,很诱人。 她眸色暗了暗,喉间轻动。 “择荇,还没好……”吗? 他在转首的一瞬看到她,未竟的话语怔然一顿。 可这般怔愣,也只是片刻,他面上随即扬起一抹笑,明眸中点上几许星光,欣喜地开口唤她:“妻主。” 他身子也在水中动了动,要起,却又到底未起。 意识到自己还衣衫不整,两抹绮丽的粉红,很快便沾染上他的双颊。 他忙低了眸子,将身子往池中陷入几分,轻道:“您……回来,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还一声不响地就来偷看他沐浴…… 这是一身清正,温文尔雅的容境会做的事情吗? 她已两步到了他身前,眸底浓墨翻涌,嗓音低哑着问:“要现在抱你出来吗?” 他垂着眸子抿抿唇角,耳垂尖儿上都红了个透彻,低声道:“您将巾帕放这里就行,我……自己会出去。” 她却倾身含住了他的耳垂,哑声道:“让我抱你出来罢,小小。” 她说着径自除去外衫,留下洁净如新的中衣,然后才伸出手,将他人整个的从池水中捞了出来。 他一下子僵住,却正在恼羞无奈时,整个人被一条干净宽大的巾帕覆上,旋即,便被她紧紧搂进了怀里。 “真美,比我曾经想象过千遍万遍的,还要美……”她埋首在他颈窝,低哑沉声。 他眸子颤了颤,一时心悸,竟说不出话。 好半晌,她就这么抱着他,紧紧地,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他却有些喘不过气了,伸手轻推推她的身子,低声道:“这么紧,您不觉得难受吗?” 她薄唇覆上他的唇,如兰的气息裹挟着清泠泠的冷茶香缓入他胸腔,他的呼吸,又顺了起来。 耳畔,她低低对他道:“小小,我有些……不想继续忍下去了。” 他靠在她肩头眼眸轻合,闷声道:“您是将来的临安城主,一言九鼎,合该……以身作则。” 这是在恼她不顾他的意愿就强行将他从水池中捞出来了。只是就这样拒绝她作为他妻主的欢好要求,属实有些大不敬。 她却不气反笑,笑音低低沉沉的,似消融的冰雪,滴落于一池春水。 很快,她轻轻放开他,又问:“身上干的差不多了,新寝衣放在哪里,我去帮你拿。” 他抿抿唇角,低眸不肯看她,出声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他还要擦檀香膏,并不是水渍干了就直接穿寝衣的。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她没多说,只用薄唇贴贴他的唇瓣,便转身出去了。 说来,他俨然是存了气了,她又怎会继续留着,火上浇油? 到得外间,她先到门外唤了择荇进去内室的净房继续服侍,继而自己到衣橱里翻出件干净的里衣,提步去了靠外间的净房。 她回程途中虽也沐浴过,却到底……没那么仔细,他又爱洁成性,是以此番回来,自然要再洗一遍。 第207章 想我了没有? 内室净房里,洛瑕涂好了檀香膏,临着寝裤时,择荇拿了柔软的厚棉垫过来,细声道:“算着时候,少君的小日子就在这两日了,提前垫上罢。” 洛瑕凝凝眉,轻点了头。 这样一来,小日子若发在夜间,就不至于再重新起身。 等洛瑕整好了衣装从净房出来,容境还未沐浴罢,人便不在屋中。 他不知何故,只是见此空旷,脚步不由一顿。回想方才,他还为了不让她久候,特意没有丝毫耽搁地就收拾好出来的。 哪知原来,她根本没想着等他,还似乎是……又出门去了? 明眸不由微微一黯,他刚刚……的确是有几分气恼,还因此耍小性子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她。可照理而论,他为人夫郎的,怎么能拒绝妻主那样的要求? 所以,她是不是也……生他的气了? 一侧的净房里却忽然传出轻微动静,有吱嘎的推门声响起,紧接着,那一侧珠帘之后便走出一个身姿修挺,乌发散披,凤眸修眉的俊雅女子。 她一身月白的锦缎中衣,在看到他的一刻勾了勾有几许凉薄意味的轻红朱唇,然后便还不及他有什么反应地,近前两步伸出手,稳稳掐在他两边腋下,将他整个的举了起来。 他一声轻微的惊呼尚未出口,她已又轻举着他的身子,足下微转,带他在半空中缓缓转了两圈。 末了,她凤眸清亮,依旧举着他,轻扬首低沉地问:“想我了没有?” 他脑袋有些晕,痴痴地低眸看她,口中说不出话。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忧思着是不是惹了她的不快,下一刻,却颇有几分欣喜地发现她还在。 然后,她拔步到他身边,就这么突然而然地将他抱起来,还以这般举高高的姿势,带着他半空中转了两圈。 他起先是惊忙,紧张,反应过来之后,又若清泉漾入心口,流淌出惊奇,惊喜。 现在,她又带着几分逗他的意味,对着他的眸子问他:“想我了没有?” 想。 怎么想? 忙碌闲暇都在想。 想到什么地步? 想得近乎……夜不能寐。 低低的笑声在这时传入了耳。 他回过神,看到她如墨的凤眸浸染轻浅柔色,薄唇边溢出喜悦笑意。 他这才惊觉,原来那几句成形于脑海的思念之语,已被他不自知地说了出来。 她终于放下了他,却还不肯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便紧握着他的手,连湿发也顾不上,拉着他一起到了床边。 随后,她坐下去,他就自然地被她抱坐到了腿上。 指尖穿插在他墨色如缎的发间,她勾起其中的一缕缠绕把玩,低声问道:“白澜夜要将她正君送来咱们府上与你作伴,你愿意吗?” 他靠在她怀中,安然地感受她周身清泠泠的冷茶香,回道:“不耽误您做事的话,还是挺好的。” 她侧首吻了吻他的唇角,“不耽误。让他来府上,你正好多了解些怀孩子的情况。然后再过不久,为妻就让小小,也揣个小包子在身上。” 他脸颊红了红,似是不好意思地埋首在她颈窝,低低应了声“好。” 她低声笑笑,站起身轻柔地将人放入拔步床里侧,仔细掖好了两边被角,才又自己爬上来,躺在了床外侧。 弹指,烛灭。 “睡罢,小小。” 不知过了多久,她喃声低语,是真的几日奔波,倦极而眠。 他在一室昏暗中小心地坐起,努力不发出声响,悄悄用手肘支起下颌看她的眉眼,月光如水,透过窗纱散落在她面上,给她如玉的容颜镀了一层圣洁的光。 他不自觉地弯弯唇角,轻轻道:“妻主,好梦。”语罢,复躺回身,合了眼眸。 夜半,小腹间一抽一抽的坠痛感惊醒了洛瑕,他神思一下子清醒起来,想到沐浴后做了准备,才放下心,躺着没动。 他小日子来的第一日,总会疼上这么一两下,这次也不例外。他因此并不忙慌,只将脸埋入锦被间,紧紧咬起下唇,忍耐着不肯发出声音,静待这阵疼痛过去。 只是折磨人的抽痛感还是使他不自觉地蜷起身子,两腿往上抬时,似不经意碰到了身畔的人。 很轻的一下,他自己都未察觉,她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闭着眸子伸手朝他的方向一捞,将他整个的收入了自己怀中。 他原本的锦被被弃在一旁,转而与她同盖了这条原只是她一人的锦被。 她蕴着暖意的手摸索着滑向他的小腹,整个人明明睡意未消,手间却已下意识地为他缓缓按揉起来。 “是不是小日子来了?” 略带着几分沙哑的淡沉女声在耳畔响起,他不由侧眸向她看去。 若非那双清醒时总是幽深如墨的凤眸,此时还毫无防备地轻轻合着,他几乎要以为,她其实已被他扰醒了。 可是分明没有,他试探着轻唤她时,她毫无反应,只手下为他按揉小腹的动作,仍未停歇。 所以,是即便在睡梦中,也会下意识地,照顾他吗? 她怎么就能……待他这样的好。 ———— 翌日卯正,容境照例醒来要去练剑,哪知抬手想动时,却发现自己整个身子被身边人抱得紧紧。 两臂扣住她的腰身,两腿缠在她双腿上,一张秀色绝伦的小脸,面容沉静地埋在她……胸前。 情动一时惊起。 她低首吻上去,双手不自觉地探入他的衣襟。 酥酥痒痒的鼻息喷洒在他脸颊,他下意识地偏头躲躲,蹭开了她身前并不紧固的寝衣…… 柔软的唇瓣贴上另一种独属于女子的柔软,带着些微清凉,磨人心神。 她眸色倏然变暗,理智倾塌,欲念当头。 翻身将他覆在身下,她薄唇落在他颈间,启齿啃咬,抚过了他光滑脊背的手不堪就此停止,绕到他身前,继续下探…… 却被一只手截在了中途。是他,缓缓张开眸子,里面清澈动人的明嫣,直望入了她色泽浓郁的眸底。 “妻主,今日……不行,我的小日子,来了。” ———— 致谢,北葵暖阳,小可爱的打赏~ 这章有点擦枪走火,不会被屏蔽吧?【正经脸】 第208章 迟早办了你 容境今日练剑的时候比往日都长了许多,她虽瞧着神色如常,内里情绪却颇为不虞。 随侍的容襄剑法本就在她之下,此番应对,十分吃力。 只是没办法,眼下能与容境过招一二的,唯她一人,她无可推脱,只得硬着头皮上。 许久,久到容襄累得几乎想直接扔了剑,就此把自己了结在容境剑下了,容境才一收手,将那柄玄月剑扔到了容襄手中。 转身临走,还淡淡对容襄道了句:“这是娶了夫郎,力道不进反退了?” 容襄低头不敢回话,见容境远去,方精神一松,将接过来的剑擦好收起,暗自摸了几把汗。 她家大小姐这分明是……欲求不满,拿她,不,拿剑撒气啊。 可她不一样,她今晨醒的早,睁眼看到睡熟在身畔的拾初,色心一起,就拉着人荒唐了一番,她着实有些……底劲儿不足。 正房里,洛瑕早拾掇好了,此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等着容境练剑回来。 一看到她进门,他便站起身,带着盈盈笑意向她问了安。 她眸底微暗,倾身逼近,沉着声道:“取笑妻主,是什么罪过?嗯?” 他唇角一抿,抬手拿着一早攥在手里的帕子为她擦拭额间薄汗,轻声道:“没有取笑您。” 擦完了汗,他又仔细帮她捋顺了散乱微卷的发梢,方扯扯她的衣袖,“练了这么久,您累不累?先用膳罢。” 她将他身子往怀里带了带,低哑着嗓音,轻道:“等着,迟早办了你。” 他颊上一红,眉眼低垂下去,没吭声。 他这般面露娇羞,她自觉找回了场子,满意地将人放开,扬了声,对门外淡声吩咐道:“传膳。” ———— 早膳后没多久,容衡来禀,说是白澜夜将风眠送过来了。 容境便与洛瑕一道去见。 四人闲聊几句,白澜夜说起清理白府的事情,便与容境一起出了门。 目下,风眠有孕已满三月,胎相平稳下来,也略微显了怀。 洛瑕蹲身在他轮椅畔,伸手往他的腹部摸了摸,抿抿唇角,问道:“怀着孩子的时候,这里,是不是沉甸甸的?” 风眠笑笑,道:“那当然了,往后还会更沉。不仅如此,刚怀上那阵子,还吃什么吐什么,很难受的。” 洛瑕眉间一拢,“居然……这么难吗?” 风眠垂首看看自己肚子,眉间泛起一抹温柔,缓缓又道:“男子怀孕生产,哪个不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但因为这是她的孩子,有她陪在我身边,所以我心里,一点都不怕。” 洛瑕展颜一笑,握了握风眠的手,“古往今来,那么多男子都走过来了,你也不会有事的。” “嗯。”风眠点点头,回握了他,又问道:“你和容大小姐怎么样了?成亲这俩月多,是不是也快要报喜了?” 洛瑕摇首笑笑,“暂时还不会吧,不过,不着急的。” 风眠侧首想了想,道:“嗯,也对,你年纪还小。” 这话刚落,宁初走进来,对着二人福福身,道:“乔正君和乔公子来拜访正君,请少君和白少君也一起过去。” 这乔正君,自然就是曾经的方公子方雪落。 至于乔公子,那就是……乔梨衣了。 他居然也随着来临安了?洛瑕有几分欣喜,对风眠道:“走罢,我带你过去瞧瞧。” 风眠点头答应,他虽不认识那二人,可见洛瑕神色明快,想来那二位应该都是性子不错的。 是以,宁初和择荇随着,连带风眠身边的两个陪嫁侍子,几人一齐入了颐秀居。 颐秀居正堂里,方氏见着远嫁回门的亲侄子,心情自然不错,正坐在主位与方雪落细细询问事情。 乔梨衣安静地坐在下首听着,不时抬首向外张望几分,就等着洛瑕过来。 这分别的几年里,两人之间的书信从未断过,即便许久未见,也不曾生疏。 是以,当洛瑕推着风眠一步步走近的时候,乔梨衣面上亮了亮,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这番动静显然是不小了,引得方氏和方雪落也看过来。 洛瑕便同风眠一起给方氏见了礼,然后按着身份,洛瑕坐到方氏右下首的位置,与方雪落对了正着。 方氏身边的玉露到洛瑕身侧的位置撤下一张座椅,安置了风眠的轮椅。 几人就此坐定,玉树上前奉茶,还摆了小巧精致的甜软茶点。 “父君,长姐夫……”一个圆滚滚的雪白团子从外面跑进来,正欢脱着,却一抬头见屋内坐了这么多人,不由步子一停,怔愣了一下。 洛瑕笑着冲他招招手,道:“茵儿,过来。” 方氏与方雪落该有不少话问,他这会儿左右还算清闲,便要看顾着些小胖团子。 小胖团子被他一唤,果然小跑着过去抱住他的腿,仰着首道:“嘻嘻,昨日长姐回来,今日长姐夫就变得更好看了!” 小胖团子这话说的是纯纯粹粹,不掺杂丝毫杂质,可不说方氏,就说四周听的几位公子,个个都到了年岁,闻得此言,俱都难免将这话外之意想的多了一些。 风眠率直,第一个捧小胖团子的场,笑出了声,道:“咱们茵儿真是个宝贝。” 乔梨衣也掩着衣袖笑了笑,却没说话。 方氏转头瞪了一眼容茵,后者无辜地眨眨眼睛,抬手摸摸洛瑕一下子红起来的面颊,不解地问道:“长姐夫怎么了?是茵儿说错什么话了吗?” 他小脸上满面的认真,还一副对洛瑕脸红的关切神态,看得几人不由都笑,方氏也被气笑了。遂只将这话单纯地当个玩笑,小插曲过了,也就过了。 只有方雪落,他凝目在洛瑕面上,仔细地打量,越发觉出,这人容色较之月余前,真的愈显明艳,那眉眼间的轻浅温柔全不作假,是从骨子里由内而外的淡雅柔意。 这世间男子,若无妻主真心爱重,如何能有这般如水的温软? 反观自己,在乔筠衣面前自轻自贱,几要连世家傲骨都褪的干干净净。 眉目间莫说温柔,便是几抹发自内心的喜悦都少有。 ———— 致谢,北葵暖阳,桑桑桑桑桑,粉蝶之恋,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09章 她给的底气 同是嫁入城主府,这差距……却为何如此之大? “雪落?”是方氏在旁唤他。 他忙回了神,收回落在洛瑕面上的目光低了头,问道:“雪落一时走神,不知小叔刚刚,问了什么?” 方氏看他一眼,不露声色道:“是说府中寒梅正盛,你们几个年轻,若喜欢,不如一道过去看看。” 这提议,洛瑕三个都已应了,只到方雪落这里,半晌没有回音。 方雪落敛下心绪,回道:“雪落正有此意。” 方氏点点头,转首对几人道:“既如此,你们小年轻的去赏个新鲜,也方便说说话,我就不去了。玉露玉树,送少君他们过去。” 玉露玉树遂向前躬身,引着几人一道往梅园去。 小胖团子拽着洛瑕的衣袖也要跟去,临走却被方氏拦下了,方氏刮刮小胖团子的鼻尖,道:“长姐夫他们都走了,茵儿就留下来陪父君,好不好?” 小胖团子看看洛瑕,又看看方氏,到底乖巧地点点头,软糯着道:“好,那长姐夫去待客,茵儿在这儿陪父君。” “茵儿真乖。”笑着摸摸小胖团子的头,洛瑕转身跟上了前面的三人。 城主府的梅园是临着一片湖修建的,江南地热,冬日的湖面也不会结冰。因此在梅花林外张目远眺,可见碧波如洗,湖水摇曳。 梅园里,没了长辈在场的拘束,四人都自在了许多,而方氏不随着过来,甚至还帮忙留下了小胖团子,也是出于这个层面的考虑。 乔梨衣提起衣裳小跑着到洛瑕身边,伸出双手抱了抱他,道:“小小,好久不见。” 洛瑕笑着回抱他一下,两人一触即分。眼前的乔梨衣,较几年前分别时,整个人明快了许多,性子也开朗了。 想到两人年前刚互通过的信笺,洛瑕带着几分揶揄问道:“你年前来信说重新定了亲事,妻家如何?可是称心的?” 乔梨衣面上一红微低了头,小声道:“嗯,她待我很好,这几年,姐姐事忙,常要出门,所以一直都是她,在旁照顾我。” 洛瑕听着抿唇笑笑,明白他说的不会有假。 一个人,只有真正碰到了合适的人,整个人的状态才会越来越好,因为那个合适的人,会被悉心地安放于心底,然后外在的底气,就由此而来。 而他,他心底的这一份底气,就全部都是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容境,给的。 心间微微一动,洛瑕不动声色地敛了心绪,笑道:“她待你好,你喜欢她,这便是最好。” 说着,他又拉了乔梨衣到风眠的轮椅前,续道:“这位便是风公子,我之前在信中与你说过的,白姐姐的正君。” 乔梨衣小心地对风眠笑了笑,然后看看他鼓起的肚子,问道:“风公子这是,有喜了吗?” 风眠点点头,“三个多月了。” 乔梨衣搓搓手指,问道:“那我……可以摸摸吗?” 风眠笑着应声,乔梨衣便极小心地将手指放到他隆起的腹部抚了抚,口中不由道:“真好,一个小娃娃就要从这里出生了,对吗?” “嗯。”风眠低眼看看自己的腹部,神色温柔地回应了他。 这边三人相处融洽,一旁方雪落的面上难免有几分挂不住,不过他很好地掩饰了情绪,笑着出声对三人道:“这梅花开的这般好,我们折几枝带回去插在瓶中好不好?” 乔梨衣闻声看了方雪落一眼,对于这个姐夫,他们虽是同来的,面子上也确为一体,但他们素日交集不多,偶尔碰面,也只是淡淡寒暄,并不亲近。 所以,对于方雪落的提议,他没开口。 而风眠久坐轮椅不良于行,他便回道:“城主府的梅花枝太高,我就不凑热闹了,你们若去,我在这里等着。” 剩下洛瑕,他是主人家,一府少君待客,讲究的是不冷落任何一个人,遂略一思忖,他道:“乔正君既有兴致,折几枝也无妨。梨衣,一起来吧。” 他说着又蹲身为风眠盖了盖腿,道:“眠眠在这等着我们,看到哪枝好看了,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折回来。” 风眠笑着点了头。 这般说定,方雪落先入了梅花林中,对着几十株梅树细看起来。洛瑕与乔梨衣也缓步入内,边一道走着边还对这梅花品评起来。 不多时,几人手中都拿了长短不一,花色不同的梅花枝在手中。 风眠也一直在边上寻觅着,当有那么一朵格外出挑的梅花映入眼帘时,他带着几分欣喜地道:“小小,那枝好看,你帮我折回来,好不好?” 洛瑕此时,与乔梨衣一道都在梅花林深处了,闻声正要往回走,方雪落道:“你们继续寻梅花罢,我离得近,我去帮白正君折。” 洛瑕转首看了看方雪落的位置,那地方,确实是三人中离风眠所指的那一枝梅花最近的。再看风眠,他自己的两个陪嫁侍子仔细地在他身后守着,很是稳妥。想到这又是在城主府,洛瑕放了心,道:“乔正君离得近,那正好。” 一旁,风眠也点了头,他虽瞧着方雪落是个不好相与的,却也顶多是不愿主动亲近,并不会平白就厌恶。 方雪落轻笑一下,去折了风眠指着的那枝梅花下来,然后走到风眠身畔,递给他道:“白少君看着,可是方才看上的那一枝吗?” 风眠抬手接过,将之放到鼻端轻轻一嗅,扬了扬唇角的笑意,道:“多谢乔正君了。” 方雪落面上笑意忽深,他忽而倾身到风眠耳畔,轻声道:“白少君应该还不知道,那位乔梨衣乔公子,多年前与你妻主的风月情事吧?” “想当年,白大小姐为乔小公子冲冠一怒,差一点……就要去屠陈氏满门呢。” “而今,乔公子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我不知道,你家妻主那边,你又知道吗?” “啊对还有,这些事情,你如今最好的朋友容少君,他可是比我,还知道的清楚得多呢,他又与你,说过吗?” ———— 致谢,北葵暖阳,小可爱的打赏~ 第210章 了结 极快地落下这一段话,方雪落重新直起身,状似随意地掸掸手上的几许灰尘,转身回了梅花林中。 留下风眠,他唇畔的血色,就在这一席话间,一夕褪尽。 没过多久,洛瑕与乔梨衣返身回来,两个都是心思细腻的,一下子看出了风眠面上细微的变化。 洛瑕敛了原本的笑,将手中的几枝梅花交到宁初那里,蹲身在风眠腿边,轻声问道:“眠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风眠咬着下唇,踟蹰片刻,却到底问不出口,更不知该如何去问,他只能轻摇摇首,道:“我没事,只是坐得久了,身上有些冷。” 洛瑕握握他的手,“那我们这就回去,好吗?” 风眠极轻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方雪落也很快从梅花林中回来,目光落在风眠身上,颇有深意。 这个时候,梅园外走进一个人,青衣锦袍滚着毛边,手中一把风流折扇,面上一副闲散笑意,正是白澜夜。 她会此时过来,原是在外忙完了事,临近正午到城主府,又听闻几位公子在这梅园赏梅,便要过来接人去用膳的。 容境本与她一道,只是途中碰上来城主府拜访的乔筠衣,两人似有事谈,耽搁了时候,说晚些再过来。 此时,趁着几人注意力都还在缓步过来的白澜夜那边,方雪落飞快地一低身,又在风眠耳畔道:“白少君若还有疑虑,那就让我来帮白少君验证一番罢。” 他说罢便又恢复了挺直的身姿,立在轮椅旁面色如常,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风眠却不由地紧了紧手指,他太在意白澜夜,乍一听闻这样的事情,心有些难以控制地乱。 既想就这样顺了方雪落,看一看他究竟要如何帮他验证一番,又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一个。 他其实,很信任洛瑕,觉得洛瑕既然没将这事当回事儿地与他言说,那在一定程度上,这事应该已经过去了才对。 可方雪落显然没给他选择的机会,就在他犹豫不定的当口,他听到身畔传来一道不小的惊呼声,循声去看时,只见乔梨衣身子忽地就冲出去,直直往那一池湖水中跌了。 这深冬酷寒的,那湖水即便未成冰,也定是寒冷刺骨的,这要是落进去,身子骨如何受得了?风眠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而这一惊变乍起,两道人影同时飞身而起,白澜夜,以及洛瑕身边,出自容氏暗卫营的择荇。 洛瑕紧抿了唇角,转眸看一眼方雪落,眉心微拢。 乔梨衣最终得救了,而在他即将落入湖水前,及时将他揽入怀中的,是较之择荇而言,轻功更上乘几分的白澜夜。 此时,望着怀中受了惊吓,苍白着一张小脸的乔梨衣,白澜夜生生一怔。 自当年与风眠婚约一定,她放浪形骸,狠狠地伤害了他。 再到两年前,她见他满心失望,寂寥而去。 曾以为,她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却不想,竟就这样不期然地重逢…… 脑海中震惊,意外,怅惘……一种种情绪交织而来。 直至平稳落地,白澜夜仍直直望着怀中的人,忘了该守的一切礼节,忘了一旁看着她,眼中明亮逐渐消散无迹的风眠。 洛瑕步子微动,想要上前将这荒唐的一幕终止,方雪落却不知何时到了他身旁,将他迈出去的脚步拦了下来。 方雪落道:“别人的事情,洛小公子,还是不插手的好。” 洛瑕动作一顿,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情发生前,他看到了方雪落身边的子期,悄无声息地到乔梨衣身后,又猝不及防地将乔梨衣推了出去。 而子期,是方氏和方隐华担心方雪落受委屈,特意找来放在方雪落身边的练家子。 方雪落不答,目光落在白澜夜与乔梨衣身上,“有什么事,等结果出来再说,不好吗?” 这边,乔梨衣多年安居深闺,这一番突如其来,他被吓得不轻。 而彼时,身后那双无端将他用力推出去的手,让他即便未落入水,也心有余悸。 当他从满心的惊惧中回神,才恍觉,四周竟是一片近乎诡异的静谧。 他急忙张开眼睛,这才发现,抱着他已有些了时候,却还未放手的人,竟是白澜夜。 他微怔了怔,片刻间反应过来,口中道:“白姐姐,你,你快放我下去……” 白澜夜闻声回神,一下子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她忙松开了手,退身两步道:“乔公子,是在下失礼了。”言罢,她目光下意识地,就去看风眠。 风眠却已咬紧了下唇,双眼凝聚起泪水,哭着道:“白澜夜,你这个大骗子,你骗我,骗我……” 他说着双手转动起轮椅,想要快一点,更快一点地离开这个地方,不想再看她与旁人的久别情深。 乔梨衣在原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只见风眠快速离开,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好在,白澜夜已飞身,追过去了。 没人想着再去打扰他们。洛瑕也是,他挣开方雪落的手,走到乔梨衣身边,问道:“梨衣,你有没有事?” 乔梨衣摇摇头,视线望向白澜夜与风眠离开的方向,“风公子他,似乎是误会了。” 洛瑕拍了拍他的手,轻道:“梨衣,你没有错,不要自责。” 要怪,就只能怪白澜夜年少不更事,惹一身风流债。 如今,了结去一桩,也是好的。 安抚了乔梨衣,洛瑕看向方雪落,目光平静道:“乔正君不该认个错,道一声歉吗?” 方雪落神色不改,回道:“左右是人没什么事。” 言外之意,认错道歉也就不必。 洛瑕眸间冷了几分,“无端挑事,还险些伤人性命,你想轻飘飘揭过,却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方雪落不为所动,反而问道:“你那般瞒着他,就真的是对他好吗?” 洛瑕回道:“告诉他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为什么要用会伤害他的这一种?” ———— 致谢,北葵暖阳,粉蝶之恋,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11章 他娇软可欺 方雪落轻声一笑,“因为,我想看你不痛快。洛瑕,你知道吗?生而为人,本就不该是事事都顺意的。” 洛瑕眉心一蹙,声线愈冷,“自己的日子过不好,才会有事没事,给旁人生事,你说对吗,乔正君?” 方雪落面上一僵,被人戳中了心底最难拔的那根刺,恨声问道:“你凭什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教训我?” 洛瑕眼帘轻抬,一字一顿道:“因为你,作贱自己。” 这一语,方雪落恼羞成怒,“洛瑕,你不要欺人太甚……” 洛瑕冷眸看他一眼,“乔正君,你犯上了。” 世家宗夫的名讳,已不是寻常贵夫能随随便便唤出口的。 方雪落恨恨地看着洛瑕,同是嫁入城主府,他过的不好便罢了,如今却还要在身份上低人一等,凭什么? 这时候,梅园门前出现几道人影,最前面的那个,一身荼白卷云纹百迭裙,衣襟袖口镶着两指厚的上好兔毛边,腰束一条玄玉缎带,发顶一柄墨玉冠,绝胜容色,风华不掩,正是容境。 她身侧,并肩走着一袭正二品皂青犀花纹官服的乔筠衣。 这两人一过来,先前乔梨衣险被方雪落所伤的事情,就要算做乔氏家事,与洛瑕无干系了。 洛瑕抿抿唇,凝眸不语。 容境走到他身边,抬手为他拢拢身上的披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附首在他耳畔轻道:“我原竟不知,小小生起气来,还挺凶的。” 她与乔筠衣虽是才过来,然习武人的耳力,还是将方才的对话听去了几分。 他转眸看看她,觉得耳畔被她的气息抚弄得痒痒的,无端地泛起股热意来,轻声道:“可这,也是真实的我。” 她低低笑了一声,“我知道。”随后退开一点,不再刻意压低声音,道:“这就去用午膳罢。” 乔筠衣也从方才的几句话中听出了几分意思,但毕竟是在外面,她扫一眼方雪落,自己走向乔梨衣,出声问道:“梨衣受伤了吗?” 乔梨衣摇摇头,小声道:“我没事。” 乔筠衣那一眼扫过来的时候,方雪落脊背一凉,却还是不露声色地维持着挺直的姿态。 问完了乔梨衣,乔筠衣这才走向方雪落,将一只手伸在他面前,看不出什么情绪地道:“去用膳吧。” 方雪落有些僵硬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那只手上,而那只手,本是温热的,他却不知为何,只觉得一股冷意沁入骨中。 ———— 露华院。 当晚,容境在书房中理事,今日已是初六,新岁沐休的最后一日,明日,她就要随容无逸到城府衙门去的。 容襄此时研磨罢,正在旁挑着烛芯,白澜夜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她与风眠妻夫二人虽顾全着城主府的颜面与众人一道用了午膳,可那时明眼人都瞧的出来,两人还没彻底说开。 到下半晌,乔筠衣明日也要上衙,遂不多耽搁地带着方雪落与乔梨衣告辞返程。 乔梨衣临行,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对风眠道:“我曾经确实很是仰慕白姐姐,可这么多年过去,当时的少年心思,早已黯淡了,我相信,白姐姐也是如此。” 他言罢又去抱抱洛瑕,语中带了哽咽:“小小,我成亲的时候,你来,好不好?” 没能亲眼目睹洛瑕大婚,是他在信中提起过许多次的遗憾,实在是那时乔筠衣处境艰难,他为免添乱,只能跟着少说少做。 洛瑕抚了抚他的背,“放心,我会去的。” 乔梨衣这才小心地笑一下,转身上了马车。 送走了乔氏人,容境被容无逸叫去谈事,洛瑕回了露华院,白澜夜死拉着风眠的手,两人一道去了刚为他们妻夫二人收拾出来的蒹葭苑。 然后,就到了现在。 看着烛火都被白澜夜惊得摇摇晃晃,容境轻一蹙眉抬起了眼眸,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澜夜大步过去往她对面一坐,问道:“你这忙完了没有?” 容境合起案上的账册,淡道:“忙完了。” 白澜夜闻言便道:“聿修,来陪我喝两杯吧?” 容境眉眼不动,道了句:“好。”然后便看一眼容襄,让她去取酒。 一壶秋露白,连带两只玉质的小酒盅很快被呈了上来,放在书房正堂的八仙桌上。 容境与白澜夜相对坐定,白澜夜便一手取过了酒壶,将两只酒盅双双满上。 第一杯,她径自一饮而尽。 第二杯,容境陪着轻抿了一口,她又一气见底。 第三杯,第四杯……直到一壶秋露白都滴酒不剩,白澜夜醉眼迷离地看向容境,带着几分哭腔道:“聿修你说,这男子怎的就这般难哄?” 容境好笑地看了看她,“男子我接触的少,好不好哄我不知道,只记得当年谁跟我说,万花丛中过,一个不辜负。白少主自诩风流,如今在自家正君这里翻了船?” 白澜夜伸手抹两下眼睛,“任我如何解释,他就是不听。可是聿修,你也看到了,自大婚之后,为了他,我已经不怎么去见后院那些人了,烟花之地更是连涉足都不曾。” “到他怀孕,我开心的不得了,有空就陪在他身边,只差没有时时刻刻地缠着。” “甚至,他一句想看血玉琉璃,我便连颜面都放下,舔着脸就来求你,真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他一人身上,他怎么就看不出来?” …… 自顾说了半晌,白澜夜抬眼看时,却见容境一脸若有所思,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白澜夜觉得自己真要哭了,心里委屈的很,伸手拉拉她的衣袖,道:“聿修,聿修……你还有没有听我说话?” 容境回过神,听,是在听的,只是她听着听着,忽然就想起了洛瑕,想起了他一被她亲,就软得不成样子的身子。 本来,骨子里流淌着将门的血,他平素里也是个硬气的,可似乎一到她面前,他就总是那么温顺,就从外人面前端方典雅的世家公子,变为她身畔温柔解意的宜家夫郎。 ———— 致谢,粉蝶之恋,北葵暖阳,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12章 在你面前,我很好哄的 如果说,她不在的时候,他是韧的,坚强的,独立的,那她在的时候,他就是软的,柔弱的,仰慕的。 即便她真有地方做的不好,惹了他生气,也只要她贴上去温柔地吻一吻他,他就会很快化成一滩水,一脸媚态地瘫在她怀里,那模样,说不出的动人心魂。 然后,他就会一边小心地平复气息,一边认真地听她讲,仔细地与她将事情说清楚…… 原来,她的正君,在她面前,竟是这般好哄,这般……娇软可欺。 “小眠眠不要我,聿修你也不理我,这世上没人爱我了……” 耳畔响起白澜夜的声音,容境看时,只见素日里都嬉皮笑脸的一个人,此时竟真的哭得梨花带雨。 整整一壶秋露白,白澜夜喝醉了,一醉,就真的会哭。 带着几分无奈地杨扬眉梢,容境道:“不如……你也去抱着人亲亲,试试?” 白澜夜擦着眼泪摇摇头,“我亲了,而且本来,也快好了。” “然后怎么了?”容境问。 白澜夜眼泪流的更凶,“然后我话多,我偏就挑了那个时候去跟他提风潋的事情……” 想她当时哄了半天人,心中也有几分恼意,便趁着风眠在她怀里势弱的时候说了句什么:“你与你堂姐风潋,又真的就是清清白白的吗?” 天可见怜,她当时心里真不是这样想的,可不知为何嘴上说出来,就变成了这样。 那日与容境去帝京,风潋对风眠的过分关心让她看出了端倪,她便在清理白府之余,去调查了他未出阁前的事情,也因此知道了风潋对他的种种念头都是一厢情愿。 所以,她得到结果后怕他怀着身孕多心,便连提也没提,只想将事情直接烂在心里,哪知今日,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了出来,还……说的这般难听? 容境看看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这分明就是……自寻的死路。 白澜夜接着哭诉:“我很快就认识到错误了,一个劲儿地道歉,还抱着人在怀里亲,可……不管用了,他什么都不与我说了,就把我赶出来了……” “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她说着打个酒嗝儿,然后便趴到桌子上,不省人事。 容境看着她摇摇首,继而不紧不慢地饮下杯中的最后一口秋露白,这才站起身,去扶了白澜夜。 待将人扶好,她唤容襄去开门,却刚一转身,便见到了坐着轮椅等在门前的风眠。 此时,他眉间染了风霜,已不知这般不声不响地候了多久。 他身后,跟着两个陪嫁的小侍子,俱都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咳咳……” 见容境扶了白澜夜出来,风眠终于抑不住地,咳出了声。 容境眉间一蹙,开口问道:“有事?” 风眠小心地笑了一下,道:“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她,所以过来……看看。” 说实话,他有些怕这位容大小姐,觉得她虽然看起来丰神俊秀,但神色间总是淡漠疏远的,一点儿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妻主那样温柔贴心。 也不知道那般温软柔和的洛瑕,怎么就受的了陪在这样一个一看就很难亲近的人身边。 嗯,他的妻主也是,面对这人的时候,真的就不会怕吗? 容境淡淡看了他一眼,扶着白澜夜继续往前走,路过轮椅旁时,沉声道:“真心疼她,就该先管好自己,别等她醒了,又为你身子担心。” 她言罢便带着白澜夜远去了,风眠脑袋一低,这人竟连对男子说个话,也这般不留情面。 “白少君,外头风大,您还是快些回去罢。”容襄临合上书房门,对风眠道了这么一句。 风眠回过神,让身后的小侍子推他回蒹葭苑,路上,他又碰到送完白澜夜回来的容境,远远地见着,便想避开。 容境却已走到了他身前,淡声道:“我没让侍子们帮忙,你快回去照顾她罢。” 她自己便不喜欢洛瑕以外的男子近身,所以也没将白澜夜交给风眠的两个小侍子扶。 风眠垂着首道了声谢,任她不做丝毫停留地离开。 原来这人面冷,心却还是善的,至少,待他妻主,是真的好。 那么,他会把这份好,尽可能地,还给洛瑕。 ———— 露华院。 容境推门进屋,洛瑕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上前为她更衣。 “妻主饮酒了?”轻拢拢眉,洛瑕抬眸问她。 她低首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果然因为扶了白澜夜一路而酒气颇浓,遂道:“白澜夜喝的,醉了,我送了她回去。你既然不喜欢,就先去看书罢,我去洗洗换身衣裳。” 他退开两步,回身为她取了干净的常服过来,道:“那您先去。” 两刻钟后,拿着书册正看得入神的洛瑕被人一把抱入了怀里。 他感受到她周身的冷茶香气,微红着脸动了动身子,“您洗好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她轻咬他的耳垂,“我抱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君,还需要向谁报备不成?” 那当然不需要。他只是有些……被她吓到了。低低眼帘,他扯扯她的衣袖,问道:“白姐姐与眠眠他们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她重重在他侧颈处吮一口,“为妻在你身边,你就只想着旁人的事吗?” 她不客气地在他颈间留下一道红痕,他轻吸了口气,低声道:“我没有,只是听您说起白姐姐喝醉,便问问。” 她薄唇从他颈间轻轻划过,道:“风眠置着气,不肯与白澜夜和好。”她说着蹭了蹭他的颈窝,“还是我的小小好。” 他眸子轻颤颤,低声道:“眠眠其实性子挺好的,会这般强硬,是不是……白姐姐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她似想了一瞬,片刻后道:“也对。” 这世间男子多重操守,若被妻主质疑忠贞,确实是会伤心的。 想到之前司南的事情,她的心微微一动,还好,她克制住了那股子戾气,没有伤他的心。 他在这时往她怀中轻轻一蹭,低声道:“其实我们男子,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都是很好哄的。” 第213章 南蛮近况 她手臂不由一收,吻上他的唇,微沉着嗓音问:“这么好哄,不怕被欺负吗?” 他轻轻抬眸,嫣然明媚,“那您会欺负我吗?” 她眸色一深,喉间发干,道:“会。不仅会,还连等都不想等,想现在就把你欺负了……” 他感受着两人之间的温度一点点上升,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欺负,的意思…… 面上一时滚烫,他埋首到她颈间,合了眸子轻声道:“您太坏了。” 她低低一笑,“更坏的,还在后头……” 要知道,她如今什么都不做想,只一门心思,就等着他及笄…… ———— 随后的几日,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白澜夜也终是将风眠哄好了。 妻主不在府上时,风眠便来露华院寻洛瑕,两人一道练字,谈天,做做孩子的衣裳鞋袜,兴致来了也会抚琴伴箫。 洛瑕已解释清楚了隐瞒乔梨衣事情的原因,风眠自无疑虑,是以在一处时,彼此都能开怀。 期间接到乔梨衣的来信,说是乔筠衣知道了那日发生的事情,对方雪落禁足一月。 不痛不痒的一个惩戒,想来乔氏如今的状况,方雪落再如何不是,乔筠衣处罚起来,也只能做做面子上的功夫。 对此,洛瑕也无心多管,提笔回了信,问乔梨衣婚期定在何时。 正月十四这日,容境照例检查完容清越容清琬两姐妹的诵书,待要让二人退下时,只见容清越一躬身,道:“越儿有一事,想先向长姐请示。” 容境抬眸看看她,问道:“何事?” 容清越稍顿了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越儿想接莲若公子入府。” 这一语出,一旁的容清琬都愣了愣,当值侍候在容境身边的容衡更是一时屏住了呼吸。 接一个烟花柳巷出来的男子,入城主府?这位二小姐当怕不是鬼迷心窍了。 容境面色倒未见波澜,只淡声问道:“这事,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容清越低了低头,回道:“是。只是越儿明白此事惊世骇俗,是以不敢贸然向母亲提起,只先同长姐商议。” 倒确实是稳重了不少。 容境缓缓站起了身,又问:“你要将他接入府,是打算以什么身份接入府?” 容清越回道:“越儿想……聘之以正君之位。” 容境神色不动,接着问:“你可是一早便存了这样的心思?” 容清越摇摇头,道:“也就是……最近才生出的念头。” 容境续问:“那为何早前不有,偏生近些时日就有了?” 一旁的容清琬接着话道:“莫不是,那莲若公子有意撺掇二姐姐的?他不亲口这样说,但会话里话外,引着二姐姐往这个路子上想也说不定。是不是,长姐?” 容境淡淡颔了首,道:“琬姐儿说的,越姐儿放心上好好想想罢。我城主府对倡优出身并无偏见,只是必得要看清了,那人本身值不值得这份诚心接纳。” 容清越低着头默了默,半晌回道:“长姐和三妹妹的话,越儿会仔细考虑,也会再彻查一遍莲若的身份。” 容境轻点点头,道:“之前故意说话让你误会,挑唆了你与林零打架的那个小侍子,除夕当晚失踪,初一清晨被暗卫找到时,就已只余一具枯骨。你还觉得,事情会如表面上这么简单吗?” 容清越不由一顿。 容境挥了挥手,“先回去罢。” 两姐妹遂退。 容衡在旁道:“大小姐看,这莲若公子的目的,可是入咱们城主府?” 容境按了按眉心,“或许罢。”她言罢不欲在此处多说,便又问道:“说来明日就是正月十五,该安排的可都安排下去了?” 容衡点点头,回道:“各州巡防营都已交代过了,明日会加紧巡查,请大小姐放心。” 上元节出街游玩者众,是如每个大庆节日一般,要加强巡视的。 “这样便好。”问罢这一桩,容境又想起一事,接着问道:“之前说有关南蛮之地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容衡从袖口中掏出两张薄纸,递给容境道:“蛮夷之人,雕题交趾(注:意为在额头上雕花纹,脚趾宽大以至于并立时会相交),不火而食,文化浅薄,遂只着重整理其内部落领主争端之史,得此两页薄纸。请大小姐过目。” 容境将两张纸从头到尾阅罢,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她轻抬眸,道:“这么说来,南蛮之地现在能主事的,只剩下两个大族群的首领了?” 容衡应了是,又接着道:“这十数年,南蛮部落多争端,彼此间互相吞并厮杀,到如今,屠各部与稽胡部两大部落呈相互制衡之态,势均力敌,无一敢轻举妄动。” 容境想了片刻,道:“让人去两边都问问,是否有愿意与我临安通商的。” 容衡面上微亮:“婢子先前还以为,大小姐欲以武取,今番听大小姐之言,是要徐徐感化以待其主动投诚了?” 容境笑了笑,颔首道:“然。若以我临安十万铁骑压境,或可取之以神速,只是这样,一来人心不服,二来宫中那位,恐又要不得安寝了。所以,还是这样慢慢来罢。” 照洛瑕先前之言,南蛮做足准备,入侵临安是三年之后。 那么如今,他们必然还没有那样的实力,不会敢正面与临安九州兵马交锋,一旦用武力取之,他们很可能表面纳降,背地里暗自谋划。 所以,为了长久安定,还是以攻心之道,让当地民众都过得安稳了,自然就不会再生侵略之心。 另一方面,容氏从无反心,却时时处处都被圣人忌惮着,委实不轻松,若真动兵,那是要请示朝廷的,圣人疑心重,闻此势必多想,则临安危矣。 而与外族通商这样的小动作,圣人多疑得要防这个防那个,不会将这无关紧要的事情看在眼里,就能行的过去。 容衡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那大小姐便将这事情交给婢子吧,婢子最喜欢这样的攻心之术了。” 容境转眸看看她,“准了。” 第214章 为悦己者容 翌日,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这一日朝廷沐休,夜间可赏游灯会。 午间稍歇后,容境趁着下半晌无事,便先到书房,将答应给洛瑕摆在书房的《林泉高致》四幅画中剩余的夏秋冬三幅作了出来。 而洛瑕这日晌午歇的久,容境放下笔墨从书房回来看时,他还面容沉静地在床榻闭目睡着。 她轻声走过去侧坐到床畔,伸出手按了按他的鼻尖。 他不满地嘤咛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她的手指却不肯放过他,追上前去,又似有似无地从他眉心间划过。 他张张眸子看两眼,神思迷离地从被窝中伸出手,将她的手拉下来,把自己的脸颊贴上去,轻轻地蹭了蹭,似在乞求她莫再相扰。 她低低笑出了声,拇指指腹摩挲在他颊边,轻唤道:“小小,醒醒。” 他闻声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她面上,一瞬不瞬地瞧着,也不说话。 她扬扬眉梢,“还没睡够?” 他轻摇摇头,“这是几时了?” 她俯首在他唇角一吻,道:“再有一个时辰,元宵灯会就要开始了。” 他伸手推推她,“那您先等等,我也该起身了。” 她轻笑着坐直了身,“嗯,让宁初和择荇进来帮你梳洗更衣,我到外面等着。” 他点点头,“好。” 半个时辰后。 洛瑕一身雪青色锦袍,银线勾出节节修竹,一条藏青色的束带封在腰间,一头乌发浓黑如缎,用一个银中嵌翠的发扣收拢了一半,剩下一些垂落耳畔。 他面上长眉明眸,唇瓣点了淡色的口脂,原本的轻红便愈发娇嫩,润出莹莹光泽。 他就这样走到她身边,问她:“妻主,这样……还好吗?” 她眸色暗了暗,一把将他扯坐在腿上,低沉着嗓音道:“这样……不好。” 他抿抿唇角,小心地揪起自己的衣袖,“是……哪里不好?我去换。” 她抬指将他柔软墨发拨弄一番,似沉吟了一下,方道:“换倒是不必,带上面纱就好。” 大凉男子安居内室,未嫁时出门必佩轻纱遮面,嫁人后可不受此拘束,继续戴着却也无妨。 至于如何判别婚嫁与否,都只以发饰作区别。 洛瑕如今梳的发,便都是男子出嫁后的样式。 听闻她提起面纱,他揪着衣袖的手指松了松,转眸问她:“所以,不是因为这样不好看吗?” 她顺一下他的长发,低低道:“是因为……这样太好看了。” 所以不想,让别人也看到。 他抿一下唇角,“我会戴上面纱的。” 左右,他穿衣梳妆,精心打扮,为的,从来都只有她一人。 ———— 是夜,满月高悬的时候,元宵灯会如期举办,临安各处街市热闹非凡,盏盏花灯样式不一,都被高高挂起,一眼望去五光十色。 玄武街头,容境带着洛瑕下了马车。 容清越与容清琬也跟着从后面的一辆马车上下来,只是如今,她们姐妹年岁都渐长,再不会如少时跳脱,此时虽身在闹市,行止间,也都多了几分稳重。 夜风微凉,洛瑕立在街口,只觉有些冷。他身侧,容境抬手为他拢好披风,仔细地打了结,道:“实在受不住,咱们就不逛了。” 他轻摇摇首,明眸浅笑道:“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我不想走,也不是很冷。” 她平日都忙,能陪他一道逛这街市的时候,实在少之又少。 她眸底无声划过一丝惭色,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委屈小小了。” 他捏捏她的掌心,认真道:“不委屈,一点儿都不。我有您护着,已觉此生胜意,少有烦忧。” 她轻笑了笑,飞快地掀开他的面纱,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该时时记着,有我护着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虽同是从城主府出发,白澜夜与风眠却是这会儿才到的,他们顾及风眠的身子,收拾的慢了些。 白澜夜推着风眠的木质轮椅缓缓走来时,正瞧见容境倾身一吻,及她对着洛瑕,温柔的轻声低语。 风眠在前面,将容境与洛瑕间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他此时恍然意识到,这该是自他识得容境此人以来,第一回在她这般淡漠寡情的人身上,见识到此般婉柔神态。 原来,她也是会对人,温柔以待的。 可下一刻,当她的目光从洛瑕面上移开,转而望向四处人群时,那如水的温柔一下子就淡了踪迹,眉眼间又只余下漠然与凉薄。 风眠轻轻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容境这个人,她不是没有柔情,她只是将这些柔情,都留给了一个人。 风眠觉得,他今夜,发现了这世间很美好的一件事。 一只修长的手忽而在他面前晃了晃,白澜夜总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对他道:“现在相信我之前说的话了吧?聿修她啊,很薄情的,一生只会有那么一次动心,然后就此,再无人入得她的眼。” 风眠转过身子,微仰着首回望向白澜夜,蕴着几丝苍白的淡红朱唇轻轻启合,带着几分庄重,认真地问她道:“那你呢?” 白澜夜微微一滞,伸过去的手抚上他的面颊,缓道:“我,是年少多留情,而后始知事,才终于,没错过这么好的你。” 风眠唇边笑意渐深,柔柔地抬手握了握她的指尖,轻道:“我,对当年婚定,亦常觉幸甚。” ———— 元宵之夜,猜灯谜而得花灯,古之惯例。 洛瑕自成亲以来鲜少出门,对此便存了几分兴致。 玄武街上,即墨贵女亲手制作的花灯自然深受众人追捧,她六年前承袭母亲即墨子瑜的位置,凭借别出心裁的花灯样式为临安百姓喜爱。 如今六载历练,她手中制出的花灯精致非凡,不但花样多变,就连每一处接缝都处理得完美到近乎无可挑剔。 洛瑕上前去猜了两个难度适中的灯谜,然后很快便拎了两盏兔子模样的小花灯回来。 小兔子花灯的形态憨态可掬,一只神采奕奕地抱着萝卜在啃,一只垂着大耳朵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 致谢,染芯小可爱的打赏~ 十一月更新少了,很抱歉,十二月会恢复每天两更,谢谢一直支持的小可爱们~么么哒! 嗯,接下来过渡两三章,就让我们境姐姐吃到肉嘤嘤嘤~ 第215章 莲若的筹谋 将其中一盏递到容境手中,洛瑕扬了扬唇角,“街上人人都执了一盏,您也应个景罢。” 容境低眸看了看这只被递到眼前,似正被主人顺着毛的兔子花灯,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将之接到了手中,有几分嫌弃。 他看着轻笑了笑,明白她的嫌弃从何而来。 她是那种清风朗月,身姿修挺的世家贵女,这兔儿灯,却一副全然的娇憨可爱,与她的形象气度,实在不大相符。 不过,反差也有反差的可爱。他这样想着,笑意加深。 她转眸看了看他,空着的手揽过他的腰,在他耳畔低语道:“很好笑吗?” 他微收起笑容,抿了唇角,轻道:“没……有。您该放开了。” 她隔着薄薄的面纱在他耳垂尖上轻轻一舔,看着他面色蓦地一红低垂下了眉眼,心情不错地缓缓道:“这就放开了。” 她说着收回落在他腰间的手,转而去拉他的手腕,继续往玄武街的深处去。 两人身后,是容清越与容清琬两个,这姐妹二人对猜灯谜一事素来不甚爱见,便逛着吃着,将一路上看着卖相不错的小食都尝了个遍。 这本是两姐妹得闲时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容清琬却发现,今夜的容清越颇有些心不在焉。 “二姐姐,你怎么了?” 在第二次看见容清越就要一头撞上迎面而来的人时,容清琬一把拉住她,问出了声。 容清越此时的反应十分出乎意料,她唇色有些发白,眼底却是无尽的渴望之态,她两手一下子抓住容清琬的手臂,道:“快,快带我去见他!我饿了,我要去吃东西,只有他能给我……” 容清琬被她抓的生疼,却不好用力将人推开,只得强忍着问道:“二姐姐想去见谁?” 还有,容清越怎么会饿,她们两个一路,分明用了不少小食…… 这边,容清琬话音方落,容清越已神色痛苦地收回了手,放到自己身体两侧,紧紧攥了起来,容清琬顺着她这番举动看过去,才意识到容清越已将指甲扣入了掌心,渗出丝丝艳红的血。 “二姐姐,你快松手,你伤到自己了……”容清琬着急地俯身去掰她的两手。 她却紧闭闭眼睛,再睁开时,双目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然后,她两片唇瓣隐隐发颤着,对容清琬道:“莲、莲若……他给我吃的东西,有问题……琬姐儿,快,得去告诉长姐……” 她言罢便再控制不住,狠狠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容清琬,又接连撞倒街上的三四个行人,要往醉花楼去。 容清琬一时不察被推开,待站定了反应过来,忙飞身过去将人重新拦下。 眼见容清越此时已近乎失了理智,她没再犹豫,抬手在容清越颈间一点,口中道:“二姐姐,得罪了。” 伸手接住容清越失了意识而倒下的身子,容清琬抬头,看到正缓步走来的容境和洛瑕。 玄武街虽繁华吵闹,但一行人离得近,先前那番惊动,还是能引起容境的注意。 她蹙蹙眉,问容清琬道:“怎么回事?” 容清琬回道:“二姐姐今日十分不对劲,方才更发了狂一样地要去寻莲若公子,似是因为……莲若公子给的一样吃食,有问题。” 容境神色微沉,“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吗?” 容清琬回想了一下,道:“是第一次。不过,自除夕之后,二姐姐去莲若公子那里的次数,委实更频繁了些。往日是三两天去一回,这段时间,却几乎天天都要去了。” 而且最开始,容清越去时还会问问她是否同去,现在,却往往是径自去了,去回来,再与她一道上露华院给容境诵书。 容境凝眉不语时,身侧的洛瑕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看时,他的面色也有几分端凝,沉着声道:“妻主,我好像……知道莲若公子的目的了。” ———— 醉花楼,莲若阁。 容清越如往常一样交了银子,径直步入了阁内。 一张妖冶的红玉珠帘后,莲若公子一袭轻衣薄衫,纤纤十指在古琴间悠然灵动,弹奏出惑人的轻曲。 容清越快步走到他身侧,与他一道跪坐到古琴边,近乎乞求地道:“莲若,我……又想要了。” 莲若公子俏声一笑,伸指在她下颌一抚,用一种带着蛊惑意味的嗓音,问她:“想要什么?” 容清越一把抓住他的手,“你知道的,那是只有你这里有的东西,给我,莲若……” 莲若公子巧笑着站起身,媚声道:“瞧给你急的,来,随我来。” 容清越随着他入了里间,然后很快,一小碟白玉晶糕模样的小茶点便被端了上来。 容清越一眼瞧见,身子便要往那小碟子上扑,莲若公子却先她一步将小碟子拿了起来,开口道:“这一次,这么着急的吗?前日你来,我不是给你包了些,让你带回去吃的吗?” 容清越直勾勾地望着小碟子里的东西,随口道:“我如厕时,不小心弄掉了,莲若,给我罢,快,我就快受不住了……” 莲若公子却神色微变,问道:“何时掉的?掉了多少?” 而既然掉了,她合该昨日,也就是正月十五就发作着要来寻他的,如今,却为何硬是隔了整整一天,到正月十六才过来? 容清越不答,伸了手去拿那小碟子里的糕点。 莲若公子不欲她得手,却又不及她身高,更不若她有力,只得被她抬手一推,小碟子瞬间落入她手,他自个儿的身子也往后面一退,磕到了桌沿边上。 “嘶——”一阵直愣愣的疼。 莲若公子眼底沉了沉,飞快地划过一抹别样神色。 但他很快掩下这股子不虞,又到容清越身边,青葱玉指挡住了她正要送进口中的白玉晶糕。 他腰身扶风弱柳,开口的嗓音媚声依旧:“容二小姐慢着些吃,您刚刚那么凶奴家,莫不是已经忘了曾说过要娶奴家进门的话?” 容清越望着他媚眼如丝,眼角还沾了几分晶莹水润,似是怔了怔,道:“我怎会忘了,你放心,这事情我已经与长姐说过了。” ———— 致谢,粉蝶之恋,染芯,北葵暖阳,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特别致谢,X您,小姐姐的一万书币打赏~ 第216章 罂粟 莲若公子面色微缓,继续蛊惑道:“那奴家可就等着您的好消息,毕竟这白玉晶糕金贵,可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旁的人想求,可还要掏大把的银子才行。” 容清越点点头,“莲若放心,我既许了你,断不会言而无信。” 莲若公子柔柔一笑,嫩白的指尖划过她的唇瓣,徐徐问道:“不知容大小姐对此……是如何想的?” 容清越张口要答,外间的红玉珠帘却忽而叮叮作响,紧接着,便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我想,莲若公子死期将至。” 这话语冰冷,是来自地狱般的彻骨寒凉。 莲若公子震惊地抬首去看,这来的人,竟是容大小姐——容境? 所以,他与背后之人的苦心筹谋,终还是……败露了吗? 站定在里间中央,容境使个眼色,容襄点头上前,如容清琬一样点了容清越的昏穴,又拿出巾帕将那一叠小糕点仔细装了起来。 然后,容襄没什么感情地看一眼莲若公子,道:“这一次,可不再是师出无名了。” 想上次容衡来查,问及事情时,就被莲若公子一句师出无名堵回去过。而那时容衡得过容境莫将人惊动的吩咐,便也没更进一步地审问。 如今,她们却是拿到了脏东西,有理有据而来的。 “带走。” 这话,是对着随行的暗卫说的。 而容境与容襄,来的悄无声息,去的亦无人知晓。整个莲若阁主仆三人,就这样被无声无息地抓了去。 醉花楼的邢爹爹那里,已提前打过了招呼,这几日都会对外称,清倌头牌莲若公子染疾,暂不待客。 ———— 露华院。 洛瑕拈起其中一块白玉晶糕瞧了瞧,然后,他掰开那糕体,果然见里面裹着乳白色的浓稠浆液。 罂粟。 这个词就这么从他心底冒出来,让他一时之间,又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那时,他已嫁入沈府,刚考中解元的沈萦带他一道赴诗会,那席间,便有人以服用罂粟为乐。 他还依稀记得,那些服用者一天天青黑的眼睑,和日渐消瘦的身躯,他当时不由地有些怕,便劝了沈萦,莫以此效仿。 许是对他背后的容境颇为惧怕,沈萦当下便应了。 可他后来还是发现,沈萦是沾染上了这东西的,瘾上来的时候,她会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地去让人给她拿来用,脾气还很暴躁,会对身边的人拳打脚踢。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约莫三个月,然后就有一日,容境带着人破门而入,一言不发地带走了沈萦。 而沈萦再回来,是小半个月后,她的瘾似乎已被戒了,整个人又恢复如初,临近会试,开始专心地温习课业。 只是那个时候,受此毒害的远不止沈萦一人,上了瘾的,更不计其数。 城府州府也是到很久后,才真正意识这东西的可怕,容境那时身为城主,为整治罂粟,费了不少的心力。 他是记得这个事情的,只是不曾想,罂粟竟这么早就已开始在临安悄然地传开,还牵连到了容清越…… 可他知道得清楚,前世的容清越,在几年后与容清琬一道随容境上战场,统雄兵,也是小有名气的少年将军…… 将手中的糕点放下,洛瑕道:“妻主,这浆液,就是我先前猜测着与您说的——罂粟果**。其性平而味微酸,入药有麻醉止痛、催眠镇痉、止泻止咳之效用,长期食用则成瘾,可渐乱人心智,终至耗空身体。无药可解。” “越姐儿如今的情状,还算轻的,只要将人看好了莫再沾染,过个十日八日还能戒掉。只是,这莲若公子既想以此祸乱临安,恐怕,已不止只在越姐儿身上下了手。” “而这东西,一旦用上瘾,整个人都要废了,真要广泛地流入民众之间,那往后,田间地头将再无人劳作,世贸集市也将再无人往来。它毁的,将是一座城的全部生机。” “妻主,这东西,一点也不能留。” 言罢这段话,洛瑕住了声,抬眸去看容境,他在想,或许前世,容清越亦是沾了罂粟不假,但应该被容境看着,像沈萦一样,最终戒了。 只是那应该是挺久后才意识到的了,因为他还记得,容清越那时的身子骨远不比容清琬,每个月总有那么些时日,要在汤药中度过。 这些,就都是听世人坊间言谈,说起容氏三姐妹时,知道的。 而此生,他既见识过了服用这东西的可怕后果,又因在容境身边,而能于此物尚处于萌芽之中时及早地发现,那他,会和容境一起,早早地将这尚未成型的毒瘤拔除干净,还临安九州原原本本的海清河晏。 ———— 对于醉花楼里的清倌头牌莲若,容境亲自到狱中进行了提审。 莲若面上半分不惊,反将自小从花街柳巷中训练出来的,那种媚到骨子里的娇柔演绎得淋漓尽致,不慌不忙地逶迤周旋,口中半分实话也无。 容境对此毫无耐性,不过片刻便拂袖而出,眸底阴翳着对看守的侍卫道:“去把那些从他那莲若阁搜出来的白玉晶糕都搬这里来,让他一日三膳当饭吃。” 侍卫应声而去。 倒是跟在莲若身边服侍的两个小侍子,在容境面前毫不隐瞒地道出了些话。 这醉花楼虽非城主府的产业,管事的邢爹爹却敬重容氏,亲手调教出来的底下人,也都听话。 这两个小侍子说道:“莲若公子是去年初冬到咱们醉花楼的,邢爹爹见他模样姣好,又无依无靠,这才收进了阁中。只是那时邢爹爹也惊奇,觉得莲若公子似乎很熟悉为倡的路子,没怎么经过调教便开始挂牌,还一步步成了这清倌里的花中魁首。” “咱们两个虽是贴身侍奉的,却并不能时时跟在莲若公子身畔,但也偶然撞见过几次莲若公子与人往来传信,只是从未能看见过那信上面的内容。” “对了,莲若公子是帝京来的,咱们两个初初到他身边侍候时,他还操着几分京城口音,似乎也不大习惯咱们临安饭食的口味,起先总是吃的很少,都是到后来才慢慢改变的……” ———— 致谢,粉蝶之恋,北葵暖阳,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17章 城主之位 …… 知道这些就差不多了,容境将两个小侍子遣回了醉花楼。 接下来,容境去向醉花楼的邢爹爹要来了所有曾为莲若公子入幕之宾的名单。 再删除掉这上面只去过一两次的人名,剩下这几月来频繁出入莲若阁的,还有三十五人,俱为临安州内高门士族的贵女,个个都是家中有闲钱,自身又无志向,惯常闲散度日的。 容境调了云字头的云陌和云岚过来,让她们一边对这三十五人挨家挨户地上门讲述罂粟的毒害,协助这些人的家人为这三十五人戒瘾,一边也看住了这三十五个人,不允她们再与旁人言及罂粟此物。 此外,容境又带着容襄回了一趟醉花楼的莲若阁,再三搜查,又将其间藏匿的十几坛罂粟果**找出来,仔细处理了。 至于容清越,她被云字头的云临亲自监管起来,一旦出现想服用罂粟的症状,便会被点上昏穴,一睡几个时辰。 再醒来时,或清明或仍对罂粟味道有念想,云临都会毫不相让地与她打上一架,直将人磨得一点脾性也使不出来。 这般慢慢地时日渐长,容清越之前上的瘾,也渐渐淡去。 又因发现的早,戒瘾的法子是严苛了些,容清越身体原本的好底子,倒是给保住了。 这个时候,冬去春来,草长莺飞的三月里,三月十五月中之日,是容境年满十八的生辰。 容无逸提前十日下发九州官文,退临安城主位,传于嫡长女容境。 于是,年方十八的容境就在生辰之日,接了临安城府官印,制了正二品朝服,戴上一城之主的鎏金发冠,登上了城主之位。 三月二十,容无逸带着方氏与小胖团子容茵,于清晨一早坐上了驶离临安的马车,春归夏至骑马随行。 同日,临安知州方隐华的嫡女方雨晴,孤身背上行囊,凭借乡试第一的解元之名,奔赴千里之外的帝京,赶考即将到来的会试。 四月初五,一手掌管江南漕运的容衡拿着最新一月的账册走入露华院,欣喜地将漕运扭亏为盈的好消息递到了容境面前。 四月初九,早前说起南蛮之事,而被容衡派去打探通商意愿的云隐从南疆归来,再度报喜,说是南蛮两大部落——屠各部与稽胡部的首领,都愿与临安通商。 是以四月中旬伊始,容衡暂放漕运之事,着手布置通商事宜,与南蛮祭司制定双方往来的章程及文书,向南蛮之地推介大凉流通的银票银钱,同时选派可赴南蛮的商户。 五月初五端午之日,是容境以临安城主的身份,第一次举办端午龙舟赛的日子,亦是南蛮与临安通商之事,正式得行的日子。 这一日,龙舟赛罢,容境于城主府大宴宾客,临安九州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悉数到场,南蛮两大部落的首领——屠各部的独孤万燕,稽胡部的贺遂思壁亦入席间。 这两位私底下并不融洽,南蛮之地各自为王的歌舞升平之下,是两大部落明里暗地里的无尽争端。 今日赴宴,两位首领各坐一席,目光相接便是一阵剑拔弩张,连表面上的和乐也不肯维护。 之所以都同意了与临安通商,实在是容境许下的好处太多,她们舍不得拒绝,因此才拿人手短得都前来赴宴。 好在,临安知州方隐华与新安知州齐观言一早得了容境嘱托,各往一席斟酒相谈,这才免了一派气氛被扰。 另一边的男宾席上,洛瑕将两大部落的两位王君安置在主席位两侧,男子间顾及些颜面,两人倒还和气。 南蛮与大凉衣饰大不相同,男子着装相较之下更保守些,将头部都用精细的麻布巾裹了起来。 在场贵夫们没见过这样的打扮,此番难免觉得新奇,虽不时往蛮人们的坐处打量,却还秉着天朝上国的想法,不肯屈尊纡贵地主动去说话。 何况,双方语言上,也是不大通的。 不过,屠各部的王君带了一位小王子来赴宴,十一二岁的年纪,蛮人礼节规矩少,小王子便丝毫不若自家父君那般拘谨。 他生得一双褐色的大眼睛,眉目轮廓清晰,挺鼻薄唇,再加上一头微卷的深褐色头发,模样喜人。 瞧着他人不大,却还通些汉话,此时便挣开了父君的手,蹦蹦跳跳着跑到洛瑕身边,仰了头唤道:“哥哥……” 洛瑕冲他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王子似怔了一下,然后才回道:“我,加玛勒。” 加玛勒,蛮语意中俊美的意思。与小王子俊俏的面容倒是极为相配。 洛瑕没忍住伸出手,在他褐发上轻轻抚了一下,他发质硬硬的,却很顺,不会扎手。洛瑕不由一笑,又问道:“是谁教你的汉话?你父君吗?” 小王子认真想了一下,回道:“是一位……先生,女的,和你有些像,父君不会。” 他汉话用的还不熟练,句子一长便有些磕磕巴巴,但意思不难懂,洛瑕听明白了。 他要说的是:是一位长得有些像洛瑕的女先生教了他汉话,他的父君并不会。 想来,他之所以就这样有几分莽撞地跑到洛瑕身边,也是因着洛瑕这副看起来有些熟悉的面容。 不过,正因听明白了,洛瑕难免要想到一个人——他很久前便离家,此后数年未归的三姨母,亦是与他母亲一父同胞的嫡亲姐妹,洛明言。 前世,他的这位三姨母便心存教化蛮荒之地民众的理想,因此独自行路万里,足迹遍布东南西北四地,所过之处,都会停留上一二载,将汉字语言教与当地民众。 那时,洛明仁东地战胜,刚衣锦荣归时,曾费好大的心力查找这位嫡亲妹妹的下落,后来,好不容易有了洛明言的消息,她自己却逢污蔑构陷,至死未能等到洛明言归家。 与此相对的,一心崇仰汉字文化的洛明言,在得知了家中长姐寻她多时的消息,匆匆背起行囊往家中赶时,却遭遇举国动乱,一路坎坷中,她未及返回故土便客死他乡。 第218章 软软的想欺负 今生,洛瑕原是想,照着前世的记忆,他知道洛明言会于两年后出现东地的突厥王族,便打算到那时再请容境派人去接她回来,也一早便安排好说辞劝慰了洛明仁,没让洛明仁再如前世那般动用手中所有的权力去找。 而今,听到这位屠各部小王子的话,他似乎,能因着容境对南蛮之地的筹谋,更早一些地,知道洛明言的踪迹了。 这般琢磨着,他又问向仍站在自己身前不肯离去的小王子,道:“你说的那位女先生,她现下,可还在你们那里?” 小王子干脆地摇了摇头,“先生离开,有一个多月了……” 洛瑕闻言不免有几分失望,但世道如此,他能听到被洛明言亲自教导过的异族小王子,对他讲起汉话,已觉得洛明言一番努力并未白费,心间十分欣然。 小王子单手支起下颌,此时露出一脸好奇,问洛瑕道:“我听父君说,外面那个特别好看的姐姐,是你妻主,对吗?” 洛瑕收回心思,在小孩子面前,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的。” 小王子便轻轻皱了皱眉,道:“好看的姐姐,不好。会像我母王年轻的时候,娶好多人回家。你妻主娶了几个了?” 洛瑕笑了笑,道:“我们刚成亲,她还未纳侍。不过她长得好看,很多人喜欢,所以以后,应该会有侍夫的。” 他口中这般心平气和地说,内里也是这般心平气和地想。 现在,他与容境两个还未经情事,容境愿为他忍着,他心间欢喜。 可往后两人有了妻夫之实,他总会怀上身孕,到那时,容境难免会因尝过男子滋味而不比如今的自持,他又怀着孩子不能再伺候,那就肯定要仔细相看着,为她操办纳侍的事情。 说到底,他毕竟是传统诗书礼义里教导出来的世家公子,以妻为纲,相妻教女,接受妻主的三夫四侍,这些,他都会做到。 无关本心。 而此时谈此尚早,他也还没考虑过……本心。 听罢洛瑕的话,小王子有模有样地点了点头,道:“我以后要嫁人,就嫁个没那么好看,但能少娶几个夫郎的人。” 洛瑕想了想,道:“那你去将这想法告诉你母王父君,他们会帮你选看。” 小王子弯着眉眼笑了笑,道:“嗯!父君和母王已经答应我了。” 谈话至此,有旁的贵夫上前来与洛瑕搭话,他便先让小王子回去,转身与几位贵夫闲谈起来。 月上柳梢的时候,宴席散去。 容境照例停在露华院门前,问择荇今夜的宴席是否顺利。 择荇躬身一礼,回道:“席间客人都和气,并无人生事。” 容境于是淡点了头,抬步进屋。 江南腹地里的五月天气,已较寒冬回暖了不少。正房内,洛瑕一身单衣,正靠坐在床头,闲闲翻着手上的书卷。 少年身长玉立,脊背修挺,略微偏了头去看纸页上的字句,墨黑的长发便顺着他肩头滑落,发梢柔软地搭在一侧。 容境这般走进来瞧见,指节不由一动,两步上前,便将那发丝缠绕在了自己手上。 “小腹,还难受吗?”她出声问他,因还记得每月月初是他小日子到来的时候。 他转眸摇了摇首,“已不会怎么疼了。” 自成亲后她每月为他仔细地按揉,他如今便是来小日子的第一日,抽痛也减轻了许多,只是身子还会犯懒,不愿怎么动弹。 她轻笑了笑,“那就好。” 洛瑕合上书卷,想了片刻,道:“越姐儿的亲事,父君离家前相中了东安州许知州的嫡子,也给两人合过了八字,说是大吉,您怎么看这事?” 他说着从床间站起身为她更衣,她配合着他的动作,带着几分随意道:“经过罂粟的事情,越姐儿长大了不少,这亲事,你只管明日叫了她过来,直接问她的意思罢。” 他放下她的官服外衫,又拿来常服,道:“这样也好。” 她把常服从他手中接过来自己穿上,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轻问道:“打理府中中馈累不累,用不用再添些人手?” 自方氏离开,城主府阖府的中馈,便尽数交给了洛瑕照管。 洛瑕抿了抿唇,“累倒是不累,父君走前教我了好些,留下的玉露叔也很是尽心尽力。” 容境似有似无地应了个声,薄唇已在他颈间不安分地流连了几许。 他微僵着身子不敢动,却还是问她道:“您每日回来,都会向我的两个侍子询问这一日情况,我,却还不知道今夜您那边的宴席,是否也同样进行顺利……” 她轻浅的吻仍在他颈边缠绵,此时低哑着嗓音回他道:“嗯,顺利,也没什么事情……” 她没告诉他,屠各部的首领独孤万燕其实想嫁个儿子过来给她做侧君。 不过,当场便被她推拒了。 他也不会主动往那上面想,只又问道:“那您如今年少袭位,在城府衙门理事,也都还顺心吗?” 她年方十八,连弱冠都还不及,在那些几经摸爬打滚,才一步步走到城府这一阶层的文臣武将眼里,属实还是未经过什么大事的女娃子。 不过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人真的不将容境放在眼里,毕竟,她是那种多谋善断的人,对手下的人用起来很有自己的一套,而且她不苟言笑的时候,是真的有些让人……望而生畏。 何况这些年她随在容无逸身边,处事理政都已拿捏得当,让人挑不出丝毫不妥。 果然,她听罢他的问便低低笑了笑,“母亲走前将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如今世道太平,也不需我多费什么心。” 她说着伸手勾了勾他的腰,“目下唯一让我费着心的,就是……” 她这话说了一半,他却似有所感,好像……知道了她接下来想说的事情。 “你……十五岁的生辰,就快要到了。”她轻缓地低沉耳语。 他垂了眼眸,极轻地点了下头,“嗯。” “会害怕吗?”她轻啃一下他的侧颈,低声问道。 他颤颤羽睫,“嗯。” ------- 致谢,北葵暖阳,染芯,南城以南北城以北,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19章 成长 她低沉着笑了一声,手指滑入他发间,轻道:“别怕。为妻……会待你好的。” 他小声地又是轻轻一“嗯”。 这般乖顺的问一声答一声,让人听着就觉得心尖儿上软软的,很想欺负。 她神情间笑意转浓,又沉缓问道:“岳父大人是不是,已经教过你怎么做了?” 他脑袋往她颈间埋了埋,“嗯。” 她便将人抱了起来,轻放到拔步床上,“一个多月,会很快过去的。” 如今是五月初五,距离洛瑕六月二十一的生辰,也就一个多月了。 他闭着眸子拉起锦被将自己裹成一团,闷着声道:“都该入寝了,您还是先去洗漱罢。” 她如今一城之主,是临安九州几十万众的父母官了,怎么还能这么将这等事情拿出来堂而皇之地说,委实……委实对不住他方才翻过的圣贤书。 她似乎又笑了笑,却还是依言起身,去了净房。 ———— 翌日,露华院。 官府下衙的时候,洛瑕让择荇去琉秀居请了容清越过来。 自李侍夫被送往长陵别院,容清越又到了分出院落独居的年纪,便一直居住在李侍夫曾用的琉秀居。 择荇得了吩咐出去不久,便将容清越请了回来。 洛瑕在正房正堂见她,堂内槅扇房门皆大开,择荇与宁初分立两侧,是男女大防之下,极周全的避嫌方式。 容清越先上前恭恭敬敬向他问了安,而后才道:“不知长姐夫叫越儿来所为何事。” 洛瑕展平了手中正看着的画像,问道:“越姐儿如今,对那莲若公子可还有情?” 容清越微怔了一下,有几分别扭道:“不,不曾了。” 她那时一心待着的人,原是一份蛇蝎心肠,她便是想有情,也难免思之后怕,好在容境帮她戒那罂粟瘾的手段厉害,才没让她被那毁人于无形的东西迫害。 听容清越这般说,洛瑕略放了心,让择荇将画像递到容清越手中,道:“这上面画的,是东安州许知州的嫡子,许昀,虽不敢说十成尽像,八分却还是有的。越姐儿瞧瞧可还中意。” 容清越接过来看了看,片刻后抬起头,问道:“这位,便是父君临行前,为我相看的正君吗?” 洛瑕点了点头,道:“父君交代我,帮你定下亲事,行完六礼,待诸事定罢,他与母亲会亲自回来,为你筹备婚事。” 容清越默了默,面上若有所思。 洛瑕也不催她,这到底是终身大事,慎重些,总还是没错的。 容清越静了半晌,而后开口问道:“这位许公子,品行为人可是考校过了?” 洛瑕轻笑笑,“父君是数月前亲自去看了人的,还连着几次请这位许公子赴宴,确认行止无差,越姐儿在这方面,大可放心。” 容清越便将画像还了回去,躬身道:“那三书六礼之事,就劳烦长姐夫为越儿操办。” 洛瑕笑着应下,道:“既如此,别无旁事,越姐儿可回了。” 容清越遂退,在回琉秀居的途中,正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容清琬。 她们两个如今虽还同在临安州的巡防营,却不若原先那般同在一个千户大人手下了,容清越仍旧跟着林零,容清琬去了季明那队,是以有时轮值,两人并不一同回府。 说起来,林零那时同被莲若公子所惑,却因家中一正两侧三位夫郎管的严实,不仅不允她在外随意吃喝,还牢牢攥着她所有俸例,这才免了她为罂粟所害。 现下莲若公子歹心败露,容清越与林零释了前怨的同时,还因同被妖人所迷而存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相处起来倒比以前更和睦了些。 此时两人碰面,容清琬先开了口,道:“二姐姐这是才从露华院回来?” 容清越点点头,也不瞒着容清琬,道:“父君临行前为我相看了正君,长姐夫方才叫我过去,便是说这事情。” 容清琬不由面带戏谑地笑了笑,拱手道:“那琬儿就要在此先恭喜二姐姐了。” 容清越摇着首也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可恭喜的。” 容清琬微收了笑,问道:“难不成,二姐姐还惦念着那莲若,而并不中意父君相中的公子?” 容清越摇了摇头,负手而立,道:“这样说罢,琬姐儿,我如今已是想清楚了,我们目下年岁都不小了,少时贪玩些,凡事都依仗母亲与长姐便罢了,现在,却不该再事事任性了。” “母亲与父君远行,长姐一人扛起城主府,而我,打小便口口声声说着要做长姐的左膀右臂,现下却年已十六了还在给长姐添麻烦,平白着人家的道。” “不能再这样了。还记得祖母逝世时与我们的遗言吗?我们该为长姐分忧,真正肩负起容氏女儿的责任,从文从武,都该有一番自己的作为。” “娶亲一事,我本也想如长姐一般寻个长姐夫那样,称心如意举案齐眉的,可经历了莲若,我心下觉得很累。所以,既然娶知州府的嫡公子于我城主府有利,那人又是知根知底的品行不错,我便也不多想了。” “这是我的责任,我愿意去承担,不关情爱,也无悲喜。” 这番话结束,两人间的气氛明显严肃了几分,与往日的嬉闹大相径庭。 容清琬认真地点了点头,“二姐姐所言,琬儿明白了。” 容清越面上不由一笑,又道:“所以啊,这道贺之词,就不必谈啦。” 她说着还抬手拍了拍容清琬的肩,续道:“当然,也并不是不中意人家公子,只能说……还没中意上。兴许娶回来,就会喜欢上啦,就像白姐姐和风姐夫那样,也是一桩美事。” 容清琬听她说罢,眯着眼睛笑了笑,慢声道:“琬儿曾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佳人不负所期。料想二姐姐,也一定会如愿的。” 容清越笑了笑,轻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思及方才在洛瑕那里瞧过的人像,衣饰简洁,眉清目秀,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儿。 她半晌低声道:“或许真的会如愿罢。” 第220章 求着她给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当艳红似火的石榴花开败,满池荷花渐次绽放的时候,仲夏六月悄然而至。 城主府中的冰块都从冰窖里搬出来,放到了室内用以解热。 六月十五这日,朝廷沐休。 卯正,容境一觉醒来,气息不匀,面色也有些泛红。 低眸看看正窝在自己怀中睡得香甜的少年,她伸手过去,在他精致的眼角抚了抚。 临清醒前的梦里,就是这个少年在她身下温柔乖顺,怎么摆弄也不反抗地由着她予取予求。 梦境里,他修挺的脖颈稍往后仰着,面容娇艳,媚眼如丝,眼尾尖尖上一抹绮丽的嫣红,润泽的樱唇轻启未启,不住地唤她妻主,嗓音轻颤地求着她给…… 真是……磨人得很。 静躺着平复了微乱的气息,容境小心地避开怀中的人,悄悄起了身。 晨起练剑,是多年来的习惯了,不能落下。 说来,她从小洁身自好,在他以前,她没正眼看过旁的哪个男子,对男女之事可有可无,并不如寻常女子新鲜好奇。 后来,有了他陪在身边,温香软玉在侧,她虽常有念想,却到底是第一次,做了这样宛若真实的梦。 可即便只是虚幻无踪的梦,竟也让她觉得……美好得有些不像话。 梦中香软旖旎的余韵仍留驻在心头,久久不肯退散。 …… 小半个时辰后,容境收了剑,提步回房。 洛瑕已起了,唇边浅笑着立在门前,轻唤道:“妻主安。” 她淡淡应了声,视线没多在他面上停留,从他身侧跨步而入。 他笑意收了收,唇角轻抿,跟了上去,低声道:“您额间出了不少汗,让我……为您擦擦吧?” 她脚步停下,也不言语,就静静等着他拿过巾帕上前。 他小心地举着帕子抚过她的额际,缓声道:“您心情似乎不大好。” 她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声一“嗯。” 他垂了垂眼眸,“可今日……不是沐休吗?” 自袭位以来,她往常的沐休之日里,都是极欣悦的,会陪着他看书,与他相坐对弈,也静静地在旁瞧他做男工,还不时会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固执地禁锢着久久不让他离开…… 今日却为何,不开心了? 他尚自琢磨着,她薄唇已覆上他的唇瓣,辗转亲吻,强取豪夺…… 许久,她轻勾着唇角放开他,看他瘫软在她怀里,面容娇艳,媚眼如丝,宛如梦中的情形一样,就只差…… 唤她妻主,求着她给。 “可算是没几天了……”她嗓音低沉,“忍得我连夜里梦到的都是你,你却好,半分也体会不到,见天的做没事人……” 这就是,她不开心的原因。 他合了合眸子,指尖扣住她的衣袖一角,轻喘着气:“我其实……” 不是体会不到。 这世间,虽大都只言女子重欲,可事实上,男子在喜欢的女子面前,身子也是……很敏感的。 只是他惯常,小心地遮掩起来,诗书礼义在上,他从未敢当着她的面表露。 “其实什么?”她的手抵在他后颈,迫了他抬眸看她。 他眼睫颤了几许,轻回道:“其实……也在数日子。” “因为紧张了?”她理所当然地这般作想。 他眸间微动,到底没应声也没反驳。 她低声笑了笑,沉缓道:“相信为妻,会很美好的……”就如她梦中的那样。 他轻抬起手松松环在她腰间,低声道:“我……相信您。” 他和她之间,最亲密的事情,最接近的距离,最长久的期待,是会……很美好的。 ———— 上半晌无事,两人用过早膳,洛瑕生了提笔的兴致,容境便在旁看着他练了半个时辰的字。 只是,他成亲前紧赶嫁衣喜服,成亲后又忙于男工针线,再到她继任城主,每日来这府上拜访的,又何止一二? 是以于这书法一道,属实有些懈怠了。 她如今瞧着,难免觉得不若先前,便像个严肃的老先生,一笔一划地给他一一指点,严格得便是极小的一点不妥也容不得。 “您……是不是嫌弃我了?” 在又被她一丝不苟地指出几处不好时,他抿抿唇角,停腕抬眸,低声问她。 她伸出两指夹起他的鼻尖,淡沉着声道:“胡思乱想什么?我是觉得可惜。那曾经风骨意境都绝佳的一手好字,就这么被耽搁了。” 他低低眸子,紧闭起双唇,宛如一个犯了错事的孩子。 她心间一软,低叹一声将人搂进怀里,“以后别做那些针线活了,府上养着绣夫,你想做,想改什么样式的衣裳了,都只管吩咐下去,让他们做。” 她说着又拉起他的手,指腹在他掌心间摩挲,想到很多时候,他拿着她的衣裳,神情专注地穿针引线的沉静模样,又缓缓道:“若是实在……不想假人之手,也别那么累,凡事都慢慢来,有时间了,就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还有那些每日来拜访的人,你若觉得烦扰不想见,那就不见,不必为他们耽误时间,咱们城主府,不是非要谁的面子都给的。” 她知道,她年纪轻轻坐上城主的位子不容易,文臣武将里面,虽断没有想要颠覆容氏动起干戈的,倚老卖老者却在所难免。 她更知道,他也看得出这风平浪静之下的曲曲折折,所以才会在这些时日里对每位来者都必见,小心地周旋,用心地言辞,只为了尽可能地帮她处好关系,让她在政事上,少些磋磨。 她都看得到,所以她更心疼。 抬手顺着他如缎的发,她在他耳畔低声轻语:“小小的好,为妻都知道。但我说过,娶你回来,是为了对你好,我自己都舍不得欺负你,又怎么舍得让别人给你委屈受?不用每天都对着那些人笑,把他们拒之门外就可以了,明白吗?” 他靠在她肩头轻颤了颤眸子,“我只是……”想尽可能的多帮你一些。 可话到一半,他到底没说下去,只抬首冲她浅浅一笑,“我知道了,以后,会听您的话。” 第221章 她不要别人 到下半晌,容清琬过来请安诵书,身后却多了个寸步不离的小跟班。 容境对此视而不见,有一说一地与容清琬讲这文中之道。洛瑕本在旁为容境研磨,不由带着几分好奇,抬眸往那小跟班身上瞧了一眼。 这才发现,这竟是个他前些时日刚见过的——屠各部落的小王子,加玛勒。 虽然,此时的小王子已整身换上了大凉朝的寻常服饰,但那眉那眼,那浅褐色的微卷头发,还是让他一眼将人认了出来。 而小王子见洛瑕一眼看过来,丝毫不惧地扬起眉眼冲他笑了笑。 洛瑕便放下了手中的墨锭,抬步走过去,牵起小王子的手出了书房门。 路上,洛瑕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你父君和母王知道吗?” 小王子仰头冲他笑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知道,母王让我来的。” 洛瑕续问:“那怎么就跟在琬姐儿身边了?” 小王子吐吐舌头,道:“咱们两个地方,通商,我扮成被贩卖的奴隶,她买了我。” 洛瑕轻蹙蹙眉,“胡闹,若是被坏人买去了怎么办?” 小王子狡黠地眨眨眼睛,“若不是她,我不会被卖来的。” 洛瑕蹲身到加玛勒身前,“把话说清楚。” 小王子娇羞着一笑,边组织语句,边慢慢道“我母王本想,把我嫁给你妻主,但被你妻主拒绝了,然后,母王就相中了你妻主的这个妹妹。” “我正好也觉得她很好,没你妻主那么好看,以后就不会有很多人和我抢。” “她也比你妻主善良多了,不会总是不笑,她笑起来可好看。” 小王子加玛勒是王君嫡出,年纪小很受宠,跟在独孤万燕身边的时间长,见过几次与独孤万燕谈事情的容境。 起先的时候,他还因为母王的想法,会怯怯地朝她看,可哪知这人冷冰冰的,根本没往他那边瞥过一眼,面上连笑容也不怎么见。 才不如……这个会看他,也会朝他笑的清琬姐姐呢。 一旁,洛瑕听罢小王子这最后一句,不由生出几分笑意,小王子口中的善良,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温柔。 只是小王子汉话学的不精通,很多时候说起话来还不能找准对应的词。 不过,小王子人单纯,没什么坏心思,若真能得容清琬喜欢,两地结亲,倒是会对容境想做成的事情,大有裨益…… 他接着又想到,屠各部的首领既然想嫁儿子给容境,那肯定是会趁着端午晚宴与容境说的,而容境那般的玲珑心思,也一定能想到,娶一个首领的儿子会给她带来多少的方便。 可她那晚回来,什么也没对他提,甚至是连人也未见,便直截了当地给拒绝了…… 这一瞬,他的心微微一悸,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一息,一时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感受。 大概……是一丝丝的清甜里,还带着几分,轻浅的喜悦。 因为有他,所以,她不要别人。 这样一个念头浮上来,他颊边不由烫了烫。 小王子抬手在他额头上放了放,“哥哥,你脸红了,但是看起来,更漂亮了。” 洛瑕拿下他的手,敛了心绪,问道:“琬姐儿知道你的身份吗?” 小王子摇了摇头,“我还没告诉清琬姐姐,哥哥,她知不知道很重要吗?” 洛瑕凝凝眉,道:“没有人乐于被欺骗。而喜欢一个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坦诚以待。” “说的不错。”容境不知何时从书房走了出来,自然地将话头接过。 洛瑕站起身,轻垂垂眸子,也不知她究竟将两人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容境已上前轻握了他的手,低道:“为妻……是刚来。” 言外之意,她并没有偷听他们两个说话。 他抬眸看了看她,不由问道:“琬姐儿呢?怎么没一起出来?”看她的样子,那书应该是诵完了的。 她捏捏他的小指腹,心情不错道:“琬姐儿在巡防营这些时日倒有些心得,想出了一套新的布防方案,听来确有可取之处,我让她先在纸上画出来。” 她这个最小的妹妹,平素看着话少,不常主动拿主意,只喜欢静静地随在两个姐姐身后,但性子其实比容清越沉稳许多,也更成熟,很大程度上随了那位被方氏一手调教出来的姜侍夫。 他指腹被她捏得麻麻的,不由蜷了蜷小指尖,道:“那琬姐儿认真画着,您就得了空出来躲懒吗?” 她笑笑,“算不得躲懒,就是想来看看你。” 一旁,小王子一双褐色的大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末了,也不知究竟想起了什么,转身便跑回了书房。 洛瑕看看一路跑进书房门,再也瞧不清的小身影,转眸问容境道:“妻主知道他是谁吗?” 容境摇摇首,随意道:“南蛮之子罢了,琬姐儿喜欢他跟着,就让他跟着。”她素来不过多插手两个妹妹的私事。 洛瑕也明白这一点,只是想了想,还是觉得,得提前让她知道,便道:“可那不是普通的南蛮儿郎,那是屠各部落的小王子,扮作被贩卖的奴隶,到了琬姐儿身边。不过是,并无歹心罢了。” 容境听罢微微一顿,她最开始与南蛮通商,是真的不曾想到,南蛮商贩会带着活生生的人来临安贩卖奴隶。 在临安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各人为主为仆,都全凭自身意愿。 不过,她知道后极为不喜是一回事,那往来官文已批,她不能立即下令禁止却又是另一回事。 眼下,这事情要杜绝,也只能慢慢来。 略一思忖,她沉吟着道:“既无歹心,那两人若真能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看琬姐儿的意思罢。” 她言至此凤眸一转,倾身到他耳畔,低沉着声,缓缓道:“为妻还是更惦记着和小小……坦诚以待。” 洛瑕两颊又是一阵滚烫,“您这是……越发的口无遮拦了。” 他话音落,她便低低笑出了声,浅淡,又轻缓,很好听。 ———— 致谢,染芯,北葵暖阳,梦一0205,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22章 初尝此欢(一) 不过,她很快便从他身畔退了开来,容清琬还在书房画着布防图,她还得去仔细评判一番,不能在外面多耽搁。 而另一边的书房里,容清琬将心间的想法在图纸上一呈现,便清晰可见其中的优势之处,但同时,弊端也存在。 容境回到书房后,凝眸在那图纸上瞧了片刻,最终道:“我的意思是,暂不改动,琬姐儿能明白吗?” 容清琬躬躬身,“琬儿明白长姐的意思,长姐如今初袭位,万事还讲求平稳,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也不改动。” 容境点了点头,“你将这事情看得透就行。这份图纸,我会再琢磨琢磨,有朝一日,会用上的。” 如今九州安稳,她想收服那几位上了年纪,难免自持身份的老臣,还需要一个契机,而有了那契机,她才能彻彻底底地放开手脚去做事。 目下,她只能静静地等,同时,做一些看起来不会很打眼,但能润物细无声的事情。 于是,待容清琬退下后,容境唤来了容襄,将刚写好的东西递给她,道:“将这份文书下放九州。” 容襄领命而去。 由是三日后,临安城九州三十二郡都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位新袭位的临安城主,给了那些苦于科考的寒门学子一条全新的路——到南蛮之地教习汉话,传授儒学之道。 凡自愿去者,赴蛮一年,以教习成果纳入政绩考核,品评为中上及以上即调回临安,官从六品,后按规制升迁。 与临安相比,南蛮实属不毛之地,生存条件艰苦,但只要好好教学一年便可官从六品,实在比二十载寒窗苦读来得容易的多。 最关键的是,二十载寒窗苦读还不一定能混来个六品的官。 科举之路,需经乡试会试殿试统共三试。 这其中,乡试便还罢了,离得近,多在州府举办,由城府出卷阅卷,只要自身学的扎实,能一考成为举人,算是崭露头角。 接下来,就到了会试,这虽只是第二道试,却是三试中最磋磨人的,尤其是对寒门学子。 因为会试要入帝京,而自古以来,赶考之路都艰辛。不少运气差的,或路遇歹人死于非命,或途中染疾无钱求医,或遭逢天灾丧命他乡…… 雪崩、塌方、水涝……天灾难料,每年夺走的人命数不胜数,这其中又有多少是进京赶考的举人,没人能说得清楚。 而剩下那些有幸到了帝京的,也难免有些不堪会试紧张气氛,活活在考场上被自己吓到半死…… 真正能走上殿试大堂的,实在少之又少。 所以,容境这道政令下去,为此动了心,又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子弟,不少。 但心存浑水摸鱼,想钻空子的不劳而获者,也不少。 如何鉴别优劣,筛选出真正的人才放到朝政上,就都系在政绩考核这最后一道关卡上。 容境对此心中有数。 因此,对于所有递上名帖的人,只要愿意去南蛮,那就尽去。去的越多,教化南蛮之人的速度和程度也就越快越深。 但到一年后想拿着官职回临安,就不会那么容易。 一得胸中有墨,能真的教人家东西。 二得会为人之道,能让粗俗鄙陋的南蛮子甘心听讲。 三得吃苦耐劳,能受得了南蛮之地落后艰苦的生存条件。 凡此三者,缺一不可。 ———— 到六月二十一,第一批登记造册,自请入南蛮腹地的寒门子弟已尽数背起行囊,领了城府发放的仪程,踏上南下之路。 此后因果,是凶是吉,事成事败,虽会有城府庇护,但更多的,还得凭个人造化。 城主府,露华院。 亲自赴南安州送了第一批一百零八位寒门学子出城的容境快马回来时,天已入夜。 洛瑕在房中,他面前摊着本账册,对账册上的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 今日,是他的生辰,十五岁的生辰,也是他及笄的日子。虽因容境外出,府上并未设席,但各处的贺礼都已掐着时候,早早就送入了城主府。 只差…… 只差她送的那一份了。 轻缓的脚步声在这时由远及近地传来,那股子熟悉的冷茶香也裹着仲夏清风散入室内。 洛瑕拈着账册纸页的手不由一紧,低垂下眼眸,连她人到了跟前,都不敢抬首去看。 她神态却颇为惬意,毫不计较他面对妻主的失礼,低声道一句:“为妻先去沐浴。”便转身而去。 独属于她的味道散去,他这才抬起眸子,听着净房方向传来的沥沥水声,脑海中不可抑地,浮现出萧氏曾与他谆谆教导的字字句句。 不知过了多久,净房内的水声渐渐小了。 净房外的少年,却似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他站起身,挑起珠帘,绕过隔档的屏风,一步步站到了她身前。 她此时已从温热的池水中起了身,现正披着一件宽大的浴袍,擦着身子。 这个身姿如玉的少年,就这样嫣红着面颊,紧低下眼帘,声细弱蚊地对她说:“我……来为妻主擦身。” 她在见到他过来的微微一怔之后,几不可察地扬了扬眉梢。 却没将擦身子的活计交给他,反而两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来,凤眸凝浓墨,底间色泽已暗的厉害,沉着声对他道:“你都过来了,我还擦身子做什么?” 两人直接到了拔步床边,他被她轻柔地放下,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已被她覆在了身下。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紧贴上来的女子身躯,亦是他熟识已久,也……怀着心思,惦念已久的。 拔步床边的轻纱幔帐被放下,烛火摇曳间,他一抬眸,就看到了她近在咫尺的俊雅面容。 “今日是你的生辰。”她的嗓音越发低沉了。 他轻扇一下眼睫,低低回了她一声“嗯。” “我没准备什么生辰礼,就把自己送给你,要不要?”这一语,是低沉中,又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暗哑。 他轻轻伸出手勾住她的腰,合了眸子,细声一语:“要。” 轻柔的吻便铺天盖地般落下来,动作柔和,热度滚烫。 第223章 为她眉眼都温柔 (上一章因为你们懂得的某些原因被屏蔽了,咳咳,正在修改,要等4时,小可爱们稍后记得来看看吖) 洛瑕颊上红了红,正待穿衣时,虚竹伸手虚虚一拦,道:“大小姐吩咐奴,再给少君上一遍药。” 城主府里备着的药膏都是市面上难寻的珍品,涂上去清凉,效果极佳。 洛瑕低了低眼帘,接过那精致的小方盒子,道:“虚竹爹爹先在外等等,我……自己来罢。” 虚竹知他面皮薄,当下退出了屏风外,静静候着。 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里面才唤道:“我好了。” 虚竹遂又进去,服侍着洛瑕穿了衣,坐到铜镜前。 洛瑕对镜看了看,还未瞧个仔细,虚竹已笑道:“少君这眉眼,如今越发温润了,简直是藏都藏不住,咱们大小姐,是个会疼人的。” 洛瑕抿一下唇角,低道:“就梳个简单些的发式罢,今日……不见客了。” 虚竹躬身应声,将他的一头长发松松用玉簪一挽,道:“少君用膳吧,是大小姐让备着的,红枣莲子粥。” 洛瑕站起身,“嗯。” 这一道俨然算不得早膳,却也还未到午膳的粥品用罢,洛瑕身上舒坦了些,便带上择荇,去了趟蒹葭苑。 蒹葭苑里,风眠距离临产只剩十来天,白澜夜将人当宝贝一样供着,日日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 洛瑕过来的时候,正瞧见白澜夜蹲身在轮椅前,脸颊贴上风眠隆起的腹部,一脸温柔地与风眠说着话。 风眠坐着,自然先瞧见了洛瑕,便伸手推推白澜夜,示意她先起来。 洛瑕轻笑笑:“无妨,要不……我晚些再过来?” 他是这蒹葭苑里的常客,又是府上的少君,白家跟过来侍候的小侍子们也都识得,见了他便恭敬问安,只要院内正房的门未关,就不再通传。 白澜夜嬉笑着站了起来,道:“哪能劳烦洛小公子再跑一趟?还是我先回避,你们聊。” 她说罢握一下风眠的手,转身走了。 风眠的目光落在洛瑕面上,片刻道:“不过隔了一日,怎么瞧着,你这模样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洛瑕抿抿唇,虚竹爹爹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说他有些不一样了,风眠这不知道的,怎么竟也会这样说? 难不成,经历了那件事,就真的会……有些变化? 略微迟疑着,洛瑕出声问:“真的吗?” 风眠认真地点点头,单手支起下颌,又将他仔细地打量一番,缓缓道:“整个人都更温柔了,眉眼润润的,似要泛出光来。” 风眠说着面上一亮,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道:“小小,你和你妻主,不会是昨夜才……那个,那个?” 他性子直率,有了想法说出来,一时也忘了压低声音。 好在,两人旁边只一个择荇,和风眠自己的两个陪嫁小侍子。 洛瑕面上红了红,倒也没刻意遮掩,轻点了一下头。 风眠由是莞尔一笑,“你妻主……果然是那么喜欢你,都可以为你忍到及笄,真幸福。” 而他嫁给白澜夜的晚,倒是看不到白澜夜肯不肯如此对他了。 但想来应该是不会的,毕竟两人刚成亲那会儿,她对他眼不见心不烦,草草行完事倒头便睡,哪会为他如此考虑? 也是他性子好,一心喜欢她,贴着她,才终于换得个……浪子(女)回头。 洛瑕上前去抚了抚风眠的腹部,“眠眠这第一胎,想要个哥儿,还是个姐儿?” 风眠低眼看了看,想了片刻道:“哥儿姐儿其实都好,是个姐儿的话,嫡长女,金贵。是个哥儿的话,就有由头……继续生。” 洛瑕闻言一笑,“这话倒是在理。” 风眠自己也摸了摸鼓起的肚子,徐徐道:“小小,我想给她生孩子,生好多好多个孩子。” 这样,她就不必因为后嗣,再去找别人。 她的孩子,有他一个人生,就够了。 洛瑕没急着接这话,先蹲身将他腿上的薄毯往上提了提,才道:“好的祈盼,是会如愿的。” 风眠点点头,“嗯。” ———— 城府衙门里,但凡今早见了容境的人,都察觉出她今日的几分不一样。 那双总是淡漠凉薄的凤眸里,此时竟多了不易察觉的温柔暖色,就连说话下令,都较往日少了几许迫人的威压感。 所有人都感受着她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好心情,整个理政厅气氛轻松了许多,直到临近晌午时传来的一个消息—— “大小姐,醉花楼的邢爹爹昨夜遇刺,人没了。”来禀这件事的,是容襄。 容境闻言便站起了身,邢爹爹手中的醉花楼与城主府交好多年,每令必从,凡有所察,更绝无隐瞒。 城主府因此对醉花楼施以庇佑,也由此引来更多商户的效忠。 如今,邢爹爹平白身死,城主府若给不出个合理的说法,那是寒了一众商场上追随者的心。 容襄言罢又递来一张字条,道:“这是在邢爹爹尸身旁发现的。” 容境接过来将字条展开,上面一行张扬潦草的字迹:“以此人狗命,偿莲若身死。” 十足十的挑衅,透露出行事人骨子里的轻狂,和对整个容氏蔑视。 “放肆!”容境一掌拍在桌案上,惊得底下众人心神难定。 “去醉花楼。” 落下这一语,容境拂袖出了城府大门,容襄疾步跟上。 此时的醉花楼早已闭门谢客,没了往日的迎来送往,周遭都冷清了许多。 不过,这里闹了人命的消息被第一时间封锁,因此并无街头巷尾的无端揣测。 邢爹爹所居的霓虹馆里,除了他生前随身侍候的三四个小侍子,以及两位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倌儿郎在旁哭得不成样子,其余不论清倌红倌,都被拒在了门外。 有那字条上的字句,此案不查,已知因果,容境之所以亲自过来,并非为了细查,只是给那些对此事尚存观望的商绅们一颗定心丸。 “都退下去。”容襄带着城府的官差围住霓虹馆,将那仅剩的三四个小侍子,和邢爹爹调教的两个倌儿郎也都遣了出去。 待四周静谧,容境凝凝眉,对容襄道:“你说,我是不是太手软了。” 第224章 对他贪得无厌 当时抓获莲若,她未动刑,未欺凌,唯一狠绝的,就是让莲若自食恶果,日日服食白玉晶糕而死。 除此以外,临近容无逸远行,她袭位,理政,将收服南蛮之事一步步向好的方向推进,却对莲若背后的荣国公府,动也未动。 不是不记得这笔账了,只是西陵氏迁居的事情还在面前摆着,她得韬光养晦。 可如此隐忍,换来的是什么? 是荣国公府的步步做大,逼紧,和欺压。 甚至更让邢爹爹这样的心怀大义者,生非容氏人,身为容氏死。 容襄低了低头,“大小姐是为了整个临安。” 容境眸底晦暗不明,“不能这样下去,得让歹心之人,因果得报。” ———— 当日午时,迎着映日骄阳,容襄带着一支由五十人组成的精锐暗卫,兵分三路便衣出城,走运河水路北上帝京。 帝京郊外四十里,有一处不起眼的小村落,小村落里,安置着荣国公府豢养的一支人数最少的暗卫队。 这队暗卫寻常少有动作,行事极为低调,看起来无关紧要,实际却干系重大,是荣国公府联络帝京内外不可或缺的一个消息交换地。 所有的指令,都由帝京下达,从这里发往四方,所有的回复,都自京外传回,经这里上达荣国公府。 这是月余前,身在帝京与荣国公苏宇数次交手的御史白契,暗中递来的消息。 如今,容境要容襄做的,就是去灭了这支一身系八方的暗卫队。 难,肯定是难的,否则容境不会派出容襄,更不至于调动精锐。 而为保精锐暗卫的存在不暴露,容襄临行前,还得了容境一道暗中命令。 这条命令很简洁干脆,也很冷血惨绝。 这条命令,只有三个字:“杀无赦。” 只有死了的人,不会再泄露她们所见识到的,下手人的身份。 与此同时,荣国公府没了的是不可见光的暗卫,荣国公苏宇,也就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了。 此外,她又同时派了云临,带着一封详述罂粟之祸害的密信,从临安出发,向帝京的御史府而去。 这里面,她将莲若服食罂粟前后的所有反应变化都详尽记述,证实了洛瑕先前所言罂粟对人身体心里的各方面损伤。 她相信,荣国公苏宇在将这东西暗中投往临安的同时,一定也为了尽快敛财重振,而投向了别处,尤其是苏宇眼皮子底下的繁盛之地——皇城帝京。 说不定,连建兴女帝的宫里,都已被这东西祸害了不少时日。 先前,她按而不发,就是因为还没有一个完完整整的例子,如今,莲若为此身死,他死前所经历的一切,就都成了诉说这东西祸害,言之有理的证据。 而这封密信到御史白契手中,白御史就能让它发挥最大的效用。 ———— 将交给白御史的信密封送出,容境回到案前,续看了几份州府递上来的文书,皆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她以朱笔批罢,起身回府。 六月里的露华院,一片葡萄藤架都已青葱布满,为底下遮出一片晌午后的凉荫。 一套铺了软垫的竹椅圆桌就摆在葡萄藤下,正好纳凉。 容境回来时,洛瑕就正坐在圆桌边,模样甚是专注地吃着石榴。 红艳艳透着晶莹的石榴籽,在他白皙如玉的指间拈起,形容甚美。 她快走两步,在他就要将一颗石榴籽放入口中时,先一步拉过他的手腕,将那颗石榴籽含入了自己口中。 末了,她伸出舌尖轻舔一下他还沾有石榴汁液的指腹,感受到少年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怎么吃个石榴还这么认真了?”连她走到他身边了都没察觉。 话虽这般问着,她人已自然地坐过去,将他抱进了怀里。 他低低眼帘,“因为……” 石榴多籽,寓意美好。他,也想给她生孩子。 她却先接过了他的话,“这一季的石榴确实挺甜。你刚刚喂了我,剩下的,我给你剥着吃罢。” 她言罢当真腾出了手去为他剥石榴,细细地将一颗颗红艳艳的石榴籽都拨到一旁的小玉碟子里。 她手指灵活,石榴籽很快便堆了一小碟,她端起来递到他手中,“吃罢。”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轻转了眸子问她:“妻主在外面与人打交道,也都是这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吗?” 她将头轻放到他肩上,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他抿着唇想了想,“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可我知道,妻主,不是这样的人。” 她低低笑了笑,“那我是怎样的人?” 他轻握住她的一只手,“您……坐得端,行得正,特别护短,会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说这话的时候,他眸底澄澈,点染星光,精致的眼尾微微上扬,面容间遮掩不住的闲雅柔色。 她从侧面看去,心头蓦地浮上来一个词,叫做:清艳。 人,是清澈干净的,不掺染一丝杂质,容色,却艳丽妩媚,勾人心魂。 凤眸一暗,她对他的念想,无从掩藏。 低哑沉声,她在他耳畔轻问:“歇了这一日,你身子好些了吗?” 他在她怀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陡然微乱的气息,不由眉眼一低,“还……没有。” 他的腰身,到现在还是酸软的,还有那个地方,不小心碰到,也还会有些疼。 但是,他在她颊边轻轻一蹭,“妻主想要,我……就给。” 她都已为他忍了那么长的时候,他如今既已及笄,那事情频繁一些,也不会……有太大的妨碍。 他这话落,她整个的气息都重了,却还是压抑着问一句:“会不会伤到你了?” 他将头埋入她怀中,小心地轻轻摇了摇。 她便抱着他起了身,进屋,扣上门闩,走到拔步床边,轻柔地先将他放下,最后,扯落了垂在床侧的幔帐。 接着,她轻柔地散了他的长发,抚乱他原本整齐的衣衫,然后径自屈膝直起身子,姿态优雅地将自己的里衣褪尽。 黄昏日暮,鸳鸯锦被下,翻起红浪。 第225章 舍不得欺负了 一场情事落幕,她抬手轻拭去他颊边的薄汗,她将他的身子往怀中收了收。 看着怀中的少年美目轻合,连动一下都没了力气,她心间一疼,轻柔地吻他眉眼,“终还是我……贪得无厌了。” 他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原也是真的没想到,容境这样一个看起来清心寡欲,前世能连通房小侍都不要的人,在这事上竟也如此不知餍足,摆弄起他身子来,样式多的……简直难以计数。 若非许多时候还显见是缺乏经验,动作鲁莽的很,他几乎都要觉得,她是不是早已…… “现在去洗洗吗?”她忽而的出声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什么力气地掀掀眼帘,他望着她,抿唇道:“您都不会觉得累吗?” 她低笑一声,翻身又将他覆在身下,“为妻……还能再来。小小……要吗?” 他轻扇一下眼帘,带着几分颤音软软道:“您还要欺负我吗?” 她低首吻一下他的唇,嗓音淡而沉的:“不欺负了,舍不得了。” 言语间,她直起身,下到地上,又回身将他连人带薄被一齐抱了起来。 他在她怀中寻个舒服的姿势,轻轻合上了眼眸。 …… 如昨夜一般帮他擦净了身子,不顾他面红若桃花涂了药膏,她又带着他回了拔步床上。 只是神情淡淡将他往床上一放,她便转身出了屏风,也未同他多言一句。 他察觉到她的离去,不由张了眸子去看,却见四下空旷,偌大的一方内室,只余了他一个人。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受,却终归是不大好受的。 重新合了眼眸,他想着,就这样再歇一会儿,然后起来,继续看账册。 一阵清泠泠的冷茶香味却忽地混入鼻息,一道淡沉也蕴着轻浅温柔的女声随即传来:“刚刚,我脱了你的衣裳,现在,我来帮你穿衣裳罢。” 时下还早,不及入寝的时候。 他眼睫颤了颤,缓缓张眸,“好。”说着,伸出双手环上了她的脖颈。 她轻用力将人带坐起来,因着他的举动,眸底暖色更甚。 里衣,亵裤,中衣,中裤,再罩上一件霜色修竹纹样的长直缀,然后是腰封…… “好了。”她收回手,倾身又在他面上一吻。 他垂了眼眸受下,微抿起唇角,低道:“谢谢您。” 她眉梢轻扬了扬,“想谢我,就等到床上的时候谢。” 他颤了颤眼帘,没言语。 她自知在他面前说话越发没了分寸,也不指望他回她这样露骨的话,便握了握他的手,问道:“一起去书房?” 临安雨季将至,为保民生,她还得再翻翻地方志。 他轻点了点头,由她拉着一起去了设在内院的书房。 她做起事来,神情便专注,面上也正经,全无在他面前胡言的无赖样子。 他看账册的事情不急,便不时抬眸去看她,她模样是真的生得好,以至于无论哪种样子在他面前,他心下都欢喜。 嗯,也不对,他欢喜的,分明不仅仅只是她的好颜色…… 她却忽然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忙一低眸,耳畔便听她问:“在看什么?” 他小心地平复下气息,“没什么……” “过来。”她语气低沉,不容拒绝。 他抿抿唇角,起身到她旁边,被她一把拉坐到腿上,与她一同面对了案上正摊开的地方志,听她道:“你看着我,我就不能专心了。所以,还是让我抱着你,你来跟我一起看书罢。” 他面颊微红地垂垂眼眸,“要不,您往后还是用外院的书房?” 她在,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去看她…… 做过了那件事,他对她,似乎愈发依赖了…… 她却干脆地摇了摇首,“往后,除了见客,我都在这里,已经让容衡收拾着外院的东西了。” 他攥起一角衣袖,“那,会不会耽误您做事了?” 她侧首在他颊边一吻,“白日我都不能在府上,晚上这点时候,能耽误什么?何况,我抱着你,心里更踏实。乖,不准胡思乱想,陪我看书。” 他极轻地点了下头,而后便果真安静地将视线放到那地方志上,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 此时的醉花楼。 弄翡阁内,一身烟灰色宽松锦袍的男子有些狼狈地被推倒在地。 他面容极美,神情间隐有倨傲,是寒梅瘦柳栖风月,若天山白雪坠尘泥,哪怕此时处境低微,也毫不卑微。 他身前立着的,是一袭明红轻衣,面容美艳妖冶的红倌头牌——弄翡公子。 弄翡面有不屑地看着他,娓娓叹道:“抚玉啊抚玉,枉你与我一同由邢爹爹打小亲自教养,到头来竟比不上一个半道入门的莲若,生生将这清倌头牌丢给了别人!怎的如今,还有颜面来争这掌事爹爹的位子?” 做倌儿楼这种营生的,掌事爹爹大多无儿无女,一任身死,便会将这位子传给生前亲自调教出的一位得意倌儿郎。 如今醉花楼没了邢爹爹,他一辈子仅收的两位弟子——红倌馆里的弄翡,和清倌馆里的抚玉,便成为下任掌事爹爹的继位人。 但,掌事爹爹历来只能有一位,眼前这两个,谁人能登上那个位子,凭借的不仅仅只是各人能耐,还有其背后的女人——愿意继续砸钱,给醉花楼撑场子的女人。 这自然与城主府只谈官商之谊的庇佑不同,那头牌背后的女人,是要不断地来捧场,送银钱的。 而目下,弄翡之所以占尽上风,对本应地位相当的抚玉颐指气使,就是因为他背后,立着临安州都护梁钦,从四品官阶,是在临安州府内地位仅次于临安知州的高官,手下管着临安一州兵马。 而抚玉,自年前被莲若借着罂粟的蛊惑夺去了清倌头牌的位子,地位便一落千丈,再不若往昔风光,门庭也冷清了不少。 抚玉一手撑着地缓慢地站起身,平声道:“我自知无力与你相争,今夜来此见你,也只是想……请你让我留下来。” 这番话落,弄翡带着几分不屑妩媚一笑,一山尚不能容二虎,他又如何会留着抚玉? 第226章 她是最尊贵的 难不成,还等着抚玉哪日得了贵人眷顾,将他从那管事爹爹的位子上再拉下来吗? 真是笑话。 想着,弄翡便娓娓轻道:“你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事儿,不可能行。你还是走罢,给你三日的时间,收拾好东西。” 抚玉跪在了地上,低首道:“我无心那个位子,不会再与你争,只求能留在这里,阿令,算我求你。” 一声阿令,唤的正是弄翡,是他们两人刚被邢爹爹收进醉花楼时,彼此间称呼用的小字。 那时岁月多好,邢爹爹和善,调教他们时也不疾不徐,从无苛责。 却如何想到会有今日? 邢爹爹尸骨未寒,幼时相依为命的两个孩子,如今却只能去一存一,再不相容。 弄翡听了那一声小字,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下一刻,他上前扬手,在抚玉面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红掌痕,“就你,也配这样叫我?不长进的东西。滚。” 抚玉被他扇得偏过了头,复问一句,“你当真,不能容我?” 弄翡闲闲拍了拍两手,似在掸掉什么脏东西,娓娓道:“不容。” 抚玉遂不再言,沉默着站起身,出了弄翡阁。 他身后,弄翡收起面上的刻薄,转而便成风尘雪月中一个温婉柔媚的男子,莲步轻移着入了内室。 内室里,临安州都护梁钦平身躺在朱红幔帐里,闻得他归,便一手从幔帐中伸出来,将人扯到了床榻上,呼吸粗重道:“终于忙完了?” 弄翡媚眼朝她一笑,“忙完了,这不赶紧着,就来伺候梁大人您吗?” 他如今虽是红倌里的头牌,但有梁钦夜夜包场,这副身子已俨然是梁钦一个人的专属。 梁钦搂着他重重一笑,“那就开始伺候吧。” 弄翡柔媚一笑,娓娓应声。这梁钦如今三十出头,武将出身,力气好得很,他喜欢伺候她。 ———— 翌日。 城府衙门。 容境刚至理政厅,便听门外传来不小的响动声。 她蹙蹙眉,正待询问,便见一守门的护卫走进来,禀道:“城主,门外有一公子求见,说是有冤情相诉,一定要见您。” 容境面有不虞,“胡闹,这城府若是谁喊一句有冤都能进来,那还有没有个清正了?你去告诉他,伸冤有伸冤的门路,那就一条,敲登闻鼓,受下二十大板,然后来见我。否则,只管将人撵了去。” 护卫应声退下,她们先前也不是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奈何这次来的,是个看起来便柔柔弱弱的娇公子,蒙着面纱,身姿楚楚的,便让人动了恻隐之心,觉得他确是含冤而来的,就报到了容境面前。 只是没料到这位年纪轻轻的新城主委实铁面无私,全然的公事公办之态。 这,也是临安之幸。 想着,护卫回到了城府衙门前,将这话说与那公子听,公子听罢一咬牙,“好,我敲登闻鼓,受板子。” …… 两刻钟后,一身烟灰色锦袍尽染血污的抚玉终于如愿来到了容境面前。 他面上的轻纱仍妥妥带着,双膝跪在地上,脊背挺直,隐有傲骨。 容境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他,淡声问:“何冤要诉?” 抚玉眉间紧蹙,因自小被邢爹爹带在身边调教,长成又做了无人能强迫什么的清倌,他这副身子属实没吃过什么苦。 可今番为见容境,他不仅生生受下二十大板,还皮开肉绽不能即刻上药,此时说起话来,已十分艰难。 但他还是咬紧了牙关,努力地平着声道:“一,愿乞邢爹爹骸骨,入土安葬。二,愿城主助我登上管事爹爹之位,以保醉花楼盛名。三,若城主出手相助,抚玉一条贱命,愿此生为城主府效劳。” 邢爹爹尸骨还被看守在霓虹馆,对外凶手未获,霓虹馆便一直封闭着。 醉花楼倒是已开门迎客了,现下主事的,是弄翡公子,可他似乎,并没有为邢爹爹行葬的打算。 而抚玉昨夜去求,弄翡明言不肯继续留他。 可是他,不能离开。他要留在醉花楼,风风光光地等一个人,等一个响应了城府官文,今已深入南蛮之地的人。 但是,他人微言轻,要想站得住脚,就也不得不像弄翡一样,有一个能站在他背后,为他撑起场面的女人。 整整一夜,他左思右想,想到这临安城里,再无哪个女子,能有面前的女子尊贵。 他便孤注一掷,来到了她面前。 可此时,他那三愿言罢,容境神色丝毫未变,只问道:“说完了?” 他艰难地摇摇首,又续道:“我手中,只两张可出手的牌,一,是这副身子,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极擅……房事。二,醉花楼日迎千客,消息灵通,若城主不弃,愿每日汇整以报城主。当然,此二事前提,都需请城主,助我得到那个位子。” 容境一手放下了笔,闲闲往后一倚,淡道:“很可惜,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兴趣,也不需要。倒是邢爹爹的尸身,今日便可予你好生安葬。好了,时候不短,若无旁事,你可退了。” 她这一语罢,抚玉的面色较先前更白上几分,涩然问道:“您可是不信我?” 容境摇了摇首,不欲再与他言,只对容衡道:“送这位公子出去,再走我私账,为邢爹爹置一口好棺。” 容衡领命待动,抚玉却叩首一拜,“若城主肯出手相助,我……还会机关术,可为城主所用。” 容衡脚步一顿,容境也重新抬了眼眸,淡问他道:“机关术?举个例子来罢。” 抚玉点点头,道:“不知城主可曾听闻过连矢弩,古籍中言其法长八寸,一弩可十发。如此精巧物件,当世不复见,我却能将其做出来。此外,还有木鸢,投石机,藉车……这些,只要予我材料时间,我……都是可以的。” 说起这事来,抚玉整个人自内而外,透出一股难掩的自信气度来,直令人无法忽视。 容境觉出几分意思,续问道:“可是与造木牛流马相类之术?” 第227章 小小来讨好我罢 抚玉应声是,接着道:“木牛流马我亦知晓,只是其中尚有些细节,我还未参透,故而未有提及。” 容境缓缓颔了首,出声让抚玉起身,转而问道:“接下来便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醉花楼罢。” 抚玉却没起,只出声谢了恩。那二十大板,他一个男子之身,可不是白挨的,哪里还能自己站起来? 但对容境问话,他也不敢有瞒,只据实道:“我自小入醉花楼,本以为此身无牵无挂,却于数日前机缘巧合,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可那时,她已要远赴南蛮,便与我约定,要我在醉花楼等她回来。如今,我若得不到那个位子,就只能受排挤离开,若如此,我一个男子颠沛流离,待她不知多久后归,我亦不知身在何处,而将与亲姐姐无相见日矣。” “何况,我以色侍人日久,过惯了倌儿楼里锦衣玉食的日子,吃不得外面的苦了。此身又不能受孕,从良亦绝无可能。” “故此只盼城主,全我此愿。” 入了倌儿楼里的男子,无论清倌红倌,都要自小服下绝孕的汤药,这事情,容境清楚。醉花楼现今的境况,容境也清楚,只是先前无意插手,便任由邢爹爹的两个弟子自顾争斗。 指尖在案前轻轻一点,容境又问抚玉:“从何处习得机关之术?” 抚玉回道:“醉花楼的藏书阁,有一本名为《奇门遁甲》的古籍,落尘已久被我所见,我识字,又在这上面有几分出乎意料的天分,每日便得空研习,今自觉小有所成,故在城主面前斗胆一言。” 容境点点头,“就以此为交换罢。目下你且回去,不出两日,定让你坐上醉花楼掌事爹爹的位子。” 对她来说,谁坐那个位子都一样。 毕竟,整个临安九州都在容氏的眼皮子底下,大动作翻不出花浪,小动静更连一圈水纹都激不起。她根本不需要靠一个倌儿楼给她递消息。 如今抚玉既然肯以机关之术为交换,引起了她几分兴趣,又还能顾念邢爹爹的尸身,可见是比那另一个倌儿郎多存着几分良善的。 所以,她就帮他一手,费不得多少气力。 抚玉听她应了,随即叩首一拜,恭敬道:“谢城主。” 见他动作十分艰难,容境这才意识到他身子不便,便让容衡去外面找两个小侍子回来,将人搀扶着上药去了。 ———— 临安州都护梁钦,毫无疑问是容境的人。 毕竟临安一城下辖九州,临安州即是城府理政之地,在九州之中地位斐然,历来都是被城府紧紧把握在手中的。 因此当日,容境一声口信传过去,梁都护便将那些撒出去捧弄翡的银子都撤了回来。 然后紧接着,容衡便以城主府的名义,一手将抚玉重新推上了清倌第一头牌的位子,名声较先前的莲若更盛了不少。 红倌头牌弄翡见此,自然要去找梁钦哭诉。 梁钦面色温柔地搂着他的身子,眼底却一如既往的清明如昔,“翡儿乖,只要你乖乖的,伺候好了我,那便是做不得掌事的爹爹,也还会是这醉花楼里的红倌头牌,没人能随随便便小瞧了你去。” 弄翡梨花带雨地吸吸鼻子,“那若是……奴家不甘心呢?” 梁钦转头看看他,慢声道:“若是不甘心,非要与我闹,那这醉花楼,就没你的一席之地了。能听明白吗?” 那最后一问,梁钦问得毫不客气,还隐隐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说到底,她是个为官的,士族出身,甚至,早在容无逸未离开前便已被安排去秘密跟着容境做事。 对她来说,喜欢一个讨巧会伺候她的倌儿郎是一回事,上面下来的命令却是另一回事。 孰轻孰重,她心里门儿清。 虽然弄翡确实是她碰过的几个倌儿郎里,功夫最让她满意的,可这不代表,他就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满意的。 毕竟醉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会伺候女人的男人。 这个不合心意了,她换一个就是,哪会有什么舍不得? 而她那一问话落,弄翡瞬忽间血色尽褪,一贯柔媚的面庞失了朱颜润色。 梁钦便在这时缓缓一笑,又温柔地在他面上一吻,“这就吓着了?别怕,其实只要你乖乖的,这头牌的位置,就没人敢跟你抢。你,还是我一个人的。” 弄翡怔怔然望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继而双臂一缠,将她整个腰身紧紧地环在了手臂之间,道:“梁大人放心,奴家明白了,以后,会好好地,伺候您。” 梁钦粗声一笑,气息随着他的举动重了几分。 她抬手在他身前一用力,如期听到男子吃痛的娇呼,她愉悦地眯起眼睛,粗哑道:“说什么等以后,现在就来好好伺候我……” ———— 城主府,露华院。 接了容境换下来的官服,洛瑕仔细掸平整挂好,口中斟酌着道:“梨衣大婚定在下月初九,我想过去一趟,您看方便吗?” 容境正套着常服的动作微微顿一下,问道:“要去几日?” 洛瑕想了想,回道:“梨衣没了母亲父君,唯一的姐姐平素又忙,凡事考虑难免不周,所以我打算提前到两天,给他梳妆,送嫁……大概就是,七月初七到,七月初十启程回来。” 容境眸色便沉了沉,“别人的事情,你倒总是上心的很。”这话虽然听起来不怎么客气,那语调却是带了几分委屈的。 洛瑕走回她身边,小心地拉起她的手,“梨衣打小过得艰难,大婚更是只此一次,我实在不忍心错过了。但要说上心,在我这里,是断没有什么人,能越过了您去的。” 他说着抬眸朝她浅浅一笑,续道:“我去奉节一趟,来回也就五六日的功夫,很快的。您就应了我,好吗?” 她面上不为所动,只一双眸子底间浓黑的厉害,反握住他的手,直直望着他眼眸,一字一顿道:“讨好我,小小,你来讨好我罢。” 第228章 被人骗走了怎么办? 她眸中的欲念意味太浓烈,他心头一悸间乱了呼吸,惊忙地低下眼帘,他有几分不安地轻声问道:“您说的讨好,是……” 是那种意思吗? 是让他在床笫间,取悦她的意思吗? 她手上用力将他一把扯进了怀里,低沉暗哑着嗓音道:“就是那种意思,你想到的那种意思。” 他眸子不可抑地颤了几许,然后,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轻抖的指尖触上她的腰带,想到她这身常服,分明是刚不久前才被她穿到身上,目下还没有盏茶的功夫,竟就又要被他,亲手脱下来…… “咔嗒——”一响,那条赤金的腰带应声落地。 在他紧低着眼眸,又颤颤巍巍着手指去解她的衣襟时,她忽的伸手按住了他的两只手腕,沉哑着声道:“动作太慢了……” 说着,她已将他抱起,来到那张锦被铺盖的拔步床上,缠绵轻吻,温柔抚触,一举一动都极尽轻柔小心地,生怕惊了怀中乖顺娇软的少年…… 哪有什么要他卑微的取悦,她分明还是一如既往,强势而不容拒绝地引领着两人一同攀抵高峰…… 末了,他双臂缠在她腰间,双腿紧勾住她的两腿,语带几分湿糯的泣音,“妻主……” 她轻抚着他光滑的脊背,一双凤眸地愉悦地轻眯起来,低沉着声问:“舒服了?” 他小心地在她怀中蹭蹭脸颊,动作极轻,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她低低一笑,“怎么就能这么乖?嗯?” 他原本轻合着的眼眸,此时微微一颤,却安静地没有言语。 她抱着他的力道不由紧了紧,似低喃耳语,又似自言自语,“这么乖,这么好哄,往后要是被别人骗去了,可怎么办?” 他眸子动了动,抬了眼帘去看她,轻声问她:“您,会让别人有机会……”骗我走吗? 她在他眉心间重重一吻,“怎么可能?我宝贝了这么久的……” 从小就开始一路宠着,护着,一心顾念着的清艳少年,她怎么会给别人,将他从她身边,夺走的机会? 他微抬了下颌在她唇角轻轻一点,“我,虽算不上聪明,却也到底,只心甘情愿,上您这一条贼船……” 才不会,被旁的什么人……骗走。 她按住他的后颈,加深了他本想浅尝辄止的吻,低道:“下个月,为妻会陪着你,去奉节。” 他微微一怔,却又旋即被她吻得失了神思,身子软软地瘫进她怀里。 ———— 醉花楼。 抚玉阁近日热闹的很,各路恩客都来捧重登清倌头牌的,抚玉公子的场。 毕竟,他复起的背后,那可是有城主府在撑着腰,声势不可谓不高。 而放眼整个临安城,哪个有些闲钱的,不来给城主府几分面子? 对于此,抚玉心知肚明,亦问心无愧地受着这份追捧。 面对每个愿意掏钱进门的,他都笑脸相迎,温柔以待。却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他一直也没能等来那个他最想看到的人,那个一手把他捧起来的人—— 临安城主,容境。 他本想着,她既然帮了他,即便是让他以机关术相换,她也会对他这副身子存几分心思,却哪知,她根本是连踏入醉花楼半步,也不肯。 不过,她不主动来,他也还是会想法子,让她来的。 视线重落回面前的书案上,他看着这案上摊着一张张画纸,明白要想让这临安城里尊贵的女子来见他的诀窍,就在于此—— 连矢弩的图纸。 当日容境听他言罢后,最感兴趣的东西。 她想将这法长八寸,一弩可十发的物件做出来,因此就让他,先将每一个需要用到的小部件都按尺寸绘出来,再由她拿到精艺阁,模刻出成品。 最后她说,她会亲自将它们从散到整,拼装出来。 而他想让她来见他,就只要,在这图纸上留些小疏漏,等她到时发现,便自然会,与他相见。 这般琢磨过,抚玉拿起刻笔,比对着尺寸,继续在纸上丈量绘制起来。 他研究那本《奇门遁甲》的时日很长,画起这图纸来,纵然不能将每个小部件的尺寸都牢记于心,却也只需在遗忘时翻看一遍,便能轻而易举地进行下去。 因此这份共有三十四页的连矢弩图,他每晚不眠不休地画来,也仅仅只用了四日的时间。 到六月二十八一早,这厚厚的一沓子纸被送到容境所在的城府理政厅,她接过来粗粗扫上一遍,便让容衡送去了精艺阁。 当日正午,容襄与一场恶战后仅剩下的三十九名精锐暗卫负伤而归。 对容境回禀:“帝京郊外四十里,荣国公府,豢养的三十名暗卫,已遵大小姐指令,尽除了。” 容氏十一精锐,换荣国公府三十暗卫,不亏了。 容境上前命容襄连同她身后的三十九名精锐起身,吩咐了周医师带人来处理伤口,各准假三日。 而之前被遣去给御史白契送信的云临,早几日已归,只是帝京朝堂上,一直还未有什么动静。 事情一件件的都急不来,容境便也不在这事上多想。 她目下,确实对那连矢弩很有兴趣,想着七月初便要带洛瑕远行去奉节,她便有心在出发前将这东西做出来,送他带在身上,也算是个防身的利器。 毕竟那一出临安,可就不再是她容氏的地盘,有些隐于暗处的人,便要伺机而动了。 故而,有着她的上心,精艺阁不敢怠慢,只一夜赶工,加上半日精雕细琢,那制作连矢弩所需要的总共六十九个小部件,于六月二十九日的下半晌,送到了城府衙门,容境的手中。 随之一同到的,还有抚玉送来的一份详尽的拼装方法。 最开始,抚玉是提议由他来将这东西完整地做出来的,但容境已打了主意要送给洛瑕,便不欲再假他人之手,将这组装的活计揽到了自己这里。 此时,她一拿到精艺阁送过来的一个个精巧的小部件,心思不由一动,当下便开始一点点地拼装起来。 第229章 她彻夜未归 只是眼看着已临近下衙,这一时半会难免做不出个模样来,可容境有了兴致,一心想看到成品,便索性让容衡派了人到城主府传话,说是今晚事忙,不回了。 然后,她便沉心静气,专注地摆弄起手中的部件来。 …… 不知过了多久,却眼瞧着天际已由漆黑夜幕重新泛起了鱼肚白。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城府的理政厅里,容境凝眉坐着,手下拼装的动作已停了下来。 这图纸是有问题的,却也不是说完全行不通,只是有些小错误,她已琢磨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对于这个最初的猜测,已经可以明确地肯定了。 “容衡。”她出声唤道。 早支撑不住在旁睡过去了的容衡惺忪着张开眼睛,继而一个激灵站起身,低头问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容境看她一眼,淡声道:“去给醉花楼递信,让抚玉半个时辰内来一趟城府。” 容衡躬身一应,推门出去了。 醉花楼里,抚玉睡得正沉,断没有想到容境居然能这么快就发现了问题。 更没有想到她即便发现了问题,也还是不肯踏入他这醉花楼半步,反而要他连起身带梳妆再算上路上的功夫,半个时辰内就到城府衙门。 这个人,她果然是身在高位惯了,对男子,也不肯有丝毫怜香惜玉的迁就。 罢了,到底是他想攀着她,那么他多付出一些,也无妨碍。 想着,他由两个小侍子匆匆服侍着梳洗,点妆,精心地搭出一身淡雅的烟灰色直开衫,让下面的人备马,离了醉花楼。 此时街道上,已三三两两地有了行人,他们看到醉花楼这一路前行,也一路阵阵留香的马车,难免多分了些注意力在这上面。 也因此,他们渐渐地意识到,这位醉花楼里的清倌头牌,这般一早出门,竟是要往城府衙门去的。 思及这几日都已在街头巷尾间传着的话,什么醉花楼里的抚玉公子本事了得,得了新继任的城主青眼,不仅一手将他捧上花魁的位置,还助他掌了醉花楼里的一应事务,恩极一时。 本来,从未见过这位年轻城主涉足醉花楼的民众们还有几分不信,可今晨一早的这一幕,委实让他们原本的不信,也变为信了。 由此,与之相关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在这不大的临安州中,生起了舆论。 此时,抚玉正坐着的醉花楼马车行至城府衙门前的一条长街,正待继续前行时,教一早候在此处的容衡拦了下来。 直身立在车前,容衡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直直道:“大小姐有吩咐,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请公子在此停马,随婢子步行,走侧门入城府理政厅。” 这样安排,就有些明摆着的轻视意味了。 容衡却连句解释也懒得多说,只见车帘内没有动静,出声催道:“大小姐已经等得久了,还请公子快些。” 抚玉紧了紧攥着的手,却到底站起身,下了马车。 他的身份,确实有些不堪,他又是个男子,这般大摇大摆地入城府衙门,确实不妥。 那毕竟,是处理政事的地方。 静静地平复好心情,抚玉这样说服了自己,重新端起花中魁首的姣好仪态,随在了容衡身后。 ———— 城主府,露华院。 清晨醒来,洛瑕的面容不若往日润泽有光,她一夜不在,他睡得便不安稳。 出声唤来择荇,他边收拾着起身,边问道:“大小姐一晚上都没回来?” 择荇低了低头,应了声“是”。 洛瑕手间一紧,“那今早呢?可有什么话递回来?” 择荇沉默着摇摇头,为他套上了外衫。 洛瑕不由唇角一抿,“那她,现在在哪?” 择荇执起羊角梳为他束发,回道:“大小姐一整晚都在城府衙门,目下,也还在。” 洛瑕不由蹙蹙眉,“这么连府上也不得空回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择荇摇摇头,“这奴就不知道了。”他出自暗卫营,消息知道的多些,却不可能将容境每日在忙什么都详尽地掌握。 洛瑕也明白这一点,是以眼见择荇为他插好了发簪,他站起身,道:“去备些稀粥,几个小菜,要热的,都放食盒里。” 择荇躬躬身,“少君要去趟城府衙门吗?马车也一并备下吧?” 洛瑕点点头,算是回应。 半个时辰后,城主府独有的,雕着铃兰花纹的马车徐徐从府门前驶出,往城府衙门去。 天还算早,一路顺畅。 只是行至距城府衙门前的一条长街,好巧不巧地,迎面与另一辆从相对方向驶来的马车遇了个正着。 那马车驶来阵阵留香,里面坐着的,正是醉花楼里的清倌头牌,抚玉公子。 此时,这道路本是宽的,可这么相向一遇,双方都没有主动避让,便就这般相对着停了下来。 对城主府这边的驾车车妇而言,她是容境亲卫,驾的是这临安城里最尊贵的马车,载的是这临安城里最尊贵的少君,她无需对任何人避让,因此不动。 而对另一边醉花楼的驾车车妇来说,她一来出身低,见识少,不晓得眼前刚停下来的就是城主府的马车,二来她自觉载的是临安城里最顶级倌儿楼中的清倌头牌,这头牌又在这些时日颇得新任城主青眼,很有些分量,因此也不动。 两辆马车相对不动,很快便吸引了四周路人的目光,有那么一两个知事儿的,当下便开始品评起来: “瞧见没有,这一边是城主府的马车,一边是醉花楼的马车,一个里坐着的是城主正君,一个里坐着的是城主一手捧红起来的醉花楼头牌。” “这两个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你们说,该是谁让路?” “那当然是醉花楼的马车让路。咱们城主正君是什么身份?那是当年城主府一百零八抬聘礼,六件稀世珍宝,八抬大轿从护国大将军府上明媒正娶来的,哪用得着给一个下贱的倌儿郎颜面?” ———— 致谢,北葵暖阳小可爱的打赏~ 第230章 正君才有的礼待 “哎,这也说不准,新欢是新欢,旧爱啊,不一定能敌得过。没看城主今日一早就将人家抚玉公子请去城府衙门吗?” …… 四周议论声起,发出议论的人们,却极有默契地俱都止住了脚下的步子,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八卦地等这两辆马车上主子的反应。 这边,马车忽然一停,虽还是平稳的,却依旧惊动了洛瑕,他微蹙蹙眉,让择荇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择荇遂掀开车帘出去,与外面的人低语几句,很快便又回来。 恭敬地回话道:“回少君的问,倒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迎面与另一辆马车对上了,两边都没主动避让。” 洛瑕拇指轻抚两下指节,缓道:“若我记得不错,城主府的马车在城内畅通无阻,任何人都不得妨碍?” 择荇躬躬身,“回少君,是。” 洛瑕抬抬眼帘,“那对面是何人,不懂规矩?” 择荇回道:“是醉花楼里,最近名声颇盛的清倌头牌,抚玉公子。” 他这话回完没多久,外面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传入车厢内,其中有那么几个关键的字眼,很清晰。 “这抚玉公子,是咱们新城主一手捧起来的,不仅捧起来,还将人推上了掌事爹爹的位子……” “咱们新城主对抚玉公子也惦念得很,一早便让人到城府衙门去……” 洛瑕端坐着,对于外面的议论,静静地听了几许,然后自始至终,面色平静,滴水不漏。 择荇躬着身等他吩咐,却好半晌都没等到,然也就是在择荇以为自己不会等到的时候,他又话语淡淡地开了口:“给够了他时候了,既还不知分寸,便不必客气了。” 这一语落,择荇便明白了洛瑕的意思。 他当即又转身下了马车,将原本随于马车后的护卫仪仗调至前方。 城主府的随行侍从,加之洛瑕如今正二品诰命的规制,这支由数十名银甲亲兵组成的护卫仪仗,个个手持戟杆,行止威风凛凛。 她们得了命令,当下便步伐整齐地往前调队,转眼便逼到了醉花楼的马车前。 醉花楼驾车的车妇愣了愣,惊得几要从那车板上跌落下来,她眼见着那些银甲护卫步步逼近,利刃都要贴到马匹的脸上了,却仍没有停步的意思,忙慌乱地驾着马往一侧让开。 一时马车不稳,车厢里的抚玉晃着身子,手肘重重磕在了车厢壁上,立时便痛得他一声惊呼,眼中沁出泪来。 “怎么回事?”他出声问外面的车妇。 车妇此时正忙乱得很,只草草对他回道:“对面碰上的是城主正君,一路随行的护卫仪仗威风得很,咱们得赶紧让路。” 城主正君…… 抚玉当然看得出对面是城主府的马车,而城主府里,目下出行会用得上马车的,自然只剩下城主正君。 他知道,一早就知道。 而之所以稳停着车驾不动,就是因为他想看看,看看那位素未谋面的城主正君,会是个什么反应,又是个……什么性子。 是怯懦的,默默就将路让开。还是泼辣的,听到周遭议论便扬声来给他下马威。又或是极顾面子的,客客气气让人过来传话…… 他做了许多种假设,甚至给每一种假设,都安排了一个恰到好处应对方法。 可他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起先,是安安静静地等上一会儿,然后见他确实没有让路的意思了,便直接调来护卫仪仗,威风凛凛地到前方开路。 至于那位主子,莫说下马车,便是连露个面,出个声都不曾。 是完完全全地,没将他放入眼中分毫。 是没听到四周的议论声声,不知道他如今,也是城主一手捧起来的头牌了吗? 不可能。 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对方又怎么可能,充耳不闻? 可为什么,对方明明听到了,却全无反应,反而将他,彻彻底底地无视过去? 他自顾琢磨的这一段功夫,城主府的马车已在护卫仪仗之后,平平稳稳地继续向前驶了出去。 而醉花楼这边驾车的车妇尚还有几分震惊,因此,这马车挪到了边上,还未发动。 抚玉也不着急,他出声叫来随行的小侍子,道:“你去瞧瞧,那城主府的马车到了城府衙门,是在何处停的?那位城主正君,又从哪个门入?” 小侍子应声而去,去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又跑回来。 回禀道:“城主府的马车到城府衙门的正门前便停了,不过没过一会儿,一位明显品阶不低的女侍婢从里面出来,恭恭敬敬向马车里的主子见了礼,然后便让护卫大开衙门大门,让那马车直接驶进去了……” 抚玉只觉指腹一痛,低眼去看,才发现是他将这一番话听得太用力,竟一时不察按紧了车厢中的案桌一角,那尖锐的棱角刺入指腹,裂开了一小道口子。 城主身边的一等侍婢亲自去迎,恭敬见礼,还连马车都不必下地从正门直入…… 这,便是正君的礼待,是她的男人,独有的尊荣吗? 这一刻,抚玉的心乱了,很久很久,都无法平静…… ———— 城府衙门。 城主府的马车稳稳驶入衙门内院后,先在理政厅外将车上坐着的人放下,又由车妇驾着停去安置马车的地方。 这边,择荇和宁初一左一右扶着洛瑕下了马车,到得地面,洛瑕看一眼毕恭毕敬地低首侍候在旁的容衡,出声问道:“她现在在忙吗?” 容衡回道:“今日没什么事,大小姐她……不忙。” 又怎么会忙?今日是六月三十,朝廷沐休。 洛瑕指间不由微微一紧,“那昨夜里,她很忙吗?” 这一问让容衡略停顿了一下,她稍微回想一番,便想到一听说少君来了城府衙门,容境就开始收拾案上的东西的举动。 想来,若非那些小部件零碎,收拾起来麻烦,容境应该是会亲自出府门将人接着的。 她由此琢磨着,大小姐该是想将那连矢弩真正做出来后,再当个小玩意正式地送给少君,而目下,是还不打算告诉少君的。 ———— 致谢,染芯,小可爱的打赏~ 第231章 喜欢和你在一起(一) 因此,她一躬身,也没多想什么地回道:“昨夜……也不是很忙。大小姐已在里面候着少君了,少君请。” 容衡不便直视男主子,也因此没发现,她这一语落,洛瑕的眸子,不可抑地轻颤了颤,掩去眸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黯淡。 原来,她不是很忙,却也不肯回府…… 可明明,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她便是连夜外出了都能趁着星夜赶回来,更莫说平日,她只要不远行,便都是外面的忙完了就回去陪他。 却为何如今,两人好不容易有了最亲密的接触,她就不回府了? 难不成,世人所言皆有理,这女子一旦得到了,便……不再去珍惜了? 又或者…… 他想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初经人事,做起什么来都很生涩。 不会挑动人心的言语话术,不会欲拒还迎的故意拿乔,不会勾人心魂的矫揉技巧,不会伺候她,也不会主动取悦她…… 他会的,只有被动地承受,顺从地迎合,以及随着她情绪起落……全身心的沉浸。 他自己,很喜欢那种与她在一起的感觉,能悉心地被她疼,被她吻,被她温柔以待。 却不知她,是不是,也喜欢这样的他…… 他一直青涩,面皮薄到即便情至深处也不敢开口去问,只好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去感知她事后的心情…… 可如今,她不甚忙,却也不肯回府了,彻夜不归,逢着沐休也还待在衙门里,还……传了那位盛极一时的醉花楼头牌过来。 所以她是不是,忍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尝到那般滋味,却突然觉得他……索然无味? 唇角紧紧一抿,他走入理政厅,望着坐在桌案后的她,闻到这厅堂内,一股全然不同的胭脂香味。 一股不属于她,亦不属于他的,另一个男子身上的香味。 他往前迈的步子,就这样止住,堪堪停在门内只有几步的距离。 她在这时抬眸望了过来,对他道:“站那里做什么?过来。” 一贯不容拒绝的口吻。她总是这样的,对他霸道,又强势。 他安静地走了过去,被她一把拉入怀里,她又问他:“怎么这一大早的就过来了?” 他坐到她双腿上,鼻端的气味,又尽是那股子清泠泠,且十分好闻的冷茶香。 她没碰那个醉花楼的头牌,她周身,也没沾染上一丁点儿属于那个醉花楼头牌的胭脂香气…… 指尖扯上了她的衣袖,他抬起眸子看她,“您昨晚,为什么没有回去?是很忙吗?我……担心您顾不上早膳,所以,给您带来了。” 他指指放在桌案边上的四方食盒,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 她唇角微扬了扬,俯首在他颊边一吻,“我的小小……真好。你呢,来之前用过了吗?” 是巧妙地避开了他的问题。 他低低眼眸,轻摇摇首,“我想,和您一起。今日,是沐休。” 而往常的每一个沐休日,他们都一同用一日三膳。 她抬手抚上他的发,“好,一起用……” 她说着空出一只手来提过了食盒,他便接着她的动作,将那里面的一小碟一小碗都一一端了出来。 两人开始用膳,她抱着他,一边自己用着,一边体贴地帮他布了菜。 一室静默,往日只有两个人用膳时便并不严格遵守的食不言规矩,今日也被贯彻到底。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用过膳,她更不多留,抱着他站起身,便道:“走罢,我送你回府。” 他眸子一颤,在她怀中轻偏偏头,“您,还不回去吗?” 她摇摇首:“晚些再看罢。” 连矢弩的拼装已经进行了一大半,眼看没剩下几个小部件了,却偏就到这里遇到了阻碍。 而她先前一早叫抚玉过来,抚玉却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也不知是真的不懂了,还是不肯据实以告。 不过,她既然打定了注意,要在出行前将这玩意做出来送给他,那她就愿意放弃一个沐休日,多加紧些功夫。 城府衙门里没有闲人,且彻头彻尾都是容境的自己人,又逢着沐休,人不若往常那么多,她便没什么顾忌,直接抱着他走出理政厅,坐上了城主府的马车。 他埋首在她颈侧,眼眸轻合,心间微涩。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她抱着他在怀,便确然心间踏实,回想起连矢弩的拼装来,很快进入了一种专注的状态。 他能感受到她心中有事,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不敢打扰,却也难免不安。 先前的那点自我质疑,被慢慢地越放越大,也越来越加以肯定。 他那么笨拙,她就算待他好,也是会,嫌弃的罢。 马车距离城主府越来越近了,而他知道,一到城主府,她就会放他下去,再骑快马重回城府衙门,不会与他多说,也不会再如往日的沐休一样在府上陪着他。 可他,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与她分别…… 紧抿一下唇角,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微一倾身,轻颤着送上了自己的唇。 一个生涩,娇软,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吻…… 纵然已被她带着几经人事,他却依旧稚如处子,纯粹干净,青涩如初。 她不肯回府,也不愿告诉他为什么,还传唤醉花楼的头牌…… 他担心是自己不好,想知道她的心意,又不敢那么直直白白地去问,就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晦涩而小心的试探,然后细细去感受她情绪因他而起的变化。 她确实受了他的影响,眸色一暗,呼吸加重,抬手便抵住了他的后颈,另一手也极不安分地,伸入了他衣里…… 他婉转地承和,竟一丝也没躲。 情绪渐乱,车厢内的温度渐渐攀升,隐隐有失控之态。 还是她压抑地克制住一瞬,手停在他腰封上,暗哑着嗓音问他,“可以吗?在这里?” 他不答,眸子不住地轻颤,窝在她颈侧,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她却停住了动作,指尖很快从他腰间移开,转而去整理他被抚乱了的衣裳。 这样的举动,落入他眼中,俨然就是,她不肯要他,即便他已这么不顾颜面地主动撩拨她…… 第232章 喜欢和你在一起(二) 面色微微一白,他轻偏过头,合了合眸子,终是道:“您是不是,觉得我不好?不想再与我……” 做了? 她转眸直视他的眼睛,一双凤目底间还翻涌着不及掩饰的,对他的念想,沉着声道:“什么意思?是……可以在这里的意思?嗯?” 她说着就将他放到了车厢内宽大的座椅上,座椅表面铺了厚厚的绒毯,他身子向下一陷,腰间的束带已被她扯落到了绒毯上。 狂风暴雨般的热忱,她褪去往日的清冷,化为他身畔怎么也不知餍足的索取者…… 身子贴到一处时,她附首到他耳畔,“知道吗?自从尝过了你的滋味,再对着你的时候,我的自制力,就近乎为零了……” 他眼睫轻轻一扇,脑袋埋入她颈窝,“所以,您也是……喜欢与我在一起的吗?” 她指尖抚过他淡粉色的眼尾,“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更喜欢……你用的这个‘也’字。” 她对他的身子,喜欢的不得了,当然也希望他,能同样享受这份美好。 外面驾车的亲卫是个懂眼色的,她听车厢里声音压抑的厉害,便明白这马车不能照着原本的速度停。 是以临近城主府,她便绕了路,硬是将原本一盏茶功夫的路,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这会儿,马车又回到了城主府门前,她勒马下车,道一声:“大小姐,到了。” 车帘被从内掀开,容境一脸淡漠地从马车里翻身落了地,然后转身伸出手,接出一个身姿如玉的少年,这过程中,她动作轻柔,眉眼间都蕴了温温雅意。 薄唇飞快地在少年眉心轻轻一吻,她退开两步,道:“你先回府,为妻晚些再回来。” 他低着眸子轻一点头,“好。” ———— 就在容境不在府上的这个沐休日,六月三十,怀胎十月的风眠顺利产下一子。 消息传到南安白氏,白府阖府大喜,白老夫人顾念这第一个孙辈的孩子,亲自翻了族谱,为这个娇娇小小的男孩子取名,白佑仪。 城府衙门。 容衡将这消息禀给了容境。 容境闻言扬眉一笑,“古人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两府同喜罢,去让白澜夜准备好喜钱,给咱们城主府的也都讨一份。” 容衡笑着应了,躬身退去。 容境摆弄着手中已然成型的连矢弩,薄唇轻勾了勾,待将十发小箭一一装入,她对准理政厅正堂挂着的一副八骏图,按下了发动暗扣。 十支小箭齐发,并中图上一马,在那匹马马尾的位置留下十个小黑孔。 连矢弩做成了。 而先前曾让她受阻的地方,她最终想出破解的办法,竟是在那马车上,在他指尖轻颤着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送上他的唇时。 想到那时他温顺柔软的姿态,她心头动了动,仔细将刚做成的小玩意收入一个黑匣子,她一声哨响唤来乌骓马,翻身而上,往城主府去了。 城主府的露华院里,择荇一眼瞧见容境回来,便上前福了福身,道:“大小姐安,白少君申正生产,少君闻讯便赶过去,现在还未归。” 容境遂停了停往正房走的步子,略微想上片刻,将手中拎着的黑匣子先交给择荇,自己也往白澜夜和风眠正住着的蒹葭苑去了。 蒹葭苑里,白澜夜正在产室陪着刚给她生下了一个哥儿的风眠,倒是洛瑕坐在婴儿篮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篮子里的小娃娃。 容境伸手过去轻捏了捏他的脸,问道:“在想什么?” 洛瑕转眸看到她,颊边不自觉地红了红,他在想什么?当然是在想……什么时候他自己也给她生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抬手拉下她的手,他低了低眸,“没什么,只是这样瞧着,小孩子挺可爱的。” 她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低问道:“只是觉得可爱,就没想着自己生一个?” 他轻扇一下眼帘,“想了。” 她低声一笑,“怎么想的?” 他蜷了蜷指尖,将自己的手缩入她掌心里,不答反问:“您觉得,我……应该怎么想?” 她握紧了他的手,“当然是想着给为妻也生孩子了。” 他抿抿唇角,轻点了一下头,“嗯,好。” “咳咳……”屋外传来两声刻意的咳声,洛瑕听见,知是有人过来,便轻挣了挣容境的手。 不在自己的院子,又关乎男子行止是否端方的名声,容境一贯尊重他的意思,当下便松了手,只是长身不动,仍在他身旁守着。 一脸喜色的白澜夜很快走了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匆匆一瞥,最后落到容境面上,不怀好意地眨眨眼睛,似在道:“就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柔情蜜意……” 容境只做未见,也不理她。 白澜夜于是摸摸鼻头,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由带着几分挑衅道:“怎么样,瞧见了吧,我儿子是不是很好看?” 容境神色不动,倒是稍微让了让身子,淡道:“好不好看,还是你自己过来仔细看看再说罢。” 白澜夜遂快步到了婴儿篮旁,这低头一瞧,脸上的笑就凝了凝,篮子里的娃娃小脸皱皱的,鼻子眼睛都没长开,脑袋上还没几根毛,莫说好不好看,这简直就是,难看……极了。 白澜夜抬起头,“聿修啊,你看我长得好看吗?你再看小眠眠长得好看吗?我们妻夫两个,分明都不差啊,可我们的孩子,怎么就能这么丑?” “妻主在说谁丑?”门外传来一个柔弱平和的声音,竟是端坐于轮椅,正被两个小侍子服侍着推过来的风眠。 他本来被白澜夜按在床上不准下来走动,要等着白澜夜抱孩子回去的,哪知白澜夜这一出来时候颇有些长,他挂念刚出生的儿子,便等不及自己过来了。 好在是他身上裹得严实,又坐着轮椅,倒不费力。 至于白澜夜,她虽是刚到娃娃这来,却确实已离开产室有些时候了,倒不是为什么别的事,而是先折去一趟膳房,吩咐着让厨子做下了许多补身子的膳食,等着过会儿给风眠送过去。 ———— 致谢,粉蝶之恋,北葵暖阳,染芯,X您,四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33章 试遍所有的姿势 此时见风眠从屋内出了来,她便转身过去将人接到自己身边,推着他一起到了婴儿摇篮边上,道:“小眠眠你看,咱们儿子怎么就长这样?” 风眠伸出手去将小娃娃脸前的锦被掖了掖,面色温柔道:“他这是还小,等过些时日,长大了长开了,就好看了。” 跟在风眠后面的小侍子也道:“大小姐和少君模样都好,小公子也不会差,就只等长大些了。” 白澜夜于是上前戳了戳小娃娃的脸蛋,对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小娃娃说起话来:“既然是这样,那就过些时日再来评判你的长相好了。” 几人凑在一处又说了几句,因顾念风眠的身子,容境和洛瑕没多久便告辞,先回了露华院。 正房内,洛瑕让宁初翻来一对玉质的长命锁,加上他前些时日无事做出来的娃娃鞋子衣裳,一并送去了蒹葭苑。 容境在旁随意地翻着书等他忙活,见他吩咐完了,便放下书到他身边,将人往怀中一搂,道:“咱们就七月初六一早启程去奉节罢。” 他看看她,“陪我一起去的话,不会耽搁您的正事吗?” 她似有模有样地想了一下,然后才道:“会当然是会,不过提前将事情安排好,就行了。” 这也是她一门心思在这两日将那连矢弩做出来的原因。 要想亲自陪他去奉节,中间来回近十日,她必须在走之前把该吩咐的都吩咐好,这样一来,一些原本可以不紧不慢地一个个处理的政事,就都得在七月初那几天安排好,她整个人就得忙起来,就没时间再去理会那连矢弩了。 他轻扇一下眼帘,“那您接下来的几日就都要忙了,对吗?” 她点点头,“肯定会忙一些,所以有件东西,现在就先给你。” 说着,她放开他,从桌上拿来那个黑色的匣子,轻轻一转旋钮,打开了盒盖。 他随在她身侧低眸去看,里面装的,是他即便重活一世也不曾瞧过的稀罕物件,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她将连矢弩取出来放入他手中,道:“既然要去奉节,那就是出了这临安城,而一出临安,那就不是咱们的地方,就有可能遇到危险。” 他眸子一颤,“我……给您添麻烦了。” 她轻笑笑,捏了捏他的小指尖,“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决定去奉节,也是正好去处理些事情。” 他低眉静静听着,没说话。 她也不打算详细说,便转而道:“还是先来看看这连矢弩罢,我昨夜没回府,今日又放弃沐休,就是在做这个,专门给你准备的。路上若碰上什么事,能防身。” 她这话言罢,他就明白了很多,他们这一趟奉节之行,路上恐不会太平。 紧了紧手中正拿着的连矢弩,他抬眸看向她,“那您教我用罢。” 她唇边一笑,整个人绕到他身后,执起了他的手,道:“这样,顺着弩身,瞄准。然后食指搭在这个暗扣上,当你觉得对准了,就按下这个暗扣。” 她边说着,边握紧他的手,循着弩身对准屋外三十步左右距离的一株石榴树,带他一起发动了连矢弩。 然后,她收回手,道:“走,近前去看看射准了没有。” 两人于是一道走到那石榴树旁,只见十支小箭中,有其中的三支射中了石榴果,另外的七支或中枝干,或掉落在了地上。 她随手拔出一支小箭,指节摩挲着箭柄,道:“你看,我方才站在你身后,瞄的并不精准,但因为它一弩便可发十支,容错率高,所以,还是能中几个。” “到时候,若真的得用上这东西了,你也别怕出错,只管对准一个方向,按下暗扣就行了,明白吗?” 他轻点了点头,问她道:“这东西,是您亲手做的吗?” 她顺顺他的发,用那种淡而沉的语调回答他:“算是我做的罢,但不是我想出来的,就当是借用了先人之智。” 至于抚玉,她没打算与他提,那不过是一桩以一换一的交易。 他抬手从连矢弩的弩身上抚过,“我会带着它,也会试着练一练。”这样,若真的碰上什么麻烦,他不说帮上她一些忙,能不让她因为他而分心,也是好的。 她将手中的小箭插回弩中,道:“一弩十发虽好,装一次箭矢却只能发动两回,且装入箭矢颇有些耗时,这便是它的弊端。” 他边仔细瞧着她装入小箭的方法,边道:“凡事有利必有弊,总没个全随心意。” 她轻点了下颌,拉起他的手又回到屋里,道:“说起来,奉节靠西北,民风较我临安更开放一些,据说那里的七夕很有意思,咱们这趟,正好去瞧瞧,凑个热闹。” 他眸间微微一亮,这趟奉节之行,确实是他前世今生里头一回走出临安,能与她一起,还能正好赶上不一样的七夕,那就更多了一点,值得期待的东西。 想着,他抿唇一笑,“好。” 她倾身在他颊边一吻,低声道:“今日早些歇罢,之前在马车里……你也累了。” 提起这个,他脸上不由一烫,在马车上做那事,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结束时,身上也确实……比往常都更酸软的厉害些。 她一吻罢便微退开了身子,却又低沉着嗓音道:“我听说还有在外面,草地花丛中,还有在书房,案上书架边,还有在净房,温泉池水里……的,哪日,我们也都一一试试,好不好?” 她想和他,试遍所有的地方,也试遍所有的姿势…… 而他听了她的口无遮拦,眼帘一低,颊边更烫,圆润的耳垂尖几要滴出血来,只是不肯吭声。 她抚抚他的眼角,心情不错地低低笑了一声,倒也没有揪着这话头不放,又道:“走罢,先去沐浴,为妻……不乱来了。” 他眸底轻轻一动,明白她这一句话里蕴着的分量,抬手扯上她的衣袖,他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好。” 她便打横将人一抱,一同去了内室的净房。 第235章 爱之深,责之切 进入七月,也就到了江南一带多雨易涝的季节,雨水过量时,大水冲垮房屋,淹没庄稼,卷走民众等事时有发生。 不过,近几十年来,临安城内的堤坝水库逐渐修建完善,已连着十几年没出过什么大事。 容境作为城主,照例于月初颁布防汛抗洪政令,并亲自前往水涝常发的东安州、淮安州、以及齐安州三州进行巡视。 这番事情忙下来,容境便连着四日未归府,其间处理日常政务,批阅文书,亦是一样不能落下。 她处事清醒,谋断果决,兼之勤政为民,克己奉公,在临安百姓中颇得声望。 而这四日里,洛瑕不能与她同行,便在照管阖府中馈之余,得了空就让择荇教导着,练习发动连矢弩的准头,虽依旧偏差良多,却到底能将那连矢弩拿得稳了些。 到七月初五,容境一早从齐安州回来,未及入府门,便直接去了城府衙门。 理政厅中,容衡已在候着她,此时见了她回来,忙上前一见礼,禀道:“大小姐,刚传回来的消息,南蛮境内连日大雨,河水泛滥,冲毁堤坝,淹没良田千里,蛮人死伤无数,生者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容境眉间一凝,“南蛮之地大水?” 容衡点点头,接着道:“大小姐,婢子虽无对南蛮的轻视之心,亦为当地受灾百姓心疼不已,却也不得不说,此实乃……天赐良机。” 加快收服南蛮之地的,天赐良机。 只要,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施以援手,再紧接着传授防汛经验,则民心可得矣。 容衡琢磨的深远,容境亦能一眼看穿,只是这事情,该交给谁去办? 既能代表城主府,又能把事情办妥帖,行事稳重。 毕竟,明日便要启程的奉节之行中,她确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容衡容襄都得随着她去,云字头的五个,又都需在她远赴奉节的这段时间里留守于临安…… 这个时候,容境不免想起了一个人,却也没急着叫那人来询问意思,反而又问容衡,“大水发生在哪个部落的领土?” 容衡躬躬身,“两个部落均受了些影响,其中屠各部,受灾最重。” 容境指尖一点,心中对于先前想用一用的那个人更肯定了几分,开口道:“既是如此,你去请……” 那名字还未出口,理政厅外已传来一个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她听得清楚的声音,说的是:“琬儿有急事要报,求见长姐。” 容境闻声,眉梢不由微微一扬,这倒是……说曹操到,曹操便到了,她遂开口道:“进来。” 话落,容清琬穿着一身巡防营中的普通侍卫服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先跪到了地上,伏首道:“卑职容清琬,于当值之时擅离职守,向城主请罪。” 容境稳坐不动,并未让起,也不问罪,只淡声问道:“你进门前言有急事,是何?” 容清琬道:“听闻南蛮之地遭受水患,灾情严重,念及长姐于南蛮之地的长远筹谋,琬儿此来,自请入南蛮赈灾,以扬我临安恩威。” 容境神情一松,淡笑着免了容清琬的礼,道:“琬姐儿此心,正合我意。只是不等调令便擅离职守,责罚难免。” 容清琬躬躬身,“长姐能允此事,琬儿甘愿受罚。” 容境轻颔颔首,站起身淡道:“南蛮灾情刻不容缓,需即日准备粮食物资赈灾,因此先记你一过,待赈灾回来,再论奖惩。” 容清琬闻言眼中一亮,“琬儿谢过长姐。” 容境走到她身边,道:“此去南蛮,路远地僻,我予你一百金吾卫,并将金吾卫侍卫长调予你随行,协助你处理赈灾事宜。至于赈灾所用的物资银两,我已放了权限,你可凭身上的容氏玉佩,随意调配,如何?” 容清琬郑重地点点头,“琬儿此行,定竭心尽力,不负长姐信任。” 容境轻拍了拍她的肩,“先去将事情安排一下罢,该准备的,都备好,尽早出发。” 容清琬躬身而退,容境看着她出了理政厅,问容衡道:“一直跟在琬姐儿身边的那个南蛮之子呢?” 倒是有几日没瞧见了。 容衡回道:“三小姐前些日子无意中发现了那小奴隶的真实身份,知道了他其实是屠各部的小王子,是特意跟到自己身边的,因此很生气,便一怒之下……将人赶回南蛮了。不过,据婢子所知,小王子回南蛮的一路,三小姐都派了人远远跟着,直到人入得屠各部大营方才撤回来。” 容境缓缓摩挲下指节,淡道:“爱之深,而责之切。你瞧琬姐儿如今,一听南蛮水患,便急急来自请赈灾,可见,是对那南蛮王子,上了心了。” 这议论主子的话,容衡不好接,只能低着头静默不语。 容境也没想着让她接,已又开口道:“你私底下去看看,琬姐儿此行怎么安排的,若有不妥当处,叫侍卫长与她提点着,做得隐蔽些,别让她知道了。她第一回独自当起一面,我不能彻底放手不管,却也不想因此挫了她的锐气。” 容衡应声是,道:“大小姐苦心,婢子明白,三小姐日后,也会懂。” 容境对此不置可否,摆了摆手让容衡先下去瞧着。 容衡出去时,开了理政厅内堂的门,于是不多时,便有在外候着的官员一一进来,与容境议事。 月初月末,城府中的日常政务以外,还要审批下放官银,这在六月七月两个月里,多是向检修堤坝水库一类的防汛事务拨银两,因此会比平日更忙一些。 容境重坐回书案之后,悉听详询,尽予答复。 这般一个接着一个,待各州派来的人都依次见过,日已西落,晚霞辉映。 容衡从外面回来,禀道:“三小姐此番行事有条不紊,调集粮食物资也知临近去取,可谓用了最省劲的办法,只是头回行事,难免将事情看得简单了些,竟没去寻个懂水利的经验人跟着,也没想着要份南蛮境内的舆图……” 容境轻笑了笑,“这急不来,总要有个过程的,咱们暗中安排好就行了。” 第236章 想要 容衡点点头,“大小姐放心。” 容境重新翻开一册文书,又问道:“琬姐儿计划何时动身?” 容衡回道:“说是半个时辰后就走,距离入夜前的两个时辰赶赶路,正好到淮安州歇脚,翌日再早些起,下半晌就能入南蛮境内。” 容境略略一想,道:“这样,半个时辰后过来叫我一声,我去送送她。” 容衡应声而退。 ———— 城主府,露华院。 晚霞退去,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侍卫来报,说是容境回了。 洛瑕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命宁初收了案上的字,提步到影壁处去早一步等着容境。 算起来这一次,两人已有整整五日未见面了。 容境很快入了府门,又到了影壁,见到他,眸间动了动,紧紧指尖才克制着没去把人一下子抱进怀里。 他主动走上了前,轻拉起她的手,唇边扬起一抹笑:“妻主安。” 她紧了紧他的手,道:“琬姐儿今夜就赴南蛮了,等她再回来,你先前想着的两地结亲,该就能成了。” 他抿抿唇角,“怎么这么突然就要走?” 她没瞒着他,道:“南蛮水患,毁良田千里,死伤百姓无数,琬姐儿前往救灾。这一事罢,南蛮仰仗我临安的地方,就多了。” 他抬眸看看她,“我明白了。” 两人继续往露华院走,待一道进得正房,他还不及反应,人就已被她抵在门板上,激烈热切的吻紧接着便落了下来。 只是,门板本是硬的,又带了雕花,表面凹凸不平。他后背抵在上面,该是疼的,她却似提前想到了这一点,用自己的手挡在他后背,仔细护着,没让他受一点儿的疼。 他察觉到这份贴心而隐晦的温柔,眸子颤了颤,没若往日那般一味的承受,而是主动回应她,小心又带着些许青涩地挑拨她的情绪。 她眸色渐暗,沉哑着声道:“今日就试试……在这里罢。” 他闻言微张了张眸子,抿起唇角,认真地摇摇首。 她动作微顿,整个人热得厉害,却还是低哑着声问:“怎么了?可是小日子……还没过去?” 他轻点了点头,低声道:“不过……这只是这是一方面。”说着,他背过手去,将她护在自己身后的手了拉过来。 眉眼微垂,便果然瞧见这上面道道褶痕,泛着青红淡紫,一看就很疼。 他不由抬起了她的两手,放到自己唇边,留下一个轻柔浅雅的吻。 吻罢了,那双温软的唇,也不肯离去,就轻贴着她的手背,缓道:“等我的小日子……过去,我们也不在这里试,好不好?在这里,您得护着我……会受伤的。” 而他重活一次,最念念难忘的事情,就是保住她这一双手…… 她眸色深了深,沉着声问:“心疼为妻了?” 他颊边微红,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心疼了。所以,您出门在外的时候,都好好爱惜着自己些……” 她轻一用力将他扯进了怀里,双臂环在他腰身两侧,渐渐收紧,“听你的。” 他轻靠到她肩头,“晚膳已备好了,您先用罢。” 她点点头,轻放开他的身子退了两步,他便低眸整整衣装,边对外吩咐了传膳,边到内室取来她的常服,利落地帮她换上。 他掐着时候命人备下的,是一席颇为精致的晚膳,既合了她的口味,又搭配了食材,用起来有滋补之效。 待晚膳毕,容境先到外院的书房确认了明日一早出发前往奉节的整个章程,夜深才又折回来,简单沐浴罢进得内室时,便见洛瑕明明已因着小日子倦的不行了,却还是固执地坐在床边,等着她。 她两步过去将人抱到了床的内侧,自己也随即翻身跟上,从他背后将人搂在了怀里。 他往她的方向倚了倚,眸子半眯着拉了她的手放到自己小腹,“您还帮我揉揉罢。” 她倾身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低低回道:“好。”说着,手中便蕴上几分力道,在他腹间缓缓按揉起来。 而时隔五日,他终于又找回最舒适安稳的入寝状态,很快便沉沉睡去。 她听到他平稳的呼吸,神情松了松,也轻轻合起了眸子。 他睡着时十分安生,静静地寻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很少再动,她怀中抱着他,也总能睡得好眠。 翌日一早,洛瑕是被一个温柔浓烈的吻唤醒的,他神思未清,下意识地仰起首回应,使得她原本只是想唤他起身的想法,偏生出了旁的念头。 好乖,好甜,又娇,又软,她想要…… 他意识却渐渐回了笼,感受到她已然不安分了的双手,不由轻推了推她的双肩,低问道:“这是几时了……是不是要启程了?” 她含糊不清地点点头,“该起了,为妻就是来喊你起的……” 喊他起,还一个劲儿地扒他的衣裳? “妻主……”他带着几分初醒的沙哑嗓音低低唤她,“您放了我,先让我起来,不能再耽搁时辰了。” 她动作缓了缓,沉着声在他耳畔道:“我知道,都知道……你小日子还在,不会乱来的。” 她说着直起了身子,拿来他昨晚睡前放好的衣裳,道:“你身子不方便,为妻来伺候你穿衣罢。” 他不及拒绝,已被她拉着手臂套上了一袖。 说是穿衣,她举止却还是不大老实,他半靠在她身上,有些懒,也就任了她去。 以至于四件样式简单的衣裳,却愣是让她伺候着,穿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才妥当…… 不过,既然知道这事儿上属实耽搁了时辰,用早膳的时候,两人便都加快了些速度,赶着朝阳初升,坐上马车,缓缓驶离临安。 临安段的这一程,她叫了乌骓马跟着,却没骑,就与他一道坐在马车上。 车厢里,她神情间颇有几分惬意,整个人闲闲散散的,长身斜倚,意态风流。 他坐在她身侧,被她一手勾着腰身,一手拈起他几缕散发,悠然把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车轮滚滚,与熟知的临安城渐行渐远。 第237章 雨夜遇险(一) 待临近傍晚,车队出得临安境内,整个队伍中的气氛都多了几分凝重,容境也轻轻放开洛瑕,到外面去骑了马。 真要有什么危险,她要第一时间知道,也要同底下的人并肩作战,洛瑕明白。 转眸看一眼那正收着连矢弩的车厢暗格,他手间紧了紧,总还是希望,别真的用上这东西才好。 照着原计划,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他们就能抵达奉节城的垫江州,然后在那家名为碧海潮生阁的客栈歇脚。 碧海潮生阁,便是容境当年为拿下奉节城的漕运权,而在奉节安插的暗线。 奈何天不遂人愿。在容境出了车厢,骑上乌骓马后没多久,天色暗沉下来,不一会儿便下起了雨。 雨势浩大,迅疾间宛如瓢泼。即便车队随行的皆是金吾卫中的容境亲卫,训练有素,调度一致,此番也因大雨,不得不寻个客栈,临时落脚。 便就就近入住了这家位于垫江州边上的欢悦客栈。 容境骑马,与随行的亲卫们一样,个个都浑身湿得透彻,洛瑕见她入房,忙命打来热水,请她去里间沐浴更衣。 她却想也未想摇首拒了,只脱下湿透的衣裳,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便服。 他抿了抿唇角,上前帮她系上赤金的腰带,“会有危险吗?” 她抚抚他的长发,低道:“可能会。但是不用怕,为妻护着你。” 他眼睫轻轻一扇,“我信您。但也希望,您能时时刻刻顾好自己。” 她低笑一声,“放心罢。都不会有事的。” 乌云如盖,天色彻底地黑下来,容境与洛瑕在客房内相对而立,一侧雕花菱窗外,刀剑相交的声响就在这个时候传来。 与此同时,数十支利箭裹挟着劲风,来势汹汹地破窗而入。 容境一把抱起洛瑕,两人滚到地上,落在一处屏风之后,她将他妥贴地护在身下,低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小小,拿好了。” 她说着将不知何时拿到手里的连矢弩交到他手上,然后低首在他眉心一吻,“在这别动,等着为妻回来。” 她语罢便起,玄月出鞘,毕露锋芒。 这一波利箭,不过是战前的一道开胃菜,是在引着她现身,也是在试探她的软肋。 客房内,她一离开,择荇和宁初便双双近前来,一左一右守在了洛瑕身边。 而这个时候的客房外,随行的亲卫队已一边对敌,一边将这间客房团团围在了中央,容境推门出来的时候,容襄正挥着剑拦下一个意图趁乱潜入客房中的刺客。 这一批人,个个黑衣劲装,银具覆面,正是荣国公苏宇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荣国公府的银面暗卫,精锐中的精锐。 看到这里,容境眸底微冷,为了杀她,荣国公府倒是下了血本。 手中玄月剑锋铮鸣不已,她却没急着出手,反而先看了容襄与来人过招的情况。 倒真真是……不相上下。 可与容襄不相上下的荣国公府头部暗卫,对于这些随行的亲卫来说,应付起来就难免要落下乘。 客房西侧的守卫此时已近溃散,可但凡还能拿得住剑,亲卫们便无一退缩。 黑衣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容境旋身一跃,执剑投入西侧的刀光剑影,挽住了倾颓之势。 同一时刻,原本隐在暗处的容氏暗卫见她动身,纷纷纵身而出,再一次将客房的四周紧紧围住。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风雨交加。 洛瑕扒在西侧的菱窗前,透过雕花纹路的缝隙,双目紧紧锁在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杀人,手起剑落,血染白衣,不曾留丝毫的情面。 这样的嗜血与残忍,他生养在深闺,该是怕的。可不知为何,他在这一刻失了所有的胆怯,只专注地盯着她的身影,一瞬也不离地紧紧追随。 可这般瞧着瞧着,他却有些震惊地意识到,向这边涌来的黑衣人,好像怎么也打不完一样,明明已倒下了许多也不见减少,反而愈见增进之势。 她们也不再全是银具覆面的了,而多出了大部分只着黑衣劲装的。虽明显还是一派人,但更明显,最先到的银具覆面那一批更厉害很多。 而反观容氏这边的人,清晰可辨地倒下一个,便少一个。 就在这个时候,东侧的守卫被黑衣人突破了,她们一个接着一个,迫不及待地跨过客栈回廊,向洛瑕所在的客房潜去。 容境眸底一凛,弃了眼前依旧不断涌来的黑衣人飞身跃起,掏出一只连矢弩连按两次暗扣,转眼就将冲在前面的十几个黑衣人击倒在地。 有了第一只连矢弩,她趁着这几日,便又让精艺阁,加紧做出了一模一样的三只连矢弩。 总共便有四只,马车上放着一只,洛瑕手中一只,她已用完的这一只,还有一只,在不会武的容衡那里。 容衡被安置在洛瑕所在客房中的偏房里,此时也与洛瑕一样,正紧紧注视着客房外的情况。 而先前东侧失守,容境以连矢弩阻住欲往客房中去的黑衣人,南北两侧的容氏暗卫便趁着这个时机补上空缺,又一次守住了客房。 可很明显,容境带来的人,不够了。 且就在她飞身而起发动连矢弩的时候,一把大刀泛着寒光,直直朝着她的背后而去了。 菱窗后的洛瑕一眼瞧见,霎时呼吸一窒,电光火石之间,他似想也未想,便将手中一直握着的连矢弩,对准了那个挥刀要砍上去的黑衣人。 暗扣被启动,十支箭矢穿透窗纸破空而出,其中的三支,击中了那个意欲偷袭容境的人。 那人中箭的手臂瞬时一僵,然后不过片刻,她整个人,连同手中的大刀一道轰然倒地,唇角流出了暗红色又夹杂着乌黑的血。 原来这箭矢上……是淬了剧毒,能瞬间致命的。 是她一早就料到来人狠绝,因此也……痛下了这等狠手。 洛瑕颤了颤眼帘,指尖微痛,眸底却一派清明与坚韧,全无悔色。有了第一发的勇气,接下来的第二发,他没多犹豫,冲着容境身边的黑衣人射去。 第238章 雨夜遇险(二) 然后,不敢多耽搁地拿出一早备下的多余箭矢,他小心地避开箭尖,利落地往连矢弩里装入。 这几日容境不在,他不仅练了发动连矢弩的准头,还反复将箭矢从连矢弩中取出装入,一点点加快这装箭矢的速度,颇有成效。 择荇在他身旁,手中执一柄小弓弩,箭不虚发地一箭接着一箭,尽数射向外面的黑衣人。 不过很快,在外打斗的黑衣人们就发现了他们这边的动作,领头的银面黑衣人手指一转,原本围攻着容境的五六个黑衣人便退出来,她们弯弓搭箭,齐齐瞄准了客房西侧的菱窗。 择荇急忙收了弓,拉着洛瑕躲到墙壁之后。 这一时,黑衣人已明显占了上风,她们人多势众,最先到的银面暗卫武功极高,此时虽也折损许多,可加上前来增援的普通暗卫,仍然逼得容氏众人节节后退。 许是觉得时机到了,领头的银面黑衣人向后打个手势,立时便有一排弓弩手列阵于她身后,搭箭对准了围在客房四周的容氏暗卫。 洛瑕被择荇拉着躲在墙后,小心地透过窗缝去看外面的形势,见此不由手心一紧。 容衡此时从偏房走了进来,她步履匆匆,神色间却不见慌忙。 站定时,她躬身对着洛瑕恭恭敬敬一见礼,道:“少君不必担心,大小姐与荣国公交手多次,历来算无遗策。今夜若非大雨倾盆,断不至陷入如此局势。不过,增援的人手马上就到,请少君先随婢子走地道离开。” 外面铺天盖地的箭雨已将容氏守卫打散得七七八八,客房失陷就在一时,这里已不再适宜久留。 而容衡口中的地道,并非客栈原有,而是他们入住后分了些人去打现的,目下才堪堪完工,只有短短的几十米,仅能通往客栈后门。 洛瑕闻言站起了身,“增援人手,真的就快到了吗?” 容衡没有丝毫迟疑地点点头,“请少君放心,大小姐不会有危险。” 洛瑕没再多问,知道自己继续留下只会给容境增添麻烦。最后看一眼窗外,他对容衡道:“咱们这就走罢。” 此时的客房外,容境与容襄身边,随行的亲卫已尽数覆灭,余下的暗卫也仅剩了二十多个,铺天盖地的箭雨,却仍未止息…… 所有人都已负了伤,继续这样下去,她们连一刻钟也撑不了了。 一部分黑衣人已入了客房,并在发现里面人去楼空后,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客房外的容境。 不过,领头的银面黑衣人显然看出了些端倪,她叫来身后的五个弓弩手,向客栈后门的方向指了指。 五人于是悄无声息地退下,向客栈后门而去。 容境身边的人已越来越少了,她眼见五个弓弩手往后门而去,心间一动,左手臂便被刺了一刀。 容襄一眼瞧见,忙闪身到她身侧,“大小姐,您……” 容境眸底暗沉如晦,“我没事,不过,一定得拦住她们。” 她言罢,甚至不待容襄反应,便不顾箭雨飞身而起,长身挡在了那五个弓弩手面前。 背部就此中了一箭。 而五个弓弩手一见她来,便二话不说提刀而上。这五个,是银面暗卫中的弓弩手,即便使刀,也分毫不差。 容境神色不动,运剑,翻腕,提剑,出手,一招一式都不乱。 更因一心要护着自己喜欢的少年,她是拼了命也在所不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姿态,傲然,无惧。 即便五个为这一朝出手而等候多时的弓弩手一齐上了,也奈何不得她一分一毫。 领头的银面黑衣人望着这一幕阴冷一笑,趁着五个弓弩手牵制容境动作的功夫,她抬手拔出腰间的剑,对着容境胸口直直而去。 容襄,和剩下的容氏暗卫都被其余黑衣人缠得死死,谁也脱身不得。 “大小姐!”是容襄凄声一喊。 “容境!”是刚走出地道的洛瑕抬首一眼瞧见,惊声一呼。 一旁,择荇取出袖中的小弓弩,对准领头的黑衣人射出一箭。 不过,有一道身影比他的箭更快地,飞身过去与领头的银面黑衣人缠斗在了一处。 与此同时,客栈外涌来大批的银衣人,她们很快加入这一场争斗,将一些反应不及的黑衣人瞬间毙命。 有了这些银衣人的到来,局势立时扭转,五个弓弩手被赶来的银衣人射杀而死,容境得了空,旋身便对上领头的银面黑衣人。 这个时候,她凤眸已见嗜杀之色,玄月剑尖直指领头人的心口,毫不客气地直直插入。 “一个不留。”这是她收回剑时,沉声下的命令。 银衣人悉数得令,余下的黑衣人无一走脱。 既然敢下血本,那就该知道,血本这两个字,原就是与血本无归这个结果紧密勾连的。 …… 尘埃落定时,银衣人中那最先缠斗上领头黑衣人的单膝跪到容境面前,恭敬道:“碧海潮生阁容清画,见过大小姐。” 容清画,与容境同辈的容氏族女,现年二十,旁支所出,两年前受容境之命潜入奉节,与容衡一道创下碧海潮生阁。 而后容衡归,容清画驻留于此,潜心经营,静待调令。 容境收了剑,目光落在远处,神色不辨,“把这里收拾了。” ———— 雨水,夹杂着血水流淌,在这个漆黑的夜,容境一步步走来,白衣血污,似地狱中浴血而归的阎罗。 洛瑕这么瞧着,身子颤了颤,脚步却不可抑地,越来越快地向她跑去。 “容境……”停步在她身前,他无措地张起两手,想抱上去,却又怕极了碰到她的伤处。 她身上好多的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她身上好多的伤,大大小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的多,重的多。 她一定很痛,他的心也跟着痛。 “过来,抱我。”看着他在她身前无措,她沉声出口,不容拒绝。 他抬眸看一眼她的神情,那里冰冷,暗沉,不见一丝温度和光亮,只余下满面悲戚与寂寥。 第239章 乞求他眼底的星辰 刚刚死去的那些人,不论亲卫,还是暗卫,跟着她,就是她的人。 她们信她,敬她,别无二心地追随她,更在今夜,为了保她,一个接着一个地慨然赴死。 一场大雨,原本周密的计划变成为一场无妄之灾,她,和那一个个全身心跟着她的人,损失惨重。 活下来即是罪恶,她就是那个罪恶的人…… 她身前,他望着她眸底愈暗,几要将最后一丝能透入光明的缝隙都吞噬,忙惊惶地伸出手,圈住了她的腰身,在她耳边泣音轻颤:“别这样,容境,求求你,别这样,看看我,好不好?” 她没反应。 他话语不停,“随行亲卫暗卫俱失,错不在您,天意难测,您不能将这些都背负到自己身上。而她们身死,是为您,更是为信念,为抱负而毅然捐躯,应当无悔。” 她还是没有反应。 他便接着说:“真要怪,就该怪我,是我要来奉节,是我执意要出临安,这才引来今夜之祸,害这么多人无辜赴死,是我的错……” 一滴滴温热的泪落到她颈间,她眸子轻轻一动,抬手堵住了他的唇。 “别说了。今夜之失,和你来不来奉节没有任何关系。”她沉沉开了口,目光虽还沉郁,却到底给了他回应。 该来的,终会来,这不是一直躲在临安便能避开的。 荣国公府的银面暗卫,荣国公苏宇亲自训练出的精锐之师,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容氏眼线,悄无声息地潜入临安都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要费上好大一番力气罢了。 而与其等着银面暗卫尽数潜入,被动地打无准备之仗,便不如就趁着这来奉节的时机,提前计划,严密布置,然后一网,打尽。 她什么都想到了,只除了没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耽误行程,延误增援。 以致今夜之损失惨重。 不过再看荣国公府,银面暗卫尽失,等同于左膀右臂去之一半,惨重中的惨重。 若说容氏,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荣国公府就是,增援与精锐尽折。 作为容氏嫡长女,注定要登上城主之位,护佑临安九州的容境,自小受教,天资聪颖,虽年少顺遂,少有挫败,却也心志坚韧,比旁人更耐得住挫折。 一只手缓缓拉下了她的手,一双温软的唇贴上了她冰凉的薄唇。 是他,再不顾一贯恪守的礼度章法,当着她这么多属下的面,轻轻地吻了她。 只因为不想,她就此堕入阴暗,眼中再无星光。 她渐渐回了神思,一把抬起他的下颌,不加一丝克制地狠狠索取…… 乞求他眼底的星辰,眉间的澄净,以及心上的清澈与纯粹。 意识一点点回拢,她凡事都看得清,理得顺,不会拘泥于一朝之失。 将事情想通了,便不再一味自怨,而心中更定,谋算更沉,步子更稳。 他毫无保留地由着她掠夺,温顺乖巧,予取予求。 待这深深的一吻罢,他气息尽乱,身子软软地倚入她怀中,眼睫轻轻一扇,扯住她的衣袖道:“妻主,快去处理伤口,好吗?” 她抬手抚过他眉梢眼角,凤眸底终于浸染丝丝温暖,低道一声:“好。” ———— 雨势弱下来的时候,天已临近破晓,容清画和她带来的人一起护送车队入住了碧海潮生阁。 然后依着容境的意思,好生安葬死者,厚待她们的家人。 碧海潮生阁,天字一号房。 容境今夜受伤不少,浑身上下都留有血痕,好在多伤于表层,仔细处理并无大碍,只有背部中的那一箭,虽未淬毒,箭尖却是最折磨人的倒钩尖。 这种箭要取出来,为最小程度钩连骨肉,必须先往里推入几寸,再用力使劲拔出,要受的疼痛可想而知。 容清画请来的医师给容境取箭的时候,洛瑕就在一旁,紧紧握着容境的手,看她唇色一白,额间霎时浸出丝丝冷汗。 可她硬是咬紧了牙关,连哼都没哼一声。 那前来取箭的医师对此诧异不已,在出了房门后连连称赞,道是已多年不见此等心性坚韧之人。 待身上的伤处都一一处理过,容境侧卧于榻间,轻轻回握了洛瑕的手,低道:“别担心了,为妻没事。” 他指尖划过她额际,拭去那上面残存的一丝薄汗,“您先休息着,我……去梳洗一下。” 她点点头,放开了他的手,等他起身进了净房,她凤眸轻合,浅眠着等他回来。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大亮,她如今这样子是练不成剑了,那就不如,抱着他多睡一会儿。 何况身上各处的伤都还隐隐作痛着,她纵然底子好,自小受伤惯了,也还是不喜这等滋味的,等抱起他来,温香软玉在怀,总能分散些注意力…… 这般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到底失血不少,精神不济,很快便半睡半醒地散了意识。 他洗漱罢回来时,见她合着眸子已睡去了,便不愿再爬上床去惊扰她,索性取了床薄被,去了一旁的软榻上歇着。 可等躺好了,他却全无睡意,担心她的伤势,怕她半夜烧起来,又无法忘怀今夜所见的一幕幕,清晰地记得地上到处都流淌着混了血的雨水…… 那边的床上突然有了些动静,他张开眸子去看,是她在睡梦中掀开了被子。 这虽是七月的天,却刚下过那么一场大雨,她身上又受着那么重的伤……小心地坐起身,他趿上靴子,轻手轻脚地到她床畔,为她重新掖好了被子。 又用手背贴贴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起烧来,他放下心,准备回软榻上去。 可临走,手腕却被她抓住了,那双凤眸睁开,在已微微泛白的天色中润泽黑亮,她蕴了些力道在手上,沉沉问道:“你要去哪里?” 他微怔了一瞬,然后坐回床边,轻回道:“您受着伤,得好好休息,我不走,只是去软榻上歇着。” 她紧了紧他的手,眸底划过一丝不悦的情绪,“谁允许你去软榻了?到床上来。” 第240章 换你来护着我 他抿抿唇角,到底是对她顺从惯了,乖乖地褪掉靴子躺到她身侧。 她把他捞进了怀里,小动物讨好主人般地蹭蹭他的颈窝,低低道:“不抱着你,睡不好。” 他身子微微一僵,却不敢乱动,只背对着她轻声回道:“那您现在抱到了,快……睡罢。” 她若有若无地点点头,果然很快陷入了沉睡。 他被她搂着,感觉到她呼吸渐渐平稳,再次小心地抬首贴了帖她的额头,再三确认她没又烧起来,方也随着缓缓睡去。 两人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半晌。 先醒来的是容境,她后背伤处昨夜涂上的药膏已过了药效,这会儿正火辣辣地疼。 “嘶——”她不由低呼一声。 他闻声而醒,张开眼便去看她,问道:“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坦?要不要再找医师过来?”说着便要起身下地去。 她伸手拦住了他,下颌搁到他肩头,低道:“没什么事,就是背上疼,疼得厉害……” 他抬手小心地触触她的额头,“是不是药效过了,我再帮您上回药,好吗?” 她轻点了点头。他便坐起身,取了放在床边的白玉瓶。 那么接下来,就得先扒开她的衣裳…… 他低低眸子,轻呼出一口气,伸了手到她衣襟前,抿着唇去解她的衣扣。 她凤眸灼灼凝在他面上,瞧的他颊边几要滴出血来。 他已解开了一个扣子,手中的动作停下来,眉眼低垂,小声道:“您……先闭上眼睛。” 她不听,噙着几分笑意问为什么。 他蜷了蜷指尖,“您这样看着我,我没办法……专注做事。” 反而会……想到别的事情上去。 自七月以来,先是她忙,等她得了空回府,他又来了小日子,他们已很久没有…… “没办法专注做事,那是在……想什么?嗯?”她轻掰开他的手,捏了捏他的小指尖。 他合了眸子,道:“我……还是去叫容襄来给您上药。” 她抓着他的手,“生气了?” 他摇摇头,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沉默着下了床,自顾整好衣衫,出了房门。 她没拦,侧躺在床上,一双凤眸底晦暗不明。 容襄很快进来了,她虽也受了不少伤,但都是些皮肉伤,不打紧。 “大小姐。”容襄见了礼,走到床边,又开口道:“荣国公府那边,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得到消息了。” 得到银面暗卫尽数覆灭的消息。 对此,容境没说什么,只缓缓褪下衣裳,将后背受伤的地方露了出来。 容襄上前半跪在床边,小心地将她伤口外面包覆着的层层薄纱取下来,视线触及那伤口时,哪怕已见惯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也不由暗暗一惊。 因着倒钩的箭尖,那地方的血肉都翻出来,依稀可见森森白骨,瘆人得紧。 这大概就是,她任洛瑕离开,也没执意要他给她上药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背上那伤口的丑陋与可怖。 “大小姐,您忍着些。”容襄在手上蘸上药膏,下意识地说了这话,言罢又觉得自己多嘴。 容境何等心性,取箭时尚能一声不吭,又更何况这区区上药? 果然,容境淡淡回她一声轻“嗯。”然后便任她触碰上伤口,再无一声声响。 药膏涂罢,再细细裹上白纱布,容襄便躬躬身,退了。 洛瑕再回来,是在容襄离开后一盏茶的功夫,回来时,他手上端了托盘,盘上摆着一份芋圆红豆粥,和几碟口味清淡的小菜。 他自己已先用过了,是边用边看着膳房给她准备饭食。 先将托盘放到床畔的案几上,他轻声问她:“您起身方便吗?我……让人准备了些饭菜,您一日没进食,多少用些罢。” 她转眸看看他,缓道:“你,扶我起身,喂我用膳罢。” 他轻轻一“嗯。”小心地撑起她的身子,让她侧靠在软枕上,端起粥碗,一勺一勺地喂她。 …… 许是真的饿了,她这一膳用的不少,将那托盘里的饭菜都清了空。 他放下筷箸,“您……还要再用些吗?” 她淡笑着摇了摇头,“撤了罢。” 宁初便过来收拾了托盘,然后安静地合上房门离开。 她朝他递出一只手,他自觉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然后便听她道:“今日是七月初七,我原先与你说过,奉节与我临安民风不同,七夕也是极有趣的。” “只是如今,我受了伤,让旁人带着你去,我又不放心……” 他屈屈指节在她掌心轻轻一挠,道:“我可以不去的,就在这里陪着您。” 没有她的话,他一个人逛着,又有什么意思? 她握住了他做着小动作的手,轻道:“听我说完。别人带你去我不放心,所以,还是我亲自带你去。” 他眸间一动,正待摇首拒绝,她却已接着道:“不过,我如今不若往常能打了,此去,你来护着我,好不好?” 他微微一怔。 她薄唇已浅浅一弯,缓声道:“或者,你嫌弃我了,不愿带着我出门……” 他抬手覆在了她唇畔,“您的伤,真的可以走动吗?” 她顺势伸出舌尖在他指间轻轻一舔,嗓音低沉,似带蛊惑,“这点小伤,走几步路,还是可以的。” 他缩了缩手,轻握成拳垂到身侧,心间不争气地跳了一下,“那好。” 小心地扶着她下到地上,他望着她一身单薄的中衣轻蹙了蹙眉,然后转身拿来一条缎子密实些的月白散裙为她穿上,又取来一件单层的薄披风,仔细地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 这就好像,她一下子成了脆弱的琉璃娃娃,一丝微风也吹不得。 认真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不会着凉了,他才抿抿唇角,对她道:“好了,咱们走罢。” 她眸底浸染一丝微暖,从披风中伸出手来拉住他,在他觉得不妥前,先一步出声道:“我……受了伤,你扶着我走罢。” 他眸子一低,果真主动将自己的手撑在了她手臂间,小声道:“您什么时候觉得累了,就告诉我,咱们就不逛了。” 她轻笑笑,“好。” 第241章 还图她活好(一) 两人一起出了碧海潮生阁,容清画过来见礼,询问要带多少人同去。 容境指腹摩挲在洛瑕手间,淡声道:“今夜,就不必跟着了。” 荣国公府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收到这边失利的消息,这就意味着,目前来说,他们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容清画遂躬身而退,她与所有人一样,对容境的话言听计从,从不多问。 倒是洛瑕有些不放心,却也不是因为不信任,只是担忧:“妻主,您还受着伤……”这种情况下,出门时身边带些人总是没错的。 她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带着人,一堆人跟在后面,就没意思了。放心,不会有事。” 他看见她眸底明快,有着难得的轻松与愉悦,便也不再多言,安静地与她走上街道。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出行。 此时天上,新月初升,刚探出云层稍许,映照下缕缕清辉。 洛瑕长发束起,归拢到一处后再缓缓垂落而下,墨如锦缎的发划过肩头,披在冷霜色的华服上。 再细去看,少年容色绝佳,若非梳了已为人夫的发式,又双手都仔细地扶在容境手臂上,那依着奉节更为开放的民风,大概早已有不少同在街上热闹游玩的贵女前来问询,主动邀约了。 容境背上重伤未愈,唇色还有些发白,面容也因身子尚弱而显得柔软了几分,虽还是昔日里的清冷淡漠,却到底少了那久处高位的强势威压感。 顾念着她的伤势,洛瑕步子行得很慢,有意地照顾于她。 大凉男子讲求忠贞不二,女子却时兴三夫四侍。 是故,与贵女们对洛瑕望而却步的举动不同,公子们见着一身雪白披风,面容俊雅清冷的容境,即便她身边已有洛瑕仔细照看,仍毫不扭捏地大胆去瞧,一派心思昭然若揭。 由是,两人每走几步,便有好几条绣样精致的帕子,有意无意地落到容境身前,顺着去看时,便能瞅见一个个小公子微红着脸,欲遮还羞,春心萌动的娇俏模样。 洛瑕注意到了,他紧紧唇角,想着她应该还不急于纳侍,毕竟,他这个正君还没怀上身孕,嫡长女未出,城主府断不会先有庶子庶女。 而且,他会帮她瞧着的,然后等他有了身孕,就帮她纳进府来,好在他身子不便的时候伺候她,不过到时候,定了人选也会问她的意思,得是让她合心意的公子才行。 此外,她即便真的想现在就纳侍,那也该是知根知底的,这些在街上就明目张胆勾引女子的,不能要。 嗯,这样说也不完全对,毕竟,奉节城的民风似乎就是这般…… 不论男女,只要未成亲,都是开放,大胆的。 只是他很不喜欢罢了,不喜欢他们一个个的盯着他的妻主瞧,还将男子贴身存放的帕子往他的妻主面前丢…… 想着,他拉着她的手臂往后稍了稍,又在她转眸看过来时低声道:“有人乱丢东西……别碰着您了。” 她依言落后半步跟在他身侧,微扬起眉梢,问道:“你不喜欢他们这样?” 他低低眸子,点了点头,“可能会伤到您。”因为不止是帕子,还有抛玉佩过来的…… 她眸色微沉,“就只是这样吗?” 他蜷蜷指尖,低声问:“还应该有什么吗?” 她眸底沉了,目光微转,落去了旁处。 继续缓慢地往前行,却还没出两步,突然被一个戴着妖猫面具的公子拦住了去路。 公子正挡在容境身前,俏声细语道:“这位贵女看起来身子骨弱些,既如此,何必再娶个娇娇柔柔的夫郎?奴家会武,身子骨也好得很……” 言外之意,贵女您这么文弱,身边的夫郎又是个手不能提的,哪比得了我这样会武,看起来能护得住您的? 容境淡眸往公子身上一瞧,注意到他衣着华贵,浑身上下所用之物都精致。 又可见不远处的人群之中立着两个随从模样的小侍子,颇有几分紧张地注视着这边的情况,当下心中了然,明白这公子应该也有些来头。 这样的儿郎,多半娇气,自以为是,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会缠上来…… 不过,自以为是有自以为是的好,很容易就能找到弱点,然后一针见血地打退回去。 就像这样—— 在脑中飞快地做完了分析之后,容境轻捏一下洛瑕的手,慢声又一脸认真地开口道:“公子是想……嫁我府中做第十九房侍夫?目下随侍在我身边的,若没记错,应该正好是前几日才入我府门的第十八房……” 公子闻言果然一愣,他历来娇养惯了,被府中上下都捧着,要嫁的妻主就算不止只娶他一人,那也断不能让他去做什么第十九房侍夫。 那多没地位……让他那些闺中密友听去了,可怎么看他? 不行,不行。 琢磨了这片刻的功夫,他让开身前的道,站到了洛瑕身边,压低了声音对洛瑕道:“你妻主真的娶了这么多房侍夫了?” 洛瑕还没开口,手间已被容境紧紧攥了一下。 余光去看时,她视线分明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副对这边情况全然不关心的姿态,可却连这边细小的对话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她紧攥了他的手之后,便没再松开,似有意在等着他的回答。 他抬了抬眸子,看了两眼公子面上精致华美的猫妖面具,慢回道:“我妻主她,夫侍成群,还喜新厌旧……” 公子彻底站到洛瑕身边了,瞪一眼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花心成性的容境,道:“你妻主真是……白长这么好看了,你模样又不比她差,跟着她,不觉得委屈吗?” 洛瑕认真地想了一下,道:“委屈吗……我妻主出身高门,是世家贵女,坐拥万贯家财,身边奴仆无数……” 公子睁着一双大眼扯下了面上的猫妖面具,“你……你是贪图跟着她荣华富贵?” 洛瑕看着公子露出来的柔美面相,缓缓点了一下头,“荣华富贵不好吗?” ———— 致谢,北葵暖阳,染芯,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42章 还图她活好(二) 公子不想再与洛瑕说话了,他自己衣饰不凡,出身自然不俗,在单听洛瑕这番话的情况下,看不惯洛瑕这般为了荣华富贵而以色侍人的,也是正常。 于是,这位公子跺了脚转身便走,没走出两步就被一旁候着的两个小侍子紧紧跟上。 主仆三人凑到一处说起话,没刻意压低声音,洛瑕不曾习武,也能隐约听到,其中有那么一句,似乎是:“小公子何必为这样的女人动气,您看她文文弱弱的,大热天还要裹着披风,一定是先天不足,没准那方面……不行。” 这就显见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污蔑之词了。 容境也听到了,不过她压根不怎么在意,她行不行,只要身边这个人知道,就行了。旁的人如何以为……与她何干? 可她身边这个人却不乐意了,他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甚至还不及她反应,人便已经走到了那主仆三人面前。 在那主仆三人尚自怔愣的当口,他已抬了眸子,无一丝势弱地道:“我妻主她,身子好得很。公子先前问我是不是贪图她荣华富贵,如今我就告诉你,我之所以嫁给她,其实不仅图她有钱,还图她活好,明白了吗?” 他言罢即回,口中说出的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连他自己都还没真的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此时重回到容境身边,他一止步,便对上了她目光灼灼的视线,耳边又听她低低沉沉的话语:“图我有钱?还图我活好?” 说话间,她已揽了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抵在自己身前,强势地不容许他逃避。 他脸颊蓦地一红,刚刚……只顾着为她正名,不允旁人对她一丝一毫的玷污,却似乎忘了,那是一番何等没遮没拦又动情露骨的话。 还有她……她习武之人,听觉非常。 怎么办? 他一贯自诩守礼,如今却…… 她抬手摸了一下他红透的耳垂尖,想到怀中这个少年,面皮薄得紧,羞涩起来分外的诱人,再逗下去,她可能把持不住,还会让过路的人,都瞧见他这般面如桃花…… 怎么就忘了给他带上面纱…… 不动声色地将人往自己怀里藏了藏,她挡在他身前,低声道:“谢谢小小护着我。” 顿了顿,她又道一句:“为妻……很开心。” 他合了合眸子,扯住她一角衣袖,轻轻道:“那您先……放了我罢。” 她依言松开手,他退离她怀中,面上的淡粉缓缓褪去。 她目光望向街道前方,神色重归清冷,只对他开口时,嗓音才带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喜欢那个面具吗?我看你往那上面瞧了好几眼,这玩意临安其实也有,只是不如即墨家的花灯受欢迎,便不多见,咱们从这里挑几只带回去罢。” 他双手扶上她的手臂,抿唇道:“您还不累的话,好。” 她淡笑了笑,在他耳边低道:“本来……是有些累了,可听了你之前……那番话,就不知怎的又有力气了。” 图她有钱,还图她活好,那可真是……好听的不得了。 他眼睫轻颤了颤,抬眸道:“您是不是想回去了?” 这样总提起那番话,还能不能,让他好好地逛街了? 她握握他的手,唇边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不提了,带你去买面具。” …… 路上还是有含羞带怯的公子们朝容境丢手帕,抛玉佩,倒是没有再像那位公子一样,胆子大到直接过来拦人的了。 容境自然还如先前一般,对那些公子们的东西视而不见。 只是洛瑕在旁瞧着,轻声嘀咕了一句:“这架势的话,十八房侍夫,确实……不成问题。” 容境转眸看了他一眼,“怎么还当真了?那不过是为了唬走那个自以为是的公子而用的玩笑话。” 再说了,她还记得,他先前并不在意那些公子们朝她丢东西,他让她往后稍稍,也只是怕那些丢过来的东西碰到她的伤。 她为此颇怀芥蒂,都有别的男子觊觎她的……美色了,他还不会,生气吗? 他朝着她回视过去,强压下心头那一点点的别扭,还有那一点点的委屈,很平静地道:“不是说要带我挑面具吗?那里……正好有一家。” 他不能把他的不开心告诉她,他得自己去适应,她样样都好,因此很招男子们喜欢这件事…… ———— 从热闹街市上回来,洛瑕面上戴了一只妖娆昳丽的白狐面具,他身旁的容境倒是原原本本的模样,面上什么也没戴。 不过,她手上是拿着一只面具的,那是洛瑕挑的,一只八面威风的白虎面具,说是符合极了她日常说一不二的强势性子。 她当时也戴了一下,却到底觉得这一遮挡视线便不清晰了,便又取了下来,一直拿在手里。 择荇与宁初围过来瞧面具的时候,洛瑕又从身后拿出两只,是专门给他们两个带回来的。 一只红眼长耳的娇憨兔子面具,一只华丽鲜艳的孔雀尾羽面具。 择荇拿了兔子的,宁初拿了孔雀的,两个戴上之后相视一笑,便就这样向洛瑕道了谢。 天字一号房。 两人回来用过晚膳,容襄进门安静地帮容境换了背上的药,方才离开没多久,容衡便在外道:“大小姐,乔城主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洛瑕闻言看了看容境,她背上的伤才刚上过药,之前又陪着他逛了那么久,这个时候一定很累了,如何再去应付乔筠衣那样的人? 他抿抿唇角,上前握了她的手,轻道:“妻主累了,今日事若不急,便不去见了罢。” 话虽是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是真的不想她再为乔筠衣而强提精神了。 她捏捏他的手,难得被他管一次,这感觉……似乎还不错。脑中很快地想了一瞬,她对外道:“你去与乔城主说,这一路舟车劳顿,我已歇下了。” 容衡应声而去。 他握着她的手便松了松,唇边扬一起笑意,“我去帮您端水过来,伺候您洗漱。” 她轻颔首,任了他起身。 第243章 关兮辞 此时的碧海潮生阁大堂,容衡向乔筠衣复述了容境的原话。 乔筠衣抬头看一眼顶层的天字一号房,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道:“容城主她,是真的累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便出来见我?” 容衡神色不变,道:“不敢瞒乔城主,大小姐她……其实正在哄少君。这两位主子方才出门,奉节城中不少公子向大小姐扔帕子抛玉佩,惹得少君不喜了。” 后面的半段,她有意压低了声音,使得这段话听起来……颇有那么几分像模像样的意思。 乔筠衣轻哼了一声,这容境身边的一等侍婢,当她这个奉节城主白当的,不知道她们前一夜在欢悦客栈发生的事吗? 不过她虽略有耳闻,再想细问具体的经过和因果时,下面的人却探不出虚实了。 可她却很想知道容境究竟受伤几何,毕竟那场仗,听说打得相当惨烈,鲜血顺着雨水,说是流成河了都不为过。 还有这碧海潮生阁,近两年崛起的速度非常,在她奉节已遍布多地,容境一行初来乍到,为何偏偏就选了这个地方落脚,莫非它其实是与容氏有关…… 然这个推测刚冒出来,就又很快被乔筠衣自己否决了。容境是个行事谨慎的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势力暴露出来。 乔筠衣于是道:“罢了,既是如此,乔某不便打搅,这就告辞,明日在城主府恭候各位。” 容境与洛瑕来奉节为乔梨衣送嫁,是一早知会了乔筠衣的,双方也立了七月初八于奉节城主府一会的约定。 而容境与洛瑕目下所在的垫江州,并不是奉节城主府的理政之地,乔筠衣之所以提前绕路过来一趟,无非是一方面处理些自己手下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想着先瞧瞧容境现下的情况。 此番没见到,她便也罢了,毕竟还是有些收获,因为在容衡上楼去传话之前,她瞧见匆匆而过的容襄了,凭着习武者的敏锐,她能察觉到容襄身上有伤,且不仅仅只是有,还有不少。 如此,便可以确定,容境那一场仗,打得确实不容易,以至于连身边最厉害的一等侍婢都负了伤。 能对容境如此除之而后快,又有此等实力对抗容氏暗卫的,除了帝京里如今东山再起,又因借着东宫而较之以往更胜一筹的荣国公府,别无他人。 想到她自己曾见过的,几乎称得上坚不可摧的容氏暗卫,乔筠衣眼底闪了闪,她奉节乔氏,即便经她百般图强,到了如今,也还是远不能与容氏相抗衡。 不过再转念一想,临安容氏,也不止只有她一家忌惮…… ———— 翌日。 奉节城,城主府。 容境与洛瑕到的时候,乔筠衣已与方雪落在府门前接着了。 不过仔细看去,便能瞧见乔筠衣身边站了不止方雪落一人,还多了一个面相陌生,却与方雪落同样衣饰光鲜,打扮贵气的男子。 而能这般随在女子身侧出府门接待访客的,除了正君,就只还有……侧君。 所以这是…… 那面相陌生的男子已主动朝着洛瑕露了一个笑,开口道:“关氏兮辞,见过容少君。说来,奴家早慕容少君之名,今次听妻主说容少君来访,便央着妻主得了这出府相迎的机会。” 能唤乔筠衣妻主,那确是乔筠衣的侧君无疑,还姓关,那就是……奉节关氏的? 洛瑕不由轻蹙了一下眉,只简单回个浅笑,没有说话。 容境却看了一眼乔筠衣,依她对乔筠衣的了解,能让乔筠衣娶回府的,那绝对都是对她,对乔氏有用处的。 所以说,乔筠衣这是在仰仗临安方氏之外,又笼络了奉节关氏? 野心不小,也不怕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边,关兮辞上来便先于乔筠衣开口,明显有逾矩之嫌,乔筠衣眼底划过了几分不悦,方雪落在旁将这些看得明白,遂越发安静地随在乔筠衣身侧,处处彰显以妻为纲的世家礼数。 在关兮辞横插那一句话,又没得洛瑕回应之后,乔筠衣上前与容境说了些面子话,两人一番寒暄,乔筠衣吩咐下面的人到府上收拾了客房,请容境一行暂住。 容境面无波澜地应下,等到了安排的住处,才命宁初和择荇将屋中的被褥毯子,茶杯茶具,面盆巾帕……一应肌肤能接触到的物件都换掉,尽数换上他们从城主府带出来的一套。 择荇和宁初仔细操办,无一丝疏漏地很快整理好了房间。 洛瑕瞧着,不由问道:“妻主既然不喜,何不出去住下?” 容境摇了摇首,“这地方虽然不怎么样,却到底还是稳妥些,我出门做事难免得留你一人,住这里会比别处更周全。” 当然,出去住碧海潮生阁的话自然会更好,但住一次尚不打眼,次数多了,难免引乔筠衣多想。而这条暗线,容境现在还不想给暴露了。 洛瑕听了她的话,轻点点头,道:“那我明白了。坐了半天马车,您背上的伤,再上一遍药吧?” 他这一提,她就发觉背上的那股子疼痛变得清晰起来,遂唤了容襄进来帮着换药。 容襄一进来,洛瑕便照例被请去了外间。 她还是不想他在她背上伤口未愈的时候看到那地方,因此总是这样避着他上药。 待纱布重新包好,容境衣裳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乔筠衣派人来请容境赴宴。 容境没再推拒,与洛瑕说了大致回来的时辰,带着容衡去了宴席。 容境走后,洛瑕也没闲着,他是为乔梨衣亲事来的,而先前乔梨衣因为待嫁,不能去府门前迎接,如今他已入了府内,乔梨衣自然要过来看看。 两人相交已久,又半年多未见,即便维持着信件传递,当了面要说的话也还有不少。 等聊完了两人各自的近况,乔梨衣提起自己的这两位姐夫来。 “关姐夫是姐姐二月间娶进门的,虽是侧君,却有关氏撑腰,并不若后院那些侍夫们一样惧怕方姐夫,两人因此十分不睦,姐姐不在的时候,两人便什么事都要针尖对麦芒一番。” 第244章 拒绝 “我……作为姐姐唯一的亲弟弟,夹在他们二位中间,也总是很难办。” 本来,只有方雪落一位正君的时候,方雪落不怎么理会乔梨衣,两人关系淡薄,乔梨衣乐得清闲。 可后来有了关兮辞进门做侧君,关兮辞便什么都喜欢拉着乔梨衣一块,全然一副关心未出阁妻弟的好姐夫做派。 乔筠衣偶然瞧见了,居然当面赞了关兮辞几句。此后,方雪落就也变了,也开始学着关兮辞的做派,什么好的不好的都要拉上乔梨衣。 而很多时候,这两位姐夫的邀约会撞在一起,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乔梨衣都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为难得紧。 “对了小小,还有一件事,关姐夫目下已有了身孕,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还是能不与他接触,就不与他接触为好,免得冲撞了。” 这话乔梨衣就说的相当直白了,他是真为着洛瑕好的,相比之下,那两位所谓的姐夫倒不得他打心底里的亲近。 深宅内院素来事多,洛瑕前世在沈府沉浮,当然也能明白,他对乔梨衣笑了笑,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 乔梨衣点点头,“那就好,出来时候不短,我得先回去了。” 待嫁的新夫,规矩总要多些。洛瑕于是起身送他。 不想两人刚到门前,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关兮辞。 见着洛瑕两人出来,关兮辞笑道:“没想到梨衣也在,真是巧了,怎么,这就要回去了?” 他做出了一副略带着惊讶的神态,没表露出自己其实一直注意着这边情况的事实。 毕竟,他是城主府上的侧君,背后又立着奉节关氏,要想知道洛瑕在住进府后都见了谁,见了多久,还是很容易。 不过入了客房的院子后就都是容氏的人了,他因此无法探听到他们具体都说了什么。 乔梨衣看一眼关兮辞,往洛瑕身前站了站,道:“关姐夫现下怀着身孕,还是应该少出门,多在自己院子里安心养胎的好。” 关兮辞面色不改地继续笑着:“无妨,只是来寻容少君说些话,不碍着腹中孩子的事儿。” 他身孕已过了头一月,稳一些了,此番这般回了乔梨衣,乔梨衣便不好再多说,因此轻握一下洛瑕的手,先离开了。 洛瑕将关兮辞请入了客房的正堂。 两人坐定了,宁初和择荇过来上茶,然后一左一右立到了洛瑕身后。 对坐的关兮辞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洛瑕瞧,引得洛瑕生了惑,不由出声问道:“乔侧君此来可是有事?” 关兮辞收了视线,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晦暗之色,平声开口,却语出惊人:“奴家一直好奇,得是何等颜色的公子才能勾得妻主在睡梦中也念念不忘,要连着唤他的名字。” “如今亲眼见了容少君,方知容少君确有这个本事。” 洛瑕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却因委实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什么,眸底一如既往的清澈荡然,轻声问了句:“这话什么意思?” 关兮辞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意思就是,奴家的妻主,在与奴家同床共枕时,还喊了容少君的小字。洛……小小,对吗?” 洛瑕不由一顿,关兮辞又续道:“虽然,只有妻主偶然喝醉的那一次这样唤了,但抵不过奴家记性好,一直挂念到了现在。” 洛瑕无声地弯了下唇角,抬眸道:“我与乔城主不过几面之缘,还都在少时,乔侧君可能听岔了。” 关兮辞也不反驳,道:“或许……还真是。奴家今见容少君与容城主锦瑟和鸣,又探听得知容城主为容少君至今未纳侍夫,着实欣羡的紧。想来,奴家的妻主就算惦念,也不可能有结果。” 洛瑕指间动了动,不疾不徐地转了一下茶盏,缓声道:“乔侧君出身世家,也该知道,在这世上,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关兮辞笑了一下,“倒是奴家话多了。奴家今番来,实是想与容少君商量个事情。” 洛瑕没看他,只道:“你说。” 关兮辞于是道:“奴家想请容少君帮个忙,教训一下那姓方的。” 这话说得干脆,洛瑕不得不侧眸看了看他,“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 关兮辞朝他笑笑:“那姓方的不讨容少君喜,奴家知道,不仅如此,奴家还知道他为什么不讨容少君喜。” 洛瑕对此不置可否,反而道:“那乔侧君以为,自己这样贸然过来,就讨喜了?” 关兮辞摇摇头,道:“这自然不敢,奴家只是常听人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容少君觉得是也不是?” 他查过了,因此清楚地知道,方雪落与洛瑕积怨颇深,两人不睦,总有争执,今年年初方雪落回临安省亲,还又一次因为乔梨衣与洛瑕生了不快。 所以他想着,这一趟过来,最差的结果,应该也能得个洛瑕对这城主府里发生的一切,都坐视不管的态度。 再好一点,就是洛瑕虽不愿意亲自动手,但能在适当的时候帮他说一两句话。 至于最好的,那就是洛瑕同意出手相助,若真能这样的话,他虽自认一己之力斗不过方雪落,但有了洛瑕这个没在方雪落手里吃过亏的临安城主正君在,一举扳倒方雪落都不成问题。 不过,方雪落毕竟出自临安,一身荣辱都与临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洛瑕身为临安城主正君,应该不会容忍他一个关家人,越过方雪落坐上这奉节城主正君的位子。 所以,总的想下来,洛瑕应该是坐视不理的可能性最大,他此来,最大的目的也就是得洛瑕这一句坐视不理的保证。 眼下,洛瑕似对关兮辞的话思忖了一会儿,他是过了片刻才给关兮辞回复的,他说的是:“乔侧君可能对什么事情有些误会,而事实是,我在奉节,没有敌人。” 关兮辞不由一顿,“容少君……不记恨那姓方的?他曾经喜欢的可是容……” 第245章 说一不二 “哐——”不轻不重的一声,是洛瑕将手中的茶盏重放到桌案上发出的响动。 他没让关兮辞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而是加重了些语气,道:“乔正君与我妻主是表亲,表姐弟间关系较旁人亲近些,那都是在长辈们眼皮子底下瞧着的。” 言外之意,容境与方雪落的关系,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没有任何私相授受、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 关兮辞被这一番话呛的微红了脸,他来之前,倒没料到眼前这位是如此油盐不进,一点儿也让人拿捏不住。 略缓了缓心绪,关兮辞觉得没有继续绕弯子的必要了,他直接问了洛瑕,“容少君给个明白话,若我要趁着容少君来的这几日里对付那姓方的,容少君会怎么做?” 洛瑕眉目不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提醒乔侧君一句,害人者,必为人所害。” 而他,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方雪落失势,以致乱了容境筹谋的。 不过想到方雪落的那般心计,或许,根本用不上他帮什么忙。所以,他要做的,主要还是静观其变。 关兮辞闻言微笑了一下,“容少君日子过得悠闲,惯会将事情说的简单,殊不知在我奉节城主府这深宅大院里,不害人,亦为人所害?” 洛瑕莞尔,“看你如何理解害人的意思罢。我倒是觉得,能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就行了,旁的,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 关兮辞眼底一闪,“那若是……我还想如容少君一般,得到妻主全心全意的爱护呢?” 洛瑕眉梢轻扬几许,“那就该……多在她身上下功夫。没完没了地去折腾她后院的那些男人,治标不治本。” 关兮辞:“那若是……我终不得她欢心?” 洛瑕:“那不如……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他前世对待沈萦,就是这样的。 那时沈萦后院夫侍无数,他初时也想着与那些男人应付,后来越渐不济,沈萦也越来越荒唐,他便自闭于一隅,这才有了今生练字的功底,腹中的诗书,以及相当熟稔的药理知识。 关兮辞抬起两手轻拍了拍,“容少君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洛瑕没言语,浅浅抿了口茶。 一时想到今生,待他怀了身孕,就也要张罗着,为容境纳侍…… 入口的上好新鲜花茶,明明味醇回甘,竟也让他品出了丝丝苦涩的滋味。 一旁,关兮辞随着他的动作也举了举茶盏,只是略略一停,又开口道:“不过,我与姓方的已然势同水火,箭在弦上,我如今也是不得不发。” “何况,姓方的手脚不比我干净多少,对他下手,我没什么可愧疚的。” “好了,明日再见,就不知与容少君是敌是友,是故不再多留,告辞。” 洛瑕轻起了半身,并不多言,只让择荇去送。 ———— 外院宴席间。 席面不大,容境虽是临安城主,身份贵重,但此次只是私访,并不张扬,奉节城内得了消息前来赴宴的,多是乔筠衣亲近之人。 满满斟上两杯酒,乔筠衣朝容境举起其中的一杯,道:“容城主远道而来,这第一杯,乔某敬你。” 容衡立在容境身后瞧着,不由皱了皱眉,容境身上的伤,照理,在这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滴酒不能沾的。 可容境却将乔筠衣手中的酒盏接了过来,也没急着就饮,先淡淡回了句:“乔城主盛情,却之不恭。” 乔筠衣放声笑了笑,自拿起之前倒好的另一杯酒,往上抬了抬,道:“容城主,请。” 言罢一饮而尽。 容境神色不动,“请。”自也将手中的这一盏饮下。 末了,她轻抬抬眸,一副闲散意态,道:“身子不适,只此一杯。各位见谅。” 这意思就是,面子只给乔筠衣一人,且也只给这第一杯酒,剩下的,无论谁来,概不奉陪了。 乔筠衣面色微变了变,厅堂内与她亲近的人面上也皆有几分不好看。 只不过是,没人敢在口头上表现出来罢了。 临安繁盛,兵强将勇,钱多粮足。容境这个人,不仅一手握紧了整个临安,自身也强大到能在这席上说一不二的地步。 众人于是在短暂的不虞之后,竞相赔上了笑。 不过这赔笑的事,底下的人做就够了,当然还轮不到奉节城主乔筠衣。 只是容境既然不肯再喝酒,她就命人撤了,悉数换成最新的雨前毛尖。 开席前的一个小插曲就此揭过,一道道精心备下的菜肴由一列列精心挑选出来的侍子依次呈上来。 侍子们貌美,也个个都有在众位大人面前开个眼的小心思,遂都卯足了劲儿的殷勤奉茶,悉心布菜。 到容境身边的这个,是乔筠衣亲自相看后安排过来的,没什么非要达到的目的,毕竟她奉节还没有与临安抗衡的实力,哪能在这个时候惹容境不快? 所以也就是,单纯地想瞧瞧容境面对美人诱惑的反应。 因为精挑细选之下,这安排过来的侍子的面相,是有几分像洛瑕的。 那侍子也自知优势何在,款款细步走了过来。 临近前时,他看清楚了今晚要侍奉的大人的长相,当下心间一喜,她可真的是……很好看。 正犹自偷乐时,身前却突然冒出一只直愣愣的手臂,拦住了他的脚步。 是容衡,她目无情绪地看一眼这侍子,道:“大小姐身侧无须服侍,你退下罢。” 侍子有些不甘心,“可奴是奉城主……” “放肆,让你退下,还不赶紧离开?”一句不怎么留情面的呵斥,是乔筠衣身边的一等侍婢开的口。 这宴席上一城首府的颜面不能不顾,奉节城主府里的下人,可不能这么没有规矩。哪怕,他确实曾得了乔筠衣授意。 可人家既然明明白白的连近身都不让近了,那就不能再试探下去了,会适得其反。 乔筠衣深谙此道。 容境若无其事地拿起筷箸夹菜,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只做未见,仍与下面开口的人随意说着话,不时举举手中的茶盏,以茶代酒。 ———— 致谢,北葵暖阳,天青色等烟雨,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46章 长得太好看,不好 这么勉强称得上言谈甚欢地过了几巡,乔筠衣说起朝廷三年一次的考绩。 所谓考绩,即是依照本朝圣祖皇帝所提出的黜陟幽明,庶绩咸熙的章程,对十六处城主府,以及朝廷直属的二十六城府尹进行巡视考核。 考核由朝廷直接派出的二十一位巡抚下到各地完成,每位巡抚领十余同随,一趟巡视两城,主要对当地税赋、粮储、理政、布防、法纪五个方面的情况进行审视,同时还会问询民意,排查贪腐。 每位巡抚回帝京时,都会带两份文书上呈女帝,这其中,一份是各城首府的述职书,另一份,就是巡抚亲到一地,与同随一同记录下的所见所闻,所观所感。 大凉开朝之初,巡抚考绩多规整公正,随世殊时异,尤其当今建兴女帝之软懦多疑,到现在已近乎流于形式。 很多情况下,各巡抚下到地方后,收受贿赂,偏听偏信,吃喝享乐者比比皆是,考绩也再无真正为民评官之效力。 此时,乔筠衣既然开了这个话头,容境也不避讳,接过了话,道:“今岁似乎要来得晚一些,圣人事忙,听说目下还未定下巡抚人选,要推迟个把月了。” 乔筠衣点点头,“乔某继任以来,还是头一回赶上这等大事,难免不通世故,有些无措。” 容境淡笑了笑,“彼此彼此。就等到时候,兵来将挡便罢了。” 乔筠衣抿一口茶,“也是,反正嘛,咱们不做亏心事,自然也不怕有把柄被拿捏住。” 这一语,她说的意味深长,意有所指。 容境不为所动,她能听出来乔筠衣在暗指荣国公府的事,也想得到荣国公苏宇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在她临安做文章。 但说实在的,她不怕,入了临安,那就是她容氏的地方,没人能翻出第二个天来。 薄唇浅浅一勾,容境放下了筷箸,淡声道:“说的不错。问心无愧,也就不怕夜半鬼敲门。” 乔筠衣回个笑,这话头,也就过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厅堂门前走进来一个身姿修长的女子,女子一身玄色宽袍,长发半束,用一根金带缠起,五官棱角分明,红唇高鼻,容颜俊美。 容境抬眸瞧过去,女子也正好转眼望过来,两人对视间,女子冲着容境松松一笑。 乔筠衣在旁开口道:“这位便是乔某既定的弟妻,叶闲,奉节人士,现为我奉节州副都护,协统一州兵马。” 乔筠衣的弟妻,那就是,乔梨衣即将要嫁的妻主了。 叶闲朝着二人躬躬身,道:“叶某本该早到,只是不巧赶上州府有事,来的晚了,先向二位城主姐姐赔个不是。” 城主姐姐,有意思的称呼。 容境笑了笑,等叶闲说完要赔不是,又一滴不漏地自罚下三杯满酒之后,主动开口与她多说了几句。 叶闲是个坦荡磊落,不拘小节的人,与容境说起话来也不拘谨,还有几分不加掩饰的仰慕之心在。 乔筠衣在旁瞧得出来,难免有几分不悦。 容境自然察觉到了,她淡笑笑,寥寥几句后便不再与叶闲多言。 ———— 到晚间,许是因为白日里对关兮辞在府门前,先于妻主开口的不满;也许是因为容境到来,要给整个临安面子,乔筠衣散罢宴席便回了方雪落的院子。 方雪落这些日子,若说与关兮辞是斗得水深火热,那对于乔筠衣就是讨好惯了,见她回来,自然也是悉心应对。 他孤身入奉节,眼下能依仗的,就只有这位妻主,哪怕,他仍然不喜欢,他也还是得傍着她,侍奉她。 只要,她给他这个安身立命的方寸之地,让他能在她的羽翼下,周全那已经稀薄得所剩无几的自尊自傲。 与此几乎同一时刻,容境也回到了乔筠衣命人安置的客房院子。 洛瑕在等她,一见她回来,便上前去为她更衣,却刚到她身前就轻蹙起眉道:“您今日又饮酒了?” 是并无丝毫疑问之意的反问句。 她不由抬起自己的袖子嗅嗅,想着席间确实是喝了一杯,可这宴席一过便是一个多时辰,她自觉酒味散了才没什么顾忌地回来,不想居然还是让他给闻出来了。 “这都逃不过你了?”她面上正有些轻佻,然一见身前的少年已有不虞之色,还是收了玩笑,道:“应付场面,只喝了一盏,不骗你。” 洛瑕面色微缓,却还是认真道:“您正受着伤,真的不能饮酒。” 她应下,“为妻会听话的。” 他遂不再与她计较,又转而问道:“您今日赴宴,见着梨衣将来的妻主了吗?她人怎么样,可是个值得托付的?” 容境的识人能力他是见识过的,因此特意问她。 她也料到了他会有此一问,这才在席间主动与叶闲说了几句。 “叶贵女年少有志,是个有前程的。”她缓声说道。 叶闲虽出身名门,家中却并无城主府这样的世袭庇佑,然还能十六岁的年纪坐上奉节州副都护的位子,确实前程无量,大有可为。 他又接着问:“那为人方面呢,也不是那种世故上的为人,就是……为人妻主这方面。” 她想了一下,其实那短短几句话,对于这方面,还是很难判断的,她遂道:“应该也不会差,不过……” 她微微一顿,果然换来他抬眸悉听的认真模样,她不由往他耳边凑了凑,低低道:“不过,肯定还是比不上为妻的。” 他面上不由一红,抬了双手本想推一下眼前厚颜无耻的人,却转瞬想到她背上未愈的伤,于是轻轻地抬起,又更轻几分地放到她双肩上,“您可不能这么……自吹自擂的。”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身,薄唇在他唇上印了一记,额头和他相抵,“为妻哪里不好吗?” 他羽睫轻轻一扇,无声地蹭过她眼帘处,“很多地方都好,但还是有一点,不好。” 她问:“哪一点不好?” 他答:“长得太好看了,不好。” 她笑:“可你也长的好看。” 他回:“这不一样。” 第247章 我会生气的 他即便长的……是还有几分可取之处,然到底是男子,又嫁了个她这般霸道强势的妻主,没人敢过来抢,他只会是她一个人的。 这很美好。 可她却不一样,她长得好看,有很多人喜欢,以后……也总是要再娶夫侍,会在他之外,还有别人。 这就在美好之余,掺杂了苦涩的味道。 她不大懂男儿家的这种别扭心思,自然意识不到他话外的意思,只察觉出他一抹淡淡的隐忧,不由温柔地吻了他,轻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他颤颤眸子,觉得自己有些犯七出之条中的妒了,还是这样无端无妄的妒,属实不好。 轻吸一口气,他扶着她双肩的手收回来,回道:“也没什么,差不多……该入寝了。” 看出他不愿再说,她便没再问,一双薄唇在他唇边轻柔地吻着。却没想,就仅仅只是亲他的这么几下,她呼吸已有些急促了,想要……他的身子。 她历来,就是惯于掌控的人,男女之间情爱的甜言蜜语,以及那些哄儿郎的好听话,她说得不多也不怎么会说,喜欢他,就将那些对他好,护着他的事情都一一做妥当。 知道自己做了,他都能看得到,也就能感觉到她的心意。 而目下,两人相处这么久,他确实都看到,也感觉到了,所以安心地尽数接受,认真地全然回应。 只是还免不了囿于当世世俗,既觉得她会有别人是理所当然,又不可抑地为此心存芥蒂。 不过…… 他也知道,不能总纠结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得,过好当下的每一日。 想通了这件分明还不急于一时的小事情,他抓住了她放在他腰间已然有些乱来的手,认真地看向她一双凤眸,“肌肤之亲这件事情,在您伤好之前,都不可以。” 她不依,直接去吻他的眸子,不看他那双意念坚定的眼眸,低沉着问:“若是……为妻不听?” 他轻轻抿一下唇角,“我会生气的。” ———— 容大小姐不舍得惹洛小公子生气,所以晚上,她就老老实实地……抱着她喜欢的少年睡觉。 翌日,七月初九,乔梨衣出门的日子。 宁初一大早去唤洛瑕起身,比容境惯常晨起练剑的时候还早半个时辰。 洛瑕心里念着这件事,不敢耽搁,听到宁初的声音便坐了起来,却还没多动一下,就被枕畔的人紧紧圈住了腰身。 容境眯眯眸子看一眼天色,意识还不清醒,随口问着:“这才几时,你要去哪里?” 洛瑕一手覆上她的手背,道:“您忘了?今日是梨衣出嫁,我得早些去照看着。不过天还早,您不用跟着起,再多睡会儿。” 她反应了一下,缓缓松开手,道:“那你去罢。今日喜宴为妻有事,就不过去了,让择荇和宁初跟好你。容襄也留这,有事就找她。” 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言罢小心地绕过她下到地上,又回过身,仔细地帮她理了理被子。 她已又睡过去了,他在床畔瞧着她那张如玉雅容,心头微微一动,倾身在那上面落下了一吻。 微凉的触感,还很柔软,他唇角浅浅一弯,套上外衫去了外间梳妆。 依兰小筑是乔梨衣现住的院子,洛瑕到的时候,乔梨衣正在净面,妆台一旁就摆着叶府送来的催妆盒子。 见到洛瑕,乔梨衣扬眉笑了笑,惊喜道:“小小,你居然这么早就过来了。” 显见是比他那两个姐夫上心的多。 洛瑕等着他净面,道:“都答应了送你出门,自然要早些过来。” 见洛瑕还站着,乔梨衣先让身边的小侍子去搬了铺着软垫的杌子过来,让洛瑕坐。 洛瑕笑着接了,又怕离得太近碍了事,就坐到稍远些的地方陪着乔梨衣上大妆,换嫁衣,两人边坐边聊,时间也这样不紧不慢地流逝。 关兮辞是比洛瑕晚了约莫两刻钟过来的。 方雪落就更晚些,他昨夜伺候乔筠衣,两人折腾的厉害,他能强撑着起身,已是不易。 不过,方雪落是正君,他一过来,关兮辞身为侧室,就要上前去见礼。 关兮辞遂站起了身,屈膝一福,皮笑肉不笑地道一声:“正君安。” 方雪落随意地看他一眼,却转而对乔梨衣道:“今日你出阁,照理是该一早过来,可你姐姐这……你也知道,姐夫来晚了些,梨衣不会因此生气吧?” 话是这般说得谦卑,语气间里里外外却都是对着关兮辞的含沙射影。 乔梨衣不好说什么,冲方雪落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姐夫有事,自然要先紧着自己的。我这里,有小小陪着。” 方雪落这才瞧见坐在一旁的洛瑕,他面上微微一变,正要再开口,另一边关兮辞久不闻让起的话,已有些蹲不住了。 他目下又怀着身孕,也不怕为这点事顶撞方雪落,便自顾起了身,道:“方哥哥莫不是忘了奴家的身子,这要再让奴家蹲下去,出了点什么事,方哥哥可不一定担待得住。” 方雪落闻言瞥了一眼关兮辞的肚子,轻声一哼,没说话,也自然不能计较关兮辞的不敬。 谁让他嫁过来这么久,比关兮辞还早几个月,却到现在都没怀上呢? 方雪落的手紧了紧,他身子骨是弱些,可总觉得,即便弱些,也不该这么……迟迟地怀不上。 而照理,正君新嫁的一年内,即便未有所出,侧室侍夫也不能轻易受孕,可乔筠衣不在乎这事情,她不介意先有庶子庶女,因为她对他,也从不存什么怜惜。 关兮辞又在旁开口道:“奴家眼下,虽不及方哥哥受宠,可到底是双身子了,还请方哥哥怜惜则个。” 这是在讽刺方雪落空能留乔筠衣在自个儿院子,却不能生了。 可难得的,连着被关兮辞两句挑拨,方雪落都没有回应。 他在看洛瑕。 数月不见,洛瑕那张脸更温润光泽了,眉眼间柔意不掩,一举一动从容优雅,是只有被人悉心呵护,才能有的底气和韵味。 第248章 有人一心一意等着你 真美。 是他在这奉节城主府里不曾见过的,干净娴雅的美。 是在床榻间被女子温柔以待,情动至深而滋养出来的美。 是他曾经,渴望至极而自始至终不能得的美。 他从来没有看错过容境,只是容境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以至于到得如今,洛瑕除了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媚态这一点变化之外,心性与闺中几乎别无二致。 他却在奉节城主府这深宅大院无休止的勾心斗角中,面目全非。 而乔筠衣,他完完整整交付了这一副身子的妻主,眼中看到的从来只有权势,心间权衡的从来只有利益,他放下自尊的讨好,在她眼里,又算得上什么? 偏偏是,他还讨好着讨好着,就不知不觉将那一件件讨好的事情,做成了下意识的反应,转成了顺其自然的举动,还已隐隐……烙刻上了心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适应了她惯常晨起的习惯,辨清了她历来穿衣的喜好,记住了她素日合口的菜式,还无需她言语,便体察她微妙的情绪变化…… 真是可笑,他明明一点也不喜欢她,甚至一想到她,他就觉得累,觉得这是个需要他提起心力去应付的人,会生出反感。 而眼下,洛瑕在侧,两相比较,他便更累,无论面前关兮辞再说什么,他都使不出力气再去反驳。 这边,方雪落的不声不响,让原本一股子心劲的关兮辞生出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无力的感觉,他觉得没意思,不再理会方雪落,转去瞧乔梨衣刚换上的嫁衣。 嫁衣是乔梨衣一针一线绣的,边边角角的细节都一处没落地处理得精致华美。 “看,咱们梨衣人长得美,穿起嫁衣来更美。”关兮辞笑着开口夸奖。 乔梨衣轻轻道了句谢,没与关兮辞多说什么便去了洛瑕身边,小声问道:“小小,你帮我瞧瞧,今日……用什么颜色的口脂好?” 洛瑕对着乔梨衣上下打量了一番,乔梨衣长相不是那种一眼让人觉得惊艳,而是越看越觉出味道的那种。 他今日出嫁,一身大红的嫁衣,发间簪了镶金的红玉步摇,面上描了黛眉,染了胭脂,只剩下一张不薄不厚的唇没有着色。 洛瑕想了一瞬,道:“试试绛红色?” 绛红色光鲜,点缀唇间,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正好弥补乔梨衣整个人乍一看去不够吸睛的弱势。 乔梨衣顺了他的意思,他便亲自取来绛红色的口脂盒,用小指尖往里轻轻蘸一下,晕开涂在了乔梨衣的两片唇瓣上。 洛瑕停手后,乔梨衣借着铜镜去看,也颇觉合乎心意,笑着道:“谢谢小小。” 洛瑕没说话,握了握他的手。 方雪落走过来,将身后一等侍子明月手中捧着的一个锦盒递给乔梨衣,道:“这是妻主让我代长辈给你的添箱,你收下罢。” 不大的锦盒却有着不轻的分量。里面是一块刚开采出来,未经雕琢的红宝石原石,价值不菲。 乔梨衣命人接过,便听一旁的全福人催道:“时候差不多了,该盖盖头了,再晚要误了吉时。” 乔梨衣轻咬咬下唇,对拿了盖头过来的全福人道:“麻烦李正君了。” 洛瑕退到一旁,待盖头稳稳落到乔梨衣头上,他身后候着的一等侍子本要将他扶起,送到外面的乔筠衣背上,再由乔筠衣背着坐上喜轿。 乔梨衣却没让自己的小侍子扶,他把手递给了洛瑕,道:“小小,你来送我出门,好不好?” 洛瑕便上前两步,伸手扶在了乔梨衣的手臂上,轻应了声:“好。” 两人缓缓往门外走,乔梨衣的两个陪嫁侍子便跟在了后面。 这段路程很短,洛瑕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叶贵女年少有为,光明磊落,梨衣此嫁,妻夫和睦,定能顺遂。” 乔梨衣在盖头下弯了弯嘴角,“嗯,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他在这奉节城主府,委实是呆够了。 这时候,盛夏的骄阳映入眼帘,两人跨过门槛,便见乔筠衣一身玄色缀红丝的锦衣立在门前,一眼望过来,看到洛瑕时,神情间有一瞬的怔愣。 然后很快地,她收回视线,举止自若地将乔梨衣从洛瑕手中接过,稳稳背在了背上。 迈开去往喜轿的步子时,她对乔梨衣道:“记得,城主府永远都是你的家,以后,叶闲要是欺负你了,你就来告诉姐姐,姐姐去接你回家。” 乔梨衣趴在她背上,小心地用手环了环她的双肩,“谢谢姐姐,照顾我这么多年。” 他虽然不喜欢那两位姐夫,也因为乔筠衣这些年忙于重振乔氏而生了姐弟间的疏离,可两人小时候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到底都是真心牵挂着对方。 乔筠衣笑了笑,“傻弟弟。” 乔梨衣也笑了笑,带着几分谨小慎微地出声问道:“姐姐刚刚看到小小了吗?” 乔筠衣笑意微顿,轻轻点了下头,“嗯。” 乔梨衣续道:“我是有意让小小送我出来的,就是想……让姐姐看看,看最后一眼。” “现在,姐姐也看到了,小小嫁给容城主后,过得很好。” “而姐姐虽然没说过,但我还是知道,小小他……一直是姐姐心头的一抹白月光,越是得不到,越是难以忘怀。” “可姐姐还该记得,当初离开临安重回奉节,放弃小小求娶方氏,这都是姐姐做下的选择。” “姐姐既然选择了,就不该再惦念被舍弃的了。咱们做人,在鱼与熊掌之间,不能太贪心。” 乔筠衣的步子停下了,乔梨衣顺着大红盖头的缝隙去瞧,叶府前来迎亲的喜轿近在眼前。 乔筠衣一路沉默地听着乔梨衣说完,此时方微偏偏头,轻道:“梨衣说的,姐姐记下了。” 乔梨衣点点头,最后一次伸手搂了搂乔筠衣的脖颈,认真道:“姐姐此生献与乔氏,为重振乔氏鞠躬尽瘁,却也该偶尔回头看看,因为姐姐身后,是有人一心一意等着姐姐的。” 第249章 是她娶不起的人 乔筠衣闻言不由一怔。 乔梨衣又接着道:“可若姐姐迟迟不肯回头,那就很可能……” “错过吗?”乔筠衣似不在意,轻飘飘问了这么一句。 乔梨衣摇摇头,想到印象中那人别扭的性子,终是缓而肯定地回道:“可能会……终成怨偶。” 乔筠衣一时失了声。 一旁的全福人李正君掐着时候,这会儿又在催:“城主大人,时候不早,该放新夫入轿了。” 乔筠衣敛了思绪,偏头道:“梨衣,三日后再见了。” 乔梨衣点点头,由着乔筠衣将他送进喜轿。 四周爆竹声响,铜锣唢呐开鸣,新娘子叶闲坐上挂着红绸的高头大马,带上迎亲与送亲的队伍一同启程,驶向与城主府隔了大半个奉节州的叶府。 送罢乔梨衣出门,城主府这边的喜宴就临近散席。 洛瑕也站起了身,正待要走,一张字条忽地被递到了他手里。 他看一眼递过来字条的宁初,眸带询问。 宁初指指隔了一张桌子的关兮辞,算是回答。 洛瑕于是展开了字条,上面一行中规中矩的小字:“客房院东,临溪小径边,七月彼岸花,值得一观。” 彼岸花,也就是曼珠沙华,花开不见叶,叶生花即落,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确是一种虽常能听闻,但极少能亲眼见到的花。 洛瑕微转了转眸,去看另一边的关兮辞,关兮辞看他望过来,便扬眉冲他一笑,神情举动都很寻常。 他遂收下字条,带着宁初和择荇离开了宴席。 客房院东的临溪小径边,这个季节里确实盛放着百闻难得一见的彼岸花,洛瑕缓步走过去,俯身对着花瓣细瞧了瞧。 是血红色的花,花瓣片狭,呈倒披针形向外翻卷,在骄阳下有些灼人眼眸的鲜艳。 洛瑕不由眯了眯眼,复直起身,对宁初和择荇道:“倒是别有一番惊艳,却奈何寓意了肝肠寸断之苦。” 宁初和择荇还没开口,三人身后已有一人接过了话,是个女声,说的是:“话虽如此,容少君却应该不识这愁滋味。” 三人闻声不由回首,来人一身未及换下的玄色缀红丝锦衣,正是奉节城主乔筠衣。 乔筠衣是独身一人过来的,见了三人却也没避,目光就落在这溪边的一片彼岸花间。 花,是她种的,近十年悉心栽培,精心灌养,每一株都被起了独一无二的名字。 就算是用来祭奠,她年少时惊鸿一瞥的求而不得。 只是没想到,那个求而不得的人,此时会出现在这片彼岸花间。 “乔城主。”有容境挣来的诰命在身,洛瑕因此位从正二品品阶,身份与城主并贵,见着乔筠衣,只是开口一声算作招呼,并不需要行礼问安。但他身后,宁初和择荇都齐齐向乔筠衣全了礼数。 乔筠衣的视线这才往他面上一扫,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道了句:“她待你,确实很好。” 洛瑕轻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应声:“嗯。” 求而不得的人为另一个女人面露欢喜,乔筠衣觉得刺目,她目光微转,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 脑中不由想起乔梨衣临上喜轿时对她说的话。 回忆过去,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洛瑕的?这个问题,细细理一下就能清楚。 那真不是因为洛瑕这张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也不是因为洛瑕对她有什么异于旁人的特殊举动。 而是……因为乔梨衣。 因为曾经只会躲在她身后、见了谁都怯生生的乔梨衣,在遇见了洛瑕之后慢慢地变得开朗,慢慢地褪去怯懦。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对洛瑕多了几分关注,因为觉得他身上一定有什么不一样的特质,能影响他身边的人,会为他身边的人带去光。 就这样探究着探究着,他越发像一个宝藏,底蕴悠长,韵味深远。 然后才意识到他的美,外表的美,一点不亚于他干净心灵的美。 她就此,上了心。 可她不是自由身,她肩上背负的责任很重,重到她面临各种选择,进行各方权衡时,只能放弃他。 连那份上心也要很好地掩藏起来。 他,是她不敢明着说喜欢的人,也是她这一辈子都娶不起的人。 快十年了,乔梨衣今日说的没错,当初所有的选择都是她自己做的,自然也要她自己来承担。 是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 而她这一路,行来过去都太匆匆,也是到了该短暂驻足,回头看一看的时候了。 虽然,她冷心冷血,目无温情,并不敢奢望身后,真的有人一心一意地等着她。 唇边淡淡扬起一抹笑,带着几分放下的释然,她目光坦然地看向彼岸花间,她曾惊鸿一瞥的求而不得。 少年一袭霜色的卷云纹长直缀,身姿如玉,青丝如墨,容色不减,更胜往昔。 依旧会令她惊艳。 但已无关年少时的执念。 怕惊了这一份美好,她慢着声对他开口:“彼岸花花期短,容少君喜欢,这几日尽可观赏,眼下,乔某还有事,就此……告辞。” 洛瑕对着她轻一颔首,眉目间不掩的温润似水,尽都是因为那个名为容境的女子。 他嗓音清雅,全不知她方才心中意念翻飞的波澜滔天,只是极为客气地对她说了句:“乔城主慢行。” 乔筠衣于是神情泰然地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她曾经对他的心意。 以前不知道,以后也再不会知道。 ———— 就在洛瑕耽搁于彼岸花间的功夫,将散而未散尽的宴席上出了一件大事。 是怀着身孕的关兮辞,他在临离席时忽的皱起眉头,弯腰用两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急喊道:“来人,快,快去叫冯医师来……” 冯医师,是他从关家带来的府医,专门照顾他这段时间有孕。 见他此般模样,他身后的两个陪嫁小侍子忙一个去请冯医师,一个扶稳他,让他先在靠椅上坐了下来。 方雪落也闻声赶过来了。他身为城主正君,是照管这整个席面里里外外的人,眼下席上出了事,他自然得过来,且得将事情负责到底。 第250章 一桩闹剧 站定在关兮辞面前,方雪落面上并无紧张之色,反而不紧不慢地压低了声音问他:“装得还挺像回事儿,以为这样就能算计我了?” 关兮辞抬头狠狠瞪他一眼,双手牢牢护在腹部,对方雪落满是戒备,恨声道:“姓方的,我就知道,你一早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故意这样害我是不是?你见不得我比你先怀上身孕是不是?” 腹间这股子钻心的疼,显然是已经……跳脱出了他的掌控。 他虽然是想借着孩子算计方雪落,但可从没想过把这孩子一同赔进去。 方雪落冷眼睨着他的痛苦神色,轻摊摊手,微扬了嗓音不客气地道:“胡言乱语,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方雪落看看门外,又略带几分挖苦的意味,问关兮辞道:“你那个一早就候在附近的冯医师呢?她怎么还没来?我可还等着……看你怎么陷害我呢。” 关兮辞要利用这次喜宴,假意中毒以污蔑他的打算,他一早就识破了。 只是看穿不说穿,他早就暗中吩咐过明月和子期,让他们派人看住了那几个参与到这件事中的小侍子,还将关兮辞暗中服用的轻微毒药找了出来。 栽赃陷害的人证物证俱全后,他静静地看着宴席开始,耐心地等着关兮辞好戏开场,已然计划好了给关兮辞漂漂亮亮的反戈一击。 想往日里,明着争吵上他或许不如关兮辞,讨巧卖乖上也略逊关兮辞一筹,可真要论谋算,十个关兮辞也未必敌得过一个他。 只是,他总要忙着讨好乔筠衣,事无巨细给她全方位的舒适,一直没怎么将心思用在算计关兮辞上。 哪想到如今,最早怀上身孕,相较他而言占尽优势的关兮辞先稳不住了,居然胆敢对他动心计。 想他手中握着方氏和方隐华给的那么多人,关兮辞那点小动作,岂能瞒得过他?他又岂会怕? 不过……关兮辞那个一早就该候在附近的冯医师的到现在还没来,委实……有些不寻常。 毕竟,他虽然是想借着这次事情,给关兮辞一个名正言顺的教训,可他属实没有想过动关兮辞腹中的孩子,也因此没有给那冯医师找任何麻烦。 他允许冯医师在最快时间内赶过来,然后给关兮辞解毒,保关兮辞安然无恙。 是,他的心从来不软,但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下手,他还真的没想过。 尤其,这还是乔筠衣的第一个孩子。 “痛,好痛……孩子,我的……孩子……” 一旁,关兮辞紧紧抱着腹部,面上的痛苦之色全不作假。方雪落收回了心绪去看他,却不想一眼,就瞧见他两腿直裤上缓缓渗出了血。 方雪落当下也微微一慌,他双手搭上关兮辞的双肩,质问道:“你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只服了轻微的毒药吗?你不是安排了冯医师一早就候在附近吗?他怎么还没来?你又怎么会流血了?你说话……” 这番话音不及落下,宴席厅门前匆匆赶来了一个人,是乔筠衣。 她刚离开那片彼岸花,便被关兮辞身边的小侍子哭嚷着请了过来。 于是,她就瞧见了眼前的一幕:她怀有身孕的的侧君面色惨白地倒在椅子上,下裤已染了斑驳血迹,而她的正君双手攥着她侧君的双肩,正气势凌人地咄咄相逼。 她甚至没有多想,心中一时怒极,过去两步便将方雪落的身子毫不怜惜地挥了开。 方雪落毫无防备地跌倒在地上,他两只手腕硌得生疼,前额更触到桌沿一角,划破了白嫩的肌肤,留下刺目的鲜血。 他眼前被一片血红覆盖,人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一个冰冷无情的女声已从头顶传来,一字一句都似在他心头烙着烫铁。 “毒夫,你究竟在做什么?!你看不到他流血了吗?怎么还不去请冯医师?这还只是个未出生的孩子,你也能狠得下心,下此狠手?方雪落,你可真是好得很……” 这样冷血的话,确实是乔筠衣能说得出口的。 只是她这怒火来得迅疾,一时竟也分不清是真的心疼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还是因为对方雪落这般恶毒难以置信的失望透顶。 眼前的情况也没给她时间细想,她急忙俯身抱起了关兮辞,一路往城主府自己的府医处赶。 在她下意识的认知里,冯医师之所以赶不过来,一定是被方雪落的派去的人纠缠住了,而此时再请府医已来不及,她只能亲自将人送到府医那里去。 她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宴席中就只余下方雪落和他身边的明月子期。 依稀间,方雪落还能听到乔筠衣与关兮辞的对话。 乔筠衣:“兮辞,你坚持一下,你看着为妻……” 关兮辞:“妻主,咱们的孩子,孩子,不要有事……” 乔筠衣:“孩子不会有事的,兮辞别怕,为妻这就带你去看医师……” …… 耳边听着这些,方雪落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不对着他时候,她的话语竟能这么温柔,她也不是全然的冰冷漠然,她是会哄人的…… 呵……呵呵。 什么都不问,甚至真相也不用查,就一心认定是他的恶毒,是他要害她的子嗣。 这,就是他的妻主。 乔筠衣。 她这是,连最后的一丝尊严也不肯给他了,他在她身边,再没有那一寸安身立命之地了。 “正君,您没事吧?咱们去请王医师来……” “正君,您跟奴说句话……” “正君,您不认得奴了吗?” …… 身边的两个一等侍子已在旁唤了他许久,明月为此着急地哭出了声,正掰着他的手腕查看伤势,子期也拿了帕子,小心地帮他清理额上的伤口。 他却冰凉凉地扬扬唇角,对着这两个日日守在他身边的小侍子冷冷吐出了两个字:“跪下。” 明月面上一惊,子期动作也顿了顿。 然后不过片刻,两人一同起身,恭恭敬敬跪在了他的脚边。 ———— 致谢,北葵暖阳,小可爱的打赏~ 第251章 让我见她一面 方雪落却看也未看这两人,只是话语平静地问:“说罢,今日的事,究竟是你们两个谁做的?明月?子期?还是你们两个……都参与了?” 想这府上能做下此等手脚,又能连他也瞒过的,只有他身边的这两个一等侍子。 子期面上分毫不动,身子直挺挺跪着,并不吭声。 明月倒是止了哭泣,他朝着方雪落深深一叩首,“回正君,是奴做的。”话语定定,全无悔意。 这城主府上,嫡长女嫡长子皆未出,安能让一个庶子庶女占了长? 话若传出去,方雪落正君的声名定然受损,地位也要岌岌可危。 可,眼瞧着关兮辞这回自己作死,不惜自己服毒也要陷害方雪落,又被他们的人及时识破。 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将计就计地顺势除去那个孩子,多方便。 可方雪落却狠不下心,而只想掌握好一切证据,等着事发回击给关兮辞一个措手不及。 那没办法,自家公子心慈,他作为自小就陪着公子长大的一等侍子,只能替公子下这个狠心,愿意为公子手染鲜血,甚至赔上自己这条……贱命。 明月以额触地,续道:“正君不必忧心夫人一时的误解,奴会去向夫人坦白一切,还正君干干净净的清白名声。” 方雪落低声一笑,笑意有些凄凉,“干干净净的清白名声……明月,你是忘了自己是我的人,你做的事就是我做的事了?” 明月叩首不语。 方雪落就这样凄凄笑着,静静地半趴在地上,还维持着先前被推倒的姿势。 是他害她的孩子,那就是罢。 左右,她一上来就这样认定了,她也打心底里就从没信任过他。 他对她的小心讨好,他事事周密为她起居的考虑,他从不敢奢求太多的那一点点庇佑…… 她大概,全都嗤之以鼻,如看戏耍一般地瞧他围着她团团转吧? 是把他当做个玩物,还是个笑话? 那他如今,就真正看透,彻底死了傍着她的这颗心,行吗? ———— 客房院。 洛瑕从没想到会见到这样形容狼狈的方雪落。 锦衣褶皱,布满脏污,额头上还滴着血,两只手腕都红肿得老高。 他身后,明月子期遥遥跟着,连上前半步都不敢。 洛瑕过去将人稳稳扶住了,道:“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来了,先处理下身上的伤罢。” 方雪落没有拒绝。 洛瑕便让宁初打了水取来帕子,一点一点拭去方雪落额上的血渍,又剪下一块纱布,蘸上药膏,轻轻覆了上去。 接下来是手腕,洛瑕与容境此来,一早料到刺杀,备的有上好的消肿药水,洛瑕拿着纱布为方雪落仔细地涂抹均匀。 末了,宁初安静地撤下这些东西,洛瑕坐到了方雪落旁边的椅子上。 他看着方雪落,眉间有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温柔意,开口问道:“现在,要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或者,你此来的目的?” 方雪落的目光在他面上瞧了几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道:“你,真的很好。” 即便他曾经总是与洛瑕过不去,洛瑕也没有因为见到这样落魄的他而冷嘲热讽。 相反,洛瑕方才落在他伤处的手,每一个动作,都轻柔缓慢,带着一份小心和顾念。 这大概就是……本性的纯良。 洛瑕轻抿抿唇角,“你即便真心夸我,我也还是不喜欢你。” 方雪落闻言笑了一下,没再多说这些有的没的,缓声将此行的目的道了出来:“我来,是想请你,让我见她一面。我知道,没有你带着,我见不到她。” 这个她,是容境。 容境矜贵,除了洛瑕,从不会与旁的男子过多来往。 洛瑕默了默。 方雪落自嘲一笑,“我如今,如何能再奢望得她垂怜,此番请见,确是有事相求。” 他担心洛瑕还以为他心怀不轨。 洛瑕却微凝了凝眉,道:“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而是我目下,也不知她身在何处,又何时能回。” 方雪落垂了垂眼,“我……等着她。” ———— 这会儿,被奉节城主府里那两位念叨起的容境,正在碧海潮生阁,与容衡片刻不敢耽搁地盘着账。 这一行,当然是绕了路,仔细地避开乔氏的眼线,悄然来的。 南北大运河通行半年多来,容氏掌着临安奉节两地的漕运大权,虽曾一度倒贴进去几十万两真金白银,但漕运毕竟是漕运,即便前期再如何困难,真的发展起来,里面油水还是大得很。 容衡对着账册一估计,不由欣喜道:“照这样的盈利增收下去,到今岁岁末,就不仅能将咱们先前砸进去的银子都赚回来,还能再盈余十二万两……” 容境在旁翻着碧海潮生阁近半年的收支账本,闻声抬眸看一眼容衡,淡淡道:“嗯,那你夫郎这一年治病的银子,就赚回来了。” 容衡笑意一顿,“大小姐,婢子夫郎的病,都治这么久了,还这么烧银子的吗?” 容境翻一页手下的账本,不以为意道:“以为那些名贵的药都是天上掉下来白捡的?不过,也不是年年如此,照周医师所说,是好的差不多了,所以用些顶级的药材,补一补底子。” 容衡点点头,她也听周医师说她夫郎的病好了大半了,只是这些年用药的花销上,周医师从没与她说过,而她日日跟着容境做事,时常也来不及多向周医师问。 却原来,她的夫郎治病这么贵…… 她平素里还吃容境的穿容境的用容境的…… 而且她给她夫郎请的小侍子也是走的容氏的账…… 越想越觉得愧疚,容衡低低头,认真道:“大小姐,婢子会努力为您赚钱的。” 容境已将视线重回了手中的账本上,闻言反应不大,只是轻轻一“嗯。” 容衡也不再多言,埋首认真地做起账来,江南漕运这块算是容氏新添进来的产业,油水太大,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朝廷考绩,这其中的一大部分,得先转到碧海潮生阁来。 第252章 她是信仰 容氏其他的私产也都是暗中走账的,不过那些产业已经很成熟,一早就将每年的收入分流过了。 所以她们这一趟来,一是诱荣国公出手,二是盘碧海潮生阁的账,三就是将江南漕运的账挪一部分过来,好掩人耳目。 不过其实还有第四个目的,容境没明着说,但她们都知道。 就是带她们的少君出来散心…… …… 碧海潮生阁自身的账册盘算得很顺利,容清画就出自容氏,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容衡极擅生意场上的这些勾勾绕绕,作一本假账也毫不费力。 因此夜色将临时,容境与容衡各自收了桌案上的东西,又叫容清画去知会了先前安排的替身,走碧海潮生阁的暗门悄无声息地离去。 两人到白日里甩开乔氏眼线的地方,换回衣裳,方坦坦荡荡地走了正门回奉节城主府。 客房院里,听闻容境回来,洛瑕下意识地起了身,又想到还等在一旁的方雪落,步子不由顿了顿。 容境却已走了进来,抬眸一眼,她只瞧见了正站在太师椅旁的洛瑕。 不由分说地上前将人搂进怀里,她薄唇贴在他面上,一下接着一下地轻柔亲吻,同时低沉着嗓音,“想什么呢?嗯?也不过来接着为妻?” 他白皙的脸颊倏然一红,抬手抵住了她的双肩,“您……这是做什么?屋里还有人……” 容境动作微顿,凤眸轻转,这才看到一旁,另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的方雪落。 她神色不动,也没松开搂在洛瑕腰上的手,想着要不是背上的伤还未痊愈,怀中的少年不允她乱来,她大概会一进来,就…… 将人抵在桌边,小小地欺负一下,好一解她这一日未见的……相思之苦。 又哪里会想得到,这么晚了还有外人在? 方雪落低头掩着嘴咳了一声,缓缓站起身,出声见礼道:“容城主安。” 同时,洛瑕也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道:“乔正君有事找您。您还是先……放开我罢。” 容境这才不紧不慢地收了手,提步坐到洛瑕方才坐过的太师椅上,淡问道:“有什么事?” 方雪落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洛瑕看他一眼,明白这是有他在不方便说的意思,遂对容境道:“您刚回来,这茶水凉了,我去给您换一杯来。” 容境握握他的手,轻点下头,算是应允。 洛瑕转身出了门,却没忘特意拉开门扇,好让外面能清楚地看到屋内的一切。 这是就目前情形来说,最好的避嫌方式。 屋内,洛瑕离开没多久,方雪落便双膝一曲,跪在了容境面前。 容境眉心一蹙,淡道:“站起来。” 她语气中没什么情绪,语调却尽是命令,带着避无可避的威压感,方雪落面色微微一白,咬着下唇站起了身。 容境淡眸看他一眼,道:“有什么事就说,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还是我父君嫡亲的侄儿。” 她不会对他上什么心,却也不会在知道了他被别人欺负之后,还放手不管就是了。 方雪落闭闭眼睛,道:“境表姐,我还可以再这样唤您吗?” 容境不置可否,只是目光触及他的额际和手腕,眉间蹙得更紧,“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临安方氏下嫁来奉节城主府的嫡公子,谁敢这样将人欺负了? “姓乔的?”只有这一个可能的答案。 方雪落眼中一痛,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接着对容境道:“雪落此来,是与乔城主恩断义绝,想请境表姐……指一条明路。” 乔筠衣是靠不住的,他这个妻主,他再如何讨好于她,她也根本不会信他护他。 他眼下能求的,就只有容境了。 容境,他曾经一心景仰的表亲姐姐,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见到她,仍然还是会有些……心间怦然。 是,她依旧是他心中的信仰。 所以在看透了乔筠衣之后,他如今唯一所愿,就是将往后余生,都献给他的这个信仰,也是献给曾经生养他的故土临安。 可面前,容境眉眼如山,并不为他一脸决然所动,只淡道:“既已恩断义绝,你可与她和离,有我在,没人敢拦着你。往后再嫁,也绝无妨碍。” 她会代替方氏给他做这个主。 虽然……真要和离的话,没了城主正君这个名头,她的人在奉节做起事来会有些麻烦,但只要方雪落想,她会成全他。 但方雪落摇了摇首,很坚定,“我不会与她和离。我要继续留在奉节,我想为您……做事。” 既然乔筠衣做不了他的靠山,既然临安方氏也终有一日要为乔筠衣所弃,既然他一个男子难以寻一方立足之地。 他就为容氏效力好了。 他心甘情愿,他也心有余力。 这一点,容境也明白。方雪落这个人,错在心思重,却也胜在心思重。 他善谋,有心机,凡事都想得全面。用得好,就是一把锋利的亮剑。 只是容境,没打算用。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缓缓道:“我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不过,你既然决意继续留在奉节,那就……” 她话语停了一下,继而才又续道:“那就时刻记着,你是临安人。” ———— 客房院里的耳室内。 洛瑕往杯中倒了温水正要离开,方雪落身边的一等侍子明月忽而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身前。 明月叩首一拜:“求容少君,救救我家公子。” 他称呼方雪落,是公子,而不是正君。这就显然,乔筠衣在方雪落的这个一等侍子心中,并不被认可。 洛瑕此时凝了凝眉,道:“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明月不肯起,接着道:“求容少君帮我家公子,只有容城主和容少君能帮我家公子了,奴又见不到容城主……” 他太着急,想要表达的意思一点也没说清楚。 洛瑕先转回身,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放缓语气,问道:“你别急,慢慢说,我听着。” 喜宴上发生的事,他已听择荇说了,更知道此时,关兮辞腹中的孩子已保不住了。 ———— 致谢,粉蝶之恋,小可爱的打赏~ 第253章 死得其所 宴席开始前,关兮辞以为自己服下的是一碗毒性轻微的毒药,却不知,那原本很好解的毒药早不知何时,被人换做了一碗外表瞧起来毫无分别的堕胎药。 没有人知道这转换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瑕也只是在听闻后有个隐隐的猜测。 这奉节城主府,在关兮辞嫁进来前,方雪落于后院一人独大,府上的侍人别无选择,只能按下异心,事事都听他吩咐。 但在关兮辞嫁进来后,府中原本对方雪落不满的侍人们便投向了这位新入府,且与方雪落娘家不相上下的关兮辞。 到如今,阖府后院都牢牢握在这二位手里,剩下的侍夫们都只能在这二位手下讨生计。 所以,关兮辞今番出了事,动得了手的只有方雪落,即便不是他本人,也得是依附于他的其他人,关兮辞自己不会自毁长城,关兮辞手下的人也不会。 这件显而易见的事情,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洛瑕也明白。 所以,在来为容境换茶水的这一路,他都在想,那碗堕胎药会不会是方雪落自己安排的。 可等手中的茶水倒好了,他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方雪落或许会不喜欢关兮辞的孩子,但方雪落不会屑于对一个孩子动手。 所以到底是谁,替方雪落动了手? 然后就到了现在,方雪落身边的一等侍子明月过来,直直跪到了他身前。 “是你做的?”他蹙蹙眉,沉沉出声,并不认同这样扼杀一个幼小生命以扳倒对手的做法。 明月没否认,微扬了首道:“是,今日喜宴上发生的事,都是奴一手安排的,奴不能让公子受庶女占长的委屈,不能让一个侧君爬到公子的头上去,哪怕为此手染鲜血,身负血债……” “只是不想,事情牵连了公子,害的公子被城主误会。” “奴想坦白给城主听,可公子说……奴是公子的人,奴做下的事,就是公子做下的事……” 洛瑕没再看他,只道:“你家公子说的没错。” 明月于是又拜:“奴想为公子证明清白,想为公子……保住正君之位,奴知道,容少君有办法的。” 是,他看得出来,方雪落这回彻底死了心,已不再去在乎这清白不清白的了,但他不能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这样的话,方雪落不说名声,连城主正君之位都有可能不保。 而眼下,乔筠衣忙着抚慰关兮辞,还来不及处置这件事情,他要想证明方雪落的清白,就得尽快…… 洛瑕凝了凝眉,他其实不想插手这件事。 方雪落已经去找容境了,容境会让这件事有个合理的处置结果。 但如果……方雪落念及明月忠心耿耿多年,不肯为此牺牲明月,而自己认下这个罪名,那麻烦就大了。 临安方氏书香传家,历来没有兵权荫蔽,乔筠衣走到如今,还用得上方氏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 所以,她很可能借着这个机会摆脱掉方氏对她正君这个位子的束缚,而将这个位子腾出来,好更进一步地拉拢关氏。 毕竟关氏手里,是有兵马的。 这样的结果一旦发生,对于临安,就不利了…… 目光重回到明月身上,洛瑕知道,目前要保方雪落,这个明月,只能死…… 他因此没拐弯抹角,直接问了明月:“为你家公子,让你去给那未出世的孩子陪葬,你肯吗?” 明月眼都没眨一下,“奴愿意,奴从不怕为公子身死,只求能为公子……死得其所。。” 洛瑕缓缓点下头,“那你……听我说罢。” …… 待将明月遣退,桌案上的温茶早凉。 洛瑕没急着去换现成的新茶,而是先让择荇去看了容境那边的情况。 在得知方雪落还在与容境说着什么后,他索性取来煮茶的器具,重新灌入净水,不紧不慢地,亲自烹上一壶黄连。 黄连茶苦,又不仅仅只是苦,还带着避无可避的涩。 正适合此时的他,品涩尝苦,以求自赎。 毕竟他刚刚,是亲口劝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去赴死。 ———— 客房正厅。 方雪落与容境这一番交谈时候不短,待他离开了,容境让容襄去将喜宴上发生的事情查清楚。 先前方雪落来,并没有与她讲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开口问。 之所以就这么让方雪落走了,是因为就目前而言,无论方雪落犯了什么错,她只要想保,就能保,毋庸置疑。 而且,方雪落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留在奉节,那这个城主正君的位子,就还得是方雪落的,她不会平白无故拱手让人,给乔筠衣这么轻易就摆脱临安牵绊的机会。 虽然有朝一日,乔筠衣或许真的能彻彻底底地摆脱临安的束缚,但至少不是现在,也不该以这样声名狼藉的方式。 不过要保,也还是得先将事情捋顺当。而内院怨夫们勾心斗角的龌龊事情,评理可能难有头绪,但找出其中关键的点,易如反掌。 容襄很快便回来了,将事情从头到尾一番叙述,末了,静静地立到一旁,等容境下一步命令的示下。 容境仔细将来龙去脉听了,然后没让她等多久,淡声道:“那个明月,不能留,你去办罢。” 容襄遂应声而去。 只是没想到,这一趟,她白跑了。 她到时,明月已经死了,尸身挂在房梁间的白绸缎上,一张小脸憋得青紫,脖颈上勒出道道血痕,是自缢身亡。 他尸身正下方,还静静躺着一份血书,血书上的内容,是自述此生罪责,大的小的,新近的过去的,以及当下……这件沾了人命的。 每一件每一桩,事无巨细,还都没忘了将方雪落从其中摘得干干净净。 容襄瞧见,都想赞一声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子,能为主子做到这般地步,还能将一死的作用发挥到如此境地。 想她先前,还觉得明月此人忠心有余,智谋不足,做事考虑得不够周全,如今看来,倒是她将人小瞧了。 人家如今便是死了,也在为主子带去益处,还是一番……力挽狂澜,能保自家主子名位无损的益处。 第254章 想要,真的忍不住了 尤其这份血书,委实称得上点睛之笔。 满意地点点头,容襄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倒是没忘了,将院子里的人引过来,好尽快把这份血书送到乔筠衣面前。 …… 回到客房院,容襄将事情禀给了容境,容境微扬扬眉,“倒是个有脑子的。” 容襄点点头,听得出容境所说的有脑子指的是明月,回道:“是。” 容境却又给先前的话接上了一句:“不过……摘出来的太干净,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方雪落与关兮辞斗这么久,稳立于不败之地,手上怎么可能是干干净净的? 只单凭明月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侍子?不可能。 这个道理,有点脑子的人都懂,乔筠衣,也懂。 容襄默了默,认真一想,低头道:“大小姐所言极是。” 容境没再多说,摆手让她退了,然后径自站起身,去寻洛瑕。 他也去了挺久了,却还没回来。 一旁,偏房内苦涩的黄连味道缓缓散出,容境走进去时,洛瑕刚抿唇饮尽一盏。 她从后面将他整个人环在了怀中,脑袋搁到他肩头,轻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喝这个?” 他低眸放下茶盏,回道:“突然想起来,就当是……忆苦思甜。您和乔正君,谈完了吗?” 她张口啃一下他的颈侧,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在那上面重重一咬,“你都不在意的吗?也不会去催?” 他身子瑟缩一下,轻偏了偏头,“您是在忙正事,我怎么好打扰?” 而且,他临离开,已将客房正厅的门大开了…… 她没理会他这一句,侧头换个地方,又留下一处明显的红痕。 他低低嘤咛一声,小心地在她怀中侧侧身,伸出手轻轻地回抱了她。 这就像是……在给一只刚被逆着毛碰触、蹭出了小火花的狮子,顺毛抚摸。 “他都与您说什么了?”他轻声询问。 她感受到他带着些微讨好意味的回抱,轻轻一哼,“真的关心?” 他轻点点头,往她怀中埋了埋,“嗯。” 狮子毛被捋顺了,她在他颈侧的啃咬转为轻吻,“他让为妻保住他城主正君的位子。” 这当然不是方雪落明着说出来的,只是要详细说清楚很麻烦,总结起来,却就大概是这一句话。 他身子动一下,唇畔似有似无地蹭过她的眉心,“嗯,好。这样,会方便您行事。”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她薄唇向上,去亲吻他的面颊。 他合了合眸子,轻问道:“再有一会儿,那事情就该有个结果了罢?” 明月离开的早,他交代的事情,也就是让明月自我了断,再留下血书,照实将今日发生的一切说清楚,隔了这么些时候,明月应该都已经做好了。 只不过……明月当时走得太急,他还没来得及叮嘱他余事不要多言…… 她已经在吻他的唇,还沉着声恨恨道:“为妻在这,都不能让你专心的吗?” 还是她太废物了,这么卖力地亲吻,也勾不住自己正君的心…… 铺天盖地的吻由此又落下来…… 他不安地动动身子,两手在她背后攥了攥,用上些能感受到疼痛的力道,将自己的理智拉回来,低低道:“您答应了我的,在您伤好之前,都不能……” 她整个人气息这么强势地笼罩住他,他身子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可他不能沉沦,她背上的伤还没结痂,万一因为和他……裂开了怎么办? 她更不由分说地吻他,炙热的吻,对着他侵略掠夺。 他眼睫颤颤,终还是敌不过,软软地瘫进她怀里,眸染情欲,颊沾媚色。 “这样才是真的美……”对着他绯红的面,她喃声低语,嗓音沉哑,一双凤眸间眸色深浓,“我想要……你。” 他仅余的力气扯了扯她的衣袖,“不,不能再……继续了……” 她却已抱起他站直了身,疾步往床畔去着,“伤已经快好了。乖,别拒绝了,真的忍不住了……” 他还来不及摇首,人已被放到了锦被上,熟悉的女子身躯随即覆上来,热切的吻再一次将他理智剥夺…… 他闭着眸子再说不出话,只能顺从地依着她,还全凭心意,做了些……自己都还察觉不到的小动作,来下意识地回应她。 有妻夫之实的这一个月多时间,她对他贪念得紧,时不时拉着他要,他也每每动情地沉陷,早将她喜欢被碰触的地方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不用人教,他也学会了……如何去取悦她。 此时,她接收到他不易察觉也不动声色的鼓励,便腾出手,颇有些急不可耐地……扒了他的衣裳…… 一室旖旎。 ———— 手拿着明月临死留下的血书,乔筠衣面色复杂,眉间的神情让人看不透。 一旁,方雪落跪在明月的尸身边,无声落了泪。 他没想过让明月死,哪怕明月此番作为,是实打实地违背了他的意愿。 “你手上,有这么干净吗?”问出这话的,是乔筠衣。 方雪落闻声,看也未看她一眼,止了泪水,冷淡回道:“回妻主,奴家手上不干净。” 乔筠衣不由一哼,“你这侍子倒是忠心,只可惜……自作聪明,弄巧成拙。” 方雪落没理她。 乔筠衣又道:“今日的事,你到底参与了多少?那碗堕胎药,和你有没有关系?还是果真如这上面所说?是你这小侍子一人所为?” 方雪落冷笑了笑,“妻主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便是。”他对她已无力讨好,话语自然不若往常殷勤婉柔。 而一个素来视自己若天,什么都顺着自己意的人突然变得冷淡,甚至连可能会被误会也毫无解释的意思,俨然已不将她这个妻主当回事,乔筠衣便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她俯身,抬手抓住了他的下颌,“我怎么想?我要听你说!” 方雪落一阵吃痛,被迫着扬起头,额上的伤也就此暴露在了乔筠衣面前,他依然冷淡:“奴家没什么可说的。” ———— 致谢,粉蝶之恋,北葵暖阳,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55章 我还是生气了 乔筠衣禁锢他的力道加重了些,“你这是什么态度?”她说着还伸手抚了抚他额上的伤,“这口子,又是怎么弄的?” 方雪落感受到细微的刺痛感,脑袋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晕,却又不肯在她面前示弱,闭了闭眼睛道:“自己磕的罢了,伤不重。”却将他这意识,磕得清醒了。 乔筠衣盯着那道口子仔细瞧了瞧,“把今日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你说,我便信。” 一副在向他施恩的口吻,倒是将自己先前那狠狠一推忘得干干净净。 他不由冷淡地笑了笑,头却越来越晕,在整个人昏过去之前,就只来得及说一句:“明月死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没有……” 他说完便没了意识,身子往地上倒时,乔筠衣下意识地接到怀里,本想就近抱去明月生前睡的床榻,转念却又觉得不详,遂提步回了正房,边走边对外喊道:“快,来人,请王医师过来。” 她还隐约记得,那位王姓医师是他的人。 院中有人快步跑出去了。一直守在门口处的子期面色微微一白,小跑着上前跟上乔筠衣。 待乔筠衣放了方雪落的身子到床上,他赶忙两步跪地道:“求夫人明察,今日侧君落胎一事,实与正君无关。” “正君主阖府中馈,要镇得住下面的人,自然不可能一点手脚不动,但奴以性命担保,正君即便再如何看不惯侧君,也断不会对夫人子嗣动手,求夫人明察。” “还有,正君这些日子胃口不好,三膳都吃的极少,此番突然晕厥,定是操劳过度所致,望夫人怜惜。” 他边说边磕着头,额上很快便红了一片。 乔筠衣始终闭口不语,目光落在方雪落苍白的面上,此时不由抬手轻抚了抚。 “免礼罢。”她声音不高,是让子期起来的意思。 子期不敢不从,起身站到了边上。 王医师很快赶了过来,她为方雪落诊了脉,然后刚想面露喜色,又记起今日刚发生的事情,一时也不知该道喜还是该先将事情说清楚。 乔筠衣等得不耐,“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过去?说话。” 王医师忙躬身退后两步,道:“恕王某多言,今日之事,确非正君所为,只是教明月自作了主张,夫人着人去一查便知。至于正君突然晕厥,实是因为……正君已有了半个月的身孕。” 王医师说着又皱眉头顿了顿,接着续道:“可是正君身子骨弱,近日又一番操劳,胎相不稳,需得仔细照看着,才能将这孩子保住。” 乔筠衣闻声不由一震,“你是说……他腹中,已怀了孩子?” 王医师低头应是。 乔筠衣霎时一默,眼底神情变幻莫测。 王医师自觉继续待在这里不妥当,便道:“王某去写个安胎的方子,还得劳烦子期公子去看着抓药,再仔细为正君熬上。” 这是也要将子期一同带下去的意思。 子期低低头,明白王医师的一番好意,道:“奴这就随王医师去。” 房间内安静下来,乔筠衣坐在床畔许久许久,这心里突然就……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了。 ———— 客房院。 一番春色旖旎的事罢,容境倒头埋首在洛瑕颈间,这才察觉到背上箭伤地方火辣辣的疼。 果然还是……裂开了。 她却不想管,甚至在触及他香汗淋漓的额间,他粉若桃花的眼尾,以及他被吻得越发红润的双唇时,生出了一种再来一次的念头。 两人确实许久没有行过事了,眼下,又才只做了一次…… 可她这一次折腾的厉害,他已有些受不住了。 刚刚还攀着她的双肩,嗓音微哑地泣声求她:“妻主……够了……” 想她当时是怎么回应他的? 不仅没有稍加收敛,反而有些恶劣地加重了动作,沉沉在他耳畔道:“乖,你来求我,求我饶了你……” 他便顺从地微仰起首,面容瑰丽,身子柔软,用带着轻颤的尾音跟她说:“聿修姐姐……求求您……放了我。” 聿修姐姐…… 这世间,竟还有这样诱人的称呼。 她眸色倏地便又一浓深,当下便稍稍使力带着两人换了姿势,“放不了了,听话,再受一会儿……” 他任她摆布,却说什么也不肯出力气了,她就低笑着吻他,非要勾得他不由自主地迎合…… 真的是……坏极了。 “妻主。”身下的少年忽而语意不清的唤了她。 她收回思绪,“怎么了?” 他张张眸子,“……不去洗洗了吗?” 她稍微撑起身子,问他:“歇这一会儿,又有劲儿了?” 他抿抿唇,颊上又热,“不是……那个意思。” 她低低一笑,“去洗,而且为妻……还帮着你洗。”说着便要起身,哪知这会儿逗他逗得忘了形,一动,便扯到了背上的伤。 “嘶——”一声低呼,到底是没能忍住。 他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伸手摸向她的后背,“您的伤是不是,又开裂了?” 她抓住他的手,“没有,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没什么事。走罢,先去洗洗。” 他指尖却已触到了一丝温热的血,眸子轻合,他话语微沉,“都又流出血了,您还想瞒着我?” 她低首吻他眉心,“真没事……” 他双唇紧紧一抿,“让我看看。” 在她面前一贯娇娇软软的一个人,说这话时竟也带了几分不由分说的口吻。 她不言语,凤眸深沉盯着他瞧。 他挣了挣被她握住的手腕,“让我看看,不然,我会生气的。” 她松开了他,轻声一叹直起身,“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他随着她坐起来,待她转过身,他一眼看到她背上的伤口与血迹,眉间便紧紧蹙了起来,“我……还是生气了。” 言罢便要穿衣下床,她回身拦住他,眸色暗沉,“你去哪里?” 他轻轻拂开她的手,视线对上她的眸子,认真道:“坐好,不许再动了,我……去拿伤药和纱布来。” 她由了他起身,没再阻拦。 ———— 致谢,桑桑桑桑桑,粉蝶之恋,北葵暖阳,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56章 顺毛 洛瑕很快拿了东西回来,却也没出声说什么,自顾跪坐到床边,为她擦净了血迹,涂上伤药,裹上白纱。 末了,他安静地收好东西,低眉道:“我先去洗了。” 她没拦着,却捞过外裳随意披在身上,跟着他入了净房。 他正褪着寝衣,瞧见她过来,一时低下眼眸,停了动作。 她上前将他进行到一半的事情继续下去,他轻挣了挣,却到底敌不过她执意而为,只能任了她为他脱下寝衣,耳畔听她道:“为妻打算……明日一早启程回去,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摇了摇首,身上寝衣滑落,凉意袭来,他羽睫轻轻一颤,道:“就按您安排的来。只是路上,您与我同坐马车,好不好?” 她扶着他入了浴桶,奉节城主府上无温泉池,容境便让人提前备了这梨花木的大浴桶,里面堆着数不清的玫瑰花瓣。 此时听他这样问,她点一下头,“听你的。” 这只目前看起来还算温顺的小白兔,暗地里其实已经在给她穿小鞋了,她察觉得到,当然得多顺着。 而眼下,这只小白兔一沉入桶中便自己拿了巾帕,说什么不肯再让她帮忙。 她轻笑笑,同样依了他的意思。 ———— 翌日。 帝京,荣国公府。 荣国公府银面暗卫与增援尽折的消息,是在乔梨衣出嫁的第二日,也就是今日才传至荣国公苏宇耳中的。 容境先前毫无征兆地派人剿了她们位于帝京郊外的联络点,以至于如今,她们的消息再传递,就比以往慢了许多。 而眼下,这一重大消息,即便一路加急,也是迟了足足三日才传来荣国公府。 彼时,荣国公世女苏誉行也在,是以,来报信的暗卫没避讳,当着二人的面将事情说了。 苏宇手中棋子一落,掉在已将近摆满的棋案上,打乱了所有的棋路。 苏誉行更直接站起了身,对着来报信的暗卫劈头盖脸:“混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暗卫惊而跪地,道:“回世女,此事事关重大,卑职委实……不敢乱言。” “咱们派出去于路上伏击的人,刚到奉节时尚有消息传回,可如今三日已过,去者却既未有归,又无音信。” “卑职忙命人去探,哪知既定的埋伏之地安然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连咱们人的一块衣角也没找到……” “再看容……城主,一行人都已到了奉节城主府……” 苏誉行摇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银面暗卫可是母亲费尽心血,亲自训练出来的,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增援,还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连老天都在偏帮她们,她们又怎么会失手? 不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吗? “行儿,回来,坐下。”苏宇已冷静了下来,开口呵斥已然有些乱了方寸的苏誉行。 苏誉行浑浑噩噩地坐回棋案边,耳中又听苏宇问道:“目前,我们手中还有多少可动人手?” 暗卫低低头,“咱们手上能动的,已……不足五十。” 苏宇不由一顿,也有几分咬牙切齿,“可知派去的人,是如何折的?” 暗卫头不敢抬,“容氏手段惨绝,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是以根本没法知道当晚……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苏宇眼底一抹狠色,“好一个容境。小小年纪,歹毒心肠。”上次击杀她们的联络点也是,干脆利落的,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苏誉行在旁又站起了身,愤慨道:“母亲,请让行儿亲自带人去,行儿此番,不拿容境人头,不回来见您。” “你坐下。”苏宇喝道。 苏誉行不敢有违,攥拳而坐。 苏宇又道:“吃一次亏,就要长一次记性。眼下我们手中人手不多,不能再轻举妄动了。想反击,就得靠脑子。” 苏誉行垂下头,“请……母亲赐教。” 苏宇忖度了一下,道:“你仔细想,容境这一趟,即便能料到咱们会安排刺杀,能猜到咱们会不遗余力杀她,也一定把握不了雨势,保证不了她能从临安带足够多的人出来。” “毕竟,人多了,是要扎眼的,即便是暗卫,也会被人发觉。” 苏宇说至此稍稍一顿,片刻才又带着几分肯定续道:“所以……她在奉节,一定安排了人接应。” 苏誉行在旁皱了眉,“接应?即便是接应,也总不会是乔家。奉节乔氏,虽仰仗临安多矣,奉节城主乔筠衣,却一直对容境心存戒备,二人貌合神离,断不可能有此深交。” 苏宇点了点头,“行儿说的没错。所以这接应,很可能就是容境一早安插在奉节的人。只是隐蔽的深,一直无人察觉。” 苏誉行闻言想到什么,道:“既是如此,那我们要是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乔筠衣……” 苏宇似阴沉一笑,“就是这样。此外还有……” 苏誉行垂首听着,苏宇便接着道:“再有一月,就是三年一度的朝廷考绩,到时为母会向圣人请旨,将你派往临安奉节两地,做巡抚。” 苏誉行闻言一喜,“母亲果真深谋远虑,行儿自愧不如。” 苏宇摆了摆手,问道:“等到了地方该怎么做,行儿知否?” 苏誉行站起来一躬身,“母亲放心,行儿心中有数。” 苏宇颔颔首,回头重新拈起了案上的棋子,“当记前事之辱,以为后事之师。” ———— 奉节城,城主府。 天色一早,容氏一行人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说来,因来的路上折了所有随行的亲兵暗卫,这回程的护卫,便是容境前几日从临安增调过来的,时间紧迫,故只得一百金吾卫。 乔筠衣出府相送,与容境如相见时一样的寒暄而别。不同只在于,容境来时,乔筠衣身边一左一右伴着正君侧君,去时,乔筠衣身边却无一人相陪了。 她的正君方雪落是查出了身孕要保胎,侧君关兮辞却是落了胎要将养身子。 一场喜宴上的闹剧,落得两人全然不同的结果。 不过,这些对于容境洛瑕而言,都不重要了。 第257章 送女观音 回程的车队行至垫江州,时正值晌午,骄阳似火,炙烤大地,烧的座下马匹都一个个耷着脑袋精神缺缺。 容境随洛瑕坐马车,便让容襄代传令,命整队停了行进,到一处山脚下避暑。 这处山脚树荫茂密,且临溪,溪水沁凉而清浅,周遭气温也清爽,过往车轿停驻者众多。 容境下了马车,又回身接着洛瑕,两人站定,便闻溪水潺潺,循声而望,便见溪边年少的男童女童们脱了鞋袜,临溪濯足,追逐嬉戏,好不愉快。 洛瑕抿唇笑了笑,“不成想,这倒是一块好地方。” 容境拉了他到树荫底坐下,“嗯,好好歇歇,吃点东西。” 这个时候,距离容氏车队的不远处,又悄无声息停了另外一辆马车。 这马车车上车下,主仆一共不过十人,却个个锦衣华服,贵不可言,倒是与容境一行低调的行装正好相反。 他们当中,正中央的公子显是主子,着一身华贵的淡蓝色苏绣锦,面上覆了白纱,身段姣好。 容襄注意到了,将这行人与四周各处的人一道收入眼底,一直暗中留意着。 而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这一行人,那当中的公子更是个识货的,一眼便瞧出来容境与洛瑕身上衣饰的不凡—— 看起来属实很普通,但实际上,那一件就能抵他身上的苏绣锦十件。 他不由朝他们多看了几眼。 不巧,这二人竟是他前几日在七夕街市上才见过的。 那个弱不禁风,但家财万贯的妻主,和那个容色过人,但贪图荣华富贵的……第十八房侍夫。 他生了几分好奇。 因为瞧见女子抬手抚过男子发梢时,漫不经心流露出来的不掩爱意; 还有女子举止优雅地站起身时,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倨傲; 以及男子在女子面前,毫无一般侍夫那样卑躬屈膝的端方闲雅。这哪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侍夫能有的气度?这分明比一般人家的正君还要显贵几分。 想来,那夜天色太黑,他们又一个两个对他说那样的话,以至于他竟将这些……都忽略掉了。 “小七,”他出声唤来身边最得力的一等侍子,然后吩咐道:“去打听一下,他们是什么关系?又是什么身份?” 小七应声而去。 他寻了一个离自家公子不远,正靠在一棵树下休息的普通容氏护卫,一上来便热情地递了一颗新鲜诱人的红果子给她。 护卫接了,拿在手中,并不吃。 小七也不介意,直截了当地笑着问道:“敢问护卫姐姐,那边两位可是你的主子?” 护卫表情不变地点点头。 小七继续问:“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妻夫?小奴瞧着那位贵女对那位公子甚是爱怜,不由有些好奇。” 护卫表情始终如一,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是否可以回答,然后过了一会儿,她回道:“那是我家大小姐和少君。” 小七故作诧异:“不是说,那位贵女,也就是你家大小姐,娶了十八房侍夫吗?” 护卫八面不动:“我家大小姐只娶了少君一人。” 小七:“那你家少君跟着你家大小姐是贪图荣华富贵?” 护卫:“我家少君出身名门,是不比我家大小姐府邸差的贵公子。” 小七:“你家大小姐身子不好?炎炎夏日还要披风裹身?” 护卫:“我家大小姐武艺卓绝,世间难寻对手,只是被我家少君管着,必要她如此才行。” 小七:“你所言非虚?” 护卫:“若有半句不实,必遭天打雷劈。” 她言罢又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没透露丝毫有关主子们确切身份的事,也对容境的伤避而未谈,对方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恶意…… 嗯,不会引来什么麻烦。 小七:…… 回到自家公子身边,小七皱了皱小脸,“公子,刚刚的话,您都听见了吧?” 公子点点头,虽然就此得知自己那晚是受了愚弄,面上却不怒反笑,“倒是一对有趣的人。” 小七于是问道:“那公子要不要再去……争取一下?公子人美,真露了面,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 公子却摇了摇头,半是戏谑半是惋惜,“无缘无意之人,何必强求?我该寻个能如那位大小姐待那位少君一般待我的女子才对,硬生生插足他们二人之间,又有什么意思?” 小七灵巧地点点头,“还是公子有见识。” 公子悠悠一笑,一手掀开了面纱凑到小七面前,忽的问道:“小七你瞧,我与那位少君,谁更好看?” 小七:…… 居然还敢有迟疑,公子伸手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当然是本公子好看了,这还用想?” 小七摸摸脑袋,露出一个有些傻傻的笑,“对,对,公子更好看,公子更好看。” 虽然事实上……是比那位少君差了一点儿,就一点儿,一点点儿…… ———— 在树荫下稍微歇的这一会儿,容境听到边上有人说: “听说啊,这山上的送女观音是最灵的,走过路过进去拜上一拜,不出三月便能有喜事。” “真的吗?” “那可不,不然你看着,怎么这么多人,顶着这么热的天,还往这里跑?” “那不如……咱们也去求一求?” “那当然了,我说这个就是想要拉着你一块的,你不是都成亲快一年了,得赶紧怀上,免得你家婆娘急着纳侍。” “哥哥说的没错,弟弟受教了。” …… 送女观音…… 容境听到了,洛瑕在她身侧,自然也听到了。 他下意识地将手搭上自己的小腹,想来,他与她成亲,也快一年了,行妻夫之实也有月余,次数……又相当频繁,那他什么时候……能怀上? 她在一旁,见他此举,便伸了手过去覆住他放在小腹上的手背,微扬眉梢,低声问道:“是不是想给为妻生孩子了?” 他低眸不语。这人,总是寻着机会,就要故意逗他,还明知故问…… 她低低笑了笑,“再歇一会儿,咱们也去拜拜送女观音罢。” 第258章 您亲我,也没用 他不由抬眸,眉梢眼角都染了亮色,“不会……耽误我们的行程吗?” 是一开口,就没遮掩那份想去的心思。 她眉间愉悦加深,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不耽误,咱们好不容易出来,就不急着回去。” 御史白契传过信了,荣国公苏宇在那一场刺杀中损失惨重,会在挺长一段时间内,都腾不出手来算计她。 至于其他人……真要想趁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她也不是真的只有这一百金吾卫可用。 而她手中的临安城,有云字头的五人镇守,一切皆好,没什么需要她亲自操心。 要说唯一让她有些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去了南蛮腹地的容清琬。 不过,随行金吾卫侍卫长日日都有消息传回来,那边的事情,目前都还算顺利。 所以……不急着回去。 他想去拜送女观音,她就陪着。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他唇角轻轻一抿,伸手扯了她的衣袖,“那我……已歇好了。” 她就往他面前凑了凑,“其实真的想要孩子,不该信这些有的没的,应该多求着为妻……疼你。” 想他昨晚,连与她同睡一张床也要躲得她远远的,她想如往日那般抱着睡,都不行。 又欲像以往那般将人亲的不知西东时,又被他抬手挡住,明眸皓齿,认认真真地跟她说:“这一次,您便是亲我……也不抵用了。必须要等您完全伤好。” 由是,他这一路也一以贯之,即便与她同坐马车,也定要与她隔着一段距离。 眼下,她不期然地倾身凑到他面前,已是近几个时辰里,她离他最近的一次。 他眼尾已因她的人她的话,而染了几分旖旎粉色,他的手却轻抵在她身前,全然的不为所动,“您到底带不带我去?” 她低低一声轻叹,飞快地抓起他的手亲了一下,“带你去。” 他看她一眼收回手,两人于是起身,缓步往山上走,宁初择荇紧随其后,容襄就带着一队金吾卫不远不近地跟在最后。 此山命名随了山中供奉的送女观音,就叫做求女山。 人传来此礼拜供养观世音菩萨的男子,设欲求女,便生福德智慧之女;设欲求男,便生端正有相之男。 寓意极佳。 求女山不高,缓行而上也就小半个时辰,送女观音像就位于山顶,多年来香火旺盛。 洛瑕让宁初去捐了十两银子,随后取香点上,双手合十,对着观音托子像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男子求女之地,容境也没进去,就等在外面。 这么站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过往男子众多,还大都好奇地往她这边瞧。 她轻蹙了蹙眉,问不远处的容襄,“这地方不该女子来吗?” 容襄打听了打听,回道:“没有这样的规矩。相反,人们都认为有妻主随行,观世音菩萨会更体察诚意。您看,女子同来的也不在少数。” 容境抬眸看了看,确如容襄所言,便不再问了。 容襄其实很想再说一句:那些人之所以爱往这边看,是因为大小姐您……长得好看。 不过她不敢,她只能安静地又立回了一旁。 约莫一炷香的时候,洛瑕带着宁初择荇回来,对容境道:“妻主,好了。” 容境淡点下头,“回罢。” ———— 奉节城,城主府。 在容境一行离开两日后,乔筠衣接到了有关容氏在奉节城内安插暗线的风声。 这风声虚虚实实,乍一听头头是道,细去看却毫无实证。 她因此有几分犹豫,但对这消息的真假,她是无一丝怀疑的。 也就是说,她完全肯定,容境在她奉节埋了暗线。但肯定是肯定,她没有证据,再如何忌惮,也只能眼睁睁地放容境走。 而容境走的这一路,经过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她掌握得清清楚楚,可越是这样清清楚楚,她越觉得不可置信。 容境这一路,几乎可以说是什么也没做,她带着她的人慢悠悠地行路,不时还要依山傍水地小憩一番,委实悠闲得很。 彼时,她身边有亲信的城主近臣,开口对她道:“臣下觉得,对于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乔筠衣点点头,“那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置?” 城主近臣道:“要找出证据,其实也不难。臣下记得,容城主来的路上遭遇了刺杀,损失相当惨重,此番回程,身边应无多少人手。” “是以,城主若是立刻派一些人,佯装刺杀,去试探一番,只看有无接应就知道了。” 乔筠衣默了片刻,而后道:“试探?说的简单。我若派人去,人少则不足以为惧,甚至不需容境出手,容襄一人就能应付过来,哪还需要接应?” “可要是派的人多,被容境察觉出了是我们的人,惹了她的脾气,那她日后回过头来发难,我们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至于一举杀了容境,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一来容境太厉害,天下间不一定能寻得对手。 二来以容境那般心计,敢在这一路不慌不忙地游山玩水,还能带洛瑕去拜一拜求女观音,那手中一定是有底牌的。她就是把手下能动的人都派去,也不一定能得手,反而会折损不少人马。 城主近臣道:“无需派很多人去,在臣下看来,只要有关键的一人前往,就足矣。” 乔筠衣“哦?”一声,随即问道:“谁?” 城主近臣:“您的弟妻,叶闲。” 奉节叶氏,擅侦查。能将一个地点方圆百里内暗中隐匿的人都找出来。 而叶闲,叶氏的嫡次女,是这一辈中比自家长姐还要厉害的佼佼者。 ———— 此时的容境一行,车队方驶出垫江州,容衡在马车外道:“大小姐,乔城主已得到风声,派了人来了。” 马车内,容境放下手中的文书,淡道:“让容清画带着人撤回。” 容衡应声而去。不多时,一路暗中跟踪保护的容清画及她此行带来的一百银衣卫无息退离。 容境又唤来了容襄,道:“停马,去传令,在此休整。” 第259章 让人心都跟着软 容襄领命而行。车队便就近停在了垫江州与柳屯州交界的一处树林中。 洛瑕本在睡着,听到容境的声音,又感到马车停止,便慢慢醒了过来。 只是睡前,他是与容境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的。 可醒来时,他头枕在容境腿上,脸埋入容境怀里,两臂更紧紧环在容境腰间,形成了一种眷恋且温暖的搂抱姿势。 之前,打定主意避着她的人是他,现在,贪恋她身上暖意的却也是他。 他脸微微一热,小心地收收手,想要趁着她不注意掩盖此般窘迫。 却刚一动,就被她按住了手腕。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一个低沉的女音随即从头顶传来,“抱完了就想跑,不说负责?” 他抬抬眸子,有几分底气不足,“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这样抱着她的。 毕竟,有了先前因为情难自已而害她伤口复发的失控局面,他怕两人离得太近会重蹈覆辙,所以打心底里想主动远离她。 不曾想,这幅身子却诚实得很,一睡熟便不由自主地想向她靠近。 她眸底噙了分不易察觉的笑,当然知道他不是有意的。 而是她趁着他熟睡,故意靠近了他,去……勾引。 先是将手覆在他小腹,用内力暖上一会儿又移开,他感知的到,自然伸手过来找寻热源,她便将手递给他,果然又被他端正地放去小腹上。 再接下来,她身子向他靠近几分,熟悉的女子气息蔓延到他周身时,他便出乎意料地,整个人都缠了上来。 她心间不由一乐,索性坐到了边上,然后他就自发地……调整成了此般姿势。 真是乖巧得……让人心都跟着软。 事情至此,为了他醒来后不发现真相,她便极小心地,抱着他的身子往她原本坐的位置挪了挪……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事情原委也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此时,她就浓眸看着他,低沉问道:“那是不是……得给为妻道个歉。害的为妻这文书……都少看了好几本。” 他抿抿唇角,“那您躺着歇会儿,我来帮您念,把那没看的几本补回来?” 她抬手在他鼻尖轻轻一刮,“那岂不是更麻烦了,不好。” 听人念,哪会有她亲自去看来的直观?费时费力。 他蜷蜷手指,“那您坐了这么久累不累,我给您捏捏肩,捶捶腿……” 她不紧不慢地摇摇首,“美人在怀,不觉得累。” 他眼帘就此一低,“那……您说罢,我该怎样……给您道歉?” 她手抚上了他的侧脸,“不许再刻意远离为妻了,晚上得让为妻抱着睡,好教为妻把这一路上吃的亏……补回来。” 他稍动动身子,脸颊在她手心轻轻一蹭,轻轻道一声“好。” 他也不想总离她那么远。 不过,他拉下她的手,“关于那件事……您不能再食言了。否则……” 后面的话,他还没想好,但即便想好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威慑力。 在她面前,他总是会不经意地就让她牵着走,就好像……一点儿骨气也没有似的。 这样不好。 他轻咬了一下下唇,“在您看来,我是不是特别的好欺负?” 是。 她心中下意识的就这样想。 可她说的这个好欺负,是在床上,少年身娇体软,唇媚眸艳,面对她的掠夺极尽顺从。 却没有半分轻视的意味。 相反,她很有些怕他生气,怕他不再这么娇娇软软地唤她妻主,也怕他哪一日因她伤了心而要将她推开。 她欢喜于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不要她。 俯首轻吻了他淡粉色的唇,她低低说道:“为妻听你的,这一回,一定等伤好了,再……欺负你。” 他明眸一合,小心地弯弯唇角,“嗯。” ———— 是夜,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叶闲,带着身后十来个同样着装的叶府护卫,赶上了容氏的车队。 可一番探查下来,却并无结果。 容氏车队随行的,只那一百私兵,再无他人。 叶闲有些不敢置信,再查一遍,却结果依旧,她年少气盛,面对此难免有些泄气。 然就在这泄气之间,她眼前忽的一黑,脑袋被套上一只口袋,整个人失了知觉。 …… 再次醒来,叶闲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客房中的太师椅上的,而她对面,坐着神色泰然的临安城主,容境。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起身行礼道:“叶闲见过容城主姐姐。” 容境薄唇噙了笑,“睡醒了?” 容襄将人劫回来的时候,为防动静太大,不得已用了些迷识散,却没想这叶闲不禁晕,一睡就睡了整整两个时辰。 眼下,容氏车队已启程多时,都快行到临安的边界了。只是容境不急,便不赶夜路,明月初升时便入了这驿站落脚。 此时,叶闲心知自己着了道,有几分不好意思,回容境道:“谢容城主姐姐不杀之恩。” 容境笑了笑,对这话不置可否,“乔筠衣让你来的?” 叶闲没瞒着,点头应声是。 容境接着道:“她是让你来查我有没有在奉节安插暗线?” 叶闲再次点头。 容境不由又笑,问道:“怎么这么实诚?” 叶闲抬起了头,正正经经回道:“容城主姐姐是叶闲心目中最厉害的人。” 容境淡淡一“嗯”,抬手拂一下衣袖,“别站着,坐。” 叶闲遂端端正正坐回了她的对面。 “查到什么了?”容境淡声一问。 叶闲摇摇头,“容城主姐姐身边随行的只有一百私兵,并无奉节城内的接应。” 容境略颔颔首,缓道:“没有接应,也不能代表没有内应。” 叶闲闻言不由一诧,抬起了头,有几分惊异地看着她,“容城主姐姐的意思是……” 容境淡眸一瞥,微微露出个笑,接上前话道:“你去告诉乔筠衣,我容氏在奉节确实有些人手,她应该去查,且要仔细地查清楚,不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叶闲微微一怔,“您不怕……”不怕被查到了,一锅端掉? 容境低眸转一下手中的碧玉杯,语气依旧淡淡:“不怕。” 第260章 失踪 临安城,城主府。 听闻大小姐与少君归,阖府皆忙碌起来,迎接的迎接,预备吃食的预备吃食,还有哪处不慎落灰的角落,也都一丝不放过地重新打扫。 然后,在日暮临近时,侍人们看到车厢窗边雕有铃兰花的马车缓缓驶来,稳稳停在了城主府门前。 “恭迎大小姐,恭迎少君。”众人齐齐见礼。 容境扶着洛瑕稳稳下到地上,伸手免了众人的礼,淡道:“本也无事,自去忙便可。” 众人遂散,只府上的管家留下来,回禀道:“大小姐和少君离府的这七日,一切都好,并无不妥。” 容境淡点点头,对着面前几乎将一生都奉献在她城主府的忠仆,还是有几分动容道:“辛苦六姨帮着境儿照管。” 管家笑着摇摇头,“不辛苦不辛苦,老奴在府上大半生,看着大小姐从襁褓中的小姑娘长到如今,娶了正君,支应门庭,甚是欣慰。只是,这一把老骨头虽早无所求,却还盼着有生之年能见到咱们小小姐出世。” 容境笑笑,“依六姨的身子骨,是不仅能瞧见境儿长女出世,还能帮境儿带孩子才对。” 管家也跟着笑,“只要老奴这把老骨头在,就一定帮着大小姐照看小小姐,只是还要咱们少君快着些,莫让老奴等得太久。” 洛瑕闻言微一浅笑,“六姨放心,不会让您老人家……等很久。” 他已求过送女观音了,也注意着日常的吃食,之前在容氏族长们面前说过的年底前怀上身孕,也是仔细记着的。 目下,也就等她伤好,再一道试试萧氏曾与他讲过的……有助于受孕的姿势。 安静地琢磨完这番小心思,他抿抿唇角,悄悄看了身侧的人一眼。 她似有所觉般转眸过来,手间轻轻捏了他的掌心。 …… 两人回到露华院,洛瑕被虚竹请去批这几日来积压下来,有关府中支出的请示。容境随了容衡去书房,处理各州递上来的文书。 近来文书上多是回禀堤坝水库修缮或修建进度的内容,容境一一看过,在心间存了数,挑出几个需要重点关注的,以朱笔圈点,要在随后持续跟进。 待案上的文书尽皆看罢,容境放了笔,抬眸问道:“金吾卫侍卫长的消息,今日怎么还没递回来?” 容衡闻言也是不知,正待说这就下去问问,书房门被急急敲响。 容境心头一跳,出声让人进来。 容襄疾步走了进来,道:“大小姐,刚得到的消息,南蛮水患复起,三小姐为救落水蛮人,不慎被大水冲走,下落不明。” 容境眉间一蹙,“可全力搜查过了?” 容襄回道:“侍卫长传来消息,说已派了人沿河去搜,只是目前,还没有线索。” 容境稳稳心神,“将事情说清楚,究竟是为何又起了水患?” 容襄道:“三小姐到事发地后,一边广施善粥,安置蛮人,一边带领金吾卫及当地的青壮女子连夜修筑堤坝,以防水势再度失控。” “只是不料,眼见堤坝将成,却忽有……来信说是,忽有阴风一阵,将其中最关键的那支顶柱吹折了。” “就此,堤坝整个的溃散,不过好在当时水位不高,在场并无人伤亡。接下来的事,奇怪就奇怪在当夜,骤雨毫无征兆地降至,大水再次泛滥,一个装着孩子的婴儿摇篮不知何故被冲到了河水上。” “当时众人皆惊,喊着咱们听不懂的蛮语,三小姐一时情急,也来不及分辨,便只身去救那孩童。最后,那婴儿摇篮是给救回来了,三小姐却被一个巨浪掀翻,就此……没了踪迹。” 容境摩挲着指节,“信中的意思,是从那一阵阴风开始,这整个事情就都发生的蹊跷?” 容襄点点头,猜测道:“大小姐看,这会不会就是南蛮巫术?是南蛮境内,有人看不惯咱们两地交好?” 容境指尖重重一点,“很可能。不过这样也好,确有人作乱的话,至少还能保证琬姐儿性命无虞。” 毕竟,故意捣乱的人,一定有所要求,而拿了容清琬,就是与她谈起条件来最好的筹码。 见容境已有了想法,容襄便问道:“那接下来,大小姐有何安排?” 容境缓缓站起了身,“这是要我亲自去一趟南蛮了。” 这话音落,容襄与容衡互看一眼,继而齐道:“南蛮事因不明,请大小姐慎决。” “临安城内不可长久无主,长姐,此事,越儿恳请前去南蛮,为长姐分忧。” 是容清越从门外疾步走了进来。 容境淡一转眸,察觉的到容清越已见沉稳的步子,她着的是一身常服,可见今日并不当值。 容境看着她道:“越姐儿虽然刚过来,但应该也听到了,南蛮事因不明,贸然前往,恐得不偿失。” 容清越躬身回道:“长姐有所不知,自琬姐儿启程,越儿心有不安,便着人去打听了些南蛮内部的事,到如今,虽不敢说对南蛮内斗了如指掌,却也基本都有了了解。且还有幸寻到一位善于破解南蛮巫术的高人,能应对神秘莫测的巫蛊之术。” 容清越言语至此,不止容境,容襄与容衡,也意识到这位二小姐比以往长进不少。 容境略想了一瞬,南蛮水患之事,她先前已给了容清琬试炼的机会,今番容清越请战,她也不该,太束手束脚地瞻前顾后。 这两个妹妹,总要经历些事情才能真正成长,她不能一辈子将两人拘束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把两个好好的妹妹保护成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 她们也该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就像其他的容氏族女一样。 想明白了这一点,容境道:“去将那善于破解巫蛊之术的高人请来与我见一面,若所言属实,此行,就允了你。” 容清越面上一振,“越儿今晚就请公孙先生过来。”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容境淡一颔首,只是思及高人大多恃才傲物,还是道:“先生若自恃才能,我亲往拜访,也不无不可。” 容清越笑笑,道:“长姐放心,公孙先生她,与一般的高人不一样。” 第261章 想成为容境的男人(一) 容清越说要去请公孙先生过来,就没多耽搁地去了。 容境看她离开,唤来容襄道:“传信侍卫长,不必再沿河搜寻琬姐儿下落,好好追查此事背后谋划的人,还有……去试探一下屠各部首领的反应。” 容襄领命下去。 容境又问容衡道:“奉节那边,乔筠衣是不是已经开始查我们的人了?” 容衡点点头,“乔城主明着未动,暗中已调了亲信去排查所有咱们此行接触过的人。” 容境轻叩一下桌沿,“既如此,就让她好好查罢。告诉容清画,趁着这个时候,给乔筠衣身边送个咱们的人过去。” 容衡垂首应声。 她明白容境的意思,就是让目前还在乔筠衣身边不显眼的自己人,趁着乔筠衣排查暗线的机会出个风头,就此入乔筠衣的眼,日后再慢慢取得乔筠衣的信任。 要做这件事很简单,只要让自己人适当地发现一些所谓的线索,再提供给乔筠衣就行了。 但要做成,要达到最终的目的,就得做的高明,要有实有据,还要做出适当的牺牲。 所以,她们会让自己人带着乔筠衣,发现一些她们原本安插进奉节府衙、现已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的人,然后,会在乔筠衣动这些人之前,由容境出面将人要回来。 容清越带着公孙先生回来的时候,容衡刚与容境商量完行事的具体细节,正推门而出,见着容清越,容衡躬躬身,见礼道:“二小姐安,大小姐正在里面候着,婢子告退。” 容清越点点头,与公孙先生入了书房。 说来,这位公孙先生本名公孙鞅,现年已近六十,是南蛮女子与一位临安儿郎结合生下的后人。 其母公孙启,是南蛮境内一个战败部落的王族嫡系,因执意娶大凉男子为正君而为部落所不容,被逐出宗族。 公孙启离了南蛮后,带着出身于临安普通农户之家的正君,和那时刚出生不久的公孙鞅回到临安,就继续靠着农耕而活,同时将己身所通所有南蛮巫术传于公孙鞅。 许是因为身上流着南蛮王族的血,公孙鞅对变幻莫测的南蛮巫术一道颇为着迷,数十年勤学苦练,早有所成。 “老身公孙鞅……见过容城主。” 与容清越站定在书房内,公孙鞅对着书案后的容境见礼。 容境却在公孙鞅行到半礼时起身将人扶住了,她道:“公孙先生不必多礼。”身为小辈,面对发已花白的长者,还受全礼就是托大。 公孙鞅对她微微一笑,“早闻临安容氏盛名,今番连见两位容氏贵女,二小姐少年意气,大小姐才识过人,方知盛名不虚。” 容境将公孙鞅扶去书房正堂的上座,又与容清越分坐两侧,三人说起容清琬入南蛮后发生的事情。 公孙鞅悉数听了,然后给出论断,字字以实相告。 末了,容境问起公孙鞅可愿再赴南蛮,以解容清琬目下之危。 公孙鞅没有推脱,道:“老母生平所愿,就是南蛮与临安交好,好教她生前再回一趟故土,奈何天不随愿,她老人家生前并不能有幸见此事成真。而今,容城主既有心成此事,老身自当为容城主效力。” 就此,能得公孙先生随行,容境没再拦着容清越,于次日备好行装,并五十金吾卫,送两人踏上南下的路。 不过,考虑到公孙先生年岁已大,容境特派了一辆城主府的马车和一位曾在容老城主身边侍候过的小侍子一路随行,以照顾公孙先生起居。 ———— 醉花楼,抚玉阁。 抚玉抱着琴,隔一道白玉珠帘,胆战心惊地往那位包了他这一场的女人身上看了看。 这女人身高体壮,眼眶鼻钩都是不同于临安人的深邃粗犷,甚至能称得上……野蛮。 她进来后也不说话,就自己端着自己抱来的酒坛子咕咚咕咚地喝。 他坐在距她十尺有余的珠帘之后,按说应该没什么可害怕的,可女人眼神犀利,细看就能发现其中嗜血的凶残。 她手边还放了一把寒森森的短刀,短刀刃落了灰尘,她便伸出舌尖,用自己的舌头去将那灰尘舔吮干净。 过程中,她似乎察觉到抚玉偷看过来的视线,有意朝着抚玉一瞥,那其中刀尖舔血的意味,惊得抚玉整个人打个寒颤,原本要向眼前恩客问好的话语就这样生生一顿。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他不敢主动开口说话了。女人也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隔一道珠帘相对坐着,屋内除了女人抱着坛子咕咚喝酒的声音外,再无其它。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就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因为抚玉身边侍候的小侍子走进来,躬身请女人出去。 她包场的时间到了。 抚玉不由松一口气,抬手抹一把额头,才惊觉额间身上都已被冷汗浸了个透。 “叮铃铃——” 在女人起身随着小侍子挑帘离去的当口,一道清脆的铃声闯入抚玉耳中。 是女人身上的一个什么物件掉了。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跑到珠帘外去捡女人掉下来的东西,打算追上去还给她。 毕竟他可不敢贪了那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的物件,免得一个不慎惹来杀身之祸。 可等临近了,他才发现,这从女人身上掉到地上的物件,根本不是她的,或者说,不该是她的。 因为,那是他因响应容境官文,而远赴南蛮的亲姐姐的,一串很小的风铃。 这样的风铃,他也有一串,与姐姐这串是一对。两串上面各一个白玉片,凑到一处便能拼成一只铜钱大小的白玉盘。 姐姐临走,曾与他约定,以这风铃为信物,两人都日日戴在身上,风吹铃响,便能感知远方亲人的挂念。 可如今,姐姐的这一串,怎么就出现在了刚刚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身上? 莫非……她刚刚把这风铃弄掉地上,就是……故意的? 似在印证他的猜测,他很快从这风铃上找到了一封被人仔细卷起来,又隐蔽地系在了风铃上的长信。 第262章 想成为容境的男人(二) 几分隐忧几分疑惑,抚玉颤抖着手指,展开了这封信。 “……江枫已在我们手中……若不从,则江枫即死……此事成,定助你满足心愿。你想得到临安城主,我们知道。” 一行一行地将这封信读完,抚玉心下更惊。 信中用来威胁他照着信中所言做事的江枫,就是他那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而信末尾最后一句,更是仿佛勘破了他心中所有阴私之事一般一击中的。 是,自从上次从城府衙门回来,他见识到那般光鲜亮丽,有头有脸的城主正君阵仗,他便想成为临安城主容境的男人,想成为这个临安城内最尊贵的女人的……男人。 可是,他没有资本,没有筹码,唯有的这副身子,容境也显然不屑一顾。何况,即便这身子还不曾为人所用,也毕生不能有孕,是断不可能攀得上城主府的。 但眼下,却有人告诉他,他们能帮他满足这个心愿。 还以他亲姐姐的性命为要挟,让他先为他们做成一件事。 那他到底要不要……为他们做事? 不做的话,他能向谁求助,去救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亲姐姐? 容境吗? 她不会帮他的,他上次对她隐瞒了一些制作连矢弩的细节,她虽然最终还是做成了,但对他……已然失了信任,目下,大概连见也不会同意见他。 甚至,她即便见了他,即便答应了帮他救姐姐,也难保不会被这封信背后的人知道,从而更早地……对姐姐痛下杀手。 可做的话,他就是与容境作对,是触容境的逆鳞,她以后,恐怕就要从对他的不屑一顾,转变为杀之而后快了。 而且信里所说的这事,他一个人还断断做不来,他还必须要,找个帮手…… 怎么办? 攥着这封长信,抚玉脱力般地顺着门框滑落到了地上。 送完那女人回来的小侍子见他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忙跑过来要扶他起身,他却摆摆手,道:“告知下去,抚玉阁今日不接客了。” 小侍子闻声退下,他依旧径自靠着门框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从眼中划过一抹坚定,双手撑着身子站起了身。 ———— 秦氏医馆。 自去年秦氏医馆的大当家被查出走私药材而下了狱,秦三小姐秦淮身为秦氏医馆的二当家,便一人撑起了整个医馆。 她有一手好医术,又肯在医学一道上苦心钻研,对往来病患尽心医治,是以每逢她亲自坐诊日,秦氏医馆门前都能排长长的队。 今日亦不例外。 不过并不包括此时,夜已渐深,白日排队问诊的盛况过去,秦氏医馆也临近打烊,还候在诊室外的,就只剩了一主一仆两个人。 此时,秦淮就坐在秦氏医馆的诊室内,她在对面前患了眼疾的老夫人交代完每日的用药和养护方法之后,便起身送人出诊室,同时唤了门外候着的最后一位病患进来。 这最后一位病患很快进来了。 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梳着未婚发式,头戴紫纱遮面,他进来后坐到秦淮对面,道:“劳烦秦医师,为我看看这身子还有没有机会怀上身孕。” 秦淮便取来干净的帕子搭到男子手腕上,细细把脉。 片刻后却又蹙蹙眉,道:“公子这是自小服用了绝育的药物,至今时候太长,已无药可医,公子请回罢。” 公子闻言也不惋惜,更不急着收回手腕,反而压低了声音,对秦淮道:“秦医师可还记得洛小公子?” 洛小公子…… 秦淮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被埋藏在心底已久的少年,洛瑕。 要知道,这临安城内能被称为洛小公子的,只有洛瑕一个。 因为人尽皆知洛府上女儿众多,公子却只他一个,娇贵得紧。 可按理说,他如今已嫁了人,还是风光大嫁,嫁给声名赫赫的临安容氏嫡长女,已不能再称洛小公子,而要冠妻姓,称容少君了。 眼前的男子却为何要执意称他为洛小公子? 是……因为不知道? 不可能。 这男子分明一口地地道道的临安腔,又对她在秦氏医馆坐诊的日子如此熟知,明显不是初初入临安的外地人,怎么会不知道? 那既然不是不知道,就是在……故意引她的注意了。 秦淮眉间皱的深了些,有几分不悦,道:“秦某不知公子有何意图,竟要如此不敬于容城主与容少君?还劝公子速速离去,此话,秦某就做未听。若公子执意而为,那就别怪秦某心狠去报官了。” 男子低声一笑,“秦医师可真是个痴情种,哪怕明知佳人另嫁,也听不得旁人污了他的名声。不错,不错。” 秦淮不悦更甚,“秦某不知公子所言何意,还请公子速离。” 男子不为所动,继续道:“将人喜欢了这么久,又求娶不成,秦医师难道就没想过,尝一尝这人的滋味吗?” 秦淮拂袖而起,俨然发了怒,呵斥道:“一派胡言!容少君清名,岂容你这般玷污?” 然而,她越是对这话反应大,就越是对这话中的人在意,也就越合扮作普通病患前来问诊的,抚玉的心意。 抚玉随着她站起了身,放慢语速,又徐徐续道:“我能帮秦医师如愿。能让秦医师放在心尖上的人,到秦医师身下承欢……” 这话语羞耻又露骨,秦淮一个痴迷医药的读书人,听罢面上不由地红了红,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这一瞬间被拨动了的心绪,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不许你伤害他,明不明白?” 她恪守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准则,即便此刻已怒到了极点,甚至生出给说了这话的人一个耳光的冲动,也只是攥紧了拳头,克制着自己不能逾矩。 而对洛瑕,她既然喜欢他,自然是要保护他,哪怕此生再不可能得到,她也断不会去做任何对他不好的事情,就更莫说,如眼前这男子所言的……伤害他的事情。 ———— 致谢,北葵暖阳,小可爱的打赏~ 第263章 敢往你床上送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抚玉见秦淮虽然已经怒极,却还是如一块木头一样对他的提议毫不动心,或者说,也不是不动心,只是还谨守着君子之道,不肯行此龌龊之事,不由失望地摇了摇头。 看来,当年第一个去向洛瑕提亲的人,不能成为他需要的帮手了。 “秦医师既然如此冥顽不灵,我也没有办法,就此告辞。” 抚玉言罢抚抚衣摆出了诊室。 剩下秦淮,她深觉出此事的不寻常,再一细想,又陡然意识到自己刚直,竟没有虚与委蛇地套些话出来。 以至于坏人就这样离开,她却没有一点线索能去想办法制止坏人即将要做的坏事…… 毕竟,坏人即便在她这里碰了壁,也断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做坏事…… 怎么办……怎么办? 洛小公子……容少君……容城主…… 对,容城主,就是容城主。 在她这里解决不了的事,在容城主手下一定轻而易举。 她得去告诉容城主,还得尽快……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秦淮匆匆推开诊室的门,跟外面药童说了闭门之后,大步走出了秦氏医馆。 却哪知,她人刚转过一条小巷,前头还离着城主府十万八千里的路程,就被当头一棒,敲晕在了地上。 意识散尽的前一刻,她又想到,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出门怎么就不想着带上侍婢…… 敲晕了秦淮的女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对等在后面的抚玉道:“回管事的,人已经拿下了。眼下,管事的打算将她绑到哪里?” 这女人是醉花楼后厨的一个掌事厨子,生得人高马大,对付秦淮这样的弱书生最是拿手。 抚玉在离开秦氏医馆后就带着这掌事厨子等在这里,他能料到秦淮会想出去城主府报信的举动,而这就是从秦氏医馆到城主府必经的道路。 轻轻一声冷笑,抚玉看看倒在地上的秦淮,道:“绑去咱们后院,这几日可都要看好了,不准她偷跑。” 掌事厨子痛快应声:“管事的放心,包在小人身上。” ———— 在秦淮那里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抚玉便将目光放到了当年第二个向洛瑕提亲的沈萦身上。 不过,有了第一次的失利,这第二次,为保事情顺利,抚玉提前在沈萦身上下了些功夫。 他去详细又仔细地打听了沈萦的情况,且得到一个对他而言颇为有利的结果。 那就是身为大学士后人的沈家已经败了,曾为少年解元的沈萦已经堕落了,如今,不过是在挥霍着那所剩不多的家产聊以度日。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抚玉还知道了,沈萦曾对洛瑕存着龌龊心思,是被那时的容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容城主,狠狠揍了一顿之后,才不得不将那份龌龊压抑在了内心深处。 而很多心事,越是被压抑的厉害,爆发时的力量就越惊人。 由是,对于沈萦同意配合他行事的可能性,抚玉很有把握。 他也没多浪费时间,就在去找过秦淮的第二日下半晌,抚玉趁着沈萦跟一帮狐朋狗友来逛醉花楼的机会,悄悄去见了她。 彼时,沈萦正与他醉花楼里的一个低阶红倌做着翻云覆雨的事情,抚玉也没避讳,轻笑着走进去,还不紧不慢地边喝着茶,边听二人纵身云雨间发出的声响。 许是在沈家败落的这些时间里,沈萦日日声色犬马,将身子亏损的厉害,那事情办的很快,没多久就结束了。 抚玉听着两人的声音渐渐停下来,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往床上淡淡一瞧。 床上的低阶红倌在抚玉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抚玉给他比个手势,他这才没声张出来打断沈萦。 此时,事情既已完了,低阶红倌便放开沈萦,披上衣裳对抚玉道:“见过管事的。” 抚玉冲低阶红倌摆摆手,道:“这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低阶红倌依言离开。 沈萦瘫倒在床榻上,侧头看一眼抚玉,问道:“你找本小姐有事?” 抚玉闻言讥讽一笑,这沈萦,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这些虚架子,还本小姐?她也配?怕是再早个几年,她这样自称,还有几个人愿意买账,如今,却是只能让人当笑话听了。 不过,毕竟是来找沈萦帮忙成事的,抚玉这番讽刺的心思,也就在心间想想,断不会表露出来。 他道:“我这里有个交易,想与沈贵女谈谈。” 她既然还要当本小姐,他就配合她满足这个虚荣心,再唤她一声沈贵女。 不过是有些委屈了贵女这个称呼,它虽不仅仅只能用在世家女子身上,却也该是有相应的品行,能衬得上的这贵女二字的女子来被称。 至于如今的沈萦,其实已断断当不起了。 但眼下,沈萦对于抚玉这一声沈贵女相当满意,神情轻松地问他道:“你是这醉花楼的管事?说吧,有什么事情。” 抚玉到口边的话略停了一下,然后才道:“这交易倒不需要沈贵女付出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请沈贵女享受一番所谓尤物的滋味。” 沈萦来了兴趣,却还不忘问:“管事的所言的尤物,是不是得花个大价钱?” 抚玉掩嘴笑了笑,“这是我请沈贵女的,怎还会要沈贵女自掏腰包?” 沈萦面上一喜,“竟有这等好事?不知那尤物是醉花楼哪位高阶的红倌?” 抚玉笑着摇摇头,“我说的这个尤物,绝对胜过我醉花楼里所有的红倌。” 这番关子卖的勾人,沈萦不由问道:“哦?愿闻其详。” 抚玉遂悠悠道:“是沈贵女心心念念许久的,洛小公子,洛瑕。” 言罢他见沈萦一怔,便又出声问道:“不知沈贵女对这个尤物,满不满意?” 沈萦这会儿才刚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味来,但抚玉所言的那个人,属实是她想也不敢肖想的天山雪,高岭花。 她因此对抚玉这话心存疑惑:“管事的怕不是说错了人吧?” 抚玉微微一笑:“沈贵女只要敢要,我就敢给沈贵女往床上送。” 第264章 乱局 抚玉这番话罢,沈萦生生一愣。 抚玉知她已动了心思,遂又在旁催促:“沈贵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若不要,我可就去找别人了……” “要,要,要,此等好事,本小姐怎能拒绝?”沈萦急急回复道。 她对洛瑕的心思也不是一两日了,只是一直以来慑于容境淫威,根本不敢做什么出格的。 如今却有人愿意主动帮她达成愿望,她自然不舍得拒绝。 只是真要成了,容境知道之后,会不会直接把她大卸八块…… 想至此,沈萦抖了一个激灵。 抚玉自然看得出来她这是怕了,有贼心没贼胆的,真真是一块软骨头,不怪乎一没了家门庇佑,就堕落至此般境地。 但他岂会容她反悔?遂续道:“你怕什么?放心,我既然敢这样跟你说,就是因为知道容城主她……腾不出手来管这件事。” 那封信上写的很明白,对方会配合他行事,制造别的事端牵扯住容境,他正好趁机算计洛瑕,就是让容境腹背受敌,两边都顾不好。 同时,他还没有选择随便找个野女人来帮忙,就是想让容境对洛瑕彻底死掉心。 毕竟,随便一个野女人动了洛瑕,那只能是洛瑕被算计了,但若是曾经就喜欢洛瑕的和洛瑕勾搭在一起,那就是洛瑕水性杨花,天道不容。 容境便是对他再喜欢,也不可能接受。 沈萦听抚玉这话心间一松,“那就好,那就好,不愧是管事的。” 得了她这话,抚玉站起身,道:“明日这个时候,你来醉花楼,自会有人带你过去。” 沈萦痛快应允,片刻间却又想到什么,道:“不知管事的……可否,可否……给本小姐一粒那方面的……药丸?” 她对自己的身子也有分寸,不服药的话,不一定有体力撑到让洛瑕完全臣服的地步…… 只是她都惦记他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不痛痛快快大干一场怎么尽兴? 抚玉背对着沈萦满是嘲讽地一笑,道:“你放心吧,我醉花楼还不差那一颗药丸的银钱。” 而且他会给沈萦……上其中最烈的那一种。 ———— 城府衙门,理政厅。 容境正与临安知州方隐华说着事情,容襄匆匆赶过来,见室内情形,便又安静地候在了门外。 方隐华余光瞧见了,眼见要与容境说的话都已说的差不多,便站起来道:“城主既然有事,下官不便叨扰,这就告辞。” 容境起身相送,道:“这都是自己人,姑母不必多礼,只管称境儿便是。” 方隐华笑笑,“倒不是姑母多礼,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朝廷考绩就要到了,人前人后,仔细讲究着规矩总没错,免得多给境儿添麻烦。” 容境点了点头,“姑母所言极是,境儿受教。” 方隐华没再多说,出了理政厅的门。 容襄向方隐华见了礼,而后快步走进来,道:“大小姐,金吾卫侍卫长按您的吩咐去查探了屠各部王营,这才知道那边事情不小,屠各部内部动荡,原首领独孤万燕被软禁,政权已尽被侧王君和三王女一党把持。” “据知,那位与咱们少君和三小姐交好的小王子,在事发前曾被哄着骗着,让人给套出了许多话,虽然大部分都是关于三小姐的,但也不乏……与少君有关的部分。” “大小姐,婢子担心……她们拿住了三小姐还不够,还要对少君……”下手。 容襄没将这番猜测说完,她言至此便停住,等容境的指示。 容境此时凝了凝眉,“有没有查到那南蛮之子都被套出了什么话?” 容襄摇摇首,“自堤坝的修建和三小姐相继出事,咱们的人都忙着追究事发原因和搜寻三小姐下落,再回过神去查这些部落内部的事情,就被动了很多,所以,没查到小王子都说了什么。”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领现金红包! 左右,最先去往南蛮的容清琬还是太嫩,对很多事情发生背后的根本原因,意识还不够。 不过,这也是她成长起来必要经历的过程。 容襄跟着容境这么多年,也是近几年才将容境那般深沉的谋算学到些皮毛,怪不得容清琬初初面对此等大事,会有疏漏。 想来,自南蛮水患发生,容清琬到南蛮行善得了民心之后,屠各部想要颠覆政权的人就已经开始算计临安了。 她们或许是察觉到了临安的意图,也或许是不甘民心就这样被一个外人收服,总之不赞同独孤万燕两地交好的想法,故意将事端挑起来。 容境指尖点了点,“有琬姐儿的消息吗?” 容襄摇摇头,“还是没找到三小姐。” 容境眉间微蹙,南蛮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人家存心要藏一个人,她的人找不到也是正常。 眼下,对于容清琬,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等对方主动要价了。 想罢,容境又问:“那除此之外,她们还查到什么了?” 容襄回道:“有倒是还有一件事,不过看起来似乎和咱们无关。” “就是三王女的地牢里秘密关了一个人,据说是叫什么江枫的,是一个之前响应咱们官文,主动赴南蛮宣扬儒学的寒门学子。” “这第一批入南蛮的寒门学子们到那里的时候都还短,看不出什么能耐不能耐的,这人明明也不显眼,却不知为何就这样被秘密地抓了起来。” 容境听着眉心微跳,似有一道微弱的光划过脑海,待要捕捉时却又消失不见。 她抬手按了按那轻轻一跳的地方,暂时不及多想,先问道:“越姐儿那边怎么样?她和公孙先生到哪里了?” 容襄道:“今日晌午接到信的时候,说是已经到南安边上了,想来此时已入了南蛮。” 容境点点头,“给越姐儿传个话,到了南蛮后先与侍卫长汇合,然后想办法救出来原屠各部的首领独孤万燕。” 容襄垂首应下。 容境又道:“你去查一查这个江枫。还要盯紧了临安城内,有没有蛮人异动。” 容襄将这二事都记下,转身退去。 第265章 算计了境姐姐的人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翌日,城主府。 容境昨晚宿于城府衙门,一夜未归。 一名容境亲卫回来传话,说是南蛮那边出了些事,大小姐连夜颁下几条调令,遣五路暗卫分赴水患事发地和屠各部王营处理事情。 洛瑕听罢让亲卫退了,又问择荇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择荇不敢隐瞒,照实回道:“是三小姐不慎卷入部落的政权动荡,现在还……下落不明。” 洛瑕点下头,他能觉出这几日气氛的紧张,却没想到南蛮那边的情况已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少君,有封信,是给您的。”宁初拿着一个烟灰色的信笺走进来,递到了洛瑕手边。 洛瑕伸手接过,低眸去看,这封信有些不寻常。 信封上只有容少君亲启五个字,却没有来信人的署名。 若在往常,这样来路不明的信还没到他手上,便会被容境处理了。但今日容境不在府上,底下的人不敢随便做主,便只能呈上来。 洛瑕对着信封迟疑了片刻,但最终,他还是沿着封口撕开,取出了里面薄薄的一页纸。 这纸也是有些不寻常的,摸在手中与一般的纸页不一样。 收了指间摩挲信纸的力道,洛瑕将视线落在信纸的内容上。 信的内容不长,不到盏茶的功夫,洛瑕将信纸递给一旁的择荇和宁初,道:“你们也看看罢。” 宁初闻言伸手去接,却哪知,这薄薄的一页纸刚被他触及一角,整张信纸便渐次一散,转瞬间化为一滩黑灰落到了地上。 颇有些神乎的一幕,让三人皆露出几分惊异。 择荇忙出声问道:“少君,这上面都写了什么?这样不寻常的信纸,奴恐怕……它与南蛮有关。” 洛瑕望着地上的一滩黑灰静默片刻,而后缓道:“它是与南蛮有关。来信的人说,只要我亲自去见他,他就告诉我琬姐儿的下落。还特地叮嘱了,不能坐马车,不能带护卫。” 择荇道:“少君不可。便是真的要去,也该先与大小姐商议一番。” 宁初亦道:“眼下局势不明,少君只有待在府上,才最妥当。” 洛瑕抬眸看看两人,出声道:“可信上还说,我若不即刻去,琬姐儿性命堪忧。” 择荇与宁初俱是一默。 而后听到两人不约而同的声音,“少君,奴陪着您去。” 洛瑕微微一弯唇角,“择荇随我去罢,宁初直接坐马车,去城府衙门,将事情都告诉大小姐。” 宁初沉默了片刻,他想和择荇一道陪着洛瑕去,前方便是龙潭虎穴,他不怕。却到底在洛瑕安静的注视下低了头,道:“奴……领命。” 择荇从身上摸出一个精致的墨玉瓶子,从其中倒出一粒玉白色的药丸递给洛瑕:“这是能解百毒的玉清丹,为防此行……少君先收着。” 洛瑕没拒绝,将之接过来收在了袖口中的暗兜里。 三人一道出了露华院,择荇吩咐备马车给宁初时,一道浅色身影无声落地,单膝跪在了洛瑕身前,“婢子容清辞,奉大小姐之命,请少君这些时日避免外出,静候于露华院。” 她是昨晚才接了容境的调令过来的,如今说的做的也都是按照容境吩咐而为。 洛瑕抿了抿唇角,“我有事,必须得出去一趟。” 容清辞身形不动,“请让婢子随行。” 洛瑕点了点头,“你就随在暗处罢。” 容清辞遂起身点足,再次隐去了踪迹。 三人上得马车,洛瑕很快与宁初换了衣裳,而后出声道:“停马。” 车帘外驾车的亲卫闻声稳稳勒住马匹,问道:“不知少君有何吩咐?” 洛瑕道:“突然想起府上还有件事情要处理,得让择荇和宁初两个回去一趟。” 言罢,择荇掀帘下了马车,忍住要回身去扶洛瑕的冲动,静立在一旁等他。 两人在地上站定,没多耽搁地往回走,亲卫又问车厢中的人:“可要等两位公子回来?” 问这话的时候,她视线只匆匆往两位下车的小侍子面上瞥了一眼,这毕竟都属于府上的内眷,她守礼,并不仔细瞧。 何况,两人都动作一致地垂着头,她也瞧不清。 车厢里,宁初努力仿了洛瑕的声音,“不必,先走罢。” 亲卫不疑有他,再次驾起了马车,马车后方,威风凛凛的银甲护卫步步紧随。 ———— 与择荇一起从马车上下来,眼见两人此时已与城主府的马车拉开了些距离,洛瑕放低了声音,问道:“你能打得过那个容清辞吗?” 择荇想了一瞬,道:“清辞姐姐武功与云字头的五位姐姐不相上下,正面打的话奴肯定不行,但奴会使迷识散,偷袭的话,有七成把握能成。” 洛瑕轻一点头,“那你……准备好,她过来了。” 容清辞在看到择荇两人下马的时候就生了疑心,等再过上一会儿,又瞧见择荇下意识地跟到了洛瑕侧后方,自然就看出了端倪。 她没刻意隐藏身形追过来,不过是想劝洛瑕回去,哪知人还没绕到洛瑕身前,鼻端便被一方帕子捂住,随即身子一软,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洛瑕看着容清辞被择荇堪堪撑住身子,自知对不住这位容氏族女,对择荇道:“把她扶到墙边去罢,大概多久能醒?” 择荇依言照做,回道:“以清辞姐姐的功力,一刻钟就能醒过来。” 洛瑕点点头,“那就好,咱们走罢。” 信上说,要他去醉花楼,走侧门入,再上至顶楼,右拐第三间房。 洛瑕与择荇走到这里的时候,抬首瞧见上方三个大字:点绛唇。 两人推门走了进去。 抚玉就坐在正对房门的矮桌案后,含笑看着两人走进来。 他今日,是让这位昔日里对他不屑一顾、高高在上的城主正君,也体会了一把步行走侧门而入的滋味,心情自然不错。 “容少君一路过来累了罢,请坐。”抚玉对着洛瑕轻抬抬手,一副端方雍容之态。 洛瑕神情平静,在抚玉对面坐下,抬眸问道:“公子何人?” 第266章 情势危急 抚玉笑笑,“奴家抚玉,幸得城主大人扶持,现下正是这醉花楼里的管事,也是……清倌里的头牌。” 洛瑕不为所动,平声道:“按照信中的内容,我已来了,还请抚玉公子告知琬姐儿下落。” 抚玉点点头,“容少君确是个明理的人,果然不曾带护卫前来。” 他言至此微微一顿,也没提容清琬的事情,而是稍侧身轻一拍手,便有两名衣着光鲜的侍子走上来,一人端着一方托盘,一方托盘上放着一颗黑色药丸。 两名侍子一前一后分别停在洛瑕与择荇身前,站定。 抚玉便道:“容少君既然直截了当地直言相问,奴家也不多耽搁。只要容少君与身后的侍子一人服下一颗托盘上的药丸,奴家就将容三小姐的下落告知于容少君。” 洛瑕没犹豫,伸手便要去取。他明白眼下的境况,既然已经来了,自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择荇却拦住了他,出声问抚玉道:“敢问公子这是什么药丸?” 抚玉笑出了声,“放心,只是让你们暂时失去反抗的能力,不是什么毒药……” 择荇便飞快地将两颗药丸一齐取过来,吞入了口中,对抚玉道:“少君打小娇贵,不服药丸也……没什么反抗能力,奴代少君服下。” 他刚刚问话,本就没有真的想知道这药丸药效是何的意思,而不过是想暂时分去洛瑕的注意力。 虽然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可能仅仅只备着这两颗药丸,但他这番举动,一方面先提前试了这不明药丸的效用,另一方面,也算拖延了时间,尽可能等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容境…… 洛瑕瞧着择荇,眸底微沉了沉,没言语。 抚玉拍手一笑,“不愧是城主府出来的侍子,忠心耿耿,我见了都要为之动容。只是这药丸……必须得让容少君服下。” 他说着朝一旁的小侍子一瞥,小侍子得了眼色,立马下去又取来一个放着黑色药丸的托盘,停到了洛瑕身前。 择荇有武功内力,药丸服下去还没发挥出药效,但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已大致猜到了这药丸是个什么效用,他按住洛瑕去取药丸的手,低声道:“少君,不可。” 抚玉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又向旁边递个眼神,立时便有两个女人走上来,直接架起择荇拖了下去。 先前那两颗药丸,一颗使人无力,为乏力散;一颗催人动情,称颤声娇。本来只要择荇服下前者,洛瑕服下后者,却不料被择荇一人吞下了两颗。 他虽然已暗中服用了玉清丹,但玉清丹化毒,对于眼下这两种算不得毒药的药丸,却是无用。 此时,这双份的效力同时起作用,择荇也抵挡不住,只能就这样被人拖走。 “不要伤害他。”洛瑕心间已紧,只能语气故作平静。 抚玉笑着点点头,“这就要看容少君听不听话了。”他冲着洛瑕抬抬下颌,指了指托盘上放着的药丸。 洛瑕将之拿起来放入了口中,黑色的药丸入口即化,竟是出乎意料的满口生香,他抬眸问抚玉:“现在可以说了吗,琬姐儿到底在哪里?” ———— 独自一人坐在城主府的马车上,宁初对于见到容境这件事情,从未有过的心急。 他对容境的态度,在洛瑕未嫁之前,是除了害怕之外还有几分防备的。 毕竟,他不如拾初跟在洛瑕身边早,是在洛瑕回到将军府后,才被萧氏安排到洛瑕身边的。 那时,瞧见容境一次又一次地与洛瑕走近,他觉得这个女人大概也是瞧上了自家小公子的容貌,想把自家小公子哄骗到手。 但到洛瑕出嫁之后,再看容境,他就没什么防备了,只不过还是会害怕,却也渐渐地,多了些诚心实意的尊敬。 平稳行驶的马车在这时忽而一停,车帘外的亲卫道:“少君,前面遇上王李记家的公子绣球招亲,路都被堵住了。” 宁初心下一惊,却还是平静问道:“此处距城府衙门,还有多远?” 亲卫回道:“不远了,就隔着两条街。” 宁初咬咬牙,拿来一旁的面纱遮在脸上,道:“我走过去。” 亲卫自然听命,掀了车帘请他下马车。 宁初下得马车,再顾不上装的像不像,两手提了衣裳便往城府衙门的方向跑…… 身后亲卫见状微诧,忙三两步追上去,“少……” 那剩下的“君”字还没有喊出来,眼前的宁初已摘下了面纱,对她道:“少君已经不在这里了,快,快带我去见大小姐。” ———— 醉花楼,后院。 架着择荇的两个女人将他带到一个小石屋前,其中的一个便掏出钥匙去开门。 择荇见周遭再无旁人,没多犹豫,摸出袖间的匕首,强行催动内力,朝束缚着自己一半身子的女人刺去。 他先前不能妄动,是因为那房间内外,都已被抚玉安置了人手。 【送红包】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此时,女人应声倒地,正在开门的女人听到动静,回身便抄起靠在门边的木棍朝择荇挥去,择荇因着药效反应不及,左腿实实挨下这一棍。 他咬咬牙,没有顾及腿上的疼痛,将手中的匕首直直冲着举棍子的女人胸口刺去。 女人哪会料到他能这般不顾疼痛地刺过来,自然避无可避,被他一击即中。 解决了这两个女人,择荇单手撑住门框,他体内的乏力散和颤声娇已完全发挥了效用,他催动内力也只能抵挡身上蔓延开来的阵阵热意…… 可是不行,他还是得回去,回去帮自家少君…… 眼前的实木门却忽地被人从里面拉了开,择荇不由一惊,原来那女人回身朝他挥木棍时,已经把门锁打开了。 门后面露出一个女人的……半截身子,她口中被塞了黑布,手脚都被粗厚的绳索拴住,此时正不住地发出声响请他帮忙。 原来这四下漆黑又密闭的柴垛屋子里,竟还关着一个女人,一个看起来……文弱清瘦的女书生,倒不像是坏人。 第267章 往这儿跪 择荇犹豫片刻,想着自己如今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便强撑着意识,一瘸一拐地去把这女书生口中的黑布取了出来。 “在下秦淮,多谢公子相助,劳烦公子再行个好,帮在下将手上的绳索割开。”秦淮一能开口,便急忙道。 择荇没拒绝,又从另一只袖口摸出一把匕首,给她割手腕上捆绑着的绳索,同时问道:“等解了绳索,能不能请秦贵女,去救救我家少君……” 秦淮点点头,她昨晚被敲晕了抬回来的路上,已听了抚玉与身边亲近人的计划,知道这会儿,洛瑕怕是已被哄骗到醉花楼来了。 “你家少君现在何处?”秦淮问道。 “顶楼,点绛……唇。”割完秦淮脚上的绳索,择荇言罢这三个字,便面色潮红地倒在了地上。 秦淮起身本要离开,见状又生医者本性,“公子可是不适?在下可为公子……”看诊。 择荇用力伸手推一把她,“别管我,快去……”话音,已不若往常的中气十足。 秦淮一个踉跄被推出屋子,她回头看一眼择荇,到底没再耽搁,往醉花楼前院跑去。 ———— 城府衙门。 宁初由那名驾车的容境亲卫背着赶到理政厅的时候,容襄正与容境禀报着秦淮失踪,实则是被抓去了醉花楼的事情。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因着先前容境的命令,她去查了那个被三王女秘密关在地牢的江枫,这才发现,原来江枫竟正是醉花楼那位清倌头牌抚玉的亲姐姐。 如此一来,便很容易就能想到,醉花楼里的抚玉,已经很可能被三王女党的人利用了。 容境闻言站起了身,“少君今日可出门了?” 容襄微微一顿,她与容境一样忙了一整晚,对于这个问题,还不知道。 宁初就在这时直冲冲地跑了进来,他跪在容境身前道:“大小姐,少君已经在醉花楼了。她们以三小姐的性命相要挟,少君不能不管,便避开您安排的人,只带着择荇一人……去了。” 容境眸色一沉,“荒唐。” 那些存有异心的蛮人不会轻易动容清琬。她们还没从她这里获取实际的利益,怎么可能轻轻易易就撕掉手中的底牌? 可这一点,她心中清楚,并不了解事情全貌的洛瑕,却不清楚。 “去醉花楼。”漠声落下这一语,容境迈步出了城府衙门的大门。 容襄提剑跟上。 此时的醉花楼,名为点绛唇的奢华屋室内。 抚玉对着药效渐显的洛瑕悠悠一笑,道:“我不知道容三小姐身在何处,我只知道,你来了,她就能活着。好了,时候不短,我也该先离开了,再会,容少君。”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他言罢起身而去,带走了屋内所有的人。 洛瑕双臂撑在案上,整个人被体内一股不断涌动的热意牵动,面容间渐染媚态。 抚玉给他用的颤声娇,是专给男子服食的烈性……药。 抚玉离开后没多久,洛瑕身后的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一个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脚步走进来,停到了他面前。 他抬眸,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沈萦。 沈家显然是已经没落了,如今的沈萦腰间,除了一只还拿的出手的苏绣锦荷包外,别无旁物,连世家女子惯常戴在身上的玉质物件都已不见。 看来,没了容境护佑,沈家在这一世,更早一些地倾颓了。 此时,沈萦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喃喃道:“洛瑕,竟真的是你……” 洛瑕手指紧了紧,“沈……贵女,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这话,已是说的尾音轻颤,柔软无力。 沈萦喉间动了动,身体向他靠近几分,“你觉得难受吗?我也觉得难受,咱们是都……服了药。” 洛瑕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不接沈萦那番暧昧的话,而问道:“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吗?” 沈萦摇摇头,“是他们非要找我来的。你放心,我会很小心,不会伤害你。” 她说着又去往洛瑕身边靠,洛瑕随之往后退,却很快抵到墙边,退无可退。 “为什么要躲呢?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会待你好……”沈萦去握他的手,却被他勉力避开,只抓到他的一角衣袖。 她不由有些恼,“你这般不知好歹,我也只能……强迫你了。” 说话间,她起身朝着他扑过去,他扣着掌心拔下发簪,将尖利的簪子尖直对向沈萦,“我已经嫁人了,你再往前一步,这簪子……不长眼。” 沈萦果然因他这个举动定了定,但他身上药效越渐起劲,那握着簪子的手,渐渐脱力…… 沈萦便找准时机,很快夺下了他的簪子,她将簪子扔到一旁,“怎么办,你越反抗,我就越兴……” 然而,她末尾的兴奋两个字还未说全,所处的房门便轰然被人从外冲开,一双有力的手随即紧紧扼住了她的后颈。 “不长记性?我跟你说过的话都忘了?”是一道冷漠的女子声音。 沈萦整个人一僵,不敢也不能回头看一眼,只能颤巍巍唤一声:“容……容大小姐……” 容境甩手将她丢在了一旁,接过身后容襄递来的披风,将已然被周身热意侵袭的洛瑕裹起来,抱入了怀中。 她没急着走,问道:“抚玉人呢?” 抚玉很快被暗卫带了过来,一进门便主动跪到屋中,伏地道:“罪奴抚玉,见过容城主。”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容境一来,他再无反抗之力,便索性伏低做小,乞求一个从宽处理。 心下却在暗骂那给他传信的人,说什么一定会配合他牵扯住容境…… 容境长身直立,睨着抚玉抬手一点,指了指脚畔的一块地面,“往这儿跪。” 抚玉不敢不从,膝行至她脚边,再跪拜道:“罪奴抚玉,见过容城主。” 容襄取出一颗抚玉这里放着的颤声娇,走过来,停在抚玉面前。 容境沉声依旧,对抚玉道:“吃下去。” 抚玉不由一怔,却还是只能依从地仰首吃下,欲待容境再说什么时,却见眼前衣袂轻动,容境已走。 第268章 不会哄哄我? 随她而来的人尽数跟上,点绛唇内瞬息间只余下他,还有,那个极令他看不起的……沈萦。 这一时,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起身去推房门时,才发现房门已被人从外面……紧紧锁住了。 “开门……”他身上药效渐起,整个人开始发热乏力。 一双手臂从后面,将他整个人禁锢到了怀里。 是……沈萦。 沈萦在他耳边呼吸粗重,口中恶狠狠地对他道:“我到底没敢动他,就是知道你这个小贱人不靠谱,容大小姐什么人,岂是你这样的货色能缠得住的?骚蹄子,还是乖乖过来让本小姐快活快活……” 她因为惧怕容境而不敢真的动洛瑕,但玩一回这个抚玉,她还没什么忌惮…… 毕竟,再是昔日里盛极一时的清倌头牌又如何,此番触了容境逆鳞,那就是该被踩入泥潭的下场。 想着,她扬手给了抚玉一个下手极重的巴掌,是发泄自己先前在洛瑕面前死死压抑的窝囊劲儿。 然后,她开始放纵粗鲁地,借着体内药性撕扯他的衣裳…… …… 抚玉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他先是被女人毫不惜力地一巴掌打蒙,又紧接着被她压到身下,再被她极尽恶趣味地折腾…… 是,沈萦有在房事上凌虐男子的癖好,他知道,但他没能想象到,她此番凭借着体内药效而变本加厉的折磨,已然是,超乎他承受能力的…… 凶残。 ———— 被容境抱着坐上城主府的马车,洛瑕难自抑地从披风中伸出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同时,他嫣红的唇也摸索着到她的眉眼和唇畔,动情地亲吻。 她眸色愈沉,不为所动地稳稳坐着,在他就要扒开她身前的衣襟时,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看着我。” 她沉声命令。 他手指一顿,停下那在面上一下接着一下的亲吻,张开了浸染妩媚的眼眸。 “告诉我,我是谁?”她凤眸锁住他昳丽的眉眼,沉沉发问。 他轻舔一下唇角,小心地回味了一番她唇上温凉的滋味,继而又似乎有些怕她那蕴了怒意的眼眸,脑袋往她颈间一埋,软软回道:“您……是我的妻主。” 他熟悉她身上的气息和她这副身子,所以才无所顾忌地任体内药效挥发,近乎不知廉耻地缠着她要。 而若不是她,他哪怕是死,也会尽全力……保住此身清白。 那时在点绛唇,他被沈萦夺了簪子,眼看着沈萦扔掉簪子后又步步逼近,他提前瞅准了墙边高大的插花瓷瓶,打算沈萦一过来,他就用尽力气,一头撞上去…… 他是她一个人的,这一生,都会是。 此时,许是身上太热,他有些不安分地在她怀中轻轻一动,蹭掉了那裹在外面的披风。 她没理会。 而他抽抽被她扣住的手腕,没成功。 又抬首想去吻她的薄唇,被她偏头避开。 他吸吸鼻子,扬首到她眼前,带着泣音问她:“您……不要我了吗?” 她声音淡了些,凤眸也不去看他:“不想要了。” 他整个人轻轻一颤,眸底的星光摇摇欲落,“您……是说真的……” 她沉声一“嗯”,再不多言。 他唇角紧紧一抿,指甲抠入掌心,“那您……放我下去,我自己走,不给您添麻烦……” 她不动。 他再试着抽回手,也仍然被她牢牢扣着。 他眸子一合,颊边缓缓落下两行泪,“您不要我,又为什么不放开我……刚刚……是我……下贱,对不起,我不缠着您,不缠着您了……” 他使了力气去挣脱她,人却被她更紧地抱入了怀里。 她声音低沉,克制着满腔情绪,“惹我生气的是你,让我哄着的还是你,我说不要,就真的不要了?你就真的要走?嗯?你这副样子,想走去哪里?嗯?你说……” 她下颌搁在他颈间,张口重重往他颈侧一咬,直至舌尖尝到一丝血腥的滋味才停下。 又沉着声在他耳畔道:“你不会求我吗?不会哄哄我吗?知不知道我多担心?知不知道我心里多痛?洛瑕,你给我说话……” 他颤着眸子压抑住喉间就要溢出的娇吟,她薄唇的接近,对他这副身子,其实有着出乎意料的感染力…… 可他努力压抑下这一瞬间的悸动,轻声浅语:“您是这整座临安城的天,您说一不二,您若不想要了,旁人便是死乞白赖地求,又有什么用?” 她手指插入他的发,“别人求,是没用,但你,不一样……” “你是洛瑕,是让我又气又无法拒绝的洛瑕……” “到底要我说几遍,这一辈子都不许你离开我身边,你才能长记性……” 说话间,她不留情面地扯了他的衣裳,却不肯主动去对他做什么,反而沉哑着嗓音,对他娓娓下达命令:“乖,就像刚上马车那样,求着为妻给你……” 他眸子一低,迟疑一瞬,到底任体内磨人的药性占了上风,双臂一勾,整个人再次娇娇软软地缠上了她的身子…… ———— 因着洛瑕体内的颤声娇,两人方才结束的欢愉,是不同于往日的动情与激烈。 末了时,他双手双腿都依附在她身上,眼眸沉沉合着。 她却没让他就此睡去。 是,即便方才沉沦于她怀中的他,极致的美好动人,她心间也仍……怒意未消。 可说是怒意,却其实是……带着几分担忧与患得患失的后怕。 她伸手摇了摇他的双肩,低沉道:“不许睡,过来跟我说话。” 他羽睫轻颤几许,张开了眸子与她相视,“……您说,我……认真听着。” 她嗓音便微沉下去,带着几分压抑与克制,说起今日发生的事。 “……一招金蝉脱壳骗过我的亲卫,又拿迷识散放倒我容氏族女,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到了外人面前就没脑子了,人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嗯?” 他合合眸子,声音微颤,“那是琬姐儿的命……” 而他,不能置容清琬的性命于不顾。 --------- 致谢,桑桑桑桑桑,小可爱的打赏~ 第269章 别再说不要我 那样的话,她就要在日后,失去一个得力的左膀右臂。他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没能想出个周到的法子保全自身,确实是……他的不是。 他让她担心,给她……添了麻烦。 小心地在她肩头轻轻一蹭,他低声道:“我……给您道歉。” 她轻声一哼,“现在知道服软了?之前我若真的放手,你便真的要走了?” 他眸子一颤,脑袋下意识地往她颈间轻轻一埋,没说话。 她低眸看了看他,也没非要得他一个回答。因为知道,她不会放手。所以也就,不会有如果。 她继续道:“我已经派人去救琬姐儿了,今晚就能有结果。而以后这种事,你可以关心,但不能再以身犯险私自行动,明白了吗?” 她的亲妹妹遇到危险,她岂会置之不理,反要让他去替她去出头? 他轻点点头,“好。” 她屈指将他鬓边的散发别入耳后,动作旖旎,语中却带几分危险意味:“还想让择荇继续跟着你吗?” 暗算自己人,这在容氏,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他闻言微微一震,眸子轻转去瞧她的眼睛,小心地确定了那里面没有怒意,才轻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让择荇做的。您……别为难他。” 她声音一低,“意思是,我若气不过,便来为难你?” 他眼帘微垂,“能让您消气的话,好。” 她缓慢地点一下头,“那你可要记好了,为妻……可不会因为是你就轻松放过。” 他唇角一抿,知她历来奖惩分明的行事作风,小声问道:“那我这样的……该被如何责罚?” 她神色端肃,“一百大板,再加……革职停俸一年。” 他合了合眸子,“好。” 他在这一世注意着调养,身体底子不错,所以应该……能扛得住一百板子。 她却抬手执了他的下颌,指腹在他下巴轻柔摩挲,口中缓缓接道:“不过,要是真的让你去挨板子,底下的人,大概没一个敢动手。所以……” 她话语停了一下,在他轻合着眸子久等不至,而重新张开了眼眸去看她时,才又凑近他低低道:“为妻亲自来执行。” 他眉心微微一紧,“那会不会有……很多人看?”他……也是想要面子的。 她却故意轻声低问:“你想有人看吗?” 他双臂一收缠上她的腰身,“只有您和我,不给别人看,好不好?” 当然不会有别人看。 她在心中这般作想。毕竟,她要做的事,是在床上。而不是真要去打他板子。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怀中这个少年,身娇体软,浑身上下都细皮嫩肉的,她可舍不得打。 然想是如此,她一双凤眸凝在他面上,口中却不语。 他似有所感,抬首过去,认真地在她颊边落下轻吻,“算我……求您。还有刚刚,您为我解烈性的……药,很……很厉害,我觉得很……欢喜。” 这话虽是在实话实说,却着实带了讨好的意味,直说到她心坎上去,不着痕迹地在弥补她先前没有被他哄的委屈。 属实是……对她投其所好,从善如流。 她眸子轻轻一眯,情绪好转,“准了。” 在他小心又尽心的轻吻结束,她指尖缠绕上他的发梢,心下虽还有些意难平,却在他这副柔软又乖顺的模样面前,一时再严肃不下去。 见她默声,他抬眸看了看她,一手悄悄松开她的腰,不怎么能用得上力地伸过去与她掌心交叠,低低道:“您说的话,我都认真听着,现在,可不可以请您……也答应我一件事?” 她轻轻“嗯”一声,道:“你说。” 他抿抿唇角,“除非哪一日,您真的腻了我,否则,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您都别再说不要我了,好不好?我……不想离开您。” 言语间,那只与她交叠的手,用尽全力地紧了紧。 他还想给她生孩子,还想保住她前世失去的右臂,还想看她护佑三城受万人敬仰,还想照管她一日三膳四季冷暖…… 是,这个在外人面前会竖起无形的护甲,让人觉得难以侵犯的少年,此时于她怀中,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展现出心底最脆弱的一角。 她侧首吻了吻他的眼角,神情蕴有柔意,话中语调却微沉:“只听我说的气话,便要给我记这一笔,我牢牢抱着你,不让你走的时候怎么就感觉不到我的心意?” 他往她怀里埋了埋,轻道:“我……一听您那样说,心里直接就……慌了。” 整个人更难受得……抽不出力气去分辨真假。 只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如果她真的不要他了,他便皈依佛门,将余生与青灯古佛长伴,然后年年岁岁,为她诵经祈福,遥祝她一世安好。 是,即便再不能伴她左右,他也会一直惦念她,将美好的祝福献给她。 她轻轻在他唇角一啃,“为妻……也给你道歉。但,谁叫你不会主动来……”哄哄我? 他仰首将自己的唇与她薄唇相抵,“我会学着……哄您的。” 这会儿,倒是将她一番心思看得通透。 “真乖……”是她的呢喃轻语。 ———— 因还不及下衙的时候,又不愿扰了容境的事情,容襄因此在驾着马车几经兜转之后,才最终将马车停在城府衙门内。 而城府衙门内,此时正身板直直地跪着一个人——是昨夜才被一纸调令派去保护洛瑕,今日一早就将人跟丢了的容清辞。 先前,在她体内所中的迷识散药效退去,急忙赶来城府衙门找容境的时候,容境已带着人出了府衙。 她自知一时疏忽犯下大错,就一直跪在这里等容境回来。 此时,容境下了马车看到她,回身扶洛瑕下地时,淡声问他:“你说,如此失职,为妻该怎么惩罚她?” 洛瑕闻声,转眸往那道脊背笔挺的身影上一望,眼帘轻扇几许,她这话的意思,哪是真的要责罚容清辞,而分明……是在毫不掩饰地敲打他。 毕竟,容清辞在这件事里,真的不曾有丝毫过错。 ———— 致谢,染芯,北葵暖阳,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70章 以身作则境姐姐 因为,临安容氏上下一体,百年来未曾有过内里勾心斗角的腌臜事情,再加之容境治下清明、用人不疑,她手下的人也个个行事坦荡、光明磊落,对自己人……从不设防。 何况,今日这算计了容清辞的人,还是他。 他是容境的正君,是素日里被容境以身作则捧到手心儿上的人,容清辞自然……没有防头。 所以,这番被她敲打,他不觉得委屈。只是小心地伸出手扯扯她的衣袖,他轻道:“如果一定非罚不可,那您就罚她……去抄《诗论》,好不好?” 她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淡道:“不太好,轻轻一笔,难以服众。” 他凝了凝眉,“那……罚俸一年?” 她轻颔首,入了城府衙门便恢复惯常理事的一丝不苟,“你们四个,每人罚俸一年。” 这话里的你们四个,指的就是:他,择荇,宁初,和……容清辞。 “还有驾车的亲卫及随行护卫仪仗,各罚俸半年。” 这事,在容氏内部这里,就此揭过。 至于醉花楼里,临安州都护梁钦又得了指令,说是弄翡公子可依她意愿,重新成为醉花楼的管事之人,城府不再插手此事。 还有秦淮,她因心怀正念,而在随后被请入城主府为择荇制颤声娇的解药,并由周医师亲自出面,将世代为容氏府医的周氏医经传于她,助她在医术钻研上行的更深。 还有沈萦,虽存贼心,却无贼胆,倒是将抚玉折磨得快了人心,容境没对她理会过多,只让她在离开醉花楼后继续过她浑浑噩噩的日子。 而抚玉,清白的身子经了沈萦那般对待,又失了醉花楼管事的地位,日子一落千丈,更在弄翡顺利掌事后,被发派成了醉花楼里最卑贱的低阶红倌。 ————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南蛮腹地。 容清越与公孙鞅已经与先到此地的金吾卫侍卫长汇至一处。 此时,几人围坐一起,正商议今晚营救屠各部首领独孤万燕的事情。 营帐中,容清越稳坐主位,对着面前的南蛮舆图细细思量。 她确有将才,在从侍卫长口中悉数了解了屠各部内部争端后,很快依着图纸和公孙先生的建议整理出了可行的营救方案。 一番详细部署,就在众人依言下去准备的时候,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乱。 容清越轻皱了皱眉头,出声问道:“何人叫嚣?” 外面便有侍卫回话:“有人要擅闯营帐,已被卑职拦下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容清越却没轻易放过,道:“将人带进来。” 外面的侍卫听令而行。然后没多久,一个褐眸褐发,眉目清晰,挺鼻薄唇的俊俏男孩子被带了进来。 “加玛勒?”容清越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唤道。 而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一贯锦衣金饰的屠各部小王子加玛勒,此时只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侍子服侍,面上也风尘仆仆,卷发更沾残叶,形容有些……狼狈。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加玛勒对着容清越点了点头,“我,加玛勒,特意偷跑出来,找你的。” 容清越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什么事?” 加玛勒忙道:“是关于清琬姐姐的,我知道清琬姐姐被关在哪里,你快去救她。” 他汉话讲的不熟稔,意思表达出来都直白,没有世俗人的委婉寒暄,这般听起来,倒有几分发号施令的意思。 但其实,他的神情很急切,眼底也带着乞求,颇惹人怜。 容清越短短一瞬的震惊,继而与加玛勒一同走到摆着南蛮舆图的案前,看加玛勒指了关着容清琬的位置。 他甚至没有一言提及自己的母王和父君,就一心来求容清越速速去救他的清琬姐姐。 容清越却没如往常那般冒失急进,她先问加玛勒:“你不急着将你的母王和父君救出来吗?” 加玛勒摇了摇头,“三姐姐只是想争权,她不喜欢你们大凉人,不想你们来到我们的地盘上,所以,她不会对母王和父君怎么样的。” “她其实也不会对清琬姐姐怎么样,她只是想利用清琬姐姐,换你们大凉人离开我们的领土。你和清琬姐姐共同的姐姐,就是那个长的很好看,但是不会笑的大姐姐,她应该已经收到我三姐姐的信了。” “我不管什么大人的事情,我只知道清琬姐姐在三姐姐手上会受苦,我心疼,你快去救清琬姐姐出来。” 他口中的三姐姐,就是软禁了独孤首领的三王女。 但听罢他言,容清越仍不为所动,又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还有,即便你真的值得信任,又如何保证,你此番能够顺利出逃,不是三王女连环计谋中的一环?” 她如今已经不小,还曾因为不稳重的性子屡屡办错事,因此不愿再偏听偏信。 何况,容境昨夜几道调令,五路暗卫分赴南蛮,其中三路都是为救容清琬而来,已然十分妥当。 分给她当下的任务,就是妥妥当当地,将屠各部的首领独孤万燕救出来。 小王子听了她的话,却一下子愣了愣,他生长在南蛮,属实没有大凉人勾勾绕绕的九曲回肠。 但他还是认真回道:“我不会骗你的,我喜欢清琬姐姐,是要她做我妻主的,怎么可能反过来害她?这一点,我可以向摩罗神起誓,但有假话,魂不超生。” 南蛮人敬奉摩罗神,认为最深重的罪孽,就是人死后魂不超生。 是以,加玛勒说完这话,一旁的公孙先生便开口道:“老身愿意为这位小公子作保,相信他没有扯谎。” 加玛勒感激地朝公孙先生看一眼,双手交叠在前胸,鞠了一躬。 容清越此时也愿意信他,但思及三王女先前的一系列算计,仍不肯妄动。 容境派来的暗卫就在此时传了信过来,说是已确定容清琬被关的方位,只是四周设有巫术屏障,欲将她这里的公孙先生请过去一趟。 容清越没犹豫,与公孙鞅转述了这件事情。 一旁的小王子加玛勒却先于公孙鞅开了口,“我也会,也会我们这里的术法的,让我去帮忙救清琬姐姐。” 第271章 露华院有秘密 是夜。 城主府,露华院。 容境确实收到了屠各部三王女的来信,但她没理会,只将信纸就着烛火一燃,起身回了内院。 洛瑕正与择荇和宁初说着被罚俸一年的事情。 因二人皆是受他牵连,他便让虚竹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两人这一年的份例,拿来贴补给他们。 只是城主府待下一贯优厚,少一年的份例,虽不算轻,毕竟口袋里的银钱是要一整年只出不入了。但却也决计算不上重。 尤其择荇和宁初作为洛瑕身边的一等侍子,平素吃穿用度皆从内务直接领取,几乎用不上自己的银钱。 何况洛瑕逢年过节的,还总要赏下些贵重物件,他们实在没有短缺之说。 由是,对于洛瑕的贴补,两人态度一致的固辞不受。 洛瑕还是将银两放入了两人手中,轻笑着道:“给了就拿着,你们用不上,家人也还是需要的。” 择荇是和容襄一样的城主府家生子,还好。 宁初却是很小就跟着萧氏陪嫁过来的,家远,亲人都在北地的边陲小镇,他人不能在母亲父君膝下尽孝,能做的,就只有每逢新岁给家里多寄去些银两。 此番洛瑕不容他二人推拒,他们便只有收了。 容境行至正房门前的时候,两人正谢了恩出来,见到她,又齐齐躬身问安,才退去。 容境径直入内,将正提笔在嫁妆册子上写着什么的洛瑕从身后圈入了怀里。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一年不发你俸银,正二品诰命的朝廷俸禄也要被为妻扣下,手头会不会紧了?”她没去看他案上的账册,出声询问。 他侧首看了看她,慢点一下头,轻声回道:“会的。而且不止如此,我还要自己将择荇他们三个被罚的银钱都补上。妻主,我就要没银子花了。” 她低低一笑,“装的还挺像回事。” 不过话是如此,她还是将手摸向腰间的玉佩,取下来,放入了他掌心,口中道:“我的信物。随便去临安城内的哪个钱庄,都可以取银子用。” 他微顿了一下,低眸去看掌心的这块乳白色玉佩,玉佩色泽温润,触感带暖,四周棱角都温和。 他小心地弯下拇指,用指腹在玉佩上雕刻的盛放铃兰间摩挲,继而又发现,这玉佩正下方中央的位置,很精小地刻着一个“境”字。 翻到背面,光洁一片,只与那“境”字相对应的同一个位置,刻有一个同样精小的“容”字。 头一回将这玉佩仔仔细细地一遍看罢,他轻笑着问,“那若是我要很多很多的银子,也可以吗?” 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用这块玉佩的话,就是要去搬空整座钱庄,钱庄上的人都不会多嘴一句。要是……搬空了还不够,那还有我容氏私库,内里物件,凭这玉佩都可任意取用。” 她没告诉他,这块玉佩其实,还能调配临安数十万兵马,调遣容氏所有暗卫私兵,分派临安九州的粮草军饷…… 只要能想到的,只要在临安城内,这块玉佩,就都能动用。 这就是她三件信物中,权限最大的那一个。 他闻言生了几分好奇,“我们府上的私库,里面可是堆着金山银山?” 她笑了笑,“金子银子,是我容氏私库里最不值钱的东西……怎么样,够不够你用了?” 他却站起身,如往日里服侍她更衣一般,将玉佩重新戴回了她腰间,缓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意思,就问问您,其实用不上的。” 她握住了他的手,嗓音低沉:“为妻一颗真心捧到你面前,你就只想问问,不伸手接着?” 他浅浅弯了下唇角,抬眸看向她,“我……很珍惜您的真心。但这玉佩……看起来就很贵重,还是您收着最妥当。” 她没再强求,“为妻会让容衡每月给你的铺子上拨一笔账款。” 他笑笑应下,“好。” 她伸手抱住了他,薄唇附到他耳边,“还有说好的一百大板……” 他唇角轻抿了抿,“今日就要执行吗?” 她点下头,一本正经地哄他,“乖,跟为妻到床上去。” 他犹豫片刻,到底任她拉着,去了内室那张宽大结实的拔步床上…… …… 她没有打他板子,而是让他从她后面…… 一次事罢,他面上红的不敢看她,整个人裹紧了被子,缩到拔步床的一角去。 她侧卧着眯了眯眸子,伸臂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拥到怀里,“累着了?” 他轻合着眸子点点脑袋,小声道:“腰上……特别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她低低笑笑,一手探入锦被,在他腰间缓缓按揉起来,同时问他:“不觉得很舒服吗?” 是在指刚刚才结束的情事。 他眼帘轻轻一颤,没言语。 过上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她收回放在他腰间按揉的手,抚了抚他柔顺的发:“去洗洗罢。” 他身子轻轻一侧,“好。” 哪知刚撑着手臂坐起来,耳边便有一声清脆的“咔嗒”音响,随即,一个正褐色的沉香木盒子从拔步床板下弹了出来。 他疑惑地微微一怔,一旁,容境亦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伸手将那沉香木盒子拿在了手中。 盒子精雅大气,长筒形状,表面无一饰物,盒盖与盒身接缝的地方涂满蜡封,不能随随便便开启。 “这里面,是什么?”他迟疑着问出了声。 她摇摇首,“我也不知。但或许……这个,就是祖母临终前,特意嘱咐要我成亲后必居于露华院的原因。” 她曾就此去问过容无逸,但容无逸不肯直言,只说凡事讲求因缘际会,要她顺势而行,该知道的那一天,自然会知道。 而今,洛瑕因羞赧躲去床角,无意间触发了那个安置在拔步床的一角,存放着这个盒子的小机关。 这,大概就是到了因缘际会的时候。 “那,要打开看看吗?”他轻声续问。 她将盒子放到了他手中,眉梢微微一扬,“既是要我成亲后才住露华院,那祖母她老人家,一定是想要将这盒子存放在我正君手中了。” 第272章 想要清琬姐姐入赘 稍稍停一下,她又接着道:“你帮为妻收着罢,或许哪一日,能有大用处。真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你就得空了去打开看看。” 他双手捧在盒子的两端,“您就不好奇吗?” 她抬手在他颊侧一抚,“乖,先收起来,为妻带你去洗洗。” 既是在容老城主眼中都很看重的东西,那自然不简单,总要慢些揭开谜底,才有意思。 她不急。 他想了一下,到底披了衣裳起身下地,将拿起来并不压人的沉香木盒子收入了箱底。 才刚起身,人就被她扯入了内室的净房…… 两人沐浴罢,容境又到烛灯下翻了两本文书,待要熄灯时,闻得屋外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是容襄。 容境遂起身,推门而出。 容襄道:“屠各部三王女伏诛,三小姐已完好无损地救出来了。” 容境轻颔首,意料之内的结果,只是比想象中更顺利了一些。 容襄又接着道:“是那位屠各部的小王子,他所修的南蛮巫术,据说为屠各部大长老亲传,十分厉害,帮着咱们暗卫不费什么力气地拿下了三王女。” “嗯。”容境轻点下头,“让人撤回来罢,琬姐儿再留一阵,将堤坝修建和恢复民生的事情都做好。越姐儿需尽快回来,与许知州家的嫡子过三书六礼。” 这些日子,洛瑕操办着,已将容清越与许昀的亲事定下来了,就等容清越此行回来,便要开始走正式的章程。 容襄闻言应声退下。 ———— 两日后,七月三十一,朝廷沐休。 随着从南蛮撤回的容氏暗卫一道抵达城主府的,还有屠各部首领独孤万燕的一封亲笔信。 信中文字用的是蛮语,由公孙先生译了之后呈到容境面前。 开头是些表达谢意的恭维话。 中间直言了愿与临安继续交好的决心。 末尾提起她自己的小儿子加玛勒,说加玛勒没有嫡亲的姐妹,只一个兄长在早年所嫁非人,今已孤身长居王营。 她因此希望能将这唯一的嫡出儿子嫁与临安容氏的三小姐容清琬,并愿意将这首领之位拱手相让。 听起来,是实打实的在为容境对南蛮之地的筹谋铺路,还是铺的一条坦平大道,但仔细一琢磨,这独孤首领此举,分明是想要容清琬,到她南蛮……入赘。 “不可理喻。”容境阅罢便将信纸丢在了案上,连回信也不愿再写。 而同一时刻的南蛮屠各部落王营。 首领独孤万燕拉着小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加加,你既然喜欢那位清琬姐姐,就努力将她骗回来,代替母王坐这个万人之上的位子。” 她年纪大了,早在与容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后辈不是一般人,也看出了这个后辈对她南蛮之地胜券在握的野心。 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还一早就起过将最喜爱的小儿子嫁与容境的想法,即便为容境所拒,她也不肯放弃容氏女,又替小儿子盯上了容境最小的妹妹容清琬。 她是愿意让蛮民受大凉教化,再将手中权力交予临安的。 这倒不是一开始就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而实在是临安太盛,她不觉得硬拼能落什么好处。 尤其是在发生水患之后,她这个想法,更坚定了许多。 南蛮本就荒芜,屠各部辖下仅有的那片千亩良田,也于那场水患中尽数淹毁。 而她,作为这个部落的首领,空有一腔救助百姓之心,却无拿出赈灾钱粮之力。 隔壁的稽胡部坐视不理,更恨不能对她落井下石。这个时候,她所能仰仗的,就只剩下临安。 临安之主容境,出乎意料的对此没有半句推辞,甚至没有借这个机会向她讨要任何的好处,就派了容三小姐容清琬亲来,还带了足够养活她整个屠各部的钱粮。 她看到的时候,说不震惊是假的,但也着实让她见识了临安的强盛,臣服之心就此落定。 此时,小王子加玛勒被自己母王这般拉着说话,面上明亮地笑了笑,“母王放心,加加会让清琬姐姐留下的。” 他言罢便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飞快跑出帐外,口中念着驭兽之语,驾了一头日行千里的猎豹往水患事发地而去。 他一直觉得大凉人对他们南蛮的术法有误解,因为大凉人提起他们的术法,总称之为巫蛊之术,或就直称巫术,反正,不是好的意思。 但实际上,巫蛊之术只是所有南蛮术法中最黑暗最阴毒的一种,修习之人练此恶术会大耗心神,要日日年年以心头血灌养蛊虫,方能成事。因此鲜少有心思纯正的南蛮人修炼。 而大多数南蛮人修习的,都是他这种正派的术法,这其中,又只有窥天机一术,需要以折阳寿为代价。 剩下的御风御雨驭兽,还有制护身符、桃花符、挡灾符一类的,都只要依靠天赋,再强加练习,就能有所成。 只是施法效力会依个人修习能力而大有差别。 像他,出身王族,是王君嫡出,又能在修炼时保持心无杂念,所以修习的各类术法都不差,上头几位姐姐轮番来与他比试,也不曾有一人取胜。 容清琬被三王女算计的时候,若非他刚刚被容清琬赶回王营,以致与独孤万燕一道被三王女使计软禁了起来,他是一定能帮她躲过那些坏事的。 想他好不容易避过看管,逃出去与她大姐姐派来的那些人一起救她出来,哪知她一见到他,又别扭地不肯与他多言,还连夜就又回了水患发生的地方。 如今,不过隔了半日,他就又去找她,也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 一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座下雄赳赳气昂昂的金斑豹已载着他到了容清琬的营帐前。 容清琬正与侍卫长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她神情严肃,认真起来的模样,比平日里瞧着更……诱人了几分。 他不想出声打扰她,就坐在营帐外的金斑豹背上,透过营帐侧方的纱帘仔细看她。 第273章 衣冠禽兽境姐姐 不过,好看的姐姐是看了个够,他座下的金斑豹,却就在他失神的这段时候,渐渐失了控制。 毕竟,他术法修习得再精进,也还是逃不出时间的限制,有时效性。 没了术语压制的金斑豹很快狂奔起来,避开大营中的人与物,向着远处深林的方向跑,将他小小的身子掷去了半空。 完了。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样想到。 御风的术语不短,这会儿想要念出来用,已赶不及了。 他于是闭上了眼睛,任由身体继续下落…… 一双有力的手臂忽而将他整个人揽进了怀里,一个缓和中蕴有几分不悦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小蠢货?” 这唤他的人,正是他喜欢着的清琬姐姐。 至于这声“小蠢货”,实在是他最开始扮作小奴隶跟在她身边时,汉话学的不精通,有时候讲起来会词不达意。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她听了便总要指出来,然后认真地给他讲解,再带着那种好笑的口吻,叫他一声“小蠢货”,有爱极了。 他如今汉话长进不少,是真的少不了她一份悉心教导。 想着,他悄悄往她怀里靠靠,拍着胸脯道:“谢谢你救了我。” 容清琬淡淡一点头,将人放到地上左右一打量,确定了没受伤,才开口问道:“你没有嫡亲……也就是与你一父同出的姐姐?” 这还是她临来此地前,被独孤首领单独召见时听说的。 加玛勒冲她摇摇头,“我没有你们汉话里所说的嫡亲姐姐,只有一个大哥哥,他还不怎么喜欢我,总是爱自己一个人待着。” 容清琬想了一下,又问道:“那你小时候不会被欺负吗?” 加玛勒再次摇摇头,面容明亮道:“母王和父君都喜欢我,他们什么都顺着我,所以没人敢欺负我。” 容清琬轻点一下头,听了他这话,却不知怎的就想到以后,想到若是哪一天独孤首领去世了,护着他的人不在了,要别的王女承袭首领之位,他这么看起来蠢蠢的,该怎么办? 她正这么想,他面上的笑容也已渐渐淡了,又接着对她道:“可终有一日,母王和父君都会去世的,到时候,就没人会替我撑腰了……” 话语间,神情中,有一分遮掩不住的浅浅落寞,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也黯淡下去,没了素日里的神采奕奕。 她瞧着不由手下一紧,缓上片刻,慢声道:“要不……你嫁给我罢,跟我回临安,我城主府里,没人会欺负你。” 她的长姐和长姐夫,都是很好的人。 他轻眨了一下眼睛,没直接回答她的问话,而是道:“你的大姐姐,她不是想要我们南蛮这块地方吗?” “我母王……愿意给她,你……愿意留在这里帮她守吗?顺便……继续代替母王,护着我,给我撑腰,好不好?” 她闻言一怔,再回过神时,一手的手腕已被他握在手中,拇指尖正抵他的眉心。 这……是南蛮之地,年轻男女约定嫁许的方式…… 意思是,他将自己的一生许给了她。 ———— 城主府,露华院。 容境在三日后,接到了容清琬的亲笔信。 信中说,她愿意娶南蛮小王子加玛勒为正君,并愿意在成亲之后镇守南蛮之地。 容境很快将信阅罢,一时也说不上来有什么想法。 她不喜欢管两个妹妹的私事,更尊重她们对自己人生做下的每一个决定。 但南蛮地远,容清琬此去,即便能成为屠各部新任的首领,甚至能在她的帮扶之下一统南蛮两部,也仍然要在世人眼中,背负上入赘的名声。 这于女子而言,是十足十的窝囊。 可容清琬似已心决。 她在信中,向容境托付了自己身子骨不大好的小爹爹姜侍夫。 还在末尾写道:“日后凡事,长姐有召,清琬必从。南蛮之地不乱,则永尊临安容氏为主,岁岁纳贡,兵马尽听调遣。清琬此决,实出本心,自当无悔,长姐勿念。” 仔细将手中的信纸重新叠好压在案下,容境提起笔,缓缓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愿尊汝意。 然后折起纸,装入信封,让容襄派了人去回信。 晚间回府,与洛瑕共进晚膳时,她随口一提,说起这件事。 他当时轻轻将筷箸放下,伸手过来覆上了她的手背,“您的两位妹妹,和您一样都是人中龙凤,合该有自己的一番前程,她们不能常伴您身边,但我能,您何时回眸……身后都会有我在等您。” 他怕她心间又生脆弱,所以想也不想,温柔而坚定地与她开解。 她微怔了一瞬,随即如他一样放下筷箸,将人抱到腿上,于他唇瓣落下一个轻柔的深吻。 “我知道。”她轻声耳语。 他轻颤了颤眼睫,小心地搂住了她的腰。 今生的许多事情,随着他人生轨迹的改变,也都已经在发生变化了…… 恰如容襄今之犹在,恰如沈府今之已败,恰如南蛮之事,恰如容清琬此番远去…… 这都是他无法掌控的,他所能做的,就是更仔细地守着她,顾着她,陪她一道去面对前路的艰难与险阻。 就如现在这样,一心一意地喜欢她很久很久,了解愈深,而情意愈切,再生不出一丝想要放弃的念头。 于是,自觉地回应了她的吻。 她呼吸渐重,抱着他起身,将人抵在了雕着仙鹤唱晚的白玉落地屏上,低问他道:“今日就试试在这里?” 他垂眸不语,但整个人都柔顺温软,没有一丝不甘愿的意思。 她低低一笑,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动作疾而轻柔,气度从容矜贵,又不忘体贴地问他一声:“晚膳可用好了?要不要再进些饭食?” 明明都已将他禁锢在了这里,明明四周气氛已然暧昧升温,她还是能……内里急不可耐,外表山水不显。 她好像总是这样,可以用最优雅的举止,与他做最荒唐的事情。 衣冠……禽兽。 但他还是乖乖地依从,极轻地对她摇摇首,回答了她关于晚膳的询问,就此换来……她再不加掩饰的欲念与贪恋。 第274章 他重生的机缘 这一次,是在平整光洁的屏风前,她无需再伸手护着他脊背,而屏风稳固,直立如松,让这事情做起来,竟也别有一番……滋味。 最终,却还是到了拔步床上,她将他搂在怀里,有些意犹未尽地问他:“这个月的小日子,还没来吗?” 今日已是八月初三了,他惯常在月初到来的小日子,似乎有些姗姗来迟…… 而她对他身子的眷恋,虽时常不知餍足,却也认真地放在心间关照。 他似乎是才想起来这件事情,轻轻一摇首,微默了一瞬。 她侧首去吻他的唇角,“不如一会儿收拾好,叫周医师过来给你看看。” 他往她怀中蹭了蹭,轻声道:“我觉的……还不急,兴许……今晚就会来了。” 他的小日子,他这两天其实已有感觉了,只是大概去回奉节的那一程乱了惯常的起居,因此略有推迟。 听他所言,她在心间大致算了一下,自他六月二十一及笄,两人有妻夫之实以来,满打满算也还不过月余,此时惦记孩子的事情,委实有些早。 遂依了他言,轻抱起他到净房梳洗。 …… 当晚,她原本想要请来的周医师没请,她不敢相信会在这时出现的天下第一剑士燕寻,却来到了城主府。 容襄来报后,她放下手上的书卷,与燕寻推门相见。 “境儿见过燕先生。”是恭恭敬敬的一个师徒之礼。 燕寻负手立在露华院前,闻声转身将视线放到她身上,慢道:“境儿果然,天生就是适合这个位子的。稍低一分则辱没境儿将才,再高几许则不得境儿欢心。” “而一城之主,数十万众,刚刚好。境儿可以过得很闲适。” 容境淡笑一下,“先生急急来寻境儿,可是有事?” 燕寻在当年将她与司南教导出师后云游四海,已多年不曾回过临安,今番方归,便深夜前来见她,定是有事。 燕寻果然点点头,道:“你随我来。” 言罢,朝着城主府上位置最高的观星阁走,容境在后提步跟上。 两人登顶而立时,燕寻抬手指向整片夜空中唯一一颗隐泛紫芒的大星,道:“这就是紫微帝星,象征那个一场乱世后,注定要位至九五的人。而今,紫微帝星位在东南,其人正处临安。” 容境不由微微一诧。 燕寻接着对她道:“但境儿细瞧,可见此星正中为阴晦遮蔽,四周紫芒黯淡,有大凶之兆。为师此来,便是提醒你对此存个心思,尽快找到她,助她化解灾祸。” 容境稍顿一瞬,“敢问先生,此人是谁?” 燕寻斟酌片刻,慢回道:“此人身量细长,眉骨高挑,面相稍显刻薄,但毓秀俊姿,浑然天成。” 她这番话落,若有洛瑕在场能听去,定会想到那个他曾在梦中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那个着一身明黄帝服,摆一场精心鸿门宴,一举除去容境和司南两个人的大凉新帝。 但此时,洛瑕不在。 倒是燕寻,言罢后下意识地将这个人的事情在脑海中深想了一些。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这个人,其实就是当朝六皇女,如今天家姓殷,六皇女名为璇玑,殷璇玑,就是那位乱世浩劫后,天命所归的九五至尊。 前世,这位注定至尊的天选之女本该与容境司南一样名垂青史,在容境司南一同的辅佐下成就一代帝业。 却奈何心魔不解,做下毒酒一杯鸩杀容境司南两人这等必遭天谴的龌龊事情。 一念之差,可登云贯日,也可万劫不复。 她这一朝除去容境司南两人,终为天理所不容。 由是万事复始,光阴倒退,一切重启。 如今的天下第一剑士燕寻,就是在一场深梦中受命于天,来规避前世惨剧,引导大凉青史回归正途的人。 她能做的事情,看似很多,实际却很少。 受命于天也是受制于天,她要这三个人相安共处,又不能强行干预这三个人的关系,只能在适当的时候稍加提点,而后静静地等待事成或事败的结果。 这些年里,她说是云游,远离临安,其实一方面照看了孤身远行的司南,另一方面,也去适时地接触了当朝六皇女,还在手脚空闲之余,抽空去查了查洛瑕的事情。 她能发现洛瑕本该是常人,却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这些年,洛瑕的存在,就像是专为容境而来的一般,他助容境除忧解难,不离不弃地陪在容境身边,稳固了容境将星,改写了容境原本一世寂寥的结局。 虽然,燕寻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洛瑕与容境前世的故事。 但她能隐隐猜测,洛瑕的前世大概辜负容境良多,因此天道重归本原的那一刻,他在世间未散的魂灵被无意间一同遣退了回来。 这就似乎,是天意所为的,一个奇妙而又美好的疏漏。 为着这个猜测,燕寻还特意去查了查当世除洛瑕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相同境遇之人。 但结果就在预料之内——只此一例,再不得寻。 对此,燕寻也只能认为,容境的这一世,大概是格外受了天命眷顾,以致无论世事几何,她此生都会终得圆满。 思绪至此停止,燕寻敛了心绪,重将目光看向身侧的容境,听她躬身道一句:“先生放心,境儿会依先生之言,尽快找到她。” 燕寻缓缓点下头,“帝星孤傲,不甘雌伏人下,境儿与她相见,适当敛芒,以结善缘。为师特来嘱托于你,万莫相负。” 她是有意引了殷璇玑来临安的,就是真心实意在为容境考虑。 容境听出此事重大,点头应允,于心间也有了数。 燕寻目光放远,又思忖一瞬,到底还是提点道:“今岁八九两月,于境儿不利,需注意着些。” 虽然,从星象上看,那位洛小公子的横空出世,已使得容境这一劫大而化之,但她身为人师,还是不能真的全然不管。 她念着自己一腔心血教导出来的两位弟子,希望她们都还能过得更好一些。 容境躬身垂首,“境儿谨记,谢过先生。” ———— 明天是阿绫生日吖,过生日去啦,所以请假一天~么么哒! 第275章 天命之女 六皇女殷璇玑,与宫中众多皇女一样,生父出身并不高,只是徐州城内一个从六品小官的嫡子,自身亦无甚过人之处,是宫中众多侍君中十足平平无奇的一个。 他入宫十七载,除按宫中旧例每三年晋一次位份外,就只因诞下六皇女而额外晋过一次位份,因此直到现在,也只是从五品傛华。 生父不得女帝欢心,殷璇玑自幼在宫中,所过的日子也称不上锦衣玉食,还时不时要受一些位份高的君侍,或宠君所出的皇女皇子欺负。 偏偏她又性子里带着冷傲孤僻,轻易不肯向皇姐妹们低头服软,每每独行,受了欺负也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就默默地寻着时机,不留半分把柄地在事后给对方找足绊子。 就这样心狠,手段却不俗地,单靠着自己在那偌大的皇宫中生存下来。 但同时,她又事父至孝,此番来临安,就是受天下第一剑士燕寻提议,亲自来临安,为宫中久病的父亲,请已渐有杏林圣手之名的秦氏医馆二当家——秦淮。 而眼下,朝中夺嫡之争正烈,照理身为皇女不该为此等小事离京。 但大凉动荡之势隐现,殷璇玑有燕寻不动声色的提点,将这事情看得明白,借此时机离京,正好一行坐山观虎之事,二得朝臣中仁孝之名,一举两得。 不过,她此行并不张扬,只带了两名贴身护卫以及五十隐卫暗中保护。 可即便如此,这一路仍不安稳,到达临安的时候,五十隐卫已损泰半,身边随侍的算上两名贴身护卫,也已经不足十人。 站在临安城门前时,殷璇玑瞧着身边所剩无几的护卫,勾唇笑了笑,带着几分浓浓的嘲讽意味。 毕竟,她这时候离京,其实已有变相地退出储君之争的意思,可她的皇姐皇妹们还是不放心,哪怕自身正在京中斗得激烈,也不忘抽空腾个手对她布下杀机。 好在,她有准备,不论谁来,都自信能保得住这一条小命。 殷璇玑就挂着这抹讽笑入了临安城。 临安城繁华,所到处处朝气,百姓和乐,竟是比她从书本上知道的临安富庶还更胜上好几分。 赏摩眼前盛景的同时,她也细听了周遭人群的话语,其间,“容城主”三个字屡屡入耳,就连寻常酒楼里大话连篇的说书先生,讲的也是临安这一任城主的生平轶事,以及她与正君当年风光一时的婚娶盛况。 更耐人寻味的在于,临安城百姓对此骄傲不已,不论何处说起容城主,都得一众追捧,言谈间尽是对容城主的诚挚敬服。 反倒无人提及皇室,更无人记起皇室,临安容氏容城主,俨然,就已是临安城的天,是百姓心目中地位超然于皇家的存在。 百姓如此,临安城的二十万守军将士,更甚然。 在这里,大凉殷氏的天家颜面,荡然无存。 这就难免,让殷璇玑生出忌惮——一旦容氏要反,那整个临安城就都会跟着反,以她皇室如今之境况,对比临安此时之兴盛——殷氏皇权,危矣。 殷璇玑唇角的笑淡了淡,她提步走入面前的一家酒楼,听台上的说书先生讲:“七年前东安州剿匪,匪患头子二人,各有异能,盘踞终年为瘴气缭绕的山头占山为王,欺压掠夺百姓……民众积怨。” “……是咱们容城主勇敢潜入山间,戳穿匪患真实面目,带兵救出被抢夺进山的百姓……那时候,咱们容城主才十一岁,少年英雄……” …… 殷璇玑随口点了一壶青梅酒,一边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酌,一边安静地听那说书先生喋喋不休。 说书先生这一讲罢时,叹了一句:“容城主一心为民,今岁七月大水,也多亏了有城主大人早做安排,这才保咱们这一年田产有收……” 大堂内众皆应从,点头附和。 殷璇玑讥笑几分,略提了些嗓音,对说书先生道:“江南水患历年如此,朝廷也十分重视,临安城主府尽心治理乃是本分,其间所取所用皆是朝廷拨款,汝凭说书走天下,缘何只言城府之行,不讲朝廷之力?岂非偏颇?如是对皇室不敬不尊,岂非怀有二心?” 这问话,已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说书先生却不慌不忙,她手中晃着折扇,也不若往日那般急着下去吃酒了,开口回道:“实不相瞒这位贵女,在下就是自帝京中来,一路南下行至临安,只觉此处最妙,方才驻留。” “在帝京时,在下也是建兴十一年的殿试榜眼,本能在帝京有大好的前程,却因家中余钱不足以孝敬权臣,而被贬至户部辖下的一个帝京远郊做仓庾主事。” “仓庾主事官小,跑腿去给上面办的事却不少,虽不能知道朝廷拨下来的账款都进了哪位权臣的口袋,却最知道能有几分落到下面各城中去。” “这年年水患的赈灾款,能十之有一为各城所得,已是不易。在下属实见不惯此行,因此为上面不容,由是辞官云游。” “一路所见,帝京风气那般,下面的各地朝政都或多或少为贪腐侵蚀,独临安清明治下,官民一家。水患之事,更确实只有城主府一力为之。”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这位贵女许是初至,不知情也无妨,待日渐方长,则知在下今日,所言非虚。” 殷璇玑听罢一笑,“贪腐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所致,当今心怀天下,其力也出,如何却为天下人所不知?难不成,是临安城主府刻意隐瞒,有反心耶?” 说书先生并不惧她拿这种话压人。 在临安,言辞随意,全无拘束,她于是不紧不慢地回殷璇玑道:“朝廷出力而不得利,是御下不严,此无能也,是用人不当,此无智也,无能无智,谈何心怀天下?” 这一席话,实打实的挑衅了殷璇玑身为皇室人的尊严,她拍案起身,语气加重,威严尽显,“放肆!大胆刁民,污蔑皇室,其罪可诛。” ———— 致谢,北葵暖阳,小可爱的打赏~ 第276章 结缘 说书先生悠悠一笑,“六皇女私服暗访,一言不合即仗势欺人耶?” 她说过,她是殿试榜眼,头戴金花乌纱帽在帝京打马御街时,与几位皇女皆有一面之缘,当时,这位六皇女最是沉默安静,还因此得她多看了两眼。 而今,这位六皇女虽说已经长大了不少,却还没到她认不出来的地步。 她之所以对六皇女如此毫不客气地回话,一方面,这是在临安,皇女驾临,与她一寻常布衣起争执,她身无过错,临安城主知晓后一定护得住她。 另一方面,她也是想看看当今皇室还有没有明白人。 奈何,结果似乎并不如人意。 殷璇玑初初离京,一来就受如此轻视,难免怒气正盛,当下也顾不得仗势欺人之语,唤了贴身护卫出来,便去擒那说书先生。 对此,大堂内围观众人皆不服,纷纷行至说书先生身前,挡住了殷璇玑的两个贴身护卫。 殷璇玑见状更怒,下令道:“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她这一语落,身边隐卫尽出,与她的两名贴身护卫一道,在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前拔出了刀。 “住手。” 一道淡漠的女声,稳重沉凝,嗓音明明不高,却镇住了整个场子。 “看,是容城主来了!” 一时静默间,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引得众人目光都落在了疾步走来的容境身上。 她一身正二品朝服,发束镶金墨玉冠,面容俊雅清冷,周身淡漠从容。 殷璇玑眯了眯眼睛,这个人,这身气度,几乎……不容人直视。 容境径直到了殷璇玑面前,躬身道:“下官容境,见过六殿下。” 殷璇玑冷哼一声,“卿欲阻拦本殿行刑?” 容境起了身,淡道:“不知寻常布衣三言两语,何罪之有?” 殷璇玑冷笑:“辱没皇室,伤及天家颜面,何以无罪?” 容境道:“己身不正,而不容人言,皇室之堕,因此而始。六殿下若有心正本清源,恢复朝纲,就不该尽除异己,独听谗言。” 她这一语言罢,殷璇玑喉头一噎的功夫,四周称道声已渐起。 殷璇玑面色一沉,“好一个临安城主,好一个临安容氏,伶牙俐齿,自立为尊,你眼里,还有没有本殿,还有没有大凉皇室?” 容境神色不改,“下官照实所言,以规劝殿下,望殿下三思。” 她能认出这位眉骨高挑,毓秀俊姿的六皇女,就是燕寻口中那位位至九五的天命之女,但她似乎,不仅没能为这位天命之女化解灾祸,结个善缘,反而将人得罪了彻底…… 轻蹙蹙眉心,她倒没有后悔,只是可惜了燕寻一番苦心。 殷璇玑不再与她口舌牵扯,直道:“你眼里若还有本殿,还有我大凉皇室,就立马滚开,让本殿将那恶民发落了。” 容境长身不动,“望殿下三思。” 殷璇玑上前两步到容境身前,“本殿执意要为当如何?” 容境轻抬眸,“为一地之官,护一地子民。殿下要伤臣临安百姓,臣愿以手中剑相护。” 殷璇玑声色转冷:“不遵皇命,卿欲反耶?” 容境眉目如山,“臣无反心,每岁必贡,每诏必应,何来反意?但若君逼臣反……” 殷璇玑冷声续问,“如何?” 容境话语微沉,不高不低的语声,只让殷璇玑听得:“那这天下,早就改姓容了。” 殷璇玑神色微变,“你好大的口气……” 容境却凤眸微转,旋身跃至殷璇玑身后,挥剑挡下了一支淬了毒,直直朝着殷璇玑射来的暗箭,口中淡道:“殿下小心。” 殷璇玑面色愈沉,“本殿的那些皇姐皇妹,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而她先前一时动怒将身边的护卫尽数调去明处,确实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若非容境…… 她思及此,情绪更无一丝好转,乱臣贼子,便是此番救了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假意取巧。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可眼下,有一波显然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涌进来了,她们不顾周遭百姓,向着殷璇玑挥刀砍来。 而这个时候,她的六名隐卫两名贴身护卫远在人群之外,身边,就只一个临安城主容境…… 容境出剑纵身,不容任何一个人靠近她身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用命保护她的安危…… 一把刀就在此时从容境额前划过,削断了容境鬓角的一缕散发。 大凉儒家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发虽不伤体肤,却寓意不祥。 殷璇玑见着,一时说不上来该做如何感想。 容境却堪堪逼退从殷璇玑背后袭击过来的两人,道:“殿下勿惊,临安州内巡防不断,马上就能发现这里的情况赶过来。” 这番话落,仿佛在印证她言语属实般,驻扎临安州的城主府巡防营很快派来了五支纪律严整的编队,将黑衣人团团围在了中央。 其中为首的,是今日当值的千户大人季明。 季明的指令下达得迅疾且奏效,没多久就以人数优势拿下了所有黑衣人,殷璇玑冷眼旁观,看到了那些黑衣人身上,无意间露出的当朝三皇女党标记。 容境收剑而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殿下要如何处置……她们?” 殷璇玑不想看她,回道:“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容境应允,转身唤季明来见过殷璇玑,又照殷璇玑的意思吩咐了季明。 季明遂上前拜过殷璇玑,才下去将人都带走处置。 殷璇玑的面色这才微微好转,冷声道:“事已至此,今日这言语冲撞,本殿就不计较了。” 容境躬身代那说书先生谢过,又请殷璇玑入住嘉福酒楼。 殷璇玑没再推辞,待她身边的护卫赶过来,提步欲走。 容境伸手虚虚一拦,道:“下官才能、野心皆区区方寸,护一方临安都只堪堪能够,远不及殿下心怀宽广,志存天下。下官句句实言,如今如此,往后亦然,望殿下明鉴。” ———— 新的一年就要来到啦,愿2020所有的遗憾,都是未来惊喜的铺垫~ 爱泥萌,接下来,会努力多多更新哒,么么哒! 求一波票票啦~ 第277章 身孕 容境伸手虚虚一拦,道:“下官才能、野心皆区区方寸,护一方临安都只堪堪能够,远不及殿下心怀宽广,志存天下。下官句句实言,如今如此,往后亦然,望殿下明鉴。” 她是听从了燕寻的意思,在殷璇玑面前服软,敛芒,就如她不带护卫孤身前来,就如她护着殷璇玑,有意让黑衣人得手削断了一缕发丝一般。 她在示弱。 不过,这番话中含义虽是谦卑内敛,她人却长身玉立,神情不迫,是坦荡也是无畏。 殷璇玑脚步顿了顿,随即轻声一哼,绕过她拦道的手,走到了前面。 容境淡淡收回手,提步跟上。 她身后,以那说书先生为首的民众,自发地向着她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拜。 ———— 容境这两日忙于招待六皇女,在府上的时候并不多,即便回来,也往往是深夜而归,晨起便去。 第一日的时候,洛瑕还强撑着不睡等她,第二日就觉精神不济,等着等着睡了过去。 到今日,正是第三日,据说,六皇女已见过了秦淮,要请秦淮入宫的事情也已谈妥,两人今晚就要启程北上回帝京。 容境在嘉福酒楼设宴相送。 此时夜深,城主府,露华院。 估摸着那边送别的宴席也快散了,洛瑕让宁初去备醒酒的汤来。 虽然容境素来自持,还不曾有真醉过的时候,但喝些汤去去酒,也为好。 宁初得了吩咐要去办,却在临行前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少君这月的小日子,似乎还没来?这都初六了……” 若在往常到这时候,他的小日子都要过去了。 洛瑕微怔了怔,这几日惦记着容境在外,倒将这事情放到了后头,一拖,居然就拖到了现在。 他合上手间的书,对宁初道:“先去备醒酒汤罢。” 宁初遂退。 待正房门被宁初轻合起,洛瑕将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前几日是有几分要来小日子的感觉的,到如今却真真切切地没有了。 难不成…… 他轻摇了摇首,会……这么快吗? 他和她真正在一起,分明才一个多月…… 虽然,她似乎一直对他索求无度,两人行起事来也一直很频繁…… 正房的门又被推了开,轻缓的脚步声,伴着沾了酒气的冷茶香,悠悠散漫开来。 是容境。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轻抬了眼眸去看她。 她已在距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此时正抬袖闻身上的酒味,末了轻蹙蹙眉心,开口道:“为妻先去沐浴更衣。” 他起身往她所站的位置走了两步,本想为她除去发冠,却在鼻端酒气渐浓时,觉出腹中翻涌的不适。 似乎……有些反胃。 他脚步一顿,心间有一瞬息的微乱,便没再向她靠近,轻笑了笑,道:“妻主先去罢。” 她不以为意,转身入了内室的净房。 宁初随后进来,将端着的醒酒汤置于案上,问道:“是不是大小姐回来了?” 他也闻到了这一阵浓浓的酒气。 洛瑕轻点头,“将窗子开半扇,换换气罢。” 宁初依言照做,同时又道:“少君可是闻不得这酒气?往日您虽不喜,倒也不至于这般排斥。” 洛瑕微凝凝眉,“是有些不寻常……” 宁初开过了窗,又转身去整理床铺,边思忖边道:“少君这几日饭食用的少了,口味也有些挑了……” 他说着面上浮现几抹亮色,道:“不如明日请周医师过来为少君看看罢,若是……咱们也好提早预备着。” 他心下可是一直盼着,希望自家少君早些怀了小小姐,那样的话,阖府都能跟着乐呵乐呵。 洛瑕没拒绝,“也好。” 这时候,净房前的珠帘轻动,容境一身月白的中衣走了出来。 宁初理好被褥,冲着她低眉福身,“大小姐安。” 容境淡点点头,“下去罢。”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洛瑕上前两步,拿着帕子为她沾了沾湿发,“妻主晚间宴席用膳可好?要不要再让人备些?” 她摇摇首,“不必。” 他便先放下帕子,又去取了醒酒汤来,“那您先用些汤,暖暖身。” 她伸手将小小的一盅汤接过来,凤眸落在他面上,“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微愣一下,“没有。” 她饮了那汤,“那为什么要请周医师来?是……这月的小日子还没来?” 她也还帮他记着。 他抿抿唇,轻点了点头:“嗯。” 她便将人抱坐到了床边,“事关重大,还是今晚就请罢。” 说着,吩咐的命令已传去了门外。 周氏历来为容氏府医,在城主府上有单独的院子,离露华院不远,来去都很方便。 周医师因此来的很快,她隔着一方青纱帐幔与洛瑕对坐,将手搭上了洛瑕覆着白帕的手腕。 然后,她静坐细辨片刻,只觉指下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确是实打实的滑脉。 她不由神情一喜,收回手道:“恭喜大小姐,少君这是有喜了,咱们府上就要有小小姐了。” 容境指尖动了动,伸手过去将洛瑕的手握在了掌心,问周医师道:“少君如今胎像如何?平日有什么要注意的?” 周医师笑了笑,“大小姐放心,少君身体底子好,多年来都悉心养着,胎像很稳,只再用些简单的安胎药就行。至于平日要注意的,周爹爹明日就来,让他在少君身边看顾着,不会出岔子。” 容境心间松了松,“那就麻烦周医师。” 周医师于是笑着告退,到外间写了方子交到虚竹手里,又仔细叮嘱了煎药注意的事项,这才提起药箱准备离开。 宁初跟上去送,顺便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递到周医师手中,“辛苦周医师,这是咱们少君的一点心意,您收着。” 周医师没推辞,笑着收下了荷包。 正房里间,容境将洛瑕抱到怀中,伸手覆上他的小腹,轻道:“小小,你……怀了为妻的孩子。” 洛瑕一时却无声。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喜悦当然占据了其中的一大部分,但还有些许的陌生,也有淡淡的酸涩。 第278章 只能看不能吃 有了孩子,他就不能再这样……全然不顾地占着她了。 他就要开始,为她准备纳侍的事情了…… “妻主……”他开口唤了她,言罢又有些语塞,不知这心间悲喜,究竟从何说起才好。 她吻了吻他的唇角,“别怕,为妻会陪着你,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她能感觉到他心间的那一点点隐忧,以为是他即将初为人父而生出的淡淡不安。 他合了合眸子,没说话。 她显见是极愉悦的,一边将轻柔的吻流连于他面上的每一处地方,一边缓缓道着: “族中长老们都盼着嫡长女,为妻也想小小这胎是个女孩儿,到时候,为妻亲自教她读书习剑……” “对了,你可不能再任性,随随便便去管旁的事情,要记得从今开始,你不是一个人了……” “但凡有什么想做的,都好好等为妻回来,与为妻商量着办……” “为妻还听说,怀孕的头三个月胎位不稳,往后高处水边,都不准你再去了……” “安胎药要按时喝,喝热的,三膳也要定点用,食谱都按周爹爹明日过来定下的,吃的均衡些,养分都要补充齐全……” 她说着停了停,带着几分郑重地与他双手交叠,“小小,和为妻一道,我们一起护着她来到这个世上……” 他静静听着,心间莫名就暖了暖,那一丁点儿涩意也淡下去,“我听您的。” 到入寝的时候,她紧搂着他的身子不肯放,被他轻轻推了推手臂,同时出声问她道:“不是该分开睡了吗?” 妻夫不在一个被窝里同寝,这一直是大凉的习俗,每家床榻上都备着两套被褥,男子睡里侧,女子睡外侧,是严苛些的儒家之道所约束,讲究不能无度纵欲。 但往常,她喜欢抱着他,并不遵守这有些灭人欲的戒律,毕竟两人总要折腾些时候,等完事了,他又早没力气再去扯自己的被褥,便总是安安稳稳地窝在她怀中贪暖。 可如今不一样,他已经有了身孕,不能再做那事情,还和她这般靠近,便有些不好。 她却不依他,将他往怀中又收了几分:“不分开睡。往后天就渐渐凉了,更要为妻抱着你,免得你不老实去踢被子……” 他轻扇一下羽睫,低声分辩:“我没有……” 他从未踢过被子,他睡着的时候,很老实的…… 她自然知道怀中这个少年沉睡时温软乖巧的模样,但这不重要,她只是想要,继续抱着他……睡觉。 侧首吻吻他的眼角,她嗓音低沉:“乖,听话。为妻抱着,你睡得好,对孩子也好。” 他于是不再执着,柔软地倚进了她怀里。 安静地过了半晌,在他合着眼眸几要睡去时,她语声微沉,似有几分不虞道:“接下来几个月,就都是只能看不能吃的小小了……不好。” 他神思一下子回拢,心间一紧,身子僵了僵,低声问:“您……会……想要吗?” 她埋首在他颈侧一啃,“当然了。为妻可不是圣人,都尝过了你的滋味,怎还会不存念想……” 他眼眸一低,“那我……知道了。” 他不会让她没人伺候的,他已经想好要为她纳侍了…… 她自他颈间抬眸,“你知道什么了?” 他强自笑笑,“您就先委屈些时日……”等他要来些良家子的画像,再好好地为她选入府几个。 她却伸指抚了抚他的唇,“别这样笑,不好看……为妻是委屈了,但为妻心甘情愿的,你安心照顾我们的孩子,别的,都不用想。” 她以为他是在为不能伺候她而愧疚。 他抬手拉下了她的指尖,“妻主,我们……先睡罢。” 她低首吻上他的眉心,“什么都别怕,小小,有为妻在……” 他安静地点一下头,眼眸轻合,心事却重重,然到底是在她怀里,没多久便安然睡去。 她却在暗黑的夜中张开了眸子,指尖重抚上他的脸颊,头一次觉得,他对她存了心事,还……有了生分。 “洛瑕,你到底……在担忧什么?” 极轻的语调,似有若无,很快便为这一片黑暗吞噬。 ———— 翌日晨起,容境照例练剑,回来时,洛瑕正为她整理朝服发冠,一见她,便浅笑着迎上来,“妻主安。” 她抬手执了他的下颌,静静地将他看了一会儿,却再没瞧出如昨夜那般的异样。 她不动声色地收手,在他拿来朝服要为她更衣时,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今时不同往日,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她言罢从他手中接过衣裳,自顾到里间整好了衣装。 屏风外,他唇角轻抿了抿,往日里总温温润润的眸底,微微失了神采。 她不知道,他喜欢为她做这些小事…… 她束好发冠绕过屏风走出来时,见他还立在原本的地方,便轻拉了他的手坐到桌边,迟疑一息,开口道:“更衣一类的事情,为妻可以自己来,你别累着……” 常听说孕中的男子心思敏感脆弱,她也愿意为他放低姿态,多解释,多哄着。 他低低眉眼,“可我想……服侍您。” 没几日了,等新人进府,她可能……就不会再在他身边了。 她闻言笑了笑,轻捏捏他的掌心,“那也好,往后还是让你来做。” 他没言语,轻点点头,执起筷箸开始为她布菜,待早膳毕,他又带上浅浅笑意送她出府,神情自若一如往昔。 她没再多想,离了露华院,便将心思放回城府衙门的事务上,毕竟这几日她陪着六皇女,案上积压了不少的折子…… 他却在她远去后敛了笑意,对身后择荇道:“你去寻些临安城内身家清白的公子画像,这两日送过来。” 择荇面上一顿,不由问道:“不知少君这是何意?” 在他看来,二小姐三小姐亲事都已定了,府上委实再用不上什么公子的画像。 洛瑕却没回答他,继续吩咐着:“寻来的良家子,出身不要太高,相貌最好上佳,但品行一定要好,性子要乖巧,听话。” 第279章 你让我去找别人?(一) 他知道她为人强势,生来高高在上,会喜欢柔顺些的男孩子,能安分守礼,让她内宅清静。 就像……他这样。 只要是他这样好欺负的,她应该……都会喜欢罢。 他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得她如此厚待,大概……就只是因为这副好性子。 等有与他性子差不多的新人进府,她或许……会渐渐忘了他…… “少君这莫不是,要为大小姐……相看?”择荇听着他的话语反应一会儿,心下也有了数,遂问出声。 洛瑕没隐瞒,轻点了点头。 择荇垂垂头,小声道:“奴没觉出大小姐有那方面的意思,少君这是何必,主动将大小姐往外推?” 洛瑕轻合一下眼眸,“为人正君,自当贤惠、守礼、宽容大度,事事为妻主舒适着想。择荇,你去办。” 择荇静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少君这样,大小姐若是知道……”兴许,并不会开心。 他们做暗卫的,其实很了解主子,尤其容境这位从小就极尽尊贵的主子,她想要什么,几乎没有说得不到的,而她不提着要的,那就是她没想过要的。 就像通房纳侍这种事情,她从始至终一字不曾提过,那就应该是明明白白地给归入她不想要的那一类的。 只是,洛瑕转眸看他一眼,续道:“寻画像这件事,你私下去办,等有了眉目,我会亲自与她说。能做到吗?” 意思就是,不准他私自向容境透露这件事。 “若是做不到,你便还回暗卫营罢。”洛瑕收了视线,淡声又道。 择荇低首,“奴听少君的。” 他既出了容氏暗卫营,就已然是洛瑕的人。这事虽不大对得住自家大小姐,但洛瑕也说了,会亲自与大小姐商量…… 左右,是不可能说直接就将人抬进府里来的。 不过是找些画像看看,他恭恭敬敬地听令行事。 ———— 城府衙门。 容境批着文书,又突然想起些事情,便随口吩咐容襄:“记得将少君有孕的消息往母亲和长老那边各传一份。” 他们知道了,应该都是极高兴的。 【送红包】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还有护国大将军府,去的时候顺带问问,看岳父大人要不要来城主府小住些日子。” “另外这消息昨夜也是突然,还没给府上发赏银,你这就去账上支取,每人先赏五两银子,待少君平安诞下子嗣,每人再加十两。” 容襄得着消息自然也乐,“大小姐放心,婢子这就下去安排。” 容衡在旁抬首道:“咱们大小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手笔。” 寻常人家二两银子都够吃一年,她们府上少君有孕一赏,就是毫不吝啬的五两银子。 容境听着轻扬了扬眉梢,银子她不缺,她想要的,就只有他此番平安生产。 为此,她更要得了府上众人的心,让所有人都对他尽心侍奉,真心祈盼。 云临在这时从外面走进来,“大小姐,屠各部的独孤首领让人送来信,说三小姐这桩亲事,就按咱们临安的婚娶习俗办,只是还要问问您的意思,到底由哪家上聘礼?” 她如今接管了南蛮与临安两地通信的事宜,因着容清琬与小王子加玛勒的亲事,两地近些时日来一直信件不断。 不过,最近收到的这几封来信,独孤万燕都特意学了用汉话书写,足见其中敬意。 容境抬了抬眸,淡道:“你跟她说,我临安会上足聘礼,到时候,琬姐儿从南安州骑马迎亲,他们小王子的喜轿就从屠各王营出,由琬姐儿带着绕南安一周后,再回王营成礼。” 云临俯首,“谨遵大小姐意思。” 容境朱笔写了一行字,又道:“你到府上去寻一趟琬姐儿的生父姜侍夫,让他瞧着,备八十八抬聘礼,跟他说府中一应珍宝物件,任意取用。旁的无事,你去办罢。” 云临遂应声退下。 云汐又推门入,躬身禀道:“大小姐,朝廷考绩的巡抚人选定下来了,来咱们临安的,是荣国公世女,苏誉行。她此行会先到奉节,而后再来临安,时间大概在……这月底。” 那就是八月二十五往后了,如今满打满算,就还有二十日的光景。 容境蘸蘸笔,眉眼不动,淡道:“知道了。消息下放各州,让各处都准备着。” 云汐应声是,又听容境道:“到时候苏世女人到了奉节,让容清画安排人多盯着些,有什么情况,传信过来。” 云汐恭敬应下,随即得容境示意,躬身退去。 ———— 有了朝廷考绩,和容清琬象征着临安南蛮两地缔盟的娶亲这两桩大事,容境手头忙起来。 时常到深夜还在与各州的官员商议着事情,每每回府都近夜半子时,闲暇的时间比前些日子招待六皇女殷璇玑,还更少了些。 不过,她总要回去抱着他睡,也总要在清晨临走前细看一遍他当日的食谱,再悉心地看他喝下安胎药。 药是温补的,他每日只需喝一次,这是由周医师仔细搭过脉,又与周爹爹商量着确定下来的,于他腹中胎儿和身子都有益。 她近来事忙,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少,心间自觉愧疚,只能在这些事情上多关照一些。 他对此也颇为理解,除了会在夜里感受到她的归来时,满是眷恋地偎进她怀里,其余时候,总是安然清浅的,没与她使过一点小性子。 他眼下身孕还不足月,孕吐尚不明显,情绪也平稳。 她为此问过周医师,还大致算了算,待他该觉出孕期不适的时候,她手头的事情应该都能处理的差不多,到时候,会拿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他。 对洛瑕来说,每日送罢容境出府,他便要做些男工针线,绣小娃娃的红肚兜,虎头鞋,花棉袄,姐儿的哥儿的都一样备几套。 做累了,就拿出择荇寻来的公子画像一一翻看,找到合适的,便让择荇呈来查到的记载册子,挨个对照着排查公子品性。 就这样一日一日,很快便到了大凉久负盛名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第280章 你让我去找别人?(二) (解释一下~本章2600+字预警,订阅大概13书币叭,谢谢小可爱们支持~) 这一日,朝廷沐休。按理说,城府衙门无事,容境该能得了空闲待在府上。 然中秋寓意团圆,讲求官民同庆,容境身为城主,当设宴待客,与众同欢。 她一整日,都要流连在席间,接受朝贺。 不过考虑了洛瑕身孕,今年的城主府内院并未如往年一般设男宾席,因此不接待往来宾客的内眷。 是以整个府上,无论前院如何喧嚣,内院一直是安宁静稳的。 之前由容襄送到各处的身孕消息,今日开始陆陆续续来了回信,并依着容境吩咐,尽数都送到露华院来。 如此,洛瑕不待客,也不会觉出无趣。 护国大将军府离得最近,当然也最先回复。回信是萧氏执笔,说是等过了中秋再隔几日,便带上些细软来城主府小住一阵,既是照顾,也是陪伴。 容氏族长们的回信是紧接着到的,信中,五位长老都提笔写了话,有美满的祝愿,也有仔细的嘱咐。 随信同来的,还有一众上好的补品,说是虽然知道府上不缺,但怎么也是老人家们的一番好意。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那些补品清单洛瑕都瞧过了,上面种类不多,却随便哪一样都是市面上用银钱买不到的珍稀品种。 容无逸和方氏云游不知去处,回信是最后到的,他们送来了一双玉质的长命锁,还说到年关岁末的时候就回来看嫡亲的孙女。 小胖团子容茵也在回信的最末用歪歪扭扭的字迹留了言,说是他很喜欢小侄女的,会等小侄女出生了,留在府上好好陪她玩。 洛瑕将这些一一看罢,唇边不由生出几分笑意。 门外在这时传来几声问安见礼的轻微响动,他自案前抬眸,这才见窗外月光皎皎,银辉洒落,竟已不知不觉间入了夜。 “少君可歇了?”是容境的淡声询问。 “回大小姐,不及惯常的就寝时辰,奴没去催,少君应还在瞧着您让人送过来的那些回信。”是宁初的小心回复。 然后正房门开,她走了进来。 与她同入的,只有清泠泠的冷茶香,而不闻一丝一毫的酒气。 “妻主安。”他起身见礼去迎她。 却还不及福过半身,便被她拉到身边,“不用这些虚礼,往常不是也没让你做吗?” 他抿抿唇角,轻问:“您已经沐浴过了?” 她点点头,净房不止露华院的内院一处有,她就是特地用外院的净房洗过了,又换过衣裳才回来。 只是也没就此多言,她将视线落在他方才坐着的书案边,问他:“回信都看完了吗?” 他轻声一“嗯。”瞧着她在身边,开始不自觉地涌上些难言的心事。 那些由择荇寻来的公子画像,他都已挨着个看过一遍了,也……挑出了三四个瞧着不错的。 每一个都身家清白,模样姣好,性子安静,品行无差。 皆是……她喜欢的类型。 他琢磨着的功夫,她已伸手将那些信笺都拢到了一处,道:“既然都已看过,夜色渐浓,该早些歇了。” 这一月里,她难得能早回来这一日,念着他身孕,也没存什么旖旎心思,就只是想到床上,多将人搂到怀里抱一会儿。 由是,待两人洗漱罢来到床间,他微侧着身刚躺好,便被她从后面伸手揽进了怀中。 她薄唇贴在他耳畔,低声问他:“今日怎么样,你和孩子,都还好吗?” 他轻点了点头,“嗯,有您一整日在外院守着,内院都没什么事,瞧着那些回信,也很温暖。” 就只除了…… 她的手缓缓覆上他微微隆起的小腹,轻轻按了一下,低笑道:“现在都还是软软的……” 他不由侧眸看看她,她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不过细一想,好像自他有孕以来,她的心情就一直都很不错,对他事无巨细地体贴和关照。 她很看重他,也很看重他腹中的孩子…… 她待他很好,他当然也该同样地待她好,要当好她的正君,操持好她府上的内务,为她安置好他怀孕期间,能好好伺候她的解语花。 只是一想到,她这轻声低语就要因此属于另一个男子; 她这一双无时无刻不蕴着暖意的手就要因此抚上另一具身子; 她这两片性感极了的薄唇就要因此贴上另一副脸颊; 她这柔而暖的怀抱就要因此不再为他独有…… 他一颗心,就被撕裂了一般的疼。 可他不能疼,也不该疼,不能仗着她这所有的好,就恃宠而骄,就独占专有,就累她名声…… 要么是娶了一个善妒的正君,要么是……惧内。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的。 深深地闭了闭眸子,他再张开眼,轻转了身子将面朝向她,出声道:“妻主,还有件事,我想同您商量。” 她附首亲了亲他的唇角,低低道:“尽管说罢,但有所求,尽我所能以应。” 他回给她的笑却有几分勉强,开口的语气也带了沉闷:“妻主身边如今只有我一个人,我眼下……又有了身孕,凡事都得顾忌着。” “您又没有通房小侍,碰上想要伺候的时候,难免不方便,所以您看着,院里要不要再添几个您喜欢的?也好……” 他话语未竟,不经意地抬眸,却见她眸色早已无声淡去,先前那抹灿如星辰的浓墨重彩消散不见,取而代之以萧索无波。 他一时顿住,后面的话就这么再说不出口…… 她却淡眸看着他,面上的表情一丝不变,“这就是你要跟我商量的事?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他喉间涩了涩,对上她的眸子,到底接着开了口:“……您看这院里……要不要再添几个伺候的人,也好让您舒坦些……不至于这样夜夜,平白地守着我……”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在你怀着我的孩子的时候,去碰别人,是吗?”她嗓音沉下去了,蕴着一股子冷意。 他微垂了眸子,“您需要的话,该去,就去。” “那明晚我回来,我这院子里,是不是就不止你一个了,我这床上,是不是也就不是你在等着我了,是不是?”她语声越渐压抑。 他眸子轻颤了颤,“您这样吩咐的话,我会这样安排。” 她伸手扣住了他的下颌,“那你呢,你愿意吗?你心底里,真的就愿意吗?” 他抿着唇没吭声。他愿不愿意,和她的一世清名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她似深吸了一口气,将已然起伏的心境平复下去,又平声问道:“告诉我,今日是不是谁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还是……” 还是这所有的话,压根就是他自己一早琢磨好的? 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她,对她碰不碰别人,更一点儿也不在意? 只是这般想,她心间已涌上一股子戾气…… 他默了默,片刻后开口,如实答了:“没人乱说什么,是……我自己想清楚的。” 她扣着他下颌的手,就在他这一语中,蓦地轻轻松了,她嗓音极浅极淡地问他:“洛瑕,你到底有没有心?你都感觉不到的吗?” 感觉不到她的心意吗? 不,也可能感觉到了,只是单纯地…… 不在乎。 “呵呵……真妙,我容境是何其有幸,娶到了这么一位雍容大度,不争不妒的好正君,很好,很好……” 她言罢漠然地收回手,翻过身从床上坐起,一把扯过搭在一旁的外衫,随意套在身上,拂袖去了。 “砰——” 不轻不重的一声关门响动之后,徒留下一室静谧。 轻纱幔帐遮掩的拔步床上,洛瑕抬手捂住双颊,终于再不硬撑地,落下了泪。 不想她走,不想她去碰别人,但更不想……她这一世清名有失。 她会明白的。 ———— 致谢,知南茶温暖,桑桑桑桑桑,染芯,三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81章 大小姐她不稀罕 当晚,容境宿在书房,翌日,天方亮便出府。 露华院里,今日晨起当值的是虚竹。 他推门走进正房,就见洛瑕屈膝靠坐在床头,显是已醒了许久,却不知在想着什么,身上还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寝衣。 虚竹忙上前将厚厚的绒毯拿起来,盖到他身上,道:“少君如今身子贵重,可不敢这样受了凉。” “奴斗胆问一句,您这是与大小姐闹了什么不快,不光您自个儿在这黯然,书房里大小姐一早走时,面色也是不好看的。” 原来她今晨……竟也依旧是不高兴的吗? 洛瑕抬头看了看虚竹,低声问道:“虚竹爹爹,您说,这世间但凡女子,不都是喜欢正君大度,不介意她们那些……眠花宿柳的风流事吗?” 可为什么她听了他要主动为她纳侍的事,却不开心了? 虚竹坐到了床边,“少君与大小姐,可是为这事不愉快的?” 洛瑕轻点点头,眸中有片刻的失神,“我昨晚……与她提了纳侍的事情,然后她就……去了书房。” 虚竹抬手帮洛瑕掖了掖绒毯的边,斟酌片刻,缓道:“少君真心喜欢大小姐,还会想与旁人再有瓜葛吗?” 洛瑕轻摇了摇首,他眼里有了她,便入目皆是她,再未对旁的女子上过心。 虚竹遂笑了笑,“少君有心如斯,何不推己及人,想想大小姐或许也是这样的心思。” 洛瑕微微一怔,低眸道:“可这世上有哪个女子,一辈子只守着一个男子的?” 便是他的母亲,与他父君那般恩爱,也在他父君之外,前前后后统共收用过两个通房,一个小侍。 虚竹将手搭在绒毯上,“旁人或许做不到,但大小姐她……” 虚竹稍顿了顿,又接着道:“少君觉得,以大小姐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男子得不到?” “可她要了吗?她只娶了少君您一人,除您以外,身边干干净净,再没见过旁的莺莺燕燕……” “这不是因为没人往大小姐身边凑,而是因为大小姐她……不稀罕。” “少君听奴这番话,可有错?” 洛瑕唇角轻抿了抿,自然将虚竹一番话听进了心里,只是…… 她不想要的话,为什么不肯直接告诉他,反而会……生气? 还气得……不轻。 这问题,虚竹大概就答不上来了,不过虚竹先前的话,已让他想明白了不少,剩下这个,他觉得该去……亲口问问她。 于是,他轻轻掀开了绒毯,浅笑道:“谢谢虚竹爹爹。您去传膳罢,我……这就起。” 接下来的一整日,洛瑕一边安静地在院子里做娃娃衣裳,一边怀揣着几分期待,等容境下衙回来。 他已想好了,便是她又要忙到夜半子时,他也要在得知她回来的时候提起神,好好地与她将这件事情说清楚。 他已经特意嘱咐过今夜当值的宁初,要宁初一见到容境回来,就到正房去知会他。 虽然,他其实很想硬撑着等她,可他如今怀了宝宝,周爹爹特意叮咛不可操劳,要按时就寝。 他不想他和她的宝宝有什么不好,便就只能先睡,等着她回来,再用这样的法子醒过来,好与她说说话,把两人之间的什么不愉快都掰开了理清楚。 他不要就这样与她生分了。 因为他明白,无论眼里心上,她都是他最特别也最重要的存在。 ———— 洛瑕想事情很快,他心思通透,轻重缓急更都分得清,不会随随便便钻牛角尖。 因此入夜后,他按着惯常的时辰就寝,安心地等宁初敲门叫他。 而容境,她确实又忙了一整日。 其间却没忘唤来容清辞,让容清辞到城主府门前守着,若有男子乘轿而来,便什么面子也不必留地拦回去。 是,她即便再与洛瑕置气,也还真怕他要真的往她床上送人。 好在,她深夜归府时问容清辞,容清辞干脆利落地摇摇首,“少君没请哪位公子到府上来。” 她心间略松了松,提步往露华院去。 露华院里,有洛瑕的吩咐,加之容境昨夜宿于书房的事实,宁初怕守在正房门口将人错过了,便索性到院门前等着。 一见到容境,也不及见礼,便转身小跑着往正房去报信。 容境一眼瞥见,眸子眯了眯,于是下一刻,还没摸到正房门的宁初,便被容清辞提到了容境面前。 是真的提着。容清辞就攥着他的衣领,将他带了过来。 站定在容境身前,宁初咬咬唇,福身道:“大小姐安。” 容境淡眸望着院内,问他:“跑那么急,有事?” 宁初不敢抬头,也不敢隐瞒,回道:“奴是……遵从少君的吩咐,您一回来,就去叫醒少君。” 容境可有可无地轻点一下头,淡道一句:“不用。你下去罢。”而后抬步便去。 宁初在她身后悄悄抬头,见她人是往正房去了,才放下心。 他也不想看这两位一直和睦的主子有什么不快。 这边,容境的脚步在正房门前顿了顿,停了有那么一息的功夫,才伸手去推门。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屋内还燃着一小盏烛灯,是他一贯为她晚归考虑而特意留的。 她弹指灭了那灯,而后提步往里间去,停到拔步床前,没发出一丝声响。 床榻间的他睡得并不安稳,似存了心事,眉心一直轻蹙着,并不若往昔的全然放松。 她俯身伸手,在他眉间轻抚了抚,望着他的凤眸底,还是不自觉地柔软中蕴着暖意。 待抚平了那蹙起的地方,她要收回手时,却被他一把紧紧抓住。 “您别走……”他轻张了眼眸,认真地看着她,手间不放,口中低语。 她一时微怔,骨子里一贯就存着的几分倨傲,好像在这一瞬息间被戳穿了心事——她对他……着实喜欢得紧。 可分明,现下正惹着她生气的,是他。 是他要把她往外推,是他要让她去碰别人,是他不在乎她,是他不介意她身边有旁的男子…… 如今抓了她的手不放,怕也是……要继续与她说纳侍的事情…… ———— 致谢,知南茶温暖,小可爱的打赏~ 第282章 醉酒 思及此,她眸间凉了凉,另一只空着的手迅疾而出,在他颈间的昏穴轻轻一点,这个一点儿都不让她省心的少年,终于又一副娇娇软软的模样,睡熟了。 她这才轻手轻脚地褪去外衫翻身上床,将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 翌日,洛瑕日上三竿方醒,他睁眼时,枕边人早已起身离去。 他下意识地扶了扶额头,出声唤来宁初,问道:“大小姐昨夜回了吗?” 宁初眼底一诧,回道:“大小姐昨夜回了,她虽没让奴叫醒您,但确确实实入了正房,今晨还特意嘱咐奴别扰了您歇息,才出门的。” 洛瑕不由一顿,这个从昨夜到今晨,似乎比往日都更安稳深沉了许多的好眠,好像,真的有她的手笔…… “少君……要先起身吗?”宁初不确定地询问。 洛瑕想了一瞬,轻点点头,“嗯。” 宁初遂上前服侍着他起身,更衣梳妆用膳,再服过每日一剂的安胎药,也就近了晌午的时候。 有府门前侍卫来报,说是白少君风眠过来了。 洛瑕起身去接着。 上月里,因着白府上几位长辈对嫡亲孙子的记挂,风眠生产后的月子并未在城主府上做,而是仔细将养了两日便由白府派来的挂着厚重幔帐、裹得密不透风的马车给接了回去。 如今过来,想也是得了他有孕的消息,特意过来瞧瞧的。 这会儿,洛瑕提步方出露华院,就见风眠的两个陪嫁小侍子正推着他过来,他怀里,还抱着仍是白白一小团的白府嫡子白佑仪。 “眠眠。”洛瑕说着,便要上前将这为他推轮椅的活,如往常那般接过来。 风眠一眼瞧见,笑着伸手拦了他,道:“你如今身子重,莫再揽这样的活计,我们一道走着便好。” 他这话落,紧跟在洛瑕身后的择荇和宁初明显松了口气。 洛瑕也没再执意,轻俯身去碰了碰白佑仪的小脸,抿唇笑道:“一月不见,这小娃娃倒是越发水灵了。” 风眠笑着道声是,两人一起走入正厅,便有院子里的二等小侍子过来撤走一张座椅,安置风眠的轮椅。 而后再贴心地给两位主子各上一道桂圆莲子羹,安静地躬身退下。 风眠将怀中的孩子交到了后面跟着的奶爹怀中,道:“爹爹先带仪儿到别处玩,我与容少君说两句话。” 奶爹垂首应是,带了白佑仪去偏房歇着。 风眠腾出了手,拉着洛瑕仔细瞧了两眼,随即“扑哧——”一声轻笑,口中道:“枉我一直觉着你聪明,哪知道原来,你是最憨的那一个。” 洛瑕抿了抿唇角,风眠这来自北地的率直坦言,让他一时接不上话。 风眠笑意却不减,续道:“哪有妻主不要求着纳侍,你身为正君,还主动要往妻主那里塞人的?” 洛瑕微顿了一下,“这不是……为人正君的本分吗?” 风眠摇了摇首,“这是你……不爱她的表现。” 洛瑕闻言一怔,“我没有……”没有不爱她。 风眠接过了话,“可在她看来,就有。” 他从白澜夜那里听了洛瑕与容境的事情,昨夜知晓,今日便过来,属实是真的上了心,知道眼前的洛瑕平日里再如何心思通透,也到底没躲过被圣贤书给带偏了的结果。 洛瑕低了低眉,没言语。 风眠也没再紧揪着这件事不放,转而道:“小小尝过美酒的滋味吗?” 没钱看?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他此来,既然开门见山地主动提起了洛瑕与容境之间的问题,那自然是有心想帮两人化解的。 洛瑕轻摇一下头,“酒气太重,我不喜欢。” 风眠笑了笑,“酒气重的,那是女人们饮的酒。而我所说的美酒,是专为咱们男子酿制的,九酝。” “这酒入口醇美,回味茗香,最关键还在于,它于你腹中的胎儿几近无碍。我特意为你带来,你多少尝些。” 他说着,身后的一个陪嫁小侍子已呈上来一只碧玉酒壶,又摆上两只小酒盅,渐次斟满了上。 然后,其中的一只被风眠亲自端起来,递到了洛瑕手边,他笑着道:“给我个面子,尝尝罢。” 洛瑕遂接过来抿了一小口。这一尝,倒确实如风眠所言,滋味奇美。 清甜清甜的,入喉极润,一点也不呛人。 他很快饮下了一整盅,然后不多时,两颊便熏红起来,沾了桃粉色的眼尾尤其动人。 风眠在旁瞧着都不由轻啧了啧舌,“真是美……怪不得容大小姐成天要金屋藏娇似的……” 语落,也径自饮下自己手边的这一盅,又出声让身后的小侍子将两盅倒满。 …… 如此往复。 洛瑕也说不清心间是个想法,却就这么放任自己,尽随了风眠的意去,两人一盅接着一盅,不多时竟就将那整整一壶清了空。 “小小,你醉了吗?”是风眠的低声轻问。 洛瑕半合着眼眸摇了摇首,“醉是什么意思?醉酒是什么滋味?我……没醉。” 风眠无声轻笑了一下,对洛瑕身后的择荇和宁初道:“你们少君醉了。但别拘着他,让他去做一些……平素里断然做不出来的事情,说一些……平素里断然说不出来的话罢。” 言罢又唤上自己的两个陪嫁小侍子,道:“我乏了,咱们回府罢。” 他存了点小心思,没有提前告诉洛瑕,这九酝味美,后劲儿却……极大。 他酒量好些,可陪着洛瑕饮下这许多,待过会儿后劲儿上来,就也要醉了…… 而他允诺过白澜夜,答应她说:他醉酒的样子,只有她能看。 所以他要趁着此时清醒,回去她身边…… 只是没想到,当他由两个陪嫁小侍子推着送到城主府外时,一眼便瞧见了,不知已等候了多久的白澜夜。 她一身青衫落拓,八月的秋阳下,额间微出了一层薄汗。 “妻主。”他出声唤她。 她上前将他裹着披风抱起,“我的小眠眠醉了,跟我回家罢。” 他轻点点头,眼神逐渐迷离,“妻主放心,容大小姐和洛小公子,会重归于好的……” 第283章 可我还是好喜欢 露华院。 风眠离开后,择荇和宁初便要扶洛瑕去床榻上歇息,哪知他摇着头推开两人,“我不困,不想睡……”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择荇与宁初不再多言。 洛瑕言罢后就径自坐去了妆台前,对着妆台上的铜镜瞧了一会儿,然后指指自己的脸,“宁初,我要面纱。” 宁初便转身去将面纱拿来,仔细为他戴好。 他瞧着眼前轻纱遮面,弯唇笑了笑,而后又道:“择荇,你带我去见她。” 择荇也没犹豫,转身下去安排马车,至于洛瑕口中那个“她”指的是谁,择荇想也没想,就明白那只能是自家的大小姐。 择荇吩咐好马车候在府门前,然后与宁初一左一右地扶着洛瑕,坐了上去。 ———— 城府衙门里,新安州知州齐观言正在理政厅与容境商议着,等朝廷巡抚来,她该带着巡抚大人,到新安州的哪几处地方看。 容境与她一起探讨过新安州不同于其余八州的独特之处,又仔细斟酌了些细节上的处理,然后圈出了舆图上的几个地方。 齐观言对这番分析颇感折服,笑着道:“下官谢过城主大人指点。” 容境淡笑一下,“齐知州客气。” 齐观言便起身,道:“下官告退。” 容境轻一颔首,容衡就主动上前将齐观言引出了理政厅。 两人行至门外,正碰上城主府的马车停在门前,容衡恭恭敬敬对着马车上下来的人躬了躬身,“婢子容衡,见过少君。” 洛瑕头有些晕,对这句话似听非听,却还是有模有样地道了声:“起罢。” 而后抬步便往理政厅里走,也不要择荇与宁初扶着。 两人跟在后面,看他步子渐快,难免有几分忧虑,因此俱都提了心。 容境在齐观言离开后又低眸瞧了眼案上的文书,而后不经意间抬首,便瞧见了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洛瑕。 她眸底微微一沉,脑中不及多想,飞身去将人搂进了怀里,“胡闹,都是怀着孩子的人了,跑这么快作甚?” 怀中的人没吭声,只是小心地伸出手,又越来越有几分用力地,圈住了她的腰。 一副安静又眷恋的模样,让她前一瞬升腾起的薄怒,一息间散去了大半。 她眉眼几不可察地柔和下来,又淡眸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择荇宁初,问道:“少君这是怎么回事?” 择荇低首回道:“白少君晌午到咱们府上,陪少君吃了酒,两人……皆醉。” 容境眉间一蹙,“少君有孕,如何饮酒?” 择荇道:“白少君带的是九酝,于孕夫没有妨碍。” 容境遂不再追究这一点,又问:“既醉了,为何还让少君出门?” 宁初咬咬唇,“少君一定要来见您。奴们拦不住,也……不敢拦。” 容境凝眉还欲再问,怀中的人却轻轻用力扯了她的衣袖。 她一低眸,便见少年隔着一方轻纱,桃面嫣眸,红唇皓齿,眼尾绮丽地对她娇声耳语:“您理理我……好不好?” 她眸色一浓,冲着择荇宁初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了。 理政厅的门被从外紧紧合上,她怀中这个少年似有所觉般,在门合上的同一瞬间扯落了面上薄纱,抬眸望着她道:“眠眠说我醉了。我醉了的样子,给您看……好不好?” 她整个身子微微一紧,薄唇覆上了他的唇。 他顺从地合上眼眸,醇美的酒,喜欢的人,温柔的吻,这一时,他才真的卸下所有防备,任由醉意支配了自己。 只在她一人面前…… 她的吻很快停下了,是被努力克制住的情动,然这气息已乱,凤眸间有浓郁墨泽。 他眸子轻颤了颤,缓缓张开,内里嫣然隐着星辰点点,微微一偏头,忽而问道:“你……知道我妻主是谁吗?” 她环在他腰间的手微微一紧,凤眸眯了眯,“你再说一遍?” 刚亲过就对她翻脸不认人? 他小心地冲着她浅浅笑了笑,又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轻拍拍她的手背,“我的妻主……是这临安之主,她很厉害,长得也俊,还品行端正,是个……很好的人。” 至此稍稍一顿,他笑意敛了敛,眼眸微低,“但她……也有很多很多的不好。” 她眉梢轻轻一挑,一手抚上他的红唇,低沉道:“喝醉了酒,胆子果然就大了?” 他抿抿唇角,悄悄抬眸看了她一眼,“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要听听吗?” 她指腹在他唇间轻轻一按,“你说,她哪里不好?” 他模样认真几分,抬起两手掰着指头,“她性子霸道,强势,总……欺负我。” “话少,却又说一不二,一言不合……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床上,生气了……也不告诉我原因。” “还是一地父母官,心间家国天下,总是忙,总是忙,能陪我的时间,好少好少……” “你看,她真的很不好,对不对?” 她唇角紧了紧,眉间微凝,落在他唇畔的手缓缓收了,“所以,嫁给我,再顺理成章地借个种,之后就不想要我了?就要把我推给别人了?” 他抓住了她要收回去的手,重放回自己唇边,“我……还没说完……” 他小心地吻了一下她的指尖,“……明知道她有这么多的不好,可我还是……好喜欢她,想要独占她……所有的好,一分一毫……也不分给旁的人。” 她眸色仍沉,“那还要给我张罗着纳侍?” 他垂垂眼眸,嗓音有几分沉闷,“这是因为……” “一来,您喜欢那档子事儿,若非什么特殊的原因,几乎……一日都没断过……” “二来,若不纳侍,世人会怎么说道您的名声,正君善妒?还是……城主惧内?我不想您一生清正,到头来却为声名所累……” 她眸底深沉几分,“我竟不知道,你操心的事儿……还真不少……” 他轻扇一下羽睫,脸颊往她怀中埋了埋,没说话。 她却抬手掰正了他的身子,“第一,我喜欢那档子事儿,只因为是和你做,旁的人,我没兴趣,明白了吗?” “眼下你是怀了身孕,头三个月要稳胎,我就忍这三个月,等这三个月过了,还是只要你来伺候我,别想着真就能躲清闲了……” “第二,我娶你回来这么久了,身边就只有你一个,谁敢说什么了?你又听见过谁说?” 她为他,不仅是容无逸与方氏,甚至连最看重子嗣的容氏族长那边都一早就打点好了,旁的人,还有谁能管这许多? ———— 致谢,粉蝶之恋,知南茶温暖,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今天只有一更啦,爱泥萌,么么哒! 第284章 心间有份意难平 他被她说得面颊愈红,眉眼微低,还是道:“可上一世,您一生未娶,就被世人猜测是……有磨镜之好……” 她闻言低低一笑,“原来……是世人之见误你多矣。” “我如今已经娶了你,还即将和你一起迎来属于我们的孩子,那样的传言,如何还会再有?” “此外,我这一生就只娶你一人,与你相知相守,世人安能……不欣羡?” 他眸间悄然划过一道星光,“会是……这样的吗?” 她垂首轻吻过他的眼眸,“和我一起试试,就知道了。” 他唇边漾开清浅笑意,“我,愿意和您一起试试。”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她柔柔抚顺了他的一缕散发,“真乖。” 洛瑕确实是醉着的,他在与容境将话都说开之后,就双臂缠上她的脖颈,小脸埋入了她的颈侧,又带着几分委屈小声地道:“您都好久没抱我了……” 这番有些撒娇意味的委婉控诉,素日难见。 她侧首看一眼他嫣然艳丽的醉容,眸底微暖,也没说话,就直接将人抱起来回了书案后。 而那书案上,还有几本州府文书,是她今日必须要处理完的…… ———— 翌日。 萧氏带着将军府备下的满满一车贺礼到了城主府。 为此,得到消息的容境推迟了上衙时辰,与洛瑕一道在府门前迎接。 三人见过礼,萧氏笑着对容境道:“境儿有心肯候在此这么久,为父已感欣慰,眼下朝廷考绩将至,你若还忙,自去便是。为父来,也就是就与小些体己话,不用你再空耗时间。” 容境遂躬躬身,道:“如是,境儿恭敬不如从命,这就先行了。” 萧氏点点头,“去罢。” 容境于是翻身上马,带着容襄一道离开。 她这番清晨相候,恭敬有礼,待得了长辈的授意而离去,又果决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让萧氏望着她的背影,心下更生出了几分满意。 洛瑕在旁,抬手挽了萧氏的手臂,“父君入府坐罢。” 萧氏拉过他的手,“好。” 两人在路上边走边说。 萧氏问:“小小如今感觉可好?孕期反应大不大?医师来看过之后说什么了没有?” 洛瑕一一回答:“目下一切都好,只是很轻微的孕吐,不严重。周医师给开了安胎药,每日一剂,都按时服了。” 萧氏道:“那就好,你这头一胎,万事都需仔细注意着,不能大意了。” 洛瑕应声是,又开口问起姐夫林亦浅的身孕。 萧氏说起这个也是乐的,道:“浅儿如今八个月的大孕肚了,府上请的产公爹爹说预产就在九月底到十月初之间,眼下也一切都好。” 洛瑕回个笑,“但愿姐夫头胎得女。” 萧氏也笑笑,道:“也不急在一时,生姐儿生哥儿其实都好。倒是你,为父听说,城主府上历代都是要嫡长女的。为这正君的位子更稳些,为父还是更盼着,你这一胎能得个姐儿。” 洛瑕轻抿抿唇角,小心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道:“我也希望这样……” 萧氏便从袖间掏出一只求女符,道:“这个你拿着,是为父特意为你,到咱们临安香火最旺的送女观音那里求来的,听说很灵验。” 洛瑕伸手接了,“谢过父君,我会带着。” 两人说话间入了露华院的正堂,洛瑕扶着萧氏坐下,让宁初去上茶。 四周都只剩了自己人,萧氏便说起给容境纳侍的事情,“你如今有了身子不能伺候,你妻主有没有跟你提接新人到府上的事?” 洛瑕轻笑着摇了摇首,“父君,我不会为妻主纳侍了。她不想要,我也不想……让她要。” ———— 得知洛瑕怀了身孕的消息的时候,司南正在鹿邑城内的一处乡野间与身边人把酒言欢。 她如今离开临安已近三载,身边也有了愿追随左右的能人异士,她每日与她们谈世论道,切磋武艺,无声无息也不紧不慢地积蓄属于自己的力量。 同时,她还依旧遵从着燕寻的教导,从未再让人看到过自己异于常人的紫眸。 目下,她能得知远在临安的洛瑕的消息,还是身边一位同为临安人士的知交,临近中秋时曾回故里探亲一趟,在临安城中听说了这件事情。 本来,那人说起这件事情也是偶然,不过念在司南同出临安而玩笑一言,奈何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司南把盏的手瞬忽间便顿了顿,心间忽的就涌上一股子冲动——她想要回到临安去,去看一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是,即便在半年前得知他嫁的人是自己最尊敬的师姐,即便嘉福酒楼那一日她见到师姐将他抱入怀中时万分的心灰意冷,即便明知这一生她再不可能拥有他…… 她依然,有份抹不去的意难平。 于是,在身边几人皆有几分诧异的目光中,司南站起了身,抱拳道:“突然想到还有件重要的事需要处理,司某先行一步。” 她言罢迈步便走,出了门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抵达临安,是在两日之后。 这也是第一次,她回到临安,却没有提前知晓燕寻,也没有将行踪告诉容境。 她回来,只是想安静地看一眼,那个依然占据她心间一方净土的、好看的……哥哥。 小心地避开巡防的护卫,她很快到了城主府附近。 本来,是很想进到城主府里面去的,可仅仅只是将城主府附近明里的守卫防备查探一遍,她便知道,这府邸,以她的武功,要做到不惊动任何人地潜进去,不可能。 就更不必说还有那些隐在暗处,她查探不到的防卫力量…… 司南没办法,她躲在不远处的暗影里,发现似乎……若想要见到洛瑕,那就只能……安静地等他主动出来。 她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还真就这么畏首畏尾地躲着,等上了足足三日。 三日里,她甚至连离开片刻去买些吃食也舍不得,就怕会在那一会儿的功夫里,错过了他的外出。 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今日,如愿等到他了。 等到了他出得府门,送一位看起来明显要年长些的男子离开。 他还对那位男子说:“父君回府的路上慢些,您与母亲姐姐,都照顾好自己。我这里很好,妻主她……很照顾我,也很喜欢还在腹中的宝宝,您们不必过多挂念。” 原来,那位年长些的男子,是他的父君。 她静静地注视着城主府门前,又紧接着听他的父君对他说:“为父小住的这几日,什么都看在了眼里,你母亲没看错境儿那孩子,她待你好,为父和你母亲,就不会瞎操心。” 这番话罢,他笑着与他的父君告别,还亲自送他的父君上了将军府的马车,又目送着那辆马脖系铜铃,车身点漆画的马车渐渐远去,方收回目光,转身又要入城主府门去。 她瞧见了,当下鬼使神差般地,捡起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用上几分内力丢去了他身前。 他步子不由微微一顿,似有所觉般回眸,一眼就望向了她所在的方位。 她轻掀了眼帘,用那双异然魅惑的紫眸去描摹他精致好看的眉眼,心间一声“哥哥”唤了千百遍,身子却一动不敢动,依旧稳稳地隐在暗处。 即便真的与他相见,她又能……说什么? 是问一句师姐她待你好吗? 可他刚刚分明已经说了,他的妻主很照顾他,他那里一切都好,不用旁人操心。 是问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这他一定是记得的,可也仅仅只是记得,他那般干净美好,既嫁了人,又如何会再对旁人存着心思? 还是道一句看到你过得好,我就很开心? 可她分明……不开心。她有的,只是无从说起,也不知怎样才算放下的失落。 燕先生不让她存儿女情长,她也答应了燕先生天下未定,无以成家。 她此来,只是想看看他。而如今,她不仅看到了他,还得了他这回眸一眼…… 该知足了。 知足了。 认真地将他这一面刻入脑海,她到底没在他的回眸寻找中显露出身形。 而只是在他寻而不得地再次转身离去后,有些不舍地重新垂下了眼眸。 还有四年,还有四年才天下大定,她才能……真正开始为自己而活。 到时候,她一定还会回来的。 回到这让她心心念念的临安来…… ———— 致谢,知南茶温暖,小可爱的打赏~ 第285章 知晓了当年 司南这一趟回来悄无声息,既没做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情,也有意地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容氏上下因此,无一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但她离开时心绪微乱又匆忙,还是无意间被容氏暗卫发现了行踪。 由此,莫说她回来这件事,便是她回来的这几日都做了什么,都被探知的清清楚楚。 同时,又因她与容境关系特殊,这消息很快就呈到了容境面前。 容境停下了手中正写着的东西,眸底微沉,“你说她一直等在哪儿?” 对于这个答案,容襄也有几分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她只能硬着头皮再一次回容境道:“司南姑娘一直隐在城主府附近,连着足有三日,片刻不曾离过。” 容境安静听着,一动未动,“继续说。” 容襄低下了头,才继续道:“司南姑娘后来离开,却是在今日近晌午的时候,也就是……在少君出得府门,送您的岳父大人回将军府之后。” “而且这时间上……很有些巧,几乎就是在少君送完人又回府之后,司南姑娘就离开的。” 俨然有几分……司南隐在那里等候三日,就只是为了看她家少君一眼的意味。 不过这个念头太过大胆且不敬,容襄只敢放在心间想想。 但这么显而易得的猜测,容襄能想到,容境又何尝不能? 她还想得更多了些。 且还不仅仅只是想到半年多前司南与洛瑕之间发生的一段小故事,她还想到了更早的事情,早到她与洛瑕未成亲时,洛瑕频频往香河田庄跑的时候。 那个时候,司南住在司府,而司府,就在距离香河田庄不远的地方。 她当时还就是出于一部分照拂司南的原因,安排付允到了香河田庄帮洛瑕管那个庄子。 所以…… 容境缓缓摩挲一下指节,所以这两人之间,还真的是发生过很多她所不知道的故事…… “难怪……”她似笑非笑地吐出这么两个字,而后便奇异般地沉默下来。 容襄不由抬首看了看她面上的表情,却只见那神情间一派淡漠,让人辨不出一丝喜怒。 “少君送岳父大人回府,而后可与司南见过面说什么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容境又淡声发问。 容襄摇摇头,“司南姑娘未与少君打照面。但她当时……往少君身前掷了一颗石子,少君瞧见后,就回眸往她所在的位置遥遥看了一眼,只是因为并未看到她,所以很快又继续提步回府了。再然后,司南姑娘就离开了临安。” 这一息,容境凤眸轻合了合,似终于下定决心般,淡沉着声:“你去传信,让付允,尽快过来一趟。” 容襄闻言难免微微一诧,“大小姐这是要……” 容境并不藏掖,淡眸轻颔了首,“我要知道曾经发生在香河田庄的一些事,你去传信罢。” 容襄肃容一躬身,“大小姐稍候,婢子这就去办。” …… 付允很快便被召入了城府衙门。 她来的一路已听容襄说了容境此番召她的原因。 知道容境是要问三年前洛瑕曾在香河田庄发生的一些事,因此途中仔细斟酌过说辞,筛出了其中比较重要的部分。 只是对于容境有此一问的原因,付允猜不到,容襄当然也不会多嘴。 这毕竟,关乎了洛瑕与司南两个人的名声。 站定在容境面前,付允恭恭敬敬见过礼,而后将先前整理好的,所有与洛瑕有关系的内容一一道来。 这期间,自然没少出现司南的名字。甚至可以说,几乎每次洛瑕前去香河,都能碰上司南。 容境安静听着,面色始终淡然,看起来对于付允口中频频出现司南这件事,并没有特别的介意。 但实际上,她不曾放过付允口中的任何一丝细节,甚至只要是洛瑕与司南同在的场面,她都于心间细细揣摩了当时的场景。 不过有一点,是即便她对洛瑕与司南的诸多过往万分在意,也没有忽视了的。 那就是—— 付允能如此坦然直言地在她面前同时提起洛瑕与司南,这也恰恰说明,洛瑕与司南之间,至少表面上,是清清白白的,不曾有过任何逾越男女之间礼数的行止。 但当然……这并不能证明司南对洛瑕没存着心思。以司南如今的举动,再算上两人曾经发生过的种种…… 容境眸色不由微微一深。 至于洛瑕有没有对司南存同样的心思…… 容境指尖不由地紧了紧。 她年少得志,出身品行皆出众,骨子里透着份倨傲,人前人后,确有几分隐隐的自负。 但到了洛瑕面前,谈及他心里到底有几分是她,她即便确认无数次,也还是会患得患失。 尤其,如今这入了他眼的,还是司南,是与她同出一门,目下韬光养晦,他日必然名震大凉的司南…… 此时,付允最后一语已落下,正躬了身等她开口。 她目光平平落在眼前的书案上,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少君当年在香河,与南儿碰面时常交谈吗?” 付允摇摇头,“司南姑娘惯常都是垂着眼帘不吭声的,少君也就一直把她当个小姑娘,觉得她身世凄苦,便照料几分。” “但也有一日,似乎就是司南姑娘临去的前一日,她与少君在屋内说了几句话,不过那时近年关,外面炮仗声响,没人听见两人到底都说了什么……” 容境眸底微紧,“那两人当时……可是单独在一室内?” 付允又摇摇头,“虚竹公子就候在门口,屋门自也是大开着的。不知大小姐此问……” 付允想问的话还未尽数出口,容境已淡声打断了她,“罢了,既然如此,别无旁事。” 付允话头一顿,明白这是要她退下的意思,她也没有丝毫犹豫,如来时一般毕恭毕敬地行礼言退。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主子的事情,她不会多问,更不存什么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剩下容境,她指尖轻叩着案沿,想那日司南可能会与洛瑕说的话。 继而不过片刻,她就想到了那日的后来,她在云榭阁,与司南说起那个司南心中喜欢的人…… 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司南说,她向喜欢的人表明了心意,但因为外面烟花巨响,那个人没能听清她的言语,也因此,没能给她任何回应…… 想到这,容境心间动了动。 他没听到司南口中的心悦之词,所以才……一无所觉。 那他若是听到了,会有什么反应? 她无法设想下去。 但她似乎很有些庆幸,庆幸于他没有听到。可她似乎又有些怅然,怅然于他没有听到。 因为她很想要,听他亲口去明明白白地拒绝司南,再告诉司南,他喜欢的人,是她…… 而她,会用这一生爱他护他,向他,也向这世间的所有人证明,他喜欢的,没有错…… ———— 萧氏在城主府上住足了五日,走的时候心情很不错。 洛瑕在送他离开后回到露华院,换过常服歇了个晌,再睁眼时,面前竟是容境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容。 她就坐在床榻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颊边微红了红,抬手抚上自己的侧脸,“妻主今日,回来的早了?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第286章 为妻来伺候你罢 容境伸手将他连人带被子搂进怀里,“你……” 这话开了个头,却端的是欲语还休,欲言又止。 他从她怀中抬起了头,伸手轻拂过她额际的碎发,“您这是怎么了?” 他能感觉到,她今日有些不对劲。 她凤眸定了定,到口的话锋微微一转,“睡好了吗?” 他点一下头,斟酌着道:“睡好了。您这么早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您直接与我说罢,我听着。” 她唇边微起了几分淡笑,视线停驻于他眉眼之间,“我听说,南儿回来了一趟。” 他面上微微一诧,“您说的是谁?” 他还不知道容境与司南的关系,即便司南曾留宿过城主府,内外两院分隔,他们也是碰不到的,因此一时想不起这一声南儿指的是谁。 容境手臂收了收,缓声道:“司南。还记得吗?” 洛瑕几不可察地拢拢眉,轻点一下头,“嗯。是上次在嘉福酒楼,恰好救过我的司南姑娘。她既然回来……您代我,谢过她了吗?” 这话听来,虽显见着是隐瞒了一些他与司南的过往,却也分明是没往心上放的态度。 容境眸底微沉了沉,淡声一“嗯”,望着他眸底的清澈,到底没将自己的一番心怀芥蒂言明出来。 虽然世间很多事,该说开的时候应该说开,但总有些事,说出来并不一定就好。 譬如此番。 他都已怀了她的孩子,她却因为司南的一个举动,在背地里暗中调查了他,若让他知道…… 那他很可能,会寒了心。 而对她此问,洛瑕着实没往心间去,只将身子往她怀中凑近几分,“那您还要出门吗?还是这一趟回来……” 容境侧首吻了吻他的唇,“该预备的都忙的差不多了,就等朝廷来人。” 说着,她已伸手按住他的后颈,将原本浅浅的亲吻,转化为一个有些急促且带着几分侵占意味的深吻。 他被掠夺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由从被子里探出手去推她的身子,但她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不容拒绝地将他手腕扣紧,又一把掀开锦被,扯落了他腰间的束带…… 他身前一凉,张开了眸子去看她,她却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薄唇自他颈间一寸寸地向下…… “妻主?”他两手被制,整个身子对她的碰触极为敏感,却还惦记着腹中的孩子,只能用沾染了媚态的嗓音出声唤她。 倒着实没生出什么想要反抗的念头,因为心底里不自觉地相信,她不会伤害他,也不会不顾他们的孩子。 …… 果然最终,她势态强硬的亲吻轻柔地停留在他小腹处,然后低着头轻呼出一口气,略略平息一番气息,直起身将他抱进了怀里。 又松开两手,低眸仔细地为他整理衣裳。 他小心地抿了抿唇角,脑袋埋入她颈侧,“要不,我用……帮您……一下?” 这还是萧氏此行临去前,悄悄与他说的,在孕期里伺候妻主的法子。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可能要用上。 【送红包】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她抬手抚了抚他的发,唇角因他这一语而微微上扬几分,喜欢看他为她情动,也喜欢感知他对她亲近的依顺,他愿意为她纾解欲念,也恰表明他对她的全然接受…… 认真地为他扣好前襟的最后一颗盘扣,她轻拉了他下到地上,“不早了,先起来用晚膳。” 司南的事,既然目前看来,只是司南一人有了懵懂心思,她就不想再去深究。 他屈指挠了挠她的掌心,眼眸微微一低,“真的……不用吗?” 她淡笑,“之前几年都忍过来了,如今还差这三个月?” 从很早起就开始用了心去喜欢他,又浑然天成地不知不觉就开始惦念他的身子,她对他急色不假,却更在意他这个人是否安好。 他羽睫轻轻一扇,“那不是……不一样吗?” 先前她是没尝过那档子事儿的滋味,如今她却实打实地食髓知味了…… 她低低一笑,倾身靠近他耳畔,“为妻……不想要假小小,只想要真的……” 说着,竟就不经意般悄悄伸手往他……探了探,继而笑意愈深,眸色愈浓。 真的小小,对她的触碰,毫无抵抗之力……已经诚实地给出了应有的反应。 他身子蓦地就软了软,整个人依附在她身前,“您……太坏了。” 她原本空着的手将他搂的更紧一些,已触碰到他的手指间轻动,嗓音沉沉道:“小小这些日子,照顾我们的宝宝……辛苦了,为妻来伺候你罢。” 男子孕期的身子较平日更敏感许多,她在翻阅医书时瞧见过,知道用这个法子排解,不仅不伤腹中胎儿,还会于孕夫情绪……有诸多益处。 他初次品尝此般奇异感觉,不由紧紧埋首入她怀中,轻咬了下唇,克制地只泄露出轻微声响。 “会……舒服些吗?”她低声轻问,带了几分不确定的迟疑。 “嗯……哼。”他圈紧了她的脖颈,“……喜欢。” ———— 在萧氏离开城主府后又五日,朝廷派来临安九州考核政事的巡抚大人苏誉行,到了。 刚接到消息时,容境的打算是自己带人到城门前去将人接着。 只是没想到,容清画传来消息,说是苏誉行此行带了一位宠侍,宝贝得紧,不仅走到哪都不离,还要底下的人见了面就恭恭敬敬地给那宠侍见礼,俨然一副将宠侍当做自己正君的势态。 奉节城那里,乔筠衣就为此分设了男女宾两席,不仅让怀着身孕的方雪落去接待了这位宠侍,还特意给那位宠侍备足了厚礼。 那宠侍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姿态,对方雪落这位城主正君也不见恭敬,反而处处刁难,言辞间全无尊卑礼度。 不过话虽如此,容清画传信中未特别言明的意思,还是请容境斟酌着,看临安这边要不要也这样顺着。 容境看到消息时微凝了凝眉,却也没说什么,直接将字条放进烛台燃了。 然后在苏誉行抵达的今晚,她虽没让洛瑕随着到城门前去亲迎,却到底在嘉福酒楼设了两席,男宾席就由洛瑕看顾。 如此,一来确给苏誉行和她那宠侍几分薄面,二来坦坦荡荡地表明洛瑕城主正君的地位,也是她与洛瑕妻夫二人一体的颜面。 不过在临行前,她没忘告诉洛瑕:“旁人若无礼,小小也不必让着。” 毕竟在她看来,她在苏誉行顶着的巡抚大人的名头下收敛些没什么,苏誉行身边的莫说一个小小宠侍,便是她的正君亲自来,也不能让洛瑕受上半分委屈。 她的人,只有她自己能……在床上欺负。 ———— 致谢,知南茶温暖,桑桑桑桑桑,两位小可爱的打赏~ 第287章 苏誉行 嘉福酒楼。</p> 容境先将洛瑕送入宴席大堂,仔细嘱咐了择荇宁初好好照料,又转身要到城门前去接着苏誉行一行。</p> 洛瑕在后方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妻主……”</p> 她止步,回眸,又听他道:“您多少小心些,这个苏巡抚,她不好……前世,就是她和她的母亲荣国公,害您失了右臂。”</p> 而对于这件事,他只知结果,却不知缘何,目下能做的,就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p> 她这几日,也确实见识了他一次又一次的不安,重重握一下他泛了凉意的指尖,她回了一个安抚的淡笑,“为妻省得了,别怕。”</p> 如他所言,前世,她的身边曾发生过很多不好的事,但她知道,今生,那些诸多的不好,都已经因为他,变成了好……</p> 所以前路渺渺,她不会怕,也不愿他为此日日担惊。</p> 细细拂过他鬓角的散发,她带着几分认真,道:“这一次,为妻一定答应你,不让坏人得逞,好不好?”</p> 他抿抿唇角,“好,您可不能食言……”</p> 她轻点一下头,“别胡思乱想,好好等我回来。”</p> 他收回自己的手,“嗯。”</p> ————</p> 临安城门前。</p> 容境带着容襄,及十几位在城府中排的上座次的官员到的时候,朝廷下派至临安进行政事考核的巡抚及同随,统共二十余辆车驾正顺次停稳。</p> 容境带着身后众人,静待车队中的最后一辆马车停罢,才提步上前。</p> 走近时,一行中十四位巡抚同随都已逐一出了马车,唯独巡抚苏誉行所乘的为首一辆马车,还车帘紧闭。</p> 容境遂停步在苏誉行的马车前,道:“临安城主容境,恭迎苏世女。”</p> 一城之主位居正二品,朝廷巡抚却只是从三品,但还要算上苏誉行一等荣国公府世女的身份,就刚刚好也是正二品。</p> 因此两人品阶相同,在官位上不分上下,这也是容境就高品阶称苏誉行为世女的原因。</p> 不过苏誉行此来,顶着朝廷巡抚的名头,算得上女帝近臣,又受命于朝廷为民评官,身份还是稍高些。</p> 容境在苏誉行面前自报名号,已是谦恭之态。</p> 马车内的苏誉行却对此充耳不闻,还肆无忌惮地在这种情况下与身边的宠侍调情,挑拨得那儿郎发出阵阵羞耻之音。</p> 这般举动,为女子的尚无什么名声上的考校,做男子的却难免要被周遭人看轻,说这儿郎恬不知耻地勾引自家妻主,当众宣淫。</p> 容襄就跟在容境身后,对这浪荡声音自然听得一清二楚。</p> 她不由无声一个冷笑,也不知这苏世女对那宠侍究竟几分真心,如此行径,分明是在将身边的儿郎推向不守夫道的讨骂声边缘。</p> 而真要喜欢身边的儿郎,想与他一道试试在马车上的滋味,就该如容境那般,只让亲近的侍从驾车,再绕路避开人群,不教任何外人知晓才好。</p> 容境言罢那一语后,在马车中不时传出羞人声响的情况下,静静地等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她神色始终如常,面容上瞧不出丝毫喜怒。</p> 可她身后,随她一道等在苏誉行马车旁的十四位巡抚同随却皆有些绷不住了。</p> 她们虽然一路见惯了苏誉行的行事无度,却还头一次被迫着听苏誉行与她那宠侍办事。</p> 又一个个都是科举致仕的读书人,胸中存着礼义廉耻,这一时,其中一半的巡抚同随都先在容境面前低下了头。</p> 马车内的声响还在继续,身为主导者的苏誉行却得空道了句:“容城主不必多礼,直接入城……嗯……好瑾儿,咱们接着来……”</p> 这话语无道,俨然将车外等候的众人都不放在眼中。</p> 容境眉眼如山,闻言转身上了马,容襄随她身后,对众人道:“入城。”</p> 至此,十四位巡抚同随才一齐松口气,重回了各自的马车。</p> ……</p> 长长的巡抚车队迤迤停在嘉福酒楼门前,容境下马,再一次驻足于苏誉行的马车前,对里面道:“请苏世女入席。”</p> 这一路走来,马车内的声响渐渐平息,到这会儿,已彻底安静了下来。</p> 苏誉行这样拿乔给容境下脸子也不好太过,因此在容境这一语落下,锦绸密织的车帘被从内掀开,里面身形利落地跃下一个人。</p> 一身紫棠色的绣金丝线朝服,白玉冠,插一支缀红玛瑙的银丝流苏簪,面相出挑,仪表不俗,只是眉眼间隐有刻薄色,掩不住从内里流露出的阴翳感。</p> 正是荣国公世女,朝廷巡抚苏誉行。</p> 她在站定后又回身去抱出还在车厢里的宠侍,那宠侍衣衫凌乱,虽称不上不堪入目,却也仪容不整,毫无规矩。</p> 苏誉行毫不在意,一手搂着怀中的儿郎,一面将视线落在容境身上,话中几分不屑,“容城主,好久不见。”</p> 容境抬眸与苏誉行坦然相视,略伸手道:“苏世女,请。”</p> 苏誉行也不客气,抬步与身边的宠侍一道往嘉福酒楼里去。容境落后一步跟上。</p> 到男女分席的地方,洛瑕与择荇和宁初已经一早候着,见了他们,便上前接着。</p> 苏誉行在前,抬眼看到洛瑕,竟一分也不顾忌地往他身上打量,洛瑕几不可察地蹙蹙眉,这人……俨然无礼至极。</p> 容境的面色,直到此刻才微微一沉,两步过去将洛瑕挡在身后,阻隔了苏誉行的视线,同时开口道:“苏世女这边请。”</p> 说着,抬手指了女宾席的方向。</p> 苏誉行见此玩味一笑,搂着怀中宠侍的手用力几分,也不理会容境的话,只转首对这宠侍道:“真是舍不得和我的好瑾儿分开,好好听话,晚些时候再疼你。”</p> 那名唤瑾儿的宠侍俏声一笑,“奴家等着世女大人恩宠……”</p> 这边两人你言我语浓情蜜意得引人发寒,另一侧,容境轻握了握洛瑕的手,低声道:“记住为妻的话,别委屈了自己。”</p> 洛瑕轻点一下头,小心地回握了她,“您放心,我有分寸。”</p> 他会为了她能忍则忍少生事端,却也不会无底线地退让,失了她一城之主的威仪。</p> 她薄唇轻抿一下,又道:“接下来的几日,能不出面,就好好在府上歇着。”</p> 她受不了苏誉行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瞧。</p> 他认真地应声,自然能明白她言外的意思,他也不喜欢……被除了她以外的人盯着看。</p> 那边,苏誉行终于松开了身边宠侍的身子。容境眸底微冷,出声请苏誉行先一步入女宾席。</p> 苏誉行若有其事地出声一笑,到底顺了她的意思。</p> 这两位身份最高的到席间落了座,接下来众人自然依次随着。</p> 待众人坐定,伴着身姿轻盈的侍子们歌舞唱起,酒席开宴。</p> 这些很可能被哪位贵客看中,晚间要被叫去服侍的侍子们,是临安州都护梁钦,传话给醉花楼里的弄翡公子,让他从楼中的清倌和红倌里挑选出来的。</p> 容氏不养这些戏子歌伎,但难免有需要用到的时候,那就都是从临安城中的倌儿楼里请,还从不强求,只要甘愿前来的清倌或者红倌。</p> ————</p> 致谢,知南茶温暖,粉蝶之恋,两位小可爱的打赏~</p> 还有一位红袖添香平台的小姐姐,后台查不到ID,一并致谢,爱你~</p> 前几天住单位不能码字,这两天请假休息,但状态还没彻底恢复,写的慢,会尽快调整,依旧爱泥萌吖~</p> </p> 第288章 闹事 女人们都各自入了席,男宾席这边,随着妻家前来的贵夫们都起了身,在席间静候那位世女宠侍入席。</p> 洛瑕朝着名唤瑾儿的宠侍轻轻一笑,出声道:“瑾贵侍,请。”</p> 这些为侍的,即便表面看来再如何得宠,也断没有冠上妻姓的资格。</p> 瑾儿定睛将他略略打量一番,过了有一会儿,才轻声一冷哼,道:“容正君话说的客气,却没瞧出奴家身软乏力,身边又不曾带侍子,行路不便吗?”</p> 洛瑕轻笑不减,张手便唤来两个模样并不出挑的小侍子,道:“哪敢如此怠慢,一早就为瑾贵侍备着了。瑾贵侍瞧着这二人可合心意,若成,便劳瑾贵侍赐名。”</p> 这意思,就是将两个小侍子拱手相送了。</p> 瑾儿却不肯领情,他斜了斜身子,不紧不慢道:“这底下的人,没经过容正君亲自调教,用起来哪能称心?奴家可不要,随随便便领回去就只会是落得个糟心。”</p> 这意思,就是不仅不接洛瑕送上的两个小侍子,还想要……将洛瑕身边贴身的一等侍子强征来用了。</p> 洛瑕掀掀眼帘,“我身边的人……熟悉惯了我平素的喜好,再拿出来给瑾贵侍用,恐怕难讨瑾贵侍欢心,倒不如未经主子的小侍子,干干净净白纸一张,任瑾贵侍调教拿捏。”</p> 瑾儿掩嘴一哼,“容正君好一副伶俐口齿,但奴家既然敢开口要,就不怕他之前的主子如何讲规矩。到了奴家这里,不出两日便得事事都学得顺当了。”</p> 这一副强要不可的姿态,蛮横得紧。</p> 洛瑕又笑了笑,“瑾贵侍一定要强人所难,我也没法,只能开口直言,拒绝瑾贵侍了。至于这两位新近来的小侍子,瑾贵侍既然看不上,那就不强求瑾贵侍收,你们下去罢。”</p> 他这话言罢,两个小侍子齐齐躬身,安静退了。</p> 这意思,就是这位瑾贵侍既然送上门的不要,那便一个也要不到了。</p> 瑾儿面上微恼,“你敢这样待我……”想他在奉节城作威作福,奉节城主的正君又哪件不是事事顺着他来?</p> 如今到了临安,他才初初发难,这个洛瑕就敢这样直接地给他难堪?</p> 对他此话,洛瑕没作理会,只客气地朝他笑笑,道:“请瑾贵侍入席。”</p> 瑾儿平息下恼火,抬手摆弄两下手指,又带上几分耍无赖的意味,娇俏道:“奴家说了,奴家一人走不动,容正君既然不肯将身边的侍子给奴家用,那不如就亲自来搀扶奴家入席吧?”</p> 他这话落,洛瑕站着没动,唇边淡笑了笑,却也没言语。</p> 宁初屈膝上前两步,道:“瑾贵侍慎言,我家正君拿着正二品诰命,是世家宗夫,除了宫里的中宫君后和皇贵君两位,就再没有亲自服侍旁人的道理。”</p> 他瑾儿此般命令洛瑕亲自搀扶,那是将自己放到了君后和皇贵君的位子上,是于皇室尊严的大不敬。</p> 宁初说着停了一下,又接着发出一问:“莫非瑾贵侍觉着,自个儿的身份,还在君后与皇贵君之上?”</p> 瑾儿面色微微一白,扬手指指宁初,“你,你们,倒是一个个的能说会道……”</p> 言罢抬步入了席间,径自到主位上坐下了。</p> 一早等候在席间,旁观了整个过程的贵夫们见状不由都于心底暗笑。</p> 毕竟无论走到哪里,一个仗着妻主宠爱便得意忘形的侍,都是不得人心的。</p> 洛瑕由宁初和择荇扶着在侧首坐下,轻转首对一旁的侍膳侍子道:“摆席面罢。”</p> 于是很快,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被渐次呈上,每位贵夫身边都有自己的贴身侍子在旁布菜,只除了那位瑾贵侍。</p> 瑾儿虽然骄横无理了些,却到底是巡抚苏誉行的枕边人,底线之上,洛瑕不愿让瑾儿太没面子。</p> 便低声叫择荇去唤负责侍膳的一等侍子阿离,让阿离去服侍瑾儿用膳。</p> 只是没想到,瑾儿恃宠惯了,对此并不领情。</p> 在阿离为他盛了热汤,要将汤碗放置在他左侧时有意无意地一抬手,直接将冒着热气的圆子汤尽数泼到了阿离身上。</p> 阿离被烫的闷哼一声,却紧紧端住了汤碗没让它落地碎裂,然后垂首跪到地上,稳住声道:“是奴不小心,请瑾贵侍恕罪。”</p> 瑾儿嗤笑一声,“这就是临安城主府的一等侍子?连端个汤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还谈什么规矩?去自行掌嘴五十,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p> 他这实打实的无理取闹,明眼人都看得清楚。</p> 洛瑕放下了筷箸,道:“宁初,去带阿离看医师。”</p> 宁初转身便去,阿离随着他的搀扶起身。</p> 瑾儿面色一变,扬声道:“放肆,你一个下贱的侍子,也敢违背我的命令?”</p> 宁初和阿离继续往外走,并不理会他,倒是洛瑕抬眸看向了他,眉间微沉几分,道:“我城主府上的侍子,不劳瑾贵侍管教。”</p> 瑾儿自跟在苏誉行身边起,不论在帝京,还是这一路过来,哪里受过这等磋磨,当下站起了身,“容正君这是执意要与我不对付了?”</p> 洛瑕神色不动,“阿离那碗汤究竟因何而洒,瑾贵侍想必比咱们都清楚,如今却为何还要黑白不分乱下责罚?”</p> 瑾儿怒极而笑,“我便是乐意,你又能奈我何?可别忘了世女大人来这里的原因,朝廷考绩,那上呈圣人的文书随手一写,就是将一城生死握在了手里。”</p> 洛瑕眸底微冷,“朝廷考绩乃圣祖皇帝为民评官而设,是能决定为官者的名声,却绝不是让瑾贵侍这样的闲杂人等耀武扬威来的。”</p> 瑾儿喉间一噎,继而张口便提了嗓音撒起泼来,俨然要将事情闹大,扰了这宴席的意思。</p> 洛瑕微转首,对身后人道:“择荇,让他坐下,安安静静地用膳。”</p> 择荇依言而行,扬手点在瑾儿的哑穴上,又强按住他的肩膀,抬膝踢在他腿窝处,让他跌坐到木椅上,半晌动弹不得。</p> ————</p> 致谢,知南茶温暖,粉蝶之恋,两位小可爱的打赏~</p> </p> 第289章 我不缺男人 男宾席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僵。</p> 洛瑕此番手段强硬,一旁贵夫们皆有几分讶然,不由将口中的咀嚼声响都降低了下去。</p> 择荇安顿好没事也要闹事的瑾儿,重回到洛瑕身后。洛瑕此时转首,对席间轻笑了笑,道:“不得已处理些小事,各位受惊,继续用膳便是。”</p> 他这话落,几位平素便与他交好的贵夫们便主动扯起话头,加之今晚前来的都是城府官员家眷,妻家与城主府关系本就密切,因此话头一转,众皆附和,气氛慢慢回暖起来。</p> ————</p> 男宾席出了点小岔子,女宾席倒是安安生生地用过了晚膳。</p> 席面撤走,又有方才唱罢了歌舞的小侍子们上来好酒,酒杯斟满了也不离去,就留下来贴心地侍候在每位贵女身侧。</p> 苏誉行举杯饮下一盏,在身畔的小侍子为她重新倒酒时,一把抓住了小侍子的手腕。</p> 她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流连在小侍子面上,口中的话却对着另一侧的容境说:“你们江南的儿郎,都是这般软软嫩嫩的吗?”</p> 容境轻转着手中的白玉杯,“是与不是,只要苏世女喜欢便好。”</p> 苏誉行扬声笑了笑,“我喜欢,容城主这里的儿郎,可比奉节城里的看着还娇嫩……”</p> 容境低眸抿口酒,没说话。</p> 苏誉行一个用力将身侧的小侍子拉到怀里,问他道:“身子干净吗?”</p> 小侍子含羞带怯地半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奴还未伺候过……”</p> 梁钦让弄翡挑的时候,就特地嘱咐了要醉花楼里新调教出来的倌儿郎。苏誉行喜欢用处子,那自然得投其所好。</p> 果然,听了小侍子的回话,苏誉行哈哈一笑,“那今晚就你来陪我。”她说罢又看向容境,“容城主不会不舍得割爱吧?”</p> 容境淡笑,“苏世女请便。”</p> 苏誉行遂痛痛快快将人收了,又道:“既然容城主这么大方,那我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才好?”</p> 容境抬抬眸,语中几分淡漠的随性,“我不缺男人。”</p> 苏誉行先是一怔,而后又是大笑,“你院子里就一个正君,还不缺男人?这天下女子,哪个不是三夫四侍左拥右抱的,家里盛不下,偷偷养在外面的都有。你是还没见识过我北地的儿郎,不知道什么叫玩得开……”</p> 容境唇角一分冷笑,“今晚在城门前,苏世女不是已经让我见识过了?”</p> 这是在讽刺苏誉行不顾礼度,在众人面前还不下马车,而与侍夫欢好的事情了。</p> 苏誉行也不以为意,“那不叫见识,真的品尝一番,才叫见识……”</p> 她说着招手唤来一个人,“汀儿,你来。”</p> 话落,一身青白纱衣的儿郎应声走近,低首站到了她身前,她又抬手指指容境,“去,服侍好容城主,今晚过后,你就是临安城主府里的第二位男主子。”</p> 被唤做汀儿的儿郎躬身应是,然后轻抬起头,眼底无辜又无害地看向了容境。</p> 他面容艳丽,一双朱红色的菱唇轻轻启合,唤出一声“容……城主。”喊得千回百转,还带着几许娇羞的颤音。</p> 容境淡眸朝他看了一眼,神色不变道:“就这姿色,看起来……也不过如此。”</p> 汀儿正向她迈开的步子生生一顿,面上一直挂着的娇笑一时微僵。</p> 苏誉行眼中飞快地划过几道晦暗,“容城主这是看不上?”</p> 容境身子往后微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靠在椅背上,“看不上。”</p> 一丝面子也不给。</p> 苏誉行神色变了变,“你敢拒绝我?”</p> 容境掀掀眼帘,“如何?”</p> 苏誉行眼底一狠,待要发怒时,坐在容境一侧的梁钦站起了身。</p> 她走到苏誉行面前,笑着道:“下官临安州都护梁钦,见过世女大人。世女大人赏下来的美人,城主大人眼光高没兴致,下官却是极喜的,特来此……向世女大人讨要。”</p> 苏誉行冷冷一笑,“就你?想找我要人,还不配……”</p> 这话看似高高在上毫无用意,暗地里却隐有挑拨的意味。对同一方的人,给这个却不允那个,但凡被拒绝的一方心眼小些,两人就得生些间隙。</p> 苏誉行想要这样的结果。</p> 但这是在临安。</p> 梁钦即便被如此不给颜面,脸上笑容也仍然一变未变,她悄悄看一眼容境,得了容境的意思,才安静地敛眉低头退到一旁,不再开口。</p> 容境似笑非笑道了句:“苏世女舍不得了?”</p> 苏誉行噎了一下,继而眼底一抹阴翳,开口道:“那可是我专门为容城主准备的,容城主今晚不要……也得要。”</p> 容境眉梢轻挑了挑,“苏世女管的挺宽。”</p> 苏誉行坐直了些,“容城主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你不能得罪了我。”</p> 容境淡声笑了笑,“我没想过得罪苏世女。”</p> 言至此稍稍一停,片刻后又接着道:“但我也不怕……得罪苏世女。苏世女要强人所难,我也做不到一味顺从。”</p> “毕竟,这是在临安,苏世女莫不是还以为自己没出奉节城?”</p> 言外之意,可不是谁都得像奉节城主乔筠衣一样,为了保全地位,对她苏誉行一让再让的。</p> 苏誉行面上难看了几分,“你好大的胆子……”</p> 容境指腹摩挲着腰间软剑,“其实,只要苏世女不有意为难,我……断不会主动挑事。”</p> 苏誉行放下了怀中的小侍子,手指飞快地从腰间摸出一枚暗器,朝着容境扔了过去。</p> 暗器刀刃锋利,映射着亮堂烛火,泛出白森森的光。</p> 容境一动未动,眼眸都未转一下地,抬手将那暗器夹在了指间。</p> 接着,甚至不及苏誉行反应,扬手又将那暗器掷了回去。</p> 苏誉行始料未及,匆忙闪开身去躲,整个人颇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再看那枚暗器,“锵——”一声钉入她座后的上好桃木柜中,没入三分有余。</p> 她耳边又传来容境淡沉的嗓音,说的是:“苏世女出手太过绵软无力,是狠劲有余而功底不足。若真想与容某较量,不妨再回去练上十载。”</p> </p> 第290章 不舍得让你伤心 苏誉行面色白了白,“你……”这一个字吐出半天,却没接上下文。</p> 方才被她放下的小侍子蹲身要将她扶起,却又被她狠狠推到在地上,“滚。”</p> 她自己站了起来,面容阴郁地看向容境,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容城主,真是让我见识了。”</p> 容境淡眸回视过去,“苏世女能见识到这一点,是好的。接下来在临安,就安生些,对咱们彼此……都更好。”</p> 至于强龙和地头蛇,孰是孰非,现在定论,还言之过早。</p> 百年前开朝元勋的临安容氏,怎么可能是只敢在窝里横的地头蛇?</p> ————</p> 城主府。</p> 男宾席散的早,洛瑕那边结束时,容襄得了容境的命令,亲自驾马车将他提前送回了府。</p> 又在洛瑕下了马车后,躬身道:“大小姐让婢子留话,少君身子重,若累了,就早些歇息,不必等。”</p> 洛瑕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罢。”</p> 容襄遂转身骑马,又回了嘉福酒楼。</p> 露华院里,虚竹刚对完这月的账簿,见洛瑕回来便上去接着,道:“少君安。”</p> 洛瑕看看他的神色,问道:“虚竹爹爹有事,尽管说罢。”</p> 虚竹福福身,道:“是这月的进账,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奴原本想着是哪里算错了,哪知再三推算,还是一样的结果。可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奴这心里……有些不安。”</p> 洛瑕闻言没有着急,先问道:“可知这多出来的进账,都是从哪里来的?”</p> 虚竹拿来账册看了看,道:“在这……少君瞧,就是这个传香茶行,这一月前前后后,统共五次,以高出市面价几倍的价格,收购了咱们底下所有茶庄产出的新茶……”</p> 洛瑕顺着虚竹指的地方瞧,口中也不自觉地随着念了一遍:“传香茶行……”</p> 念罢眸间微微一动,他想到了容境,想到她在罚收了他一年的俸例后,说要每月往他的铺子上拨一笔账款的事情……</p> 眼下这传香茶行,还正好就是容氏的私产。</p> 不动声色地抿抿唇,他没道破,只是先安抚了虚竹,“这事情我知道了,虚竹爹爹不用担心,等我确定下来,再与您细说。”</p> 虚竹遂依言合了账册,道:“天色不早,奴服侍少君梳洗。”</p> 洛瑕轻点头,“嗯。”</p> ……</p> 容境回府后,如往常一样先到净房换了衣裳,才推门往正房里进。</p> 正房里此时烛火昏暗,洛瑕已抵不住困倦,靠在床边睡着了,身上一方厚厚的绒毯,是虚竹进来时帮他仔细盖上的。</p> 容境放轻了脚步,到床边除去外衫,伸手将他抱起来往床里侧挪了挪。</p> 他今晚睡得浅,被她一碰便感觉到了,轻唤了声“妻主”。</p> 她闻声转眸,一眼瞧见锦被和软枕之间,露出洛瑕明润墨黑的眼眸,他才初初清醒,一双眸子干净,懵懂,还散漫出几许掩不住的温柔小意。</p> 她心间软了软,曲腿上得榻来,直接将他抱进自己怀里,轻问:“吵醒你了?”</p> 他轻摇摇首,“我,想确定您回来了。”</p> 她亲亲他的眼角,一手覆上他的小腹,“乖,该好好歇息了。”</p> 他埋首抵在她的肩头,低声问:“您是不是往我的铺子上转了许多银两。”</p> 她点点头,“嗯,你拿着用。”</p> 他抿抿唇角,想到睡前所见的账册上,那确实有些惊人的进账,小声道:“那也太多了。”</p> 她扬扬眉梢,“前段时日,不是还与为妻诉苦吗?”</p> 他合了眼眸浅寐,“那是与您玩笑的……”</p> 她不在意,“给你就拿着。”</p> 他往她怀中倚倚,喃声低语一句:“也不怕我骄奢无度吗?”</p> 她低笑,“为妻养得起……”</p> 言至此又微微一顿,不知怎的就想到苏誉行今晚在宴席上,说什么偷偷养在外面的都有。</p> 一时,唇边的笑意敛了敛,一双好看的凤眸也浅浅眯起,流露些许危险的意味,在他耳畔道:“银子可以随便用。只要……你不是在外面养女人。”</p> 他闻言张了张眸子,不解地望向她,“您在……说什么?”</p> 什么在外面养女人?</p> 她整个人覆到他身上,将他圈禁在自己怀中,“我听说有些富贵公子,似乎会学女人偷腥,拿着银子到外面找别的女人……”</p> 这副架势,俨然他已经做了这样的事情一样。</p> 他羽睫轻扇了一下,她这番凭空臆想来的控诉,有些莫名其妙,有些猝不及防,也有些……</p> 可爱。</p> 轻轻地抿一下唇角,他小声问她:“若是我真的……”</p> 她薄唇压低堵住他的话,“你敢……”</p> “那以后,就别再想着出府了……”</p> 他轻启口,舌尖软软地蹭过她的唇,低声又问:“这照律例,不是该被沉塘,浸猪笼的吗?”</p> 她重重在他唇瓣一咬,“知道这么清楚,是早有想法了?”</p> 他微微吃痛,唇角溢出一声娇软的轻哼,双手却伸出来勾住了她的后颈,“我只是在想,您……很疼惜我。”</p> 以至于他即便真的犯了那样不容于世的错,也不舍得将他沉塘,浸猪笼……</p> 而只是,避重就轻地让他再也不准出府……</p> 轻轻仰首,他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与她鼻尖相抵时,轻道:“您不舍得惩罚我,我也舍不得让您……有半分伤心。”</p> ————</p> 最近更新不太稳定,很抱歉嘤嘤嘤,明天周一,单位事多,还要请假一天,然后一直到24号,要准备一个取证考试,期间不能保证日更。</p> 仍然爱泥萌的阿绫</p> </p> 第291章 争宠 嘉福酒楼。</p> 容境安排的巡抚及其同随宿处,就在嘉福酒楼。</p> 当晚,容境带人离开后,苏誉行留下那个被献上来的小侍子,将人不甚怜惜、甚至是相当粗鲁地狠狠占有了。</p> 她在宴席上被容境打压的厉害,此时听着这容境献上来的人因她而不住抽泣,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慰藉,这就好像……在打容境的脸一样。</p> “叫什么名字?”</p> 事罢时,苏誉行平躺于榻上,随口问道。</p> 小侍子极有技巧地依偎在她身侧,双手在她腰侧细细按揉,听她发问,便拿捏好了嗓音,柔婉道:“奴名漓悠,漓水悠悠的漓悠。”</p> 苏誉行点点头,“对容境了解的多吗?”</p> 漓悠摇摇头,“奴们被养在它处,素日都见不到城主大人。”</p> 苏誉行摸一把漓悠的脸颊,正眼问道:“城主正君呢?”</p> 漓悠想了想,回道:“奴身份低微,只遥遥见过城主正君一回,知道城主正君一身风华,少有人及。”</p> 苏誉行又问:“城内人言容境与她正君情深意切,成亲近一年仍不肯纳侍,可是真的?”</p> 漓悠回声是,接着道:“嗯,有懂卦象的高人算过,说城主大人与城主正君是良缘天成,此生终会得美满。”</p> 漓悠话至此,苏誉行面上已不大好看了。</p> 她之所以宁愿带一个侍夫出行,背负上宠侍灭夫的言论,也不肯与自己家里的正君多待上半刻,就是因为她那位正君小气又善妒,平日里一丁点大的事,都要与她吵闹个不停。</p> 还仗着自个儿是皇室帝卿,在府上也泼辣蛮横,让人厌烦得紧。</p> 她自己与正君妻夫不睦,如今却真正确定了容境与她正君两相和美的传言,心下自然不虞。</p> 偏此刻,她所处客房的房门突然被人用力从外面推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很快落入了她怀里,“世女大人,您忘了与瑾儿的约定吗?您分明说好的,宴席结束就来陪瑾儿……”</p> 侍夫恃宠而骄不懂规矩,此番擅闯房门,言语间还张口闭口指责她的不是……</p> 瑾儿这番哭声泣语不仅没能激起苏誉行一分疼惜,他的所有举动还无一不让苏誉行心情更差。</p> 她有些烦躁地从瑾儿两手间抽出自己的手,“你来干什么?不知道本世女在忙?”</p> 还有门口的守着的两个一等侍婢,居然也不会把人拦住?</p> 听她这样说,瑾儿自然感受到了她情绪的不佳,他忙止住抽泣,抬起头,面颊间恰到好处的点点红晕,娇俏道:“是瑾儿想念世女大人了,想要……世女大人疼。”</p> 他话语放软,声音转柔,说出的内容也满是讨好与情思,是早摸透了苏誉行的性子喜好,特意用了她最招架不住的这一口撒娇方式。</p> 想来,他之所以能在苏誉行的一院子夫侍中,独得苏誉行如此怜爱,自然不可能毫无手段。</p> 外人面前,他是娇蛮无礼得厉害,但到了苏誉行跟前,却无论何时都乖巧听话,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依着苏誉行的心情来。</p> 此时,他一声想念,带几分露骨的挑逗,便确然触动了苏誉行心底的柔软,她坐起身将瑾儿抱进怀里,“别急,妻主哪能真的忘了你。”</p> 一个名位都低下的侍夫,安能如正君侧君一般唤妻家为妻主,苏誉行这话,就是有心在安抚瑾儿。</p> 瑾儿当然受着,斜眼瞥一眼还在床侧的漓悠,勾手缠上苏誉行的身子,道:“世女大人,是不是该让他走了?”</p> 苏誉行能对他自称妻主,他却也还知道分寸,明白自己不能越了规矩,去张口唤她妻主。</p> 苏誉行闻得他言,也转眼去瞧漓悠,刚才的小半刻钟里,这容境献上来的儿郎始终安静,此时见了她回首,就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可怜模样与她对望,倒着实让人……狠不下心。</p> 她于是勾唇一笑,空着的一手抬起漓悠的下颌,“本世女舍不得赶任何一个走,不如,你们两个一起来,会吗?”</p> 漓悠微垂着眼帘点点头,“奴会,也心甘情愿地,侍奉世女大人。”</p> 瑾儿脸色稍稍一变,听漓悠应得痛快,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深深的厌恶,却还是赶在苏誉行望回来时敛起心思,顺从道:“瑾儿会让世女大人满意的。”</p> ……</p> 三人就这样荒唐地折腾了大半夜,苏誉行享受着身边的两个儿郎,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于她的感觉,事罢时睡得心满意足。</p> 可她身畔的瑾儿,在不得已同意了与漓悠一同伺候她之后,又怎么再受得住三人同寝?</p> 遂趁着苏誉行闭目休憩,抬脚将靠着床外侧的漓悠踢了下去,压低着嗓音道:“下贱东西,赶紧滚出去。”</p> 漓悠不说话,也不听瑾儿的话,就跌躺在地上,低首垂眼,没人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p> 瑾儿见状心间更怒,却又怕扰了苏誉行安眠,不得不按捺下脾气,背过了身去不再看漓悠。</p> 翌日,瑾儿醒时,地上已不见了漓悠,而苏誉行搂着他的腰,正眼底深沉地若有所思。</p> 瑾儿试探着往苏誉行颈边凑了凑,柔声唤:“世女大人……”</p> 苏誉行转头看了看他,“终于醒了?你还没和本世女说,昨晚宴席上怎么样了?”</p> 听她终于问起昨晚宴席上的事情,瑾儿低低头,带着几分委屈道:“那个容洛氏,他自恃身份,连世女大人也不放在眼里,就明着欺负瑾儿……”</p> 苏誉行动动身子,声音不辨喜怒,“不给你分拨侍子,也不让你席间说话,是吗?”</p> 昨晚男宾席那边发生的一切,她其实都已听说过了,刚刚若有所思,也就是在琢磨这件事情,此番问及,是因为看得出瑾儿想让她问。</p> 果然,瑾儿依偎进她怀中,“世女大人分明都知道了,可一定要为瑾儿做主。”</p> 苏誉行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嘴边一抹阴沉的冷笑,“瑾儿先别急,那个容洛氏身上有正二品诰命,还是护国大将军府上出来的,你能忍的时候,先忍着些。”</p> 毕竟,这是容境最宝贝的人,她必然得放到最后,去当着容境的面糟蹋。</p> ————</p> 小可爱们好久不见,因为工作和考证,有一周多没更新啦,也没码字QAQ~</p> 手感生,卡文,写的慢,很抱歉。</p> 但特别感谢每天依旧坚持给文文投票和催更的大可爱们,真的是你们给了我继续坚持的动力。</p> 2021年的一月就要过去了,立个fg,以后无论如何,不会像这样长时间断更了,爱泥萌!</p> </p> 第292章 远不止于喜欢 瑾儿抬手缠缠她的发丝,噘了嘴道:“那世女大人的意思,就是要瑾儿任了他随意欺负,也不吭声吗?”</p> 苏誉行覆上他的手背,指间用力,带着不加掩饰的咬牙切齿意味,“当然不能任她欺压,好戏还在后头……”</p> 显然,她是已将瑾儿口中对洛瑕的不服,自动转移去了对容境的深恶痛绝上。</p> 瑾儿被她攥的一阵吃痛,便是不用看,也知道那手腕必是青肿一片了。</p> “叩、叩、叩”</p> 门外在这时传来三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这之后,是漓悠拿捏得宜的嗓音,“奴亲手为世女大人准备了早膳,世女大人可要现在用吗?”</p> 苏誉行闻声挑挑眉,昨夜瑾儿踢漓悠下榻,她不用醒,也听得到动静,只是没说什么。</p> 如先前一样,她就是因为还动不得容境,所以有意借着容境献上来的人出出气。</p> 倒是没想到,这儿郎还是个会讨喜的,一早起来离去,竟是亲手为她备下了早膳。</p> “上来吧。”她唇边冷笑不减,口中慢道。</p> 言罢还不忘怀里的瑾儿,道:“既然有人备了早膳,瑾儿来与本世女一起用。”</p> 瑾儿笑着应下,同时看一眼刚推门进来,正听到苏誉行与他这一语的漓悠,眼角划过一抹快意。</p> 爬上了世女大人的床又如何?贱人就是贱人,到底,还是要伺候他这个主子的。</p> 漓悠对他的反应视而不见,沉默着将饭食一一摆好,又举止恭敬地,开始为苏誉行和瑾儿布菜。</p> 苏誉行瞧着他的一番举动,面上几分玩味,越发幽深。</p> ————</p> 城主府,露华院。</p> 一早意识回拢,容境觉得自己是被一只小猪拱醒的。</p> 这只小猪有一张极漂亮的脸蛋,还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不住地往她怀里钻。</p> 而她分明已经快被这只漂亮的小猪拱下床榻了,她却还下意识地护着这只小猪,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动作不小心,就要惊扰了这只小猪的好眠。</p> 她一定是喜欢极了这只小猪。</p> 这是彻底清醒前,她心间的最后一个念头。</p> 睁开眼时,入目是露华院里,正房拔步床上厚重的帷幔。</p> 而在往常,她就算是睡在床外侧,一眼瞧见的也该是拔步床帷幔帐顶的一边。</p> 所以,她是确实被一只漂亮的小猪拱了,还是被拱到小半边身子都挨不着床榻了的那种。</p> 不过,她对这只小猪用情至深,已远远不止于简单的喜欢。</p> 她乐得被他拱。</p> 只是念及睡梦中小猪明显鼓起来的孕肚,她小心地将手掌移到怀中这只小猪的腹部,缓缓在那上面抚了抚。</p> 很可惜,现实里的这只小猪,整个人都还清清瘦瘦的,一个多月的身孕,也丝毫不见显怀。</p> 是真的吃不胖,还是这些时日里没她盯着,不好好用膳?</p> 正思忖间,怀中这只小猪已经又往她这边蹭了蹭,他眉眼安然,动作间隐露几分眷恋,一副要将整个身子送到她怀里的架势。</p> 而她走神不察,身子往外一挪,竟就直接,落到了榻下……</p> 不轻不重的一声响。</p>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巧磕在地上的后背正隐隐作痛,好在整个屋子都铺了厚厚的金丝绒软垫,倒没有真的伤着哪个地方。</p> 但素来高高在上的容大小姐,一朝被人这样狼狈地挤下床榻,还是不由沉了沉眸子。</p> 也就在这个时候,与睡梦中那张极为漂亮的脸蛋,完美重合的面孔从帷幔间钻出来,面上三分无辜,七分歉意,朝着她小心一笑,对她说:“妻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p> 她撑起身子站直,一手掀开床前的帷幔,在他耳畔沉声道:“睡觉不老实?”</p> 他垂垂眼眸,如今这般情况,委实是他怀了身孕后才出现的反常举动。</p> 或许就是因为,他太喜欢她,而今又有了她的孩子,是故对她这个人……越发的想去依附。</p> 小心地攥攥被角,他低声问:“我……是不是扰了您就寝了?”</p> 她盯着他开始泛红的耳垂,轻舔了舔唇角,嗓音带上几分沉哑,“你说呢?”</p> 他眉眼更低,不安地屈一下手指,想着她这段时间应付朝廷考绩,事情本来就多,若还歇息不好……</p> “要不以后,我去偏房睡……”他低道。</p> “不准。”她不容置疑的拒绝,还在言语间,一把将他抱坐到了双腿上,“都说过多少次了,为妻要抱着你睡。”</p> 他抿抿唇,“可是我……睡觉不老实了。”</p> 她抬手捏上他红透了的耳垂,“不老实了,更得让为妻抱着。不然夜里,你拱谁去?”</p> 他埋入她颈窝间合了眸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p> 他那不是拱,是喜欢。</p> 她低低笑了一声,而后又微正了面容,“今日开始,每膳都要多加半碗饭。”</p> 他转眸看看她,“我每日都用的不少的……”</p> 他很爱他们的宝宝,怎么会在吃食上有所短缺?</p> 虽然这些时日,确实开始有了轻微的孕吐,但他一直克制着的……</p> 她却不听,半是轻哄半是命令,“小小乖,你吃的还是太少了,肚子什么时候才能显怀?”</p> 她喜欢素日里身姿清隽如玉的少年,却也想他挺起孕肚,生养她孩子的模样。</p> 有了睡梦中那样圆滚滚鼓起来的肚皮,他整个人,就会更多一些,她心间这份爱重的分量,也就会更沉一些。</p> 他被她说得有些想笑,但他不敢就这样取笑霸道威仪的城主大人,只能小声道:“显怀是要到一定月份才有的,宝宝现在还太小,吃多了也显不出来……”</p> 察觉到他因压抑笑意而轻微起伏的胸口,她面上微微一沉,却还是等他平复了气息,才沉声吩咐,“为妻不管,就要多加半碗饭。”</p> 他轻扇一下眼睫,对上她的视线,“好。我听您的,就是了。”</p> 她遂放过他,捞起床侧的一件外衫披在他肩头,站起了身道:“让择荇服侍你梳洗,为妻先去练剑。”</p> 他点点头,看她转身出了房门。</p> ————</p> 致谢,粉蝶之恋,知南茶温暖,两位小可爱的打赏~</p> 晚点应该还有一更,么么哒!</p> </p> 第293章 想养一只小肥猪 等容境练剑回来,两人一道用早膳。</p> 在眼瞧着洛瑕要放下筷箸时,她拿过他面前的白玉小碗,往里面盛了一勺三鲜木樨汤,尽数倒入后,是正正好的半小碗。</p> 她将这半小碗重新放回了他面前,“再喝半碗。”</p> 他没推脱,将这汤慢慢用了。</p> 膳罢,两人从桌前起身,他照例如往常一般,为她整装束冠,送她到院门前时,忽被她侧首附耳,道了一句:“好好用膳,让为妻养出一只小肥猪来。”</p> 他微偏偏头,避开颈间因为她靠近的气息,而生出的丝丝轻痒,小声问:“养肥了好拿去卖肉换酒钱吗?”</p> 她低低一笑,“养肥了赶紧卸货,货可以卖,但小肥猪,为妻要自己吃的。”</p> 货可以卖?</p>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有您这样做孩子娘亲的吗?”</p> 她笑意深了几分,“只要孩子的父君一直在就行,至于孩子……还可以再生。”</p> 他有些没脾气,但还是下意识地抬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对腹中也不知能不能听得到的宝宝道:“宝宝别怕,卖掉什么的,都是娘亲与你说笑的,等你出生了,娘亲会和父君一样爱护你。”</p> 言罢又去看她,道:“也不怕孩子听到了跟你记仇的。”</p> 她伸手顺了一下他的发,唇角笑意不止,“因为知道孩子的父君……会帮我说好话。”</p> 他拿下她的手,再一次仔细为她理了绶带,道:“时辰不早,您该出门了。”</p> 她轻颔首,当下也不再耽搁,与他道别离去。</p>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她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方唤来虚竹,与虚竹说了铺子上进账的事情。</p> 虚竹扶着他慢慢往回走,闻言回道:“既是大小姐安排的,奴这心里就踏实了。”</p> 洛瑕点点头,想了一下,吩咐道:“您今日得空了,就去将正房东侧的偏房收拾出来,里面被褥铺的厚实些。”</p> 他主意定了,以后入夜,他就去偏房歇着,免得扰的她夜里也休息不好。</p> 虚竹垂首应下,并不多问。</p> 回到正房,洛瑕随手拿起一卷书闲闲翻着,看到一半的时候,宁初过来禀,说是苏世女身边的瑾贵侍过来了。</p> 他今日倒是不同昨夜,不仅有礼有度地先递上了拜帖,还连与府门前的护卫说话,都客气了许多。</p> 洛瑕不好在这种情况下将人拒之门外,遂吩咐府门前的护卫放了行。</p> 瑾儿今日倒不是孤身前来,他身后跟着昨日才被苏誉行收入房里的漓悠。</p> 漓悠一路都低眉顺目地依着他,不仅对他的一应吩咐有求必应,就连他的刻意刁难也全数受下。</p> 这种百依百顺毫无脾气,就好像漓悠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提线木偶一般。</p> 这一路,瑾儿其实也能在漓悠身上觉出些怪异,似乎总有点地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p> 可细看时,这漓悠又确实老老实实,整个人就乖乖顺顺地听从他的一切命令。</p> 他因此强压下心头的那股子不适,就做出一副主子的架势使唤漓悠,再等什么时候觉得气不顺了,责难责难这不怎么有生机的没脾气木偶,顺顺气。</p> 洛瑕在客房门前接着了瑾儿,瑾儿难得地没有生事,径直到屋里坐了。</p> 宁初端着茶盘来上茶,青玉制的茶盏直接呈到瑾儿手边,瑾儿接过来抿一口,还赞了句好茶。</p> 他这是顺从了苏誉行的意思,暂时不与洛瑕针锋相对。</p> 洛瑕不怎么在意瑾儿的态度,只是坐在旁,执着手中的白玉勺,慢慢用着周爹爹安排在上半晌的血燕窝。</p> 只是低眉间,总能感觉到一抹让人脊背发凉的视线,不时落在他身上。</p> 他轻蹙蹙眉,在这道视线再一次望过来的时候,不期然地抬起眸,却只对上漓悠那双平淡无奇的眼睛。</p> 漓悠那张脸,其实是很漂亮的,不然也不会让见惯美人的苏誉行一眼看上。</p> 但这张姣好容颜上,却有这样一双甚是平凡的眼睛,在让洛瑕叹惋的同时,也生出几分……熟悉又陌生的怪异感。</p> 这种熟悉,不是那样对一个人相貌的似曾相识,而是对漓悠的神采仪态,仿佛先前的什么时候,他与这个人打过交道一般。</p> 可真要想出个所以然来,却又偏生寻不得丝毫头绪。</p> 洛瑕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指间轻轻向前一拨,推开了面前的白玉汤盏。</p> 择荇瞧见,立时便躬身过来,将那还剩小半碗的血燕撤走了。</p> 他端着白玉汤盏出门,却没将汤盏往膳房送,而是去寻了守在露华院外的容清辞,道:“少君让奴传话,请清辞姐姐亲自去醉花楼一趟,查查这个随在瑾贵侍身边的漓悠。”</p> 容清辞点点头,旋身一跃,身形很快消失于院内高大的树影之间。</p> 传罢了话,择荇随手将汤盏交到院内侍候的二等小侍子手里,转身又回了正房。</p> 接下来,择荇随在洛瑕身侧,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漓悠的一举一动,宁初照料起洛瑕的一应吃食茶饮,侍膳的阿离也被传过来,暂时随侍在了瑾儿身后。</p> 瑾儿出身不高,原只是帝京一家琴画教坊里出来的小戏子,对世家公子们讲究的诗书棋艺统统不擅,只是会弹几首拿手的小曲儿。</p> 他弹奏时颇有几分传神,一次偶然让路过的苏誉行瞧见了,就这样被她选在身边。</p> 跟了苏誉行之后,他见识到富贵人家里的锦衣华服,爱不释手间,生出在这上面钻研的心思,又经荣国公府上的教养爹爹一番教导,对各式衣裳配饰都有了认识。</p> 他此时与洛瑕对坐,能勉强在洛瑕跟前说上几句的,也就只有这些成衣的料子质地,和相对应的搭配物件。</p> 洛瑕静静地听着瑾儿说,也不时会给上一两句回应。</p> 他不存什么瞧不起旁人的自视清高,对答的神情语气都稀松平常,穿插着自己一些真心实意的见解。</p> 让人听了,能有所得所感,既了解到江南之地穿衣配饰的习惯,也受到不一样的启发。</p> ————</p> 致谢,粉蝶之恋,小啊白啊兔,箫,三位小可爱的打赏~</p> </p> 第294章 死去 而瑾儿收敛了与他故意作对的情绪,此时听他娓娓道来,遣词琢句都讲究,有一种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世家风雅,心中难免生出丝丝好感。</p> 不觉间就渐渐散了与他敌对的心思。</p> 两人一道用过午膳,瑾儿临离开城主府时,洛瑕让阿离去私库,取了一匹浅蓝色的天蚕丝送给他。</p> 天蚕丝金贵,寻常并不得见。</p> 瑾儿没有掩饰自己对这匹天蚕丝的喜爱,他亲手将天蚕丝抱在了怀里,还许诺下次再来,也会回一件同等难得的礼品。</p> 洛瑕笑着与他应了,让阿离将人送出府。</p> 瑾儿离开后,宁初不由掩嘴一笑,道:“少君这脾性,是真真儿的能春风化雨,瑾贵侍那般蛮横不讲理的人,也能在您这里化解去了。”</p> 洛瑕笑笑,道了句:“那也是瑾贵侍本性不坏。”</p> 容清辞在这时飞身回来,单膝跪到了洛瑕身前,“回禀少君,那个漓悠没什么问题,确是醉花楼里打小收养进去的农门弃子。”</p> 洛瑕微凝凝眉,“那怎么会……没查到别的了?”</p> 容清辞思忖一瞬,道:“倒是还有一件事,就是先前曾诱您去醉花楼的抚玉,三天前突然昏厥,至今未醒。”</p> 抚玉。</p> 当这两个字传入耳畔的时候,洛瑕一息间想明白了,那股子对漓悠神情仪态的熟悉感从何而来。</p> 原来这漓悠,是像极了抚玉。</p> ————</p> 同一时刻的城府衙门。</p> 容襄神色凝重地走入理政厅,对容境道:“大小姐,三小姐从南蛮传来消息,屠各部三王女的两个余党躲过她的搜查,随着南蛮商队,潜入了临安。”</p> 容境闻言抬眸,“查到行踪了吗?”</p> 容襄摇摇首,“还没查到,这两个人,据三小姐说是极精明的,一个会易容,一个擅隐匿,咱们的人要将这二人找出来,也需得费一番功夫。”</p> 容境放下笔,细想片刻,道:“不用找了,安排几个人,每日盯紧了嘉福酒楼周围及进出的宾客就行。”</p> 容襄道:“大小姐的意思是,她们会去找……苏世女?”</p> 容境轻颔了首,转而又道:“推测罢了,也说不准,你先去安排罢。”</p> 容襄遂退。</p> 门外又走进来容清辞,她与容境见过了礼,而后将一张洛瑕的亲笔字条交到了容境手里。</p> 字条很简短,内容却也是与南蛮有关的。</p> 洛瑕在那上面说,他在翻阅与南蛮巫术相关的古籍时,曾看到过一种名为“移魂”的术法,能将一个人的魂魄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体里。</p> 而他今日见漓悠,只觉此人神采仪态,几乎与抚玉别无二致,觉得有些蹊跷,猜测许是与南蛮有所干系,请容境多留意些。</p> 容境将字条展开阅罢,很快便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串联到了一处,她谋断又都果决,立时便抬首道:“现在就去唤容襄回来。”</p> 言语间,她神色微沉,语气也较以往稍重,显是即将要吩咐下去的事情刻不容缓。</p> 容清辞遂不敢耽搁,她飞身出门,去拦方才擦肩而过的容襄。</p> 却不想容襄对于遵从容境的吩咐一贯干脆利落,在容清辞一路寻到城府衙门前,问及门口的守卫时,她们道是容襄已打马往南边去,有半刻钟了。</p> 南边,正是容氏暗卫营所在的方位。</p> 城府衙门的护卫们不知道这一点,容清辞心里却清楚,想来,容襄此去,是要调集暗卫的。</p> 只是如此境况,是该先去回禀容境,还是该立即打马去追,留给容清辞思考的时间并不多。</p> 她没再犹豫,直接夺了府衙门前,正要翻身上马的云陌的青骢马,扬长往南边追去。</p> “事情紧急,清辞唐突了。”</p> 临去时,她对云陌抱拳一语。</p> 云陌站在原地看看容清辞,轻点了一下头。</p> 她是刚与容衡对过最后一遍城府的账目,确定了所有账册都没问题之后,准备回驻地的,哪料得到刚出府衙的门,便被劫去了马,当下也只得回身,再到马厩去寻一匹。</p> 再说容清辞,这一路快马加鞭,也还是追到了暗卫营,才最终见到了容襄。</p> 简明说罢来意,两人一道往回赶。</p> 再到理政厅已是两刻钟后,容境见着二人,起身走到容襄面前,淡道:“需要你亲自去,无声无息地解决一个人。”</p> 从苏誉行身边,荣国公府护卫暗卫们的眼皮子底下取人性命,还要不留痕迹,能保证万无一失的,只有容襄。</p> ————</p> 自城主府回嘉福酒楼的途中,瑾儿和漓悠如去城主府时一样,同坐在一个车厢内。</p> 这一程,瑾儿怀抱着那匹从洛瑕那里得来的天蚕丝,心间适意,便没再主动与漓悠挑事,只是不时轻掀掀车帘一角,透过缝隙望望临安街上的盛景。</p> 临安的街头繁华热闹,每一处街楼小景都玲珑精致,透着江南水乡古朴悠长的精雅意境,往来车马井而有序,过路行人笑语言欢,随便往哪儿瞧,都是不同的风景。</p> 瑾儿渐渐翘起了嘴角,忽然觉得这地方,其实比皇城帝京还要美上几分。毕竟比起帝京匆匆而来,忙忙而去的紧凑感,这里更悠然小意,有烟火气,也有盛世景。</p> 马车在忽地陡然一顿,是前方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顽皮的孩童,到了路中央来。</p> 车妇紧忙勒马,瑾儿的身子随即往前一倾。</p>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忽而从后面按住他的脖颈,用力将他的头撞向了车厢前的横木板。</p> “去死吧,瑾贵侍。”</p> 一个很平静的声音,来自这上车后便没再言语过的漓悠。</p> 瑾儿一头磕上坚硬的木板,额际当下渗出血来,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想要转头去看漓悠。</p> 漓悠却不给他丝毫机会,拽着他的后颈一收一送,再一次将他的脑袋磕在了同样的位置。</p> 如此,往复三次,瑾儿从不知道,看似踏实老实,模样温婉的漓悠,竟有这么大的力气。</p> 他也没办法知道了,因为在这样猛烈的撞击下,他很快头痛欲裂,失去了意识。</p> ————</p> 致谢,半世逍遥,小可爱的打赏~</p> 祝知南茶温暖小可爱生日快乐吖,新的一岁,称心如意,喜乐平安。</p> 明天补上送你的两更,么么哒!</p> </p> 第295章 全数利用 可他还是拼命睁着眼睛,至死也不肯合上。</p> 他才刚见识到江南的美景,才头一次有了结交好友的念头,他刚收到了他送来的礼物,他还没还他一份同等的心意……</p> 他还不想死。</p> “漓悠……你,为……什么?”他满脸都是血,于死前吐出了这最后三个字。</p> 漓悠手染鲜血也依然平静的面容定格在他的脑海中,他听漓悠说:“真想知道为什么,那就是,你碍着我做事了。”</p> “还有,我不叫漓悠,我是……抚玉。”</p> 不慌不忙地吐出这一行字句,抚玉看着瑾儿倒在血泊中的尸身,无声地笑了笑。</p> 眼前狼藉一片,还躺着他亲手弄死的人,可他已经不会怕了,他现在一心想的,就是复仇。</p> 原本在城主府,抚玉就打算找机会,或用上指甲缝里一早塞好的七步杀,或到水池边制造一场意外,让瑾儿死在城主府,死在洛瑕面前。</p> 洛瑕怀着身孕,若是亲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那情况,便是不能直接小产,也一定得动了胎气,真是想想……就让人很解气。</p> 只是可惜,洛瑕似乎对他有了怀疑,防他防的滴水不漏,在城主府时,择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阿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愣是让他找不到一个下手的机会。</p> 不过这没关系,瑾儿是无论如何都要死的,怪只怪,这瑾儿自己太机灵,惯会讨那位苏世女欢心,害得他根本没可能夺来苏誉行的宠爱和信任。</p> 但既然瑾儿的死没办法用来冲撞洛瑕,那就干脆……让他更物尽其用地换一种方式利用。</p> 思忖间,他从怀中拿出一早从那南蛮人手上要来的,一张人脸面皮覆到脸上,又调换了他与瑾儿身上的衣裳,再忍着痛自己往那横木板上用力一撞……</p> 只能易容了。</p> 他已经用过一次移魂,为自己找了副干净的身子,如今,照那两个南蛮人所言,他的魂魄其实并不稳固,再经受不住第二次移魂之法的折腾。</p> 甚至,他其实还不能很好地驾驭这副身子,很多时候,他都要忍受那初到一副新的身体里,整个人所要经受的炙如火烤的烈痛。</p> 但他依然不顾一切地来到了苏誉行身边,他要为曾经的自己复仇,还要为他的姐姐,据那两个南蛮人说,已被容境的人当做三王女叛党一同杀害了的姐姐复仇。</p> ————</p> 巡抚内眷的马车在临安街头出了事。</p> 起因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无意间跑到了路当中,后来的事却出乎所有人意料。</p> 当时,那驾车的车妇本来要勒马停止,不料那马匹却不听使唤,两只后蹄用力一蹬,借着冲力直接掀翻了后面的整个车厢。</p> 车厢里坐着的一主一仆,头部俱都因此受到了强烈的撞击。</p> 不过,那为仆的忠心护主,在车厢翻滚中将主子护在怀中,拼死保住了主子的一条性命,虽然自己身死,却让主子只在头部受了些轻伤。</p> 事情传到荣国公世女苏誉行耳中,当时,她正在临安州府,装模作样地向临安知州方隐华询问州府政事。</p> 一听这事,她立时起了身,早已不耐方隐华一板一眼的讲述,她当即撂下身前身后一众官员同随,提步而出,一句话也没多说。</p> 方隐华在她背后摇了摇首,十几位巡抚同随倒是早习惯了她此般任意妄为,其中的一个便在此时起身道:“方大人,还请您继续吧。”</p> 苏誉行到事发之地时,看到自己一贯疼惜的宠侍瑾儿,正浑身血污地,被人从翻倒在地的车厢里扶出来,瑾儿脚边,躺着同样满身是血,却早已看不清面容的漓悠,眼瞧着,就已经没了活着的气息。</p> 还好。</p> 还好她的瑾儿,没有事。</p> 这是苏誉行下意识的反应。</p>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真正意识到,她对这个并不表里如一,当着她的面便温柔讨巧,不在她面前便喜欢仗着她的宠爱,蛮横无理去欺负别人的小儿郎,是实打实地,存着几分真心的。</p> 以前,她待他颇为随性,但往后,她愿意更用些心地,好好去待他。</p> 理清了这份难得的用情,她神色间鲜见地蕴上几许真实柔意,抬步过去将刚被扶出来的瑾儿搂入了怀里,轻问:“是不是吓到你了?”</p> 她还不知道,她刚刚才意识到心间欢喜,想要从此以后温柔以待的人,已为人所害,化作了滚滚香尘,再不能与她相拥。</p> 而感受到她怀抱的用力,和她心底惧怕失去的那份不安,瑾儿眼底飞快地划过了一丝难解的情绪。</p> 没错,他不是瑾儿,他是顶着一张瑾儿面皮的抚玉。</p> 但也正因如此,他旁观着瑾儿与这位苏世女的感情,一直觉得,这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玩罢了。</p> 不然,她怎会丝毫不在乎男儿家的名声,与瑾儿在马车上当众行事,她又怎会一点不顾及瑾儿的感受,让瑾儿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在床榻上伺候她?</p> 可如今看来,这女人的态度,倒与他原以为的……不大一样。</p> 她竟是真的……喜欢瑾儿。</p> 真是难得。也真是……妙极。</p> 他会好好地,用一用这份真心的喜欢。</p> 缓慢地抬起双手,抚玉用双臂环上了苏誉行的腰,“世女大人,奴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您了……”</p> 苏誉行轻抚着他的后背,毫不在意他满身满脸的血渍,俯首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唇,“别怕,为妻来了,这就带你去看伤。”</p> 抚玉抽噎一声,别开了自己此时并不好看的脸庞,“可是奴的脸……”</p> 苏誉行耐心地安抚,“即便真的伤了,为妻也会找最好的医师为你调理,你还会是为妻眼里,最漂亮的儿郎。”</p> 抚玉埋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又转眼看一下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瑾儿,很快闭上了眼睛,道:“他为了救奴身死,世女大人,奴想亲自安葬了他,可以吗?”</p> 这样的请求,苏誉行自然不会拒绝,“都依着你。”</p> 抚玉弯唇一笑,他会好生安葬了瑾儿,给他备一口好棺,再寻一块风水宝地,来感谢他为他提供的诸多便利。</p> 也同时,掩去最后一点他害死瑾儿的证据。</p> 而自此后,他就是瑾儿,会顶着这张脸,占着苏誉行的喜欢,打好苏誉行身为朝廷巡抚的这张牌,再用好他所掌握的容境的把柄,让容境,为她先前所有的冷酷无情,付出应有的代价。</p> 就恰在他作此想法的同时,容境从城府衙门赶了过来。</p> 是容襄前来执行她的命令时陡遇上马车变故,不敢擅动而返身去向她报的信。</p> </p> 第296章 只为你深谋远虑 所以,她其实应该比苏誉行得到消息的时间更早一些。但她没有。</p> 她被一条以假乱真的,有关南蛮细作的消息拖住了脚步,亲自带人去看时,却扑了空。</p> 再回府衙见到容襄,听容襄回禀这边的情况,随即匆匆赶过来,就已经到了现在。</p> 眼下,她一见此情此景,便意识到,原本想让容襄无声无息除掉抚玉的打算,不可能实施了。</p> 她不是苏誉行,她知道抚玉如此费尽心机,蛰伏到现在才重新露出头角是为了什么。</p> 所以,她不信抚玉会为了护着瑾儿而自己身死,她知道抚玉这是又一次为他自己换了相貌。</p> 而且显然,抚玉与那两个南蛮余党配合得密切,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每一步都环环相扣。</p> 而她确实没料到抚玉会用这样的方式换取苏誉行的庇佑,容襄收到她除掉抚玉的命令,也确实是有些迟了。</p> 看到容境过来,苏誉行弯身将怀中的“瑾儿”抱了起来,她没什么好脸色地看向容境,道:“这临安是什么晦气地方,光天化日也能出这样的差池,我告诉你,但凡瑾儿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p> 容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凤眸余光看一眼抚玉,淡道:“两日时间,容某一定给苏世女一个交代。”</p> 她此言,让苏誉行怀中的抚玉惊了惊,他轻拽一下苏誉行衣衫,带着几分颤抖地瑟缩了一下。</p> 不能让容境查,容境一查,他的所有大动作小动作都会被挖出来……</p> 拿捏好了从瑾儿身上学来的温柔嗓音,他垂着眼帘小声道:“世女大人,奴想您亲自去查,好公公正正地给奴讨一个说法。”</p> 自己喜欢的男人如此信任自己,苏誉行当然不会推脱,她甚至听出了抚玉这番话中的几分言外之意——今日的这场意外,或许根本就不是意外,或许里面还多多少少有着,容境的手笔。</p> 思及此,她眼底狠厉乍现,容境能将这算计算到她男人头上,也是真的下作。</p> 想着,她冷冷转了身,出声唤来随行的荣国公府暗卫,也不再搭理容境,直接下了命令,“将现场的一切调查清楚,莫教有心人抹了痕迹,明日之前就要结果,这具尸身……”</p> 她还没言罢,怀中的人便又拽了拽她的衣裳,她安抚性地看一眼怀中的人,续道:“这具尸身的处置,就全听瑾贵侍安排。”</p> 抚玉柔柔地朝她弯了弯嘴角,“谢世女大人,全了瑾儿一片报恩之心。”</p> ————</p> 城主府。</p> 回府的一路,容境扬鞭策马,面色始终微沉,她如今,算是被一个男子玩弄在了股掌之间。</p> 偏偏苏誉行不可能信她,让她处理起来,更有些棘手。</p> 那具尸身当然是关键,可苏誉行的暗卫们一个个有心讨好主子的枕边人,自始至终看守得牢靠,她要强抢,不仅不能将事情真相大白,还会更加深苏誉行对她的怀疑……</p> 所以,得想办法,让苏誉行自己产生怀疑,从而自己去调查清楚。</p> 还有抚玉,他接近苏誉行,无非是因为对她心存怨恨,而她先前饶他一命本是仁慈,如今看来,倒是她优柔寡断了。</p> 最关键的是,抚玉能借着朝廷考绩给她使绊子的地方,其实并不多,但也绝不是没有。</p> 毕竟,他有那两个南蛮余党相助,如今又有苏誉行全然庇护。</p> 她先前从他那里得来的连矢弩制法,就成了他手里握着的最大把柄。</p> 想来,她后来将连矢弩图纸移交西陵氏,让她们暗中打造,好在动乱将至时更添依仗的事情,也很可能已经让那两个南蛮人知道了。</p> 连矢弩是兵器,私造兵器而不上呈天听,往大了说,那就是谋反。</p> 以苏誉行以及整个荣国公府对她恨之入骨的态度,西陵氏以及连矢弩一旦被牵扯出来,那她容氏谋反的罪名,就坐定了。</p> 所以,抚玉手里其实只有这张牌,最致命。</p> 但她既然能料到,自然就有防头,如今看似被动,也断不是全然没有反击之力。</p> 理通了这一遭,露华院也正好就在眼前。</p> 她抬步而入,洛瑕带着浅浅笑意迎了过来,“妻主安。”</p> 她对上他眸色转暖,却也没忽略他眉眼间的隐隐愁色,不由抬指抚上去,“怎么了?”</p> 他为她除去外裳,轻抿抿唇,“我听说,瑾贵侍出事了,是吗?”</p> 她揽过他的肩头,轻轻吻了他的眉心,“你如今怀着身孕,这些事情,不必多理。”</p> 他缓缓扇一下眼睫,“我没有操心,就只是想知道,他伤的重不重。”</p> 她话语不由顿了顿,照外界所言,死了的确是漓悠,那位瑾贵侍,也确是被保了下来。</p> 可这不是事实。</p> 而事实,她不知道他能接受几分,毕竟今晨瑾儿来访,与他相谈甚欢的事情,她已经听说过了。</p> 可她如今,既然知晓真相,就不想开口骗他。</p> 欺骗,于一时是短暂的安慰,于长久却百害而无一利。</p> 他已经不能再将现在的瑾儿,当做先前的瑾儿去对待。</p> 此刻,她不敢直言,也不想哄骗,一时,只能静默。</p> 而他心思何等通透,几乎是一息间,就想明白了她沉默的原因,不由面色微微一白,“所以,现在活着的……”</p> 她吻上他失了血色的唇,接道:“没错,现在活着的,是移了魂的抚玉。”</p> 是那个仅仅只是朝他看过来,便会让他浑身发凉难受的抚玉。</p> 他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双手紧紧攀附上她的双肩,轻问道:“这一点,瑾儿会死这一点,您早先料到了吗?”</p> 她那般心机谋算,若是料到了,是不是可以出手……</p> 她不加犹豫地摇摇首,“不曾。”</p> 稍稍一顿,她又续道:“洛瑕,我的所有深谋远虑,从来都只肯为你一人筹划。”</p> 她不容他半分有失,为他铺平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道路,方方面面都将他考虑周全……</p> 但这一切,也仅仅是为他。</p> 旁人,她不会分出半分心思,去多管闲事。</p> 他颤颤眸子,埋首入她颈间,“我,知道的。”</p> 对于瑾儿的死,他心痛,也惋惜,但有那样一问,绝不是想为瑾儿而与她置气。</p> 他只是想到,抚玉如今占了瑾儿的名位,她在苏誉行那里,一定会更被动许多,而若能早些料到,做出防范,那如今情形于她,或许就会轻松一些。</p> 想着,他小心地偏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在她耳畔轻道“我有没有与您说过,我喜欢被您护着,想让您……护我一辈子。”</p> ————</p> 致谢,知南茶温暖,小可爱的打赏~两更送给你,算是补上的生日祝福啦!</p> </p> 第297章 不想跟我睡了? 嘉福酒楼。</p> 苏誉行的随行医师为抚玉看了额头上的伤。</p> 伤口很浅,女医师也不便多留细看,因此只是简单包扎过后,便由抚玉谢过医师,让人退下了。</p> 苏誉行过来抱住他,一手抚上他的侧脸,“好了,现下安心了,没破相。”</p> 抚玉靠在她怀里,“都是世女大人恩泽,护佑了瑾儿。”</p> 苏誉行掐一把他的脸蛋,“小嘴还是这么甜。”</p> 抚玉笑笑,没再多言。</p> 苏誉行已经扒开了他的衣裳,带几分恶劣的意味,问他:“还想让为妻疼吗?”</p> 他伸手虚推了推她的双肩,做出几分羞怯的模样,“奴今日才受了惊,求世女大人怜惜些,暂且饶了奴可好?”</p> 他也怕,虽然有了相同的脸,却毕竟不是一样的身子,而苏誉行对原本瑾儿那副身子知悉多少,会不会一做之下就察觉出异样,他拿不准,所以不敢轻易冒险。</p> 苏誉行的动作却没有停,她扯开他腰间的束带,回他道:“不好。就算你不念着为妻,为妻也想要你了,等不及了。”</p> 说这话的时候,她呼吸急促,对怀中的人上下其手,语气也跟着不平稳起来,确是一副猴急的做派。</p> 可若细看去,看清她眼底的冷静与清明,便能知道,她对怀中这个人,一分也没有动情。</p> 很快,她除去了他身上最后的底裤,然后伸出手去,将袖中的匕首抵上了他的咽喉,“说,你到底是谁?容境派你来是要做什么?瑾儿又被你们藏去了哪里?”</p> 这整件事,她从最开始对瑾儿安然的庆幸中回过神来之后,便一点点觉出眼前这个人的古怪。</p> 他不是瑾儿。</p> 她光是凭借抱着他亲他的感觉,就能意识到,再等看过他这副身子,便彻底确定下来。</p> 对此,她第一个怀疑的,当然是容境。</p> 但她手下的人却一丝也不见慌乱地冲她挑唇一笑,道:“我确实不是瑾儿。但我也不是容境的人。世女大人可以唤我……抚玉。”</p> 至此微微一顿,抚玉又笑着续道:“至于世女大人想要的那个瑾儿……他已经死了。”</p> “你说什么?”苏誉行手中的刀刃向前抵了抵,在抚玉颈间划下一道不浅的伤痕。</p> 鲜血乍流。</p> 抚玉感受着自己温热的血向下流淌,却连眼皮都未动一下,仍然于平静中挂着一抹笑,“世女大人想要的瑾儿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的。还有,他的尸身就埋在临安城郊,棺材还是世女大人亲自挑选的。”</p> 这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情,那时苏誉行对他百依百顺,他要苏誉行为那个死去的瑾儿选一口好棺,苏誉行还真的就应下了。</p> 而此时,苏誉行望着他的眼底愤恨不掩,手中匕首割入更深,“那你还活着干什么?你该去给我的瑾儿陪葬。”</p> 抚玉的唇色开始发白,面上却不见分毫惧怕,他说:“没了瑾儿,世女大人才能这样看着我,听我说话。我也才有机会,为世女大人除掉容城主,出一份力。”</p> 他说着慢慢抬起手,搭上苏誉行握着匕首的手腕,“我……和世女大人一样,恨容境,恨不得她现在就跪在我面前,卑微地……向我求饶。”</p> 苏誉行阴沉地笑了一下,倒也收起了匕首,“啧啧,怎么着?你这是容境惹下的风流债?爱而不得,就此生恨?”</p> 抚玉垂了眼帘,语中有全然压抑的浓烈情感,“没有爱,只有恨。”</p> 没错,那个曾经对容境动过心思的抚玉已经死了,死在容境狠心将他和沈萦那样的畜生同关在一室的时候。</p> 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心想向容境复仇的抚玉。有他自己的仇,还有他亲姐姐的仇……</p> 苏誉行在这时将手指放到他颈间的伤处,用力一压,强迫他重新将视线放回到她身上,“既然是想借着本世女的手报复容境,那就把你的筹码拿出来,不然,本世女这里留不得废物。”</p> 抚玉颈间生生一疼,但他面上的痛色一闪而逝,下一刻,便是对苏誉行的百般顺从,“世女大人多少温柔些,奴这副身子,可是一丝也没有保留地全给了世女大人……”</p> 苏誉行阴翳一笑,并不理会他的讨巧卖乖,“说罢,只要你给的消息有用,能让本世女拿过来对付容境,本世女就会好好待你。”</p> 但与此同时,她也不会忘了她的瑾儿,她可以为了除掉容境,而暂时容忍抚玉继续活着,却不会让他活得太痛快。</p> 想着,她将手中一颗不知何时拿来的黑色药丸,塞入了抚玉口中,同时指间一动,扣住抚玉的脖颈让他把药丸咽了下去。</p> 看着抚玉艰难的吞咽动作,苏誉行阴沉的笑容越发快意,“现在可以说了吧?记得……要好好说,要有用的消息。”</p> 抚玉面色变了变,“你给我吃下去的,是什么?”</p> 苏誉行拿巾帕擦净了沾血的手指,笑容间带上几分残忍意味,“忘了叫什么,只知道服下它的人,每隔十日便要取一副解药,否则……夜半子时,七窍流血而死。”</p> “你……叫抚玉,是吧?赶紧乖乖地,把你手上的筹码,交出来……”</p> ————</p> 城主府。</p> 天色渐暗的时候,容境与洛瑕共进了晚膳,膳毕,容境又依着周爹爹的嘱咐,陪洛瑕在院子里逛上了几个来回。</p> 及至入寝的时候,容境先去净房梳洗,待回到内室,却不见了洛瑕的身影。</p> 本以为他是收拾的慢,要过会儿才能回来,她还特意随手拿了本书坐床边等他,哪知两刻钟都过去了,却还没见着人。</p> 他去哪里了?</p> 容境扔下书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p> 而正房门外,他身边守夜的小侍子居然也不见踪影,反倒是东偏房门前,稳稳立着低眉垂目的择荇。</p> “少君人呢?”容境出声去问择荇,语调微冷,着实算不上好。</p> 择荇冲她屈了屈膝,低声回道:“少君白日里让虚竹爹爹收拾了这东偏房,今晚就宿在这里了。”</p> 容境眸底一沉,提步往东偏房来,择荇忙伸手为她打开了房门,等她进去,又小心地合上。</p> 他还以为少君宿在东偏房是得了大小姐授意的,如今看来,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p> 东偏房里,洛瑕刚躺到床榻上没多久,就听到房门被打开,同时,一股清泠泠的冷茶香散漫了进来。</p> 是她。</p> 他缓缓睁开了眸子,本想坐起身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整个人却已被她大步过来抱进了怀中。</p> 耳畔是她蕴了几分不虞的嗓音,“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搬过来,也不告诉我,不想跟我睡了?”</p> 他身子陡然被抱起,有些许紧张地搂住了她的腰,低道:“我不是没告诉您,我与您说过了……”</p> 她惩罚般地咬上他的唇瓣,“你是说过,但我同意了吗?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主张,是肚子大了,所以胆儿肥了?”</p> 他如今身子娇贵,她就是咬也不敢用力,因此在他感觉来,丝毫没有疼,反是一股子酥酥麻麻的奇异感,让他不由抿紧了唇角,没让自己发出声响。</p> “嗯……哼。”却还是有一丝掩不住的嘤咛,轻轻流泻了出来。</p> 他合起眼眸,“我……没有。”没有胆儿肥,不敢胆儿肥。</p> 他在她面前,惯是娇软又好欺负的。</p> 她把他抱了起来,“跟我回去。”临走却还没忘捞过一块绒毯,仔仔细细地裹到他身上。</p> 他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我是……真的不想扰了您歇息。”</p> 他都把她挤下榻了,而凡事有一,则有二有三……</p> 她低眸看向他,嗓音微沉,“比起被你拱,我更不习惯一个人睡,得要你过来……暖床。”</p> ————</p> 致谢,昼森,寒珢,两位小可爱打赏~</p> 年底单位乱七八糟的各种活动,还一直加班写材料,让大家久等了QAQ,但不会弃文,请放心,么么哒!</p> </p> 第298章 契机(一)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苏誉行便带着贴身的五六个暗卫悄悄离开了嘉福酒楼。</p> 城主府。</p> 露华院里,容境卯正方醒的时候,天已泛了鱼肚白,朝阳初升。</p> 她睁开眼,自己正一手被怀中的少年枕在头下,一手揽在少年腰间,而少年背靠着她,眉眼柔软,睡得正熟。</p> 这般姿势,是洛瑕提议的,她昨夜执意不肯与他分床,他便寻思出了这个能让自己在她怀里安安分分的睡姿,好不再扰她歇息。</p> 这一夜试下来,倒确实两相安好,都睡得踏实安稳。</p> 容境无意识地弯了下唇角,稍微撑起身子在少年颈间一阵厮磨轻吻,便准备抽出自己的手,出门练剑。</p> 她极尽小心,也十足耐心,一点一点地将手臂往外抽,而少年睡意正酣,也确实没被惊动,还顺着她的动作微微转了下脑袋。</p> 她唇角的笑意柔了柔,很快抽出手坐起了身,正待下榻,一旁的少年却揉揉眼睛,张开眸子转向她,低低唤了一声“妻主。”</p> 她动作停下,回身趴到他脸颊旁,伸手抚开了他额间的碎发,“醒了?”</p> 他轻点点头,小心地确定了自己所躺的位置,“我昨晚,没有……再挤您罢?”</p> 她落在他额头旁的手顺势滑落到他颊边,轻轻捏了一下,“没有。你昨夜乖的很……”</p> 他轻眨眼眸不偏不躲地任了她捏,“那就好。”言罢见她还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又抿抿唇角,“您刚刚不是要起身吗?还是快去罢。”</p> 他知道她晨起练剑的习惯,还曾许多许多次趁着她不注意,躲在一边偷偷瞧过。</p> 此时,她听他催促,轻笑了笑,“好。”</p> ……</p> 等容境练过剑回来,又不慌不忙地陪着洛瑕用了早膳,才整装出门,一抬眼就瞧见了候在外面的容襄。</p> 容境眸子微微一眯,开口问道:“苏誉行去淮安了?”</p> 容襄跟在后面点点头,“一切都如大小姐所料。苏世女到淮安,径直入了栖迟山,拿着巡抚令牌便开始搜查连矢弩。好在您昨日就给西陵家主递了消息,她们什么也没搜出来。”</p> 容境随口“嗯”一声,又问:“白澜夜那边有什么进展?”</p> 昨晚归府前,容境仔细想过抚玉投靠苏誉行后,可能会做的所有事情,便提前都做了安排。</p> 这其中,告知西陵氏收好有关连矢弩的一切痕迹,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件。</p> 至于另一件,就是暗中派人去瑾儿马车出事的地方,等苏誉行的人都撤走以后,重新进行了搜查。</p> 结果很不错,让她们找到了一点南蛮人施巫术留下的痕迹。</p> 于是当晚,白澜夜被从南安州请到临安州,任务是将那两个窜逃的南蛮人找出来。</p> 容境面都没露一下,只给她留了一句话,“让我看看,到底是她南蛮人的隐匿术厉害,还是咱们白氏的追踪术厉害。”</p> 白澜夜无话反驳,一整夜就没合过眼,带着容襄与那两个南蛮人玩起了捉迷藏的把戏。</p> 这会儿,容襄回想一下刚刚才结束的整个过程,回容境道:“论追踪与隐匿,那两个南蛮人不是白少主的对手。但她们狡诈,专往百姓家中躲藏,咱们不敢扰民,耽搁了许多时候。”</p> 对于自己吩咐下去的事情,容境不在乎过程,直接就问:“所以最后?”</p> 容襄道:“已顺利将两个南蛮余党擒获。”</p> 容境点了点头,“你回去歇息罢。明日再来当值。”</p> 容襄听令而退。</p> 容境在府门前翻身上马,去了城府衙门。</p> 到得理政厅,她一边翻着文书,一边估摸着时辰,待案上的文书下去一半,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整一下朝服玉冠,带上容衡去了府衙门前。</p> 两人方走至,便见前方几个扬鞭策马的女人气势汹汹而来,为首的,正是荣国公世女苏誉行。</p> 苏誉行骑着马,几乎是直冲到了容境面前,才堪堪勒住马头,也不下马,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境,道:“容城主在临安,可真是一手遮天。”</p> 容境面上分毫不动,“苏世女来的这么急,不知是出了何事?”</p> 苏誉行怒极反笑,扔下马鞭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站到容境面前,“你都在这等着我了,还问我出了什么事?”</p> 容境依旧眉眼如山,“容某不知苏世女所来何事。”说着她又微压了嗓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接着道:“倒是想问苏世女一句,苏世女难不成真的相信,那个男人会是容某的对手?”</p> 那个男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p> 意思是苏誉行这是黔驴技穷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连一个毫无品行、本就是穷途末路的男人的话都要听信。</p> 苏誉行被她这声尽是嘲讽意味的低语呛红了脸,“你……”</p> 容境低低笑了一声,“我等着……等着苏世女,让我好看。”</p> 苏誉行这脑子,怕是还不及她母亲荣国公的一半。</p> 此时,苏誉行收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半晌没吭出声来。</p> 容境神色平淡地等了一会儿,而后退开身,不欲再在此耽搁时间。</p> 苏誉行却在她身后开了口,“容境,你可别以为,一手遮天就可以无忧无虑了。”</p> 容境步子没顿,头也没回,“容某敬候苏世女……赐教。”</p> ————</p> 这日过后,苏誉行不再想尽办法揪容境理政的过失了,甚至连去各州视察,都纯纯粹粹成了她吃喝享乐的掩护。</p> 一日,苏世女到南安州,很快地敷衍了南安知州的述职禀报,转身便进了当地最大的赌坊,然后明里暗里地耍千术取胜,让当天凡是进了赌坊的人,没一个全身而退地,全输了银子给她。</p> 又一日,苏世女到东安州,懒懒散散地听完了东安知州介绍的地方人文,然后抬手一指堂上摆着的一对硕大夜明珠,二话不说将这一州之宝纳入了自己手中。</p> ————</p> 致谢,粉蝶之恋,知南茶温暖,昼森,三为小可爱的打赏~</p> 真的不会弃文,请放心,这本大概三四月左右会完结,然后新的两小只就要出来蹦跶啦!</p> </p> 第299章 契机(二) 还一日,苏世女到淮安州,还未及入州府府衙的大门,便言这府衙影壁上象征明辨是非,秉公而断的狴犴图绘作不佳,说什么也执意让人将这壁画凿了,叫淮安知州请人来重新绘就。</p> 再一日,苏世女到新安州,刚随着新安知州行过新安州内有名的碧玉池,便看上碧玉池里的一池锦鲤,当即让人取来渔具,坐到池边钓起了鱼来。</p> 锦鲤不能食用,她钓出来尽了兴致却也不说放回,反让那一尾尾品种难得的锦鲤尽死在了鱼篓中。</p> ……</p> 凡此种种,她行径不拘,遇事全凭自己喜恶,又仗着身份,让各州知州都有苦难言。</p> 照这些知州们说,那就是即便她们冒着得罪巡抚的风险去制止了,也无济于事。</p> 因为苏誉行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们要拦,苏誉行便调出荣国公府的侍卫,以强权相压。</p> ……</p> 此时的城府衙门,九州知州齐聚于此,纷纷控诉荣国公世女苏誉行连日以来,做下的一桩桩恶行。</p> 新安州知州齐观言是最后一个开口的,她接过了临安知州方隐华的话,道:“城主大人,下官也觉得方大人所言极是,这些事情,您再不出面制止,而任由苏世女为所欲为下去,则势必民心动荡,危及城府百年名声。请城主大人明鉴。”</p> 这番话落,偌大的理政厅正堂内静默下来,所有人都垂下了头,一个个都在等着容境给句话。</p> 容境稳坐主位,眼下纵然形势堪忧,她面上也不见丝毫的烦躁与慌张。</p> 她知道,如今盯着她,想看她到底要如何处理苏誉行这些事的,远不止眼前的九位知州。</p> 还有不少自恃资历的城府老臣,和仍对她能力存有质疑的军政商农各路人士,以及临安城内九州的黎民百姓……</p> 他们都在看着她,等着她交出一张,或能就此让众人归心,或会自此大失所有人心的答卷。</p> 这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也是苏誉行一心想看到的局面。</p> 是,明着跟她对上苏誉行显然力所不及,但苏誉行做得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龌龊事,便是自己做巡抚的表面名声都不要了,也要拉上她一块下水。</p> 这算不上高明,但确实让她很棘手。</p> 朝廷在上,没有圣人的旨意,她不可能拿苏誉行怎么样,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p> 但她又必须给临安这么多看着她的人们一个交代,这是她做为一城之主的责任。</p> 她避无可避。</p> “所以,妻主打算怎么办?”这是昨天夜里,洛瑕乖巧地窝在她怀中,轻声问出的话。</p> 还记得当时的她俯首一吻他的眉心,对他说:“用不着你操心,为妻有分寸。”</p> 然后她顿了顿,将他更紧地往怀里揽了揽,“记不记得之前,我曾与你说,要这一城老臣新秀皆臣服,我需要一个契机的话?”</p> 当时他靠在她颈窝间点了点头,转眸问她:“所以现在,您需要的这个契机来了,对吗?”</p> 她那时眸底微微一动,内里摇曳出葳蕤星光,“对。”</p> </p> 第300章 一手遮天境姐姐 这一时,眼见理政厅正堂寂静无声,容境纵然有几分打算,也没急着开口。</p> 她还在斟酌。</p> 如今的朝廷,照御史白契前些时日的来信看,俨然已是荣国公苏宇一人独大的形势。</p> 至于她先前给白御史递去的有关罂粟的消息,本想着多少能对苏宇现在的地位产生些冲击,却不料,女帝纵然初时在朝堂上重重拿起,却又在回到后宫后没多久,被苏宇的小儿子一番劝慰,很快便轻轻放下了。</p> 而荣国公苏宇也就此被轻易地保全,毫发无伤。</p> 以这样的情形,也就不怪苏誉行到临安之后这一连番肆无忌惮的行为。</p> 是,女帝都被苏宇牢牢握在手中了,苏誉行还有什么可怕的?</p> 她如今,要给临安百姓一个交代,要对苏誉行动手,就真的得面面俱到地都考虑周全了才行。</p> 她毕竟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洛瑕,还有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她想让孩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来到这个世上,想让他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地在府中待产。</p> 不能因为她,就将他们也牵扯入动荡不安的漩涡之中。</p> 云字头之首的云临在这时匆忙走入,她面色很不好,见了容境,恭恭敬敬见个礼,便跪地道:“禀大小姐,苏世女那边,闹了人命。”</p> 这一语落,满堂震惊。</p> 继而紧接着,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主位上的容境,神情之切切,更甚先前。</p> 这是压根不给她留分毫继续思虑的时间了。</p> 容境从位子上站起了身,她眸底微沉,看向云临:“把事情说清楚。”</p> 云临垂首,回话:“苏世女的车驾在街市上横冲直撞,打翻数家摊铺不说,还伤了人,可她全不在意,当街打发叫花子一般,叫侍卫往地上扔一包银子,便打算扬长而去。”</p> “然临街一旁有侠义心肠的年轻贵女,她们看不惯有人如此行事,便上前阻拦,更在得知了马车里坐的,就是近日来连番在临安挑事的苏世女之后,当街对她为官的不良行径控诉了起来。”</p> 临安城治下清明,一城上下少有贪赃枉法不作为的官员,偶尔有之一二,也会像此时的苏誉行一样,被人当街大骂。</p> 而后便会有上级派人出面,核实情况,论例行处。</p> 这是临安百姓的权利,她们有城府公正严明地护着,不怕任何权贵仗势欺人。</p> 可从帝京来,放荡肆意惯了的苏誉行,受不了这般羞辱。</p> 云临接着道:“苏世女见搬出身份无用后,恼羞成怒,照例唤出随行的护卫强权压制,就在冲突中,伤了三名贵女的性命。”</p> 容境眸底冷意渐起,“走。”</p> ————</p> 苏誉行此时,正在临安州,闹出的事,也就发生在临安州最繁华的玄武街上。</p> 玄武街此时水泄不通,头头尾尾都聚满了人。</p> 这些百姓既是拦了那害人性命的苏世女的车驾,也是在等着他们百般信赖的容城主过来,好给众人一个公道话。</p> 容境到的时候,临安州巡防营的两位千户,季明和林零都已带着人到了,而围聚的人群自觉为她让出一条路,让她很快近了事发的地方。</p> 那里,有几滩刺目的血,是她临安城中无辜百姓为声张正义而流的。</p> 血迹之后,苏誉行的车驾被围在中央,她脸上的面色也不好看,阴沉着眉目,原本也未想将事情闹到这种地步。</p> 可事已至此,苏誉行眼见着容境一步步走来,又怎甘轻易就输了气势,她收起心间不多的一丝懊恼,一脸无谓地站到了容境面前,轻蔑道:“容城主,今日这事,你欲如何处理?”</p> 容境冷冷看她一眼,淡声道:“大凉律例,杀人,就得偿命。”</p> 苏誉行看好戏般笑出声,“怎么,你区区一个正二品的城主,还敢处置本世女的性命了?”</p> 容境神色不动,微侧首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季明和林零,先是道:“季明,绑了刚才动手的人,拉到午门,即刻问斩。”</p> 季明得了命令,带上巡防营的官兵,欲上前将先前沾了人命的几个荣国公府护卫一一制住。</p> 那些荣国公府的护卫自然不从。</p> 她们跟着苏誉行,先前就在分毫不让地,与前来管事的巡防营对峙,如今对方不过来了个能主事的城主,就想以此让她们屈服,不可能。</p> 她们在苏誉行的默许下,举起了手中的剑,准备反抗。</p> 容境眸底一凛,“有抗命不从者,格杀勿论。”</p> 苏誉行不以为意,出口道:“容城主以为,就你那城中的普通官兵,敌得过我荣国公府贴身护卫?”</p> 容境没看她,抬手从腰间取出几枚铜钱,随手向着三个方向渐次掷出。</p> 铜钱势如破竹,破空而来,被瞄准的三个荣国公府护卫根本不及反应,就接连被击中了腿窝处,直直向着前方跪了下去。</p> 这三个,手持的剑锋上都沾了血,显然就是先前动手伤了人性命的。</p> 而容境一出手,季明带着的官兵便迅速动作,很快将这三人制住了。</p> “谁,还想反抗?”容境摩挲着手中剩下的一枚铜钱,轻抬了眸,不高不低地开口发问。</p> 一众先前还气势昂扬的荣国公府护卫,此时却无一敢言。</p> 她们一见容境出手,就知道,自己远不是对手。</p> 苏誉行见府上一等一的贴身护卫在容境面前如此不堪,不由面色微变,恨声道:“容境,你真的敢么?将本世女的人斩首?”</p> 容境淡眸看她一眼,随即声调平稳对着季明:“去,带下去,即刻问斩。”</p> 季明听命行事。</p> 紧接着,那三人被带下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有好事的百姓自午门处跑来,扬声道:“斩首了,斩首了,城主大人为咱们讨了公道了!”</p> 这一语传来,四周便有为城府、为容氏叫好的声音响起。</p> 苏誉行面上越发难看,她看着容境,“你,你好大的胆子,敢动我荣国公府的人!”</p> 容境这才转首正眼看向她,一字一句道:“荣国公府世女苏誉行,欺压百姓,冥顽无状,杖责一百。”</p> 苏誉行瞳孔微缩,“容境,你别太过分,我荣国公府一等公卿,堂堂世女岂是你说惩处就能惩处了的?”</p> 容境冷声笑了笑,“你荣国公府一等公卿,位高权重,本该为朝廷除奸臣,扬正道,如今却结党营私,欺上瞒下,还跑到临安来欺压我临安百姓,我城主府,如何就动不得?”</p> 她说着凤眸扫向苏誉行,眸底凛然中蕴着几分怒极,引得后者不由微微颤了颤身子。</p> 苏誉行退后两步,“你,你敢?”</p> 一百杖军棍,那说不好,是要丢性命的。</p> 而她一人前来临安,纵然顶着朝廷巡抚和荣国公世女这两大名头,又有她母亲如今在朝堂上无人能撼动的地位,瞧着无限尊荣,却到底不是在自己的地盘。</p> 论地位,她在临安是人人喊打的贪官污吏,容境却是人人敬仰的城主大人。</p> 论武力,她那群护卫能在州府面前耀武扬威,到了容境这儿,却连看都不够看的。</p> 她这是根本……无力反抗。</p> 容境似看出了她心底所想,在此时向前一步,微沉了声:“我怎么不敢?世女大人不是也说过吗?这是临安,是我容境……一手遮天的地方。”</p> ————</p> 致谢,粉蝶之恋,知南茶温暖,昼森,00xxx,四位小可爱的打赏~</p> </p> 第301章 托梦 城主府。</p> 外面闹那么大的动静,传到露华院里也就只剩下几缕轻飘飘的斜风细雨。</p> 毕竟这里面的少君怀着身孕,没人敢高声言语,怕惊了那肚子里的小小姐。</p> 因此,洛瑕听到的,也就是此时,择荇挂着抹轻笑对他说的话:“少君放心就好,大小姐行事有分寸,现下已将事情处理罢了,百姓们个个都在夸赞。”</p> 洛瑕轻皱了一下眉,“怎么这么快就处理了?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你说清楚。”</p> 他还记得昨夜,容境与他说起那个所谓的契机的时候,而按她那时的意思,事情还不该这么快就了结。</p> 目下这般情形,莫不是那苏誉行又做了什么不能容忍的事情,让她不得不放弃了原本的打算?</p> 她又会不会一怒之下,如前世那般对苏誉行动了手?</p> 昨夜,他既与容境提起这件事情,自然格外小心地叮嘱了她,劝她多忍一忍,能不对苏誉行动手,就不动。</p> 想她那时是如何与他说的?</p> 那时她对他说:“别想太多,我如今早不是孑然一身,凡事自然都会为你考虑周全。你说的,我一定听。不过,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那也肯定是想过了后果,能担得住的。别怕。”</p> 那时的她,凤眸摇曳星光,眉间缱绻温柔,薄唇抵在他唇畔缠绵辗转,令人迷醉得不像话。</p> 他一时忘了思考,也忘了跟她说前世,她是以怎样的代价才担下了整件事,更忘了去回味她这话本身,原是本就有几分倨傲轻狂的意味在。</p> 她不惧苏誉行,也不惧苏誉行背后,如傀儡一般被人玩弄的建兴女帝。</p> 她,和她背后的临安容氏,有这样的资本,不错。</p> 可荣国公苏宇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建兴女帝更不是什么贤能明君,她们动不了容氏,就要厚颜无耻地,拿无辜的黎民百姓出气。</p> 然后以此——来胁迫于她。</p> 她的右臂……</p> 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p> 偏此时择荇对他的问话生生一顿,不是不想说,是择荇本身知道的也不多。</p> 容境不让外面的人到府上来瞎说,所以具体发生的事情,一丝一毫也没传进这府中的内院来。</p> 择荇答不上话,只能垂首冲洛瑕摇了摇头。</p> 洛瑕紧抿抿唇,“去请容清辞过来一趟罢。”</p> 择荇没耽搁,应了声便往外走。</p> 很快,容清辞由择荇领着到了洛瑕面前,恭恭敬敬见过礼后准备回话。</p> 洛瑕问她的是:“把你知道的,今天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p> 容清辞看看面前一脸正色,明显容不得欺骗的洛瑕,思虑片刻,到底没有隐瞒。</p> “回少君,是苏世女依仗身份,行事张狂,下面九州知州制她不住,今日一早便一齐寻到了咱们城府来。”</p> “只是没想到,就趁大小姐还在与几位大人商量的功夫,那苏世女不知收敛,又在咱们城府脚下的临安州,惹出了人命。”</p> “然后呢?”眼见容清辞话语顿住,洛瑕出了声催促。</p> 容清辞遂续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小姐一时怒极,不仅当场斩首了沾上人命的几个荣国公府护卫,还……还将苏世女打了一百杖军棍。”</p> 洛瑕听至此,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双手不自觉地在袖下扣紧。</p> 这竟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发展轨迹。</p> 而前世也就是因为容境伤了苏誉行,以致苏宇怀恨在心,唆使圣人屡次无故地加重临安税赋。</p> 直到最后,将容境逼至亲自入京负荆请罪的地步,让她用一臂换回这之后临安百姓的正常生计。</p> 还记得梦中,依稀听得那宣贯容境罪名的圣旨是如何写的?</p> 写的是:“临安城主容境,……杖责一等荣国公府世女苏誉行,……是为以下犯上……”</p> 以下犯上。</p> 这实在算不上一个有理有据的确切罪名,而多是身居高位者一种无中生有的压迫手段,其内里蕴含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p> 想来前世的苏誉行也和这一世一样,没能在朝廷考绩上做出文章,便只好借于他事,对容境不利。</p> 而他原想借由自己的提醒,请容境今生放过苏誉行一回,却到底拗不过她一身清正,还是让她将苏誉行给秉公处置了。</p> 怎么办?</p> 要眼睁睁看着她,继续走上前世那样为民请命,而因此自断一臂的旧途?</p> 不可能。</p> 那就更得……让他好好想想。</p> “你们……都先下去。”缓身靠入铺着柔软垫子的座椅中,洛瑕唇色浅淡地冲着择荇和容清辞摆了摆手。</p> 两人相视一眼,应声而退,临走时,择荇回身紧闭了房门。</p> 明晃晃的日光被阻隔,室内一下子暗淡下来。</p> 洛瑕静静地坐着,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前世与今生,企图从中找出一丝能用得上的线索来。</p>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p> “小小……”一个苍老又和蔼,听起来还十分熟悉的声音忽而在他耳畔响起。</p> 他扣紧的指间微微一松,轻转了眼眸,这是……容老城主的声音。</p> “容……祖母。”他张口欲唤,却发不出声。</p> 耳畔又传来容老城主慈爱的轻笑,“真好,境儿她娶了你,你们住进了露华院,也因此才能把露华院里……老身留给你们的东西,找出来,找出来……”</p> 苍老又和蔼的声音至此消散,洛瑕蓦地惊醒,睁开双眸见这一室晦暗,才知自己不觉间已浅寐了小半个时辰,而方才梦中的话语还犹在耳边。</p> 容老城主留下的东西……</p> 他站起了身,走到雕花梨木的衣橱旁,蹲身扣开最底层的细长暗格,从中取出了一个静雅大气的沉香木盒。</p> 木盒是长筒形状,表面无一饰物,盒盖与盒身接缝的地方涂满蜡封,不能随随便便开启。</p> 正是先前,他与容境无意间找出来的不明物件,也是容老城主,留给他们的东西。</p> 或许这里面放着的,就是他们目下所需要的……</p> 不然,容老城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托梦给他。</p> 但究竟会是什么,他想不到。</p> ————</p> 致谢,粉蝶之恋,昼森,知南茶温暖,三位小可爱的打赏~</p> </p> 第302章 镇国公府 小心地将这沉香木盒抱入怀中,他走到内室的妆台边,取出了素日里用于打理眉梢的轻质刀片。</p> 一点一点地刮开蜡封,他眼见盒盖这一圈细密的蜡质被剥落到地上,心间微微有了起伏。</p> 好半晌,他额间都已因这不定的心绪渗出了一层薄汗,那一圈紧实的蜡封终于被彻底刮开。</p> 将修眉刀片放到一旁,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轻颤着双手,打开了这只沉香木盒。</p> ————</p> 城府衙门。</p> 周医师被云临从城主府接过来,亲自为刚挨过军棍的苏誉行看伤。</p> 苏誉行这会儿正趴在城府衙门的一处休憩室内,她忍着浑身都散架了一般的强烈痛意,恶狠狠地瞪着一旁温水烹清茶的容境。</p> 容境浅抿一口茶,侧眸睨了苏誉行一眼,淡道:“这么恨我,就更该赶紧的,把伤养好。”</p> 苏誉行闻言眼底愈沉,她这会儿虽然浑身疼得说不出话,却明显知道容境这般激她的言外之意。</p> 而也正是这言外之意,让她心下略微好受了不少——容境在怕,怕她带伤回了帝京,叫她的母亲荣国公瞧见,会给容境带来承担不起的麻烦。</p> 毕竟她母亲于朝堂大权在握,连女帝都要礼让三分。</p> 而这在临安耀武扬威的容境,不过区区一城之主,是只敢在自家窝里仗势欺人的,地头蛇。</p> 思及此,苏誉行勾了勾唇角,只是这个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还不及勾勒,她便被屁股上撕裂般的疼痛惊得叫出了声。</p> 是周医师在剪开她与血肉黏连到一起了的衣裳。</p> 而意识到自己在容境面前的失态,她咬紧了牙关,再不肯发出一声声响,她才不想当着容境的面喊疼示弱。</p> 另一边,容境微低着头把玩杯盏,神情隐在茶水弥漫出的氤氲水汽后,看不清晰。</p> 没过多久,周医师收拾好带来的药箱,起身去向容境回话:“大小姐放心,已经用了咱们府上最好的伤药,苏世女没什么事,此番只需安心静养,不日便能痊愈。”</p> 容境淡颔了首,随即摆手示意周医师退下。</p> 很快,室内只剩下容境和苏誉行两人。</p> 苏誉行经过方才周医师的包扎处理,这会儿身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让她终于有了开口的力气:“容境。”</p> 她嗓音有点哑,但吐出的话语带着愤恨,咬牙切齿的毫不客气:“我不会放过你。”</p> 容境没看她,薄唇微微一弯,“随你。”</p> 苏誉行闻声更添郁结,“你不是也在害怕吗?怕我就这样子回到帝京,你承担不起重伤一等国公府世女的罪名,所以你才让府上最得力的医师来为我看伤。”</p> 容境笑了笑,“你这样认为,也可以。”</p> “不然,你还能有别的考虑?”苏誉行出言逼问。</p> 但容境只是仰首饮尽了杯中的茶,没出声。她没有别的考虑了,但她也知道,即便她给苏誉行看了伤,苏誉行仍然会死咬这件事不放。</p> 所以,她懒得与苏誉行多费口舌。</p> 而苏誉行见她沉默,越发知道自己猜的不错,遂继续道:“容境,有的时候,你想亡羊补牢,也只能为时已晚,因为你让我不爽的地方,太多了。”</p> “之前的,现在的,我拿不到你理政上失察贪腐、意图谋反的证据,但带着一身伤状告你私自对朝廷命官动刑,还真能定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名。”</p> “毕竟,你不过一个正二品的临安城主,再如何家大业大,也大不过我一等公卿,开朝元勋。”</p> “你,怕不怕?”</p> 容境微抬了首,看向苏誉行的眉眼深沉,眸色微微暗下几分。</p> 苏誉行瞧着她这般情形,嘴角微动,又想笑。</p> 休憩室的门却忽而被人从外推了开,由紧闭转为大敞的样子,然后没多久,一个霜色直缀的男子缓步走进来,他身姿如玉的修长挺直,面上蒙着轻纱,行止间有环佩轻鸣,所过处一路淡雅檀香。</p> 是……洛瑕。</p> 他明眸扫过趴在榻上的苏誉行,身形站定在室中央,轻道:“妻主她不怕。”</p> 容境微转了眸,在洛瑕身后,看到择荇,宁初,云临,以及休憩室外的九州知州,和整个城府衙门的人。</p> 这些人,显然是……跟着洛瑕一起过来的。</p> 容境薄唇微敛,去看洛瑕。</p> 洛瑕屈膝向她全了一礼,道:“妻主安。”</p> 她手指动了动,即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到他腹中她的孩子,还是起身用双手将他扶到了身边,“发生什么事了?”</p> 他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面上仍一派霁月无瑕,“我,来一道宣圣祖皇帝的旨意。”</p> 他这一语落,外面原本静立等候的人都整整齐齐跪了下去,室内择荇和云临也随着应声跪地。</p> 容境原本没动,却被他轻轻一扯衣袖,就势与他一同跪下。</p> 只剩下一个仍然立着的宁初,他双手捧一副明黄色的卷轴,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却没急着念,而是转眼看向趴在榻上的苏誉行,其中意味不言而喻:</p> 苏誉行,虽然带伤,圣旨降下,却也要跪拜。</p> 苏誉行咬了咬牙,众人皆跪,她受情势所迫,也只得忍着痛,从榻上起身,跪去了地上。</p> 宁初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p> “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临安容禁,朝之重臣,温文肃敬,行有枝叶,道无缁磷。慕间平之令德,希曾闵之至行,宜分建茅土,卫我国邦,叶於展亲,永固磐石。……,是用世代之袭,承镇国公之位。布告遐迩,咸使知悉。”</p> 容禁,是容氏当年随圣祖皇帝一同征战天下的先祖的名讳。</p> 而这圣旨上的意思,是封容禁为镇国公,其后世子嗣,累世袭位。</p> 这一道圣旨唱罢,跪地的众人皆有些怔然不能回神。</p> 要知道,大凉自开朝以来便不曾听闻有镇国公府。</p> 但其背后原委,却举国皆知,那是因为当年圣祖皇帝欲封的镇国公推辞不受,所以才有了历代镇国公府空悬的大凉祖训。</p> 此外,镇、卫、定、荣,这四个一等国公府的封号,自古以次序论尊卑。</p> 也就是说,当今手握重权的一等荣国公府,在四大一等国公府中,其实是最屈居末流的那一个。</p> 只是,在这道圣旨现世之前,为首的镇国公府空悬不知哪家,其余的卫国公府和定国公府却早不是曾经圣祖皇帝分封的那两家,而都只是传家至今还不及百年的普通权贵。</p> 这才有了荣国公府一家独大的现况。</p> 但随着这道圣旨的现世,世人皆以为与最开始的卫国公府和定国公府一样,早已没落无迹了的镇国公府,就此为众所见,还正在临安城内,正是本就声名赫赫的临安容氏!</p> 在听罢了圣祖皇帝的圣旨后,跪在地上的苏誉行整个人瘫下了。</p> 那圣旨上说:是用世代之袭,承镇国公之位。</p> 这也就意味着:如今的临安城主容境,只要一句话,就能将那为了临安容氏而空悬的镇国公之位,轻易地承袭了去!</p> 那她一个荣国公府的世女,在此之前,是在谁面前轻蔑不屑?她又曾说谁,不过是临安的地头之蛇?</p> ————</p> 致谢,粉蝶之恋,昼森,两位小可爱的打赏~</p> </p> 第303章 无妄的执念 五日之后,风光大驾来到临安的朝廷巡抚苏誉行,带着一众同随毫不声张地离开了。</p> 她们临走时,容境亲往相送,却未能见苏誉行一面,只看到为首的马车里飞出一只上好的青花瓷杯,“咣当”一声碎裂在地上。</p> 容境微敛下颌,扬手命开了城门,让巡抚的车队离去。</p> 这明面上看着虽没有什么,但提前一晚,她便已交代容衡给每位巡抚同随的车厢里都添了礼。</p> 那一样样物件并不相同,也都算不上极品难求,却都是仔细斟酌过的投其所好。</p> 说白了,也就是贿赂,给她们好处,请她们到女帝面前美言几句。</p> 如此伏低、又带些许同流合污意味的行径,其实于理政清明、又有一等镇国公之位相庇佑的容境来说有些不大相搭。</p> 但朝堂局势如此,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她有她的坚守,也有她的世故。</p> 此时的嘉福酒楼,原本因为宿了朝廷来臣而略显热闹的二楼,这会儿只余下空荡荡的十几间客房。</p> 这些客房会在稍后由酒楼的小二姐们收拾出来,再焕然一新地迎接新的来客。</p> 不过,这是后话。</p> 眼下,这冷冷清清的二楼回廊上,出现了一个不胖不瘦的寻常女子身形,她边往里走,边不时抬头瞧一眼每间客房上高悬的雅名,然后在一间名为“出云”的客房前停下了脚步。</p> 女子通身的衣饰很是普通,面容也不出色,皮肤略显暗沉,隐有股历经风霜的沧桑感,但细看其眉眼间,沉着有定力,倒让她整个人显出些许不凡来。</p> 她在“出云”外略停了一会儿,继而伸出手,打开了房门。</p> 房门之内的陈设处处透着精美与华贵,让她一身布衣踏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p> 但她浑不在意,她抬步绕过笔锋大气的屏风,挑开珠圆玉润的珠帘,来到奢华雅致的床榻边,来寻一个人,一个男子,一个此时躺在榻上,正奄奄一息的男子。</p> “小玉。”她站定在榻边,出口唤上一声,随即俯身握住了男子形如枯槁的手。</p> 男子闻声转首,已经失了往日容色的脸,在触到女子面容时扬起了一抹笑,“姐姐,你果然……还活着,她没有杀你,对不对?”</p> 原来,这榻上病容憔悴,奄奄一息的,是占了漓悠身子的抚玉。</p> 而这布衣而来的女子,是他曾一心挂念的姐姐江枫。</p> 对于抚玉的询问,江枫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抚上他全无血色的唇,和他这张面目全非的脸,眼底划过一抹疼惜,“你怎的这般糊涂,宁可去轻信于歹人,也不肯等姐姐回来找你?”</p> 抚玉艰涩地笑了笑,“因为……我太恨了。”</p> 恨到即便明知那两个南蛮人对他欺瞒,也甘愿借此更恨容境一些。</p> 但这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只接着又问江枫:“她能让姐姐回来看我这最后一眼,是……姐姐能力出众,得了她的赏识,对不对?”</p> 江枫握紧了他的手,知晓他对容境的执念,却不知他执念已深刻至此。</p>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对他轻摇了摇首,如实道:“是容三小姐,她如今在南蛮,于我有知遇之恩,此行,也是容三小姐听闻了此间诸事,故而为我周旋。”</p> “至于你口中的容城主,傻弟弟,她是真正把握大势的人,心间家国天下和那仅有的一位正君,又何来心思,注意你我这些小事情。”</p>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小玉,别再执着了。”</p> 抚玉笑着摇了摇头,“不执着了,无妄的念想,无妄的喜欢,从初见的一心攀附,到如今的恨之入骨……我就要死了,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p> 苏誉行那日给他服下的,是十日杀,十日为一期,每一期都必须按时服用解药。</p> 又因十日杀千人千方,不同的调制者配出来的毒药成分比例不同,解药也因此需作相应的改动。</p> 因此,它虽是一种很容易便能查到的毒药,但除却调制者,外人极难配制出解药。</p> 而今,苏誉行离去,丝毫没有关心他的死活,也压根忘了今日,正是他该服用解药的第十日。</p> 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为他研制出解药,因此今夜子时,便会是他七窍流血而亡的时辰。</p> 这般行径,当然是苏誉行有意的,她始终没忘了瑾儿,也始终没将他看在眼里。</p> 也对,苏誉行又怎么会将他看在眼里?</p> 移魂之后的反面效应如此之大,他不过顶着漓悠的身子风光了没几日,就在被迫服下十日杀后,开始以日日可观的速度飞快老去。</p> 直到现在,他这副身子明明才二八之龄,外表却已如垂垂老矣的年迈之人。</p> 他不知道是这十日杀与他用过的巫术相克,还是那两个南蛮人本就术法不精,给他用的移魂之术存在差错。</p>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p> 他回握了江枫的手,“姐姐,你今后……好好保重,还有,你选择效忠容氏……是对的。”</p> 至少,不会沦落成他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何况,容氏有她,往后的前程锦绣,还不可限量着……</p> 想到这,他又笑了笑,“姐姐,你带我走罢,去乡野间葬了我这一身枯骨。”</p> “这里,其实并不适合我。”</p> 他太耐不住诱惑,轻易便能丢了心。倒真不如弄翡,能清晰地看清自己的身份,自此安安分分地待在梁钦身边。</p> ————</p> 城主府。</p> 送罢了苏誉行一行离开,容境没再上府衙,径直回了露华院。</p> 洛瑕在院门前接着她,还不及开口说什么,就被她直接打横抱了起来。</p> 他靠在她肩头偷觑一眼后方,还好,她的属下们一个也没跟着。</p> 进了房门,她将人轻放到榻上,“今日又吐了吗?”</p> 之所以有此问,是洛瑕如今的身孕已近两月,开始有了明显的孕吐反应,已经接连着几日不能好好用膳。</p> 他脸颊陷入柔软的锦被中,抿抿唇角点了下头。</p> ————</p> 致谢,昼森,知南茶温暖,两位小可爱的打赏~</p> </p> 第304章 腰身很有力气 她闻言便眸底微沉,“这怎么好,总是这样……”</p> 他拉了她的手,借力撑起身子,“会过去的,这都是……必经之路。妻主,让我伺候您更衣……”</p> 她身上还穿着正二品朝服,暗哑的色泽光华流泻,衬得她面容越发清冷端肃,美则美矣,却到底觉着,离他远了。</p> 她微蹙一下眉,觉得是这一身初秋的凉意冷着了他,遂直起身,“为妻自己去换。”</p> 他拽着她的手不放,径自从榻上起了身,去为她拿来常服,不言不语地给她换好了衣裳。</p> 是淡雅的月白色散裙,藏蓝色腰封。</p> 他盯着瞧了一会儿,看她雅容如玉,想她身高腿长,念她在床上抱着他的时候,腰身……很有力气。</p> 双颊不由微微一红,他忙低垂了眸子,往她身边靠近几分,收敛起旖旎心思,轻道:“妻主,我明日……想出府一趟。”</p> 她抬手勾起了他的下颌,“先告诉我,你刚才……想到什么了?”</p> 他不肯抬眸看她,“没……没什么。”</p> 她屈指在他下颌轻挠了挠,“那脸这么红,是累着了?”</p> 他几不可察地轻轻一嗯,算是认了。</p> 她眉梢微微一扬,轻易收回手放过了他,“那明日好好在府上歇歇。”</p>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眼眸微睁,“不是,我……我不是累的。”</p> 她安静地看着他眉眼间,没说话。他向前一小步搂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颈侧,糯声道:“我刚刚其实是……想您了。”</p> 她指间轻轻一动,正想做些什么,又紧接着听他说:“我算了算,姐夫十一月临产,到时候咱们的宝宝月份就大了,不方便再去看他,就不如趁现在,回将军府住几日,我也想母亲和姐姐她们了。”</p> 前些时日苏誉行在,他放心不下她,如今有容老城主留在露华院的圣祖皇帝圣旨在,先前的危机迎刃而解,他便想得空回家去看一看。</p> 当然不会呆很久,这一世的母亲父君和姐姐们都好好的,他不担心,只是许久未见想念了,回去呆两天就还回来。</p> 毕竟他最惦念的,还是她,对于她,是哪怕日日都能见,却还不解相思意。</p> 她眸色却是一沉,刚刚还口口声声说着想她,这一转眼,就要离她而去?“不准。”</p> 他微抬了首,小心地掩盖下那一抹失落,“那……其实不回去也可以的。”</p> 出嫁从妻,莫说为侍的没资格提回娘家的事情,就是正君,也得询了妻主意思才能决定这娘家能不能回成。</p> 多数时候,这都是不被允许的。</p> 所以她这般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他能理解,他如今怀着身孕出一趟门,委实……比较繁琐。</p> 而听得他言,她面容沉郁几分,“你还在怕我?”</p> 这竟又是如小时一般,小心的一试探,但凡她一句回绝,他就不再多言。</p> 他微微一怔,继而抬首轻贴上她的薄唇,“没有,我没有怕您。”</p> 他对她,除却喜欢以外,剩下最多的,是敬重。</p> “我只是也明白,这回去一趟,会给您添不少麻烦,您刚处理完朝廷考绩的事情,又还有其它的事务在等着您,您腾不出手来,我了解。”</p> 她低首将两人仅限于唇间的厮磨转为口舌的纠缠,直将怀中的少年吻的清眸迷离,整个人都紧紧依附到了她身上才罢休。</p> 她环着少年软绵绵的身子,在他耳畔沉哑道:“听着,明日,我送你回将军府,三日,三日后我去接你回来。”</p> 他在她怀中轻点点头,“都……听您的。”</p> ————</p> 翌日。宁初和择荇一早开始收拾行装。</p> 待容境练剑回来,看洛瑕吃一半吐一半地用过早膳,面色微有不悦,“这样子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今日便先不回去了,让周医师来给你看看。”</p> 她边说着,边拿了帕子,细细为他拭去唇角的污渍,又接过宁初递来的温水,喂着他喝下去漱口。</p> 他一手搭在她肩头,唇色有些虚弱的苍白,“等……咳咳,等我三日后回来,就不会这么严重了。”</p> 她眉间轻轻一蹙,这是在轻轻柔柔地反驳她的话了,偏偏,她还就是拿他这有些倔强的小性子没有办法。</p> 眸底一沉,她没再多言,拿了披风将人裹得严实,抱起来就直出府门。</p> 他扯了扯她的衣袖,总觉得这般,多少有伤风化。</p> 她手腕不动,仍稳稳托着他的身子,手掌却轻抬起,在他臀上不轻不重地一拍,“没人敢乱说什么,何况,你现在怀着孩子。”</p> 他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怯,索性轻合了眸子钻入她怀中。</p> 她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抱着人一道坐上了马车。</p> 马车行至玄武街,洛瑕抿抿唇角,犹豫片刻,终还是开口道:“妻主,我想下去一趟,买些东西带上,就……就到精艺阁。”</p> 说来,要往将军府送的东西,容境昨日其实都备好了,他此刻想下去买的,是他自己想单独送给未出生的小外甥或小外甥女的。</p> 容境没应他,却对外将马车叫了停。</p> “我陪着你?”她问。</p> 他起身拢拢披风,想了一下,道:“我带着择荇和宁初就可以。”</p> 她堂堂一城之主,在上衙之日翘了府衙来陪他买小孩子的玩意,看在别人眼里,终归不好。</p> 她遂没动,任他下了马车。</p> 精艺阁内,掌柜的认出城主府马车,亲自来笑脸相迎,“容少君请。不知今日来,是想挑个什么物件?”</p> 洛瑕往店内略扫过一眼,“有没有适合刚出生的幼童玩耍的精巧物件?”</p> 掌柜的闻言一乐,“有,咱们这近来刚推出的拨浪鼓,最适合拿来哄着孩子玩。”她说着引了洛瑕到摆着五六只拨浪鼓的架子前,随手拿起一个轻摇了两下。</p> 接着道:“这鼓皮是正儿八经的牛皮,几经牵拉制成的,鼓点很正,音色也不刺耳。”</p> 洛瑕瞧了瞧,伸手欲将其中的一个拿起来亲自试试,旁边却有另一只手,先他一步将那拨浪鼓拈了起来。</p> </p> 第305章 无人能及你万一 眼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就这么生生顿在半空,洛瑕注意到的却不是眼下自己的处境如何尴尬,也不是那伸过来的手如何骨节精致,修长好看。</p> 而是那手的手腕处,一根艳艳红绳绕过皓腕,于尾端打一个精巧的相思扣,扣间松松垮垮,垂下来的一枚玉玦。</p> 这玉玦极薄,遍体通透,乳白的色泽,温润有光。</p> 最重要的是,这上面雕刻的,是盛放的铃兰花,还有它正下方中央的位置,很精小地刻着一个“境”字。</p> 这是容境的信物……这上面的纹样,和她曾拿给他的那块玉佩一模一样。</p> 洛瑕整个人微微一怔。</p> “咚咚……”耳畔传来拨浪鼓的响声。</p> 洛瑕回过神,神色如常地收回了先前伸出去的手,继而微转眸,想再看一眼那枚玉玦时,那手的主人却已经因为摇鼓的动作,而使玉玦重新滑落回了袖口里,看不到了。</p> 那手的主人在此时轻笑着开了口,对身边的人说道:“确是件有趣的玩意,言儿喜欢,就买给言儿玩。”</p> 这嗓音,潺潺流水,宛转悠扬。</p> 洛瑕于是抬抬眼帘,目光落到那手主人的面上。</p> 是很艳丽的一张脸,然这眉目间,清朗中透几分长袖善舞的八面玲珑,给人的感觉,柔而不弱,艳而不妖,端方有度。</p> 一旁,掌柜的拿不准,对侧那位公子抢先一步取了那拨浪鼓,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她离洛瑕近,感觉得到洛瑕此时微妙的情绪起伏,遂赶紧又取来一只拨浪鼓,请洛瑕看。</p> 洛瑕没拒绝,神色自若地接过来,自己试着摇两下,心下也满意,便没再纠结先前的小插曲,开口问:“这物件,要多少银钱?”</p> 掌柜的笑着回道:“小孩子的玩意,不贵,一两银子一只。”</p> 这在精艺阁算是最便宜的小物件,寻常百姓也能随手毫不犹豫地买回去给孩子戏耍。</p> 洛瑕不在乎价钱的高低,高的不一定就好,低了也不一定就上不得台面,他笑道:“那就劳烦掌柜的,帮我包起来三只。”</p> 掌柜的笑着应下,取来三只拨浪鼓逐一包装,然后一齐递到了洛瑕身后的宁初手里。</p> 挑好了这小物件,洛瑕转过身,抬脚准备离开。</p> 临出精艺阁的大门,却又听身后一个稚嫩的嗓音问道:“大哥哥,这就是那位贵女姐姐所在的地方吗?”</p> 那潺潺流水般的嗓音回:“是。”</p> “那大哥哥怕不怕见到她?”</p> “说不怕,也有些怕。”</p> ……</p> 洛瑕踏出了店门,身后两道声音没入街市上热闹的喧嚣中,他没再去细辨,重回了马车上。</p> 车厢内,女子有力的手将他揽入怀中,薄唇紧贴着他的眉心,低声问他:“去买什么了?”</p> 他没急着回答,伸出手圈住了她的腰,“您……有没有丢过什么东西?”</p> 容境微凝凝眉,“没有。”</p> 他圈着她腰的手就紧了紧,那枚玉玦,他不可能看错,那就是她的信物。</p> 可她若没丢过,又没人能从她手上抢,那就是……她主动送的了?</p> 她会在什么情况下,送一个男子象征她身份的物件,会是像那时,她将玉佩给他一样的心意吗?</p> 那男子显然不是江南人士,更不似寻常的闺阁公子,还有他和他身边人口中的“贵女姐姐”……</p> 他会不会是她在曾经的什么时候遇到,让她动了心思,又由于种种原因不能相许,所以留了那枚玉玦,让他到临安来找她?</p> “怎么了?”见洛瑕有一会儿没吭声,容境抬手在他发间揉了揉。</p> 他埋在她怀中轻动了一下,抿抿唇角开口,嗓音里带几分委屈的沉闷:“您若是喜欢一个人,会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而暂时放弃他吗?”</p> 这话刚问出口,他心下便已先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她会。</p> 因为前世的她,就是这样待他的。一听沈萦要娶他,她便放手,到后方去默默地守护,令人心疼的压抑与克制。</p> 所以,那个男子之于她……</p> 他的呼吸开始不稳。</p> 她伸手拉开了他的身子,让他的眼眸对上她的,这才瞧见,少年精致的眼尾已染了绯红色泽,连同这双会说话的眼睛,都有些微红。</p> 竟似要哭了。</p> 她俯首将轻柔的吻落在少年眉间,轻道:“肚子里揣了娃娃,小性子便果然多了。”</p> 他轻颤一下羽睫,带着几分倔强地紧抿一下唇,固执地等她一个回答。</p> 她低低笑了一声,启唇撬开他的抿紧的唇瓣,“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就是我喜欢一个人的……全副模样。”</p> 会耐心地哄他,也会高冷地等他来哄;</p> 会贪得无厌地要他身子,也会细致谨慎地顾他安好;</p> 会只对他一个人温柔,也会只为他一个人动情;</p> 会自己一步步踏过遍地荆棘丛生,也要将这世间所有、所有的安稳都给他。</p> “除非……除非在嫁给我之前,你亲口许了别人,否则,我会一直如现在这般,将你牢牢地……看在身边。”</p> 他眼眸更红了几分,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前世对他的默然相护,不由屈指扣紧她的衣袖,“那您究竟还有没有,对旁人动过心思?”</p> 她坦坦荡荡地摇摇首,指尖抚过他发红的眼尾,“我的小小,在人前清丽无双,到床上媚骨天成,还有谁人,能及得万一?”</p> 他眼角的泪落下来,整个人柔软地依偎进她怀中,又一次在她面前,没了骨气。</p> 她动手为他拭去泪水,“别哭了。我娶进家门的,已经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少年。有你在,往后众人,都入不得眼。”</p> 他止了泪,“我……我就要有三日不能看着您了,您记得好好用膳,还有算好日子,接我回来。”</p> 她点点头,“嗯。”</p> 没多久,马车稳稳停在护国大将军府门前,将军府一早得到消息,已让洛锦弦和洛锦元出来将人接着。</p> 到了地方,容境见过洛明仁与萧氏,便没再多留,转身回了城府衙门。</p> ————</p> 致谢,昼森,粉蝶之恋,两位小可爱的打赏~</p> </p> 第306章 罪证 精艺阁。</p> 年纪尚小,个头还矮矮的景慕言瞧着洛瑕迈步出去,估摸着他不能再听到自己说话了,方转首又对身边的景慕卿道:“大哥哥,刚刚出去的那位哥哥,生的也真好看。言儿看到他,都不敢乱说话了。”</p> 景慕卿侧首看看精艺阁大门的方向,入目是那一道霜色的身影,正由两个小侍子搀扶着,上马车的景象。</p> 待那霜色的身影彻底没入马车内,他又将视线放到马车上,仔细瞧了一瞬。</p> 然后没急着理会身边的弟弟,而是问向在洛瑕离开后便回了柜台后面的掌柜,道:“那辆马车看起来很气派,也不知是哪家的?”</p> 掌柜的对他笑笑,回道:“看公子衣装,应不是临安人士?也难怪了,那是咱们城主府的马车,但凡咱们当地人,就少有不知道的。”</p> 景慕卿听不出什么情绪地接了句:“原来是这样。”言罢又想起手中还拿着的拨浪鼓,便续道:“劳烦掌柜的,帮我把它包起来。”</p> 掌柜的依言而行,末了蹲身到景慕言面前,要将拨浪鼓交到这个小男孩手里。</p> 景慕言对此欢喜的紧,要抬手接过,又想起方才景慕卿暂时交到他手里的东西,不由轻皱一下眉头,仰首看向了景慕卿。</p> 景慕卿冲他一笑,将他手中方方正正的黑木盒子拿回自己手里,又问掌柜的道:“在下此来,还要寻一位精艺阁姓管的掌事,不知掌柜的方不方便引见?”</p> 掌柜的闻言站起了身,期间注意到他腰侧别着的一把碧色玉骨扇,不由暗赞一声“妙哉”,继而又听到他的问话,他要找姓管的掌事?</p> 那就只有她的顶头上司,也是这精艺阁的大管事,管璘。</p> 不过,管璘极少亲自接见来客,她喜欢钻研精巧的物件,素日里除了对账以外,都在楼上琢磨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p> 掌柜的没遇上什么大事,也不敢随便打扰掌事,她上一次带上楼去的人,是这临安城的城主容境。</p> 因此眼下,摸不清面前的公子是何身份,掌柜的不便贸然领人,便带笑婉拒:“公子初到,恐还不知咱们掌事的脾性,她不爱见外客,若非有什么要紧事……”</p> 景慕卿没听她的推托之词,轻笑了一下,“若在下记得不错,管掌事应有一女,名为管书墨,在下今日来,便是受管贵女之托。”</p> 他说着提了提手中的黑木盒子,意思这盒子便是他要见管掌事的原因。</p> 话说到这份上,掌柜的不再多拦,转身带景慕卿上楼。</p> 楼上的雅间内,管璘得了消息,放下手中正在摆弄的物件来见景慕卿。</p> 而掌柜的带来了人便又离去,很是知礼地没有多话打扰。</p> 待管璘对上景慕卿手中的黑木盒子,神色微微一变。</p> 这盒子,是她的二女儿管书墨,十年前离家时带走的,当时,二女儿还玩笑着与她说,若有朝一日客死他乡,说什么也要请人替她用这个盒子,将生平的积蓄都送回家来。</p> 如今,这个盒子真的被人送回来了,那她的二女儿……</p> 管璘沙哑着嗓音:“墨儿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p> 景慕卿没料到这位管掌事如此敏锐,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便是再不忍看一位母亲痛心疾首,也没办法编出谎话来宽慰,遂轻一低眉,缓道:“管贵女她……已经去了。”</p> 管璘颓然一顿,双手撑着桌案在旁边坐下来,稳住心神道:“是不是……有人害了我的墨儿?”</p> 景慕卿点了点头,“不瞒管掌事,在下就是为此事而来。”</p> 管璘神色凝重起来,“请公子详说。”</p> ————</p> 翌日,城府衙门。</p> 理政厅内,容襄推门走入,道:“大小姐,精艺阁的管掌事求见。”</p> 容境抬了抬眸,想管璘在精艺阁做事历来可靠,鲜少有解决不了的事,今番前来,倒是难得,遂淡颔了首,“请。”</p> 容襄动了下脚步,转眼却又想到:“管掌事是带着景大公子一道过来的。”</p> 容境回想一瞬,“青城景家?”</p> 容襄点头应是,见容境没反对的意思,又转身去请人进来。</p> 管璘说是求见,但她知道的其实不多,她跑这一趟,是为了将景慕卿引见给容境。</p> 因此,在简单说明情况后,管璘躬身言退。</p> 景慕卿略上前两步,手间碧色玉骨扇轻轻一摇,“容贵女,或者该叫容城主,好久不见。”</p> 容境抬抬手,指了书案旁的一张太师椅,“景大公子坐。”</p> 景慕卿没推辞,轻撩袍角,坐下了,“当年初见便觉容贵女不凡,原来是临安容氏的嫡长女,如今的一城之主。”</p> 容境不置可否,“照管掌事所言,景大公子手中,有荣国公府这些年贪腐的罪证?”</p> 景慕卿点点头,“是管贵女,也就是曾在青城与容城主一面之缘的管书墨,临死前交给在下的。”</p> 那时,管书墨在烟雨楼做管事,她顺着烟雨楼的线,一点点接触到了更高、也更阴暗的牟利手段,还窥探出了烟雨楼背后的荣国公府。</p> 因为在岁贡之时,青城景家对临安容氏凑齐天青色的施以援手,使得荣国公苏宇记恨在心,遂屡屡传令青城,让青城城主府与烟雨楼一道针对景家。</p> 管书墨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许是最后一丝良心未泯,也许是对景慕卿的喜欢,使她不想再依从上面的命令施压于景家,她想抽手而去,不想再做腌臜的事情。</p> 但也就是因此赔上了性命,为人作恶多了,想回头是岸的时候,才发现恶人已经不能再轻易放她离开。</p> 说到底,她做人爪牙那么多年,知道的太多,突然想收手脱身,上面的人难免担心自己的事情被泄露出去。</p> 杀掉她,以此永除后患,才是最妥帖的处置。</p> 她也意识到了直冲她而来的杀机,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里,她收集好自己所能接触到的所有证据,悄悄藏好地方,辗转透露给了还没有与荣国公同流合污的景慕卿。</p> ————</p> 致谢,昼森、粉蝶之恋,两位小可爱的打赏~</p> </p> 第307章 无枝可依 景慕卿是管书墨喜欢了许久的人,她因此对景慕卿的一些习惯了如指掌。</p> 那些罪证,连同那只黑木盒子和一封绝笔信,就因此被置于景慕卿常光顾的一处寻常酒馆中,又在被景慕卿发现后,带来了临安。</p> 这些,景慕卿只言片语地给容境讲罢,然后抬起首,浅浅一笑,“容城主,在下此番,是又要被荣国公记上一笔了。”</p> 他先前已经因为帮着临安补齐天青色青花瓷,而受了烟雨楼和青城城主府的许多压迫,想来若非御史白契在朝中一直牵制荣国公,管书墨又对他留了些情面,景家再如何立世已久,也不一定能在如此境遇中存活下来。</p> 不过,此后的景家何去何从,已不再是他需要费心的了。</p> 想至此,景慕卿不由微怔了片刻。</p> 容境抬眸看了看他,“我确实需要你说的那些东西,你有什么条件,也尽管提。”</p> 景慕卿回过神,“我也确实……有件想向容城主讨教的事情。但眼下,还是请容城主先过目在下带来的这份罪证。”</p>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不薄不厚的纸,纸张上雪白的底色间,沾着几丝血红。</p> 容境示意容衡接过来,容衡翻开细看一番,对容境点点头,道:“这上面的消息,可用。”</p> 她说着躬身递给容境,容境略看一眼,将一沓子纸放到了桌案上,凝眉道:“可用,却还不足以用。”</p> 想当年,倒卖军粮那么大的款项那么重的罪责,荣国公府都能一息尚存,然后蛰伏到如今东山再起,仅凭管书墨知道的这点贪腐罪证,根本不能撼动荣国公分毫。</p> 景慕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眉间划过几分隐忧,“那依容城主之见,该如何才能对付荣国公?”</p> 容境指尖无意识地点了两下,“得要能一击中的,让高位上的女帝不能容忍的,就比如……”</p> 她话音未落,景慕卿容色间微微一亮,“比如叛国,比如……意图谋逆?”</p> 对于此,容境没给他正面回应,只将视线重放回面前的书案上,道:“劳景公子亲至临安一趟,这东西我留着,景公子方才说有什么想从我这里得知的,请问罢。”</p> 景慕卿转了一下手中的碧色玉骨扇,看出她自有打算不欲多言,也没再纠缠,笑了笑道:“在下是想向容城主讨教三招剑法。”</p> 景家的扇子和容氏的剑法,几百年来一北一南,还鲜少有交汇互通的时候。</p> 之前容境到青城送血玉琉璃,曾用虚虚一剑刺伤那位张扬跋扈的刘姐,那时她剑式稳且准,配以出色的内功相辅相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他在那时就生了想亲自讨教一番的心。</p> 只是可惜,她当时走的急。</p> 却也好在,还是让他找到了理由来见她。</p> “好。”</p> 容境从桌案后起身,提着玄月剑当先出了理政厅,淡道:“请景公子随我来。”</p> 偌大的城府衙门内除却相间交错的政务处理之处,也有位于后院的空荡小校场,内置箭矢靶子,长缨短枪,各类武器也算应有尽有。</p> 容境就在这里与景慕卿相对而立,她手中玄月出鞘,景慕卿的折扇也现出了一贯隐于扇骨中的锋利尖刃。</p> 容境拱手算作一礼,道:“景公子请。”</p> 景慕卿没客气,他手腕轻翻,玉骨扇随之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广袖生风间,典雅不失劲力,有不输于刀剑的铮鸣之声。</p> 这是容境第一次与一个男子交手,亦是容境第一次看到景慕卿运扇。</p> 她在接到景慕卿第一招的时候,确实有几分难得的惊叹。</p> 她虽从没对男子有过任何的轻视,却也还是头一次觉出男子动起武来柔中带刚的美感。</p> 景慕卿没对她留丝毫情面,他将玉骨扇短小轻巧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后发而先至,以阴柔的力道化解刚硬之物,四两能拨得动千斤。</p> 容境在接到第一招的时候没敢走半分神,用了七成的力道还击回去。</p> 这倒不是她不肯使出全力,而是她隐隐看得出,景慕卿内里的状态或许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么好。</p> 果然,在两人对第三招的时候,景慕卿勉强接下,随即有些狼狈地退后两步,红唇边淌下了血。</p> 容境收剑回鞘,眸间无半分波澜地看向景慕卿,“你身上有伤,为何还要强行与我过招?”</p> 景慕卿咳了两下,正待开口,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有些焦急地扶住了他的身子。</p> 是景慕言。</p> 景慕言踮着脚尖用自己的衣袖拂去他唇边的血,眼见他唇色愈淡,景慕言担心得几要哭出声来,“大哥哥,你还好吗?”</p> 景慕卿冲他笑了笑,抬手轻摆两下,想要安慰他。</p> 景慕言却不肯听,到底哭了出来,“这一年,就为了帮她那一次,你费了多少力气,得罪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委屈,又为多少人所不容?到如今,都被赶出景家了,还要一路护着我抵御追杀,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折了那么多的人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为什么又都不告诉她?”</p> 他也是急得不行,一时顾不上景慕卿曾交代他的只字不能提。</p> 容境在旁听着,末了开口问向景慕言:“你们,为什么会被赶出景家?”</p> 景慕言瞪大眼睛看着她,“我和大哥哥的母亲父君去世了,那些坏人威胁族中长老,如果还由大哥哥当家,就派人来血洗景氏满门,所以,大哥哥就被赶出来了。”</p> 至于他自己,是本就只剩景慕卿这一个亲人,景慕卿去哪里,他就跟着到哪里。</p> 景慕卿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轻笑道:“容城主别听言儿乱说,离开景家,也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p> 不是扛不过所谓的血洗满门,只是景家这些年才又有起色,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连累那么多族人无辜受难。</p> 容境在这时注意到他腕间系着的玉玦,又问:“景公子欲往何处去?”</p> ————</p> 致谢,昼森,。。就。,两位小可爱的打赏~</p> 放飞自我了半个月,一直断更一直爽,咳咳,我终于回来了,愧疚脸.jpg</p> 感谢一直坚持投票的小可爱们!</p> </p> 第308章 独占她所有的温柔章(一) 景慕卿低低眼帘,“天大地大,总有能容身的地方。”</p> 这便是无枝可依了。</p> “我会帮你。”容境开口道。</p> 景慕卿眼底划过一丝微光,“那就,有劳容城主。”</p> 容境没再多留,交代过容衡带景慕卿去医馆看伤势,便转身而去。</p> 她让容襄将玉玦交给景慕卿时承诺的三年之期还未到,如今,是她应该继续履行诺言的时候。</p> 她不会逃避责任,她会力所能及地给景慕卿帮助,同时尽快除掉荣国公府,早日将景家还回他手中,以兑现当日,她为凑齐天青色而许下的约定。</p> 翌日。嘉福酒楼。</p> 临近晌午,酒楼门前停了两辆马脖系铜铃,车身点漆画的华贵马车,马车一前一后地停稳。</p> 后头那辆上面先下来四个恭谨守礼的小侍子,然后又走到前面那辆旁边,仔细地扶着两位主子下来。</p> “逛了大半晌,小小也累了,咱们不忙着回去,听闻嘉福酒楼菜肴一绝,就先在这里用午膳。”</p> 这开口说话的,是护国大将军府上二小姐,洛锦元的正君,林亦安。他身侧隐隐可见腹部隆起的,是洛瑕。</p> 两人一早从将军府出门过来,是因为林亦安念叨着自从林亦浅有了身孕后便不得空出府,这好不容易有了年纪相仿的洛瑕回来,说什么也要出来逛逛。</p> 这会儿,林亦安已大包小包地采买了许多物件,洛瑕也陪着走了较平日都多上许多的路,皆有些乏累。</p> 当下,洛瑕点点头,“也好。”</p> 嘉福酒楼内,掌柜的见着二人下了马车,赶忙前来招呼,“容少君,洛少君,快里面请,二楼雅间还有位子。”</p> 两人于是随着掌柜的上了楼,被领进一间装潢雅致的小隔间,临着窗,四目望去,视野极佳。</p> 点好的菜还没上来,洛瑕坐在一侧温水煮茶,打算给两人斟一道碧螺春。</p> 林亦安托腮瞧着窗外,仪态闲适地笑叹:“好久没出来了,这外头的喧闹声都听着新鲜。”</p> “是啊,自从大少君有孕,咱们没人陪着出府,在院子里闷了几个月了。”</p> 他身后的一等侍子巧儿与他接着话,两人主仆关系已久,此番一言一语,聊的也愉快。</p> 洛瑕边看顾着茶水,边听二人闲聊,不时也跟着笑出声。</p> 不过这一会儿,眼见壶中茶叶已渐次散开,明绿的色泽在水中晕染开来,洛瑕执壶先给林亦安斟上了一杯。</p> 待要递给林亦安时,忽听巧儿带着几分诧异道:“那、那不是容……”</p> 容城主。</p>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关键是,她身边还跟着个姿容气度皆不凡的男子。</p> 男子面上有几分担忧之色,他望着容境双颊微红,本就异常艳丽的眉眼因此而愈发动人。</p> 林亦安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侧眸止住巧儿的话,伸手先接过了洛瑕递来的茶盏。</p> 洛瑕抬抬眼眸,没错过主仆俩的这个微妙的眼神交流,不由问道:“这是看到谁了?怎么不接着说了?”</p> 林亦安没遮掩,轻抬一下下颌将容境所在的方向点给了洛瑕看。</p> 这时候,容境正将一方帕子朝着男子递过去,她面容一贯的清冷不见情绪起伏,却较平素多了几分耐心地静等着男子缓缓接过帕子,还薄唇轻启,似乎道了一句:“放心,我会帮你。”</p> 男子在接过帕子的一瞬轻觑了她一眼,眸中隐有秋水如波,却又不肯就此表露地,将这份心思仔细地遮掩在最底处,只回了声:“多谢。”</p> 不是不想要她的垂怜,只是也生了傲骨,内里自有一份恪守的原则与法度,不会在女子面前自轻自贱。</p> “倒是与寻常的男子不太一样。”林亦安不自觉地吐出这一语,末了又觉得不妥,忙转而对洛瑕道:“容城主应该是在此间处理事务,恰巧碰上了楼下那位遇到难事的公子。”</p> 他言罢自觉说得不错,毕竟容境对洛瑕的一心一意,他也一直时有耳闻。</p> 可是林亦安不认识楼下这位公子,洛瑕却清楚地记得这位公子腕间的相思扣和白玉玦。</p> 何况眼下,容境似乎交代好了事情转身要走,这位公子却伸出手,要去扯住她拂过眼前的朝服衣袖。</p> “别走。”就着这位公子开口的唇形,洛瑕读出了他话中的字句。</p> 也正因此,洛瑕袖下的手指微微一紧,唇角不自觉地抿了起来。</p> 原来,真的看到她身边有旁的男子的时候,他的心,会疼。像被一只手捏紧了心脏,不容他整个人片刻喘息。</p> 不想她多看旁人一眼,不想她袖间被旁人拉扯,要独占她所有的好,和所有的温柔。</p> 他微微抬起下颌,眸间微紧地望着楼下——她的衣袖从那公子指间划过,没留下一丝痕迹地,飘然而去。</p> 所以……</p> 所以扯过她衣袖的,依然只有他一个。</p> 林亦安在这时轻拍了他的手背,“小小,你才是咱们临安城主的正君。要不,我们这就下楼去会一会那位公子?”</p> 言外之意,是时候该彰显一下身份,趁势立威。</p> 洛瑕却收回手,低了眸子轻摇摇首,“用膳罢。”</p> 点好的饭菜,已皆上齐了。</p> 林亦安微皱一下眉,“若日后那位公子真的进了城主府,能提前煞煞他的傲气,总是好的。”</p> 他自己应对洛锦元偶尔纳进门的小侍,就是如此。而眼下,他分明瞧得出,那位公子再是有原则坚守,却也还是对容境存着念想。</p> 这般风姿绝胜的佳公子,保不准容境一时心软,说收就收下了。</p> 原已拿起了筷箸的洛瑕在他这一语落时,稍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p> 他眉眼微低,语声却沉定:“她不会的,不会将人收进府里。”</p> 林亦安疑惑于他语气中的肯定,“这世间哪个女子能一辈子不纳侍的?你就这么信她?”</p> 洛瑕抿了抿唇角,“她不是寻常的女子,她是容境。”</p> 林亦安不由微怔了一瞬,要多信任才能如此毫不迟疑,又或者说,要那个人给了多少的偏爱和底气,才让他不疑至此。</p> 雅间内一时静默。</p> </p> 第309章 二独占她所有的温柔(二) 一个长相标致的男孩子突然从雅间外冲进来,定睛一见着洛瑕,便直直往他身边跑,口中道:“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p> 洛瑕眸间一诧,认出了这个年纪尚小的男孩,就是楼下那位公子的幼弟。</p> 他伸出了手准备将人接到怀里,择荇却先他一步,将男孩子挡在了他身前,对他道:“少君如今身子重,还是顾及着些。”</p> 景慕言被择荇拦下,顺势就抱上了择荇的双腿,哭着道:“哥哥,有人欺负我……”</p> 他话音方落,雅间的门被人从外扣响,不轻不重的三声,颇有礼数,一个女声接着道:“惊扰贵客用膳,可否容在下入内一言?”</p> 听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洛瑕轻颔了首,宁初便上前将已经被景慕言推开半扇的门彻底拉了开。</p> 门外走进来一个清隽俊秀的女子,见了洛瑕,脚步生生一顿。</p> 这……竟是许久未见的秦淮。</p> 只是当下,她虽然停下了步子,她身后的女人却还恼着,边往里走边口中骂道:“小毛孩子,打翻了药材还想不赔就跑?”</p> 这女人生的壮实,个头也大,肤色粗糙黝黑,一看就是惯常做活,有力气的。</p> 景慕言随着这女人的走入,越发不安地往择荇身后躲了躲,“我跟你说了,我不是故意的。”</p> “不是故意的就不用赔钱了?小毛孩子,气死老娘了,知不知道老娘上山采药再配药多不容易?”女人火气正盛,说话间也没注意到秦淮停下,一下子就撞到了秦淮身上。</p> 想秦淮一个儒雅书生,如何稳得住她这一撞,当下整个人便往前跌了出去,朝的方向,还正好就是洛瑕。</p> 她忙出声喊道:“容少君,莫要顾及在下,快让开些……”</p> 洛瑕瞧着她身子冲过来,心间也明白自己得躲开,可肚子里到底揣着个孩子,他躲不及。</p> 择荇在他身旁,当即从景慕言两手间抽开身,稳了稳下盘,便要将洛瑕挡在自己身后。</p> 不过,想象中的跌跌撞撞并没能发生,容境不知何时与景慕卿一道上了二楼,此时正飞身过来,伸手扯住了秦淮的后衣领。</p> 秦淮向前的冲势止住,正待回头言谢,后领处的手却轻轻一松,让她索性就地倒了下去。</p> 她于是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姿势却并不如想象中的狼狈,是容境对她留着颜面,松手时给了她稳住身子的机会。</p> 她拍着衣摆站起身,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恭恭敬敬朝容境见了一礼。</p> 容境淡一颔首算是受下,人却已走到洛瑕座边,蹲身到了他面前,“有没有受惊?出门怎么不提前告诉我?”</p> 他轻扇一下眼帘,一手覆上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有些害怕。”</p> 她抬手抚平他衣间的褶皱,“我来了,别怕。”</p> 他抬眸望向她的眼底,小心地放轻嗓音,“妻主,你抱我一下,好不好?抱我一下,我就没事了。”</p> 她唇边扬起一抹轻浅笑意,伸手便将他整个人揽入了怀中。</p> 她先前,还怕他面皮薄,不想要她抱。</p> 先前吵吵嚷嚷的女人已经在看到容境的那一刻噤了声;秦淮别开了视线;择荇宁初守礼地垂首不语;林亦安脸上有几分说不出的惊诧;他身后的两个小侍子安静地立着不动;景慕言咬着自己的手指,好奇地看着容境与洛瑕……</p> 剩下景慕卿,没人能知晓他此时心底的……点点抽痛。</p> 刚刚,就在刚刚,在秦淮就要撞上洛瑕的那一刻,他头一回在一贯清冷淡漠的容境身上,感受到了那种类似于紧张和害怕的情绪。</p> 而这情绪,都是为此刻,那个被她护在怀中的人波动的。</p> 她喜欢那个人,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那个人一出现,她眼里就再放不进旁人。</p> 这么多旁人里,自然也包括了他自己。</p> 只是有些可悲,可悲他在半刻钟前,看她一听景慕言不见了,就赶过来帮他找,还为他递巾帕,让他几乎要以为,以她的为人做派,能为他做到这些,已经意味着他在她心中,或许是不同的。</p> 直到,直到她安排好下属尽快去找,然后便毫不拖沓地拂袖转身,又到现在,她的属下们发现了景慕言的行踪,他与她同来,就此瞧见她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对这个人温柔又疼惜的模样。</p> 她不会再给旁的人留情,就如她对喜欢的人爱怜又专情。</p> 他没有机会留在她身边,哪怕她此时为了当年的约定,愿意不厌其烦地帮助于他。</p> 景慕卿缓缓地笑出了声。</p> 那个她喜欢的人,甚至都不必出面与他一较高下,就已经用一句“妻主,你抱我一下”,将他击退得丢盔卸甲。</p> 而他这打小为支撑门庭而练就的一身内力武功,不仅让他听到了这一句,还让他听到了紧随其后的,她给那个人的低低回应:“抱一下不够,为妻想抱一辈子。”</p> 原来,她在喜欢的人面前,是会无赖地,说一些厚颜无耻的浑话的。</p> 只在,喜欢的人面前。</p> ————</p> 景慕言被那女人吓得慌不择路,以至于让景慕卿找不到的起因其实很简单。</p> 不过就是兄弟两个昨日被容衡带过来安置在了嘉福酒楼,晌午时候两人下到大堂来用膳,然后趁景慕卿去结账的功夫,景慕言急着回楼上的住处出恭,途中跑得太急,一时不察冲撞了前来给秦淮送药材的采药农妇。</p> 农妇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个月晾晒配制的药材被一下子打翻,各个种类混作一处再难分拣,景慕言又憋着尿意不愿与农妇耽搁,拔腿便要再跑。</p> 农妇见状也是恼急了,这才一路硬追着景慕言不肯放过。</p> 至于容境过来相帮,倒也不是为着景慕卿特意而来,她只是约了白澜夜在嘉福酒楼商议事情,才恰巧赶上景慕卿付完账不见了弟弟的焦急。</p> 目下,洛瑕已被容境搂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身子,“我没事了,您还是先处理事情。”</p> ————</p> 致谢,粉蝶之恋,知南茶温暖,两位小可爱的打赏~</p> </p> 第310章 放3下 容境轻扬下眉梢捏了捏洛瑕的手掌心,而后站起身先代景慕言致了歉,又询问那采药农妇损失了多少银钱的药材。</p> 农妇在容境面前有几分拘谨,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一个劲儿地笑,话语谦卑也恭敬:“既是城主大人友人的幼弟,草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追究了!没事没事!”</p> 本来,但凡这干了坏事的小毛孩子在先前认认真真道一声歉,她也不会被气得失了一个大人的风度。</p> 那些药材不过是散落了一地,她费些时候重新分拣一番,也算不得真的损失了多少。</p> 但景慕言有错就是有错,容境不会让农妇平白亏这些功夫,她一边吩咐几名随行的护卫去帮农妇捡拾药材,一边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放到了农妇手里。</p> 口中道:“这是大姐应得的补偿,莫要推辞,安心收了便是。”</p> 农妇看着她越走越近,又看着她将一锭白花花的银元宝递到自己黑黝黝的手边,农妇有些局促地搓搓手,才带着几分不安地接过来。</p> 这个时候,她心里更想做的是将银子推辞回去,口中更想说的是:“草民受之有愧。”</p> 可眼前的容境清冷矜贵,又威仪端肃,容不得她半分推拒,于是这到嘴边的话,就成了:“谢城主大人。”</p> 容境淡颔一下首,再开口,是对着秦淮:“秦医师若无它事,就继续去收药材罢。”</p> 这是要她带着采药的农妇先退下的意思。</p> 这话若放在一年前,秦淮不一定能听得明白,但因为随着六皇女去往帝京那一趟,她于人情世故略通了些,由是当即躬身俯首,道:“草民告退。”</p> 临去时,拉走了还攥着银锭子,似乎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又内心颇为激动的采药农妇。</p> 这两人从雅间内离去后,景慕卿缓步走过来,与洛瑕相对而视,轻笑了一下:“百闻不如一见,容城主与容正君情深,果然名不虚传。”</p> 洛瑕回之一笑,起身走到容境身畔,垂在一侧的手被她自然地握起来放在掌心,他轻抿一下唇,才回道:“我久安于内室,不若公子见多识广,倒还不知公子怎么称呼?”</p> 景慕卿依旧笑着:“萍水相逢,名姓都只是无关之物,容正君不知便不知了,何须这么清楚?”</p> 他说着又转向容境,微福一身,道:“容城主,告辞。”言罢,带着已然湿了里裤和衣摆的景慕言安静离去。</p> 他知道,等过了今日,他再接受容境的帮助,心间更多的将是坦坦荡荡,那些旖旎心绪,会一点一点,慢慢地淡出心境。</p> 两人出了雅间的门,依稀还能听到景慕卿带着安慰意味的轻语:“言儿还小,尿了裤子不丢人,何况又不是故意的,不用放在心上。”</p> 洛瑕转眸去看,果见景慕言先前站着的地方,小范围地湿了一团,他不由掩唇,无声一笑。</p> 容境在这时候转向林亦安,林亦安本是坐着的,此时却下意识地就站起了身面对她,听她道:“见过二姐夫。二姐夫难得出府,今番在此遇上,照理该由容某与小小一同招待,只是今日容某还有事在身,不但不能相陪,还得劳烦二姐夫在这外面,多顾着些小小。”</p> 林亦安点头应下,对着容境也难免生出几分紧张,回道:“奴家怎能劳城主大人招待,城主大人自去忙正事便好。”</p> 容境朝林亦安一颔首,回眸轻放开了洛瑕的手,对他道:“用过膳去记为妻的账。还有,我就在楼上,有事叫择荇去找我。容襄给你留在这,回去的时候让她送你们。”</p> 难得听她在外面如此多言,洛瑕抿唇笑笑,“我都记得了,妻主去忙罢。”</p> ————</p> 嘉福酒楼顶层的雅间。</p> 白澜夜已到了有一会儿了,她斜倚在软榻上,挑眉看着掀帘走入的容境,将一本文书随手抛进了容境手里,开口道:“这么久才来?赶紧看看,上面都写的什么。”</p> 容境接过来翻开,只见内里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五大页的弹劾书,其间一字一句,都在控诉容境,以及容境背后的容氏,在临安犯下的种种罪状。</p> 其中为首的第一条:拥兵自重。说的是临安九州,数十万兵马尽为容氏一手掌控,容境因此不将朝廷放在眼中,同时教唆临安百姓忠于容氏,心中再无皇室。</p> 接着下来的一条:欺行霸市。说的是容氏借手中的权力和南北大运河水利之便,欺压沿途百姓,称霸水路运输,大肆敛财,搜刮民脂。</p> 紧接着的一条:骄奢淫逸。说的是容境借势腰缠万贯之后,吃穿用度皆奢侈,还以沉香木为料打造出行的马车,比宫中轿撵的用料还要好上几分,俨然是僭越了皇室尊贵。</p> ……</p> 诸如此类,共列了十条不止。</p> 末尾处,一手略显潦草的馆阁体,签下荣国公世女苏誉行的大名。</p> 苏誉行果然不会善罢甘休。</p> 容境看着看着薄唇一勾,淡道:“说的都没错,挺切合实际的。”</p> 当今皇室显见倾颓之势,朝野各处皆不平静,眼见举国将乱,底下各城首府拥兵以卫民、自立以自保者比比皆是,容氏亦在其中。</p> 此外,借助江南水路,她确实敛财不少,一年仅船舶税收就何止十万雪花银。</p> 至于用度奢侈,沉香木十年生一寸,以此为料的马车她府上确实有一辆,新近刚添的,只为洛瑕有孕,要他出行更舒适些。但僭越不僭越的,她没考虑过,毕竟皇室轿撵的构造,她不了解。</p> 白澜夜看她一眼,“城主大人倒是真的心大,就这样也能不慌不忙,小的佩服,佩服。”</p> 虽然她也知道,容境要想,覆了这天下都不是不能,区区皇室又何足挂齿。</p> 但她更知道,容境要的不是坐拥天下,而是临安一地长盛无衰,临安百姓长乐无央。</p> 容境不会反。而既然不会反,她们就必须把这列满罪状的折子看进眼里,并努力去化解它。</p> ————</p> 致谢,粉蝶之恋,小可爱的打赏~</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