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盗和官大人破案日常》 第1章 天竺葵 “天选之人,在之彼川。召之汝来,畔之左右……” 顾玳有些乐滋滋地想起金典的广告语:源自天选牧场,出自优质荷斯坦奶牛……为爱甄选,唯有金典。这所谓的“天选之人”……原是个放牧的奶农么?她的嘴角刚咧开又收回去:不对吧,人家好像是源自甄选牧场来着= = 神思这么一晃,顾玳倒从梦里醒来了。她叹了口气,自从她任务失败莫名其妙穿到这具身体里,穿到这个地方,那个像是吟唱一般的声音就一直出现在她的梦中,心有些累,她又叹了一口气身子往外翻了翻,没有料想中的实在感,半边身子一空,她着实被惊了一惊,终于清醒过来,动作极轻地往回缩了缩:她现在在别人家的房顶上。 这院子倒是挺大,只是看守并不多,能有什么好宝贝?顾玳撇了撇嘴,深以为有些配不上自己花了三个月尽心尽力打造的“江湖侠盗玳玳花”名号。她抬眼瞅了瞅月亮,已至中天,是时候了。 她掀起身下的瓦片,屋内一片漆黑,掀起的瓦片正下方就是屋内的空地,她四处扫了一眼,从自己扒出来的洞纵身跳了下去。 谁料她脚下一滑,差点直接坐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身边的桌角。脚感怎么不大对,这高门大户还有这习惯?平日里摆放杂物的房间还给地板打蜡?真讲究!顾玳掰起自己的脚脖子瞅了眼乌漆嘛黑的鞋底,她伸手摸了一下,油乎乎的,她皱了皱眉,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她手指蹭蹭再嗅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玩意儿好像是桐油。 桐油……顾玳的眼珠子转了转,莫非这家人早有警觉,在地板上洒了桐油来防她?她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小心一点就成了,大不了一会儿把鞋脱了再溜,她扶着桌子往那一摞比一摞高的礼品盒走去,从那摞礼盒中挑了一个好下手的抽了出来。 礼盒拿在手里轻飘飘的,顾玳心里顿生疑惑:空的?她寻思寻思又摸了一个,拿在手里也是轻飘飘的,她懵了,大户人家的杂物间怎么会放空的礼盒?她连忙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看起来华丽的盒子里单单放着一张纸,顾玳臭着一张脸揪起那张纸,对着月色仔细辨别。 “感谢来访,实乃景人生一大幸事。景” 顾玳心里憋着一口气,这时门突然被人敲了敲,一男子语带笑意询问:“可是玳玳花小姐到了?我家主子诚心邀您府中一聚。” 闻言顾玳差点把手里的盒子砸过去,她深吸一口气,脱了鞋子踩上桌子,轻轻一跃扒住房梁,用力一荡从她来时的那个洞口飞了出去,真搞笑,她还真留下来做客不成? 她探头探脑地从屋顶冒了出来,屋顶竟然没有安排人手,奇怪,难不成这些人以为她来偷东西都是从正门大大咧咧进来的?不过经过刚才的事,顾玳觉得自己还是多留个心眼的好,她四处打量一番见现在屋子前后都有人守着,说不定看起来没有人的侧面也有。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眼睛瞄向了侧面不远处的湖。 她当机立断,抽了两三片瓦片扔了过去,她的力气总归不大,瓦片堪堪扔在湖边附近,激起的水花有些小,不过这动静在寂静的夜里足够了。 “湖那边有动静!大人!” “那湖可通着外面的清水河呢!别让人溜了,快追!” 一大帮子人呼呼啦啦地往那边跑,顾玳耸了耸肩,嘁,就这还想抓她呢?想当初她面对几十台监视器也没怕过啊好嘛!她悠哉悠哉地从房脊上跨过,跳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然后向着另一边的房子溜了。 夜风有些凉意,难得顾玳被激起了熊熊斗志。黑色的身影在月色下穿梭,她有些遗憾,怎么溜之前没在屋里撒一把她标志性的玳玳花呢?要不然显得她溜得多慌乱一样。 等等……顾玳的步子一顿,她好像看见一个帅哥,她吸了一口气,兴奋地眨眨眼又迅速退了回来。 温暖的灯光从缺失的瓦片处流泻出来,屋内的帅哥正坐在窗边就着烛火看书,一身白衣看起来十分雅致。顾玳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帅哥气质非常,可惜是个瞎子。半指宽的白绫带覆在他的眼上,给他添了一分神秘感。 再等等……他蒙着眼睛看什么书啊!顾玳兀自瞪大了眼睛。她还没搞懂这人是什么情况,突然撑着的手臂和小腿一麻,竟直直趴在了房顶上,而房顶本就缺了瓦片,撑不住她的重量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顾玳没预料到,整个人重重砸在屋里,她晕得很,偏巧房顶上那个破洞残存的瓦片还时不时地掉下来砸在她身上。顾玳欲哭无泪,太失败了…… 男子听到动静起身向她走过来,温润的声音带着丝哭笑不得:“原以为是阿良出的馊主意,没想到还真管用。” 合着刚才是一堆人陪她闹着玩呢?这瓦片也是故意去掉让她看的?顾玳被这句话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庆德三年五月廿六,顾玳卒于美男计。 ************************************************** 再醒过来已经是在牢里了。 顾玳一脸郁卒地窝在墙角,她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明天的小报会怎么写?江湖侠盗玳玳花因偷看美男被抓?玳玳花转行当采花贼第一次就被抓?真要命!她哀嚎一声倒在身后的稻草堆上,头上的簪子戳着她脑袋有些疼,她腾地翻身坐起来,忽然又有了主意。 哼,她看了看门上锁着的三把铁锁冷哼一声,这也忒小瞧她的专业技能了吧?她分分钟,不,秒秒钟就能解决咯!她伸手就去摸第一把锁,手指刚碰到就“嗷”地缩了回来,她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烫红的手指头,又扭头看了看那把铁锁,什么鬼? “劝你一句啊!”巡逻的小吏好心指点道:“这可是睢大人特意设计的防撬牢锁,锁和这栏杆呐,里面都是中空的,里面灌的可都是刚烧好的热水,锁虽然好撬,可是温度高地让人碰不得,你个小丫头细皮嫩肉的,省省吧啊!” 这什么狗屁设计?顾玳的嘴角抽了抽,人没动。 小吏见她不死心接着补充道:“这牢房上下设计的都是锅炉房,热水都是循环流动的,除非大人下令停工,不然你可等不到这锁变凉的时候。” 顾玳真是服得透透的,她环视一周,这破牢房里一个窗户也没有,墙壁都是砖头垒的,她就算簪子还在也无济于事。她终于认清现实,又闷头坐回了稻草堆。 小吏见她失落地坐回去,知她失了逃跑的心思,拿着佩刀走远了。 手指头被烫红了一片辣辣的,顾玳也顾不上管它,满脑子都是接下来她会被怎么判刑。三个月里她光顾了近十家东南地区的大户,虽然她下手的都是当地风评不好,剥削贫苦人家强抢民女一类的恶霸,事后也把大部分钱财归还给了周围贫困的百姓,可她也晓得,如今正是官家和大户人家偏袒的时候,她的下场会有多惨不言而喻。 再死一次会怎么样?会回去还是会再穿到一个新的地方?或者……真的就死了?她烦躁地在稻草堆上打起滚来,杂乱的稻草粘在她的头上,这会儿看起来像个凌乱的鸡窝。 不远处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似乎正在往这边走来,顾玳又一个翻身爬起来:这么快就要处刑了? 来人一黑一白,若不是那黑衣服的人眼上覆着她有些眼熟的白绫,她还真以为是黑白无常提前寻她来了,她高傲地冷哼一声,扭过身子面壁思过:老天爷,要是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再也不敢偷看帅哥了QAQ “睢大人,这就是玳玳花。”一身白衣的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说话间还对着身旁的人的行了行礼。 顾玳的眼睛向后瞟着,这才看出这中年男人身上的白衣是亵衣,看来这边这个黑衣蒙眼男的官位还挺大,大半夜的连衣服都没穿好就陪着来视察来了。 那边的睢大人没有动静,让人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中年男人有些纠结着开口:“睢大人的计策和设计帮了下官的大忙……下官呃……大人想要些什么?” 顾玳竖着耳朵听,原来这男人才是当地的官,那想必是清北县的县令王卿了。 黑衣男人这回终于开了口,他指着牢房里面看似面壁思过实则侧耳倾听的顾玳道:“我要她。” ?顾玳神色淡定地伸手掏了掏耳朵,她是不是幻听了刚才? 王卿也是一脸好像听错的错愕:“您要什么?” “我要她。”黑衣男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边:“我已吩咐锅炉房的人停工了,等锁凉了就把人带到我那里。” 男人虽然带着覆眼的白绫却好像能视物,他“看”向王卿,嘴角是温和的笑意。 王卿的脸色有些古怪,咱也不知道啥情况但是咱也不敢问,他愣了愣还是点头应了。 “玳玳花被抓这件事不要声张。我不希望除了我的人和你的人之外再有别人知道。”男人的语气加重了些。 王卿一直诚恳地低着头:“是,下官知道了。” 男人扭头看了眼牢内掏耳朵的顾玳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也不再多留扭头先王卿一步出了牢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月桂(一) 前来接顾玳的男子是个冷面,看见她只微微点头示意了一番:“主子在离这里不远的清心阁,麻烦姑娘随我走一趟。” 顾玳打量他一番嬉皮笑脸道:“大哥,你们主子是什么人呀?” 没人搭理她。 顾玳眨巴眨巴眼再接再厉:“我看王大人还要向他行礼呢!” 还是一片寂静。 顾玳的笑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问:“冒昧问一下,不知你们主子打算怎么处置我?” 带路的男人头都没带回的,顾玳泄了气也不再问,跟着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带路的男人终于停了,他走到背街的一扇门前轻轻敲了敲,大概是清心阁的后门,顾玳没听过这个地方,既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府邸,又不像是一般的酒楼花楼,她站在后面等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的小哥倒是笑得和善:“主子已经等着了。” 感觉像是进了一个神秘的组织一样,顾玳吸了口气跟着那冷面进了门,小哥在他们后面将门关上了。七拐八拐地绕了一大圈,一行人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小哥上前敲了敲:“主子,玳玳花来了。” “进来吧。” 小哥上前将门推开了,示意顾玳自己进去。 顾玳顿了一下,抬步走了进去。门在身后被合上了,屋外的月色与清凉都被挡在外面,屋里有些暖意。 “天不算冷,但姑娘家,”桌前的人抬起头来眼睛看向她,语气有些轻缓:“还是不要光着脚比较好。” 面前的男人没有用白绫覆眼,他的眼睛直直望向顾玳的眼里,那是她从没见过的眼眸,透彻的深紫色眸子在桌前跳动的烛火映照下幽幽地泛着如琉璃一般的灿烂光泽,不同于一般人的眼睛,他的瞳孔窄长,倒像是锐利的猎豹的眼睛,她一时间望着那双眼睛失了话语。 直到男人嘴角一直挂着的浅淡笑意消失,顾玳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清了清嗓子大着胆子回道:“要不是为了逃跑,我这鞋能丢么!” 男人似乎是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他,他愣了一下轻笑出声:“你那鞋子阿良帮你收着了,不过桐油怕是清不干净,一会儿去账房支些银子再换双新的吧。” 这男人的语气倒不像是抓她来问罪处刑的,顾玳这会儿回过神了,她眯了眯眼:“找我做什么事?” “玳玳花小姐果然心思透彻,景找你,确实是有事需要你的帮助。”男子也不否认一口应承下来,将手中拿着的笔放在笔搁上。 需要她的帮助?顾玳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想让我偷什么?” 男人笑的更开心了,像是有些满意她的反应:“清北县的最南部,有个叫沅南的镇子,镇子里又有个叫云祗的村子,云祗里面有户姓云的人家,他家主顾乃是云祗的村长,他家库房里有个半臂高的箱子,我需要那个箱子。” 清北县在这个国家已经算是偏远地区了,他要那么偏远地方村长家的一个箱子做什么?顾玳思忖一番谨慎回道:“你知道我做事的规矩,我这个人向来不偷贫苦人家的东西。” 男人也不气反而耐心解释:“是办案需要。” 办案?顾玳想起在牢里王卿给他行礼,她的眼睛转了转:“你是什么官?” “东南行府府长。”男人答。 府长!顾玳吸了口气,虽然她才来三个月,但对这个国家也了解了不少,羣国实行的是府长制,皇帝统管左右宰相,左右宰相分管全国四府: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各府设府长管理内部事务。怪不得王卿连衣服都没穿就陪他来牢房,人是有资本的。 不过顾玳也没忘这是在谈交易:“那东西我给你偷来,你就放我走?” 男人爽快点头:“自然。” 东南行府府长亲自办案,可见这案子确实不小,她若是帮上一帮好歹算“将功补过”,更何况他也吩咐王卿不把她被抓的消息散布出去,顾玳稍微一想觉得这“买卖”着实划算:“成!你什么时候要?” “云祗虽是不远,但交通不便路不太好走,我给你三天时间,一天去,顺便熟悉地形,一天时间动手,剩余一天把东西完整带回来。” 时间也充裕,顾玳满意点头:“成交!” 见她扭头就要出门,男人提醒她:“拿到东西千万别打开。” 干嘛?还怕她贪图财宝?她挥挥手:“放心吧!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男人微微摇头,他只是怕吓着她罢了,见顾玳已然推开门,他才又嘱咐道:“阿良,去帮她准备一双鞋子。” 顾玳摆摆手,看着门外守着的两人笑得憨厚:“客气客气!” 小哥笑着领着她去账房先生那里支银子,冷面进了屋子。 男人的摁了摁额角出了一口气,半晌他轻声问:“阿褚,我的眼睛……可怕么?” 阿褚沉默片刻终于回答:“不可怕。” 男人没有回话,但也没有再拿起笔搁上已经有些干的毛笔。 “主子为何方才不戴……”阿褚接着问。 “我觉得她是不一样的,”男人看着庭院中逐渐隐去的夜色道:“她和别的人不一样,我觉得她不会怕我的眼睛……她真的没有怕。” 男人看着阿褚有些幼稚地强调:“阿褚,她没有害怕我的眼睛,她是我见过第一个不怕我眼睛的人。” 阿褚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多少信服力但他还是答道:“主子的眼睛没什么可怕的。” “是吗……”男子有些出神,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因着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他受过太多的责难,阿褚也没有再出言劝他,他心里有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 穿上合脚的新鞋子,顾玳便直接前往那人告诉她的云祗。村子又小又偏,她向来自豪自己的脚力,没想到竟也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这里聚居的是个小部落,顾玳不太了解,那刻在墙上的图腾看起来神秘又有些诡异,看来这里应当是个有信仰的地方。 她到云祗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人来往匆匆,那速度简直像是有什么在后面追着一般。街道两旁的商铺竟也开始收拾东西了,顾玳摸不准情况,向一家干货店走去。 “老伯?” 背对着她的老人家听见这一声,手一哆嗦,手里捏着的红枣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顾玳的嘴角抽了抽,有这么吓人?她上前捡起那两颗红枣递过去,态度良好:“您好,我是来云祗寻人的……” 老头接过她递来的枣,收拾东西的动作不停,一边收拾一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 她吸了口气,脸上的微笑更大了:“本想先找个店落脚,明早再寻,结果……”她侧了侧身子想指一指正在收拾东西关门的店铺,结果这么一扭身,对面的店铺都已经大门紧闭了。哈?什么情况? 再回头老伯已经是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了,他的声音夹杂着哭腔:“姑娘你行行好,让我赶紧收拾东西关门吧!” “我我我、我帮您一起收拾,”顾玳不好意思地笑笑,手下开始忙活起来:“您给我多少讲讲云祗的情况呗。” 见她帮忙的动作利索,老伯也不再推辞,他摇摇头,一边收拾一边问:“你是来云祗寻什么人?最近的云祗啊——”他迅速抬起头瞄了两眼,又低下头凑近她小声道:“忒不太平,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别寻了,赶紧离开吧!” 不太平?顾玳蓦地想起当初那男人说让她来偷东西是办案需要,莫非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她故作纠结道:“可是家中灾荒已无人了,我来云祗是来投靠亲戚的。” 老伯抬眼看了看天色,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他蹙着眉显得有些焦急:“诶呀,这可是不好办,你瞧瞧现在云祗,戌时一到哪里有店开门啊,你要是知道你亲戚住哪里还好,不然你晚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老伯的语速极快,但她倒是听清了。她皱了皱眉:“戌时一到就不开店了?这是云祗的规矩么?” 老伯终于将摆出来卖的东西收拾妥当,此时正费力地搬着门板往屋里挪:“最近,就最近的事,你赶紧走吧啊,我这家里小,你要不赶紧去村长家看看,说不定能赶在……那之前收留你!” “村长家在哪里?”总归是要去的,先打听打听也不错。 老伯架门板的动作不停,用眼神给她示意:“喏!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头往东拐,最大的那户!” 顾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大致了解了方向,回头见老伯已经将门板架上,只剩一个小缝隙了,她连忙追问:“最近云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们都关门关得这般……” 老伯有些混浊的眼睛透过还未关严实的门板缝隙向外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惊慌和害怕:“是干尸!干尸来复仇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月桂(二) 啊?什、什么东西?顾玳懵了,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风中凌乱。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大门紧闭,连盏小油灯都没给外面留,此时天色更暗了,但好在尚能视物。她杵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刚才老伯最后念叨的那句话,夜晚的风有些凉,她被这风一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什么玩意儿?干尸复仇?顾玳感觉她的世界观有点崩,但好像自她三个月前死后穿越到这副身子里,她的世界观已经崩得差不多了。她抖了抖像是要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抖掉,刚扭头要走,她又停住了:你别说,这空无一人的街道,配着这满墙的图腾和符文,又是天黑,还真像是有干尸出没的地方…… 她蓦地又打了个哆嗦,刚抖掉的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了。她一边激励着自己“以崇尚科学为荣”,一边瞪大了眼睛观察周围,小心翼翼地往老伯给她说的村长家挪。 这里委实不安全,她还是赶紧完成任务赶紧撤吧! 村长家果然比普通人家气派,门口竟然悬挂着两盏灯笼,顾玳仿佛看到了光明与希望,脚下的步子更快了。虽然挂着灯笼,但门外并没有人守着,估计也是因为干尸复仇的传闻。不过没守卫倒是方便了顾玳行动,她脚下一点,蹬了一脚矮墙,顺利地翻到了院内。 所幸云祗是个小村子,村长家虽气派但也不算大,找个库房还是相对容易的。 个别屋子里亮着灯,想必是平日休息的屋子,顾玳直接略过,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荒废了的小屋。 一座小屋竟然把守着十来号人,在云祗这个地方理应算作“重兵把守”了,这里莫非就是放着那男人要的东西的库房?顾玳心思一转,踩着房子的檐角跳了过去,她脚下轻,并没什么动静。 掀开长着青苔的瓦片,有股灰尘的味道在空中升腾起来,顾玳用手扇了扇低头看去。屋子里并没有燃灯黑漆漆的一片,但能够看到里面堆着很多的东西,应该是了,她微微起身看了眼下面把守的人,见他们仍然站得笔直,她又多掀了几片瓦,从房顶跳了进去。 屋子里的东西被摆放得有些奇怪,所有的东西都高高摞着,恨不得能摞到屋顶,但西边的小桌子却只放了一个箱子。顾玳瞧那大小像是那男人给她描述的,便走了过去。 这一瞧不打紧,半臂高的箱子也不知放了什么,竟挂着四把大锁,箱子的外貌倒是简陋,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上面写着什么东西,应该就是这个了。她抱起箱子试了试,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竟然还有些沉,不过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估量了一下房顶的高度,踩着桌子飞上了房顶。 抱着箱子毕竟不方便,她得想办法把人给调走,她伸脚踹下去一片瓦,寂静的夜里瓦片落地的声音格外清脆。 “什么动静?!” “好像是……屋里……” “不会是屋里那个……” “……” 十几号人你看我我看你,嗷一嗓子作鸟兽散,把顾玳一人孤零零地留在房顶上。她抿了抿唇,琢磨着这些人应该被是最近的干尸传闻吓着了,也是,此地诡异确实不宜久留,她看了看怀里的箱子,顺着一排的房顶出了村长家,紧接着头也没带回地出了云祗。 出了云祗她又是一夜没睡,她怀里抱着个从云祗偷来的箱子,咋想咋不得劲,总觉得沾了一身的晦气,还是早日送给那男人的好,这么想着她又赶了一宿加一白天的路,等到第二日晚上的时候便赶回了清心阁。 来开门的还是那个和善的小哥,小哥这回看见她倒没笑,像是惊讶她回来得早了:“小姐这么快?” 顾玳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云祗的传闻吓得,当下装作轻松地点头:“自然。” 小哥的眼睛定定地瞅着她怀里的箱子:“小姐随我来吧。” ----------------------------------------------------------- “喏,东西给你带回来了。”顾玳把怀里的箱子放在男人的桌案上,因为箱子有些沉,放的时候“咚的一声闷响。 阿良本想伸手拦一拦,谁料没拦住。 男人蹙着眉头将箱子打量了一个遍,抬头对顾玳道:“还麻烦姑娘出手。” 你瞅瞅没了她能行么!顾玳摆摆手:“小问题小问题!”她上前研究了一会儿锁头,从头上摸了一枚簪子,挑了几挑锁就开了,四个锁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顾玳有点小激动,不知道这箱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她探着脑袋看去,谁料男人按着箱子就是不开,她抬眼正对上男人有些好笑的深紫色眼眸,得,她撇了撇嘴:“我不看我不看。”自顾自地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男人亲手开了箱子,少了木质箱子的阻碍,一股腐臭味飘了出来,熏得顾玳差点将刚喝一口的茶吐出来。 什么玩意儿?顾玳回头瞟了一眼,然后不动了,手里斟满茶的杯子砸落在地上。 这一声让桌案前的三个人都抬起头来。 顾玳找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的眼睛死命盯着箱子里的东西,声音有些发颤:“那是什么?” 男人把箱子向她那边推了推,唇角微勾:“如你所见。” 如她所见个屁!顾玳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克制不住自己腾地一下站起来:“你让我去云祗给你偷个人头???” 有病吧卧槽!她竟然去一个可能有干尸的地方给他偷了一个人头!她竟然抱着一个人头过了一天!要不是这口气在这里憋着,顾玳真的觉得猝死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儿。 男人显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的脸上是一派温和的笑容:“我有提醒过你,千万不要打开看,刚才你要看的时候我也阻止你了。” 合着还是她的错了?顾玳真是惊了,前一秒震惊于她偷了一个人头回来,下一秒震惊于面前这个男人的厚脸皮。 “云祗现在情况如何了?”男人出声询问。 一旁站着的冷面拨弄着那个人头回答:“一片人心惶惶,事情毕竟玄妙,云翔虽然平时盛有威严,却也是镇不住。” 看这样子几个人早就知道云祗的事了,竟敢拿不了解情况的她去试水!顾玳一时间真是敢怒不敢言,她愤恨地磨了磨牙,一屁股又坐下了。 三个人忙着研究人头也不再管她。 “这人应该是被勒死后被蒸干了身上的水汽,脖子上的伤很明显,应该是人为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忍:“身子确定已被焚烧了?” “是,因为一直有干尸复活的传言,所以尸体一被发现就被云翔下令头颅砍下用佛经封存,身体立即被焚烧了。”阿褚答。 “至今发现多少具这样的尸体?”男子终于将箱子重新合上。 “三具。”阿褚道:“分别存放在村长云翔家中、里长家中和里正家中。” 男子点点头:“这三人的家人可找到了?” 阿褚摇头:“云祗的人偏信鬼神之说,瞧着尸体的模样并无人出来认领,怕给自己引火上身。” 这么听着顾玳迷迷糊糊地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这就是你们要查的案子?” 男人听见她询问点头,并且非常友好地邀请她:“要一起吗?” “不不不,”顾玳忙摇头,她可没忘冷面说还有俩人头,打死她她也不会再去帮他们偷了:“你们忙就好。” 眼瞅着三人又要低头研究对策,顾玳搓着手再次出声:“你要人头我都给你偷来了,咱也够意思了吧?你看……” 男人知道她的小九九,点头示意:“去留随你,路银我让阿良去账房支你一些。” 诶呀!还给路费呢?顾玳琢磨着还是叫精神损失费更为妥当,她也不推阻,大方应了。 阿良不一会儿从账房回来了,手里的荷包看起来分量不轻。 “我知你是劫富济贫的侠盗,但总归偷盗的本质不变,下次若是再被抓到,我可保不了你。”男人的话里颇有种仁至义尽的意味。 “省得省得!”顾玳把那荷包往怀里一揣,顿时感觉心情舒畅了些,她保证下一次再也不乱看帅哥了还不行么!当下她只想逃离这里,离什么云祗的怪事怪案子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和这人不再见! 见她得了银子就要高高兴兴地离去,男人再次出声喊住她:“能有幸知道姑娘的名字吗?” 嗯?顾玳的步子一顿,觉得这男人的要求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她今后还要在东南地区混,这男人虽说不会再保她,但也说不准以后再有这种事求她,嘶——给自己留条后路、多个人脉也是极好的!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顾玳回过头:“我叫顾玳。” 男子了然,不用她多加介绍也知道是哪个“玳”字,他点头,用一贯温润的嗓音向她告别:“后会无期。” 一个侠盗、一个大官,自然是后会无期的好,顾玳偏又有些不服,报名字这种事当然是有来有往的:“你叫什么!” 男人一愣,没想到对方见过他的眼睛知道他的官职,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答:“睢景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月桂(三) 离了清心阁,顾玳其实也没有固定的地方可去,平日里她都是住在每个地方的城隍庙,清北县的城隍庙香火不好,怎么说呢,看起来像是荒废多时了,在经历过云祗的事之后,她深深觉得乌漆嘛黑的破庙也挺吓人的,她颠了颠手里的荷包,决定先在客栈里住上几宿。 她选了一家位置有些偏的小客栈,谁知道今日不同往常,小客栈门外竟围了许多人。 “掌柜的求求你了,让我们住一晚吧!”男人哀求道:“我们就在大厅里将就一宿就成,明天一早就走!” 身旁的小女孩哇哇大哭,场面有些混乱,顾玳从人群中挤进去,想凑个热闹。 “诶呀去去去!”掌柜的明显不耐烦:“我这客栈可是晚上不休息的,让你们一家住大厅里多影响我生意!赶紧给我走!” “掌柜的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从云祗到此确实不容易啊!”女人一边掉眼泪一边要下跪求他。 是云祗的人,顾玳眯了眯眼,没有其他落脚之地就从自己的家乡离开了?这里面有什么?或许……和云祗的干尸传闻有关? “掌柜的,开一间大房和一间小房,今日他们的费用,我替他们结了。”顾玳从荷包里掏出半锭银子扔过去:“够吗?” 掌柜的打量她一番,见她穿着普通出手却阔绰,便把银子塞进嘴里用牙咬了咬,咬完才笑眯着眼睛:“够够够,这就给您收拾房间去!” 生意人大多如此,顾玳也见怪不怪,只从地上抱起那个小姑娘哄了哄:“大哥大姐进去吧,虽是五月末,夜晚到底凉些。” 夫妇俩互相搀扶起身,对着她又谢又行礼。看热闹的人见事情解决很快便散了。 “我刚才听大姐说,你们一家来自云祗?”顾玳给几人倒了温茶,脸上笑意盈盈:“不瞒你们说,我在云祗也有远方亲戚,前不久还曾回去拜访过。” 听她这么一说,两人倒对她多了份熟悉感,男人首先接过话头:“原来姑娘和云祗也有缘分。” 顾玳的眼睛转了转:“大哥辗转来此是来寻亲?” 男人欲言又止,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女人面色纠结替他回答:“倒、倒也不是。” “哦,或许……”顾玳抿了口茶道:“是和云祗最近的干尸传闻有关?” 男人吓了一跳,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姑娘也知道?!” “自然,我说过前不久我还曾回去拜访过,云祗的氛围很奇怪,所以我便打听了打听。”顾玳脸上挂着笑,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 “不是传闻,”男人咬了咬牙道:“是真的。” 这口茶水差点没给她呛着,顾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是传闻,是真的?” “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云祗人,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谁愿意离开自己的故土过活……”女人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角,小女孩已经在她的怀里睡熟了。 “可是干尸……怎么会回来复仇呢?”顾玳皱眉:“听亲戚讲,村长不是已经将尸体处理了?” 男人点头,但他又摇头:“确实回来了……有人亲眼见过!” 亲、亲眼见过!妈呀,顾玳的汗毛竖立,心里有点害怕又有点奇怪的兴奋:“亲眼见过?” “是,我家囡囡……就见过。”男人严肃道:“要不是囡囡被吓到整日整夜地害怕,我们也不会逃离云祗啊!” 天呐……顾玳看了眼女人怀里睡着的小姑娘,她在睢景臣那里见到那个人头都被吓死了,这么小的孩子看见那么个玩意儿……真够可怕的,她接着问道:“囡囡看见什么了?” “囡囡说……能看到一个皮肤皱缩的人,头发散着,全身光着没有衣服,眼睛黑洞洞的,四肢僵硬,走起路来非常缓慢,还能听到骨头活动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更小了,他怕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囡囡吵醒。 顾玳又起了一波的鸡皮疙瘩:“是在夜里?只有囡囡看到了?” “我家囡囡素来乖巧,起夜如厕都是一个人,她看见那东西的时候同往常一样,在我家院后的茅厕里上厕所,大概在三更天。”男人答:“我听到她惊叫声就跑出来看了,街上并无奇怪的东西。” “会不会是囡囡做噩梦,弄错了?”顾玳倒希望自己是听错了,这鬼故事一般的展开也太刺激了。 男人有些发愁:“是啊,我和她娘也是这么想,毕竟我们都没看到,最后决定晚上囡囡再起夜,我就陪着她,本来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结果……” “结果?”顾玳吞了口口水,大晚上的,真是越听越精神。 “不出两日,我家隔壁的隔壁,打更的老王,在打完三更回家换灯油的时候也瞧见了!就在家门口对着的那条路上!”男人握了握拳:“囡囡看错,老王也看错么!再加上囡囡自那以后精神恍惚,我和她娘又怕那晚囡囡的惊叫惊到那东西,说不定某日回来再对囡囡下手,我们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从云祗逃了出来,东西都没顾得上收拾。” 三更天……囡囡家和他家隔壁的隔壁……有什么东西从顾玳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你们家大概在村子的什么位置?老王家可是和你们在一条路上?” 男人见她打听的如此详细有些犹豫了,他没再开口。 “哦是这样,我那亲戚不是在云祗么!既然那东西在你们家附近出现过两次,说明它很有可能经常走那条路,我这也是担心我亲戚,看看他家离你们家远不远,我好让他避一避!”顾玳说得诚恳。 男人想想也是,一个姑娘家打听这些也没什么用,他便开口道:“我们家在云祗的西南边,后院紧邻着回甘岭,老王家与我们家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那日她帮睢景臣去偷人头,三更天时她理应……理应在抱着箱子狂奔出云祗,那时她从村长家出来是顺着她来时的路,村长家在东,她离开的路是向北,所以她那日晚上什么也没瞧见。 “那大哥可知……那三具尸体都是谁?”顾玳又问,怕他多想她又补充道:“我上次回去亲戚正好不在家,也不知现在回去了没,你说说这吓人不?“ 原是担心这个,不过男人仍旧是一脸矛盾没有回话,女人倒是接过话茬:“应该是村长叫去修井的那几个吧!自打传闻一出,常在村口蹲着的张三弟和王二麻子不是不见了?” 男人“嘶”了一声,似乎是怪女人多嘴:“别瞎说!村长叫去修井的有四个人呢!现在不是三具尸体?” “可是那四个不都没回来么?”女人有些不服。 “行了行了,”顾玳笑着打断二人:“这天色也不早了,大哥大姐赶紧先休息吧,明日不还要带囡囡在县城里找活做?” 见她要回楼下的小房间,男人“扑通”跪在地上给她行了一个大礼:“小姐的大恩大德刘某记下了,也不知这恩情何日能还……” “诶刘大哥!”顾玳连忙搀起他:“这是哪里话,出门在外,能帮则帮罢了,提什么还不还的,赶紧休息吧!” &&&&&&&&&&&&&&&&&&&&&&&&&&&&&&&&&&&&&&&&&&& 经过男人的讲述,顾玳越来越觉得云祗这事儿迷雾重重,睢景臣要亲自查这件案子,真的就是因为干尸复仇有违纲常么?是不是干尸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眉头皱的有点酸,顾玳伸手捏了捏,但是隐藏着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啊!真的是!她叹了一口气:睡觉睡觉! 她瞪着酸涩的眼睛一直到外面打更人报到四更,她燃着灯,可是一闭上眼又是那个她见过的人头,还有自己臆想的囡囡见到的干尸,她烦躁地叹了口气,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是睡不着了,云祗好像变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不搞懂她根本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推门从自己的房间出去了。 她又回到了清心阁,谁知道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应,就算都睡着了也该被她敲门吵醒了吧,难道那三人并不住在这里?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劲又给憋了回去。 怎么办?顾玳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想了很久。她向来不习惯依靠别人,自己的事要自己做才放心,不就是去云祗抓干尸么!她自己一个也能行!顾玳在心里给自己加了加油,猛地从石阶上站起来,在隐隐亮起来的天色中披着晨露远去了。 一路上虽在赶路但顾玳的脑子也没闲着:三日中,曾经有两人在夜里三更时看到干尸活动,这是否说明干尸的活动时间是有规律可循的?王大哥家的囡囡在上厕所时看见它在后院外,而老王看见它却是在屋前,这是否代表着干尸是顺着路拐向了王大哥家相邻的回甘岭,或者是从回甘岭顺着路去了什么地方?村长云翔曾派四人在回甘岭修井,可这四人为何在传闻一出便消失了?出现的三具尸体到底是谁的,如果真是修井的人,那还有一个人呢? 一切的一切,如果她脚程够快,说不定今晚便有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月桂(四) 午后,日头已经有了偏西的趋势,顾玳终于赶到了云祗。云祗好像和她上次离开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在夜色还没有降临的时候,街上还是比较热闹的。 “老伯?”顾玳找到了上次卖干货的老伯,想先从他那里打听些消息:“您还记得我么?” 老头正在摆弄他正晒着的木耳,闻言他抬起头,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向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啊呀!是上次那个姑娘啊!你这是准备走还是?” “上次也给我吓着了,我就连忙出了云祗,正好遇见村外的商队把我带去了旁村,今日正好时间充裕,我说再来云祗碰碰运气。”顾玳笑眯眯道。 “哦!这样!”老伯点点头:“上次也没问你,你找的亲戚是什么人啊?我老头也七十了,这村子里的人我都挺熟的,你说说是谁我好帮你。” “呃……母亲尚在时同我说过,应该是住在临山的刘大哥家。”顾玳道,万不得已,把昨个儿见过的一家人搬出来用用。 老头想了想:“你说的山应该是回甘岭吧?云祗附近也就这么一座山,那附近倒是有一户姓刘的人家,叫什么……哦,小军!他家还有个小女娃!” “是是是!”顾玳兴奋点头:“应该就是了,小姑娘叫囡囡,可爱得紧呢!” “原来你是小军家的远房亲戚啊!”老伯凑近瞪大眼睛瞅了她一番,紧接着给她泼凉水:“可是小军家现在没人啊!” “啊?”顾玳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怎么会不在?母亲说他们是云祗本地人,理应不会出远门才对。” 老伯压低了声音给她八卦:“说是夜里瞧见不好的东西了,一家子走了好几日了,也不晓得去哪里了!” “那老伯可知他们何时回来?”顾玳有些发愁:“我这路银也没剩多少了,今日可真无落脚之处了!” “何时回来我倒是不清楚,不如你去他们家看看,他们家的后院外通着回甘岭,平日里没人去也不锁门,你要不先将就将就。”老伯倒是和蔼,丝毫不怀疑她的身份。 顾玳点了点头,按老伯给她说的路线前往刘大哥家。她的身影逐渐远离了,老头才挠挠头,有些不解:“最近怎么总有人找他,来之前也不打听清楚,净瞎跑。”他摇了摇头,抖了抖手里晾木耳的竹筛子。 顾玳特意从大门对着的那条路走的,刘家是一边临街,所以一眼就能瞧出隔壁的隔壁是哪一户,打更人老王的家家门紧闭着。她来回瞅瞅,这条路也没什么不同,就是因为位置偏,过往的人少了些,她蹙了蹙眉,绕着刘家走向了后院,后院离回甘岭确实近,近到她都有点担心这要是下个暴雨有个泥石流,立马能把刘家给夷为平地。 她抬眼望了眼回甘岭,树木繁茂,杂草都有半人高,时不时能听见虫鸣声。她极目远眺,发现回甘岭远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山脉绵延出去大概有十数里地,看起来极为壮观。她推了推刘家后院的竹门,确实没锁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 家里的鸡鸭都还在,看得出走的的确匆忙,她清了清嗓子:“有人么?” 回答她的是鸡鸭因为饥饿而低了不少的叫声,顾玳抹了把脸,手心里湿湿的,真不是她胆儿小,而是“敌方”太可怕了,她恶补过许多志怪小说,那玩意儿好像最怕火,她摸了摸怀里,幸好,临走时买的五支火折子都还在。 院子里还辟了一块地种了些菜,顾玳采了些菜叶子帮刘大哥喂了喂鸡鸭。时间还久,但她一个人也不敢进屋,只冲进去把油灯拿出来了。她把油灯放在院子的正中央,人席地而坐,阳光暖暖的,微风吹着,她坐着坐着竟闭着眼打起盹来。 不知道是不是鸡鸭的动静让她安了点心,她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再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着实被惊了一跳,此时的院子里黑漆漆的又格外的安静。她慌了神,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把油灯点亮,昏暗的灯光下,鸡鸭饱餐一顿互相挤着睡的正香,她松了口气。 “乓——乓——乓——” 三声悠长又悠远的锣声,顾玳又惊了,已经三更了?她到底是怎么睡得能睡这么久?! 她深吸了两口气,拿起油灯向院门靠去。 门外好像没什么动静,莫不是她预估的错了?她正这么想着,突然院门外传来“咔吧咔吧”的声音,她一怔,怎么感觉……好像是僵硬的关节舒张的动静……声音缓慢且有节奏,而且声音愈来愈清晰,显然是离院门越来越近了。 天呐,她的手指哆哆嗦嗦地伸出去,将竹门稍微挑开了一条缝。 一个干瘪苍白的躯体正从竹门前走过,它没有穿衣服,头发蓬着,顾玳甚至可以看到它空洞的眼眶,那东西费劲地向前挪动着,挪一下便“咔吧”一声,顾玳亲眼见到差点把眼珠子瞪掉,尖叫的冲动被她死死压制着,那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竟停下来艰难地向她这边挪了挪。 顾玳的手一哆嗦,配着她即将出口的尖叫油灯也脱离了她的手。正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窜过来一个黑影,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堵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一只手接住了差点摔在地上的油灯,油灯的火苗晃了晃,熄了。 顾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整个人僵硬地连头都不敢动。身后人紧紧捂着她的嘴,凑近她的耳朵:“是我。” 这声音犹如天籁,她侧着身子回头看去,竟在漆黑的夜里认出了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她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咔吧”声逐渐远离渐小,睢景臣捂着她嘴的手终于松开,他压得极低的声音还透着笑意:“吓成这样?” 呵!顾玳磨了磨牙,用低声怒道:“我才没怕!” 睢景臣认真地点点头:“那你可以从我的身上起来么?” 嘎?顾玳懵了懵,终于意识到她几乎可用“瘫”这个字来形容,整个人由于过度放松瘫在了睢景臣身上,她极为不好意思地自己站起来,然后岔开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睢景臣一脸地理所当然:“我来查案。” 蓦地顾玳想起她今日一早天还没亮就去清心阁找他,结果清心阁一个人都没有,她气怒:“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睢景臣也不瞒她:“中午前就在了。” ?中午前就在了?顾玳气不打一处来:“那我进院子还问了一句,你还装没听到?”这人!过分了吧! 睢景臣显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一本正经道:“你问我就要答?这是谁定的规矩?何况你进屋就拿了盏油灯跑的比兔子都快,也不给我机会叙旧啊。” 顾玳深一口气,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好再把话题岔回来:“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睢景臣思忖一番答:“不是人。” 顾玳惊了一惊,这边手不由自主地爬上睢景臣的袖口紧紧抓住:“真不是人啊?” 睢景臣觉得她十分好笑,憋着笑点头:“是也不是。” 看出他在拿自己当乐子,顾玳又怒了:“到底是不是!” 这回睢景臣斟酌回道:“是有人刻意为之,但那东西确实不能算人。” 顾玳松开手打量他许久,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有几分真假。睢景臣倒也不急,让她看个够。对方的“光明磊落”让顾玳拜了下风,她首先开口:“接下来怎么办?那东西去哪儿了?” “我派阿褚阿良去查了,天亮他们应该就能回来,”睢景臣道:“那东西每日三更便会从此处经过,剩下的明天跟着它便可知晓。”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她本来也想去清心阁找他帮忙来着,如此她倒是放松不少。多了个人顾玳的胆子大了许多,既然睢景臣已经派人去探查了那她也没必要瞎操心,这么想着她拿过睢景臣手里的油灯往屋子走去。睢景臣将后院的门关好锁上,跟在她后面。 顾玳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她突然记起什么,杀气腾腾堵着门问:“我为什么会睡着?”她就说她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还有心思睡觉,还睡得那么凑巧正好三更醒,看到这人她忽然明白了。 睢景臣点头:“我让阿良在灯油里放了些安神助眠的药,药效正好到三更。” 他可真是坦诚啊!顾玳冷哼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灯重新燃上,屋里子亮堂起来,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气氛。顾玳在桌前坐下:“你是东南行府府长,这种事为何要自己去查?”她就不信了,好说行府也有驻兵千人,抓个云祗干尸算什么。 睢景臣挑了挑灯芯,灯暗了一些:“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顾玳翻了个白眼:“那你倒是别把我拉下水啊!抓了我又忽悠我来云祗给你偷人头,现在你给我讲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哄小孩呢? “这件事确实……”睢景臣皱着眉,似乎有些纠结,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恰当。 “得!我还不稀罕听呢!”顾玳摆摆手:“肚子饿了,我出去一趟!” 她这回倒是出去的干脆,开了锁推了院门便出去了,丝毫不见刚才的恐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月桂(五) 睢景臣一个人在屋里坐了许久,大抵有半个时辰,顾玳才从外面回来。 顾玳将用裙子兜着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惊得睢景臣看清楚后,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她乐了:“你干嘛?干尸都不怕还怕这个?” 睢景臣的脸有些黑:“你捉这么些要做什么?” “蝉蛹诶!”顾玳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吃么?你不饿么?” 睢景臣显然不太明白这玩意儿怎么能吃,此时的表情像是谁欠了他几万两的银子。顾玳摇摇头,觉得这人忒不会享福:“你不吃算了,本来也没多少。” 说着她熟练地把蝉蛹又包起来:“伙房在哪里?” 睢景臣不答话,伸了一根手指头指了指房间的右侧,顾玳乐滋滋地捧着裙摆跑过去了。 又过上许久,顾玳捧着盘子出来了,盘子里是炸过又卤了卤的蝉蛹,竟飘着一股奇异的鲜香,惹得睢景臣不由自主地瞟了两眼。顾玳在桌前坐下,客气地问:“真的不尝尝?”睢景臣缓慢摇头。 “你应该没遇见刘大哥他们才对,为什么也会来这里?”顾玳拿筷子翻了翻盘子里的蝉蛹问他。 睢景臣张了张嘴:“我……” 顾玳眼疾手快,迅速夹起一个蝉蛹扔进了睢景臣嘴里,她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让你抓我,诓我去偷人头,今天给我下药还吓我,老娘也不是好招惹的! 很荣幸,顾玳见识了睢景臣脸从白到青又从青到黑的全过程,她不怕死地又关心了一句:“你可别吐啊!” 睢景臣把嘴里的东西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神情悲壮,他的眼角有些红,说出来的话有些咬牙切齿:“你还是女人么?” ?顾玳忍了忍克制道:“你多大人了还怕这个,我还没问你你是不是男人呢!”倒打一耙! 刘家不富有,但厨房里的东西倒挺齐全,做出来的蝉蛹味道不错,顾玳叹了一声,往嘴里又填了一个。睢景臣深吸一口气:“还有筷子么?” 顾玳抬头奇怪地看他:“你要吃啊?” 男人神色淡定地点了点头。 ================================================ 顾玳有些后悔给他开辟了新天地,保守估计今晚的战果有一半都进了对方的肚子,她趴在桌子上很是郁闷。 “没吃饱?”睢景臣隔着盏昏暗的油灯看向她。 顾玳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本来我是能吃饱的。” 睢景臣懂她的意思,但他本来确实是怕那些东西,谁让这个女人引诱他,他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回去请你去邰堂楼吃饭。” 邰堂楼诶!清北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顾玳的眼睛刚亮了亮又灭了,不行,她不能再和一个当官的走太近了,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别回头又被这人给卖了,她摆摆手,语气诚恳:“要不你给我折现吧。” 折现?这是什么行业黑话么?睢景臣皱了皱眉,虚心讨教:“什么是折现?” 顾玳被噎了一噎,忘了这人可能和她隔着几百年的历史了,她解释道:“就是……你把饭钱直接给我。” 睢景臣笑了:“你倒是真不吃亏。” 顾玳去洗盘子的功夫阿褚和阿良回来了,也不晓得回来后给睢景臣汇报了些什么,总之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寂静。 三个人齐齐看向她,她忽然感觉后背发毛:“干嘛?” 睢景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顾小姐。” 她一个哆嗦差点给这人跪了,不知怎的她忽然记起那两个人头的事来,不会吧?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回去:“干什么?” 睢景臣站起身将凳子放回原位,非常有礼貌道:“原谅睢某,可能要把顾小姐拉下水了。” ?刚才是谁说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的?顾玳的嘴角抽了抽,也很有礼貌地问回去:“那请问睢大人,想怎么把民女拉下水?” “借你开锁的本领使使。”睢景臣吹灭了灯,屋子里重新归于一片漆黑。 %%%%%%%%%%%%%%%%%%%%%%%%%%%%%%%%%%%%%%%%%%%%%%%%%% 从刘家出来天已经亮了些,几个人来到了此时仍然伸手不见五指的回甘岭。这里太静了,顾玳都不敢大声说话,她压低声音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先给你讲几件事。”睢景臣的声音也很低:“第一件事:回甘岭是无人的荒山,云翔未曾请人勘测便请了村里四人来山上修井,这四人没再出现过,干尸的传闻倒开始了,并且陆续有人在村里的角落发现了三具干尸,村里人心惶惶,云翔迅速派人处理了那三具尸体。” “第二件事:所有声称自己看到过干尸的人都住在云祗的西南部,当然主要以刘家所在的那条路为主,将他们的话拼凑起来,我们可以得到干尸的行动时间和行动路线:每日三更天,从刘家门前那条路走向回甘岭。” “第三件事:回甘岭绵延十数里,在几里地外的雱玉,另一个村子,有人在山上发现了前朝的宝藏和金矿。” “第四件事:我已经吩咐阿褚阿良探查过回甘岭。山上确实有人活动过的迹象,或者换个更通俗的说法,山上住的有人,他们在山的隐蔽处发现了开凿的痕迹,这其中还有未知的很多山洞。” 睢景臣看着顾玳,顾玳正在努力把这几件事拼在一起:“你的意思是——云翔很有可能知道了回甘岭藏有宝藏的事,打算找人偷偷挖掘宝藏,他以修井的名义找了四个人,最后这几个人又很有可能因为宝藏分配的问题和云翔起了矛盾,云翔暗地里解决了他们并编造出干尸的传闻?那我们看到假扮干尸的人是谁?云翔么?” “这也是一种可能,”睢景臣答:“但第四人的尸体始终没有人发现,这也就意味着他可能没有死,假扮干尸吓人也或许是他做的,而且这个人很可疑,他是做傀儡戏的,要想做道具假扮干尸,应该也不会太困难。” 顾玳大致了解了,她现在的表情也很严肃:“那你要让我开什么锁?”听了这么多没有需要开锁的地儿啊! “阿褚他们在山上的山洞里发现了许多箱子,箱子基本上都上着大锁和小锁。”睢景臣解释。 顾玳点头,但仍然有疑问:“那个人会不会在山洞?如果我们正好碰到要抓他么?” 山洞里基本都只有一个出口,万一正好被堵里面可咋整,再说为了这些财宝都已经杀了三个人了,还会对他们心慈手软吗? “山洞很多,确实不能保证人究竟在哪个里面,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睢景臣看出她的担心出言安慰她。 呵,顾玳嘴角抽了抽:“你还是别保护我了,到时候一起逃命最重要。”话是这么说,顾玳倒也不退缩,她往上走了走:“最近的山洞在哪里?” 睢景臣看着她叉着腰站在前面,小脸上倒无惧色,他问:“你不害怕?” 顾玳挑眉回过头看他:“是人我还怕什么。” 睢景臣的眼神幽深:“有的时候,人比鬼神更可怕。” 嘿呦,顾玳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在说你么?” 阿褚阿良一声不吭,看了他们家主子一眼。 睢景臣也不气,轻松地超过她:“走吧。” 一路上阿褚开路,紧接着是睢景臣,然后是顾玳,阿良断后。回甘岭上大树参天,树枝掩着天空也看不清现在天色如何,但一行人走了许久,外面的天理应大亮了。 “前面有一个山洞。”前面的阿褚停了脚步,他回头看向自家主子等候命令。 山洞的洞口被杂乱的杂草所掩,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洞口不大,仅有一人高。 “先探探路吧。”睢景臣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递给阿褚。 阿褚接过向洞内砸去,周围静得很,顾玳甚至能够听到石头被扔进山洞滚了几下的回音。几个人等了一会儿,山洞里并无动静。 “走吧。”睢景臣道。 几个人开始往洞口走。但说要进洞和真正进去是两码事,站在黑漆漆看不到里面的洞口,顾玳一时间有点腿软,脑子里全是她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像是敲鼓一样。 阿褚先向前迈了一步,没有照明工具,他的挪动显得很小心。顾玳猛然想起自己怀里揣着的五支火折子,她小声喊:“等一等等一等!”前面两人回过头看她。 她一溜小跑跑到阿褚身后,从怀里摸出一支火折子递过去:“给。” 然后庄严地走向睢景臣,又从怀里摸出一根递过去,最后又走向阿良,又摸出一根。 睢景臣失笑:“你怎么……” 在睢景臣惊讶的目光中,顾玳从怀里掏出了最后两支火折子一手一支,她严肃地点头:“走吧。” 睢景臣忍着笑意无奈摇头,示意阿褚可以继续前进了。有了照明的火折子,洞里的场景逐渐显出自己的轮廓。洞里很干燥,但是有微风从洞口进来保持空气的流通,几个人走了一会儿便走到了山洞的尽头。地面上散着许多的杂草,已经干了,而在这些散乱的杂草上正摆着五个大木箱。 箱子看起来有些陈旧,但依旧能够辨别箱子上用金笔描画的繁复花纹。侧边挂上小锁,正面挂着大锁。睢景臣回头看向顾玳,示意她上前打开箱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月桂(六) 顾玳把左手的火折子递给阿褚,她上前研究箱子上的三把锁,锁很精致,而且是纯金打造的,看来里面很有可能装的是前朝的宝藏。她细细看了会儿锁眼,从头上摸了一把簪子,开始捣鼓起来那把大锁,没一会儿听见“咔吧”一声,大锁被她打开了,她把锁递给阿良,接着开那两把小锁。 “我开了啊。”顾玳拿着取下来的两把小锁回头看向睢景臣。 睢景臣点头。 顾玳使了些力将箱子的盖子掀开了,一时间洞里亮堂了不少。 我的妈啊,顾玳看的眼睛发直,这箱子里全部都是金砖,在火折子的光下熠熠生辉,这得有多少金子啊,顾玳看了看那箱子的高度,老天爷,她光顾过那么多家大户的库房,可真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金子呢! 睢景臣推了推她:“口水擦一擦,眼睛收一收,把锁锁上我们去下一个山洞看看。” 顾玳拿袖子擦了擦嘴巴,不甘心地把锁又锁上:“剩下的箱子不开了?” 睢景臣看她一眼:“我怕全开了,你就打算留下来当野人了。” 顾玳扁扁嘴:“我也就开开眼,走就走呗。” 几个人又出了洞打算去寻找下一个山洞,因为进第一个山洞没有人还见到了那么多金子,这回顾玳的胆子大了些,眼睛里写满了兴奋。 第二个山洞离得并不远,不过临着一条小溪,地势低一些。这个山洞比方才的大上许多,睢景臣提醒身后见了金子就有些找不着北的人:“这里很可能会住人,小心一点。” 孰轻孰重顾玳还是能分清的,她点点头,把火折子握紧了一些。 阿褚依旧向里扔了一块石头,这回回音倒不是很大,除了回音依旧没有别的动静。睢景臣点头示意可以进去了。 这个山洞洞口很大,但其实并不深,几个人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放着两个破旧的木箱,比刚才的逊色许多,地上的杂草被堆成一堆,杂草旁还有燃过的木柴。这让几人的表情同时严肃起来,这里有人住过,看来只是目前不在这里。 “不确保人什么时候回来,阿褚去守住洞口,顾玳开箱子,动作要快。”睢景臣道。 这回的箱子只挂着把生锈的大铁锁,顾玳没费多大的工夫便把锁开开了,她摩拳擦掌回头看去:“我开了啊。” 睢景臣点头。 顾玳拉着把手将盖子掀开,才掀了一半一只干瘪的手从里面掉了出来。顾玳的动作一僵,尖叫道:“啊!我的妈呀什么东西!”她的手一哆嗦,盖子发出一声闷响又盖上了,那只手被盖子夹着动也不动,她三两步就跑到睢景臣身后猫起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睢景臣笑她,示意阿良去打开箱子。阿良上前打开,箱子里装的正是昨晚三更睢景臣和顾玳在刘家后院见到的那具干尸,不过没有什么腐臭气,倒若有若无地飘着油漆的味道。睢景臣走近研究一番,对身后躲着的人道:“幸好木箱的盖子不重,不然你手一松盖子把这干尸的手夹毁了,你让人家拿什么假扮干尸?” 嘎?是假的?顾玳探出头来眼睛睁得溜圆:“是道具?”行啊,这年头科技不怎么发达,工匠倒是一把手的,差点没把她吓死! 睢景臣和阿良开始扒拉起木箱,“干尸”的道具做的很是用心,四肢是分开的,头和身体连着,身体的部位中空,空间应该正好能容纳下一个相对瘦小的成年男子,怪不得昨晚看见时它明显要比普通人高大,原来装神弄鬼的人是藏在它的内部,头是另外安上去的。 这下几乎可以肯定了,确实有人假扮干尸吓人,而吓人的目的应该就是回甘岭的前朝宝藏了。顾玳刚要出声,阿褚从洞口跑进来:“外面好像有动静,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人。” 睢景臣将东西又按原位放好,示意顾玳把锁锁回去:“我们先走。” 几个人匆忙出了山洞又躲在了地势较高的小丘上,没一会儿果然有人从不远的草丛中走了出来。那人穿着倒像是云祗的人,不过离得远再加上杂草遮挡,并不能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不过肯定是个男子。男人进了山洞就没有了动静,顾玳看向睢景臣:“今天三更还在刘家等他么?” 睢景臣“嗯”了一声:“是要等,不过不需要再跟着他了,阿褚阿良直接去通知村里的人吧,让他们今晚三更到刘家附近等着,让他们注意些,不要打草惊蛇。” ----------------------------------------------- 是夜,睢景臣和顾玳在刘家等着三更的到来,阿褚和阿良在外引领村民。 “乓——乓——乓”三更天了。 两个人在门口处候着,不一会儿那预料中的“咔吧”声由远及近。既然知道是人装神弄鬼,也见识过“干尸”的真面目了,顾玳倒也不怕还起了逗逗这人的想法,她一拉开门出去了。 “干尸”听见这动静不紧不慢地挪动着身子,和顾玳相距十米面对面。顾玳颇有戏感地“诶呀”一声:“干尸来了!快来人抓干尸啊!抓住干尸大人说重重有赏!” 街道两边隐着的村民“呼啦”全涌了出来,个个手里拿着家伙事儿把“干尸”围了起来。“干尸”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一直以来惧怕“干尸”的人们为何突然有了这般勇气。 睢景臣也推开院门走了出来,只是此时他的眼上已经覆上了熟悉的白绫,他一步一步走近“干尸”:“让我猜猜你是谁呢?张三弟?王二麻子?李铁柱?还是……村里的傀儡师张全?” 见他不回答睢景臣在他面前停下,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你也不用回答,听我猜的对不对。” “雱玉在回甘岭发现了前朝的宝藏和金矿,云翔作为云祗的村长,首先得了消息。他虽是有野心可也知道他一个人没有那么大的本领去寻找宝藏挖金矿,但他又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所以他在村里找了四个无业闲人以修井的名义去帮忙,这四人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张三弟、王二麻子、李铁柱还有张全。“ “本来云翔说好,不论是宝藏还是金矿,五个人平分,但是他后来发现云祗并没有金矿,而宝藏就藏在山洞里,也不需要人手去挖掘,所以他又不愿意和你们四个平分了。你们自然不同意,不过还是你更聪明一些,私下里和云翔商议东西你们二人平分,你负责解决另外三个人。“ “你先后用洞中准备好的绳索勒死了三人,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又有了新的想法,云翔什么力也没出,甚至连回甘岭都没进过,凭什么要与他平分,但是云翔毕竟是村长,你单独约他很难,所以你并不打算杀了云翔,而是选择了一个看起来一劳永逸的法子,将那三人的尸体制作成干尸来吓唬全云祗的人。” “让我想想,”睢景臣背着手思忖道:“你是怎么处理那三人的尸体的呢?大概是利用了回甘岭的那条小溪吧,小溪看起来水流不大,但是夜间会涨水流速变快,况且它的流向正好是从回甘岭到云祗的东南部,如果我没记错,你家应该就在云祗的东南角吧?你夜间搬运尸体制造干尸,然后将他们散布在村内,三更天时又顺着东西向的这条路回到回甘岭。” “按理说,三人的尸体被发现后你就不必每天三更从这里经过增加被发现的风险,但是你偏偏夜夜准时——”睢景臣挑眉:“是为了转移财宝吧?宝藏一直藏在山上有什么用,想必你已经将好带走的都转移了吧?” 说完他又转过头看向顾玳:“箱子的锁好撬么?” ?顾玳瞪大了眼睛,问她?这不是让她自报家门么!眼瞅着睢景臣无视她求饶的眼神,她无奈答道:“好撬。” 睢景臣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去看着“干尸”:“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男人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把伪装的外壳脱了下来,整个过程中他始终一言不发。 周围的村民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是张全!” “没想到竟然是他!我以前还觉得他比王二麻子老实呢!“ 在周围的吵闹声中张全抬起头,他终于开口为自己辩解:“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就算干尸是我假扮的,我也有可能是被云翔胁迫的!” 村民们一听又齐齐看向中间蒙着眼睛的男人。 “你把另外三人的尸体制作成干尸其实也是想吓唬一下云翔吧,云翔确实害怕了,他甚至把头颅从尸体上割下用佛经封存,将身体立即焚烧,”睢景臣叹了口气:“不过你也应该不会猜到这个男人的心思,他居然在那么害怕的情况下,还敢把一个人的头藏在自己家的库房里。” “然后我就找人潜入云翔家把装人头的箱子偷了出来,除了想查明那三具尸体的真正死因,我也想吓吓云翔。家里藏着的人头莫名不见了,就算他知道传闻是你散布的他也做贼心虚啊,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要派人轻微一吓,他立马就把自己的罪行全招了。”睢景臣叹了一声:“平时高高在上的村长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地诉说自己的罪行,这般难得一见的场面我自然也找了见证人一起见证。” 话音刚落,两个人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张全扭头看去,是整个云祗除了云翔之外地位最高、最有信服力的里长和里正,他的腿一软瘫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月桂(七) 困扰云祗许久的干尸复活复仇的传闻终于被击破了,张全被阿褚阿良关在了刘家的屋子里,等待天亮王卿率人抵达将其收押问罪。睢景臣将事情向上通报后派了专门的队伍来回甘岭,等队伍一到便开始清理前朝宝藏。百姓们在怒骂张全之余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秩序。 所有一切安排妥当,这一夜还剩下一个半时辰。顾玳从屋里搬了个小凳坐在菜地前面,看着鸡鸭闹腾。她的心病解决了,接下来要启程去哪里呢? 旁边又放下一个板凳,顾玳扭过头去,正好望进那双深紫的眼眸,天还没大亮,她却觉得那双眼睛里隐隐有光。她眨眨眼,很不合适地冒出一句:“你也来看鸡鸭啊?” 这问候有些特别,睢景臣只觉头痛:“你倒是有兴致。” “唉……”顾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感叹些什么,她看着那鸡鸭关在一处你挤我我挤你,倒别有一番生趣。 一块玉佩伸到了她面前,顾玳一怔也没敢收,她看着睢景臣:“什么?” “我的玉佩。”睢景臣答。 哈?顾玳把脸皱成苦瓜样:“我要你玉佩干嘛?”不会只是让她看看吧?她心里一阵呵呵。 “抓干尸给你的重赏。”睢景臣的手并没有收回:“我这人说话向来算数。” 嗯……可是昨天抓到干尸有赏那句话不是她说的?顾玳笑笑还是没敢伸手,她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人不好相与,此时给她一个甜枣……估计是后面还有个耳刮子在等她。 “我的玉佩在东南地区所有的酒楼商铺都可以用,当然,前提要求是你不能要求太过分,我也不能像祖宗一样供着你。”睢景臣晃了晃手里的玉佩。 东南地区所有酒楼商铺……我的天哪!从此以后生活奔小康了有没有!顾玳的眼睛一亮,在爪子即将碰到那枚玉佩的时候又缩了回去,她突然想起来:“那岂不是以后我的一举一动你都知道了?”糖衣炮弹啊这是! 看到她绷着一张脸睢景臣莫名想笑:“你放心,我没那么多的精力去打听你的消息。” 唔也是!东南行府府长应该要管很多事吧,怎么可能天天盯着她一个,顾玳看着眼前的玉佩有些动摇。 “东南地区的贫户对你交口称赞,我想也不是全无道理。东南地区积弊已久,富商压榨贫农的事情太多,而我才上任不久,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得面面俱到,毕竟官府大部分还是依靠富商的,有些事不太适合我出面。”睢景臣蹙眉:“但这就是政治,得失总不能均衡,如若像你这般的人多些,我倒是乐得轻松。” 看来当官的也不轻松啊,所谓的公平正义并不是那么好判的,顾玳的眼睛看着圈里的鸡鸭,倒生出几分羡慕来。 睢景臣的手有些酸,他看了眼顾玳:“我这玉佩也不是逢人便送的,你若是不要……” “诶诶诶!”顾玳见他要收回去连忙一把夺过:“谁说我不要了!”大好的机会在这儿摆着呢,她是傻子么不要?玉佩攥在手里凉凉的,温润的白玉里纠缠着紫色的雾带,中间刻着一个“景”字,她看看喜欢得紧,摆弄一会儿小心地塞进了怀里:“谢了啊。” 蓦地起了一阵风,顾玳嗅嗅顺口问道:“什么味道这么香啊?” “月桂。”睢景臣看了眼后院外挂着一串串黄色小花的树道:“理应过了花期的,谁知道竟然还开着。” “啊!”顾玳的眼睛“咻”地又亮了:“它和红豆包粽子特别好吃!” 睢景臣收回视线看向她,既存了逗她的心思又有着对这次事件的感慨:“你知道月桂代表什么么?” 顾玳不大理解为什么说到吃会提到这个,她摇摇头。 睢景臣又看向那一树的繁华:“月桂是一种既有魅力又恐怖的植物,它代表蛊惑。” 顾玳大致明白他的深意了,回甘岭上的前朝宝藏其实就像是月桂,它几乎可以等同于金钱,能给人无上的尊贵荣耀,它是那么的吸引人,但是它也会蛊惑对金钱趋之若鹜的人们,甚至自相残杀。其实干尸传闻真正给人的,不是可怕而是可悲吧。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两个人都没有再出声。 院门被推开,阿良匆忙走进来:“主子,王卿大人已经率人抵达云祗了。” 小小的云祗突然变得极其热闹,村里的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都早早地起来围观了。王卿来刘家见睢景臣的时候有些哆嗦,这在自己管辖的地区出了这种事闹出三条人命,而他居然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府长亲自解决的,他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总觉得自己的官位坐到头了。 “下官……参见睢大人。”王卿躬身行了一礼。 睢景臣瞧出他行礼的手都在抖也不点破:“人在屋子里,直接羁押回县衙。如何定罪……就看王大人的了。” 王卿匆忙又是一礼:“下官、下官定当秉公断案。” 睢景臣点点头示意他的人可以进屋了,王卿见他并不打算追究,或者并不打算在众人面前追究,他松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人进屋去提张全。 顾玳在鸡圈旁悠闲地看着官兵进屋抓人,看着看着竟觉察出一丝不对来:她是小偷啊,为什么会在这里看着官兵抓别人呢?她心神一凛,扫视一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临时关押张全的屋子上,她足尖轻点往后退了退,脚底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就跑了。 阿良走到睢景臣的身后俯身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睢景臣回过头,只见那里原本站着凑热闹的人已经不见了,他倒也不意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的玉佩已经给了她,以后若是想见,机会良多。看着张全已被王卿的人押着,睢景臣道:“我们也走吧。” 阿良应了一声,不过几人来的时候为了遮人耳目车马都没留下,偏偏云祗地方偏远地方小马车也不好找:“主子接下来想去何处?可要让留守的阿垣置办车马?” 睢景臣想想:“以前在京,对东南地区的了解实在太少,左右阿兄给了我半月熟悉的时间,也不必着急,就随意走走看看吧。” 一路从清北城内行至云祗,这清北的概貌已经差不多了,阿良道:“清北往南是道淄县和平溪县,往东是蔡邕县,往西是昌平县,往北是酉涯县和海訾县,主子想往何处去?” “最近的是哪个?”睢景臣抬头看了看此时的天色,这一日其实也才刚刚开始,时间还多。 阿良思索一番:“应该是往北的海訾县。” “那便往海訾走吧。” ============================================== 顾玳在现代从来没学过骑马,更别提驾马车了,但她又不喜欢与别人同行,雇马车的念头最后也打消了。她百无聊赖地在街上晃悠,清北已经被她逛得差不多了,为了抓干尸,她已经在清北停留了很久。如今日上三竿,肚子空空饿得她走不动路,那几个蝉蛹被睢景臣一剥削也不管饱,她扁扁嘴,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径直走向一家酒楼。 顾玳点了两个菜要了一个馒头和一碗米粥,虽是玉佩在手,但她也不敢乱用,别到时候睢景臣看她不顺眼了再给她抓回去,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见到玉佩,酒楼的小二显得很是殷勤,用挂在脖上的抹布将桌子抹得锃亮,麻溜地去后厨通报了。将菜上完,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八颗牙齿白白的:“您有事再叫我啊!” “诶小哥,”见他要走,顾玳叫住他:“最近清北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啊?” 小二停下来乐道:“姑娘怕不是这边的人吧?眼瞧着进入六月了清北这附近可是热闹得很呢!” 六月有什么节日么?端午?顾玳来了三月不太明白这里的节日习俗:“可是有什么节日?” “是有,从怀安县以南的地区都兴六月初五过花灯节,一直持续到十五左右,每天天一黑啊,热闹着呢!”小二挥了挥手里的擦桌布显得很是兴奋。 这里的花灯节不是正月初五啊,顾玳点了点头:“那哪里最热闹啊?” 小二“嘶”了一声,想想道:“得是海訾县,那里晚上不仅放河灯,还有美食大会和表演节目的,听说这次还特地请了西洋人来表演呢!您要是去可正好能赶上!” 美食大会!光这一点都足够吸引她了好么!顾玳立即决定休息完去海訾凑凑热闹,不过她上次去海訾就呆了一晚上,从当地徐家摸了几百两的银票就跑路了,哪儿哪儿也不熟:“小哥方不方便帮我整张海訾的地图?”街上店铺招牌琳琅满目,犹如乱花迷眼,她估计她连卖地图的地儿都找不到。 这小姐拿着那位的玉佩,想来必是亲近之人,小二很快点头同意给掌柜打过招呼便出门了。 吃饱喝足拿上小二帮她买来的纯毛笔手绘繁体字地图,顾玳朝着海訾出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欧石楠(一) 顾玳这一起劲儿也不再在清北溜达闲逛了,今个初三,她若是走路,估计初五刚好能到海訾。 这一走真真是走上了两日,顾玳走到海訾时天都黑了,街上也是真热闹,人挤人,街上卖花灯卖小食的全都有,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她累的要命,也没心思直接去玩,随便找了家店进去歇脚。 店里的人不是很多,顾玳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凉茶。从窗内向外看,海訾是个和清北差别很大的地方,海訾的水多,自然带了几分水乡的柔,就算热闹起来也不显粗犷,放在现代来说,那妥妥的宜居养老城市,偶尔停下来歇歇脚也不错。 坐下没一会儿小二端着盘糕点过来了,语气倒不似她刚进来时候的热切,反倒透着犹豫和无奈:“小姐,这是那边那位公子专门为你点的。” 盘子里的糕点模样精致,是她没见过的,她抬头向小二指的那边看去,那桌坐着的华服男子笑着向她挥了挥手,这穿衣打扮当真是从里到外都透着“我是纨绔子弟”六个字,顾玳嘴角抽了抽,知道小二的表情为何如此难以言喻了。 海訾县比清北县大上许多,名门望族、富商都不少,也不知这位公子是哪门哪户的,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无端惹事了,顾玳笑着向对方点点头,示意小二将糕点放下了。 顾玳接着扭头看向窗外,原以为接受了糕点就行,谁知道没过一会儿那人竟从容起身坐到了她的对面。 “小娘子这是一个人?”男人见顾玳不理他接着搭话:“小娘子可是第一次到海訾来?如果是第一次,那可得与在下好好聊聊了。” 顾玳听了心里暗觉好笑,她回过头端起茶杯送至唇边:“哦?不知公子是何人?” 男人笑了声,挥了挥手,他身后站着的家丁高声道:“我家公子乃海訾县家业最大的皇商家族徐氏的第三代嫡孙!” “噗——咳咳咳……”顾玳被茶水呛了一口,她顺气顺了老半天:“谁?” 家丁有些底气不足,看看自家主子又道:“皇商徐氏的第三代嫡孙。” 好巧好巧!顾玳呵呵一笑,原来是被她光顾过的徐家!长眼了长眼了,原来他家嫡孙是个这,她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原来是徐家的公子,失礼失礼。” 男人闻言高兴了:“小娘子不必多礼,在下是看你一个人坐着有些孤单,特地来陪陪你。”说完他把那盘糕点往顾玳那边推了推:“这是海訾的特色糕点七味酥,这一盘虽仅有七个,可也需数百两银子呢,你尝尝?” 这糕点是用银子做的吧?不,百两的银子看着也比这七块糕点多啊,她这是进了家黑店么?顾玳没接话。 “小娘子若是闲着无聊,可以让在下陪着游览一下海訾,”男人理了理自己鬓角的头发:“在下对海訾熟得很,这海訾一半的产业也是我徐家的,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看来当初顺走那几百两银子忒少了,顾玳叹了口气。 “小娘子为何叹气?”男人一拍桌发怒道:“是不是这里人伺候得不顺心?!” “诶不是不是!”看着不远处小二和掌柜的吓得直发抖,顾玳连忙摇头:“我……我只是有些想家罢了。” “这简单!”男人嘿嘿一笑拍拍自己胸脯:“小娘子想家我就给你一个家!你看我纳你为第十三房小妾如何?” ?怕不是有什么精神问题哦!顾玳僵笑:“谢公子,还是不用了。” “怎么不用!我可以给你置办大房子!”男人随手一指:“你要是喜欢这个店我立刻盘下来送给你当聘礼!” 奇了怪了,真的是奇葩年年有,今年不仅多还功力强呢!顾玳嘴角抽了抽。 见自家主子一张口又要不依不饶,身后的家丁将他拦了一拦:“主子,那醉西楼的予倩姑娘今晚上可要争花魁了,谁出钱最多便能和予倩姑娘春宵一度!” 男人一顿:“现在几时了?” 家丁看向掌柜的,掌柜的忙答:“刚过亥时,醉西楼的开宴应该已经开始了。” 男子闻言立刻起身,想想又俯身摸了一下顾玳握着茶杯的手背,他色眯眯道:“小娘子要是考虑好了可以随时来徐府找我,海訾县最大的府邸,小娘子一看便知。”说完就火急火燎地带着家丁去醉西楼赶场了。 可算把人送走了,顾玳也没了赏景的心思,打算直接在店里开一间房休息一晚,她起身走了两步又想起桌上的那盘糕点,几百两啊,不吃白不吃!她拐回去端着那盘糕点去找掌柜的开房。 这花灯节期间人多眼杂,顾玳没敢把玉佩拿出来,幸好她还剩些银两够花:“掌柜的,开间房。” 掌柜的应了一声,将她手里的银两接过给她找零,老人家有些语重心长:“刚才快叫姑娘吓死了,那姓徐的啊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招惹上他们可是麻烦!” “哦?怎么说?”虽然她光顾过徐家,不过对徐家确实了解甚少。 “这姓徐的一家仗着自己家大业大,整日里祸害良家女子,你也听了,徐克,哦就是刚才那个,家里除了正房都纳了十二房小妾了,还想着醉西楼的姑娘呐!”掌柜的摇摇头:“不过他也就是见一个娶一个,比他爹还好些。” 诶呦,看来这徐家家大业大的,风流韵事还不少呢,顾玳来了精神:“他爹又怎么了?” 掌柜的把房间牌递给她,低声道:“抛妻弃子啊!把早些年娶回来的正房夫人卖给乡下的伙夫了,儿子也不认,成天满心满眼就是家里的那位小妾,哦现在该是夫人了,那位一闹,徐平可真是什么都依着她,听说把人卖到乡下就是她的主意。” 把正房夫人卖给乡下伙夫?顾玳听了直皱眉,这是什么操作?看来这小妾挺厉害的呀! “这还没完呢!乡下的伙夫家条件不好,一日那小儿病了实在没钱医治,这正房夫人又回来了,哭着让徐平拿钱救救他们的儿子,结果你猜怎么着?”掌柜的捏捏胡须。 这故事听着真揪心,顾玳忙问:“怎么着?” 掌柜的叹了口气,指着门外:“这出了店门不多远啊,有个湖叫留仙湖,水比河深,那湖面之宽可堪比城楼了!徐平那个混蛋,竟要正房夫人从这头游到那头才给钱!” 太过分了吧!顾玳拍了下柜台:“那夫人真去游了?” “可不嘛!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啊!正房夫人再柔弱,为了孩子她也愿意啊!”掌柜的摇头:“不过谁都知道这正房夫人不会水,人下去了就再没上来过,想来那等着救命钱的孩子也没救回来。” “徐平也知道正房夫人不会水?”顾玳被这故事惊了一惊。 “那是自然,”掌柜的又叹了一声:“两个人做夫妻那么久,当初也是真心相爱的,怎么能不知道她怕水?” 顾玳气不打一处来:“那也太过分了吧?他这和直接要人命有什么区别?明明知道这样会死人的!” 掌柜的摆摆手:“那也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你瞧现在的徐平依旧活的好好的,人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报到他徐家的头上。” “那那个小妾呢?”顾玳恼怒,这女人也够坏了。 掌柜的道:“如今已是徐平的正房夫人了,不过这十几年间徐平又找了新的小妾,那位虽然仍是夫人,却也不受宠了。” 看来还是因果轮回啊,顾玳纵使意难平,她却也晓得这不是该自己操心的事,她点点头,端起那盘七味酥打算上楼。 “姑娘可以尝尝这七味酥,海訾的特色一绝,”掌柜的喊住她:“要是喜欢可以带一些!” 几百两的糕点啊,带什么一些啊!顾玳干笑着点点头,非常配合地问起价钱来:“成,什么价?” “不多,就这个数!”掌柜的憨厚地笑笑用手比了一个七。 顾玳吸气:“七、七百两???”合着上次她从徐府顺来的银票连盘糕点都买不了,一时间她端着徐克给她的那盘糕点有些手抖。 “诶!”掌柜的奇怪地看她一眼:“哪用得着那么多嘛!七十钱!” 顾玳:……掌柜的坑起徐克来可真是不含糊呢!呵呵呵。 海訾的白天也很热闹,但顾玳向来是个不准点儿的,一觉起来已经快中午了,她迷迷糊糊地打理好自己推开了房门,谁知道外面竟然守着一个人:“诶呀!”吓得她一拘灵,清醒了。 小二看她出来“嘘”了一声,悄悄道:“那位徐家公子正在昨晚上的地方等姑娘呢,姑娘若是需要吃食,小的去给您送来,若是想离开,小的给您领路从后门走。” 瞧瞧给人家店小二逼成什么样了,顾玳点点头,觉得这家店服务还不错,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些银两:“再去帮我续两天的房钱,准备些饭菜送来,用完饭我再出去。” 小二点点头,拿着银两下去了。 谁知道徐克像是等不到她誓不罢休,就算小二说她退房走了也没用,顾玳没法子,最后只能跟着小二从后门走了。花灯节街道两边都是小摊贩,买东西什么的也用不上那玉佩,她身上的碎银也快花光了,她寻思着是时候再去徐家光顾一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欧石楠(二) 因着徐克,顾玳近两日进出都是走的后门,倒也不耽搁什么事。等到第三日小二来给她送饭,却笑着说她今日可以走正门了。 “今日徐克没来?”顾玳随口一问,今天的饭菜有她最喜欢的麻婆豆腐,真是不错。 小二的表情有些莫测:“他家出了事了,估计最近都来不了,姑娘可以放松些。” 出了事?她还打算今日晚上去光顾一下徐家呢!顾玳好奇:“什么事?” “好像是报应。”小二道:“昨晚上亥时左右,在留仙湖,徐平自己跳湖自尽了!” 徐平自己跳湖自尽?顾玳下意识反驳:“不会吧?徐家家业依旧红火,他怎么会自己想不开?”真·良心发现?十多年间也没见他悔过,她可不信! “不是……好像不是他自己乐意跳的,”小二纠结地挠挠头,将声音压低了一些:“人家都说他撞了鬼啦!” 顾玳:……这个时代怎么这样?不是干尸就是撞鬼!她赶紧在心里默背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然后接着问:“什么情况?” “昨下午徐家在粹精国宴宴请各国各地货商,宴会一直到晚上戌时才结束,粹精国宴离徐府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您也知道这花灯节路上都是人,马车什么的确实不方便,徐平便说正好一路上的店铺差不多都是他的,走着回去还能顺道看看自家门店,于是徐家的下人和徐克都依着他了。” 小二激动道:“这看察完店铺正好对着留仙湖那条路,徐克便提议从留仙湖走,谁知道一行人刚走到湖附近,徐平突然对着湖大叫说有鬼,那吓得啊!据说都腿软尿裤子了!” “那他怎么又跳湖了?”顾玳还没整明白。 “据同行的人说当时徐平除了叫有鬼,还叫了月娘的名字,月娘就是十多年前被他诓骗跳湖的正房夫人的闺名!”小二的声音高了些:“您说说吓不吓人,周围的人都说他们什么也没瞧见,当时徐平痛哭流涕又是打自己又是骂自己,还一个劲儿地往湖面走,周围的人拉都拉不住啊!就跟鬼上身一样。” “然后他就跳湖了?”顾玳皱眉。 “可不嘛!”小二点头:“据说当时徐平又哭又笑地说什么‘月娘来找我来了’,一点儿没犹豫就往湖里跳,周围的人也叫他吓住了,人跳下去好一会儿才赶紧去捞的,虽然时间不长,可是徐平也年纪大了,这一惊一吓又加上溺水,人就没熬过去。” 十多年前他明知月娘怕水依旧让她游湖才愿意给钱给孩子治病,而十多年后徐平又称自己见到死去的月娘也跳湖死在了留仙湖,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自从十多年前月娘身陨,留仙湖其实就没多少人去了,花灯节那里也没多少人,如今又碰上这档子晦气事,小姐如果要出去可千万别再去了。”小二嘱咐道。 “小宋呢?小宋!”楼下隐约传来掌柜的饱含怒气的声音。 小二一激灵:“诶呀掌柜的叫我呢!小姐慢用,小的赶紧干活去了!” 顾玳点点头,她这一边吃一边想,这徐平到底看到什么了?难不成真的是月娘回来复仇了?只有他看到了但是同行的人却都没看到,这可真是奇怪了,这徐平是陡然间开了阴阳眼了还是……单纯性喝醉脑子糊涂了?虽然顾玳嘴上说着崇尚科学,但这心里还是止不住哆嗦,可她越怕吧她就越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她夹了一块豆腐塞进嘴里,要不等会儿还是去留仙湖瞅瞅? 吃了饭顾玳又续了一日的房钱,然后出了店门,她隐约记得那天晚上掌柜的给她说的留仙湖的位置,也用不着看地图她就一个人摸了过去。 谁知道还隔着老远的路她就被官兵堵住了:“这边儿不能走,走别路吧!” 顾玳扁扁嘴有些可怜:“大哥,我家在那边呢,也不能过嘛?” 那人看她一眼:“你喊大爷都没用,这边儿昨晚上死人了不知道么?走走走,自己想别的办法去!” 嘿这人!顾玳被他一噎也没法子,瞪他一眼掉过头走了。这可怎么办?留仙湖连靠近都不让,顾玳抿了抿唇轻出一口气,得嘞,看来这是不给她凑热闹的机会,还不如去接着逛呢,这徐家出了事看守更不严,或者她等到晚上再去雪上加个霜? 越想越觉得可行,顾玳把手往身后一背,大踏步地往最近的集市走去了。 她走着走着倒走到了粹精国宴,敢顶着国宴的名号,这家酒楼看起来确实高档,不过自从昨晚上出了事,官府也派了人来询问,所以此时客人并不是很多。她也没再进去,想来被官府的人瞧见又要被盘问上半天,她抬眼看看那五层高楼只觉满眼繁华,果然是有钱人的销金窟。 她绕了一大圈打算去徐家看看有没有雪上加霜的机会。这一走却走到了留仙湖附近,只是这条路上没多少人,连驻守的官兵都不见了,她眼睛转了转,反正过了留仙湖也能到徐家,不如先去湖那里转一圈。 留仙湖果然没多少人,哦或许说没人更恰当。她看着那广阔的湖面突然觉得和自己想象中的差的好远,原以为留仙湖离闹市区那么近,怎么说也该是一番灯火通明的景象,可是这里黑黢黢的连个人影都没,湖面宽广周围全是枝条浸在湖水里的垂柳,怎么感觉荒无人烟啊,配着蝉鸣还真有几分刺激。她吞了口口水,早知道还是不来的好。 她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一个人身上,她心里一惊忙回过身:“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长眼睛冲撞了您……” 那人看着她闭着眼睛,对着自已一脸的惊惧还不停道歉,他也乐了:“怎么哪里有案子哪里就有你。” ?声音略有些耳熟,顾玳稍微睁开眼皮,见面前站着的正是前不久才见过还吓过她的那位,她松了一口气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名侦探柯南?” 睢景臣略微不解:“柯南是谁?” ……她说这干嘛!顾玳连忙岔开话题:“你又来查案?徐平的案子?” 睢景臣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本是旅行至此,听闻出了事来瞧瞧罢了。” 顾玳“哦”了一声,转而又去套他的话:“你觉得徐平跳湖自尽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么?” 睢景臣笑了声,也不直接回答:“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当然没有!”这回顾玳脖子一梗,回答得飞快。 “那我两次见你,你怎么都吓成这样?”睢景臣觉得好笑,胆子这么小还敢好奇来查。 顾玳一噎,许久她憋出来一句:“信不信是一回事,胆子小又是一回事。”事到如今再隐瞒自己胆子小的事也没什么用了,但是她本来就是个姑娘家,胆子小又怎么了!想到这一点,她底气又足了些。 “这件事大致听来并没有问题,但是仔细想想却又不太合理。”睢景臣看了看面前平静无波的湖面,指着旁边那条路道:“那条路上有一半的店面都是徐家的,而徐平每三月便来查一次店,一年要来三四次,十多年也就是三四十次,而留仙湖这条路是徐平查完店回府的捷径,少说这三四十次里有几乎一半的次数都是走的这条路,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从来没出现过问题。” “所以你也怀疑徐平跳湖自尽表面看起来是他自愿,其实背后有人搞鬼?”顾玳适时发问,其实她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这么想:“不过今日官府派人来查看过,应该也没发现什么吧。”不然官府的人不会撤的这么快。 “这就是令人生疑的地方了,一定有什么没有被人发现,或者说,有人隐藏了什么。”睢景臣的表情有些严肃。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同时开口。 “要一起查案子么?”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有点尴尬,两个人都顿了顿,顾玳先回过神来,一口答应:“那就一起呗。” 睢景臣“嗯”了声:“你想问什么?” 顾玳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你带着白绫真能看到东西么?” 睢景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停了许久才道:“能。” 这个话题更尴尬啊,顾玳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那你眼睛蛮好的哈!”她左看看右看看,装作无意地开启新话题:“阿褚阿良呢?” “理应在徐家了,要一起吗?”睢景臣也不在意。 看来她就算不来留仙湖也有可能和睢景臣在徐家碰上,她也不推拒:“走吧。” 两人都是步行,再是通往徐家的捷径也需要走上一段距离。睢景臣看向身旁的顾玳:“怎么没用玉佩?”他只接到了清北的消息,所以他还以为她停留在清北,谁知道竟然在这里遇见。 “最近不是花灯节?人多眼杂,我怕弄丢就不好使了。”顾玳回答完突然意味过来,她瞪大眼睛:“干嘛?你还真靠着玉佩掌握我的下落啊!”果然是糖衣炮弹!此人用心险恶! 睢景臣也不恼,反倒有些无辜:“我只是最近比较闲罢了。” 顾玳翻了个白眼:我信你才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欧石楠(三) 两个人到了徐府门前,顾玳见睢景臣还要往前走忙拽住他:“你干嘛去啊?这不是到了?”其实眼睛上裹着白绫真的影响视力的吧。 “你要从正门进?”睢景臣不解。 顾玳更不解:“你是东南行府府长诶,你还打算翻墙?”那不是跟她一个档次了么?混这么个官有什么用? 睢景臣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知道什么叫暗探么?” 原来是暗探,早说呀!顾玳“害”了一声:“阿褚阿良在哪里等我们?” “我让他们潜入徐平的书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睢景臣道:“毕竟也不排除是生意上的仇家。” 顾玳点点头,与睢景臣走到徐家与隔壁府院之间的小巷中一前一后翻了进去。 徐家的庭院很大,里面灯火通明,院中时不时就有人来回巡视,看来把守森严。顾玳“嘶”了一声,应该是徐平出事后又临时增派了人手,她回头看向从容不迫的睢景臣,她放低了声音:“书房在哪儿?” 睢景臣看回去,黑暗中他的表情有些疑惑:“我怎么知道?” ?顾玳懵了,他不知道? “我只吩咐阿褚阿良潜入徐家书房,可我又没来过。”睢景臣回答的一本正经:“你应该光顾过徐家吧?” “那我去的也是库房啊!”她一个小偷,去书房算是怎么回事?偷文房四宝啊?这么爱学习么?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睢景臣开口:“那你运用一下你找库房的本领找找书房?” 你说说还能怎么办吧,原本以为是个大佬,谁知道是个猪队友,顾玳认命点头:“你跟好我。”说罢,她三两下爬上了身边的大树。 睢景臣在她身后跟着,从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再从树上跳到房顶上。 她记得上次找库房是从西边一点一点找的,当时她并没有发现像书房的地方,这么推算理应在东边了。顾玳每到一个房顶上就趴在房顶上掀开一片瓦,这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清啊,大概是偏房吧,她趴着研究了一会儿没动静。 睢景臣帮她守着,见她许久没动静他上前踢了踢此时姿势有些不雅的顾玳,低声询问:“又看美男呢?” 顾玳爬起来怒视他,差点把手里才掀下来的瓦片擦过去:“再也不会了好么!” 睢景臣点点头,深以为然道:“你长记性就好。” 切!顾玳不看他,接着向旁边的房子跳去。两个人在夜色中寻了许久,才在一堆楼宇庭院中找到书房。徐平家的书房是另辟了一间小院,此时那小院全部都黑着灯,顾玳差点以为是荒废的小院。 两人翻身进入屋内,睢景臣曲着两根手指轻敲了敲面前的书桌。阿褚阿良从黑暗中冒出来,看见顾玳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道:“主子。” 顾玳看向身旁的睢景臣,脸上是微微僵硬的笑容。 睢景臣挑眉:“怎么?” 还怎么!“你有暗号你不告诉我?”还让她趴在房顶上瞅半天,好玩啊? 睢景臣回答得理直气壮:“我怕在房顶上敲他们听不见,还是你一间一间看比较稳妥。” 我呸!顾玳懒得和他计较了,她一扭头,发现徐平这人真是奢侈的可以,这墙面上用来照亮的都是夜明珠啊,怪不得这屋里比别的都亮堂呢! “有没有什么发现?”睢景臣看了看桌面上摆着的信函,摆的倒是整齐,看起来也不像出事后有人来过的迹象。 “目前没有,这桌上的信函大多都是货物来往的消息,看起来都很正常。徐家在海訾一家独大,其他的商户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太过明显。”阿良回答。 “顾玳。”睢景臣喊了她一声。 顾玳的动作一僵:“干嘛?” “放回去。”睢景臣语气很轻但是饱有威严。 顾玳扁了扁嘴,一脸可惜地从怀里摸出刚被焐热的两颗夜明珠,然后放回了原位:“哦。” 睢景臣气定神闲地看着她:“还有。” 顾玳泄了一口气,这人可真是钛合金狗眼啊!她不情愿地又从怀里摸出两颗放回了原位。 见他还要张口,顾玳飞快道:“真的没了!”想想她挺了挺胸:“不信你摸!” 三人都被她的豪言壮语惊到,睢景臣摆摆手轻咳了一声:“继续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顾玳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也低下头看书架了。不过书架上的书大都是一些货品的名册,或者是徐平收藏来的名著孤本,没什么新鲜的,她叹了一口气,一抬头正巧看见一栏中摆着一溜没写名字的书,她觉得有些奇怪,顺手抽出来一本。 翻开手里的书册,她“霍”了一声,春宫图啊!画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瞧不出徐平背地里还有搜集这东西的癖好呢!她把手里这本放回去,将这一溜的最后一本抽出来,这有厚有薄的加起来,少说也得有几十册吧!她撇撇嘴,谁知道手里这本却不是她预料的春宫图,里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好像是谁特意写给徐平的汇报。 “诶!”她觉着这里面可能有事,连忙回身喊另外那三个:“这边这边!” 睢景臣从她手里接过那本书,没名字,他翻开看了看,眉头紧皱。 “怎么样啊?”顾玳踮起脚尖看看:“写的什么?” “当初月娘和徐平的儿子,没死。”睢景臣又翻了一页:“这应当是徐平派人记录的他儿子的日常。” “月娘的儿子……不会回来给月娘报仇吧?”想想还是有可能的啊,顾玳看向睢景臣。 “他儿子的日常起居很详细,里面并没有提到来城里如何如何,看起来很正常。”睢景臣合上手里的这本,递给身后的阿良,示意他妥善保存:“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记录人也有可能被他儿子收买,虽是生活在乡下,但当初月娘并未被休弃,按羣国的律法,徐平死后他儿子也能得一部分家产的。” 徐平和月娘的儿子没死,徐平还派人记录儿子的生活日常,这是不是说明……他人也没有那么狠心呢?起码他还在意着自己孩子的死活。顾玳叹了口气。 “这种记录还有多少?”睢景臣抬头看了看,这一栏书架的灰尘不多,看来徐平经常看这里的书:“这一栏都是么?” “哦,那边是春宫图,我从最后抽了一本是这个记录,到底有多少我也不清楚。”顾玳道。 睢景臣看着一脸坦荡的顾玳默了,随即他点点头,从书架发现记录的一侧开始一本一本看,他一边翻一边用一种佩服地语气道:“顾小姐果真不是普通女子,连……这种东西都能脱口而出,睢某佩服。” 不就是春宫图么,顾玳略带嫌弃地看他一眼,开始和他一起翻。 带上阿褚阿良,四个人的工作效率还是蛮高的,不一会儿就把这一排的记录全部翻了出来,收集起来竟有一小摞那么高。睢景臣看完发现里面除了记录他和月娘儿子的日常,还有徐家本家不为人知的秘事。他的眉头紧皱:“这样,把这些先带回粹精国宴,等我们全部看完再决定是否择日登门拜访。” 阿褚阿良应了,开始将记录分成两堆方便携带。 “你住粹精国宴?”顾玳的表情微妙。 “不可以?”睢景臣低了低头和她隔着一层白绫四目相对。 有钱人的销金窟啊!顾玳内心如是感叹。 四个人便从徐家出来了,那三个回粹精国宴,顾玳回酒楼,几个人还能顺一些路。 “我看你倒是喜欢查案,徐平的案子……一起么?”睢景臣首先出声。 顾玳想想,她本来也就没什么事做,跟着凑个热闹也是极好的,但是她不提这些:“包食宿?” 睢景臣扭头看向她,隔着白绫顾玳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能看到他弯了弯嘴角:“我把玉佩都给你了,你还问我包食宿?” 顾玳撇嘴:“玉佩又不是万能的,再说我还怕我用过劲儿了你偷偷把我解决了呢。”到时候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成,”睢景臣有些无奈:“我包。” 顾玳达到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粹精国宴?” 可见她确实对这四个字执着得很,睢景臣接着点头:“粹精国宴。” 她也能进销金窟看一把了!还是免费的!顾玳美滋滋地,嘴上倒是不忘给自己卖个惨:“唉,自从上次帮你偷完那玩意儿,害得我都不敢大晚上的偷东西了。”诶呀真惨呐真惨! 睢景臣又扭头看向她,语气调笑:“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个夜明珠?” 顾玳:……说这人是钛合金狗眼真是不亏他,竟然连她到底拿了几个夜明珠都知道。 见她吃瘪,睢景臣笑问:“那顾小姐可要一起回粹精国宴?” 嗯……她倒是想,不过那酒楼的掌柜的和小二可都是个热心肠,这要是知道她夜不归宿,别再吓住人家喽,她咬咬牙:“明天吧,明天我上粹精国宴找你去。” 睢景臣的笑敛了敛:“你金屋藏娇了?” 哈?顾玳晕倒:“我有金屋么我,还藏娇?” 想想也是,睢景臣的眉头松了些:“天色也晚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我让阿良送你。” 顾玳也不推辞,把睢景臣“送”到粹精国宴,和阿良一道回了酒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欧石楠(四) 一夜好眠。顾玳醒来又是日上三竿了,她喊来小二吩咐不用给她做饭了,她也不续房费了马上就走。 小二这些天和她混的挺熟,猛然间听见她要走还有些舍不得:“小姐这是打算离开海訾了?” “也不是,”顾玳想想道:“昨天遇见个朋友,她让我搬过去一起。” 小二点头:“有朋友照应也好,那小的就下去给后厨的人说一声了。” 顾玳“嗯”了声,顿了顿又喊住他:“帮我包一份七味酥吧。”她想着酒楼里的七味酥味道确实不错,也不知粹精国宴有没有,能不能比得上,左右也不过七十钱,就算给睢景臣包她食宿的回礼了,诶呀,想想还蛮划算的。 她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就捧着七味酥的纸包去粹精国宴找睢景臣了。她报了睢景臣的名字,很快就有人上去报信,不一会儿阿良就下来接她了:“顾小姐,这时辰怕是还没用饭吧?正好主子刚让后厨准备,不如一起?” 本来她也就存了蹭饭的心思,所以她应得倒快:“成。” 阿良很是欣赏她这种性格,大概主子也是看上了她的真实吧,他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和主子称得上私交甚好的……好友? 阿良直接带她到了睢景臣的房间,他轻敲了敲门:“主子,顾小姐到了。” “进来吧。” 不知怎的,这一幕让顾玳想起了两人初见的那个晚上,她愣了愣才推门进去。 屋内睢景臣和阿褚正在翻昨天从徐家拿来的记录本,两人面前的桌子上除了一壶茶还有一盘有些眼熟的糕点。 请问她现在把手里的糕点塞怀里还来得及么= = 见她不动,睢景臣抬起头看她,偶然间瞥见她手里拿着个小纸包,他一怔:“你就这么点行李?能装得下什么?” 顾玳不答,她眼睛定定地看向桌上的糕点:“那是什么?” 这些天还真把她饿着了?睢景臣只当她想吃便答:“好像是当地一种叫什么酥的特色糕点,你尝尝?” 顾玳将手上的纸包递过去,表情平静:“给,好像是当地一种叫什么酥的特色糕点。” 睢景臣一顿,很快反应过来从她手上接过,他笑着把桌上的糕点推过去,把手上用纸包着的糕点打开:“正好我请你吃,你请我吃。”纸包里的七味酥模样没有盘里的精致,顾玳这一路走来也有些碎了,不过他也不介意,拈起一块就吃了:“唔,味道不错。” 顾玳傲娇地哼了一声,自己也不客气,找凳子坐下了,她倒是没去吃桌上的糕点:“记录本看得如何了?有没有什么进展?” “算有,不过有些乱,我们还是得抽空去徐家走一趟。”睢景臣又捏了一块糕点进嘴。 顾玳看了看桌上的记录本,没剩多少了,看来他们是一宿没睡:“怎么说?” “第一个就是我们昨天在徐家知道的,徐平和月娘的儿子没死,从记录来看徐平对这个儿子其实也不算太过无情,不过这个儿子也存在为母报仇作案的可能。” “第二个,徐平的身子最近大不如前了,他和现在正房夫人的儿子徐克,关系一直不大好,徐克嫌他碍眼,总想他爹早点死好把家产留给他,那日查完店铺也是徐克提议走留仙湖那边的路的,他的嫌疑不小。” “第三个,徐平好色,这十多年间家里又娶了新的小妾,原本月娘死后刚被抬为正房夫人的孟蔚蔚就失了宠,徐平又兴起宠妾灭妻之事,孟蔚蔚不比月娘,时时在家闹,她也有可能会报复徐平。” “第四个,现在的宠妾是被徐平花重金买来的,虽然徐平宠爱,但这小妾年轻貌美瞧不上徐平,当初徐平迎她进门曾说若他亡了,就放小妾出府给她自由。而记录里面提到,宠妾已有了新欢,不过徐平虽然知道却也还未发作。” 得,不加上生意场上的人,光自己身边就可能有四个凶手,徐平这辈子除了有钱,活着还有什么劲儿?顾玳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她抿了一口皱了皱眉:“这什么茶?”不是茶叶的味道,闻起来挺香的,喝起来却发苦,她吐了吐舌头。 睢景臣奇怪地看她一眼:“你偷一回东西往人屋里撒一把玳玳花,你自己却不知道它是什么味?” 这是玳玳花茶?她一怔,伸手掀开茶壶的盖子往里瞄了一眼,浮在水里的是有些发黄、模样呈铃铛状的小花骨朵,还真是啊…… “你点它干嘛。”顾玳撇嘴,闻起来挺香的,原来一点也不好喝。 “诶,有人大手笔,所到之处就撒一把,这积累多了,不喝白不喝,正好省些银两。”睢景臣伸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嘛意思?顾玳琢磨许久谨慎开口:“该不会……我扔的所有玳玳花……都在你那里吧?” 睢景臣抿了一口茶水大方承认:“是啊,足足有一小麻袋,看来你在东南地区这三个月没少跑地方。” “说真的……”顾玳凑近,表情像是便秘了一样:“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不然闲着没事收集这个?难道不是随手就扔了? 睢景臣笑出声来,却也不否认:“你名声在外,好奇罢了。”那时候下面的人被她搅的一团乱,偏偏怎么也抓不住,那些人每回来找刚上任的他哭诉,都拿着一小袋的玳玳花,他听多了倒觉出几分意思来。 这答了跟没答一个样,不过顾玳也不在意,倒是不再喝那杯茶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徐家正式拜访?” 话题又被她带回到案子上来,睢景臣看了看桌上已经差不多看完的记录道:“下午吧,吃完饭就走。” “当当当”门外响起急切的敲门声:“主子,有急事。” 是阿褚。这一下屋内的三人都紧张起来,睢景臣道:“进。” 阿褚推门进来顾不上行礼便道:“徐克被抓了!” 徐克? “昨日不还没有发现?怎么今天徐克就被抓了?”顾玳眨巴眨巴眼,这谁查的案?进展神速啊! 睢景臣思忖一番:“海訾县的县令是谁?你去通报一声,午饭后我去见上一见。” 睢大人看来没有官威啊,应该是个好官吧,顾玳吧砸吧砸嘴,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向他。 于是一行人的计划就由下午去拜访徐家变成去牢里与徐克会面。顾玳跟着睢景臣一同进了大牢,同行的还有海訾县的县令李右仁及几个小官吏。 牢里的徐克虽仍是一身华服,但看起来有些颓废,再不复当初顾玳在酒楼里见到的那般“我有钱我就是大佬”的自信感。 李右仁没敢动作,睢景臣伸手敲了敲栏杆。徐克回头,一眼瞧到睢景臣身后的顾玳,他的眼睛“蹭”地就亮了,整个人飞扑到栏杆上:“小娘子!你可是想好做我的第十四房小妾了?” ?这才几天没见又变十四了?第十三莫非是那个什么楼的予倩姑娘?顾玳嘴角抽了抽:“您可别多想,先考虑考虑自己吧。”人还在牢里呢,还想着娶小妾,果然乃大奇葩是也! 睢景臣回头看了顾玳一眼:“看来徐公子在牢里的日子过得不错,还有心思想着娶小妾。” 李右仁生怕牵连到自己,连忙插嘴:“下官不敢区别对待,只是还没上刑问话罢了。” 呦,看来是没给钱呀,顾玳有点幸灾乐祸。 “李右仁!你什么意思!我徐家给你的好处还不够?你竟然敢抓我顶罪!等小爷出去了非要罢了你的官不可!”徐克扒着栏杆咬牙切齿,看起来像是要咬人的大狼狗。 李右仁想反驳,但是他又没徐克这个毛头小子有胆儿,他看了看蒙着眼也看不出脸色的睢景臣,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少说少错,多说多错。 “本官今日前来是想问问徐公子是否知道自己为何被抓,如今看来徐公子并不想谈,那便算了。”睢景臣背着手也不再看他,转身就要离开。 徐克忙喊住他:“大人大人!我真的没有动手脚杀我爹,您救救我吧!”他被抓这么久徐家竟也没人来看他帮他,如今李右仁又翻脸不认人,说不定等会儿真要上刑逼供,他这会儿才害怕了。 睢景臣回过身,刚才虚张声势的大狼狗已经变成可怜兮兮的京巴犬了,他又踱步回来:“说。” 啊,原来睢大人还是有官威的!顾玳站在他身后竖起耳朵听徐克哭诉。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我才睡醒,府里就来了人抓我,非说我爹跳湖是我动的手脚,但是我哪有那么聪明啊,还动手脚,我要是有那头脑,徐家的家产早就是我的了!”徐克扒着栏杆酝酿眼泪。 看来徐克对自己的认知定位还蛮准确的,顾玳忍不住有些想笑。 她还没笑出声,睢景臣若有所感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顾玳挺了挺背,脸上的表情重新严肃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欧石楠(五) “我觉得肯定是有人要害我栽赃我!那日我和几个小厮一直在一起,粹精国宴上各国各地的货商那么多,我也没机会动手啊!巡查完店铺虽然是我提的走留仙湖那边,但是我爹经常走那条路,我也就那么顺嘴一说,再说……他当时像疯了一样往湖里走,说自己看到那什么月娘的鬼魂,这我一人也搞不来吧!”徐克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底下掉。 李右仁拱手对睢景臣行礼道:“那几个小厮确实说徐公子没什么机会动手,但是今早上有人在县衙开门前送来一封信,说徐公子对自己亲爹不爽已久,平日里对自己父亲不尊,也曾说过要杀了他争夺家产之事,这个下官已经问过徐府的下人了,他们表示确有其事。” “狗屁!”徐克眼泪汪汪:“这帮下人,小爷回去了全部发卖!” 睢景臣看向李右仁,李右仁的身子颤了颤:“信件等大人出去就奉上。” 睢景臣也不理他,他看向徐克:“你再仔细想想,那日就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徐克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我记得那日萧渚云那个贱人给我爹送了一碗鸡汤!肯定是她的鸡汤有问题!她向来心高气傲从不给老头子好脸看,那日倒是殷勤得很!一定是她!” 几人看了记录也知道他说的是徐平目前的宠妾,睢景臣点点头:“还有没了?” 徐克摇摇头。 “走吧。”睢景臣见也问不出什么转身就走。 顾玳跟在他身后,刚走了一步被徐克叫住:“小娘子和大人是什么关系?若是小娘子能帮我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等我出去了……我、我就娶你做正妻!” 顾玳原地叹了口气,也没理他接着往前走了。 牢外阳光明媚,牢内阴冷黑暗,顾玳一出来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她闭了闭眼睛,只听前面的睢景臣问她:“你怎么看?” “嗯……他脑子像缺了一根筋似的,应该不会是他吧。”顾玳揉了揉眼睛。 睢景臣向她走近了一步,他个子高,回过身来正好帮她挡了一部分的阳光,顾玳睁开眼睛看向他。睢景臣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真想嫁去徐家当小徐夫人?” ?顾玳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算了,你当我没说。” 睢景臣看了眼仍在牢里交代看守官吏的李右仁低声道:“人心永远是你无法预知的东西,记好了。”语罢,他衣袖一挥,带着阿褚阿良施施然转身离去。 他这是有苗头了?还是只是有感而发?顾玳不晓得,她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故事,不过她也不打算带酒倾听,她耸了耸肩,快走两步追上他们。 --------------------------------------------- 几个人从李右仁那里拿到信件便直接去了徐家拜访。到的时候徐家上下一片寂静,家丁邀请他们在大厅内坐下便也离开了。 徐家主顾早已百年多年,徐平也死了,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乡下一个在牢里,家里只剩下两个不对盘的女人管着两拨互看不顺眼的下人,家大业大的徐家终于在此时显示出了一丝薄凉。 “那封信有用么?”顾玳有些闲不住,她将大厅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扫了一个遍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有,内容和李右仁说的相差无几,字迹的判断价值也不高。”睢景臣看了眼门外,还是没人:“我们目前只有等了。” 大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徐平的正房夫人孟蔚蔚带着自己的丫鬟姗姗来迟。徐平才过世,未曾料到她竟是穿着一身大红衣裙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玳皱了皱眉,直觉她有些不对。 她前脚才到萧渚云后脚就跟来了,萧渚云一身玫红色的衣裙,两人站在厅内像是争奇斗艳的两朵带刺玫瑰,谁也不让谁。 这是什么鬼啊,顾玳的小脸都皱起来,这徐平才死,两人打扮成这样委实也太明显了些,看来是都巴望着徐平早亡,这等心思在他们外人面前竟藏也不藏。 “两位夫人真是赶得巧了。”睢景臣也不打算起身迎她们,他淡淡道:“今日上午徐克被抓,两位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儿生来率性纨绔,他向来不懂歪门邪道,虽然和他爹素来不对付,但毕竟是他父亲,这种手刃亲父的事,我信他是绝对做不来的。”孟蔚蔚先答,她看起来很是镇定,为疼爱的儿子辩解却也不显心急。 “姐姐这话说的错了吧?妹妹可是记得自从徐克纳了第五房小妾,他就总和老爷子吵,什么……早死早托生,用不用我帮你一把这种话,他可是天天挂在耳边的。”萧渚云出言反驳。 孟蔚蔚恼怒:“我儿子如何我最清楚,他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但是你!你还给老爷下过毒呢记得么?” 诶呦!顾玳端着茶杯看的兴起,看来她还真是小看萧渚云了。 萧渚云倒不以为意:“那只是食物相克罢了,老爷对我一直很好,我也只是偶尔送些吃食回报他,我也是一番好心,老爷当时都没怪我,姐姐倒是气的很了呢。” 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不甘示弱,见招拆招,不过几人听了许久也就是家长里短的争宠日常,对案子好像没什么用。 见两人仍然要吵,睢景臣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本官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找李县令商议,就不打扰二位夫人了。” 三人起身跟着他出了大厅,孟蔚蔚和萧渚云行了礼,互看一眼同时出门一左一右回了自己的屋子。 “萧渚云给徐平送鸡汤就不问了?”顾玳有些好奇,这可是从徐克那里得到的唯一线索了。 睢景臣拒绝了跟着的家丁带路,他的语气平淡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纠结:“她们两个你推我我推你,就算问了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她们二人表面看起来剑拔弩张,其实却也是在帮对方。”他看向跟在自己身旁的顾玳:“你从她们二人身上的装扮看出什么名堂了?” 顾玳思索了一下回道:“孟蔚蔚大红衣裙,说明她并不悲伤徐平的死,可见是徐平平日里宠妾灭妻伤她得狠了,她在祭奠死去的爱情。而萧渚云玫红衣裙,说明她很高兴,徐平死了再也没有人会阻碍她会情郎了,她马上就自由了。” 她说完心里“咯噔”一下,当初徐平曾说若他早亡便放萧渚云自由,按理来说,已经有情郎的萧渚云应该会立刻出府,恨不得跟徐府再也没关系才对,可她偏偏没走,还特意选了低正房夫人一等的玫红色,这个时代严格遵从礼制,萧渚云在徐家多年不会不懂礼,两个人是死对头,若想争个上下她自然也该一身大红衣裙才对,她为何会在这件事上示弱? 见她呆住,睢景臣露出出门后的第一个微笑:“虽然你刚才说了‘她在祭奠死去的爱情’这种好笑的话,不过如今看来你也不算太愚笨。” 我呸!逮着个机会就智商碾压,你也不是啥好人!顾玳冷哼一声,快走两步超过他。 素来不对盘甚至有仇的两个女人会结盟么?如果是为了达到同一个目标……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徐克见过了,徐家也去了,感觉案子依旧不甚明朗。 “徐家一定有人在说谎,只要我们找出谁在说谎,案子就容易解决了。”睢景臣皱紧眉头又陡然松开:“我们再去留仙湖一趟。” 上次去留仙湖天已经黑了,加上她当时有些害怕,又碰上睢景臣,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被遗漏了。于是四人又转战留仙湖。 太阳西斜,阳光不再强烈,它斜斜地照射着湖面,湖面波光粼粼有些撩人,微风拂动岸边的细柳,此时的留仙湖倒让人生出几分闲适感来。 “上次在我遇见你之前,我已经绕着留仙湖走过一遍,倒没什么特别的。”睢景臣道,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色拱桥:“徐平落水大概是在桥头往东一点,附近我也看过了,只有地面和树上未曾仔细研究。” 也是,那时天也黑了,想看也看不真切吧。顾玳点头,等他接着说。 “我和阿褚阿良一起检查地面。”睢景臣看着她。 顾玳接着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她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你该不会让我爬树吧?”这么多棵呢,他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么! “有劳了。”睢景臣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和阿褚阿良蹲在了地上。 还邀请她一起查案子,她看是为了邀请她当办案的助手吧!她磨了磨牙,到底是记得她惹不起这人,把裙摆卷了卷系起来,她准备上树了。 已经六月初,这个时候的柳树枝条繁茂,观察起来着实困难。顾玳看了看周围的柳树,如果她是凶手她会用树干什么呢?除了绑东西应该也不会用作他用吧,但若是要绑东西,那歪脖子树离湖面那么近,应该也利用不成,她比较了一下面前的几棵柳树,挑了一颗最挺拔最高的爬了上去。 柳条那么细,就算要绑东西也撑不住吧,顾玳抱着树干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干脆就看树干算了。她抱着树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这儿摸摸一会儿那儿摸摸,感觉没什么异样啊……她有些泄气,一只手滑下来正好磕在树干的突起上:“嘶——” “怎么了?”睢景臣在树下问她:“可是伤着了?” “没事,就刮了一下。”顾玳胳膊用力把自己调整了个方向,她倒要看看是什么刮的她。 她凑过去倒也没什么,很普通的突起,就是比一般的粗壮了些,她刚才摸了许多也不觉得会刮手啊。她又用手上去摸了摸,好像这块树皮掀起来了,她又往上爬了爬,几乎把脸怼在那个突起上。 好像……是什么东西摩擦过的痕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欧石楠(六) 像是什么东西用力摩擦过卷起了柳树粗粝的树皮,她轻轻将那掀起的树皮掰开些,能够清楚看到像被绳索勒过的痕迹,她兴奋起来:“诶!有东西!” 睢景臣站起来仰头看着她:“你先下来,小心点。” 顾玳抱着树又滑下来,也顾不得头发上粘到的柳叶:“树上有一个突起,树皮被掀起来了一块,能够看出来是被细绳索之类的东西摩擦过,力量应该不小。” “我这边也有发现,”睢景臣把食指放在她鼻下:“你闻闻。” “霍!”顾玳皱了皱鼻子:“你摸啥了?” “地面。”睢景臣看了看那棵柳树:“差不多在这棵树的正下方,地面上有些被晒干的泥土,是黑色的。” “这能说明什么?”顾玳看看地又看看树。 “这黑泥带着腥臭,和周边的黄土差别很大,应该是湖里的淤泥,这说明,”睢景臣伸手把顾玳头上的柳叶拿下来:“那日应该真的有什么东西从湖里上了岸。” “那这么说,当日徐克和小厮都说了谎?”顾玳提出疑问。 睢景臣含笑看着她:“我早就对你说过徐克这人不能看表面,这回你信了?以后长点心,别自己把自己卖了还乐呵呵的。” 得,她闲着没事提什么徐克,呸呸呸! 她赶紧把话题转回来:“呃……从痕迹看这个东西应该是有人借树使力,从湖里拽上来的。”她描摹了一下树上的那个痕迹,顺着那个走向抬头看去:“那边有房子,人可能是在那里拽的,我看树上那痕迹的走向……” 她话还没说完,那三个已经往那边的房子走去了,嘿!她跺跺脚追上去。 房子离得有些近,若说有人从这里用绳索之类地把人从湖里拽上来,这个距离完全没问题。 “能不能缩小一下范围。”睢景臣指了指那房子,房子只有三楼,但是一楼却有好多户,是海訾的特色民居。 顾玳想了想那个划痕,不太确定地开口:“应该是偏右一点的位置。” 睢景臣示意阿褚阿良去那附近二三楼的窗口看一下,两人轻功不错,在墙面上翻飞,一时间看得顾玳有些艳羡,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和正儿八经的轻功果然是不能比,你瞧瞧,这跟蜘蛛侠一样,太炫酷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才停下来,阿褚道:“二楼右三,窗台上也有被细绳索勒过的痕迹。” 看来案子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睢景臣点头:“我们去问问那户人家。” 谁料那家是个旅馆,从一层到三层,全是他家在打理。 “你说那个房间啊……我记着……”老板翻开记账本翻到六月初七那晚:“哦,是张良啊!我们的熟客,他在六月初四就定了那个房间,不过初七晚上就走啦!” 看来是他没错,不过张良这个名字有些大众,若是查户籍也需要时日,睢景臣想了想问老板:“老板可知张良的情况,比如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老板听出些门道:“你们要找张良啊?” 见他有些警惕,睢景臣看向顾玳:“玉佩。” “哦哦,”顾玳从怀里掏出来还是热乎乎的:“给。” 老板见了那玉佩大惊失色,往后退了一步就要下跪:“小人该死,竟然不识……” 睢景臣伸手拦住他:“老板知道张良的居所么?” 老板摆手:“小人虽不晓得,但有人晓得,张良他外甥是徐家的副管事,他来海訾找他外甥就常住这里,小人也见过他外甥几次,您若是想找张良去徐家一问便知。” 徐府的副管事?如此说来打理徐家内务和下人的孟蔚蔚也有嫌疑了?顾玳皱了皱眉。 几个人从旅馆出来太阳已经下山,瑰丽的余晖还留在空中。 “阿褚阿良去把徐家的副管事请来一趟,不要打扰其他人。”睢景臣道。 阿褚阿良应了一声,眨眼间就消失了。 顾玳反应过来快走两步走在睢景臣身边:“我们还要去哪里?” “回粹精国宴,下午忙了许久,请你吃饭。”睢景臣放慢了步子。 顾玳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唔,我听说粹精国宴的国粹宴不错。” 睢景臣笑:“那就吃国粹宴。” 霎时,顾玳脚步轻盈竟超过了睢景臣,她笑嘻嘻地伸手去拽睢景臣的衣袖,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那我们赶紧走。” 睢景臣有些无奈地任她拽着:“你玉佩不要了?” 顾玳停下步子回身看他,表情有点惊讶:“你还(hai)给我啊?” “自然,睢某为人坦荡,向来说话算话。”睢景臣从衣袖中拿出那枚玉佩递给她。 顾玳顿了一下伸手接过,那玉拿在手里温温的,她看看又仔细地塞回自己怀里,语气有些宝贝:“想不到你这玉佩知名度挺高,连那个旅馆的老板都认识。”她以为只有大一点的酒楼才能用呢。 睢景臣叹了一口气:“看来看去,只有你最不识货。” 顾玳瞪他一眼:“我都放在我心尖尖了,这还不够宝贝呢?这还不算识货?” 睢景臣被她逗乐,拂了拂刚才被她拽皱的袖口:“快走吧,一会儿天黑了,街上的人更多了。” 得了便宜就卖乖的顾玳屁颠屁颠地跟在睢景臣身后往粹精国宴的方向去了。 ----------------------------------------------- 应顾玳的强烈要求,睢景臣点了国粹宴,顾玳看了看菜色颇为满足:“菜不错,加上阿褚阿良大概也够了。” 没想到她还记着阿褚阿良,睢景臣给她倒了杯茶水:“你的房间就在我旁边,我的对面是阿褚,你的对面是阿良。”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身边的随从不仅能住粹精国宴还能单人单间呢!顾玳吧砸吧砸嘴,她记得那壶里是玳玳花茶,便也没去碰,专心致志等着上菜。 两个人大概吃了半饱的时候阿褚阿良带着徐家的副管事来了,睢景臣吩咐把人带进屋子,然后招呼阿褚阿良一起吃饭。可怜徐家的副管事,一个人杵在门口,一颗心不上不下的还看着一桌人吃饭。 睢景臣吃的慢条斯理,顾玳看他一眼也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等待最是磨人,也不知吃完饭那副管事的心得哆嗦成啥样。 这顿饭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等到小二将东西都收拾下去,睢景臣才开口:“你就是徐家的副管事?” 副管事忐忑地点头:“小人福安。” “知道本官找你来为何么?”睢景臣问。 福安想想缓慢摇头:“还请大人明示……” 睢景臣也不意外,他和善地笑笑:“找你来就是想探讨一下你舅舅张良,他在六月初四入住和顺旅馆,初七晚上连夜离开,他离开后房间靠湖一侧的窗台外沿出现了拉拽东西的划痕,你知道为什么吗?” 福安埋着头声音有些低:“小人怎会知道。” “啊,那就奇怪了。”睢景臣不解道:“他说是吓人的时候留下的,还说这法子是你亲自传授给他的。” 知道睢景臣又在诓人家,顾玳心里叹了口气,这副管事怎么可能能斗得过他。 福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抹了把眼泪:“小人真的没教他,大人明鉴啊!” 睢景臣陡然严厉起来:“张良都招了,你觉得你现在推诿还有意思么?” 福安的身子抖了抖,没敢出声。 “徐克如今也在牢里。”睢景臣突然蹦出一句:“听说李右仁给他用了刑,你猜猜他又招了些什么?” 福安本也是个胆小的,听到这句终于崩溃:“小的也只是把怎么做教给舅舅,准备的事不是小人做的啊!是……是大管事安排的!还与和老爷一起出门的公子和下人们串通好口供,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小人在赌馆欠了许多银两,欠条都在夫人手上捏着……” 睢景臣“嗯”了声:“说说你知道的吧,本官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这件事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商量好的,大夫人恨老爷宠妾灭妻,原本她被捧在老爷手心里,可谁知老爷有了新欢便再也不踏她的门,什么好的也紧着二夫人用,还说家产要留给二夫人和二夫人将来的孩子,十多年间她又要教育不争气的公子,又要管理徐家内院和二夫人争宠,好日子其实也没过多少,心早就冷了。” “二夫人是老爷从花楼赎身迎进府的,二夫人心高气傲加上年轻貌美,自然瞧不上我家老爷,她一心想要自由但老爷偏偏关着她,十年间出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平日里就和夫人斗斗算取乐了,前不久她弹琴认得了位琴师,两人便开始书信传情,感情越深便越想离开徐家这大院,可老爷说什么也不许,因为老爷曾说若他早亡便放她自由,所以她便也记着了。” “两人都想徐平早亡,虽然素来作对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合作,大夫人派公子和自己院内的下人和老爷一起去商宴,公子负责给老爷灌酒,引导他酒宴结束去巡店,走留仙湖。二夫人给老爷送的鸡汤里有致幻药,扮作月娘下水的也是她,她水性好,而小的则通知好舅舅,时机一到便拉绳索将二夫人从水里拖出来。” “因为在场的下人都是大夫人院内的家生子,都十分听从大夫人的话,大夫人也许诺他们金银财宝,让他们和公子一起当见证人。六月初七是月娘的忌日,二夫人院内的下人们假意谈话提起过,老爷一直宿在二夫人那里,所以老爷那一日也记得,计划实行的很顺利,老爷见到从水里拉上来的二夫人便叫月娘,二夫人便半拉半拽将老爷拖下了水,我们谁也没去救……” 顾玳听明白了,这林林总总数十人,竟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包括死去的徐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欧石楠(七) “本官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睢景臣的手指摩挲了下尚还温热的茶杯。 “谢大人!小的一定尽力!”福安忙给他磕头。 睢景臣打断他:“行了,你现在就回徐家去,说服那日与徐克一同作证的下人们,让他们自首。不过不要惊动孟蔚蔚和萧渚云,明日巳时本官会去徐家当面听你们的解释。“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完成任务!”福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向他行了一礼。 “去吧。”睢景臣道,这回他没再让阿褚阿良去送他。 福安离开了,睢景臣转头抿了一口茶,却见顾玳撑着下巴神色有些呆,他偏头看向她:“在想什么?” “照福安说,孟蔚蔚和萧渚云是合作关系,那今天给李右仁送信的人又是谁呢?是萧渚云么?徐克给我们说了鸡汤的事,是不是他猜到是萧渚云想拉他做垫背?”顾玳非常不解:“可是为什么呢?萧渚云一心想要出徐家,她与徐平也没有孩子,按理来说她应该不会想争家产去解决徐克啊。” 睢景臣默了默:“你就算想争徐家的家产也没机会了,徐克是杀父帮凶,虽然他没有直接动手但后果恶劣,按羣国律法是要腰斩的,想当小徐夫人下辈子再努努力吧。” 顾玳拍桌怒道:“我认真呢!什么小徐夫人!”她就那么问问,怎么还成了她想嫁徐克争家产了呢? 睢景臣“唔”了声,这回认真起来:“也有可能是萧渚云,毕竟目前来看徐家只有萧渚云和孟蔚蔚母子敌对,但你分析的也有道理,可能这背后还有人推了一把。不过参与的拢共也就那么些人,明日去徐家应该就有思路了。” 成吧,坐这里光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顾玳叹了一口气。 “时辰也不早了……”睢景臣看了看外面,天已经黑的彻底,夜幕上有繁星闪烁。 “你要睡了?”这也忒早了吧?顾玳惊了,这个点在现代爱养生老干部都还没睡呢! 睢景臣笑着摇头:“要不要去集市上转转?” 睢景臣是谁?妥妥的移动提款机啊!左右案子也有了眉目,一切就在明天了,不去白不去,顾玳兴奋地站起来:“走走走!我给你讲,西市那边有家卖香卤狮子头的小摊贩,超好吃!”她笑得露出八颗大白牙:“给你个机会,让你请我。” 睢景臣失笑:“那是睢某的荣幸了。” 睢景臣没让阿褚阿良跟着,只和顾玳两个人往西市走去。那家香卤狮子头的生意非常不错,加上天黑后人们都走出家门过花灯节,小摊的座位已经满了,旁边的队伍排出去十多米远。 两个人在队里排着,直到一炷香后才轮到他们。顾玳逛街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小摊,因为经常来和摊位的大姐也有些熟了,她探头喊她:“大姐,我要五个狮子头!带走吃!” 大姐见是她笑着应了声:“这两天没见着你还以为你走了呢。”她抬头看到顾玳身旁长身玉立却蒙着眼的男人问她:“相公也来了?”实在可惜,虽然气质容貌都是极好,但却是个瞎子。 “啊?”顾玳愣了一下,脸腾的就红了:“不是不是,是朋友。” 大姐也挺不好意思:“诶呀不好意思,五个狮子头是吧?这就给你盛。” 想想顾玳扭头问睢景臣:“你吃不?” ?睢景臣疑惑地看向她:“原来你要的五个里没有我的份?” 呃……顾玳眨眨眼扭头对大姐说:“再要五个吧,分开装。” 最后两个人一人捧着一份香卤狮子头走了,大姐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琢磨道:“不是相公,得是未婚夫吧……” “大姐我那三个狮子头还没给盛呢!”后面的人略有些不满急声催促她。 大姐回过神来:“这就盛这就盛,对不住啊!” ----------------------------------------------- 好香啊……顾玳捧着小盒嗅了嗅,拿签子戳了一个一口塞进嘴里,刚出锅的烫嘴她仰着头吸溜着:“啊呀好烫好烫!” “你慢点!”睢景臣无奈摇头:“又没人和你抢。” 呼了好久的气她才嚼吧嚼吧咽下去,她的眼睛红红的有些湿润:“你不懂,热的才好吃,接下来我们去淅河吧,那里晚上有放花灯,特别热闹!我还没放过。”最后一句显得十分可怜。 明明都是才到海訾不久,她却对这里很熟了,睢景臣长出一口气,戳起一个狮子头啃了口,然后认命般地跟了过去。 淅河边挤满了放花灯的人,在顾玳的授意下睢景臣出钱买了一盏花灯:“给。” “你不放?”顾玳用那只空闲的手接过。 “都是姑娘家放的。”睢景臣道。 旁边拿着灯的几个男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睢景臣立刻改口:“主要是我不信这个。”要是把愿望写在花灯上就能实现,那人生该多么简单啊。 成吧,顾玳摆弄了下手里的灯,忽然想起自己还写不好毛笔字呢,她又把花灯塞回睢景臣手里:“你帮我写。” 这个时代虽不强调“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一般的私塾也是价高,普通女子根本上不起,顾玳不会写睢景臣倒不意外,他把手里的那份狮子头递给顾玳,然后拿起卖花灯人的笔:“想写什么?” “就写……‘会发大财’!”顾玳一拍掌:“这个好这个好,就写这个。”愿望通俗易懂,指不定更容易实现。 睢景臣的笔顿了顿,略有些嫌弃地看她一眼然后下笔:“日进斗金,财源广进。” 这意思也差不多嘛,非得文绉绉的,顾玳扁扁嘴把手上的狮子头又递回去:“我来放我来放!” 睢景臣捧着两盒狮子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跟一群淑女的姑娘家挤在一起,她钻来钻去很快挤在了河边把花灯放了下去,他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怎么他又有些奇怪的感觉,当初他邀请她一起来查徐平的案子,可是转眼徐平的案子就要结束了…… 顾玳拍了拍手沾到的土从人群那边走回来,发现睢景臣的表情有些莫测,她拿回自己的狮子头问他:“想什么呢?”案子不是没什么问题了? 睢景臣看向她语气平淡:“徐平的案子结束后你有什么计划么?” 顾玳啃狮子头的动作一顿,什么计划……她的眼睛转啊转:“没什么计划。”她又没有固定的居所,从来都是走到哪里算哪里,若是到了一个新地方就熟悉熟悉再做打算。 “你是留在海訾还是去别的地方?”睢景臣问她。 莫名其妙,她有些不敢看他:“花灯节也结束了,应该会去别的地方吧。” 睢景臣没有再说话,顾玳不知道哪里又招惹住他,吓得她也大气不敢出,两个人慢悠悠地顺着集市往回走。两个人走的都不快,所以这一路走了许久,顾玳正往嘴里塞最后一个狮子头,但因着这诡异的气氛,她竟觉得往日美味无穷的狮子头也有些索然无味了。 已经能够看到粹精国宴的招牌了,睢景臣终于开口问她:“既然没什么计划,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他虽然用白绫蒙着眼,可顾玳能感觉到他在看她,她嘴角弯起一个僵硬的弧度:“我一个小偷,和你们当官的走在一起不合适吧?”这个组合不会显得很奇怪么?往日她看见当官的恨不得挖个地洞先藏起来,睢景臣是她这三个月里唯一的例外,可是她还要接着和他们一起么?这和她向往的自由是不是差的太远了? 睢景臣静了下:“那日后还是有缘再见吧。”他的表情又恢复到往日那般的冷清,顾玳有些摸不准他是不是生气了,可是为什么会生气呢?她歪了歪头,想想还是不太可能,这人估计是累了吧,走这么一圈是该歇息了。 快走到粹精国宴的门口,睢景臣的手上依旧捧着那份还没吃完的狮子头,顾玳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他:“狮子头都凉掉了,你不吃么?”这么一直端着,胳膊也不会酸? 睢景臣看了看最后一个狮子头又看了看身旁眨着眼的顾玳:“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顾玳挺胸:“我怎么不是了我?”这副身体好歹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也有那么一点好吧? “我晚饭亏待你了?”睢景臣不答她接着问。 “没有啊。”国粹宴甚合她胃口,而且还是她提的,顾玳不知睢景臣为何这么问。 睢景臣有些艰难道:“我真的吃四个就够了。”排队的时候别的姑娘家只要两个狮子头,男人也才三四个,所以他真的以为第一次顾玳说要五个是他们两个人的份。 原来是吃不下了,哈哈哈!顾玳憋笑憋的辛苦,豪气道:“我来我来!”她凑过去踮起脚尖,用自己的签子从他盒子里把最后一个狮子头戳走塞进自己嘴里,她腮帮子被狮子头撑得鼓鼓的:“走吧。” 睢景臣长叹了一口气,跟在莫名兴奋的顾玳后面进了粹精国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欧石楠(八) 第二天巳时,睢景臣四人按时到了徐家,因有福安做内应,等人都在大厅聚集齐了才找人喊来孟蔚蔚和萧渚云。 两个人同时接到消息往大厅走,快走到大厅门前一左一右正好碰上,两人的心里都悬着,表情不太好也没打招呼斗嘴,直到进门发现大厅里跪着一地人两个人齐齐停了下来。 “两位夫人怎么不进来?”睢景臣放下茶杯语气温和:“睢某还特意给两位夫人留了落脚之地。”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猜到事情败露面无表情地跨进了大厅。 “两位夫人应该猜到本官今日为何至此,”睢景臣也不再和她们俩绕:“有什么想说的么?”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孟蔚蔚先开口:“我十八岁进徐家,徐平待我极好甚至可以抛弃正妻,二十岁我便有了克儿,那时候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爱徐平深入骨髓,但这份爱也是被他亲手毁去的,其实月娘死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在徐平眼里从来只有新人笑,但我毕竟存了一份侥幸,我以为我是特殊的。” “这十多年间我孟蔚蔚做过很多下三滥的事费尽心思来争宠,却还是争不过一个心里根本没他的女人。人世间走一遭,爱恨情仇体味一遍,我只能说,杀了徐平我不后悔。” 她的眼泪无声流下,眼神却坚定,顾玳皱着眉心里感叹一声,这个女人从爱情的主导位变成卑微的祈求者,这其中究竟有多少辛酸苦楚,怕也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了。 睢景臣静了静又问一旁的萧渚云:“二夫人可有话说?” “对于案子渚云无话可说,”她顿了顿:“唯有一件事想请求大人,能否把我房间的柳木琴送给思故巷南的第三户人家。” 知道她想把琴送给她的心上人,睢景臣点头应了:“你可有话想带给他?” 萧渚云笑了笑:“就让故人在思故巷思故人吧,渚云无话了。” 面前的两个女子都是十八岁才进徐家,如今一个三十多一个二十多,一个为了保卫爱情,一个为了追求爱情,只可惜用错了法子。 “大人,”孟蔚蔚突然跪下了,她用力磕了一个头,“咚”地一声吓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一跳:“杀害徐平是我和萧渚云两人策划的,请大人放过我儿子和这些下人们吧!” 萧渚云也紧接着她跪下磕了一个头:“望大人法外开恩,我二人知法犯法死不足惜,但求大人放他们一条生路。” 满屋的人都连忙行礼:“请大人行行好……” 难得孟蔚蔚和萧渚云在杀害徐平之外还有意见统一的时候,这案子的根源本就是个悲剧,睢景臣向来信法情相融,他点点头:“我会尽力争取,李右仁判案时我会去旁听。” “谢大人成全!”两个向来不对盘的女人看了眼彼此,都瞧出对方眼中的释然,然后微微弯了弯唇。 案子破了,可却让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顾玳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憋得她难受。 “那日给李右仁送信怀疑徐克的是谁?”睢景臣出声问。 萧渚云的腰杆笔直并没有回话,许久,跪着的人中有人颤颤巍巍举起了手:“是老奴。” 是徐家的大总管福顺,这让睢景臣和顾玳有些意外。孟蔚蔚此刻倒是冷静,没有出言指责他。 “老奴在老爷年少时便跟着了,见证过老爷与月娘的甜蜜,也见识过老爷的心狠。月娘是个标准的水乡小姐,她温顺贤惠什么也不去争,待老奴和下人们也是极好的,老爷害死了月娘,但老奴却舍不得大公子去陪她,那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老奴不忍心便偷偷找人带钱回去给孩子治病,幸好他活了下来,老奴便把每月的月银送回去托人照看他。” “小公子自小受娇纵,对家里的事不管不问每天沉迷美色,整日里就想着争夺家产坐享其成。老奴得知两位夫人的计划,便想为大公子争一争,徐家的主子也就这么几个,若是小公子入狱,大公子便有回城继承家产的权利,老奴也就不用担心他在乡下是否吃饱穿暖了……” 原以为徐平知道自己和月娘的儿子没死也会照看一二,谁知那孩子竟是徐家的大管家用自己的月银供养起来的。 一时间大厅里有些安静,孟蔚蔚突然出声:“当初是我作孽,没想到这么久了,徐家最后还是月娘儿子的,真是造化弄人,如此我倒也心安了,我没管好克儿,若他能活,就把我的嫁妆留给他,剩下徐家所有的家产全留给月娘儿子吧。” 睢景臣让阿良去县衙找李右仁,让他带队将人收押择日审判。也不知月娘的儿子是否成才,徐家的百年基业是否能够存活下来,这高门大户里瞧认真了遍地都是毒疮啊。 李右仁将人全部带回县衙,路上数十人排着队格外引人注目。 “怎么了这是?” “听闻是徐平的案子破啦!” “徐平不是撞鬼跳湖的?” “哪儿呀!人比鬼狠呢!两位夫人一个儿子,还有自家的下人,你说说徐平这一辈子,活个什么劲呢?” 睢景臣看着一众人离去,这徐家少了主子和一些下人显得格外冷清,他转身吩咐阿褚阿良:“阿褚去乡下把徐家大公子带回来吧,阿良抱着萧渚云的琴去思故巷走一趟。”他吩咐完看向顾玳:“你呢?” “羣国这么大,走到哪里算哪里。”顾玳答,这一次分别应该没有那么凑巧的缘分再遇到了吧。 “那就此别过吧。”睢景臣笑笑:“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顾玳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略显瘦弱的背影也逐渐远去,睢景臣对还未动作的阿褚阿良道:“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今徐平的案子已经完结,我们就准备往回走吧,我先回粹精国宴,你们两个分头行动。” “是!” ------------------------------------------------------ 顾玳出了海訾县便往北走,靠南边的几个大县她也差不多算去过一边了,也是时候挪挪地儿了。海訾的北边是三两个小县和一个东南地区的商贸中心禹城,这小县哪有大县好玩,所以顾玳在小县里也没有过多停留,直奔禹城而去,这一路倒还有些远,足足花了她近一周的时间。 禹城作为东南地区的商贸中心自然是热闹非凡,沿街是各种各样的商铺,路上打扮新奇的外地外国货商随处可见,小摊贩的摊位上摆着许多她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这繁华程度有些超出顾玳的想象,东南地区在四个地区中已经算是相对落后了,可是它的商贸中心却也如此热闹,那羣国的京城该是何等的景象啊!她啧啧两声。 顾玳先找了家酒楼,打算解决了自己的用餐问题再接着去逛。从徐平书房拿来的那颗夜明珠她给当了,此时她的银两还够用,为了防止睢景臣真的闲着没事探查她的消息,她决定短时间内还是不用玉佩为好。 “老爷我求求您了,我这损失不能全自己担呐!当初是您说的,高价要几百斤的茶地柑橘,我这真的是把茶园子改成的柑橘园啊,现在您说不要就不要了,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啊!” 前面传来老人的哭声,顾玳本就爱凑热闹,她往前挤了挤。 “我管你怎么办!来人!赶紧把他给我弄走!”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一脸嫌弃:“毁了本大爷的心情。” “老爷您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一家七口都指望着这点钱过活呢老爷!”老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中年男子身边的随从一脚将老人踹倒在地:“赶紧滚听不见吗?” 周围的人群“诶呀”了一声,顾玳磨了磨牙,真是哪个地方都能遇到这种可恶的黑心商贩,她戳了戳身旁一同围观的人:“大哥?这位老爷是谁呀?” “据说是才到禹城来的张老爷,说是做茶园生意的。”旁边的大哥给她解释。 做茶园生意的会收几百斤的柑橘?刚才老人说是把茶园毁了做的柑橘园,莫非是同行竞争这姓张的使诈?她想想又问旁边的人:“这老爷子原来也是做茶园的?” “是啊!这老薛头的茶做的不错,普洱更是一绝,只不过这东南地区茶商多,虽然质量好却也卖不上价,这一被忽悠就把茶园改种柑橘了。”男人摇了摇头:“生意场上的事不过都是图个利罢了。” 那这姓张的也够过分了,再怎么说也不能用这种馊主意去抢生意啊!顾玳磨了磨牙抬头看了一眼这家酒楼的招牌:至宾酒楼,这姓张的给她等着,她玳玳花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的江湖称号也不是白叫的! 于是这天下午顾玳也没去干别的,光围着至宾酒楼观察情况了,要说这姓张的也真够大牌了,一个人包下了一座酒楼,那么多房间啊,加上那几个随从能住的过来?她嗤了一声,今儿晚上就让他没钱付包楼的尾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黄色三色堇(一) 天色在顾玳的期待中黑了下来,解决了晚饭问题,顾玳便偷偷潜入了至宾酒楼。因为姓张的包了楼,此时酒楼里有些安静,大部分的屋子都是黑着灯的。来禹城谈生意很多商人都会随身携带大量的银票,那么姓张的会把银票放在哪里呢?在他的屋子? 顾玳一间一间摸过去,终于在二楼的东三间找到了姓张的房间,屋里一直亮着灯,她又不清楚屋里的摆设,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翻身上了屋顶等待时机。 没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了,姓张的走出房门在走廊上伸了个懒腰:“诶呀!吃的好饱啊!”他的声音很大,在院内甚至起了回音,他说完左看看右看看,又若无其事地退回了屋内。 ?这人干嘛呢?顾玳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闲着没事吃完饭出来伸个懒腰?不能吧? 姓张的进屋不久就熄了灯,顾玳更晕了,这才几点?有戌时几刻?不是才吃完饭?她倒也不会真那么傻刚熄灯就进去,她在房顶趴着,打算等姓张的睡熟些再进去。 这一等就等到将近子时,这个时代的人通常睡得都早些,到了子时一般都已睡熟,顾玳刚准备动身,谁料屋子的灯又亮了起来,她只好往回缩了缩。 姓张的打开房门探出头又是左看看右看看,他高声叹了一句:“唉!这天真热!去泡个澡去!” ?顾玳有些迷茫,是不是有人给他下降头了?咋瞅着这么不对劲啊!可她等了许久姓张的确实没回来,她抿了抿唇,还是翻身下来进了屋。 屋子里竟然堆着高高的茶饼,顾玳皱眉,再是生意人也用不着在住的屋子里摆货物吧?他可是包了一个酒楼下来啊,再加上刚才姓张的行为举止透着些奇怪,顾玳的心里隐隐不安:这怕不是在请君入瓮吧?可是她在此之前和姓张的并没有什么仇怨瓜葛,莫非这人是想抓别人? 她正这么想着却听门外传来了许多轻巧的脚步声,姓张的用气声道:“进去了进去了!”顾玳心里一咯噔,头顶也传来了脚踩瓦片的声音,这间屋子被人围了起来,情况实在不妙。 “屋里头的可是玳玳花?我等乃是汀南朱家的,许久不见。” 汀南朱家?她记得一个月前她在汀南光顾过朱家,那家压榨贫农还强了农家的女儿导致那个姑娘上吊自杀,于是她夜探朱家顺走了两柄成色不错的玉如意和三枚白玉簪和千两银票,把银票偷偷分给了当地的贫户。可是朱家何时知道她会来偷姓张的?姓张的怎么说也只是个茶商,而朱家是高门大户名门望族,他们怎么会有牵扯? 她的脑子乱的很并未敢出声,只是偷偷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只有靠街的那两扇窗户没有人守着,她屏息往那边移去。 “朱家向来好面子,怎能让姑娘压上一头,适逢禹城举办商会,老爷猜到你一定会来,恰好张老爷与老薛头有矛盾,你又向来爱抱不平,想必听说后早晚会来,于是老爷特地吩咐我等在这里守着,把姑娘好生带回去。”门外的人语气高傲,他笃定屋里的人跑不掉所以他也不着急:“姑娘还不开门么?” 开个屁开!原来今日是故意做给她看,人都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来得是真巧,正撞上禹城商会,还一来就撞进了姓张的和老薛头的纠纷,谁又知道姓张的和朱家有牵扯,她哀叹一声,回头估计了一下现在的高度,一推窗翻身跳了下去。 屋内还是没有动静,那人有些不耐:“门外窗外还有房顶留人守着,开门!” 推开门屋里静静的,临街的窗子开着一条缝,男子暗叫一声糟糕:“快找人去追!” 顾玳其实也没跑掉,她从窗子跳下来正好离酒楼的大门口不远,今日见过的老薛头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见有人从上面跳下来他也不吃惊,上去一把就拽住她:“姑娘你可不能走!” 顾玳急着溜,眼瞧着朱家的人马上就追过来了,她试着拽了拽自己的胳膊:“老爷子我和姓张的可没关系,您别拉着我我还有急事呢!” “不行你不能走!”老人死死拖住她:“我知道你是谁!张老爷说要是我抓住你他就帮我弥补损失,还能帮我卖柑橘!” 顾玳一愣,没想到老薛头也是来抓她的,她有些无语:“大爷?我是打算去帮你来着。”虽然银票啥的没到手,啥忙也没帮上就是了。 看准她不敢使劲,老人的脖子一梗手就是不松:“不成!我可不信你!张老爷给我立了字据的!你不能走!” 这边再也挣脱不开了,那边朱家的人已经到了楼下,凭朱家做过的事顾玳就能猜到若是她落在朱家人手里她的下场会有多惨,她咬了咬牙,伸手捏向老人的虎口,老人“诶呦”一声手麻得松开了,顾玳扭头就跑。 “快追!”追下来的男人抬头看了眼房顶怒气冲冲道:“给我放箭!人留口气就行!” 顾玳跑得快,身后追着的人渐渐远了,她有些放松,却听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她猛地一回头,一支羽箭射中了她的右肩,她吃痛脚下踉跄了一步,赶忙撑着往墙边挪去,糟了,她从没处理过这种伤,伤口钻心的疼,她一手握着身体外的箭也不知道要怎么拔,怎么办?这样下去后面的人迟早会追上她的。 她抬头四处打量一番,却见前方不远处有另一家酒楼,算了,管他有人没人的先躲躲再说,她咬了咬嘴唇精神了些,跑过去踩着树干蹬了一脚翻上了二楼,正巧二楼靠左那户的窗户没锁,她一扑扑了进去。 “咚!”一声闷响。 窗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撞掉了,顾玳简直想当场晕死过去,这下屋里的人要是没被她吵醒那就是妥妥的死猪。 “谁?”有人匆匆下了床。 顾玳因为伤口疼痛有些失血此时眼晕得很,但这并不妨碍她在黑夜里认出那双眼睛。我的亲娘咧!她和睢景臣是什么破缘分?这也能遇见?! 那边只着中衣的睢景臣也认出了歪在地上的顾玳,他很明显懵了一瞬:“你怎么折腾成这样了?” “嘘嘘嘘!”顾玳满头冷汗示意他小声些:“有人追我,他家权势大,指不定一会儿就派人进来搜了。” 瞧她这样睢景臣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估计是又抱不平上谁家里偷东西去了,结果被主人家逮着了,他伸手去扶她声音低了低:“你先起来……” 这边顾玳撑着他还没站起来楼下就开始有动静了。 “楼里进小偷了!大家都起来看一看,我们是抓小偷的!”动静不小,看来来的人数不少。 顾玳下意识抓住睢景臣的衣袖,她苦着脸:“完了完了,是来抓我的,怎么办!” 有人带着人上楼了,还有人敲着锣,在夜里格外的响亮震耳:“官家来人了啊,都好好配合准备搜屋子!” 朱家还把官家也给找来了?顾玳完全没想起来身边人的身份,她的身子止不住的抖,精神已经紧绷到头了,连肩膀的伤也顾不上。 睢景臣只是皱着眉看起来倒仍然沉着。 “你该不会把我供出去吧?”顾玳晃了晃他的胳膊有些惊悚,她咋越瞧他越像在思考把她送出去的可能性啊:“咱俩好歹也是……”顾玳憋了一下憋出来一句:“玉佩之交啊!” 这紧要关头睢景臣被她逗笑,他手摸上露在外面箭杆,一使力将在外的箭杆掰断了一半:“你上床躺着把被子盖上,仔细着你的伤。” 顾玳的脚步有点犹豫,这春被那么薄,藏里面是不是太明显了?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你做这行不懂这个道理?”睢景臣把她扶到床边,把被子给她掀开盖上,然后他回身把衣架上挂着的衣服扔了一地,紧接着他也上了床。 “不、不大对吧?”顾玳这心嘣嘣嘣跳的那叫一个欢实,她看着翻身压在身上的睢景臣有些懵,要不是箭杆还留着一部分,估计睢景臣就把她压实了。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鼻尖碰在一起,睢景臣撑着头笑她:“怎么不对?我觉得角色分配很合理……” “咣!”地一声,屋门被人撞开。 顾玳被这动静吓得抖了抖,睢景臣将被子往上盖了盖正好遮住顾玳的脸,他撑起身子脸色十分难看:“是谁坏了本官的好事?” 得,她知道是什么角色扮演了,顾玳被他蒙在被子里翻了一个白眼。 “搜查屋子不知道么!”带头的男子穿的是官府的衣服,并没在意睢景臣的那句话,他看着睢景臣的姿势嗤笑一声:“赶紧叫你女人起来让我们检查一下。” 一起来搜查的人哄的一声全笑了:“穿不穿衣服都行,哥们儿不介意哈哈哈!” 顾玳这回倒不紧张了,她倒是很想看看这几个人会不会被睢景臣弄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黄色三色堇(二) 睢景臣的姿势没动,只转头过去把自己的眼睛露出来:“你再说一遍。” 周围陡然安静下来,男人竟然是紫色的眼眸!异于常人的瞳孔惊呆了众人,一时间谁都不敢开口,这是个什么怪物…… 带队的人慌了神,却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羣国上下……应当只有那位的眼睛如此吧,他想清楚后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退。 “是谁敢惊扰我们家大人!”阿良一脚踹开把门堵住的人进了屋,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这位是新上任的东南行府府长大人,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惊扰大人的好事?” 一旁随着的冷面阿褚拇指一动,手中的刀微微出鞘,周围再无动静。 阿良的声音好凶啊,顾玳有些想笑,可是肩上的伤疼的更厉害了,她又笑不出来,只能盼望着赶紧把人送走。 是府长!果然是他!带队的男人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他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小的、小的不知是府长大人,要是知道小人借几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样猖狂啊……” “赶紧给我下去!”睢景臣抬了抬声,语气自是十分不好。 “是是是!”男人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回身轰人:“走走走赶紧走!”他赔了个笑脸,哆嗦着伸手把门顺道关上了。 一伙人匆匆忙忙又下了楼,一小吏凑过去小声问那男人:“大人?这可是朱家交代的事啊,就不查了?” 男人黑着脸一脚踹向他的屁股:“查查查!查个屁查!再查下去老子官都没了!”他啐了口口水:“你不知好歹我还知呢!赶紧滚!” 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了,酒楼里逐渐又恢复了本来的安静。 “人走了,出来吧。”睢景臣隔着被子轻拍了拍。 原来主子真藏了一个人呐!阿褚阿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诧异。 顾玳用左手把被子掀开,她深吸了口气:“我差点儿没给闷死,谢了啊玉佩之交!” 竟然是顾玳!阿褚阿良更惊了,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阿良去把药箱拿过来。”睢景臣伸手帮着顾玳撑了起来,她的嘴唇已经没有血色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把箭□□才是。 “阿褚去找店小二烧些开水。”睢景臣扭头看向顾玳:“马上把箭拔了,做好心理准备。” 顾玳深吸一口气,乖乖“嗯”了一声。 很快阿褚阿良都回来了,睢景臣把袖子挽了挽,看向顾玳:“你一只手不方便,我就帮你脱衣服了。” 顾玳可是从21世纪来的,当时吊带热裤她也没少穿,如今她里面还穿着肚兜,她也不介意:“脱吧,你小心点啊,我怕疼。” 睢景臣一边解开她的腰带一边笑她:“怕疼还做这些?你向来滑头,怎么今天栽了?” 就算她知道姓张的和老薛头的纠纷,进了朱家的圈套,若不是最后老薛头拦着她,她应该不会如此狼狈。若说一点难过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她原本是想简单地帮老薛头一把,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些银两罢了,老爷子哭着跪在门口求人实在揪心,可谁知道最后她却差点栽在这老爷子手里。 阿褚阿良将药箱热水准备妥当,睢景臣已经将她的衣服解开,用剪子把衣服剪开,把衣服脱了下来,见她许久不曾回答,他抬眼看她一眼,却隐约瞥见她蹙着眉在发呆,他便也不再问,伸手握住了那露在肩膀外面的箭杆。 “诶等等等等!”顾玳被他这动作惊了一惊:“你不给我整点麻药啥的?没有麻药蒙汗药也成啊!”这要是敢生拔,她觉得她最后这半条命都没了。 睢景臣松开手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平日可不会受这些伤,就算有,我也不用那些。” 嘿!顾玳瞪眼:“你是男人!皮糙肉厚的,能跟我小姑娘比?” 阿褚阿良在一旁听着都笑了。 “可阿良随身的药箱里没有,你怎么办?”睢景臣笑着看向她。 顾玳的眼睛转了转:“你会不会那种,就是手掌一砍脖子,然后我就晕过去的那种功夫?”电视里不都有?那叫啥?手刃? 睢景臣失笑逗她:“那我拔的时候你会不会疼醒?” 啊!也是啊!电视上不是晕过去用水泼一下就醒了?拔箭那么痛,应该也会醒的吧!顾玳懵了,她看着睢景臣吞了口口水,完了。 趁她不注意阿褚从她背后一掌砍了过去,顾玳还没反应过来,眼睛一翻晕过去了。睢景臣立刻用手托住了她的脖子,在阿良的配合下将她放平。 睢景臣起身用热水烫了烫手,吩咐阿良把凝神香给点上,这样估计她应该就不会醒了。他又坐回床边,伸手握住了箭杆,他竟然还会有些紧张,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到往日的冷静,他手下的力道快准狠,一下就把箭拔了出来。 他看了看顾玳的脸,她的脸色惨白,满脸都是细密的冷汗,但幸好只是皱了皱眉便又松开了,人并没有醒,他松了口气,拿起箭杆看了看,幸好箭头上并不带毒,应该能好得快些。接过阿良递来的伤药,他仔细地撒在伤处,他让阿良稍微抬起些顾玳的身子,顺道将绷带绑上了。 “时间也晚了,主子是另外再开间房还是睡我和阿褚那里?我和阿褚可以轮流照看顾小姐。”阿良道。 “你们两个赶快回去睡吧,”睢景臣将袖子放下来,轻轻把被子给顾玳盖上:“我看着她就好。” “这怎么行!”阿良反对:“您是主子,怎可让您照顾顾小姐。” “你们也知道我少眠,本来我也没多少睡意,也不差这几个时辰。”睢景臣道:“你们俩随我走这一趟麻烦你们多跑了许多路,你们俩休息好才最重要,不然我使唤谁去?” 阿良阿褚说不过他,只好点头准备退下。 “对了,”睢景臣想起什么又叫住他们两个:“明日阿良去置办些女子的衣物,阿褚去打听一下今天晚上的情况。” 阿褚阿良知道睢景臣的意思,点点头应了便退了下去。 睢景臣看着睡熟的顾玳叹了口气,伸手将她因为出汗而糊在脸上的头发挑开。顾玳翻窗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睡着,他总是少眠,一夜若是能睡上两个时辰便已算好的了,他想着这贼竟和顾玳一般胆大,没想到进来的人真的是她。 找她麻烦的也不知是哪个朱家,他记得他问她时她那个有些想不通的表情,看来今晚的事不仅仅是她入室被抓那么简单,她不愿说他也不再多问,只是他可以通过别的方式知道。 他坐在床头看书,顺便照看着顾玳,他看着看着竟也升起了几分困意,约莫是凝神香点的浓了。他抬眼看了看屋内,软塌离得有些远,也没有被子,他既不能及时查看顾玳的情况又可能会染风寒,他叹了口气,又看看好觉的顾玳,干脆在她身边躺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起来竟然已经快到巳时了,睢景臣捏了捏眉心,这应该是他多少年来睡得最久的一次了。他扭头看向身边的顾玳,只见她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那个姿势,看样子整宿都没有动过,她倒是乖觉,潜意识知道肩膀有伤不能翻身。 他翻身起来,穿上罩衣洗漱,等他下楼吃饭时正好阿良阿褚也从外面回来了。 阿良抱着几件衣服,不大好意思道:“属下也不知适不适合顾小姐,只好每种风格的衣服都挑一件带回来了。” 睢景臣点点头:“一起坐下来吃饭吧,她还没醒,不急着给她。” 阿褚阿良便一起坐下来用餐,睢景臣看向阿褚:“事情打听的如何?” “清楚了。”阿褚答。 “顾小姐一个月前在汀南,汀南的地方大户是朱家,朱家仗着自己有钱有权,便欺压贫农,还强占了农户的女儿,导致那位姑娘上吊自尽了,顾小姐听闻此事当夜便去了朱家,顺走了两柄玉如意和三枚白玉簪以及千两银票,顾小姐将玉如意和簪子都当了,把所有的银票都分给了那几十户贫农,朱家向来好面子,从那时便势必要活捉顾小姐报仇了。” “这半月适逢禹城商会,各地货商聚集,朱家猜测顾小姐有可能来禹城,便派人守在禹城,朱家人恰巧知晓茶商张坤正和茶农薛齐有纠纷,便私下找了张坤正让他把和薛齐的矛盾弄大,他们知道顾小姐的脾性,想借顾小姐替薛齐出气抓住她。” “原本这法子也不太容易实行,谁料顾小姐也是赶巧了,才到禹城就正好碰见张坤正和薛齐在酒楼外吵架,薛齐年近七十,被张坤正欺骗把家里的茶园改成了柑橘园,最后张坤正又不收这柑橘了,老人家哭得也惨,顾小姐听了应该就存了要帮薛齐出气的念头,也就是昨晚,潜入了张坤正的房间,谁料正好被朱家人堵了。” “不过……顾小姐也不是不能逃,只是逃的路上被薛齐拽着了,薛齐声称只要抓到‘玳玳花’张坤正便帮他弥补损失还收柑橘,所以死活不让顾小姐走,这一耽搁差点被朱家人追上,后来顾小姐挣脱逃跑,被朱家安排在房顶的箭手射中,接下来的事主子应该晓得了。” 难怪他昨日问起她并不想提,原来问题是在薛齐身上,原本是大义凛然打算帮忙报仇的,谁知道最后被反咬一口,搁谁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吧。 阿良“哎呀”一声:“这个薛老头不知道顾小姐的称号么?东南地区有很多贫户都对小姐交口称赞的啊!” 睢景臣轻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诚不欺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黄色三色堇(三) 三个人吃完饭回来的时候顾玳还没醒,睢景臣让阿褚端了些清淡的饭食送到了屋里。 睢景臣他们三个是要赶路回府衙正式任职的,顾玳不醒睢景臣只好叫她,他坐在床边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很快顾玳就感觉呼吸难受,想要动手解救鼻子,这一动正好牵扯住她右肩的伤,她“嘶”了一声,这回倒是清醒了,她眼睛里还有些许的迷茫,看着睢景臣哑声问:“箭拔了?”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拔箭痛醒的。 “箭拔了。”睢景臣笑:“起来吃点东西?” 顾玳左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看看外面,竟然已经大亮了:“天都亮了?”原来她是睡了一夜才醒的? 睢景臣伸手示意阿良把衣服递给他,他将一叠衣服都放在她身边:“穿上衣服起来洗漱吃饭吧,再不吃巳时就过了。” 她竟然能睡这么久?顾玳惊了一惊,她低头一看那一叠厚厚的衣裙她发现她惊得太早了:“你这是……搬了家成衣店给我?” 衣服是阿良买的,阿良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我见小姐平日的衣裙都是中规中矩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买什么,所以多挑了些。” 阿褚阿良全低着头看地,顾玳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还只穿着肚兜和亵裤,她赶紧随手拎了一件出来顺道安慰阿良:“没事没事,心领了,谢谢啊!” “银子是我出的。”睢景臣突然道。 “啊?”顾玳又看向他,怎么了? “你不需要谢谢我?”睢景臣从她手里拿过衣服要替她套上。 “谢谢谢谢!”顾玳嘴抽了抽,左手从他手里夺过衣服:“我自己来吧!” 睢景臣也不反对,把衣服全权交给她,然后他坐在一旁看着她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给自己穿衣服,眼睛里俱是笑意。 “你别笑行不行!”顾玳深吸一口气,这年头的人没有拉练,扣子也很少,衣服都是系带的,她好不容易给自己套上衣服,却始终系不上带子,越系不上她就越急,实在是没办法了她戳戳睢景臣,语气里全是丧气:“你、你来!” 睢景臣又接过给她穿衣服的活,很快帮她穿得妥妥帖帖:“行了,去洗漱吃饭吧,粥要凉了。” 顾玳起身看了看盘里的菜色,还不错,她点点头去洗漱。 这时阿褚对睢景臣道:“主子,车马已备好了,是否按照原计划下午申时出发?” 睢景臣抬眸看了眼顾玳:“嗯,按原计划来吧。” 顾玳洗漱的动作一顿,接着像没听见一般拿架子上的面巾擦了擦脸,走到桌前坐下了。她刚想拿筷子,忽然发现自己伤的是右肩,右胳膊根本没劲儿,她扁了扁嘴。 睢景臣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打趣道:“可要我喂你?” “不要!”顾玳瞪他一眼,不就是吃东西么!难不倒她!她左手拿馒头端汤碗,吃菜就左手拿筷子往嘴里扒,她夹不起来还扒不进嘴里么?虽然吃相不太文雅,但好歹没让他看笑话,顾玳心里隐隐有些得意。 “你方才也听到了,我们今天下午申时就要走,”睢景臣看着她堪称惨烈的吃相正色道:“走之前把伤药和饭食衣服的钱结一下?” ?顾玳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说什么呢?你这么有钱还要我的银子?”逗呢?说好的做人不能太小气呢?(完全忘记玉佩) 睢景臣扭头看了眼阿良,阿良立刻心领神会:“伤药一共五十两,衣服……一件一百两,加起来是六百两,饭食三两,一共是六百五十三两。” ?顾玳被气笑了:“绷带和药粉再加上你的人工费能有十两么我问你?衣服……算了,这饭!”她怒瞪着面前的盘子道:“一碗白米粥,一个大白馒头,清炒土豆胡萝卜还有咸菜,一点肉末和油水都没有,这就要三两?!你开黑心作坊呢?黑心作坊也没你黑啊!” 睢景臣一本正经地看向她解释:“绷带和药粉确实不贵,我也没出什么力也不打算收你银子,不过你怕疼,所以我燃了一根凝神香,一根六十两,我还给你少算了些,虽然菜色清淡些,但那米粥里我给你加了些药材一起熬的,你就没吃出来?那药材原价就要七两的,我不仅给你少算了,这馒头和菜还没收到你银子呢。” 她赶忙凑近粥碗嗅了嗅,还真的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她刚才竟然没尝出来。你厉害!顾玳忍不住给他竖一个大拇指,是她输了。 “你若是不愿给银子也可以,还有第二种方法。”睢景臣的声音温润。 第二种方法?该不会这才是重点吧?顾玳狐疑地看他一眼:“偷人头那种事我不会再帮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非也非也。”睢景臣笑着摇了摇头。 顾玳抿了抿唇也不啃馒头了:“你说。” 睢景臣那双深紫色的眼睛望着她:“和我们一起走。” 顾玳等了等没下文了,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的疑问。 “你欠了我银子,当然要用别的方法来弥补,”睢景臣道:“你来我的身边,像阿褚阿良一样帮忙就可以,相反,我会护着你,你知道,我是东南的府长,你在我身边,就算被人发现你是玳玳花,也没人敢动你。” 顾玳没有立刻反驳,她开始仔细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她虽然才来了三个月可在东南地区已经树了不少的敌人,而且这些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能在一个地方称王称霸的人物,若是真像朱家一样各个对付她,她就一个人势单力薄的能怎么逃?而如今东南地区最大的靠山就坐在自己的面前,这不是橄榄枝这活脱脱是棵橄榄树啊! 反正她自由的够久了,不就是给人当小弟使?而且这人还是根正苗红的有为青年,想想也不会要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可比她在现代的时候容易多了。 “我……”顾玳张了张口。 “你不用急着回答,”睢景臣打断她,十分耐心道:“你可以仔细想清楚,我不会干涉你太多,你还是可以作为玳玳花去做你想做的事,我知道你的初心,不过分的话我不会拦着你,只要你不耽误到正常的的府衙事宜就好。” 他竟然还给她留了那么多自由的空间,顾玳忍不住想这人到底是图啥呢?不过总归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她再次开口:“老大好!”顾玳嬉皮笑脸的,一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 睢景臣也笑了,他的唇微勾,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快吃吧。” -------------------------------------------------------- 最后顾玳和睢景臣三人一起上了路,顾玳作为“病号”自然和睢景臣一起窝在马车里,而阿褚阿良则坐在外面的车板上赶马。 “行府的府衙在哪里啊?”顾玳挑开帘子往往外面看了看,此时已经出了禹城,走的是相对荒凉的山路。 “在乾城,算起来应该是东南地区的北边了。”睢景臣将灯点上,从几案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叠折子:“这山有些荒凉,我们今日不在这里停,等明日到了蔡戌县再休息,车上有毛毯和靠枕,若是困了你就睡会儿。” 她这日子是不是太舒坦了些?顾玳犹豫下还是放弃了摸起来贼拉舒服的毛毯,向几案凑了过去:“这就是你要处理的公务?”这东西怎么长得像电视上见到的奏折啊。 “府长要管的东西很多,可不只是查案子,正式的就任仪式还没办,但东南各县的官员都需要先把本地近一个月的记录拿过来让我过目。”睢景臣见她不睡便把墨条递过去:“帮我磨墨。” 顾玳接过来一边磨一边问:“你既是要就任府长,这行府府衙在北边的乾城,怎么会到清北去?” 睢景臣抬头看她一眼:“来抓你。” “啊?”真假?顾玳一愣,手上磨墨的动作也停了。 “你在东南地区可是个名人,我这才到乾城各地的官员就派人来寻我,说有位盗贼惹了地方的富户,可怎么派人抓也抓不住,留下的仅有一地玳玳花,我被扰得不胜其烦,所以便顺着你的消息到了清北。”睢景臣叹了口气:“所幸阿兄给了我半月的时间了解东南,我倒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体会一下东南地区的风土民情。” 阿兄?看来面前这位睢大人也是某个地方的高门大户子弟吧,顾玳点点头,接着给他磨墨:“你既然已经是我老大,我自然会为你卖力,也不知行府府衙里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或者你对我有什么要求?我尽量做到。”做小弟要有个小弟的样子,顾玳向来懂行。 睢景臣看着她一笑:“也没什么,随叫随到就好。” ?这还叫没什么?这叫得寸进尺吧!顾玳瞪眼:“我是个女人诶,随叫随到不大合适吧?”万一他正泡澡呢?万一他正蹲茅厕呢? 睢景臣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他微微蹙眉,用手里的笔杆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顾玳猛的摇头,似乎想把脑袋里的想法甩出去,她把手里的墨条磨得飞快,什么嘛,她老大怎么能是凡人,肯定不会泡澡也不会蹲茅厕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黄色三色堇(四) 乾城离禹城有些远,马车停停走走也走了好几日,几个人正赶着就任仪式回来了。 顾玳的待遇和阿褚阿良一样,在行府的府衙里得了一间还不错的屋子,这种感觉有些难以言喻,她在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漂泊者,虽然这副身子有家却和放养的孩子毫无二致,她从那个“家”离开后也没人寻过她,她便乐得自在去闯荡江湖去了,如今她停留在这里,却生出了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她好像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停留的庇护所。 “顾玳。”睢景臣在院子里喊她。 顾玳回头看去,睢景臣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掸子,她一时间有些出戏:“你这是干嘛?” “府衙的下人少,平日里也顾不上,这房间起码空了半个月了,全是灰。”睢景臣的表情竟然有些嫌弃:“你的屋子我找人帮你打扫了。” 顾玳歪着头看向他手里和他极不相符的鸡毛掸子,不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 睢景臣拿着鸡毛掸子抖了抖示意她走近些,然后把鸡毛掸子递给她:“扫帚给你,我的屋子你来打扫。” ?搞什么!顾玳惊了,拿着鸡毛掸子愣在原地。 “本来今日需要整理文书档案,你的伤还没好不易干这些,所以我放你一天假,”睢景臣看着她:“帮我把屋子打扫了。” ?这算放的哪门子假?顾玳扁了扁嘴,无奈接过,谁让这人现在是她老大:“你房间在哪儿?” “你隔壁。”睢景臣拍拍她的左肩:“好好干,中午我会让人给你带饭,晚上回来我验收你的劳动成果。” 顾玳一只手抱着鸡毛掸子一脸的生无可恋:“诺!” ------------------------------------------------ 睢景臣果然等到天黑才回来,屋子里并没有亮灯,他皱了皱眉,也不知这人又跑去哪里了,他推开房门进去,只见屋子已经被打扫干净了,而有些出乎他意料的,那人并没有偷懒,而是抱着鸡毛掸子在他床上睡着了。 他站了一会儿把屋里的灯点亮,他自小因为这双眼睛被骂妖怪、恶魔,人人恨不得绕着他走,父亲更不待见他,只有阿兄会对他好,还有随他一直长大的阿褚阿良,他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和他亲近了,可顾玳是个例外。 他走到床边,用手捏起鸡毛掸子,嫌弃地把它扔在地上,想着等会儿还要把床褥换一遍才是,他又伸手去捏顾玳的鼻子:“起来吃饭了。” 顾玳被憋醒,颇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你干嘛!” “你倒是睡得香,”睢景臣走回桌前将食盒打开:“赶紧过来吃饭。” 见他是来送吃的,她倒没有那般不情愿了,从床上翻身起来探头过去瞅今晚的菜色,不错,竟然有烧鸡,她心情好了些。 “文书今日整理完了?”顾玳伸手帮他把食盒里的菜一起拿出来摆在小方桌上。 “还剩下一部分案件的档案,阿褚阿良吃过饭会去整理。”睢景臣坐下,静了一会儿道:“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顾玳在他身旁坐下,眼睛里冒光:“什么东西?”片刻后她眨巴眨巴眼狐疑地看向他:“你该不会掏出张卖身契给我吧?” 睢景臣无奈,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把手给我。” 那小方盒不大,大概是装镯子一类的,顾玳想想把袖子往上捋了捋把手递过去。 睢景臣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正打算往顾玳手腕上戴,被顾玳连声打断:“你等等等等!”她倏地把胳膊收回来:“这是什么?”蛇啊!是蛇啊!顾玳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叫嚣着,她原以为会是手镯或是手链,谁知这人给她掏出来一条看起来昏昏欲睡不大灵光的小青蛇,这玩意儿能往人手上带吗! 被她躲了睢景臣更是无奈,任由小蛇趴在他的手上:“这是荆南人训过的青丝蛇,毒性很强却不会伤主,会保护你的,它还能分辨毒物识方向,培养一条大概需要千金,你真的不要?” 这蛇这么主贵呢?顾玳看了看那精神有些委顿的小蛇严肃地看向睢景臣:“我虽然见钱眼开但是……”她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有多怕这玩意儿么。”她真是用尽了全身的定力才能忍受手上拿着蛇的睢景臣离她这么近,往日她连见着蚯蚓都恨不得离八尺远。 睢景臣看着她紧绷的样子失笑:“它不会乱爬的,平日只会安生地盘在你手腕处,除非你需要它把它唤醒,你可以先摸摸它,凉凉的很舒服。” 原谅她真的有些接受无能,她的手抬了放下放下又抬始终没能摸上去,她猛的摇头:“算了算了,我有心理障碍。” “我教你,把手给我。”睢景臣抬起另一只手看着她。 顾玳咬了咬唇小心把左手放在睢景臣手上,这边还没放实那边就赶忙嘱咐他:“你千万别将它直接丢我手上啊。” 没见她这么怕过东西,除了云祗的干尸,睢景臣反手握住她的笑她:“不会,你别抖。”他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将手伸到他另一只手的上面,他拉住她的一根手指轻轻戳上他手心的小蛇,小蛇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触感没有顾玳想象中的奇怪,怎么说呢,蛇的鳞片干干的滑滑的,摸上去确实很凉,不像戳肉一样那么软,也不像棍子那么硬,她深吸了一口气。 睢景臣松开她的手鼓励她:“你自己摸。” 那蛇没有什么反应,这让顾玳稍微放松了些,改用四根手指一起摸,还好还好,好像还挺乖的。 睢景臣看她放松了些将蛇拿起来:“我把它放在你手上了,可以么?” 顾玳一脸的视死如归:“你放吧。” 他把小蛇轻轻放在顾玳的手心里,小蛇有些不适应身子动了一下,顾玳的身子一僵眼睛里湿漉漉的望着睢景臣求救,睢景臣的声音温润:“没事,它不会乱爬。” 那蛇动了一下果然不动了,安静地爬在她的手心,小小一条通体碧绿,打眼一看还真有几分像翡翠镯子,诶呀还真的挺乖,顾玳忍不住好奇上去又动动手指戳了戳它,见它没反应又去戳,睢景臣被她逗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你别把它戳死了,”他看着顾玳:“要不要?” 顾玳有些动摇:“那我是不是每天都要给它捉小老鼠吃啊?” 这人的想法总是那么出人意料,睢景臣笑:“不用,它长不大,小老鼠也比它大太多了吃不了,它吃蚯蚓。” 啊?顾玳大脑当机了,她能接受就已经不错了,还要让她每天去给蛇挖蚯蚓吃? “逗你的,”睢景臣唇边的笑意更深:“这青丝蛇是荆南的特有,荆南人只用树叶和蛊喂养,你也不需要经常喂它,半年一次就好。” 半年一次?!这蛇不会饿死么?顾玳惊了。 “它没你那么能吃。”睢景臣瞅准时机补刀。 嘿这人!顾玳想动手拍他,但是右胳膊抬不起来,左手又放着一条蛇,手指又被他攥着,她最终只是“哼”了一声。 “要留下它么?”睢景臣问她。 感觉好像还不错啊,顾玳想想点点头:“要。” 睢景臣松开她的手指将蛇取下来:“它还要认主,把食指伸过来让它咬一口。” “我不会中毒么?”顾玳听得仔细,她可没忘这蛇毒性很大的。 “这蛇认主之后才会产生毒性,你放心。”睢景臣示意她把手指伸过来:“快来。” 顾玳哆哆嗦嗦把左手手指伸出去,睢景臣捏着小蛇的头,促使蛇张嘴咬在了顾玳的手指上,像被针刺了一下,倒不是很疼。小蛇咬完她倒精神了些,开始往她手腕处爬,顾玳神情僵硬,忍着它爬过来自己盘在了手腕处。 小蛇在她手腕上缠了三圈便不动了,看起来还真像是镯子一般,顾玳新奇地举起手看了看,蓦地她想起什么有些激动:“那它现在有毒性了咬你一口能不能把你放倒?” 睢景臣轻笑着看向她:“你是它主子,我是你主子,你说呢?” 她就知道,叹了口气她又问:“你为何会送它给我?阿褚阿良也有么?”难不成是属下标配?千金一条诶,待遇不错嘛! 睢景臣一顿,只道:“我有一条。” “我看看我看看。”她往他面前凑了凑看着他的手。 睢景臣无奈,只好将右手的袖子捋上去伸给她看。原来他的在右手上,小蛇看起来和自己的差不多,在他手腕上只盘了两圈,她把左手伸过去和他的右手摆在一处,两人的手腕上都是一样的绿色,她莫名有些高兴,抬头看向身边的睢景臣。 谁料睢景臣正扭头看着她,她这么一看正好望进睢景臣有些幽深的深紫色眼眸中,忽然她的心跳就乱了,她吞了口口水默默往后蹭了蹭,但凳子总归就这么大,她蹭的多了一屁股坐空摔了下去,睢景臣连忙伸手拉住她,有些哭笑不得道:“快起来,赶紧吃饭。” 丢死个人了,顾玳内心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弟切草(一) 她的脸有些热热的,被睢景臣拉起来,她不动声色地将凳子往外踢了踢才坐下。 “对了,”睢景臣突然记起少给她说了一点:“这两条蛇是有感应的。” “什么感应?”这年头的东西都好神奇啊,顾玳好奇。 睢景臣便喊她:“顾玳。” “啊?”顾玳有些懵,紧接着缠在她手腕处的小蛇紧了紧,她一愣,小蛇又恢复了原样,有些松松地盘在手腕上。 “以后随叫随到,别忘了。”睢景臣笑笑,知道她手不方便开始给她布菜。 合着是在这里等着她呢!她还说若是两个人离得远了就算他叫她也没用,反正她也听不到,得,这回可好了。不过这感应应该是双向的吧,她想想学着他喊了一句:“睢景臣。” 睢景臣给她夹菜的手顿了顿,顾玳笑嘻嘻地看向他,莫名解气。 吃完饭后睢景臣还要去书房看看阿褚阿良公文整理的如何,他临走前嘱咐顾玳:“等会儿把床铺给换了。” “为什么?”顾玳不解:“我下午收拾完才给你铺的,全新的啊。” 睢景臣的目光看向床边地上掉着的鸡毛掸子无奈道:“你竟然抱着扫帚在上面睡觉,你今天用它掸了多少灰你告诉我。” 啊,好像也是,这人还蛮讲究的,顾玳心虚点头:“成成成,马上就换。” “收拾完就回房睡觉吧,”睢景臣回身看着她,夜色中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温柔:“明日正式上任。” “知道了。”顾玳又点头,她想想自己的地位升的还挺快的,由一个见不得光四处游走的小偷摇身一变变成了东南行府府长的随从,嘶,堪称《顾玳穿越升职记》了。 顾玳一只手给他重新换了床床铺,虽然初夏被子很薄,但她换完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她觉得有些热便上了房顶吹风。她躺在房顶上看着满天的繁星,没看一会儿竟觉得有些无聊,她以前一个人从来不会觉得无聊,她皱了皱眉,把左手举起来,小蛇贴在她的皮肤上凉凉的。 院子里很安静,府衙的下人少,只有前院、书房、洗衣房和伙房有人,这小小的院子里此时应当只有她一个,夜风吹起来凉爽,却吹不散她心里隐隐的烦躁,她猛地翻身坐起来,算了,她还是回房间睡觉吧。 睢景臣和阿褚阿良三个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了,小院里黑着灯很是寂静,睢景臣回房前看了眼旁边的屋子,猜她大概是睡下了,他回身小声嘱咐阿褚阿良:“明日早晨用过饭后辰时在书房候着吧,文书整理完了但是我看还积压了不少的案件卷宗,明日梳理一下。” 阿褚阿良点头:“是。” ------------------------------------------------ 顾玳一觉睡醒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她约摸着已经巳时左右了,按理来说这个时辰睢景臣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干活了,没叫她?她坐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才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称职了,她艰难地换好衣服出了门。 出了门院子里有位大概四五十的阿姨在扫地,她怔了怔。听见开门声,胖胖的阿姨笑着和她打招呼:“顾小姐醒了?我是睢大人派来打扫院子的赵妈,今后也在这院子里了。” 顾玳笑笑同她打招呼:“赵妈好。” “大人让我提醒小姐起了记得去吃饭。”赵妈看着她道。 顾玳想想问:“他没让您来叫我?也没说我醒了去找他?” 赵妈思忖一番肯定道:“没有,只让我提醒您吃早饭来着。”说完她想起什么:“哦对了,大人还吩咐我动作轻些不要打扰您,若是您真的到中午还没起也不要去叫。” 顾玳惊了,她觉得自己不是来当随从的,这是来这儿享福来了,昨天说好的今天上任,结果就是放纵她一觉睡到巳时起来让她吃个饭而已? “小姐去伙房吃饭吧,我去伙房说过了,给您留了饭的。”赵妈笑得很是豪爽。 “成,谢谢赵妈。”顾玳关上门往伙房去了,左右睢景臣也没给她安排任务,如果他叫她她也会知道的,她想想心安了不少,脚步轻快了些。 睢景臣那边案件卷宗还剩下一部分没有收拾完,家丁敲了敲房间的门:“睢大人,沿海的沔城城主刘自昶说有要急的案件想见大人。” 沔城沿着海,已经算是羣国的东南边境了,什么样的要急案件能让沔城的城主跋涉这么远到乾城来找他?睢景臣皱了皱眉:“他人在何处?” 门外家丁答:“已在楼下等着了。” “让他上来吧。”睢景臣将手里的卷宗放在桌上。 不一会儿刘自昶推门进来跪地向他行礼:“下官沔城城主刘自昶,拜见府长大人。” “起来吧,”睢景臣在桌案旁坐下问他:“刘城主不远千里来到乾城见我,想必是这案件牵扯甚广?” 刘自昶没敢抬头看他,他犹豫道:“倒也不是牵扯甚广,只是这件案子耸人听闻,沔城人心惶惶,下官感觉无从下手,特来求助睢大人。” “说来听听。”睢景臣示意阿良将身后的凳子拖过来给刘自昶。 刘自昶谢过便坐下了:“大概两周前,沿海地区永坪村有户渔民发现自家大狗总是往家里叼骨头,起初他也没在意,以为是牛骨一类的,可后来这狗竟叼了一只人的手骨,但他家住处荒凉,他又以为是狗刨了谁家的坟,他觉得晦气,就把狗叼来的骨头给埋了,可是那狗还是接着往家里叼新的骨头,他这才觉得不对劲。” “他就跟着他家狗,想看看狗到底是从哪里叼的骨头,那狗上了山后来到一片坡地就开始刨,那坑里……”刘自昶顿了顿:“那坑里全是有零有整的人骨,有的还带着血肉,那渔民惊惧万分,立刻便托村长上报给下官了。” “你可去看过?”睢景臣皱眉问他。 “看过,”刘自昶脸色有些难看:“恕下官无礼,那场面……”惨绝人寰也不为过,那密密麻麻的蛆虫和蝇子,已经腐烂的血肉,还有那种腐臭和血腥味,他真是连着一周都没吃好睡好。 见他这幅模样睢景臣大概心里也有了数:“能判断是杀人碎尸么?” 刘自昶点点头:“永坪村是个安静的渔村,家中若是有人亡故全村都会知晓,尸体会放入棺材下葬,也会立有墓碑,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而且那碎骨加起来大概有四五人之多,全部凌乱地堆在一起,并且……下官派仵作检查过,仵作说那些骨头上有刀剔过的痕迹,只是肉有些没剔干净留下来了。” 杀人碎尸还要剔人血肉,究竟有何仇怨要做到如此地步?睢景臣接着问:“目前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 刘自昶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这人骨已经破碎,连一具完整的都拼不起来,根本不晓得亡人是谁,下官实在是有心无力,加之此案实在太过血腥,村民们个个担惊受怕,闹得厉害,所以下官只好来乾城求助睢大人了。” “村里的失踪人口可查过了?”睢景臣蹙眉,如果不知道亡人是谁那确实难办。 “永坪村相对特殊些,村里的大部分村民都以捕鱼为生,谁出海谁从海上回来都没有个定时,再加上海上有时也不太平,若是遇上风暴或者海盗,出海的人回不来的也有,所以村里从来没记过失踪人口。” 这可真是难办了,睢景臣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尸体不知道是谁,连一点可能的线索都没有,也无法判断这碎骨究竟是村里人还是外来的人,这范围可大了去了,难怪刘自昶不远千里跑来,他想想道:“天热易腐,若要处理案子还是尽快启程为上,刘城主先和随从在府内等着,我把必要的事情尽快处理交代完,会安排车马与你一同去永坪村瞧一瞧。” “多谢大人!”刘自昶赶忙起身向他一礼。 “阿良先带刘城主下去休息吧。”睢景臣吩咐道。 阿良便引着刘自昶下了楼,睢景臣起身走至窗前叹了口气:“阿褚把桌面上的卷宗先收拾好,剩下的等我们从永坪村回来再说。” 阿褚应了一声,他拿起几本看了看地名和日期将它们排好,他想想回身问:“可要属下将顾小姐喊来?”若要去永坪村查案,他和阿良势必会与主子一起,也不知主子会不会让顾小姐跟着,虽然主子说收顾小姐做手下,但他和阿良知道,顾小姐是不一样的。 “不用,我来喊她。”睢景臣背着手对着窗外道:“顾玳。” 四下一片寂静,甚至能听见楼下家丁的扫地声,阿褚懵了懵,不知他家主子这是在搞什么。 又过了片刻,“啪”地一声轻响,一只手突然搭在了窗沿上,一抹绿色隐隐藏在衣袖之下,顾玳脚下一蹬,整个人扒在了窗户上,她咬着馒头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抬头一看,睢景臣正背着手站在窗前,嘴角微微弯起,而他身后的阿褚,已经目瞪口呆傻在了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弟切草(二) 顾玳彼时正在伙房吃饭,伙房的大叔很和蔼,给她留了热馒头和炒土豆丝还有稀饭,土豆酸溜溜的,是她喜欢的味道,她刚扒了一口土豆啃了口馒头,左手手腕紧了紧,她一顿,抬头问正在清洗食材的大叔:“大叔,这个时候睢大人应该在哪儿?” 大叔停下来想想:“他们吃饭的时候说接着去书房整理卷宗,应该是在书房吧。” 顾玳腾地起身,拿起手里的馒头就往外跑,大叔都看愣了。 顾玳歇了口气翻过窗户进了屋,她拿下嘴里咬着的馒头问睢景臣:“你叫我啊?” 那馒头才啃了两口,睢景臣笑:“刚起?” 顾玳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你又没叫我。” “有新案子了,临近羣国东南边境,想不想去?”睢景臣问。 顾玳疑惑:“什么案子还要劳您大驾?”东南行府府长掌管东南地区各事宜,财政水利等等等等,十分庞杂,因此一般的案子是不会上报的。 “杀人碎尸,剔人血肉,一桩没有任何头绪的案子,”睢景臣总结道:“有没有兴趣?” 我去!变态杀人案啊!顾玳惊了。 “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守,院子里我留了赵妈,有人陪你聊天应该不会太无聊。”睢景臣见她没有反应以为她被吓着了。 “诶别呀,我去。”顾玳啃了口馒头:“什么时候出发?” 睢景臣有些奇怪:“你真的要去?到时候是要查看那些碎骨的,你不是连干尸都怕?” 顾玳被噎了一口,她顿了顿反驳道:“笑话!我连人头都给你偷了,我还害怕这个?!”老天爷啊,顾玳的小心肝被他这么一说还有些发颤,但是睢景臣和阿褚阿良不都在呢么?她应该也没事的。 睢景臣听出她语气里的底气不足,他笑了笑:“想去便去罢,左右你不看便是了,我们马上就走,你去收拾些衣物,一会儿在门口见。” “成!”顾玳刚要从窗户跳下去忽然想起什么,转过来问:“你们的衣物要一起收拾么?” 睢景臣一愣,想想又看向身后的阿褚。 阿褚立刻表示:“属下和阿良的一会儿就去收拾。” 睢景臣点头看向顾玳:“那就麻烦你了。” 顾玳摆摆手,从窗户一跃而下。 ------------------------------------------------------- 去沔城的路上依旧是阿褚阿良驾车赶路,睢景臣看书,顾玳抱着毛毯睡觉,刘自昶的车在前面引路。从乾城到沔城,几乎是从东南地区的北部到最南了,就算一行人只有吃住停下来,也需上一周多的时间,在这期间,顾玳的箭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到沔城的时候已经是六月末了,天气正热。才将将正午,一行人也没停,直接去了永坪村,刘自昶驻守的属下提前接到消息,已经在村门口候着了。 “小的见过睢大人,刘城主。”那人是刘自昶的亲卫,名叫昌旭,他着急道:“可算把二位大人盼回来了。” 见他焦急,刘自昶心里莫名有些慌:“可是村里又出了事?” 昌旭点头:“村里又发现一处埋着人骨的小山坡,加上先前的按最少的来算大概已有七八具了,这回的人骨要新鲜些,不过也已经……如今天热,小的从城里调了些冰块防止进一步腐化,现如今冰块也快要用完了。” 顾玳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村子比云祗的大些,因为这里离海近,村民大多数也以捕鱼为生,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着一股海鲜市场的味道,村口处围了一堆的村民,有的手里还拖着渔网。 “碎骨在哪里?”睢景臣问昌旭。 “回大人,一部分放在村里废旧的库房中,最新发现的还有一部分留在原处,这东西……”昌旭为难道:“实在没人愿意挖。” 睢景臣点点头:“那我们直接去最新发现的山坡看看吧,天还正亮,看完再去库房。” 昌旭便领着他们进了村子往那个山坡走去,顾玳觉得这村子有些奇怪,外面站着看他们的都是男人,从老到小,没有一个女人,她被这些视线盯着,又站在几个男人之间,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走在我旁边。”前面的睢景臣突然道。 昌旭和刘自昶回头,有些不明白他在对谁说,只见原来在他身后的顾玳快走两步跟在了他的身侧,两个人便又扭了回去。 要去的山坡离村民居住的地方比较远,走了一会儿众人便闻见空气中那股腥腥的腐臭味儿,顾玳用袖子捂着鼻子,十分庆幸自己午饭还没吃,不然还得熏吐出来。 昌旭皱着鼻子介绍道:“这边本就人烟稀少,山坡的另一边是捕鱼的村民们倾倒死鱼的地方,所以虽然有味道却也没人在意,这一次的碎骨是由来捡死鱼的流浪汉发现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站在了山坡下,甚至都能听见蝇子飞动的嗡嗡声,热浪和那股巨大的腐臭味一起扑面而来,顾玳差点“嘎”一下晕过去。 睢景臣回身看向她:“让昌旭送你回村子里休息?” 顾玳猛的摇头,还是不了,回到村子里她就跟标本一样,那种让人如芒在背的视线她可扛不住:“我和你一起。” “那你离远些。”睢景臣嘱咐道。 顾玳点点头,自动后撤,几个人接着往山坡上走。埋着碎骨的坑倒是不大,睢景臣挥手赶了赶周围的飞蝇,皱眉看着坑里剩下的已经严重腐化的碎骨,完全没有手法可言,就是粗暴地将这些人的骸骨堆在一处,也并没有埋得很深,看来要么是犯人心态好认为不会有人发现要么是他胆子大不怕被发现。 他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这里气候闷热却不曾下雨,土坑旁边的土壤很是粗糙,连脚印也没有。顾玳虽然害怕,但依旧抵不住内心的好奇,她偷偷踮起脚尖往坑里瞄了一眼,“呕——”她连忙捂住嘴跑远了,老天爷,那真的是人的肢体么? 她这边正顺着气,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吓得她一哆嗦头都没敢回,睢景臣无奈:“不是不让你看了?自己找罪受,走了,去库房看看。” 她真的忍不住嘛,顾玳扁扁嘴,快走几步跟上他。 昌旭带着几人去往林中废旧的库房,库房的地方有些隐蔽,刘自昶的几个手下轮班值守。因为里面放了冰块,这里的温度相对低一些,气味也没有山上的大。 “你在外面等我们。”睢景臣对顾玳交代道,然后带着阿褚阿良就要推门进去。 顾玳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她什么忙也没帮上,倒像是来拖后腿的,她咬了咬牙追上他:“我也进。” 睢景臣看向她的眼睛有些疑惑:“你确定?” “挑战一下生理极限!”顾玳直了直腰杆,走到他前面推开了门。 虽然放了冰块气味小了些,但还是难闻得紧,天气热冰块都有些化了,地上滴着混杂着血水的冰水,木桌子上堆着那些不同程度腐败的碎骨,顾玳甚至能看到那上面蠕动的蛆虫,这场面比当初偷来的那个人头可刺激多了,她不受控地往后退了一步,睢景臣在她后面撑住她:“你……” “没事,”她捂着自己的鼻子坚定地往前走了几步:“来这里要看什么?” 几个人都进了屋,昌旭递来工具和手套:“大人。” 睢景臣接过,分给阿褚阿良一人一副,他带上厚厚的皮质手套用木夹子夹起一块尚还连着些血肉的筋骨,皱着眉仔细研究,是有人用东西将肉剔了下来,人骨上能看到清晰的刀剔过的痕迹,这人的力气应当不小。 “主子,”阿褚绕着桌子看了一圈道:“这人像是熟悉骨架结构,骨头上没有硬砍的痕迹,说明他应当是顺着人骨的空隙进行肢解的。” 顾玳皱眉想想出声问昌旭:“村子里有屠户么?” 昌旭想想点头:“有的,村子虽然以捕鱼为主,但养猪的养牛的养羊的也不少,屠户大概也有十余家。” 确实像是屠户才能做出来的,一般人不晓得骨架结构,通常会乱砍一番,这样骨头上应该会留下很多凌乱的刀砍痕迹,但明显现在的人骨上只有剔肉的痕迹,再说一般人家的刀是不会那么利的,剁只鸡尚还有些难度,更别提是人了。 “等下在村子里安置好我们就去几户屠户家里拜访一下。”睢景臣思忖道,他想想又问昌旭:“仵作可有说些什么?” 昌旭想想摇摇头:“只能判断出这些人生前没有中毒,但是是否中过迷药一类的却也看不出了。”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个重点:“对了,仵作从现有的骨头中找出过几个骨盆,经过判断……全是女人。“ 全是女人……顾玳想起刚才出来围观的那些村民,从老到少没有一个女人,她心里直发毛,小心地往睢景臣身边凑了凑。 屋子里很安静,犯人专挑女人下手一定有特别的理由,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很可能心理有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弟切草(三) 几个人从库房出来便下了山打算回村子,这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下山的过程中顾玳一直跟在后面,全程皱着眉未曾说话,睢景臣停下来等她:“怎么了?吓着了?” 顾玳摇摇头,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但她看完那些碎骨后就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个人特意把肉从骨头上剔下来?” 睢景臣也蹙起了眉:”或许他对女人十分怨恨?也或许就算肢解尸体也能够从外表上辨认出是谁。“ 顾玳抿了抿唇:“可是那些剔下来的肉呢?” 是啊,掩埋的地方除了骨头并没有发现肉的痕迹,就算是犯人怨恨女人、为了不让人瞧出这些尸体是谁把肉剔掉,可是这些肉呢?理应没什么用了才是,莫非是被他藏在别的地方了?睢景臣觉得有道理便喊来昌旭:“明日加派人手上山巡查,看看是否存在新的碎骨,主要重点是检查有没有从那些碎骨上剔下来的肉。” 昌旭应了声是。 前面已经能够看到村子的轮廓了,刘自昶回身行礼提议道:“睢大人舟车劳顿,中午来到尚未饮食休息便上了山,不如我们先把住的地方安置好,吃饭休息调整一下,明日再去走访屠户吧?” 安置完再吃个饭天应当已经黑了,走访确实不便,睢景臣想想点头允了:“那便明日吧。” 刘自昶“诶”了一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回过身去,顾玳有些奇怪,这刘城主是身子不好还是……害怕睢景臣?不能吧,她看了看身边的睢景臣,和平时一般无二啊,她默默把这个念头憋了回去。 “这村子里平时外来人很少,因此也没有客栈,下官和村长商量了一下今日委屈睢大人先在村长家住下了。”刘自昶带着几人敲开了村长家的院门。 这回来开门的倒是个女人,手里抱着一堆柴火,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孩子,女人衣衫破旧,看到他们十分惊恐,什么话也没说,只点点头便跑走了。 气氛有些尴尬,刘自昶忙解释道:“这永坪村有些特殊,因为比较封闭,无论捕鱼还是养牛羊都是男人出力,所以女人的地位很低,平时是不出门也不能见外人的,就算娶回家也只是个下人一般伺候着家里的男人,平日里也不能住主屋的。” 简直了,顾玳有些惊讶,虽然她知道这个时代女人没地位,但这么没地位的地方,她还真是第一次见,难怪今日刚来时并没有见到一个女人,村民们看着她的眼光那么奇怪。 那女人跑走后叫来了当家的村长,村长推开房门热情地将几人迎进了屋子:“几位大人大驾,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小的已经收拾了几间房间,大人们去歇歇脚,婆娘还正在煮饭,煮好了就去喊各位大人如何?” 刘自昶回身看向睢景臣,睢景臣皱着眉点点头。 村长家还是相对较大的,空房间也挺多,村长引着几人到了空房间前面:“这两间屋子大些,两位大人就住这里吧,旁边还有三间小的,他看看阿褚阿良和昌旭道:“剩下的三间这三位分一分吧。”说完他又看向跟在最后的顾玳:“这位姑娘……和我婆娘挤一挤吧。” 顾玳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纠结着出声:“敢问……令夫人住在何处?” 村长皱眉上下打量她一眼:“当然是柴房。” ……得,她就知道。不过破庙她都住过,柴房而已,她也能接受,于是顾玳点点头。 睢景臣突然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他不好意思地向村长笑笑:“抱歉,我夫人和我住一起。” 顾玳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帮自己找借口不住柴房,她也笑笑,伸手揽上了睢景臣的腰。 村长迟疑了片刻,最后点头同意:“那便听大人安排,几位先进房休息片刻吧,婆娘将饭做好后小的会来喊各位。” 睢景臣“嗯”了声,揽着顾玳进了屋子,阿褚阿良也互看一眼自顾自地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了,留下刘自昶和昌旭大眼瞪小眼,没听说这位娶亲啊……但是一路上走来这位确实对那姑娘体贴有加,没准是哪家的小姐定过亲了?谁家这么胆儿大?村长还站在外面看着他们俩,他搓了搓手赔笑:“是不是小人安排有不合理之处?” 刘自昶想想对他道:“那位小姐也是主子,这段时间里别用你们村的规矩约束人家。” 村长忙点头应是。 刘自昶挥挥手:“下去吧。”然后他进了睢景臣旁边的屋子,昌平跟在他后面进了阿褚阿良挑剩下的那间。 进了房间睢景臣放开了她,顾玳松了口气吐槽道:“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种村子。”简直就是不把女人当人看啊! 睢景臣伸手将覆在眼上的白绫取下:“案子解决后我会知会刘自昶,村子太闭塞,发展跟不上自然人的思想也跟不上,不过应当也是场持久战。” 顾玳点点头在桌前坐下随口问他:“这一路你日日戴着白绫,为何?” 睢景臣神色淡淡:“不是所有人都会向你一样有这么强的接受能力,没人会喜欢我的眼睛。” 顾玳抬头看了眼他,他的眼眸中流露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她自觉这不是个好话题,于是转而道:“你觉得这村子的氛围会不会和这次的案子有关?”村子里女人地位低下,偏偏这次发现的碎骨几乎都是女人的,她很难不把它们联系起来。 “难说,”睢景臣答:“目前我们只找到了犯人可能是屠户这一个线索,但也只是可能,现有的信息实在太少,确实有些难下手。” “嘶——”顾玳琢磨道:“我们初来乍到对村子不大了解,况且我们一来便暴露了身份,可能犯人也会刻意隐藏起来,要不……趁着大晚上的,我夜探一下永坪村?”夜探永坪村对她“玳玳花”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不行。”睢景臣直接拒绝。 “为什么?!”顾玳以为他不会拒绝的,这可是她好不容易能发光发热的时候啊。 睢景臣无奈:“你也知道这村子的情况,夜里你一个女人在外面实在不妥。”他想想却觉得夜探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于是松口:“若是要去,我们两个一起。” 顾玳思忖一番觉得也未尝不可,这永坪村情况特殊,再加上藏在暗处的变态杀人魔,多个人陪她也挺好,她点头同意:“那成。” 大家一起吃过饭后便各回各屋了,左右明日的安排已有,也没什么可再商量的。顾玳和睢景臣屋里的灯一直亮到亥时,熄了灯又担心有人来找,两个人便在黑暗中一直坐到子时。 外面非常安静,理应都睡下了,顾玳低声道:“走吧?” 睢景臣起身跟着她溜出了门,因为大门是木质的又经过风吹日晒会吱呀吱呀响,两个人便翻了院墙出去。外面正对着一条路,顾玳回头看向睢景臣:“左还是右?” 睢景臣对永坪村也不熟,这种时候他还是比较相信作为一个小偷的直觉:“你说。” 顾玳想想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羣治天下’是左,‘政顺清明’是右。”她往上一抛用手拍住,打开对着月光瞧仔细了:“往右。”说着闷头便往右边走去。 睢景臣叹了口气,心想直觉这东西还是挺奢侈的,他疾走两步赶上了她。 说是夜探,其实也没有目标,两个人只能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瞎转悠。顾玳的步子突然一顿,她拉住睢景臣:“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睢景臣静了片刻认真请教:“什么动静?” 顾玳皱眉又侧耳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女人的叫声。”月黑风高夜,她心里还真是有点毛毛的。 睢景臣的脸色突然古怪起来,他着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顾玳抬头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想歪了,她的脸突然一红,也是,这大晚上的,咳……她伸手拍了睢景臣一掌:“想什么呢!不是那种叫声!”老天爷,话一出口她有点崩溃,这不是代表她也想歪了? 睢景臣握拳挡住微微翘起的嘴角,但他满是笑意的眼睛出卖了他:“我知道我知道。” 顾玳深吸一口气,拽着他往有声音那边走,越走越近,她比了一个“嘘”,示意他认真听,睢景臣这回听到了,是女人隐忍的痛叫声,隐约还有男人的咒骂声,他皱了皱眉。顾玳回头看见他皱眉知道他必定是听清楚了,她接着拽着他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那是一户相对较为偏远的茅草小屋,院子里黑着,但偏屋有昏暗的灯光。 顾玳翻身上了墙头,睢景臣紧随其后,因为那偏屋里点着灯,男人的影子就映在关着的窗户上,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像是细棍子,每动一下就传来女人隐忍的哭喊声。 这是家暴还是凶杀现场?顾玳心里不是滋味儿,从院墙上跳进院子,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偏屋,翻上了偏屋的屋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弟切草(四) 睢景臣倒也没拦她,他心里有同样的疑惑,于是自己也跟了过去。 顾玳小心翼翼地掀起一撮茅草,和睢景臣两个人头顶头趴在房顶上往下看。 男人手里拿着的细木棍原是一根鱼竿,鱼线上还系着鱼钩,他每一次使劲挥动那鱼竿,鱼钩便刮在躺在地上直打滚的女人身上。女人只穿着肚兜和短亵裤,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是鱼钩刮的血痕。 “叫你去勾引王绪!怎么样?我还不够疼爱你?嗯?”男人怒气冲冲越说越起劲,嫌鱼竿不解气,把鱼竿扔了跪在她身上动手打她:“他不就是人长得好些有几个臭钱?” 女人翻来覆去地躲他哭喊道:“是你让我去的!是你让我去的!” “那又怎么样?”男人站起来用脚踩女人的脸,语气轻蔑:“都是我出海打渔供养你这么个贱人,你什么也不干,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你不去勾引他哪儿来的钱哪儿来的肉?你还好意思说!” 他有些累了,叉着腰用脚踹那女人:“凭什么老子出海打渔什么也挣不到,他随随便便养几头牛就能成?下次去再问他多要点听见没!”他的脚下又使了些力。 女人痛叫出声:“人家看不上我啊,我尽力了……” 男人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啪”地一声十分响亮:“我特么管你那么多,你不去勾引他老子哪儿来的钱花!” 女人昏过去,没动静了。男人喘了口气,嗤笑着踹她一脚:“又给我装死是不是?你以为我治不了你?”他四处看看,将在炉火上烧着的开水端过来对着她浇了上去。 “啊!”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开水冒着热烟,屋子里的情况有些模糊。 睢景臣不忍看下去,抬头发现顾玳的身子在发抖,他蹙着眉伸手捂着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声道:“别看了,回去吧。” 眼前一片漆黑,顾玳终于回过神来,她喘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屋子里女人的惨叫声还在持续,她点点头,她也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可她偏偏无法插手。睢景臣将茅草盖回去,拉着她起来,两个人一道翻下了房顶。 顾玳有些不在状态,翻下来的时候没看清楚,踩着一颗石头滑了一下,石头被她踢了一脚滚了滚,睢景臣连忙伸手拉住她,这一点动静让顾玳心里一惊。屋里的男人终于停手,他压着怒气吆喝:“谁?!” 睢景臣沉了口气刚要动作被顾玳拉住,顾玳:“喵~” 男人停顿了下,接着骂道:“连个破野猫也来扫兴,明日老子就找几条鱼下点毒毒死你!” 顾玳松了口气,她轻轻扯了扯睢景臣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出去,两个人又翻过院墙回到了街道上,院子里那女人的哭声又开始了,顾玳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村子的女人地位恐怕不像刘自昶说的那么简单。 睢景臣看着她忽然道:“你的猫叫声学的倒是惟妙惟肖。” 顾玳的忧思被打断,她“嗯?”了一声,似是没听清楚。 睢景臣摇摇头,拉着她往回走:“别想那么多,等案子结束后我会安排好的。”作为府长,他也不可能容忍这种情况,只是现在案子为先,若要整治这些确实不太合时宜。 顾玳任他拉着,脑子里有些晕乎,她觉得大脑乱乱的,但又好像一片空白,她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前面那人拉着她的温暖的手。 因为刚才的事情,两个人的夜探就这么结束了,两人原路返回,村长家的院子里静静的,看样子大家都睡得挺熟。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床被子,既没有软塌也没有能打地铺的多余被褥,顾玳看着有些发愁,她想想提议道:“你睡吧,我不困。”她说的倒是实话,她现在只要一静下来脑子里都是刚才的女人的哭叫声,虽然眼睛有些涩,但她却依旧精神。 “明日一早还要去走访屠户,你又要偷懒?”睢景臣走向桌上放着的小包,因为两人没点灯,他伸手在里面摸索了半天。 顾玳扁嘴:“我才不偷懒!明早什么时候去?我叫你!”她的语气略微没底气,万一,她是说万一,万一她没撑到早上可咋整。 睢景臣拿着香和火石走近床铺,将香点燃放在了床头的小木桌上:“凝神香给你点上了,不会做噩梦的,快睡吧。” 顾玳有些犹豫:“只有一张床和一张被子啊。” 睢景臣将罩衣脱掉坐上了床,他一脸无辜:“夫人这是在同我闹脾气?还要与我择塌而眠?” ?顾玳的小脸皱成一团,演个戏而已啊,这里又没有人,太敬业了吧! 见她一脸无语,睢景臣失笑,他侧了侧身子:“不同你玩笑了,赶紧睡,你睡里面。” 她再扭捏倒好像她玩不起似的,顾玳磨了磨牙,反正床那么大,睢景臣虽然和她开玩笑,但平时行事也妥妥的正人君子,她甩掉自己的鞋子“噔噔噔”上了床。 她连罩衣都没脱,睢景臣也不出声提醒她,总归天热,也冷不到她。 许是凝神香淡淡的味道让人静神,原本脑子有些乱的顾玳躺在床上竟没一会儿便睡着了。永坪村临海,夜晚风大,气温也跟着低了些,睢景臣看了看睡熟的顾玳,微微起身将床尾的薄被抖开盖在了两人身上,他闭上眼,也是一夜的好眠。 ----------------------------------------------- 睢景臣习惯了早起,他睁开眼时天才微微亮,屋子里尚还有些暗,隐约能听见村里的鸡鸣声,他刚想起身,发觉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他皱眉看去,却见顾玳把整床被子都凌乱地裹在身上,从被子里探出的手脚像是八爪鱼一般禁锢着他,她的枕头早已不知道被她扔到何处去了。 睡的是真熟啊……睢景臣有些乐,没想到她睡相这般惊天动地,若不是他睡在外面,估计她都能睡到地上去。顾玳额前的碎发正靠在他的脖颈上,有些痒痒的,他伸出指头戳了戳顾玳的脸,低声喊她:“顾玳?” 他唤她,她左手的手腕紧了紧,顾玳将眉毛簇成一团,有些不耐地“唔”了一声。 她没动,接着眉头松开继续睡,睢景臣无奈,将身子努力撤远些,他嘟囔道:“你是懒猪么?”昨天说好的不困呢?说好的叫他起床呢?幸好他有先见之明。 他这一动顾玳倒有些醒了,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想,她这是抱了个什么玩意儿,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还热乎乎的,她懵了,闭着眼伸手摸了摸。 睢景臣毫无征兆地被她揩了油,他真是没脾气,伸手捉住顾玳在他胸前扫荡的小爪子,无奈道:“别乱摸。” 这微微喑哑的声音好生耳熟啊……顾玳的脑子还不大灵光,突然她一惊,猛地睁开眼睛身子往后撤了撤,直到贴上墙。救命啊,她怎么能睡得那么死,还……还顺道把睢景臣……轻薄了?! 看她大惊失色,裹着被子像毛毛虫一样向后拱去,睢景臣被她逗乐,他从容起身对她道:“天亮了,准备起吧。” 顾玳也不敢多说,只能庆幸这位没有起床气,否则她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心情一放松,觉得自己的嘴角湿湿的,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擦,刚擦完她意会过来了什么:她刚才睡觉是不是流口水来着?她是不是还抱着睢景臣不让他起床来着?顾玳一脸惊慌失措:她是不是把口水流在睢景臣身上了来着?! 她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跟在睢景臣屁股后面,只是想看一看他胸前到底有没有口水印。 “你跟着我做什么?”睢景臣看看面前的水盆疑惑道:“你要先洗?” “不不不!”顾玳猛摇头,笑得十分灿烂:“还是您先。”看样子他是没发现,她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周围的房间也有了动静,村长过来喊他们去吃饭。早上的饭菜还是很丰盛的,鱼粥还有蟹黄豆腐等等,顾玳吃的很是开心,很快把刚才的尴尬抛之脑后。 “这时辰村里的人也差不多都起来干活了,大人们若是想去走访屠户可以先从西边开始,小的这里给大人们备了份村子的地图,上面标记着刀的就是屠户。”村长将叠在一起的地图交给昌旭。 昌旭又转交给自家上级刘自昶,刘自昶放下筷子打开看了看,见地图标注的很是仔细夸他一句:“有心了。”他又转手把地图递给阿褚,阿褚便收着了。 睢景臣想了想:“案子不能耽搁,越早查清越好,今日尽力把村子的屠户都走访完吧。” 刘自昶应了声是,他停了停顺口问道:“大人内里的衣襟上是洗漱沾了水渍么?” 一桌七人,除了睢景臣和顾玳两个动作一顿,其他的人都抬起头来看向睢景臣,顾玳默默把自己的头埋进饭碗里,心里百转千回,都这么久了,她的口水印还没干么?到底是有多大一坨才这么难干啊!QAQ 睢景臣若无其事地去夹菜,只淡淡撂下一句:“回去帮我把衣服洗了。” 一桌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顾玳的头又低了低,许久憋出一句比蚊子声还小的:“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弟切草(五) 几个人并没有分开走访,因为屠户的院子养的有牲畜,比一般人家的要大些,既要问人,又要观察四周环境,睢景臣便决定几个人一起,刘自昶巴不得一起,他总是怕自己和昌旭去走访万一漏了些什么不好交代。 按照村长给的地图,几个人来到了西边最近的一户屠户,这家的主顾姓张,名张威,离不多远一行人便听到院内有羊的叫声。 帮张威开门的是他爹,一进门羊膻味扑面而来,张威正在用铁钩串已经宰好洗净的小羊羔,只顾得上抬了个头。 羊圈里还有许多的羊,屠宰用的刀具就顺道挂在羊圈外面,东西看起来不算太齐全,只有一把长的砍刀和菜刀,切肉的尖刀放在院内的木桌上。 “这位大人乃是东南行府的府长,是本官从乾城特地请来破村里的碎骨案的。”刘自昶出声对老伯解释。 老伯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官,慌忙就要下跪,被睢景臣拦住了:“在下是晚辈,哪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 一句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老伯邀请他们进屋坐会儿:“阿威忙呢,这几日村子里有人做喜,定了两只小羊羔,还有一只没宰呢,大人们要不先进屋歇歇脚?” 睢景臣点点头随老伯进了屋,顾玳四处打量着,这户看起来应当算是富有了,虽离村长家还差着些,但屋子宽敞,摆设也不错,生意应当算是顺利。 睢景臣问老伯:“老伯应是知道村里的案子吧?” 老伯忙点头:“知道知道,诶呀听起来太惨烈了,我这年纪大了受不了那刺激,便也没去瞧过。” 说话间院子里传来了羊的惨叫声,顾玳抬头看去,院内的张威已经在给另外一只羊羔放血了,手里用的是把菜刀,张威压制着挣扎的羊羔,看起来破费一番蛮力。 睢景臣也瞧见了,转而问:“这羊羔是整只送去?” 老伯答:“是啊,这无论是做喜的还是做丧的,一般都选整只的小羊羔,只有我家养的母羊多,所以村里的人常来我家定小羊羔。” “老伯家不单卖羊肉么?”睢景臣好奇问。 “诶,”老伯指指院内拴着的一只羊和屋外两侧的羊圈:“我家只有一只种羊,剩下全是能产小羊羔的母羊,从来不单卖羊肉的,这只种羊花了大价钱来配的,这群母羊也正是繁殖的好时候,若是宰了卖肉那可不是亏了?” 几人心里有了思量,过了一会儿张威擦着汗从屋外进来了:“小的失礼了,实在是走不开,敢问大人来小的家有何事?” “依你之见,把肉从骨头上剔下来,需要什么刀?”睢景臣问他。 张威便知道他们来的缘由了,他琢磨道:“若是精细活自然是有特制的剔肉刀最好,有的肉好剔有的不好剔,好剔的寻常菜刀若是锋利也能做到。” 睢景臣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别的,起身便告辞了。 “大人为何不再多问些?这家人若是有意隐瞒呢?”刘自昶不解他为何走的这么快:“我等人手也够,可以仔细搜查一番啊。” 睢景臣看着地图直奔下一家,并未理会他,顾玳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开口替他解答:“这家人说自家只做小羊羔的整只生意,不单卖羊肉应当不会有问题,这种事在邻里询问一番便有结果,他们也瞒不住什么,此外他家的羊圈是分开的,种羊拴在院中,母羊和小羊羔分圈,母羊的羊圈显然更精细些,说明种羊和母羊都是用心养护的,这是习惯,也不太可能会伪装,他家既然不单独卖肉,自然不需要剔肉刀,人的筋骨还是相对坚韧的,菜刀应该不大行。” 刘自昶不说话了,清了清嗓子专心致志地埋头走路。 睢景臣笑着回头喊顾玳:“你观察的倒是仔细,过来我这里,等会儿一户一户可要给我瞧仔细了。” 顾玳便小跑两步,跟在他身边:“现在可发现我的用处了?” “我一直都晓得,只是不敢劳您大驾罢了。”睢景臣拍拍她的脑袋,把手里的地图塞给她:“你拿着熟悉熟悉地形。” 干嘛?这是还要夜探的意思?顾玳眼珠子转了转,接过来低头仔细研究。 后面跟着的刘自昶简直要好奇死了,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虽然他不在京做官可也是晓得些京中的情况的,虽然这位地位尊贵,可凭着那双悚人的异瞳,理应没有人家能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啊,况且这大户小姐哪个不是娇滴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姑娘偏偏随着这位来这么偏远的村子里查血腥的碎骨案,嘶——委实好奇! 走了许久睢景臣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顾玳正研究地图研究地入神,脚下没停,直接撞在了睢景臣的背上,她连忙捂住自己的鼻子,这痛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幸好是原装的,不然非得撞歪不可。 睢景臣无奈,本想训斥她两句可瞧见她红红的眼睛他又把话收回去了,他从她手里拿回地图:“还是我拿着比较合适,等你缓过劲儿了再去敲门。” 顾玳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擦掉:“没事了,走吧。”她上去敲了敲门。 院子里只有狗叫声,她皱着眉敲了敲几次才听见院内有人远远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 顾玳连人影都还没瞧见,一个黑影从院内向她扑了过来,她着实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踩空了台阶,整个人往后一倒她吓得闭了闭眼,睢景臣就站在她身后,瞧见她倒下来连忙上前接住她揽进怀里:“伤着了?” 顾玳喘了口气睁开眼睛,只见扑过来的是一只成年的大狼狗,它站起来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高,更别提那重量了,压得她难受,此刻它还扒在顾玳的身上兴奋地嗅来嗅去,顾玳满额的冷汗,她狠狠地揉了一把狗头:“你给我下去!” “富贵儿!”院内紧接着跑出来一个胖胖的男人,见此情景,他连忙揪着狼狗的后脖子把它从顾玳身上揪了下来,顾玳终于轻松了,从睢景臣怀里站起来吐了一口浊气。 “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男人踹了一脚狗屁股,连忙道歉:“我家这狗人来疯,就喜欢扑漂亮的小姑娘,几位实在抱歉,吓着这位姑娘了吧?” “没事没事,你别揍它就行了。”那狗狗的眼睛亮亮的,虽然体格子猛些,但还是很可爱,顾玳向来喜欢猫猫狗狗的,只是方才太过突然她没心理准备所以吓着了。 见她歪头看着自家的狗,男人憨厚地笑笑:“姑娘若不嫌弃……” 睢景臣上前一步站在了顾玳前面,他还没开口,最后的刘自昶就极有眼力见地窜了出来:“这位是东南行府府长大人,今日我们前来有要事相问。” 男人愣了一愣,忙道失礼,将几人带进了院子。这下顾玳可开了眼,这一户是养猪的,规模在村子里应当也是数一数二的,在现代都能算得上是小养殖场了,这村里的屠户也都挺富有的嘛! “几位大人坐,小的和帮工方才全在猪圈巡视呢,猪圈闹腾没听见敲门声实在对不住,”男人赶紧给他们倒茶:“小的家门锁设置不大妥当,富贵儿聪明,我还没到跟前它便自己把门撞开了,差点伤着这位姑娘。”男人不好意思地端起一杯茶递给顾玳:“给姑娘赔不是了。” 顾玳在这村子里哪见过对女人这么客气的男人,她对他笑笑伸手就要接过:“没事……” 旁边伸来一只手,在她还没挨到那茶杯的时候把茶杯拿走了,顾玳的手在空中虚握了握,尴尬地放下。 睢景臣接过那杯茶道:“夫人没事,大可不必赔礼。”他抿了一口茶便随手放在了桌上。 男人有些惊讶他蒙着眼竟然还能如此准确地接过茶杯,他愣了愣挠挠头:“呃……大人们今日来有何事?” 顾玳托腮看着睢景臣,睢景臣道:“村里的碎骨案你可曾听说过?”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男人惊道:“大人莫不是在怀疑我?” 他的身子晃了晃,顾玳差点以为他自己吓自己要吓晕过去,睢景臣摇头:“非也,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罢了。” 男人松了口气,身子直了直:“您问,我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家中帮工几人?平日里在何处住?”睢景臣问他。 男人答:“帮工一共五个,都是村里的人,值夜的帮工有两个,就在家中的空房间住。” 睢景臣点头:“你们养的猪怎么卖?论只还是?” 男人想想道:“也有论只的,村里有人想养就来我这里买活的,遇上做喜做丧就买小只的,其他的猪肉也有宰了按部位分切好的,猪身上有的肉能买的上价,有的一般,分切好便于算账,也好卖不是?” 睢景臣接着问:“分切的时候剔肉么?” 男人不假思索:“当然剔了!除了大腿和肋排要骨头,其他的部位的肉人也不爱要骨头,那玩意儿上称,贵了又没肉自然没人愿意买,所以我们都是剔好才拿去店里卖的。” “那刀能让我们看看么?”睢景臣看着他。 男人一愣,“诶呀”一声:“刀在后院猪圈,估计帮工正用着分猪肉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弟切草(六) 睢景臣站起来:“没事,你带我们去看看就行。” 男人想想,瞅他们也不嫌弃便带着他们往后院走。 后院的五个帮工正在忙活着杀猪,四个人摁着猪一个人拿刀,那猪蛮力大,四个人也控制不住它,拿刀的人不好下手,场面一时有些混乱。男人见状立马冲过去帮他们一起摁猪,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猪杀了。 听见猪的吼叫和倒地声,刘自昶皱眉侧了侧头,老天爷,他最近实在见不了血腥了,他一偏头正对着顾玳,只见她面色如常正盯着杀猪现场,他颇有些不是滋味,又默默把头抬了起来。 几个人费力将那猪抬到一旁的木桌上,男人过来喊他们:“他们准备开始分切了,大人们要过来看看么?” 睢景臣几个便跟了过去,五个帮工人手一把刀,他们手中的刀有的还不一样,男人给他们解释:“那两把是用来剁肉的,看着猛些,那两把小一些的就是剔肉刀了,剔肉刀小而快,去皮剔肉都挺利落的,那一把是菜刀。” 那边拿剔肉刀的帮工正在用刀去皮,手上的动作十分灵活,看起来并不费力,那边用砍刀剁肉的倒是将砧板剁的“咚咚”响。 “你这刀平时都放在哪里?”睢景臣出声问。 男人一愣:“就放在这桌上,这都是宰猪用的,自己做饭还有做饭用的刀。” “你家的大门很容易开,刀是放在这里没错,但有没有可能这里有人把刀带出去,或者外面的人偷偷进来偷刀?”睢景臣问男人。 男人被问住,他纠结许久答:“这我倒真没想过,不过我家富贵儿会看家,有人走动我应当也会晓得的。” 顾玳见那几个帮工用刀用的挺溜,她问:”这刀应当不是自己打的吧?“ 男人点头:“是在铁匠铺买的,干我们这行的离不了刀,基本上都是在村里的李军铁匠铺定,李军这人打铁都有几十年了,他家的刀利,最是好用。” 顾玳点点头,看来有空可以去铁匠铺问问。 睢景臣也不打算多留:“那就到这里,你忙吧。” 男人忙送他们:“大人们慢走啊,要是买肉找我我给你们算便宜!” 噗,这人还真是朴实无华啊!四周都是猪圈,顾玳边走边看,在现代她可是很少见活猪的,走着走着她的步子一顿。 睢景臣察觉到她没跟上,便回身看她:“看什么呢?” 顾玳挥挥手示意他过来些,她指指猪圈里的一只小猪兴奋道:“你看这只小猪,眉清目秀的好可爱啊!”在一圈小猪里简直就是会发光的存在!原来猪也有这么可爱的! 睢景臣松了口气,他以为她又看到了什么,不过细细看去她指的那只确实要比同一个猪圈里的可爱一些,他点点头:“是,和你一样。” ?顾玳偏过头狐疑道:“你这是夸我呢么?!” 睢景臣一脸认真:“刚才不是你自己夸的?眉清目秀好可爱,你自己都忘了?” 屁!顾玳翻了个白眼,她才没那么傻嘞!这个混蛋一定是在拐着弯骂她是猪! 睢景臣拍拍她脑袋笑她:“行了,赶紧走吧,你还想养猪?” 顾玳的身子抖了抖,此猪虽可爱,饲养需谨慎呐!她毫不迟疑便推着他往外走:“走走走,下一家是哪里?” 刘自昶站在最后暗搓搓地想,这怕不是大家闺秀吧?没有一点男女之防啊!嘶——他摇摇头,原来这位好这一口,晓得了! 几个人出了门又停下来研究地图,富贵儿站在门口黑黑的眼睛盯着顾玳,尾巴摇得飞快,顾玳倒没再看它,她看向睢景臣:“下一户应该是不远的赵虎家吧?” 睢景臣将地图收起来:“先不去赵虎家,我们先去李军的铁匠铺看看。” 几个人便中途改道去了李军的铁匠铺,铁匠铺里只有两个人,两个人都裸着上身,穿戴着厚实的围裙,本来就天热,铁匠铺的温度更甚。 “李军是哪位?”阿良打断了屋内两人的工作。 年纪稍大些的停下手里的锤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你们是?” “这两位是东南行府府长和沔城城主,”阿良向他介绍:“针对村中的碎骨案,我们想来打听些消息。” 李军长相有些凶,他闻言眉头皱起来:“这案子和我有关系?” “听闻村中屠户大多用的是你家的刀具,我想见识见识,现在这里可有打好的刀具?”睢景臣不答反问。 李军想了想回身抱了一个匣子:“近日来找我打刀的少些,天热肉放不住,所以买肉的也少,他们不损刀,所以目前就这两把。” 匣子里一把砍刀一把菜刀,刀刃都闪着寒光,李军的手艺确实不错。睢景臣又问:“除了村里的屠户可还有别人在你这里打刀?” 李军将匣子盖上收好摇头:“没了,我家打铁质量高,所以价钱也高,一般人家只打把菜刀也不来我这里,一般都是屠户用着顺手些。” “砍刀和剔肉刀大概多久需要重打?”睢景臣问。 “多久……”李军思忖一番回答:“这还得看需要处理的肉有多少吧,若是肉多骨头多的自然就费些,半月不来重打也得打磨一番,若是少,那时间便久些。” 看那些碎骨应当算是大量了,也不知犯人是否是来这里打的刀,在处理尸体前后是否重打过,睢景臣思索一会儿问道:“最近两三周又找你重打或打磨过砍刀和剔肉刀的屠户么?” 李军回忆不起来,弯腰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翻了翻:“有,有三个,孙福、王绪还有李多顺。一个卖猪的两个卖牛的。” 孙福就是刚才去过的那家,王绪……顾玳脑子里突然想起昨晚夜探听到的那个人名,好像就是叫王绪,也不知是不是一个人。 睢景臣点点头:“那你忙吧,不打扰了。” 李军应了一声:“大人们走好!”他又回身捡起了自己的锤子,店里“叮叮当当”的打击声比刚才更响了些。 “我们直接去王绪和李多顺那里?”顾玳问睢景臣:“但我们也不能保证其他屠户就没有嫌疑了,甚至方才那两个铁匠我们都不能保证。” 刘自昶奇怪:“不是说犯人可能是屠户?” “这难说,”顾玳蹙眉:“我们是根据碎骨上的痕迹判断出分尸工具的,但砍刀和剔肉刀并不是屠户特有,打铁匠自己就可以打,想用多少都没问题,而且这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若是他们有心相瞒,我们问了也没用。” 这么说刘自昶倒明白了:“那怎么办?照这么说案子还是没什么进展啊?” “从工具来说我们目前只能走这么远,”睢景臣眉头微皱:“碎骨能给我们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说罢他又看向刘自昶:“你回一趟城,去把城里好些的仵作都请过来,把那些碎骨给我看穿了都行,务必再提供一些新的线索。” 刘自昶连忙应下,一刻也不敢多待,带着昌旭就走了。 “我们今日努努力把屠户走访完,他们快的话今晚也能赶回来,明日再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吧。”睢景臣对顾玳和阿褚阿良道。 顾玳拿过睢景臣手里的地图研究一番:“我们先去王绪和李多顺家然后再去别的?我看这两家也不算太远,李多顺家更近一些。” 睢景臣点头:“那就先去李多顺家。” 四个人便往李多顺家走去,李多顺家没有张威和孙福家大,牛肉生意一般,没有王绪的好。几个人来的时候李多顺正在张罗着卖肉。 “几位买点牛肉?自家养的牛,肉质好得很呐!”李多顺看见四个人过来招呼道。 “这位是东南行府府长睢大人,”阿良道:“有些事想问你。” 李多顺一怔:“不知大人想问小的什么?” 身子都在哆嗦,顾玳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在强装镇定。 睢景臣也瞧出来了,他也不点破:“你可知村里的碎骨案?” 李多顺的眼神晃了一下:“知道知道,村子就这么大,谁不知道这案子?” 见睢景臣又要张口李多顺紧接着道:“不过小的也就只是听人讲过两句,什么也不了解,应该没什么能帮助大人的,小人实在……” 睢景臣笑了,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你慌什么?” 李多顺一僵:“小的、小的没慌啊……” 睢景臣“哦”了一声:“既然你什么都不了解,那我也不多问了,你接着忙吧。” 李多顺轻轻松了口气,他笑着摆摆手:“谢大人体谅,大人好走。” “这李多顺有点意思啊。”顾玳看向睢景臣。 睢景臣表示赞同:“他太慌张了,倒不太像真正的犯人,不过做了亏心事倒是一定的。” 两个人看法一致,顾玳也不再发表意见:“去王绪家?我倒真有些好奇此王绪是否彼王绪了。” “理应是,屠户算起来也就十余家,没有重名的。”睢景臣背着手向前走去。 阿良感觉有些奇怪,他看向自己旁边的阿褚用口型问:“彼王绪是哪个?” 阿褚面无表情地摇头回答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弟切草(七) 王绪家不远,但有些荒凉,据村长说王绪少时父亲早亡母亲当家,与村里人不合,那时他家还是相对破败的,他母亲不在后王绪自己当家做起了养牛生意,生活倒是一日日的好起来了,房子也原址重修,故而虽然所处荒凉,房子倒是气派。 几个人来到院外便听到院内牛“哞哞”的叫声,阿良上前敲了院门,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便来开了门。 看见衣着不错又是不认识的人,他愣了愣:“你们是?” “你是王绪?”阿良打量他一番问道。 王绪点头:“是我,几位是来找我的?” 这王绪看起来……啧,怎么说,年轻也帅气,看起来还有些柔弱,怎么也不太能和夜探时男人所说的联系起来。这样的男人……一个人养牛卖牛么?还赚了很多钱接受有夫之妇的勾引?顾玳有些发懵,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这位是东南行府府长睢大人,我们是来查村里的碎骨案的,有些问题想问你。”阿良道。 “问我?”王绪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将院门全部打开:“大人们请进。” 院子不小,两边都是牛栏,牛栏前放置着装饲料的食槽,牛栏里也不太脏,看样子喂养的很精心。 王绪将四人请进屋子给他们倒茶:“大人们想问些什么?” “家中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大的院子和屋子看起来还真是有些空荡,睢景臣问:“你一个人养牛卖牛能忙的过来?” 王绪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娘生前和村里人的关系不太好,我小时候家里是娘当家,永坪村女人地位低,村里人都瞧不起我们,我娘去后我也不想央求别人帮忙,所以事事都是亲力亲为。” “你娘是何时去的?”顾玳打量一圈屋子有些好奇:“这么大的屋子就你一个人住啊,帮工不找,媳妇也不找?”其实她是存了些恶意的,自己不结婚,却和村子里别的有夫之妇勾搭不清,就算是被勾引可他也没拒绝,这样的人能是好人么? 睢景臣同样望着王绪等待他的回答,王绪沉默了片刻道:“其实也没有很久,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吧,母亲病亡,因为平日里和村民来往不多,所以我也没通知村里,直接下葬了。”他挠挠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至于媳妇……我们家和村里人都不熟,也没人把自家女儿介绍给我,只不过最近一年我开始养牛卖牛挣了些钱,现在倒好些了,有些女人会主动来找我。” 有些……意思是昨晚那样通过勾引他来养活自家的女人不在少数么?顾玳一时无话。 “听说你家牛肉生意不错。”睢景臣接着顾玳发问。 王绪点点头语气有些自得:“我家的牛肉都很新鲜的,肉质非常鲜,为了保鲜我还经常到镇里买些硝石自己制冰,比别人费时费力,自然质量好些。大人们若是不急,我现在可以给你们下几碗牛肉面尝尝,还有牛肉丸,鲜嫩多汁……” 说起自家牛肉王绪就停不下来,睢景臣笑着打断他:“不用了,我们还要走访别家。” 王绪便点点头止住话头:“大人们还想问些什么?” 睢景臣问:“家里应该有砍刀和剔肉刀吧?我能看看么?” 王绪抬头看看院内道:“在外面的石桌上放着呢,我去给大人拿来。”说罢“噔噔噔”地跑出屋子将几把刀拿了过来。 砍刀的刀刃有些钝了,剔肉刀刀刃很薄,看起来像是重新打磨过,睢景臣便问:“这刀何时磨的?” 王绪想想答:“大概也就两三周的样子,剔肉刀没有砍刀费,现在还算利,我家牛肉要量大,所以砍刀要费些。” 倒也瞧不出问题来,睢景臣便将刀还回去:“那就先这样吧,如果有需要我会再来。” “诶!”王绪应了声将刀接过送了送他们:“大人们慢走啊,下次一定要来我这里尝尝我家的牛肉!” 四个人便从王绪家出来了,将他们送走王绪便关上了院门。顾玳走了几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她“嘶”了一声,停下步子回头看看,却只看到个关着的院门。 “怎么了?”睢景臣见她没跟上便停下来,阿褚阿良也跟着回身看向她。 顾玳琢磨半天摇摇头:“没什么。”她小跑两步跟上他们,只是眉头还未松开,她一进王绪家就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还是只是她多想了? 睢景臣见她沉思便问她:“你发现什么不对了?” “也没有,”顾玳扁扁嘴有些纠结:“我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只是我的感觉,你要我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怪怪的。” 睢景臣还是信得过顾玳的感觉的,小偷对氛围和环境是会比一般人敏感些,也许有什么东西被他们漏掉了,于是他便道:“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是哪里怪?” 顾玳的眉毛拧成一团就是说不上来,许久在几人期盼的眼神中她艰难地憋出一句:“要不咱先去下一家?” 对她报以重望的阿褚阿良面皮齐齐一抽,睢景臣失笑:“那就先去下一家。” 几个人在外面转悠了一上午,将西边的屠户几乎走访了一遍。 “咕噜噜——” 沉默……感受到几人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顾玳装作无辜地看着他们:“你们听见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听到啊。”说着她还茫然地摇摇头,一系列动作十分有信服力。 睢景臣颇有些同情地看她一眼:“看来真是饿了,连听力都下降了。” 顾玳顿时精神一萎,有些可怜道:“我走了一上午了……”那是真饿啊,她早饭向来没胃口,只吃了只白煮蛋喝了小半碗粥,这会儿早消化没了。 睢景臣抬头看了看,只见前面不远的阴凉处倒支着一处卖面的小摊,他便道:“去吃饭吧,正好歇歇脚。” 那摊子倒没客,按理说正是吃饭的时候,摊主正坐在椅子上撑着头打盹。 “大叔?”顾玳探头喊他:“我们一人一碗面。” 摊主被她吵醒,眯着眼睛瞧他们,他随手指了指旁边墙上挂着的牌子:“什么面你们自己选。”他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站起来走到炉子前,把摞着的碗拿开。 唔,豪享至尊红烧牛肉面,七钱,普通农家红烧牛肉面,五钱,特色羊肉烩面,六钱,浓香鸡汁鸡肉面,五钱,葱香肉末拌面,五钱,清汤寡水青菜面,两钱,一般酸汤面,一钱。顾玳扁扁嘴,这差的也太多了吧,凭什么红烧牛肉面豪享至尊,青菜面就是清汤寡水,同样都是给人吃的,谁瞧不起谁哦! 睢景臣倒也觉得有几分意思:“七钱的牛肉面和五钱的牛肉面有何差别?” 摊主一边下面一边答:“几位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村里人,你们应当不知,村里养牛的屠户好几家,就属王绪家的牛肉好吃,鲜香无比,可是价钱也贵,我这摊子也挣不了多少钱,买也只能少买些,所以做出来的面也得贵一些,好让我回本不是?” 原来七钱的牛肉面用的是王绪家的牛肉,五钱的用的就是别家的牛肉,看来王绪养牛还真有一套,顾玳寻思着刚才没在王绪家来碗牛肉面是不是亏了,睢景臣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牛肉都一样在哪里不是吃?”说完他对摊主说:“来四份七钱的牛肉面。” 摊主搓搓手不大好意思道:“今日没有,天热这小摊没生意,肉又放不住,所以……只有青菜面和酸汤面。” 那你让看牌子有什么用!顾玳叹了口气少气无力道:“我要酸汤面。” 睢景臣看向她挑了挑眉:“一钱而已,我出得起。” 顾玳白他一眼,谁给他省钱了?她冷哼一声:“你愿意吃两份的青菜我就要青菜面。” 合着是挑食,睢景臣便对摊主道:“那就三份青菜面,一份酸汤面。” 几个人凑合着在小摊吃了面,稍微坐了一会儿接着去东边走访屠户,全部走访完时天已经黑了。回到村长家时刘自昶和昌旭也刚回来,带着五位城里请来的仵作。村长家住不下,便带着仵作去旁边的村民家里借宿,这一日所有人忙忙活活,有用的信息却少,凑在一处吃饭时情绪都不太高。 “明天先等仵作的消息吧。”睢景臣道:“屠户这边目前没发现可疑的,我们需要新的线索。” 刘自昶点点头,一旁的昌旭汇报道:“今日派上山巡查的人也没有其他发现。” 睢景臣“嗯”了声:“那就都先去休息吧。” 几个人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顾玳这走了一天了,腿累的要命,进了屋便整个人扑在床上,还舒服地喟叹一声。 睢景臣倒了杯水,语气随意:“地图你记住了?” 顾玳身子一顿,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她小声道:“你该不会还要夜探吧?”昨天不也夜探了?与案子有关的消息啥也没有啊! “今夜要探另外一件事。”睢景臣笑笑,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弟切草(八) 子时过后两个人又翻了院墙出来了,顾玳跟着他低声问:“今晚探什么事?现在咱们去哪儿啊?” “去李多顺家。”睢景臣背着手往右拐去。 顾玳一呆,这人不是记得路嘛!她撇撇嘴跟了上去:“不是说他不像犯人?” 睢景臣解释:“他不是碎骨案的犯人,但不代表不是别的案的犯人。” 顾玳想想倒也是,一般人见到官紧张会有,像李多顺那般慌张还想赶紧撇清关系的几乎没有,看来真的犯过什么案子。 两个人走到李多顺家的那条路上便听到牛叫声,和今天白天听到的不大一样,这声音在夜里有些凄厉的意味,顾玳拽拽睢景臣的袖子,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他不会趁着夜色杀牛吧?”按理说她今日见过宰羊宰猪也算见过那场面,可是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怎么有些吓人呢。 这回换睢景臣拉她往前走,他安慰道:“不会,人们愿意买新鲜的肉,一般都是天快亮时才宰牛的。” 那这大半夜的什么动静,顾玳抿了抿唇跟着睢景臣,两个人一起翻上了李多顺家的院墙,说是院墙,其实是间临墙的屋子,两个人趴在上面倒挺宽敞。李多顺家周围村民也少,这动静虽大,但周围的人似乎习以为常了依旧关着灯沉睡。 白天几人只是在门口询问,也没进院子,对李多顺家的情况倒也不太清楚。院子不大,只点了一盏略显昏暗的油灯,隐约能看到牛栏那里有动静。 三个人和一只被拴在牛栏外的牛,牛似乎跪在地上,一个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压着牛,顾玳瞧那衣着打扮像是李多顺,另外两个瞧不清楚,只能看到其中一个人手不停地在挥动。这是干嘛呢?顾玳皱了皱眉,用胳膊肘捅捅身边的睢景臣,轻声道:“你能看清楚不?”这人的眼睛应该好使些。 睢景臣又看了会儿不太确定道:“好像是在给牛喂东西。” 哈?顾玳懵了,这大晚上的三个人闲着没事趁夜给牛喂东西?没毛病吧?她探了探脖子,想看的更清楚些。 院子里的神秘喂食行动还在继续,那边三人也有交谈,不过也是轻声细语的,听不真切,顾玳蹙了蹙眉,这得在这里瞅多久?瞧不出个所以然啊。睢景臣突然往她身边挪了挪,顾玳扭头看了眼他,没说话。没过一会儿他又往她这边挪了挪,顾玳吸了口气,两个人挤在一起真的不嫌热么?她还是忍了。没等上多久,睢景臣又往她那边挪了挪,顾玳忍无可忍,扭头咬牙道:“你再挤我就掉下去了!” 睢景臣的表情有些可怜,顾玳无心关注院内的行动,小声问他:“你怎么了?”这人咋瞅咋不对劲啊! 睢景臣脸色有些难看,还是往顾玳那边挪了挪,他末了轻声蹦出俩字:“有猫。” 嘎?顾玳一顿,伸了伸脖子往他那边看,大概离的有五米远,墙头上坐着一只狸花猫,她探头看过去的时候那猫正好也扭头看过来,它的眼睛在夜色里发着金光。 噗,顾玳的表情很是奇怪,她实在控制不好自己的嘴角,她在现代为组织卖命干小偷可是经受过专业训练和表情管理的,她一般都能忍住除非是真好笑:“你怕猫?”老天爷可救救她吧,她快要被睢景臣给乐死了。 “它过来了它过来了!”睢景臣脸上的风轻云淡终于崩坏,他向顾玳求助:“赶紧想想办法让它回去!” 笑归笑,顾玳也不能真不管他,但她也不敢动:“我过不去啊。”这一起来目标也太明显了,李多顺他们肯定就发现了。 “我抱你了。”睢景臣突然道。 哈?顾玳还没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就感觉腰被他揽住,接下来一番天旋地转,她被他抱着滚了半圈,把她换到了另一边。 行,成吧,顾玳简直没脾气,你瞅给他吓得,她扭头去看那猫,它正悠闲地迈着猫步往这边走,顾玳伸手逗它,它慢跑两步,在她摊开的手掌上躺下翻了个跟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顾玳颇为得意地瞥了一眼睢景臣。 睢景臣不大放心地嘱咐她:“你把它抱好。”得到肯定的答复,他终于放下心来接着研究院内的情况。 牛的呜咽声持续很久,三个人终于收拾了收拾回了屋子,院子又黑又安静,那牛歪倒在地上,睢景臣扭头看向顾玳小声道:“你去看看。”他这一看正好对上顾玳怀里那只猫闪着金色的眼睛,他顿了一下改口:“还是我去吧。” 顾玳抱着猫憋笑,感觉怕猫的睢景臣多了些人间的烟火气,嘶——怎么说,有点可爱。 睢景臣研究一番很快便回了屋顶,语气中颇有些疑惑:“那缸里的东西好像是水。” 水?顾玳一怔,忽然意会过来:“我好像知道他们在干嘛了。” 睢景臣没说话,只一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在等她的答案。 “你知道注水牛肉么?”顾玳问他,见他摇头她倒也不觉得奇怪,睢景臣是东南行府府长,想必出身也不错,吃的用的也应当是讲究的:“在宰牛之前的几个时辰给牛灌水,这样天亮前宰牛牛肉里就会含有很多的水分,也就相对比较重,同样的价格人们买到的牛肉实际上少了。”她以为只有现代机械科技发展人们才会用水管和针管给牛灌水或注水,看来唯利是图的人哪里都有,和时代和工具根本没关系。 睢景臣了然:“原来李多顺是怕这个。”倒也能说得通了,商人摊贩缺斤短两在羣国按商业律法是要克处罚金百两的,李多顺看起来并不富裕。 “他越是想歪主意缺斤短两,他的生意就越不好,他的生意越不好,他就越会想这些歪主意。”注水牛肉的口感和一般的新鲜牛肉能一样么?顾玳叹了口气:“从某些角度来说倒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睢景臣看了眼那躺倒在地的牛皱了皱眉:“我会通知刘自昶,让他自己瞧着办,律法虽严但依旧比不过人对于金钱的贪念,看来还需加强监管才是。” 他倒是上道,一眼瞧出根本来,顾玳也不再发表意见,问他:“走么?”李多顺到底为什么慌张如今已经有了结果了,留在这里也没旁的事。 “你今日说王绪家怪怪的,现在想起来了么?”睢景臣问她。 顾玳扁嘴:“没有,大概是我感觉错了。”她顿了顿抬头看他,一脸震惊:“你该不会说再去一趟王绪家吧?!” 睢景臣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很好,看来我们已经非常有默契了。” 她宁愿没有= = 顾玳狠狠地揉了一把猫咪毛茸茸的头,将怀里的猫留在屋顶上,跟着睢景臣前往王绪家。 “你觉得王绪有可能是凶手么?”顾玳边走边问他。 睢景臣看她一眼:“那要看看你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 她想了半天也没整明白呢!顾玳心莫名有些虚:“你能不能别这么信我的话。”她万一要是当时哪根筋不对感觉错了呢?这不是耽误事么! 睢景臣轻笑:“你能不能对你自己有点信心?江湖侠盗玳玳花,连最基本的环境判断都会出错?” 我去,这是要赌上她苦心经营三四个月的名声和荣誉啊!顾玳根本无法反驳,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觉得睢景臣的话挺有道理,她做这一行也挺久了,观察气氛和环境那都是最基本的,她会出错么?哦,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然她怎么会到这里,还不是当时判断失误被人围堵掉进池塘里淹死了,真是想想都惨痛的经历。 看她面上的表情极为丰富,睢景臣漂亮的紫色眸子中全是笑意:“赶紧走吧,证明你自己的时候到了。” 顾玳一路心惊胆战,大概有一炷香的时辰,两个人终于到了王绪家门口。王绪家周围实在有些荒凉,顾玳的身子莫名抖了抖,住在这地儿还真需要一番勇气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翻上了院墙,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屋子竟然还亮着灯火。顾玳还想着要是王绪睡着她就再进屋探查一番,谁知道这人竟然是个夜猫子,或者……他真的在忙些不可告人的事?顾玳戳戳睢景臣轻声道:“他咋这么晚还不睡?会不会……?” 睢景臣皱着眉思量一番:“也不是没可能,过去看看。” 两个人翻进院子往屋子那边小心靠近,屋子的台阶修的高,两个人离那窗户还远,根本看不见听不见屋里的情况,两人互看一眼,只得再翻上屋顶,顾玳小心地将瓦片掀开。 “嗯……”旖旎的叫声传来,听得倒不甚真切,顾玳蹙眉,整个人往下趴了趴,几乎将耳朵贴在那瓦片缺失处,睢景臣伸手拦她忍着笑意摇摇头。 ?干嘛!来都来了!顾玳瞪他一眼,屋子内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你轻点……” ?顾玳的身子明显一僵,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她的脸顿时爆红,她眨巴眨巴眼睛,看见睢景臣用口型告诉她:“我拦你了的。”我呸!拦了跟没拦一样有毛用!顾玳顿时气瘪,原来王绪真的在忙不可告人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弟切草(九) 两个人没办法,只得又从王绪家出来往回走,因为刚才遇见那事,顾玳觉得气氛着实尴尬,索性也不说话,走了几步她忽然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清楚了,她一激动脱口而出:“我!” 睢景臣立马伸手捂住她的嘴:“嘘!”他打趣道:“这么大声打扰到他们怎么办?” ……还是她的错咯?顾玳声音小了些:“我知道是哪里奇怪了!” 睢景臣看了看身后的院子又看向她:“哪里?” “你不觉得他家的屋子特别高么?”顾玳蹙眉:“真的挺高的,别人家从院子进屋一般没有台阶的,有门槛就够了,有的话也是两三阶,有时候一阶的就有,但是王绪家不是。” 睢景臣也皱起眉来,确实,刚才两人翻上房顶的时候是要麻烦一些,大概能有七八阶的台阶,王绪家周围树木多也有小山坡,可院子里是一片平地,按理来说没必要把房子修得那么高,看起来确实和别人家的有些不一样,但他又有些不解:“这能说明什么?”建房子也不排除个人喜好。 顾玳抿了抿唇:“我也知道可能单纯是个人喜欢,但我在东南地区晃了也挺久的,偶尔也见过这种房子,这种修的高的房子一般都是有地下室的,就是地下仓库。”她又怕这人听不懂地下室特意给他解释一番:“但也不是地窖,类似半地穴的那种,你懂么?” 睢景臣明白了,同时他的眉头皱的更紧:“能确定么?”王绪家的院子大,房屋也相对宽敞些,他一个人住东西应当也不算多,加上他家的牛也有限,就算需要储存提前宰的牛肉只需要辟一间空屋子出来就行,再修地下仓库倒显得多余了,他会用地下仓库放些什么? 睢景臣的一句话让顾玳有些丧气:“不能,说是地下室倒有可能,但窗子和入口的门外面也看不到,我们今天只是去了堂屋,别的屋子根本没进,有没有确实不好说,现在……我们也进不去啊。”她想想道:“要不明天我们再来走访一趟?” 睢景臣觉得不妥:“不行,如果他真的是碎骨案的犯人,我们去的时间太紧凑太频繁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说了这么多感觉还都只是猜想,顾玳有些着急:“那怎么办?先不查他了?”明明都发现奇怪之处了,她觉得只要探清楚王绪家究竟有没有地下室,如果有到底是用来作什么的一切就清楚了,到时候王绪是清白也好是犯人也罢,一切都会有定论。 睢景臣拍拍她安抚道:“这种事急也没用,先回去吧,等明日看看仵作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顾玳有些失落:“感觉什么也没干成。”现在她提不起劲,只想叹气,她看着睢景臣问:“我怎么感觉我一点用也没?”老实说这念头从她开始跟着睢景臣便有了,觉得自己活像个拖后腿的。 “想什么呢?”睢景臣伸手捏捏她的脸声音温润:“不要轻易否定自己,我觉得你很有用,你瞧你还帮我偷过人头呢!” 我呸!顾玳被他这一句逗笑:“那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么?”她要是先前知道那是人头,她保证不会去帮他,况且那次还是互惠互利呢,委实算不上帮忙。 “我说值得就值得,”睢景臣也笑:“行了,顾大小姐,接下来我们从哪边回去?” 顾玳想想那地图的样子指指左边:“我觉得好像是这边近些,不过是小路,有山坡有树林,要不我们还走来的时候那条路吧。” “就走这边吧,早些回去也早些休息。”睢景臣说着便往左边走了过去。 顾玳左看看右看看,想想这夜里四下静得很,她还是跟紧睢景臣比较好,她快走两步追上了走小路的睢景臣:“你胆儿是不是太大了些?”这树林里的鸟叫声听得她都有些怕。 睢景臣无奈看向她:“我是男人,和你能一样么?” 顾玳眨眨眼睛:“那你为什么怕猫啊?”她憋着笑,黑黑亮亮的眸子中满是不怀好意。 睢景臣一顿,答:“你不是说觉得自己没用?那你以后卯时来伺候我洗漱穿衣,去伙房帮忙做饭,辰时巳时和我在府衙整理文书卷宗处理事务,午时帮我准备午饭,未时到酉时接着干活,戌时再帮我准备晚饭,饭后帮我磨墨怎么样?“ ?这回轮到顾玳沉默了,真好,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二个时辰,就差晚上睡觉给他讲故事了!她哼哼两声:“你要不还是让我自甘堕落吧,这日子我觉得挺好的。” 睢景臣她吃瘪的样子笑笑:“那就赶紧走。” 顾玳的步子快了些,林子里一时间只能听到两人踩着草行走的声音和时断时续的蝉鸣,这安静的久了顾玳又憋不住了:“你能不能给我说说话?这里太荒凉了吧,你不觉得很可能会有……”她四处扫视的眸子突然一缩,声音陡然拔高:“真的有坟啊!”她吓得紧贴着睢景臣,心里不断埋怨自己,闲着没事提什么近路,睢景臣没怎么样把她吓得够呛。 她有些抖,睢景臣揽着她的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杂草从里果然有个坟,睢景臣出声安慰她:“没事,这地方确实有些荒,坟很常见,别怕。” 她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当时见睢景臣往这边走的时候她就应该拦住他!见她一脸懊悔睢景臣觉得有些好笑:“我以前不在你是怎么在夜色里一个人行动的?胆子就这么大还做侠盗?” “那能一样么!”顾玳瞪眼:“我是偷东西,又不是盗墓,都是活人我怕什么!” “我给你说过,人心有的时候比那种东西更可怕,你想想我们一起办过的案子,哪一件不是人做的?”睢景臣看着她,表情有些冷。 顾玳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经历过什么,他一直对人都是温和有礼的,在她面前他有耐心也会开玩笑,办起正事来毫不含糊,可每到这个问题上他的表情都会变得很冷,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顾玳的心一乱倒也感觉没那么怕了。 看着顾玳有些错愕的神情,他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睢景臣松开她不再说话接着向前走。 顾玳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那般光鲜,她抿了抿唇,跑过去追上他去握他藏在袖中的手。 小小的手掌包住睢景臣握起的拳头,他感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暖意,侧过头看顾玳。 真是色向胆边生,顾玳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啥,只是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她梗了梗脖子给自己找理由:“不行我还是害怕,你得牵着我。” 睢景臣轻笑,反手握住她的:“走吧。” 两个人接着往前走,离那坟更近了,顾玳就着那月色隐约能看清墓碑上的字,见她探着身子去看,睢景臣拉着她的手轻拽了拽:“怕就别看了。” “不是啊,”顾玳晃晃睢景臣的胳膊:“那上面写的字好像是王绪之母啊……” 睢景臣一顿,估计了一下王绪家到这里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算远,加上这里又没什么人烟,王绪说不定真有可能会把自己母亲葬在这里,当下他便拉着顾玳扒开杂草走了过去,只见那墓碑上写的果然是“王绪之母崔氏”,时间是一年前的元月十六。 墓碑看起来像是自己做的,石头的边角不甚平整,上面的字不算歪七八扭但也称不上工整,周围生了许多的杂草,看起来像是许久没人来祭拜了,可是崔氏才死了一年多不是?相依为命的崔氏和儿子王绪关系大概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顾玳扭头看向睢景臣,只见他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没出声。 “先回去吧,明日或许我们可以向村长打听一下王绪家里的具体情况。”睢景臣有预感,王绪身上真的有什么东西被他隐藏着。 ------------------------------------------------ 第二日一早刘自昶便让昌旭带着几位仵作去林中的废库房研究那些碎骨,谁知正巧碰上来找村长的阿良,便跟着他一道了。 村长家也是以捕鱼为生,不过永坪村出了这样的案子他也不好再出海去,所以阿良来找他时他正闲着。 “不知睢大人找我有何事?”村长笑笑,连凳子都没敢坐:“是不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 “村里的屠户王绪,熟么?”睢景臣亲自倒了杯茶给他,示意他坐下。 村长忙伸手接过,语气很是震惊:“他竟是凶手么?!” “也不是,只是关于他有些问题想问。”睢景臣道。 村长忙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答:“您问您问。” “王绪家的情况你了解多少?”睢景臣补充道:“具体一些的。” 村长皱起眉想想:“嘶——倒也不多,王绪父亲是出海打渔出意外死的,那时他还小,大概能有十岁吧,永坪村有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当家的丈夫因病或意外早亡,那家的媳妇是不允许再嫁的,所以崔蓉也没再嫁,单独抚养王绪长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弟切草(十) “这崔蓉……”村长表情好生纠结一阵子,抬头看看屋里唯一坐着旁听的女人顾玳,像是不大好说出口:“这崔蓉一个女人家,儿子还小,婆家娘家也都没人了,也没人帮衬,她也捕不成鱼出不了海,养牛羊她做不来,鸡鸭又养活不了自己和儿子,所以……她经常去勾引那些手头宽裕些的男人,和那些男人上床,得些银钱或是吃食。” 见一屋子的人面色有些冷,村长忙解释道:“我这也都是听人说的,听人说的,或许做不得真,不过……” 不过绝大可能是真的。一屋子的人心里都明白,女人在永坪村地位低下,当家的男人一死,她就相当于断了经济来源,没有娘家婆家她无依无靠,谁会来帮她? 顾玳突然想起那日夜探时男人的话,没有钱花了就让自家女人去勾引王绪,也不知王绪究竟是如何想的,十岁,大概也是懂事的年纪了,母亲靠不光彩的手段养活他,他长大后挣了钱,反过来接受那些女人的勾引,这莫非也是一个循环? 王绪会为了这些报复么?但若是他,他应该会去报复那些父亲出事后冷眼旁观的村民,报复那些欺侮母亲的男人,为什么碎骨大部分都会是女性? 睢景臣出声打破了一时间的寂静:“碎骨大部分都是女性,女人不需出海打渔,只在家中做杂事,既如此,家中若有失踪的女人一查便知,为何到现在并没有人上报失踪人口?” “在我们村子里,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庸,女人若是受不住家里的苦,跑了,那就说明当家的男人没用,男人都好面子,谁愿意向大家宣布自己没用?左右女人平时也极少出门,就算人丢了,自己不说家人不说,村里人也不会晓得。”村长答。 他的表情很是理所应当,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顾玳真是替村里的女人感到悲哀,在这样的一个村子里,这些人有把她们真正当人看过么? 睢景臣也是沉默,他伸手倒了杯茶,温温的,他将茶水放在顾玳的面前轻声道:“温的。” 顾玳看他一眼,伸手握住那茶杯,她的手不冷,但是心里有些寒意,杯子的温度刚刚好。她一时竟有些庆幸,庆幸她遇见的人和永坪村的人不一样。 村长也不再说话,刘自昶提醒过他,这位夫人是不受这些规矩约束的,如今听了他讲的这些,定是心里不好受,睢大人瞧起来是宠妻的,案子解决后,永坪村或许要大变样了。 门外有人敲门:“大人?仵作那边现在有了些线索了!”是昌旭。 刘自昶这回精神了,迈着大步超过要开门的阿良亲自将门开开了,他正担心着日后睢景臣整顿永坪村会不会把他顺道整顿了,这回昌旭倒送来个好消息,也好让他表现表现。 见是刘大人亲自开门,昌旭有些受宠若惊,还没说话,刘自昶一把将他拉进屋内,语气暗暗兴奋:“什么线索?”人多就是好办事,这才去了多久就给他找到新线索了? 见屋里人都看着他,昌旭憨憨地笑笑:“几个仵作说那些碎骨的时间不一样,也就是说有新有旧,只是堆在一处看不大出来罢了,从现有的碎骨判断,时间最久的应当是一年前左右的,最近的应当是一个月前的。第二个就是,仵作从一堆碎骨中发现了一个特别一些的,说是有利于寻找死者的相关信息。” 刘自昶殷切点头:“那碎骨如何特别了?” 昌旭想想,尽量按仵作告诉他的复述:“有一只腿骨和髋关节没有完全分开,仵作说那髋关节发育不良,死者生前应当是个坡脚,骨龄骨质看起来去世时间大概有一年多了。“ 这倒真是个极有用的线索,睢景臣看向村长:“村子里有没有哪个女人是坡脚?” “这……”村长纠结一下:“我见过的女人也不多……”他蓦地一顿想起来什么:“崔蓉!刚才说的崔蓉!她就是坡脚!王绪父亲没钱也没人给他介绍好些的女人,最后还是他表叔给他找的,样子什么都还不错,就是坡脚嫌干活不利索没人要,最后给他了,那女人就是崔蓉!” 崔蓉……一切又回来了。睢景臣和顾玳互看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 见屋内除了他吆喝外没人吭声了,村长的声音骤减,略有些底气不足:“我、我知道的就是崔蓉,也不确定别的人……” 但说不上为什么,睢景臣和顾玳心里几乎是已经认定那碎骨就是崔蓉的了,围绕着王绪和崔蓉有太多令人不解的东西了,这总不能都是巧合吧? “关于崔蓉你还知道些什么?她和王绪关系怎么样?”睢景臣又看向村长。 村长皱眉摇摇头:“我对她了解的只有这些了,她和王绪的关系我们这些旁的人倒也不太清楚,王绪这孩子看起来倒是乖顺,没听他在人前提起过崔蓉,但对崔蓉应当还算不错,大概也就在一年多前,他说崔蓉病亡,那碑什么的可都是他一个人弄的,没让村里人插一点手。这怎么……碎骨案又发现崔蓉的尸骨了?许是那人不是崔蓉?” 一个人埋葬母亲不让旁人帮忙,可能是尽孝,也可能是不想麻烦别人,还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顾玳越想越觉得王绪这人有问题,昨日走访时见他,他对答如流,人看起来颇为谦顺老实,可是晚上他就和某个勾搭他的女人一起共赴云雨,这起码证实了这人表里不一。 睢景臣也不再回答村长的疑问,只道:“那倒没别的事了,村长若是有事要忙只管去便是,今日的谈话我希望不要传出去。” 村长倒也是明白人,知道睢景臣的意思,他点点头:“小的知道。”然后便关上门出去了。 睢景臣又看向刘自昶,刘自昶懵了一瞬也聪明地反应过来:“下官还有事要吩咐昌旭,下官便也先退下了。”见睢景臣点头,刘自昶扯过状况外的昌旭出了门,还一脸讨好的笑意将门关上了。 静了一会儿顾玳看向睢景臣眼睛有些发亮:“我们今晚还是要去那里一趟!”那碎骨是不是崔蓉的只要去那里一看便知,相对的案子也会有新的进展。 睢景臣失笑:“是是是,还要再去一趟,不过光我们两个不够,还要再请两个帮手。” 顾玳一愣:“为什么?” “你去挖坟么?”睢景臣嘴角勾起,笃定她会摇头。 顾玳果然一顿猛摇头,昨天光见着就怕得不行了,还让她挖?不可能的!她的眼睛一瞟,瞟向睢景臣身后站着的阿褚阿良,她露出一个自认为极度和善的微笑。 阿褚和阿良抖了抖,直觉不妙。 “昨夜我和顾玳去夜探了王绪家,王绪家出门左拐有条近一些的荒凉小路,在那里我们发现了崔氏的坟,只要我们去打开那坟看一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基本上就能判断那碎骨是不是崔氏的了。”睢景臣也回身看着自己这两个得意助手:“今晚子时我们一起去一趟。” 阿良看看顾玳语气有些委屈:“主子昨日夜探为何不带我们两个?” 顾玳:……这事还带吃醋的么?她歪着脑袋十分不解。 “住在一起比较方便。”睢景臣语带笑意:“不然也委屈一下你们,下次装作我夫人和我同住?” 闻言,阿褚阿良身子又是一抖,齐齐抱拳行礼:“今夜子时阿良(阿褚)在院外准时恭候主子和顾小姐的到来。” 诶!这才对嘛!顾玳二郎腿一翘,自觉十分满意。 ------------------------------------------------ 于是子时一过,四个人先后出了门,在村长家外汇合,一道前往王绪家那边的荒凉小路。 四个人看着面前杂草从中的坟久久没有动作,顾玳瞅瞅对面神色凝重的阿褚阿良,又瞅瞅身边一脸平静的睢景臣,她小声问:“这……怎么挖呀?”别说没人带工具了,村长家不种地,连把铁锹都没,想先借用一下都不成,难不成真要……上手刨坟么?简直堪称本年代的人间惨案! 阿褚阿良深吸一口气,也不再等睢景臣吩咐,捋起袖子开始动手了,一个人拔草一个人扒土,配合得相当默契,只是扒土的阿良略显吃力,顾玳咬了咬唇,她和他们是一样的,没有她不干活的道理,她对着那坟鞠了一躬,嘴里念念有词:“挖人坟确实有损阴德,但情况特殊,就算大姐你真在里面也别怪我啊!”她睁开眼眼睛里满是坚定,然后把袖子往上卷了卷,也加入了扒土的行列。 睢景臣的眸子闪着光,没伸手拦她。 那土里当真是什么都有,虫子甚至老鼠,顾玳感觉自己的心里素质都被训练的增强了好几倍,三个人忙活了许久皆是满头大汗,那土终于被他们移平了,顾玳终于直起僵了的腰,抬起胳膊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 土堆下面并不是棺材,仅有个木箱子,还上着锁。睢景臣蹙眉,看来那碎骨应当是崔氏的不会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弟切草(十一) 顾玳凑近瞧了瞧那锁,倒不太精细,开着很好开,她扭头问睢景臣:“开不开?” 睢景臣点头应许:“开吧。” 顾玳从头上摸了把簪子,对着锁眼挑了几下,锁头“咔哒”一声,被她打开了。顾玳伸手取下那锁,伸手就要打开箱子,箱子被她打开一条缝,随即像触电般松开了手,箱子的盖子“啪”地发出一声闷响,又盖上了。 睢景臣觉得她反应不对,走到她身后问她:“怎么了?” 阿褚以为是箱子盖子重,伸手就要帮她,顾玳立刻伸手压在盖子上,她脸色有些难看:“你们没闻到什么……味道么?”顾玳心里那种恐惧又升腾起来了,摁在盖子上的胳膊都在打颤。 阿褚动作一顿,表情也不大自然起来,顾玳扭头看向睢景臣,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真的是有那种味道,这里面很有可能是碎骨……或者人头……”这种体验太不好了,箱子、加上那种味道,简直就是一个多月前她等睢景臣拆箱验货的场景重现。 阿褚的动作似乎默认了顾玳的猜测,睢景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起来,到我身边,别扭头看。” 打死她都不看了好么QAQ顾玳立刻起身走到睢景臣身前,下意识想用自己的手捂住眼睛,睢景臣握住她的手腕有些责备:“手脏。” 顾玳看看自己的手,都是泥土,她的表情一下垮掉,下一刻她的眼睛被蒙上,睢景臣的手心热热的,耳边紧接着传来他清冷的声音:“打开。” 阿褚伸手将那箱子打开了,那股腐臭味儿飘出来有些令人作呕,箱子里果然是一个人头,不过已经经过腐烂,只剩下了头骨和头发,只是味道没有散去,头骨下面压着些东西,看不真切,睢景臣对阿良道:“去找些树枝什么的挑开看看。” 阿良便去找树枝了,一时间很安静,顾玳忍耐不住问他:“是什么?” “人头,不过已经白骨化了,要看么?”顾玳在眨眼睛,睫毛划得他手心痒痒的。 顾玳想想点点头,头骨她还能接受,很快睢景臣松开手,她转过去看那箱子,头骨黑洞洞的眼睛望着这边,她一时间心情很是沉重:“这应该能证明崔氏是被王绪杀的吧?”王绪说母亲病亡,可他为母亲安置的坟墓里没有崔氏的尸身,只有一颗人头,再加上那髋关节发育不良的碎骨,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阿良找了树枝回来,将头骨小心翼翼挑开,把下面的东西露出来,像是女子穿的衣物,不过已经被血染尽了,由于日子有些久已经发黑变硬,衣服上都是刀划出的口子,说是衣物,其实也不太能看出衣服的样子,倒更像是破布。阿良又将衣服挑开,最下面是许多纸。 顾玳倒是一眼瞧出来:“是银票。”数目还不少,二两五两一张张凑起来,百两肯定是有的。 几个人都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原以为这里没有棺材就是空的,谁知道王绪竟会埋着这样的东西。 “尽量归位吧。”睢景臣轻吐一口浊气。 几个人忙完之后都是一脸的沉重,顾玳实在是想不通:“王绪十岁丧父,崔氏一人将他抚养长大,虽然方式不太光鲜,可已是不易,王绪为何会对自己的母亲下如此狠手?”简直是令人发指! “崔氏亡在一年多前,最早的碎骨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看来王绪杀人碎尸的□□很有可能是他的母亲。”睢景臣沉思道。 “可崔氏做了些什么惹恼了自己儿子呢?”顾玳想想不太确定道:“莫非是觉得崔氏用那种方法赚钱不妥当?可那也养了他快十年啊!”今年王绪大概有二十了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你想想,碎骨大部分都是女人,王绪平时如何和那么多女人来往?”睢景臣引导她。 顾玳突然了悟:“你是说那些死去的女人很有可能都是勾搭他的那些?”真真是惊到了她,这么一想确实很有可能,他嫌崔氏的手段不正当丢人,和崔氏起了矛盾解决了崔氏,之后他养牛赚了钱开始有女人来主动勾搭他,他又把新的目标放在了那些女人身上…… “糟了!”顾玳的步子一顿,忽然想起那晚夜探时和睢景臣遇见的那个被家暴的女人:“那个女人该不会……” 睢景臣缓慢摇头:“不知道,我们摸不准王绪杀人的确切动机,这些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我们猜得准,那个女人很可能在昨晚上……” 顾玳的心凉了半截,但她很快又重新燃起希望:“但是那个女人和王绪发生关系后还回去过一次不是么?说不定她还好好的对不对?” 睢景臣不忍心打击她,他也宁愿把事情的发展往好的地方想,于是他点头:“是,我们回去后我会立刻派人监视王绪,希望能挽救那女人的性命吧。” “我们为什么不抓他?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顾玳不理解,她甚至有一些生气,明明凶手已经露出真面目了,为什么不能直接抓了他一劳永逸呢? “可我们没有王绪杀人的直接证据,尽管我们是有证据有理由的猜测,但还是猜测,他会狡辩的,他完全可以说自己确实把崔氏的尸身埋了,只不过是碎骨案的犯人为了掩饰自己栽赃嫁祸他。”睢景臣倒很是耐心。 真麻烦,顾玳磨了磨牙,这要怎么找证据?在王绪杀下一个人的时候抓他个现行?想想可行性还是不高,她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许久她道:“我想去那个男人家看一看。”没有准确的消息她会一直耿耿于怀:“你们先回去吧。”说着她调转了方向,动作十分干脆。 睢景臣快走几步拉住她,他语气有些无奈:“你不怕一个人走夜路了?” “我觉得你说得对,”顾玳的面色发冷,语气也不复往日的活泼:“有时候人比那些东西可怕多了。” 见她仍然坚持要去,睢景臣叹气妥协:“我和你一起。”他扭头看阿褚阿良:“你们两个先回去吧,回去后把刘自昶给我吵醒,事情大概给他讲一遍,让他立刻派人去监视王绪,千万不要让王绪发现。”交代完他跟着顾玳一同向那男人家走去。 阿褚阿良呆愣在原地,是哪个女人?又是哪个男人家?他俩互看一眼都瞧出对方眼中的迷茫,自从顾小姐加入,他俩在主子心里真真是越来越没地位了。 到了那男人家院外,却见那院里飘着青烟,着火了?顾玳一惊当下走快了些翻上了墙头,睢景臣紧跟着她。 烟是从偏屋里飘出来的,隐约能听到男人的咳嗽声,男人并没有慌张,看来并不是着火,顾玳倒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男人从屋里灰头土脸的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让她去勾引王绪竟然敢给我跑了,让我逮到看我不把她腿给打折!”他叉着腰回身怒视那飘烟的屋子:“这什么柴这么难烧,让老子怎么吃饭!” 女人果真不在,看来已是凶多吉少了,顾玳心里发堵,默默地翻下了墙头,睢景臣由着她,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男人家暴女人,逼迫女人勾引王绪讨要银钱,他把她送到了虎口,直到她身死,男人还在不知情地抱怨她骂她,还有那个伪君子王绪!顾玳磨了磨牙越想越气,伸脚踹飞面前的小石头:“臭男人!” 石头被她一踹飞得很远,她身后也莫名其妙升级为“臭男人”的睢景臣一时无语:“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不要在骂人的时候中伤其他无辜的人?” 一句话让顾玳破功,她猛地回身,表情又好气又好笑,但没说话。 睢景臣走到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将她轻轻拉入自己怀里,他的语气温柔:“只有常常在黑暗中行走,才能体会光明的可贵,你行事向来爱憎分明,不是不好,只是世间哪有那般纯粹,从来都是暗与明相融,你这样的性子总归是要吃亏些。“ 从来没人对她讲过这些,顾玳没有回答,埋在他怀里只觉鼻子忽然酸酸的,她知道睢景臣在“敲打”她什么,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坏人,在禹城她想帮的那个老薛头是,王绪……或许从某个角度讲也是,尽管她十分不想这样认为。 “那你呢?”默了一会儿,顾玳闷闷问道。 “我?”睢景臣沉默了下,声音也低了些:“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算好人的话那她怎么办?尽管她一直宣称自己劫富济贫,可在那些富人眼中,她应当也是一个及其可恶的小偷吧,她推开睢景臣,假装不经意间擦掉眼角的湿润:“我烦死你了。”然后愤愤然扭头往前走。 睢景臣笑笑跟上她:“明日和刘自昶商量下如何布局抓王绪吧,他确实不能久留,太危险,等到王绪解决后,永坪村也是时候变个样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弟切草(十二) 等两人回到村长家时,天已经有些亮了,刘自昶正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来踱去,见到他们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压低了声音汇报:“下官已派人轮番监视王绪家了,睢大人可有别的什么吩咐?” 不是他急着表功,实是他从睢景臣连日带人夜探却秘而不宣中已然察觉出睢景臣对他不放心,他还养着一家老小,沔城城主的位置他可不能丢。 “王绪所有的动静都要一一上报,就算是他和谁打了招呼,说了什么样的话都要上报。”睢景臣也不看他,丢下一句话就回了屋子。 刘自昶站在原地不断称是,顾玳瞧他额上不断地冒冷汗,颇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也回了屋子。 屋子里阿褚阿良正等着他们。 “刘城主大概派了二十个人去包围了王绪家,属下告诉他动静越小越好,所以村长目前还不晓得。”阿良道。 “那女人的尸体很可能在我们去王绪家的那晚就被处理掉了,那还怎么抓现行啊?他还会继续寻找作案目标下手么?”顾玳脑子有些大,要说这王绪是真不怕,他们来村子里查案的消息人尽皆知,甚至他们还去他家走访过,他居然还敢顶风作案。 “所以我们的重点是排查王绪下一步要做什么,看看他究竟是怎么选择下手目标的。”睢景臣的神情也有些严肃,不能再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死去了,不过掌握关键性的证据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能不能顺利抓获王绪只能以此搏一搏了。 几个人相对无言,现在能做的唯有等待了。 不停有王绪的消息传过来:卯时准时起床喂牛,差三刻辰时时拿着砍柴刀出家门砍柴,巳时用推车拉着处理好的牛肉去村里设的小集市卖,午时快结束时推车回家,生意极好,车子都已经空了,未时他在自家院内给牛喂食,还宝贝地用刷子刷洗一番,申时出门去集市采买饭食,后来又去了农夫那里交换了些稻草,大概酉时,他匆匆回家做饭吃饭,戌时出门围着屋子散步闲逛,大概六刻回家,此后一直等到夜里子时会去院子里看看牛添添饲料,然后回屋熄灯睡觉。 这啥也看不出来啊!顾玳有些崩溃,王绪去砍柴、去集市甚至出门闲逛都派人跟着了,和别人的交谈都很正常,哪儿有问题?她泄了口气,趴在面前的桌子上。 “不急,迟早会露出马脚的。”睢景臣安抚她,也顺道安抚同样皱着眉的阿褚阿良。 他倒是真不急啊,还悠哉悠哉地喝着茶,顾玳扁扁嘴。 如此这般过了三日,第四日一大早终于收到了王绪不寻常的消息。 前来汇报的人回忆道:“昨晚子时后有一对男女在王绪家旁的树林中私会,王绪正巧在院内看牛,听到声音便出了院子,那女的像是有家室的,见到王绪大惊失色,请求王绪不要把他们二人的事情说出去,王绪倒没什么反应,还非常友好地邀请她明晚,也就是今晚来家中做客,还特意强调了只要那女人晚上来。” “看来王绪选定了这个女人当下一个动手目标,可这女人又没去勾引他,”顾玳不解:“他为什么会选她呢?” 睢景臣沉默许久道:“或许……只要是他认为不守妇德的女人就会被当作他的目标?” 这算什么?以为自己是清道夫一般的存在?这种事难道不是男女双方的问题么?为什么只对女人下手?顾玳蹙眉,王绪估计是有心理疾病,还病的不轻。 “总之知道了他下一个下手目标,这样就相对好办一些,只要盯紧王绪,在他对那女人准备动手的时候直接冲进去实施抓捕就行了。”阿良道。 睢景臣“嗯”了声:“就这么安排吧,一定要盯好,不要让人出现任何意外,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保证那个女人的安全,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再谈抓捕王绪的事。” 那人点点头抱拳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因为惦记着抓王绪,几个人便一直没睡特意等到晚上,一直等到三更天,汇报人终于在几人的期盼中来了,他脸色不大好行了一礼:“回大人,计划泡汤了。” 几个人都沉默了,睢景臣蹙眉:“为什么?王绪发现了?” 汇报人摇头:“也不是,那女人去见王绪的时候被她丈夫尾随了,和王绪刚碰面就被拖走了,我们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就没敢动。” 真是出人意料,所有人都没想过那女人的丈夫竟然会这么凑巧在这个时间发现,一时都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人……怎么办?”汇报人纠结着发问:“还要继续等下去么?” 睢景臣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叹了一口气:“我们不能总这么耗下去,谁知道下一个能被王绪看中的女人什么时候出现,永坪村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这样的女人,这个女人的出现对我们已经是惊喜了,谁知道……” 顾玳看看他,心里经过一番激烈的论战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下一个女人很快就能出现。” 屋内的几人闻言立即看向她,阿良好奇:“你认识?” 顾玳吞了口口水尽量保持镇定:“我。” 短暂的安静。 “你不行,太危险了。”睢景臣一口否决。 “可是总要有人做啊,我也是女人,为什么不行?换村里那些不知情的女人恐怕还没有我做得好。”顾玳出言反驳他。 阿褚阿良没敢出声,私心讲,他们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同伴涉险,但他们又知道,村里那些不知情的女人确实没有顾玳更适合这个角色,顾玳机灵些又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她身手也比一般的女人好,能够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睢景臣皱眉,脸色有些难看,他换了一种说辞:“他见过你,知道你也是来查案的,他肯定会警觉的。” “这没关系啊,”顾玳给他解释:“他只知道我是来查案的,对我具体情况又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我现在假扮你夫人,到时候让我假扮阿褚阿良的妻子然后再勾引另一个不就行了?他虽有考量,但只要多演几次戏,我觉得他有可能信的。” “你也说了只是有可能,”睢景臣还是不赞同:“若是他不信,或者不把你当做下手目标,那我们岂不是耽搁了抓人时间?” 顾玳也有些急了,她长出一口气接着和他商量:“这样,我们先试试看,如果期间有情况相符的女人出现我立刻退出怎么样?他若真是不上当,那也就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睢景臣实在没有理由再拒绝,他只能点头应了。 于是第二天和刘自昶村长几个打好招呼,演员顾玳和演员阿良以案子毫无头绪再次走访屠户为由去了王绪的家里。 “你们……”王绪开门一瞧竟是当初在大人身旁跟着的两人有些疑惑:“不是走访过?还有别的事?” “这案子毫无头绪,睢大人要我们再把屠户走访一遍。”阿良笑道:“打扰了,能进去坐坐顺便问几个问题么?” 王绪点点头,将门全部打开领他们进屋。 顾玳伸手挽住阿良的胳膊,阿良便躲开她,语气有些生气:“办案呢,注意点。” “干嘛!”顾玳颇为委屈:“大人又不在,人家就挽个胳膊都不行?” 见王绪看过来,阿良连忙赔笑:“不好意思见笑了。” 王绪摆摆手也笑:“没事没事,自在些便是了,你们二位是?” “我们俩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的。”顾玳笑得眼睛弯起来,手又去挽阿良,这回阿良没躲,任她身子贴着他。 “两位感情不错,”王绪有些羡慕,他示意二人坐下,给他们两个倒茶:“这回大人想让你们来问什么?” “哦,也没什么,大概就是问一下日常,看看有没有时间作案,”阿良喝了口茶随意问道:“王兄弟自己在家平日都做些什么?可有人证?” 王绪想想回答:“也就是那些事,喂喂牛,卖卖肉,去集市逛逛买些生活用的东西,做饭吃饭不用说了吧,我还会每日出去砍些柴,晚饭后散散步,这些要说人证倒也好找,不过我家就我一个,做饭吃饭睡觉,这总没人能给我证明,不能去问院子里的牛吧?” 三个人笑作一处,阿良点点头算是知道了:“独居嘛,情况我也晓得,回去给大人汇报一下就行了。” “对了!”顾玳突然想起什么:“大人说曾听你提起过养牛挣钱后有不少女人来找你,那些女人都是谁?来找你做什么?” 王绪“害”了一声:“那些女人都是村子里的呗,觉得我有钱,想和我在一起捞些好处。” 顾玳闻言又觉得奇怪:“这么多女人来找你,那你怎么不选一个合适些的成婚呢?这样也好有人照顾你不是?” “倒也不瞒二位,这些女人几乎都是成过家的,我也看不上,只是出于客套,她们来时请她们留下吃碗牛肉面罢了。”王绪叹息一声。 嘎?请吃牛肉面?这又是什么骚操作?顾玳真实地一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弟切草(十三) 顾玳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女人也真是的……不过!不过我听说王大哥家的牛肉很是受欢迎啊,肉质鲜美,做出来的牛肉面应该也很好吃吧,王大哥也是客气,还给她们做饭吃。” 王绪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你们若是想尝我可以现在给你们做,这叫什么客气,大家也算认识了,就当朋友呗,牛肉面我还是请得起的。” 见他就要动作,阿良急忙拦住他:“王大哥不用了,她就那么一说,我们今日要把所有屠户都走访完,这实在抽不出时间。”说完他瞪了一眼顾玳,顾玳扁扁嘴,没再出声。 “这样,你们忙,有空了来找我也是一样。”王绪便不动了:“还有别的要问的么?” 阿良连忙点头:“有,还有一个,大人想问问,你母亲她去了后安置在何处,上次他只听你提了一句,也没细问。” 王绪一顿:“还要问这个?” “知道不大方便,但是大人确实是这么交代我们的,”顾玳帮着解释:“这我们做属下的,也不能问主子原因,实在对不住。” “也没事,能理解。”王绪伸手向左边指指:“出了门左拐有一条小路,倒不大好走,我将母亲埋在那里的山坡上了,她生前喜静。” “成,我们知道了,那就到这里吧,改日有时间再来单独拜访你啊王大哥!”阿良和顾玳起身告别。 “我送送你们。”王绪也紧跟他们,将他们送出了院门,关上门后他倒没有立刻离开,俯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两人的动静。 “前几天娘还给我来信呢,说你好久没回去看她,问我是不是咱俩的亲事黄了呢。” “你和我时时都在一起,能不知道我忙不忙?等这案子结束回去的时候,咱俩顺道给大人告个假,去看看娘。” “你说的啊,可不许反悔!” “放心,从小到大我何时骗过你?” 两个人越走越远,声音逐渐听不到了,王绪松了一口气,背着手进了屋子。 走出去挺远,直到看不见王绪家的院子,俩演员也才松了口气,阿良竖起一个大拇指:“顾小姐太厉害了!” 顾玳有些自得地“哼”了一声,接下来只要再偶遇几次,她就不信王绪不会上当! 于是第二日申时王绪在集市采买的时候又碰巧遇见了两人,阿良彼时正揽着顾玳逛集市,看见顾玳喜欢项链,正拿着一条给她试戴。 王绪琢磨琢磨,上前给他们俩打招呼:“阿良兄弟!小顾姑娘!” 俩人齐齐回头,见王绪拎着刚买的菜,阿良出声和他打招呼:“王大哥出来采买?” 王绪点点头:“你们俩今日休息?” “只有半日,这不是案子没什么进展么,大人给我们放半天假,下午再去山上那破库房找仵作问问情况。”阿良答。 卖饰品的老伯见几人闲聊上了便尬笑着打断:“小哥,这项链还买不买了?” 阿良看着顾玳“嗯”了声:“是挺好看的,喜欢么?” 顾玳一脸娇羞,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喜欢。” “那就买!”阿良便问那老伯:“多少钱?” “这是新货,东西做工质量都很不错的,十两,看你们俩柔情蜜意的,算便宜些!”老伯表现的十分大方比出一个数:“九两!祝你们俩长长久久!” 阿良一怔,语气不好起来:“这破项链就敢要九两?你抢钱呢?!”说着他不耐烦地让顾玳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顾玳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将项链取下来放在他手上。 “嘿!”老伯一听瞪大了眼睛:“我这东西质量好啊,你瞅瞅这上面这珠子,那可都是珊瑚做的!不要就不要,真是的!”他一把从阿良手上把项链夺回去,然后在原处挂好,给两人的脸色很是难看。 顾玳倒是真喜欢那项链,伸手拽拽阿良撒娇:“那项链真的很好看啊,人家想要,你买给人家嘛。” 阿良无奈:“你也知道,我这一个月的月银只有七两,况且这个月的还没发,我手头哪有那么多闲钱给你买这个啊。” 顾玳松开他的手,有些赌气,偏生那卖项链的老伯要火上浇油,一边扇扇子一边“啧啧啧”:“小姑娘你瞅瞅你这找的什么男人哦,连条喜欢的项链都不给买,这样的人你也敢嫁?” “你!”阿良气急,眼瞅着就要动手打人,王绪见状连忙拦住他:“阿良兄弟阿良兄弟冷静!别冲动!有话咱好好说!要不我先借你些银子,我现在就回去给你拿去。” “怎么能借王大哥的钱!”阿良拉住他:“不买就是了,省的惯着她。” 顾玳在一边委屈巴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眼睛红红的,气道:“我讨厌死你了!混蛋!”骂完他她扭头就跑,她一边跑一边擦眼泪也不带停的。 见她越跑越远,王绪“诶呀”一声:“这可如何是好?阿良兄弟赶紧去追吧!” “不追!”阿良脸色也不大好,压着怒气道:“她总是耍小孩子脾气,晾着她一会儿就没事了。”说完他又有些歉意地看着王绪:“抱歉啊王大哥,让你看笑话了。” 王绪连连摇头:“没事没事,你俩没事就行,赶紧去哄哄吧,哄哄就没事了。” 阿良沉默了一下,对他点点头,朝着顾玳跑走的地方追了过去。王绪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声,自己笑笑拿着菜哼着小曲儿往家那边走去。 顾玳一直跑出去老远,跑这么远王绪应该看不见了吧?是不是能停了?她慢慢降低速度,一边喘气一边回头看,还没看出所以然,她迎面撞了一个人,她连忙扭过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长眼……” 是睢景臣,顾玳看清人之后默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啊?”他不应该在村长家等消息么?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睢景臣蹙眉看着她红红的眼眶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哭了?” “哦,”顾玳揉揉鼻子,语气倒是十分随意:“演戏嘛!当然是越真越好。” “真喜欢那条项链,我让阿褚去买回来。”睢景臣看着她,表情倒是认真。 顾玳摆摆手:“诶~那就是我随便捞了一条,下回我再看条好的通知你付钱。”说完她奇怪地抬头看他:“你和阿褚来集市干嘛?案子又有新消息了?” “没有,”睢景臣挑眉看向她:“怎么?兴你来的就不兴我来?” 顾玳一噎,扁扁嘴敷衍道:“兴兴兴。” 这时阿良也从后面追了过来,见到睢景臣抱拳行了一礼:“主子。” 睢景臣面无表情地“嗯”了声:“回去吧。”他转过身背着手便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顾玳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和他说两句话。 阿良呆在原地,是他的错觉么,怎么感觉主子对他态度差了好多,阿褚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极为同情地替阿良叹了口气,也跟着那两人走了。 要不是阿褚没有过多的表情不会演戏,这任务能落到他头上么!阿良看着阿褚从容的背影,简直想把脚上的鞋子砸过去。 几个人吃过饭后真去了山中的旧库房,王绪这人防备心比较强,若要演戏,各方面都不能落下才是。顾玳闻到那种味道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给睢景臣商量:“要不……我就不进了吧。” “也好,”睢景臣表示同意:“省得你看完睡不着也耽误我睡觉。” 嘿!看着他的背影顾玳晃了晃自己握着的拳头,她“切”了一声背过身子闲着没事四处打量。那树后面隐隐约约有什么动静,顾玳眯起眼睛看去,觉得那露出的一角像是今日上午见到的王绪穿的衣服,她的眼睛转了转假装没看到,来回走动一番对库房门口守着的人小声吩咐道:“进去通报一声,说王绪来了,让阿良出来的时候和我接着演戏,你等一会儿再进,别让王绪起疑。” 那人表情严肃地点点头应了,等顾玳又来回晃了两圈才敲门进了屋子。 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几个人从库房里出来了,睢景臣皱紧眉头一言不发,身后跟着阿褚阿良,顾玳见他们出来凑过去问他们:“有什么新发现么?” 阿褚阿良齐齐摇头,睢景臣抬头看看天色,语气里透着些许疲惫:“走吧,先回村长家去,晚些再想对策。” 顾玳便跟在最后,阿良见睢景臣和阿褚不注意故意走得慢些和顾玳并排,他伸手去拉顾玳,顾玳将他的手掸掉,看也不看他快走几步走到阿褚旁边,阿良没办法,一个人默默走在最后。一行四个人沉默到村长家,顾玳刚跨进门就长出一口气:“可憋死我了。” 睢景臣伸手点点她的脑袋笑她:“那真是辛苦你了。” 顾玳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什么,对他露出一个极为灿烂地笑:“不辛苦不辛苦,为了破案罢了。” 睢景臣对她倒是了解,见她笑得灿烂当即了悟:“想找我做什么?” 你瞧瞧,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弟切草(十四) “我本来是想假扮阿良的未婚妻去勾引阿褚,但是阿褚和阿良是平级,这样凸显不出我勾引的目的,而且阿褚实在是不会演戏,”顾玳搓搓手笑嘻嘻道:“你看你能不能出演一下这个被勾引的角色?” 睢景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顾玳没办法接着给他商量:“你看你是府长,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我勾引你肯定是个明智之举啊!更何况你刚才那演技不错,和我有的一拼,咱俩搭个伙呗?” 睢景臣“唔”了声:“那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这不是帮你破案呢么?顾玳的面皮抽了一抽,咬咬牙道:“没好处!你不同意我就去找刘自昶!” 睢景臣:……他的话里满满都是无奈:“你还真是不挑。” “就说你同意不同意搭伙吧!”顾玳“哼”一声,也把话撂这儿了,她梗起脖子看着睢景臣,表情像是他答不答应都无所谓。 “也可以,不过你一个女人家,勾引这等词汇还是不要脱口而出比较好,换一个。”睢景臣看着顾玳建议道。 ?顾玳狐疑看向他:“换什么?” 睢景臣思忖道:“另谋高明吧,比较适合我。” 家庭伦理剧秒变官场励志剧的节奏啊,顾玳略带嫌弃地艰难点头:“也成吧,随你便,你喜欢就好。” 这回睢景臣倒是满意了:“什么时候需要我这个高明出场?” “隔一天是不是比较好?”顾玳琢磨道:“要是剧情太紧凑王绪很可能会怀疑。” “那就明晚,”睢景臣推开屋门走进去,他回身看向顾玳催她:“进来吃饭。” ---------------------------------------------- 第二日子时,顾玳和睢景臣两人前往王绪家旁边的小树林,到这节骨眼上顾玳还真有些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我的妈呀,我有点抖。” “那咱们回去吧。”睢景臣轻笑,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顾玳急忙拉住他给他使眼色:“干嘛呀最后关头了,上上上!” 两个人找好位置面对面站定,顾玳等着藏起来监视王绪的人给她递消息。 没一会儿隐在暗处的人向两人比了个手势,看来王绪果然按着点儿出来视察牛栏了,顾玳瞄睢景臣一眼小声提醒他:“我开始了啊。” 睢景臣看着她点点头没出声。 “大人!顾玳真的不求什么,我知道我和您地位悬殊,您不娶我没关系的,顾玳只求能一直侍奉在您左右就好了!”眼瞧着对面的睢景臣忍不住勾起唇角,顾玳焦急地伸手戳他加使眼色,眼睛都快眨得抽筋了:你别笑啊兄弟! “可你和阿良——”睢景臣的声音有些低沉:“你们不是要成婚了?” 顾玳松了一口气,接着他道:“我和阿良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罢了,他和大人相比,我当然选大人啊!” 睢景臣见那暗处的人又换了个手势,他一手揽过顾玳的腰将她带进自己怀里,一双眸子透过覆眼的白绫摄住她:“你说的可是认真的?” 顾玳也抬手揽上他的腰,一脸真诚:“当然是真的,大人怎么想?” 睢景臣凑近顾玳的耳朵低语:“王绪出来了,要不要吻我?” 顾玳闻言瞪大眼睛奇怪地看向他:干嘛?戏本子里只说了搂搂抱抱啊!还带临时加戏的? 睢景臣的声音虽小但仍然能听出里面的那份语重心长:“演戏,当然越真越好。”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顾玳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看着近在咫尺的睢景臣没动。 睢景臣却搭上她刚才那句做戏的话,接着等她的反应:“我心悦你已久,只是一直不想强人所难罢了,你如此想我很高兴。” 王绪越来越近了,她能够听到杂草被拨开的声音,她抿抿唇狠了狠心,万一戏不到位这最后关头让王绪发现了不就全泡汤了?她踮起脚尖瞄准睢景臣的唇就贴了过去。 睢景臣被她这动作撞得向后退了退,他唇角微微一勾,将她揽得更紧些,很快反客为主吻回去。落入下风的顾玳内心有些凌乱,这人也太入戏了吧,不当演员委实可惜了,想归想,她倒也记着要演戏迷惑王绪的事,当下她闭起眼睛和睢景臣的气息交缠在一处,揽着他腰的手往上爬了爬。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只听得有人轻咳了一声,顾玳被这声音吓得睁开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她仔细辨认一番声音直发颤:“王、王大哥?” 睢景臣被人打扰到有些不悦,他伸手将顾玳拉到自己的后面,皱眉看着拎着昏暗的灯笼面目表情不清的王绪:“你怕他做什么?我护着你便是了。 王绪将灯笼抬高扫视一眼二人,像是才发现二人是谁惊道:“诶呦,是你们两位啊,这顾小姐……不是阿良的未婚妻么?怎么?”如今他的脸上倒是多了些耐人寻味的笑意。 顾玳不敢说话,又往睢景臣身后藏了藏,睢景臣嗤笑:“阿良是本官的手下,本官说什么他都得听着,现在顾玳是本官的女人了。” 真棒!顾玳在睢景臣背后忍不住给他竖一个大拇指,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演起戏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自然自然,小的什么也不敢过问,大人开心便是好的。”王绪弯腰鞠了一躬算是行礼了。 睢景臣便不再搭话,拉着顾玳的手转身就走,王绪没再出声,顾玳心里有些崩溃,干嘛呀,她把戏都演到这个份儿上了,连初吻都丢了,结果王绪不上当?什么鬼! 顾玳约莫两个人走出去能有十米,身后的王绪终于出声喊住了她:“顾小姐!” 顾玳的脚步一顿,压下心头的狂喜僵笑着转身:“王大哥……还有什么事?” “你过来些我好同你讲清楚。”王绪站在那里没有动。 那昏暗的黄色烛火映照下,顾玳终于瞧出他身上一直藏着的邪气,那脸上的表情让她心里蓦地发毛,这可是杀了七八人又碎尸剔肉的凶手啊,她咬了咬唇,手心有些冒汗,她拂下睢景臣牵着的手,看他一眼:“我马上回来。” 睢景臣虽面有不爽但也没拦她,她走到王绪面前表情十分的不自然:“王大哥……有什么想说的?” “今晚的事我可以先不告诉阿良兄弟。”王绪笑笑,甚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放轻松些。” “真的?”顾玳的眼睛亮了亮,她终于放开声音:“谢谢王大哥!” “不过……”王绪的话音一转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顾玳一怔,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他黑漆漆的眼睛里并没有笑意,但他的嘴角却扬着:“明晚这个时候,你单独来我家一趟。” 顾玳的脸色难看起来,她犹豫道:“王大哥这是……” “放心,只是那日你和阿良兄弟来时说我家的牛肉面好吃,明晚请你吃罢了。”王绪歪着头看看她身后不远的睢景臣又看向她:“到时候我等着你,回去吧。”他也不再多留,拎着灯笼背着手晃悠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玳看他进了院子将门关上才折过身回到睢景臣身旁,睢景臣还没出戏,声音里含着十分的不悦:“他对你说什么了?” “哦,也没什么,就是前几天在集市和王大哥见过一面,当时没打招呼罢了,“顾玳伸手去拉他,示意他走快些:“我们赶紧回去吧。” 等到两个人走出去挺远看不见王绪家的院子了顾玳才开口:“明晚子时左右,他邀请我去他家里……吃牛肉面。”顾玳“嘶”了声:“他是有多喜欢自己做的牛肉面啊,怎么瞅一个人就逮着人家吃牛肉面呢?” 睢景臣扭头叮嘱她:“明日我会安排足够的人手在外面守着,一有问题就立刻叫我,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明白么?” 顾玳想当然地点头:“放心吧,我这人就是胆儿小,你都不用交代,一有不对劲儿的我一定立刻马上喊你。”左手手腕处凉凉的,也是时候发挥它真正的作用了。 睢景臣便也不再交代她什么接着向前走,走着走着他突然吸了口气,伸手摸向自己的嘴角,顾玳停下来好奇地看向他:“你怎么了?” 睢景臣皱眉看向她:“方才演戏时你撞我那一下把嘴磕破了。” 哈?她当时有使那么大的力?不会吧?顾玳伸手捏着他下巴对着月光翻来覆去地看,这嘴唇挺红润挺健康挺完好的啊,她有些费解,抬眼和他四目相对:“哪儿破了???” 睢景臣轻笑,伸手握住她捏着他下巴手的手腕:“骗你的,赶紧回去,还要商量明晚的抓捕行动。” 嘿!顾玳翻了他一个白眼,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手腕,大踏步地超过他往村长家走。在永坪村呆了这么久,碎骨案终于将迎来尘埃落定的时候了,顾玳有感而发的叹息很快就飘散在有些燥热的微风中。 “叹什么气?” “我是怕明天的牛肉面没有想象中的好吃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弟切草(十五) 第二日夜里快到子时,睢景臣和阿褚阿良将她送到拐弯的地方,王绪家就在前面不远处了,睢景臣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塞给她:“这个你拿好。” 夜有些黑,倒看不大清楚,感觉像是个香囊,她接过来凑近鼻子嗅嗅,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这什么啊?” “里面装的是甲子花的花粉,没有味道,是白色的细粉末,如果他将你带离堂屋你就把后面的穗子拽掉,粉末会撒出来,这样如果你叫我我能更快的找到你的位置。”睢景臣从她手里拿回来给她系在腰间,小小的一个,看着倒不显眼,顾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己多长点心,我们虽然都在,但毕竟是在院外,摸不清屋内的情况,如果有意外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睢景臣将她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了拨,语气很是轻柔。 “知道啦!”顾玳扁扁嘴:“从没见你这么婆妈的时候,放心吧,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还在笑,睢景臣倒有些笑不出来:“走吧。” 顾玳做了个深呼吸,将睢景臣和他身后的阿褚阿良扫视一遍,转身朝王绪家走去了。 远远地,能瞧见顾玳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顾玳和开门的王绪说了些什么,然后进了院子,门关上了,将院内昏暗的灯光也一并关在了里面。 “刘自昶那边怎么样?”睢景臣问。 “所有人马已经将王绪的院子围了个结实,只等主子一声令下进去救人抓人了。”阿良道。 睢景臣的眉拧成一团:“走吧,去和领队汇合。” -------------------------------------------------- 进了屋王绪便抛下顾玳钻进了偏屋,顾玳将堂屋打量一遍,和几日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探头去喊王绪:“王大哥?你在忙么?” “等一下!”没多久,王绪捧着一碗面出来了,像献宝一样放在桌上,然后招呼还站着的顾玳:“来,小顾姑娘,这牛肉面刚做好,热乎的最好吃,来吃吧!” 啥?还真请她吃面?顾玳嘴角抽了抽,心说这王绪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桌前坐下了:“单为我下的么?这多不好意思,王大哥怎么不一起?” “我在家里天天都是牛肉面,这时候便不吃了,你吃吧,一会儿面就沱了不好吃了。”王绪在她对面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几乎只有半米的距离,他撑着头看向她:“尝尝合胃口么?想放醋和辣椒都可以。” 顾玳这心越来越虚,实在搞不太懂王绪在搞什么幺蛾子,难道是面里放了什么?她笑笑,拿起碗上放着的筷子拌了拌碗里的面,热气混着面的味道向上升腾,顾玳蹙了蹙眉,觉得面的味道有些奇怪,鲜过头了反倒有一种腥腥的味道。 见她动筷却不吃,王绪看了看那碗里的面:“是不喜欢?你尝尝肉还有丸子,都很好吃的。” 顾玳放弃面条,去夹了块肉,可刚放到嘴前那股奇怪的味道又钻进了她的鼻子,她将筷子撤远了看那夹着的肉,这怎么给她的感觉不像是牛肉啊,她挑食,红肉只吃牛肉,按理说她不应当会感觉错才是。 王绪的面色冷了下来:“你怎么不吃啊?” 顾玳抿了抿唇,寻思着小心翼翼地开口:“这……真的是牛肉?” 王绪看着她没有回答,脸色依旧冷冷的,有什么念头从顾玳脑海中划过,她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了惊,不会吧…… 王绪却像是参悟透了顾玳的想法,他出声证实她的猜想:“你猜的很对。” 顾玳的手一松,筷子连带着夹着的肉都掉在了桌上,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晕乎乎的,王绪在哪里下了药?她心里越急越张不开口,眼前的东西都在飘,她将要倒在地上的那一刻,王绪起身向她走来,顾玳凭借最后的意识,伸手将腰间系着的香囊的穗子拽掉了。 见她倒在地上闭了眼睛,王绪冷哼一声,伸脚踢了踢她,见她没反应他笑了声:“这么好吃的人肉面,你怎么一口也不肯尝呢?真是可惜了。”他捞起顾玳的胳膊,拖着她向偏屋走去。 顾玳悠悠转醒的时候脑子还有些发懵,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的摩擦声,她努力把眼睛睁开,感觉自己好像是躺在地上,手下的触感湿湿的,她抬起手看了看,这一看她简直三魂七魄掉了一半,是血,她一惊连忙爬起来,却被身旁的东西吓到。 脚头有个人头正紧紧盯着她,正是那个夜探时被家暴的女人的,她这是在哪里?她慌忙站起来,却见四周散落着各种人的肢体,有的肉剔掉了一半,她原本躺在那肉堆里,沾了一身腐臭的血,她后知后觉惊得往后一退,也不知什么被她撞掉,她也不敢去看。 那摩擦声停了,王绪拿着磨得差不多的刀站起来,面无表情道:“你醒了?” 顾玳浑身发抖,这场面又让她想起刚才那碗人肉面,她恨不得把胆汁都给吐出来,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哑了说不出来,她有些慌。 王绪拿着刀向她走过来,他根本不管顾玳的反应,自说自话:“脸长得不错,可是对我有什么用呢?不知道身子会不会好看,可惜我已经有了人皮铠甲了。” 顾玳往后退着,这才有机会看清屋内的情况,王绪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杀人恶魔,他用人皮做了一副铠甲,还用骨头撑起来立在那里,凳子也用人皮做了层垫子,桌上摆着盛着人肉面的碗竟是他自己改装的人的头骨。 她的身子晃了晃,王绪突然像发疯一般朝她扑了过来,将她重重砸倒在地,他抓着顾玳的头发扯得她头皮生疼,他怒瞪着她,两个人的脸几乎快要碰在一起:“勾引男人的女人都是贱人!都是贱人!我要让你们下地狱!”他丢了刀,用手掐上顾玳的脖子:“给我去死吧!” 王绪是使了全身的力气要弄死她的,顾玳拼命叫喊却只能发出很小的气声,听不真切:“睢景臣……睢景臣……”她伸手去掰王绪掐她脖子的手却使不上力,她的脸憋得通红,这种窒息感让她想起了她在现代执行任务失败掉进湖里的时候,是死亡逼近的感觉,难不成今日她就要折在这里了?睢景臣有没有听到她的求救?他会不会来救她? 王绪像是入了魔,手上的力气愈发的狠了,他的那双眼睛冰冷,让顾玳生出一种将死的绝望,她没力气了,抠着王绪掐着她的手慢慢松开,整个人昏死过去。 见她没了反应,王绪终于松开手,看着她躺在那里伸手去摸方才丢在一旁的刀,他歪着脑袋打量她:“先砍什么好呢?长的这么好看,就把你的头割下来当装饰吧?”屋子里静的可怕,王绪拿刀子凑近,却挑开了顾玳衣服的腰带:“这么好看,不和你享乐一番倒有些吃亏了。” “拿开你的脏手。” 王绪动作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去:“你们……” 睢景臣面色发冷,伸手将阿褚手里的剑抽出来,对着他的右手掷了过去,阿褚看着光光的剑鞘还没来得及反应。 “诶呀!”刘自昶惊叫一声,心想着还没审问呢,这怎么先动手了,可惜周围安静,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王绪被这一剑穿过小臂,拿着的刀“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睢景臣立刻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他,将自己的罩衣脱下盖在顾玳身上。阿褚阿良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把王绪控制起来。 “顾玳?”睢景臣连忙将地上的顾玳捞起来,见她毫无反应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幸好只是晕过去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她打横抱起,他回身看着被控制住的王绪,抬脚踩着剑柄将仍然刺在他臂上的剑补得狠了些,王绪撑不住这痛,嚎叫出声,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差一点你就死在你自己打造的杀人现场了,”睢景臣冷笑道,他看了眼怀里的顾玳,原本光洁白净的脖颈如今青紫一片,他吸了口气又看向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王绪:“不过这样也挺好,我会让你死的比你杀过的任何一个人都痛苦,到时候,就让整个永坪村,不,整个沔城的人都来观礼吧!” 说罢他也不再看其他人,抱着顾玳急匆匆地从楼梯上了地面,阿褚阿良在他后面追着,几个人上了地面,刘自昶脸色十分难看,挥了挥手示意把王绪带走看押,他叹了口气,打算转过去上楼梯一并回去,谁料正巧看见那一副人皮做的铠甲,他终于忍不住“呕——”,吐了。 睢景臣脚步快,阿褚阿良追上他道:“顾小姐让我们来抱吧。”顾玳一身的臭血,睢景臣抱着她如今也沾了自己一身,阿褚阿良两个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 “不用,你们先回一趟村长家,让村长找几个女人来,烧些热水,给她洗洗澡换身衣服。”睢景臣目不斜视吩咐两人。 阿褚阿良互看一眼,点点头,超过他先往村长家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弟切草(十六) 所有一切忙完,天都快亮了,睢景臣正在屋里给顾玳的脖子上药,刘自昶哆哆嗦嗦地来请罪来了。 睢景臣没放他进来,手下上药的动作也没停,只是出声问:“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啊……”刘自昶隔着门吞了口口水小心道:“下官已经派人将王绪连夜押回城里的地牢了,等回了沔城就开始对碎骨案进行审理,王绪家下面的呃……地窖,下官也派了人在清理,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刘自昶真的觉得自己的官途堪忧了,碎骨案他查不出来没头绪,跑这么大老远请外援,村子闭塞思想落后,他管理不到位,如今这案子倒是查得水落石出了,为了抓犯人又差点把府长放在心尖尖上的夫人赔里面,他真是……感觉可以申请自裁了。 屋子里面静了一瞬,睢景臣接着道:“程序没什么差错,案子好好审,审出王绪杀人碎尸剔肉的真正缘由立刻上报给我,他杀了那么多人,手法情节恶劣至极,斩首腰斩车裂都太过便宜他了,凌迟吧。” 屋内人的语气淡淡,刘自昶身子抖了抖,羣国律法很严,但建国百年以来用凌迟的法子处死犯人在全国范围内只有五例,他沉声答:“是。” “案子结束了你应当知道还要做些什么吧?”睢景臣问。 刘自昶晓得他是在提永坪村不正常的风气,他心虚点头,也不管屋内的人看不看得见:“是是是,下官知道。” “从今日起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结束碎骨案整顿永坪村,两个月后你亲自来乾城行府府衙述职,我满意了,你接着做你的沔城城主,我若是不满意了……” 睢景臣语气里的威胁满满,用不着他说完刘自昶立刻抢答:“放心吧睢大人!下官一定及时处理好!” “如此甚好,你退下吧。”睢景臣出言赶他。 刘自昶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屋里顾玳还昏睡着,这几日本来就夜探睡眠不足,正好也让她多睡一会儿,睢景臣抬头看向门外:“阿良在么?” 阿褚回答:“阿良出去给顾小姐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草药,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睢景臣看着睡梦中的顾玳紧皱着眉,他替她揉了揉眉心:“你去找找阿良,问问他顾玳现在这样能不能走,我想带她离开永坪村,如果可以,你去寻辆马车来。” “是。”阿褚转身离开了。 “我真是怕了你了,”睢景臣看着熟睡的顾玳叹气:“明明说好要长点心自己保护好自己,结果你却把自己保护成这个样子。”他伸手将她身上的薄被往上盖了盖。 顾玳陷入了梦境,梦里面是那个曾经天天晚上折磨她的声音:“天选之人,在之彼川。召之汝来,畔之左右……”只是这一次她听到了后半段:“天外之客,适之良多。与之结缘,众之所望。” 到底谁是天选之人?天外之客又是谁?是她么?什么东西啊神神叨叨的,顾玳想喊却喊不出声,场景却不知怎的一换,她又回到了王绪家那个可怕的地下室,只有她一个人,周围血淋淋的,那个女人的人头还那样僵硬地盯着她,她害怕拼命地想找出口,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磨刀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了,她一回头,王绪不知何时拎着刀站在她身后,阴森森地看着她笑。 “不要,你别过来……”顾玳眉头皱的更紧,手不自觉地挥动起来。 睢景臣正在一旁看书,见她突然出声便靠过来些,瞧见她这幅样子便知她是做噩梦了,他在她旁边坐下还没叫她,顾玳毫无征兆地掉了眼泪:“睢景臣……” 睢景臣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声音很是轻柔:“我在呢,别怕。”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替她擦掉了顺着脸颊滑下来的眼泪。 梦里王绪拿着刀向她扑了过来,她往后一退撞在什么东西上,她回头一看正是那用人骨撑起来的人皮铠甲,她惊叫出声。 顾玳被梦魇困住,睢景臣听不见她在嘟囔些什么,只见她来回踢腾,眼泪流的更凶了,他没办法,出声喊她:“顾玳?顾玳?醒醒。”见她没反应,他推了推她声音大了些:“顾玳!” 顾玳被这一声唤醒,她一惊清醒过来,只见面前坐着的是蹙着眉的睢景臣,他俯身看她:“做噩梦了?” 顾玳看着他直掉泪,睢景臣擦不及,心里也有些慌:“怎么了?受委屈了?”他赶到的时候她躺在地上的血泊中,王绪用刀挑开了她的腰带,但幸好只挑开了腰带,衣服都还没动,只是见她这样,睢景臣又怕了,他寻思着凌迟是不是还是便宜王绪了。 顾玳摇摇头,猛地坐起来扑进他怀里,她嚎啕大哭也不顾嗓子还哑着:“吓死我了——”然后把眼泪鼻涕一齐蹭在睢景臣新换的衣服上。 原来是吓着了,睢景臣失笑,揽住她轻轻拍拍安慰她:“现在不怕了吧?我陪着你呢。” 顾玳吸了吸鼻子,有些可怜道:“我们在哪里啊?”好像是在马车上,是从永坪村离开了么? “在回乾城的路上,今晚不住酒楼了,赶赶路能到清北县,就去清北的清心阁吧。”睢景臣解释完又问:“现在时间还早,还要再睡么?” 顾玳将头摇成拨浪鼓:“我不,睡着了又要做噩梦。” “我给你点一根凝神香,不会做噩梦的,”睢景臣侧着身子去摸索包袱中的香,循循善诱道:“再说我守着你呢,要是你做噩梦了我就第一时间把你喊醒,怎么样?” “唔,也好。”顾玳想想觉得挺靠谱,松开揽着他的胳膊就要躺下。 睢景臣揽着她的手却没松,甚至还将她往自己怀里扯了扯:“你要是怕,就这样睡。” 顾玳眨巴眨巴眼,心里莫名有些雀跃,她又伸手抱住他,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嘴角翘起:“我睡着了。” 睢景臣轻笑,一只手揽好她,一只手去点香。凝神香淡淡的香味很快将车厢填满,顾玳又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车外赶车的阿褚阿良听到全程,两人默契地看一眼对方,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笑意。 ----------------------------------------------- 到清北的清心阁已经戌时了,阿褚停了车,阿良下去敲门。顾玳在睢景臣的怀里扑腾:“大哥!我真没事了,你放我下来吧。”这这这,成何体统! 睢景臣看也不看她,只道:“我可没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妹妹。” 她不省心了?嘿!顾玳翻他一个白眼,这碎骨案还是她勇于牺牲自己才创造的抓人机会好吗!当然她也没敢把这话说出口是了,她扁扁嘴:“老大,我真真真没事了,你放我下来吧。” 门在这时从里打开了,一直留守此地看家的阿垣傻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几个人。 顾玳歪了歪头,拍拍还是没把她放下的睢景臣:“你这属下……傻了?” 睢景臣好看的唇弯了弯,声音如往常一般温润:“阿垣?” 阿垣猛地回神,连忙将门全部打开把他们迎进去:“实在没想到主子会回来,一时间有些惊着了。”他其实是看见自家主子抱着位姑娘回来被吓着了,尤其是当他看清楚这位姑娘还是主子去云祗办案时来找他敲门没给开的那位= =心都凉了半截,可咋整啊。 阿褚阿良以为他只是被睢景臣和顾玳的亲近吓到,从他身边走过时一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表示习惯就好了。阿垣泫然欲泣,抹了两把虚无的眼泪,将门关上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几人。 顾玳感觉很是新鲜,不过这里好像和她一个多月前来这里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她是干小偷的,对摆设一类的相当敏感。她出声对睢景臣道:“我觉得清心阁和府衙相比,这里更像是你的家。”从布置上看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你说的不错,我还未上任前,这里是我的一处别居。”睢景臣将她抱到饭厅,不过这里没有厨师和帮工罢了。 一处别居?顾玳惊了,睢景臣到底是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啊,这么有钱? 睢景臣回身吩咐阿垣:“有食材么,我们几个赶路赶得紧,还没吃晚饭。” 阿垣忙答:“有有有,这就去做。”说着他转身去添柴烧火去了。 阿褚阿良也在桌前坐下,顾玳这时候才想起来:“王绪抓到后可有供述些什么?” “还没有,王绪被押到城里的地牢了,审问可能还需要时间,不过我吩咐刘自昶,审问出缘由后立刻写信给我。”睢景臣伸手摸了摸面前的茶壶,里面的水温温的,他便自己倒了杯抿了口。 顾玳探头过去嗅了嗅,得,是玳玳花茶,她一脸没劲地又缩了回来,睢景臣见她这副模样只笑笑也不出言打击她。 过了一会儿阿垣将饭做好了,他一碗一碗地端过来,兴奋道:“尝尝阿垣的手艺。” 是面啊,还挺香的,顾玳用筷子搅了搅,从面里滚出来一颗圆润的肉丸子,她一顿,她又搅了搅,又滚出来一颗,老天爷,她有些欲哭无泪,哆哆嗦嗦问阿垣:“这是什么丸子?” 阿垣还一脸的高兴:“牛肉丸!” 顾玳,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弟切草(十七) 睢景臣和阿褚阿良倒是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闯进王绪家时都见到过那碗伪装成牛肉的人肉面,想想他们也和顾玳一样表情微妙起来,只不过没顾玳那么难看便是了。 阿垣一呆,挠了挠头:“都不喜欢吃么?纯手打的牛肉丸啊。”老费力了呢! “啊!喜欢喜欢!”看出阿垣有些失望,顾玳忙安慰他,不过她也真塞不进那丸子,她用筷子戳起丸子对睢景臣笑嘻嘻道:“老大办案辛苦啦!多吃两个牛肉丸补补吧!”话音还未落,她快准狠地将牛肉丸丢进睢景臣碗里,然后迅速护住自己的碗:“饿死了我开吃了,你们也吃吧!” 睢景臣瞟了顾玳一眼,顾玳的身子抖了抖,假装没发觉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面,他嘴角忍不住翘起,夹起还留着筷子洞的牛肉丸塞进嘴里吃了。 阿褚阿良看看自己碗里的丸子也有些下不去筷子,但他俩又不敢和顾玳一样,更不敢把丸子分享给顾玳,于是开始互相捯丸子,显得十分的相亲相爱。 “来来来,阿褚赶车辛苦了,也多吃个丸子补补吧。”阿褚碗里拨进一个丸子。 “不不不,你和顾小姐搭戏也不容易,还是你多补补吧。”阿褚又拨回去两个丸子。 这一来一回看得阿垣眼晕,这怎么出去一趟变得这么谦逊友爱了?嘶——忒奇怪! 晚饭后不久医术不错的阿良去给顾玳找药煎药了,顾玳反抗吃药失败,正郁卒地趴在院内的石桌上看月亮,睢景臣吩咐阿垣和阿褚去收拾屋子了,他在院子里陪着她,蝉鸣和有些燥热的夜风拂面,他发觉像是很久都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感觉在永坪村呆了许久,海风都习惯了,突然觉得这边的空气好清新啊。”是泥土的味道,顾玳大概能理解什么是“泥土的芬芳”了,比夹带着海鲜市场味道的空气好闻多了。睢景臣没出声,顾玳回头看他,见他看月亮看得仔细也不再打扰他。 这么呆了一会儿,阿良把熬好的药端来了,顾玳皱鼻子,委实难闻,她开始思念现代的胶囊和药片了,睢景臣催她:“快喝,一会儿凉了。” 顾玳盯着那碗冒热气的药一脸的仇大苦深:“我真的真的没事了,不用喝药就挺好的。” “王绪昨日在堂屋里燃了木菊花,虽然无色味微,但对你身子不大好,喝了保险些。”睢景臣向她解释。 顾玳捧着那碗药放到嘴边,许久都没下去丝毫,她闻着都泛苦,喝着肯定更苦,她得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睢景臣见她捧着碗没动静琢磨道:“这里也没备蜜饯,外面的店铺应当也关门了,饭厅里还有阿垣卤过的牛肉丸,要不等会儿你用它沾沾嘴。” 可别了!顾玳瞪大眼睛,她现在就喝还不行么!她屏息看着那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阿良接过空药碗出了院子,顾玳拿过桌上放着的玳玳花茶就猛灌几口,这玩意儿和中药比简直好喝极了!睢景臣倒也没拦她,看到她左手手腕处露出的绿色他才想起来皱眉问:“这青丝蛇乃是剧毒,昨日遇险为何不用来自保?昨日若是我晚到片刻,你知道你会如何么?” 顾玳理屈,她倒是真没想起来,光记着它能用来呼叫睢景臣了,她刚要出声道歉忽然想起什么:“你没教我怎么用它啊!”这一声简直底气十足。 睢景臣默了一默随即大方承认:“我的错。”他以为把她放在他身边,自己就能护好她,便也用不到这个,他叹口气:“等回府衙后有空我再教你。” 顾玳点点头,抬眼看向那月亮:“也不知道刘自昶什么时候能把王绪审出来,王绪能好好交代么?” “应该快了,”睢景臣往被顾玳灌空的茶杯里又倒了些茶水,端起来抿了口润了润嗓子:“你和阿良演戏时曾对他说过我想问崔氏尸身安置在何处,他应当已经猜到我对他有怀疑,本来我以为他不会对你出手也是因为这个,不过如今看来他应当早已做好被抓的准备了,所以在最后关头才会选你下手。” 顾玳便也不再说话,坐了许久她起身打算进屋,见睢景臣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她好奇:“挺晚了,不回去睡么?” 睢景臣无奈看向她,倒也不答她的话:“你今日快睡了一天了,还能睡着么?” “为什么不能?”顾玳脸色一变叉腰怼他:“我是懒猪不行么?” 睢景臣被她这一句话呛了一口:“行行行,懒猪小姐快回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切!顾玳翻了个白眼,也不再管他,推开自己的房门就进去了,院子终于安静下来,睢景臣一个人仍坐在原处赏月亮,月色映照下深紫色的眸子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第二日一早顾玳还迷迷糊糊的没睡醒,便听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主子,刘自昶来了信……” 顾玳一下便清醒过来,她从床上坐起,外衣和鞋都没顾得上穿就下了床推开了门:“什么信?” 来送信的阿良被她这猛地一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结果却见她只穿着亵衣亵裤,鞋都没穿,白净的脚丫子踩在地板上,他一惊,也顾不得旁的,把信往睢景臣怀里一塞扭头便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 顾玳都看懵了:“他咋了这是?我也没非礼他啊!”怎么瞅着像是她耍流氓一样? 睢景臣看着她发愁,语气有些沉:“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还光着脚,虽然天热,但若是冻风寒了我看你怎么办。” 顾玳扁嘴替自己狡辩:“我那不是听说刘自昶来信了激动么……” “是刘自昶的信,又不是你情郎的信,你激动什么?”睢景臣用手里的信打了她脑袋瓜一下:“快去穿衣服穿鞋子,我在隔壁等你。” “哦,”顾玳退回屋里将门关上,刚关上她又不放心,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对正要拿着信回屋的睢景臣嘱咐道:“等我到了你再拆。” 睢景臣进屋的动作一顿,没脾气道:“成,我等着你。” 于是顾玳欢天喜地地回屋换衣服穿鞋子洗漱,将自己整理妥当后去找睢景臣,他果然没拆那信,信封完好地躺在桌上,顾玳凑过去:“快快,看看信里说了什么?” 睢景臣便将那信封撕开一条口子,里面装的正是审讯王绪的记录。顾玳凑过去才发现里面是一堆繁体字,她没那耐心细看,便等着睢景臣看完给她讲。 睢景臣一张一张的看完,眉头慢慢蹙起,顾玳一愣,小心问他:“怎么了?信上说的什么?” “王绪十岁丧父,由崔氏一人将他抚养长大,崔氏虽然和善,但在生活的重压下性子变得越来越易怒极端。她为了生存去勾引其他男人,和那些男人们行那等之事时甚至从来不避讳王绪,王绪逃避她还将他关在屋里的柜子里看着听着,结束后会打骂王绪,告诉他自己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为了养他,告诉他将来必须挣钱报答自己,而这种日子,王绪过了近十年,一年多前的一月十六,在崔氏的辱骂声中,王绪终于举起了家里砍柴的斧头……” 强迫自己的儿子看母亲和不同的男人做那种事?顾玳的嘴张了张,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生活的重压下崔氏转了和善的性子,而在崔氏的重压下,王绪最终变成了杀人犯,杀了自己的母亲,还杀了那么多勾引男人的女人。 睢景臣将手里的信放在桌上,虽然只是几张信纸,但他却感觉压得他手难受:“十岁前的王绪思想和村子里其他人一样,认为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庸,在家里他甚至也会指挥崔氏做事,并不把崔氏放在眼里,谁知十岁时父亲偏偏遭了意外,他不得不仰仗崔氏过活,崔氏又那般折磨他,所以他恨崔氏,连带着看不惯所有勾引男人的女人,崔氏的死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他便一直在寻找适合下手的对象……” 这是不正常的村风和不正确的教育方式结合下产生的悲剧,顾玳的表情也沉重起来,可惜王绪对这两者的反抗方式太过激烈了,也无法挽回了,刘自昶若是引以为戒将永坪村整顿好,或许能减少这种事在未来的发生概率,也算是十分惨痛的教训了。 她这么想着看了眼睢景臣,却见他目光无神,手握成拳头不知在想什么,顾玳感到奇怪便喊他:“睢景臣?” 右手手腕一紧睢景臣回过神来看向她:“怎么?” 顾玳僵笑一声:“没,我看你在发呆,喊你一声罢了。”他在想什么?案子么?顾玳倒觉得不像,可王绪的经历,睢景臣作为一个高门大户子弟能感同身受么?她倒也没问,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这没什么,如果他愿意说自会坦白,她伸手将那叠信纸整理好塞回信封:“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乾城?”如果她没记错,府衙里还剩下些案件的卷宗没有整理完。 “明天吧,明天一早启程。”睢景臣伸手捏了捏眉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含羞草(一) 谁知原本订好的计划还没到下午就被打乱了。 “主子,太傅大人从京城给您写了信,”阿良拿着信封急急忙忙进了院子,将信交给睢景臣:“信是从乾城行府府衙转送过来的。” 睢景臣拆开看了看,想了想吩咐他:“现在就让阿垣置办好马车,我们马上回乾城。” 太傅?那也就是太子的师傅了?可如果她没记错,当今圣上也才登基不过五个月,皇后还没立,哪儿来的太子?就算真有,太傅找睢景臣又有什么事?这回总不能是案子了吧?顾玳满心的疑惑不过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收到睢景臣的命令便回屋子整理东西了。 这回去的一路也变得赶了,几个人刚好在七月中旬前回到了乾城的行府府衙,府衙还是那副模样,外面瞧起来挺气派,里面却冷清得紧。 “太傅大人应该也快到了,吩咐守门的人注意着些。”睢景臣下了马车便直接回了书房,妥妥的工作狂,阿褚阿良随着他,顾玳则被赶去打扫屋子。 她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了小院,赵妈见她回来上前帮她搭了把手:“小姐可算回来了,赵妈瞧着您都瘦了,回头吩咐伙房的人好好给您补补。” “不用了,”顾玳笑道:“赵妈也别客气,其实我的身份和你们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大人的手下罢了。”见她还要开口顾玳连忙扯开话题:“我们不在赵妈都忙些什么呀?小院里应当很无聊吧?” 赵妈点头:“是有些无聊,没人和我说话,不过我每日都打扫屋子打扫院子,其实也还好。” 顾玳一顿,扛着行李扭头看她:“屋子每日都打扫?” “是啊!”赵妈有些乐:“不然大人为什么给我工钱啊!” 嘿!顾玳磨了磨牙:“那为什么大人还赶我来打扫?”又整她! “哦!”赵妈想起来了:“大人应当是说他的那间吧,大人临走前有特意交代过的,他的屋子不让旁人进,不需要打扫。” 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不是旁人?顾玳呵呵干笑了两声,心里寻思这睢景臣可真是不跟她见外,她一脚踹开睢景臣的房门,将行李都丢进去,赵妈“诶呀”一声,看看顾玳噤了声,大人说顾小姐行事有些野蛮,看来是真的! 顾玳笑眯眯地看向赵妈:“行了,我给他收拾就是了,赵妈就先回去吧。” 赵妈便应了声,退了下去。 顾玳将包袱都抖开,衣服什么的一件件仔细叠好给塞进衣柜里,从角落里翻出来鸡毛掸子把屋子里积的薄灰都掸了一遍,知道睢景臣讲究,她又捋起袖子帮他把床铺换了一遍,收拾完热了她一身的汗,她歇了歇抱起剩下的行李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边抱着包袱都快睡着了,那边有人来敲她的房门:“顾小姐?顾小姐?” 来人语气有些焦急,顾玳起身开了门,是府里的家丁,她问:“怎么了?” “前厅来了位老先生,也不说自己是谁非要见睢大人,小的们拿不准是不是太傅大人,本想去找阿褚大人和阿良大人问问,但他们都随睢大人去书房的密室整理保密卷宗了,这密室小的们进不去,”家丁急得就差伸手给她比划了:“只能来找顾小姐问问了。” 老先生?顾玳觉得听起来倒像是太傅,如今那三个都在书房密室,要是她去找还要时间,把人家晾在前厅实在是有失礼数,她便对那家丁道:“这样,我现在去前厅招呼老先生,你去密室找睢大人,你只管进,出什么问题了我担着便是。” 家丁忙道谢,小跑着出了院子往书房方向去了。顾玳一个人往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那头发半白的老先生正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扇扇子,看衣着打扮和神态顾玳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所谓的太傅大人了,她挺了挺背,扬起一个浅笑走了进去。 “太傅大人远道而来未曾相迎,是小的们失职了。”顾玳对他行了一礼,走上前去拎起茶壶为他斟了杯茶:“大人稍等片刻,睢大人马上就到。” 太傅大人抬眼瞧她,将她打量一番有些惊奇:“你是何人?” 顾玳抱着茶壶笑道:“小的是睢大人的手下。” “他何时收了女手下?”太傅大人有些疑惑,手里的扇子也停了。 很奇怪?顾玳想想答:“不久前。” 太傅大人将她又从头到脚细看一遍:“你是哪家的姑娘?可会弹琴?” 弹琴?现在当个属下还要求会这么高雅的玩意儿?顾玳僵笑着摇头:“不会。” 太傅大人“嘶”了一声又问:“那你会跳舞?” 广播体操算不算?第三套放飞理想,她倒还记得两节,她接着摇头:“不会。” “都不会?”太傅大人的表情简直比方才刚见到她时更惊奇:“你一个姑娘家连这些最基本的都不会?” 顾玳笑笑没出声,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太傅大人想了许久接着问:“作诗总会吧?作对子?”见顾玳只笑不答他“诶呀”一声:“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他留你在身边做什么?” 他眼中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原本看他是个老先生,官职也大,顾玳还想着伺候妥帖些,可他满心满眼都是对她瞧不起,顾玳也有些怒了,但她还保持着微笑:“作诗不会,会背诗。” 太傅大人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会背什么诗?” 顾玳敛了笑,十分正经地回答:“《鹅鹅鹅》。”她比背诗更熟练的是气人。 太傅大人深吸一口气刚要说些什么,被匆忙赶来的人打断了:“《鹅鹅鹅》倒是首好诗,我也会背。”是睢景臣。他语气温和,看向顾玳:“过来。” 顾玳扁扁嘴,抱着茶壶走到他身后跟着了。 “老臣拜见七王爷!”看到来人,太傅大人忙行了一礼。 顾玳闻言差点没抱住怀里的茶壶,啥?睢景臣?七王爷?她被惊到,睢景臣往前走了几步也没跟上,还是阿良悄悄戳了戳她她才回过神,她上前给睢景臣也倒了杯茶,在他身后站好。 “张大人此次从京中前来可有何要事?”睢景臣的那双眼上覆着白绫,他嘴角只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使他看上去有些冷淡疏离。 “皇上想在全国范围内建设官学,书院也好,个人的私塾也罢,总归不直属国家管辖,教育成体系也好管理不是,于是皇上便下令老臣负责各地区的建学事宜,东南地区和其他地区相比相对落后些,老臣便想着先从东南地区开始。”张太傅答道。 “原是建学之事,张大人想让本王怎么辅助你?”睢景臣发问。 张太傅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需要去各部门批示还借要王爷的玉牌一用。” 睢景臣便回身看向顾玳朝她伸出手去,语带笑意:“玉佩给我。” 张太傅的目光倏地盯向她,顾玳不好意思地笑笑,尴尬地当着众人面伸手入怀里将捂得热乎乎的玉佩放在睢景臣手上,所以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丢给她啊啊啊!!!顾玳内心咆哮。 睢景臣又将玉佩转交给张太傅,张太傅接过默了一会儿小心道:“这回皇上还让老臣带句话给您,说您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婚了。”见他没有额外的表情他内心颤了颤接着道:“这不算满朝大臣的女儿们,世家大族的女儿们也有适龄婚配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温柔可嘉,模样自是不差……”他抬头看了眼睢景臣身后立着的顾玳寻思着开口:“王爷何时抽空回京一趟,瞧瞧有没有能入眼的?” 原来是把她和大臣、世家大族的女儿们相比,难怪那般瞧不上她,不过她也晓得自己的身份,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偷罢了,她配不上东南行府的府长,更配不上当朝的七王爷,顾玳的神色淡淡,抱着茶壶立得笔直。 “他皇后未立,后宫尚未充盈便想着管本王的婚事了?”睢景臣的声音蓦地冷去:“当初他并不是这么答应本王的。” 张太傅自知多了嘴,忙赔不是:“皇上只是那么一提,是老臣失言了。” 睢景臣默了片刻道:“张大人可以拿着玉牌去做事了,如果遇到问题再来找本王。”语罢也不再管他,起了身便出了前厅,阿褚阿良行了一礼看向顾玳,顾玳便也随着他们,行了礼出了门,跟上了睢景臣。 “书房还有事没忙完,你先回院子吧,晚饭不用等我们。”睢景臣揉了揉顾玳的头,将她的发弄乱,向她笑笑便带着阿褚阿良离开了。 顾玳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睢景臣还是那般纵容她,可她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她和睢景臣的身份差的太远了,那些偶尔会蹦出来的小念头被她硬生生地压回去,心里总归不太好受,她发了会儿呆,回身看了眼前厅中满面愁云还没起身的张太傅,默默往小院走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含羞草(二) 当手下自然要有手下的样子,可公事上有阿褚阿良,她也不擅长,顾玳插不上手帮忙,于是回了院子便去交代赵妈,让她以后分一半的院子给她打扫,小院的饭食也不再麻烦伙房的师傅做了,她会负责。 赵妈觉得她和刚回来时不一样了,犹豫着问:“可是府衙里出了什么事?小姐为何如此吩咐。” 顾玳笑着看向她:“我和你们都是一样的,怎么能天天不做事呢?赵妈以后不用和我客气,叫我小顾就好。”她觉得不太好听顿了顿又补充道:“玳玳也行。” 她虽然是在笑,可赵妈能感觉她并不开心,只是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便“诶”了一声暂时应下:“那我去找伙房的师傅先说一声。” 府衙里申时开始准备晚饭,酉时开饭,顾玳便在申时准时去了伙房报道,上次给她留馒头和土豆丝的那个大叔正在准备晚饭的食材,她便上前去打招呼:“大叔?忙呢?” 大叔回身见是她和善地与她打招呼:“小顾来做饭来啦?” 这称呼听着倒是顺耳多了,连带着顾玳的心情也好了几分:“是呀,今天都有什么菜?”她凑过去研究,见菜的种类还挺多。 “今天青菜新鲜,还买了几条鱼,炖鱼汤不错,”大叔给她推荐,见她看菜看得认真他停下手里的活看向顾玳,语气颇有些好奇:“小顾会做么?” 在现代的时候她都是自己下厨的,在这里遇见睢景臣之前她经常住在城隍庙,也总是自己捉只鸡什么的自己烤着吃,当下她点点头,倒是自信:“能行,放心吧。” 顾玳将食材处理好做好也将近酉时了,她把饭菜用食盒盛好送去了书房,她没上去,将食盒递给书房守着的家丁便回了院子。院子里没点一盏灯,赵妈不在,应当是去吃饭去了,她倒也不饿,在漆黑的院子里呆立了一会儿进了屋。明日要早起干活了,她不能再这么懒散下去,不如早些上床躺着,省的明儿早上起不来床,让听了她豪言壮语的赵妈看笑话。 她想睡,可偏偏精神得要命,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脑子里却十分清明,就当闭目养神算了,她叹口气,抱着薄被翻了个身。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大抵是睢景臣忙完回来了,她这么想着,果然旁边的屋子门被人轻轻打开又关上,她没动,接着酝酿睡意。 直到隐隐约约听到街上又传来敲更的声音,三更了,她还是无法入睡,她无奈从床上爬起来,坐了一会儿下床推门出去了,今夜的月光不错,院子里又黑又静,她的心倒是静下来不少,这时估计隔壁的人已经睡熟了,她走出屋子在廊檐下站了会儿轻轻叹了句:“‘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如此清夜朗月,可惜没有美酒相配啊。” “我有美酒,不知姑娘可愿共饮?” 顾玳一惊,忙走进院子里往头顶看去,却见睢景臣正坐在房顶上,她瞪大了眼睛偏着头看他,一时间无语。 睢景臣坐上房顶上俯视她,语带调笑:“不是说只会背《鹅鹅鹅》?” “谁让太傅大人瞧不起我,我就气气他,”顾玳哼了声:“你怎么坐在房顶上?晒月亮呢?” 睢景臣也不否认,只笑着看她:“你也是?半夜睡不着起来晒月亮?”语罢他拍拍自己身旁的地方:“这里月光比院里更好些,我分你一半。” 顾玳便蹬着院内的树借力翻上了房顶,他身边竟真的放着几小壶酒,她一愣,在他身边默默坐下。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想什么呢?”睢景臣将酒壶往自己身边放了放,倒没有真分给她。 顾玳抿了抿嘴:“你干嘛不告诉我你是当朝的七王爷啊?” 睢景臣失笑:“你确定我没告诉你?” 何时告诉的?顾玳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奇怪:“我怎么不记得你有告诉过我?”她记性也没这么差吧?两个人相识也才差不多两个月,这她都能忘? “羣国的百姓几乎都认得我这双眼睛,也都晓得阿兄登基后命我做了东南行府的府长,没想到你竟没认出来,”睢景臣拿起酒壶晃了晃,余酒碰撞着生出好听的水声:“那块玉佩是皇家人才有的,当时在海訾我就说过,看来看去只有你最不识货。” 这……不能怪她吧,她本也称不上是羣国人,她穿越进这副身子可没继承人家的记忆,哪里还能联系这么多,顾玳扁了扁嘴倒也没敢出声辩解,她又问:“这玉佩这么重要,为何你会把它给我?”既然是皇家身份的象征,那铁定不止当初睢景臣说的只在东南地区酒楼商铺可用那么简单,更何况张太傅要建学还需玉佩通路,给她也太随便了吧。 “放在我这里容易丢,你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女侠盗,有谁能偷得了你么?”睢景臣随口扯了个谎。 顾玳想想倒觉得除了这之外好像真没别的原因了,她轻轻地“哦”了声。 见她真的信了,睢景臣唇角勾起,饮了口酒问她:“怎么今日想起来做饭了?” 顾玳扭头看他有些惊讶:“你知道是我做的?” “自然,”睢景臣看着那月亮道:“虽然在府衙住了不久,但伙房的饭菜我也尝过,味道不一样,家丁说饭菜是你送的,我便猜到是你。” 顾玳凑近了些有点紧张地看向他:“味道怎么样?”其实她尝过,自我感觉良好,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睢景臣回过头看向她,深紫色的眸子在月色下像是闪着光:“我很喜欢,不过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今日突然想起做饭了?” 顾玳踌躇:“我总得给自己找些事做啊,要不然你收我当手下岂不是太亏了……”她咬了咬唇终于问出口去:“我什么也不会,琴棋书画样样都不会,也不像别的姑娘家一样体贴知理,甚至武功也不会,遇事只会给你添麻烦,你带着我……是不是不太方便?” “可是你会同我说笑,做饭收拾屋子,你比其他姑娘还要勇敢,可以帮我破案子,还会开锁,这些不够么?”睢景臣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温柔,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感觉手感不错:“和别人比做什么?我觉得你好便就是好。” 顾玳被他逗笑:“开锁算是什么技能啊!”听起来一点也拿不出手的样子。 “怎么不算?你去问问那些大臣和世家大族的小姐们,看哪个会?”睢景臣逗她。 “我是小偷,开锁是我的专长,怎么能和那些小姐们比。”顾玳托腮叹了声。 “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一样的,”睢景臣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头:“你若是还是觉得自己没帮上忙,那就给我做饭吧,一天三顿,一年三百六十天,总有你忙活的了。” 本来她也是这么打算的,于是她点头应了:“那你为何坐在房顶喝酒啊?” 睢景臣答:“凝神香烧完了,我睡不着。”细听之下语气里竟还有些委屈。 顾玳有些想笑:“反正我也睡不着,陪你晒会儿月亮算了。” 她趁他不注意,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摸酒壶,刚摸到一个边手就被睢景臣拍掉:“说好只陪我晒月亮的,喝什么酒?” ?顾玳瞪眼,十分的不乐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你喝得我就喝不得?” “这句话听起来倒是贴切,姑娘家最好不要碰酒,我不允你喝,你想想便算了。”睢景臣将脚边一个个酒壶都拿远了些,挑眉看向她。 顾玳扁嘴,倒也不和他争。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坐在房顶上看着月亮聊天,说着说着顾玳竟有了些睡意,她打了个哈欠,眼睛眯起来,把头担在曲起来的膝盖上,睢景臣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去抱她,顾玳掀起沉重的眼皮瞅他一眼,迷迷糊糊问:“你干嘛?” “睡你的。”睢景臣将她抱起来,顾玳困得不行,听了他的话当真重新闭上眼睡了,他抱着她下了房顶。 顾玳出来时房门没关,睢景臣抱着她正要进去,却在门口停了下来,他看了眼怀里睡熟的顾玳,随即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唔,这回没有凝神香应该也能睡着了。 这一夜连梦也无,睡得安稳,但顾玳心里还惦记着早起打扫院子和做饭,天微微亮的时候便醒了,她揉揉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些,却听身边有人和她打招呼:“醒了?” ?顾玳腾地清醒了,扭头一看,睢景臣正倚在床上看书,她懵了,连忙爬起来,扫视一圈发现竟是睢景臣的屋子,她更加不解:“我怎么在这儿?”她梦游了? “自然是我抱你过来的。”睢景臣放下书看向她,表情十分从容淡定:“你不是说要早起做事?我怕你睡过头,这样方便提醒你。” 是这样?顾玳脑子有些晕,但好像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理由了,她“哦”了一声:“现在几时了?” “快卯时了,要起么?”睢景臣偏着头看她。 都快卯时了?那她醒的可不算早,还要打扫院子去做饭呢,她赶忙点头:“起起起。”睡在靠外一边的睢景臣一动不动,顾玳“呵呵”干笑两声,微微站起来跨过他下了床,然后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洗漱。 门被关上,睢景臣的唇角轻轻扬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飞燕草(一) 顾玳洗漱完出门正好碰上扛着大扫帚扫地的赵妈,她上去抢了许久,终于抢过扫帚把剩下的地扫了。 “怎么能真的让你扫呀。”赵妈抢不过她干着急。 顾玳扛着大扫帚望着干净的院子竟生出一种自豪感,她安慰赵妈:“谁扫不是扫?大人也要给我月钱的,我又不是白干。”哈哈,可惜钱也不是真给她的,欠睢景臣那六百多两的银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还完QAQ。 “顾玳。”睢景臣推门出来,看着扛着大扫帚也不显违和的顾玳提要求:“我想吃蛋羹。” 蛋羹?她一愣,就是鸡蛋羹呗,那玩意儿多简单!顾玳一口应下:“没问题!”说着她将扫帚又还给赵妈,扭头就出了院子奔伙房了。 睢景臣没戴白绫覆眼,赵妈没敢抬头,在安静的要命的院子里沉默片刻后只哆嗦着道了声安:“大人。” 睢景臣收回视线:“以后她想做什么都依着她。” “是。”赵妈应了声,心里倒是好奇,这睢大人和顾小姐瞧起来也不像是主仆的关系啊,啧啧啧,当官的世界真复杂!她扛着扫帚默默退出了院子。 ------------------------------------------ 睢景臣到伙房的时候阿褚阿良已经到了,他们俩正在顾玳的指挥下把蒸锅上的瓷碗端到小桌上,看到他两人齐齐行了一礼:“主子。” 顾玳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羹跑了过来,才出锅,瓷碗还有些烫手,她吸了口凉气,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吃饭吧?都做好了。” 小桌上一样四份的蛋羹,还有热馒头,切好的咸菜和清炒丝瓜。睢景臣抬头看向顾玳。 “怎么?”顾玳有些懵:“不是你要吃蛋羹么?” “是我要吃。”睢景臣看着她重复一遍。 啊?顾玳啃了口馒头,看看桌上的四碗鸡蛋羹眼睛里有些微的迷茫:“不是给你做了?” 阿褚阿良闻言却恍然大悟,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冒热气的蛋羹憋笑。睢景臣叹了一口气:“算了,你也不懂,吃饭吧。” ?难道这里的蛋羹不是鸡蛋羹?或者不是这么做的?可当时做的时候伙房的大叔也没拦她啊!顾玳一头雾水,将嘴里的一口馒头嚼吧嚼吧咽了。 顾玳的手艺不错,味道颇合睢景臣的胃口,他尝了口蛋羹,很久没吃了倒觉得有几分新鲜,他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顾玳:“吃完饭随我们一起去书房吧,前些日子不在府衙的时候昌平县那边送来了些县衙日常开销的账本,你来核验。” 顾玳艰难地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她凑近他些压低声音道:“我是小偷啊,这种事你不找账房先生分忧找我做什么?”想想她在现代时数学还考过二十八分呢,实在担不起算账的重任= = 睢景臣挑眉:“以你对金钱的敏感程度,我相信你做的不会比账房先生差。” 顾玳闭嘴了,合着这人就是想说她财迷呗!既然他敢用,她也没什么不敢的,于是她点头:“成。” 等到书房看见那账本时顾玳是真有些懵了,那么老厚一本啊,县衙的日常开销有这么多?这没有计算机她得手算到什么时候?睢景臣见她头痛还贴心地递给她一个算盘,笑意满满道:“慢慢算,不用急。” 顾玳忙摆摆手:“不用算盘,我用纸算。”笑话!你看她像是会用算盘的样子么! 睢景臣倒也不再管她,和阿褚阿良进了密室接着整理秘密卷宗,密室的门关上与外隔绝,阿良憋了许久的疑问终于问出口去:“昌平县送来的账本不是早就派账房先生核算过了么?”那时几人虽然都不在府衙里,但收到账本直接交由账房先生核查的规矩是早已定下的,理应不会因为几人不在就耽搁了才是。 睢景臣翻找卷宗的手一顿:“她不想闲着,我便给她找些事做罢了。”想起她吃饭时听到要查账的那个表情,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 阿褚阿良便不再出声了,互看一眼专心整理起卷宗来。 顾玳拿着毛笔在纸上列式子算账,虽然大部分都是加减法,顶破天也就用个乘除,但算了不到二十页顾玳已经头昏脑涨了,她哀叹一声趴在了桌子上,这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啊啊,感叹完她又爬起来,蘸了蘸墨水接着往纸上画阿拉伯数字。 大概能有一个多时辰,守在书房外的家丁突然上来报信:“顾小姐,昨日来过的太傅大人又来了,说有事想见睢大人。” 莫非是建学的事?顾玳抬眼看了下书架后藏着的密室对家丁道:“这样,你将太傅大人请到楼下,我现在就去找睢大人。” 家丁应了声便匆匆跑下了楼,顾玳抛下一叠的草稿纸起身走向书架,她摸了一把左边空格处的灯座,靠墙的书架移开,随后也进了密室。密室不大,她一开门屋里的三人都回头看过去,顾玳便对睢景臣道:“太傅大人来了,目前就在书房楼下候着,他说有事想见你。” 睢景臣放下手里的卷宗,想想玉佩已经交给他,按理应当不会出意外才是,他便带着阿褚阿良起身出了密室,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顾玳在楼上好生算账。顾玳哪有那么老实,等他们都下去了就蹑手蹑脚地挪向楼梯,她倒要听听这太傅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老臣见过王爷。”张太傅见睢景臣下来,起身行了一礼。 “张太傅今日来可有何事?”睢景臣温声问道。 张太傅迟疑道:“还是建学之事。” “哦?”睢景臣闻言有些不解:“本王的玉佩已经交于太傅,理应不会有问题才是。” 张太傅脸色不大好,沉默许久才出声答:“昨日王爷交于老臣的玉佩丢了。”见睢景臣不语他连忙道:“老臣知道这玉佩的重要性,自然也没敢随便乱放,昨日见过王爷后老臣去了管理东南地区学院之事的学所,将玉佩交于他们后并吩咐他们将玉佩好生保管起来,但今日一早学所便派人来住处寻老臣,说放在专人看守书房中的玉佩不见了。” 睢景臣蹙眉,倒不太在意玉佩的得失:“关于建学之事学所可有规划了?” 张太傅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但还是仔细回答了:“有些眉目,不过还不太清晰,许多细节需要拿着王爷的玉佩再去各地的学处沟通协商,只是还尚未协商,玉佩先不见了。虽然王爷下令给各地的学处要求辅助建学也行得通,可是东南地区不小,有些地方还相对偏远,命令传达也需要时间,若是再让老臣对各地建学提供指导,这时间耽搁得就更久了。” 建学之事确实不便耽搁,毕竟是全国推行,先行的东南地区若是耽搁了,那其他地区便也要推后,睢景臣分析道:“应当不会是一般的小偷,皇家玉佩一般人盗了也没什么用,恐怕是有别的目的。”他看向有些焦急的张太傅:“玉佩被盗,学所负责看守书房的人就什么都未察觉?” 张太傅点头:“他们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就疏忽了,今日学所的人想拿着玉佩去旁边顺清县的学处作建学详细事宜的协商,这才发现玉佩不见了。” “小偷晓得玉佩的具体位置,要么是学所内部的人,要么就是早就预谋事先踩过点。”睢景臣猜测:“这玉佩旁人拿去也没什么用,去当铺也当不掉,说明这小偷很可能是为了阻止建学的事才偷走了玉佩。” “可是……”张太傅疑惑:“建学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啊,谁会想阻止呢?”他头脑中念头一闪:“莫非是建学影响到了书院或者个人私塾的利益?” 睢景臣长出一口气:“倒也有可能,不过还说不得准,还是抓到小偷比较稳妥。” 张太傅有些惆怅:“这人海茫茫,他若是只想将玉佩藏起来,没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们根本无从查起呀!” “也不是全无办法。”睢景臣突然道:“回去通知学所里的人,就说那块玉佩是假的,再准备一块让他们仔细保管。” 张太傅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王爷是想……” “那小偷若是真为阻止建学,就一定会再来,到时候我们只要安排人守好,不怕抓不住。”睢景臣答。 张太傅觉得有理,目前除了这法子也没别的了,于是他立即起身告辞:“那老臣现在便回去通知学所的人。”见睢景臣点头他便匆匆行礼离开了。 睢景臣坐着没动,他捏了捏有些酸的眉心:“按道理倒是可行,但若是那小偷警惕性高些,我们便不好在外围布控,离得远了就有可能生变数。”他叹了口气,阿褚阿良表情也不太轻松。 “这事儿找我啊!这业务我熟!” 三人扭头看去,只见楼梯拐弯处探出一颗脑袋来,顾玳笑嘻嘻地看向他们:“这儿有个现成的小偷,你用来钓别的小偷一钓一个准儿!” 睢景臣倒有了几分兴趣,表示愿闻其详:“怎么个钓法?” 顾玳从楼梯下来坐到他旁边给他讲:“学所不用特意安排人,我溜进去就成,若是那人真的来了,见我们俩的目标相同一定会不依不饶,到时候我把他引到你那里不就成了?”她眼睛一转拐了个弯:“不过吧……” 睢景臣了解她的脾性,挑眉看向她:“想要什么?” 顾玳嘿嘿一笑,搓着手跟他商量:“你看找个人帮我算账怎么样?”她的眼睛亮亮的。 原来是为了不算账,睢景臣失笑,不过他本来也没把核算账目的希望寄托在顾玳身上,于是当下他爽快同意:“没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飞燕草(二) 张太傅回去后小范围的散布了昨日被偷玉佩为假的消息,并将一块高仿的冒牌货放到了学所,吩咐看守的人暗中观察是否有人接近那枚玉佩。睢景臣随后派了阿良前来送口信,让张太傅不必派人守着玉佩,在学所的偏僻角落空出间屋子落脚就行,抓人之事他自有办法。张太傅虽有不解倒也没再细问,直接将守玉佩的人撤回,安排人去偏僻的角落收拾了间空屋子,只等着看晚上的情况。 不过睢景臣也知道那小偷不是那么好骗的,对今晚就能抓到人他并没抱太大的希望,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让顾玳去了一圈,顺道写了一封信让她转交给留在学所的张太傅。 顾玳一身夜行衣在学所蹲守许久也没见到有人潜入,按她估计这小偷今日来的可能性不大,但本着敬业精神她还是等到寅时才决定离开。张太傅还心心念念等着抓小偷,愣是半宿没睡,谁知道小偷没等到却把顾玳等来了。 顾玳抱拳对他行了一礼:“太傅大人,睢大人托小的送封信给您,”她将信递过去又道:“今日小偷应当是不会来了,您看完信还是早些休息吧。” 张太傅皱眉,将那信封撕开把信抽出来,里面却是一道睢景臣手写的通令,他一怔,瞅瞅那信封里没别的东西了,只好研究起那通令来,细看那通令却是关于乾城临县顺清县建学之事的,末尾还落着东南行府府长的大印。他抬头想了会儿还是不明白便问顾玳:“王爷不是要抓小偷找玉佩?为何会写了通令给我?” 顾玳不知道睢景臣信上写了什么,她眨巴眨巴眼凑过去瞄了下,虽然是繁体字但仔细辨认还能够看明白个大概,她思忖道:“睢大人应该是想让您拿着假玉佩和这通令去一趟顺清县的学处,只要在旁人看来顺清县建学之事顺利小偷一定会怀疑偷到的玉佩是假的,届时一定会再来光顾,布局抓他就不需再费心思了。”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张太傅缓慢点点头,如今他看着一身黑衣的顾玳倒瞧出几分英气来,他将那通令收好对她多了几分和颜悦色:“我明日便去顺清学处一趟。” 顾玳又行了一礼:“那小的先退下了。” 她转身出了院子,张太傅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一日的功夫她好像成熟了些,在他面前不再张扬学会内敛了,这般看着倒顺眼了些,其实七王爷身边能有人愿意相陪便已不错了,何必对这姑娘太过苛责,他叹了口气,将信封压到枕下,解了衣衫吹灭屋里的蜡烛上了床。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时的街上还没什么人,顾玳打了个哈欠晃悠着进了府衙,和一路上遇见的家丁打了招呼,然后飘着进了伙房。谁知睢景臣已经在伙房里坐着了,但阿褚阿良还没来,她脑子晕乎乎地“嗯?”了一声表示疑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睢景臣看向有些迷糊的她轻笑:“起来帮你算账。” 顾玳勉强睁大了眼睛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我说让你找个人帮我算账,没说让你自己算啊。” 睢景臣忍住笑意拍拍她毛茸茸的脑袋:“赶紧回去睡觉吧,瞧你困成什么样子了。” “可是早饭还没做……”她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做饭的事呢,谁让她向来责任感爆棚。 “今日的早饭我们已经做着啦!”大叔拿着俩胡萝卜晃了晃打断了她的话。 顾玳扁嘴:“说好了我来的。”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安排你去做。”睢景臣解释道。 顾玳倒是来了些兴致:“什么事?” “和张太傅一起去顺清县的学处一趟。”睢景臣声音温润:“还按你说的行事,让张太傅在偏僻些的地方住下就好,到时候我会派人在他的住处接应你,尽量今天晚上把玉佩给我找回来。” 她倒是很少单独行动,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出去“执行任务”她倒有些兴奋:“成,包我身上了。”说完她起身打算回去补个短觉,一夜没睡她脑子不甚清醒,她晃了晃脑袋出了伙房,刚出去又拐回来趴在门边,瞪着双惺忪的眼睛:“大叔,咱早饭能不吃胡萝卜么?” 大叔一愣,正要切胡萝卜的手顿住。睢景臣失笑替她解释:“她不吃萝卜。” 真可靠!顾玳满意地看了眼睢景臣,也不再管大叔的反应,飘着又往小院走去了。 ------------------------------------------------ 顾玳虽然困,但惦记着任务也没敢睡实,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了,她换了身平常的衣服,将夜行衣包成一个小包袱挎着就出了府衙往学所去了。 到了学所门口正碰上准备上马车的张太傅,看来她时间赶得挺巧,她过去行了一礼:“张太傅。” 张太傅上了一半的马车,听见声音偏过头看她,见她抱着个小包袱还以为是睢景臣又派她来送东西的:“可是王爷又有事要告知?” 顾玳摇摇头道:“大人让小的随着太傅大人一起去顺清县的学处,还按昨晚行事,抓人之事太傅大人不需费心。” 张太傅捋了把胡子,看看她身后没有跟着的人他疑惑道:“王爷就派了你一个?” 顾玳应了声看向他。张太傅觉得有些不妥,这去抓小偷呢让一个姑娘家跟着算怎么回事,不过七王爷既然已经安排了自然也有他的考量,于是他松口同意了:“那你便随着一起吧。”大不了动手抓小偷的时候让学处出人帮忙就是了。 等张太傅进了马车,顾玳便坐上了车板和驾车的小哥一起往顺清县去了。 中午过后,几个人赶到了顺清县的学处,学处提前得了消息,已经派人在门口候着了。张太傅没带行李,只贴身带着那枚假的玉佩和睢景臣亲笔亲印的通令,顾玳也没带行李,只抱着自己的包着夜行衣的包裹,于是安排落脚之处时倒方便,张太傅住在相对偏一些的梨落苑的主屋,顾玳住偏屋。 张太傅带着玉佩和通令与学处的主处密谈后将玉佩留给了学处的人,让他们收到书房好方便继续开展第二日的商谈,交代完相关事宜他便和顾玳回了梨落苑,张太傅年纪大些,昨晚念着抓小偷也没休息好,当下直接回了屋休息,顾玳晚上还有任务,于是又从梨落苑溜出来去查看学处的地形了。 等到天快黑时张太傅才起身,他想着还是再和顾玳商量下具体怎么行动比较好,谁知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再是熟睡也应当被吵醒了,可见顾玳根本不在屋内,他皱眉想想倒觉得抓小偷找玉佩的大事顾玳理应不会忘,可能七王爷对她有什么单独的吩咐,他站了一会儿叹了声,又自己背着手回屋了。 顾玳一个人将学处摸了个遍,把地形和路线都熟记于心,但她仍不放心,又趁着晚饭学处巡逻的人换班溜进书房逛了一圈,瞧好那假玉佩的位置和几个出口,她终于从书房回了梨落苑,不过将夜行衣换上后她也没歇会儿,又往书房去了,天只要一黑小偷随时可能会动手,还是警惕些的好。 她猫在书房不远的假山旁和一堆蚊子作斗争,天色就在她不胜其烦的“嗡嗡”声中暗了下来。不过那期待中的黑衣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莫非绕了这么一大圈人家根本没上当?顾玳蹙眉,挠了挠手背上被叮的红包。 一直等到丑时三刻,书房才有了丝动静。顾玳一边和蚊子作斗争一边监视着书房,不知从何处扔过去一个小石子,调开了守着门的两人,这法子倒熟悉得紧,顾玳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趁着守门的人不在她也窜了过去。 她刚到书房的边上便听见房顶瓦片碰撞的清脆声,看来这人是打算从房顶进,她往守门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眼,那两人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她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簪子,戳进锁眼里转了转,锁便轻松打开,她大大咧咧地直接从正门进了书房。 她事先踩过点,自然知道那假玉佩在什么地方,她蹑手蹑脚地靠过去,见那玉佩还放在那里,看来和她几乎同时进来的那位还没有找到地儿呢,她想了想先往架子后面藏了藏。等了一会儿一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人冒了出来,他翻东西的动作十分迅速,离那玉佩也越来越近,顾玳瞅准时机朝着玉佩扑了过去。 两人的手同时摸上那放着玉佩的小盒,二人齐齐一愣扭头看向对方,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瞧见是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他倒松了口气,对方力气不小,顾玳夺不过那玉佩,小声打招呼:“天王盖地虎!” 那人懵了一懵,顾玳顺势连带着小盒把玉佩塞进自己怀里,她还惊了一声:“原来不是自己人呐!”说完她扭头就跑,那人气急,加上一时间也摸不准情况,便赶忙去追她。两个人楼上楼下玩躲猫猫跑了三四趟,顾玳终于找到那人来时掀开的房顶,踩着书架借力,翻身飞出了那小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飞燕草(三) 那人紧随其后,顾玳见他跟上就溜着房顶往梨落苑引,睢景臣只说到时候会派人来接应她,也不知这人都到位了没有,不过眼下也只能无条件地选择信任,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房顶的青瓦往梨落苑跑,周围安静人都睡着,轻微的声响并没有惊醒他们。 顾玳的体力没有那人的好,那人咬了咬牙追上一些,顾玳侧头瞄了一眼感觉心慌慌,脚下的速度更快了。从书房追了一路也挺远,那人倒没什么耐心,伸脚踢起一块青瓦朝顾玳踹了过去,顾玳没防备,这一下正中腿窝,她一个踉跄差点趴房顶上,那人伸手就来捞她,她晃晃悠悠站好往前挪,委屈巴巴小声道:“先到先得罢了,你追我作甚。” 那人隔着面罩凶她:“一个女人也来凑热闹?把玉佩给我!” 嘿!女人怎么了女人!顾玳磨了磨牙,伸手摸向左手腕,按睢景臣教她的法子捏了下蛇头将青丝蛇唤醒,照着那人的脸就扔了过去,蛇虽然小,但张着嘴飞过去还是相当有震慑力的,那人吓了一跳,往后一缩躲开了,顾玳忙伸手将蛇捞回来往左腕一缠,嗤笑道:“老娘乃是江湖大名鼎鼎的侠盗玳玳花,还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你要真想要就过来拿!”这回两人的距离又拉远了些,顾玳见好就收扭头接着跑,那人握了握拳还是去追她了。 终于瞧见梨落苑的几座房子了,顾玳微微松了口气,脚下使力一跳,攀上了她住的偏屋的屋顶,可是梨落苑里一片漆黑,怎么也不像是有人接应的样子啊,她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去瞄追着她的那人,这一回头正巧瞧见那人又朝着她扔了一片瓦,她看着那堪堪要砸到她的瓦片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从下面飞来一颗小石子,将那瓦片击碎了,她还没回神,周围飞上来两人将那人控制住了,她刚松了口气,谁料一脚踏空身子一歪摔下了房顶,阿良都没来得及拉她。 真丢人,顾玳闭了闭眼,倒是没摔在地上,砸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接住她足足往后退了两步。坏了坏了,她该不会砸着张太傅了吧?她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却是睢景臣。 原来他说的派人接应……是自己和阿褚阿良啊!她舒了口气从他身上起来。 睢景臣蹙眉责备她:“好好看路,说好的一代女侠盗,从房顶上掉下来算怎么回事?” 顾玳扁嘴有些委屈,回头怒指被阿褚阿良从房顶押下来的小偷:“他砸我!”先前被砸那一下搞得她现在右腿的腿窝还疼呢!这可真不能怪她慌不择路。 睢景臣无奈拍拍她头,她头上带着黑色的方巾,手感不大好,他伸手一挑将那方巾取了下来:“把面罩摘了。” 顾玳“哦”了一声将面罩摘掉,看着阿褚阿良将那人押过来。这动静惊醒了主屋的张太傅,披着衣服举着油灯就出来了,见睢景臣和穿着夜行衣的顾玳站在一处,后面阿褚阿良押着另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他懵了一瞬:“人抓到了?”他还啥都没察觉到呢,怎么可把人抓住了? 睢景臣倒没接话,回头看向阿褚阿良沉声吩咐道:“把他面罩给我去了。” 面罩下是一张看起来有些憨厚陌生的脸,顾玳看向睢景臣,不过显然他也不认识:“为何来偷玉佩?是谁派你来的?” 男人绷着脸不回答。 睢景臣声音淡淡但有威慑力:“你现在不交代没关系,回府衙后本官有的是法子。” 见男人仍是一副“我就不说看你咋整”的表情,顾玳凑过去哭天抢地的大吐苦水:“老哥呀,妹妹我劝你还是赶紧招了吧,这个男人特别可怕,你说我这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侠盗,被他抓了后就一顿严刑拷打,差点没把我手指头剁了,最后还是我金盆洗手悔过自新帮他做事当下人他才饶了我,你瞧他对我一个女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你再想想你,这下场得有多惨!”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拍拍他肩:“我知你也是一条好汉,但咱也得惜命不是?命没了还怎么混啊!” 阿褚阿良憋笑憋的辛苦,勉强维持脸上的表情。男人沉默许久,见顾玳眼泪汪汪不似作假的样子咬了咬牙:“是陶武县的县令陈司马派我来的,他只吩咐我把东南行府府长的玉令拿到手,答应事成之后给我八百两银子做报酬。” 陶武县?顾玳倒没听过,是东南地区的? 张太傅闻言不解,他举着油灯走近些问那人:“一个东北地区的县令为何要阻止建学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件好事啊,要说是建学影响了一些书院和个人私塾的利益他倒是还能理解。 男人摇了摇头:“这我确实不知道,他只吩咐我偷玉佩,别的从未与我多说。” “怕是他不晓得建学是全国推行,以为只是东南地区开展吧,”睢景臣思忖一番倒有些明白了:“陶武县是东北地区和东南地区的交界,和顺清县几乎临着,两县在资源上经常有摩擦,若是东南地区推行建学,离乾城最近的顺清县首当其冲,如果顺清县的教育得了发展势必要超出陶武县一头。” 如此倒是能解释的通了,但张太傅仍有疑惑:“东南地区在羣国四个地区内算是落后的一个了,先推行建学或者就算是只在东南地区推行建学其实也算公平了,东南地区发展起来羣国的实力也会增强,怎么会有人有这种想法?”而且这人还是个县令,若是其他地区也有这样的人那还了得?羣国迟早会内乱! 睢景臣摇摇头:“太傅在京是为中央,坐管四方自然眼界宽,凡事会从大局考虑,但对于那些生活在底层的百姓们来说,最重要的首先是顾好自己的小家,他们更倾向于‘村镇、县城、地区、国家’这个顺序。” 说白了还是按对自己的利益排的,顾玳没说话,想着现代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如此的,不管这之间差了多少年,政治的内核还是相似的。 张太傅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问睢景臣:“那王爷想怎么解决此事?”如今小偷抓到了,背后的主谋和原因都晓得了,总要有个解决的法子。 睢景臣轻叹一声:“陶武县的县令其实也是为了陶武县的百姓,初衷是好的可惜用错了方法,”他看了眼被押着的小偷道:“这人就和陶武县的县令一道以偷窃罪定论吧,毕竟这场偷盗县令是主谋。晚些时候麻烦太傅给皇上写一封信,请他发通告告知所有羣国人,建学是全国推行,东南地区只是先尝试罢了。” 这样也好,张太傅点点头:“老臣一会儿便回去写。” 睢景臣走近那小偷问:“你先前偷走的玉佩在何处?” “在我怀里,本来是打算用它来换真的的。”小偷答。 顾玳没多想,伸手就摸向那人的怀里,睢景臣见势握住她的手腕,看了眼押住人的阿良,阿良顿时心领神会,探手进小偷的怀里摸了摸,将那玉佩摸了出来递给了睢景臣。 什么嘛,顾玳扁扁嘴。 睢景臣松开她的手腕,将那玉佩递给她温声道:“你来保管。” 果然还是放她那里保险吧!顾玳转眼又乐了,接过那玉佩打量一番,这质感和那枚假的可差太多了,她从怀里摸出来那枚假的随手一抛给扔了,谁料却被睢景臣接住,他无奈道:“这虽然是枚假的但好歹也是汉白玉,你当真要扔?” 假玉佩都是汉白玉啊……顾玳懵了,怪她太不懂玉石竟给随手扔了,她笑嘻嘻地伸手摸过睢景臣手里的假玉佩和真的一并塞进怀里:“还是都交给我保管吧,保证不会出岔子。” 睢景臣看向阿褚阿良:“等会儿去先前见过的守官那里把人送过去,”吩咐完他又对张太傅道:“既然事已解决太傅就回去歇着吧,顺清县建学之事有通令在用不着玉佩,等到商讨妥当皇上的通告应当也下来了,到时候太傅再来找我拿玉佩吧。” 也好,这样保险些,省的这段时间再出别的问题,张太傅应了一声。 交代完睢景臣背着手,转身进了偏屋。顾玳愣了片刻,这偏屋不是分给她的地儿么,她想想眨巴眨巴眼跟了进去。 直到听到关门声张太傅才回过神,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阿褚阿良:“这顾玳……当真是侠盗?” 阿褚阿良互看一眼,当时睢景臣也没拦顾玳胡扯,身份暴露了也没有旁的反应,看来也不需要特意隐瞒,阿良便出声回答:“是,顾小姐在东南地区是有名的侠盗,经常光顾作恶的富商,把钱财分给贫苦的百姓,她跟着主子倒也没有太久。” 侠盗……说难听些不还是小偷么!张太傅“嘶”了一声,看着那偏屋紧闭的房门琢磨:不过这行事听起来倒有几分侠气,应当是个好姑娘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飞燕草(四) 顾玳刚进屋关上门回身,却见睢景臣杵在她面前没动,她犹豫着问:“要点灯么?”这屋里她没怎么呆,还不晓得点灯的火折子在哪里。 睢景臣将覆眼的白绫去掉扭过来看向她,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隐隐有光流动,还真有几分像豹子,顾玳看着他的眼睛,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找火折子。睢景臣却挑眉问她:“我特别可怕还不懂怜香惜玉么?还对你严刑拷打,差点把你手指头剁了?” 这怎么……把她忽悠人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啊,顾玳嘿嘿一笑:“哪里哪里,老大对我特别纵容,对我简直就是关怀备至无微不至礼贤下士啊!” “行了行了,真是什么词都往外蹦,”睢景臣笑着打断她:“你晓得就好。” 顾玳连忙点头以表忠心:“晓得晓得!” “睡觉吧。”睢景臣回身向床走去。 嘎?他怎么能把睡觉吧说得这么轻松?顾玳懵了,这偏屋她记得只有一张床啊,她眼睛转了转出声:“呃……你睡你睡,我给你守着。”她一边说一边默默往门口退。 “有人守着我睡不着。”睢景臣在床边坐下,黑暗中的语气有些无奈。 这人咋这么讲究,有人守着还睡不着?顾玳抿了抿唇道:“那……那我坐凳子上!趴桌子上睡会儿,行了吧?” 睢景臣还是摇头:“你睡觉不老实,万一睡着从椅子上掉下来会吵醒我。” ?顾玳无语:“那我去外面总行了吧,去外面守着总不影响你睡觉。” “你研究过这房子么?”睢景臣问她。 这跟房子有什么关系?顾玳脑子有些跟不上趟:“没啊,我闲着没事研究这房子干什么?” “这房子的屋檐窄,后半夜有雨,你若是想大半夜的在院子里淋雨我倒是不介意。”睢景臣叹了口气。 顾玳的脸抽了抽但仍然不想落入下风:“那、那我就去找阿褚阿良。”那俩不是押着小偷去见什么学处的守官了?学处也挺大的,守官那里总有空屋子或者空床位吧,将就半宿罢了,她还能接受。 睢景臣看出她的意图,轻飘飘地出声打击她:“学处看起来挺大不过能住人的地方却少,只有梨落苑和守官那里空着,守官那处院子我去瞧过,四间单人的小屋,守官一间,阿褚阿良一人一间,那小偷单独关押一间,还是你想大半夜的上主屋去守张太傅?” 我!顾玳憋了一口气,她这待遇怎么听起来比那小偷还差?!就在这时外面突然闪了一闪,她偏头看去却只听外面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雨滴的声音越来越大,得,还真下起来了,她这能去哪儿? 睢景臣笑了,伸手拍拍坐着的床十分大方:“来吧,床分你一半。” 桌子睡不得地上又硬又冷,顾玳咬了咬唇,又不是没睡过,她还怕他不成!她冷哼一声,走到床边赌气地将鞋子甩飞然后爬上了床。 睢景臣这回满意了,从容地将外衣脱掉挂起来,把她甩飞的鞋子踢回来摆好也上了床,他余光瞥见顾玳还穿着一身夜行衣,于是温声建议:“不脱衣服?穿着夜行衣睡觉看起来着实不舒服。” 顾玳回声呛他:“你大半夜不睡觉看我干什么?耍流氓啊!”还看起来不舒服,她乐意不行么! 睢景臣失笑顺毛安抚她:“成,你觉得舒服就成,我无所谓。” 敢有所谓就鬼了!顾玳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拱了拱面对着墙,只留一个后背朝着睢景臣。睢景臣笑着摇摇头,随即也闭上了眼睛。 虽然外面响着雷还下雨,但两人闭上眼睛却很快进入了睡眠,这一觉倒是睡得安稳,只是因为下了雨,夜里有些凉,顾玳虽然没脱衣服但没盖薄被还是有些冷,她往后滚了滚贴住一个热热的身子,在这有些凉意的夜里感觉十分暖和,于是整个人扭过去往那人的怀里钻了钻,她吧砸吧砸嘴睡得更熟了。 雨一直下到第二日早上,睢景臣向来习惯早醒,他睁开眼却觉得怀里钻进来个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睡觉睡得头发乱的一塌糊涂的顾玳,她倒是睡得纯熟,紧紧揽着他,肤色莹白脸色却红润,他不自觉嘴角勾起,伸手将她散乱的头发整了整,他没叫醒她,躺在她身边等着她自己醒过来。 顾玳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屋子里很亮,也不知道几时了,她皱了皱鼻子睁开眼却是一个人的前胸,她清醒了片刻才记起来昨晚她是和睢景臣睡在一张床上来着,糟了!她一慌赶紧凑过去研究他胸前的衣服。 睢景臣伸手点住她不断凑近的额头憋着笑意问她:“你干嘛呢?” 这一声吓得顾玳一哆嗦,没成想他竟醒着,她嘿嘿一笑撤远了一些:“我……我看你这里衣长得挺好看的……”她其实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流口水QAQ 睢景臣“哦?”了一声挑眉看向她:“我这纯白的里衣,你可是瞧出什么花来了?” 她也发现了,里衣都是纯白的,怎么一时脑子抽了想这么个破借口,她呵呵两声:“我瞧着……怎么比我的低调奢华有内涵一些,可能是穿的人不一样吧……” 睢景臣也不再为难她,翻身下了床穿起了衣服,将覆眼的白绫系好后他看向她:“起来将衣服换了吧,晚些还有公事要谈。”说完他便推门出去了。 顾玳长舒一口气,也不敢耽搁,赶紧下床拿了装衣服的小包袱换掉一身褶皱的夜行衣随即跟了出去。 学处里的学官知道他们都在,特地派了人来请他们用早饭。一桌上又是学处的学官守官的,又是王爷太傅的,顾玳这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小心谨慎,连筷子碰到碗都生怕弄出响来。这些有身份的人都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简直安静得可怕,也不知平日里在府衙伙房吃饭时睢景臣究竟是怎么忍得她。 吃完饭学官和守官行了礼便告退了,屋子里只留下睢景臣一行人和张太傅。睢景臣静了片刻出声:“临近雨季,容易水患,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府长都要去各地的水坝视察,如今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这一路有些远,靠南的临渠县、湘南县、泉城等五个地方十一座水坝都需要视察到。”他看向顾玳声音温润:“我带着阿褚阿良前去就好,顺清县建学之事尚未完结,你带着玉佩就留守吧,帮着张太傅将顺清县建学的事处理妥当,然后回府衙守着,如果接下来再遇到其他问题你尽量解决,掌管府衙的权利就转交与你了。” 顾玳闻言蹙眉,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他抛下一样,可是阿褚阿良跟着他那么久,怎么能把其中一个人留下来看家呢,因此她虽有些失落但还点头应了:“我知道了。” 张太傅也点点头:“王爷此去多保重身体,建学之事老臣一定努力。” 睢景臣“嗯”了声起身道:“那便这样安排吧,马车已在外面候着了,早些出发也好早些回来。” 张太傅和顾玳将睢景臣送到了学处的门外,顾玳总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她伸手拽住睢景臣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他:“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睢景臣回身看她思忖一番道:“中秋怕是赶不及了。”看见她陡然暗下去的眼睛他拍拍她的头:“视察水坝并非你想的那般容易,一路颠簸时间也赶得急,姑娘家何必受这种苦,把府衙看好帮着张太傅把建学的事处理好就好了。” 顾玳扁扁嘴“哦”了一声,她也知道睢景臣这般考量是为她好,正赶着雨季,这一路肯定没有去沔城那般容易,她松开他的袖子把袖子捋平展:“那你们一路上小心些,也不用急着往回赶,安全最重要,反正府衙有我呢,出不了大问题。” 睢景臣轻笑:“我知道。”说完他看了眼顾玳身旁的张太傅,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上了马车落了帘子。阿褚阿良坐在车板上,对着张太傅行了一礼便甩起马鞭催车离开了。 眼瞧着那马车越行越远,顾玳有些丧,睢景臣走了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感觉和昨天睢景臣派她一个人随张太傅来顺清县抓小偷是不一样的感觉,一个是一天不到就能见到,一个是一个多月都见不到,她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依赖睢景臣了,顾玳心里叹气,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她回身正好看到一脸纠结的张太傅,她一愣:“太傅大人?您怎么了?” 目睹送行的张太傅心里像是被小猫挠了一样,他怎么瞅着七王爷和面前这位侠盗姑娘分别的场景那么眼熟呢?嘶——有些像皇上下令让他去全国各地负责建学时他和他夫人的告别,话说……昨晚七王爷是不是歇在这位姑娘的偏屋来着?他大惊失色,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顾玳看张太傅的表情那叫一个生动,她又唤他一声:“太傅大人?您在想什么呢?” 张太傅陡然回神忙摇头:“没事没事,准备回去和学官商讨建学之事吧。”说罢掀起衣角跨过门槛往学处里走了。 顾玳只当他是在想建学之事,也没多想便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虞美人(一) 顺清县建学之事有睢景臣手写的通令其实也不需要顾玳在场,本来她也不太懂这些,于是张太傅想想便叫她回偏屋歇着了,如果有需要会派人来找她。顾玳也乐得清闲,便一连几日都窝在偏屋里。谁知道直到顺清县建学的事有了着落也没有顾玳的用武之地,张太傅打算接着去下一个邕和县,便和顾玳告了别。 张太傅与顾玳商量好如果一路上遇到问题会给府衙写信,顾玳应了,寻了辆马车将张太傅送去邕和县,自己回了乾城的府衙。 平日里睢景臣和阿褚阿良在也是在书房里办公,她倒没觉得什么,这回回来却觉得冷清了许多。回了小院赵妈正在打扫院子,见到她笑着和她打招呼:“小姐回来了?” 顾玳抿起嘴角笑了笑:“这几天麻烦赵妈了。” “这是哪儿的话呀!”赵妈换了只手拿大扫帚:“就是大人和小姐都不在,这几日快把赵妈我闷死啦!只能去伙房找老李去唠家常。” 顾玳被她逗乐:“难为赵妈了。” 赵妈见她兴致不大高想着是在外面累着了便催她回去休息,这几日在顺清县的学处倒没累着她,她天天闲的要命,在这雨季里差点都发霉了,于是她便和赵妈抢起大扫帚非要干点活,赵妈也抢不过她,再加上大人曾经嘱咐过她凡事要依着顾小姐,她抢了两下也就让了。 回到府衙的日子倒没有那么清闲了,三不五时的会有些地方县衙送整理好的卷宗来,顾玳便按着睢景臣的习惯将它们一一归类整好,偶尔也会有些简单的事务需要批示,她去请教了账房的先生,终于把“同意”、“再议”一些常用的繁体字学会了,她写的字软绵绵的没有力道却也有几分清秀,睢景臣去视察前应当也知会过,她来批复那些事务倒也没人反对。 大概过了有半个月,张太傅隔着五个县给府衙来了信,信上说自皇上下了通告以来,这些日子各地的建学之事相对顺利,不过所在的长岭县有些贫苦,建学还需财力支撑,希望府衙能拨些款扶助,顾玳摸不准要拨多少款,于是又去账房请教账房先生,在先生的帮助下回了信定了拨款的数目,即将要走时却有人送来了西边丹阳县日常开销的账本。 顾玳一愣,便问账房先生:“这些县衙的日常开销账本都要先送到这里么?” 账房先生只当她随口一问便应了声:“是啊,府衙里有规定,收到这些账本直接送到账房来核算。” “这规定是什么时候定下的?”顾玳想想又问。 账房先生翻开那账本看了眼顺口答:“一早便有了,睢大人还没上任前就有了。” ?一早就有了?那上次的昌平县账本怎么回事哦,顾玳心里疑问接着问:“所有的账本都是如此?没有例外么?” 账房先生一顿想起什么:“倒也不是,前些日子昌平县的账本我们都已经核验过了,但睢大人说他还有旁的用,就把账本先拿走了,不过没过多久又拿回来了。” 核验过了……顾玳心里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合着还是睢景臣整她!她愤愤然从账房走了,看得账房先生一脸迷茫。 这段时间府衙里倒也没有其他的事,顾玳处理完闲着也是闲着,某日看见赵妈搬着小凳在院子里给自己的小外孙做衣服她倒起了几分兴致嚷嚷着要学。她心思细,在布上画片裁剪倒也容易,就是拿着那针手不听使唤,把十个手指头快戳了个遍。 她在院子里自己给自己找事做,日子过得倒也快,转眼便到了中秋。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顾玳想想给府衙里的人都放了半天假,让他们能回去的便早回去陪陪家人,不能回去的乐意出去逛集会就出去。伙房里的李大叔没走,顾玳便抱着针线筐跑到伙房,李大叔还特意做了月饼邀她尝尝。 在现代她向来只喜欢水果和蛋黄馅儿的,最接受不了五仁馅儿,不过李大叔的五仁月饼馅儿料很足,比现代的好吃许多,她便塞了两个。 “大叔怎么想起来做月饼了?”那一盘也没几个,倒费工夫,她擦了擦手随口问道。 “过节当然要有过节的气氛啊,”李大叔自己也拿起一个掰开吃了:“不过往年也没做过,今年是睢大人特意吩咐的。” 顾玳嚼月饼的动作一顿嘟嘟囔囔道:“是么。” “是啊,”李大叔看着那夜空中的圆月给她讲:“睢大人知道他们中秋赶不回来,小顾向来喜欢热闹,便吩咐我做些月饼,本来今晚说的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谁知道小顾好心,给府衙里的人都放了半日假,这人也差不多都走完了,所以就剩我陪着你吃月饼了。” 顾玳没说话,想着睢景臣倒是了解她的脾性,冷冷清清地忒不适合她,但她也懒得往外跑。那圆月挂在天上散着柔和的光,星星一闪一闪地分散在它的周围,顾玳靠着椅背思维发散,也不知道睢景臣他们视察完了没有,这些日子虽然经常下雨但是却没听到有水患,看来视察还是比较顺利的。她还真有些想他了,如果他能早一些回来,她决定就大方一点,不再计较把核算过的账本再让她核算一遍的事了。 中秋一过天气逐渐开始变凉,东南地区的建学事宜推行的如火如荼,睢景臣他们视察完水坝又亲自去了沔城看刘自昶整顿的成果,预计赶回乾城也要九月初了。 夜里有些黑,顾玳点了灯坐在小院里吹着风,手里拿着一个绣绷子,虽然她向来不喜欢这些,但闲着没事的时候绣两针还算解闷儿,赵妈夸她手艺进步许多,不久之后就能绣荷包了。 “顾小姐!” 小院里很静,这一嗓子吓得顾玳针歪了歪差点没戳住手,她回头看去却是阿褚。她一喜笑还没露出来瞧见他的脸色不大对,她心有些慌:“你们回来了?”可他身后并没有睢景臣,甚至阿良也不在。 阿褚疾走至她的面前,他喘了两口气道:“主子、主子在酒楼里喝醉了,阿良被主子先一步派去水部交接了,只有我一个跟着,但是他不听我的不跟我走,我没办法了只能先回来找顾小姐帮忙。” 这听起来怎么不像睢景臣的行事作风啊,喝酒喝醉了赖在酒楼里不肯走连阿褚的话也不听,他怎么了?顾玳懵了一下:“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阿褚顿了一下:“倒也不是……”他急道:“顾小姐先随我去吧,路上我再给你解释。” 也好,顾玳跟着他匆匆忙忙出了门。 --------------------------------------------------- “公子怎么一人在这里喝闷酒啊?”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扭着腰走向坐在桌前一个人闷头喝酒的睢景臣,她用扇子扇了扇,脂粉香浓烈得让睢景臣心烦,他没答话。 羣国整体的风气较为开放,见他不动女人更进一步,伸手去摸他眼上覆着的白绫:“公子想喝奴家陪你啊……” 睢景臣拍开她的手声音冷冷的:“你给我滚。” 女人也不放弃,接着往他身上贴:“公子为何对奴家如此生分,公子眼睛不便,如要喝酒奴家可以帮你啊!” 睢景臣一顿,倒没推她,他抬头看向那女人,伸手将眼上的白绫取了下来,他深紫色的异瞳盯着她语气平淡:“还一起喝么?” 女人怔住,随后发出一声尖叫连连后退:“妖怪!是妖怪!”她拎起裙摆就往门外跑连路都没看清,直接撞在了急着要进门的人身上。 诶呦我的妈呀!顾玳光想着赶快进去,哪成想出来的人会跑这么快,她被撞得身子一晃,阿褚连忙扶了她一扶,撞她的女人也不道歉,反倒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还没站稳就接着往外跑。什么人呐!顾玳扁嘴,揉了揉肩便赶紧往屋里走。 两个人进了屋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停了动作,扭头向窗边看去,而窗边坐着的睢景臣除去了面上的白绫,一双深紫色的眸子染着黯色,桌上堆满了酒瓶。 顾玳呼吸一窒,怒道:“看什么看呐!没见过帅哥么!”她匆忙走上前,看着低着头面色有些阴沉的睢景臣小声试探:“睢景臣?” 他右手腕紧了紧,睢景臣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她,似乎认出她是谁,语气有些可怜:“玳玳……” 顾玳长舒一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是我,你还要喝么?我们回家好不好?” 睢景臣张开双臂揽住她的腰将头靠着她,他声音有些小:“我有家么?” 顾玳突然想起来来的路上阿褚告诉她的那些事,她鼻子有些酸,伸手胡乱地揉了揉他的头:“当然啦,你有阿褚阿良呢,你还有我呢,府衙就是你的家啊,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睢景臣“唔”了声,闭着眼点点头:“那好,我们回家吧!” 他这样子还真像个孩子,顾玳轻笑一声,和付过钱的阿褚一起去扶他。 “我不要你扶!”睢景臣挥开阿褚,将顾玳搂了个结实:“我要玳玳扶。” 阿褚一脸无奈看向顾玳,得,原来他真的不让阿褚碰,顾玳咬了咬牙撑起他,看着阿褚道:“由着他吧,你在后面看着他,我怕我万一撑不住给他摔了。”睢景臣看着精瘦,扛起来那也是重的要命,顾玳深吸了一口气。 阿褚只好跟在她后面虚扶着,把睢景臣架出了酒楼。真蛇形走位,顾玳深吸一口气,有些后悔为啥不提前叫一辆马车来。阿褚看着她吃力有些不忍小声道:“顾小姐,要不我还是帮把手吧。” “不行!”睢景臣虽然喝醉耳朵倒是灵敏,他靠着顾玳的身上嘟囔:“我只要玳玳扶……” 还玳玳……玳玳快被你压死了你知道么QAQ顾玳泪奔,她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她停下来歇口气对阿褚道:“你赶紧去找辆车啥的来救我吧,这一路太远了我撑不住……” 阿褚慌忙点头,扭头不见人影了。 “呼——”顾玳重新将他往上架了架,她艰难地扛着他往前挪,睢景臣像是有些不舒服,身子动了动,顾玳一歪差点两个人都趴地上,她欲哭无泪:“大哥,你可千万别动了。”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妹妹……” “你还是闭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虞美人(二) 睢景臣的母妃是当年极受宠的翎妃,她入宫晚,性子带了些皇宫里没有的活泼因此很得皇帝的喜欢,入宫的头一年就怀了小皇子,皇帝还为她修了赏梅阁,每日用完饭便会陪她走上一走,这圣宠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翎妃受宠自然有人眼红,给她下了药害她早产,虽然大人和孩子都没事,身子骨却是不太行了,皇帝厚爱,赐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将养,一直等到五年后翎妃才再次有孕,太医说,翎妃娘娘怀的还是个小皇子。翎妃怀孕期间皇帝呵护备至,倒是平平安安,可小皇子出世那日却变了。 给翎妃接生的产婆都是宫里的老人,接过孩子还没高兴起来却惊到了,那孩子没哭,看见她们就笑,一双深紫色的眼睛瞳孔像是豹子,抱孩子的产婆险些将他给扔出去,冷静片刻将孩子抱给了等在外面的皇上。 皇帝身旁跟着国师,原是来给孩子起名的,见到孩子那双眼睛大呼妖物,是老天爷对羣国降了咒,跪求将刚出世的小皇子处死。皇帝心有动摇却仍是没忍得下心,将孩子和生下怪胎的翎妃一并关在了赏梅阁,从此翎妃圣宠不再,赏梅阁变成了冷宫。 翎妃的大儿子被亲养在皇帝手下,小儿子随翎妃一起在赏梅阁苟活。每日都会有宫人在门口骂翎妃,最后甚至翎妃的家人也来相劝,不如自尽给家族留些颜面,如此大皇子尚可保住。这些话她日日听,心中对那孩子的怨恨愈深,如果没有他,她还是宠绝后宫高高在上的翎妃,虽然家族地位低,但有大皇子,做不成皇后也无人敢欺她,她怒,就去打骂那孩子,骂他是妖物,打他给自己出气。 如此过了又有五年,翎妃实在熬不住赏梅阁的清冷,在那孩子的面前投缳自尽了。皇帝如今有了新人,也有了更多的皇子皇女,本要将他秘密处死,恰巧此时羣国和邻国的关系紧张,为求和平他便将那年仅五岁的孩子扔去邻国当了质子,一去便是十年,所幸此时大皇子已经心思成熟知道心疼弟弟,送了两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孩童陪他,那两个孩子就是阿褚阿良。 邻国国力强盛,向来瞧不起羣国,如今羣国送来一个紫色眼睛的皇子倒给他们送去了乐子,宫里人人皆可欺负他,打骂、做了坏事栽赃嫁祸、甚至不给饭食全是家常便饭,阿褚阿良的地位比他还要低许多,反抗也反抗不得。 十年后羣国皇帝年龄已大,身子大不如前,想起他那流落在外的怪胎儿子到底心里还是有愧,此时羣国国力增强,他便派大皇子将自己的弟弟接了回来,十五岁的紫瞳少年不卑不亢地站在殿里,他却瞧出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怕他心有不甘争皇位,他大笔一挥在“景”字辈的后面加了个“臣”字,要他臣服于未来的新国君,时刻牢记虽然他是皇子,但永远比不上其他的兄弟。 于是十五岁那年,睢景臣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回到羣国有了皇兄的照拂,他倒是顺利长大了,还出人意料地养成了温润的性子,每年也只有在翎妃的忌日才会纵容自己喝醉。 九月初三,也就是明天,便是翎妃的忌日。 --------------------------------------------------- 顾玳扛着喝醉还要和她顶嘴的睢景臣实在走不动,她估摸着阿褚去找车的功夫两个人总共走出去也没有五十米的样子。幸好没多久阿褚便驾着马车接上了顾玳,和她一起将睢景臣抬了上去,这才接着往府衙走了。 顾玳扛着睢景臣西撞东撞地回了小院,赵妈还没睡,瞧见这模样吓了一跳:“睢大人这是……” “没事没事……”顾玳咬牙道:“赵妈会煮醒酒汤么?” 赵妈明白了,点点头便往伙房跑去。阿褚将房门推开,顾玳扛着睢景臣进了屋,总算将他扔在了床上,她喘的厉害,擦了擦满额的汗珠,整个人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幸亏阿褚眼疾手快将凳子踢了过去,顾玳坐着凳子趴在桌上快虚脱了,她摆摆手:“应该没事了吧?” 阿褚忙道:“多谢顾小姐,不然我一个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什么谢的,不是应该的么!”顾玳歇了会儿上前将睢景臣的靴子脱掉,搬着他的腿把他摆好,把床尾的被子抖开盖上。 “如今主子睡下了应该也没事了,顾小姐去休息吧,等会儿赵妈来了我给主子喂醒酒汤,晚上我守着他就是了。”阿褚道。 也是,毕竟男女有别,睢景臣又是醉酒状态,她在总归不方便,于是她点头:“那成,如果有事你一个人弄不成了你再来叫我。”她看了眼睡着的睢景臣,起身出了房门。 阿褚将门关上,回过身却看见睢景臣翻身坐起,他吓了一跳:“主子?” 睢景臣将被子踢开有些烦躁:“玳玳呢?” “顾小姐……”阿褚顿了下扯谎:“顾小姐去给你煮醒酒汤了。” “不行!”睢景臣蹙眉:“马上把她喊回来陪我!” 眼瞧着自家主子一副不见到顾小姐就不躺下睡觉的样子,阿褚没法子,只好出门去敲隔壁的房门把顾玳又喊回来了。见到顾玳进门,睢景臣笑了笑,很是乖觉地躺下钻进了被子里,阿褚瞧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心想着顾小姐可真是灵丹妙药啊,他看向顾玳很是认真道:“那主子就交给顾小姐照顾了。” 顾玳嘴角抽了抽,感觉现在的睢景臣就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幼稚地可爱。这时赵妈端着醒酒汤来了,阿褚递给顾玳,顾玳又转头哄睢景臣:“睢景臣?热腾腾的醒酒汤你喝不喝?喝了睡觉不头疼。” 睢景臣又坐起来,想了想点点头:“你喂我喝。” 顾玳没法子,舀起一勺吹了吹喂他,睢景臣很听话,喝了一勺等下一勺,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将那一小碗醒酒汤喝完,顾玳松了口气,起身要把碗放在桌上。睢景臣伸手拉住她语气有些不满:“你去哪儿?我不许你离开我三尺远。” ?那是要黏在一起么?顾玳无语:“我就放个碗,我又没说走。”阿褚极有眼力见儿,伸手把碗接过放在了桌上。 听见她说不走睢景臣才放心躺下重新闭上了眼睛,他拉着顾玳的手一直没松,顾玳扭头看向阿褚:“你也忙了那么久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来看着他就好。” 这里看起来确实不太需要他的样子,阿褚“嗯”了声便往门口走去,刚要开门他又停住,回身轻声问:“顾小姐……真的不怕主子的眼睛么?” “为什么要怕?”顾玳不解,这里的人害怕无非是迷信,而她是从现代来的,什么样的美瞳她没见过?她不仅不怕甚至还觉得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十分好看。 阿褚记得他和阿良被大皇子,哦,应当是当今皇上,送去主子那里时,他们两个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睛都被吓哭了,那时候也才五六岁的光景,他现在倒还能记得当时的窘迫。主子喝醉什么人都不愿意碰却只接受顾小姐照顾应当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天生就不怕那双异瞳的。他叹了口气,想着终究是老天垂怜,不舍得让自家主子孤独一生,他有些释然,推开门出去了。 这回睢景臣很快便睡着了,顾玳抽了抽被他攥着的手,没抽出来,她轻叹一口气,在床边的地上坐下趴在床边也眯起了眼睛。 午夜过后睢景臣有些醒了,他睁开眼发现是在府衙的房间怔了一怔,感到手里握着一个人温热的手,他偏头看去,顾玳正趴在床边睡的正香,他轻轻坐了起来,看着她的侧脸想了会儿,记忆隐约回笼,他似乎是拽着她不让走来着,他无奈用另一只手抚了抚额,自觉十分丢脸。 他下了床将顾玳抱到床上,顾玳的身子一挨到床便极为自觉地往里滚了滚,睢景臣轻笑,上了床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也睡了过去。 早上还未到辰时赵妈开始扛着大扫帚扫地了,虽然声音不大但睢景臣却醒了过来,他撑坐起来见一旁的顾玳还未醒,他俯了俯身凑近些小声喊她:“玳玳?” 顾玳没醒,但她听到动静颇为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扭着身子面向墙壁接着睡。 睢景臣便起了逗她的心思,伸手去捏她鼻子,手下倒是轻:“都辰时了还不起么?早饭不管我了?” 顾玳哼唧一声摆摆手,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太重了……我现在浑身酸得动弹不得……你自己想办法吧……”说完她往上拽了拽被子蒙住头。 睢景臣嘴角轻勾,也不再闹她,帮她把被子掖好便下了床,换了身衣服推门出去了。赵妈看见他向他打招呼:“大人。” 他点头:“最近府衙里有什么事么?” 赵妈想想摇了摇头答:“没什么事,大部分顾小姐都处理妥当了。” 她倒是听话,睢景臣抬眼,见阿褚从院外走了进来,阿褚见他已经睡醒便行了一礼:“主子。” “昨晚麻烦你和顾玳了。”睢景臣轻叹一声,这些年每逢到了这日子他总要大醉一回,他知道不好,可偏生忍不住。 阿褚握了握拳纠结道:“其实阿褚没做什么,主子不让我碰,我便找来了顾小姐,是顾小姐将您扛回来的。” 睢景臣回身看了眼房门,似乎隔着门看到了窝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顾玳,他像是喃喃自语:“是她将我送回来的?” 阿褚咬牙接着道:“顾小姐知道了。” 睢景臣静了片刻:“你告诉她的?”能说的无非是他那在旁人听起来有些悲惨的过去,他很快便想明白顾玳知道了些什么。 阿褚没敢答话,主子如果想提自会找机会说明,是他逾越了,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先和顾小姐说清楚,好让他确定顾小姐留下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罢了,”睢景臣想起方才被他吵醒的顾玳脸色逐渐畅然:“她本来就不怕我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 人这一生怎么能停留在某一处止步不前呢?他觉得他已经要走出来了,心里有些欢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虞美人(三) 顾玳彻底醒过来的时候辰时都已经过去了,她揉着脑袋有些发懵,早上是不是有谁喊她起床来着……糟了!顾玳已经连忙下了床,她的早饭是不是来不及做了?!她趿拉着鞋子顾不得整理发型奔到门口,一推门差点撞上端着早饭的睢景臣。 睢景臣看着她有些凌乱的造型失笑:“你这是急着去哪里?” 呵呵……也没去哪儿,就想去看看还能不能赶上做个饭啥的……顾玳尴尬地笑笑:“早饭都好了?” 睢景臣点头,看了眼手上端着的饭食语气有些委屈:“某人不起床做饭我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这这这……这能怪的了她么!顾玳立马反驳:“你知道我有多累么!浑身酸痛啊,昨晚上你要是不缠着我我肯定能起来!” 院子里默默站在小凳上拿着鸡毛掸子给房檐掸灰的赵妈一惊,鸡毛掸子脱手而出甩了出去。 顾玳听见动静踮起脚尖绕过睢景臣看了眼,赵妈慌忙从凳子上下来捡起鸡毛掸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接着掸灰。顾玳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方才的话多有歧义,她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是不是要给赵妈解释些啥…… 睢景臣却好笑地端着盘子绕过她:“知道你辛苦了,吩咐李大叔给你炖了鸡汤,好好补补。” 顾玳倏地扭头看他咬牙切齿:“我就去酒楼扛个人喝什么鸡汤?!”补什么补!她赶紧将门关上,别让赵妈听多了又胡思乱想。 睢景臣挑眉:“不是说浑身酸痛很疲累么,不补补?” 顾玳握了握拳一屁股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我觉得你还是喝醉的时候比较乖顺。”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风姿摇曳地爬起来,顾玳冷哼一声打算在口头上找回些面子。 “我喝醉了很乖顺?”睢景臣疑惑:“你说的是我?” “不是你是谁?”顾玳“嘿”了一声,想着睢景臣喝醉虽然不耍酒疯很是听话但也有不好:酒醒之后几乎相当于选择性失忆了! 睢景臣也不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他将盘子里的饭食都摆好催她:“快去洗漱整理衣服赶紧把饭吃了。” 顾玳捋了捋挡在她额前的碎发想起自己现在这个凌乱的样子,配着刚才的话还真有几分泼妇骂街的气势,她一默觉得有些丢脸,哀怨地瞪了睢景臣一眼,推门出去跑回自己屋子梳洗去了。 门被关上,睢景臣终于笑出声,他低头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蛋羹,做的时候他有尝过味道,寻思着顾玳应该会喜欢的。 陪她用过饭睢景臣带着她去了书房,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新到的卷宗全由顾玳整理,他还摸不清楚地方便让顾玳给他讲。阿良一大早也从水部回来了,和阿褚一同守在书房里。 “这些日子相对安稳些,没什么需要关注的大案,张太傅也给我来过几次信,说建学的事进展的很是顺利,长岭县贫困没有经费,我去请教了账房先生,拨了些银子过去。”顾玳交代完有些紧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你做的很好。”睢景臣瞧了一遍,他走的这两个月书房里倒很是干净,看起来是用了心思打扫的,卷宗归类也是按他惯用的方法,他翻找起来十分方便,他笑道:“不错,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助手了。” 切!得了他的夸奖,顾玳自得地眉飞色舞,好像这将近两个月的等待也没什么。 睢景臣却突然看到什么快步走上去,顾玳跟着他走过去,只见他从桌上拿起一个绣绷子,她连忙伸手抢回来:“这个是我在书房干活玩闲着没事绣的,上面还有针呢别扎住你了!”主要是绣的太丑不好意思让他看= = 睢景臣的脸有些黑,紧盯着那绣绷子问她:“你有心上人了?” 哈?这哪儿跟哪儿啊!顾玳懵了:“为什么这么问?”她看了眼绣绷子她也没绣她有心上人啊,连颗爱心都没有,这人打哪儿瞧出来的结论? “你看中谁了?是府衙里的还是外面的?叫什么名字?”睢景臣一连追问,皱着眉表情很严肃。 “谁告诉我有心上人了?”顾玳高声打断他,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睢景臣略松了一口气,眼睛快要将那绣绷子瞪出一个洞来:“你绣了并蒂莲。” 我去!高手啊!顾玳惊了:“我绣成这副鬼样子你还能瞧出它是并蒂莲?”说实话她自己都没太瞧出来。 “你绣并蒂莲做什么?”睢景臣的语气恢复如常,脸色也自然了许多。 顾玳没瞧出来,“哦”了一声给他解释:“府衙里的事解决完了我闲着没事,那日瞧着赵妈给小外孙做衣服觉得挺有意思就让她教教我,她说光会裁衣缝衣做出来不好看,绣些花点缀最好,我不会画花样子,赵妈随手找来给我的,让我练练手。” 睢景臣却听出重点:“做衣服你学会了?” “那自然!”顾玳哼了一声颇有些洋洋自得:“赵妈说我心灵手巧,是她见过学的最快的学生。” 睢景臣点点头出声道:“眼瞧着天也转凉了,买些好看的布给我做件衣服吧?”见顾玳一脸震惊他轻咳一声:“是这样,给长岭县建学拨了款,府衙自然要省一些,买布料总比买成衣便宜,只是麻烦你费些功夫。” 她倒也不是嫌麻烦,只是吧……她低头瞄了眼自己绣的并蒂莲干笑:“你真能穿出去?”会被拿来当笑柄的吧,堂堂七王爷、东南行府府长,居然穿了一件针脚不细密还绣着一坨看不明白是啥玩意儿的衣服,想想那个场面……啧啧啧。 “正好以此来衬托下我的清贫,”睢景臣拍拍她的肩语气里满满都是鼓励:“最近可以着手开始了。” 行吧,当事人都不在意她也没意见,点了点头算是应了:“那成吧,我去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布料,再去看看有什么适合的花样子。”虽然不一定能绣出来,但好歹她也算是努力过! “我觉得这个花样子就挺好……”他的目光从绣绷子上移到顾玳的小脸上,见她面皮抽了抽转而道:“当然有其他合适的更好,绣花样子多我怕你挑花了眼。” 阿褚阿良默默互看一眼,觉得自己的身心受到了极为严重的伤害。 于是顾玳便得了新任务,去外面逛了逛布店选了款黛蓝色的暗纹锦布,她琢磨着睢景臣人生得白净穿暗色应该会好看,可惜他平日里的衣服皆是以白为主,不如趁着这机会变变样子,当然了,暗色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它不显针脚,这样也好穿得出去,顾玳越看越满意,抱着布回了府衙。 到府衙时候正赶着午休,顾玳正起劲拉着睢景臣量尺寸好方便画图裁衣,她从赵妈那里借了把木尺子:“胳膊抬起来让我看看是多少。” 睢景臣听话地将胳膊抬起来,他侧着头看她,顾玳一心扑在看尺寸做衣服上根本没感觉到,这种感觉是什么呢?睢景臣想,像是他黑暗的生活里有了光也同时拥有了暖人的温度,自从顾玳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的人生终于鲜活起来了。 “嘶——”顾玳一怔,这尺子上刻度不怎么清晰,赵妈借给她时是怎么说的来着?一尺是多少寸?她脑子一片空白,抬头看睢景臣:“你先等我会儿啊……”说罢她拿着尺子推门出去:“赵妈!这一尺是多少寸来着?” 屋里的睢景臣失笑,他笑着轻轻摇头,在凳子上坐下了,顾玳请教完兴冲冲地回来拿起毛笔记下方才的尺寸,睢景臣看着她写的东西有些疑惑:“你写的是什么?” “尺寸呐!”顾玳懵了,这还不够明显么?她瞄了眼自己写的东西一惊,完了,一时顺手把阿拉伯数字写上去了! “这瞧着……也不像字啊,”睢景臣蹙起眉毛研究起来:“上次你核算账本时用的演算纸好像也是这么写的。” “呃……”顾玳眼珠子一转脑子转的飞快:“这个吧……这个是我们家乡那里自创的一套相对简便的记录方式,你应当是瞧不懂的,”怕他再追问她只好装作恼怒地翻起旧账:“你还说呢!上次昌平县的账本账房已经核算过了,为什么还让我算!”呼——她心里长舒一口气。 她在紧张,看样子应当瞒了他些什么,不过这些他觉得也无关紧要,便不再做纠缠:“昌平县曾经有过官吏贪污,账本多查一遍更严谨些,但账房每日都有固定的任务,再吩咐他们有些不便,因此便交由你了,有何不妥么?” 是这样?顾玳抿了抿唇,觉得猛的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她放下手里的毛笔将尺子重新拿起来:“接着来接着来。” 看来她果真对昌平县不熟,睢景臣从容起身,觉得方才扯的谎十分有技术含量,如若他不知说不定也要信上几分。 这袖子和肩都好说,这腰……用把木尺子怎么量啊,顾玳眨巴眨巴眼,伸手上去比了比,是不是得量量这一拃有多少寸,最后再把拃全换成寸?想想她觉得十分可行,上去就用手量睢景臣的腰围,量到第三拃的时候睢景臣忍无可忍上去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要不要去问问赵妈怎么量腰围?” 好像……这量腰围的动作是不大合适哈,顾玳默默将爪子伸回来,顿了片刻又起身出门求助了:“赵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曼陀罗(一) 这段日子没什么事,府衙的生活相对清闲些,顾玳除了帮着打扫庭院做饭外就抱着她那件刚裁好还没缝完的衣服坐在院子里忙活,睢景臣和阿褚阿良倒经常待在书房里,处理些各地县衙送来的公文。 这一日晌午从有些偏僻的舒城县来了人,舒城县的县令王江复带着几个人来府衙求助,希望能见一见府长睢大人。正巧手头也没有其他要紧的事,睢景臣便让阿良去把人请进来。 王江复带着一家老小进了书房,其中一个中年妇女一直在哭,倒是难得见到如此场面,王江复带着人来总不像是得了冤屈来上告,睢景臣蹙了蹙眉:“这是出了何事?” 王江复行了一礼开口道:“是这样,这户人家是舒城县的一户小农,姓李,大概有一周前,来县衙里报案,说是自己大女儿的坟被人给挖了,里面的尸骨全不见了,下官派人查过,他们家没与人结仇,平日里也很老实,这一时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就按被野狗刨去了给结案了,谁知两天前他们又来报案,称自己家的小女儿又失踪了,这查来查去下官还是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于是就带着人来求见大人,想着求一道寻人的告令去各地分发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是不是被人给拐了。” 没与人结仇,一户小农家先是大女儿的坟被刨尸骨丢失,后又把小女儿丢了,睢景臣想了想问:“你确定仔细查过没有仇人?” 王江复也是想不通这点,他忙道:“是呀,确实没什么仇人,不过这家家贫,想预支些银子生活就把小女儿卖给当地的段家做了小丫鬟,谁知道还没送到段家人就不见了,想来应该不会是段家才对。” 自打进了屋那中年女子就没停过哭,那放开嗓门的嚎哭声听得睢景臣头大,他挥了挥手对阿良小声道:“去把顾玳给我叫过来。”吩咐完他又示意阿褚去搬凳子让几人坐下:“找人的告令本官可以下,这没什么问题,不过光靠告令找人希望不大,还是再深入查查比较好。” 阿良来找顾玳的时候,顾玳缝着那衣服手都要抽抽了,见他过来还兴奋了些:“有什么事?” “王县令从舒城县带了一家人来,”阿良向她大致说明了情况随后道:“主子说让我来找你过去。” 这是又要查案?顾玳想想将手里抱着的衣服放下,随着阿良一道往书房去了。才刚到书房楼下便听到女人沙哑的哭声,顾玳挑了挑眉,走了进去。见到正襟危坐的王县令她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了睢景臣身旁。 睢景臣便看向那一户小农温声道:“当家主顾留下商量便可,其余的人先随着顾玳去前厅歇歇脚。” 顾玳便晓得他的意思了,商量正事一家老小全在也不方便,她走过去抱起站在地上发呆的小男孩笑了笑:“大爷大姐随我来吧。” 没有了女人的哭声书房里安静了许多,睢景臣接着方才的问:“段家在舒城县如何?” 王江复想想答:“他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不算大,要说势力也还排不上号,如今当家的是段宏昌段老爷,办了个小私塾教几个孩子,人挺好的。” 可惜这案子毫无头绪只有一个段家在明面上,就算是段家人面兽心偷走孩子想让那户小农把钱还回来再赔付些违约金,可是这和大女儿尸骨丢失又没关系,睢景臣揉了揉太阳穴道:“这样,本官先把寻人的告令下发了,寻人之事不能耽搁,毕竟人命关天,左右这段日子府衙也没什么事,本官会随你一道去舒城县看看。” 王江复一喜,觉得破案有望,连忙起身行礼答谢:“谢大人!” 李家主顾见此情景也忙随着起身行礼:“谢谢大人!” “职责所在,何以言谢?”睢景臣也站起身来道:“本官还要下告令,你们先在府衙里歇息着,等府衙这边的事差不多安排妥当,本官就派车马与你们一道回舒城县。”说完他示意阿良带他们先出去。 阿良带着王江复和李家主顾去了前厅找顾玳几人,顾玳正在和哭哭啼啼的中年女人聊天,见他们过来随即起身:“可是大人还有何吩咐?” 阿良点头:“此案关系人命,能尽快找到人最好,主子想收拾收拾下午随着一道去一趟舒城县了解情况。” 如今离下午还有些时间,顾玳想想道:“这样,客房还空着几间,我先带王大人他们去休息,你去伙房一趟,让李大叔多做些午饭。” 阿良应了声,把人都交给顾玳转身便去了伙房。 把几人都安排妥当后顾玳直接去了书房,睢景臣和阿褚还在忙,她悄悄从门后探出一颗脑袋。 静了片刻,睢景臣终于抬头将写好的告令交给阿褚,让他去吩咐府衙里的小吏在舒城县附近的县城里分发张贴:“还不进来?” 顾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着阿褚出去她便快走几步进了屋:“下午什么时候走呀?”见睢景臣看着她不答话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问:“带我么?” 她眼睛里仿佛有光一闪一闪的,睢景臣轻笑:“舒城县不远,雨季差不多也过了,路上应当方便,再加上是去破案子,也没有去视察水坝行程赶,你若是想去就带着你。” 顾玳大喜过望忙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想去想去!” “那就去收拾东西吧,在舒城县也不知能待多久,稍微带一些防风的衣服,”睢景臣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道:“我的衣服都在柜子里,你帮我捡上几件。” 这没问题!顾玳应了声拔腿就往外走,走了一半想起什么又扭头跑回来:“对了,方才我在前厅的时候和几位聊了聊,那位一直在掉眼泪的大姐提到了一点我觉得有些可疑,她说在大女儿尸骨丢失前不久,有人曾经有意无意地问过她女儿的生辰八字。” 睢景臣蹙起眉:“生辰八字?” “是啊,”顾玳“嘶”了一声:“他家大女儿是得了病死的,死的时候大概十一岁,距今已有三四年的时间了,这时候还有人问她生辰八字,我觉得……”她抬头看向睢景臣语气有些小心:“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被人偷走用来配阴婚了。” 配阴婚?有些地方确实有这种习俗,听起来倒也不是不可能,睢景臣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 中午吃过饭稍作休整一行人便上路了,一共三辆马车往舒城县去,直到差三刻子时一行人终于赶到了舒城县的县衙。因为时间晚了也查不了什么,王江复将县衙里的客房都分配妥当就请示过睢景臣去休息了。 顾玳这一路几乎都是睡过来的,她也不困,听着院子里静静的,她悄悄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溜了出去,她极为小心地拉着门框将门关上,一丝动静也无,她轻舒了一口气,踮着脚尖一扭头却见外面站着个白衣服的人,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小步差点将才费力关上的门撞开,她握了握拳凑过去小声恼怒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人房门口干什么?装鬼吓人啊?!”吓得她现在心还突突突地猛跳。 睢景臣也向她走近些低头挑眉问:“那你大半夜不睡觉又做什么?也是来吓人的?” “我!”顾玳词穷,其实是今日那李家媳妇给她说的时候偶然提起过舒城县有的人信阴婚,不过专办这事的店铺子白日里是不开张的,只有晚上才开张,城里有家生意相对不错的在南街上,她便记在了心里想着可以去瞧一瞧。 “胆子这么小还敢一个人去夜探?”睢景臣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温和的笑意:“反正我也睡不着,就顺道与你去瞧瞧吧。” 还顺道!顾玳扁了扁嘴,事到如今被他逮个正着,不带他也不行啊,她委顿地点点头应了:“成吧,一起就一起。” 两个人便一道出了暂住的小院,睢景臣看她打量了一圈却不出门,反倒往左拐进了另一座小院连忙伸手拉住她:“你要夜探县衙?” 顾玳白他一眼:“我有病么我?这地方算起来你才是老大什么时候探不行非要晚上来?”可能是太晚了,睢景臣的智商也有些不在线了。 睢景臣抬头看了眼院内有人守着的屋子,有些不解:“那你来此处为何?” “今日王县令一到府衙便进了这院子,随后才来安排的我们,这说明这个地方不是他自己住的就是平日里用来办公的,如果是用来住的显然不用守人,那一定就是书房一类的。”顾玳解释道:“书房里一般都会有该县城的地图,今日李家媳妇曾经提到南街上有办阴婚的铺子只在晚上开业,我又没来过这舒城县,要是去南街自然还要看看地图怎么走。” 睢景臣了然,跟着顾玳从侧边上了树,又从树冠上跳到了房顶,将瓦片掀出一个洞来跳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曼陀罗(二) 里面黑咕隆咚的,顾玳闭了闭眼睛适应了下,外面守着人若是贸然点灯一定会被发现,她有些郁卒,这书房两边都是大树,阴影遮去了原本就不太明亮的月光,怎么也不留盏小灯,以往她去过的不止有灯,还有夜明珠呢!这黑灯瞎火的看个什么劲啊!突然她想起什么转身去找睢景臣,一片漆黑,人在哪儿呢?她有些慌,小声唤他:“睢景臣?睢……” 睢景臣抬手拉住她语气里含着笑意:“在这儿呢,往哪儿找呢?” 都怪屋里太黑了,今日他还偏偏穿了有些暗的颜色,顾玳扁扁嘴拉着他的手往他那边去了些:“你眼睛好,这儿太黑了我看不清,你找找地图在哪儿,按理来说一般在第一排架子上。” 睢景臣明白了,松开手就往书架那边去,他的手一松顾玳在黑暗里彻底没了方向,她急了:“你别松开我啊,我这跟瞎子一样丢了可咋整!”她探手摸了摸,碰到一根杆,她抱着研究半天觉得像是落地的灯盏,她有些欲哭无泪:“你在哪儿呢?”早知道还是应该把看门的给调走点个火折子了! 看着她抱着灯盏摸索半天睢景臣乐得不行,他走过去拍拍她:“来了来了。” 顾玳有些赌气,伸手在空中又是一通乱摸:“哪儿呢?” 睢景臣抓住她的手带向自己,也不说话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带着她往她说的第一排架子走。顾玳跟着他,黑暗让她有些无措,另一只手也抓住睢景臣的袖子:“应该就在中间的几层,你找找看。” 睢景臣走到了第一排架子前,中间两层都是卷轴,他揪起衣角塞给顾玳:“你先拉着我衣服,我看看地图在哪里。”顾玳不再出声,乖乖地拉着他的衣角等着。睢景臣翻找了片刻终于找到地图:“南街?” “对。”顾玳应了声:“你把路线记熟了啊,等会儿可靠你了。” 睢景臣看了一会儿将地图重新卷好放回原处,极为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走吧看好了。”他带着她回了两人进来的地方,他仰头看着房顶:“左右两边都是书架,你踩着借力,那洞你应当能看清楚。” 顾玳仰头看看,那洞倒是清楚,还能辨认得出夜空的繁星呢,她松开他去摸两侧的书架,还没瞧好踩哪处睢景臣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你干嘛呀?” “我怕你踩不稳再摔了惊动外面的人进来,我好歹也是个府长,被人发现夜闯县衙书房实在尴尬。”顾玳很瘦,抱在怀里没什么分量,他瞧好了落脚之处,轻轻松松地踩着翻出了房顶,然后将顾玳放了下来。 房顶上倒有月光,亮堂了些顾玳也能瞧清楚了,她看着睢景臣道:“你带路。” 睢景臣便翻下了房顶,走到了县衙门口,从侧边的墙翻了过去,顾玳跟着他翻出了县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有些冷清,南街离得倒不是特别远,拐几个弯也就到了。 南街虽然被称为街,但顾玳觉得它更像是个小巷子,两边都是小门面,如今时间晚了几乎都关着门,只有一家亮着昏暗的灯,门前还挂着块白布在夜空中飘啊飘的,看起来着实有些渗人,顾玳打了个哆嗦,往睢景臣身边凑了凑。 睢景臣察觉到回身看她挑了挑眉:“怕了?” “自然不是!”顾玳瞪大眼睛:“你不觉得风大有些冷么,我用你挡挡风。” 睢景臣也不点破她,径直往那小店走去,顾玳连忙伸手拉住他:“你要直接进去?” 睢景臣不解:“不然呢?就来转一圈就走?” “可这是做阴婚生意的啊……”顾玳的表情像便秘一样:“进去了怎么说啊。”她究竟为什么要来夜探啊!睡不着就睡不着呗,真是给自己找麻烦。 睢景臣想想道:“就说我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你想帮我配个对。” “我呸呸呸!”顾玳蹦起来跺了两下脚,伸手拍了睢景臣一掌:“这也太不吉利了不行不行!换一个!”她眼睛转了转:“就说是小叔得绝症了吧。”也不晓得这副身子有没有小叔,若是有……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 想好了借口两个人便进了店,店面很小,桌子后只坐着一个黑衣的中年男人,顾玳扫视一圈,见着店里所有东西都是黑白色的,扎的纸人就随随便便摆在男人身后不远处的地上。 男人看到他们进来掀起眼皮问:“两位是给谁做婚事的?” 睢景臣答:“我们的小叔,他得了绝症,大夫说快不行了,眼瞧着就要婚配了,女方不肯,我们又不想他走得孤独,于是就想来看看能不能给他找一个。” 男人点头捋了捋胡子将手里的毛笔放在桌上的笔搁上:“对女方有没有什么要求?” 呃……这还真是不了解,顾玳小心道:“我们也没经验……一般都会有什么要求啊?” 男人把桌上原本正在写的册子推过去:“喏,你们大致瞧瞧也就明白了。” 顾玳拿过来一看字迹有些潦草,还是繁体她看得心烦转头又塞给睢景臣。睢景臣大概翻了翻心里有了数:“我们小叔虽不富裕但多少也有些家底,所以能门当户对些的自然好,八字要相合,样貌清秀即可,年龄不用比小叔小太多,病死的不要。” 这……还能挑相貌?顾玳惊了惊,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把八字报上来,我帮你们瞧瞧。“说着男人起身去后面的柜子上取来了一本足有一指厚的书册。 睢景臣扭头看顾玳,他俩还没串好词儿,顾玳收到他的目光她眨眨眼:“呃……这长辈的八字我们小辈也不大清楚,我们就是想先来问问,可以的话我们就回去问了再来。” 男人皱眉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我们这生意都是要提前预定的,虽然女尸比男尸多,但能配上对的可没几个,你们可要抓紧时间,别等你们小叔去了临时又找不来,这不是扫兴么。” 顾玳忙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们这女尸的来源……干净么?”不能怪她有此一问,有的人家境不好,若是家里有人亡了他们被逼无奈会自己选择卖尸得些银两,这和那些偷盗尸体去卖的性质又不同了。 男人听了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他一拍桌子怒道:“你这姑娘!我们这可是正经生意!” 顾玳被这一嗓门吓得抖了抖,睢景臣将她往自己身后拽了拽轻笑道:“大哥别气,她年纪小不懂事,主要是我们也是经人介绍来的,听闻这里有的店家做生意不厚道,我们也是怕上当,最后落不了好。” 男人撇了撇嘴:“我们家可是极清白的,除了我们家那可就保不准了,死人骨头这玩意儿一般人家除了埋进土里祭拜也没旁的用了,做这行的找不来可婚配的自然也少不了偷盗这种不道德的法子,名声都被他们给败坏了,不过我们家可是舒城县唯一一家得了官老爷照拂的,自然做不出那事来!两位大可放心。” 这……也能得官家照拂?顾玳嘴角抽了抽看向睢景臣,还是那句话——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睢景臣紧接着问:“这店可是只有在夜里开?所有做这种生意的可都是这规矩?” 男人在凳子上坐下拿起笔接着往册子上画东西一边答:“也就我们家,这生意你青天白日的不好做,虽然有官老爷照拂但总归也不是正经生意不是?我们家做的不说大,好歹也都是一笔一笔登记清楚的,要真有人来查也不怕,你像那些偷盗尸体的,自知理亏也不敢开家店等着人来找啊,万一被人家发现那岂不是砸了?” 那看来还不好找,连个固定的店面都没有,顾玳蹙了蹙眉。睢景臣便道:“那多谢店家了,我们这就回去问问家里人小叔的八字,确定了再来。”说完他拉着顾玳出了店。 “唉——”顾玳叹了口气。 睢景臣偏头看她笑道:“怎么?难不成真的在想小叔的八字?” 顾玳瞥他一眼,说句实话,她一个现代女性,也不信啥算命的,连八字具体是个啥都不知道,你让她现编她还真不知道咋编,她没好气道:“我是在想李家大女儿尸骨丢失好不容易有点苗头,结果现在又回去了。” “也不算回去,起码我们基本断定尸骨丢失就是被人偷去配了阴婚。”睢景臣道。 哈?顾玳整张脸都抽了抽:“不是……这还不算回去呢?”明明和她还没来舒城县之前的预测没差啊!目前手里掌握的线索也没多多少。 睢景臣拍拍她的头安抚道:“怎么能算回去呢?我们目前已经知道偷尸骨配阴婚的人不会光明正大的交易,这也省的我们再去排查店铺了,这舒城县总共就这么大,派人提醒下百姓让他们时刻注意自家坟地的情况,再多派些人手巡防,总会抓住几个的。” 顾玳还是高兴不起来:“大女儿尸骨丢失倒是有方向了,可李家小女儿丢失怎么办呢?”显然这个更急一些,要是晚一些说不定人就没了,可是现在什么方向也没有。 睢景臣没答话,只是脸色有些不好,顾玳看向他:“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睢景臣静了片刻答:“我觉得……起风了确实有些冷,我们赶紧回去吧。” 我呸!顾玳握了握拳头忍住想打他的冲动,亏她还以为真想到什么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曼陀罗(三) 两人便往县衙走,顾玳走着走着突然意会过来什么:“不对啊……” 睢景臣扭头看她有些不解:“哪里不对了?” “你是府长啊,这查案子是正经事,想知道消息直接传唤不就好了么?”顾玳狐疑地看向他:“那你干嘛要跟着我夜探?”这不是白跑么! “不干什么啊,”睢景臣闻言有些无辜又委屈:“你想去我就跟着,我见你那么怕鬼,这外面天又这么黑,不忍心你一个人去罢了。” 成吧,她胆小她认了,顾玳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你干嘛不拦着我!”当时她也没多想,本来就睡不着,不如去夜探,现在想想……咋感觉这么多余呢? 睢景臣掩唇笑了:“我当真能拦得住?” ……算了,就当出去逛了一趟消耗体力能让她早点入睡,顾玳也自知理亏,不再出声了。 睢景臣见她安静下来反倒出声安慰她:“夜探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本来就不是正经生意,若是亮明身份传唤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会仔细回答,可能会有所隐瞒。” 顾玳抿了抿唇:“那我们明日怎么办?”唯一一家相对有资质的店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剩下的那些又零散,去哪里盘查啊? “方才说的,通知百姓自查,加强官吏巡查,总会有蛛丝马迹的,我们明日去李家走一趟,看看是否有什么新发现。”睢景臣看向她温声道:“不过我们目前的任务是回县衙睡觉。” 也是,顾玳点点头,脚下的步子快了些:“走!回去睡觉!” ------------------------------------------------------ 因为昨天到县衙的时间晚了,李家几口并没有回家也歇在了县衙,早上起来随着用过饭后睢景臣提出想跟着去李家瞧一瞧,王江复便想跟着一同过去。 “本官还有事情要吩咐王大人去做,李家本官自己带人前去就好。”睢景臣拦住他。 王江复一听忙应道:“大人要吩咐下官何事?” “派人去通知民众自查坟地,查看是否有尸骨丢失的情况,如有立即上报登记,选调官吏加强夜间巡逻,不过要隐蔽些,看看是否能够抓到偷人尸骨的小偷。”睢景臣道:“李家小女儿丢失一事等本官去李家看过之后再谈。” 王江复便点头:“下官这就去派人。” 睢景臣回过头示意李家主顾可以领路了,他身后随着阿褚阿良还有顾玳,几个人出了县衙往东边走去。李家较贫,家住在临近城边的荒地附近,屋舍简陋,院子很小,家里仅养了两只鸡,菜地也只有一小块,能够勉强几人的餐食。 李家主顾名宽,进了家门便让自家媳妇带着孩子陪老人进了旁屋,他留下帮着解疑答惑。 睢景臣大概巡视一圈回头问他:“小女儿是何时在何处丢的?” “就三日前在家门外面,因为家里穷,我和她娘白日里就去当地的刘家地里帮些忙赚些银两,家里老爹看着两个孩子,天畅比姝儿小几岁,中午一过就要犯困,老爹便抱着他进屋哄睡觉了,姝儿平日里懂事,经常在家门口玩也出没什么事,老爹就让她自己在外面玩。”李宽说的情急:“老爹说他把天畅哄睡着就出来了,谁知道到处都找不找姝儿,他慌了神才抱着天畅来地里找我们,我们这才晓得姝儿丢了。” “她经常在家门外玩耍?”睢景臣蹙了蹙眉:“有没有人关注过她?比如逗她玩什么的。” “这里临近城边,平时来往的人倒是不少,偶尔也有见姝儿可爱逗上几句的,可是这人太多了,而且也很有可能是进城或出城的人,确实有许多面生,说也说不出名字。”李宽缓慢摇了摇头。 睢景臣默了片刻接着问:“有人来问过她的生辰八字么?或者……她自己会背生辰八字么?” 不是吧?顾玳立刻明白了睢景臣的想法,她陡然间瞪大眼睛,潜意识里觉得不太可能,这偷人尸骨去配阴婚已经是极不道德了,怎么可能还把活人掳去给死人婚配呢?况且这李姝今年也才八九岁的样子,谁会用这么小的孩子去配阴婚啊! 睢景臣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回身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顾玳忽然沉下了心,也许睢景臣并没有想错什么,这几乎是目前破案唯一的方向,人心向来难测,这个时代贫苦人家也几乎没有人权可言,她来了数月理应看明白了才是。 “没人来问,但她自己会背的,段家收下人是要查看生辰八字的,我和她娘便教她背了。”李宽答。 睢景臣“哦?”了一声:“照这么说,段家也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李宽点点头,又有些疑惑:“敢问大人,这生辰八字……和姝儿丢失有什么关联么?” 睢景臣思忖一番答道:“也没什么,只是猜测,不说也罢。” 顾玳倒觉得刚才李宽的回答中有些奇怪:“这收下人……还要看生辰八字?”这是什么规矩?她记得府衙中的那些人也只是问了年龄和家里的情况而已。 “是这样,一般是不用的,但段老爷有个儿子,这一出生啊就身子骨不大好,段老爷虽然是教书的,但对算命这种事很信的,他请过道长给他儿子做法,那道长说他儿子命弱,不能有八字相冲的,所以他才辞去了些下人重新找。”李宽解释。 教书的还信这些,顾玳叹了口气,但却也能说过去,为了孩子父母有时候确实会盲目些。 睢景臣打量一番四周看向李宽:“你家大女儿的坟在何处?” “倒不多远,”李宽侧身指了指竹子扎的后门:“从后门出去就是荒山,我们将佩儿葬在了了半山腰上。” 李姝丢失目前的线索太少,但李佩尸骨丢失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睢景臣思索一番道:“去那里瞧瞧吧。” 李宽便应了一声,给父亲媳妇打了招呼带着几个人上山去找李佩的坟,这座荒山不大,爬着倒也不费力,一路上零零散散也瞧见了几座坟,杂草看起来都是新长的,隐隐还能瞧出烧纸的痕迹,李宽给他们解释道:“两个月前中元节的时候大家都上山来给亡故的亲人烧纸,这一段日子都顾着忙活了,前些日子舒城县下了场大雨,我怕把坟给冲了便来看看,不曾想坟被人扒了,扒得还挺干净,啥也没给我们留,你说说这不是造孽么!” 顾玳低头瞧了瞧地面,泥土现在已经有些硬了,或许这几日不曾下雨,她问李宽:“李佩的尸骨丢失后她的坟你们可有翻整过?” “没有没有,”李宽忙答:“我们想报官查出是谁偷的尸骨,也没敢动,怕有什么线索给毁了。” “王大人派人来的时候有动过那坟么?”顾玳又问。 这次李宽想了想:“应该也没有,只是来看了一眼,当时地还有些泥泞,也不好查看。” 这样,顾玳点点头看向睢景臣:“如果偷尸骨的小偷是在雨前来的那几乎什么也瞧不出了,若是雨后来的那还好说些,说不定会留下些什么。” 睢景臣“嗯”了声:“雨前来的可能性大些,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是白跑一趟。” 闻言阿褚阿良和顾玳的表情都不太好,几个人到了半山腰,那里孤零零地竖着一块碑,不过也称不得上是碑,只是一块材质相对不错的厚木板罢了,上面用毛笔写着“爱女李佩之墓”和立碑人及日子。一块木制的墓碑、混着草根被刨开的坟,看起来着实有些凄凉,李宽上去用袖子擦了擦木牌上的字始终一言未发,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这半山腰树木也不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李佩有些凌乱的坟,顾玳蹲下来看了看地面,因为最近没下过雨,所以地有些干,还留着上次雨后的脚印,不过脚印繁多且凌乱,应当是李宽报案后王江复派来查案的人留下的,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李宽,”睢景臣看向木牌前站着的男人出声问:“山上其他的坟你有注意过么?是否有和李佩一样的情况?” 李宽回身想想摇摇头:“这山上坟倒也不多,毕竟是座荒山,还背阳,人都说风水不好,有些家底的都不愿葬在这里,其他的坟我上山时也见过几座,倒没什么意外,但野狗刨坟确实也有……” 顾玳围着那空坟转悠了几圈蹙着眉道:“我倒觉得不是野狗刨的。” 她的话音一落几个人都看向她,她蹲下身子给他们指:“你们瞧,刨出来的土都离这坟有些距离,”她比了比琢磨着出声:“大概……大概有一步的距离了。若是野狗用爪子刨,那么这些土应当就堆在坟边上,上一次我们去看崔蓉的坟是咱们自己动手刨的,土也堆在坟边上,没有野狗刨坟还能把土运走的道理,但若换成工具,铁锹一类的就很可能,用铁锹挖了坟顺手一扬的话,大概也就是一步的距离。” 李宽是种地的,对铁锹熟得很,他一听觉得有些道理,摆了个姿势试了试,试完忙点头:“是这样是这样!这距离确实差不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曼陀罗(四) 睢景臣也点头,但他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反倒皱的更紧了些:“李家与人无仇无怨,前来刨坟偷尸的人又带着工具准备充足,结合之前有人问过李佩的生辰八字来看,确实像是被人偷去配阴婚了。” “配阴婚?!”李宽大惊,身子都跟着晃了晃:“怎会这样?”顿了顿他紧接着破口大骂:“这些狗东西!连个死人都不放过!我可怜的佩儿啊,死了都不安生!” “我在别的地方虽然也偶尔听说过,但是也只是极个别的,舒城县倒是多,甚至还有专门的店铺,”顾玳问李宽:“可是有什么习俗一类的?” 李宽叹了口气道:“是啊,这舒城县原来是片荒地,听说这里是前朝的边疆,那时死了不少的将士都埋在这里,到了晚上时常能听到号角和鬼哭声,人都说不吉利,不过后来被开发成了县城倒也安生了些,老一辈的人都说是人的阳气镇住了,鬼怪不敢出来作祟,不过自从建了县城后人们都对鬼神之事很是崇敬,配阴婚这习俗也是自那时起的,说家里若是有未成婚就亡故的人很容易受鬼怪的侵扰变成厉鬼亡魂,对一家子都不好,不过到如今我们这些贫苦的下层百姓倒也不大信了,那些配阴婚的大都是家境还不错的。” 原来这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顾玳抿了抿唇,不过若是历史留下来的习俗,那可不好解决啊,那些信鬼怪之说的人大多都偏执,若是拦了他们的路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来。 睢景臣斟酌一番看向李宽:“你对那些偷人尸骨去配阴婚的人可有了解?” 李宽摇摇头:“那些人我也只是下地干活的时候听人谈起过两句,他们比盗墓的好不了多少,虽然有生意,可毕竟不光彩也放不到门面上,一般都是晚上出没,可一般人大晚上的也不去坟地啊!” 看来要想抓住那些人只能靠百姓自查和加强巡逻了,现有的线索也没什么有用的,只是李姝生死未卜,两件事合在一处可真够人头痛的了,顾玳长出一口气。 眼瞧着没什么线索几个人便又下了山,睢景臣一行人告别李宽,嘱咐他留在家里等消息,找人的告令已经分发下去,只看后来的进展了,李佩尸骨被盗这事牵扯到当地配阴婚的习俗也不好处理,恐怕也需要些日子,李宽自己也晓得,知道现有线索很少不好查,对睢景臣行了大礼以表感谢。 前路茫茫啊!顾玳长出一口气,尸骨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也没什么,毕竟人已经亡了,目前还是找李姝最重要,不知她被何人拐走,但多一片刻便多一分的危险,可惜这年代摄像头啥的都没有,又没有目击证人和留下来的线索证据,这要找人谈何容易! 睢景臣的面上倒不显气馁,他回身看向身后跟着三人道:“我们去段家看看。” 顾玳一激灵:“你怀疑段家?” 睢景臣轻笑:“也不是,只是这案子目前在明面上的只有段家,不管他段家与这案子有没有关系,按理来说都是需要去走一趟的。” “你也说了是按理来说。”顾玳扁扁嘴嘟囔道,这意思难道不是可去可不去? 睢景臣伸手拍拍她头温声道:“你已经听得懂官话了,很不错。” 嘿!顾玳瞪眼:“你表扬小狗呢?” 旁边的阿褚阿良憋笑,睢景臣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语气还很无奈:“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法子。” 我呸!顾玳翻他一个白眼,迅速超过他往前走去,走出去能有十米她停了步子默默回身:“段家在何处?” 睢景臣不紧不慢地追上她打趣道:“瞧你走的挺快,我还以为你认得路。” 她倒是想!昨儿晚上在王江复的书房里她连地图一角都没看清,她扁扁嘴推他:“甭废话,赶紧带路!” 阿褚阿良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想着这世上能如此大胆敢让他们家主子带路的也就顾小姐一人了。 几个人来到段家门前的时候便隐约听到朗朗的读书声,段宏昌在家办了个小私塾他们是知道的,看来如今这个时辰正在上课,睢景臣倒没急着进去,他研究了下段家的屋子结构偏头看向顾玳:“段宏昌理应在前院教书,你去后院瞧瞧。” 还说不是怀疑段家,顾玳扁扁嘴,她本来也不喜欢盘问案情,太规矩死板没意思,如今睢景臣的安排正合了她的心思,当下她点了点头,左右看看见无人在意,脚下一点踩了下外墙借力攀上了院墙,她对外面的睢景臣做了个手势,扭过身轻踩着院墙弯着腰往里溜了。 见她顺利睢景臣看了眼身后的阿褚阿良:“走吧,我们也进去。” 阿良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有家丁来开了门,他只探出一个头来,见外面几人眼生他问:“你们是?” 阿良答:“这位是东南行府府长睢景臣睢大人,是舒城县王县令找来寻人办案的,有些事想问一问段老爷。”一旁的阿褚配合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了行府的令牌。 家丁一慌忙行礼:“小的有眼无珠,原来是府长大人,快请进快请进!”他将门全部打开将三人迎进来:“老爷现在在前院教书上课,小的先带几位去厅里坐着,随后就去通报老爷过来。” “倒也不急,上课要紧,是本官来的时候不凑巧,”睢景臣的声音温润,听起来让人很是安心:“等他上完课再去通报他吧。” 家丁应了一声,将他们引到了厅里,给他们倒上茶水,他悄悄抬头看了眼府长大人,心里倒觉得有几分的惊奇,关于这位的故事他也曾听过的,听说这位是在外做了十年质子的七王爷,因为那双像妖怪一般的眼睛过于悚人所以时常蒙着,人们都说他是个暴戾的性子,今日一瞧却大相径庭,分明是位儒雅的公子哥么! 睢景臣偏头看向一边倒茶一边有意无意打量他的家丁轻笑:“小兄弟一直瞧着本官,莫非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说?” 家丁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差点将茶水洒在桌上,他忙低头道歉:“小的不识礼数,冲撞了大人,请大人责罚!” 睢景臣静了片刻轻叹一口气:“你先下去吧,等时候差不多了把段宏昌给本官喊来就好。” 家丁如蒙大赦,听到这声又是一礼,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喜:“谢大人!”话一说完,他拎着那壶茶就跑了,逃离的身影略显仓促。 他早该知道自己在人前的形象,何必一时兴起去逗他呢?睢景臣嘴角抿起,原是习以为常了的,他端起那杯温茶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厅里一时有些安静,阿褚阿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也不好开口安慰他,想着若是这个时候顾小姐在便好了,有顾小姐在他们家主子一直都是开心的。 顾玳也是第一次来,溜着墙边转悠了一圈终于翻进了后院,孩子们的读书声逐渐听不到了,后院里一片寂静,连个人影都没,她蹙了蹙眉,怎么连个下人也瞧不见?她顺着走廊一间间地瞧过去,在走廊右边的第二间听见了男人的咳嗽和气喘声,她的步子一顿,将耳朵贴近那紧闭着的屋门。 “公子再喝些水压压吧,总这么咳着也不是事儿啊!”声音焦急,听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子,或许是段家的丫鬟。 男人的声音很低,说出来的话像在空气里飘着:“我什么身子你们也都清楚,顶破天来也就是早死早解脱,喝什么水,不喝。” 屋子里安静下来,男人的声音虽然低但能听出来是个年轻人,顾玳寻思着可能是段宏昌那命弱的儿子,看来身子确实不好。她踮着脚尖离开了这间屋子往前边接着探,过了这一排屋子是个小池塘,又是假山又是各式各样的花树,有打扫的丫鬟和家丁,她大致瞧了一瞧,侧过身子从假山旁边溜了过去。 段家不算舒城县的高门大户,院子其实也不算大,顾玳从假山旁溜过来差不多就到头了,走廊的尽头是一间上着锁的屋子,或许是库房?她左右看看没有人,伸手摸了一根头上的簪子,三两下将锁打开推门进去了。 果然是库房,不过因着段家是书香门第,库房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还是以书为主,屋子不大却整整摆了七排的书架。虽然这屋子上着锁但里面倒是干净,看来是常有人来打扫的。顾玳绕了一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看的,旁边堆着几个模样精致些的盒子,她凑了过去。 掀开那几个盒子,里面竟是玉佛玉观音,还有成色不错的翡翠镯子,段家的家底原来比她想象中的丰裕不少,几个盒子下还压着个小箱子,顾玳瞧了瞧竟还上着小锁,里面莫非是什么宝贝?她将上面的盒子挪开,换了一根簪子撬开了小锁。 里面倒不是她期待中的宝贝,是一本小册子,封面上什么都没写,她不甘心地将箱子翻了个遍,除了那册子再无别的东西了,嘶——顾玳心里犯嘀咕,这册子里莫非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么想着她翻开了那册子,里面记载的都是人的名字性别、年龄和住所,最后是生辰八字。 这是什么?顾玳蹙眉,她翻到最后几页,却赫然瞧见李姝的名字,从年龄和住所来看应当就是李宽的小女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曼陀罗(五) 这是……买卖下人的登记册?册子和正常的相比有些小,一页只登记了一个人的信息,目测那册子的厚度,大概登记了三十人左右的,有男有女,女的为主。看来是了,不过买卖下人的登记册这么宝贵么?那玉观音什么的都还没上锁不是?顾玳怕被人发现,看完后又规规整整地把册子放回去将锁锁上了,把东西都按原来的位置摆好,她出了库房,将门锁好,打量了下四周翻上了房檐,顺着那房檐一溜小跑从院墙翻了出去。 她翻出来的地方是一条小巷子,没什么人,她估摸了下方向又拐回了段家的正门。大门紧闭,屋子里的读书声依旧,也不知睢景臣几个问完了没有,要不要等他们,她忽然记起腕上的青丝蛇,小声唤了一句睢景臣的名字,等了片刻腕上的青丝蛇却没有回应,看来是不方便喊她,那理应还没走,不过在人家家大门口晃悠也忒明显了,她往街对面瞅了瞅,进了一家茶棚坐了下来。 睢景臣几人在厅里坐了许久,听着段宏昌领着学生们背论语,忽然他右手腕紧了紧,睢景臣一怔,很快明白是顾玳在喊他,看来她已经逛完段家出去了。 这时先前迎他们进来的那个家丁又进来行了一礼,他始终低着头:“老爷马上下课,请大人再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为您通报一声。” 睢景臣“嗯”了声,那家丁又低着头出去了,少时,前院的读书声停了下来,孩子们欢呼一声四散着去玩了。见家丁带着段宏昌进来,睢景臣起身笑了笑:“段老爷。”阿褚阿良跟着他起身向段宏昌抱拳行礼。 段宏昌有些惶恐忙行了一礼:“怎敢让大人唤在下老爷,在下来得迟了,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谈何怪罪,教书育人乃是大事,等上片刻又何妨?”睢景臣示意他坐下谈,段宏昌便拂了拂袖子坐在了旁边。 “听阿福说大人来舒城县是来办案的,可是有何事需要段家帮忙?”段宏昌纠结着开口询问。 睢景臣瞧出他有些紧张便出声安慰他:“其实也没什么,城里有户姓李的农户丢了女儿,听说那小姑娘不久前卖给了段家做小丫鬟,既然提到了段家,于情于理都该来瞧瞧不是?” 段宏昌恍然道:“哦!这么一说在下便有印象了,是那个叫李姝的小姑娘吧?前些日子她父亲曾来找过我,说是女儿丢了不能如期将她送到段家来,在□□恤他寻女儿心切,便也没催着他还银子。” 睢景臣弯了弯唇,随后问道:“李姝今年才八九岁,按道理并不是当丫鬟干活的年龄,段老爷为何会同意收她做丫鬟?” 他语气里没有怪罪倒让段宏昌松了口气:“是这样,在下贴身伺候的家丁有个姓刘的,他家是种地的,和李姝的父亲有些交情,李姝家贫,听说又有老人又有年幼的小弟,实在照顾不过来,李家知道在下的家丁在府中做事,月银虽然不多但也够维持生存,于是拖他来询问在下的意思,本来在下有些顾忌,毕竟李姝年岁确实有些小,不过在下也不忍心,这平日里来上课的学生和她差不多大,想想还是同意了。” 和李宽所讲基本相同,睢景臣接着问:“不知段家有多少下人?”自他进了段家的大门到现在,也就只见过那一个家丁,段家虽称不上大户但这样的人员配备确实少了些。 段宏昌一愣,倒像是猜出睢景臣的意思,他笑着解释道:“大概有十八个左右,前院平时是在下上课的地方,所以曾吩咐过下人们无事不要来前院打扰,除了身边这一个,”他看看领自己进来的那个家丁:“还有方才提到过的小刘,这两个是负责前院的,其余的都在后院做事,大人可要去看看?” 睢景臣挥手止住他,他也笑了:“那倒不必了,只是随口一问,听说……段家收下人还需要生辰八字,不知可确有此事?” 段宏昌闻言面上倒坦荡,直接一口应了下来,他叹了口气:“确实有这样的要求,主要还是为了在下那身子骨不好的儿子,他整日里卧病在床不见好,在下便经人介绍找了位道长为他做法,道长说他命弱,家中上下不能有与他八字相克的,否则他身子的状况就会越来越糟,自从夫人去了在下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他能好些只好将家中八字相克的下人辞了又新请了几位,”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哦,这里面就包括丢失的李姝。” 他如此光明磊落,若不是本身就清白那就是伪装的太好,睢景臣心思一转继而问:“不知家中公子得的是何病?”他扬起嘴角看向身旁不远处坐着的阿良道:“本官这位随从在归国后曾师从太医院的苗太医,或许能帮上一些忙。”阿良随即站起身来等候下一步的差遣。 段宏昌大喜过望,刚要道谢又僵住了,他的面上转瞬蒙上了愁绪:“大人这般好心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小儿患的是痨病,怕是……” 痨病几乎无法医治,而且还易传染,未曾想段家公子患的竟是绝症,睢景臣抬头看了眼阿良,阿良知晓他的意思,坐了下来,他又看向段宏昌歉意道:“抱歉,本官未曾料到……”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段宏昌感慨道:“如今在下已然看开了,在他活着时多顺着他些,算是尽了当父亲的责任了。” 该问的都问了,再坐下去倒像是在怀疑段家一般,睢景臣看了眼外面,有小孩绕过了挡着前院的影壁玩捉迷藏,他温声道:“段老爷应当还要给孩子们上课,本官也不便再打扰。”他起身仍面上带着和顺的微笑:“那本官就告辞了。” 段宏昌忙起身行礼:“在下送大人。”说着他快走两步走在了前面为几人领路,带着几人从走廊出去了。 玩捉迷藏的孩子们见到他纷纷停下来弯腰行礼:“段先生!” 段宏昌点头示意,带着几人绕过影壁向门口走去,隐约还能听到几个孩子有些稚嫩天真的嘀咕声。 “那个男人是谁呀?为什么蒙着眼睛?” “是瞎子么?但是他好像还能看到路的样子。” 段宏昌惊起一身的冷汗,脚下的步子一僵停了下来,他敢确信睢景臣也是听清了的,他颤抖着回身鞠躬行礼:“孩子们不懂事,大人勿怪……” 睢景臣勾了勾唇角上前扶起他,倒没有生气的模样,语气依旧温和:“无事,接着走吧。” 段宏昌哆哆嗦嗦地直了身,带着几人出了门,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行了一礼:“孩子们还等着上课,恕在下不能远送,大人见谅。” “本官晓得,段老爷请回吧。”睢景臣同他告别,带着阿褚阿良转身便离开了。 眼瞧着几人远去,段宏昌长出一口气,回了院子将门关上了。 走出去不多远睢景臣便停了下来,阿褚阿良不明所以看向他,以为自家主子要吩咐些什么。睢景臣轻唤:“顾玳。”阿褚阿良更是一头雾水,他们在段家耽搁许久,怕是顾小姐早已经探完段家先回县衙了,如今这段家墙外并没有她的影子啊。 “来了!” 阿褚阿良一僵,扭头看去,不知顾玳何时站在了他俩的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明明方才出门的时候外面并没有她的。 见他俩神色紧绷,顾玳挑眉:“嘛呢?见鬼了啊青天白日的?”瞧见她有必要吓一跳么! 阿褚阿良齐齐摇头,顾玳冷哼一声超过他们走到睢景臣身旁,兴奋道:“问出什么没有?” 睢景臣回身看了眼段家紧闭着的大门神色平静:“并无,段宏昌的回答和李宽的话几乎都能对上。”说着他想起什么,低头用隔着白纱的紫眸看她:“段宏昌的儿子在家中么?” 顾玳“嗯”了声:“在,他好像确实生了不小的病,身子弱得很。” “你见过他了?”睢景臣蹙起眉语气突然沉了沉。 顾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回答:“也是也不是,我去的时候他在屋里,屋内还有侍候的下人,我没敢偷窥,只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睢景臣明显舒了口气,顾玳进一步追问:“怎么了?” “段宏昌说他儿子患了痨病,这病药石无医还极易传染,幸好你未曾与他正面相对。”睢景臣解释道。 痨病啊……就是现代所说的肺结核呗,在现代不算什么绝症,可在这个时代致死率却极高,顾玳回想到她在门外听到的那些点点头表示可信:“屋子里的男人确实咳嗽得很厉害,而且气喘,求生欲似乎也不明显,看来得了痨病这点应当是没问题的。” 睢景臣表示晓得了,转过身子往县衙的方向走去,他一边走一边问她:“你在后院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曼陀罗(六) 顾玳快走两步跟上他语气有些纠结:“好像没什么,毕竟这大白天的我怕碰上人,许多屋子也没敢进,不过我进了库房,那里书很多,还放着玉观音玉佛一类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名册,名册上记的都是段家下人的一些情况,我在最后几页还发现了李姝的名字。” 见睢景臣不语顾玳抿了抿唇又道:“但也有一点,那册子瞧起来没什么稀奇的,却放在一个上着锁的小箱里,奇怪的是他家的玉观音什么的都未曾上锁。” 睢景臣闻言也觉出几分蹊跷来:“那册子确实没什么?” 顾玳十分确定地点头:“只是记了下人们的姓名年龄和生辰八字等一些基本信息。” 怎么听都是很普通的记录册,连下人的卖身契都不是,这样的册子何须上锁?睢景臣的脚步忽然一顿,偏头看向顾玳:“你说是册子?”十八个人的基本信息应当也没多少才是。 顾玳脑子有点懵,不晓得为何他这么问,当下一脸迷茫地回答:“是册子啊,不过又薄又小,”她回想着那个手感伸手给他比了一比:“大概……大概就这么大吧。” 也不算小了,睢景臣突然有了思路紧接着问她:“那册子又有多薄?” 顾玳感觉更奇怪了,早知道她是不是应该把册子偷出来让他瞧瞧比较好啊?顾玳脸僵了僵但还是给他认真回答:“那册子每页只记录一个人的情况,我没细数,但应当在三十页左右吧。”她偏头看看睢景臣好奇道:“哪里不对了?” 睢景臣不答却反问:“你在后院见到多少下人?” 多少……顾玳“嘶”了一声不是太肯定地回答:“大抵有五六人,段家儿子的房中应当也有人伺候着,不过我只听到了一个下人的声音,可能加起来六七人吧。” “我在前院只见到了一个,但据段宏昌所言,前院是分派了两人的,还有一个小刘,段家的下人加起来总共在十八人左右。”睢景臣的表情有些严肃。 顾玳这会儿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斟酌着开口:“就按两人算,和我在后院见到的几个加起来最多也才九个人。”这九个,无论是和册子上的人数比还是和段宏昌自己所说的人数比都对不上号啊!但很快她又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会不会是下人轮班,所以我没看到那么多的人啊,册子上的人多应该还算上了八字不合被辞退的那些吧。” 睢景臣点头可神色却不轻松:“从段家的门面来看,段家的宅子应当是二进院子,前院不大,为了给孩子们上课又在中间立了一块影壁做分割,后院有多大?“ 顾玳也略微蹙起眉毛:“确实是二进院子,后院也不是很大,而且还有池塘和假山,花草树木种了不少,中间的屋子大右边的偏屋小,算上走廊后面的库房总共四间。”偏屋小库房也不大,这么点儿地方……就按段宏昌说的十八个来说,除去前院的两个,十六个是不是确实太多了?就算轮班,这也不够住的啊,顾玳的脸色微变。 “想明白了?”睢景臣看出她的脸色变化出声道:“段宏昌确实撒了谎,但是否和案子有关还尚未可知,还需要在他身上再多下点功夫。” 见他接着往前走顾玳小跑两步追上他:“你的意思是派人去盯着他么?他会和李姝失踪有关么?要不我再去一趟段家,天黑了去把屋子都探一遍?” 睢景臣拍拍她,对她的积极有些不认同,他神色略有些复杂:“虽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但我们目前手上还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急也急不来,派人盯着他就好,若真是他与李姝失踪有关,他一定不会将李姝关在自家的小院内,你再去一趟也是无用。” 顾玳扁嘴,她倒是晓得这个理儿。 “寻人的告令已经下发,让百姓自查坟地的通知应当也到位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只有等了。”睢景臣轻叹一声,背着手往前走去。 几个人回到县衙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王江复按睢景臣的吩咐办完了事,如今正在厅里坐着等他们,见几人回来他连忙起身走过去询问:“睢大人此去如此之久,怕不是中途生了事?” “没什么事,本官从李宽家出来后又去了一趟段家,因此费了些时间,不必担心。”睢景臣的唇角轻勾,看王江复舒了口气他转而问道:“本官吩咐你的事如何了?” 王江复忙答:“夜间增派的巡查人员已经选好,只等着晚上出发了,派去让百姓自查家中坟地的小吏也传回话来,确实有人发现家中坟地被偷掘尸骨丢失的情况,下官已经吩咐他们做好记录了。” 王江复做事的效率不错,睢景臣倒放了些心,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出言嘱咐道:“除了做好记录外还要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尸骨丢失的位置,地图越详细越好,有助于判断小偷的活动轨迹。” 王江复应了声,心里马上盘算起是不是要再派些人手过去,瞧睢大人的动作看来是想趁此机会将偷人尸骨的事全部给解决了,如此也好,算给今后省了不少事。 “记录和地图都按要求弄好就送到本官的房中,寻找李姝的告令已经下发,如果有人有线索也可来找本官,除了这些之外本官还要再让你办件事,”睢景臣的声音依旧温润平静:“去派些人盯着段家,仔细点,别被段家人发现。” 王江复一听有些发愣,莫非这段家真的有问题?想归想他倒也没有提出疑问,只应了下来:“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去派人。” 王江复也没敢耽搁,话音一落人就匆忙出了前厅。他倒是勤勉,顾玳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看来应当是个好官!想她在东南地区混了也许久了,却是难得一见呢。 “看什么呢?魂儿都没了。”睢景臣正要回房,见她站着不动,还盯着王江复离去的方向一脸若有所思,他的语气有点奇怪。 顾玳听见他这一声回过神来,倒没有旖旎心思被戳破的窘迫,十分自然地接道:“交代完要回房等着了么?” 睢景臣不答她的话反而有些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王江复今年也有三十了,不过还没成家,若是你喜欢,我去帮你说道说道。” ?顾玳一脸懵,怎么着变成她看上王江复了?就这眼力见儿还判案呢?好人都得给当坏人抓喽!她咧了咧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可谢谢你了啊,小女子的终身大事可不劳您费心,您还是多帮自己物色物色吧。”说罢她冷哼一声也不顾他的反应,转头就出了门。 “你不吃饭了?”身后传来某人略有些无奈的声音。 诶呀!顾玳一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气儿一上头把吃饭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她折回来“噔噔噔”快走几步,赶在睢景臣前面去了伙房。 那看来是不喜欢了?睢景臣看着她隐着怒气迈着大步奔向伙房忽然勾唇一笑,扭头招呼身后跟着的阿褚阿良:“走吧,去吃饭。” -----------------------------------------------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不过幸好顾玳将没完成的衣服也抱来了,坐在院子里吹着风绣上两针也不错,她手生,想着睢景臣深秋前能穿上的话就得多费些时间了,不过这项工作对她来说十分浩大,且无聊,她缝着缝着瞌睡来了,索性直接趴在石桌上眯一会儿。 这些日子张太傅几乎将东南地区跑了个遍,各地建学已初步有了成效,他写了信给乾城的府衙,留守在府衙的小吏又将信转送到了舒城县的县衙,睢景臣给张太傅回完信推门出来的时候就瞧见她趴在石桌上睡得正香,他踱步过去并没发出一丝声响。 她右手上还虚捏着银针,将掉未掉,也不怕扎住自己,睢景臣俯身将那针抽了出来,插在了离她胳膊和脸远些的衣服边上,然后轻掀衣摆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了。 顾玳还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梦里睢景臣穿上了她给他做的新衣服,温柔地捏着她的下巴道:“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唔,霸道总裁上身了,顾玳憨憨地咧嘴笑了笑。 睢景臣偏头瞧着她,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露出如此傻气的痴笑,他挑了挑眉,却隐隐有笑意从他的眼睛里冒出来。 睢景臣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他要吻她么?顾玳一激动身子一晃,谁料竟从梦中醒来了。她眨巴眨巴眼晕了一会儿,想着这个梦还怪让人难以启齿的,她抬手擦了擦嘴角,支起身子却发现方才梦里的人就端正地坐在她对面,她一惊差点从石凳上翻下去:“你你你……你何时在的?”刚才做梦她没说梦话吧?她的脸上腾地升起两片红晕。 “不多久,也就坐在这里瞧你睡了半个时辰,”睢景臣瞧她这副被吓惨的模样倒是有意思,调笑道:“梦见什么了?我瞧你笑得很开心。” 她会敢说?顾玳呵呵咧嘴一笑:“梦见发财了,发财了。”她的心一哆嗦,那真是止不住地虚啊。 “哦?”他的声音一挑有些不信,狭长的眸子盯着她:“那你脸红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曼陀罗(七) 顾玳此时的脑子转的飞快,眼睛突然一亮脱口而出:“我梦到我发财后买了一个大帅哥!”真好,又能和发财挂钩又能和脸红联系起来,她可真是太机智了。 “你对帅哥还真是执着,”话虽是这么说睢景臣倒是肯定了顾玳应当不会喜欢王江复那一型的,他失笑:“那你可是瞧清楚样貌了?” 样貌……顾玳嘴角一僵忙摇头:“没没没,没瞧清。”她把头摇成拨浪鼓,看样子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睢景臣也不再深问,抬头看看此时的天色略有些感叹:“你倒是会看时间,如今醒来正巧赶上吃晚饭了。” 哈?顾玳也抬头看天,发觉这日头确实已经偏西,天边的云彩染上了一层好看的粉红色,她有些懊恼,原本只是想趴着眯一会儿,谁料她竟睡的这般熟。 睢景臣将目光收回来放在桌上摊着的衣服上,他的表情又认真又好奇:“这是你为我做的衣服?” 顾玳一慌,手脚并用趴上石桌遮挡:“不成不成我还没做好,不能看!”她原想着先试试,不成了再重新做,这要是让他先看了那还得了?以后做差了从头来过他定一眼就瞧出来了,到时候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她捂得倒严实,睢景臣未料她反应如此强烈,他笑得眼睛弯弯连声道:“好好好我不看便是,你仔细着针,别扎到你。” 是啊,顾玳一愣,她握了握拳,手里空空,低头看了眼衣服迷茫抬头:“我针呢?”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睢景臣掩唇笑道:“你真不知?” 她睡着了怎么知道?顾玳惊了,她把针戳到哪里了?原来是捏在手上的她记得,她慌忙起身抖了两抖,也没戳身上啊,没感觉扎得慌,见她摸摸这摸摸那找针找得颇为认真,睢景臣无奈叹气,从衣服边将针拔起来:“在这里。” 他的指尖亮亮的,顾玳可算松了一口气,伸手捏过来仔细地在衣服上别好:“吓死我了。” “收拾收拾去吃饭吧,起风了,今日晚上说不定会变天。”睢景臣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粘着的浮灰,先一步出了小院。 谁料睢景臣一口毒奶,晚上当真变天了,风变大了许多,夹杂着从远方带来的凉意和湿润的气息,看这样子怕是要下秋雨了。饭桌上王江复汇报说派去夜间巡查的人开工了,调查记录民众家中尸骨被盗情况的小吏还没将信息整理妥当,寻人告令那边也没有进展,恐怕今晚又要闲着了。 因为天气也不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雨,吃过饭几人便各回了各屋。顾玳看着屋中明明灭灭的油灯叹了一口气,其实到现在她也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太慢了,尤其是夜晚,尤其是可能会下雨的夜晚,没有可供娱乐的东西,她怕是要在上床入睡前无聊两个时辰了。 拿起还未完工的衣服绣了一会儿顾玳便绣不下去了,灯火不算明亮,她眼瞅得都要废了,索性她将衣服放回去,蹬掉鞋子爬上了床,在床上滚了好些时候竟也睡过去了。 这一觉倒不算久,她睁开眼睛时屋子里漆黑一片,懵了片刻她回想起睡前屋里的油灯应该是燃着的,忽然心里毛毛的,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她动作极轻地捞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什么情况?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进了她的屋子?不会吧,她觉得她没有睡得那么死啊。 “呜呜呜——” 顾玳莫名打了个哆嗦,那声音隔着被子却依旧听的清楚,好像有人在哭,应当是风声,顾玳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呜呜——” 顾玳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这风声……听着也太吓人了吧?今天白天李宽是不是有说过什么……舒城县原来是前朝边疆,战时死了不少将士,夜间还能听到号角和哭声?她倏地瞪大了眼睛,尽管被子里一片漆黑啥也瞧不见,妈呀妈呀,这么一想配上那声音越听越惊悚好么!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隔绝那恐怖又诡异的风声,没一会儿胳膊就酸了,她还顺势给自己闷了一头汗出来,可她手一松,那像是哭声的风声就钻进她耳朵里,她咬了咬牙当机立断,披着被子抱起枕头一脚踹开房门跑了出去。 外面风很大,那“呜呜”声这回倒是小了一些,院子里黑黢黢的,连月光都没有,顾玳光着脚丫子纠结半晌,跑到睢景臣门前狂敲门,一副不将他吵醒誓不罢休的样子。 她倒没等多久,屋里很快亮起灯,睢景臣起身将门开开了。瞧见顾玳披着被子抱着枕头站在门外他怔了怔:“你这是怎么了?” “嘘!”顾玳腾出一只手伸出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她的声音低低的:“你听!”她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听到什么没有?” 睢景臣静了片刻不太肯定道:“风声?”除了这个好像没别的了。 顾玳点头赞同,但脸色依然十分严肃:“你不觉得听起来特别像哭声么?” 这回睢景臣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了然道:“害怕了?”他伸手将她拽进屋子,却瞧见她光着脚丫,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害怕得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跑来了?” 顾玳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脸色也微微有些不自然:“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胆小,就是我睡前是燃着灯的,可是方才一睁眼灯灭了……”说到这份儿上应该能懂了吧,她不是单怕那风声,是在风声和突然自己灭掉的灯的双重夹击之下才忍不住怕了那么一小下。 睢景臣蹙了蹙眉:“这县衙里有人守夜应当无事,况且我一直没睡着,院子里确实没别的动静了,别担心,可能是灯油没了。” “你没睡着?”顾玳把他吵醒的罪恶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抿唇笑了笑转而讨好道:“那把你屋里的软塌借我躺一晚呗。” 她裹着被子抱着枕头,睡觉的装备倒是一件不少,睢景臣轻笑:“去睡吧。” 诶有了人陪她她胆子就大了,爬上那软塌将自己的枕头放好,顾玳吧砸吧砸嘴裹着被子重新酝酿起睡意来。她倒是毫不客气,睢景臣看着她裹着被子的身影轻轻摇头,将燃着的灯吹灭,自己也返身上了床。 睢景臣估计着这时子时还没过,夜还长,他却仍旧不困,看来还是离不了凝神香,他闭上眼睛,打算闭目养神酝酿睡意。又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咚”的一声闷响,睢景臣坐起来探身看去,却是不知何时已经睡熟的顾玳裹着被子从软榻上滚了下来,她睡的是真熟,摔这么一下竟也没醒。 他就这么瞧着她,不一会儿忍不住笑了,他无奈起身将顾玳连带被子一同抱了起来,他倒没将她放回软塌,她睡觉不安生恐怕还会摔下来,他折身将她抱回了自己的床铺,轻轻将她放在了靠墙的一侧,然后帮她去软塌把枕头拿了过来,抬起她的头轻放在枕头上。 将她安置妥当后,他极为自然地睡在了靠外的一边,顾玳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两颊红红的,他忍不住抬手用手背蹭了蹭,温温热热的,他的心很快静下来,睡意逐渐袭来,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场秋雨下的正及时,解了夏季过去还未消退的燥,让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的清新,不过下的小,从四更天一直下到了天亮。说是天亮,但乌云掩着,屋子里还是有些黑,睢景臣习惯性地早醒,偏头看去顾玳还睡着,鼻子都埋进被子里,只留眼睛在外面。 他动作极轻地翻身坐起,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书看了起来,大概翻看了二十页,身旁的人终于有了要醒的迹象。 天气一凉更能凸显被窝的暖和,顾玳舒服地裹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还带着惺忪的眼睛,嘟囔道:“也不知几时了……” “差四刻就过辰时了。” 这声音近的就像是在耳边,顾玳的眼睛腾地睁大,难以置信地偏头看过去,却发现睢景臣悠哉悠哉地靠在旁边看书,话虽是对她说的可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顾玳脑子有些晕,连忙坐起来:“我昨晚梦游了?”太吓人了,这种一觉起来突然发现睡在别人床上的感觉好惊悚啊,她是不是应该庆幸睢景臣是个正人君子?哦也可能是单纯对她没兴趣,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她的表情千变万化。 睢景臣终于将书合上,却不打算正面回答她的话:“你睡觉确实不老实。” 这句话在顾玳听来简直就算坐实了她半夜梦游还强占别人半边床的罪名,她的嘴张了张半晌憋出一句:“昨晚上没吓着你吧?” 睢景臣眼睛里含着笑意看向她:“我胆子比你大多了。”他起身去衣架上取了衣服,一边穿一边对顾玳道:“也该起了,难为你穿着衣服睡了一宿,快回去换了吧。” 顾玳低头看看衣服确实皱了起来,她也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捞过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这么一动作她倒是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她昨晚梦游还精准投放了被子和枕头?这功力……可真是不一般呐!她小心地看了眼准备洗漱的睢景臣,似是想到什么又急忙摇头,比起睢景臣抱她上床她还是比较相信是自己扛着被子枕头梦游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曼陀罗(八) “主子!昨晚抓到人了!” 阿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知道自家主子醒得早故而连门也未敲,直接拉开门进去了。顾玳没料想他来的如此之巧,正要出门的脚步差点来不及收,她身子晃了晃把将要脱手而出的被子和枕头揽回了怀里。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尴尬得紧。 顾玳扬起一个僵硬的微笑,把被子重新团吧团吧抱紧了先发制人同他打招呼:“早啊。” 阿良也回她一个僵硬的笑,他真是没想到顾小姐会在这里,还衣衫不整地抱着被子和枕头,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当下只得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早、早啊顾小姐。” 呵呵呵呵,顾玳吞了口口水眼神四处乱瞟:“有事你们聊、你们聊。”说罢她抱紧怀里的东西夺门而出,一溜烟拐回了自己的屋子,完了,这回不知道阿良会脑补出什么来QAQ 回了自己的屋子顾玳探头瞧了眼放在桌上的那盏灯,还真如睢景臣猜的一样,是灯油没了,她磨了磨牙,将被子和枕头一股脑扔在了床上。 另一边的阿良心里也有些发毛,总觉得自己坏了主子的好事,虽然瞧那模样顾小姐原本就是要出门的,睢景臣洗漱妥当回头见他还呆在原地,于是十分好心地给他找台阶下:“不是说抓到人了?抓到什么人了?” 阿良回过神来忙接道:“昨晚上抓了一伙偷盗尸骨的,如今人已经押进县衙的牢房了。” 看来进展不错,睢景臣从容起身出了房门,外面的雨还下着,不过现在已经十分的小了,并不需要打伞:“吃完饭去牢里走一趟。”阿良在他身后跟着应了一声,他拐过走廊的拐角敲了敲那紧闭的房门,抬了抬声音道:“吃饭了。”说完也不顾屋里的人有没有听到,他顺着走廊走出了小院。 阿良知道他敲的是顾小姐的房门,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瞧了眼自家主子,虽然蒙着眼睛但唇角微勾显然心情不错,他蓦地松了口气。 顾玳还窝在床上躺尸,想想也就是在睢景臣的屋里借住一宿罢了,啥也没发生,她若是避着阿良岂不是显得她心虚?不成!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慌着忙着去换衣服洗漱。 县衙里还有别的事要处理,王江复早已用过饭去办公了,不过他找了个小吏在伙房的门口等着,让那小吏等几人用过饭后带他们去牢房里见见那伙刚收押不久的偷尸骨的贼人。几个人在牢房里见到那三个偷尸骨的小偷时他们还没换上囚服,正经的小农装扮,手上脚上都沾着不少的新鲜泥土。 见到有人停在他们的牢房门口,三个人一齐扑过来,抱着栏杆痛哭流涕:“大人小的知错了,饶了小的们吧,小的也就干这么一回,啥也没偷着,放了小的们吧!” 第一回出手就被逮了?那可真是……顾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她看了眼前面不远处站着的睢景臣,不晓得这人想问些什么,若这几人当真是第一次做这事,那几乎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睢景臣的声音淡淡但却饱含威严:“为什么偷人家的尸骨?” 三个人互相看看,中间那个看起来精明些的答道:“这两位是小的堂弟,小的家里穷,大儿子得了病没钱治,前些日子去了,小的晚上做梦梦到他,他说未婚的男人在那边没地位总受人欺负,于是小的便想着给他配一门婚事,可是南街那家配阴婚的店铺看了小的儿子的八字说暂时没有配的,小的没办法只得经人介绍又去问了城西算命的道长,他说可以给小的找来,不过要价太高,小的没钱,最后实在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随便找了一户丧女的……” 原来偷尸骨是给自家儿子的,那就不是贩子了,不过提到的城西算命的道长说不定对这业务熟些,顾玳摸了摸下巴,这边想着那边就听睢景臣吩咐阿褚去城西把那道长给请回来,阿褚微一点头,消失在来时的入口。 这三人不是专门做这生意的,再问也问不出些什么,如果阿褚把那道长带回来倒可能会有收获,睢景臣不再出声,转身往门口走去。顾玳偏头瞧了瞧那三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她耸了耸肩随即追了上去。 阿褚的脚程也快,睢景臣几个在前厅坐了大概有多半柱香的功夫,他便拽着那算命的道长回来了。 那道长留着两小撇八字胡,眯眯眼,被阿褚拽着领子走进来极其的不满:“你抓本道做什么?本道行走江湖多时,就靠着给人算命赚些银两,就算是泄露天机道破时运,那也得是老天爷才能管本道!” 呦呵!底气听起来挺足啊!顾玳的嘴角抽了抽,真不是她以貌取向,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也就只能瞧出偷奸耍滑商人的滑头来,和那飘逸脱尘的道长可差太远了,这样的人摆摊算命还真有生意? “你若在东南地区还称得上是个人的话,本官便能管一管你。”睢景臣抿了口温茶将茶盏放下,抬起头看向他。 道长从阿褚手里将自己的领子夺回来,他忿忿地整了整,甩了下怀里一直抱着的拂尘睨向他:“这位莫非是舒城县的王县令?本道是临县平泽县人士,王县令怕是管不着本道。” “本官说东南地区人士都可管,莫非你连人话都听不懂?”睢景臣也不气,语气轻飘飘的。 见那假道长还没明白过来,顾玳无语,遂出声提点他:“这位是东南行府府长睢大人,你说管的不管的?” 道长愣了两秒,将手里的拂尘一扔扑倒在地,语气带着哭腔:“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实在是……” 睢景臣也不喊他起来,直接问道:“偷人尸骨去配阴婚的同伙都有谁?” 道长趴着没敢抬头,声音倒是没什么底气:“小的不知……” “牢房里还招待着几位你曾经的买家,你想清楚再说。”睢景臣的表情未变,只是声音沉了些。 道长颤颤巍巍地用袖子抹了把冷汗,改口道:“城南巷子的田齐和李聪,小的只负责记录,后来的事都是他们负责的,不过听说……他们也是受雇于人,但上面究竟是谁小的也不知道了。” “他们让你都记录些什么?”睢景臣眉头微蹙。 道长身子不停地发颤,磕磕绊绊道:“他们让小的以算命的形式收集人们的生辰八字,如果有生意的话小的就把买家的要求也记录下来给他们。” 闻言睢景臣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为何要收集人们的生辰八字?” “这……”道长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打出所以然来,额上的冷汗越擦越多。 “答不上来没关系,本官换个问法,”睢景臣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冷:“这生意恐怕对活人也适用吧?”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有生辰八字相合的,只要买家出的钱高活人也能用来配阴婚么?顾玳莫名打了个哆嗦。 道长迟迟不答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了,他默认了,睢景臣握了握拳,克制道:“为什么要小孩子?” 他没问能不能要小孩子而是直接问了为什么,可见他对李姝失踪一事已经初步有了判断,顾玳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道长哆嗦半天声音发虚:“按照祭祀的传统,童男童女开路,阴间的夫妻便能和谐美满,除此之外,人们都说童男童女有灵气,由他们领路还可以让死人魂魄升天做神仙……” 用这么卑鄙邪恶的法子还想升天做神仙?顾玳咬了咬牙,心里憋气憋得难受。 屋子里一时间十分安静,道长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睢景臣许久终于再度开口:“舒城县有多少像你们一样的?” 道长的声音直发颤:“具体多少小的也不知,不过小的听田齐说过,除了南街那家尸源正当的,其余做这生意的背地里都是同伙,互相之间交流信息打掩护。”忽然他仿佛想起什么突然抬起头来声音高了几分:“小的想起来了!虽然不知道做这事的头儿是谁,不过私下里都流传着一句话来形容他。”见睢景臣不说话他紧接着答:“叫什么——凤冠乍变成鸡头,星桥下面逐行舟。” 这算什么?顾玳懵了,怎么还冒出一句诗来? 睢景臣的眉头蹙得更深,见他要开口道长连忙给他磕头:“其他的小的真的不知道了,大人饶小的一命吧,小的真的只是做个记录,害人性命和偷人尸骨之事小的都没参与啊!” 事到如今把头磕得咣咣响有用么?顾玳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扭头看向睢景臣。睢景臣也不再听那道长求饶,对阿良道:“把他押到牢房吧,同看守的小吏讲一声。”说完他又看向阿褚:“去把城南巷子的田齐和李聪押回来。” 前厅一下子就剩下睢景臣和顾玳两个,听着那道长逐渐远去的哀嚎声顾玳有些发愁,出声问他:“那句诗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么?” “是字谜。”睢景臣伸手捏了捏眉心,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提早猜中犯人并不会让人开心反而会让人心情更沉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曼陀罗(九) 字谜?顾玳一愣,凤冠乍变成鸡头,星桥下面逐行舟,嘶——这是字谜?顾玳有些头晕,她估摸着以她的智商是猜不出来的,于是她将身子凑过去些可怜巴巴道:“你猜出来了?给我说说呗。”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睢景臣看着她忽然表情一松,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你半句半句看,这一句诗是两个字。”他从茶盏里沾了水在桌子上给她演示:“你瞧——凤冠乍变成鸡头,星桥下面逐行舟……” 顾玳看着那两个字震惊地脱口而出:“段家?!”不是吧?虽然段宏昌对下人的人数撒了谎,但他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啊,怎么会是偷人尸骨配阴婚的主谋呢?况且还不止偷尸骨,现在还包括人命。 “你那日去段家后院除了那册子有没有其他可疑之处?”睢景臣抬头看她。 顾玳细细回忆一遍摇头:“确实没有,不过……”她抿了抿唇纠结道:“那日毕竟是白天,我不好进屋查看,只进了库房,可能确实会漏掉许多东西,要不我今晚上再去一趟?” 睢景臣长出一口气脸色却不大好看:“算了,段家做这生意的风头甚至盖过南街那家店铺,他既然能做这么大还安然无恙,说明他定是有所准备,你去了怕也找不出什么。” “那怎么办?”就算通过那道长猜字谜猜出幕后主谋,可这也不能当任何证据啊,根本动不了段宏昌分毫,顾玳有些气急。 睢景臣思忖一会儿对她道:“这样,你去找一趟王江复,同他讲增派人手严密关注段家的动向,此外去给我找个真道长来。” 这关注段家她倒是明白,可找真道长是干什么?顾玳心里有疑问,但她知道睢景臣不会做无意义之事,所以她也没问,起身出了前厅去找王江复了。 通知王江复倒简单,找真道长那是真不好找,她一路问人哪里有算命算得准的道长,谁料大部分人们都说舒城县西边青山寺的妙空和尚算得准,这青山寺在了青山上,路途却不近,顾玳琢磨琢磨这妙空和尚虽不是睢景臣想找的道长,但会算命还算得颇准,把他找来应当也不会有问题,于是她一个人往了青山去了。 了青山几乎在舒城县的最西边,顾玳一路上也没敢歇,就算如此等她到了山脚下也已经午后了。青山寺在了青山的山顶,顾玳站在山下看着那只能瞧见一个点的寺庙腿肚子都在打颤。偶尔能见几个香客上下山,她认命般地哀叹一声,开始往山上爬,这一路上她歇了好几次,就差没手脚并用扒着台阶往上爬了,终于赶在申时前进了寺庙。 青山寺很是幽静,看起来有些像仙人避世之所,偶有香客往来上香奉钱求平安,她打量一遍四周找了个扫地的小和尚行了一礼:“小师傅,听闻青山寺的妙空师傅算命极准,不知他如今可在这寺中?” 小和尚停了手里的扫帚,对她回礼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是来找妙空师叔算命的?他每日只在上午算,如今已是午后了,怕是说不动他再为你单独算上一卦,不如在寺里歇下,明日早些找他。” “哦是这样,不是我想算,”顾玳有些纠结,这要咋解释睢景臣让她找个真道长她却跑来青山寺啊,这么串场会不会被小和尚赶出去?她“呃”了半天解释道:“我是东南行府府长睢大人的手下,近日舒城县出了些事,王县令找来我家大人判案,不过这判案需要一个算命算得准的人帮助,我是经人介绍才找来这里的,大人还在县衙里等我把人带回去呢。” 见小和尚迟疑,顾玳摸了摸自己怀里,有些庆幸睢景臣那块玉佩她向来是贴身携带的,她拿出来给小和尚瞧了瞧:“这是我家大人的玉佩。” 玉佩瞧着倒不像是作假,小和尚犹豫一下将扫帚靠墙一放对她道:“施主随我来吧。” 小和尚带她在寺里拐了几拐去了和尚们休息的后院,后院里静静,瞧着比前面还要肃穆些。小和尚领着她在一间屋前停了下来,他上前敲了敲门恭敬道:“妙空师叔在么?有位施主找你。” 屋里静了片刻,让顾玳差点以为没人,随后有个听起来很是年轻的清透声音响起来:“除了上午我不见外人,让施主先回吧。” 这和尚还挺神秘,顾玳看了眼那小和尚示意她来解释:“妙空师傅,我是东南行府府长睢大人的手下,大人来舒城县判案,需要您的帮助。” “哦?”这理由倒是新鲜,妙空起身从屋里推开了房门,见顾玳站得笔直面像明善,他笑了笑:“阿弥陀佛,不知大人办案需要贫僧如何帮助?” 这妙空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顾玳微怔,她还以为好歹是个中年男子,她回过神来也客气地笑笑:“大人并未同我细说,不知师傅可否随我去一趟县衙?” 妙空一口答应下来:“自然可以。”他的目光看向那小和尚与他交代:“估计我要在县衙呆些日子,若寺里人问起,直说便是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点头应了声:“苦惠晓得。” 妙空出了门将门关好走到顾玳身前,和善道:“姑娘,走吧。” 顾玳便同妙空一道下了山往县衙走,等两人走到县衙天已经黑透,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因而街边点上了灯却没多少行人。见顾玳带着人回来守门的小吏对她行了一礼:“顾小姐,睢大人同王大人在书房等你。” 都在等她?这是又出什么事了?顾玳脚步快了些,回头招呼妙空:“师傅随我来吧。” 她带着妙空刚进小院,便听见书房外守着的小吏敲门通告:“睢大人、王大人,顾小姐回来了。” 顾玳带着人还没走到书房的门口,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睢景臣站在门里皱着眉看向她,语气有些闷:“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玳忙让开身子将身后的妙空让出来,看着他嘿嘿笑道:“你不是让我去找真道长?可这附近没有啊,我问了人,人们都说算命算得准的非青山寺里的妙空师傅莫属,我想想应该也可以,于是就去了一趟青山寺。这青山寺在西边的了青山上,一来一去自然费了些时间,不过人我已经请来了。” 她身后的妙空浅笑着行了一礼:“阿弥陀佛,贫僧妙空,见过大人。” 睢景臣瞧清楚他的脸一顿,停了片刻才道:“进来吧。” 屋里王江复和阿褚阿良都在,看来就等她了,顾玳有些不大好意思,早知道爬山的时候再累她也不歇着了,她默默走到阿褚阿良身边站着,等候睢景臣的吩咐。 “师傅请坐,”睢景臣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然后复看向一旁站的板正的顾玳,声音有些严肃:“你也过来。”他身边还有一个空位。 她?顾玳瞪大了眼睛,默默挪了过去坐下,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身旁的睢景臣,他从来没有这般严肃对她讲过话,是她今日回来的晚了耽误了案子惹他生气了么?她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坐在那里也不安稳。 “原本我想着既然那些人配阴婚讲究八字相合,那找一个会算命的人对案子多少都会有些帮助,但是下午出了件事,”睢景臣的声音比刚才沉了沉:“段宏昌的儿子段衍,死了。” 死了?顾玳惊了,她去段家的时候虽然听到段衍的声音有气无力,但没想到人没的这样快,世事还真是难料啊。 王江复也是一脸的严肃,他接着睢景臣道:“我们想着段宏昌既然信那些算命的,他自己又是偷人尸骨配阴婚的主谋,那么他一定也会为段衍寻一门婚事。”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推给身旁的妙空:“麻烦师傅看一看这个生辰八字,能不能算出和它相合的八字来?” 妙空大致听明白了,接过那张纸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这个好算。” “今日有人来县衙说他曾在舒城县南边的一个小村子见过和李姝相像的女孩子,当时她与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在一起,带着两个孩子的是一个男子,从描述来看,是段家的家丁小刘,”王江复道:“据我们调查段家的下人都不曾参与相关的案子,如今段宏昌动用了小刘,说明定与他自己有着莫大的利益,李姝和那个男孩子极有可能是段宏昌为了给段衍配阴婚提前准备的。” 他又掏出一张纸递给妙空:“这是李姝的生辰八字,麻烦师傅看看,和段衍的生辰八字相配么?” “从段衍的生辰八字来看他是丙火命,五行不旺命中缺水,而这位小姑娘是水命,若是作为引路人,那便是贵人。”妙空一眼便晓得了,此时他的脸色也不太好:“这段宏昌,莫非是想用童男童女为他儿子开路?” 既然他这么说那应当如此了,睢景臣沉声道:“若那两个孩子真是为了段衍提前准备的,如今段衍已死,想必他们的处境也很危险,我们想了许久,想趁此时机抓捕段宏昌,不过他毕竟有两个孩子在手,如果对峙恐也讨不得好,所以我们想借着段衍病故这个机会送进去一个人做内应,在抓捕段宏昌的时候保护好那两个孩子。” 他说完话屋子里静静,顾玳却在这档口想明白了,她寻思着出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我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曼陀罗(十) 睢景臣的眉头始终不曾松开,听到顾玳发问他轻轻点了点头:“能行么?” “当然能行!”顾玳睁大了眼睛,她的话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犹豫:“什么时候?”她心里其实很明白,这县衙里都是男人,没有人能比她更适合这个角色。 “我们会把今天抓来的田齐和李聪放回去,如果段宏昌如我们猜测的一样通过手下的人寻找适合给他儿子配阴婚的人,他们会将你报上去,段宏昌什么时候需要人,你就什么时候去。”睢景臣交代完转过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妙空道:“现在需要一个和段衍相合的生辰八字,既然是为他儿子选,那一定也是优中选优,这八字一定要方方面面最适合才好。” 妙空又低头研究了一番段衍的八字,他沉吟一声:“这好说,有笔墨么?” 王江复忙答:“有有有。”说着他亲自起身去书桌旁将笔墨取来递给了妙空。 妙空写好后直接给了顾玳,她看了两眼便记住了,将那纸叠吧叠吧塞进了怀里。 “既然事情已经交代完了,那便散了吧,这位师傅……”睢景臣看着妙空语气一顿:“不如就近安排在我住的那间小院,如何?” 睢景臣住的小院还有空房,平日里也都是常有人打扫的,因此王江复并没有出声,妙空轻笑:“听大人吩咐。” 于是几个人一同从书房回了小院,走着走着睢景臣想起什么,偏头看向随着自己十分安静的顾玳:“这么晚回来应当是没用饭吧,怎么不去伙房吃饭?” 顾玳扁嘴,看起来有些委屈巴巴:“我以为你同我生气了,我不敢乱跑。” 睢景臣闻言笑了,反问的语气竟然有些宠溺:“我同你生什么气?” “我一回来你表情那么严肃,我想着是我回来晚了。”顾玳看着他十分没底气,声音都低低的。 “我不是生气你回来的晚,只是你这一去大半天没消息,怕你出什么事。”睢景臣安抚地拍拍她的头,轻笑道:“快去吃饭吧,妙空师傅应当也没吃,你们一同去。” “阿弥陀佛,”妙空出声打断他们,神色温和有礼:“在下用饭前通常都要敬拜佛祖诵念经文,因此想先回客房诵几遍经,不知可否?” 在伙房诵经确实不大好,顾玳想想便答:“我这一路也累了,先回屋歇一会儿喝点水,应该能等一等妙空师傅。” 睢景臣也不再催她,几个人一道进了小院,院子里没亮灯有些黑,睢景臣抬手指了指东边的第一间房对妙空道:“那间房空着,离我和顾玳的房间也近些,师傅不如住那间。” 妙空不挑,点点头应下,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进了他说的那间房。见妙空关上房门燃了灯,顾玳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歇脚。 她进了屋子慢慢抿了两杯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妙空应当诵经诵完了,她起身出了房门。没成想妙空已经站在了院子里,她一愣连忙快走两步过去,语带歉意道:“我出门的有些迟了,劳烦师傅等我,我们现在就去伙房吧。” 见她转身带路妙空站在原地没动,他出声拦她:“在下还有些事想找睢大人说,顾小姐要不先行一步,等会儿在下自己托人带路去伙房。” 有事要找睢景臣?顾玳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妙空,莫非是又想到了什么与案子相关的事?妙空既然不说清她也不好问,只好点点头自己一个人接着往院外走,谁料走了两步又被妙空喊住。 “顾小姐在这里过得还好么?”妙空的语气就像是在问候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顾玳心里有些慌,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副身体的主人与妙空曾是旧熟识?可两个人下山走了那么久的路他可并未提过啊,她回头看着他没出声,一颗心高高地悬着。 “顾小姐应当不是这里的人吧?妙空数月前曾观得异常天象,贵女星大亮,与主星遥遥相应相得益彰,小星明灭飘忽,天色主红,当时我便猜到有异世之人来此,未料今日在这里见到。”妙空的声音有些低,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周身笼着皎洁的月光,看起来倒有几分超脱俗世的仙人之感。 顾玳的视线绕过他看向睢景臣亮着灯的屋子,也不晓得他听见没有,她握了握拳压低声音回道:“师傅想说什么?”她知道妙空算命算得准,没想到竟还有这通天的本领,一眼瞧出她不是这里的人。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遇见这等事有些新鲜罢了,顾小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此等天机妙空也不会轻易泄露。”妙空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表情倒很是诚恳。 顾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往院外去了,这事妙空若是想说她也拦不住,他若是真的秉承“天机不可泄露”的原则,那自然更好,她心里有些乱,一个人去伙房吃饭静静也好。 妙空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会儿,身后不远处的屋门从里推开了,他却像是早有预料,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意外,他慢慢回身笑着同睢景臣打招呼:“王爷。” 睢景臣倒不像妙空那般平静,他皱着眉打量他一番难掩语气中的惊奇:“皇兄找国师许久,没想到国师竟然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当和尚。” “万般皆是缘,妙空与佛有佛缘,与舒城县有地缘,今日与王爷相遇,便是与王爷有相遇之缘,至于与皇上……”妙空“啧啧”叹了两声:“倒好像没什么缘分呢。” “皇兄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你抬为了国师,自你不见他便一直派人在找你,如今这话若是被他知道定要难过许久。”睢景臣也有些感叹,去了白绫遮挡的紫眸看着院中的妙空,似是在等他接话。 妙空和他相对站着也不回答,院子里一时极为寂静,许久妙空先憋不住,他笑道:“王爷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问。” 睢景臣也不再客气,他微蹙着眉问:“方才你同她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才同顾小姐讲过,此等天机不会轻易泄露,王爷这是想让我遭天谴么?”妙空出言打趣他。 “你若是真怕,就不会在院子里和她说那些。”见妙空没有避他的意思却不打算告诉他,睢景臣向来温润的嗓音中多了些步步紧逼的严肃,他凝视着妙空。 “唔,这话有理,”妙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但紧接着他话音一转依旧不为所动:“不过这些话我更希望由顾小姐亲自告诉你,王爷不妨再等上一等,或许距离那日也不远了。”说着袖子一甩淡然转身,往院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他忽然又停下来抬高了声音道:“段衍那命数,若是讲究,最佳的下葬时间应当在自今日起第三日的破晓。”说完他自顾自地出了院子,连头都不带回的。 睢景臣嘴角微抿,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月夜的凉气顺着微风直往屋里灌,他一言不发,抬手将门关上回了屋。 ------------------------------------------------- 第二日的天气不错,云彩微遮着太阳,因此阳光并不强烈。秋天已至,院中零星有了青黄相交的落叶,配着鸟鸣声看起来有些萧瑟之感。 顾玳顶着两个黑眼圈推开房门伸了个懒腰,虽然妙空向她保证过不把她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担惊受怕,结果一宿都没怎么睡着,真要命。她顺着走廊打算去伙房吃饭,没走两步旁边的门也开了,她扭头看过去,是睢景臣,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同他打招呼,不远的妙空房门也开了。 妙空推门出来瞧见那定在原地看过来的两人,两人眼下皆是一片青黑,他忍不住失笑道:“两位这是昨晚一同失眠了?” 罪魁祸首倒是笑得很开心啊,顾玳翻他一个白眼没搭理他,睢景臣显然也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轻拍拍顾玳语气温和:“去吃饭吧。”说罢从袖中抽出覆眼的白绫系上,转身顺着走廊出了小院,就当没瞧见妙空一样。 顾玳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想着昨日睢景臣对妙空还是很客气的,难不成是她昨晚去吃饭时两个人发生了些什么?她瞄了眼妙空,见他仍然笑眯眯的,她打了个哆嗦,扭头追上了没走远的睢景臣。 王江复和阿褚阿良已经在伙房里坐着了,见睢景臣他们过来,王江复吩咐伙夫准备开饭。早饭和在行府府衙时差不多,馒头稀饭、清炒土豆和咸菜,几个人才刚开始吃饭,一个小吏匆匆跑来,神色焦急:“不好了大人!段宏昌那边有行动了!” 这一嗓子让几个人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睢景臣最先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小吏进了伙房急喘几口气回答:“据田齐和张聪汇报,他们昨晚被放回去不久就收到了有人想寻个女子配阴婚的消息,男方的生辰八字与段衍相符,所以他们就按大人交代的将顾小姐报了上去,原本想着要等些时候才有回信,谁知这一大早的就有人去找田齐他们,要求去见一见顾小姐,如今人已经快到松源书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曼陀罗(十一) 顾玳将馒头随手放到桌子上,她腾地站起身看向睢景臣:“现在出发么?” 睢景臣放下筷子也随着她站起来,他的表情不太轻松,看着顾玳语气有些发沉:“我将你送过去,路上还有些东西要嘱咐。”听他这么说阿褚阿良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这么大阵仗搞得顾玳心里有一点点慌,她咬了咬唇点头:“那走吧。” 于是小吏便带着他们抄近道往松源书店那边赶,因为时间紧凑,几个人的步子都显得有些匆忙,睢景臣一边走一边对顾玳讲:“我们给你做了个假身份,松源书店老板的大女儿叶绍宁,低段衍三岁,生辰八字就是妙空写给你的,妙空说段衍下葬的时间可能在后天破晓的时候,你多长点心,随机应变,记住了么?” 顾玳点头:“记住了。” 几个人绕到一户小院的后门,小吏忙介绍道:“这是松源书店叶老板的家,已经事先和叶老板商量过了,家丁都去书店帮忙了目前家中无人。” 这时候从拐弯的小巷子里又跑过来一个小吏,他挥了挥手低声催促几人:“田齐几个马上就到了!” 顾玳深吸一口气,看向睢景臣:“那我走了。” 见她转身要走,睢景臣突然伸手拉住她,一使劲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他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些哑:“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小吏虽然焦急,瞧见这场面却也没敢出声阻止。顾玳唇角轻扬,心倒是安静了下来,她抬手拍拍睢景臣安慰他:“放心吧。” 睢景臣松开她,替她整了整耳边有些凌乱的碎发,声音很是轻柔:“等你见到李姝几个确保他们安全了就唤我一声,我们去抓捕段宏昌,随后就去找你。” 顾玳的唇微勾起来,她“嗯”了一声,利落地转身,推门进了院子。 人已经送到,接下来就等着田齐几人的到来了,小吏抱拳行了一礼对睢景臣毕恭毕敬道:“大人,现在回县衙么?” 睢景臣没有立即回答,他背着手踱步到拐弯的巷子口,这里刚好能够看到叶家前门的那条街,他伸手拦住跟着他的几个,白绫遮去了他的双眼,也隐去了他脸上大半的神情:“在这里等一会儿。” 顾玳进了叶家的小院四处打量一番,这叶老板不愧是开书店的,装潢倒很是雅致,前厅里摆着许多的书架,桌案上的小香炉正袅袅升着香烟,她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等田齐几个敲门。 没多久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咚咚咚”“叶小姐在么?我们是来收旧书的,已经和叶老板打过招呼了。” 顾玳站起身来应了声,快走几步到门前将大门打开。门外站着三个人,身后还停着一辆拉东西的牛车,上面已经堆了些东西,顾玳不动声色地打量完客气地笑着招呼几人:“我听父亲说过,书已经给各位准备好了,随我进来拿吧。”话是这么说,可是整理好的书在哪儿啊?她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把人往前厅带,好歹前厅放着许多的书架。 跟着进来的其中一人却不想多耽搁时间,递给身旁人一个眼色,田齐从手里的□□布口袋里掏出一根粗木棒,照着前面带路的顾玳就招呼上去,见她应声倒下他拿着木棒的手不停地哆嗦,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减刑机会啊,这下该不会无限期延长吧…… 那人满意地拍拍田齐的肩膀,低声催促两人:“赶紧把她装袋子里抬到车上,小心一会儿姓叶的回来撞上。” 田齐和张聪联手将顾玳装进了麻布袋,按那人的要求将袋子系上抬上了车。那人出门顺道将门给带上了,还不忘做做样子对着空院子喊道:“谢谢叶小姐,那我们就回去了!” 田齐和张聪赶车,那人坐在车上指挥他们怎么赶路,见到他们赶车过去,巷子里藏着的小吏看了眼仍站在原地的睢景臣:“大人,现在回县衙么?” “回吧。”睢景臣轻声道,他背着手顺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走了没两步他又出声交代阿褚阿良:“等回到府衙后发几张招人的告示,招两个小官吏,要女的。”有时候情况使然,办案子总离不了女人,他愿意顾玳随着他办案子,却不愿意她因此涉险。 阿褚阿良知道他的意思,遂一齐答应下来。 --------------------------------------------------------- 顾玳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周围很是安静,她费力睁开眼睛扫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好像不远处坐着什么人,她胳膊撑了一下地撑坐起来:“嘶——”她闭了闭眼,眉头皱在一处拧成一团,老天爷,看来那几个人真是一点儿没手软,砸得她现在后脖颈连带着后脑勺胀痛得不行。 男人瞥过来一眼又一言不发地扭回去,好像顾玳醒了和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这屋子里就只守着这一个男人,不过不是今天早上在叶家见到的那三个里面的,顾玳还没忘记演戏这茬,当下换了一副惊恐的表情大声嚷嚷:“你是谁?我怎么在这儿?” 男人连头都没带回的,这让顾玳有些无奈,只能又提了提嗓门:“我问你这是哪儿?我为什么在这儿?”喊的急了她脑袋有点晕乎,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男人仍旧不为所动什么话也不答,不过顾玳一直叫喊让他有些心烦,他索性站起来推门出去了。出去了更好,顾玳趁此机会仔细打量了下周围,屋子不算大,有些破旧,看起来像是被荒废许久了,东西上面不是堆积的灰尘就是结满了蜘蛛网。 “姐姐……” 她心中一动,探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那荒废的灶台后躲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正瞪着眼睛看她,湿润的眸子里有些惶恐又有些安心。这就是除李姝外被拐走的那个小男孩?瞧起来年岁倒是差不多,顾玳站起来想往那边走过去,谁料眼前猛地一黑,四处乱冒金星,她身子晃了晃,闭起眼平静了一会儿,再睁眼却好多了,不是被砸成脑震荡了就好,她舒了口气,朝灶台走过去。 走到灶台旁顾玳才发现男孩的后面还藏着一个小姑娘,她心中一喜,小声道:“你是李姝?” 小姑娘一愣,慢慢点头,她有些怕生,没敢出声,还往男孩后面又躲了躲。 顾玳抬头看了一眼,那男人应当还守在门外,她接着压低声音去安抚面前的两个孩子:“别害怕,姐姐是故意被他绑进来的,府长大人和县令大人让我来保护你们两个的。” 两个孩子闻言很激动,见顾玳比了个“嘘”的手势男孩小声问回去:“大人们让姐姐来救我们么?” 顾玳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估计这两个小家伙也不好过,她心疼地揉揉他们两个的小脑袋:“别担心,我会想办法保护好你们,大人们很快就来找我们。” “可是……”李姝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嘟囔道:“这屋子内外守着五个人,姐姐能保护好我们两个么?” 五个?当时王江复不是说只有小刘看着两个孩子么?难道是因为她?那也不用再另外调四个人吧,顾玳抿了抿唇:“一直是五个人在守你们俩么?” 男孩子“嗯”了声给她讲:“我们两个偷偷研究过,外面守着四个,屋内守一个,外面四个人轮流守夜。” 比她想的要复杂许多,若单有一个小刘倒还好说,情况紧急的话她还可以用剧毒的青丝蛇,可是五个人,一个还没放倒,剩下那四个就够要她的命了,看来她得好好想个计划才是。她思忖一番问李姝:“听闻你父亲在刘家的地里帮忙干活,那你认不认识刘家的人?” 李姝想想点了点头:“认得,我家和刘家关系很好,经常串门,当时把我从家带走的就是刘家的小叔叔。” 原来是被刘家人带走的,顾玳晓得了,她接着问:“守我们的这五个人你都见过么?哪个是小刘?”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从小刘入手比较好。 李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小声答:“刘家的小叔叔不在这里呀,他将我带到这里就走了,这五个人我都见过,但我没一个认识的。” 顾玳觉得有些奇怪,转而问那个小男孩:“带她来的小刘你见过么?” 男孩一阵摇头。 小刘不在这里?怎么回事?顾玳脑子一时间有点懵,不是说有人看到小刘带着这两个孩子在城南么?她脸色忽然一变:“这里不是城南?” 两个小孩非常认真地摇头,小男孩出声回她:“姐姐来的时候晕倒了所以不知道吧,这里是城北啊。” 是城北而不是城南?没道理啊,王江复手下的人好歹也多少办过些案子,应该不会把地方搞错,那是段宏昌故意透露的消息?他们私下去监视段宏昌反而被他发现了所以才想到这一招?可是他完全可以不用小刘啊,这不是暴露了他么? 她问的越多就发觉情况越来越严峻,现在的情况和他们目前掌握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想个办法保证这两个孩子的安全,可是一个人常守屋内四个人守在外面,完全不给她机会,就算是现在屋内没有人,可能逃出去的地方只有门窗和房顶,门窗一出去就和外面的几人面对面,房顶又是破瓦,她借着桌子使力从那里把孩子送出去倒也行,可孩子又掌控不好力道会弄出声响,她要怎么做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曼陀罗(十二) 门“吱呀”一声开了,方才出去的那个男人又进来了,见顾玳换了位置和两个小鬼蹲在一起他倒也没说什么,在原来的位置又坐下了。 “大哥?”顾玳扒着灶台的边角小心翼翼地同那男人打招呼:“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抓我们到底干什么啊?” 男人翘着二郎腿惬意地晃着,根本不理她。顾玳无奈,吸了口气再接再厉:“大哥,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让我爹送过来,你看能不能把我们三个给放了?” 这回男人终于开口了,他冷哼一声:“你死了这条心吧,以往拿钱想放都可以放,但这次,不可能我告诉你,多少银子也不可能的。” 以前可能现在不可能,这也就是意味着他们确实是为了钱,不过这次是他们的头儿亲自要人,所以给再多的钱也不敢放吧,顾玳想明白了,对付这些人只能用钱收买,可如今这般连收买也行不通,既然不能从内部瓦解那就只能想办法逃跑了。可是怎么逃呢?顾玳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另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看了眼屋内三个蹲着的人,将一袋馒头放在了桌上,和坐着看守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又转身出去了。男人将袋子打开,对着顾玳扔过去三个馒头:“午饭,赶紧吃。” 既然来到这里顾玳便也没想着能吃什么好的,她把三个馒头从地上捡起来把外面的一层揭掉,然后给李姝和那小男孩一人一个,既然是给段衍配阴婚,那在段衍下葬前她们就是安全的,吃饱了也好想办法。 见她们三个识趣,乖乖低头啃馒头,男人也伸手拿了个馒头啃了起来。 顾玳一下午脑子都没闲着,她要保护这两个孩子,可她一个女人对五个男人,正面刚根本刚不过,想办法藏起来也不太行,她对这边的环境一点都不了解,就算她是个小偷,对隐藏伪装再精通也没办法,看来还是逃跑最保险,可是逃又要怎么逃呢?她必须要在段衍下葬前想出办法来,只有一天多的时间了。 在她不能确保两个孩子的安全情况下,她没办法通知睢景臣,这样睢景臣就不能去放心大胆地抓段宏昌,她太难了她QAQ 一整个下午那个男人都守在屋子里,顾玳着急想办法坐在一旁的杂草上始终一言不发,而她身边的两个孩子倒因为她的到来安心许多,如今正趴在她身边睡觉。 迟迟没有收到顾玳的信号睢景臣也难得担心起来,按理来说舒城县也不算太大,从松源书店到城南半天的时间都用不了,可是顾玳那边却没动静,难道是情况比原先料想的复杂许多?他坐不住,便吩咐阿褚阿良将田齐和张聪带过来。 两人一见到他就赶忙跪地行礼:“小的见过大人。”因为手上和脚上都带着镣铐,所以动作看起来实在不方便。 “起来吧,”睢景臣神色担忧眉头紧蹙:“顾玳确实送到城南小刘那里了么?会不会有什么差错?” 田齐和张聪对望一眼,田齐认真地摇摇头:“应当没什么差错,以往小的们都是这般行事的,随着一起的那人也没什么反常的表现,不过他很谨慎,没让小的们将车赶到城南,在临近城南的风满楼就停了,然后楼里又出来了两人把小的支走了,等出来时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段宏昌看起来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可如今看来他伪装的太好了,手下的人应当也不少,难道是看着那两个孩子的不止小刘所以顾玳才不敢轻举妄动?这般想想倒觉得有可能,他又扭头看向一旁坐着的王江复问道:“见过小刘和那两个孩子的那个人还有别的消息传来么?城南那边可有多布控些人手?” 王江复一脸严肃地回道:“目前没收到什么消息,自打有人说曾在城南见过小刘他们下官就已经多派了人手,不过……”他顿了一下接着答:“不过到现在也没有收到任何可疑的消息,看来是他们行事十分小心,怕是要等着顾小姐那边有动静后我们抓到段宏昌才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只是顾玳那边迟迟没动静,他心里总是不踏实,可理应没问题才是,他握了握拳。 眼瞧着屋里逐渐暗下来,顾玳的心越来越急,守着她们的那个男人还在睡着,于是灯也没点,她四处打量,却发现靠着墙角的稻草堆隐约透出些光亮,是洞么?她心里有些雀跃,蹑手蹑脚地挪过去将稻草扒开,却是一个老鼠洞,这老鼠洞顶破天来也钻不出去一个人啊,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颇有些忿忿地抬脚过去蹬了一脚,谁料这一下竟蹬掉半块砖头。 什么呀,她有那么大的力?顾玳有些起疑,回头看了眼那仍睡着的男人,伸手去拨了拨那小洞附近的砖头,许是因为年久风化的缘故,周围的砖头已经有些松动了,用手多活动一会儿那砖头就能抽出来,于是她又看出些希望。就在她忙着尝试能不能将洞扩大些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她一惊,连忙坐过去用身子挡住。 “搞什么啊老张!”男人踹了一脚睡着的那人恼怒地吆喝道:“让你看人你还给我睡上了!人跑了怎么办?!” 老张惊吓之余被他一顿吼也有些怒:“怎么?你们四个不都在外面守着么?这人怎么跑?” 男人想想似乎也是,于是他声音低了几分:“这回不是情况特殊么,最好不要出意外,等老蒋和老李两个忙完你们三个两两配合看人。”说完他抬头看了眼靠着稻草堆缩成一团的顾玳和被他一嗓门惊醒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切”了声推门出去了。 “我呸!”老张见他将门关上对着门吐了口口水,他低声骂骂咧咧道:“什么狗屁玩意儿一天到晚净知道指挥人!”他点上灯屋子里亮堂了些,随后又趴在了桌子上。 顾玳背对着墙,手伸到背后去活动那些砖块,她必须要在那些人忙完之前将这个洞搞定,难得让她看到点逃跑的希望,她可不愿意轻易放弃。小男孩见她背在身后的手忙个不停,于是爬起来悄悄凑近她,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姐姐你在干什么?” 这一会儿她已经抽掉了几块零碎的砖了,那洞摸着比一开始大了许多,大概有一个手掌那么大了,她稍微撤开些身子让那个小男孩看,然后凑近男孩的耳朵轻声道:“把这个老鼠洞扩大一些说不定能让你们逃出去,你要是有力气就和我一起来,这样快一点。” 她歪了歪头,头上还剩几根簪子,这时候还能当个工具使使,小男孩的力气总归没有她大,手也小,但拿簪子凿凿也能多少帮上些忙。 李姝也爬过来些,不过她瞧着插不上手于是就坐在她们旁边。有了小男孩的帮助顾玳将那小洞又扩大了许多,不过想要让人钻出去恐怕今晚是要熬夜加班了,不睡倒没什么,能在明天顺利把两个孩子送出去就好。 这一夜,顾玳忙着捣鼓那个洞没敢睡,在县衙等待消息的睢景臣生怕错过她的消息也没敢睡。 顾玳的手指因为一直和粗糙的砖块摩擦早已经充血肿胀,此时已经麻麻地连痛也觉不出了,不过一晚上的成果还是很显著的,那个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洞硬生生被她扩成可以勉强容许一个小孩通过的洞,她看看小男孩和李姝的肩宽,感觉虽有些挤但也能过。 只是她要留在这里了。屋里看守的那个老张一直未曾出去,就算出去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又回来了,这么短的时间恐怕只能钻出去一个,若是她留下拦住他进屋,倒还能争取下时间,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保险些,于是低声和那两个孩子商量:“屋里这个人只要出了屋子,你们两个就从这个洞钻出去,我来拦住他给你们争取些时间,你们两个出去后千万别回头,跑的越远越好,到有人烟的地方求他们去报官,知道么?” 小男孩点点头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摇摇头,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小声道:“那姐姐你怎么办?” “在明天破晓之前我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报了官后如果你见到一个蒙着眼睛的大哥哥,你就把这个玉佩给他,告诉他我在哪里,让他来救我好不好?”顾玳将怀里的玉佩掏出来塞给小男孩,摸摸他的头,声音很是轻柔:“姐姐就拜托你们两个啦!” 李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重重点头,小男孩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应了下来。 顾玳约摸着已经快到中午了,屋里的老张终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推门出去了,顾玳连忙指挥两个孩子从洞里钻出去,李姝先钻出去,她倒挺顺利,轮到小男孩时,他卡了一下,顾玳伸手推了推,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看来是老张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曼陀罗(十三) “来不及了,让李姝拽你,我去挡一挡。”顾玳起身踢了踢周围的稻草,直接奔向了房门抢在老张推门进来前开门扑了出去。 老张没料想屋里的人胆子这么大敢闯出来,毫无防备之下被顾玳撞得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台阶,外面原本守着的人只有两个,见此情况连忙站起来呵斥:“想干什么?没绑你手脚反了天了是吧?” “嘘!”顾玳示意他们声音低一些,她捂着肚子一脸痛苦道:“那两个孩子又睡了小点声别吵醒他们,我真是肚子难受得不行了……”说罢她腿一软就往地上跌去,其中一个人连忙伸手拉住她。 老张吓了一跳,以为她是犯了什么急病,做这生意要求很高,若是得了病那就得黄,他怕上头怪罪也急得不行:“我看着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啊,怎么办?是不是要给找个大夫?” “有病吧你?找个大夫那咱们不就暴露了?白痴!”其中一人骂道,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顾玳“嘶”了声:“这妮子该不会是装的吧?” 顾玳的心突突地飞快,她憋了两眼的泪水就是站不直身子:“大哥……我真是难受得紧,算这日子恐怕是……要来那个什么了……我每月来那个前都这样疼的,不过喝点热水能好些。” “什么那个?”老张一头雾水,迷茫的样子还有几分呆萌。 方才怀疑她是装的的那人踹他一脚咬牙道:“你他么啥啥啥都不知道,怪不得你都这么大了还没个女人!赶紧去给她烧些热水来让她喝!” 老张不服气地瞪他一眼:“去就去!”他“切”了一声,插着胳膊去烧火了。 “谢谢大哥啊……”顾玳惨淡一笑,弯着腰撑着门跌跌撞撞地又进了屋。 见她如此听话又自己回去了,门口的两人轻轻松了一口气。关上门顾玳立刻恢复如初,她快走几步到那洞口前,那两个孩子已经顺利出去了,她连忙捧了几捧稻草将那洞口掩盖好,然后在旁边坐下,她让那两个孩子离开前脱了鞋子,于是又将鞋子在灶台后摆好,刚坐回去老张就推门进来了。 他木着一张脸,把茶壶扔到桌子上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等会儿喝吧,都是要死的人了要求还不少。” 顾玳团成一团,因为难受皱起来的脸上难掩惊讶:“你们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我们和你们无冤无仇的,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老张冷哼一声却也不答,他皱了皱眉看了一圈道:“那两个小屁孩儿呢?” “你声音小一些,他们俩害怕,昨晚上也没怎么睡,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顾玳抬手指了指灶台后面。 老张看过去只瞧见灶台后露出的鞋底,他没料想他们能逃出去,毕竟外面一直守着人,当下便也不在意,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晾着。 这时间应当差不多了吧?顾玳估摸着那两个孩子应当也跑出去不远了,即使被发现人不见了再追也不一定能追得上了,于是她用气声唤了一句“睢景臣”,现在她只能把自己生的希望全部压在睢景臣身上了。 这边一直焦急等待的睢景臣终于等来了期盼的信号,他站起身对屋内同样等待发号施令的几人沉声吩咐道:“准备去段家抓捕段宏昌。”语毕他率先出了前厅往段家的方向去了,几个人的面上也染上一丝严肃,跟着他出了县衙。 一行人到段家的时候正好是正午,上课的孩子们都去吃饭了,前院没有人显得很是安静。阿良上前去敲了门,前来开门的仍是上次那个家丁,见是他们家丁一怔,先开门将他们让进来再紧接着问道:“大人们这是……又有事情要问?”不止有县令大人,还有上次见过的府长大人,这前前后后的官吏加起来,大概有十余人了。 “段宏昌在何处?”王江复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许是他的神情和语气太过严肃,让家丁也觉出几分不对来,他有些结巴道:“在、在伙房用饭,可要小的将老爷请来?” 王江复不答只点点头,家丁顾不得再行礼了,撒腿就往前后院交界处的伙房跑去,没一会儿就把段宏昌给请来了。 段宏昌看到他们倒没有太多的意外,神色十分平静,语气也是淡淡:“在下自己前去县衙即可。” “老爷?”家丁没参与过段宏昌的“生意”,先是一大堆官府的人上门,后又是自家老爷奇怪的话,他十分地迷茫。 看来他自己也知道,这世上始终没有能瞒天过海的事,就算是再小心再谨慎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王江复一挥手,两个小吏上前守在了段宏昌的两侧,打算将他押回县衙,睢景臣抬手制止,他不急着押他回去,总归他跑不掉了:“你把李姝她们关在了城南何处?” 段宏昌轻吐一口浊气望了望此时的天色,虽然太阳挂在天空的正中阳光很是耀眼,却有一股自心底而升起的寒意,他不仔细地回答只道:“在下已经派人转移了犬子的棺木,今日午夜就会有人送去城南,反正破晓时才下葬,大人若想找她们不妨跟着前去就是了。”他闭了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显然不想接着提。 “押回县衙吧,回去立刻审问。”睢景臣隐在白绫下的眸子有些冷。 王江复应了声,看向没什么表情的段宏昌对他身旁的两个小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段宏昌押回去。 睢景臣没跟着回去,他稍微侧脸嘱咐身后的阿褚阿良:“你们两个留下探查段衍尸体的下落,段宏昌虽然将他的安排告诉了我们,但应当会有所保留,我想他不一定会轻易交代出段衍的棺木在何处,时间有限,绝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阿褚阿良也明白齐齐点了点头。 “段衍是得痨病亡的,你们两个探查的时候注意防护。”睢景臣嘱咐完两人便转身出了段家,王江复还在外面等着,见阿褚阿良没跟着便猜到他还有别的事情要探,不过上级不发话他也不好问,只扭头催着几人将段宏昌赶紧押走。 睢景臣也知急不得,无论是阿褚阿良探查还是王江复审问都需要时间,可除了今日顾玳喊过他一次后就再无旁的动静了,若是只有小刘一人看守,她在保全那两个孩子之余自己应当也能逃出来,他自是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但到这时也没有顾玳的消息,他不由得怀疑是否段宏昌又下达了什么指令,或许看守的人不止小刘?要是这样……他嘴角微抿,无声地握了握拳头。 他坐下没多久的功夫王江复就匆匆走了进来,无奈和焦急全写在他的脸上,睢景臣一瞧便了然:“段宏昌什么也不招?” 王江复神色复杂地摇摇头:“倒也不是,他交代出段衍的棺木就在刘家的仓库里,但除此之外再问别的……他就一句不肯说了,下官是想来问问可否上刑。” 他为何会单独交代这个?睢景臣默了一默允了:“上刑吧。” 王江复抱拳行了一礼刚要回身,外面又冲进来一个小吏,神色更是焦急,脚下的步子连带着都有些慌乱,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大人不好了!段宏昌撞墙自尽了!” 睢景臣腾地站起身来:“人死了?” 王江复脸色也是一变,没想到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段宏昌竟自尽了,他紧接着出声询问:“狱医可去看过?” 小吏趁着间隙喘了口气,他缓缓摇头:“段宏昌应当是存了必死的心的,那一下撞得惨烈,我来时狱医已经去了,不过希望应当不大。” 就算救回来短时间内也醒不了,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睢景臣神情莫测,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自尽前为何只答了段衍棺木这一个问题?他会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疼爱的儿子的棺木下落说出来么?段宏昌这一举动就像是给他们留足了时间去救人,可他偏偏不信段衍一死段宏昌就想弥补自己的过错,他虽是教书的先生,但将这生意做得如此庞大,不说偷来的尸骨,折在他手里的人命加起来怕也不少,他会这么轻易悔过? 没等睢景臣和王江复作出反应,狱医也匆匆忙忙赶来:“大人,那段宏昌已经死了。” 他手上袖子上沾了不少新鲜的血迹,看来确实是相当惨烈,可见段宏昌本就不打算活着交代些什么,睢景臣又坐下,但他着实想不通为何要在说出段衍棺木所在后才自尽,加上在段家时段宏昌让他们随着段衍的棺木去寻人救人,睢景臣不由得猜想这是否是段宏昌临死前给他们下的套。 “主子!”阿良两个这时也从段家回来了,他们俩进了前厅抱拳行礼道:“已经查出段衍的棺木所在了,如今就在刘家的仓库里,听说午夜子时会运往城南,然后破晓,也就是卯时下葬。” “当真是在刘家的仓库?”睢景臣觉得有几分意外,原来段宏昌死前说的真的是实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曼陀罗(十四) “你个死婆娘!” “啪!”一个人控制着顾玳,她躲不及,迎面挨了一耳光,老张是个干农活的粗人,力气不小,这一巴掌甩在脸上热辣辣的,连带着左边的耳朵都嗡嗡响,她咬着牙没出声。 “你把那两个孩子藏哪儿了我问你?!”老张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接着打她。 “诶!”旁边一个男人伸手拦住他,说话倒有些通情达理:“跑都跑了,你就算把人打死有什么用么?总归小钱和老吕已经去找了。”他看了一眼始终没出声的顾玳又道:“好歹女的没丢,到时候她是要下葬的,上面可是有交代不能有明显的伤口,你这一巴掌下去脸都肿了,再打下去还怎么算?生前为难她,小心她死后为难你!” 老张想想把手缩了回来,他做这个的还是信报复一说的,他对着顾玳的脸啐了口吐沫仍然不满意:“可是那俩小孩逃跑了怎么办?现抓两个也不能保证生辰八字相合啊!” “反正这买家也不来监督,就把棺材放下去凑个数算了。”男人应付道。 老张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也不再出声了。 一个人制着她,两个人看着她,顾玳就算动用青丝蛇也没什么用,刚把身后的人放倒,前面那两个就能提前要了她的命,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不如受些苦等睢景臣来救。 “为了防止再生事端,我这里还有些以前剩下的药,给她冲了吧。”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 正好桌上晾着的热水已经差不多凉了,老张伸手接过瞪了顾玳一眼,把那纸包里的白色粉末都倒进杯子里晃了晃:“你捏着她的嘴我给她灌。” 男人掐住顾玳的两颊,老张将杯子凑近她的唇大声骂道:“赶紧给我张口!” 两颊吃痛,但顾玳将嘴闭得死紧死活不顺从,那粉末应当是让人昏睡的药,若是她喝了就任由他们摆布,她不能喝。身后制住她的人也气急了,抬脚踹她一脚,后背突然一痛顾玳没忍住痛呼出声,老张瞅准时机将药灌了进去。 “咳咳咳……”顾玳猛咳两声,身后的人见已经成功便松开了手,她身子失力,摔倒在一旁的地上,眼前的东西开始变得模糊,顾玳想摇摇头保持清醒却也没力气,她的眼睛睁了几下,最后不甘心地闭上。 “如今天已经要黑了,最后这几个时辰可不能再出事了,等四更后就将她封进棺材吧,左右小钱他们几个已经将坟挖好了,只等着男方的棺木一送来便可下葬了。”男人出声提议。 两人听听觉得有些道理遂表示同意。 --------------------------------------------------- “再也打听不来消息了?”睢景臣素来温润的声音染上一丝沉重,自从段宏昌自尽后他的心就有些不上不下的,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确实,虽然知道段衍的棺木在刘家仓库,不过我们问过了所有知情人,他们只说这棺木是暂放的,当时来送棺木的人说好子时会有人来抬走,但那些人是谁、又要抬去哪里,他们一概不知。”阿良回答,事关顾小姐的生命安全,他知道自家主子在担心什么。 难不成真要如段宏昌所说等着人来抬棺材他派人尾随?可万一出了岔子就没办法补救了,睢景臣一时间脸色有些晦暗:“去找王江复,如今时间也晚了,准备两队人,一队负责追踪抬棺材的人,一队待命随时听候吩咐。” 阿良“嗯”了声,急匆匆地出了屋子去书房找王江复去了。他刚离开不久,妙空敲门进来了,睢景臣凝眸看向他有些奇怪:“国师为何来此,莫非又有事情要说?” 妙空掀了下衣摆在他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下,毫不客气地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若是时辰到了王爷要亲自去接顾小姐,不妨带着妙空一起去。”那茶水温热正适宜,他端起来抿了一口,“啧啧”两声感叹道:“听闻王爷喜爱的是千金一两的龙湖子观音,如今竟偏爱寻常的花茶了么?” “从皇兄那里听来的可做不得准,”睢景臣话音一转又回到方才那个问题上:“国师为何提出要与我同去?” 妙空想想也不正经答他:“无论是在皇宫还是在青山寺,我还没见过这等场面,想着见识见识也不错。” 睢景臣知道他没说实话,但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也不想再费心思套话,起身理了理袖子他语气有些随意:“想跟着就跟着吧。”随后出了房门去查看王江复选派人手的情况了。 妙空没多坐一会儿,紧跟着也出了房门,他在门口站了片刻看着夜空,今日天气晴朗,夜晚的星星也特别多,原本那颗在北方光芒大盛的星星却暗淡了许多,一眼望去甚至难以辨别,他不由得十分感叹:“贵女星蒙尘,生死关难过啊!”他摇摇头背着手也往先前睢景臣走的方向去了。 于是午夜子时一至,一行人已经在刘家仓库附近埋伏好了。没过多久果然来了一伙人将段衍的棺木抬走了,但他们并没有直奔城南,而是抬着棺木吃力地在城内绕起了圈,让人看不懂他们的意图,阿褚忍不住出声:“不然我们将它逼停将人抓来问问?”这绕来绕去的何时才是个头? 原本以为他们直奔城南,到时候一同收网也好收,谁知道他们竟然绕圈子拖时间,睢景臣蹙眉点头允了。 结果人抓来一问三不知,只说得了消息来刘家仓库抬棺木,抬着棺木在城里绕上五圈后将棺木放到寻巷口,到时候会有下一波人来接着抬,抬棺木的钱就放在寻巷口右边那座石狮子的口中,让他们完成任务后自己去取。 看来段宏昌确实做了充足的准备,不想让他们那般轻易地找到人,睢景臣的脸色沉了沉。阿良去寻巷口看了一圈回来禀告:“主子,寻巷口目前并没有人,石狮子的口中也还没有钱,看来下一波人是掐着时间来的。” 面前这些抬棺木的人只转了两圈就被他们拦下了,大概用了半个时辰,这么说起码还要半个时辰下一波人才会到。半个时辰……若是下一波人也是如此在城里转圈呢?他就来不及去救顾玳了!可目前除了等下一波人到根本没有别的法子,睢景臣闭了闭眼:“派人去寻巷口守着,人一到就动手,一定要问出顾玳她们的下落。” 王江复连忙应了一声,脸色也不太好看,扭头去分派人手了。 半个时辰过后不久,寻巷口终于有了动静,四个来接替抬棺木的人都是临时雇来的小农,面对王江复的人吓得哆哆嗦嗦,也是什么都答不上来,只道有人花钱让他们来寻巷口抬棺木,往城南走,绕着小南巷、呈祥街、门柳街和北回巷走上五圈,然后将棺木放在离北回巷不远处的竹林中,雇他们出力的钱就埋在地里,上面有标记一瞧便知。 “段宏昌到底在搞什么?”王江复也绷不住了,隐着怒气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 他们现在就像是被段宏昌牵着鼻子走一样,除了他自愿提供的消息再无别的线索,而现在这个样子睢景臣几乎可以肯定,段宏昌从来都没有想让他们救到人的念头,在他被抓的时候,或许更早——段衍死的时候,他就已经抱了追随的念头,而宠爱儿子的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破坏给段衍配阴婚的计划。 “主子!竹林那里目前还没有动静,要往那边去么?”阿褚刚从竹林回来,气息还有些不稳。 只剩下一个半时辰左右了,睢景臣握了握拳头,指甲嵌进手心也不觉得疼:“一队随我去竹林,一队去城南打听小刘的下落,阿褚跟着去城南。” 竹林离城南其实也不算远了,几个人赶到这里用了两刻多的时间,那些接替来抬棺材的人还没到,夜色凉如水,风摩挲着竹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所有人的心都无法平静。 又等上了片刻,睢景臣越想越觉得不对,段宏昌为何要在自尽前特意安排这些?若是他不想计划被打断用这种法子拖延时间,可段衍下葬的时间没变,他们跟着抬棺木的人仍然有可能赶上最后一刻救人啊,到底是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难道这些全部是段宏昌的计划?睢景臣心里一惊,他们从一开始就中了他的计,也许那棺材里装的根本不是段衍的尸体!“糟了!”睢景臣脸色铁青:“快去查查和段衍同时出殡的人家,我们上当了!” 王江复顿时明白了,小刘在城南的消息恐怕是个□□,是专门迷惑他们的,那顾小姐她们到底在哪里?他忙遣了几个人去打听。 “主子!”阿良突然想到什么急切道:“我在寻巷口的时候瞧见有一户人家运棺木,往城北去了!” 城北……睢景臣眯了眯眼,段宏昌让他们往城南去,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有可能将段衍真正的棺木运到完全相反的城北,他思忖一番终于出声:“把人撤了往城北赶,阿良去找辆车来。”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曼陀罗(十五) 呼吸不畅,顾玳胸口闷得难受,她躺在那里费力睁了睁眼,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一惊,这是在哪儿?她感觉了一下,手脚松着,忙伸手试探,可手臂还没展开就碰到了壁,她抬手试试,头顶也是,她忽然明白这是在哪儿了,是棺材!她在棺材里!黑暗和窒息的感觉让她慌了神,她开始用力拍打头顶的棺材板:“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没有用,拍打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空心的,这也就是说她已经被“下葬”了,她被埋在了地下……她的力气忽然一泄,拍打的胳膊砸在身下的垫了一层褥子的板上也觉不出痛来,已经破晓了么?来不及了么?她要这样活生生闷死在这棺材里,和那段衍做鬼夫妻么? “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她的鼻子有些酸,眼泪顺着脸颊滑下,睢景臣或许根本没有发现她不在城南而在城北,原来几日前的告别就是与他见过的最后一面,睢景臣……她答应做给他的衣服还没做完,心里还有好多话没有告诉他,她心口好闷,来到这里几个月她不曾遗憾过什么,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是……她一直放在心里暗暗喜欢的那个男人,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亲口对他说一句喜欢。 自她入了他的圈套从房顶掠过逃跑时的惊鸿一瞥,到每次在有案件时碰巧遇到的乍见之喜,再到松口答应做他手下时心里莫名的欢欣,她应该勇敢些的,即使他们两个身份天差地别,她也应该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心意,而不是临死前在这里暗自流泪遗憾后悔。她张嘴深吸了两口气,棺材的空间太小,空气越来越稀薄了,脑子也开始混沌起来。 就到这里了么?她心里叹了口气,眼睛缓缓闭上。 ---------------------------------------------------- 阿良寻了辆马车,带着妙空王江复和睢景臣先一步往城北赶,一路上都未曾遇见方才运棺材的那些人,也不晓得他们是否抄了近路,阿良和同行的小吏将车赶得飞快,终于在差三刻破晓时赶到了城北。 这时天色还早,路上的行人很少,远远有人瞧见那飞速奔驰的马车前坐着个小吏,他伸手拦了一拦吆喝道:“是官府的人么?这儿有两个孩子要报案!” 男人身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阿良忙扯了把缰绳,马车堪堪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他怒道:“马车也敢拦?撞到人怎么办?” “哥哥!我们真的急着报案!我和姝儿被关在城北的荒山里好不容易逃出来,如今那里还有一位帮我们的姐姐,她说破晓前她就是安全的,可是如今马上就……”小男孩立即抢答道,脏乎乎的小脸上满是焦急。 帘子突然被掀开,睢景臣探身出来急声道:“城北荒山的哪里?” 他眼上覆着白绫,和顾玳给他们说的那位哥哥一样,两个孩子顿时高兴起来,李姝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他答:“荒山里的一户破屋,志安哥哥认得路。”她扭头看向身边的男孩子。 是他的玉佩!睢景臣伸手握紧,如今握在手心有些凉,他立刻吩咐阿良:“把两个孩子抱上车,让他们给我们引路。” 阿良和带着两个孩子的男人点头示意过,和小吏下车一人一个孩子抱上了车,然后驾车直奔小男孩指认的方向。 荒山不大,驾车不便,几个人只好弃了车子步行上山,幸好这山不高也不陡,几个人上山倒没耽搁什么时间,妙空抬头看了眼此时的天色,喃喃道:“破晓了。” 睢景臣和他离得并不远,将他这句话听的清楚,他紧蹙眉头没有出声,接着往小男孩说的破屋走,只是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 迎面正好走来五个扛着工具的农户,几人有说有笑走在一处,小男孩瞧清楚他们的脸后大呼一声:“就是他们!” 小吏和阿良顿时冲了上去,五个人被小男孩的声音吓了一跳,看着两人拿着刀朝他们奔过来下意识地就用自己手里的工具顶了一顶。阿良武功不错,对付出手毫无章法只会用蛮力的农户很是容易,小吏虽然不及他,但平日里也经过训练,于是没一会儿两人就把五个人给制服了。 “你们抓来的那个女人在哪儿?!”睢景臣沉声道。 五个人跪成一排,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出声,阿良气急,将刀直接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问你们话呢没听见么?” 感受到刀刃的寒气,那人的身子抖了抖终于开口:“在、在这破屋后面有座新坟……” 新坟……睢景臣身子一晃,转头就往破屋后面跑,王江复瞅了一眼被控制住的五人也甩了袖子追了过去,妙空却似乎早有预料,神色平静。 破屋后面是一片空地,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坟,刚翻过的土还很新。睢景臣的身子不由得颤起来,顾玳被埋在下面了,他来晚了……紧接着他像是发疯一般冲过去,扑在那土堆上,顾不得自己的袖子开始动手去扒那坟。 “睢大人……”王江复没拦住他,他自然心里也不好受,为了那两个孩子顾小姐选择牺牲自己,看来也是位大义之人呐,他也快走几步上去帮着睢景臣动手挖坟。 将五人绑好关在屋里,阿良和那小吏也到屋后面来帮忙了,他们拿了那五人的工具,动作快了许多。两个小孩也跟着来到那坟边,李姝哭的很大声。 几个人忙到半途,后面的小吏们也跟来了,所有人都加入了挖坟的工作,土下去的很快,两副棺木都从土里露了出来,哪边?一个是得痨病死去的段衍,一个是被关在里面的顾玳,小吏们都停了手。 “男左女右,在右边。”妙空在几人的身后指点。 小吏将右边的棺木费力抬了出来,睢景臣上去推了推,棺木的盖子被钉死了,阿良从五个人那里拿来了羊角锤,他凑上前将钉子都起了出来,鼓了一口气将盖子推开了。 里面的果然是顾玳,不过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动静,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衣衫和头发都已经被她挣扎得有些凌乱。睢景臣呼吸一窒,颤抖地伸出手将她拉起来,她的脸上隐约泛着死气,他触到她的胳膊又冰又凉,他一下慌了神,探手去摸她脖颈上的脉搏,周围的人都屏息看着他。 摸不到……睢景臣的手止不住地抖,怎么没有脉搏……他手足无措抬头喊阿良:“阿良!我……我摸不到她的脉搏……” 阿良心里一惊,连忙扔掉手里的锤子凑过去,探手覆在顾玳的脖颈处,他凝神感觉了许久,真的……没有任何的动静,他抬眸看着自家焦急的主子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可能……”睢景臣将她揽在自己怀里,眼神空洞,他的手越收越紧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都是他的错,是他让顾玳赴险,是他没有及时发现段宏昌的诡计,是他把顾玳害死了……她那么怕黑的一个人,被埋在这地下该有多害怕?他想都不敢想。 “你若再抱下去,她便真的救不活了。”妙空的声音难得严肃。 睢景臣的身子一顿,表情有些迷茫,阿良也不明白:“脉搏都没了,人还能救活么?” 妙空将脖子上戴的佛珠取下,扭动其中的一颗将其一分为二,里面装着一颗药丸,他走过去把药丸压在顾玳的舌下给他们解释:“这是回魂丹,只要人心口还聚着一口热气便能起死回生,顾小姐虽然没了脉搏,但心口的热气未散,因此应当还能救回来。” 回魂丹……睢景臣曾听过,世人都称它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天下仅有五颗,原来妙空手里竟有一颗。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顾玳,她脸上的青紫已渐渐淡去,虽然脸色莹白得几乎透明,但可以瞧出来那回魂丹确实起了功效,他抬手去试了试顾玳的脉搏,果真有了细微的跳动,他的面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连忙道谢:“谢谢国师出手相救。” 周围人听到他唤妙空国师面上都染上一层惊讶,妙空倒不觉什么,神色如常打了个佛偈:“妙空不过是顺应天意,王爷不必多谢。” 睢景臣抱起顾玳,她左腕上缠着的青丝蛇随着这动静掉下来正落在棺材里,听见响动他侧脸去看,只见那抹绿色已经毫无生气,看来是被闷死多时了,他呼吸重了几分,一言不发地抱着顾玳绕过屋子上了马车。 知他没心思再处理被抓的五人,王江复轻叹一声,指了两个小吏吩咐道:“把段衍的棺木重新埋了吧,毕竟是段宏昌造的孽,他丝毫不知,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 被指派的两人点点头,用手头的工具将段衍的棺木又重新用土填埋了。阿良看着那墓碑上写着的“夫段衍妻叶绍宁”有些不爽,扭头对王江复建议:“叶绍宁这名字虽是假的,但这样写在碑上也不太合适,大人不妨将它毁了去。” 王江复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如今睢大人是没心思,如若他在,怕也会有同样的要求,于是他对阿良的建议表示赞同:“就按你说的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曼陀罗(十六) 一行人回到县衙后王江复去派人将李宽和小男孩的父母请来了,见到自己家孩子两家人都哭的稀里哗啦的,李宽在高兴之余倒还记得那日一同查案的睢大人,他便问:“睢大人可是回乾城了?姝儿能找回来也多亏他的帮忙,我李宽虽是粗人,但也晓得知恩图报,总想着能当面谢谢他。” 王江复“呃”了声,还未出口的话被两个孩子打断。 “那个大哥哥在照顾姐姐呢。” “是啊,要不是姐姐我们两个恐怕就完了,希望姐姐的身体能早点好。” 李宽是见过顾玳的,这县衙里也少有女性,他一猜便猜出来了忙道:“那位小姐现在可还好?” 王江复唇角轻扬:“放心吧,虽然当时情况确实不太好,但如今已救回来了。”听那位深藏不漏的国师讲顾小姐的命已保住,不过每日还要吃药扎针,大概得昏睡上半月,睢大人在身前时时照顾着,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纰漏,他伸手摸了摸两个小孩子的头嘱咐道:“以后自己要多注意,和陌生人相处一定要警惕,知道么?” 两个孩子齐声道:“知道了!” 王江复的笑意深了些,抬起头时脸上却多了几分严肃:“此案已经查清,幕后主谋已经自尽,但其余人已尽数归案,本官定于五日后审理,若是想来可以旁听。” 两家人点头应了,带着孩子告别王江复回家去了。这案子牵扯众多,虽然配阴婚在舒城县是个不成文的习俗,但为了避免此类的恶□□件再次发生,还需多加监管才是。他背着手拐回了院子,如今天凉了,还是加件衣服为好,他没走两步正好和妙空阿良走个对头,他便停下来打了声招呼:“国师大人这是去给顾小姐送药施针么?” 妙空十分不满,瞥了眼阿良手上紧紧端着的药碗冷哼一声:“我不去能行么?比约定的时间只晚了半刻不到睢景臣就派人来逮我了,这若是再晚一会儿顾小姐还没如何,我先没命了!” 阿良尴尬地嘿嘿笑了笑,王江复也绷不住笑了:“那国师大人赶紧过去吧,下官不打扰了。” 阿良捧着茶碗一脸纯良地笑眯眯地看着他,妙空只当没瞧见,翻了个白眼绕过王江复往暂住的小院走去,这一家人怎么都这样!弟弟和哥哥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阿良跟着他进了小院,一只手端好药碗一只手抬手敲了敲门:“主子,国师请来了。” 妙空毫不客气,直接推门进去,睢景臣抬头看过去语气有些不悦:“怎么这么晚?” 这么晚?!听听这口气!妙空推开他语气也明显不爽:“嫌晚就赶紧让开腾位置,施完针再喂她喝药。” 听他这么说睢景臣倒也不气,顺从地起身让开。妙空的手还没碰到被子忽然一顿,脸色变了几变:“你来,把她衣服脱了。” 睢景臣没动,怀疑地给他一记眼刀:“你向来医术好,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不及你,尤其是施针之术,就不能穿着衣服扎针?”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哪有人能隔着衣服扎针?大罗神仙怕也做不到吧!妙空气得额上青筋暴起:“我看几眼她又不会少块肉!”你瞧瞧,弟弟和哥哥的破毛病也是一模一样!恐怕也只有这两个人才会打破他平时的平静随和。 阿良将药放下默默转身退出了战场,睢景臣到底惦记着顾玳还在昏睡,于是也不再和妙空争辩,妥协地将被子掀开,解了顾玳的腰带。 足足有一个时辰,妙空才罢了手示意睢景臣可以给她喂药了,手酸的要命,他干脆从针包里又拔了两根扎在了自己腕上,眼瞧着睢景臣小心翼翼地揽过顾玳,用勺子给她喂药,那怜惜之感都要满溢出来,妙空酸溜溜道:“原本还以为你这辈子要孤独终老,谁料来这地方当官竟还给自己找个媳妇,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睢景臣连一眼也不分给他,给顾玳喂完药他折身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柜上,没有擦嘴的布,他将就着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原本还以为皇兄会后宫佳丽三千天下美人尽收,谁料为了个国师和满朝文武对抗不纳后妃,看来也是我小瞧你了。” 妙空被他噎了一噎,恼怒道:“我从前怎么没觉得你嘴巴这么厉害?”那时他整日沉默,还以为是个温吞的性子呢,如今真是判若两人。 “我为何要让你知道?”睢景臣伸手将顾玳盖着的被子又掖好,对着妙空扬了扬眉:“你出来这么久,是不打算回宫了?” “妙空顺遂天意,自然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妙空的脸色收了收,情绪也一并被他隐藏起来。 睢景臣见此也不再多问,看看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顾玳又看看给自己手腕扎针的妙空,他静了一瞬又出声:“你还要在这里坐到何时?” 妙空看着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用完他竟然赶得这般利索:“你还是不是人?”好歹也是他媳妇的救命恩人啊,怎么能如此过河拆桥? “不是人你在这里同我说这么久的话?”睢景臣觉得有几分好笑,他的唇角弯了弯。 呵呵,妙空将手腕上的细针拔掉:“得,不打扰你们两个的二人世界了,在下告退了。”他将针包塞进袖中,起身出了门。 门被关上,屋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睢景臣偏头看向床上躺着的顾玳,难得有她这么安静的时候。才两三天的功夫,他却觉得她消瘦了些,从城北荒山回来的路上那两个孩子也跟着,他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这几天的顾玳是怎么过来的,为了给两个孩子营造逃跑的机会,她谎称难受拦住了看守的人,自己却留在了那里。 于公来说,顾玳的决定很正确,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可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在亲眼见到躺在棺材里濒死的顾玳的时候他就开始后悔,后悔让她涉险,甚至坏心眼地想如果当初不去救那两个孩子她是不是就会没事……对他来说,没有谁的生命能比她的更重要,他的手指蜷了蜷。 “抱歉……”他的声音很轻,一出口就消散在空中,他伸手摸了摸顾玳的脸颊,左脸有些肿,看来是被那些人打过,他俯身在她紧闭的眼落下一吻:“你若是累了就好好睡,我在这里陪着你,不过要约好早点醒过来,可以么?” 没人回答他的话,顾玳甚至连动都未动,他将右手手腕上的那条青丝蛇取下,顾玳的那条已死,他戴着也是无用:“你若是不答我可就当你默认了。”他扯开嘴角笑了笑,自书架上拿了本书又回到床前坐下,一坐便是一整日。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一直到案子审理妥当犯人皆已认罪伏法王江复都未曾见过睢景臣,只是偶尔能见到端着药来抓妙空去扎针的阿良和一脸阴沉明明觉得没晚多久的妙空,从他们那里听闻顾玳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于是闲下来他便去了小院看望。 床上躺着的人姿势未变,但脸色已经恢复了几分红润,这让王江复也松了口气,毕竟是在他负责的地方上,在他处理的案子中出的事,若是真有意外,他还真不知该如何补救。 “大人,这案子今日已经彻底了结了,到案的所有人皆已论罪,严查违法配阴婚的告令也已下发,不知哪里可有疏漏?”王江复行了一礼汇报道。 “安排得不错,”睢景臣表情露出些赞赏,王江复是他见过的几个县令中比较有能力的一位,他相信他自是有能力处理好,所以他对案子并未多言什么:“既然案子已经解决那我也不便多留,如今顾玳的身子好了许多,府衙那里也积压了一些事物待我回去处理,我已吩咐阿褚去备车了,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乾城。” 虽有些突然但王江复心里也有数,睢大人为了案子来舒城县已有些日子了,顾小姐昏迷不醒又多耽搁了几天,想来府衙的事物也堆积了不少,于是他应了声:“下官明白。” 第二日卯时刚过,阿良就将马车赶到了县衙门口,睢景臣连带被子裹着顾玳一同上了车,等了一会儿县衙里再无人出来,他忍不住出言催促:“阿良,赶紧把妙空给我请来。” 阿良拖着妙空出来的时候,他脖上的佛珠还没来得及挂,他有些脾气,龇了龇牙凶道:“搞什么?要走就走,还要拉我来送行?” 睢景臣挑开帘子,他没系白绫覆眼,此时正用那双紫眸豹眼盯着他:“你和我一同回乾城府衙。”他语气认真严肃,没给妙空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妙空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找借口:“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同寺里的主持打过招呼了,只在县衙待上几日,如今也该回去了。” 睢景臣静静看着他没出声。 妙空见此歪了歪头无奈道:“她人已经没事了,没有我为她扎针,顶多比原先预计的多睡上几日,不会出问题的。” 睢景臣扬眉,却也不气不恼,语气淡淡:“若是你不愿前往,那我就只能给皇兄递份折子通知青山寺,恳请他们将寺里的妙空和尚借我使使。” 他是东南地区的府长,却不自己下令偏偏要捅上去,这摆明了不就是威胁他,他若是不去就告诉那人他的下落?若是这样他一个人溜出来躲山上还有什么意义?妙空磨了磨牙,撩起衣摆上了马车,恨恨道:“我这辈子真是欠了你们兄弟的。” 见他妥协,睢景臣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润:“国师言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桔梗花(一) 怕路上颠簸,睢景臣特意吩咐了阿良将车赶慢些,于是回去的时间要花的久一点,几个人天快黑时才到乾城的府衙。 见到几人回来,赵妈燃了灯迎过来,脸上的喜色还没露出却瞧见睢景臣怀里昏睡的顾玳,她吓了一跳:“顾小姐这是怎么了?” “如今大概没事了,不过还要昏睡上许久,不必担心。”赵妈和顾玳的关系很好,于是睢景臣也停下解释了几句,他看了眼左手边的屋子扭头对身后跟着的妙空道:“赵妈每日都会收拾屋子,你就住那间,晚些来给她施针,我已吩咐阿良去煎药了。” 虽然这一路是坐着马车来的,但坐得久了也觉得疲惫,他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脚步虚浮往睢景臣说的那间房去了。 睢景臣抱着顾玳往自己的那间屋子走,到了门口才想起他平日里吩咐过赵妈不用帮自己打扫,他叹了口气,转头将她抱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大抵两炷香的功夫,阿良将药煎好端了过来,不等自家主子吩咐便极其自然地去妙空歇着的屋子将妙空请了来。时间也不早了,妙空给顾玳施完针,府里的晚饭都凉了,赵妈来敲门催几人去吃饭。 妙空活动活动手腕站起身,睢景臣却坐在床边没动,他出门的动作顿了一顿:“你不去么?”今日中午因为赶路也没好好用饭,如今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吩咐阿良给我送来了,你去吧。”睢景臣正绞了帕子给床上的人擦脸,手上的动作很是认真仔细。 妙空闻言皱了皱眉,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不必太埋怨自己,这也是她的选择,我想就算是她醒了也不会气你什么,何必对自己如此苛责?”他说完就推门出去了,动作利索,显然也明白他等不到睢景臣的回答。 他知道顾玳不会怪他,可是他却不能不气自己,睢景臣握着那已经有些凉了的帕子许久没有动作,若不是他没有及时看破段宏昌的诡计她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棋差一招他差一点失去她。 他说不清楚什么时候顾玳在他心里变得如此重要,她太温暖了,像是漆黑的冬夜里热烈又温暖的太阳,让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他忍不住去亲近,见识过光明谁还愿意重回黑暗?屋子门窗紧闭阻挡了外面的风,可他瞧着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顾玳却偏生觉得这屋子里寒意刺骨。 但他毕竟是府长,许久未曾回来府内也堆积了不少的事物等着他去处理,于是第二日他便去了书房办公,午休和晚上回来看看顾玳,左右妙空也在院内,能时刻注意着些她的情况。 一晃半个月过去,十月初的天气还不错,只是早晚已经带上了秋日的凉,庭院里的树叶也逐渐染上了萧瑟的青黄。 睢景臣如往日一般,用过午饭后回小院看顾玳,他推门进去,原本应当在床上安然躺着的人却不见了,被子被揉成一团,她醒了?他愣在了原地。 “阿嚏!”有人跟他身后进了屋子,她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似乎是有些不适应已经转凉的天气,她吸吸鼻子出声问道:“你杵在我屋里干嘛呢?”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睢景臣的身子有些僵,压下心里的惊喜转身看去,那人就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表情如同以前一般灵动,只是唇色仍旧有些发白,他张了张口,心底里的酸涩逐渐膨胀,让他的眼眶有些发热,努力克制的声音带着低哑:“醒了?” 顾玳打了个哆嗦,没想到气温已经这么低了,她“嗯”了声,扁嘴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快要饿死了,出门还没走几步便遇见赵妈,她将我拦了回来,说去给我煮些白粥来……”她抬手将门关上,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的睢景臣拉了下她的胳膊,将她整个揽进了自己的怀里,顾玳的心脏仿佛漏跳了几拍,眨了眨眼一时语塞,她昏睡了那么久怕是将他吓得不轻,于是抬手轻拍拍他的背算作安慰。 “玳玳……”睢景臣揽着她的胳膊越收越紧,仿佛手一松她就会消失不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药味。 他只有在那日醉酒时才这么喊过她,顾玳的身子放松了些,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睢景臣的身上,她回手揽回去鼻子也有些酸:“我这不是没事么……” 睢景臣静静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她,转眼语气又带上些严肃:“怎么只穿着中衣就出去?你才刚醒,若是又染了风寒怎么办?” “我……”睢景臣打横抱起她,顾玳下意识收回了反驳的话,乖乖被他抱着塞进被窝里。 睢景臣在床边坐下温声询问:“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想想还是将妙空喊来瞧上一瞧他才能放心于是他又起身:“我去将妙空喊来。” 顾玳忙伸手拉住他:“我感觉挺好的不用……”她的话一顿,感觉缺了什么东西,低头往自己拉住睢景臣衣角的左腕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她脸色一变。 睢景臣知道她在看什么,于是又坐下,他的声音轻轻带着些安慰人的口吻:“在棺木里闷了许久,你能救回来已是万幸。” 她的那条青丝蛇……被闷死在那副棺木里了?顾玳看着自己的左手腕一言不发,片刻,一滴眼泪砸在上面。睢景臣有些慌神,连忙抬手去抹掉她的眼泪,他急声道:“不哭了好不好?我再赔你一条怎么样?” 顾玳闻言哭得更大声了,简直就是蛮不讲理地嚎啕大哭:“我不!再赔我一条和你的就没感应了!”在她还没拿下睢景臣之前,这青丝蛇就是两个人独有的联系,怎么说呢,就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一个小秘密一样,结果现在全被那些破人给毁了! 原是为了这个,睢景臣失笑,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心下一片柔软,语气循循善诱道:“那我将我自己赔给你怎么样?” 顾玳的哭声霎时而止,她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透过婆娑的眼泪看向他,觉得可能是她昏睡太久脑子不大灵光,如今一哭脑子又缺氧所以幻听了。 见她呆呆傻傻的看着自己睢景臣的笑意渐深,于是十分耐心地又重复一遍:“嗯?我将我自己赔给你怎么样?要不要?” 顾玳猛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哭嗝,她睁大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不要那不是傻么!她鼓足了勇气回了句:“要。” 她的眼睛中带着坚定的光,睢景臣凝视着她,忽然伸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将唇稳稳覆上她的,两个人的唇瓣碰在一起让顾玳的身子颤了颤,睢景臣却不大满意她的反应,揽着她腰的手又使了些力,他咬了咬顾玳的唇贴着她呢喃道:“乖,嘴张开。” 什么呀,顾玳的脑子“轰”地一下一片空白,她的脸色爆红,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见她没反应,睢景臣揽着腰的手捏了她一下,顾玳哪受得了这个当即惊叫出声,睢景臣却趁着这个空当将她吻得更深,将她细碎的呜咽声一并吞下去。 不知吻了多久,顾玳的脑子晕乎乎的,她喘不上来气,伸手拍拍睢景臣:“我要……憋死了……”他再不放开她,恐怕她就要成为这世上仅有的因为接吻窒息而亡的痴女了。 睢景臣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顾玳的唇角才稍微撤离了身子,他的声音比方才更为喑哑,呼出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脸上:“你才刚醒,今日就放过你。” 顾玳脸上的热度感人,她不敢正眼看他,微微侧了侧头。睢景臣顺势将她揽入怀里,顾玳靠在他胸前能听见“砰砰砰”剧烈的心脏跳动声,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她犹豫了一会儿,抬起胳膊揽住睢景臣的腰,啊……怪不得她从小到大都没遇见一件好事呢,又是为组织出力又是判断失误掉进池塘被淹死穿越,原来她的好运气全部用来遇见这个男人了,这么想想老天爷对她还是不薄的。 “对不起……”睢景臣将下巴轻轻顶在顾玳的额上,他的声音充满了涩然,仿佛陡然间换了一个人。 嗯?顾玳没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道歉,她松开胳膊想撤离些身子,但是睢景臣揽她的手比刚才又紧了几分,明显是不想让她瞧见他此时的表情,她只好虚心讨教:“道什么歉啊?” “若是我早些识破段宏昌的诡计,你根本不会有事的。”他嗓子里仿佛堵了东西,说出口的声音听起来沉闷又低沉。 “只是多睡了几日而已,如今也没什么事不是?”顾玳出言宽慰他,那些在地下的恐慌和绝望她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总归现在一切都还好,她也很满意。 “你知道这些日子我看着你躺在床上毫无知觉我是何感觉么?”睢景臣闭了闭眼:“就像是回到十余年前的赏梅阁,真的,太冷了。” 阿褚给她讲过睢景臣的故事,她自然知道赏梅阁是什么地方,她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但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一时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桔梗花(二) 气氛有些沉重,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顾小姐,白粥好了,要端进来么?”是赵妈。 睢景臣便替顾玳应了声:“端进来吧。”他的声音又恢复到往日那般温润,他有些不舍地松开顾玳,怕她着凉将被子仔细地搭在她的背上。 如今这时候正是午休,平日里睢景臣都会趁着午休来看顾玳,赵妈也知道,所以听见他的声音也不觉得意外,她端着粥碗进来点头示意算是行礼:“大人。” “给我就好。”睢景臣伸手向赵妈要那粥碗,赵妈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将略有些烫手的粥碗递给他就转身退下了。 “你才刚醒身子虚,喝些白粥最适宜,那些有滋味的怕是要等些日子才能吃了。”睢景臣唇角勾了勾,轻轻搅了搅那粥,舀起一勺在唇边吹了吹送过去:“张口。” 睢景臣的指节修长,指尖微微泛白,拿着汤匙搅拌的样子十分赏心悦目,美男在前于是顾玳也顾不得懊恼吃不了别的了,乖乖张口将那勺粥吞下,刚吞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烫着了?”睢景臣动作一顿,他想着吹吹就会凉一些的。 “不是……”顾玳的表情有些奇怪,纠结了好久才出声:“嘴角好像破了……”我去好羞耻!QAQ 她的声音低得像是蚊子一般,不过因为离得近,睢景臣倒也听清楚了,他失笑,将粥碗先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然后伸手挑起顾玳的下巴:“让我看看。” 他手指上的温度仿佛顺着他的手指传到她的下巴上,然后她脸颊的温度也飞速上去了,她连忙侧脸躲了一躲:“没没没,其实也还好……” “是破了,”睢景臣研究一番语气严肃道,但抬头看向顾玳闪躲的眼睛时,他却又笑了:“很痛么?等下我去找妙空或者阿良拿些药。” 是陈述句,顾玳瞪大了眼睛猛摇头:“不不不,现在不痛了,不用拿药真的。”这能拿什么药! 睢景臣用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破掉的唇角不太赞同道:“不成,用饭时总会不方便。”他的话顿了一顿接着道:“主要是不方便我吻你。”他脸上一派正气,丝毫不觉得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顾玳惊了,所以她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本性毕露了? 见顾玳呆掉睢景臣心情极好,从小桌上把粥碗重新端过来,舀了勺粥吹了吹:“小口小口喝,不急。” 于是这一来一回的足足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将空的粥碗放下后睢景臣自然地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递给她:“擦擦嘴,我去找一趟妙空,你醒来的事他应当还不知道,我去问问他有没有需要注意的。” 顾玳接过那帕子也没多想,只想着既然平日里是妙空为她开药扎针,那她醒了是要去说一声的,于是她点点头,目送着睢景臣端着空碗出去。 她裹着被子出了会儿神的功夫睢景臣便回来了,她看过去忙问:“我还要扎针吃药么?”昏睡的时候就不提了,她觉不到痛觉不到苦的,如今醒了她还真有几分怕。 睢景臣在床边坐下,他将手里的小药盒旋开,认真看着她道:“扎针不需要了,不过吃药抹药都不能落下。” 还要抹药?顾玳有些晕,还没问出口,睢景臣用食指沾了药膏点在了她破掉的唇角,唇角清清凉凉的,顾玳傻了,没想到他还真的去拿药了,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说的?”感觉自己灵魂即将出窍,声音都有些发虚。 “唔……她唇角破了,需要些药膏抹抹。”睢景臣将药盒又旋上,脸上绽出一个微笑:“就这么说的。” ?那岂不是也知道为什么破的了?毕竟她费死了劲也咬不到自己的唇角啊,顾玳内心飙泪。 见她神色间十分纠结睢景臣觉得好笑,突然想起方才妙空的表情:克制地翻了盒药膏扔给他,愤愤骂他“你个变态,人家才刚醒你是怎么下的去嘴的?”他觉得这实在没什么,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他忍不住很正常:“他说药效很好,抹上两三次应当就差不多了。” 顾玳僵硬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着了。 睢景臣揉揉她的脑袋,把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再睡会儿,我等下还要去书房办公,等我晚上回来。”他偏头在她脸上吻了吻,然后替她又拉了拉被子,起身出去了。 门被关上顾玳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忍不住抿唇笑了,真好啊,她喜欢的人也能够喜欢她,简直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下午的时间很长,她刚醒没多久精神还不大好,于是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她又躺下睡过去了,这一睡就到了吃晚饭的点儿,还是赵妈来喊醒她的。 面前只有碗白粥和一叠看起来及其健康养生的炒青菜,顾玳坐在桌前默了,觉得“男默女泪”这词儿用在这里似乎挺合适的样子,她咽了口口水,表情看起来有些悲凉。 “顾小姐昏睡了半月,如今才醒不宜多用饭食,而且还要清淡,所以只能吃这些了。”赵妈瞧着她那表情实在有趣得紧,她便解释了一番。 太惨了,顾玳“啧啧”两声:“我晓得。”她刚喝了口粥突然想起什么:“睢大人可是在伙房用过了?” 赵妈答:“是,大人这两天其实挺忙的,好像京中要来人,所以在准备呢。” “哦。”顾玳明白了,她原以为他临走前说的那句晚上等他是要一起用饭的意思,如今看来莫非是她理解错了?她若有所思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 左右也没什么事做,她也不急着吃饭,一碗白粥一叠小菜她慢条斯理地竟用了快半个时辰。她没在屋里寻到她没做完的衣服,也不晓得睢景臣有没有收起来,但她躺的时间太久了又不想再上床坐着,于是让赵妈再教她画几个刺绣用的花样子。 赵妈这回教她画了青竹和兰花,样子瞧起来很是雅致,都说君子如竹气质如兰,寓意也很不错,若是能用来点缀也是极好的,顾玳拿着笔摩着十分认真,突然觉得自己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潜质她有些得意。 门口站了个人影,顾玳埋头画得正在兴头上没注意,赵妈倒是看到了,她走过去将门开开,谁料外面站着的人竟是睢景臣,她刚要说话睢景臣摇摇头,于是她一声未出识趣地退了下去。 睢景臣进了屋反手将门关上,顾玳还以为是赵妈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便也没有出声询问,睢景臣踱步到桌案前俯身瞧了瞧,她画得倒真是仔细,连身边换了个人也不知。 “赵妈你瞧我这回画的如何?”顾玳自己看看觉得还不错,一偏头却正对上睢景臣含着笑的脸,她吓得差点将手里捏着的笔甩飞出去,瞪着一双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何时来的?”她默默伸出一只手想着趁他不备将桌上摊着的画给收起来。 睢景臣伸手按住顾玳搞小动作的手扬眉:“这么心虚做什么?我看不得?” 得,顾玳泄了口气,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她扁了扁嘴:“我不是怕画的不好污了您的眼嘛。” 睢景臣弯起手指在她额上轻敲了敲语气里带了几分哭笑不得:“这么贬低自己可还行?”他松开按住她的手将笔抽走,然后拉起她:“时间不早了赶紧休息,早些把身子养好。” 这么一停手顾玳才发觉时间确实不早了,她顺着睢景臣拉她的力气走到床前,随口道:“我听赵妈说你这几天很忙,不必在睡前特意来看我,我如今已经没什么事了。” 睢景臣转过身看她,表情有些失落:“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不想我?”语气那叫一个低沉,细听来还有些可怜。 顾玳懵了懵:“不是才一下午?”难不成她下午睡那一觉又睡过去好几天?不应该啊! “是一下午加半个晚上。”睢景臣纠正她。 呃……顾玳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话,是不是有人在她昏睡的日子里偷偷把他给掉包了?怎么感觉和以前不一样? 睢景臣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低了低头,两人的鼻尖相抵,他低声道:“真的不想我?”他的尾音上扬,明明声音很低但顾玳听来却十分炸耳。 顾玳却像是要和他作对一般,眼神飘忽道:“啊,是没怎么想……” 她的话音未落,睢景臣伸手揽住她的腰,然后低头作势要亲她:“嗯?”他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声音比刚才重了几分。 两个人的唇贴着唇,睢景臣的气息就呼在她的脸上,怎么能不想啊,她那么喜欢面前这个男人,顾玳抿了抿唇掩饰掉不由自主扬起的嘴角,整个人都扑进他怀里,埋在他胸前闷声道:“想了的想了的。” 睢景臣终于等到他要的答案,脸上的笑意越放越大,他静静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她:“睡觉吧。” “等等!”见他一副要脱衣服上床的样子顾玳脸色陡变,她失声道:“你要在我房里睡?” 睢景臣看看床铺又看看她,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妥:“不然你以为这两个枕头都是为你准备的?” 哈?原来真不是为她准备的?所以晚上等着他是这个意思?顾玳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桔梗花(三) 她的表情变化那叫一个百转千回,睢景臣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似乎一眼就瞧出他那脑袋里在想什么,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又带了几分无奈:“你在想什么?” 嗯?顾玳露出一个自觉十分标准的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没呀我什么都没想!”就是睡觉而已嘛!她真的没多想,真的! 睢景臣也不点破她,抬手将眼上的白绫取下来,然后自顾自地脱去了外衣回头看她:“那你怎么不动?” 顾玳被他如此熟练又如此不见外的动作惊到,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回过神来睢景臣在喊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更何况如今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挑明,不就是躺一张床上盖一张被子纯睡觉嘛,也没突破底线呐,这么想想顾玳倒释然了些,她走到床边将鞋子甩掉把外衣也脱掉先睢景臣一步钻进了被窝里。 她将鼻子和嘴都塞进被窝里,只留一双溜圆的黑眼睛在外面,瞧起来甚是好笑,睢景臣知道她害羞,于是躺进被窝时特意和她的身子保持了距离,他抬了抬手的功夫,圆桌上的油灯被他灭掉,屋子里一时间又黑又静。 顾玳甚至能在这样的黑暗中听到她有些重的心跳声,她眨了眨眼,身边的人躺下后再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偏头去瞧,才刚扭过来什么还没看清,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了她的眼睛上,男人打趣的声音随即响起:“别偷看我快睡觉。” 真狡猾啊,这么黑又穿着中衣盖着不算薄的秋被,看两眼又怎么了嘛!真小气,顾玳扁扁嘴轻哼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睢景臣酝酿睡意。 月光清冷,顺着那窗户照进屋子,眼睛适应了片刻便能视物,睢景臣偏过头,顾玳散在枕上的长发隐隐泛出细微的光泽,他不受控地伸出手去挑起一缕,发丝顺滑地从他指尖滑过,让他一时间起了玩乐的心思,又顺手挑起一缕一圈圈地绕在指尖。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可以被称作是温馨的东西,他从来不晓得原来看起来那般冰冷的月光也可以让人体会到安然和温暖,或许身边有了她,今年的冬天也不会再那么寒冷吧,他望着顾玳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攥着她的一缕发颇有些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没多久就做了梦,还是个十分不妙的梦中梦。 他梦到那日在舒城县城北挖坟救顾玳的时候,刮着大风天气有些阴冷,厚厚的云层遮住太阳,他指挥着众人拿着工具将关着顾玳的棺材挖出来,等阿良把钉子取出来棺材盖推开,他连忙凑过去,谁料里面竟是一副白骨,但那白骨上穿着的衣服和顾玳一模一样,甚至左边的手骨上还挂着一条死蛇,妙空在他后面叹了声:“都成这样了肯定救不活了,还是把棺木重新入土葬了吧。” 他心里一慌,神思抽离,猛地睁开眼却是在他的屋子里,屋子里没有点灯,门窗紧闭却大风四起,风声就像女人的呜咽声,他坐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了床,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颇为熟悉的人影,他瞧清楚后心中一喜:“顾玳!” 女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面色铁青唇色发紫,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睢景臣愣了神,往后退了退,顾玳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慢慢靠近他字字泣血:“睢景臣,都是你!你害我活生生被闷死在棺材里,你害我被迫嫁给那病死的段衍做鬼夫妻,都是你!我就算化成厉鬼也要取你的命为自己报仇!”她的表情逐渐凶狠,额上的青筋都随之暴起,她伸手就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睢景臣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他一惊从床上坐起,这回真真是从梦里醒来了,他粗喘了两口气。 顾玳这些日子睡得太久,况且下午又睡了会儿,所以她一直迷迷糊糊地没睡实,睢景臣猛然从床上坐起的动静也惊到她,她连忙跟着翻身坐起来:“怎么了?做噩梦了?” 睢景臣闭了闭眼平复了下气息,他扭过头看向顾玳,她眼睛里的关心和担忧那般明显,他忽然有些庆幸,幸好那只是个不好的梦,而顾玳好好地就在自己身边,他的嗓音有些低哑:“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定然是做噩梦了,顾玳虽有些好奇但瞧他被吓成这副样子也觉得不是时候问,她凑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身子,右手还轻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只是个梦罢了都是假的,没什么好怕的啊乖。”她在他怀里蹭蹭:“夜里凉了我觉得有些冷呢,等会儿能揽着我睡么?”要啥面子,还是哄人要紧。 睢景臣长出一口气,静静抱了她会儿才出声:“我梦到你没救回来。”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顾玳却觉得他的梦应当不止于此,睢景臣一直是个温温和和从不将大喜大怒写在脸上的人,她跟在他身边也有几个月了,像方才那般的他她还从来未见过,他大抵还瞒了她些什么,不过想来应当也不会比梦到她亡了好到哪里去,她轻笑着安抚他:“人都说梦是反的,你梦到我没救回来,现实中我不是好好的?别太在意,没事的。” 睢景臣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面对她的安慰没有出言回答,顾玳敛了笑,心里却大概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今日见到她醒来就道过歉,她当时说过那是她的选择所以不要紧她也不会生气,原以为她不主动提起这事就算翻了篇,可从如今这幅情景看来,睢景臣虽然没有再提到这些,但他心里或者说潜意识中仍旧对此事耿耿于怀。 她叹了口气,松开了环抱着睢景臣的双手,睢景臣心里一惊,下意识就去抓她松开的手,顾玳却反手揽住他的脖子往下压了压,将自己的唇覆在他的唇上。他的唇好凉,顾玳蹙了蹙眉,片刻后她撤离了身子低声道:“你真不用觉得亏欠我些什么,我做这些事都是我自己决定的,我也不是那会吃亏的人对不对?”她笑了笑,望进睢景臣那紫色的瞳孔认真道:“其实我被关在那棺材里的时候确实掉眼泪了,因为我有些遗憾有件事明明我一直有机会做但我胆子太小了没敢做,除此之外我都觉得尚可。” 睢景臣凝视着她,他的心终于在此刻平静下来:“是什么?” 顾玳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她的语气虽轻但仿佛重有千钧:“后悔没能告诉你,我喜欢你。”她想着前一世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一世穿越重生几乎都得到了,唯有这一件事能称得上是遗憾,但幸好老天爷垂怜,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玳玳……”睢景臣的声音喑哑到极致,她看着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光,好亮,像是夜空里的星星,他想他一直以来认为孤冷皎洁的月亮应当也不是那么寂寞,因为它还有它的星星啊。 他突然觉得眼睛热热的,他一出生就被父亲丢在了赏梅阁,母亲怨恨他毁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宠爱会指着他鼻子大骂他是妖怪,而向来最擅长落井下石的后妃和宫人也三不五时地来寻他的罪,母亲当着他的面投缳自尽可惜他那时还小根本无力阻拦,然后他一个人在赏梅阁度过了一个没有炭火和棉被的冬季,春天还没到,他又被父亲送给邻国当质子,十年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他想着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了,阿兄登基他选了个偏远地区做官,也许这辈子就待在这片土地上,有阿褚阿良陪着他,一个人也不错。 可是没想到……他在这里遇见了能够燃烧他的火焰,冥冥中上天把顾玳送到他身边,看来对他也不是太残忍。 顾玳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苦涩与颓然,她“诶呀”一声委屈了声音撒娇道:“所以我都将话说明白了你也不要抱着我睡觉么?” 睢景臣终于弯起唇角,他低头在顾玳的额间轻轻一吻:“自然要抱着,心爱的姑娘对我推心置腹地表白,我如今心里欢喜得很。” 顾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放松才觉得这么坐着上半身只穿着中衣有些冷,她打了个寒战伸手去拽睢景臣的胳膊:“太冷了,再坐一会儿怕是要染风寒。”她拽着睢景臣躺下,把自己挤进他的怀里,虽然隔着两层的布料但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热量,她喟叹一声揽住睢景臣的腰重新闭上眼睛:“快点睡,明天你不是还要早起办公?” 睢景臣轻“嗯”一声,抬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先前心中的郁结已经尽数被顾玳化解,他揽着她不多久也升起些困意来,这回他闭上眼睛很快入睡,再没有梦来搅扰他。 顾玳贴在他怀里,能够听到睢景臣有规律的呼吸声,瞧这样子他应当不会再做噩梦了,她打了个哈欠,也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桔梗花(四) 顾玳睡得有些沉,清早睢景臣起身的动静也没有吵醒她,她一觉起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因着洒进院落里的阳光,屋子里也多了几分暖意。 再躺下去她就要变成废人了,总得找些事做,她倒还惦记着她那件未完工的衣服,如今天已渐渐转凉,努力赶赶工还能让睢景臣在天冷之前穿上,这么想着她翻身下了床,她光着脚丫在屋里巡视了一遍也没发现那衣服在哪儿,莫非是睢景臣没将它带回来?不能吧。她踮着脚尖又上了床,坐着发了会儿呆还是决定去找一趟睢景臣问问。 于是她穿了衣服洗漱完便出了屋子,这个时候睢景臣应当在书房,她也就没多问旁人,只是这一路走来遇见的家丁都许久未见她,如今个个都扬着笑脸同她打招呼,顾玳觉得受宠若惊之余只好一一回应,所以花了些时间才走到书房那小院。 顾玳刚跨进院子迎面正巧出来了一个人,瞧那穿着打扮不俗,也不晓得是哪里的儒商或是官员,她脑筋动得快,抱拳行了一礼:“大人。”这不管是儒商还是官员,论她如今的身份叫一声大人也出不了错。 男人停下步子打量她一眼,手里的折扇象征性地挥了两下,末了也不应一声或点点头,只笑着道了句:“有意思。”然后摇着扇子出了小院,心情显然比方才还要好上几分。 顾玳低头瞧瞧自己,这打扮也没出错啊,哪里能瞧出意思来?这人真奇怪,她摇摇头“啧啧”两声,接着往书房走。 进书房的时候那桌案边并没有人,她便抬声喊了一句:“睢景臣?” 静了片刻,她要找的那人从几个书架后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阿褚阿良。睢景臣没想到她会来找自己,见到她时愣了愣神,然后将手里的册子递给身后的阿良走上去:“怎么不在床上躺着?”他微蹙着眉,看起来有些不赞同。 “我太没意思了嘛,在床上都趟了半个月了,快长毛了都。”顾玳委屈兮兮地看向他,两个眼睛瞪得那叫一个圆溜溜。 睢景臣见她这模样哪还气得起来,轻叹一声拉过她的手往屋里面走:“这边有窗子,风大。” 顾玳任他拉着,跟着他一起往桌案那边走。 “你来的时候应当正碰上三哥,他刚从我这里出去。”顾玳的手小,正好能被他握在手心里,睢景臣轻晃了晃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嘎?三哥?那……那不就是三王爷?!原来赵妈曾经说的京中要来的人是三王爷?顾玳惊了惊脱口而出:“那个帅哥是你哥?”先皇遗传基因挺不错啊,刚才她也没敢盯着人脸看,只瞧了个大概,如今想想两人确有相像之处。 他没怎么听过“帅哥”这个词,不过想来也是和“美男”的意思差不多,他停了步子面色平静地扭头看向顾玳:“他早已娶妻,连妾室都纳了三房,你想想便罢了,还是跟着我比较好。” 顾玳抿嘴憋住笑意点点头:“晓得晓得,在我心里你最帅,旁的人都是……”她噎了一噎,形容词有些匮乏:“都是浮云。” 这回睢景臣满意了,唇角都带了笑意,声音回到往日的温润:“你晓得就好。”身后随着的阿褚阿良有些不忍直视,齐齐抱着资料册子低头看路。 “三王爷怎么会来府衙啊,他可在附近任职?”顾玳有些好奇,这王爷们不应该都待在京城才对么?睢景臣这个例外她倒还能理解。 睢景臣便同她解释道:“三哥在朝里并无任职,只挂了个王爷的称号,严格来讲我与他并不算是一母同胞,只是我归国时在京的王府还未修建妥善,皇兄让我与他同住了几月,因此熟识些。他新纳的小妾祖籍是东北地区余饶县的,他带着小妾来此游玩罢了,余饶县离乾城不算远,便也抽空来我这里看一下。” 短短几句话顾玳却从里面听出些门道来,三王爷与睢景臣不是一母同胞那自然与当今的皇上也不是了,虽然都是亲兄弟但肯定不如皇上和睢景臣咯,她突然想到什么偏头问他:“那他来也没有多久吧,怎么走那么早,也不多待一会儿。” 睢景臣眨了眨眼丝毫不觉得心虚:“自然是我赶得他。” 哈?顾玳嘴角抽了抽:“你赶人家干嘛?”妈呀这才是有意思吧! “他和那新纳的小妾好得很,上我这里炫耀这次七夕节他新得的香囊来了,我瞧了实在碍眼得很,所以就将他赶跑了。”睢景臣看着她一脸的无辜。 顾玳顿觉好笑:“什么香囊能让你觉得碍眼?”这样子倒是像极了小孩子,可爱得紧。 “嗯……”他抬手比了比大小:“这么大,就是……”他忽然想起阿良身上坠着一个药材做的香囊他回身指了指:“就和那个样式差不多,然后正面绣了万寿纹,背面是并蒂莲,上面还编了个好看的绳结。” 顾玳顺着睢景臣的手指看了看阿良腰间的那个香囊点点头,想想他描述的那样子这香囊好像也没有特别难看或者出众在哪里,她有些迷茫地回看向睢景臣。 睢景臣看着她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主要是因为我没有。” 那声音可真是太可怜了,顾玳想笑又不敢笑,只好道:“那明年七夕我送你一个如何?” “今年不行么?”睢景臣扬了扬眉,并没有特别意外的样子,似乎是拿定她会答应给自己做个香囊。 “呃……”顾玳偏了偏头有些为难道:“可是今年的七夕不是早就过了么?”那时她在干什么来着?嘶,时间过得太久她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可是我话都已经放出去了。”睢景臣的唇角敛了敛,看起来很是失望。 顾玳一愣,这……能放什么话?身后的阿良绷不住了,他捂嘴笑道:“大抵一个月后就是羣国建国百年的日子了,按道理周边各国都会派使臣来朝贺,如此重要的场合主子自然也要回去,他同三王爷讲那时他定会有一个比他漂亮十倍的香囊挂在腰间。” ……他还是小孩子么?还漂亮十倍,顾玳乐了,差点把眼泪都给笑出来。 “你来找我只是因为太无聊?”睢景臣陡然换了个话题,并没有被笑话的尴尬。 啊这么一说顾玳倒想起来自己来找睢景臣的原因了,她也正色起来:“正好这段日子我闲着没事,想把给你做的那件衣服给做好,但是我找不到,你将它收在何处了?” “我怕它放在外面积灰,所以将它收在盒子里放在你床下了。”阿良已经极有眼力见地搬了椅子过来,正放在那主位的旁边,睢景臣拉着她坐下又低声问:“要留在这里陪我么?我让阿良他们去把衣服取过来。” 在这里陪着他总比自己一个人窝在屋里好些,顾玳想想也就点头同意了,只是她觉得还是有些不妥:“还是我去拿吧,你们不是还要忙?” 见她就要起身,阿良连忙拦住:“其实也没什么事了,这些日子都忙得差不多了,就是整整文书而已,不要紧,我们去拿就好。”说着也不给顾玳回嘴的机会,将手里的册子一类的都先放在了桌上,拽着还在状况外的阿褚扭头就出了门,他动作迅速,看的顾玳一愣一愣的。 阿褚阿良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顾玳眨眨眼身子往后靠了靠靠在了椅背上。睢景臣探身过去在她耳边呢喃:“真的不给我做?我都夸下海口了。” 他呼出的气息就喷在顾玳的耳朵上,她的耳朵向来敏感,只这一句话的功夫便红了个透,顾玳的眼神躲闪梗着脖子道:“今年将衣服做好,明年再给你做香囊不好么?”她手工活还不熟练呢,得多练练才能拿得出手啊,毕竟香囊和衣服还是有差别的,主要看绣活。 “可是我挺急的,考虑一下,嗯?”睢景臣轻笑道。 他绝对是故意的!这个尾音酥得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实在受不住扭过头推他,谁料睢景臣却像是早有预料,顺势拉过她的胳膊在她唇上一吻,十足的威胁道:“真的不做?” 顾玳被他的突然袭击搞蒙了,她瞪大了眼睛:“你……” 睢景臣挑了挑眉,又使力拽了她一把,这回直接将人拽进自己怀里低头吻了下去,他吻的很轻随后又是重重的,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在一处,片刻后才松开她,他的声音染上了些许的喑哑:“做不做?” 顾玳有些气喘,要是被亲几口就改口那岂不是显得她太怂?不成!她眼睛转了转,隐隐有光泽流动:“我偏不……” 她的唇上微微泛着水光,睢景臣的眸子暗了暗,不给顾玳把话说完的机会又将唇覆了上去,他揽着顾玳的手紧了紧丝毫不让她逃离,然后吻得更深,顾玳忍不住嘤咛一声,搭在他肩上的手抓他抓得更紧了,许久他才轻咬了咬她的下唇放开她,贴着她哑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桔梗花(五) 见她不答他又要俯身下来,顾玳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做做做!我马上就去问赵妈然后给你做!”妈呀她可真是怕了他了,哪有这样一言不合就吻来吻去的,她的脸红了红。 睢景臣目的达到,伸手将顾玳捂他嘴的手拿下来握好,他的嘴角勾起,连眼睛都弯弯:“那我们可说好了。” 顾玳扁了扁嘴,她还敢反驳么?但是她不否认心里那逐渐膨胀的欢喜,不像旁人眼中温文尔雅的样子,她眼中的睢景臣有喜有怒,会孩子气,腹黑又温柔,而她庆幸自己是为数不多的见证者。被睢景臣握在手里的右手很暖,她抬手用左臂抱住他,把整个人都埋在他胸前,真好啊,在这个她不甚熟悉的时代和地方,她有了自己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 睢景臣伸手拍拍她的背,嘴角也挂着淡淡的笑意,用下巴轻顶了顶她的额头。 院子里传来了动静,应当是阿褚阿良回来了。那衣服也不算厚,装在箱子里应当也不占地,一个人就能搬得动,可他偏生潜了阿褚阿良两个人去取,看来是早就想好要用这法子逼她答应,顾玳忿忿伸手戳了戳睢景臣,然后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她刚坐下不出片刻,阿褚阿良便将那小箱子搬来了,阿褚搬箱子阿良端药,顾玳傻眼,没料到这去帮她搬个箱子还附送一碗苦兮兮的汤药。 阿良将药碗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然后对睢景臣道:“主子,国师跑了,只留下一封信。”他从怀中将那信掏出来递过去。 那信应当是才写不久,连封也没封,睢景臣知道留不住他,如今顾玳身子差不多也恢复了他就猜到妙空迟早要溜,不过他也没想过真拦他就是了,他从信封里将信抽出来,那信纸上只写了四个大字:“有缘再见。”看这意思他也不打算回京,不晓得是不是又回那青山寺去了。 顾玳偏头看了看不解道:“国师又是谁啊?”这府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她不熟的人啊,难不成……顾玳心里一咯噔。 睢景臣揉揉她的脑袋笑着验证她的想法:“你在青山寺找来的妙空和尚就是国师。” 不是吧?顾玳惊了:“那是国师?!”她就去找个算命的,最后却给找了个国师回来?末了她又觉得有些奇怪:“国师不应该在京城里么?怎么能在青山寺出家当和尚?” “他也不是真和尚,他既说以后有缘再见,那你以后便会知道的。”睢景臣将信纸又叠好塞进信封中。 妙空那脑袋光溜溜的会反光,还不是和尚么?顾玳迷茫道:“合着那是个假脑袋?” 睢景臣被她逗乐:“眼见不一定为实,赶紧喝药吧。” 天呐,顾玳看着面前那碗尚有余温的褐色汤药把脸都皱成苦瓜样,还没喝她都觉得嘴里已经开始泛苦味儿了= = 见她哆哆嗦嗦地伸手捧起药碗一脸的视死如归,睢景臣笑道:“我这里还有三哥带来的点心,等下你可以沾沾嘴。” 阿良十分贴心,听了这话又转身去不远处的架子上将装点心的小盒拿过来了。那小盒里的点心十分精致,模样都是她没见过的,顾玳吸了吸鼻子,憋了一口气,端着那药碗咕咚咕咚一仰而尽。睢景臣看着她因为苦把眼睛都眯起来,伸手拈了一块糕点送到她嘴边:“张嘴。” 那糕点甚是好闻,顾玳想也没想张口就着他的手将糕点一口吞掉,她的小舌在睢景臣的指尖卷了卷,他的身子一僵,神色有些发愣。 好像用了桂花,香香的但是不腻,顾玳嚼了嚼,还没吞下去,睢景臣又拈了一块递到她嘴边:“再吃一块。” 哈?顾玳有些艰难地将上一块糕点咽下去,这都举到她面前了不吃那不是不给面子?况且味道确实不错,顾玳犹豫片刻还是张口将那糕点咬进嘴里。指尖上又传来温温热热的感觉,睢景臣嘴角微勾,在顾玳惊异的眼光中又拈了一块递过去放在她唇旁。 ?搞什么?当她是小猪喂么?顾玳费劲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忙摆手:“不吃了不吃了……”老天爷,再这么吃下去她迟早被糕点噎死,她锤了锤自己胸口。 睢景臣有些失落,抬手给她倒了杯茶:“喝点水压压。” 顾玳接过抿了几口顺了顺,茶水的味道甚是熟悉,她面色有些奇怪:“我当初有扔这么多玳玳花?怎么喝到现在还没喝完?”作案辅助用的玳玳花也是她出钱买的,买了多少用了多少她心里都有数,按睢景臣喜好喝茶的习惯,应该早没了才是。 “茶叶都喝惯了,玳玳花的味道不错,我喝罢又让阿良去采购了些。”睢景臣回她。 阿褚阿良一个抬头看天花板一个低头看地板,两人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千金一两的龙湖子观音可是世间茶叶里少有的极品,没料想在自家主子的口中竟被那寻常的花茶比下去了。 啊成吧,顾玳将茶杯放回原处不再多问些什么:“你们忙你们的。”说着她将箱子揽到自己怀里将盖子掀开,里面的衣服叠的好生工整,她欢喜地将它抱出来,许久没碰估计会有些手生,等等,她偏头看向睢景臣:“我才答应过你先做香囊的。”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记着就好,明日再开始也一样。”睢景臣轻笑:“我不急在这一会儿。” 于是顾玳便抱着那衣服开工了,她坐在这边缝缝绣绣,睢景臣和阿褚阿良就在她身边翻阅公文,一上午的功夫很快过去。 顾玳打了个哈欠,感慨这种事真是磨人的耐性,睢景臣起身将东西整理好向她伸出手来:“去吃饭吧?早上听说午饭会有红烧排骨。” “真的?”顾玳的眼睛亮了亮,李大叔做排骨可是一绝啊,她将衣服团成一团塞进箱子里,刚把手递过去又猛然想起什么的样子缩了回来,然后将装衣服的箱子盖好抱在了怀里:“走吧。” 没等到她将手递给自己,睢景臣看着那箱子十分的不悦:“去吃饭而已,你抱它做什么?” “啊,吃完饭我就抱着它回屋,那椅子太硬了坐的我腰酸背痛,还是窝在床上舒坦些。”顾玳嘿嘿笑,解释完先他一步出了书房。 她脚步轻快,很快就走到院子中,睢景臣回头看了下书房内部的陈设低声吩咐阿褚阿良:“去搬张软榻过来,就放在屏风后面。”嘱咐完丢下惊到的两人追上了顾玳。 阿褚阿良默默看了眼彼此,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直奔库房搬软榻去了。 直到顾玳和睢景臣两个坐在伙房里,她才发觉阿褚阿良没跟上来,眼瞧着李大叔已经热情地将红烧排骨端上来了她便顺口问了一句:“阿褚阿良呢?” 睢景臣给她夹了块排骨沉默片刻道:“等会儿还去书房吧。” “啊?”顾玳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她夹起排骨塞进嘴里,唔,味道真不错! 看到她一脸幸福地眯起眼睛,睢景臣轻咳一声解释:“我让阿褚阿良去搬软榻了,就放在屏风后面。” 哈?顾玳刚夹了一筷子的排骨正掉在盘上,搬、搬了张软榻进书房?!不是吧! 相比她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睢景臣倒显得格外镇静,将她没夹好的排骨又夹进她碗中:“我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书房的椅子是有些硬,办公事的时候难免疲惫,若是搬张软榻过来也省的我午休回小院一趟了。” 原来不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啊,顾玳松了口气,但她这心里总有些发虚是怎么回事? ------------------------------------------------ 那边在库房里纠结到底搬哪张软榻的两人杵在原地许久未动,库房里扔着好几张,看起来都是前任府长留下的,虽然积了灰但瞧起来也没坏。 “要不搬张大的吧?虽然是给顾小姐准备的,但主子也能顺势歇歇不是?”阿褚指指一边积满了灰的软榻,觉得这大小躺两个人正合适。 阿良瞥他一眼丝毫不留情面地打击他:“那你怎么不去搬张床去书房?” 阿褚一怔,绷着脸肃穆庄重地点点头:“你说得有理,不如我们搬张床过去吧。” ?他还真信了,阿良呵呵笑了笑,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这人委实不上道,他指了指自己挑中的那张道:“搬那张!” 阿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又怔住了:“这么小?”虽然容纳一人尚且宽裕,但要是两个人怎么也得摔下一个吧。 阿良长出一口气耐着性子同他解释:“这软榻越小两个人才能离得越近呐你是不是傻?照你这思路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等来顾小姐变女主子的那天?” 啊也是啊!这回阿褚在阿良的提点下终于意会过来:“那就搬那张。” 两个人的意见总算是达成统一,找了抹布将软榻擦干净便一人搬起一边往书房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桔梗花(六) 阿褚阿良办事效率特别高,高到什么程度呢,顾玳和睢景臣两人吃完饭回去,那软塌已经妥妥当当地放在屏风后面了,而且擦得那木头锃亮,还贴心地铺好了褥子备好了被子和枕头,东西都是全新的,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檀香味。 平日里不觉得,原来阿褚阿良这么会居家过日子呢?顾玳抱着那箱子嘴角抽了一抽。 搬来的软塌甚得睢景臣喜欢,那垫在下面的褥子很厚,一看就很软和,他赞赏地看了眼阿褚阿良:“你们也累了,李大叔那里还给你们两个留了排骨,赶紧去吃饭吧。” 阿褚阿良抱拳行了一礼,转头出去了,还顺道将从来不关的门给关上了。书房里一时间就剩睢景臣和顾玳两个,睢景臣将她抱着的箱子卸下来放在软塌旁的地上,扭头笑着看向顾玳:“下午就在这里陪我怎么样?” 软塌都搬来了她还能不同意?顾玳上前半步抱住他的腰倚在他怀里嘟囔道:“我要是时时刻刻都陪着你,你总有一天该嫌我厌烦了。” 顾玳揽在怀里小小的一只,笑意从他的眼睛中跑出来,睢景臣“唔”了声否定她的念头,声音轻柔很是好听:“我巴不得你时时刻刻腻着我,怎么会嫌烦?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她以前没觉得睢景臣是这么会说情话的人啊,和当初诓她去偷人头的时候差的确实有些远…… 睢景臣放开她抬手帮她整了整挡在额前的碎发:“还是午休时间,陪我躺一会儿如何?” 嗯?顾玳偏头瞧瞧那软塌,好像不太够躺两个人吧?她眼睛转了转道:“你睡吧,我还不困呢。” 睢景臣又笑了:“你早上起的那么晚我自然知道你不困,所以我说你陪我躺一会儿,我睡你在旁边守着我。” ……这睡个午觉还要她给守着?顾玳默了默,到底也晓得这些日子他既要照顾她又要忙公事肯定很累,昨晚上他那么脆弱的模样还犹在眼前,她想想便也妥协了,脱了鞋子爬上了软塌,然后将被子给抖开:“你睡外面么?软塌这么小可别掉下去了。” 她前一句话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却十分自觉地钻进了靠里的那侧,睢景臣拍拍她的脑袋笑话她:“我睡觉可比你老实许多。” 嘿呦,顾玳撇撇嘴,面上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却十分诚实地往里挪了挪屁股。两个人枕着一个枕头,面对面躺着呼吸声似乎都能听见,但睢景臣确实累了,揽过顾玳就闭上了眼睛。啊,他的五官逆着光看起来很是出色,这睫毛的长度也太逆天了吧,她悄悄将手从被窝里探出来,用食指轻轻点了点。 睢景臣的睫毛颤了颤倒没醒,顾玳的胆子大了些,又去抬手摸他的眉毛,他的眉骨生的好俊俏啊,她的嘴角难以抑制地翘起,手指顺着他的鼻梁下滑点了点微抿起来的唇角,才轻点了一下,她的手被捉住,顾玳吓了一跳:“你不是睡着了?” “你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张嘴咬你了。”睢景臣掀开眼皮,狭长的紫色眸子看起来多了丝寻常不曾见过的妖冶。 什么嘛,顾玳的小心肝抖了两抖,她扯了扯被睢景臣攥住的手没扯出来于是只好作罢:“你是小狗么还会咬人?”她的眼神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四处乱瞟。 “会不会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睢景臣有些好笑往她那边挪了些,两个人鼻尖顶着鼻尖,呼吸相闻。 睢景臣打量着她,似乎是在考虑在哪里下嘴更好些,他的眸色太过认真,吓得顾玳一个劲儿地往后蹭,直到后背贴住冰凉的墙壁:“别别别,我信了我信了。” “墙上凉。”睢景臣眉宇之间染上一抹无奈,攥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扯了扯,拉着她的手揽过自己的腰,然后抬手拍了下她的屁股:“不许再闹我了,乖一些。” 顾玳羞得脸都红了,长这么大还没人拍过她屁股呢!就是打也没打过,这一回她终于安生了,把整个人都埋进睢景臣温暖的怀中。虽然自己想象着睡了那么久应当也不会困,但是窝在他怀里太过安逸暖和了,她眼睛眨着眨着就开始发涩,心里叹息一声,索性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睢景臣向来自律,他心里惦记着时辰也没睡太熟,大概到了起身的时候便醒了,顾玳埋在他怀里睡得纯熟像只孱弱的小兽一般,他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动作极轻地将揽在他腰间的手放下去,自己掀开被子静悄悄地坐起身,仔细将被子掖好才穿好鞋子整了整衣服坐回了书桌旁。 没了睢景臣的被窝越睡越凉,顾玳蜷缩成一团,倒也没睡很久就醒了。醒过来的时候还能从屏风的缝隙中看到睢景臣在桌前忙公务的身影,她打了个哆嗦,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坐起来,将那件还未完工的衣服抱在了怀里。 那日赵妈教她了几个新的花样子,她瞧瞧这个布料的颜色,觉得若是点缀一些祥云纹应当会好看,她歪了歪头,先将袖口那里卷了卷边,打算等衣服大体成型了再考虑怎么绣。 书房中静静,阿褚阿良没再进来帮忙,睢景臣坐在那桌前提笔写着什么东西,身形许久未动。顾玳盘腿坐在软塌上抱着那衣服绣的仔细,太阳就在这中安宁的氛围中逐渐西斜了。橙黄色的落日余晖洒进书房里,顾玳实在是坐不住了,针晃得她眼花,捏着针的手时间久了也有些抽抽,看来她确实不是干这事的料啊,将衣服收好整了整被子她下床踩上自己的鞋子绕过了屏风。 虽然隔着屏风看不到软塌那边,但睢景臣能听到淅淅索索的动静,他知道顾玳应当是醒来很久了,如今脚步声靠近他连头都没抬只是温声询问:“离饭点还有一会儿,坐这里陪着我?” 先前那把椅子并没有撤走,顾玳瞧他那桌上还堆着不少的公文便走过去坐下了,屁股挨到没人坐过的木椅子有些凉,更何况她才从被窝出来,睡觉也没脱衣服,她感觉鼻子痒痒,吸了吸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来:“阿嚏!”面前油灯的火苗都因为她这一下晃了晃。 灯影晃了晃顾玳自觉十分尴尬,她扯出一个像哭一般的笑脸看向睢景臣:“不是故意的。” 睢景臣将笔放在笔搁上拉过她的手,眉毛轻微蹙起,语气转而带了几分的严肃:“是不是觉得凉了?” 她的手其实也不凉,只不过和睢景臣的比起来确实逊色了些,估计是刚从软塌上起来被凉椅子激了一下,她刚想反驳些什么,谁料嘴刚张开毫无防备地又是一个“阿嚏!”,幸好她及时用另一只衣袖挡了挡。再睁开眼睛发现睢景臣的脸色更难看了,顾玳一个激灵抢在他开口之前挣开他的手腾地站起来:“我去拿被子。” 她一个箭步冲到屏风后面,将叠好的被子又抖开搭在自己身上这才又慢吞吞地坐回椅子:“这回真没事了,你赶紧忙吧不用管我。” 她裹着被子,整个人就露着一张小脸在外面,身躯看起来壮硕不少有些好笑,睢景臣瞧见她这副模样没忍住勾了勾唇,无奈地摇摇头任由她去了。 等到天色近黑的时候睢景臣才停了笔,将桌面上堆着的公文批阅过一遍,他伸手拍拍无聊地裹着被子趴在桌子上的顾玳轻笑出声:“快起来,准备去吃饭。” 顾玳无聊地都快长蘑菇了,猛然听见这句她一喜,手还没将被子扯下来就被睢景臣摁住,他有些不赞同:“你身子还虚容易受寒,小心将被子去了又要打喷嚏。” 顾玳瞥了眼盖在身上的被子,虽不是大红大绿的牡丹花但也是土里土气的转金色,她嘴角抽了抽:“我总不能披着被子去伙房吃饭吧,像什么样子。”当然这最后一句她压低了声音,小的像是嘟囔一般。 睢景臣扬眉没头没尾道了一句:“大俗即大雅。” 哈?顾玳这回整张面皮都抽了抽:“披张被子还能雅致?”想想那场面……她要不还是先笑为敬吧。 说是这么说,但睢景臣到底不舍得她真披着被子去吃饭给人留下笑柄,他抬高声音对外面喊了一句:“阿良,去取件披风来。” “是!”阿良在外面应了一声。 顾玳明显松了口气,裹着被子等阿良将披风拿进来,眼睛露在外面滴溜溜地转。 换上了披风顾玳跟着睢景臣一起去伙房吃饭,李大叔知道顾玳的身子才刚好,所以饭菜做的也清淡,虽然清淡但好在味道不错,也不再是单一的炒青菜了,顾玳叹了一句:“这应当是我这几天吃过的最好的饭了。”简直能让人喜极而泣,她夹了一筷子醋溜土豆塞进嘴里。 “我老李做营养餐也是一把手的,小顾作为未来的府长夫人,想吃什么菜尽管报就是了。”李大叔很是豪迈,洗过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顾玳的脸色变了变,嘴里未咽下的醋溜土豆也没了味道,未来的……府长夫人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